《情有独冢》 现在,过去 序言:我们的开始,是很长的电影。——《最长的电影》 夕阳斜斜的照进车窗,白色的电车车厢里被染成了橘黄色。 车厢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乘客。一对情侣靠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低声交流,似乎在讨论什么。几个上班族拖着疲惫的身体,绷紧的肌肉紧紧的靠在靠背上,用假寐的方式勉强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学生模样的两个男孩,背着网球包站在靠门的位置,轻声的聊天。 不二的视线扫过车厢里每个人,在那两个男孩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望向了远处即将斜入地平线的夕阳。 一只黑色的鸟从车窗外掠过,向着夕阳奔去。 “他现在应该已经飞走了。”不二心想。 那时候,话明明已经说出了一半,可是另一半却像是一个羞怯的孩子,始终无法向外探出头来。 “多少次了呢?”不二心想。 细细想一下,他已经忘记自己多少次站在候机大厅,那个能将停机坪尽收眼底的窗口。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可是不管多少次,他始终都无法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以前即便是舍不得,想要伸出手拉住那个随着机场广播渐行渐远的身影时,也会因为有太多人在场而下意识的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可是明明今天送机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依旧还是无法鼓起勇气。 这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又不是生离死别,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无数次拿这种理由来安慰自己,无数次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始终都 不愿正视自己的懦弱。 果然,这次也是一样。就像乾打的保龄球,永远都在重复同一个球路,死不悔改。 电车又过了一站,不二靠在椅背上,紧紧的闭着双眼,不知不觉的陷入了回忆。 · 不二周助第一次见到那个茶褐色头发的少年时内心的悸动即便是在多年以后他都没办法说清楚。 那天不二坐在看台上,耳边是观众源源不断的呐喊声。 他原本只是因为无聊而跑来看一场小学生网球比赛,以为一场小学生的区域赛除了选手的亲朋好友应该不会有什么观众,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也只有这个球场,这场比赛的看台上几乎坐满了人。他好不容易挤过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听了周围几个人的聊天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连中学网球界都瞩目的天才少年。虽然少年还没有到上国中的年纪,但是已经有不少学校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不二看着球场,每个人的视线都随着匆匆飘过的球来回摆动,只有他的视线,始终定格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少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运动服,白净的脸庞线条柔和,英眉俊朗,棕色的眼眸认真的注视着前方的球,眼里饱含着自信和坚毅。茶褐色的头发随着跑动的步伐在微风中轻轻扬起。少年总是能提前来到球落地的位置,轻轻挥动球拍,毫不费力的在对方那里拿到一分。 不二专注的看着少年潇洒的姿态,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更加激烈的欢呼声时才回过神。 比赛结束了。距离开场还不到十分钟。 不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记分牌——手冢:安田——6:0 原来他叫手冢。 不二偶尔会有兴趣看网球比赛,但是从未有过自己站在球场上的打算,但是那一天,他回到家之后,第一次向父母提出了要打网球的想法。 那一晚不二彻夜未眠,脑海里都是那个少年挥动球拍击中网球的影子。他那颗年少悸动的心好像慢慢的燃起了不安分的火苗。他想象自己站在球场上的场景,想象球迎面飞来的感觉,想象自己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少年。 一年后,仿佛是命中注定,不二和那个被瞩目的少年迈进了同一所校门。 仲春之际,青春学圆的樱花开遍了整个校园。 不二抬头看了一眼飘落的花瓣,在网球社的球场门口驻足发呆。他手里握着一张入部申请,正在犹豫要不要交,身后突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不二转过头,对上了菊丸开朗的笑脸。“菊丸同学?” “早啊,不二同学。”菊丸摸着后脑勺,笑的没心没肺。“你也要加入网球社吗?” “啊,嗯。”不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扫了一眼菊丸手里的入部申请书,和身后的网球包,好奇的问道:“菊丸同学也在打网球吗?” “嗯,玩过一阵子,不过没有什么成绩。” 菊丸英二是在他们开学不久之后才转来的新同学,一头艳丽的红发。和他的性格一样火热开朗。很快就在班级内变成了活跃的一份子。 不二虽然也不算太闷,但总是无法像菊丸一样,随时都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你知道吗?不二。”菊丸忽然说:“今年的青学据说有个特别厉害的新生呢,听说是东京区小学组的冠军,好多网球名校要挖他,但是不知为何,他却选择了只能打进都大会的青学。” “大概是离家近。”不二笑着调侃道。他不要想深究别人的想法。 “对,就是那个人。”菊丸指着不远处从休息室走出来一个男孩。 不二顺着菊丸的目光看过去,不觉的微微睁大了眼睛。男孩腋下夹着网球拍,还是一样的自信且淡然,正从休息室往球场走。 “原来他也读这所学校啊?”不二心想。他驻足望着手冢的背影,不由的感觉到一丝欣喜。转而对菊丸说道:“你不是也要加入网球部吗?我们一起去送入部申请。” 国中一年级的时光不平淡也不跌宕。不二始终关注着手冢的一举一动。 这种单方面的,自我矜持一般的关注直到那一天,变成了另一种形式。 手冢在网球部的活跃表现无疑换来了两种形式的对待——嫉妒与佩服。 不二一只手撑着下巴,目无焦点的望着窗外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午饭被孤零零的放在桌子上,显得有些可怜。甚至走廊上的一阵骚动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菊丸在楼顶囫囵的吃完一个汉堡,抱着半杯果汁匆匆往教室跑,下午的英文小考对他来说简直如临大敌,不过像他这种有自知之明的学渣一定会趁着休息时间多做一些违反考试规则的准备。 “不二,不二”菊丸压低了声音凑到不二的耳边。但是喊了大半天也不见不二有反应。 “你怎么了?”菊丸把手伸到不二的眼前晃了晃,才终于把不二的注意力从窗外拉了回来。 “啊,你在叫我吗?”不二笑眯眯的问。 “是啊,要不然还能有谁啊?”菊丸好奇的眨了眨眼。“你在发呆?” 不二点点头。“嗯,刚才去和庄先生下棋了。” 菊丸:“庄先生?是谁啊?你不一直在这里吗?” 不二:“” 对了,对英二这种全科学渣来说好像有点过于抽象了。 不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情啦。”菊丸咧着嘴笑了笑,“下一节英文小考” 不二不用猜就知道菊丸下一句要说什么。他轻轻歪了一下头,快速的将菊丸的窘迫收入眼底,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念头。 不二依旧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温柔的说道:“这样,英二,我一会要去办一件事情,你帮我祈祷一下,如果成功了,英文小考我就帮你,如果失败了那你就自求多福喽。” “哎,等一下”菊丸慌忙站起身拉住正要往教室外走的不二。“你这也太奇怪了,你不会信真的信歪七八糟的东西。” “偶尔信一下有什么关系。考前拜神佛,考的都及格。”说着不二从桌子里抽出一瓶“六神”放到菊丸的面前。“进口的神,据说很灵的。” “他刚才是没做什么好梦。”菊丸看着不二离开的背影,小声嘟囔着,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说祈祷,要怎么祈祷啊。”菊丸心想。他不信教也不信神,祈祷这种东西他只在电视剧和电影看到过。 “要怎么做,双手合十吗?太丢人了。可是” 菊丸四下看了看,确定教室里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拿起那瓶蓝绿色的东西,满脸疑惑的看了一阵子——“这是什么玩意?” 思忖了片刻,菊丸才终于鼓儿勇气和眼前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六神”大眼瞪小眼。 “为了下午的模拟考,拼了。” 菊丸挺直了脊背,端正的有些僵硬,他双手合十靠在胸前,紧闭着双眼,嘴里嘀嘀咕咕的念着不明所以的话。 不二躲在门口,偷偷地看着菊丸的一举一动,突然有了些负罪感。不过这种感觉太轻微了,根本不足以让他良心发现。他偷笑了一下,悄然离开。 菊丸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的震天响,估计只有他自己听不到。 不二倒也不是不想帮他,就是总觉着这样帮菊丸只会害了他。他们的身份是学生,学习才是主业,网球只是一种运动娱乐的方式。 世界上有天赋的选手少之又少,能依靠网球为生的人只是少数。多少人都曾经抱着激昂的梦想,带着无比的自信踏进那片场地,但最后百分之九十都梦碎红土,带着遗憾将梦想锁进了回忆里。 天赋与努力是相互补充的,缺一不可,就像那个人一样。 手冢的教室位于走廊的另一端。不二在门口驻足,偷偷地朝教室里看了一眼。 手冢坐在窗边,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心无旁骛的看。不二轻轻的瞟了一眼,书名是一串外文,他并不认识。 手冢看的全神贯注,不二突然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于是就转过身站在走廊的窗边假装百无聊赖的欣赏窗外的树影,时不时的偏过头,用余光扫一眼教室内的状况。 过了不久,手冢似乎有些看累了,就站起身伸了一个小幅度的懒腰,他一转头,看到了窗口的背影。 不二转过身。两人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在虚空之中制造了一个交点。 手冢的心里一顿。在他的眼里,不二的笑容就像是柔和性子的人的惯常的面部表情,算不得什么情绪表达,就像他自己总是习惯于喜怒不形于色一样。但是突然有一瞬间,他感觉不二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不二同学,有什么事吗?”手冢试探性的问道。 “嗯”不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半晌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手冢同学。” 手冢有些诧异。“拜托我?” “嗯。”不二轻轻的点点头。“我想请手冢同学跟我比一场。” 手冢那张表情交叠不清晰的脸上一下子涌现出了情绪。他惊讶的看着不二,半晌没有说话。 不二有些窘迫,平常的笑容也难掩现在的失落。他的内心其实还掺杂着一丝并不单纯的后悔。 或许是自己唐突了,突然提出要比赛,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一年级的队员是不允许擅自比赛的,一旦被教练知道,退社的概率不低于百分之七十。不二觉着自己退社没什么,但是看到手冢每天那么勤奋的练习,用勤奋支撑着自己的天分。如果被迫退社了,他会怎么想呢? 也许他就是那个百分之十,也许他真的就是以打职业网球为目标。 这么想着,不二突然想要收回自己刚才讲出去的请求,于是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说道:“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虽然很想说我们偷偷的比一场,不让其他人知道就好,但是,我不也不想因此连累了” “没关系。”手冢终于开口打断了不二的话。“其实我也很想和不二同学比一场。” “真的吗?”不二兴奋的拉住了手冢手。“那我们就偷偷地比一场,不让其他人知道。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在三铁木高架桥下的网球场见面。” “好。”手冢轻轻地点点头。 不二开心的往自己的教室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还站在原地的手冢。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走之前忽悠菊丸的事情,当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和菊丸的座位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暗自笑开了花。 菊丸做成了一座雕塑,好似一尊滑稽的大佛,双手合十,表情有些古怪——这家伙睡着了。 “菊丸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他到底是怎么用这种姿势睡着的啊?” “好像在拜佛……” “这是在spy……” “好可怕的人……” 围观的同学议论纷纷。 “他不会就这样坐了十分钟?”不二心想,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菊丸。“醒醒啦,英二,英文小考结束喽?” 菊丸腾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啊?什么?英文小考结束了?” 教室里的笑声一下子更浓了。 “逗你了。”不二坐了下来。他摆摆手示意其他的同学要上课了。 待围观的同学都散去之后,不二轻声笑问道:“哪有你这样祈祷的啊。” “我觉着你这家伙在逗我玩。”菊丸终于反应了过来。 “哈哈,也不算啦,你的祈祷可能有效果了呢。” 菊丸听着不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现在可没空管这些,距离上生死场还有不到五分钟到时间,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听到了老师往教室走的脚步声。 菊丸:“那这么说,你答应了?” 不二歪着头看着他,轻轻皱了皱眉,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好耶。”菊丸啪的一拍手。 不过这一下真的将英文老师拍来了。 不二他们班的英文老师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姓谷田。她有着一头棕色的长发,瓜子脸,细眉婉约淡远,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虽然是第一年当老师,但是教学能力突出,而且风趣幽默,深受学生们的欢迎。 谷田老师将试卷放在讲台上,冲菊丸挤了一下眉毛。“嘿!菊丸,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今天你要在我的照看下考试。 菊丸仿佛经历了晴天霹雳。绝望的“啊”了一声。刚想替自己求个情,可还没等开口。谷田就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求情也没用哦。” 菊丸的没心没肺让他的快乐可以可以无限持续下去。即便是面对英文小考这种算得上人生宿敌的东西,他感叹人生灰暗也仅仅只感叹了一节课而已。 只要脸皮够厚,钢筋都穿不透。 而不二一整个下午好似心不在焉的上完了每一节课。然后不声不响的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他在中途下了电车,来到了三铁木的网球场。 在这个时间,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打球的学生。他太期待明天了,反而让自己整个下午都没法集中精力。 但是这种本该是兴奋的期待反而困住了不二。他一下午无法集中的精力并不是因为兴奋。反而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真的会来吗? 手冢的大危机 不二提前请了假,不到三点的时候就来到了球场。 今天是周五,下午三点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球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人。 不二放下球包,做了一会热身运动后就坐在长椅上等。时间已经过了三点,却始终不见手冢的人影。 盛夏的午后,蝉鸣声不绝于耳,不二耐心的等着,不知不觉心里涌上一丝不安。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手冢同学不会出什么事情了。”不二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身,惶惶不安的四处看了看,想要在不论哪个方向看到那个身影。 不二时而抓着球拍,时而搓着双手,每隔两分钟就四下看一看。 “手冢同学不会爽约了。” 可是这个念头一经冒出来就马上被他摇头否决了。虽然两人的相处时间不足半年,但是他始终不觉着手冢会是一个不遵守约定的人。 手冢会成为一年级生的中心人物,不止是他自身高超的网球技术,更在于他自身独特的人格魅力。 手冢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领导力,一种自我约束感极其强大的气场。仿佛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自动的成为焦点。 这种自我约束往往会让周围的人不知不觉产生一种信赖感。 不二深知,不只是他自己,他们整个一年级的社员都对手冢抱着毫无疑虑的信赖。 人就是这样,会在一个新的环境里本能的寻找安全感,这种安全感需要的平等的氛围,而不能掺杂学长学弟之间亘古不变的距离感。 手冢内敛的性格和比同龄人显得更加成熟的性情,自然而然就成了这帮一年级生的依赖对象。 手冢也从来没有辜负过这份依赖。所以不二相信,他一定会遵守约定。 可是 太阳逐渐向西方偏去,不二惴惴不安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浓烈。 时针转过四点,终于那个身影渐渐映入了不二的视线。 “手冢同学。”不二兴奋的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手冢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不二说:“那我们开始。” 不二兴奋的往自己的球场跑,全然没有注意到手冢有些异样的迟疑。 不二发出一球,收到的回球却变得软弱无力。 不二疑惑——他明明是用的惯用手,可回球就像的肌无力一样。 “也许只是试探。”不二心想。 但是几个回合之后,手冢的回球不仅没有变得像往常一样犀利,连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平常的手冢。” 不二没有跟手冢打过球,但是光用看的他就知道手冢的回球应该是怎样的力道,怎样的速度。用不擅长的右手都能有非常犀利且高速的回球,仅仅十分钟就能结束比赛,可现在他就连一个初学者的力道都没有。 不二试探着又打出一球。手冢本能的冲过去接球,可球拍刚一碰到球,一阵剧痛袭遍全身,球拍直接飞了出去。 瞬间袭来的剧痛让手冢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他倒在地上,面容痛苦的捂着受伤的手肘。 不二被眼前的突发情况惊住了,片刻才回过神。他跨过球网,朝手冢奔了过去。 “你明明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比赛。”不二的质问几乎是喊了出来。平日里那种温柔的笑脸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他拽着手冢的领口,表情变得痛苦。 直到后来,不二才意识到,当初自己的愤怒其实就是对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的掩盖。 他害怕手冢再也打不了网球,害怕失去那个时候自己和这个少年唯一重叠的青春轨迹。 至少还有交集,还有共同的话题,不至于在短暂的相逢之后形同陌路。 · 夕阳快要没入地平线,暖色的余晖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余热蒸腾,岸边的草地上时而传出几声蛙鸣。 手冢默默的走在不二身后,捂着手肘,神情落寞。他的责任感比一般人更强一些,自尊心反而就被掩盖了。 手冢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那么执着的急于探求不二的实力,受了伤的手臂什么也做不了。遵守约定的行为反而让不二陷入了自我责备的境地。 明明那么清楚急于求成是大忌,可偏偏身不由心,差点迈入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自责始终萦绕在心头,以至于一路上手冢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跟在不二的身后,始终未发一言。 两人的沉默持续了半路,不二突然说道:“等到有一天,你的手臂完全康复了,我们再来比一场。” 手冢怔了一下,片刻才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好。” · 转眼间到了国二,青学不二的名号开始在中学网球届中传开。 为了迎接之后的比赛,龙崎教练和同样是东京都代表的翔木中学举办了一场合宿练习比赛。 合宿比赛是翔木中学提出的,光靠脚趾头想龙崎教练就能猜出他们想要试探的选手是谁了。不过,拒绝不是她的风格,既然别人想侦查,那他们不来一个方反向侦查就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你觉着呢,手冢?”龙崎问。 听到龙崎叫自己的名字,手冢放下手里的资料,严肃的说道:“不管对手是谁,不论是正式比赛还是练习比赛我们的都会认真对待。” “手冢的意思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啊。”不二补充道。他看向手冢被夕阳晕染成红色的侧脸,暗暗皱了一下眉头。感觉手冢那张每时每刻都冷若冰霜的脸上好像飘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愠怒。 “上次是手冢,这次是不二,我们青学还真是会被人针对啊。”乾搓着下巴嘟囔着。 “这就是所谓的明星体质。”河村附和道。 “都怪你们太显眼了啦。”菊丸说:“不过,我可听说了,翔木中学网球部可是有一个可怕的家伙呢。” “可怕的家伙?什么意思啊英二。”一直沉默的大石终于有了反应。 他担心的地方果然还是跟别人不一样。 在上一场比赛中青学三年级的两个主力队员在比赛中遭受到了暴力网球的攻击,导致一个学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另一个学长也没法上场比赛。对于那场比赛大石还是心有余悸,以至于现在都快有应激反应了。 菊丸敏感的看出了大石的心思,笑着说:“不是那个意思啦大石。” “啊?那是什么意思?” 菊丸眨了眨眼睛。“秘密。” 不二:“你话说到一半,总是吊人胃口耶。” “我知道了。”乾的镜片好像反了一下光。“你说的是那个人,原来你对八卦消息这么敏感啊菊丸,这可是个不错的资料。” “哼,你爱怎么记随你,这可是记者后代的敏锐直觉。”随即菊丸转向不二,坏笑着说道:“据说那家伙很粘人呢。” · 青学的队员们刚下车,就看到合宿旅馆的大门口站着一个长发飘飘,浓妆艳抹的高个子,大红的嘴唇,深色的眼影,眉毛画的很浓,睫毛似乎还是新接上的。 深井悟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那张脸在浓妆艳抹的粉饰之下也能看出他的俊美。 深井悟——一个刷新了青学网球队三观的女人啊不,是男人女装大佬。 深井悟踩着高跟鞋,一蹦一跳的朝已经呆住的青学队员们跑过来,直愣愣的奔着站在最前面的手冢而去。 他一把拉起手冢的手,表情扭捏,声音发嗲,兴奋的说道:“好久不见,手冢同学,你不记得我了吗?去年分区预赛上我们两个打得火热呢。” 这话说的让人浮想联翩。 桃城一脸看到了恐怖片的表情,用手肘戳一下旁边的海棠,“他是怎么用这种娇羞的表情说出这种话的啊?” 海棠一脸厌恶:“我哪知道。” 菊丸张着嘴,目瞪口呆。“我可听说传闻,他的目标是不二啊。” “你的信息有误,所谓的记者的直觉就是那种不靠谱的东西。”河村难得吐槽了一番。 手冢被他这一下惊住了,本能的想要脱开手,却发现手被抓的死死地。 “深井悟就是去年在分区域赛上第一个被手冢剃了光头还送了鸭蛋的那个人。他不会是因为那次的事受了什么刺激。你怎么觉着啊,不二咦,不二?” 不二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乾在说什么,他笑眯眯的走上前,一只手放在深井悟的胳膊上,沉声说道:“我知道深井同学很想和手冢再比一场,但是现在可不是时候——你们的队长可在等你喔。” 深井悟愣了一下,视线对上了不二那双蓝色的瞳孔,不觉着后背一凉。他下意识的放开了手冢的手。随后他用小手指挑了一下头发,娇声娇气的说道:“真是的,你们青学的都这么不解风情啊。” 不二松开了深井的胳膊,任由他踩着高跟鞋往回走。可刚走没几步,深井却突然回过头,冲手冢抛了一个媚色十足的飞吻。“我不会放弃的呢,手冢同学。” 不二不动声色的咬紧了后槽牙。 “这次合宿到底会怎样啊?” “感觉危机重重呢。” “手冢学长的大危机。” 在身后细碎的议论声中,不二收回了刚才冷峻的表情,转身之间就变回了和往常一样的温柔和善。“看样子会是一个难缠的家伙呢。” 手冢微微攥紧了双手。刚才深井抓住他的手时用的力量很大,他尝试挣脱了一下也没有挣脱出来。但是不二的手看似只是轻轻的放在了深井的胳膊上,可深井的双手却像突然泄力了一样,一下子松开了。“不二”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手冢的表情似乎变得柔和了些。“谢谢你。” 人生啊,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不要留下遗憾 深井悟回到宿舍,将假发和长裙一股脑的扔到了床上,半裸着身子来到浴室卸妆。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金发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靠在浴室门口,双臂抱在胸前,冷着脸问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深井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变得特别欠揍。“呦,是武藤队长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帮你们收集情报啊,你这种态度我可是会伤心的。” “少来了。”武藤冷着脸。“自从上次输给手冢国光之后你就开始不正常了,要是需要看精神科就赶快去,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作为队长,你应该接受社员的不同性格,歧视可不是美德呦。” “前提是这个人不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变态。” “不过”深井悟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转过身,将自己的胳膊伸到武藤的面前,说道:“不仅是手冢,那个不二你们也得注意一下。” 武藤看着他手腕上还未消除的红色印记,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刚才旅馆外的一幕他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即便是知道深井悟有可能去招惹青学的,只是他没想到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而且,看起来瘦弱的不二竟然会有如此的力量。 “我的手腕现在还疼着呢,不二周助有意思。” 第二天各自训练结束之后,两所学校在下午举行了一场练习比赛。 深井悟站在球场上四处张望,寻找手冢的身影,可是四下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找到。 今天没穿奇装异服的他看起来倒是格外顺眼了不少。紫色的中长发,晒得刚刚好的皮肤,立体的五官,明亮的眼神带着点侵略性。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了对面球场。 那人个子不算太高,体型中等,栗子色的头发垂到脸颊,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神态自若却显得有些无所谓。 “不二周助”深井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暗自思忖“看起来虽然个子矮小,但体格和力气和不能小觑,我的胳膊还有点疼呢。” 不二好像完全忘了昨天的事情,一副和善的表情,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深井悟,说道:“原来不穿女装的你是这个样子啊。” 深井悟用小指勾了一下发梢,“怎么样,被我的男子气概迷住了吗?” 不二不以为意,“个性倒是和昨天一样没变呢。” 乾的眼睛躲在镜片后面眨了眨,略显疑惑的说道:“不二,他在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啊?”菊丸在神经大条的时候没心没肺的可爱。 不过乾也并不能确定,只是觉着一向笑眯眯的不二这次的神态好像不太对劲,虽然不明显但总觉着那抹笑容里带着些杀气。 球在球场上来回穿梭。不二占据明显的优势,但是深井悟虽然没有打出特别犀利的球速和刁钻的角度但每一球都打的很确实,完全应了菊丸那句话,有点粘人。 不二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显而易见,即便深井悟再怎么死缠烂打,比数也很快就被拉开了。 武藤站在场外,神情凝重,深井针对手冢的训练在不二身上完全不好用。 “被对方拌了一道。”武藤嘟囔道。他四下看了看,依旧没有看到手冢的身影。 原本计划的单打一练习比赛是由手冢对深井,但是临比赛前五分钟青学突然更改了初赛名单,单打一换成了本要打双打的不二。 深井悟漏掉一球,懊恼的啧了啧嘴,朝不二喊道:“你们的手冢队长呢?” 不二表情未变。“谁知道呢?” 就在比赛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手冢终于出现在了观众席上,他一如往常一样,抱着双臂,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球场,完全不在乎周围诧异的目光。如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始终只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手冢,你怎么现在才来,是有什么事情了吗?”大石担心的问道。 “哦,没什么事。”手冢表情未变。“突然有事情要处理,不过已经完事了。” “比赛结束,青学不二获胜,比数6:0。”单打一的比赛在二十分钟内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大石眉头一紧。“事情?什么事情,不会” 手冢避重就轻的推了一下眼镜。“不是你想的那样,一点私事而已,不用担心。” 大石紧绷的神经还没有从之前的暴力事件中缓解出来,多少还有点应激反应。他太害怕自己的同伴会有人再出什么事情,尤其在这种微妙的时刻。 不二从球场走出来,用毛巾轻拭掉额头的几滴汗珠。他稍稍偏过头,用毛巾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笑意和手冢投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回去的车上,关于手冢为什么没有参加比赛的事情在后辈之间成为了私下讨论的话题,一向严格到一丝不苟的手冢学长会放弃比赛让其他人顶替这件事任谁都会觉着不可思议。 不二顺风耳似的听着后面时不时传过来的碎语,低声对旁边的手冢说道:“这下子,可能大家又要对你多一种看法了。尤其是乾,你看他在本子上写的那么起劲儿。你猜他会写什么呢?我们的副部长性格成谜吗?” 手冢微闭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没关系,人的个性很难从一件事两件事给出定义,识人断物本就不是一件轻率的事情。” “不过严谨这一点不会有人看错的。”不二轻轻的蹙了一下眉头,略显担心的问道:“不过龙崎教练那边真的能瞒得过去吗?” 手冢:“别担心,那并非是找借口,确实是真的有事情。” 被深井悟缠上的当天晚上,手冢就发觉不二的神情有些异样然会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在那和煦的笑容之下很难察觉,但手冢却敏锐的发觉了。 晚饭结束之后,不二一个人在旅馆外的树林里散步,初夏的夜晚延续着白天的燥热,月光将小径染上一层银白色,长长短短的虫鸣时不时从杂草中传出来。 不二沿着小径一路走到湖边,早出的萤火虫在蒲苇上落脚,时而又飞向湖面。一起一落之间,仿佛散落在大地上的星。不二看的入迷,直到身后的人在他身边停住脚步,他才回过神。 “这是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光景。”手冢在不二身边驻足。 不知是错觉还是此情此景过于让人心情舒畅,手冢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紧绷了。 不二疑惑:“手冢?”他在出门之前,明明看到手冢还坐在休息室里神态专注的看书。 “有传说萤火虫是魔法的象征,提醒人们去看到生活中那些美好的希望的东西。”手冢自顾自的说着。“一个人即使再渺小也有自己的价值。去发现和探索这种价值其实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手冢的话一向不多,不说不笑是常态,偶尔说出几句话时的语气也严肃且冷淡,但是不二忽然觉着,手冢在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柔和了不少。仿佛一个对世界的一切冷漠无情的人突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耐心。 “我没想到手冢竟然懂这么多动植物的传说啊。”不二伸出手指,一只萤火虫落在了他修长的指尖上。“你怎么会” 手冢断他的话。“夜间散步而已。” 月光在湖面投下影子,时而吹过一阵晚风,带来些许凉意,两个人沉默的看着湖面上起起落落的星星点点,好像融入了一副动态的自然风景画。 在一阵时断时续的虫鸣之后,手冢突然打破了沉默。“明天单打一的比赛,我希望换成不二你来出战。” 不二愣了片刻,半晌才回应道:“为什么?” “对方的单打一号会是深井悟,我觉着还是由你来跟他打比较好。” “可是,总该有个理由。” “我会跟龙崎教练说的。”手冢转身准备离开。“我明天会临时有事。” “哈?”不二一脸满脸问号。“你这个借口” 这家伙到底会不会撒谎啊。不二思忖着。“在这种事情上他应该很迟钝才对,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事情,不能比赛吗?” 手冢没有给不二探询的机会,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合宿地点,至于去了哪里好像也没人知道。 不二虽说也有些疑虑,但是还是求之不得站在了球场上。一如既往的告诉所有人,对付这种小角色根本用不着手冢出场。 车窗外的夕阳映照在不二满足却又有些疑虑的脸上。手冢用余光看着不二,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现在你满意了吗?” 不二神情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着点头道:“嗯,神清气爽。” · 不二猛地惊醒。落日仅剩余晖,却依旧不愿对天空放手。晚霞被遗落在天边,照亮了城市的边缘。 满意?怎可能会满意啊。 长久以来他都把手冢当成是自己的路标,只要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他,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就一定等达到最高峰。久而久之便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掩藏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就像站在球场上,他总是等待着对手先出招,而自己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收敛起锋芒,以诱发出对手的极限为兴趣。 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不二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被崩溃的挫折和失败,潜意识里会去寻求一些刺激感来证明这个世界还算有点意思。 当那一天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可命运却好似故意刁难他一样。他本来怀着彻底斩断过去的决心,用一场单方面的分手战熄灭一直指引自己向前的明灯。 可是,他竟然连这种机会都不给。 对了,自己明明说好了不再打防御性的网球了。可是几经转折,又能偶尔见面的时候自己竟然把之前努力的一切都忘了。 他不想打被动的网球了,也不想要被动的感情了。 不二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时刻表,飞往慕尼黑的班机显示延误一个小时。 列车驶入车站,刚一开门,不二就冲下了列车。他需要先走出车站,然后从另一个出口重新进站才能坐上反方向的列车。但是他有马上意识到,从这里坐列车再到机场,恐怕很难赶上飞机起飞之前见到手冢,如此算下来,还不如计程车快一些。 地铁口附近很容易打到车,不二时不时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内心如同翻江倒海。 司机从后视镜注意到不二,贴心的问道:“同学是要去赶飞机吗?” 不二愣了一下,随即回应道:“去送一个朋友。” “是女朋友,看你这么着急,恐怕对方要离开很久。”司机自顾自的说着,倒也没忘加快速度。“我能体会的,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的女朋友也要出国,那时候很忙,就没有去机场送别,总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人只是分开一阵子,早晚还是会见面的。可是我们都没想过世事难料,她本打算去一个月可是突然间变成了一年,因为年纪太轻,我们都低估了异国恋的辛苦。 “因为长时间见不到,也慢慢的习惯了没有对方在身边的日子,久而久之那个人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感情变淡之后就是分手,之后就是形同陌路,那个曾经在你生命中走过的人就这样随着时间慢慢的消失了,就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我现在都想不起来那张脸长什么样子了。” “所以啊,年轻人,不管是道别也好,挽留也罢,人生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过程,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司机师傅很快将不二送到了机场。一下车,不二就往机场跑,全然忘了注意时间。直到来到候机大厅,他才发觉前往慕尼黑的飞机已经在十分钟之前起飞了。 不二扶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望着机场大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信息,抑制不住的绝望和懊悔化成一股温热的暖流从眼角缓缓滑了下来。 ——“人生啊,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不要留下遗憾” 司机的话在此刻仿佛变成了一种魔咒,始终萦绕在不二的耳畔。他有些恍惚,身体不听使唤的晃了一下,踉跄的想要往一边倒,不二本能的想去抓点儿什么,突然被一只手扶了起来。 不二仰起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手冢?” “现在,来得及吗?” “你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手冢的眼角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明知道我已经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不二:“……我。” 想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说出口,想最后确认自己的想法,想得到一个答案。 害怕从此一别便形同陌路。 他赌够了,现在想要一个确实的结果了。 手冢把不二扶到椅子上,开了一瓶水递过去。“我不走了。” 不二愣住了。“……啊?” 手冢:“这次去德国本来就是要去解除合约的,打了这么多年网球,世界冠军我已经拿够了。为了青学,为了国家,为了自己的事业我都拼过了,也成功了,现在该为自己的生活考虑了,回到东京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二抬头看着手冢,突然发觉手冢的眼底正在流露出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 “不二,你还记得多年以前,u17训练场,我在去德国之前你跟我的最后一场比赛。” 不二苦笑道:“怎么会忘记,简直刻骨铭心呢。那时候我明知道一定会输给你,还是想要跟你比赛,其实就是不甘心,你一直是我的目标,是我前进路上的一盏灯,如果没有你,我恐怕都不会接触网球,可是这盏明灯突然间要飞到更远的我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开始害怕,与其触不到,不如斩断来的痛快。可是,你竟然……” “因为我那时候还很迷茫。后来在澳大利亚,看到你在表演赛上的打法,还有送给我的那一球,那时候我的心才算放下。”一架飞机从窗前掠过,手冢看着缓缓上升的机翼,最后将视线收回到了来往的人群身上。“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你,我知道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却恐于有所行动。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给自己找一个容身之处,总是顾虑重重。” 嘴上说的拒绝,可是最终还是做了领路人。 “你并不执着于胜负,但是却执着于目标。”手冢说:“就是太了解这一点,所以我害怕你会放弃网球,害怕你会自我厌恶,更害怕我会因此毁了你。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后的路会是怎么样,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承诺一定会回来。所以当时我宁可让你恨我也不能打那场比赛。” 不二的表情彻底僵住了。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每一次都是看着手冢的背影往前走,从未想过他会回头看一眼。哪怕自己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就好,本能的藏起那些多余的心绪。 可是就是因为目光始终向前,才忽略了他其实有时候会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推着他往前走,不管他做什么,那个身影始终都会在他的身边。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不二的嘴角微动,刚想说点什么。手冢却突然开口了。 手冢冷峻背后的温柔终于不再只藏在眼底了,他轻声说道:“我不想当你的引路灯,这一次,我想站在你身边。” 原来那个秋天手冢就给过了回应,可不二却完全忽略了。 太过执着反而被蒙蔽了双眼。 不二沉下视线,看着自己交织在一起双手,忽然想起了刚才梦里自己和深井悟的那场比赛。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才会故意让出单打一的位置。 不二自言自语道:“我太迟钝了。” 手冢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头。“什么?” 不二轻轻摇头。“嗯……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手冢郑重的站起身,伸出一只手,说道:“那么,不二,你愿意让我站在你身边,而不是一直做那个隔着一段距离的引路人吗?” “奇怪了。”不二站也站了起来。“以前都是我没事找事的调戏你一下,就是想看看手冢你窘迫的样子,没想到今天你会这么主动。这就是没有了心理负担之后的真正的手冢吗?” 手冢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人总有许多面的。” 如果年少悸动的心可能是出于对爱情禁果的好奇,或者被青少年时期内分泌的异常所影响。也许谁都没有意识到那份情愫,便不假思索的当成了最好的友情去对待。 现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少年时代早已过去。持续了这么多年的心意恐怕想掺假都不那么容易。 或许以前单纯的时候不懂,但现在不再单纯的年纪反而能够看得明白了。 羁绊曾经如蜘蛛丝一般纤细,甚至让人害怕下一秒就会被扯断。 曾经总是隔着半步的距离,现在已经近在眼前了。 不二抓住手冢还悬在半空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当然愿意了,待在手冢身边确实很有安全感。”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夜雨。 手冢接过不二手里的伞,悄悄往不二的一侧送了送。 雨并不大,完全没有清空大街上的人流。几个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手冢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飞溅而来的水花。 不二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手冢瞬间的停顿,不由得轻笑出了声。 手冢:“怎么了?” “呜。”不二搓着下巴。“只是觉着抛开心理负担之后的手冢好像真的特别主动呢!” 手冢:“……” “初三那年和冰帝比赛的前一天,你亲自送字典给我,又话不说半句就走,是不是吃醋了啊?” “哈?” “我提起裕太你就走,我想一定是。”不二低声的坏笑。 手冢娟秀的眉毛轻轻扬起。“我看起来很像吃醋的样子吗?” “再明显不过了,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不二突然停下脚步。 手冢:“怎么了?” “你知道吗?手冢,我一直觉着多愁善感是我的一个弱点,想的太多,反而放不开手脚。以前,我一直觉着只要默默地看着就好了,忍住自己每一次想要吐露真心的冲动,然后让时间慢慢的流过,不去奢求什么结果。”不二抬起头看向仿佛被拉长了一样的雨滴,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 国二那年,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大雨的下午,他被一个小一年的学妹表白了。 对于不二这种品学兼优,运动一流,并且是网球队数一数二的高手的国中生从来不缺追求者。他已经被表白过很多次了,这些女孩中不乏漂亮的品学兼优的,聊的投缘的。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值得去回味的印记。 他曾经仔细的审视过自己的感情,也怀疑过那种类似于爱的东西是不是只是一种年少懵懂的错觉。 或许是搞错了,是不是错把友情的定义给误解了。这种跨越常理的界线的行为本就不可思议。 可是越是自我怀疑就越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时候女孩站在窗边,正好背对着网球场。不二有些窘迫的听着女孩的表白,却一个字儿都没记到脑子里。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的越过女孩的肩头,望向球场的一侧。停留在那个他早已经刻印的眼底的身影上。 “或许该找个借口离开才好。”不二心想。 突然,那个背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的心头一惊,看到手冢正蹲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胳膊,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本能的意识告诉他,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他几乎都没听到女孩最后那句话说了什么,就果断的拒绝了。 他冲进雨中,直奔网球场而去。可那时候,手冢已经站了起来,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严肃,抬手发出一球,没有任何异常。 不二突然停住了步伐,刚才的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急着想找一个借口的想法让他忍不住的在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幅可能不存在的画面。 “我这是怎么了?”不二轻轻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那个背影,悄声的离开了。 时至今日,从飞机场到此时的住宅区小路,那种不真实感又再一次出现。 ”可现在结果出现了我反而觉着不真实了。”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手冢忽然说:“第一次的心动,只能是一个契机,是两个人保持长久关系的一个引子,不理智的感情不会有好的结果。” 不二轻轻仰起头,两人将近十二公分的身高差让他一抬头就能对上手冢的视线。“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日久生情的?” 手冢回望着不二的视线,棕色的瞳孔泛着一抹温吞的笑意。突然他俯下身,嘴唇在不二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现在,来得及吗?” 周助与国光 突如其来的温情让不二猝不及防。手冢笑着在他的头上胡乱的摸了一把,轻轻扫掉头发上的雨水。 换做以前,他恐怕根本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做出当前的动作。 反观不二,一脸好像看到禁欲系男神不知道被哪个风流少爷夺了舍的惊讶。一直以来他眼里的手冢都是有温柔的一面的,但都是静悄悄的让人难以察觉。这么明目张胆的表露心声还真是头一回见。 不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就转移话题说道:“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立海大学已经给我发了聘任书,让我去担任他们德语系的助教,而且,我已经答应担任u17日本队的技术教练了。” “对哦,说起来你也从慕尼黑大学毕业了呢!那样也不错,可是你忙的过来吗?” “我会合理安排我的时间,不管是工作和生活都会平衡的很好的。” 不二:“平衡好时间啊真像手冢你的作风啊。” 对于手冢来说,同时想很多事情已经是他的生活常态了。国中的时候一边带领网球队征战全国,一边负责学生会的工作,还需要兼顾学习,但是他每一样都没有忽视掉,每一样都做到了顶尖的水平。 一个人能够专注在一件事情上,并且做到完美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身兼数职还能每一件都做的完美。有时候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多少精力。 但是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手冢在滞留德国打职业赛的时候顺便拿到了慕尼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将自己学霸的技能继续发扬光大。现在两人已经大学毕业,到了考虑自己今后生活的年纪了。 不二选择开办自己的摄影工作室,自由工作者的生活就相对轻松许多。而手冢毫无意外的选择了自己一贯的将时间压缩到极致的生活方式。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不二的家门口。刚刚那片积雨云已经飘到了老远。 “那我就先走了,不二。”手冢收起雨伞递给不二。刚一转身,就被不二叫住了。 “手冢……”不二站在门口。“你回来的事……” 手冢转过身。“除了我爸妈和祖父,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不是。”不二摇了摇头。“我是说,你突然间就不打网球了,你奋斗了那么久,突然说要结束,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手冢说:“在征战世界的这些年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人生不能只有网球,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需要自己去经历,而且,我也不算离开网球了,成为教练,培养更多的网球好手也是我身为网球运动员的责任。” “原来人真的会变啊。”不二低喃。 “时间在变,我们也在变。成长这种东西一定会从我们出生贯彻到我们死亡。” “这倒是很像你会说出的话。怎么样,你突然退役的事情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的,在正式公布之前,你打算怎么通知大家?” 世界冠军巅峰时期突然退役,这在世界网坛必定会引起轰动。喜欢追根究底的记者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制造新闻的大好机会,恐怕手冢之后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手冢思忖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不二的弦外之意,点头道:“没问题,我会通知大家一声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定时间。还有你上次说的那只猫,是叫……周助对。” 平常的不二就是一个随性的人,温和且气定神闲的笑总是非常迷人,看起来对眼前的一切都应付自如且心满意足。一般很难察觉到他随和的笑容之下深藏在心里的热烈和执着。 认真的时候会睁开那双让人赏心悦目的蓝色眸子,而内心喜悦时的微表情也不易察觉。 或许他和手冢之间就像是一冷一热的两个对比,虽然都不是极端,然而这种强烈的反差却能让对方敏锐的察觉到彼此的微妙变化。 不二内心满足的笑意轻轻的荡在眼角。手冢看在眼里,轻声说道:“那,再见,周助。” “再见,国光。” · 大石准备读医科研究生,正在家里背书,菊丸则从剧组杀青,累得半死滚回家里睡大头觉。桃城和海棠还在各自学校的网球队里挥洒热血,河村已经继承了家里的寿司店,乾则正在为自己的毕业论文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越前则还在美国打职网。 手冢回到家之后就在聊天群里公布了自己即将退役的消息,没两分钟,聊天群里毫无意外的炸了锅。 “事情太突然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手冢?” “你不会又受伤了?” “为什么啊部长?我还等着去看你的比赛呢?” “是啊,虽然去不了,但我还是打算在电视上看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手冢?” 聊天的消息一直往上顶,几分钟不看就是好几十条。手冢正在思索该怎么说的时候,不二将电话打了过来。 不二:“哈哈,仅仅是我们朋友之间公布一下消息就已经是这种效果,可以想象当冠军先生通过媒体发布退役消息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呢!” 手冢实话实说:“恐怕会混乱一阵子,在事情平息之前,要不我们就暂时先不要见面,我不想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还说这种话。”不二并无责备之意。“这种事情我早就想过了,何况比起以前和你分隔在世界的两端,完全不知道你的状况,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能和你共进退,这种感觉比我只是默默地跟在你后面,依赖着你的感觉更痛苦。放心,我有办法。” 手冢还是不太放心,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这次风波影响不二的生活。 在手冢看来,他本就是一个站在大众视野里的人物,他的周围难免会围着无数双眼睛,但着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的责任不只是对自己,对赞助商,对国家,对粉丝,更是对能够看到他的所有人做一个表率,这是他的责任。 但是不二不一样,一个按部就班生活的普通人,当他们的生活被人窥视,成为普罗大众网上的饭后闲谈,不管这种闲谈是褒还是贬,都难免会对生活造成影响。或许会改变之前的生活步调,或许会改变生活的心境,但是无疑都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压力。 所以,他不希望不二因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手冢思忖的片刻后,拒绝道:“不行,我决定跟你在一起可不是希望给你带来麻烦的。” “哈哈,也有冠军先生会害怕的事情啊,怎么样,我要不要以身犯险,顺带着公布一下,冠军先生是为爱放弃事业,而且是像我们这种小众的关系。” 手冢:“周助。” 这家伙又犯病了。 “开玩笑的。”不二笑出了声。“要不干脆这样,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谁都不要说,包括大石他们,等到事情彻底平息了在慢慢告诉他们也不错。” 明明分开之前还想要将消息尽快公布出去,完全一个熊酱得到了蜂蜜一般的兴奋,可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就改变了主意。 不过手冢倒是也同意了,在他看来,不这么快将两个人的关系公之于众反而可以保护不二。但是不二的想法未必如此。 因为,地下恋的刺激可不是轻易能体会得到的。 手冢笑了,或许这么多年以来,真正了解他的只有不二一个人吧。 少年的内心有一片未曾探寻的厚土,在一眼万年般的相遇之后产生了某个小小的裂隙。某一个契机,偶尔掉落的种子在裂隙里生根发芽。 球场上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烈日下挥汗如雨的青春,被夕阳染红的教室,图书馆靠窗的座位,冬日初雪下的单人伞,刻意拿错的杯子,飞越了半个地球的邮件。 这些历历在目又普普通通的曾经,随着时间无声的飘荡了十年。终于那些细水长流的年少时光在悄无声息之中都变成了滋养种子的暖阳和细雨。这颗种子静悄悄的在裂隙中萌芽,以那些普通的过往为养分。不断的长大,直到开出艳丽的花,被那个少年发觉。 但是这一切都发生的无声无息,滴水穿石般过于理所当然,反而显得不够热烈。即便是有曾经波折不断,但谁也没有点破的异国暧昧期,那段过于敏感的情绪就像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形成的。虽然甘苦交织但不够浓烈。 不二深知自己性格里隐藏的某一面,他称之为“缺陷”。 然而,当这种“缺陷”发挥作用的时候,这种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刺激感引发出的连锁反应却让他的好奇心和寻求刺激的欲望也一下子如火山喷发一般涌现出来,让人无法阻止。 · 第二天,手冢和大石等人约定在河村的寿司店见面。本来手冢准备找一家适合聚会的餐厅请大伙吃一顿,但是河村坚持要在他的店里庆祝,实在无法推脱掉之后,手冢也就同意了。 下午河村关了店,正在准备聚会的食材,先到的是桃城和海棠,两个人现在在同一所大学的不同专业,但是依旧活跃在学校的网球社。 大石和乾也在之后相继赶到。 “真是佩服你们两个,还有继续读书的劲头,我就不行了,没那种天赋呢。”河村把寿司放到台上。“这是我今天搞出来的新口味,你们几个要不要试一下。” “好耶!”桃城当然不会拒绝。 大石摸着剪得圆溜溜的头,笑说道:“哪里啦,阿隆你总是低估自己,我和阿乾如果不接触更新的东西很难在各自的领域有所成就,而且医生救死扶伤决不能儿戏。换做手冢的话一定会说‘不要大意的上’。” 乾同意的点点头,朝店门看了一眼。“这么说手冢他怎么还没到啊?” 这时门开了,菊丸大荆荆的走进来。“大家好啊——哎怎么就你们几个,手冢和不二呢?还有越前。” 大石配合的菊丸击了一下掌。“越前他在美国打比赛,没办法回来,手冢和不二还没到。” “我一直很奇怪。”海棠突然说道:“手冢部长为什么突然要宣布退役啊,明明还没到挥不动球拍的年纪。” “是啊,这个年纪对于一个网球选手来说可以算得上巅峰时期。有足够的经验和足够的体力,怎么看都不应该在这个年纪退役啊。”菊丸从大石的盘子里顺走了河村刚做好的试吃品,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没嚼几下就吞了下去,霎时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哇!阿隆这个好吃耶,我还要两个。” 对于菊丸的捧场,河村心里乐开了花,他将捏好的寿司递过去,说道:“巅峰退役,完全不像手冢的性格。” “那我们一会就问问他本人。” “是啊,我们这样猜来猜去也没用。” 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空档,寿司店的门被打开了,手冢和不二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手冢,不二,好久不见,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不二轻轻回了菊丸的一个拥抱,波澜不惊的说道:“路上遇到了,就一起来了。” “许久没有见面了,大家都一定有许多话要说,食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坐下来。”河村把寿司端上桌,众人也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而且啊,我们这些在东京的人多得是机会见面,主要是你手冢,身在异国他乡,我们可都很想你啊。” “嗯,我也很想大家。”手冢说着,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不二。以以往的经验判断,不二一定在心里偷笑。 与曾经的青春时代相比,现在已经成年的各位可聊的话题也就变多了,酒过三巡之后,话题渐渐集中到了今天的主角——手冢身上。 对于手冢巅峰退役这件事每个人的心里都怀着一丝不确定,或许是学生时代手冢的伤病阴影还留在大伙儿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今吐出心中疑问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 手冢的情绪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态度一本正经的说道:“人应该往前走,既然失去了站在球场上的兴趣,就要果断的放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手来说都是必要的尊重。” 海棠默默的吹了口气,难得吐槽道:“也就是说部长已经拿冠军拿到厌倦了吗?” “部长是从法国回来的吗?” “你傻吗?一直是德国的好。” “你这条蛇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众人笑看着桃城和海棠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不觉感叹时光并非在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不知道该说手冢是变了还是没变呢。”乾推了一下眼镜。“竟然能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如此凡尔赛的话。” “或许这就是咳咳”不二捂住嘴轻咳了两声。“手冢的真面目。” 手冢不动声色的朝不二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手冢发觉不二微微扬起了眉毛。这种细微的表情变化和刚才差点失言将国光两个字喊出来时伪装的轻咳一样,在场的也只有手冢注意到了。 就在众人对刚才的话题发表一番感言的时候,手冢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是博格。 手冢起身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朝不二递了一个眼神。 不二默契的接收到了信号,心不觉的悬了起来。 手冢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接起电话,但从第一句手冢就听出了博格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糟了,国光。”博格那头传来了持续不断的喧闹声。博格不得不重新换了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才继续说道:“西格蒙德制药内部出现了问题,有人为了针对那个笨蛋会长,提前将你不再续约的消息透露给了媒体,现在俱乐部这边根本就是被媒体偷家了,我想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日本,搞不好那个笨蛋会长也会联系你。” 手冢的情绪毫无波动。“为了挽回他自己的面子,商量跟我继续续约的事情吗?这件事已经在半年前就决定好了的,都到这种时候还搞这种小动作。” “在那帮家伙眼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他们个人的利益,随时都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就算自己的老婆都不见得会在乎。”博格鄙夷的看了一眼身后虚掩着的会议室大门。 他跟手冢一样都是自始至终保持着一颗纯粹的打网球的心态,但是在合约上签上名字的那一刻,他们的行动就不再变得只为自己而战了,要背负的东西会变多,要权衡的东西也会变多。 在几经周折之后博格也从职业选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和手冢初到德国的时候一样,他成为了手冢的教练。 正因为如此,博格知道手冢是怎样的人,所以在手冢提出不再续约并且退役回日本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的阻拦。他知道手冢对于网球的热情和单纯的心性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 但是在大的环境之下,这种过于单纯的心性就像是一个异类。愚昧的事情变成这里的常态之后,越是清醒就越会被当成一个疯子。即便手冢早就做好了准备也有能力应对这里的状况,但是处在浑水中的鱼又怎能永远保持自己的鳞片上不沾染一丝一毫的脏东西呢。 与其陷得更深,不如适时抽身来的干净利落。 博格沉了口气,语气严肃的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给你更多的建议,唯一的建议就是遵从你的本心,不要被那些高塔里的垃圾影响了。” “好,我知道,谢谢你,博格教练。” 手冢挂了电话回到餐厅,看到不二等人正对着监控显示器议论纷纷。 手冢:“怎么了大家?” 乾指了指屏幕。“外面聚集了好几个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拿着相机,看起来像偷拍的狗仔。” “菊丸学长,不会是拍你的。”桃城囫囵吞了一口寿司,跑到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窥视。“监控器找不到的地方还有好几个人呢。” “不可能,我又没有火到被人追着拍的地步。” “不会是针对手冢的。”不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才的电话是德国那边打来的吗?” “是我的教练打来的,那边出了一点小麻烦。”手冢表情严肃的看着监控视频。他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那些记者时而围着他的车子周围转一圈,时而在附近晃来晃去,大概是不确定自己的目标到底在哪,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 “喂,你们看。”大石指着手机屏幕。“手冢要退役的消息已经上了新闻了。下面还有人在附近直播,话题讨论的热度还挺高的。” “不是还没有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吗?”不二轻声问道:“德国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手冢。” 手冢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博格教练跟我说,我们俱乐部的赞助商内部为了争权夺利,利用了我这次退役的事情,有人想借这件事打压会长。”手机又再一次响了起来,不出所料确实是会长打来的。 手冢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的接了起来。“你好,会长。” “国光,到底怎么回事?” “您是指什么?” “你没有看新闻吗?关于你要退役的事情,网络上都已经炸了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知故问。 手冢声色不动,假装对此事一无所知。“不好意思,会长,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如果真有这件事,那三天后要举行的新闻发布会是否还有意义呢?” “这件事既然都传开了,发布会上就只能变成对此事的回应了,到时候恐怕媒体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手冢暗自忖道:“到底是不会放过谁啊。” “不过还有一个方法。”会长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继续续约,你取消退役的计划,这样完全就可以让那帮兴风作浪的媒体闭嘴。” 然后他再来一手黄雀在后,说是球员的原因,然后把得罪媒体的责任全都甩到球员身上,到时候球员不仅得自降身价甚至还得听凭那个笨蛋的摆布。 手冢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语气不冷不淡的说道:“不好意思,会长,我意已决,这件事不会有另一种解决方式。我现在已经无心站在球场上,您与其在我身上浪费钱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你们内部的麻烦,然后再去寻觅一个好球员。” · “看样子对方还是想拉你下水啊!”不二不知什么时候从一众人的身边溜了过来。“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手冢双手抱在胸前,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知道正面应对不是好办法。只是……” “你是想声东击西。”不二一眼看透手冢的计划,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车钥匙给我,我们两个,四目桥前的小公园见。” 手冢眨了眨眼,刚想开口,不二就善解人意的抢先说道:“放心,我昨天不是说了嘛,我有办法的。”他拍了拍手冢的肩膀。“先开开心心的和大家把饭吃完,阿隆做的那么好吃的寿司,不吃太可惜了。” “好,或许等到我们吃完那帮家伙找不到目标应该就会散了。” 手冢笑了,或许这么多年以来,真正了解他的只有不二一个人。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A吧。 “这帮家伙真是过分。”菊丸盯着监控视频气愤的皱起了眉头。“这根本就超越了一个记者的工作职责,这跟狗仔有什么区别。” “等一下,菊丸。”乾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屏幕说道:“你们看,他们好像还不确定对面停车场里的那辆车是手冢的。” “没错。”桃城几乎变成了监控实时新闻的专业人员。他们好像没有搞到真正的私人隐私呢,只是有网友拍摄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车里的司机疑似是部长而已。 乾眯着眼睛看着手机附和道:“确实,看起来照片有点模糊呢!” “不知道该说这帮家伙是厉害还是过分呢。天都要黑了,大部分人都散了,还有执着的家伙蹲守呢。”河村有些抱歉的看着手冢。“明明觉着在这聚会应该很不错,没想到却给手冢带来了麻烦。” “别这么说河村。”手冢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这种情况我早就有预料。而且我还很庆幸今天能够在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 “只有在值得信任的人那里才会得到安全感。” “是啊!如果换做其他地方现在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好好的职业就是被这帮人搞得乌烟瘴气的。”菊丸感同身受的叹气,作为记者的儿子,他似乎对此深感气愤。 “生活所迫吗?我听说这些家伙也要为所谓的kpi奋斗呢。”不二狡黠的笑意毫不掩饰的投向手冢。似乎在说——国光要不要做个好人? 自从确认关系以来,他这种时不时的挑逗行为似乎越来越明目张胆。 手冢看在眼里,完全纵容不二偶尔的腹黑。 “我不想在发布会之前扯出麻烦。”手冢说:“不管德国那边再搞什么名堂,会长对我还是有恩情的,我不能对他做出什么不义之举。” “很像手冢的风格呢。” · 太阳恋恋不舍的没入地平线,留下余热作为自己劳作一天的印记。 月亮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在河水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岸边草丛传来时短时长的虫鸣,远处喧嚣的热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手冢踏着稳健的步子,独自一人沿着河岸往公园的方向走。 忽而吹来的一阵晚风,吹动波光粼粼的河面,满天星河投下的倒影仿佛是多年前丛林深处,那些在湖面上起起落落的星星点点。 那天夜晚的萤火虫和虫鸣仿佛是被谁谱写出的一段有声有色的音乐剧,只是站在其中的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观众。 那天手冢确实地注意到了不二的异常,但是那时候的他似乎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自从在网球社相识以来,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偶尔一起读书,一起聊天。在手冢的心里,不二是一个有着绝对天分但是从不愿意显山露水的可敬对手。 探求不二的实力到底有多深也成了他长久的目标之一。 久而久之探求变成了关注,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慢慢演变成了等待和纵容。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决不允许毫无斗志的人走上球场,成为称霸全国的拖油瓶的冰冷信念,在不二的身上却变成了默许。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对不二始终有特殊对待的时候已经是国中三年级了。 即便是对自己的想法产生过怀疑,但是本能骗不了人。默许,纵容,甚至是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温柔都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所谓情感之间的界限到底是什么?手冢曾在每一次的情感流露之后默默地审视,细细的推敲。在确认那是不同于友情的爱情之后,反而有了欣喜的感觉。 这份欣喜在爱情的萌芽阶段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傍近和独一无二的温柔。 会在观看比赛的时候自然的站在他身边,在比赛结束之后耐心的等待。 他总是等待着他,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他。而现在,好像一切又理所当然的颠倒了过来。 云层好像觉着月亮有些多余,毫不留情的将它挡在了身后。公园的路灯撒下温柔的光影,在一大片被昏黄的光圈所包围的地方,一个身影随着秋千轻轻的摆动。 不二半坐在秋千上,幅度微小的一荡一荡,夜风拂过,他齐肩的碎发轻轻的飘起。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忽然,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背。“睡着了荡秋千很危险的。” 不二揉了揉沉重的眼皮,从秋千上站起身。“国光,你来了啊。” “等很久了。” “还好,也不算太久。你那边怎样?” “多亏了你,好像没人注意到我呢。”手冢朝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尾巴跟上来。 “没有经历过还真不能体会,原来躲避那些喜欢窥探隐私的家伙们这么费时费力啊。”不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累了,我送你回家。”手冢伸出手,等待着不二的回应。 “不用。”不二摇了摇头。 听到他的回答,手冢的表情却僵了一下。但是还没等他落寞的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就一把被不二抓了过去。 不二似乎有意在欣赏手冢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转瞬即逝的尴尬和无措。“去你家。” 手冢神情一顿,眼角飘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或许是天黑的缘故,一向敏锐的不二并没有注意到。 不二拉着手中的手往公园的深处走去。“我知道你一个人住的。” 手冢亦步亦趋的跟在不二身后,“等一下,周助” “你不愿意?” “不是,我是觉着,现在这种时候”手冢的内心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春夏秋冬。一边是潺潺流水鸟语花香,一边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只有这颗心脏的主人纠结的不知该转向哪一边。“总之,你昨天不已经同意了吗?我们暂时” “是啊,但是不妨碍我去你家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只会认为我们是普普通通的友情。” 手冢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觉着不二说的也没错,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彼此的关系,至于其他人无非只是觉着他们两个人的友谊更加深厚一点罢了。 先入为主的想法不合适,又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终于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反而变得优柔寡断了。 想到这,手冢似乎就放下了心理负担,他往前跨了一大步,走到了不二的身边。“好啊,那我们干脆就成为室友好了。” 不二一愣。“啊?这么快?” “你刚才说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手冢似乎并不想给不二反对的机会,他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非常绅士的送不二坐了进去。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不二则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撩闲撩过头,他没想到手冢顺杆爬的如此之快,让他有一种被人将了一军的感觉。他用余光看向手冢。而手冢只是神情平淡的注视着前方的路,似乎在认认真真的开车。 · 手冢转动钥匙打开门,随手按亮玄关的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不二。“不用客气,就当做自己家。” 不二也是头一回来到手冢家,据说这幢房子是他在两年前买的,东京中心地段高级公寓的大平层。装修风格很符合手冢手冢沉稳内敛的性格。整个房子没有过多的修饰,风格简单却不失美感。打开通体的落地窗来到外面的阳台,还能看到远处的晴空塔。 不二吹着晚风,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一抬眼,注意到了阳台一端的花架上摆放的几盆仙人掌。他走过去拿起一盆看了看,发现贴在花盆下面的价格标签还没有撕掉,看起来应该是新买的。 不二将每一盆都拿起来看了一眼,确认每一盆都新的像是刚长出来的。他记得手冢的爱好是收集钓饵和藏书,虽然他对植物也有所研究但是好像没有养植物的习惯。更何况如果想给新家增添一丝生气,仙人掌这种植物可不是最合适的选择,而且就这样买完了放在角落里不管不顾,就像是等着谁来接手一样。 该不会?不二的脑中忽然闪过一种可能性,但他并不确定。 这时一股怡人的茶香绕过不二的鼻腔,两只肌肉线条分明的白净手臂从两侧绕过不二的肩膀,交叠在他的胸膛前,轻轻圈住了他。不二清晰的感受到了吹在耳畔的温润的气息。 “国光” “这些植物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等一个会照顾他的人来到这里。” “其实仙人掌有许多寓意,包括坚强刚毅的性格,执着信念,温暖,外刚内柔的心性,孤独等等。”不二握住交叠在胸前的那双手。“就像这里的某个人一样。” 带刺的仙人掌,总是给人一种天生的距离感,你可以在远处去观赏它却不能够轻易去触碰它,不懂它的人只会在鲁莽的接触中受到伤害,懂它的人才会在接触中准确的平衡好距离感。 手冢那张冷峻的脸似乎只有在面对不二的时候才会被描上一层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不二了解他,被责任束缚的孤独,不屈的执着,冷峻的外表所掩盖的温柔。 或许正是互相了解的两个人才会互相吸引,不二默默的跟随,不动声色的陪伴换来了只属于他的那一份温柔。 但是有一点不二似乎忽略了,手冢性格里的压迫感并非只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与他内敛的温柔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对于事业强势,在感情上也不会有太多的偏差。 不只是仙人掌,当手冢将新被子,适合不二体型的新睡衣都抱出来之后,不二才真正确定手冢明显就是早有预谋。 不二双臂抱在胸前,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手冢则靠在对面的茶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什么同意他地下恋的计划,送他回家,矜持的反对他来自己家,这一系列差不多都是眼前这个家伙扮猪吃老虎的心机计划,等着他慢慢的往里钻,还钻的心甘情愿。 不二轻叹道:“我看错你了,国光,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更加内敛的类型,比如,或者说应该是个o,可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一个心机boy,看样子德国的水土已经把你那颗单纯的心灵侵蚀成了一个马蜂窝了。” “你怎么迹里迹气的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周助你不会一直觉着自己是个a。” 不二震惊手冢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但又毫不掩饰的诠释了‘我不懂但是我装的’。 这家伙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啊? 不过他也不打算示弱,狡黠的一笑。“那可不好说,我还” “还没有确认自己的位置吗?干脆我们今天就确认一下。”手冢一只手撑在沙发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冽气质在任何时候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只是在不二面前手冢能将这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控制的恰到好处。 不二身子一缩,将后背又往沙发里陷进去,做出防御姿态,仰起头迎上了手冢的目光。 不二忽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总是看着手冢的背影,一开始的心潮萌动都是被那股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和正直的人品所吸引,却忘了仔细的关注一下面前的这张算得上完美无缺的容颜。 上帝创造了人类盲盒,但这个男人好像就是那个很难抽到的珍藏版。 怪诞的口味原来他早就知道。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手冢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早上六点了。 他习惯早起,现在也算得上自然醒。原本起床跑步的习惯恐怕在今天没办法持续了。 不二的侧脸枕在手冢的手臂上,抱着他睡得深沉。手冢不忍打扰他,只得用另一只手在床头上摸索手机。 体育新闻关于他的消息还一直在持续着热度,评论区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手冢随便看了几眼,刚放下手机就听到一阵某水果品牌电话专属的那个能吓死人的铃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话,确定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一转头,看到不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伸手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 手冢偏过头看着他。“怎么还定了闹钟?” “今天有一个预约工作,得早点到工作室去准备一下。”不二嘴上说着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反而滚了一圈把手冢抱的更紧了。 昨天还说别人恋爱脑,才一晚上的功夫就把词儿换到自己身上了。 人就像是一个万花筒,处在某个位置,和什么人相处,沉浸在某个氛围,流露怎样的情绪,都会随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来展现自己不同的面貌。 或许这并不是刻意的去隐藏或者刻意去改变,只是处在某个角色里就会不自觉的随着心情流露出对应的情绪。 以前不二对手冢所表现出的距离感完全符合一个朋友和同学该有的相处模式,就算是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国暧昧期也无法将距离拉的更近,但是一段关系最终得到确认,隔在两人中间的那层纱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有时候“我爱你”这三个字并非一定要宣之于口,只要双方都懂得,适应一段新关系根本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手冢轻轻吻过不二的额头。“ 你不是说要早起吗?还赖在我身上干嘛,如果你说要我陪你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是没关系。你现在可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呢。”不二坐起身,不老实的在手冢结实的腹肌上戳了一下。 确认关系仅仅几天而已,手冢着实有点惊讶不二竟然也有这么开放的一面,以前他只是听说不二被追求他的女孩子过于活泼的性格弄得非常窘迫,现在看起来只是因为对方是自己不喜欢的人,所以下意识的隐藏起了和对方相似的性格。 手冢轻轻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给你做早餐,想吃点什么?” “呜原来国光还会做饭啊。” “在德国的时候学会的,我不太习惯欧洲的菜系,就自己学了做饭——怎么了?” 不二本来已经跳下了床往门口走了,却突然又回过头,盯着手冢的背影看。“没想到你不是那种纯粹的肌肉男啊!这背部的线条看起来挺健美的。” 手冢蹙起眉头,一大早上这家伙是搭错哪根筋了啊?还是昨晚意识朦胧到现在还不太清醒? 手冢穿好衣服,搂住不二的肩膀往外走。“是不是因为昨天没有看到我的后背现在有点不甘心?所以就有点……哎!你等一下……别耍赖……” 不二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懊恼,这个冰山佬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用两根手指悄悄地在手冢的腰上拧了一下。 手冢“嘶”了一声,连忙往沙发上躲开。但不二可没打算放过他,打算连同昨天的账一起算,强势的把手冢逼进沙发,一时间整个客厅响起了一阵叽哩哇啦的声音。 手冢表面上看着不苟言笑,自带生人勿近的冷淡气质,但其实真正和他走近之后,才会发现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切开黑。 “对不起,对不起,周助,我求饶……”手冢举手投降。“我可受不了被挠痒痒。” “你混蛋起来是真的混蛋啊。”不二见好就收的放过了他。狡黠的笑道:“不过没想到手冢竟然也会有弱点。” 手冢突然感觉周围好似吹来一股冷风。只好老老实实的高举双手退到了厨房。 手冢嘴上说着不喜欢西式早餐但是三明治却做的有模有样。泡咖啡也很有一手。 不二吃饱喝足还不忘感叹一句:“谁要是把国光你娶回家真是赚翻了。” 自此过上了车接车送、包吃包住生活的熊先生在到了工作室门口的时候也迟迟没有下车。不二搓着下巴四处梭巡了一番,假装一本正经的说道:“看起来今天周围的店铺都不开门啊,午饭恐怕要成问题了。” 手冢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才七点半,只经营午饭和晚饭的店铺怎么可能会开这么早的门。“那午饭想吃什么?” 不二没说话,只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注视着手冢。 “好,我明白了。”手冢笑着点点头, 这家伙真是容易得寸进尺啊。 不二忙活了大半晌,终于能得空坐下来休息一下。助理端来了一杯咖啡,不二小酌一口,不自觉的和早上的那杯做了对比——这杯好像差点意思。 他拿出手机翻看没有回复的消息,信息栏里有不少留言,但是一条都没有手冢的。不二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也能够理解,毕竟两个人才刚刚去确认关系,而且手冢和自己现在都不算闲,哪有那么多时间打情骂俏。 不二看了一眼时间,休息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上午的拍摄必须在十一点前结束,下午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忙。于是他通知助理让模特准备一下,自己也准备继续投入工作,这时,手机叮铃一声响了起来,不二看了一眼,是手冢。 手冢:“午饭已经准备好,快递员一到楼下。” “快递员?”不二疑惑的朝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手冢带着棒球帽,穿着一身运动服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楼下。 不二匆匆跑到楼下,接过手冢递来的便当盒,问道:“这次是日式的吗?” 手冢扬起眉毛。“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因为不二还有事情要忙,两人并未做过多的交流就短暂分开了。不二拎着便当盒往办公室走,正巧遇到了自己的助理。 池田早苗是不二三个摄影助理中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非摄影专业的学生。她是和不二同一所大学的学妹,人长得漂亮,属于文艺清纯系的风格,因为倾慕不二而爱上摄影,就留在这里一边学习一边打工。一个实打实的从不敢表白但爱慕之情未减的打算近水楼台的“钉子户”。 早苗看到不二拎着便当盒走上来,先是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就听不二说道:“池田,今天订餐就不用带我的那份了。” “学长是家里人给送午饭了吗?” “嗯,一个朋友送的。” “是刚才在楼下的那个吗?” 不二深情一顿,他全然没有发觉竟然有人在楼上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不过好在他一如既往的随和的笑脸掩盖了他刚才持续了半秒钟的惊异。“嗯,他正在学习烹饪,让我帮他试吃一下。” 话一出口,不二就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说八道。虽说忽悠人不好,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早苗苏护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她思忖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试吃品,那味道就不好说了,如果太难吃那学长岂不是要饿肚子,反正都订团餐了,也不差一份,当然了依旧是学长出钱。”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真的不用带我那一分了。”不二一边说一边逃跑似得往楼上走。“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看着不二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池田早苗抱着双臂歪着头思索着,在女人的第六感和多年的暗恋经验之间胡思乱想了好久才记起自己要去订餐的事情。 之后的拍摄相当顺利,不二结束工作之后独自回到办公室。还谨慎的锁上了门。他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 里面的饭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不二尝了一口,发现这些东西和一般情况下的口感都不一样,饭团里混合着均匀且恰到好处的芥末,配合着蔬菜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口感。关键在于对味觉的刺激确实符合不二的口味。 还是学生的时候,两个人偶尔一起出去吃东西的时候,不二会刻意的配合手冢的口味来点餐,除了对付乾手里的那些乾汁他是唯一一个能打的之外,似乎从未在他的面前提起过自己不同于常人的味觉。 不二想起那次训练比赛结束手冢错拿了乾的杯子,导致本应该他喝的乾汁流进了手冢的肚子里,突然间不二好像一意识到什么,于是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手机想要跟某个人确认一下。 而某个人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也在此时传来了消息。 手冢:“味道如何,符合你的口味吗?” “嗯,味道不错。” 手冢秒回:“你喜欢就好。” “呐,国光,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不二看着便当盒底下被切成心型的辣椒,感受着残留在口腔里的辛辣,将问题发送了出去。“国三那年都大会前的校内特训,你是故意拿错了乾的杯子。” “嗯?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只是突然想到的,我想知道答案。” 不二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的天空等待着另一端的回应。 那个时候,想试喝乾汁只是他输掉比赛的借口,他知道那时候的手冢依旧有伤在身,所以他并不想跟他正面对决,即便是一场小小的练习比赛他都心有顾虑。细细想来,或许那个时候手冢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才会做出不符合他一贯风格的事情。 已经过了好几分钟,手冢始终没有回音。不二虽然觉着自己应该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于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不二:“你连看都不看一眼杯子上的名字就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水,明明胳膊都抖了起来却还是强装镇定。是不是因为看出了我的心思,觉着自己赢的没有意义,才那么做的。” 这次手冢的回应很快,或许是被看透了想法,也就不必想什么两全其美的借口了。 手冢:“是,我是故意的。” 但理由并不只是如此。不过他并不需要解释,今天的饭似乎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不二睁开眼睛,看着楼下他俩刚才停留过的地方,轻轻的笑了。 嗯,最后一句是——所以我喜欢你。 不二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是最后一个走出工作室的,当他看到马路对面那辆熟悉的车时,还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不二坐上车,手冢递给他一把钥匙。“我要搭乘今天晚上的飞机去一趟德国,把那边的事情彻底了结一下,这是家里的钥匙,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回你家去取的,我送你过去。” “嗯,是有些东西要取。”不二接过钥匙,神色一顿。钥匙串上挂着一个茶色的小熊玩偶。他仔细的看了看,好像是几年前京都枫叶节的纪念品。 国二那年,青学组织了一场去京都观赏枫叶的修学旅行,不二本打算买一个小熊玩具作为纪念品,但是因为赶车结果没来得及。 “我记得这个小熊是我们国中二年级那年京都枫叶节的吉祥物,你看上面还有日期,当时我们急着赶车好像谁都没有买到。” 手冢推了一下眼镜。“托朋友买的。” 不二:“国二那年?” “嗯。” 不二轻轻一笑,百变腹黑的熊酱上场了。“我记得我只在车上提了一句,而且还是自言自语,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偷偷注意我了。” 手冢避重就轻。“社,社员有需求,作为部长有适当满足的义务。” “那其他人的要求我也没看到你满足过,比如乾要拍你的照片。” 手冢:“……” 不二:“不过你这满足的时间线拉的很长啊。” 车内的光线昏暗,但不二还是注意到了手冢从白皙的脖颈到额头都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奇怪了,本来都已经大大方方的表白了,可一提到之前的事情就总是害羞呢? 那个时候的小小心思还没有得到确认,只是遵循了本能的想法。一个连心意都无法确定的东西,怎么可能送的出手呢。 手冢别开视线,赶紧转移了话题。“先送你回家取东西,一会我还得赶飞” 手冢表情一僵,顺带着把刚到嘴边的最后一个字也硬生生咽了回去。不二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啄。“报仇完毕,送我回家。” · 手冢将车子停稳。不二伸手打开车门,但没有要马上下车的意思。“作为有为青年,冠军先生也得下来帮我搬一下。” “这倒是没问题。”手冢抬头看了一眼亮灯的二楼。“你家里人还在家,我跟着进去的话该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家里人都认识你,而且今天裕太也在家。” 不二的东西并不多,远远没有手冢的悔恨多。 不二的爸爸常年在国外,妈妈今天去社区帮忙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不二的姐姐由美子和弟弟裕太。 看到手冢最惊讶的是裕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冢本打算去帮不二的忙,结果还是被裕太困在了客厅里,对关于他要退役的问题穷追猛打。 手冢并未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老老实实的说自己对未来另有打算。可惜裕太并不买账。 不知道裕太是不是跟青学的人一样因为手冢的伤病过去有了应激反应,在手冢否认了伤病原因之后依旧不依不饶。 裕太抓住手冢的胳膊转过来转过去,还有模有样的按了按手冢的肩膀。“真的不是因为受伤吗?” 手冢无奈。“真的,只是单纯的想退役了而已。” “裕太,你这样太不礼貌了啊。”留美子端着茶从厨房走出来。“先喝杯茶,裕太这个小子太没礼貌了——喂,裕太,去看看周助还要多久。” 裕太不情愿的离开客厅上了楼。 由美子在手冢对面坐了下来,眼角带着笑意。手冢发觉,她的笑和某些时候的不二很像。 由美子:“你不要介意,他们两个一直都以你作为目标,尤其是裕太曾经还说什么要打倒青学的手冢,实际上的目标还是周助,只是到现在也没能实现罢了。” 手冢一贯的冰山脸在此时成了优势,他不动声色的掩饰内心的尴尬,淡淡的说道:“我能够理解。” “哦,对了,手冢同学不打网球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已经决定在立海大学担任助教,同时在u17集训营担任技术教练了。” “应该是收到了国内的邀请才回来的,我记得不二还说过你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牌呢——手冢同学,不对,现在不应该叫手冢同学了,手冢君有女朋友吗?”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手冢的内心还算镇定自若,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但之后的气氛似乎变得诡异了起来。 “周助也没有,以前你们上学的时候脑子里只有网球,现在步入社会了也不为自己的恋爱着急。我们那时候啊,都会注意哪个学长帅,哪个学弟温柔,或许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不同。对了,手冢君你在上学的时候没有女孩子追你吗?” “没有。”手冢如实回答。在他看来,自己平日里的态度应该不是会被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毕竟谁不喜欢温柔型的呢,热脸贴一张冷脸应该没人会舒服。 这个想法多少有些妄自菲薄了。手冢一向对感情过于慢热,而且整个国中他一直都处于一种近乎饱和的忙碌状态,就算有女孩子向他表达心意他恐怕都很难注意到。 其实那个时候,不是没有人表白,而是没有人敢表白。每天都见面的部员们对他都怀着敬畏的心态,更何况不算相熟的同学了。 多半在青学众人的眼里,手冢是属于那种只可远观犯犯花痴,绝不可靠近动真情的类型。 而在这些人里偏偏有那么一个家伙不仅敢捉弄他,敢跟他开玩笑,还懂得他的内心——他不是冷漠而是被那份责任感束缚住了。 “周助好像被追求过。”由美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我记得看到过他被一个女孩子穷追不舍,周助看起来真是非常窘迫呢。” 由美子越是轻描淡写,手中的内心就越是紧张。如果只是简单的聊天,完全没有句句都提到不二。而如果只是像以前的普通同学关系,自己的内心或许可以坦荡一些,但是不知为何,越是想要假装镇定就越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那个拐跑了别人家女儿的坏人。 即便手冢的表情似乎始终都没有什么变化,但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早就说明了一切,由美子看人的眼力一向不俗,何况只隔着一个餐桌的距离,手冢嘴角的肌肉从放松到绷紧这种细微的变化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由美子继续攻势,势头像是要将手冢的过去全都套出来。手冢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整个人如坐针毡,时不时用余光看一眼楼梯口,盼着不二的身影。 终于在手冢此时超越了多年以来的思念的催促下,不二终于抱着一个箱子从楼上慢条斯理的走下来。 他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装仙人掌的小箱子,一包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东西手冢那都有准备,也没有必要大包小包的拿过去。 不二笑容依旧。“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是啊,很开心啊。手冢君真是一个不错的人。”由美子冲手冢眨眨眼。手冢礼貌的给了个回应,此时的他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里早就波涛汹涌了,灵活的大脑告诉他,由美子恐怕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了。 “是啊,由美姐看人意向很准——那我们走手冢。” 手冢跟由美子和裕太道了别,回到车上还感觉心神未定。不二看出了手冢僵硬的表情透露出的不自然,问道:“你怎么了国光?” 手冢眉头紧锁。“你姐姐由美子她可能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嗯。”不二并不惊讶。“由美姐他总是很敏锐的,而且她比我自己都了解我。但是没关系,由美姐的思想还是很开放的。” · 车子从视野中消失,裕太正打算关门,却看到由美子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进门的意思。他眉头一皱。“老姐,进屋啦,蚊子会飞进来的。喂老姐” 由美子对着空荡荡的街道笑得开心,半晌才注意到裕太在叫自己。“哦,不好意思啊。” “你怎么了啊?对着大马路笑什么啊?” “没什么,手冢君可真是个不错的人啊。”由美子随手带上门,满脸笑容的往回走。 裕太却被她的这番发言惊在了原地。他这颗喜欢奇思妙想但总会慢半拍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二由美子,二十九岁,单身,才貌双全手冢国光,二十二岁,单身,才貌双全 裕太:“老姐,你不会看上手冢学长了,我跟你讲你这么大年纪了” “别胡思乱想了。”由美子头也不回的打断裕太的话。“我对比我小的小弟弟没兴趣。” · 即便是晚上,机场依旧是人潮涌动。落地窗外,机场跑道灯火通明,一架飞机正滑出跑道,载着满舱的梦想和牵挂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二站在窗边,几乎还是原来的位置。“上一次在这里送你还是三天前呢。” “是啊。”手冢笑了,他看着不二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二沉下视线,轻声说道:“那天那句话,还有后半句。” “我知道。” “那时候你对我突然出现在机场应该感到很惊讶。” “老实说,一开始确实,我本来没打算让谁来送机的,那时候我本就打算去把事情解决了就回来,然后……再去找你的。” “所以你听出来了我当时那句话前半句的意思,也猜到了后半句。然后就不走了。” 手冢点头。“我只是猜的。” 本来打算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不二打电话给手冢,两个人有的没的聊了很久。从一开始就是不二在主导话题,但不知为何他一句都没有提到手冢未来的职业网球之路的规划,甚至有时还会刻意回避关于网球的话题。 对于如此反常的不二,手冢开始有了疑虑。他故意在聊天中透露自己第二天要返回德国的事情,并且省略了自己打算退役的事情,只是想试探不二会有怎样的行动,也重新验证自己的感情。 “但是你还是冒了一个险啊。如果当时我没回来找你,你会一直在机场等下去吗?” “大概会。但是我还是相信你会回来。”手冢也许只有在不二的面前才会流露出最真的温情。“因为后半句一定是‘还是你’” ——你说过指路的明灯要自己去创造,所以我创造出来了,我创造的那盏灯——还是你。 不二:“还有一句。” “不是就一句吗?” “嗯,最后一句是——所以我喜欢你。” 归路·新的开始 不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过去和未来。 未来是模糊不清的,仿佛走在一片被浓雾缠绕的山林里。但过去是清晰地,纯净的仿佛如倒映着天空的海面,宛如他少年时期的心灵。但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也不确定是假的。 在青涩的少年时期,他总是会对各种各样的东西感兴趣,但唯独不会对所谓的肉\/欲产生感觉。 他知道身边的大部分男同学都在想方设法的让他们自己看起来成熟,变得有英雄气概,变得能够独当一面或者干脆参加一些适合耍酷的社团来企图获得女孩儿的关注。 但是他始终没有在这方面有过哪怕一丁点的想法。自从见到那个少年的第一面,他的内心产生了裂隙开始,他就总是会不自觉的去关注他。哪怕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但是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去想他。 网球让两人产生了联系,以至于他不需要费太多脑细胞去想更多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更进一步。 但是视觉系统却还在忠实的坚守岗位,只要空下来,他的目光就从未主动在那个身影上移开。可是每当两人分开,在各自看不到对方的世界里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个少年,即便那是无意识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少年其实也和他一样。 当年纪稍微大一点,他终于意识到那些被潜意识控制的情感其实并不单纯,也不是想象中的纯净的友谊,它带着一丝不强势但热烈的占有欲。会因为对方的某些行为而产生超过友情范畴的情绪反应。 不二知道自己的愿望和想法是无法被世俗所容下的背叛。人类亘古不变的观念,一男一女才能合得上一个好字,两个“男”字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以前在宗教为政的年代里,哪怕是有这种想法就会被说成是魔鬼的行为,即便是人类进化了多年,文明更替了多年,但在法律上依旧没有人去承认。 即便这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但世俗也并非愿意全盘接受。 所谓的爱情不应该是以繁衍后代为前提,这句话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人类是复杂的,但思想却是极其简单的。 结婚然后生子,将孩子养大,督促他们继续自己的人生过程,渐渐老去之后看着子子孙孙继续重复自己的过往。 他不明白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意义。那个时候他总是在想人为什么一定要异性结合,为什么一定要繁衍后代。 后来他明白了,人为了活下去会本能的去排斥和清除阻碍自己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的行为,这种想法换在一个群体里也是一样的。无法繁衍后代的结合是对人类种族生存的背叛,是一种邪恶的行为,是不符合生物进化常理的行为。 所以这种不合常理的思想被打上异端的标签,然后将无耻的寄生行为歌颂成伟大。 不二能理解这些早就被冠为真理的思想,也不会有过于极端的想法和抗争行为。毕竟自己作为一个曾经的寄生体,又有什么资格去高唱反抗之歌呢! 所以不二总是下意识的将心思隐藏起来,只有在面对手冢的时候开一些不越界的玩笑。手冢也全盘接受,甚至是配合的纵容。 只是双方都了然各自的想法后,反而开始害怕给对方带来麻烦了。 从南边吹来的风带着暴雨前的闷热吹进屋子里。不二朦朦胧胧的抬起头,才发现窗外已经乌云密布。 他揉了揉沉重的眼皮,走到楼下的办公区打算接一杯咖啡,结果就看到员工们几乎都围在电视机前。他歪着头看了一眼,发现正好是在播放手冢之前的比赛视频集锦。 员工中陆续传出一些惋惜的声音。 “太可惜了,这么年轻就退役。” “好像才二十出头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不会是受伤了。” “不知道啊,也没有看到相关的报道。” 手冢的比赛不二每一场都看过,有时在现场,有时在电视机前。他的每一个球路,每场比赛的比分不二几乎都记得。但是现在再看一遍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心态和立场也变得迥然不同了。 几年以前,正值学校放假,他终于有机会去澳洲看比赛,手冢当时所在的组别完全就是死亡之组,同一组聚集了好几个拿过世界冠亚军的球员。 实力相当的对手相互较量,双方都不会有压倒性的优势,手冢在前两场比赛中已经淘汰了三个强劲的对手,第四场比赛只要赢了就可以进入四分之一决赛。 可是这场比赛,手冢打得并不轻松。双方比分胶着,最终进入最后一盘的抢七决胜局,比赛持续了一个下午,终于手冢打满五盘,以三比二获胜。 不二坐在看台上,想起了u17世界赛的时候,手冢与幸村的那场比赛。双方也是一样比分胶着,可是他坐在日本队的队员休息区,心里却更希望手冢能获胜,即便会因此让日本队的u17征程提前结束,他也不会有多失望。 他无法想象手冢失败后的状况,即便这个男人足够强大,就像站在山巅的孤傲的王者。 手冢是一个无论阻碍多么强大,无论跌倒过多少次都会重新站起来的人,但人终归是凡胎肉体,人的精神力是有极限的,梦想的破灭,未来的碎裂对一个如同西西弗一般的奋斗者来说,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就像当初他想放弃网球,用一场绝对不会赢的比赛彻底斩断自己那条羁绊。 不二仿佛看到了过去。 “学长?学长?” 突然有人在旁边叫自己,不二才回过神。“怎么了?” 早苗指着他的手说道:“你咖啡要撒了。” “啊,抱歉。”不二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咖啡。这时新闻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不二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有些紧张,他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到空气与肺腔摩擦的声音,心跳也不觉的快了起来。 整个发布会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很长,手冢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从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回答记者刁钻的问题也非常巧妙,彬彬有礼且毫无漏洞。 不二认真的看完了全程,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以前他总是跟在手冢的身后,脱离曾经容身的沟壑,仰望着山巅之上那个孤傲的身影,自顾自的伸出手,希望能触摸到那个身影,可当那个身影终于回头看一眼,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反而突然想回头看一眼那个自己已经脱离了很久的沟壑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大雨如约而至。紧随而来的是一种不明就里的情绪,如天空上的阴云一般将不二紧紧裹住,一股朦胧的睡意,再一次袭来。 · 手冢正要离开发布会的现场,准备搭最近的班机赶回东京,博格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国光,我们能谈一谈吗?” 博格对于手冢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是把他带进职业之路的恩人,不管他对此有什么意见,手冢都打算全盘接受。 “我并不打算阻止你退役,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算再不满,我也接受,但是我还是想要弄懂一件事,你在新闻发布会上那些郑重其事的话其实都不是真心的,什么为了培养更优秀的网球选手,什么回归稳定的生活都不过是敷衍媒体的借口,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原因?” 手冢沉下视线,看着咖啡倒映出自己不会轻易表露情绪的脸。咖啡的波纹撞击着杯壁,那浓重的颜色里仿佛溶解了所有的过往,然后揉成全新的东西,正要一层一层的浮现出来。 片刻之后,手冢抬起头,缓缓开口。“教练您之前说过,作为职业选手,我们要背负很多东西,但是在背负这些东西的同时,哪怕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也要为了自己而站上球场。我认为着并没有错。以前我的网球都不是为自己所打,始终都背负着或多或少的责任。” “终于有一天我伸手能够触碰到梦想,终于站在了职业网球的舞台上,也终于能为自己而打网球了,但依旧免不了还是要背负一些东西。我知道这时必经之路,也是必然的结果。但是越是往前走越是站在最高点,去俯视山脚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我错过了太多的东西。我们总要为了什么而做出选择,舍弃一些东西才会得到另一些东西。” “所以你想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誉,地位,金钱,所有你这些年孤注一掷努力的结果,就是为了找回曾经错过的东西?” 手冢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孤注一掷的。曾经那个沉默冷淡的少年身边永远都站着一个温柔执着的少年。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头看一眼,永远都会看到那张温柔的笑脸。 博格双手抱着头,沉默了许久。手冢是他一手带上职业之路的,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起来,在自己喜欢并擅长的领域登峰造极。但是他自己当初因为伤病提前退役的时候的痛苦换做现在依旧不减。 可是痛苦归痛苦,手冢的决定他并非不能理解。 每一个孤高的王者都会错过一些东西,有些人意识到了,有些人没有意识到,又或者不在乎罢了。可那些他曾经失去的难以挽回的东西,每当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我知道了。”博格抬起头。“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的话,我接受。” 听到博格的话,手冢冷峻的眉眼不动声色的舒展开来。他站起身,对博格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能理解,博格教练。” 手冢坐在候机大厅,等待着即将播报的登机广播。窗外是潇潇雨幕和不透一丝光亮的夜空。 不一会,登机广播响起,他按下发送键,拿起轻装的行李,头也不回的往登机口走去。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二睡得并不沉,手机短信的声音就可以将他轻易吵醒。 手冢传来的简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在和平常没有两样的文字之后多了一个稍显浪漫的“心”。 相处这么多年,不二对手冢是有所了解的。 通常情况下,手冢并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尽量不表达,久而久之就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交流的字里行间里,有意者就会发觉隐藏在其中的情绪。 那些看似无心的话,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其实都是手冢给出的情绪表达。 然而现在确认了关系之后,曾经那些需要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情绪终于可以褪去不成熟的外壳,真诚的表达了。 不二沉浸在脉脉温情中。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还有工作要做,没时间继续沉浸下去了,如果来得及他希望赶在手冢落地之前结束工作。 拍摄地点是位于东京市中心的一个展厅。工作是裕太拜托的。似乎是为他一个做服装设计师的朋友拍摄下个礼拜服装展览会要用的宣传照片。 裕太站在大厅里和自己的哥哥确认了时间,转头看向展厅的一角。 观月一只手扶在腰上,另一只手朝着舞台方向指过去,同时嘴里还不停的对着布景师发牢骚。 布景师连连点头,整个人显得非常窘迫,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不敢得罪公司花重金聘请来的苛刻的设计师。 “你太严格了观月,这么多年了,你这种性格就不能改一改吗?”裕太走了过去,他实在是对观月事逼一样的工作方式看不下去了。虽然他早就了解观月的个性,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几句。 而且今天负责摄影的是自己的哥哥,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脸皮都快刷没了才找来的,如果拍摄的过程中观月再像这样挑三拣四,指指点点,不仅会让自己也会让他的哥哥很难堪。 观月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又不对你严格。” 裕太:“一会我老哥来的时候你可不要拿出这种态度,我会很难堪的。” “那是当然的了。”观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二周助是不一样的。” 裕太的眉毛逐渐靠近。“有什么不一样?” 观月继续保持着那诡异的让人发愁的笑容,不答反问:“你告诉不二周助是谁要找他拍照吗?” “没有。”裕太不是不说,而是完全忘记了。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后来他害怕一提到观月的名字,不二会立刻拒绝。但是这多少有点杞人忧天了。他似乎忘记了,不二在脑海里早就把和观月这个人有关的一切自动清空了。 虽然有些小过节,但是了结了之后,关于这个连对手都算不上的人的一切都不属于需要记住的范围。 或许不二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只是不想也不需要去回想起,也就自动和遗忘画上了等号。 不二来了电话,告知裕太他们已经到了。裕太赶紧往展厅门口跑,观月也跟了上来,甚至跑到了裕太的前面。 这时,裕太才注意到观月那一身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衣服。 观月的上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右侧的下摆保留了燕尾服的设计,一直垂到小腿,左半边是正常的设计,只是在前后各有两个歪七扭八的仙人掌刺绣,而且还是快要烂掉的那种深咖色。 裕太:“这家公司老板的脑子是抽风了吗?这种设计除了设计师自己会穿恐怕根本卖不出去。” 然而观月并没有听见裕太的吐槽,他急忙奔向门口,对着刚下车的不二殷勤的迎了上去。 观月做作的缠着自己的发梢。“哎呀,好久不见了不二同学,你能来做这次拍摄的摄影师我真是开心极了。” 不二轻轻歪头,似乎是在回想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但是当他看到裕太的身影之后,马上就改变了态度。“裕太,这就是你的朋友?” “啊,嗯”裕太略显迟疑的应了声。 观月抱着双臂,笑容更加诡异了。“啊,讨厌啦不二同学,我们明明在很久以前用网球经历过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呢。” “你明明是单方面被虐,而且还是在被让了五局的前提下。”裕太已经忍不住吐槽的心了。“再说了,观月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做作。” 不二那几个不明就里的助手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早苗终于忍不住问道:“学长你认识这个人啊?” 不二摇头。“不认识。” 观月不急不恼。“无所谓了,就当初次见面也不错,反正我” 裕太把观月拉到身后,打断了他的话。“老哥,这是观月初,我朋友,e公司的首席设计师。请你来拍摄的就是他,他好像是在杂志上看到了你的作品,希望能有你主摄。” 不二:“这样啊,那真是不胜荣幸。” 整个拍摄的过程非常顺利,观月难得没有到处找麻烦,他甚至都没有对拍摄现场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靠在旁边的休息区托着下巴注视着不二。 裕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神经大条,但是偶尔还是会敏感起来,观月的异常行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靠近观月,神秘兮兮的说道:“观月,你可是圣鲁道夫学院的毕业生,主的告诫你可还记得?” “少来了裕太,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圣经》第一页上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你知道吗?连看都没看过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成为信仰啊。” “你老是这么盯着我哥看,真是让人有点不放心。” 观月没理他,自言自语道:“我命中注定的对手真不愧是个万人谜。” 裕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吐槽这个自恋的家伙了,便将话题转移到工作上。“你不去看样片吗?” “看看也无妨。”观月站起身。“我相信不二周助的技术。” 样片看起来也非常不错,只要做一些细节上的修改就可以拿出来展示了。但是观月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样片身上,他用了一大串的赞美词来赞美不二的拍摄手法,然后提了一些毫无建设性的修改建议,最后还是让不二自己去判断。 “我相信不二同学的技术,你一定没问题的,我的资料绝不会错。” 不二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甲方要求不多,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似乎接到了一个麻烦的工作。 不二看了一眼时间。跨越半个地球,历经了十几个多小时的航班终于要落地了。他将设备收拾好,打算先送回公司然后在赶到机场,时间完全来得及。 但是观月以要感谢为由打算请他们吃饭。不二看了一眼裕太,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观月先生,我一会还有事,就不参加你们的聚会了。”随后他朝自己的几个助理看去。“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参加。” 观月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这个人还是很好面子的,既然已经说请客了,总不能因为不二不去就取消,毕竟在场的这么多人,他必须把面子撑起来。 不过在撑面子的同时,观月也找到了新的方向。他没有挽留,反而露出了一脸正中下怀的笑容。“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不二同学,那改天我有机会再单独请你好了。” 不二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经确认了裕太是甩了一个狗皮膏药在自己身上,现在想扯下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 雨后空气的清新并未在机场有所体现,这里依旧人山人海。 机场的出口站满了接机的人,不二站在人潮里,探头向出站口的方向张望。 没一会,一群到站的旅客陆陆续从出站口走出来。不二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气质和形象仿佛都与周围人不同的手冢国光。 不二微笑着回应了手冢的目光。“欢迎回来,国光。” 两人如同在黑夜中潜行,即便此时的街灯亮的如同白天一样。 手冢有些疲惫了,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反而靠在椅背上坐得端正。 车子驶入小街区,不二突然开口说道:“国光,观月初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说过。” 手冢的记忆力一向好得要命,即便是一些相隔多年,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能一下子就想起来。但是他不知道,不二和他不同,有些不想记住的事情他通常会选择忘记。 手冢疑惑的看着不二。“我们国中三年级的时候,都大会跟你对打过的圣鲁道夫学院的网球队经理,你弟弟的学长,你不记得了吗?” “有些印象。”不二笑了,随即转移了话题,问道:“你的记忆力真好,我还记得u17世界赛你和幸村的那场比赛,真佩服你竟然连每一个球路都记得。” 手冢还是一本正经:“那都是为了成为职业选手而必须学会的东西。” “这么说,对于感情你也有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手冢:“” 原来在这等着呢。 不二:“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各自的秘密 被不二这么一问,手冢反而陷入了沉思。 要说什么时候喜欢上不二,其实手冢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人的情感其实细腻又复杂,很多时候连自己都没办法理解。 手冢在小学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同学不友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过于清冷,导致那些在别人看来很好笑的笑点往往他不理解,也没办法笑出来。久而久之就会让周遭的人认为他是那种孤傲清冷的性格。 由于与周遭的人有距离感,手冢也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不愿意对外表达情绪的性格。 当手冢在青学第一次见到不二的时候,不二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温柔和善”。在他看来这个个子不高的温柔少年应该是一个能够合得来的人。 也确实如他的预测,他们两个在性格上有互补的地方,不二温和随性,而手冢冷淡严肃。但相同的是两个人都有无比火热的内心,只是一个人刻意隐藏了起来,而另一个人全然不自知罢了。 在外出和其他学校交流的时候,如果必须要带一个人,手冢一般都会选择和不二一起。 大石性格里的温和与不二不同,相比之下缺少了必要的气势。 久而久之,在外人看起来,手冢的身边总是会站着一个不二周助,不二周助的附近也总会看到手冢国光。 青学的队长手冢国光和青学的天才不二周助,这两个青学数一数二的天才似乎有种惺惺相惜,君子之交的感觉。 或许是习惯了这段边界感清晰,相处方式明了的友谊,又或许是因为过于慢热的性格,让手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在悄然的发生变化。 “要怎么说呢。”手冢抱起双臂,一本正经。“我没有太具体的时间,要说察觉到自己的内心产生了变化大概是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或许二年级的时候就有变化了,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不二:“我也觉着。” 手冢:“嗯?” “有一段时间,每一次跟你聊天。你的话总会比平时多很多,好像突然间有了许多耐心一样。” 手冢柔和的一瞥。“或许因为聊天的人是你。” 手冢的话总是无心无意,却会让人感觉到温柔的善意。正是不二也知道这一点,才会偶尔腹黑的调侃他,然后在手冢一本正经或者面露无奈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其实我认识你要比你认识我早一些。”不二将车子停好,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件事手冢还是头一回听说,不免有些惊讶。“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在升入国中之前在哪里见过吗?” 不二:“秘密。” 对于不二这种撩完就跑的的行为,手冢总是会感到无可奈何,但是他双标式的包容对象也仅限于不二周助。 · 夜幕垂坠,远处晴空塔绚丽的灯光直冲天际,不二忙碌了一天,早已经睡下了。手冢怕打扰到他,便一个人起身到阳台接了一个电话。 对面说了很长时间,但手冢或许对对方传来的消息早有准备,他只是淡然的表达了谢意,说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比起七八年前得到类似消息时的那种焦灼的心态,他现在反而能更坦然的面对了。或许是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而早有准备,又或许在得到与失去之间经历了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 凉掉的茶变得更加苦涩,手冢重新沏了一壶茶,靠在阳台的椅子里看着早已经陷入沉睡的城市。 潮湿的风轻轻的掠过,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手冢感觉一团无形的黑暗仿佛永恒不止的朝自己压了过来。 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的内心并非失落,而是在那不不曾察觉的裂隙中产生了如鲠在喉的负罪感。他看向卧室,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人生总是在循环往复的得失之间不断地前进,被拖拽的灵魂和肉体只能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在手冢看来,适应和接受完全是两码事,但是人不能患得患失,必须学会去面对。 手冢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得睡着了。梦把他送回到过去,送到了那个跌跌撞撞的国中三年级。 与迹部一战之后,他肩膀的伤彻底暴露了。在比赛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左肩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但是因为左手肘的关系,似乎也没人注意到他肩膀上的伤。 迹部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比赛绝不可能还像和那些无名之辈对打一样十五分钟就解决。手冢太清楚自己的状态,也知道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无法完成比赛,剩下的百分之十只能靠赌运气。 不过当时他并未抱着侥幸心理,将越前放在替补位置也是他早就计算好的。 他步步为营,最终还是应验了自己曾经想到的可能性。 那个时候就和现在一样,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但当结果真正出现的时候,内心的痛苦却没有一丝消减。 手冢好像被久远的回忆缠住了,直到天光破晓,才被一声轻柔的呼唤声拉回现实。、 不二轻轻的拍着手冢的肩膀,双眉微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在这种地方睡着了,会感冒的。而且满头大汗,你做恶梦了?” 手冢接过不二递过来的毛巾,将额头不知道冒了几层的汗珠擦干。他确实做了噩梦,久远的真实的东西变成了梦魇不死不休,紧紧的缠着他。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与之前不同了,他不能让不二知道。 手冢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没有。可能是马上就要进入盛夏了,天气变炎热了。德国那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聊的时间比较长,我怕吵醒你,就到阳台来了,坐了一会就睡着了。” 不二疑虑未消,叹了口气。“真不可思议,你竟然也会这么神经大条。” “谁的神经都有断掉的时候。”手冢端起茶壶往厨房走。“你怎么起来了?” “突然间睡不着了,想出来喝杯水,结果就看到某个人躺在阳台,这下子更加清醒了。” “真是抱歉阿嚏” “我说什么来着”不二赶紧过去伸手摸了一下手冢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不过也可能还没烧起来。” “你就不能阿嚏盼” 手冢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话都说不利索。 不二哭笑不得。“你今天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那么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我也不去工作室了,留下来看着你。” “我今天要去立海大学把入职的事情办完,那边已经在催了,还有u17训练营阿嚏” 不二打断手冢的话。“你这样阿嚏阿嚏的会很麻烦,事情不急于一天两天。在球场上固执,在生活中怎么也是一样,一点都没变。” 说完,不二推着手冢往卧室走。 以前都是他向别人发号施令,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手冢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不二的固执并不比他弱多少,强势起来甚至还有些可怕。手冢拗不过,便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卧室。 不二这种个体工商户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去工作室也能工作。况且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并不多,他将一些不急的工作交给下属,自己则窝在客厅处理观月需要的那些照片。一边工作一边随时准备照料那个疑似病号。 有人说,越是体格健壮的人,不容易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会比别人严重一些。但是这都是传说,并没有多少考证的依据。 不二时不时推门看一眼,手冢有没有发烧。或许是为了让不二安心,手冢竟然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心无旁骛的看书。 半天下来,手冢偶有不舒服,稍微有些低烧,但是仰赖自己运动员的强健体魄,病菌并没有在他的体内掀起什么风浪。临到中午,大荆荆的当着不二的面溜了出去。 不过要是问不二现在的想法,恐怕他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都说生病会让人暴露出人脆弱的一面,他想成为手冢的依靠,但却找不出可以被依靠的方式。 以前他会认为只要跟在手冢的身后,不论多大困难都能克服,无论多高的山峰都能站在最高处。但是现在不同了,情感的依靠是相互的,他不能总是做那个追随者。 手冢从未在别人面前暴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便是之前手臂受伤,差点断送自己的网球生涯也是一样。 孤身来到异国他乡,经历了无数的非议和困苦,他都不动声色的扛了下来。在不二的心里,手冢就是那种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一路向前的人,看不到弱点,也找不到死角。 可是凡胎肉体没有绝对的金刚之躯,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手冢不善于表达或者忍耐力比一般人强一些罢了。 但是人总有极限,尤其在情感的温床之下,人会本能的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即便是神也是一样。立于人类精神的最顶端的同时,也要依靠人的信仰而存在。 人与人的了解也不能急于一时,即便是相处多年的老友在改变关系之后也会发现其实这个人还有与平常不同的另一面。不二很清楚这一点,便不再去想了。 不二将处理好的照片发给观月,这时由美子打来了电话。 逃跑的国光 手冢从立海大学的办公楼出来,想在正式上班之前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便一个人到处转转。现在正值午休,来来往往的学生也很多。擦肩而过之时,手冢几乎是赚足了回头率。 此时的他一身黑西装,加上清冷儒雅且端正的外表,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不管是打不打网球,只要关注网球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当今世界网坛第一人,22岁巅峰退役的世界冠军。也正是这一个惊世之举,让这个本就严肃冷淡的人身上,又多了一层迷。 因为在德国的时候他已经在媒体面前解释的很清楚了,思维缜密的手冢几乎没有留给媒体任何可以日后采访的机会。回国之前他已经拒绝了几家媒体的邀约,或许有彻底退出大众视野的意思。就像是现在,他对周围的议论声也是充耳不闻。 手冢沿着校园步道慢悠悠的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的网球场。 立海大学的网球部正在进行指导练习赛。手冢站在看台的边缘,视线落在了其中一处球场上。 在众多正常的对打当中有那么一组看起来并不正常的练习。真田背对着手冢的方向,一边发球一边对对面球场的两个学弟进行严厉的指导。 “太慢了,石田,你的腿不会动吗?还有你松本,步子再迈大一点,往下蹲” 对面两个人的水准和真田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真田的训练强度可以用“地狱”来形容,午休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松本和石田早就已经筋疲力竭了,现在别说接球,他们连步子都很难再迈出一步。在真田的下一个球飞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瘫在了球场上。 “就你们这个水准还想赢比赛吗?能打进全国大赛的初中生随便找来一个都比你们要强上许多。” “学长,不要拿你们的水准来衡量我们啊,我们可是才打了五年而已——唉,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 真田顺着松本的声音回头看去,看到了站在看台上的手冢。那两道剑眉仿佛要从帽檐之下探出来,脸色也比刚才更加冷峻了。“暂时到这里,你们去休息一会。” 真田扔下球拍走到手冢面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办点事情。”手冢语气平淡。他听出真田语气里的诘问,并没有主动说点什么,反而定睛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问。 手冢突然宣布退役的事情真田已经知道了,并且第一时间给手冢打了电话,但是那个时候手冢并未做太多的解释,甚至跟发布会上的说明一模一样。 作为他们那个时代,青少年网坛的王者,每一个国中生都想要打败的手冢国光,竟然在世界排名第一的巅峰时代宣布退役。就像登山者突然发现自己想要登上的顶峰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但是被当做目标并不意味着要背负成为领航者的责任,一切都是后来者的一厢情愿。真田明白这一点,手冢也明白,但是所谓的不甘心也是一回事。 真田看着手冢,表情似乎比他更加严肃。“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是吗?” 手冢点头。“嗯。”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真田无声的叹了口气,语气愤恨。“你为什么总喜欢往自己的身上强加一些不属于你的责任,以前是一样,现在也是一样。我以为和幸村那场比赛之后你已经领悟了呢,到最后你还是愚钝的要命。” “你爱怎么说都无所谓。”手冢不以为意。“不管什么时候,人都要背负一些东西,没有绝对为自己存在的情况。如果我问你,你现在为什么还在这里,难道你还会说是因为自己还想要打网球吗?” 真田愣住了。他已经毕业,如果不是学弟们请他来做指导,这个时候他完全没理由待在网球部。 他明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但是被学弟们请求的时候他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是因为自己还对网球恋恋不舍吗?并不是,他无疑是希望学弟能够更进步一些,让立海大学在大学网坛上能站稳脚跟而已。可是仅仅是这个愿望就已经让自己背负上了无形的责任。 真田沉了口气,感觉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那股怨气也一起沉了下去——或许这个家伙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 “你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来担任立海大学网球部的教练。” “并不是。路过这里只是偶然。我所说的培养新一代的选手是指即将担任u17日本队的技术教练。” “原来如此。很像你的作风。”真田咬着后槽牙,还是觉着有些不能接受。但是那总归是别人的人生,就算是朋友也没有随便指手画脚的资格。 手冢明白,现在就算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而且那些真正的理由他一个都不能说出来。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要让自己的朋友理解自己的决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在这里见到你很高兴,我就不耽误你们练习了,再见。” 手冢似乎没打算再继续逛下去,而是沿着原路往回走。真田看着手冢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虽然还不能接受,但是我相信不论是在球场上还是在教练席,你都一样会全力以赴。在未来也继续闪耀光辉,朋友。” · 手冢本打算离开立海大学之后直接去u17的训练中心。已经转到u17担任总教练的神教练希望他能提前过去了解一下球员的状况。但是还没等手冢走出立海大学的校门,就接到了不二的电话。 “糟糕了国光,由美姐说要来送东西,还想要看看我的居住环境。” “这个是没问题了,你也不可能有什么方法把你姐姐打发走。”手冢听出了不二言语中的窘迫和无奈,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笑了笑。“客房是空的,壁橱里有一床被子,你整理一下装装样子。如果我突然回去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等一下国光。”不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变。“你是在逃避,嗯?上次在我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好像不太擅长对付由美姐那种类型的长辈。” 手冢:“” ——被看穿了。 以前和同龄的女生交流的时候手冢通常都比较直接,甚至有点不解风情。对待那些勇敢向自己表白的女孩子,他通常都会拿出最大的尊重然后斩钉截铁的拒绝掉。但是对于比自己稍微大一些,又敏感细腻的女生他就有一种天生的不知所措。出于礼貌,他不能时刻保持表情的纹丝不动,连说一些善意的谎言都要做一番心理挣扎。 而且上一次的事情,他每当回想起来都还觉着胆战心惊的。 不二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开始觉着有些好玩了。“你回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感觉由美姐已经发现了什么,这次恐怕是来搜集新的证据的。” 明明大太阳当空照,手冢却感觉浑身发冷,理智告诉他,回去准会有麻烦,宁可夜不归宿也不能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以他对不二的了解,三人见面,大难临头的只会是自己。 手冢突然觉着,裕太没有受到这对姐弟的影响,依旧保持着耿直的单纯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行。”手冢斩钉截铁的拒绝。“这次真的抱歉,我得赶到u17的训练营去,周助,你自己应付。” “等挂掉了。”不二露出坏笑。“不过,逃跑是没用的国光。” 门铃响了,不二收起电话,转身的一瞬间脸上恢复了与往常一样的温和的笑。“欢迎光临,由美姐。” 谁都不曾辜负 不二由美子——一个温柔体贴,魅力十足的女人,虽然将近三十岁依然单身,但是身边也不缺乏追求者。 由美子是一个理智的人,对于感情总是很理性。她在物质上不缺乏,在精神上也不空虚,所以在选择另一半的标准上,她最看重的是两人精神上的契合和心灵上的默契。她虽然不干预弟弟们的生活,但是偶尔会适当的给一些建议。她同时是一个开放的人,对于性别取向也毫不在乎。 在多年以前她就隐约发现,自己的弟弟不二周助似乎与一般人不太一样。 不二周助的性格柔和,看起来对谁都友好温和,但是随着年复一年的成长,她发现周助对女生的温柔和对男生有细微的差别。在面对比自己小或者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的时候,不二温柔的性格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害羞。看似跟谁都能聊得来,但是有心之人细细观察后就会发现,其实那只不过是柔和外表下的错觉罢了。 或许是因为跟谁都能聊得来,所以在不二的心里,每个人的分量都是相同的。大家的重要性都一样,朋友之间也就不存在什么分别。 但是这种人一旦找到的那个能够打破心理天平的最重要的人,就会时时刻刻将那个人放在重要的位置,而且不会轻易改变。 不二的表情每时每刻都是温和的,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很难被人注意到,也算是另一种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由美子却能够们敏锐的注意到自己弟弟的情绪变化。 关东大赛刚开始没多久,以前在闲暇的时候不二总是会和家里人聊一些有趣的见闻。但是突然有一天不二的话变得非常少,而且常常总是心不在焉,以前晚饭后很少出去练球的不二竟然会背着球包出门。 不二的反常由美子都看在眼里,但那个时候她并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由美子渐渐发现,不二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一个人,甚至在从青学毕业多年以后,那种热情依旧不减。 由美子将相册放在桌子上,面带笑容看着对面的弟弟。不二虽然报以同样的表情,但是那若隐若现的窘迫却难逃由美子的眼睛。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长长的光影投射在桌子上,将相册封面的那簇紫藤花照的闪闪发光。 不二盯着眼前的相册,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家取东西的那天,他明明将包括相册在内的一些东西给裕太,让他帮忙放进箱子里,但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了。他本来是打算打电话回家问一下有没有人看到相册,但后来因为一些事被打断了,直到由美子送来之前,他都没有想起来。 裕太原本是按照不二的吩咐,将一堆东西装进巷子里,但是在装最后的相册的时候,箱子已经满了。他本来是打算问一下哥哥,装不下的相册要怎么办,但是却被当时要留下哪棵仙人掌的事情打断了,结果他脑子里只想着仙人掌,早就把相册抛到了脑后。而不二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被放在角落里的相册,就带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家。 在裕太想起来的同时,这份相册也落在了由美子的手里。 裕太本来也想一起来,但是由美子用“如果你不想让周助教训你就最好躲起来”为由拒绝了。她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确定不二的想法。如果手冢也在场那就最好了。 可是今天,那家伙却躲了起来。 “真遗憾,手冢君今天竟然不在,是因为我上次做的太过火了吗?”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由美子却没有一丝愧疚感。 不二:“由美姐知道就好,你上次太直接了。” 由美子笑了。“我觉着已经够隐晦的了。” “但是还是被人家看出来了,手冢他可比看起来要敏锐的多。” “那你的心意呢,周助?”由美子的笑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严肃,她郑重其事的问道:“你的感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 “嗯。”不二轻轻的点头。他拿起相册随便翻开,看到了那张很久以前的照片——那是他随手偷拍的,手冢在紫藤花下的背影,照片定格在手冢回头的一瞬间,但是因为没有调好焦距而变得有些模糊了。 手冢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拍照,不二也是本打算调侃他一下,但是没想到的是,对于不二的偷拍,手冢竟然默许了。 那天主动邀请不二去看紫藤花的是手冢,或许是知道不二总是会随身携带相机才会有此举动。 也许那就是手冢表达心意的一种方式。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会有心无意的调侃几下。但是后来我才发觉,那些他曾经绝不会容忍别人对他做的事情,如果是我去做就好像变得没什么大不了了。而且这么多年,我只是沉浸在一种自我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想过要将感情拉近一步,可是走过之后在细细回想,我们两个人每拉进一些距离,主动的都是他,我反而是那个在感情上懦弱的笨蛋。”不二苦笑。“所以当得知他的心意的时候,我就决定不能辜负这段感情,之前那些苦恼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既然决定在一起,不管未来有什么困难,我都愿意去克服。” 不二坚定的神态让由美子相信他是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既然如此,我会替你保密的。” 不二:“咦?” “怎么。你不希望我替你保密吗?你们两个不是还沉浸在地下恋的刺激中吗?要我去捅破窗户纸也行。”由美子坏笑。“怎么样,我先告诉裕太好了。今天明明找了借口把他打发走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由美姐的直觉真是可怕。”不二无奈的缩紧了眉毛。“保密的事情就拜托由美姐了。” “那我就不久留了,既然已经知道你是认真的我就放心了。”由美子站起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周助,不要辜负自己,也不要辜负手冢君。” 不二脚步一顿,轻轻点头。“谢谢你,由美姐。” · 手冢跟神教练聊了很久,两人不算是第一次合作,对彼此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两人的个性有些相似,并且在一些严肃的事情上都多少有些冷酷。让人不免有点担心u17的学生们。 夕阳留下一抹暗红色,将这个办公室染成了庄严的模样。 神教练的办公室正好能看到外面的球场,参加集训的球员们分散在各处进行自主练习。 神望着窗外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将自己的野心融进了话语里。“日本好的网球手有许多,但是真正能站在世界巅峰的并不多。关于你退役的事情,老实说我的心里是觉得可惜的。但是你能来担任技术指导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神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和私心,即便是语气有些刚硬,手冢也不觉着会有不舒服,反而会放下心来。比起那些冷嘲热讽或者带着猜疑的阴阳怪气,神这种明确的态度才最让人安心。 “谢谢您能如此坦诚,神教练。”手冢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既然决定站在这个位置上,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作为教练,我明白我的资历尚浅,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那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手冢。” 手冢刚迈出两步,就被神叫住了。 神转过身,语气未变。“或许是我多虑了,但是手冢,有些事情是我们没办法掌控的,即便我们有多努力,多坚强,有些结果都必须接受。” 人体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只要受过一次伤,所谓的痊愈就也只是理论上的东西,更换零件也好,仔细维修也好,永远都不可能回到最佳的状态。 手冢仿佛能听到肩膀的哀鸣。要坦然地接受,总归还得花一些时间的。 半年以前,手冢在美国的医院偶然遇到了神教练。神敏锐的发现了手冢的状况,但是他并未询问什么,而是借着聊天的方式,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过去讲给手冢听。 两个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都因为受伤不得不离开球场,但是对网球的热爱让他们不愿意轻易的放弃网球。转做教练是最后的底线。手冢当时也意识到的神的暗示。也为他之后的选择埋下了伏笔。 在得知手冢要退役的时候,神毫不犹豫的向他发出了邀请。他明白像手冢这样的人才,脱离网坛就是日本网球界的损失。 手冢再一次弯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神教练,我知道该怎么做。” 手冢回到家的时候,听到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一瞬间以为由美子还没有走,但低头看了一眼玄关,并没有女士的鞋子。 厨房的声音很大,而且听起来像是在拆家。手冢探头看去,不二生疏的拿着菜刀正在对案板上的土豆跃跃欲试。 不二根本没有什么做菜的经验,基本上除了煎蛋之外没有什么会做的料理。 料理台的一侧正放着做菜的视频,不二一边看教学视频一边将土豆切成大小形状过于随意的块状物。然后对着切的乱七八糟的半成品蹙眉。 不二过于专注,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靠在门口的手冢。直到手冢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声他才有所觉的抬起头。 “欢迎回来,国光。” “你在做饭?”手冢凑近,看着被大卸八块惨不忍睹的土豆,还是没能忍住笑。 “我看电视节目说土豆炖牛肉很好做的,可这个好像并没有想象的容易。”不二终于放下了那个用不顺手的菜刀。“接下来该怎么办。” “竟然还能有难道天才不二周助的事情啊。” “可惜我不是神呢。” “那么想学吗?天才先生。”手冢拿起刀,准备给土豆整个容。“如果想学,那也得先从切菜开始。” 不二莞尔一笑,“那我还是先从看的开始。” 此时两个人的位置彻底交换了,不二靠在门口,注视着手冢忙碌的身影,忽然觉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可思议。他曾经脑补过手冢这种性格的男生如果娶妻成家之后会变成怎样。 在大多数日本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已经成为了亘古不变的常态,全职主妇也成为了一种职业。但是话语权却依然还是落在赚钱养家的那个人手里。然而在这种根深蒂固的影响下,任谁都会觉着像手冢这样一个人,走进厨房的概率几乎为零。他的优秀必定会支撑他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打理好家里的一切。成为日本模范家庭中的一份子。 可是,这个给予了大众普遍印象的手冢此时正站在厨房里,穿着围裙忙碌着。他也没有打算娶妻生子,也没有过上那种固定式的生活。 在不二看来,手冢那些看似古板的爱好和冷峻严肃的气质背后,其实是一颗不愿臣服于世俗的心。他不在乎那些角色定位,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毫不吝啬他的温柔,只是这种细水长流的表达方式,只有懂他的人才会体会得到。 醋坛子与他的弱点 晚风习习,手冢坐在阳台翻看着u17的选手资料,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几个月后,秋季比赛的选手将会从这些学生中选出来。不二将茶杯放在手冢面前,在对面的椅子上 坐了下来。 “谢谢。”手冢很自然的给了回应。 不知何时,不管是不二的调侃,玩笑还是看起来的一本正经,只要是不二给出的讯息,手冢都会下意识的给出回应,即便是远隔千山万水,简短的讲几句电话也是如此。 不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是很适应那种涩味儿。“那时候的事,也挺让人怀念的。” “是啊,每一次改变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有感兴趣的选手吗?” “确切的说,现在还没有。”手冢将资料递给不二,示意他也看一下。“这里不缺乏好的选手,但是我对这些选手的状况还不太了解,想明天开始观察一下再做判断。” “针对每个人的教育方式,确实很符合你的作风。”不二随手翻看资料夹,突然手指一顿,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张照片上,观察了片刻后,指着资料上的一张照片问道:“这个孩子看起来很眼熟,松奇和也松奇” 手冢啜了口茶,语气不冷不淡。“松奇正雄的弟弟。” 不二面色一凝。“因为受伤输掉比赛之后隐退,患上抑郁症,最后在三年前自杀的那个前日本冠军。” 手冢轻轻点头。“有些人输了一次就会变得很脆弱,尤其是那些已经习惯站在高处的人,他们早就忘记了踏在平地的上感觉,习惯了双脚悬空的飘飘然,当跌下来的时候就彻底绝望了。” 不二:“从王者的宝座跌落地狱的整个过程就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啊。” “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手冢重重的陷进椅子里,好像那些久远的回忆跨越时空,在无尽的黑夜里发出悠远绵长的叹息。“现在还说这样的话或许对死者有些不尊敬,但是我并不同情他。身为一个竞技者,不能习惯落差感是没有前途的,而且即便是不能够再站在球场上,就认为自己的网球生涯就此结束,甚至绝望的了结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是懦夫的行为。” 不二发觉,手冢的话虽然说的冷些无情,但是语气并不冷漠,而是带着惋惜和悲愤。或许他是不知不觉间代入了自己曾经被伤痛困扰的经历,无意识的将自己困烦已久的情绪带了进去。 那个时候手冢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是怀着希望还是做好了接受最坏的结果的打算。不二不敢去细细回想,因为那个时候在他的心里也盘踞着一个恐怖的阴影。 不二知道手冢是一个绝不会轻言放弃的人,一条出路被堵住他一定还会寻找其他的路。但是他还是恐惧,他并没有来得及表白心意,也不知道手冢怀着怎样的情感。 他害怕手冢如果治愈无望会彻底放弃网球,他们之间最坚固的那一层纽带会因此消失。一个迷途在沙漠中的行者失去了启明星的指引,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不敢去想,或许自己也会因此彻底放下球拍。 然而,手冢的坚韧和执着超乎了他的想象,即便是被乌云遮蔽,那颗启明星依旧努力的闪耀着他的光芒。 不二:“这个孩子——松奇和也,他打网球的时间不过三年,原因或许是跟他哥哥有关。” “根据神教练的调查,似乎是这么一回事。”手冢的语气不冷不淡。”仅仅三年时间就能拿到进入u17训练营的资格,足以证明他很有天赋。不过我还是想亲自了解一下。天赋,努力和斗志缺一不可,如果他仅仅是因为他哥哥的事情而打网球,早晚会害了他。” “心里创伤和扭曲的斗志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是这个意思。” “精神力会毁了一个人,也会成就一个人。起风了,我们回去。”手冢很自然的端起茶盘,顺便侧着身给不二挡住了突然变大的晚风。 天上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月亮和星星都跑到了云层后面,躲避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今天晚上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嗯。”手冢将杯子放进水池中清洗。“雨过之后气温应该会上升一些,天气慢慢就会热起来,过一阵子我们要不要去一趟海边?” “呜都这么久了,原来国光还记得啊。” 手冢:“嗯。” “我上次说想去海边还是一年以前呢,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你就记得真么清楚。真是的,国光真是一个暖男呢!”不二双手撑着下巴,腹黑一笑,补充道:“我现在开始有点替那些追求过你的女孩子们惋惜了。” “可我现在感受到的是你在幸灾乐祸。”手冢揉了揉不二的头发。“不早了,该休息了。” “又不是老头子,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有,如果早睡还要早起的话那早睡就没有意义了。” 手冢:“那你想干嘛?” “要不我们来看电影。不去电影院,就在家里。” 手冢突然觉着不二脸上的笑容特别诡异。不放心的问道:“是正常的电影。” “看你怎么定义正常了。”不二跑到玄关,从背包里抽出一张还没拆封的碟片。“说真的,雷雨夜看恐怖片最合适了,而且要用这种老式的光盘,氛围才会拉到顶点。” “等一下,周助”刚才还一本正经的手冢,现在明显有些慌了。此时窗外的天气也像是在配合不二的恶作剧一样,在几声闷雷过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不二露出了和奸商一样的笑容。“国光你难道是怕鬼吗?” “不是,我不是怕就是”手冢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娘胎里带的迷之自信让他觉着自己的理智能战胜恐惧。 怕鬼是心智不成熟的表现,而且电影里的那都是人演的,算不了什么——手冢默默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然后鼓起勇气冲不二点点头。“没问题,就看恐怖片好了。” 电影的剧情并不跌宕,但是却很有意思。不过对手冢这种不习惯看恐怖片的人来说,每一个镜头的切换,为了营造氛围而响起的音乐,都让他的神经紧绷。仅仅过了半个小时,手冢的悔意就变得深刻无比。电影一开始的节奏很慢热,但是剧情继续进行下去之后,那些靠音乐和拍摄手法衬托的恐怖感正在慢慢融入空气里,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进去。 窗外风雨很大,更加衬托了这种诡异恐怖的氛围。手冢的手心渗出了汗珠,他机械性的往嘴里塞不二递过来的薯片,企图靠食物缓解紧张感。 突然,屏幕上出现一张满是血的脸。手冢“啊!”的一声,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不二波澜不惊,甚至被手冢的反应逗笑了。 “国光,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看过恐怖片。” 手冢闭紧双眼,抓着不二的胳膊。“以前看过一次,总之就是其实我明明已经给自己心理暗示了。” “在听觉和视觉的强烈刺激下,心理暗示可是没什么作用的。今天就看到这,要是让你半夜做噩梦可就不好了。”不二抓住手冢的手,回身准备开灯,却被手冢拦了下来。 手冢:“其实这个电影也挺有意思的。而且,晚上做恶梦恐怕也在所难免了。” 不二喜闻乐见,继续播放影片,又菜又爱玩的手冢脸上的那座冰山早就融化的一干二净,在之后的一个多小时内,他全程抓着不二,像极了又怂好奇心又重的猫。 不过不二全程开心的不得了,而且他没想到的是,手冢竟然会怕的要命。他喜欢看恐怖片的那种刺激感,顺便还能找到手冢的弱点,简直是一箭双雕。甚至在泡澡的时候都唱起了歌。 脱离恐怖的氛围之后,手冢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不二顶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本以为还能看到手冢沮丧的表情,可惜,手冢的情绪控制非常到位,脸上找不到一丝刚才看电影时的狼狈。 手冢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上面还残留着热纸的余味。 “新学员吗?”不二问。 “是啊,神教练刚刚发来的资料。” “我记得前一段时间跟白石聊天的时候,还说到这件事,各个地区推荐的和自己报名的学员不是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开始集中训练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哎?国光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手冢又将目光移回到资料上,但思绪却无法集中。“你和白石经常联系吗?他最近怎么样。” “据说他留在大阪,接任了四天宝寺网球部教练一职,好像还”不二突然打住了话头。他注意到手冢心不在焉的盯着资料里的‘四天宝寺’几个字发呆。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 不二:“你吃醋了。” “没有。”手冢心虚的别开视线。“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白石的情况而已。” “这个学员是四天宝寺推荐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教练是谁。”不二捏着下巴。“这就是那句古语说的此地无银。” 手冢战术轻咳,将文件收好,避重就轻的转身躺下。“快半夜了,该睡觉了,熬夜” 裹着草本香的气息强势的将手冢刚到嘴边的话推了回去。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屋内的空气好似被蒸腾了起来。不二湿润的头发擦过手冢的侧脸,触动了手冢心尖上的某个神经。手冢怔怔的僵在那里,对不自觉加快的呼吸熟视无睹。直到后背“咚”的一声撞到了床头板上,才勉强找回了魂儿。 不二:“醋坛子先生现在满意了?” 手冢的脸上泛起浅色的红晕。他随手关掉灯光,掀起被子将不二裹了进去。“睡觉了。” 传说中的魔鬼队长 雨过天晴之后的第二天果然开始变得炎热了,季节进入盛夏。 手冢担任u17训练营技术教练的消息迅速在学员们之间传开了。几乎每一个学员都相当的激动。前世界冠军能来给自己做技术指导可不是想一想就会有的。但是也不乏一些年轻气盛的家伙,在手冢露面之前,训练场上互相不服气的学员们就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摩擦。 “职业选手算什么,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定另有隐情。” “少说大话了,石田,再自大也得分场合和对象。” 石田闻声转过头,刚才那种不屑的神态瞬间变成了气势汹汹的敌意。他瞪着看台边缘抱胸而立的金发少年,恶狠狠的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克里斯。” 被叫做克里斯的男孩无动于衷,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每一道视线都带着嘲讽和不屑。“像你这种家伙,我看还是趁早退出算了,省的明天开始的选拔训练坚持不下来,在这丢人现眼。” “克里斯,你这个混蛋。”石田对克里斯怒目而视,仿佛内心升起的怒意终于化作火焰要从那双赤目中喷涌而出。他三步两步跨过看台刚想朝对方抡起拳头,就被身后的几个人拼命的拉住了。 “冷静一下,石田学长。” “不能动手啊,要不然会被取消资格的。” · “如你所见,石田键这个人脾气火爆,易冲动,而且高傲自大,不过他在前两年高中生全国大赛中的战绩相当的惹眼。”神靠在椅子里转身背对着监控屏幕。“你怎么看,手冢。” “情绪不稳定是大忌,技术再好,如果被取消资格就什么都没有了。”手冢指了指档案一侧的备注——禁赛一年。“如果能够改掉性格上的弱点,他的技术确实能够有一定的发展性。” “是吗。”神转过身,看着刚才还映着骚动的监控视频,片刻才轻轻点点头算是对手冢的话表示同意。他补充道:“一年以前,石田键所在的春山高中和克里斯·门协所在的星城国际高中之间有过一些摩擦,闹事的一方是春山高中,主事人就是石田键。按理说,这种有前科的运动员是不具备选拔资格的。” 手冢翻看资料的手指筱的停了下来。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监控室,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才沉声说道:“神教练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我一直认为不只是网球,任何一项竞技运动都应该是纯粹的。有能力的选手得到机会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你们那个时候,不少选手将u17作为跨入职业道路的第一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目的,因为他们都是为了网球。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u17就和大学选修课差不多,很多人都是冲着能够在高考的时候加上学分而来的。所以这就像在静静流淌的河道旁边开了一个口子,让原本相安无事的河水涌了出去,侵蚀了岸边的草木。那些资料你也看过了,有些选手实在太让人说不过去了。” 手冢敏锐的一瞥。“所以您想靠自己的力量整顿这里的风气。” “一开始我是有这种想法的。我想你比我懂得孤身一人的苦恼。不过我不想强迫任何人。”神教练站起身,将不知何时锁上的门打开。“我不急于要一个答复,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不必了。”手冢也站起身,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几份明显不符合选拔要求的学员资料抽了出来。“我明白您找我的目的了,我想也没有考虑的必要。既然已经接了这项工作,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负起责任。” “那真是太好了。”神教练的嘴角微微扬起,那张冷峻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他伸手推开门,离开了监控室。 在接下来的半天里,手冢正式开始了技术教练的工作。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来参加的学员高达一千多名,但是仅仅半天的时间,就被手冢严苛的训练计划刷掉了一半。 “如果你们只是这种水平,连最基础的技术训练都坚持不下来,我劝你们趁早离开,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手冢的语气冷静严肃,面无表情的站在高台上,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本就威严的仪表更加耀眼了。“如果现在连如何挥拍都需要我教的话,你们根本连站在球场上的资格都没有。” 夕阳将球场晕染成了深蓝色,成群的学员黑压压的占据整片球场,有的半扶着膝盖,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干脆躺在了球场上,一个个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看样子,不管用什么方式进来的,至少有一大半的人不合格呢。”神教练走到平台,俯瞰着整片球场。 手冢:“我们没有时间从怎么说话开始教起了。” “最近几年,自从官僚主义把控u17之后,我们的网球就成了全世界人的笑柄。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觉着丢脸。”神教练上前一步,语气冷漠且不容置喙。“基础训练没有达标的,你们可以收拾行李离开这里了,距离下一班公车还有半个小时,离开的人抓紧时间。” 在这些黑压压的人群里,不乏一些技术体能都过硬的高手。 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高中生一边转着球拍一边用另一只手转着球,整个人显得非常的慵懒闲散。“嘿,真好,真贴心啊,还替这些丧家之犬们考虑了回城的问题。” “滨野,你少说两句。”说话的是一个外表严肃,眼神冷漠的高中生,他只是抱着双臂站在看台上,经过了一下午不间断的训练,似乎连呼吸都没有过度紊乱,只是特头上细细的汗珠证明了他的勤奋。 “是,武内社长。”滨野玩味的表情并未因为武内的阻止而消失。那张晒得有些黑的脸上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斗志。 “话说回来,武内,听说手冢教练在学生时期就是出了名的严格呢,对,三藤君。你们青学的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传说吗?” “青学历来最强社长,带领青学称霸全国的第一人,传说中的魔鬼队长。”三藤推了推眼镜,不冷不淡的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些。” “你少来了,三藤。”一个红发高中生突然插嘴道:“你对你们这位青学第一的社长可是崇拜的要命,你的钱包里还夹着他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汗津津的手捂住了嘴巴。“呜。” 三藤用手臂勾住红发高中生的脖子,两颊泛着红晕,另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道:“闭嘴,土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脑袋塞进球网里。” “哈哈,你害羞了。”土屋顽皮的一笑。 “好了,你去死。”三藤一咬牙,假意恐吓道:“今天从这里消失的人你是最后一个。” 土屋感觉到三藤结实的手臂给脖颈带来的压迫感近乎让他窒息。他的脸憋得通红,感觉下一秒自己就得被他勒死,连忙摆摆手求饶。三藤顺势放开了土屋。 此时广播上传来今天练习结束的声音,但同时告知了第二天的计划——剩下的人当中将会有一半人在明天被淘汰。 · 不二由美子经常做一些甜品带到不二的工作室,替自己忙碌的弟弟犒劳他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员工。今天一如往常,她将分给大伙儿的甜品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之后,便来到楼上不二的办公室。 “由美姐,你来了啊。”不二的笑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从早上开始忙到太阳快要落山,中午的午饭都是草草的吃了两口,肚子里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早就饿的过了劲儿,就算闻到由美子手里的盒子里散发出的香味儿都没有激起半点儿食欲。“又是慰问大家的东西啊,其实你可以放在楼下就好。” “他们那份已经分完了。这份是你的。”由美子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我研究的最新的口味,这是成功品,给你和手冢君两个人的。” 听到由美子如此自然的提到手冢,不二眨了眨眼。“以前姐姐可都是让我吃大众餐,这次竟然单独开了小灶,美其名曰给我和手冢,实际上就是给手冢的,你这个失败品我可吃过很多次了,味道实在是,”不二摇头。“难以言喻。” “虽然我很想说你没有良心,不过看在你替我吃了那么多试验品的份上,这次就算是补偿。你要不要收。” 不二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水果派表层的柠檬看起来少了很多,只有零星的两三个。这种程度的酸味他还是能够接受的,但是至于柠檬派实际的味道,他还是感觉有些不靠谱,但是毕竟是由美子的一番心意,而且既然都说要给手冢了,至少不会做成酸死人的程度。“我当然会收下,吃了姐姐那么多试吃品,这个成功的柠檬派当然要品尝一下,我会带回去和手冢一起吃的。” 没过多久,手冢给不二打了电话,抱歉的告诉不二,自己今晚恐怕要夜不归宿。不二的心里虽然有些许的失落但是对于手冢即将开始忙碌的生活他也早有心理准备。 手冢本打算抽空回去给不二做好晚饭再回到训练营,但是实在抽不开时间,便只好口头上叮嘱不二好好吃饭。 不二看着桌子上的柠檬派,问道:“嗯,我知道,不过一会我过去找你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么晚了没关系吗?” “没关系,对了你晚饭不要吃太多,由美姐她烤了柠檬派让我带给你,你要留出肚子呦。” “啊,好。”一丝温暖的气息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顺着电磁波流进耳畔。挂断电话之后,手冢坐在窗边,看着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感觉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比。 他先动了不变的心 手冢是习惯等待的。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化都不能动摇他的平常心。曾经的他就像是一个耐力很强的拓荒者,洒下一粒种子,静静的浇水培土,然后等待种子结出果实。即便这个等待是漫长的,他也会保持不动心,静静的做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一切。 就像是每一次站在球场上,不管是处于优势还是劣势,他的心态都不会有任何的波动。优势的时候不骄傲,劣势的时候不急躁。或许这种平静的心态是秉承于他沉稳冷静的性格。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本应该平和的心情似乎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u17训练营里的一切在这么多年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手冢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但熟悉的感觉在多年以后依旧不减。 或许正是眼前这些熟悉的场景唤起了遥远过去的某些记忆,就像平行时空产生了几个月的时差,将本不该有交集的画面变得若即若离。 手冢忽然发觉,原来仅仅是期待这一种心情,在不同的对象身上都会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以前经常见面,有些感情在稀松平常的日子里被忽略了。而现在他发觉自己的内心正在萌生以前从未有过的热烈情感——仅仅是一天没见,他就如此的想念不二。 这种强烈的情感支配着一颗理智的大脑,让这颗大脑的主人都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工作中分心。 手冢实在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便走下楼,沿着球场外的甬道往集训营的大门口走,边走边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确保自己先到大门口,不至于需要让不二等自己。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远处的天边只剩下一抹耀眼的红色。很快,这抹红色也被逐渐扩大的墨蓝色赶出了天空。绕过球场的甬道上空无一人。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学生都在食堂吃晚饭,或者在休息室休息,在室内训练馆做自主练习,很少有人会出来放空。 通往大门口的路穿过一片枫树林。暖风掠过枝杈发出沙沙的响声。林子里的光线本就弱,在夜色渐浓之后就更加昏暗,光控路灯还没有亮起来,手冢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他还记得,多年以前自己也曾经走入过这里,只是当时内心的迷茫就如同此时笼罩在周围的黑暗,他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准方向,四下看去,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藏在镜子后面的复制品,不管他面向何方,看到的都是那个茫然的自己。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说曾经的他是一棵随风飘荡,不知前路如何的蒲公英,那现在这颗蒲公英也已经落地生根,因为心中怀有的那个期待引导着他到达自己该去的那个地方。 或许时间也在刻意给两个人制造彼此间的默契,手冢刚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不二的身影。 不二小跑过来。“我刚想给你打打电话,就看到你走出来,国光你是算好了时间吗?” 手冢:“或许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不二弯眉暖笑,将手里的口袋递给手冢、“由美姐做的,说是成功的作品,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手冢接过袋子,垂眸看到了不二手里的另一个袋子,不由分说的一起接了过来。“要不要进来待一会。” “没有关系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大部分的样子还没有变化。就是这个大门不像之前那么不像样了。”手冢不由自主的笑了。“走。” 一进门不远处那两片网球场的使用频率依旧很低。枫树林里的小路灯缓缓亮起,照亮了蜿蜒的石板小路。 两个人肩并肩的走着,轻踏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合奏出一曲曼妙的交响乐。不二的思绪在久远的回忆和现实中交叉,这里还是熟悉的样子。“我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被学长们为难,到后来才知道那都是教练们故意搞出来的。” “被彻彻底底的骗了呢,不过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机会想太多,莫名其妙被叫过来,大家都没有什么准备。” “是啊,不过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最佳状态也是我们严格的自我要求呢,多亏了手冢。”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变成了坏人了呢。” “怎么可能,不过”不二突然停下脚步。“那时候的那件事情,其实我当时还是有一些生气的。” 手冢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了不二的意思。“后来我可是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道歉了。” “所以才生气。”不二停住了脚步,指着右手边一道似乎像是被人强行踩出的路。“其实那边还有一个小湖。” 手冢默然。 “那件事之后我偶然发现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手冢回应道。眼神里带着被久远回忆困住的忧伤。 小湖就在枫叶林的深处,距离石板路并不算太远。脱离了树林里昏暗的灯光,湖面被一团黑暗笼罩,只能靠刚刚爬上天边的月亮勉强投下的光影照亮。 “自从那场比赛之后,我偶然发现了这里。”不二俯下身,轻轻拢起一捧湖水,看着清澈透明的液体慢慢从指缝间流走,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他什么都留不住的那个秋天。“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任性真的是突如其来。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当时对我的了解少一点,感情迟钝一点,粗心大意一点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手冢站在不二的身后,一如多年以前。湖面泛起光影,映照出了那刻骨铭心的过往。 那天手冢本来是怀着一丝欣喜接受了不二的挑战。但是两个回合之后,他就意识到不二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那些回球中仿佛带着至此分道扬镳,永不再见的绝望;那些对自己怒而不争的愤恨,就像一根一根沁着血的刺,让不二奋力保持的自尊变得面目全非。 手冢没有想到不二的情绪会如此的激动,即便不二的表情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每一球都在告诉他,如果他不狠下心终止比赛,那他一定会彻底毁了不二。理智在大脑盘旋,甚至明确的告诉他,如果就此了断,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相见了。那些他默默守护的日日夜夜,默默放在心上的那个特殊的人,自此或将成为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时候我自认为对你还是了解的。”手冢说道:“我很感谢我自己的理智,” “但是你还是生气了。”不二苦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气很像你,但是脾气可坏的要命。” “对不起,我” “你没必要道歉的,国光。我们都在理智恢复过后好好的聊过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没说。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理性的那种人,或许在我的性格里感性占了绝对的优势,才会有那种任性的举动。我之前说我一直把你当成目标,但是却从未想过想要超越。我想只要望着你的背影,跟随着你的脚步,就一定能登上最高峰,其实这样我就满足了。” “可是当得知你要去德国,我就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下子坠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任由自己悬空,无限的下坠,看着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们明明只是好朋友而已,可不知怎么的,我却感到非常绝望。” 不二的眼角变得有些湿润,清澈且温热,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手冢尽收眼底。 手冢轻轻的将不二拥入怀里,坚毅的胸膛仿佛能够容纳不二所有的感怀。不二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手冢的喉咙微微起伏。 “听我说,周助。”手冢垂眸,然后微微闭起双眼,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一厢情愿的想要用我认为正确的方式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会被认为自大也无所谓。就像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样,我无法想象与你变成陌生人之后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也给不了你任何的承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答应我,别离开我好吗?” 远隔山海的思念不如近在咫尺的相拥。 不二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个蚊香竟然还挺擅长直球的。 不二的侧脸贴在手冢的胸口,感受着胸膛里炙热有力的心跳所包含的真诚与不安。那个曾经相互给予力量的兄弟般的握手,终于在经历了遥远的分别之后慢慢转了一个角度,变成了十指紧扣的模样。 那一天不二从没想过自己自作多情的任性会被手冢回应,可是那个家伙还是一样直来直去,看似一点情面都不留,只是后来细细想想才发现,他那被冷峻严肃包裹着的温柔,将最与众不同部分的留给了不二。 不二知道手冢那些静静燃烧的愤怒并不是针对他,而是对那个怒而不争的自己的愤恨。就像他的懊恼也是针对无法跟上手冢的脚步的自己一样。他们两个太相似,太细腻,太在意彼此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 或许回应无法代表什么,情话也或许会像言情小说一样肉麻。在世俗概念的世界里,最轻最简单的承诺反而最能打动人心。 他先动了心,便会永远不变。而那个少年的那些回应,曾经隐匿无声,却坚持的彻彻底底。 不二:“嗯,我答应你。” 他只是愿者上钩罢了 像不二这种私人摄影工作室,一般的工作也分淡季和旺季。虽然是刚起步不久的工作室,但是奈何不二广泛的人脉,温和的性格和高超的摄影技术,他的工作室始终都能接到不错的活儿。 不二深知刚起步的困难,要想打出名气就不能挑剔。所以偶尔没钱可赚,完全是在帮忙的活儿,不二一般也不会拒绝、 盛夏时节,正是各种庙会,义卖活动以及各种商店街推介会举办频繁的时候。 不二家附近的商店街要举行一场针对老铺子手工作坊的产品推卖会,社区在好几个礼拜前就已经将活动宣传出去了,可是就在活动前夕,本来预定好的摄影师竟然受伤住院了。 不二的妈妈淑子偶尔会去社区帮一些忙,跟街坊四邻和社区的工作人员都比较熟络,便有人找到淑子,希望由她出面请她的儿子帮个忙。 不二看了一下预定的工作计划,那天也没什么事情,便答应了下来。 在吃饭的时候,不二滔滔不绝的讲起那条商店街的悠久历史,还有那些他小时候就经常光顾的铺子,越讲越兴奋。手冢默默的听着,餐厅暖色的灯光打在他温柔的脸上,将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不二将最后一块甜点送进嘴里,问道:“这个周末,国光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手冢脱口而出。实际上在不二兴奋的聊商店街的时候他就猜到,不二一定会向他发出邀请,早就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工作计划,将周末的时间空了出来。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不二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向餐厅外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这是一条位于市区商业中心后面的一条商业街,曾经也是人流量很大的商店街,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周围都变成了符合年轻人消费方式的新型购物中心,这条还秉持着古旧风格的商店街渐渐变的落寞了。不少店铺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不得不转型,一家接着一家变成了和从前完全不同的模样。舍弃了旧的风貌换来的新生,慢慢的这里又变的人潮涌动。 主打怪异口味的餐厅,小吃店,甜品店,咖啡馆休闲娱乐中心,游戏厅等等,各种符合年轻人消费的店铺家渐渐占据了整条街,因为挨着大学,所以生意反而比曾经辉煌的商店街时代更加兴隆。即便是这种飘着细雨的夏夜,来来往往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每一次回家都会路过那条街,闻着那些飘满街道的香味就忍不住想走进去买一些好吃的,后来啊,为了让自己少吃一点,不得不特意绕远路回家。”不二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苦涩。“那条街道都是一些独具特色的老店,虽然都有开发一些年轻人喜欢的产品,但是奈何没有宣传的渠道和资金,都一直是门可罗雀,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我想应该可以帮一帮他们,虽然我现在不再那条街居住了,但是毕竟还是承载着回忆的东西,消失了就太可惜了。” “那我们叫上大伙一起。”手冢突然说道:“叫上大家,现在是网络的时代,大家一起帮忙宣传一下,一定会有好的效果。” “是啊,人多力量大啊。” 吃完晚饭之后,手冢打算去一趟街口的书店,从餐厅出来,几乎要穿过整条街才能到达。 两人肩并着肩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头顶着蒙蒙细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二:“上学的时候,我们虽然也是经常在一起,不过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手冢点头。“是啊。” 从青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这三年时光里,两个人几乎是天天都会见面,除了和其他学校例行公事一般的活动之外,在学校一起学习,偶尔放学会同路一段距离,或是在什么地方偶遇,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在这种有些玄妙的气氛中肩并肩的走在人群里。 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部长与部员的关系,同学关系,朋友关系。而如今多了一层恋人的关系之后,仿佛谁都能一下子适应起角色。就算两个人现在靠的如此之近,也不会感觉不自然。 手冢习惯走路的时候一只手揣在兜里,但是这次他似乎没有延续之前的习惯,在逐渐靠近的距离之下,他与不二的手轻轻地碰在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满怀柔情的对视一眼。不二侧了一下肩膀,伸出手牵住了手冢的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牵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手时的谨慎与腼腆。 手冢感受着不二手心里的温度,不动声色的配合着不二的步调,轻轻将手握紧了一些,当作回应。在此之后,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默默的牵着手,一直走到书店门口才松开。 “我想买一些德文基础教育方面的书籍,虽然在德国待了那么多年,但我从没有教过别人德语,我打算趁着开课之前整理出一套合适的教学方法。周助有什么想要看的书吗?” “我想看看有没有最新的摄影书籍。” “我们要找的书在相隔甚远的区域呢,到时候我们在门口的推荐区汇合。” “嗯。好。” 因为临近大学,书店的生意看起来相当不错。摄影书籍区位于错层的二楼,沿着透明的旋转楼梯走上去,就能看到摆放着中外摄影作品集的书架,不二在一排书架前驻足,随便看了一会,没有知道自己想要的书,正当他要转身去看另一排书架的时候,发现手冢所在外语区正好就在他的斜下方。 相隔甚远又似乎并不太远。 手冢所在的书籍区域只有他一个人。他一身黑色的休闲衬衫搭配灰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运动鞋,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像是一个稍微带着点文艺气息,但学霸气场明显的学生,站在不远处那些大学生里一点都不显得违和。可是这样一对比,不二倒是有些好奇,手冢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不二见过手冢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台上严肃冷静的样子,也见过他在违反规则的队员面前的不怒自威。 但是在青学的时期和现在完全不同了。以前在青少年选拔赛时期只是担任临时的替补教练,现在是真正的国家队教练,上学的时候也备受老师们器重,但现在却也是真正的老师了。 社会角色的改变会一定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就像以前,他们还只是好朋友的关系时,两个人在相处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保持适当的距离感。在别人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教养极好的绅士之间保持的君子之交。就算在互相察觉到了彼此的心意,但谁也没有去点破的暧昧期,这种距离感也没有减少一丁点。 而现在,两个人已经在一起,虽然对朋友们没有公开关系,与他们见面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以前的相处方式。就算拉近了距离,改变了关系,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也和之前不同,但是在众多的改变之下,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不二发觉,手冢似乎很擅长处理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也很明确自己的角色定位,即便是想改变和谁的某种关系,也会循序渐进,让对方有适应的时间,给对方停留在原地的选择权。偶尔藏在行为或者话语里的那些小心思,其实都在等待他愿者上钩罢了。 手冢在书架之间停留了许久,精挑细选了自己需要的书籍、或许是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又或许是下意识的寻找不二的所在之处,手冢回过头,与不二的目光相接。两人相视一笑,不二快速的回到楼下。 不二快速的扫了一眼手冢手里的书,都是一些基础的德语教材,他之前也有学过。 手冢结了账,两人并肩迈入了雨中。可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一人喊了一句:“不二” 两人转过身,看到一个留着红色长发,又高又瘦,看着有些轻佻的年轻男子站在两人刚才站过的书店门口。 “羽田君。”不二笑着回应,微微凑近手冢,低声介绍道:“我的大学同学,羽田安仁。” “不二君,这是你朋友吗?”羽田上下打量了一遍手冢,然后瞪大了眼睛,突然语无伦次。“你是,你该不会是之前非常出名的那个世界冠军,手冢。” “手冢国光,幸会。”手冢大方的伸出手,羽田好像受宠若惊,连忙伸出两只手握了过去。“真不可思议,我弟弟是你的粉丝,知道你退役的消息他还哭了好久呢。对了,我叫羽田安仁,请多指教。” 手冢似乎不太适应羽田突如其来的热情,眉头出现了细微的纹路,“你好。” 羽田应该是太兴奋了,握了好久才将手冢的手松开,他转向不二问道:“不二君,你和手冢先生竟然认识啊?” “嗯,我们是同学——羽田同学突然叫住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害,你看我,太激动了,差点忘了找你的事情了。”羽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酒井他们说想搞一次同学聚会,就在后天,希望你能来,他们在聊天室里喊你,但是你没有回应呢。” “真不好意思,一直在忙,没有看到,”不二笑了笑。“这样,我最近的事情有些多,我回去安排一下,尽量抽出时间好吗?” “好。”羽田点头,但是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嘴角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话羞于开口,视线在不二和手冢的身上来回移动。 不二:“羽田君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其实”羽田犹豫了半天,终于支支吾吾的说道:“能不能请手冢君跟我合个影或者让我拍一张照片也行,我想拿给我弟弟。” 手冢蹙眉,有些为难,刚想一口回绝,不二悄悄伸手拦住了他。 不二上前一步,那双蓝色的瞳孔透露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笑容未变,但温和的语气里透露着平常难以发觉的强硬。“手冢他不是很习惯拍照,要不签名好了。” 想要了解的过往 离开热闹的商业街之后,在细雨的催促下,寂静提前覆盖了那些安静的街角小巷,又被两人轻踏在湿漉漉的砖块上发出的摩擦声打破了。 潮湿的空气吹进鼻孔,只是预示着每一场雨过后,天气就会变得更加炎热。不二感觉到两人的掌心都有些湿润了。 刚才打发走了羽田,走出人群之后,他们才又重新牵起了手。这种违背世俗的刺激感让不二着迷,但是紧握着他的手的那个人把他的刺激感变成了一种安稳。 沉默了许久之后,不二说道:“真抱歉,我的同学让你很为难。” “没关系,这种事情,拒绝了就好。” “羽田那个人可不是被拒绝就会罢休的,而且他根本没有弟弟。”不二似乎余怒未消,但依旧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手冢早就有所察觉。但是他认为自己不了解不二和羽田之间的关系,所以一路上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等着,如果不二想开口就会自己开口。 “羽田和我们一样,但是那家伙的粘人程度和花心程度可不一般。”不二沉声说道:“在大学的时候,我们摄影系男女比例还算均衡,但是羽田也没打算放过窝边草,这家伙以消费对方的感情为乐,然后果断放手,潇洒转身。” “意思就是渣男。”手冢附和道。 “比渣男还要可恶一点,这家伙撒谎成性,干的离谱事儿还不少。” 手冢默默的点头,他从刚开始就觉着不二对羽田的态度看似和一般人没两样,但是总少了些老同学之间该有的熟络,反而那一如既往沉静的微笑不动声色的变成了透着冷漠的假笑。他忽然觉着不二和羽田之间的问题远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 “同学聚会的消息其实我早就看到了,发帖的人是酒井,我没猜错背后主使就是羽田。” “周助。”手冢突然打断了不二的话:“你和羽田之间恐怕还有什么过节。” 知道自己被看透,不二并未惊讶,或许是因为看透他的人是手冢,所以也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二依旧保持着微笑。“说起来我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了。羽田那个人天生就有一套敏感的神经网络,很会揣度别人的心思,也惹了不少桃花债,不过他这个人不是什么君子,他很喜欢把感情当做游戏,当察觉对方开始认真的时候就毫不留情的分开,或许这就是一种能力,擅长并且喜欢操纵别人的感情。不过如果是对方先提出分手,他就死缠烂打,并且假装自己是个受害者然后背地里传一些对方的坏话。” 手冢敏锐的看向不二。“利用感情作为牵制手段的校园霸凌。” “是。有一阵子,羽田一直在追我同一个课题组的学妹,但是那个女孩没有答应他,自那之后,学校里就开始出现关于那个女孩的流言蜚语,其实大家都知道羽田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事情本来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又有谁愿意惹麻烦呢?我因为有课外的任务离开了学校一阵子,那个学妹一开始会发信息跟我倾诉,我也会回复一些安慰的话,她也会表现的很乐观。但是语言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是否会有效也因人而异。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回复过去的消息始终没有回应,直到后来我回到学校才知道,那个女孩退学了,而且断掉了所有人的联系,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其实我有一种感觉。”不二补充道:“这次的同学聚会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或许羽田是有什么打算。” 手冢:“那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不二:“” “周助,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其实你有一个毛病”不二脚步微顿,手冢也放慢了脚步,继续说道:“你很少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生气,也可以说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跟什么人闹别扭,但是却会因为朋友和家人被伤害而生气,而且绝不会轻易饶过对方,说的薄情一点就是睚眦必报。但是就算对方可恶至极,你也不会轻易的做出报复的行为,就像以前你在球场上总是被动的把自己变强一样,你发泄愤怒也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可能真的不好意思,等一下。”不二的话说到一半,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不二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是酒井。” 手冢稍微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在原地等待不二。绵绵细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不二稍显单薄的身上。 手冢注视着不二的侧脸隐没在一明一暗的银色光辉里,却感觉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被一下子掏空了。在远隔千山万水,只靠语言交流的那几年,看似没有中断过联系,但是实际上就像不二说的,语言的力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它能够传达的东西有限。 那些年,两个人都好像站在一座名为互相喜欢的迷雾的两端,坚实的朝着对方的方向迈出脚步,但是跨越迷雾的路途中所经历的一切却不曾相互知晓。 不二的情感是内敛且被动的,它就像藏在角落里的猫,想好奇的往外探,但又害怕被惊扰,只是在那个熟悉的气味靠近的时候,才会主动伸出试探的前爪。或许那些年不二并非像电话里所说的那样无忧无虑。 手冢突然有一股冲动,他想要了解自己在不二的生命里看似没有离开但实际上已经缺失的那几年。不知为何,他觉着如果自己不能够了解那些年的不二,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都会隔着一层看不清模样的雾影。 他早就将不二的一切纳入了自己的生命里,这种朦胧的感觉是决不被允许存在的。 不二挂了电话,朝手冢的方向看去,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不二轻轻弯眉一笑,但手冢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眼底隐藏的悲喜情绪。 手冢:“聊完了吗?” “嗯。” 手冢觉察到,不二的情绪有些不自然。他问道:“决定要去吗?” 不二不答,沉默了片刻,才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是葬礼。” 手冢的眼角微微抖动,似乎从不二落寞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所以同学聚会只是一个幌子吗?” “酒井跟我说了些话,是关于那个学妹的事情,那个女孩昨天在家里因为抑郁症自杀了。后天下葬,他们好像还是瞒着羽田,毕竟错误是他引起的,他应该负起责任。酒井他们太了解羽田,所以找了一个借口,让羽田这个罪魁和祸首能真诚的道个歉。只是我不并不想参与他们这件事,但是酒井说女孩的妈妈好像特别希望我能去。” “周助。”手冢将手放在不二的肩膀上,但视线却看向远处慢慢被薄雾笼罩的巷子口。“你去,别给自己的过去留下遗憾。” · 葬礼当天,一大早天就灰蒙蒙的,明明不是台风天,但是风却吹的格外强劲。不二本打算一个人去,但手冢坚持要送他过去。本来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不二就答应了。 女孩的老家位于静冈县,从东京驱车也需要两个小时。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生活琐事,少年时期共同经历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感受着南边吹来的风掠过半开的车窗,带来山雨欲来的气息。 铅灰色的云布满了天空,从东京出来的一路上几乎都没有看到断层,仿佛一大片厚重的棉毯盖在了这座漂浮在无边大海的小岛上,拉长了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 手冢将车停在墓园的不远处,坐在车子里等。 葬礼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手冢从车窗瞥见羽田进去又出来的身影,待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不二才出来,他朝一同出来的女子鞠了一躬,和一个高个子年轻男子分别,最后回到了车上。 手冢并不急于离开,他默默地坐在那,等待其他车子先离开,也给不二缓和心情的时间。他注意到不二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但什么也没问。一如曾经他纵容他的任性,给予他找到真正的自己的时间一样,陪着他保持沉默。 等到周围的车子都离开了,手冢才启动车子,朝着可以离开这里的方向驶去。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天空仿佛要倾吐压抑了很久的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不二沉默了许久才突然开口道:“国光,你不打算问些什么吗?” “老实说,我确实有疑问。”手冢说:“但是我想如果你愿意说会主动开口的,我大致能猜到一些情况,但是我不确定,也不想让你为难。” 手冢的温柔总是不动声色,却又能让不二轻易察觉。它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总能将不二从不属于他的情绪中拉出来。 “其实也并不为难,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不二沉下视线,手里那张粉色的信笺已经被捏出了褶皱。他又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喜欢我。” 真是狡猾啊! 不二轻声细语的讲述着过去的故事,语气有些平淡,像一个无法带入自己情感的说书人。手冢安静的听着,想从字里行间中了解不二的过往。 雨下的很大,弥散的大雾降低了能见度,手冢不得不放慢车速,仿佛配合着不二,穿梭在过去和现在之间。 不二坦诚,他早就知道女孩喜欢自己,但是以自己的身份,就算明确拒绝也没有理由。对方并没有向自己表白,即便是心里清楚也无济于事,他们只是学长与学妹的关系,不二对她照顾有加,但是和对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明明知道真相。但不二能给的安慰也只是点到为止。他从没有见过女孩跟男生来往过,貌似对与异性的交往有些许的恐惧,跟她玩得好的都是女孩子,直到遇到了男女通吃的羽田,那家伙花言巧语坑蒙拐骗,让女孩不知所措,婉言拒绝后竟然惹来了一身的麻烦。 女孩只给作为学长的自己打电话倾诉,或许在外人看来女孩对自己的学长有特殊的感情,在流言蜚语最盛的时候,想要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了解情况,告诉他自己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最害怕那个人误会自己,然而这一切想法都只藏在当事人的心里。 不二手里的信,就成了女孩最后的自白。 “其实我挺能理解的。”不二轻叹了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对感情做出改变,其实表白心意这件事做起来挺难的。”他明白,他在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即便以前对手冢的捉弄是出于无聊也好或者是想看看他窘迫的表情也好,但是那些只是出于自己私藏在心里的喜欢,却从未有勇气将这段感情往前推进一步。 “其实,感情就是一种对对方的绑架。”手冢表情未变,依旧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情绪变化,但是语气里少了一些平日里的一本正经,更柔和了。“如果不说出来,将那份感情藏在心底,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也好,或者变得更加刻骨铭心也罢,最终承受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不确定对方的心意,就匆忙的宣之于口,都是一种不负责任。如果决定放弃一段感情,但还是恋恋不忘,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情感上的绑架,并不可取。” 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并非只有主动的一方才会有情感波动。无法说出口的拒绝和无法说出口的爱意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枷锁。 不二沉默着。回想起那些对感情还一知半解的年少时光,身边这个外表严肃如同冰山一样的人的内心终究还是感性的。 大脑支配理性的决断,而爱一个人需要感性的内心。 “国光。”不二突然说道:“我们能回墓园一趟吗?” “好。”手冢用余光扫过副驾驶的不二,嘴角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原地掉头,朝着原路返回去。 · 几天之后,一个大雨的下午,不二闲来无事,坐在休息区的窗户旁看着窗外的大雨发呆。 他细细回想着前几天手冢在车里说的那些话,突然觉着他对自己说的那些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好像都是这家伙亲自实践之后的结果,相反自己每次撩闲的结果完全成了那家伙确认感情的证据。 以前上学的时候,不二总会随身携带相机,以便于不错过任何一个他觉得美好的瞬间。以前他都习惯于拍一些风景和小动物,或者生活中值得纪念的点点滴滴。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将镜头对准那个表情单一,严肃冷静的少年。 不二知道手冢不喜欢被拍照,但还是忍不住的按下快门。手冢虽然表情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对于不二的偷拍行为他是知道的,但是即便发现了也装作看不到,默许了不二的行为。 主动提出一起去看紫藤花的人是手冢,借不二的相机替他拍照的人是手冢。 不二看似是个主动的追求者,其实真正主动的是手冢。 包括上次也是,那家伙看似冷冷淡淡的面无表情,但是只要涉及到不二的事情,就好像一下子长出了一大堆心眼子。 本来主动的一方反而变成了被动的了,形势在悄无声息之间就被逆转了。不二突然有了一种不服输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嘟囔道:“真是狡猾啊。” “什么狡猾啊,学长?”爱子将咖啡放在不二面前,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不二猛然抬头,他刚才想的过于专注,忘记了爱子说要帮自己冲咖啡的事情,现在咖啡来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也被人家听得一清二楚。 不二用惯常的笑容掩盖内心的尴尬,啜了一口咖啡,企图用几句夸奖转移话题。但是爱子的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爱子指着不二对面的空座位,说道:“我能坐在这里吗?学长。” “可以啊,请坐。”不二笑眯眯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头看向窗外的街道。街道已经被大雨清空,连一辆车都看不到,单调的景色实在没有欣赏的价值。 此时的爱子像是一个相面先生,看了不二片刻,伸手敲了敲桌子,低声说道:“学长,你是不是恋爱了?” 不二知道,爱子是个典型的,不加掩饰的喜欢别人的小众恋爱的“腐女”,而且直觉非常敏锐。不久前不二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早苗是否将之前看到的那件事说出去,好在早苗“一身傲骨”,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而且早就把那件事忘掉了。 不二还庆幸还好当初站在窗户旁的不是爱子。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却没底了——自己这几天是出现了什么异常被这个腐女发现了吗? “啊?”不二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哎。” 爱子:“学长。你从早上开始就发了好几回呆了,而且笑容甜美的像是掺了蜜一样,书上说这都是恋爱才会有的表现。” 不二:“……” 爱子眨眨眼。“学长有喜欢的人了?表白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助攻。” 助攻?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很奇怪。通常男生恋爱都是男生助攻。 不二警惕的微微睁大眼睛,感觉身边有了潜在的危险。 他当然不会说他已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不二摆摆手,皱起了眉头。“不用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是夏天嘛,我只是在想打盹和不想打盹之间发呆而已。” “哈?”爱子说:“什么跟什么啊?” “真没事的。”不二摆摆手,赶紧溜了出去。 不二回到办公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想给手冢打个电话,这时,一条短信推了进来。 ——“不二,明天有空吗?——幸村。” 成熟稳重且单纯 临近下班的时候雨停了,雨后的街道仿佛一下子焕然一新,以前看腻了的陈旧风景好像一下子也变得清晰了起来。河水在大雨之后涨了起来,匆匆向下游奔去。天上还挂着几朵闲散的云,夕阳在城市的边缘洒下光辉,将天空染成了红色。 不二停住脚步,忍不住拿出相机对着远处的夕阳按下快门。一侧的公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不二看过去,看到两个男孩子正拿着网球拍,隔着网子摆出一副要一决胜负的架势,球场边缘,还有几个孩子正在高喊着给他们加油。 小孩子的比赛观赏性确实差了一些,一回合打不了几下就要重新开,一盘比赛下来,时间很短,但是双方似乎都不肯罢休,来来回回打了好几盘,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不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球场外的树下,对这场毫无观赏性的决斗看得入迷。直到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在这站了好久。 不二:“国光,你怎么来了?” “明明都已经下地铁了,却这么久没有回来,我不太放心。”手冢站到不二身边。“是想要挥拍了吗?” “是啊。算起来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握过球拍了呢,我想差不多快有一年了。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对了。国光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球的。” “差不多小学三年级,一开始为了逃避被爷爷要求练习柔道,就想着应该找一个和柔道练习强度差不多甚至更高一点的运动来学习,最后就选了网球,久而久之却发现自己爱上了打网球。” “熊孩子逃避家长强迫兴趣班的典型案例啊。”不二笑了。“其实我蛮想看国光练习柔道时候的样子,你刚才说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学习的网球,那之前的几年里都是在练习柔道喽。” 手冢:“呃” 不二满脸期待的看着手冢,夕阳斜照在两个人的身影上,手冢的脸上却难得泛起了红晕。他意识到如果不快速转移话题,早晚会掉进不二的陷阱里,而且一想起小时候那些照片就尴尬的要命,根本不能拿出来见人。 手冢习惯性的推了一下眼镜,避重就轻的转过身。“忙了一天了,周助你应该饿了,我们回去吃饭。” “哎?你是在逃避吗?”不二跟上手冢的脚步。“是因为照片太可爱了,不愿意拿出来给别人看吗?” 手冢:“有时间,我们打一场网球。” 不二:“别转移话题啊。” 手冢:“双打怎么样。” · 回到家之后,手冢在厨房忙碌,不二本来也是想进厨房帮忙的,但是被手冢用“周助做的菜只有你自己能吃得下”为理由赶了出去。现在他只能无聊的蜷坐在沙发里,默默注视着手冢的背影。 手冢的穿着和他性格一样周正,出门的时候不管是穿运动休闲装还是正装,每次都是板板整整的。在家里也一样并不随便。合身的白体恤显得整个人非常干净利落。 手冢的肩膀很宽阔,但并不是肌肉线条过于明显的健美,虽然作为运动员骨骼肌肉的力量非常重要,但是手冢似乎在锻炼的时候很注重整体的协调,旅居国外的这几年,个子长高了许多,但是体重几乎没变,既不显得单薄也不显得粗壮,倒是能给人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不二在脑海里想象如果手冢没有接触网球,而是遵从了爷爷的教导去练习了柔道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按照他的体重大概也只能参加轻量级的比赛,站在范围有限的场地里,赤手空拳和对方扭在一起,然后给对方一个过肩摔或者被对方摔倒,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不二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晚上的菜是中餐,不二看着桌子上那盘辣意满满的麻婆豆腐,想起手冢说自己学会做菜是因为吃不惯西餐,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完全超出了吃不惯的范畴,多少带了点手艺在里面。 不二尝了一口,感觉味道刚刚好,辛辣的刺激也恰到好处。手冢端坐在那,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显,但是不二还是看出了,他希望不二能发表一下评价。 “味道不错啊,国光,你这种手艺不去考一个特级厨师真是亏大了。” 手冢笑了。“大概不行。” “怎么会不行,我觉着味道”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不二突然止住了话头。 不久前的芥末饭团,味道也刚好符合不二的口味;上一次由美子做的柠檬派,手冢只尝了一口就警告不二最好别吃,但是不二还是好奇的尝了一口,结果难受了一晚上。 国中二年级的时候,社团团建,不二准备展示一下身手做了一道辣味咖喱,结果放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后来还有人调侃,如果把不二的料理放到全国大赛的菜谱里,青学就稳赢了。 在想一想今天自己被赶出厨房的经历,不二终于觉察出问题的所在了。 不二:“国光,你一直在用你自己的味觉敏感度来推算我的口味。” “哪有那么神奇啊。”手冢别过视线。“你想多了。” 不二没有在追问,手冢此时闪躲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符合不二口味的菜是不可能给别人吃的,就像不二做的菜只有他自己能吃得下去一样。 有些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冷静淡然,任何时候都不被情绪左右,但是藏在外表下的小心思反而像小孩子一样单纯。 晚饭过后,手冢在书房里工作,不二继续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节目,窗外不知不觉又飘起了小雨。 不二嘟囔着最近天气真是古怪,起身去关阳台的窗户,一探头,看到了堆在角落里的木材板和旁边的一些工具。他知道手冢有做木工的爱好,但是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完全想不出手冢会用那些看起来完全是做家具用的木板做些什么东西。 他将木板和阳台上的仙人掌移到室内,却发现那些仙人掌只能堆在地上,一盆一盆搬进来之后,反而占据了不小的地方。但是看不惯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不二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窝回沙发看电视。 手冢需要在今晚确定一些训练项目,他工作的过于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天气的变化,直到一声由远及近的闷雷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他才注意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不二不知何时蜷在沙发里睡着了。他只记得将阳台上的东西搬回屋子里,却意外的粗心大意没有关窗户,风不断的灌进来,整个房间凉飕飕的。电视里播放着午夜的大胃王节目。其实这个节目并不是多有趣,只是手冢觉着看这种不费脑子的节目特别解压而已。他关掉电视,只是轻轻一托,就将不二抱了起来。 以手冢的臂力,托起一个成年男子并不算太费劲,但是抱起不二的瞬间,他才发觉,不二看似比同龄人要健壮一些的体格实际在体重上并不占优势,就他的身高而言,反而有些过轻了。 植物三人组 第二天一大早,天依旧是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不二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才发觉自己身处卧室,而旁边的位置似乎还保持着白天的模样,手冢大概是在书房待了一晚上。 不二感觉肩膀有些酸痛,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关系。他慢悠悠的踱出卧室,才发觉手冢根本不在书房。餐桌上留着早餐和手写的便条,手冢一大早就出门了。 不二吃完早餐,去了一趟工作室,快到中午的时候,坐车来到了中央大学城与幸村汇合。 幸村一身正装,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帅气了,他朝不二挥了挥手,身边站着好久没见的白石。 植物三人组并没有要吃午餐的打算,而是找了一家咖啡厅,准备一边喝咖啡一边畅聊一下午。 所谓的畅聊其实就是幸村的吐槽大会。他和真田,不二和手冢的事情在他们三人组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至于白石还在所谓的进展中而已。 · “话说回来,不二,”幸村啜了口咖啡。“你的地下恋情进展的如何?” “还不错。”不二歪着头,眼角飘荡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不过幸村,你说要吐槽,你和真田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呢。”幸村蹙眉叹息。“那个家伙,真的是个榆木脑子。前阵子我说要不要去轻井泽泡温泉,但是真田那个家伙说‘夏天泡温泉不和季节。’然后我说那就去冲绳海边度假好了。然后这家伙又说‘答应了别人帮忙教剑道课,不能推出去。’结果他真的在剑道馆待了一整天。” 不二:“哈哈,真诚实,很像真田的风格呢。” “冲绳的话,应该是之前的夏日祭,因为有植物展所以好像格外受欢迎。”白石用拳头撑着脑袋,一如既往的懒散。“真田应该不会关注这种东西。” “那个家伙就是一个纯种的木头。”幸村无奈。“如果这家伙是个直男,恐怕老了之后只能住养老院了。” 不二:“虽然有些不解风情,但是倒是一个暖男啊,真田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这你说的倒是没错。”幸村点点头。“很会照顾人也很细心,就是哎” “吼?”白石预测之后的话题早晚会换到自己身上,不如先拖延一下时间,然后再转移话题,于是他问道:“不二你们家那个怎样啊,我听说他和真田好像是发小呢。” “怎么说呢?”不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才从嘴角挤出几个字。“要是形容一下的话,就是很复杂?” “复杂”这个词着实耐人寻味,幸村和白石不约而同的看向不二。 “我和手冢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他这个人的定义时不时都会更新一下。你们也知道,手冢他比较面瘫,表情不够丰富,好像整个人都严肃的过了头了。” “没错没错。”两人附和道。 “但是这家伙的脾气好像意外的好耶,怎么逗他都不会恼火。”不二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脸上泛起了谜一般的微笑。 “不过,手冢这个人生不生气真的能看出来吗?”白石嘀咕道:“不管什么时候那家伙都是一个表情。” 幸村:“脾气应该是有的,谁都会有脾气,或者说他是在生闷气?” 白石:“我觉着可能不是这样子,有人天生就是好脾气。” 不二的话只说了一半,话题却突然变成了好脾气和坏脾气之间的辩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不二笑眯眯的看着,不插一言,他伸手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温水,从刚才开始他就觉着喉咙里隐隐发痒,止不住的想要咳两下。 不二的轻咳声似乎成了两人中场休息的哨声。 “你怎么了不二?是不舒服吗?”幸村注意到不二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你的脸好红啊。” “应该是晒得。”不二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下,避开斜后方照射进来的阳光。 三个人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手冢和真田成了话题的主角,至于白石,他大方的承认自己还属于单恋中。 “谦也那个家伙和他哥哥可不一样。稳重两个字在他身上连一笔都不沾。”白石难得露出幽怨的表情。“这家伙对女孩子献殷勤比打网球都专注。” 幸村伸手续了一杯咖啡。“说到网球,不二,手冢突然退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说拿冠军已经拿够了,好像对领奖台没什么兴趣了呢!” 白石:“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手冢的风格。” 幸村点头同意。 “我也是这么觉着的。”不二沉下视线,仿佛陷入了某种许久都弄不清楚的被动思绪中。“或许人是会变的!其实我一直都弄不懂手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二。你还记得许多年前全国大赛结束的时候你们三年级生带着二年级和一年级的全体队员来大阪和我们打友谊比赛的那件事。” “嗯,我记得。”不二点头。 “那时候我和手冢就球队的理念稍微谈了一阵子。我感觉,手冢这个人其实始终都是抱着强者必胜的理念的,也就是站在高位的人必须时刻保持着必胜的斗志,才是配强者的位置。” “这种理念跟我们立海大有相似之处呢!” “确实。”白石点头。“他这个人的强大之处在于内心,胜不骄败不馁,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坐怀不乱。他这种人是绝对不会说出那种对什么厌倦了,没兴趣了这种懒散惯了的人习惯说出的话。” 即便是受伤,忍受着伤痛也要进行完的比赛,那些每一次都如同悲剧英雄一样的结局都像是这个站在山巅的帝王看着遍地的残尸破甲也绝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肩负着自己的梦想的同时也肩负着所有人的梦想,他始终都没有退路。 “白石说的没有错。”不二说道:“从他给出这个理由之后,我就一直有所怀疑,手冢的个性我了解,他是个极其高傲且倔强的人,但是总会把一些责任独自揽在身上。而且。不管是压力也好,烦恼也好几乎从不对别人说。生闷气的功夫也很在行。” 白石:“但是他这种人啊!目的性始终都很明确,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然后会绝不回头的朝着目标前进。” 不二低诉。“是啊。” 午后的太阳似乎也昏昏欲睡,懒散的在逐渐变厚的云层中射出光线,穿过树荫,在棕色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二想起国中一年级的某个午后,在和球队的人分别之后,他和手冢一同踏上了回家的路。那天他和手冢聊起了未来的梦想,与年幼孩子气的天真梦想不同,两个人对未来的憧憬都有着确实的意义。那是手冢第一次对别人打开紧闭的心扉,即便是仅仅开了一小条缝隙,不二的内心也产生了久违的雀跃,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有了不想只做朋友的念头。 “对爱情也是。”白石扬起嘴角,朝不二看去,眼神里带着羡慕。 不二笑着,手冢那藏在冰山底下的温柔唯独他是最懂的。 “看起来又强势又一根筋。”幸村附和,然后有些哀怨的撇了撇嘴。“所以他这种人让人很难看懂的同时还有点孩子气在里面。冰融化了也是水,水是柔的,可惜木头烧成灰也只是草木灰,风一吹就没了。” “他在含沙射影呢!” “是啊!怨气很重呢!” “对植物系的人来说,不能去植物展的仇恨恐怕只比不共戴天稍微轻了那么一点点。” “要不偷偷告诉一下真田。” “我看还是算了。”不二摇头。“说好了保密的。” “也对。” 在接下来的聊天中几乎是穿插着各种有的没的之后将话题从人身上转移到了植物身上。这次聚会,除了听幸村抱怨那颗榆木脑子之外他们的目的是研究这次在冲绳举办的植物展。 展览的时间是下个周末,为期两天,同时还有冲绳为了增加当地gdp而搞得沙滩夏日祭,预计会吸引很多游客。三人决定抛弃家属,来一场只有植物组的长途旅行。 天气似乎有变坏的趋势,三人挥别,都想赶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回自己的目的地。白石本来是来参加今晚u17选拔国中组的报到仪式,因为和幸村有约就提前过来了,天黑之前他得赶到u17训练营去。 不二朝地铁站走去,准备回家,既然白石这边说今晚训练营有工作,那估计手冢应该是回不来了。 不二挤进电车,仿佛进入了工蚁的巢穴,不论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人都仿佛是被名为疲惫的锁链绑在一起的木偶,随着电车的幅度晃动着身躯,机械性的完成这场无梦之旅。不二靠在角落里,盘算着今晚自己要不要做点什么吃,反正厨房管理大师不在家,他做一些奇怪的东西也不会有人管。 这么决定下来,不二反而有些兴奋了,这股兴奋就如同他现在时不时就在发掘手冢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性格一样。他需要这种刺激感。 不过不二还是给手冢发了信息,询问今晚时候回家,但是直到电车到站,他也没有收到回复。 不出所料,天下起了雨。不二这个人在照顾别人的时候很细心,但是照顾自己还是差了些。早上的天气已经预示着下雨,但是他还是忘了带伞。地铁站周围的雨伞都被一扫而空,就连便利店里的都没有剩下。 不二决定等等看,便抱着胳膊站在便利店的门口。一阵风吹来,带着夏天独有的潮热,不二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等了一会,看雨势并没有要减弱的架势,不二有了冒雨回家的想法,算算地体站到家的距离,回家的路突然变成了挑战。 不二看着连成线的雨滴落在地面上蹦出四溅的水花,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好像要下定决心一般,先试探性的向前迈了一步,弓着身子做出要冲刺的姿势,可第二步还没迈出去,甩在后面的胳膊就猛地被人拉了一把。 不二惊讶之余,靠着柔软的身躯一下子就保持住了平衡,他抬头一看,惊异的同时喜上眉梢。 手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不二身边,他手里拎着一把雨伞。“想要逞能也该有个限度,从这里到家步行需要一公里,不算风雨的阻力,按照你的巅峰时期来计算,四百米一分钟,到家需要两分半。这两分半的时间也足够让你浑身湿透。如果你想感冒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算是在一本正经的挖苦我啊——就算——啊——”不二赶紧用手捂住嘴,勉强将喷嚏憋了回去,顺便也将已经到嘴边的话一同咽了回去。 后来不二甚至有些感谢那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否则自己回家之后的经历足够手冢一本正经的挖苦他一年了。 不二的呓语 手冢并未像不二预测的那样,待在训练营工作,因为高中生的集训人选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至于国中生的选拔,因为天气的原因暂时延期到了明天。 手冢是在不久前才看到了不二的短信,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但是他一股迷之自信让他认为一定能在地铁站找到不二。其实这股自信并非毫无来由,而是他对不二的了解实在是太透彻了。 在雨伞的庇护下,两人并肩走在已经不再喧闹的街道上。夜风掠过,不二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体有些发冷。之后的几个喷嚏也没有再忍住。 “是不舒服吗?周助。”手冢关切的看着不二,同时放慢了脚步。 “没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不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往前迈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海绵上,而且不管是雨滴溅到身上还是风掠过皮肤,都让他感觉像是被仙人掌的刺扎过一样的难受,而且脸上很热身上却很冷。 不二打了一个寒颤,身体不自觉的往手冢的身上靠过去。手冢感觉他有些不对劲,便停下脚步,将手放在不二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不至于。”不二感觉自己呼出去的气息都是热的,而且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看样子恐怕是真的发烧了。 不二很少生病,难以体会生病的真实感受。但是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像不二这种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就如同山崩海啸一样来势汹汹。 手冢将衬衫脱下来披到不二身上,虽然单薄的布料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强一点。他把雨伞递给不二,走到前面弯下腰,说道:“来,我背你回去。” “没事,我能走的。”不二死鸭子嘴硬的往前迈了一步,晃晃悠悠的像个喝醉酒的麻雀。 手冢一把扶住不二,歪头示意他别逞强。不二也觉着自己步伐不稳,一颠一颠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只好老老实实听了人家的劝。 手冢的体温隔着t恤绵薄的布料传出来,不二伏在手冢宽阔的背上,脸贴在肩膀上,他灼热的呼吸仿佛连接着手冢颈部跳动的脉搏。即便是看不到,手冢也能感受到不二的体温现在恐怕还在上升,他必须加快脚步。 不二迷迷糊糊的终于勉强将伞撑到了家。 手冢把不二背到卧室,背对着床准备将不二放到床上,但是一弯腰,身上的重量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增加了一股向后的拉力。 不二的屁股贴在床上,双臂抱着手冢的肩膀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的非常奇怪。整个人就像一条缠着猎物的章鱼脚,死死地缠着手冢不放。 手冢往后仰,再一次试着把这个黏在身上的伪装软体动物放到床上,结果没想到不二顺势拉了一把,手冢一个踉跄,跟着不二一起倒在了床上。 不二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但是力气还挺大。手冢挣脱了几下,都以失败告终,为了防止压到不二,他用手肘支抵住软塌塌的床垫,撑着上半身,整个腰部悬在半空中,脖子被不二的胳膊缠着,几乎一动也动不了。 手冢试着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不二的胳膊。“周助,你快把我勒死了。” 不二不语,手冢能清晰的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你得上床休息了,要不感冒会严重的,我去给你……喂不二……等……你要……” 手冢有一种被人锁喉后任人摆布的挫败感。不二闭着眼睛,像一条喝醉了的蛇,他翻了个身,顺势将手冢按在了床上。两人位置颠倒的一刻,手冢仿佛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不二迷迷糊糊的耍无赖,整个人都趴在了手冢的身上。他们脸对着脸,彼此的呼吸快要交织在了一起。此时的不二就像是一个一直压抑着嗜血渴望的吸血鬼,终于在某个契机之下,沉睡在体内的根深蒂固的占有欲一下子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家伙发烧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 手冢吸了吸鼻子,确定眼前这个粘人精身上没有酒味儿,应该只是病了。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再不脱身这个家伙一定会借着生病的由头得寸进尺。他沉了口气,胳膊肘一用力,再一次将两人翻了个面。 脱身之后手冢迅速抓起被子将不二裹了进去。“周助,你要是不想烧坏脑子就老实点。” “有什么关系,嘿嘿,你生气了?”不二咕哝着,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在大脑里走过一圈,还是嘴巴自作主张的结果。 手冢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柔和。“怎么可能。我去找体温计,你等我一会——别把被子拿起来。” 不二:“哦!好……” 手冢很快就拿着体温计回到了卧室。不二确实听话没将被子拿开,反而将自己裹成了条状。手冢像是塞棉花一样把温度计夹进去,又费劲啦的捞出来。果不其然,不二发烧了。 免疫系统在药物的作用下和病原体展开了一场厮杀。不二迷迷蒙蒙的似睡非睡。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秋天,那个孤高的背影渐渐远去的深秋。 在一开始听到手冢要去德国的消息的时候,不二一开始是震惊,但随之而来的是突然涌上来的绝望。他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无边的深海,感受着重力趋于优势之后身体毫无支撑力的不断下沉,看着海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个冲破水面的光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可悲结局。但是他却什么办法也没有,仿佛挣扎一下都是徒劳的,任凭自己坠入无边的海底,连绝望都感觉是一种负累。 比赛中断之后,不二注视着手冢离开的方向,在脑海里模拟着之后的比赛,仿佛每一球他都能看得透彻,仿佛那个人还留下了幻影站在他眼前,他疯狂的挥着拍子,奔跑在球场上,直到自己筋疲力竭。 他支走了菊丸,独自坐在看台上,倾听着秋风掠过枫树林的沙沙声,看着随风飘散在球场上的落叶,突然想到了自己。 落叶固然美,但生命却是悲怆的。从发芽到长大再到变黄,它的这一生只能挂在树枝上,就连生命最后的归宿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风给它指明了方向,将它送到它最终归宿的地方,然后飘然的向远方离去。仿佛永远都孑然一身。 “我只是在奉陪不二你可悲的结局……”他果然早就看透了。 如果讨厌了就有理由结束一切了,恨会将记忆变得更加深刻。可是人心的形状是固定的,就像血液无法逆流一样,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讨厌了。他明明很喜欢网球,也很喜欢那个人。 手冢每隔二十分钟就要给不二测一下体温。看着慢慢降下去的体温,他稍微安心的松了口气。 窗外依旧下着大雨。从不二肯老老实实的躺着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小时了,不二皱着眉头,喉咙里时不时会咕哝几句呓语,这表明他睡得并不安稳。 不二胡乱翻了个身,不老实的将被子踢了出去。手冢赶紧又把被子给他盖上,顺手压了一下被角防止不二再次踢出去。正当他要重新坐回椅子里的时候,感觉胳膊被拽了一下。 不二的手死死的拽着手冢的手,沉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几句呓语。“别走……别走……手冢……” 手冢愣了半秒,赶忙回应道:“我不走,我在这陪着你。” 但是不二又咕哝了几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让手冢确定这家伙是因为发烧在说梦话。可是即便如此,不二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着他不放。 手冢的眼皮有些沉重,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困意坚持不能睡。他把椅子拖到床边,任凭不二抓着不放。从决定表明心意跟不二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要成为他的依靠。 他知道不二有多依赖他。如果说以前那些不由自主的关心和爱护都是无法表达心意的暗自喜欢,那现在他可以毫不顾忌的成为他的依靠。 手冢知道,不二有多会照顾人就有多依赖人。但是不二的依赖并非谁都可以。当不二真正在乎某个人,真正想要跟在那个人身边,真正想要依靠那个人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的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弱点。 看似毫无弱点的不二实际上只是不曾对外人示弱而已。 手冢默默地纵容不二的那份小心思,耐心的等待他靠近,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温柔的回应他的依赖。 “我有事情要问你。” 第二天一大早,不二的烧就退了,身体素质好的人免疫力也比较强大,但是发烧的后遗症还留在身上,不二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二半靠在床头上,环视整个房间,朝霞的光线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在床边的椅子上,在半开的书上洒下光圈。 不二不太记得自己昨晚上都干了什么,但是他敏锐的直觉和朦胧的记忆告诉他,昨晚肯定不怎么太平。 不二伸了一个懒腰,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感觉后背有点疼——其实昨天晚上,手冢在脱身反手制服不老实的不二的时候用了一手擒拿。 不二磨磨蹭蹭的离开卧室,听到厨房有动静,便探着一颗小脑袋往里看,正好和转身的手冢对上了视线。 手冢放下手里的勺子,三步两步走了过去。“周助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不二:“我想应该已经完全好了。” 手冢根本没管不二说什么,推着他的肩膀将他送到沙发那坐下。“再测一遍体温,我不放心。” “我真没事了。”不二笑眯眯的接过体温计,老老实实的自己夹住。 确认不二的烧真的退了,手冢才放心的点点头,继续回到厨房忙碌。不二站在阳台上,吹着盛夏的晨风,看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孩子从楼下的街道跑过。 手冢的公寓附近有几处运动场,从楼上正好能看到运动场的全貌。现在是早上四点半左右,运动场里已经出现了少年们勤奋的身影。球场上挥拍的少年,沿着跑道奔跑的身影,都像是曾经一度热血沸腾过的自己。看着看着,不二突然有了想要再一次站在球场上的冲动。 u17比赛结束之后,不二按部就班的升入了高中,在高中又打了三年的网球,可是在那三年里,他虽然也在不断的进步,但是总觉着少了某种热情,他会赢得比赛,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上了大学之后,他的热情逐年递减,没有那个人在身边的网球,一切输赢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不二明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对劲,但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去想,甚至站在球场上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去寻找那个根本不会出现的身影。 他曾经想过要去德国留学,甚至为此还做了准备。或许踏上那个人存在的那片热土,他就能重新找回曾经在球场上挥洒热血的激情和那千丝万缕终于在多年以后汇成一线的羁绊。但是就在他将一切都快要准备好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并且告诉他,自己不会再离开他。 运动场的发球机停止了工作,一个男孩走到球场边缘,拿起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一个女孩从球场外跑进来,递给男孩一瓶水。不二看不到男孩的表情,但是他从女孩的表情推断,两人应该都是很开心的。 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男孩的手里始终把玩着一颗网球。不二看着这一幕,眼前突然有种即视感,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那家伙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吃网球的醋。” 手冢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来。为了配合不二感冒之后的身体状况,这次的早餐意外的清淡。不二喝着蛋粥,突然发觉,这几天一次都没有看到手冢保持曾经上学时的那些像老年人一样的习惯。 不二咬着勺子,饶有兴趣的试探性问道:“国光,这几天好像没有看到你去跑步,也没有大早上起来喝茶。” 手冢没想到不二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眨眨眼,飞快的在脑子里搜寻着该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去。 他以前的习惯就像是个独居的老大爷为了应付无聊的清晨时光而保持的健康生活。但是决定和不二一起生活之后,他就不想再保持那样的习惯了。 不二没办法像他一样早起,自己那些古板的习惯多少都会对不二造成影响。但是这些他不希望不二知道。 以前不二总是习惯性的配合别人,就连屈居青学第二恐怕也是在无意中配合自己。既然都决定了让不二做本真的自己,那他就不希望不二为了配合自己的习惯而迁就自己。 手冢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出搜刮的理由。“那些都不是什么必要的习惯。” 不二:“但是要想改掉也很难?” 手冢:“如果想要改掉的话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国光一本正经的说出不符合个性的话很有违和感呢。”不二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少年,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手冢。 每当不二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手冢都会显得不知所措。他知道不二看似温和的笑容之下藏着一颗探求欲极其旺盛的心,只要他自己愿意,总会找到答案。而且不二那双明亮深邃的蓝色眼睛总是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手冢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今天工作室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嗯,没有什么事情。” “既然这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训练营。” “咦?这样没关系吗?”不二问道。他其实是很想看一看手冢作为教练时是什么样子。但是又怕这样会影响到他工作。“我本来也是无关人员,出现在训练营会不合适。” “没关系,我已经跟神教练申请了,关于这次中学生的选拔,我想多听一些想法,他也同意了。不过也要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以客座顾问的身份在那待一个礼拜左右。” 不二:“” 原来这个家伙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啊。 “你愿意接受吗?周助。” “好。”不二点头。“其实我也想看一看现在的网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水准。” · 太阳在天空挂了好一阵子了,国中生们才陆续的出现在球场上。第一天的选拔赛采用现在最先进的机械测量,以标准体能为基础,不达标的直接淘汰,剩下的才有资格进入第二轮。 来自全国二百多所学校的一千五百多名国中生跟随着自己的教练集中在球场上。虽然这些人之间暂时还没有什么竞争,但是紧张的气氛还是早早的围绕在球场的上空。 不二挨着手冢,站在考场边缘,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会持续很久的人机对决。“看起来似乎相当严格呢。” 手冢点头。“是的,如果不严格一些,选拔就没有意义了。” “这倒很像神教练的风格。”不二笑了笑。整个场馆异常的吵闹,他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 神教练不动声色的站在不二的身边,面色和手冢一样看不出情绪的波动。“谢谢不二同学的夸奖。” 不二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神教练,谢谢您同意我过来当顾问。” “不客气。”神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昨天手冢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同意了,有一个曾经的天才球员在旁边的给一些建议,我们也能有不同的参考。” “您过奖了。”不二谦虚的垂下头,感觉自己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不同时期的手冢。 不二不动声色的朝手冢瞟了一眼,神教练的话里透露出了他比较在意的信息。 恐怕手冢也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败露。他稍微歪了一下身子,依旧面不改色,想着只要他保持着这种严肃冷淡的姿态,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不二也不会说一些什么让人多想的话。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未像手冢所期望的那样,神教练没待几分钟就走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参加选拔的球员身上,而且那些不熟悉手冢的助理教练们看到那张和主教练一样严肃的脸,也不敢偷懒。 其实有些人还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能站在那个冰山身边的同时还能不被冷到,反而一脸笑眯眯的谈笑风生。但是他们却不敢朝这边窥视一眼,生怕对上手冢冷峻的目光。 虽然那种表情并未针对任何人,只是自然的肌肉状态而已,但是那种气场过于强大了,会让想要靠近的人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敬畏感。 不二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手冢。“神教练刚才说你是昨天才申请的,是昨天晚上。” 手冢面不改色,避重就轻的一转头,也不否认。“是啊,什么时候申请的有什么关系。” 那些从早上就开始萦绕在脑海里的断断续续的某些模糊的记忆让不二怀疑,昨晚自己一定干了什么事情才让手冢突然有了这个决定。现在手冢如此避重就轻的回答更加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他并没有马上问出来,而是默默的等到了中午。 不二看起来应该是完全好了,但是对于明明身体素质不错,却因为吹了一会夜风就病倒的奇葩状况,手冢还是不太放心。吃过午饭之后,手冢带不二到自己的办公室休息,他打算去隔壁的会议室看资料。不二坐在椅子里,定睛看着手冢准备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不二:“国光,你等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手冢收回快要迈出去的脚步,转身看着不二。 不二坐陷进椅子里,双腿自然伸直,双臂在腹前交叉,尽量保持一副轻松的姿态。但是那一抹静静的笑容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沉默了片刻,不二开口道:“国光,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手冢面不改色,他知道不二那些在梦话是发自内心的,但是也许并不想宣之于口,就像是每个人都会在心中隐藏起不想被人所知的小秘密。他知道不二依赖他,但却并不会主动示弱。 “我总觉着”不二的眉头难得一见的皱起来。他斟酌着该怎么问才能得到答案,如果问的模棱两可,手冢一定会想办法蒙混过去。 可是琢磨了半天,不二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问。他记得由美子说过他小时候发过一次烧然后迷迷糊糊的就会乱说话。那个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可是现在自己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这一刻不二宁可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用像现在一样纠结。 手冢似乎看出了不二的为难,他动了动眉毛,似乎是笑了,说道:“你昨天发烧的时候说夏天感冒的都是笨蛋。” 不二:“” 该死的发烧。 “好了。”手冢说:“别纠结这个问题了,生病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如果你还在意神教练的话,那我告诉你我是担心你才找理由叫你过来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向别人示弱,但是既然找到了依靠的肩膀就不如一直依靠下去,偶尔说一句我累了也没有关系,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独白让不二有些不知所措。刚才对自己的愤感此时变成了惊喜参半。 以前打球的时候他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别人也难以窥探出他的实力。久而久之这种习惯也延续到了生活中。不二并不觉着自己有多坚强。 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几年里,他的所走的路途很平坦,从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即便打网球的那些年里充满着激情,但曾经也不是他人生所必须的东西,那顶多是一段深刻的人生记忆而已。 不过他人生大多数的波澜起伏都与某个人有关,网球作为芥子,最后变成了一个独有他和他的世界,在那里他可以毫不畏惧的跟在手冢身后。 可这份依赖持续的越久他就越害怕,害怕会失去,从那次他毫无征兆的离开之后,这种恐惧感便越来越重。不二明明知道在情感上自己应该变得更坚强一些,可是有些本能的东西,大脑是控制不了的。 不二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一定说了其他什么逞强的话,手冢才会在现在说的这么深情。 不过现在逞强和矜持又能怎么样呢?告诉他自己害怕他会离开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不二的嘴角微微颤动,喉咙里溢满了想要说的话,但是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微笑着,眼角变得温热。 手冢走上前,轻轻擦掉不二眼角的泪,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你在人前总是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很会照顾人,这次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手冢的那份温柔从曾经矜持的不言说到现在热烈到毫无保留。不二感受着这份转变,仿佛曾经埋在心底被揉成一团的那些不成器的恐惧一下子都消失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不二的眼泪并没有就此止住。他明明开心的不得了,可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就像被水坝拦住的水流,等待手冢拉开闸门的那一刻奔涌而出。 ·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过的快慢都无所谓。国中生的资料在桌子上堆成了小山,不二从其中抽出几份随手翻了翻,随后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松奇正雄的弟弟,他是不是在这次参加选拔的国中生里。” “是。他在下午的组别。早上参加选拔的大部分都是关东的学校,关西和九州的都在下午。”手冢站起身。“下午的选拔快开始了,我们去训练馆。” 不二站在手冢身后,笑眯眯的托着下巴,像是个没什么烦恼的熊宝宝。手冢和他错开一个身位,站在前面,但从视觉效果上看,两人就像紧紧的挨在一起。 轮到大阪的学校进场,白石一眼就注意到了球场边缘的两个熟人。 不二的出现在白石的意料之外,如果换做其他场合倒也是情理之中。白石忍住就要窜到嘴边的疑问,隔着半个球场朝不二动了动眉毛。 不二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白石跟自己的队员交代了几句话之后,朝手冢和不二走过来。久违的好友们互相握了握手。白石问道:“你们两个现在都在这担任教练吗?” 不二笑眯眯的指着自己。“我啊,只是临时顾问而已。” 白石看了看手冢,又看了看不二,不动声色的朝不二递了一个眼神,好像在说“我懂了。” 手冢并没有注意到白石的小动作,也对白石知道他和不二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看着正要准备上场的四天宝寺的球员们,对白石说道:“你不去提前指导一下没关系吗?” “哪些人能通过,哪些人一定会被淘汰我心里早就有数了。”白石指了指队伍中的几个人。“第一个,第三个和最后一个能通过,剩下的一定会被淘汰。” 手冢:“圣经在这种时候也好用吗?” 白石懒散的一歪头,胸有成竹的说道:“你等着瞧好了,手冢。” 四天宝寺的八名队员用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全部测试完毕,结果完全按照白石的预测,只有队长久山凉介,队员夏目宏和白石之前推荐过的一年级生富田勋这三个人通过了测试。 “圣经果然名不虚传啊。”手冢佩服的看着白石。“不过,明知道结果还让其他队员来应该不是要碰运气的。” 白石:“恕我直言,你们今年的选拔方式比以往要严格的多,如果不是特别的出类拔萃,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让他们来是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极限,不仅是体力上的极限,更是精神力上的极限。” “能够看清自己的不足,并且在精神上屹立不知道的人才能走的更远。”手冢看了一眼白石难得认真的侧脸,直白的说道:“看样子你是打算彻底颠覆四天宝寺啊。” “我觉着你的理念相当不错。”白石朝自己的队员点头示意,随后朝手冢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他提高了音量,说道:“四天宝寺不能再给自己设限,否则永远都不能能称霸全国。” “称霸全国吗?”一直默默地听着的不二露出了一抹带着美好回忆的笑容。“真是久远又动人的雄心壮志啊。” “是啊。”手冢转过头,默契的对上不二的视线。 好像两人又回到了手冢拿着冠军旗帜,隔着几个人和不二相视一笑的那一刻,两个少年,彼此成就梦想的那个夏天。 朋友迹部景吾 有些记忆就像百年的陈酿,越是深邃辽远就越值得被珍藏。 晚些时候,第一天的淘汰测试结束了。留下来的,被淘汰的,球场上即将散去的队员们就像此时的天空,交织着晚霞和夜幕降临前的墨蓝色,界限不再那么分明了。 办公室里只有手冢和神教练,以及坐在窗边遥望着球场的不二。 测试结束之后,相关人员短暂的开了一个会,对被淘汰的选手是否有败部复活的机会这个问题而产生了分歧。 手冢认为,在基础技能之上还需要考虑每个人的特性,有一些独属于个人的优势是靠后天训练无法得到的,而基础技能这些东西并不是限制一个人的发展性的关键因素。 抱着这种理念,在会议结束之后,手冢和神就之后的集训方针单独讨论了一番。不二作为特别顾问也被神教练一起留了下来。 不二听着两人的讨论,视线停留在那抹承载着记忆的颜色上。他们毕业的几年之后,龙崎教练也因为年纪和身体的原因申请了退休。青学网球部换了新的教练,有了其他的教学理念。不二和大石他们曾经回去看过一眼,除了那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操场,春天依旧会开遍校园的樱花和那个曾经洒满热血的球场之外,一切的一切都和原来不同了。 新教练是他们不认识的人,听说也是龙崎教练早些年指导过的学生。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创造的青学时代,站在全国巅峰的荣耀旗帜就像高挂在球场上空的太阳一样辉煌耀眼。后辈们正承载着前辈们创造的荣耀,努力创造自己的时代。 不过 “所谓的后来者居上,也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可以。”手冢的话无意间顺应了不二此时的想法。 “做不到全方位就做到极致,这个想法确实不错。”神教练依旧保持着他那无懈可击的姿态,微微偏头看向不二。“不二同学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嘛。”不二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才说道:“基础体能只是一个门槛,不过有一些技术性的东西只能靠球员个人的天分和与生俱来的身体素质来体现了。” “这么说,不二同学也同意手冢的看法。”神教练的视线分别在手冢和不二的身上扫过,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很好。”神教练站起身。“在我面前就有两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人,关于败部复活的资格,这件事我会去办,今天就这样,辛苦你们了。” · 球场外的石板路被月光染上了一层银色,墨蓝色的天空群星闪耀。几个慢跑的球员向手冢点头致意,然后毫不多想的从两人身边跑过。 不二回望了片刻那个远去的年轻身影,突然问道:“以前当球员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原来这里面并没有看起来的单纯啊。” “是啊。”手冢感叹道:“以前的我们只要专心打好网球就好。其他的任何思绪都是多余的。” “现在还要被迫参与网球的阴谋吗?” 不二说的很随意,但是手冢还是发觉了不二言语里隐藏的忧伤。 那些纯粹的时光,慢慢变成了不可能再经历一次的风景,随着步入成年人的社会,这个世界所固有的复杂就会随着绵长的岁月混进每个人的生命里。即便你想拒绝也会身不由己。 那些本该单纯的东西在变得有利可图之后就不再纯粹了。 手冢有些佩服不二的敏锐,仅仅是一个小时左右的会议,不二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现在的u17已经不像我们那个时候,靠实力就可以成为王者。相比以前,现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社会,让本来应该保持最纯真的竞技者心态的学生们变得不得不提前适应校园之外的大千世界的复杂。”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社会险恶啊。” 手冢沉下视线,眼里饱含歉意。“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没关系。”不二看向手冢,笑的有些耐人寻味。“而且我待的时间并不长,恐怕都不会接触到所谓的核心。不过,其实我更想看看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手冢:“” 这个家伙恐怕比想象中更不单纯呢。 第二天周日一大早,不二天不亮就提前去了商店街准备,手冢则在太阳晒屁股了之后才出现在商店街的街口。 因为是周末,闲下来的人比较多,他们学生时代的朋友大部分都来了这里捧场。 “话说,我已经很久没有逛过商店街了。”菊丸热情洋溢,像一个猫一样好奇的东瞅瞅西看看。大石和乾则对一些稀奇的手工艺品感兴趣。 不只是青学的队友,就连迹部,幸村和佐伯他们都跑来捧场了。 以前的老面孔多达几十人,交际达人不二的号召力果然名不虚传。 在其他人都一溜烟的钻进各个店铺的时候,手冢一边梭巡着他想要找的目标店铺,一边慢悠悠的在街上闲逛。迹部和桦帝不知道从哪个铺子里冒了出来。 “呦!手冢,终于让本大爷抓到你了。” 迹部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张扬。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走在这条接地气的商店街上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像一个显眼包一样,漫无目的的穿梭在以往自己大概率不会出现的街巷里。 手冢不动声色的将见到好友的喜悦藏在了眼底。“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迹部眉毛一扬。“你以为本大爷是谁啊。能改变本大爷的东西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是,桦帝。” 桦帝习惯性的一点头。“是……” 手冢对于迹部这一出早就习以为常,心里暗自嘀咕着迹部的中二期可真长。忍不住吐槽道:“真怕巷子口突然冒出你的啦啦队。” 迹部不以为然。“你要想看的话本大爷现在就能叫来一巷子的人。” “算了。”手冢汗颜。“不过我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兴趣参与这种活动。” “偶尔体验一下平民生活也是一种享受。不过我找你可不是因为无聊。”迹部往前跨了几步凑近手冢,压低了音量说道:“嗯哼?手冢,我听说你们遇到了麻烦。” 你们这个词确实用的很精准。手冢心里明了,但是还是保持着一种矜持的态度。 手冢表情未变,但声音稍微压低了些。“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迹部意味深长的一笑。“用魔法打败魔法这种事你和我应该都最擅长了。” “是吗?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你之前不是说了,不想我再让你跑腿了吗?这次算什么?” “个人爱好,仅此而已罢了。”迹部无所谓的一摊手。“唯利是图可不是我的风格,不过,不二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以手冢你的性格,一定不会告诉他。” 手冢表情一凝,眼底露出一抹警惕的神色。迹部时常的不坦率和话里有话的拐弯抹角他几乎一眼就能看透,现在看着迹部脸上毫不掩饰的狡猾笑容,他可以确定,他和不二的事情迹部肯定是知道了。 但是手冢并没有打算主动坦诚些什么。 不管迹部知不知道,他都不打算多说。 “真是的。”迹部无奈的拍了拍脑门。“你自己迟钝就算了,别以为我也跟你一样迟钝。我之前不想再替你跑腿实际上是不想再替你这家伙给不二跑腿。” 手冢:“那真是抱歉了。” 迹部对手冢所抱有的感情其实是复杂的,他自己也并不完全明了。 宿敌之间的竞争,好友之间的相互扶持,共同进步这些都有。可是自从关东大赛的第一场比赛之后,他对手冢的情感就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成分。 即便手冢并没有认为自己肩膀受伤与他有关,但是迹部还是免不了有一种愧疚感。这种愧疚感在日后慢慢变成了一种敬意和永远存在的竞争心、 手冢变得更加强大迹部会高兴,因为这也是他变强的动力。手冢受伤他也会担心,害怕手冢会因此消沉,即便他太了解手冢是一个内心强大到无懈可击的人,这种担心也不会就此消失。 或许是在性格上有一些相似之处,懂得居于顶峰的人该有的处世之道,所以迹部总是能轻易理解手冢的想法,看透手冢行为背后的动机,也会在保持绝对界限的情况下不动声色的帮忙。即便嘴上说着不愿意,但是行动却说明了一切。 就像当初替手冢给不二送cd,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但是内心早就看的明白。为了朋友,他不介意自己去当一个月老,吃一碗裹着蜜的狗粮。 “无所谓了。”迹部大度的一摆手。“你是不能体会本大爷的感觉的。”他拍着手冢的肩膀与他错身而过。“我等着你的电话了手冢。拜了。” 好久不见,小偷哥哥 在与迹部分别之后,手冢一边在脑子里推演u17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一边继续寻找目标店铺。 昨天不二心血来潮,将以前的老照片整理了一遍,同时还津津有味的跟手冢讲起了他刚对摄影产生兴趣的时候发生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十岁的时候不二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台相机,那是一台崭新的胶卷相机,不二开心的带着相机来到了商店街,在陪妈妈买东西的时候,他会拿着相机拍下商店街里各种各样的画面。 小孩子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吸引,好奇是天性,但是专一也是本能。不二很喜欢商店街里一家卖辣味零食的铺子。 那间铺子的老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据说那些辣味的手工零食都出自老奶奶一个人之手。手艺是祖传的,据说已经继承了十几代了。老奶奶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据说儿子并不喜欢这间铺子,还拒绝继承祖传的手艺,一个人跑到九州去了。 老奶奶总是笑眯眯的坐在铺子门口,不二经常在那里买零食,也会给老奶奶拍照,久而久之就和老奶奶熟络了起来。不二很喜欢铺子里最辣的零食,因为一般人难以接受,老奶奶做的就不多,但不二总是会将不多的零食统统买走。 老奶奶很喜欢不二,总是会跟他聊天。突然有一天,老奶奶一反常态的提起了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尽管老奶奶的语气平淡,但是敏锐的不二还是能听出那年迈的声音里透出的些许凄凉和孤单。不二觉着,这么多年以来,老奶奶总是坐在店门口,朝着一个方向张望,她等的并不是那些来客,而是自己牵挂的儿子。 在那之后不久,小店就突然关门了,听附近的邻居说老人去九州找自己的儿子去了。 店铺关门已经有许多年了,但是不知为何,手冢还是有一种想要找找看的信念。不二讲的并不多,但手冢觉得,不二对这条街如此执着或许也是因为那个承载着美好童年的铺子。 可能是为了吸引年轻人,这条老街里加入了不少新鲜血液,老铺子的装潢一眼就能看出来,新铺子那些明亮且具有个性的装修也很吸引人。 手冢逛了一会,接了一手的传单,挨个铺子都梭巡了一遍,不二提到的那个铺子依旧关着门。手抬头看着有些破旧的招牌,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传单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这家店已经关门了,自己竟然还会有碰运气的想法。 如果有千石的运气,或许可能遇到门板上开了条缝隙,有人进出过的痕迹,可惜手冢的幸运值通常都是倒数的,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去旁边的丸子店喝杯茶。 丸子店的客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买了就走,像手冢这样坐在店里,面前只放着一杯茶的人寥寥无几。 手冢沉下心来思考迹部的话,无论如何,现在只是开始,还没有到一定需要迹部帮忙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但是作为引领者他有着绝不能推脱的责任和必须尽到的义务。 他在记者会上的那些话其实根本不是瞎扯。创造新时代的网球,培养真正热爱网球的年轻一代就是他此时的梦想,不管别人怎么以为,前路何其艰难,他都不打算改变目的。 思虑的半晌,这份刻在骨子里的执着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手冢半壶茶下肚,又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店铺。可他刚一回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千岁千里是在注意到手冢的背影后悄无声息的走进丸子店的。原本身在大阪的他正好想找地方闲逛,就收到的不二的邀请,觉得很有趣就跑了过来。 千岁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丸子店,在座的几个客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们,唯独门口坐了一个极其显眼,看起来和这家店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好久不见,手冢。”千岁指了指手冢对面的位置。“我能坐在这里吗?” “没关系。”手冢不动声色。“好久不见,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千岁用手掌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听不二说这里有什么古老商店街的拯救活动,感觉还蛮好玩的就一起来了。” “一起?” “是啊,美由纪也来了。”千岁狡黠的笑着,随后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假装不耐烦的嘟囔道:“美由纪到底跑到哪去了。” 美由纪确实来了,不过她从踏进商店街开始就跟自己的哥哥分开了,现在正兴致盎然的穿梭在各个商铺之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千岁给她发的讯息。 千岁懊恼的搓着后脑勺,对自己的妹妹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在来的时候就告诉了美由纪,手冢一定会出现在商店街,可惜这个家伙似乎不怎么相信,她觉着以手冢的性格多半不会参与这种活动。既然不相信自己哥哥的话,那现在错过了和男神见面的机会,就不能怪哥哥没帮忙。 手冢没有搭话,也没有在意千岁的情绪变化。两人就这样一个考虑着工作和旁边的店是不是真的不开门了,一个焦急等待着自己的妹妹赶紧出现。无言对坐了好久。 千岁或许是觉着自己的妹妹神经大条的让人头疼,索性就不要浪费脑子了,于是换了话题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我听说了,手冢,你去u17担任教练了。” “是。”这种问题手冢早就习以为常了,每一个老友相遇几乎都会问一遍。就像被问为什么退役一样,他都不需要将答案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仅仅凭着肌肉记忆就能连标点符号都不落的给出标准答案。 可是千岁并未向其他人一样喜欢刨根问底。对于千岁来讲,自己的人生随意惯了,也有不喜欢对别人的人生选择说一些可能会显得多余的话。他歪着头看向手冢。“你对自己的规划真是太清晰了有女朋友了吗?” 手冢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本来都快要咽进去的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他顺了一口气,含含糊糊的说道:“没有。” “是吗?那太好了。要不要考虑交个女朋友呢?” “暂时还没有这种打算。” “人生走到某些阶段就应该为之后考虑一下,”千岁的脸皮足够厚,他根本不在乎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催婚家长,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手冢似乎并不打算给他面子,冷淡的说道:“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千岁不以为然。“别这么说嘛,我这个人脸皮比较厚而已。” 手冢:“”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千岁倾身凑近手冢。“怎么样,美由纪可是还对你念念不忘,你的每一场比赛她都有看,总是小偷哥哥长小偷哥哥短的。” 手冢:“我拒绝。” 千岁懒散的滑进椅子里。“别这么说嘛。” 手冢的内心很无奈,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的冷淡始终是很有效的自我防御。“千岁,我知道你无事可做,不过做月老牵红线这种事”话说到一半,手冢猛然回过头,他从千岁的眼神里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千岁美由纪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皮肤和哥哥一样是古铜色的,不再带着帽子,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天真的光。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一副中性装扮,看起来非常明朗。 时光在美由纪的身上仿佛只催促了身高在成长。剩下的一切似乎是变了,又好像没有变,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手冢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过得飞快。 美由纪依旧开朗,喜悦之意随着洪亮的嗓音飘散在周围的空气里。“好久不见,小偷哥哥。” 不二与羽田 “好久不见。”手冢的眉毛动了一下,算是友好的微笑。 美由纪在千岁身边坐下,有些害羞的看着手冢。“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偷哥哥。” 千岁一脸“我就说嘛,你不信。”的表情看着美由纪,随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手冢。 手冢表情依旧没变。“偶尔出来散散心。” “来这种地方散心,小偷哥哥还真是奇怪。”美由纪脱口而出。旁边的千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膝盖撞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兄妹或许在内心里已经开始进行了一番拉扯。但是耿直且害羞的美由纪确实没有说一些感情色彩明确的话。 美由纪对手冢的迷恋,只要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手冢的无动于衷也过于明显,好像他是唯一一个对此事没有一丝发觉的人。其实手冢是清楚的,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能算作是爱。 美由纪对他并不了解,为数不多的了解也仅仅是球场上那飒爽的英姿和绝不屈服的精神。就连美由纪自己都弄不清楚这种感情到底算什么,要说喜欢,是确定的,但是爱情,她也并不清楚。 其他人的情意几乎无法在手冢平静的心湖上激起除了友谊之外哪怕一丁点波澜。出于礼貌,他不能忽略美由纪,千岁和他的聊天几乎和美由纪没有关系,虽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手冢的话不算太多,但是此情此景就像一个老父亲带着自己的花季女儿跑出来和一个大龄男相亲一样。手冢有些坐立难安,他希望有谁能来救一下场子。 好在这个时候,大石从外面晃了进来,手冢才找借口脱身。 在路过的铺子里进进出出,和遇到的老友们扯几句闲话,转眼时间就到了下午。有些人陆续离开,也有新人走进这条街巷。为了丰富活动的内容,社区还准备了一些节目表演。位于街尾的舞台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群众,手冢和大石他们也凑了进去。 然而手冢的心思根本不在演出上。不二从一大早就在忙碌,而这也只是一个开始,从拍摄到之后的宣传成片他都打算亲自去弄才算有诚意。手冢百无聊赖的东看看西看看,与这条街巷融为一体,等待着不二完工。 为了能做出最好的效果,不二决定采用多角度的拍摄,从早上开始就放了一台无人机在天上转悠,中午换了另一台替换,工作室的其他人也带着相机和摄影机跟着社区的工作人员走街串巷。 工作人员们轮番上阵,休息的人为了躲避太阳都跑到了旁边公园的亭子里。 早苗完全不在乎淑女的形象,一口气喝下半瓶果汁,擦干额头上的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不二学长真是干劲十足啊。” “是啊!据说学长好像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呢。”另一个员工附和道。 “应该是带着情怀努力奋斗。”爱子用帽子扇着风,佩服的看着正在不远处盯着监视器的不二。 不二确实聚精会神,他很卖力,完全到达了乐善好施的程度,这次属于义务劳动,他没打算收一分钱,反而出了大把的力气。 午后的风带着烤糊的树叶的味道席卷而来,反而让人觉着更热了。不二捏了捏脖子,伸个懒腰放松一下,一抬眼看到公园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拿着手机看着不二,不二才注意到自己的电话响了起来。 “能空出些时间吗?不二。我想跟你谈谈。” 不二隔着手机听着羽田有些闷闷的声音,远远的看着羽田略显憔悴的面容。他思忖了片刻,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在这走过短短的几百米的时间里,不二努力的调整着脸上的情绪。他脸上那抹自然温和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烦闷和并不明显的厌恶。 不二尽量让声音变得平和,他问道:“羽田同学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不二抬起眼皮,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他的声音并不明朗,带着忙碌了一天的疲惫。“羽田同学为什么要向我道谢。” “前几天,葬礼上”羽田吞吞吐吐,努力斟酌着措辞。不二头一回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惊讶。“我是说,谢谢你没有和酒井他们一样。” 不二不知道酒井当时跟羽田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即便羽田已经极力掩饰了,不过不二还是看出了羽田是不情不愿的。或许在他看来,低头认个错就跟砍了头差不多。 其实不二知道,他们已经跟羽田打过招呼了。那些羽田曾经犯下的过错他们不希望再看到。或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一个足够具有报复性的行为,但是是否能够被原谅还要看羽田自己的决定。那天不二再次返回去的时候,看到了独自站在那的羽田。 不二不知道羽田为什么在满心怨气的离开墓园之后又转头回去。他也不想去了解,什么都会过去,事情结束了,忘掉或许会比较好。 其实这几天他早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事情了,那些令他不满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有必要一直抓着不放,而且他对羽田并没有所谓的恨意,也仅仅是不愿意和这个人再有瓜葛而已。 可是现在这个人站在他面前,那带着玩世不恭的颓废笑容之下,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词语之间,仿佛是要再一次将他拉进某个旋涡里。 真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不二抬眼,蓝色的瞳孔里透着看不到边际的冷漠,他的嘴角微微动了两下,说道:“羽田同学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是说”羽田时不时的吐出几个字,他看出了不二的冷淡,但是眼神并不闪躲,他直视不二的目光,黑色的瞳孔里带着愈发明显的嘲弄。 不二几乎可以确定,羽田的出现不只是来招人烦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羽田同学。我想你也看到了,我很忙。”不二尽量把声音放的平和一些。 羽田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声音依旧是沉沉的。“上次那个世界冠军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不二轻笑。“或许在这条街的某处闲逛呢,也或许回家去了,你是要找他吗?那你还是去商店街碰碰运气比较好。”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不二。关于之前的事情我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你跟酒井他们一样,我恐怕就不会出现了呢。我当时确实是被冲昏了头脑,我知道她喜欢你,我对她很抱歉,但是我对你的爱慕是真的,我想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我不在乎世俗的那些观点。” 羽田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更加浓重了,脸上仿佛带着某种期待。不二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早就了解羽田是个怎样的人,对他能说出这些话多半也有所预料。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话的话,真没有必要特意跑过来,我还很忙。”说完,不二轻叹着转身准备离开。 羽田急忙从后面抓住不二的肩膀,喊道:“ 你等一下,不二,我的话还没说完。” 然而不二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他猛地甩开羽田的手,转身看着羽田,眼神里透露出的凌厉与冷漠是羽田前所未见的。 羽田下意识的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他的喉咙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不二先开口了。 “羽田同学,有些话适可而止就好了,如果还需要刻意去挑明的话会让你很难看。你这种人早就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别人的感受都不值得一提,所以你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但是你不能容忍别人对你是我不见,你需要别人以你为中心。你今天了来的目的无非是因为葬礼那天我对你的视而不见进行报复,就像你当初报复学妹一样。你那天在书店门口的行为无非就是在挑衅,想要激怒我,真是太幼稚了,我实在是不愿意奉陪你那无聊的幻想。” 被一针见血的点明的目的,羽田嘲讽的面容因为不断叠加的愤怒开始变得扭曲。不二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羽田在大学的时候不止一次向不二表明过心意,每一次被不二视而不见,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就会变得更加偏执。但是对于不二来说,那些好的坏的所有的心意都无法融入他的生活里,更何况是羽田这种他实在是不想有交情的人。 曾经惊鸿一瞥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眼万年。那些相伴三年的时光每一个点点滴滴都记忆犹新,相反,之后不曾相伴的日子回想起来都只是浮光掠影,永远都走不进回忆的中心。 相比曾经的不明了,那些远隔千山万水的那段时期,不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对手冢的心意却始终捉摸不透。明明知道必须有一个人先跨越那道墙,曾经也做到了打破困住自己的壁垒,可是爱情终究不是网球,往前一步总是缺乏勇气。 然而勇气与责任始终贯穿在手冢所有的为人处世的原则之中,他愿意跟同伴共同进步,也愿意和不二共同跨越那一堵墙,直到最后所有的包容与偏袒慢慢变成了习惯。 手冢挤出人群,再次将他内心的执着发扬光大,他逆着人流又一次来到了那家店的门口,这次他看见店门彻底敞开了。 什么都知道可是要吃亏的 夕阳的浮光洒在店里蒙尘的玻璃柜台上,将不那么清晰的影子延伸到了室外。 手冢站在门口,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卖力的打扫着店铺。岁月在那张黝黑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男人的神情忧郁,深陷在眼眶里的双眼炯炯有神。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手脚麻利的将蒙尘的柜台打扫的一尘不染。那道模糊的影子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晰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阳光被遮挡,男人抬起头。他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意识到有客人登门,便轻轻颔首,用低沉但清晰的声音说道:“抱歉,现在还没有商品。” “我知道。”手冢点头。他的视线在店铺里扫过,片刻带着些许期待问道;请问,这家店是要重新开张吗?” “是啊。”男人应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店,关门许久了,我想着还是重新开张的好”说话的功夫,男子上上下下将手冢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按照时间计算,母亲总是提起的那个孩子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年纪。 男子试探的问道:“请问,你是在这附近居住吗?” “不,我不住在这附近,只是我一个朋友曾经住在这附近,之前他有提起小时候经常光顾这里,我只是过来看一看。” “是吗?”男子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着手冢,那双经过岁月洗礼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一个朋友,偶尔提起的过往。这些看似平常的词语如果真的能像表面一样无足轻重的话,何必又特意跑过来呢。 “进来。”男子突然说道。同时拿出一张单子递了过去。“需要什么尽管说,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我母亲的味道,但是我会尽力的。” 手冢愣了片刻,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笑了一下。他轻轻颔首道了谢,踩着夕阳黄灿灿的光影,感受着阳光撒在背后的余温,迈步走进了店里。 · 手冢是那种即便不在工作时间也依然能够找到可做之事的人。他好像有无限的精力,从未在他脸上看过疲惫的神情。而且,即便手头上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也能井井有条的安排好,就像同时能在脑袋里想十件事情,记住一场比赛的所有球路一样,感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哪怕让他出现一丝焦虑不安的神态也好。 不二从不是会亏待员工的老板,义务劳动了一整天,他在附近一家极具特色的酒馆订了包间,推杯换盏之间,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空酒瓶,慢慢的溜走了。 手冢等在附近的书店,随手翻阅着感兴趣的书籍。无时无刻都保持一种学习的状态,绝不放松是他始终贯彻到底的态度。责任和义务的背后需要强大的知识储备去支撑。他的第二份工作也马上就要进入正轨了,为了能够尽快进入状态,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指针转过十点,不二发来了讯息。 零零散散的人群从餐厅走出来,有的结伴而行,有的挥手作别。手冢在不远处的路口等了一会,才看到不二的身影。 门一开一合之间,将门里门外的喧嚣隔成两个世界。 不二笑盈盈的和同伴挥手作别,拒绝了同路的邀请。餐厅外昏黄的灯光泼洒下来,照亮了那张泛着红晕的脸。 酒精渐渐开始在不二身上发挥作用,他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但是大脑还算清醒。“抱歉,等很久了。” “没有,只等了几分钟而已。”手冢轻轻吸了吸鼻子,嗅着不二的酒气问道:“你没问题。” “推不掉啊。”不二无奈的笑着。“没有喝太多,一瓶而已。” 手冢:“” 还好意思说什么一瓶而已,一瓶就这种程度。这种酒量要是放出去恐怕再多喝一点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夜风掠过车窗在狭小的空间里拐了个弯,勉强带走了不二身上的酒气。不二陷进椅子里,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手冢把车停好,看着不二的侧脸,思忖着要不要叫醒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能让不二就这么睡下去,他的感冒刚好,现在正是一个极易复发的微妙时期。一想到前几天不二那个仿佛喝了假酒的状态,手冢就感觉背后发冷。既然不忍心叫醒,那就干脆背上去好了。 下定决心之后,手冢正欲推门下车,不二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 不二显然已经清醒了,困意也从他的身上散去。“等一下,国光,我有事要跟你说。” 手冢还保持着半扭着腰的别扭姿势,从片刻的惊讶中走出来。“回去说。”“还是现在说。”不二不肯放手。“我怕我一会儿就不想说了。” 手冢眨了眨眼,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他重新坐回椅子里,任凭不二抓着胳膊。“那好。” 不二没有松开手,他稍微侧身,用另一只手低着下巴说道:“今天羽田来找我了。” 手冢:“嗯,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情。” 不二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手冢,但是很快他就了然一笑,轻声说道:“嗯?你猜到了啊!” “嗯,差不多猜得到,上次在书店门口你的表现就很奇怪。”手冢说:“那个学妹的事情恐怕只是原因之一,与其说你俩针锋相对,倒不如说你是单方面觉着有被打扰到,不愿意跟他有瓜葛。” 曾经一个点头,一声呼唤,就能马上明白对方的想法的默契,并不会随着时间被消磨殆尽,只会在两人更加了解对方之后变得牢不可摧。 “真不愧是手冢啊。”不二感叹着,打开车门,一溜烟滑下了车。 手冢也不紧不慢的下了车,从后座拿出一个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纸袋子,唯恐味道提前露出来,让不二发现。 不二走在前面,手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电梯无声的上行,不二终于发觉了手冢的异常。 不二:“你怎么老是背着手走路,像个老大爷一样。” “你们以前不都这么说吗?”手冢避重就轻的转过视线,但是依旧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不二。 不二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手冢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搓着藏在身后的纸袋子。“别人都说,喜欢一个人才会这么看他。” 以往手冢的小心思多少有点孩子气。可是打起直球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不会转弯的铁头娃。因为不管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他都觉着不尽如人意。 不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都听谁说的啊?” 手冢一本正经。“电……电视里。” 不二:“……” 这家伙对于学习的知识真是一点儿都不挑食啊! 不二狡黠的一笑:“什么都知道可是要吃亏的。” 随着电梯门打开,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手冢等着不二打开家门,自己像一个外来客一样,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不二奇怪了一路,手冢自从下车之后的状态就太反常了。待到门关上,不二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往前跨了一步,把手冢逼到了门边。“国光,你今天特别奇怪,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啊。” 玄关的空间不算小,可此时手冢就像是一个被不二围追到笼中的雏鸟。他的目光游移,在喉咙里支支吾吾的咕哝了几个音之后,才将藏在衬衫里的纸袋子拿出来。“这个是给你的,你尝尝看,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不二满脸疑惑,他接过纸袋子,打开的一瞬间,仿佛那几层油纸包裹的不是零食,而是深埋在记忆里的又跃跃欲试的年少时光。 你有过后悔的事情吗? 在手冢的催促下,不二浅尝了一下,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但多少有点不同。 “这家店重新开业了。不过老板已经不是之前你说的那个奶奶了。”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不二的喜悦似乎又多了几分。“老奶奶牵挂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手冢点头。他将在店里那个男子对他所说的事情几乎一字不落全都告诉了不二。 男子中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读书,也不愿意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辈子守在这间小店里,便孤身一人离开家,辗转了各个地方,因为没有学历也干不了什么技术性的工作,只能到处打零工。 曾经梦想的山河远阔,未来可期都只不过是浮游在脑海里的虚妄罢了。那些幻想出来的美好愿景终究都是海市蜃楼。 失败的婚姻将他本就不安稳的生活弄得支离破碎。终于他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走进了公园旁边孤零零的电话亭。 那个狭小的空间成了他的避风港,他却始终没有拿起电话的勇气。他抱着头,蜷缩在电话亭的一角,泪水宛如滂沱大雨。 他想起以前自己那间卧室,即便狭窄昏暗,那也是在他非常想要一个独立的空间之后,母亲想方设法腾出来的。那里只容得下一个人,可是却拥有无限的快乐。他哭了好久,终于如同忏悔一般,跪坐在潮湿的地上,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那个时候我只是忏悔却不知道悔改。我不愿意回来。”男子吐着烟圈,叹了口气。“老妈却愿意迁就我,让我在九州开一家店,将那些手艺都交给了我。那些我曾经鄙视的东西,反而成了我唯一能够养活自己的手段。后来老妈去世了,可我的心里始终都感觉少了些什么。直到我决定回到东京,重新将这家老店再开起来的时候,我才感觉我的人生终于有了着落。” · 不二沉下视线,看着桌面上映出的圆形的光圈,喃喃道:“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什么才会突破自我呢。” 手冢点头。“在我们年少还不成熟的时候总是会跟着自我意识去感情用事,等到长大成人,经历了更多的大风大浪之后,再沉下心来回头去看,以前那些意气用事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 不二:“你有过后悔的事情吗?” “没有。”手冢说的很果断。他站起身,走到阳台打开门,让夏夜的风吹进来。 不二转身看着手冢的背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 关东大赛与迹部一战之后,手冢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社团,也没有出现在学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人。不二很担心,有好几次想打电话过去,都在犹犹豫豫之后放弃了。他不知道当时的手冢到底是怎样的心情。青学赢了,可以继续往前走,但是手冢他自己呢?他一直所坚定的未来恐怕会因此碎成一堆触手可破的泡沫。 在纠结了几天之后,不二终于敲开了手冢家的门。他是以还字典的借口去的。 其实这个借口并不算很好,还了字典也没有什么可以久留的借口,手冢完全可以直接打发不二离开。 手冢站在门口迎接,他依旧表情淡然,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不二递过字典,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就此离开。 说一句关心的话其实并不难,但是不管怎么说,怎么问,不二都害怕会重新揭开手冢的伤疤。 手冢依旧站在原地,他似乎是看出了不二的犹豫,在不二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轻声说道:“如果不着急的话,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会儿。” 不二愣了一下,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错,才转身笑着点头。“好啊。” 手冢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不二记得那天的月光又清又冷,洒在院子一角的鲤鱼池里,照亮了轻轻摆动的鱼尾。 两个人坐在回廊的露台上,吹着夜风看着月亮在云层背后进进出出,谈论着互相感兴趣的话题,从古典音乐聊到欧洲历史,从古典文学聊到现代文学,聊着过去和现在,却始终没有人提起未来。 十几岁的少年,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也有着诸多的不确定性。从一开始,不二就压抑着那颗感性的心。他想知道手冢的状况,想知道他的心态,想知道他未来的打算。可是无数次想问的话挤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次一次的被另一个话题代替,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出口。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不二并未感到失落。在这仅仅一个多小时的闲聊中,他对手冢有了更多的了解。以前那种模棱两可的想法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不论未来会怎样,肩膀也许再也抬不起来,手冢都不会后悔当初在赛场上做的决定。 成为职业选手,站在世界网坛的巅峰,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但追寻梦想的过程中必须遇到的阻碍,不管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他都照单全收,不会说一句后悔,掉一滴眼泪。 身为青学网球部部长的责任,他必须用自己的一切支撑起整个球队,为了一句承诺,为了所有人的梦想,他一个人的未来并不算得了什么。他还有很多路可以走,但是他所背负的青学网球队的路只有一条。 他会用尽他所能做到的一切,站在终将属于他的巅峰,绝不会后悔。 自那之后,不二更加确认自己的心意了。 ——他喜欢的果然还是那个真诚的有些不会拐弯,目标明确且现实,既执着又温柔,强大到无所畏惧的正直热血的手冢国光。 不二来到阳台,站在手冢的身边,这次他并未像那天一样,将溜到嘴边的疑问咽下去。他望着漫天的星斗,轻声说道:“国光,你曾经拒绝做我的领路人,告诉我路只能自己去走。或许在别人看来我是做到了,做到了用网球去诠释真正的自我。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过是表象而已。” “那次中断比赛之后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赶上你,但同时我也在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感情用事。如果你不够了解我,不够敏锐,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从那天画上了句号,这辈子可能连面都不会再见了。” 手冢看着不二,脸上是苦涩和无奈。或许他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对不二有些残忍了,才会在之后第一时间打去电话。但是即便满是心酸与苦楚,他也别无选择。 不二用双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精神一点。他继续说道:“其实我曾经一直以为,你会一辈子站在球场上,或许一辈子都会留在德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为去德国留学做准备,如果那天你没有回头,或许这阵子我也在德国了。” 手冢茫然的迎着不二的目光,不二娓娓道来的一切,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曾经一度因为无法了解真正的不二而困扰,也因为能在球场上看到真正的不二而欣慰。他扔下没有打完的比赛转身就走,用自己的方式强行留住不二。他知道以自己的个性,恐怕永远都难以放开手脚,但是不二不同,他不应该被束缚,真正的不二应该是自由自在的。 手冢的眼角永远都会不二留着一丝暖意。“如果我没有回头,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是啊,我没有在那场比赛之后站在网坛上,你会不会有些失望啊。” “我不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即便我还像原来一样,对什么都无所谓,喜欢也是藏在心里,无法和你一起鼓起勇气去跨越那道墙,也无关紧要吗?” “我想我会等,就像等最真实的你那样,一直等下去。” “哈哈,真像你的作风啊,真执着。”不二靠在栏杆上,遥望着远处浑然一色的天空。 手冢:“我以为你会说死心眼儿。” “想说来着。”不二不禁笑出了声。“突然觉着可能会伤你的自尊,就换了一个褒义词。” 手冢:“” 他完全没听出有夸奖的含义。 万家灯火点亮城市的夜晚,不远处的训练场里依稀还能看到一些学生结伴同行的身影。 为了更上一层楼与更强的对手比赛,他们也曾这样披星戴月,为了练好一个球,甚至整夜都待在训练场。那个时候就算苦累也会享受网球的快乐。 但是成年人的生活却并非如此,繁杂的社会让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再单纯,就算是热爱的工作也并非永远快乐,劳心劳力的同时也需要换一种心情。 “对了。”不二突然问道:“下个月你就要忙起来了?” 手冢点头。“是啊。立海大学那边也要开课了,估计之后会有的忙了。” “既然如此,要不要哪天出去放松一下。” 手冢顿了一下。“这倒是没问题,不过周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下个礼拜天,冲绳那边有举行夏日祭活动。”不二摸着下巴,声音突然变小了。“植物展的活动不能带家属,看样子夏日祭是不行了。” 手冢的眉毛随着不二逐渐降低的音量轻轻的往一起靠拢,他眯起眼睛,问道:“等一下,周助,不能带家属是什么意思,你和谁约好了?” 不二一愣。他刚才嘟嘟囔囔的声音已经压的很小了,小的和蚊子差不多。没想到手冢的耳朵这么好用。 不二瞬间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哈,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哎。” 刚才还一本正经,甚至有些严肃的气氛好像一下子被人塞了一个煮开了的热水壶,只是壶里装的是新鲜的醋。 不二伺机闪回屋子里,手冢慢了两步跟在后头,还不忘随手关门,他大声喊道:“等一下,周助,你把话说清楚。” 既然感性等于不二,理性就见鬼去吧。 体能测试淘汰的选手并非每一个都有败部复活的机会,按照神教练的要求制定了相应的筛选方式。 得到第二次机会的选手们分组抽签,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比赛,来决定去留。 比分不是唯一的结果,教练们会根据比赛的过程和选手的状况进行综合评估,最终决定每个选手是否能有机会留在这里。 每个选手都铆足了劲头,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面对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球场上有一边倒的战况,也有气氛焦灼的比赛。 或许对球员来说,赢球是最低的标准,如果输了,被选中的机会就会少一分。 所谓的综合情况当然包括了技巧,临场发挥,心理素质,体能和心态。 而这些球员所面对的考核者似乎相当严格。至少严格的程度在外早已声名远扬了。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要全力以赴,拿出最佳的状态去比赛才是站在球场上的人应该做的事情——这是手冢一贯秉持的原则。 本来中学组的败部复活赛是交给手冢全权负责,不过临近半晌的时候,神教练也出现在了比赛场上。手冢用余光看了一眼神教练,正准备起身让出场边教练的位置,被神抬手阻止了。 神坐到手冢旁边,用一贯严肃的口吻,尽量保持着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不要介意,渡边教练那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了。我只是过来看一看。还有,今年的u17赛制进行了更改,初中生和高中生不再混赛。” 手冢的视线并没有从比赛上移开。“也就是说我们要分成两个队伍来参加比赛了对吗?” “没错。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的工作量会增加,我会把教练组的人也增加几个。不过我打算让你负责中学组,渡边修教练负责高中组。我知道你下个月会开始有其他的工作,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没有问题。”手冢几乎没有犹豫。“谢谢神教练信任我,我会权衡好两边的工作。” 虽然以前并没有担任过手冢的教练,但是凭着对手冢以前在比赛中的表现还有短暂共事时的观察,神教练觉着自己完全可以信赖这个年轻人。“那就好。”他站起身。“中学组这边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现在的u17在上一次夺得冠军之后就基本上被官僚主义的家伙们把持着,有人看到了从中的利好,利用各种特权,走关系拉帮派,将党派之争的恶习带进了本应该纯粹的球场上,以至于这么多年了,u17的每一场世界征战都以最惨淡最窝囊的方式收场。 曾经的一时辉煌被人说成了是运气好,能打败德国队完全凭运气,日本队的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沉浸在自我权利的那些封闭主义者完全不在乎外界怎么评价,只管往自己身上捞满好处,这种自私自利,毫无作为的行为激怒了一批又一批真正热爱网球的人。 神太郎从冰帝学院走出来愿意担任u17的主教练当然是带着热爱网球的情怀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 毒浸的太深,解毒也需要时间。神教练在接手之后已经出手进行了整改。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他需要帮手,需要真正热爱网球又足够有资格的人来共同打扫球场。 他顺利的找到了帮手,可是前路并非坦途,他们需要面对的问题有很多。但是神并不打算让手冢和渡边修参与到所谓的竞争中来,那不是他们应该涉足的战场。他相信这两个人能够重振昔日的辉煌,这也是他的底气。 手冢和渡边也知道神的打算,也都不动声色的用各自的方式去支持神的工作。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手冢准备离开训练营,刚走到大门口,渡边教练从身后叫住了他。 “辛苦了,手冢君。”渡边依旧带着渔夫帽,脸颊上的胡子总是刮不干净,他嘴里咬着牙签,整个人看起来懒散又无所谓,与手冢和神完全是两个状态。 但是手冢知道这不过是修的表象而已,曾近与四天宝寺的一战,他就彻底领教过修的能耐。这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男人在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将准备出奇招的青学看的彻彻底底。 手冢点头致意。“您也辛苦了,渡边教练。” “别那么见外,叫我修就行了。”渡边懒散的看着被云层遮挡住的夕阳。“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呢。” 手冢顺着他的视线,朝云层渐渐变厚的西边看去,浓密的云层渐渐的驱赶着夕阳的余晖,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天空。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抱歉,我不喝酒。” “也对。”修懒洋洋的转了两下脖子。“你们这些做运动员的都是很注意养生的,我也是退役了之后养成的坏毛病。”他摆了摆手。“我们之后有的忙了,那明天见了,拜拜。” 回去的途中下了大雨,雨季来临的很突然,手冢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样预示着他准备山林溪钓的计划彻底没戏了。 不二会在工作室忙到很晚,手冢一个人胡乱吃了晚饭,把工作的事情抛在脑后,对着阳台角落的木材发了会儿呆。 他打算用这些木料做一个花架。虽然在市场上买现成的比较方便,但是手冢私下里去看了几次,总觉着不太满意。要么不够大,要么不够结实,货比三家之后,他决定自己做。 外面是瓢泼大雨,他把材料搬到书房,准备了好几天终于有空腾出手动起来了。 手冢的爱好其实很多,擅长的领域也很多。他是那种一旦产生了兴趣,无师也能自通的那种天才。 为了不影响周围的邻居,锯木条,打螺丝这些本来可以用机械装置快速解决的工作,他都得一点一点手动进行,时间也因此拖长了些。 屋外的雨滴敲打着窗户,屋内是锯子划过木板的声音。手冢的每一次测量都必须准确,每一次划过木板的边缘都小心翼翼。木屑在空气中飞舞,纷纷扰扰的就像那不安定的年少时光。 那时候他从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以后自己和不二的关系会是怎样的。两个人还是好同学,好队友,好朋友的时候,一切的关系都是不会受到干扰的。但是当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即将跨越那一道界限的时候,手冢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性和理性仿佛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互相对立但保持平衡的野兽。 这种理性和感性的拉扯用一种奇妙的方式保持着平衡。手冢不动声色的隐藏起自己的喜欢,但是本能却推着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不二。那种不经意的纵容和爱护,就像是感性对理性的抗拒。尤其在那些夜深人静的孤独时刻,感性会本能的跳脱出来,把理性压抑的死死地。 不知什么时候,手冢对这种一边倒的拉扯认命了,任凭脑子里都是那张笑脸,也不去刻意回避。久而久之,他反而觉着感性占了上风也没什么。既然感性等于不二,那么理性还是暂时见鬼去。 手冢一边将钉子打进木板里,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不二。以前的他,大脑里同时想着十件事情,有一件事情是不二;而现在大脑里的十件事情九件事情是不二,剩下的一件事情是控制手去锤钉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接近午夜时分的时候,手冢木工师傅饱含爱意的花架终于诞生了。 他给花架装上了可移动的轮子,推到客厅的门边,将不二照料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仙人掌在花架上安顿好,抱着双臂对着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甚至要吹出口哨来。然后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手冢得意洋洋的陷进沙发里,对着几张照片看来看去,像是在挑选自己的自拍照一样。在纠结了几分钟之后,终于选好了他自认为不错的一张,正要给不二发过去,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昆山之片玉 不二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 一天的疲惫似乎快要将不二的精力全部吞噬殆尽。他跌跌撞撞的晃进门,像是个魂不守舍的醉鬼。手冢赶紧上前接过不二手里的东西,顺便当了不二和墙壁之间的夹馅肉垫。 不知道是还没来得及还是因为劳累而反应迟钝,不二对手冢不仅大半夜没睡,反而还有点精神亢奋的状态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他半眯着双眼,软绵绵的靠在手冢的肩膀上。 手冢几乎能感觉到不二马上就能进入睡眠状态,结果不二在一个哈欠之后,索性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手冢的肩膀上,含含糊糊的有些赖皮的说道:“老公,我饿了。” 手冢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好像被叫做幸福的凶手给了一闷棍,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该惊讶还是该喜悦,迷茫的有些找不着北,但还是偷偷咧嘴笑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不二在偷瞄他的反应,便立马将笑容转移到了心里。 不二打着哈欠陷进沙发里,半梦半醒,他想在吃饭之前睡一下,但肚子似乎不想等待,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抗议。不二凭一己之力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又困又饿。手冢在冰箱里翻了一会,终于在所剩不多的食物里找到的一包面条。 “周助,吃荞麦面可以吗?” “只要能吃的就行。”不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沙发里。“我不挑食。” 确实不挑食,要是挑起来,恐怕这世界上符合口味的东西就不多了。 手冢煮完面,轻轻拍醒了不二。 不二一天没有正经吃过饭,虽然是夏天,但是当热乎的面汤流进肚子,一下子就感觉舒服了许多。手冢坐在对面,看着不二快速吃掉半碗面,拿起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别吃太急,胃会难受的,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做。” “嗯,这些就够了。” 手冢静静的看着不二,突然感觉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的打量过自己的爱人了。不二总是静静的微笑着,仿佛每时每刻都是快乐的,对谁都是和善和温柔,仿佛在他的心里,这个世界就不曾有过快乐之外的其他事情。这样的男孩应该是不少女孩的理想型。不过现在确实也真的变成了理想型,一想到这,手冢竟然有点沾沾自喜的露出了微笑。 不二敏锐的注意到了他轻轻上扬的嘴角,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手冢往后靠近椅背,坐直了身子。“商店街的宣传片很着急吗?” “不,那个不是很着急。”不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之前跟你提过的观月初,他的照片比较着急。” “我记得那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谢谢,我吃饱了。”不二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说道:“那家伙原本计划的服装展览会推迟了,又追加了好几组拍摄,之前做好的成片都要进行修改。” “听起来好像相当麻烦。” “是呢,裕太那个家伙,真是把我坑惨了。”不二无奈的苦笑,吃饱喝足之后,他反而没那么困了。不二又陷进了沙发里,抱着熊,将下巴靠在熊头上,静静的看着手冢忙碌的背影。 自从和不二共处一室以来,手冢自愿干起了家庭煮夫的活儿。做饭洗碗统统包揽,打扫的活儿现代化的设施足以解决,也很少有不二能插手的地方,只是在不需要现代化设备的时候,不二才有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动手能力。 不二偶尔会抗议一下,说自己这样差不多会四肢退化,但手冢却不以为然。“以前你想干嘛我可都无条件的纵容,现在你至少也听一下我的意见。”每当手冢这么说,不二就无话反驳了。 在决定青学晋级的关键比赛中,不二任性的玩了一把惊险的五追七。他原本以为手冢会因此生气,然而赛后手冢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此事不曾发生过一样。不过不二知道,手冢的态度其实是对他的信任和包容。 但是他始终无法控制隐藏在自己内心的喜欢追求刺激感的另一个自我,他知道如果青学继续往前走,他总有一天会遇上更强的对手,这种对刺激感的无限追求恐有一天会成为青学冠军之路的绊脚石。所以那一天,背靠着诺大的雨声,在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顺着手冢委婉的询问给出了任性的回答——“如果我会成为阻碍的话,就把我踢出正选名单。” 不二本以为这种具有挑衅性的回答会激怒手冢,或者从此换来他在网球部打酱油的未来时光。然而手冢近乎不动声色的压抑住了自己的脾气,他面无表情,一言未发,自始至终都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不二将视线移到窗外,仿佛隔着厚重的窗帘能看到遥远的过去。突然。他神色一顿,走到紧闭的窗帘前,轻轻挑起那有些不协调的鼓鼓囊囊的部分。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干燥的木香飘到空气中,架子精致的堪称艺术品,仿佛给那些新绿的生命重新赋予了意义。 手冢从厨房走出来,将窗帘整个都拉开,窗外的雨夜成为了背景。“雨季要来了,这些仙人球搬来搬去太麻烦了,我就做了一个带轮子的架子,这样照料起来也方便。” “是前几天堆在阳台上的那些木板做的吗?我当时还想,你会用那些么木板来干什么呢。”不二蹲在架子前,调整仙人球的位置。他的手指触摸在木板的细致光滑的纹路上。 “中国的古代有一本着作,叫做《晋书》”不二突然说道:“里面有一句话‘臣举贤良对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他站起身,迎着手冢的目光。“由这句话衍生出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成语——昆山片玉。原本是指中国古代科举考试中的出类拔萃者,不过后来引申出了其他的意思。” 手冢发觉,不二刚才还略显疲惫的眼眸里闪着某种光芒,熠熠生辉。“美好的事物中最突出的一个,是这个意思。” “你这种人啊,果然什么都难不倒你。”不二的眉毛扬的更高了。“真让人生气。” “是吗?大概是天生的,又喜欢顶嘴,看起来还很拽。” “是呢,给自己的定位相当准确。”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小情侣之间的对话持续了一阵子。手冢提出要对书房进行改造,至少要给不二弄出一个工作台,不二倒是觉着没什么,随便找个角落就可以,但是最终还是没能赢得了手冢,书房的改造计划在凌晨的大雨中被提上了日程。 那一晚,不二和手冢都各自做了一个梦。手冢梦见自己和不二一起站在了雪山之巅;而不二在梦里看到了霞光刺破云层,被风吹起的飞雪变成了彩虹。 今时明月——京都1 时间随着日出日落在人们百无一变的日常忙碌中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现在正值全国大赛时期,手冢除了训练营的工作之外,偶尔还要出去看看全国大赛,综合评估一下现在中学生网球的水准。 今年的中学生网球全国大赛的举办地点在京都,手冢需要考察几天,为了节省时间,他只能在京都留宿几日,计划的很突然,手冢在车上给不二打了电话,报备了自己的行程。 “说起来,你自从单独负责中学组之后好像比以前更忙了。”不二的语气并非抱怨,反而理解和担忧多了些。 手冢:“是啊,你这个担任特别顾问的天才也忙的要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二惋惜的叹了口气。“我会尽量给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中学组的一些人已经确定入选u17了。” “是,不过这次还是主要考察一下现在中学组的整体情况,做一个评估。还有看一下那些模棱两可的球员的状况。算作一次调研。” “教练的工作还真是辛苦。”不二在电话那头轻轻皱眉,问道:“不过,你没问题,国光。” 手冢这几天忙的要命,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有疲惫的时候,即便手冢不怎么表现出来,但不二还是发觉手冢偶尔已经隐约露出了疲态。 不二隐约觉着,手冢所承受的压力恐怕比想象中要大的多。 “这不算什么,比起打职业时候的训练强度,这只是小儿科而已。” 车内广播传来列车员报站的声音。手冢提着行李走到车门口。“抱歉周助,我要下车了,晚些时候我们再聊。” “好。”不二点头,两人老夫老妻似的互相嘱咐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手冢不常来京都,对这里的陌生程度堪比鲁滨逊漂到无人岛上。出行基本都得靠导航。 现代科技为人类提供了太多的便利,导航软件比较靠谱,手冢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就到了中央运动公园。 今天是比赛的第一天,公园里人头攒动,开幕式刚刚结束,各校的第一场比赛也即将开始。在来的路上,手冢已经做好了一些计划,对于一些重点关注的学校和重点关注的球员他会优先观看他们的比赛。 不过第一天的第一场比赛他多半是带着点私人情感坐在观众席上的。看台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场内还是那套熟悉的运动服,只是场内的人和坐在教练椅上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第一场比赛是青春学园对战北海道的海德中学。两所学校的实力相当,从以往的数据来看青学是相对优势的一方。 第一场双打二号的比赛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手冢习惯性的在大脑里分析着比赛的状况,只是分析的主体会不自觉的倾向于青春学园。 白石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坐在了手冢的旁边。“是来看青学的吗?” “不全是,算是彻底的考察。” “这几年的中学网球的整体水平非常微妙,两极分化也相当严重。”白石用拳头抵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球场。“青学的双打一直是一个大问题啊。” 手冢点点头。“现在的选手,很多都很喜欢主攻单打,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双打的重要性。” 白石看向手冢,狡黠的眨了眨眼,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和千岁的那场畸形双打。“你和我好像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那只是你。”手冢了然于心,但不以为然。“那场比赛渡边教练倒是有很大的责任。不过,”手冢顿了顿,将视线停在了青学的一个队员身上。“立场不同了,现在考虑的问题也不同了。” “你说的没错。”白石的视线和手冢的视线重叠在了一个人身上。“我收回刚才的话,今年的青学好像有比以前的黄金组合更加不错的双打呢。我记得那个人叫古室翔树,青学难得专攻双打的球员。” 手冢调出青学参加集训的名单,发现并没有古室翔树这个人,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他是前不久刚从国外回来的。”白石看出了手冢的疑惑。“没能赶上参加你们的选拔。” 原本焦灼的比赛从三比二变成了五比二。就在大部分人都觉着青学即将输掉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一直坐在场边的教练却露出了微笑。而在这之后,比赛的节奏似乎就开始被青学所掌控,胜利的女神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微笑了。 古室翔树是一个头脑型的双打选手,技术优秀的同时,打球有一种乾的风格,而且很擅长在不知不觉中将对手拖入自己的节奏。 “球场上的指挥家。”白石佩服的点点头。“天生的双打好手。” 古室翔树的打球风格属于慢热型,他对球场的控制需要有同伴来配合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也就意味着如果变成一个人在球场上进行单打,那么他的策略就很难成功。手冢若有所思的俯瞰着球场,似乎很在意青学这边的表现。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之后,白石和手冢坐在街角的咖啡馆外闲聊了一会,因为谦也的一个电话,白石就重色轻友的丢下手冢一个人乐颠颠的走了。 夕阳慢慢走过一个角度,终于在遮阳伞之外露出了脸,手冢背靠着夕阳泼洒的暖流,心无旁骛的看着手里的小开本书籍,手指间夹着一支笔,时不时的在书上写写画画。街上来来往往喧嚣不断的人群似乎都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暖风拂过,轻轻翻动书页,手冢发觉映在书上的光影发生了些许变化,他轻轻抬起眼皮,看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清爽的运动衫,身材高大,利落的短发鬓角有些长,几乎和刻意留出的半圈胡子连在了一起,实际年龄应该三十多岁,但看起来似乎已经超过四十岁了。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面带微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手冢。 “打扰了,手冢君。”他指了指手冢对面的椅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手冢记得这个人,青春学园网球部的现任教练,也就是接替退休的龙崎教练的尾田三郎。曾经也是打进全国的网球选手。 手冢点头。“请。” “初次见面,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尾田三郎,是青春学园现任的网球教练。”尾田三郎从未与手冢有过交集,他从青学毕业好多年之后手冢才进入青学,后来高中毕业之后去读了体育大学,但是他自己也仅仅打进过全国大赛一次,并不算什么出名的选手。他自然也不认为手冢会知道他。 手冢合上书,目光犀利的在尾田的身上扫过,然后淡淡的说道:“幸会。” 手冢的态度不算冷淡,但也不算热情,保持着他一如既往与人的距离感,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总是闪着睿智又犀利的光,透过镜片迎着对方看去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压迫感。 尾田在看到他坐下便迎上来的服务生手里点了一杯咖啡后,放松的靠在椅子里,他的视线滤过手冢手边的外文书——一本外语版的网球基础教学。“刚才在中央公园看到手冢君,我在想,u17 的教练是来考察的吗?” “个人兴趣。”手冢无意多说,只是勉强的做礼貌的基本回应。 尾田也发觉手冢对于谈话的兴致缺缺,便直接了当的说道:“我听说了,关于u17 今年的赛制更改的事情,中学组会和高中组分开比赛,而且有一队和二队之分,不知道手冢君的队员人选是不是已经确定了。” “大部分还处于待选考察阶段,尾田教练是有要推荐的人选是吗?” “是啊。”尾田调整一下坐姿,挺直了脊背,严肃的说:“古室翔树,手冢君应该已经看过他的比赛了,是一个不错的选手,” “第一阶段” “我知道的,手冢君。”尾田有些激动的说道:“你们之所以在全国大赛之前就举行一次中学生选拔,实际上就是在借着全国大赛打一场心理战,没错。实际上真正的选拔赛在下个月,之前的败部复活只是为了筛选出那些相比体能技术上有一定优势的选手,说到底就是一次摸底调查。最后的队员也会从摸底调查的人员里选出来,所以我希望能在选拔结束之前替古室争取一个机会,他之所以回国也是为了能参加u17的选拔,实际上,是为了能见到你。” “坦白的说,他目前的劣势非常明显,他的技术在双打中才能得到发挥,并不适合我们需要的全方位选手。” “你也说了,是目前,我相信在全国大赛之后他绝对有能力达到你的要求。”尾田显得很激动,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胸口几乎要贴在桌子上,他的双手紧紧的攥着,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手冢的视线在尾田的脸上轻轻扫过,最后落在了刚才翻过的那本书上,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过。 斗志——即便现在还不够完美,也要努力变得完美,在被逼入绝境也有逆转形势的勇气,这就是青学的精神。 手冢的眼角飘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浅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说完,他站起身,用余光看了一眼桌角的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今时明月——京都2 尾田站起身,刚想喊手冢告诉他落下了东西,但是话在嗓子里咕噜了一圈之后又咽了下去。 书的夹角里露出了一张打印的纸的一角,刚才手冢的胳膊刚好挡住了那张纸,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那张纸上写着古室的名字。 尾田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手冢离开的背影,伸手打开了那本书。 书里的许多技术讲解的地方被做了特殊的标记,旁边还有手写的注释,一看就是手冢特意标记上去的。尾田不确定自己对那本外文书全部都能看懂,随手翻了翻,确实看不懂,不过那些被做上标记加了注释的地方他还是看得懂的。这些显然都是针对古室做出的技术分析。 手冢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夕阳即将沉落的方向,尾田半眯着眼睛,摸了摸后脑勺,自嘲般的叹息着。随后他坐下来,将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他看着对面的茶杯,摇了摇头。“手冢国光,还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怪人。” · “咖啡馆里喝茶,怎么听起来都感觉奇怪啊。”不二隔着电话笑出了声。他在脑海里几乎可以想象出那违和的画面,退休的时髦老头。 ——手冢坐在咖啡馆的外面,背靠着夕阳,晚霞的红光洒在浅色的桌面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反光,正好让周围的人难以看清他的侧脸,茶壶和茶杯放在手边,透明的茶水泛着一圈一圈波纹,手冢拿着书,惬意的翘着二郎腿,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退休的老头。 手冢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周助,差不多就可以了。” “让我再笑一会。”不二本想笑的更大声,但还是极力忍耐住了。虽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工作室里,但是优雅和矜持还是要维持住的。 手冢虽然无奈,但还是等待着不二笑够了才开口问道:“你的工作解决的怎么样了?” “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虽然有自己的工作室,但是还是跟社畜没什么区别。” “虽然我很想说累了就别那么拼命,恐怕你也不会听。” “那是当然了。就像我们当初打网球一样们虽然身体上劳累点,但是精神上可是相当富足的。”不二打开邮箱的提醒,调出刚刚收到的邮件。“我的爱好就那么多,摄影,文学,仙人掌,网球还有你。” 手冢“” “这次去考察有发现好的选手吗?”不二一心二用,他将电话换到左手空出右手操作电脑来翻看邮件。 手冢琢磨了一下措辞,谨慎的说道:“算是有一个。” “算是啊,也就是说要看之后的发展了。”手冢谨慎的措辞背后的含义,不二几乎马上就能明白。“咦?这是什么?” 不二正在阅读的邮件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他仔细的读了好几遍,是一家知名的娱乐公司发来的邀请函,邮件内容是希望不二能接受为他们公司最近大火的一位女艺人拍摄写真集的工作。 不二轻轻皱眉,他对这家公司和这位艺人几乎毫不了解,双方从未有过合作,而且对方直接发邮件来,连一个对接的人都没有,显得太唐突了。 “怎么了?周助。” 不二:“被馅饼砸了。” 手冢:“哈?” 不二正在纳闷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不二犹豫了一下,说道:“抱歉,国光我先接一个电话。” 不二挂断了手冢的电话之后,还是犹豫了片刻才接起那个陌生的电话。 “哎呀,是不二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轻佻但是略显大龄的男中音。“我是k娱乐的经纪人,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我们的邮件呢?” 不二再次确认了邮件的发送方,的确是k娱乐公司的官方。“嗯,我刚看到那封邮件。” “那太好了。”对方好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一样,长舒了一口气。“很抱歉直接发邮件过去,我们的员工把您的电话和地址搞错了,才修改过来,我打电话就是想跟您确认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有意愿接受我们的工作邀请。” “我现在还给不了你确认的回答,我的工作最近排的有些满。” “那没有关系。”对方似乎并不怎么介意。“我们明天可以具体谈一谈,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不二意识到,对方似乎很执着的希望找他拍摄,虽然心中还有一些疑虑,但是能和各种各样的机构合作就像以前能和各种各样的高手切磋球技一样,带有某种特殊的挑战性。而且这也是打出名气的难得机会。“好,没问题。” 京都的夜晚带着点古旧的韵味,与东京的繁花锦簇不同,这里的街道总给人一种宁静寡淡的感觉。月光照亮了寂静的古道,房檐偶尔投下水滴砸在石板路上,清脆的“啪嗒”声反而将深巷衬托的更加寂静。 木屐敲击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小店柔和的灯光透过橱窗在石板上投射出轮廓,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遥远的江户时代。 手冢独自穿过街巷,像一个跨越了时空的旅人,他轻轻推开不属于那个时代的厚重门板,将指针拨回到了现在,门上的铃铛发出几声脆响,随着一声“欢迎光临”,时间回到了正轨。 这是一家隐藏在深巷里的小书店,主要经营一些冷门的古代文学类书籍,店里进什么样的书,卖什么样的书全凭着店主的爱好,手冢也是通过朋友才知道这家书店的。 不过今晚他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店主并不在,只有一个熟人替店主看店。那人得知手冢要找的东西的时候,先是眨了眨眼睛,面带惊异之色,随后无奈的笑了笑,问道:“你确定要找这本书?” “是。”手冢点点头。 “我记的这是最近才被人整理出来的,算是最全的一个版本了。”那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为难的皱着眉。“但是古贺那个家伙有没有进货我就不知道了。” “我有问过,老板说有一本。” “有一本啊。”那人摸着下巴,在店里为数不多的书架上扫过,思索了片刻了,指着最后边角落的一个算不上书架的小架子说道:“只有一本的话我想应该在那里。” “谢谢。”手冢道了谢,知道这家店有顾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传统,也没有打算要麻烦那人的意思,自己走到了小架子前,俯身找了起来。 “啊,要是那里没有的话你就随便哪个架子找找。”那人补充了一句,便继续迎接陆陆续续进来的其他客人,手冢很快在小架子上找到了那本书——《新编土方岁三俳句集》是个出版社自己收集编排的,相对之前的版本比较齐全。 手冢对土方岁三的俳句没有什么感觉,尤其当刚才那人惊叹又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无疑是在说:“真是奇怪的客人,竟然对这种大海啊全是水,草原啊全是草的玩意感兴趣。” 手冢结完账,重新踏上只靠月光照亮前路的古街。腋下的那本仿古的新书仿佛重新拨动了时间的齿轮,用今时的墨香书写着古时的历史片段。 回去之后,手冢将本打算送给不二的这本书先翻了一遍,大部分的东西他已经读过了。句子也并非多优美,被后世人说的褒贬不一也不算冤枉。但是由美也好,接地气也罢,上不得文学的台面也无所谓,是否雅俗共赏也因人而异。那些句子,那些片段都是他想要留下的记忆,或许他不在乎后人是否理解,至少自己是想要铭记的。 手冢来到窗前,视线在窗外的古街上扫过,看着由远及近显得突兀的现代化路灯的白色灯光掩藏在朦胧的雾后 ,他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无风的夜晚,月亮躲到云层的背后。 手冢不由的想起了曾经那些被时间割裂成片段的故事。都是一些不曾被其他人注意,或者就算留意了也很快忘掉的小事,就像土方的俳句一样,只有有心者自己将那些小事留在了记忆里,将那个故事的主角刻在了心上。 他拿起电话,找到了联系人不二,刚准备打过去,即将按下的手指却筱的停在了半空中。时间已经太晚了。 暮色未见,雨连檐;蝉未鸣,已知秋。 初秋的雨季来临让天气变得阴晴不定。上午还晴朗的天空在下午的时候突然变了脸,下起了瓢泼大雨。 见面的地点在距离不二的工作室只有两条街的一家咖啡馆。不二只带了助理早苗,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咖啡馆,对方已经等在了那里。 对方也只有两个人,声音和昨天在电话里几乎无差的男人殷勤的站起身。他身高不高,一副和善的面孔,看起来有四十多岁,有些谢顶的额头泛着光泽,眼角的皱纹证明他的笑容只是一种社交手段。“哎呀,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不二先生,我叫佐藤光,是这西西子的经纪人。” 不二回握了一下男子的手,视线在他旁边端坐的年轻女孩身上迅速扫过。 西西子很显然是艺名,而且是最近非常火的一名年轻歌手。因为歌声空灵又充满力量感,从不在外界露脸而收获了一众粉丝。出道三年至今没人知道她到底是谁,一睹芳容成了无数粉丝的梦想。 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差不多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从不二进门开始,视线就未曾从不二身上移开过。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蓝灰色的瞳孔闪着可爱但倔强的光芒,她冲不二眨眼,笑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周助哥哥。” 不二愣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还没等他回忆出个所以然来,早苗先从震惊和恍惚中回过神了,她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不二,悄声问道:“叫的这么亲热,没想到学长还认识这么有名的人啊。” 不二用只有早苗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我要是说我不认识你会信吗?”随后,他整理了一下笑容,轻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周助哥哥果然想不起来了。”女孩的表情仿佛在说“果然如此”。她看向身边的佐藤,对方了然的点点头。她也不失望,端坐的姿势变得放松了,她用手掌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不二。 不二的视线又仔仔细细的在女孩的身上刮了一遍,片刻之后,拧在一起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伊集院久留美?” 女孩兴奋的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抱歉。”不二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小学生呢。” “是啊,那时候周助哥哥也还是中学生。时间过得真快。不过……”久留美轻松愉快的笑容一瞬间从脸上消失了,她沉下视线,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嘴角微动。“周助哥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事情吗?你和青学的大哥哥们帮了我的忙,我还缠着你约会来着。” “嗯,我记得。” “那天你们帮我找到了姐姐的奖牌,你还开导我,告诉我该怎样面对比自己优秀的姐姐,我那时候说我一定不会放弃网球。” “嗯。” “现在看来,我好像食言了呢!”久留美的眼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么多年以来,久留美的样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原本手臂上属于运动员的肌肉线条早已经消失,变的纤细白嫩。她还是穿着淡颜色的裙子,低调雅致。虽然画了淡妆,但看起来并不显得老气或者俗媚,而是让人感觉更加落落大方了。 不二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但依旧保留着年少时的稚气的久留美,用爱护妹妹的温和语气问道:“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算什么事情了。”往事带来的无奈从久留美的脸上飘过。“自那之后我也一样和姐姐一起练习,一起参加比赛,我父母似乎也曾经想过把我和成美培养成像威廉姆斯姐妹一样的人。但是有时候天分和努力就是不成正比,我跟成美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但是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的话。” 久留美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开朗了。“所以,我果断的放弃了不适合自己的道路,重新改变了方向,不管对我还是对成美都是一种释然。” “所以,你找到了新的方向了是吗?” “是啊!”男人突然说。他看向久留美的眼神就像是在爱护自己的女儿一般。“久留美仿佛就是天生的歌者,与其让她在网球场上跌跌撞撞,不如用歌声鼓励更多的人。” “让周助哥哥见笑了。”久留美莞尔一笑。“所以,当我看到周助哥哥成为了一个摄影师之后,就想着如果要拍写真集我一定要找周助哥哥。” “哈哈,谢谢你信任我。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最近确实没什么时间呢!” “没关系,没关系。”久留美摆摆手。“我并不着急,我可以等的,算是我的预约怎么样,周助哥哥在处理完现有的工作之后再来给我拍摄,这样没问题。” “这倒是没问题,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工作也有时间安排,公司和粉丝不会有问题吗?” “这件事我们还没有对外公布。”男子说道:“而且在这件事上,久留美有完全的话语权,我们并不完全依赖于公司,这点你可以放心,只要不二先生有时间我们等一阵子也没问题。价格方面您尽管提,不用客气的。” “这样啊。”不二看向久留美。 久留美一言不发的看着不二,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里溢满了期待。那双澄澈的眼睛里还和曾经一样包含爱慕,只是随着时间的洪流不断卷袭过之后,那曾经懵懂的倾慕里多了一层欲说还休的欲望。 不二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对方开出的条件既迁就又不苛刻,甚至将主导权拱手相让。而且自从那该死的好胜心被手冢生拉硬拽式的激发出来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变成赤裸裸的事业心。 不二和早苗对视了一眼,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具体的拍摄合同我会让我的助理尽快拟好发给你们,到时候具体的拍摄事宜我们再安排。” “没问题。”久留美兴奋的喊了出来。旁边的经纪人也点头同意。 下班之后,不二也没有着急回家,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大雨发呆。他给手冢打了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不二想起以前两人横跨大洋,分隔千里的那些日子,作为朋友偶尔打个电话聊聊天,发一发短信和邮件,聊得也是自己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天气如何等等不痛不痒的话题。就算好多天不联系也不会觉得怎么样。那时候的习惯就像是情感反应中的抑制剂,不会因为久不联系而让感情淡漠掉。可是习惯偶尔又像是催化剂,当习惯了那个人始终陪伴在身边,就会不自觉的在脑海里始终重复着那个人的身影,当突然意识到今天无法见面的时候,心里就会觉着空落落的。 不二拿出手机,思忖了片刻,编辑了一条信息,穿过虚空中无数条看不见的波线,在京都中央公园的某处发出了“叮铃”的提示音。 ——暮色未见,雨连檐;蝉未鸣,已知秋。 今时难见,旧时月;词未尽,知君意。 初秋只有在早晚两头才会有存在感,但在太阳落山之前,球场上的热烈气氛足以驱散那微不足道的凉意。 中学生网球全国大赛的决赛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四天宝寺的单打二号和立海大学附属中学的单打二号正以三比三的比分准备进行第七局的比赛。如果立海大附中赢得这盘比赛,之后单打一的比赛竟会变成决胜局,如果四天宝寺守住这盘,就会将全国冠军的旗帜握在手里。 白石和对方的教练互相看了一眼,借用短暂的休息时间给自己的选手提一些必要的建议。当双方再次上场的时候,随着球场灯光的亮起来,观众席的气氛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手冢坐在观众席的角落,但周围并不安静,嘈杂的声音不觉入耳,时不时混入几句并不专业但自以为是的点评。他坐的端正,自动屏蔽周围的喧闹,比分在变成三比四由立海大领先的时候,手冢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他回过头,看到真田和幸村正站在自己身后。 幸村:“好久不见,手冢。” “好久不见。”手冢看了看幸村,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表情有些僵硬的真田,问道:“你们两个是来看立海大的吗?” “算是。”幸村看了一眼真田,笑容诡异。“我们是打算去冲绳的,正好路过京都就过来看一眼。” “嗯,是。”真田假装看着球场,声音飘飘荡荡的,底气有些不足。两个人刚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冢不由的心生疑问。他记得不二之前提过冲绳的夏日祭植物展,也知道幸村有养植物的爱好。但是对于真田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这家伙会对什么植物感兴趣。 手冢和真田很早就认识,对他也比较了解,那小子从小到大除了网球就喜欢拿刀劈竹子,植物到他手里恐怕早晚得被剁成浆糊。 “真田也去吗?”手冢问道。 “是啊,他好像也开始对植物感兴趣了呢。”幸村笑容满面。 真田面无表情,但面部肌肉显得很僵硬,他压低了帽檐,像是要遮挡幸村用眼角投来的余光。与其说他是专心看比赛,不如说就是想随便找个地方投放自己的视线。 不知为何,手冢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不二之前说过的话,觉得幸村的出现可能并非偶然。再看看真田的表现,简直就像是一个惹怒了主上,自认倒霉的虔诚教徒。 手冢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看比赛,单打二号的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四天宝寺距离冠军又进了一步。 天越来越黑了,在继续僵持了十几分钟之后,四天宝寺的一年级新秀将冠军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颁奖仪式结束之后,手冢,幸村,真田来祝贺白石,执教第一年,就能将四天宝寺送上王座。 “那接下来可就要看你的了,手冢。” “听说今年的赛制相当麻烦,压力应该不小。”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话题从白石身上转到手冢的身上。 “啊!还好。”手冢坦然的看了一下身边的同伴。 手冢一向思维缜密,即便承受再大的压力,明知前路并非坦途也依旧会面不改色的往前走。他会把所有的心绪都藏在心底,在别人看来,他永远都是一个内心强大,值得信赖的可靠的人。 几个人聊了几句之后便就此分道扬镳,幸村和真田打算在京都转一转然后住一晚,领略一下古都的风韵。白石准备带着自己的队员去开庆功宴,而手冢早就按捺不住似箭的归心,直奔车站而去。 他打算在回去前给不二打个电话,结果掏出手机一看,一个未接来电,一个未读短信,皆来自心心念念的爱人。 手冢先看了一下短信,沉思了片刻之后改变了主意,他打算给不二一个惊喜。 因为已经是末班车了,新干线上的人很少,车厢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乘客有的靠在窗边假寐,有的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急速掠过但一成不变的夜色。 手冢单独坐在一排,专心致志的整理要给神教练看的文件。斜后方的一排座位之后,一道目光在杂志的遮掩下,悄悄的落到了手冢的身上。 整理完资料,手冢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到站也仅剩十几分钟的时间了。自从列车驶入东京范围内之后,窗户上就渐渐的起了一层雾,雨点在窗户前飘过,偶尔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他拿出那本俳句集,看了一会又合上。 下车之后,手冢才发现,实际上的乘客比想象中的要多,四面八方的人涌入东京,东京的人涌向四面八方,而车站就是一个缓冲地带,包容着来自万千面孔的喜怒哀乐。 手冢穿梭在人群之中,余光扫过背后的几个人,伸手摸出了电话。“喂,周助。” “你出来之后,往右看。” 不二的话从听筒传出来的一刻,手冢正好走出车站,他的脚步微顿,下意识的看向右边,惊异和欣喜的神色之变也仅在毫秒之间。 不二站在微雨中,一只手扶着车门,另一只高高扬起的手臂朝手冢挥舞着。手冢忽然有种青春未曾逝去的错觉,他仿佛看到了不二站在球场上,在那场大雨中挥舞着球拍的场景。但是突然变大的雨又将一切砸回了现实。 手冢小跑钻进车里,接过不二递来的毛巾,擦掉头上的雨水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会回来。” “猜的。”不二笑眯眯的看着前路,缓慢的将车子驶出停车场。手冢隐约从不二几乎和往常无二的语气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糟了。”手冢心想。“一定是电话的事情。” “抱歉,周助。” 不二微微抬眼。“为什么要道歉啊。” “电话的事情,球场太吵了,我没有听到。” “我知道,我并没有生气。”不二笑了。“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马上赶回来。不过,”不二踩下刹车,视线从路口的红灯移到手冢身上。“你要是不马上回来我倒是可能会生气。” 手冢:“”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开玩笑的。”不二扬起嘴角。“我只是觉着你最近好像有点劳累过度了,想着你至少在京都好好休息一晚上再回来。所以你突然跑回来了我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昏黄的街灯匆匆向后跑去,只留下片片光影在车内短暂停留,让不二的侧脸染上了一层和煦的朦胧。手冢想透过那层光影去探究不二的内心,但是眼前看到的仿佛是此时自己的心境。其实不二生气的是他自己竟然如此确定手冢一定会回来。 手冢总是压抑自己的内心,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情绪,然而不二对他的了解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一冷一热的两个极端,就像是异极相互吸引一样,在互相包容和互补之间不动声色的形成了某种默契。而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将这种早就深入意识里的默契忽略了。 手冢的眼角挂着淡然的笑。“抱歉。” 不二:“没关系。” “短信我看到了。” “嗯。” “回信可以回去说吗?” “好。” 那一晚,不二睡得很沉,空落落的心终于又有了着落,手冢也紧紧的搂住不二,好像生怕一撒手睡在身边的大活人就会消失了一样。 不二的枕边放着那本俳句集,封皮被折了过去,露出了封里,黄色的牛皮纸上有一段隽秀的笔迹。 ——今时难见,旧时月;词未尽,知君意。 那是对除了周助你之外的其他人和事。 手冢一如既往醒的很早。不管精神上和肉体上有多疲惫,似乎都从来不会体现在手冢的脸上。初秋的风卷着第一片落叶从窗前飘过。手冢睁开眼,动了动脖子,看向依旧还在熟睡的不二。 不二的侧脸抵在手冢的肩膀上,头发散乱的盖住了另一边的侧脸。轻弯的眉眼,轻扬的嘴角,连睡觉都是微笑的。手冢愣是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该起床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不二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慢悠悠的蹭下床,尽量让床垫因为重量的形变变得缓慢一些。但是一点不搞出声音是不可能的,就在他彻底滑下床的时候,听到不二在身后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 手冢以为自己吵醒了不二,回过头一看,不二只是翻了个身,半个身子从被子里逃出来,他把脸埋在枕头上,睡得很沉。 “大早上说梦话真是罕见啊。”手冢心想。他重新给不二盖好被子,自己也随手拿了一件厚一点的睡衣外套,用来抵御初秋早晨的凉意,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卧室。 手冢做好早餐收拾完自己,给不二留了字条之后就出门了。他在车上已经将考察结果发给了神教练,所以今天不需要去训练营,而是要提前去立海大学讲课。据说因为有一个德语讲师提前离开了,之后的课程需要有人来接,其他老师的课程都安排的很满,实在没办法,本来下个月才会正式站在讲台上的手冢被迫提前上班。 早晨的校园完全诠释了什么是朝气蓬勃。大学这种半开放的场所,在每个国家里似乎都大差不差。立海大学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学,学生人数众多,即便是在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的清晨时分,校园行步道上已经出现了大批来来往往的学生,学校的湖边以及树林的长椅上,总能看到拿着书本的学生。 因为随时都保持着一颗绝不懈怠的心,对于这种突发状况,手冢也不会手忙脚乱。上课铃声响起之后,手冢夹着书迈进了教室。 他站在讲台上,目光凌厉的扫过台下为数不多的带着惊异之色的面孔。手冢扫了一眼学生的名单,显然到场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据说之前的老师对于这种选修学生的课业的要求非常宽松,缺席也没有关系,期末考试也不会为难学生,只要选了他的课,大部分都能获得学分,也就是说,选修这门课程的其他专业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为了混学分而来的。 又有几个学生你推我赶的走进教室,看到讲台上的新老师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课程表,又跑到门口看了一下教室的门牌号,然后犹犹豫豫的找了位置坐下来,茫然的看着手冢。 手冢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转了回来面对着那几张茫然不知所措的脸,说道:“初次见面,我姓手冢,是接替水谷老师负责你们这个学期剩下的德语课程的老师,以后请多指教。” 即便是缺席了一大批学生,手冢也没有将课程随便糊弄过去的打算。他为人严谨,但讲课并不死板,每一个词语和语法都讲的很生动,或许是他在德国主修的是欧洲历史的原因,在讲到一些词语的时候,他会将这些词语和历史故事联系起来,让整个讲解变得非常浅显易懂。 然而在这堂课不知不觉的结束之后,手冢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立海大学一下子成了名人。 初中毕业之后手冢的身高长了一些,现在完全超过一米八五,常年的科学锻炼并没有让他变得虎背熊腰。他的身材笔挺,比例也恰到好处。从身形来看反而有些偏瘦。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清秀的脸庞,他的皮肤白皙,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犀利睿智,在不怒自威的气场下却能给人温文尔雅的气质。 由于是第一天上课,手冢穿的比较正式,上课的时候为了方便书写,他把外套放在一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在他抬手或者转身的过程中,能看到隐隐的肌肉线条。 当天有一个学生将他上课的过程拍下来一部分,并且发到了校园网站内,这样一个气质优雅,俊朗帅气的年轻教师的出现,迅速引起了一波话题。 “真不可思议,我就觉着在哪里看过这张脸,这可是世界冠军啊。” “我听说了,前不久才退役的。” “他退役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好一阵子话题呢!” “那我们网球部是不是有救了,让他来指导我们的网球部,说不好我们还能拿全国冠军呢。” “算了,就你们,哈哈哈哈,来几个世界冠军都救不了你们。” “话说回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应该还没有,看起来比较成熟,实际上年纪没有比我们大多少。查了他的资料,慕尼黑大学毕业,而且还是跳级读的硕士。” “更可怕的是人家还在那几年拿了好几个世界冠军呢。” “哈哈哈天才级别吗?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就已经当我们的老师了。” “越说也惭愧了,说真的他的课还有没有名额啊,我也想选修了。” “这个学期你就别想了,他是接替水谷老师的,旁听的话,你看看论坛上的状况,恐怕得趴在窗上听喽。” 手冢将电话递给不二,无奈的急了一下眉毛。 不二跑进立海大学的学生论坛里看热闹纯属是偶然,由美子公司刚好有几个实习生是立海大学的学生,他们有逛学校论坛的习惯,正好在午休的时候几个人讨论起了这件事情,还顺带感慨一下自己毕业的太早了,错过了帅哥老师什么的。 由美子自然不会放过调侃弟弟的机会,她注册了账号,不仅跑到论坛里围观,还把截图发给不二,并且留言道:“周助的大危机。” 不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丝毫没有危机感。现在反而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坏笑着问道:“感想如何?” “大家都太闲了。”手冢淡定的喝了口茶,毫不在意即将围住自己的目光。 “不过。”不二捏着下巴。“国光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上学的时候也是,工作了还是。果然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被天才这么说我可有些受宠若惊啊。” “哈哈,国光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够保持平常心吗?” “那是对除了周助你之外的其他人和事。” “啊哈,你竟然这么说。”不二给自己和手冢添了新茶。“你明天没课。” “是啊,最好在下堂课之前,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忘掉。” “哈哈,不可能的。”不二笑的更开心了。他发现手冢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里已经透出了讨厌麻烦的情绪。不二有些遗憾,自己恐怕要错过很多次欣赏手冢露出无奈表情的机会了。 时间向前跨出步子,却迟迟不肯落脚 不出所料,三天之后的第二堂课,大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选修了这门课的学生全都到齐了之外,还来了不少旁听的学生,人员密集程度如同菜市场,男女比例达到了恐怖的二比八。 知道手冢的课程表并不是什么难事,书房的日历本上写的清清楚楚。拥有自己工作室的好处就是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即便半天不工作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不二把不太急的工作晾在一旁,瞒着手冢偷偷地跑到了立海大学,并且在上课的前几分钟来到了教室。 不二环视四周,听着周围人之间的对话,他发现这里的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是为了学习德语而来的,只是为了过来磕颜值而已。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教室的门被推开了。手冢站在讲台上,看着座无虚席的教室。不二特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还压低了身子,以便于让前面那个结实的男同学能够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挡住。手冢的视线扫过每一张面孔,果然没有注意到藏匿在其中的不二。 手冢的课讲的既生动又重点明确,原本只是来凑热闹的不二也在不知不觉间认真听了起来,虽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基础了,但是手冢的课就像有独一份的吸引力。以前那些同辈和晚辈们都会因为被手冢身上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被他的领导力和强大所折服,而自动的聚集到他身边,为能有一个值得信赖的领导者而自豪。而如今这种独特的凝聚力即便是在手冢的身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也依旧能发挥作用。那些本是来这里摸鱼打诨的旁听者们也不由得认真的起来。 手冢不动声色的注意每一个学生的表情,就像从前留意每一个队员的状况一样。他的视线看向那些变得认真起来的脸,在看向角落那几个人的时候,他的视线顿了一下,刚吐出半个音的单词的另一半也卡在了喉咙里。不二笑眯眯的看着手冢,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听的很认真的同学被这吞掉的半个音将注意力也带走了。探询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讲台。手冢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抱歉,有些呛到了,我们继续。” 下课之后,手冢毫不意外的被围在了讲台上,那些学生从上课的专注中走出来之后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假装上去问问题,转而就变成拐弯抹角的查户口。满屋子里充斥着八卦的味道。 不二用胳膊抵住后脑勺,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硬邦邦的椅子坐着并不舒服,不过相比可以看到手冢无奈的表情,屁股难受点也算不了什么。 欣赏之余,不二还是觉着有些心疼,他离开教室,在教学楼外给手冢打了电话。 手冢虽然对课业之外的问题都果断拒绝回答,但是现在的学生在探究八卦的时候都不会太直接,他们拐弯抹角,深度挖掘自己的智商,将想要了解的信息掺杂进课业问题里。手冢不禁感叹,如果八卦这东西也算作一门课程的话,这些家伙恐怕人人都能拿满分。 不二的电话像是及时雨,将手冢从学生们的狂轰滥炸中解救了出来。手冢走出教学楼,抬头看着在天上飘荡的云,终于有了一丝解脱感。 “要怎么感谢我啊,手冢老师。”不二兴高采烈的往校外走,整个人心满意足,好像脚下零散的落叶碎裂的声音都变得清脆了起来。 “我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最然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你会来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么突然,不过今天还是要感谢你。” “嗯?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没有半分谢意呢,倒是带着几分哀怨。” “并没有,我是真的感谢你。”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呢?说真的,我现在都有点担心你出了立海大之后还会桃花不断呢。” “我想应该不会的,控分是我的强项。” 不二:“呃还没说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手冢:“”这次真的字面意思上的爱如火了。 手冢知道,不二要是想要礼物的话根本完全没必要问,问题其实就等于答案,这简直就是白给的送命题。不过前面站着的是不二,就算是刀山火海也的跨过去。“周助你需要我怎么感谢呢。” “主动权给我了吗?”不二在手冢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坏笑。“国光真是体贴,那暂时先保留着,我还没想好呢。” 手冢:“” 一阵风从教学楼的一角吹过来,手冢感觉后背被灌进了一股子凉风,不觉的打了一个哆嗦。 之后的几天一切如常,两个人各忙各的,不二也没有提到那个被保留下来的感谢,他在忙完工作室的一些事情之后,决定去一趟冲绳的植物展。 不二蜷在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冲绳植物展的广告。他把音量调小,让自己的声音仅仅需要盖过厨房的烧水声就足够了。“我明天动身,差不多要在冲绳待三天。” “你自己去没问题。”手冢关掉炉火,端着茶壶走出来。他给自己和不二各倒了一杯,在不二的旁边坐了下来。 不二将茶杯送到嘴边,吹了吹又放下。“没问题。” “说到这件事,我想起来上次在京都遇到了幸村和真田,他们说也要去植物展。” 不二的下巴搭在熊头上,若有所思。“幸村和真田啊。” 手冢抱着双臂,也陷进了沙发里,他思索了片刻,说道:“说起来,我总觉着幸村和真田的关系有些不对劲。真田站在幸村旁边就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儿,而且以前那种僵巴巴的状态好像变得更僵硬了。” 不二:“呜” “怎么了?周助。”手冢回望着不二,有些不知所措,但马上他及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些话多少有些八卦的味道。换做以前他就算再好奇,也打死都不会说一句。但是人设这种东西,就很奇怪,越是毫无意识、毫无防备的时候就崩塌的越厉害。 手冢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我也是有好奇心的。”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跟当时的真田简直像极了。 不二歪着头,盯着手冢的侧脸看了片刻,他还记得当初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清秀的少年,如今即便是变换了多个角色,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丝毫。从严谨认真,强大可靠的部长到今天三尺讲台上的翩翩君子;从真诚温暖的朋友到爱人,他始终都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 不二把熊放到一边,往旁边一仰,把头枕到了手冢的腿上。这时不知道外面的哪里突然放起了烟花,不二仰着头向窗外看去,头发却散在了额头前,遮住了视线。 手冢替不二拨开遮住眼睛的碎发。“我们去阳台上看怎么样?” “不用,就这样挺好。” “好。”手冢柔和的看着不二,看着那双蓝色眼眸里映衬出的五彩缤纷。他的手轻轻拂过不二的头发,停在了那白皙红润的脸颊上。另一只手被不二紧紧的攥着。 窗外升起又落下的片片点点的星火催促着时间转瞬即逝,窗内被柔光照亮的房间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时间向前跨出步子,却迟迟不肯落脚。 回忆念念不忘 不二在去冲绳的途中先去看了一个朋友在名古屋搞得画展。他在回廊里慢悠悠的走着,他本想专心看画,但是莫名其妙的就会被人搭讪。整个画展看的稀碎。 不二绕着展厅转了一圈,四下看了看,观察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展厅一角的休息区坐着几个男男女女,偶尔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或者站在距离画很远的地方聊着天。他们很少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墙上的那些画上,反而对每个来来往往的人脸感兴趣。 “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啊,不二。”小椿站到不二身边,看着墙上自己最得意的那幅描绘着雪山的风景画,低声问道。 “我感觉这些人好像并不是都来看你的画展的。”不二实话实说。 “答对了。”小椿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我妈为了逼我相亲简直用尽了各种手段。” “什么意思?” “我是个不婚主义者。”小椿的视线瞥向角落的休息区。“我妈那个独裁者借用我的画展给他们公司的人和不知道哪个企业的人搞了一个联谊会,又名‘叛逆儿子教育大会’。” “哈哈”不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画展相亲他还是头一回见。 “女王大人说了,反正我那些画都是些卖不出去的颜色丰富且价格昂贵的涂料小样,不如在教育我的问题上做点贡献,也算价值和效益对等了。” “然后呢,起到教育作用了吗?” 小椿耸了耸肩。“怎么可能,我现在就抱着这帮来凑热闹的配偶需求者们能有人看上哪幅画并且愿意买走的好心态赶快过完这一天好了。” “哈哈,真乐观啊。”不二笑了笑,他注意到了那幅雪山风景画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小椿妈妈说的没错,小椿的画技确实不怎么样,虽然比试涂料颜色的废纸要好点,但是确实说不上优秀。 不二抬扬起下巴指了指那幅雪山图问道:“那幅画是写实的吗?” “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小椿的情绪翻的比书还快,他马上将低落的情绪抖干净,变得亢奋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美景真的,富士山那种不安分的香水瓶根本无法跟它相比科修斯科山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山峰尤其是可惜我只走了一半” 小椿滔滔不绝的讲着他澳洲之行的见闻,不二断断续续的听着,他的视线紧紧的抓住那座雪山,仿佛穿透那层薄薄的画纸,看到了过去。 那天u17比赛结束后不久,不二接到了手冢的电话。 不二之前放出话,不会在比赛之外的地方跟手冢见面。手冢倒是默默的尊重了不二的决定,可是让不二没想到的是,迹部那个家伙勤不做懒不做的跑去找手冢约战,结果灰头土脸的回来不说还被迫当了一把快递员。 情场失意球场也没有得意的迹部大爷满心怨念的将cd递给不二,悻悻的说道:“都怪你这个家伙说什么怕影响心情不愿意跟手冢见面,以后可别再让我当你们的快递小哥。” 不二不好意思的道了谢,他原本以为手冢会等到比赛结束才会把cd还回来,毕竟现在是比赛的关键时期,以手冢的性格很难去做让他分心的事情。 他看着手里的cd,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其实不二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说不希望在比赛以外的地方和手冢见面其实是来源于自己内心的恐惧。从那场分别赛到来到澳大利亚的几个月以来,他的心情始终五味杂陈。他明白手冢的用意,也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他始终把比赛当做一种借口,在逼迫自己面对的同时又心甘情愿。 一开始他并不介意做个跟随者,好胜心这种东西他并不是没有,而是与其他人对比下来并不是那么强烈,斗志什么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有和没有对不二来说差别不大。他习惯了随遇而安,也习惯了在不需要发挥实力的情况下赢个比赛,提升自己实力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和更强大的对手比赛,能体验那种在绝境中逆袭的快感。 他知道手冢中断比赛的用意。或许是提出比赛过于突然了,手冢几乎没有选择,他只能留下一个刻意表现出的漠然和决绝的背影,留下那句冷漠的话。不二理解手冢的用意,也知道自己还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可是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是狼狈退场也没有关系,与其失去可以仰望的山峰,不如就此跌入深渊来的痛快。他就像一个牵着线的木偶,牵线的人放开了手,却大喊着让木偶自己站起来。 明知道激将法没有用,但是那该死的好胜心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那些曾经有过的愿望从未像现在那样强烈——他想要站在他身边,想要和他看到一样的风景。 不二把cd塞进想行李箱,但是滑出手的一瞬间,他感觉cd的外壳好像鼓出来一块。他拿出来用手摸了摸,确实被塞了东西。他抽出cd,带出了一个被折叠起来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不二收,字体一看就是手冢的。不二打开信封,抽出里面像硬纸板一样的东西,定睛看了一下——科修斯科山的登山门票,时间刚好是u17比赛预定结束的第二天。 不二走到窗前向远处眺望。远处的海水在炽热的阳光下闪着淡蓝色的光,天空无云,在水天相接的一处,地平线消失不见了。海水涌上沙滩,冲淡了那些星星点点的脚印。他收回视线,望向对面那栋楼,玻璃外墙反射的阳光过于刺眼,他什么都没有看清。 北半球的严冬就是南半球的酷暑,在南回归线贯穿的热带国家,大分水岭简直就是一个异类。而那座科修斯科山就像是一个异世界的冰雪奇缘,以最独特的方式坐落在这片独特的土地上。 不二转过身,背对着窗户,手里握着那张泛着光泽的不薄不厚的纸片,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十二月的初雪,那随口而出的愿望,到底是谁念念不忘。 · “不二,喂,不二”小椿用力的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才勉强把不二从回忆中拉出来。 “啊?怎么了?我在听” “你在听个鬼啊”小椿无奈的皱着眉头,指了指不二的口袋。“你电话响了。” “啊,谢谢。”不二拿出电话看了一眼,是手冢打来的。他冲小椿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你家里人没有催过你吗 手冢坐在办公室里,半开的窗帘随着秋风轻轻摆动,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了一道强烈的反光。他把椅子往窗边挪了挪,避开炫目的阳光,侧身靠在窗沿上,将整片训练场的情况收入眼底。他一边跟不二讲电话,一边时不时的在纸上写着什么,完全是一心好几用。 “说真的,我感觉被催婚现在要变成全世界的问题了。”不二挤过人群,登上了新干线列车。 “确实。”手冢附和道。他打电话只是想确认不二的行程。不过这种电话总不能目的达到就挂掉,闲聊几句才会有诚意。 不二:“你家里人没有催过你吗?” “嗯,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而且他们也已经习惯我自作主张了。”手冢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祖父,说起来,他的祖父在一些个人问题和重大决定的时候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选择,虽然这个人有许多古板的习惯,但是意外的开明。“大概是比较放心,他们都不怎么干涉我的事情。” “是这样啊。”不二看向窗外,一对看起来像是刚结婚的情侣从站台上走过。 他也没有被家里人催过婚,甚至连相亲都没有过。或许是家里觉着他这个年纪还小,谈不谈恋爱的无关紧要,不二的父母也比较开明,对于不二的事情似乎也很少干涉。至于已经被由美子发现了秘密,不二反倒有些庆幸,毕竟他和手冢之间的事情放在当今社会尤其是在老一辈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认同和接受恐怕完全是两回事。 不二觉着或许手冢那边也是一样的,与其说家庭环境轻松,倒不如说是他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这份责任心和独立的意志让家里即便是想要插手也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列车开动了,车站缓慢掠过,之后是一望无边的城市风景。不二和手冢又简短的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手冢翻开记事本查看自己这几天的工作计划,在心里盘算着有没有机会出一趟远门。这几天他的工作主要都是在训练营,全国大赛之后开始了正式选拔的计划,之前确定参加集训的球员已经入住训练营,开始了系统的训练。手冢的办公室正好可以纵览整个中学生的训练场地,只要他愿意,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几乎所有人的状况。 不过手冢觉着与其站在窗台边远远地看,还不如近距离观察每一个人的动向来的更确实一点。他走出办公室,从侧面的楼梯下楼,绕过健身训练中心,直接来到了球场的侧门。他还没有走进球场,就听球场的一侧传来几声怒喊声。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循声望去,声源处已经聚集了一圈人。 手冢并没有马上走过去,他站在门口,越过看热闹的人的肩头,看向里面气势汹汹的两个人。 一个留着长发,扎着马尾的男生一只手拽着一个留着黄色短发的男生的衣领。马尾男生紧紧咬着牙,太阳穴一套一条的,额头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他的脸涨的通红,棕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对面那张脸,愤怒从他的心脏出发,流经每一根毛细血管之后终于从毛孔冲了出来。 而黄发男生只是向上扯着一边的嘴角,那张白皙的脸上仿佛每一寸都带着玩味的态度。 围观的人群里终于有两个男生走上前去,想把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其中一个拉着马尾男生,说道:“算了,古桥。”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黄发男生笑嘻嘻的挤了一下眼角。 “球场那么大的地方都不够你打的吗?偏偏要跨着球场往这边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吗?” 就在刚刚,古桥正在六号球场做自主练习,而与他相隔一个球场的松尾本来正在和其他的球员进行对打练习,然而不知为何,松尾却差一点将球打到了古桥身上。原本两人之间就有一些矛盾,常年的积怨让古桥认为松尾就是故意的。 松尾毫不介意自己的衣领被揪着。他笑了笑,一脸无辜。“我的技术能力有限,打偏也是不得已。” 古桥攥着拳头,极力压住自己想往那张嬉笑不屑的脸上来一拳的冲动,他扯了扯嘴角,愤怒的说道:“如果技术不行就早点滚蛋,你这样” 古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教练来了。” 手冢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停在了原地,他凌眸厉色将在场的人都扫视了一遍。古桥下意识的松开了松尾的衣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松尾原本戏谑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看向手冢的方向,连衣领都没想起来要整理。不管是围观的,劝架的还是没有围观的,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像是等待宣判的罪犯。 手冢在集训前就已经三令五申球场的规矩,外加上他本来就严肃冷冽的气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会让周围的人感到一股压力。畏惧强者是每一个人的本能。 手冢半晌没有说话,周围的人的呼吸仿佛也跟着沉默了。片刻古桥干巴巴的低声说道:“手冢教练”那声音像是硬从肺里挤出来的。 “球场上的规矩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手冢严肃的说:“古桥,松尾,绕着训练场跑五十圈。现在马上去。” “等一下,都是这家伙”松尾慌忙喊道,似乎想解释什么。 训练场的周长跑五十圈恐怕需要跑到日落。 手冢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六十圈,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古桥狠狠的瞪了松尾一眼,转身超球场外跑去。松尾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跟了出去。 手冢扫视了一遍看热闹的人,“其他人如果不想跟着跑步就去继续练习。明天开始准备淘汰赛,不认真对待的人今天就是你们在这的最后一晚。”说完他离开球场,回到了行政楼,他在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一会,随后转身去了监控室,之后又回到办公室,找出了古桥和松尾的资料。他看了一会,然后将资料摊在了桌子上,离开了办公室。 修懒散的坐在平台上看着训练场,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摘来的草杆,听到背后有开门声,才扭过头。 手冢冲修点了点头,说道:“打扰了,渡边教练,我来看一会,不知道您介意吗?” “随便啦。”修换了个更懒散的姿势,继续看着训练场。“别那么见外,叫我修就可以了。” “这样不太好。”手冢有些为难的皱着眉。“渡边教练毕竟是前辈。” “年纪轻轻的别那么死板嘛,心态会变老的。”修用手指沿着鼻翼划到嘴边,划出了一道虚假的法令纹。 “您这么说,我确实有些惭愧了。”手冢礼貌的低了一下头。“我会考虑的。” 手冢静静的看着高中生的训练,默默地在心里丈量着初中生的某些可能性,想要找到某种可能性。修时不时的和他交流几句,互相给一些建议。当落日的余晖洒向球场的时候,平台上的门被再一次推开了。 神表情严肃的看着回头的两人,沉声说道:“打扰了,两位,有了个突发状况,麻烦两位来我办公室一趟。” 天明之后的湖水是清澈见底的 夕阳的余光穿过如纱般的云层,将昏暗的办公室染成了红色。手冢站在窗前,光影将他冷峻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他的身子一半陷在阴影里,窗框的影子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明一暗的分界线。 手冢望着远处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片刻后转过身,夕阳将他整个人照亮。“我不同意。”他斩钉截铁的说。 “我就知道。”修抱着双臂靠在桌子旁,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我也不同意。” 半个小时之前,神将刚刚得到的,而且是早就预料到的消息告诉了手冢和修——u17委员会想利用手里的权限让几个球员不需要通过选拔赛就进入u17代表队。 手冢和修看了一下那几个选手的资料,除了家族实力雄厚之外,球技平平,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战绩。并且委员会意欲将网球协会也拉入伙,并且想借助观看选拔比赛的名义干涉教练团队的工作,美其名曰——讨论会。 “u17代表队的名额有限,即便是分一队和二队,我们也要考虑之后比赛的选手安排情况。”手冢说:“一个名额作废,比赛选手的出赛顺序就可能有几百种的改变,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事情,我不觉得我们还有冒险的资格。” “重振日本网球的辉煌时代,以前是靠选手。”修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手冢,随后将目光转向神。“现在则是要靠我们教练。” 神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两位都这么坚定,那我们就算得出结论了,明天的会议恐怕不会开的很愉快,希望两位有心理准备。” 手冢回到办公室,他没有开灯,整个人沉沉的陷在了椅子里。远处训练场上的灯光穿过玻璃窗,在地面投射出黑乎乎的影子。他抬头看向远处,视线越过球场,越过枫树林,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停留了一会之后,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秋天的夜空深邃辽远,月亮从东边的地平线露出脸来,成为了整个天空的焦点。在这种晴朗无云的天空里,即便月亮如此明亮,那些散落在蓝海中的星也没有失去光芒。手冢望着遥远的星河,仿佛被一段久远的回忆牵拉着。 晚风将窗帘轻轻吹起,拂过桌子堆叠的文件,手冢注意到,随手扔在上面的电话,闪着灯。 刚才在神教练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以至于错过了不二打来的电话。他沉了口气,将刚才想了一半的会议推演在大脑里按下暂停键,划到不二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嗨,晚上好啊,国光。”听筒里传来持续不断的风噪,还有汽船的笛声和渐行渐远的吵闹声。 “晚上好,周助,你已经到冲绳了吗?”不论什么时候,前一秒经历了什么烦心事儿,只要是面对不二,手冢的声音都是柔和的,只是在现在不二看不到的办公室里,他的表情也和声音一样带着暖意,刚才的千愁万绪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一下子消失了。 “嗯,早就到了,还好运的随着旅馆老板的渔船出了一趟近海呢。”不二有些兴奋。 “是吗?看样子是有什么感想了呢。” “是啊,有一点点。”不二笑了。“大概黑暗是我们人类的本质的生存方式,所以你不闭上眼睛便永远有一种虚假的感觉。” “《白鲸》啊!” “是啊,其实今天出海连一条鱼都没有打到呢。”不二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等待晚一点才会开始的植物展。“老板说,打不到鱼对出海的人来说其实就像是一场梦,这场梦在每一次出海的时候就会像幽灵一样慢慢的爬到你眼前,可是明知道近海不可能打得到鱼,可还是没有往远海去的想法,因为不以这个为生的人,还总是想要漂在大海上,无非就是想要做一个梦,而失败反而是一种成全。但是对于那些以打鱼为生的渔民们,这就是一场恶毒的梦魇,而他们只有在闭上眼睛把真正的梦当成现实的时候才是一种解脱。” 手冢听着不二讲述着他在捕鱼船上的短暂时光,时不时的附和几句。他摘下眼镜,重重的按了几下眉心,又将刚才暂停的思考重新启动。他几乎可以确定,即便是明天他们三个铁了心要反对,恐怕结果也不会很好,资本的车轮青倾轧过的每一寸土地都会留下斑斑血迹。 他们必须要做出选择,但是不见得一定要是在明天。 不二发觉了手冢突然的沉默,心里不觉的紧了一下。他担心的皱起眉头。“你怎么了?国光。” “不,没什么。突然想起了些事情。” 外面参加集训的球员已经来到训练场做自主训练,那些加油打气充满气势的声音随着阵阵秋风传进了手冢的办公室,也传到了不二的耳朵里。 不二:“你没回家?” “嗯,还在训练营,明天就要选拔比赛了,有些事情要忙。”手冢站在窗前,秋风的凉意让他有种解脱感。 “不止如此。”不二沉声问道:“是上次神教练说的那种事情发生了吗?” 手冢愣了一下。不二的敏锐他是清楚的,但是每一次察觉都让他有一种惊异的感觉。不二已经察觉了,即便自己否认他也不会相信。可是他习惯了什么压力都自己扛,也不想把自己的烦闷情绪带给不二。沉默了半晌,他还是没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国光。”不二似乎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之前说过,体育竞技本应该是最纯粹的东西,天赋和勤奋占据了主导地位,剩下的就是意志力。但是当天赋和勤奋都无法占据优势的时候,如何让意志力变成主导就是一个选手是否有发展性的关键了。” “我明白的,周助。”手冢看着训练场上的身影,握紧了拳头。“对于本性黑暗的海洋来说,人类的行为无疑是对它的挑衅,但是——”手冢顿了一下。“未必一定会招致毁灭。” “我始终坚信,对你来说什么困难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只会成为你不断变强的垫脚石。” 结束了和不二的通话,手冢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离开办公室,穿过空旷的走廊,他敲响了神教练办公室的门。 手冢能看到每个人的优点,也能帮助他们将优点放大。才华赋予他的能力和责任让他不得不把一些他不愿意接受的东西扛在肩上。 他曾经不期望或者也不曾希望有人会理解。现在他再一次审视自己,他庆幸自己能够遇到不二,能够喜欢上不二。在几度岁月流转过后,在他能够给不二绝对的安全感的同时,也不知不觉的将不二当成了自己的底气。 晚上手冢独自走到枫树林,几片落叶随风簌簌而落,月光照亮不明显的羊肠小路将他引向了湖边。 他站在不久前曾经驻足的地方。望着被月亮不规则的冷光照亮的湖面。风从他背后吹来,湖面泛起波纹。水面上漆黑一片,看起来深不见底。但他知道,天明之后的湖水是清澈见底的,他不用费力就能走过去。 你这个家伙,始终都抱着必胜的决心对吧。 在晨曦的微光刚刚刺破云层的时候,手冢轻轻睁开了眼睛。他伸了一个懒腰,从沙发上爬起来。即便是现在不打球了,但是以前那些自律的习惯也不曾丢掉,他需要规律,这是性格使然。在手冢看来,规律会作为坚持的底物,在长年累月的习惯当中让内心始终保持平静。 他绕着训练场慢跑了几圈,做完最基本的晨练之后,太阳在东边羞涩的爬了出来。就在他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听到办公楼附近的半边球场传来了一阵击球声。 古桥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整个步子跨的很大,他的重心前移,右侧的肩膀大幅度的向外张开,用正手做出反手的姿势,准备迎接弹过来的球,但是整个身体的姿势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他把球打出去,似乎并不太满意,又发了几个球,打了几个来回,依旧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回球。他用拍子把球打向一侧,摆好姿势空挥了几下球拍。他练习的太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手冢已经站在了身后。 “你的姿势幅度太夸张了。” 古桥愣了一下,他猛然回过头。“手冢教练?——教练早。” 手冢轻轻点了一下头,走到古桥的身边。“你的双腿跨开的距离太大了,姿势太奇怪,虽然前移了重心但是腰部的力量没办法完全利用,要打出更强旋转的截击球,以你现在的情况单靠手臂的力量是不够的,可以试一试利用腰部转动的力量改变重心,或许会打出强的旋转。” “啊嗯,好。”古桥有些受宠若惊的点着头。直到按照手冢的建议打了几球,再微微调整了姿势又打了几球,得到了自己还算满意的结果之后,他才意识到为什么手冢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教练怎么起这么早?”古桥跟在手冢的身后,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习惯。”手冢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俯身捡起掉落在石板路上的空瓶子,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习惯有时候可以使一个人的标识和特征,但是习惯的形成过程其实是一个人不断审视自我的过程” 古桥不发一语的跟在后面,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手冢会主动说起什么训练之外的事情。手冢国光这个名字,在他们这些学生的眼里是英雄、闪着光辉的神明一样的存在。一个改变世界网坛的人物。当得知这位可望而不可及的传说级人物要成为u17中学生组的教练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的内心既惶恐又兴奋。可是真正见到自己崇拜的人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球场边缘的时候,连上去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种崇拜最终在手冢内敛优雅、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的强大气场下,变成了无限敬畏。 “这是提高自己非常重要的方式,就像你为了一个回球技能不断的去尝试新的方法一样,要像了解竞争对手一样了解自己,过度的怀疑或者过度的自信都是不可取的。要时刻保持平常心,慢慢的去形成自己的风格——好了,回去休息一下,准备之后的比赛。” 古桥听得很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走到了宿舍楼的门口了。他又跟了几步才停下脚步,略显不知所措的回道:“是,教练。” 手冢脚步未停,也没有注意古桥站在身后深深弯下的腰。 昨天球场上的骚乱结束之后,手冢特地去回看了监控,松尾那一球确实是失误,但并不是普通的失误球,以松尾当时的击球角度,球应该会直接打到古桥,但是松尾为了能够避开古桥尽力将球变换了角度,才勉强让球与古桥擦肩而过。 手冢仔细查看了两人的的比赛记录,松尾和古桥的学校不止有过一次交手,如果真的认真仔细研究对手的话,古桥不应该不理解松尾的控球力在中学生里是首屈一指的。如果松尾真想以那种方式发起挑衅,后果可想而知。而古桥虽然属于常胜选手,但他似乎并不是会仔细研究对手的那种人,而是更擅长临场发挥。他是那种技术和体能都比较过关的人,但那时性格上的弱点会在某种程度限制他的发展。 古桥不是不二那种真正的天才,他属于小有才能但距离天才还是差一节的半瓶式选手,但是如果能克服不愿意了解别人也不愿意了解自己的弱点,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选手。 手冢希望他能克服,但是作为一个教练,他能够做到的只是点到为止。 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即便是他本人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能力改变。以前作为队长,或者现在作为教练,手冢都不曾有过强迫谁一定要怎样的想法,只要不对团队造成问题,球员按照自己的个性自行发展才是正确的。他能做的只是在技术上和心态的调整上,并且在球场之外给一些建议而已。毕竟不是谁都是天才。 不是谁都是不二周助。 早上晨练完之后正式开始了选拔赛。手冢站在球场边缘看着远处渐渐靠近的一群人影。神教练走在前面,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选手抽签分组进场之后,手冢就坐到了教练席上。身后时不时传来一些惊叹声和外行人的评论声。 在手冢这几天的魔鬼训练下来,每个选手都有相应的进步,有些人的进步堪称飞速。 以之前的水准考量完全是一边倒的比赛现在却出现了爆冷门的状况。 手冢完全没有感到惊讶,球场上永远都没有常胜将军,绝对的王者必须时刻保持扞卫自己王座的状态,如果仅仅因为对手曾经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而无法保持平和的心态,这种人会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第一轮淘汰赛结束之后,之前看好的几个人——白石推荐的一年级生,职业选手的弟弟还有之前青学的古室翔树等在技术上和经验上都占有绝对优势的选手都毫无悬念全部晋级。 手冢简单的讲了几句场面话就离开了球场,准备去开那个恼人的会议。 会议室里几乎坐满了人,手冢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满脸堆笑,皱纹在脸上划满沟壑的中年人迎了上来。“哎呀,久仰大名,手冢先生——您能来担任u17的教练真是太令人安心了。” 手冢被这个突然冲到眼前的身影吓了一跳。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肩膀往后抖了一下,用了两秒钟才定下神。他回握了一下男人的手。 那双手并不像他的外表显得那样苍老,手心和指腹甚至都没有老茧,很显然这个人并不是了解网球的专业人士——委员会的高层。手冢在心里暗自猜测了一下此人的身份。 之后的会议中,在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人果然不出所料的介绍了自己——u17委员会的后勤组组长须藤九郎。也就是走后门名单里须藤财团的大少爷须藤光的叔叔。 整个会议几乎都是场面话,说了大半天之后终于谈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神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对手冢和渡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这次的中学生和高中生的集训……我想既然分一队和二队那么比赛和选拔的形式也应该有所不同……术业有专攻对……” 官僚的形式主义讲话以别人的捧场为催化剂,须藤讲了一大堆。他带来的那些人一大部分都在附和着点头。只有被强行拉来的网球协会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们沉重的眼皮和懒散的表情写满了无聊和烦闷。 “说道外卡,神教练。”须藤看向坐在一旁始终严肃不语的神。“我知道你们教练对于发掘好的选手,重振日本网球的压力很大,我们也尽能力帮你们找了一些好的选手,我想你们应该是会感兴趣的。” “多谢委员会费心。”神轻轻抬眼。“不知道委员会所推荐的都是什么水准的选手呢?” “我想应该水平很棒。”须藤堆笑着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 “既然如此,那就有必要考察一下,当然了,完全按照集训的要求来。”神语气平淡。“我想须藤部长看中的选手一定能达到我们集训的要求。” “对,对……” 手冢和修似乎都没打算发表意见,虽然他们依旧坚持不同意让那些走后门选手入队,但几经商议之后,他们都觉着硬碰硬不是好办法,便决定采取缓兵之计。 此次的会议完全是走个形式,既然如此那么他们的回应也可以算作走形式。 这仅仅是第一轮淘汰赛,第二轮淘汰赛之后才会选出正式的队员,在此之前的集训,对那些只想着走捷径的人来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网球协会的人似乎压力也很大。”待会议室的其他人都离开了之后,神将手冢和修留了下来。 “他们看起来对委员会的行为也很不满呢!”修懒散的陷在椅子里,之前的不屑和鄙夷已经从眼里消失。 “如果这次u17继续失利,对我们教练组来说就是一个耻辱,对协会的人也是一样,他们好像也被迫立了军令状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手冢感叹道。 “总之,我们算是有了伙伴,敌人的敌人就是伙伴。”神默默地叹了口气。“那几个人的资料你们都看过了,他们恐怕连集训都没办法撑下来,总之到时候需要做好被狗皮膏药缠身的准备。就是这些,忙去。” · 手冢和修并排穿过走廊往各自的办公室走去。修好像头疼似的用一只手按着太阳穴,抿着嘴叼着草杆。手冢的话不多,修比较主动的聊几句,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多数。 修的办公室近一些,他站在门口拍了拍手冢的肩膀。“你这个家伙,始终都抱着必胜的决心对。” 手冢脚步未停,头也没回的应了一个字。“嗯。” “我又跑不了,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占有欲。” 第一轮淘汰赛之后,球员直接减少了一半,之后的第二轮淘汰赛将在两个礼拜之后举行,在此之前将会是一段如同地狱般的训练。 被推荐来的三名高中生和三名初中生在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就来到的集训中心。手冢的训练方针主要采取慢火煮青蛙的方式,在前期从不会给太大的压力。在之后的两天,训练的强度甚至比第一轮淘汰赛之前还要轻。 手冢在第二天训练结束就离开了集训中心,他准备赶在天黑之前实行自己的计划。 不二抱着相机在冲绳的植物展上慢悠悠的逛来逛去,最后一天的夏日祭会在晚上的时候举行焰火表演,他准备参与完整个夏日祭之后再回东京。 前两天不二飘飘荡荡的漫无目的的在长街和沙滩上闲逛,与一样是独狼的白石偶尔在植物展汇合,由于每天展出的植物都有所不同,所以他们一直都能保持着那股新鲜劲儿,至于早就跑来傍地走的两只恩爱狗——幸村和真田,自然是脱离了组织。 不二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带刺植物上,白石不仅对植物感兴趣,甚至对枝叶上偶尔出现的小动物也爱屋及乌。 不过白石并没有逗留太久就因为工作不得不提前离开了。不二一直晃到晚上,在附近的铺子里随便吃了晚饭,就独自往能看到烟火表演的山丘上走。 来来往往不少人在晚饭过后开始往大石林山的方向走,似乎认为在那里能够拥有最好的视野。 不二仔细研究过地图,这里距离大石林山有一段距离,而且那里并没有更好的角度看烟火表演。反而距离海滩不远的一处鲜有人迹的无名山丘却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海滩上人潮涌动,结伴的情侣,快乐的年轻人。活泼的孩子纷纷在海滩上留下脚印,随后又被卷来的浪花擦掉,然后又踩上去……如此往复。明知脚印会在下一个浪头打来的时候消失不见,却依旧踩的乐此不疲。 有些人时不时的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似乎在等待烟火升空再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的时候许下美好的愿望。 不二坐在山丘的草地上,感受着吹走烦热的海风,脚下的杂草发出簌簌的声音,被月光染成了黑色。远处是海浪翻涌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海面上渐渐起了雾,远处的地平线只剩一片模糊的黑色,仿佛在日落时分就随着消失的红光沉入了无尽的海底。 不二伸直了双腿,枕着胳膊躺在了草地上,闭起眼睛倾听着周围的声音,海浪声,虫鸣声,秋风划过草叶的沙沙声,远处时隐时现的喧闹声,一切都像是过去的回忆隐现的片段,正在努力的拼凑出那些曾经记忆犹新的画面。 大雾散去,霞光刺破云层,那张冷峻的脸庞隐隐露出的笑意恰到好处的掩盖了眼神里流露出的忧郁。 他们随着登山列车到达山顶的时候,月亮还没有收工。山顶云雾缭绕,野草地上沾满了晨曦的露水。菊丸和桃城他们都在感叹登高望远的震撼。 不二靠着一个大树坐了下来,还像现在一样,抬头看着天上不知能否散去的云。就在他等待大雾散去的时候,手冢也靠在了树的另一端,抬头看着另一个方向的云。 其实,那个时候手冢就已经做好的要去德国的决定。他有一股子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固执劲儿。但是不知为何原本更担心青学的心情在背对不二的这一刻突然变得不再那么大公无私。他原本打算在社团活动的时候告诉大家自己的决定,在这一刻突然想先告诉不二。可是此时的心却像天空繁乱的云,飘飘荡荡的浮了起来,让他原本想说的话涌到了嘴边,又在唇角肌肉倔强的拒绝之下,吞回了肚子里。 直到大雾散去,朝阳从城市的另一端升起,那些满载着喜悦和烂漫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手冢看向身边的不二,将那些压在心里的话再一次封存了起来。 只是手冢没有发觉,敏锐的不二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是不二什么都没有问,或许是单方面的认为手冢是因为受伤而心事重重,又或者是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只是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着朝阳升起,各自藏着不知该如何言说的心事。 不二从遥远的回忆中走出来,月亮已经隐没在了云层之后,海上的雾更浓了,他四下看了看,海滩上的人纷纷往一个方向聚集起来,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往悬崖的堤岸上一趟一趟的搬着大箱子。不二看了一眼时间,再有半个小时,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他准备好摄影机,调试完成之后设置固定机位,然后就站在山丘上等。 手冢穿过小吃街,往海滩的方向走,他手里拿着地图,确认路线和方向没有问题,又看了一眼时间,加快了脚步。 不二一直注意着礁石堤岸的方向,没有注意到渐渐从人群中脱离向山丘靠近的手冢的身影。手冢脱离人群之后朝山丘的方向看了一眼,天太黑再加上他为数不多的弱点中最恼人的近视眼,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他很确认那就是不二。 青学球技大会中的一股清流,出人意料专业户——不二周助,一定会选别人想不到也看不上的最佳地点。 或许天才之间就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相通。就在烟火大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手冢走上了山丘。他拿出手机给不二打了电话。“周助,回头看一下。” 手机里的声音和随着空气传入耳朵的声音存在细微的时差,一左一右的两只耳朵好像错开了时空。不二先是愣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两种声音的差距。他回过头,看到手冢站在不远处的矮树旁边,朝他挥手微笑。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回来这里工作上的烦恼解决了吗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等等,无数的疑问争先恐后的想从嘴里溜出来,可是最终都通通的卡在了喉咙里。手冢已经挂了电话,但不二却惊讶的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动作,直到手冢靠近把他的手从耳边拿开,他才回过神来。 不二的喉咙动了动,他看着手冢,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说好了不带家属的。” 手冢:“”这家伙怎么回事?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不二的身边,看着烟火的主场,偏着头朝向不二,轻声说道:“谁说我来找家属了,又没有领证。我来找我的技术顾问。” 不二:“”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 伴随着“嘭”的一声响,烟花在天空绽开,时间好像一下子加快了脚步,墨色的天空仿佛变成了白天,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推开黑夜的太阳。 手冢帮不二拿着相机,在心里默数了十个烟花之后,他轻轻拍了拍不二。“接下来这个应该是这里面最漂亮的烟花了。” 不二:“咦,为什么这么说?” 手冢:“你看着就好了。” 第十一个烟花升空之后绽开的方式与之前的几个都不相同。火光急速升空,在半空突然分裂成了三股火光,随后在天空上绽开变成了三团绿色的如同仙人掌形状的烟花。 不二看向手冢,发现他正在偷瞄自己,笑的像个开屏的孔雀。不二马上就意识到这个与众不同的烟花跟手冢脱不了关系。 不二:“这个烟花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手冢明显在一本正经的装傻充愣。 “少来,这个烟花的出现和你的出现都一样莫名其妙。”不二往前倾着身子,与手冢稍微靠近了一些。他笑得更加和善了,语气也压低了些。“我说,国光你还是如实招来比较好,你这种不擅长说谎的人,早就把‘是我干的’四个字刻在脸上了呢。” “都是你逼良为娼啊。”手冢的目光在四周游移了一会才重新正视不二。“这个烟花,就是用钱画出来的。” “等一下。”不二抬起手。短短的几个字,要素过多,他需要先捋清头绪。“第一,这个烟花不可能在短时间弄出来。第二,在烟火大会上加入带有私人意愿的烟花是需要花钱的。综合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搞得这个?” 手冢思索了一下,回答道:“烟花是在你说要去冲绳的时候定制的,冲绳夏日祭的活动内容只要敲一敲键盘就能知道。当然了如果你改变计划我还可以用在其他的地方。至于决定把它用在烟火大会,是我在得知你要看完烟火大会,并且要进行拍摄的时候我才决定的,与其让那些烟火留在你的摄影机里,这个烟火不是更有资格。” 不二:“我又跑不了,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占有欲。” 手冢转过头,拉住了不二的手。一脸委屈的嘟囔道:“有什么关系。” 不二默默的在心里笑了一下,紧握了一下手冢的手。十指紧扣的两人站在只属于他们的山丘上,看着不断升空后又绽开的秋日烟火。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海风吹动杂草,泛起层层波浪,仿佛要推着两人不断的往前走。 不二:“事情解决了?” 手冢:“我想,会解决的。” 青学的传说 在踏进u17训练中心大门的一瞬间,不二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手冢特意从冲绳拉回来逼着干活的社畜。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抬头迎上手冢回望的目光。 不二:“等一下。” 手冢的眉毛动了动。“嗯?怎么了周助。” 不二歪着头,抱着双臂,开玩笑道:“刚回来你就带我来这里,怎么感觉你就是那种把员工当牲口使唤的老板啊。” 不二会有什么反应手冢已经早就有所预料。“不二同学担任顾问的时间是一个礼拜,目前你只来了一天,算起来还有六天的时间,这几天会进行第二轮淘汰赛之前的训练,我可能会忙不过来,自然就需要顾问来帮忙了——哦,对了,这几天我也没办法回家,只能住在这里了,不二同学没问题。” 不二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混蛋。只不过是两天没见面而已,这家伙的脸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认命似的跟着手冢来到了训练场。 秋风固然凉爽,但超过九点之后,天气就会慢慢变得炎热起来。一上午的训练刚过半,就已经有人被抬进了医务室,这些在第一轮的淘汰中幸存下来的人很大一部分开始叫苦连天。 在不二他们那一代,球场上几乎很难看到主教练的身影,技术高超的球员之间的良性竞争会很大程度上减轻教练的工作,但是从早上到现在,手冢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训练场,他是一个指导者,同时又是一个监督者。 不二笑眯眯的看着训练场上东倒西歪的身影,终于理解了手冢所说的近几年的网球水平相比之前断崖式的下降的意思了。许多年以前他还在u17时候的训练比这个残酷的多了,虽然大家一样也喜欢打一些花里胡哨的球,但是基础体能从来没有落下过。 手冢看了一眼时间,朝训练场喊道:“休息五分钟,之后进行挥拍的训练。解散。”随后他转向不二。“周助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只是在旁边待了一上午而已,不过我终于理解你们的压力有多大了。” “这才只是开始。”手冢回头看着球场。“还好我们还有时间,这些球员里也有相当优秀的选手。” 短暂的休息了五分钟之后,球员们回到球场进行挥拍的训练,几个训练员也来到了球场,根据之前制定好的训练计划——基础重量五千克,每挥拍两百次将在每一只手臂上增加一千克的重量。 一开始每个球员挥拍的节奏和速度都很相当,动作也比较到位。但是在当头的烈日和铅块的加持下,仅仅加了五次铅块,就有人的动作开始变慢,或者挥拍的幅度开始变小。 “在临近中午的这段时间里,是人体能量消耗最快也是产生的较慢的时候,如此两种极端,一个人能坚持多久就是他的极限了。”不二坐在树荫下的休息椅上,双肘撑着膝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半睁着眼,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是啊。”手冢轻轻点头。“看似没什么难度,但是是非常考验一个人手臂力量的训练。越是单一难度的训练也能够看清一个人的极限在哪里。比赛其实就是平衡一个球员多方面极限,如果一方面落于人后,他输球的几率就变得大一些。其实就是一个木桶效应。” 陆陆续续有人被抬出了球场,在仅剩下一半的人的时候,重量被加至到了三十千克,手冢用监听耳机跟场内的训练员说了些什么,训练员便对着场内的球员喊道:“在之后的练习里,每挥拍一百次就会增加一千克,直到你们再也挥不动拍子为止。” 在场内一阵轻叹和喧嚣声之后,修从高中生的训练场走了过来。“哎呀呀,手冢君还是这么严格——哟,好久不见,不二同学。” 何止是好久不见,他们似乎从那次两校针对一二年级的联合训练结束之后貌似就没有再见过面,不二听手冢提起修的事情,也在脑中努力回想这个曾经差点半了青学一道的教练的样子,今日一见,才发觉这么多年了,这个奇怪的人至今都没什么变化。 “你好,渡边教练。”不二站起身,礼貌的回握了修伸过来的手。 手冢转向修。“渡边教练那里上午的练习已经结束了吗?” 修转了转脖子。“嗯,结束的非常快。” 手冢朝修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十几个球员耷拉着脑袋,似乎相当疲惫。他们并没有穿训练营的服装,而是换回了自己的运动服,慢慢的拖着脚步,沿着远处的行步道往训练中心大门的方向走。 手冢又将视线转回到训练场,他没说什么,等到几乎所有人都再举不起拍子的时候,才示意所有人解散。 午休过后,手冢并没有在训练场露面,而是作为顾问的不二依旧待在树荫下,尽自己顾问的职责。秋风时不时的把球场中的声音吹进他的耳朵里。 “手冢教练的恐怖果然名不虚传啊——森,你们青学就没有什么传闻吗?” “有是有,不过不太多,基本都是说他带领球队赢得全国大赛冠军的事情。不过说到严格,貌似也是这样的。据说他对部员的要求相当严格,虽然据说当时的龙崎教练也相当恐怖,不过就严格程度来讲貌似还是她的学生更加恐怖一点。对了——”森用下巴点了点不二的方向。“那个顾问,也是青学的,是手冢教练的同窗,我在教练办公室看到过他们全国大赛优胜的合影,但是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看起来应该是个好脾气的样子。”有人朝不二的方向看去。不二正在平板电脑上记录数据,表情和善,连回望球场的时候都总是笑眯眯的。 “感觉和手冢教练是两个极端呢。”说话的人用两根食指按住眼角往上抬,做出一副冷酷的表情,“你看,他总是这样,都不会笑的。” “是这样没错,虽然表情很僵硬,不过看起来却很酷啊。” “我看过他的比赛呢,拿了那么多世界冠军也没见他笑过一次。” “你们真是无聊,管他什么样的表情,网球打的厉害不就行了吗?” 这些吐槽几乎都被不二灵敏的听神经捕捉到了,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工作中最有意思的部分。果然手冢还是和以前一样,严格到看似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不了解他的人自然只会看到与冷峻的外表相称的严格,而他内心的火热和柔情是没办法体会到的。 手冢处理完工作才回到训练场,他手里拎着两瓶果汁,拧开一瓶递给不二。“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在这待这么久。” “谢谢。”不二接过果汁。“看这些年轻人们挥洒汗水,总觉着好像自己也回到了之前的那段时光,虽然又苦又累,但是每一天都很充实,而且有优秀的对手相互切磋,也会让自己的实力更进一步。” “是啊,为了能与更强大的对手一战,在精神上每时每刻都要保持紧迫感和求胜的欲望,绝不可以松懈。但是如果基础打的不牢固,精神上的想法都是白日梦而已。” “他们说的没错,你还是一样的严格。”不二的笑容里隐藏着某种趣味发作的迹象。“魔鬼社长果然名不虚传。” 练习比赛:不二对手冢 手冢果然说到做到,留在了训练中心,不二怀着好玩儿的心态,口嫌体正直的留了下来。他们就球员的训练结果做了简短的讨论,手冢合上文件,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球场,对不二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挥拍呢?” 不二:“这是你的执念吗?国光。” 手冢沉下视线,看着自己很久没有握过球拍的手。“总觉着始终不挥拍,肩膀会锈掉。” “说的也是。”不二摸着下巴,像是在回想。“在你回来之前,虽然我没怎么好好打过一场比赛,但是偶尔还是会碰球拍的,毕竟以前养成的习惯很难改掉,只是没什么强大的对手,松懈下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这么说,你这是在发起挑战啊,周助。”手冢转过身,神情盎然的看着不二。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国光。”不二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室外的球场上空无一人,秋风带着凉意从两人的耳边呼啸而过,球场上的高杆灯发出不逊色于白天的亮光。但两人并未选择室外的球场,而是径直来到的办公楼后面的体育馆。 “在这里就不怕打扰到休息的人了。”手冢从自己的球包里挑出一把球拍递给不二。“这只球拍的张力和你之前习惯用的那一只是一样的,你试一下,看习不习惯。”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二接过拍子,轻轻挥了一下,又用指节敲了敲网子。“感觉还不错” “这就是所谓的书法大师不必选好笔,不过,会输的,周助。” “压力可不在我这边呢,国光。”不二意味深长的一笑,他站到球场上,摆出一副准备发球的姿势。“只要不被你剃光头,对我来说就算赢了。” 话虽这么说,但不二可不会甘心如此。 不二先发一球,球速相当快,但手冢在他球拍碰触球的一瞬间就已经站好了位置做好了击球的准备。 第一球手冢选择了观望,不二似乎也没有想要急于得分的意思,一来一回打了十几个回合,手冢才用一个直线穿越球拿下一分。 不二依旧是一脸兴奋的表情,顺势发出第二球,球速比之前的更快,手冢也快速反应击出一球,只是转眼之间不二已经站在了网前,用截击球拿下一分。 但是这一局也只拿到了这一分,手冢就连下三球结束了这一局。 手冢习惯性的弹了两下球,但并不急于发出去,他歪着头,朝不二喊道:“有所保留的话可是一局都赢不了的。” 不二:“你今天的话很多啊。” 手冢轻轻皱了一下眉,自言自语道:“真是的,老毛病还是没改掉。” 手冢并未打算有所保留。他的发球快到离谱,不二只看到了球拍挥起来的动作,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球已经落进了发球区并且弹了出去。 “果然站在场内感受和站在场外观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不二低声感叹道。 手冢还在征战职业网坛的时候,只要是有时间不二一定会不远万里跑去现场观看比赛。手冢的这一记发球,球速快,控球精准,每一次几乎都是落在对方死角处。连下四个ace球是常有的事情。 每次看到这个发球,不二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悸动。他很希望站在球场上的是自己,然后去感受那个球的威力,去思考如何才能破解。 “怎么样,周助,要试着攻破看看吗?” 不二重新摆好接球的姿势。“那是当然的。” 第二球依旧是直接得分,不二几乎没有挪步子,而是站在接球区分析手冢发球的动作。 第三球依旧如此,到第四球的时候,不二几乎是在手冢击球的瞬间就移动了脚步,但是却判断错了落点。 “根据我的动作判断球的落点是行不通的。” “你在击球的一瞬间改变了球路,真是狡猾。”不二似乎更兴奋了。 不二似乎要有以牙还牙的态势,每一球都打的很确实,手冢想要从他的手里快速得分也并不容易。 不二是那种遇强则强遇弱无敌的类型,他习惯于先观察对手,根据对手的实力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是遇到明知对方是强敌的情况就不得不一开始就铆足了劲儿出击。况且不二早就发誓绝不再打防守的网球。所谓的天才即便是球风犀利也依旧有度。 手冢每次回击不二的来球总能感觉不二的球在变化。不二在不断的适应手冢的实力来调整自己的状况。不二六招回球已经用了四个,确实的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 比数变成了四比一。 “我还没打算放弃呢!国光,原来从你手里拿到分数是这么刺激的事情。” 不二注视着手冢,仿佛是盯着猎物的鹰。那双蓝色的瞳孔仿佛是倒映着蓝天的湖面,悄悄地从眼底泛起了层层涟漪。他下意识的握紧了球拍。 手冢不动声色的扬起嘴角,他没说什么,看起来像是做好了准备等待不二的挑战。他依旧用了之前那一招高速发球,不过这一次,不二判断出了球路,直接回发球得分。 “真不愧是天才不二周助。” 手冢依旧使用之前的战术,但不二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他的套路了,每一球都恰好打到刁钻的角度,这一球又持续了好长时间,不二用高吊球组合网前的短截击再下一分,之后用已经没有了标准姿势的飞燕还巢攻破了手冢的发球局。 手冢摆好接球的姿势,在默默的在心里体会这种被人破发的刺激感——“看样子之前的战术已经被你看穿了吗?周助,果然,每一次跟你对战都会有新的体验,这种刺激感不止让人兴奋,还让人着迷。” 不二的网球有一种让人沉醉的观赏性,不只是观众,也包括对手。即便是在别人看来不二处于弱势,但是不管对方的实力有多强,哪怕两人差距悬殊,这一盘比赛也绝不会成为单方面的碾压局。 不二可以输掉比赛,但绝不会输得毫无意义。在这一点上手冢深有体会。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执着于跟不二比赛只是想窥探出不二的实力究竟有多深,天才的极限到底是什么。但是久而久之,每次在和不二比赛的过程中他就总会更新自己的想法。 或许窥探实力只不过是最表层的想法,而真实的他其实是喜欢与不二对战的那种刺激感。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赢得很轻松。但是与不二比赛到底会经历怎样的波折,自己会被逼到什么程度,其实才是他真正想要了解的。 不二在不知不觉配合对手的同时也让对手有了成长的空间。 不二一边采取攻势一边又像是在等待什么,并不急于拿下分数。手冢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故意打出一记杀球,但不二并未使用棕熊落网回击,反而退到了底线,回了一个极其普通的球。 “这家伙不像是怕棕熊落网被破解的样子,难道……” 手冢在底线将球截住,让球在球拍上多停顿了01秒。不二的目光随着球移动,当他把球打回去的时候,球毫无疑问的向手冢飞了过去。 “你果然还是用了——手冢区。” 不二笑眼神里涌现出笑意。但是自那一球之后他就开始观察手冢的击球动作,目测球的旋转速度的变化。 但是观察归观察,想从手冢区得分还是有很大难度,这一次换成了手冢破发,比数很快变成了五比二。 “怎么了周助,球是变漂亮了吗?老是盯着不放。”手冢轻轻扬起嘴角,他的语气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不二不甘示弱。“你今天真奇怪,是达到了什么目的,话变得真多。” “这不是终于能跟你比赛,我当然很开心。”手冢发出一球,不二迅速还回一球。 “鬼扯,要不是一直盯着你,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仁王那个家伙假扮的了。”不二的回球依然还在手冢区的范围内。 手冢的这个决胜局似乎打的非常漫长。不二终于发觉,手冢不仅在享受着和他比赛时的痛快,也在等待他去攻破自己手冢区和手冢魅影叠加使用的招数。 “既然你希望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国光。” 在赛末,不二的回球反而变得更加犀利了。他不知不觉配合对手的毛病恐怕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但是这种毛病在良性竞争的环境下反而是不二最有利的武器,他会因此变得更强。 不二对手冢(下)——那是我唯一绝对不愿意抛弃的和你的起点 其实在两个人并未注意到的时候,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就在他们两个打到第八局的时候,一个大半夜跑来体育馆去落下的衣服的中学生发现了正在比赛的两个人。 ——手冢教练正在和别人打比赛的事情一下子在学生之间传开了。拖着一身疲惫,难以入睡的学生们一下子更加兴奋了,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来涌向了球场。 能够现场感受世界排名第一的职业选手的球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有一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胆量跟手冢国光一战。 决胜局手冢15比0先拿下一分,但是他之前的高速发球对不二已经没有作用了,但手冢也没有改变打法的意思,他并没有使用一招得分的零式发球,而是继续使用之前的发球,不二习惯了对手的球路之后,回球也比之前干脆许多。 相比球场上淡定的两人,球场外的观众们都不自觉的变成了惊讶脸。 “你们看到刚才那记发球没?” “没有,球速快的吓人。” “你们看比分,那个顾问竟然能在手冢教练的手里拿下两局,看样子也不简单啊。” 球场上有来有回,球场外议论纷纷,不二势在破掉手冢区,而手冢似乎还在等待着不二先出手。 “怎么了?不二,观察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手吗?” 不二笑了笑,握拍的姿势突然变成了双手,但是他并没有发力,而是将球瞄准了球网,擦网球依然没有脱离手冢区的控制。 手冢的表情顿了一下,他看出不二正在尝试改变球的旋转,以不二的力道打出更强的旋转恐怕并不容易,而且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变成手冢魅影的猎物。反而减弱球的旋转可能会有些效果。 但是理论终究是理论,实施起来可并不简单。 不二也看出手冢察觉了他的目的,在保证自己不失分的情况下继续刚才的尝试。 这一球胶灼了许久,双方都没有要进攻的意思。虽然打的很平常,但每一球都不失水准,刁钻的球路,高难度的回球,在两人一进一退之间来回呈现。 球场外聚集而来的观众早已经目瞪口呆,时而发出一声惊叹,但大部分人都专心的看着两人的对打。 但是一个人长期形成的打球风格和性格一样,如果不去刻意改变,即便是不碰球拍多年,再拿起球拍站上球场也会不自觉的跟随以前的习惯。 “我想起来了。”森忽然说道:“我想起来那个顾问叫什么名字了,刚才手冢教练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在回想,那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教练的同窗。”旁边的人附和道。 “嗯,我看到他打球的方式才想起来。”森似乎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仿佛每一缕气息都像是从胸腔里强行挤出来的。“他是当时不止在青学,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选手,仅次于教练的青学二号,天才不二周助。” “我听说过他,据说也是有国际水准的高手,也参加过u17的比赛,但是好像比赛结束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行为低调但球技却很华丽嘛。” 不二使用葵吹雪将球打到底线,手冢似乎早有预料,提前退到了更后面,回击了一球,但球似乎飞的很浅,刚飞过网就有要下坠的意思,不二连忙接住,并且鸡贼的用了一记吊短球,但是此时的手冢已经来到了网前。 两人在这一刻呈现出了网前对峙的状态。而这种状态似乎都让彼此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不二这次并未看着球,他的视线掠过手冢认真的脸,这样隔着球网对决让他感到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顾问既然也有这么高的水准,为什么u17比赛结束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啊,这种水平如果想打职业也是顶尖的级别啊。” “并不是谁都想打职业,你们有想过网球对自己来说意味什么吗?” “这种事倒是没想过……我也是……兴趣而已……” 场外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网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不二确实想过这个问题。 他曾经想过,并且想的很深刻。 网球对于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必须的东西,它只是一种兴趣爱好或者说寻求刺激的一种方式。当初打网球也只是为了和那个少年对战,可是当真正能够有机会和他一决胜负的时候,他反而逃避了。 在外人看来,他之所以保持低调,默默的甘心屈于第二名只是因为他过于柔和的性子,不那么锋芒毕露的好胜心。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掩盖在温柔随和,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好胜心就像深沉大海中掩藏的汹涌暗流,只是在平静的海面之上,没有人会察觉。 手冢曾经问过不二,为什么要打网球,但是被不二巧妙的回避了。 那是他藏在心中的秘密——因为想和某个人隔着球网而立而选择打网球,成为了初衷。可是这个初衷却在时光流转之中慢慢的变成了另一种,和他最真的性格一样的,他曾经不经意的被压抑的另一种情感。 他知道手冢对他是了解的,了解他内心隐藏的炽热的激情,温和外表下激荡的好胜心。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刻意隐藏的初衷。 所以他始终都是小心翼翼的,将这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曾经默默地隐藏起来,就像保留一颗珍贵的植物的种子。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手冢摆出一副要打反手斜线穿越球的架势,不二本能的往右侧跨了一步,但是当他发现那是手冢唬人的假动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手冢反手削球,打出了一个过网即坠的零式短球。 比赛结束,球场外猝然响起了掌声。不二既佩服又有些不甘心的笑着。“你这个家伙,都那种时候了还能搞出假动作,而且这个短球比之前的更加恐怖了呢。” “以前的零式短球在网前的时候并不好用,如果遇到上网型的选手,这一招就不能轻易使用,不过如果让球在下坠的时候几乎贴在网上就有使用的可能性。” “要么拿铲子接,要么碰球的时候球拍也会跟着触网,怎么打都是犯规。没想到你变得这么狡猾了。”不二紧紧握住手冢的手,稍微倾身向前,贴近他的耳朵笑说道:“显眼包果然名不虚传。” 手冢:“什么意思?” 不二歪着头朝门口那群要散不散的人看去。“就是你很受欢迎的意思。” 手冢:“” 月光如银,照在地面上,反射出暗淡的光。周围寂静无声,刚才体育馆内的喧闹仿佛随着比赛结束,顷刻间就被清冷的黑夜给驱散了。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交流,各自听着自己的,或者对方的脚步声,像是在寻找某种与此刻的氛围相互协调的节奏。 “国光。”就在快要回到办公楼的时候,不二突然打破了沉默。“你之前说是为了抗拒爷爷的柔道教学才选择打网球,那是什么时候想要走职业道路的呢?”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了。”手冢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或许是在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拿不定主意,也没有说一定要死心塌地的走一条路。毕竟世事无常,一个人的想法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的成熟和经历而发生一些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转变,我们经常说,不论什么时候,经历什么事情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但是事实上准备永远没有百分之百齐全的时候,不过越是接近百分之百,我们所能够掌控的就越多。”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难。” “嗯。很费脑细胞。” 手冢的办公室里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不过今天自然而然的让给了不二。 不二是被手冢框过来,对于留宿完全毫无准备,但是某个在有关某人某事儿的时候总是八百个心眼子的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虽然没准备百分之百,但准备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他自己只能睡沙发。 手冢修长的手指穿过不二栗色的中长发,轻轻的抖开头发上的水珠,让头发能受热均匀一些,不至于吹得很凌乱。 “你的头发好像比以前长了呢!” 吹风机的电机声有些大,不二没有听到手冢说什么,稍微侧了一下头,表示疑问。 手冢关掉吹风筒,轻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嗯,是有些长了,前阵子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打理,不过这个长度也还不错,”不二对着镜子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稍微多了点文艺气息。” 手冢:“狮子鬓毛” 不二的听觉很灵敏,即便是手冢趁着吹风机再次发出噪音的时候低声嘟囔,不二还是听到了混杂在嗡嗡声中的那句低喃。 手冢故意说的含含糊糊的,不二没有听清,他提高了嗓音,盖过吹风筒的噪音,问道:“你刚才又说了什么?” 虽然他在不二面前早就人设全崩,但不老实也是确实的。他摇了摇头,随便糊弄了过去。 月亮已经爬的老高,慢慢的向西边斜去。 手冢毫无困意,便泡了一杯茶,坐在窗边写日记。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而日记记录的并非什么难忘的事情,而是他对自己的自我审视。这种审视会随着自己的角色发生变化。这是他充分了解自己的一种方式。 今天的比赛让他突然对“如果”产生了兴趣。他不是那种喜欢空想的人,但是每当与不二站在球场上,他都会不受控制的去想某些如果发生了的事情。如果他们进的是不同的学校,成为了命运般的对手,那么他对不二的执着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强烈。或许两个人也只是普通朋友,互相尊敬的对手,仅此而已。 好在现实是美好的,或许说一句“命中注定”也不为过。不二为什么要打网球?这个疑问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不二也没有睡得很沉,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划出一道冷白的线条,他半睁着眼,茫然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遥远的记忆总在眼前一闪而过,反反复复。似乎是要敦促着他,将藏在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曾扔下球拍。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转职业网球,但是如果转职业网球就意味着总有一天还要和某个人分个高下。其实他是期待的,但是却本能的在回避,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可是,当初明明已经决定放弃网球,想方设法的讨厌网球,可是为什么只要那个家伙一阻止,自己就又回头了呢? 是真的还想和他一较高下吗?是真的不服输,不甘心吗?或许也不是这样的。 不二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难以入睡,他索性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又突然觉着口渴,便跳下床,轻手轻脚的推开休息室的门。 他朝门缝外看了一眼,发现沙发上并没有人,一转头,看到办公桌那亮着台灯,手冢背对着休息室,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手冢听到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转过头,看到不二端着杯子站在门口。月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光影。 “怎么起来了,周助?” “睡不着,起来倒杯水。你怎么还没睡。”不二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我在想事情。”手冢在心里沉了一口气,就像学生时代解开了某个难题一样突然变得胸有成竹,他合上了日记本。 “你在想什么?”不二将水倒满,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喉咙,才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的事情。” “我?” “嗯,周助”手冢转过身,台灯的黄色光圈在他脸上投下一抹温柔的暖色。“或许我的问题很唐突,但是我确实很想知道,那时候你明明可以选择无视我的弃赛,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对我的激将法有所回应,但是你还是没有丢下球拍转身就走,为什么?” 不二轻轻眨了一下眼,似乎对手冢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一贯认真对待比赛的手冢会放弃比赛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当自己提出比赛时他是抱着怎样的期待,之后又是抱着怎样的愤懑。可是即便是生气失态,情绪一度失控,他也没有对自己发一点火。 正因为理解,所以即便是想将羁绊斩断,也没办法真的挥下刀刃。 不二将杯子里的水重新倒满,又给手冢倒了一杯,放在了桌子上。他拉了一个椅子,背靠着手冢坐了下来。“因为那是我唯一绝对不愿意抛弃的和你的。” 不二的神秘相册 手冢晚上一夜没睡,不二也没有回到休息室,他们聊了一会天,不二就靠在手冢的肩头睡着了。初秋清晨的寒意直到太阳升起才被慢慢驱散。 第二天的训练更加严苛,但是大部分的球员似乎都比之前练习的更加卖力了。 不二高高的举起手臂又缓缓放下,伸了一个动作特别标准的懒腰。“看样子昨天的那场比赛有效果了。” “意外的效果,出奇的不错呢。” “我们还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对世界抱有无限的憧憬,不过在u17比赛之前,所有的憧憬都是一些自己渴望看懂的世界的幻想,真正迈出国门,踏入世界舞台的时候才知道所谓的高手如云是什么意思了。” “以前,我们的眼界最多只能放眼全国,不过那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总要一步一步的成长,只有经历了,去真正看见了,感受了之后才能有所体会。不过竞争的心态,想要去看更大的世界的想法是好的,这会让他们成长的更快一些。” 不二和手冢这几天几乎形影不离,或许在一起久了他俩未曾发觉,而思想奔放的学生们的脑袋里可不单纯。 自从上次看完他们两个比赛之后,许多人的目光就时不时的会偷偷放在他俩身上。 手冢自带气场,让人一靠近就感觉走进了寒冬腊月,冷淡,严肃,有时冷酷无情。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个性十足的教练竟然在一个顾问面前既主动又多话。 关于他们两个关系的猜测一波又一波,一个故事能翻出好多个浪花,不过说来说去都是猜测,没有一个人能拿得出实际的证据。 中午午休的时候球员们成群聚集在健身馆一楼的休息室。开启了八卦模式。 “我跟你们说,我有认识的学长认识手冢教练和不二顾问,不过啊,学长只是说他俩的关系特别好。” “既是同学又是同一个队伍里的高手,关系好很正常啊。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关键你们有谁看过手冢教练主动跟谁搭过话啊?对你们谁笑过吗?好像对总教练也没笑过,我那天可是看到他对不二顾问笑了呢!” “你眼花了!那家伙脸上的肌肉恐怕早就僵硬了,你见过面瘫会颜艺吗?他们的表情管理技能是天生的。”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享受着八卦带来的消遣,人群中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教练来了。”才算终止了眼前的话题。 不二和手冢并肩穿过休息室。手冢对这种事情并不敏感,但是不二似乎像是有所察觉的样子,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不得不说那些学生的角色转换之快让人叹为观止。毕竟可聊的话题太多了,转化话题的时候完全可以做到无缝切换。 手冢下午要去上课,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将下午的训练交给不二和几个助理教练,便驱车赶到了立海大学。 手冢对于自己在学生之间如此受欢迎完全没有感觉,不管来多少学生旁听,只要不扰乱纪律,他都无所谓。这节课讲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需要解答的东西。不过对于上次的事情,他还是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下课铃一响,夹着书就离开了。 他先回去取不二要的东西。书房已经给不二腾出了地方,不二的藏书碟片以及那些他私人珍藏的东西通通都已经搬进了书房。 不二的工作需要一份参考的摄影画册。书房是不二自己收拾的,手冢并没有帮忙,他在书房翻箱倒柜了好一会也没有找到,给不二打电话也没人接。无奈之下,他只能靠自己去找。 不二的书多数都是从家里直接搬过来的,有些书的版本非常老,而且其中不少还具有收藏价值。有些相同的书籍会有两本,一本留有被翻过好几遍的痕迹,另一本连包装都没有拆开,显然是用于收藏的。 手冢有自己的藏书习惯,他并不是同一本书会买好几本,但是同一种书他会买不同的版本,但是翻来翻去,他和不二的藏书有多半部分是重叠的。 他知道不二喜欢古典文学,也曾经为了找一本书当做礼物而跑遍了整个东京的书店,最后终于还是从外地邮购了一本,才勉强赶上不二的生日当天送出去。但是他在书架上并没有找到那本书。 翻遍了几层书架,最后一层稍微显得凌乱了些,不少都是不二工作用的东西,他将书架的最后一层掏空,一本一本的找,那些凌乱的书里夹着一本不算太厚的相册。手冢看了一眼朴素的封皮,将相册送回了书架里,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让相册又滑了出来,然后相册的第一页在手冢的眼前豁然打开。 说不好奇是假的,手冢在几分钟之前还有想要打开相册看一眼的想法,但是想到那是不二的私人物品,自己未经允许就打开显然不礼貌。不过现在简直就是上天眷顾,手冢暗想——这可不是我主动打开的。 但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不觉的感到好笑。 人和猫是一样的,都是好奇心旺盛的动物。 手冢从第一张开始看,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看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血压骤然上升,血管要冲破皮肤爆出来。 “周助这个混蛋。” 手冢从头到尾,一张不落的将照片全部看完,然后将相册放回原位,找到不二要的东西之后,回到了训练中心。 不二正按照训练计划,忠实的履行顾问的职责。他看到手冢回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问:“东西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手冢把东西递给不二,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会,似乎想要从不二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信息。 “对了。”手冢说:“我给你打电话来着,但是你没接。找你这本书确实费了不少劲,我在书架的最底层找了好几遍,才找到,还看到了一本相册。” “哦,太吵了,没听到。不好意思,我的东西放的太乱了。”不二依旧是笑眯眯的,对手冢的试探无动于衷。 手冢一听就知道他在鬼扯。不二一向都会将东西收拾的整齐利落,书架上几层的书摆放的都很整齐,条理有序,而且都做好了分门别类,最下层看起来东西比较多,但是多而不乱,只是那本夹在中间的相册过于突兀了。不二的相册有专门存放的地方,手冢很清楚,至于为什么应该被存放在指定地点的东西会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手冢只有一种猜测,他当然不相信不二是因为马虎而放错了位置,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那很可能就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不过现在为止还都只是猜测,他没有证据。但是他也并不急于一时,只要那些照片还在,他早晚能从不二身上搞到“索赔。” 中学组这边还在处于第二轮淘汰前的最关键时段,但是高中组那边每天都能看到有人卷铺盖卷离开。手冢大致看了一眼高中组还剩下的选手,但是不管是已经淘汰的选手还是留下来的驯兽,都没有那几个后门人士的名字。 高中组并不分一队和二队,所以最后剩下的人一定会比中学组要少的多,但是修目前的训练方针似乎是每天都会举行一场淘汰赛,持续一个礼拜左右,让每个人都能轮到。 手冢来到高中生的训练场看了一会比赛,发现修把那几个后门人士单独弄在体育馆里进行基础训练,或许是想给他们一次靠自己的机会,又或许单纯的只是为了堵住那些达官显贵们的嘴,但是不管是什么方法,以他们现在的水准,会被淘汰是迟早的事。 修从监控里看着体育馆内的状况,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他们是破罐子破摔了呢还是跋扈惯了,你看,根本没有在好好练习。” 手冢冷淡的看了一眼监控。“或许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被选上。” “你怎么想的,手冢君?” “我会按照自己的原则来,我们好像都没有那个时间,从挥拍开始教他们。” “这么说是没错了,不过”修懒散的陷在椅子里。“到时候可能你和我比他们先滚蛋。” “或许那样也不错。”手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球场。“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番外:慢半拍的过去 国中二年级的下半学期,十月中旬的某天上午,不二翘掉了社团练习,跑去参加某s品牌新相机的产品发布会。据说发布会的现场观众能够有机会拿到第一批带有特殊编号的相机,而且还有机会抽到最新的广角镜头。 不二被人潮推着走进发布会的现场,在满是人的座位中间找到一个空位,准备先坐下来,静静的等待发布会开始。但是屁股还没等坐稳,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不二拿出一看,是手冢。 不二皱着眉头,不知道是该挂掉还是该接。会场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朝台上看了一眼,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自己翘掉社团活动用的是早就用烂的了最低级的借口——感冒。 他明明就好的很,要是现在接起电话,毫无疑问会露馅。思来想去,不二准备无视掉。就算之后被问起,他也可以用睡着了没听到糊弄过去。手冢或许也是这么想的,电话没响太久就挂掉了。 不二算是顺利的熬过了整个发布会,虽然没有那么幸运抽到广角镜头,但是还是买到了带特殊编号的相机。不二乐呵呵的抱着相机往会场外走,早把之前的烦恼抛到了远在学校的球场。但是还没等他出会场,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手冢。 不二本想和上次一样无视这一通电话,但是这一通响的时间似乎比上一通久许多,不二四下看了看,为了防止周围的喧闹声让自己露馅,他还是决定跑去卫生间接。 不二找了最里面的位置,捏住鼻子沉了口气,才慢悠悠的接起电话。 电话里手冢的声音很平淡。“抱歉不二,打扰到你休息了?” “啊,没事”不二捏着鼻子,装出一副因为生病而有些昏昏欲睡且声音沙哑的感觉。但是心里却强忍着笑。 “刚才你没有接电话,我以为你睡着了。其实是关于明天合宿的事情,如果你的身体不太好,可以申请不参加。” “啊,没事的,我好多了,我想明天能够正常参加合宿咳”不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只好用一阵虚假的咳嗽声掩盖住。 “真的没事?”手冢完全没有听出来,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好像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我可是运动员,再怎么说也比一般人的身体素质好一些,没事的。” “你真的没事?”手冢似乎还是不放心。 “真的。”不二强忍着笑,感觉自己声音都要变了。“手冢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 手冢似乎是轻咳了一声。“队员的身体出现状况,我身为队长,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哈哈,是这样吗?”不二在心里偷笑。“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出现在社团。” 第二天一大早不二来到社团,社团休息室里只有手冢一个人。手冢听到开门声,回过头,看到不二的时候第一句就是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不二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回答的也相当干脆。手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感觉他看起来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虽然暗自在心里感叹这个病毒真是弱的要命,但是还是放心的点点头。 上车之后,不二一如既往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手冢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感冒药递给不二。“这个比较好用,如果还是觉着不舒服就说一声。别勉强自己。” “哈,好谢谢。” 不二用拳头撑着脸颊,靠在车窗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手冢正在确认训练计划,这阵子龙崎教练去外地出差了,团队的训练需要他来督导。一向严谨的手冢再三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合上本子,让自己放松一会。 手冢靠在椅背上,脊背挺的有些直,他的双手抱在胸前,微闭着双眼。整个人看起来神经还是紧绷的。不二半眯着眼睛,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手冢的侧脸。 阳光穿过街道两旁茂密的枝叶,在手冢的脸上投下一层温柔的光影,将玻璃窗上的影子变得模糊。树枝斑驳的倒影变成了更加朦胧的背影,毫无规则的它前面的风景变成没有规则的碎片。 眼前的影像就像是万花筒中模糊的图像,你永远都无法确定那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它就像一直困在脑海里的记忆,那些稀松平常,说不上珍贵也绝不是廉价的记忆,或许太大众化了,细细想来就像是一出演员众多的群像剧,找不到主角在哪里。 即便是坐的再端正,人在休息的时候肌肉也会不自觉的放松起来。手冢的肩膀不自觉的沉了一下,朝不二的方向靠了过去,但是身体刚碰到不二的靠背,手冢又马上将身体坐正。 手冢或许是觉着不二已经睡了,怕打扰他“病愈”后的休息,便又将身体往左边靠了靠。 手冢闭目养神但又保持绝对清醒的状态,在不二心里种下了火苗,照亮了曾经那些模糊的片片回忆。那些记忆里并非只有两个人,但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在那个时候,不仅是对此全然不知的手冢,或许连不二都未曾想过,那颗小小的火苗点燃了的甜美的梦境,在映衬着两人温柔的侧脸时,将他们引向了某个未来。 训练结束休息的时候,不二习惯一个人摆弄一下新相机。山里的景色总是让人心旷神怡。集训中有一天他们可以休息一整个下午,其他人都跑进山里探险,手冢也像一个家长一样,再三强调不可以单独行动,不可以违反规定去太远的地方。 不二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而是留在了宿舍里,他带着相机百无聊赖的到处晃悠,随便拍一些风景。他慢悠悠的从楼上下来,还没走到拐角的楼梯,就看到手冢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椅子里看书。他穿着白衬衫,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亮眼,午后的阳光透过半遮半掩的窗帘照射进来,将手冢整个人圈在了光圈里,仿佛闪闪发光。 不二忍不住举起相机,将此刻的画面定格在了镜头里。手冢似乎看的很认真,并没有察觉不二的偷拍。 秋风吹起落叶,仿佛要将这艳丽多彩的秋色也送进少年手中的故事里。手冢拾起飘在书上的枫叶,定睛看了看,随手夹在了书页里。这一幕一幕的动作被不二偷偷的拍成了定格动画。或许正是这个契机,不二已经不再满足于教室的随手拍,这次合宿他抓住了不少机会,将手冢的生活照也搞到了手里。 ——熟睡时的侧脸,微微皱起的眉头,俊朗的眉眼,毫无防备的睡颜,还有更衣室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以及随意看向窗外的温柔侧脸。 回去之后,不二偷偷将这些照片洗了出来,有些拍的不错,有些因为紧张没有调整好焦距而模糊不清,有的甚至因为不习惯新相机而慢了一拍,错过了原本想要拍摄的画面,但有时候也因此拍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不过不管是不是能看,他都一张不落的存到了单独的相册里,那是主人公明确,故事线清晰,只有一个角色但与两个人有关的故事。 这场雨很快就会停吧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依旧形影不离,无视所有八卦依旧干什么都在一起。手冢还像以前一样,总是默默地站在不二身后,以前都是偷偷的用余光偷瞄着不二的一举一动,现在则是明目张胆,看似淡漠的眼神里写满了只对不二人脸识别才会显示出的“我喜欢你”。 不过就算是天才不二也有疏忽的时候,他本来就是用那本摄影集当做借口,目的是让手冢发现那本相册。但是这几天手冢似乎一次都没有提到过相册的事情。不二甚至开始以为,自己之前是不是误会了,手冢那句话根本就没有什么隐藏的含义,也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 训练中心的后面有不少娱乐设施,都是为教职员工们提供的休闲场所。不二穿过用于区分教学和娱乐的枫树林,穿过有几个人闲逛的小广场,来到一栋三层建筑前,沿着楼梯走到了三楼的台球室。 台球室的人不多,不二自己开了一张球台,打到一半,中途有两个人也想加入,于是他们三个人便决定比一场。 不二打的顺手,一个人几乎清空了所有球。“抱歉,今天的运气好像不错呢!” “哈哈,这次我们算是遇到高手了。”另外两人笑着,准备重开一局。 第二局不二故意放水,让这场比赛多少变得休闲了一点,但是依旧是赢的轻轻松松。第三局的速度更慢了,不二悄无声息的控制比赛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个人聊着天,让他们不至于注意到自己故意让球。 其中一个人上上下下仔细的将不二打量了一遍,问道:“话说,我好像之前没有见过你呢,是训练中心新来的员工吗?” “嗯,算是。”不二笑着,看着另一个人本来应该落袋的球偏出了十万八千里。 “是那个部门的?” “算临时的,中学组的教练顾问。”不二故意打偏一球。 “嘿,这球看我的”说话的人摆好击球的姿势,似乎对这一球能够落袋胸有成竹,但是瞄了一会,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直起身子,看向不二问道:“中学组啊,不会就是那个眼神超级凶的那个教练的顾问?” “应该还好。”不二把无奈掩藏在笑容之下,心想原来好多人对手冢的印象都很一致。 “听说那家伙严格的要命,而且还是什么冠军回来的。” “世界冠军啦。”旁边的人补充道:“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和你我这种业余的可不一样。”那人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以前日本网球的黄金时代恐怕很难再现了。” 从与两人的闲聊中,不二得知两个人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太多,都不是本地人,虽然对网球感兴趣,但是奈何水平有限就只能当成业余爱好,没打过什么高规格的比赛,曾经的学校也只有分区预赛的水平。 虽然以打网球作为人生出路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凭着对爱好的坚持,他们也顺利的在训练中心谋到了一份不错的差事。虽然是后勤部门,但是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打打网球,延续一下青春时期的爱好,对于喜欢网球,独自来到东京闯荡的年轻人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近几年来青少年网球水平的下降,各自发表着自己的观点,什么比赛黑幕,赛制改革什么的,多半都是痛斥不正当竞争的问题。不二很少搭话,一边打球一边安静的听着两个人感叹体育界的世风日下道阻且长。 从他们中学毕业之后的十年来,青少年网球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有人满足于日本网球黄金时代带来的好处,但是当那一批人不再踏进球场,放下球拍踏进了其他的领域的时候,那些曾经坐在那里吃着靠那些奋斗的年轻人们带来的成果的人们因为没有成果而恼羞成怒,他们急于创造成果而显得像饿狼吞食一样,狼狈且狰狞。 但是另外一些人选择了另谋蹊径,用利益带动利益的方式去刺激网球的发展,同时还能为某些特权营造可实行的机会。 但是那些创造出黄金时代的选手们和教练们却并不是如此想的,他们依旧心怀热情,怀着对网球这项运动的赤诚之心,将自己的一切堵在未来,希望能够再次创造出那个令人骄傲的黄金时代。 可是就像手冢之前说的一样,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不二一杆一杆把台球推进球袋的时候,手冢正站在能够看得见球场的平台上,心绪凝重。 眼看着远处的云层越积越厚,浓墨色的云翻涌着侵占着辽远高阔的天空,将天边的茜色慢慢的吞噬。 冷风呼啸而过,将地上的落叶卷到半空中,又随意抛下。云层越积越厚,雨顺势而下。 球员们的训练被移到了室内,手冢准备去室内球场看一下训练情况,他看了一眼挂在门边的雨伞,才想起来不二还在娱乐中心瞎混。 秋雨并没有夏雨那样急,但是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手冢在运动服外搭了一件外套,撑着伞往娱乐中心走。 台球厅的顾客们也都注意到了窗外的大雨,原本喧闹的大厅突然变得更加喧闹了,有些人本来想离开,但是大雨又让他们被迫重开了一局。 不二倒是没怎么在意,他将球推进袋子,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又将视线放在了球桌上。 “下雨了啊。”旁边的人看着窗外如帘的大雨,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凑近不二,低声说道:“老弟,你有没有注意到最里面那桌儿有个女孩总是往这边看,不会是看上你了。” “哈!我没注意,不可能。”不二笑了笑,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了那个女孩的目光,但对方马上就将视线移开了,拎着球杆转到了另一边。 “我注意到好几次了,她的视线总是随着你转,你们要是不认识那大概就是对你有意思了。” “我想应该不会。”不二没在意,继续慢悠悠的打球。就在他正好把球桌清空的时候,接到了手冢的电话。 不二放好球杆,匆匆跑到了一楼。手冢撑着伞站在大厅外,胳膊上搭着刚才他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还好,我打算下次找一个有挑战性的项目玩一次。” “你这个样子很快就会没朋友的。”手冢把外套递给不二。“天变凉了,把这个穿上。” “谢谢。” 手冢的外套对不二来说有些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裹在了里面。不二把袖子往上拽了拽,穿出了些许慵懒风。“走,训练应该已经移到室内了,你要过去吗?——嫩?你怎么了吗?” 手冢的视线越过不二的肩膀,停留在一楼休息区的角落里,当对方的视线和他相撞的时候,就低下了头。 “没什么。”手冢撑伞转身。“刚才有个女孩一直往这边看,他认识你吗?” “女孩?”不二回头看去,但什么也没看到。“应该不认识,刚才在楼上也有人这么说。” “这样啊。” 不二抬眼看着手冢的侧脸,微微睁开眼,带着点恃宠而骄的笑意。“你吃醋了?” “没有。”手冢垂眸看着不二。“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室内训练场。” 不二的眉眼又向下弯了几度。“因为你是手冢国光嘛!” “嗯?” “你手里的是其他国家的球员资料吗?” “是啊,只是一部分。” 雨点飘在空中的时候像一条晶莹的线,坠落在深灰色的石板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弹起又落下。两人并排走在伞下,滴落的雨刚好掠过两人的肩膀,与地上的水花融为了一体。 不二放眼于秋雨之中渐渐升起的白雾,轻声说道:“这场雨应该很快就会停。” 手冢:“大概” 对不二的挑战 谁都没有想到,在台球厅一直注意不二的女孩在第二天来到了中学组的训练球场。 一开始女孩似乎是不确定不二是不是在这里,便一直待在办公楼附近的树下朝球场这边观望。她在球场周围没有发现不二便一直注视着办公楼的方向,希望能看到不二的身影。临近半晌的时候,不二才走出办公楼。他的腋下夹着一份刚刚整理完的球员报告,正打算去球场找手冢研究一下,他快步走出办公楼,径直的往球场的方向走,可是没走几步,就被树下突然窜出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不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惊讶之余他快速的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人——是昨天的那个女孩。 女孩儿的个子不高,看起来相当年轻,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乌黑的头发被发卡拢在脑后,随着秋风轻轻的飘着。她的眼睛和她的发色一样乌黑明亮,她看着不二,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好奇。“你就是不二周助吗?”她的声音洪亮,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如此突兀,不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以前被那些追求者缠上的画面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不二长的英俊,气质温和优雅,总是笑眯眯的柔和表情,而且总能细心的照顾到身边的所有人,处事行为既不凌厉也不张扬,从来也不会生气,就像能够散发温暖阳光的太阳。在不少女孩子看来,这种性格的不二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男朋友天花板。 除了国三那次被英二和桃城捉弄了之外,从高中开始,不二就没少招桃花, 不仅仅是女孩子,还有不少男孩子。时间久了之后,不二也习惯了,但是这种习以为常的状态偶尔还带着点心理阴影。 不二在心里打了个颤,依旧笑眯眯的问道:“请问,你是?” “我叫石川温子,南翔高中台球队的队员。”女孩的嗓音洪亮,语气中带着她那个年纪特有的活泼和桀骜不驯。“我昨天看到你在台球厅打的球了,请问,你以前是台球选手吗?” “我不是台球选手,不过这里是网球的训练基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算员工家属,当然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石川往前跨了一步,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不二。“怎么样,不二周助,要不要跟我比一场。” 不二:“哈?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挑战高手。你既然不是台球运动员,台球却打得那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业余选手,我当然想要跟你一决高下。” “这太奇怪了。我可不想比赛,而且我还有工作。”不二挥手拒绝,绕过女孩继续往前走。但对方似乎没有就此退却的意思,反而跟了上来。 温子跟在不二身后,浑身充满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喂,你是怕输吗?”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不二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你这样一个人跑来练习场,你的家长找不到你不会担心吗?” “不会的,只要你答应跟我比赛,我现在就离开。” “我是不会比赛的,台球厅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盯着我呢?” “那当然是你很厉害啦,而且而且,人又长得帅”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害羞而别过了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差点摔倒。不二注意到了失去平衡的温子,一把将差点脸朝地的温子拉了起来。 不二:“……小心。” “谢谢,你反射神经很不错嘛。”温子甩了甩凌乱的头发,看向不二的眼神似乎多了一层情绪。 “总之我是不会跟你比赛的,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你也快些回到大人身边。”不二依旧保持着微笑,转身离开。 温子这次没有追上去,她抱着双臂站在台阶上,注视着不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脸颊轻轻泛起了红晕,自言自语道:“不仅球打得好,看起来人也很不错,而且也没有比我大几岁。” 不二对于自己又莫名其妙被人盯上这件事很是无奈,他轻叹了口气,慢悠悠的晃到了手冢身边,将球员报告递给手冢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思绪随着秋风飘来飘去。 ——原本树大招风这种事儿是手冢的专利啊,而且这家伙太出类拔萃,不管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所谓的人红是非多,被莫名的招惹也是这家伙的常态。 而不二作为长久以来的青学二号,有手冢这个家伙挡在前面,日子确实就舒服多了。 常伴的两颗星总有一颗过于耀眼而显得另一颗就暗淡了许多。 对于这一点,不二倒是不介意。曾经作为崇拜者,跟在可靠的路标之后,默默地陪着他一路往前走,在整个肆意飞扬的青春时期相伴朝夕,又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的呢? 不过奇怪的是,只要一脱离这个家伙,不二就像是个树大招风的显眼包,不停的在步手冢的后尘。 手冢一边翻阅文件,一边用余光注意不二。当发现不二始终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抬起头,问道:“周助,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不二眨了眨眼。“我在想,我是不是被你传染了某种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手冢的眉头动了一下。“我又没有生病……也没有……” “哈哈,不是这种啦。”不二摆摆手。“我是指某种体质,比如说显眼的体质。” 手冢:“……?” 不二挠了挠太阳穴,蹙眉道:“我刚才被搭讪了。” 手冢:“……” 不二沉了口气。“昨天在台球厅,有一个女孩一直注意我,刚才她跑到了办公楼那块儿,让我跟她比赛。” “台球的比赛?” “是啊,她说她是高中台球队的。就很莫名其妙。” “你在比赛中故意让球别人看出来了?” “哈!你竟然知道,真是怎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刚才就在想这种可能性。不过我已经让的很小心了。如果这都能被发现,那个女孩的实力应该不简单呢。” 手冢不动声色的看着不二,片刻又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球员身上。过了一会他才又继续说道:“你要是想的话,跟她比赛也没什么。” 不二:“嗯?” “你应该很想比赛!不只是网球,其他的运动能碰到高手的话,效果对你也是一样的。” “哈哈。”不二苦笑。对于在厉害的对手身上寻找比赛的刺激感的毛病就像是刻在dna里一样,不管怎么克制,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不二看向球场,又将视线移到远处的枫林,最后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奇怪,时常颠覆天气预报的预测,变得阴晴不定。他又看向手冢,突然感觉手冢深沉的表情里多了一些和这个天气相配的阴冷。“你好像在生什么气啊!” 手冢:“我并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冷着脸。” “我真的没有。”手冢垂眸看向不二。“一个小姑娘而已,我看上去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吗?”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不二狡黠的一笑:“有时候可小心眼了。” 手冢:“……那也得分人!” 不二:“那你这算是承认了?” 手冢转过脸,撅着嘴角:“……没有……” 不二在心里笑开了花,心想这家伙真不够坦率。 第二天,石川温子又来到了办公楼的门口,这位飒气十足的女孩抱着双臂站在手冢和不二的面前,郑重其事的向不二发起挑战。 不二偷瞄了一下手冢依旧面无表情的脸,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好啊,我们比赛。” “冒险的前提是要有实力作为底气” 石川温子挑战不二周助的消息不胫而走。跑来台球厅围观的人络绎不绝,他们并不了解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但是有比赛这种热闹可以看当然不能错过。 台球厅的顾客剧增,老板的嘴从不二他们走进来开始就没合上,笑嘻嘻的将囤多了的商品往外大甩卖。甚至还现场雇了人在那吆喝“花生瓜子烤鱼片……” 台球厅一时间好像变成了不会动的绿皮车厢。 手冢微闭着双眼,独自待在距离比赛球台最远的窗边,好像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对这场对决毫无兴趣。 窗外雷声阵阵,灰蒙蒙的天终于又下起了大雨。手冢看了一眼时间,冲不二点点头,从围观人群的后面往楼下走,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不二的背影才离开。 两人开完球,由不二打第一杆。 “那家伙不会一杆就直接清空台面。”上次领教过不二球技的两个人也挤在人群里。 不二一球一球的计算球路,不慌不忙的摆好姿势,给母球提供力道。 不二的神态怡然自得,还轻轻哼起了小曲儿。 石川温子用胳膊夹着球杆,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看着不二一步一步将球打落袋,最后将九号球也送进了袋子,而自己除了开球之外一杆未打,不觉得有些恼火,但心里却开始佩服起不二。 第一桌直接被不二一杆清空。 不二笑的随意。“哈哈,抱歉啊,让你看了一局。” “这样开始才有意思嘛。”石川温子也不甘示弱。第二局开始,温子也一球一球的稳扎稳打,用几乎同样的时间一杆赢了比赛。 “蛮厉害的嘛。”不二笑着准备第三桌。“如果你现在考虑五局三胜还有赢的可能。” “没关系。”温子说:“就算你这次继续清空球台,我也不认为自己输了。” “那这样比赛就没有意义了。”不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说道:“要不我们加一点其他的规则怎么样?” “怎么加?” “中间两个球袋不允许有球落袋,如果球落在了中间两个口袋就直接出局。怎么样?” 石川温子是那种随时都愿意接受挑战的类型,她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没问题,这样反而比较刺激。” 更改了规则之后,第三局的节奏果然慢了下来。两个人都对每一球做到了精打细算,就算是没办法将球推进口袋,也尽量把对方的球算进去。 温子这一球没有成功,但她同时也给不二制造了麻烦。 不二需要打数字低的球,唯一的球路就是从右侧的边缘打过去,才能勉强碰到目标球。如果控制不好,母球会将距离中间球袋较近的球碰进球袋,那样就直接出局,如果从左侧利用橡皮边也一定会碰到贴近目标球的九号球,如果将母球空放结果也是一样的。 “要么犯规,要么出局,你果然不简单。”不二微微睁开眼,目光在球台上扫来扫去。之后他站在球台边,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然后闭起眼睛片刻又睁开。他目测了一下白球划过球台与中间袋子前那颗碍眼的球的距离,在心里演示预测了一遍球的运动轨迹,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球杆对准白球,猛地推出球杆。 白球在众人的目光中划过球台,仿佛一道白光,沿着不二设计好的路线,以微小的距离,精确的,几乎分毫不差的从那颗碍眼的球旁边经过,没有碰到它一丝一毫。但是在掠过那颗球之后,白球突然转向,以惊人的弧度划过球台击中橡皮边,经过橡皮边的反弹后,以最佳的角度击中目标球,并且让九号球也原地未动。目标球就像收到了某种信号一样,在白球撞击力的作用下,径直的奔着底袋而去。 球落袋的那一刻,整个三楼一片哗然——“太惊人了,这是什么操作啊你见过吗?” 不止是观众,连石川温子都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她的计算确实很妙,如果换做一般的选手,恐怕连想都不会想直接选择犯规一次。她确实没有想到不二会冒出局的风险选择让球落袋。 温子:“很行嘛。” “今天的运气看起来不错。”不二轻轻一笑,这一球之后,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局势。在观众还没从刚才那一球回过神来的时候,不二已经赢下了比赛。 刚才那一球,温子就已经确定了自己会输,但是输的心服口服。 比赛过后,待众人散去,温子倚靠在球台上,看着不二说道:“你果然不简单啊,这种水平完全可以打职业了,你真的不是职业选手吗?” 不二:“真的不是。只是学生时期的业余爱好而已。” “虽然不知道你的网球打的怎么样,我对那种东西也不了解,不过你不打台球真是可惜。”温子遗憾的摇了摇头,但下一秒她就欢脱的往前迈了两步,凑近不二问道:“你刚才那一球,是怎么想的,就不拍一杆打不稳直接出局吗?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两者皆有。”不二越过温子的肩头,看向窗外渐渐沥沥的秋雨。他的视线望向远方,仿佛在遥远的看不到的地平线跨越到了另一条通往过去的时间隧道——他又站在了看台上,注视着雨中那个坚定的背影。 片刻之后,不二收回视线,看着温子,语气温和的说道:“刚才那个球,是你在上一次大赛中你的对手对你用过的招数,虽然由于我格外新加的规则让你更方便做出那种陷阱,不过当时的情况和刚才的也差不了太多。” “你当时的情况是,把那颗碍事的球推进中袋顶多是犯规而已,但是当时的你已经累计了两次犯规,你没得选,要么犯规,要么赌一把。不过你最后选择赌一把,但是赌输了。” 温子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也似乎跟着扬了起来。“呵——你竟然调查过我。是昨天晚上调查的吗?” 不二:“是啊,你根本不是那种被拒绝就会轻易放弃的人。” “你这话说的没错。”温子仰起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冒险,顶多犯规一次对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你说的没错。”不二靠在窗台,背后是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细碎且清脆的声音。他看着球桌上被整理好的球,轻声说道:“我跟你说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故事?和你刚才的决定有关系吗?” “或许有。”不二转身看向窗外的雨,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还在读国中的时候是学校网球队的成员,我们那时候,称霸全国是唯一的梦想。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不一样,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称霸全国是一种途径,不是目的。因为只有打进全国大赛,站在更高的舞台上才能遇到更强大的对手,我只是喜欢这种刺激感而已,比赛的胜负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当我经历了第一场失败的时候,我才体会到输掉比赛的感觉有多不甘心。” “我想能打赢你的一定是其他校队的主力。” “不是是我的队长。那只是一场校内排名赛而已,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他是年仅14岁就有准职业级别的高手。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明知自己会输,却还是真心期待那场比赛。或许就是因为想要挑战高手的这种心态在作祟。我早就对自己说过,绝不可以输给同一个对手两次,可是不管打了几场比赛,我始终都没能赢过他。后来他在和强劲的对手比赛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比赛拖了很久,直到后来下起了大雨。我们所有的人都担心他会因为这场比赛旧伤复发而再也打不了网球,希望他能放弃比赛。但是他却用行动力告诉我们,什么是责任和进取心。”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一直在等的就是那场雨。在比赛前他让出了单打一号的位置,为了能让我们进入决赛,他甘愿冒任何风险。比赛并未因为下雨而暂停,但是他将比赛拖长之后的效果在下雨之后慢慢的显现了出来。对手由于不适应下雨的球场,吸水之后弹力改变的球和湿滑的球拍握把,而频频失误。最终他靠着长年累月不断练习和比赛,适应各种天气环境而积累的经验赢得了比赛。他让我知道了一个道理——拥有冒险的勇气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冒险的前提是自己要有足够的实力去充当自己的底气。就像刚才那一球,我对自己的控球力有绝对的自信,才会甘愿冒险,否则我可能就选择保守的方法,让比赛再延长一会了。” “没有绝对的实力作为支撑的冒险就是鲁莽,你是这个意思。” 不二没有回答,他莞尔一笑。“好了,今天就这样,很高兴能够和你比赛,我还有工作要做,先拜拜了。” 雨下的小了一些,不二拿起外套就往楼下走,刚走几步,就听到温子在背后喊道:“你最近都会在这里吗?我可以去找你打球吗?” 不二回过头,轻轻一笑。“再见了。” 秋雨潇潇,雷声由远及近,沉闷的隆隆声好像走到一半就泄了气的拖拉机。不二不喜欢这种天气,总有一种让人提不起劲儿的感觉。伴着雨而来的风变得更加湿冷,还没进入十月份,天气就一下子变冷了。不二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往室内练习场走。 手冢正在对球员进行训练指导,完全没有注意到不二已经回来了。不二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在手冢指导完球员回到场边的时候才走过去。 “明天就是第二轮淘汰赛了?”不二问道。 “是啊,这里将有一半的人离开。对这些球员来说,这次的选拔赛也许会成为变强的契机,也许会成为堕落的开始。” 手冢的成因有些沉闷,他不动声色叹着气也被不二敏锐的察觉了。在不二的心里,手冢是那种不管遇到什么糟心的事情都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游刃有余的将麻烦解决。叹气似乎并不是属于他的情绪表达方式。 不二:“你好像很没有信心。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没事。”手冢沉下视线,看了一会地板上倒映出的模糊的影子,随后将视线又看向了球场,没有再说一句话。 ……就像当初你扔下没打完的比赛就走一样, 第二天,朝阳还未从天边露脸,球场上的气氛就已经变得比平常更加热烈了,仿佛途经此处的秋风也被感染,失去了原本的冰冷。 不二朝窗外看去,球场上的球员们跃跃欲试,都在准备比赛前的热身运动,每个人都想在今天的淘汰赛中胜出。他回头看向手冢,本想说什么,但是话却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从昨天下午开始,不二就察觉手冢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每当他说点什么,手冢几乎都有所回应,即便不说话也会点点头什么的。 但是昨天下午到晚上,手冢的状态就像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思绪,回应不二的话总是会慢半拍或者干脆毫无反应,整个人就像是急于思考什么事情,而又毫无头绪。 不二从未见过手冢有这种状态,不免有些担心,他开口询问,手冢总是会用“没什么事儿”来敷衍过去。换一种方法去问的话,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手冢回顾完一遍球员资料,在笔记上做了一些注释,然后合上本子,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对轻声说道:“走,周助。” 不二没说什么,跟了出去。秋风划过两人的脸庞,有些凉飕飕的。不二扯紧衣领,抬头看着天空,几朵云闲散的飘在蓝湛湛的天空上,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比赛采取随机分组制。在热身结束之后,大屏幕上会随机出现三组选手的名字,每组对应的球员将进行补赛。 这里多少带了些运气的成分,不过似乎也是手冢想要的结果。 不二:“真没想到你也会用这种带运气成分的方式进行选手的筛选。” “其实我想看一看,在这两个礼拜期间,他们对彼此互相了解的程度到底怎样。” “用自己的名额作为赌注是吗……不过我看好像不是这样的。”不二看向手冢。“你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 手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背对着不二,注视着球场,等待比赛开始。 第一球场的比赛是由青学的选手古室翔树对松奇和也。 不二翻看着古室的资料——澳洲青少年网球双打组冠军,年仅12岁就有指挥家的称号,擅长双打的好手。 “球风和乾很相似,但是又不太一样。而且是个和千岁完全相反的活用头脑的选手啊。” 手冢无声的点点头。 “古室的擅长双打的选手,他的那些技术在单打上面并不好用,你却让他打单打。松奇是一个擅长打单打的选手,但是他和古室之间的决定性差距就在于经验,而且”不二欲言又止。他终于明白手冢昨天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松奇和也无疑是一个天赋很高的选手,从打网球到现在未尝败绩,而且他对这次的选拔有多么看重可谓人尽皆知。在松奇看来,进入代表队,从日本迈向世界似乎对他来说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意义,这种意义不言而喻,了解的人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但是这也意味着,在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他能坚持多久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古室翔树是那种擅长将对手研究透彻的战术型和头脑型的选手,而且有更多的比赛经验。面对如此的选手,松奇和也能拿出什么样的水准,处于下风时会保持怎样的心态,才是手冢真正想看到的。 不二:“所以说,所谓的随机根本就是一个谎言嘛。” “果然是天才不二周助,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还有另一个目的。”手冢看向正在准备比赛的古室。“他是否有能力真正的克服自己的弱点,这两周的时间他是否真的更上一层楼呢?” “你好像很看中那孩子,我想肯定不是因为他是青学的学生咦”不二突然打住了话头,他仔细看了一会比赛,才继续说道:“古室那孩子好像已经开始布局了。” 不二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比赛上。古室和松奇的比赛的节奏相当缓慢,在几十球的对打之后才会有人失掉一分。 作为特别顾问,不二也和手冢一样,关心每一个球员的情况,有一段时间他特别注意过古室这个选手。古室总是会在集体训练结束了之后给自己加练,但是并不是盲目的所有项目都进行加练,他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本外文网球技术书籍,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做了不少记录,而且在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去其他的球场观看别人的练习,似乎是为了收集资料。他的勤奋和刻苦连不二都有些佩服。 不过不二在几天的观察之后,发觉了另一件事,古室在手冢在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往手冢的方向看,那种眼神让不二感觉似曾相识。 比数变成一比一,古室和松奇双方都保住了发球局。第三局古室发球上网,用网前截击球先得一分。古室上网的速度非常快,就像自己的球打出去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对方的球会落在哪里了。之后的每一球都在古室的预料之内,比赛的节奏一下子变快了许多。 不二睁开眼,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看样子,古室已经将松奇研究的很透彻了。” 手冢:“嗯。” 自从全国大赛结束之后,古室从尾田教练那里得到了手冢留给他的那本书,他便针对那些笔记的内容指出的不足进行了针对性的练习。同时也对自己发现的不足进行了有条不紊的弥补。 他背对着手冢,带着坚定的意志面向对手,每击出一球都仿佛带着必胜的决心。古室破了发球局,比分进入四比二。 换场的时候古室朝手冢的方向看去。他渴望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他很清楚自己打网球的意义不能仅仅局限在双打上,要想站在世界的顶端就必须拥有顶尖的实力,不管是怎样的比赛都能够全力以赴然后赢得比赛。但是奈何他自己的球风难以在单打中获得优势,他曾经想办法改进,但是球风就跟一个人长期养成的性格一样,很难在一朝一夕做出改变。他希望能够得到更好的指导。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仰慕的世界冠军成为了日本青少年代表队的教练的时候他便毅然决然离开澳洲,回到了日本。 尾田教练是把他带上网球之路的恩人,但是却无法给他更好的指导。尾田坦诚,他的能力有限,如果古室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必须进入代表队不可。 所以,他志在必得。 趋于下风之后,松奇的情绪显然出现了波动,他的球已经不如之前沉稳,因为想要急于得分反而出现了好几次非受迫性失误。 “手冢……”旁边有外人在,不二只好改了称呼。“从昨天开始你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干什么都像是心不在焉,你是一直在想松奇和也的事情。” “是。”手冢轻轻点头。“我在有让他们两个比赛的念头的时候就开始担心,松奇的情绪说不上稳定,因为他哥哥的关系他其实有一些创伤性应激反应的。” “世界上没有不败的冠军。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手冢始终看着球场,严肃的表情里流露出难言的苦涩。“但是……有些墙必须跨过去,否则他的网球生命就结束了。” “你还是一样的严格啊……不过……”不二顿了顿,站到手冢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果他不明白你的用心,他就会步入和他哥哥一样的结局……就像当初你扔下没打完的比赛就走一样,你还是在赌,国光。” “要是你有小孩儿的话,估计也会被你教育成一个精英吧......” 手冢闻声抬起眼皮,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泛着复杂的情绪。不二直视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从这扇窗口窥探出他深藏在心底不愿意表露的心绪。 “我想你应该跟松奇和也谈过了。”不二说:“就在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你应该是对自己和他的谈话没有什么信心。” 手冢沉默不语。但不二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 不二继续说:“你确实很擅长教育人,而且可以说是育人有方。”不二摸着下巴,突然笑了一下。“要是你有小孩儿的话,估计也会被你教育成一个精英” 不二在脑海里想象着手冢表情严肃,抱着双臂站在小孩儿面前一语不发的样子。画面感出来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手冢轻轻抬眼看向不二,又无奈的转回视线。 “开玩笑的但是你从来不强迫别人,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给对方提示,不过有时候提示过于隐晦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你的用意。” “你是在抱怨我那次说的不够直白。”手冢突然开口。 “哪有”不二耸了耸肩,嘴角泛起了一抹诙谐的笑。“你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就差骂人了。” 手冢:“” 不二又一本正经起来。“先不说我们两个的事情,关于松奇和也这个孩子,你觉着他会理解你的用意吗?” “老实说,我确实没有信心。”手冢看向记分牌。“对于他来说,之前的比赛赢得太轻松了,反而缺少了一些危机感。每当被人追上来,或者比分接近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产生恐惧感,就像始终活在他哥哥的阴影下一样。我知道这样对他来说很残酷,但是如果真的要决定当一名网球选手,他就必须要克服这个心理障碍。所以,他是否能够理解,我已经不在乎了。” “你这个人啊!”不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没办法克服,你的教练生涯可就不那么清白了,你知道一旦外界传出谣言,你的教练生涯也算结束了。尤其在这种时候,不管是一队还是二队,你都志在必得。顺便说一句,那三个后门专业户,我可是从来没有在训练场看到他们。” 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 比分变成了五比三,古室翔树的发球局。手冢发现,他之前在书上给古室罗列出的改进的地方他都有在改进,克服自己的毛病和加强自己薄弱部分的练习,相比全国大赛那时候,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成长的非常优秀了。 古室朝手冢看了一眼,像是在探寻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转过头,送出一记普通的发球,松奇凭本能去接球,但是他的精神状态显然没有集中在比赛上,他频频的往计分板上看,然后神情飘忽。 古室的回击也很普通,似乎并不想立刻得分,好像有意要拖长比赛。旁边一些看热闹的球员开始互相交头接耳——“古室这家伙太不地道了松奇那小子已经崩溃了,现在一举拿下比赛不就好了吗?干嘛要拖这么久。” “古室这个家伙不是打算折磨松奇那家伙已经完蛋了。” 不二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压低了声音在手冢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重古室翔树了,那孩子有些地方和以前的你很像。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你的用意,似乎在打算帮你一把呢。” “嗯。”手冢点头。“如果松奇还是不能意识到问题,谁都没办法帮他了。” 古室用一个刁钻的球路拿下一分。但是他并没有急于发球,他站在球场中央,仰着头冲松奇和也喊道:“如果总是在意计分的话,你一辈子都赢不了的。听说你从来都没有输过比赛呢,你知道吗?偶尔输一场球的感觉也很不错。” 松奇眼神涣散的看着古室,他咬着后槽牙,让空气从牙齿间吹出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输球就没有意义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输了一场就认为自己完蛋了那你干脆就不要打网球好了。我告诉你”古室猛地发出一球,球速比之前的快了许多。“我在澳洲的时候也经常输球,但是依旧不耽误我拿冠军。输球不是什么难看的事情,重要的是不能输的毫无意义,如果你只在乎输赢的话,你永远都没办法前进。输一场球算得了什么?我想教练他也不是一路都是赢球的。” “你到底懂什么?”松奇似乎有些失去了理智,他回击的球与刚才相比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他击出的球很猛,球速很快,但是球路没有章法。他恨不得将网球作为武器,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的怒气。“你只会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你懂什么?” “你哥哥的事我可是知道的。”古室似乎没有嘴下留情的意思。“昨天教练跟你说什么了?你如果永远无法摆脱你哥哥的阴影,你就永远无法做自己,说什么要成为世界冠军,少自大了,输都输不起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古室有意在激怒松奇。他用余光看向手冢,像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 松奇喘着粗气,他的眼睛盯着球场对面,但并没有看向古室,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场恐怖的梦魇。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选手,在北海道地区也是没有敌手。但是全国的网球选手有许多,厉害的人也数不胜数,如果只困在北海道,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成长起来。可是,明知道如此,却总有一道墙挡在自己前面。 松奇亲眼目睹了自己哥哥输掉比赛后一蹶不振的日子,目睹了他如何在痛苦中结束生命,那些曾经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至今都没办法治好的创伤,他自知不应如此,但是却无力还手。 “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对吗?手冢,所以才同意松奇和也来参加选拔赛。” “他是希望自己能够克服心理创伤的,但是能不能克服就只能凭他自己的意志力了。我可以冒险帮他一把,如果他能够克服困难,就一定会脱胎换骨,如果无法克服,他这一辈子就只会陷在地狱里。” “论严格……” “我们彼此彼此!”手冢打断了不二的话,他看向不二。“我可没在你的语气里听出半点同情心。” “真是的。”不二的嘴角扬起弧度。“干嘛要说的这么直白。” 古室尽量拖长比赛,等待着松奇能够至少理智一点。一定会输的念头始终像梦魇一样对松奇纠缠不休,他靠本能回球,思绪却早就飘回了那段压抑的过去。 ——小孩子用手紧紧抱着头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隔壁房间传来的嚎叫声撕心裂肺。明明没有对话的人,这种声音却会持续很长时间,仿佛在演一个人的独角戏。偶尔男孩也会被叫到隔壁的房间,听自己的哥哥讲述他打网球的事情,他讲到激动之时还会拿起球拍不停的挥舞,嘴里念念有词。有的时候他又如同失去了声音一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天空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不管是谁靠近都很难让他有反应。 这种从亢奋到萎靡的状态很快就将松奇正雄击垮,也将松奇和也送进了新的地狱。 秋风掠过耳边的声音,网球弹起的声音,球场外的议论声和球拍击中网球的砰砰声,仿佛一下子都拧成了一股力量,试图将松奇从过去拉回来。 松奇的表情有些痛苦,他像是在挣扎,像是在拼命的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手冢沉着气,指尖在掌心留下了印记,他并不指望松奇会在这一场比赛就能完全克服他哥哥带给他的阴影,但是如果有所突破那就有希望。 手冢这样期待着。他站起身,迎着瑟瑟秋风,朝球场走过去。 “手冢国光——一种让追随他的人愿意勇攀高峰的精神。” 集训中心的占地面积非常大,不二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找到松奇和也。 松奇和也坐在凉亭里,手边放着行李和球包,他似乎不打算参加特别集训。 凉亭的周围空无一人,秋日的晚霞被铅灰色的云代替,风一阵一阵吹来,树枝发出瑟瑟响声,一下子将寂静放大。 不二远远的看了一会,之后沿着草坪上的石板路来到凉亭,坐在了松奇和也的对面。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笑眯眯的看着松奇。 松奇的双手撑在膝盖上,垂着头,视线毫无目的的投向地面,即便是察觉对面有人,也没有抬起头,似乎除了自己之外,他可以无视这周围出现的任何事物。 不二观察了松奇好一会,仿佛是在极力将松奇和也与这片萧瑟的景象分离开来之后才开口说道:“松奇同学,我们能聊一聊吗?” 不二的声音轻柔的像是一阵暖阳和风。松奇茫然的抬起头,他沉默了半晌,眼神终于在不二的身上形成了焦点。“您是,不二顾问。” “谢谢你能记得我。” “您很特别,而且我看了上次您和教练的那场比赛。” 松奇和也有着比他这个年纪还要有些瘦弱的脸庞,常年生活在北海道,皮肤比一般人要白上许多,他没有常胜者的那种傲气,第一眼看上去会让人感觉这个男生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懦弱。 “那太好了,既然你看过那场比赛我们就有的聊了。”不二的身子稍微前倾,让自己得视线能够平视松奇,然后问道:“那我能坐到你旁边吗?” 松奇愣了一下,片刻礼貌的点头,从嘴角挤出一个音。“请”。不二在隔着松奇有一人位置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二看着松奇脚边的袋子,轻声问道:“你是要退出集训吗?” “我”松奇支支吾吾的在喉咙里咕哝了些什么。不二没有听清。 不二看着远处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安静的等待着松奇能说些什么,但是等了一会,松奇始终没有挤出一句话。 不二:“就这样放弃,你自己甘心吗?” 松奇摇了摇头。 “我没有猜错,昨天手冢教练应该跟你说了些什么,类似于心理安慰之类的话。” “是,您说的没错。”松奇点头。 “他很少会跟人说那种话。”不二想起u17代表选拔赛的时候,手冢对海棠的那一场比赛。或许只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传达的讯息,他偏偏在球场上用另一种严厉到近乎虐待的方式传达给海棠。“他这种人啊,外在的性格和他那个瘦高个儿一样,又冷又直,不会拐弯,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总觉着教练很严厉,而且”松奇突然羞怯的低下头。“说实话我很怕他。” “哈哈,不只是你们,和他同年级的我们有一些人也很怕他呢。”不二无声的笑了笑。 手冢其实是想亲自找松奇谈一谈的,但是被不二拦住了。不二早就发觉手冢那张不怎么愿意做出表情的脸很容易给孩子造成压力,反而让对方什么都不敢说。与其让手冢顶着那张严肃的脸出去开导别人,不如让自己这种看起来就平易近人,天生长着一张好相处的脸的知心大哥哥去。 手冢虽然不情愿,但也任由不二爱干嘛干嘛。至少在说服人当开导者这点上他还是很信任不二的。 不二看向松奇,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他能跟你说那些话,其实就是他也希望你能克服心理障碍,能够留在这里,更上一层楼。” “这我是知道的,但是”松奇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刚才站在球场上的那种颤抖又突然跑了出来。 如果心态成为一种障碍,那么生活在兄长的光环下和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下所造成的的结果其实就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二突然想起了裕太,但两相比较一下,情况却大不相同。 “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的问题。”松奇和也突然说道:“昨天下午,教练对我说的已经非常委婉了,我知道他的用意,其实我也考虑了一晚上,但是我知道古室的水准,也知道他是一个强敌,可是” “其实你没有必要马上就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不二说道:“先让自己试着能够接受一些意料之外的结果。如果只是跟你说球场上输赢是常事,不应该过分的去计较之类的话,恐怕也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不二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松奇,反而像是稍微提高了音量的自言自语。“害怕输球是好事,人要有危机感,每时每刻都要保持一颗求胜的心态是竞技者必须具备的,输球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不能输的毫无价值。不管是启发自己还是教育别人,只要输的有意义就不算输。” “输的有意义?”松奇抬起头,似乎在思考不二这句话的意思。 “我问你一个问题,松奇同学。”不二稍微往松奇的方向挪了挪,让自己能够听清楚松奇从嗓子眼咕哝出的话。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远处传来闷雷声拖长的尾音,临近十月了,雨开始多了起来。 “教练他很严格,有些可怕,不过确实很厉害。”松奇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似得。 “他在你们了解的职业网球比赛中没有一场败绩对吗?” “是。”松奇闷声点头。 “其实他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应该说稍大一点,在两场不管对他还是对我们学校来说,都非常重要的比赛中失败了。” 松奇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不二,那表情似乎不太相信。 “我是说真的。”不二笑了笑。此时雨已经下了起来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将两人包裹了起来。 不二:“那时候的手冢国光已经不仅仅是在全国知名了,在其他的国家也有了不小的知名度。年仅岁就早早的得到了职业网坛的注意。但是就这样一个站在中学生网球巅峰的人,网球名校的社长,却在两场决定校队命运的比赛中战败了。而且,这两场比赛不仅仅是打输了那么简单,甚至会彻底断送他的网球生命。” “您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说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呢,不过说给你听应该没什么关系。”不二在脑海里想象手冢对他发火的样子。毕竟没有实际见到过,只能靠想象了。 “我们关东大赛的第一场比赛就遇到了当时的强队冰帝学园,对方也是打进全国大赛的队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败的对手,而且那个时候,作为全国好手的手冢似乎一直都是各个学校高手们觊觎的目标,似乎都想要打败手冢国光。但是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的是,手冢他的肩膀 早就受伤了,和冰帝队长的比赛彻底让他的肩膀举不起来了。但是他却不愿意在比赛中弃权,坚持打到了抢七决胜局,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但是却激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斗志。 “如果他真的很在乎自己的输赢,就绝不会撑到比赛结束,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以那种状态要打赢冰帝的队长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他来说,输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将自己的决心贯彻到底,履行身为队长的责任和对前辈的诺言,成为了一个逃兵,才是毕生的耻辱,他是输了,但是并没有输的毫无意义。‘手冢国光’这四个字变成了一种精神,一种让追随他的人愿意勇攀高峰的精神。” “越是强大的人,只要输了一次之后会有多脆弱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这个人啊,并不擅长用太直接的方式去安慰人。”不二把手轻轻放在松奇的肩膀上。“你可能不知道,他认识你哥哥,所以你的那种痛苦他是理解的。” 松奇和也那双大眼睛睁得更圆了。“教练他认识正雄哥?” “是啊,所以他不希望你也变成那个样子。所以你不必满上给我们看到结果,心理障碍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克服的,但是不管经历什么,决不能够放弃,决不能让自己当一个逃兵,你可以不用为了任何人,但至少要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松奇和也重复着不二的话,他垂眸看向自己有些粗壮的手指,这双手握过的那把球拍还是哥哥留下的。他不想变成他哥哥那样子,但是“我能办得到吗?” “没问题的,手冢看人的眼力一向很不错,你别看他的眼神凶巴巴的,但是看人很准的。”不二的手还放在松奇的肩膀上。“把行李送回去,去参加特别集训,一个礼拜之后重新赢回来,好吗?” 松奇看着自己的行李,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好,我虽然没有什么信心,但是我想试一试。” “有这种想法就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第一步。”不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单人雨伞递给松奇。“雨下大了,抓紧时间回去。” “是,可是把雨伞给我了,顾问您怎么办?” “我不打算现在回去,我还有些事情,想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儿。”不二把雨伞塞到松奇手里。“抓紧时间哟,要不就错过晚饭了。” “啊,那好。”松奇有些懵懂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谢过不二,抓起行李,撑着那把单人雨伞匆匆往宿舍跑。 不二笑眯眯的看着松奇奔跑的背影,直到这抹背影在肆意飘落的秋雨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他掏出电话,拨通了号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哎呀,国光,雨下的太大了,我没有带伞,现在还饿得要命,你能到西北面草坪的凉亭里来接我回去吗?” “你肯定是发现了,为什么不问。” 手冢挂了电话,披上外套就往楼下跑。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去又从柜子里随手扯了一件外套。雨下的很大,风吹的冷嗖嗖的,他撑着雨伞顶住斜吹的风,自然而然的加快了脚步。 不二回到之前的座位,双手搭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懒散又随性,他无声的注视着凉亭外的大雨。 靠近草地的半空中渐渐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雨滴在草地上碎裂,又在凹陷处汇聚成一汪小水洼,仿佛将过去的片片记忆又重新拼凑在了一起。 自从那次分开之后,不二独自度过的每一个春夏秋冬,仿佛都不如那三年真实。 能和手冢几乎每天都相见的三年里,春花都是明媚的,夏蝉也不再聒噪,秋叶泛黄的时候也不显得悲伤,冬雪伞下并肩而行,身后留下的脚印也是不曾被抹去的痕迹。 可是没有他的那些年,春夏秋冬依旧循环往复,时间在静悄悄的流逝,春花,夏蝉,秋叶,冬雪……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只是春花变得有些单调了,夏蝉让人心烦意乱,秋风吹下的落叶伴着球场上孤零零的影子,冬天的雪地上也只留下了一串脚印。 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一切又都变了。 他不知该怎样去形容那几年,他和以前一样上学,读书,打网球,和朋友们一起出去旅游,不断认识新的人,和旧朋友保持联系,只是隔山隔海的地球的另一边,始终有一个身影他怎么都没办法忽略。 他曾经发誓要跟着他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攀登上最高峰,即便是两人走不同的路也不想要分开。可是在时差交错,山月异域的各处,没了那个人在身边,无论多么欢乐的日子,有多少朋友相伴,在不二的内心里,自己永远都形单影只。 以前他总以为那个人总是孑然一身,为了梦想孤傲而立于山巅之上,甚至不愿意回头看一眼,明明只差半步的距离,却仿若咫尺天涯。不二曾一度怀疑自己隔着层层大雾追寻的身影是一抹根本不存在的虚幻。 可是当那个人转身的那一瞬间,仿佛这段被无限拉长的距离突然被缩短了,那个人回过头的时候,雨雾散去,而自己也从未失去那个身影。 房檐上滴落着杂乱的雨滴,“啪嗒”一声在石板上绽开了水花。 不二慢慢闭上了眼睛,仰着头,嘴角轻轻扬起,俊郎的眉毛弯起好看的弧度。 “我会在距离你半步的距离,牢牢的抓紧你的身影,我不会跟丢,即便你不愿意当做我的路标,我也不在乎,并肩而立的风景我也渴望过,但是我还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份渴望深藏于心,你发现了,或许这是你回头的方式,但是我依旧是我,站在你的背后,只是我愿意,仅此而已……” “什么你愿意?”不二轻笑的自言自语突然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明亮的声音打断了。他回过头,对上了手冢清澈的眸子。 “哈!我说什么了吗?” “你刚才好像就一直在自言自语……”手冢的眉毛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大雨。“刚才雨声太大了,我们听清。” “是吗?那算了,反正也是无聊的自言自语。”不二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明明就是他嚷着说肚子饿了,现在居然还打算在这悠哉的赏雨。 手冢不动声色,只是眼角流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周助,你刚才不是说肚子饿了吗?看雨只能饱眼福可不能果腹,如果总是跟在我后面可是要淋雨的。” 不二:“……” 这个混蛋明明什么都听到了。 手冢隔着椅子将外套披在不二身上,细心的将拉链拉到了最顶端,防止风雨灌进去,撑着伞等不二绕出来。 手冢对不二的照顾细心但有分寸,不二并不是女孩子,而且体格相当不错。他完全没有必要贴在身上腻腻歪歪。但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的就更是偏爱有加。 不二在照顾别人的同时总是会忽略自己的毛病让他吃了不少亏。或许相互吸引的两个人在性格上也会互补,不知何时开始,手冢对于不二的偏爱弥补了不二会照顾别人但是不太会照顾自己的问题,也让手冢在不知不觉间,无意识的养成了时刻注意不二的习惯。 风遂雨愿,雨伴风行。 不二快步钻到了伞下,轻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手冢思索了一下,应道:“明天。” “呀!那真不错。”不二弯起眉眼。“比起这里的伙食,我倒是想吃你做的饭了。” 手冢:“……网上说的果然没错。” “嗯?网上说什么?”不二好奇的睁开眼睛。“话说回来你都在网上看些什么东西。” “你想知道吗?”手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方的把手机递了过去。“网球的新闻,国外的相关论文,钓鱼的资讯,和国内外一些体育新闻还有……” “如何成为一名好老师……“不二毫不客气的在浏览记录一页从头看起。“三尺讲台的人生……德国之声……还有……人形佩琪的养成方法……国光,这最后一个是什么?人形佩琪……这名字……很新颖啊!嗯?” 不二停住脚步,笑眯眯的看着手冢。 手冢的心里“咯噔”一激灵。心想:“遭了,没有删掉最后一条浏览记录。” 那条记录是好几天以前的了,手冢本来打算看看那个博主有没有新菜谱,可惜那个博主恋爱了,用的是自己的小号,不仅什么都没更新反而还起了一个被女朋友看到绝对要跪榴莲的名字来哗众取宠。 手冢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过在别人眼里都一样但在不二眼里倒是很容易分辨他的情绪。他故意别过头,假装无辜道:“人形佩琪?那是什么东西……可能手滑不小心点到的。” “手滑?”不二依旧笑着,笑的手冢背脊发冷。“嗯,有可能,毕竟手冢国光也有失误的时候啊。” “啊!嗯,是啊,人无完人嘛,我又不是万能的神。” 不二:“……” 这家伙真是会顺杆爬了。 “我跟你说,昨天那个女孩的台球打的真不错。”不二把手机塞回手冢怀里,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手冢赶紧跟上去,惊异不二怎么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怎么没问我比赛结果?” “不用问也知道,你肯定是赢了嘛。”手冢明显想敷衍了事。“对了,你明天……” “那女孩打的还不错,在努力努力很可能就能打职业了。”不二完全没理他,自顾自的持续话题。 “明天吃咖喱怎么样……还有……” “年纪轻轻就有那种水准,而且又活泼又有人情味儿……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周助……” “她还说这几天要约我打球……要不干脆我在这再多待几天……” “……周助。” “我也想跟她再打一场球呢!” “明天没什么事情,我可以休息一天,除了吃东西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话说,好久没有遇到台球打的那么好的人了……多打几局……” “……周助。”手冢提高了声音,表情既窘迫又无奈。 “嗯?你叫我吗?”不二明知故问。 “那个……我一直在学习新的食谱……尤其是口味奇怪的……啊!不是,是独特的……”手冢转向不二,挡住了迎面吹来的风。“网络上不是说了嘛!要抓住什么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而且……呃……” “哈哈哈……噗。”不二实在憋不住,还是笑出了野猪叫。“噗……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周助,我说了什么让你发笑的话了吗?” “别这么一本正经的……哈哈哈……逗你玩的国光。”不二笑的有些缺氧了。他大口的吸了一口气。笑说道:“你都在网上看些什么东西啊!” “……”手冢窘迫无言。但下一秒他就扬起眉角。“反正明天也休息,干脆我们今天就回去,怎么样特别顾问。” “咦?怎么?这么心急?” “反正都无所谓……早一个晚上也没什么关系……毕竟……” “毕竟什么?” “没什么……”手冢揽住不二的肩膀,重新迈开步伐,将那句本想说出去的“小熊不能饿一宿。”咽回了肚子里。总之,他可不想遭殃。 回到家之后,手冢负责做饭,不二将空了好几天的屋子打扫了一遍之后就窝在了沙发里。 厨房里传来油的滋滋声,手冢的身影闪在玻璃门后。不二坐了一会儿,拿起书看了一会儿,又跑到阳台上吹了一会夹着秋雨的夜风,实在无聊便溜进了厨房。 手冢在灶台前忙碌,头也不回的喊道:“周助,这里油腻腻的你也不嫌味道重。” 不二一只脚跨在门里,一只脚跨在门外,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的半秒。 ——这家伙背后是长眼睛了吗? “没关系,你都无所谓,我怕什么。”不二凑近灶台,把下巴搭在手冢的肩头,双手抱住手冢,满脸期待的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鲑鱼……今晚上没时间做咖喱了,来点简单的。你饿了,马上就好……”手冢话音一滞,他意识到不二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周助……” 不二狡黠的一笑,轻声问道:“那些照片,你都看到了。” 不二的脸靠的很近,呼吸的空气带着温热的气息从手冢脸颊的皮肤上轻轻擦过,有些细细痒痒的。 手冢不答,歪着头瞟了一眼烤箱。“鱼好了。” “多烤两分钟也没关系。是你做的菜,怎么样我都吃得下。”不二没打算松手。“你肯定是发现了,为什么不问。” “我早就知道你偷拍我。”手冢跨出一步伸手拉住烤箱的把手。“你明着的暗着的,这种事儿干的不少了,我早就知道。” 不二跟上前一步。“默许了?” “要不然呢?” 不二松开手,似乎有些懊恼。“我还指望你生气一次呢!想看看你生气是什么样子。” 怪不得这家伙下午的时候就不断的挑衅。 手冢:“……” 这家伙一定有毛病,一定有…… “鱼好了……该吃饭了。”手冢把鱼装盘,淋上调好的酱汁,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示意不二别挡路。 不二侧身让开一条路,然后跟在手冢的身后,一脸嬉笑着说道:“喂,国光,你吼一句笨蛋啦!傻瓜啦……什么的,发一次火我看看怎么样。” “你还是在脑子里自己想想。”手冢用筷子夹起一块鱼,塞进了不二正要说话的嘴里。“先吃饭,熊先生。上面有蜂蜜还有芥末酱。” 临溪垂钓有灯泡 回来之后,不二的手头又有了新工作。他坐在客厅的桌子前,对着电脑挥洒自己的热情。手冢坐在阳台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听着窗外簌簌的秋雨,看一本他已经看过了许多遍的书。 屋子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秋雨拍打窗户的滴答声,以及鼠标偶尔发出的咔哒声。在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两个人很少有交流。但是这种沉默并不尴尬。自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间的关系并未因这段日常的独处而变得疏远,相反,这种给彼此留下充足的空间,不去相互打扰的轻松惬意的生活方式将彼此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两个人似乎很享受既有彼此陪伴又互相包容,依旧安静如常的时光。 手冢偶尔起身给自己添一杯茶,也会留意不二杯子里的状态,凉掉了就重新换一杯新茶。这种颇具养生风格的老年人生活方式,不二偶尔会吐槽一下,但是这些日子里也基本上跟着习惯了。 手冢把茶杯放在不二的手边。不二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肩膀,伸手拿起茶杯。“谢谢。” “明天有想去的地方吗?”手冢在不二的对面坐了下来,表情温和的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无所谓。” 不二的话说的顺嘴,好似这段对话里没有掺杂什么让人情绪波动的话。他是那种对别人的话外之音反应并不敏感的人,并不是说他听不懂,而是不愿意去多想,但唯独不二,他的一言一行对手冢来说都比其他人要特别一点。 手冢站起身,绕过桌角走到不二的身后,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适当的力道帮他松一松有些僵硬肌肉。“那我们明天去山里面钓鱼怎么样?” “嗯?可以啊。之前说让你教我钓鱼,你还没兑现呢。” “那我明天教你。其实千岁和橘倒是又约我出去钓鱼,不过难得休息一天,我可不想让他们两个当电灯泡。” “你会把心里话说的这么直白,真是难得一见。” “那还不是因为是你。”手冢揉了揉不二头顶散乱的碎发。“好了,该适应一下老年人的作息时间了。” 厚重的窗帘将雨声和街灯散落的光全都隔绝在了玻璃窗的另一面。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不二侧着头看着那张沉静的睡脸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手冢的胳膊轻轻弯曲着,藏在不二的脖颈后面,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曾经多次午夜梦回,总是会想到那个身影,那个站在球场上,眼神沉稳克制,很少会做出胜利的手势的坚实背影。 ——他是否也有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些半梦半醒的,心虚焦虑的时刻,或者无所事事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刻,他会想些什么呢?透过体温传达出的是生命的炽热,他的心里,他的脑海里曾经是不是多次预想过现在的时光呢? 不二在脑海里设想着胡思乱想的手冢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便慢慢的有了困意。他往手冢的身边靠了靠,将那个结实的身体又抱的紧了些,仿佛一松手手冢就会从身边溜走一样。手冢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在不二猝不及防之下,习惯的将他揽在了怀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感觉,被不二枕了一宿的胳膊有些发麻。 手冢从储物间里翻出好多条鱼竿,让不二从中挑一把顺手的,然后带上必要的装备启程前往郊区的山林。 秋天的山林里树叶还依旧绿莹莹的,阳光刺破云层,在茂密的枝叶间投射下一道道朦胧的光柱。山林里的气温要比市内低一些,但清新的空气使人沉迷,太阳出来后,温度开始上升,但是有茂密的枝叶作为遮挡,秋风习习,令人舒适。 昨晚的秋雨让土地吸饱了水分,堆满腐败枝叶的山路有些湿滑,不二跟在手冢的身后,时不时的让目光在周围飘荡。一路上只有两人的足迹留在身后,看不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从山口进入,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大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两人才来到一片比较平坦的草地。 手冢将身上的背包放在地上,转身对不二说道:“先休息一下,等一会还要走大约半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不二放下渔具包,将周围梭巡了一遍,这片空草地夹在两片树林之间,能听到鸟落在树枝上或者在半空腾起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山林深处水流撞击岩石的声响,但是唯独没有人影。“这里应该不是大家都知道的钓鱼地点,我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是,这不是大家都熟知的钓鱼地点,算是比较小众,是我之前在集训中心的时候发现的。” “之前在集训中心?不会是好多年前”不二惊讶的表情显而易见。 “你猜的没错。”手冢看着远处的薄雾渐渐消散,山谷显露出轮廓。“你之前说过想要尝试一下钓鱼,虽然时隔了这么多年,我总该兑现诺言的。” 当年说那句话的时候不二是藏着点儿小心思的,当时的手冢顾左右而言他,不二本以为他并未把这件事当真,或许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候你说完之后我就在想,到底该带你去哪里才好。人太多的地方太吵闹了,人少的地方并不怎么好找,后来不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但是时间太匆匆了,而且那个时候大家都挺忙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约你出来。” “嗯,我想起来了,你和橘他们钓完鱼没几天你就去德国了,真是走的潇洒又随性啊。” “抱歉啊,周助。”手冢柔和的垂下眸子,那神色完全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不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出发吗?一会天气可就热起来了。” 之后的山路比之前的也好走多了,路途平坦几乎没有坡度。穿过树林之后,两人来到了一片碎石河滩。涓涓水流顺着山体的坡度激荡而下,在平缓之处才稍微减慢的速度。这里的水流太急,不适宜垂钓。 手冢带着不二沿着河床往下游走了一段,在河面变宽,水流平缓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碎石滩已经被太阳晒干,散发出鹅卵石特有的尘味儿。 不二抬头将视线投向山林的深处,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片被光影染上轮廓的绿色和星星点点的黄。他又收回视线,沿着河流往下游望去,被秋风吹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不二完全不在乎,他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在用全身的细胞去感受这里的一切——鸟鸣山更幽。 流水潺潺,与上游那股撞击岩石泛起白沫的急流不同,这里的水声仿佛更加的沉稳,更加的浑厚。 手冢把工具从包里取出来,一一告诉不二那些东西的用处。他俩每人带了两根一长一短的鱼竿,分别用来钓近处和远处的鱼。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手冢将鱼竿抛向河里,用石块固定好鱼竿尾部,一抬头看到远处有两个身影正向他们走过来。 手冢迎着阳光半眯着眼睛才看清越来越近的人影。他伸手拍了拍正在固定椅子的不二,轻声说道:“那两个家伙来了。” 不二抬头看过去,看到橘和千岁正朝着这边招手。他们的身后背着鱼竿包,很明显也是来钓鱼的。 “喂,不二,手冢,青学双壁一起行动,难得一见啊!” “这可不难得。”橘一副很懂的样子,低声对千岁耳语道:“你大概不知道,青学这两个王牌以前可是总是一起活动。” “什么意思。” “校外联谊会啦,学校之间的友谊赛啦,或者手冢的私人比赛啦,总能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橘低声嘀咕完之后,笑眯眯的朝不二招手“好久不见,不二。” “早,橘,千岁。”手冢表情淡然。 不二乐呵呵的站在那。“好久不见,橘,千岁。九州双雄也来这里了啊。” “那是,我们可是形影不离的。”千岁正要一把搂住橘,被橘伸手挡开了。 橘:“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千岁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橘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就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在不二和橘有一搭没一搭的看鱼竿聊天的时候凑到手冢的耳边说道:“我说,你拒绝了我们的钓鱼邀请,原来是跑过来约会啊!看样子我和橘还是乖乖的滚去下游摸鱼的好。” “没关系。”手冢目不斜视的看着水面,态度依旧淡然。“这里是最佳钓鱼场所,你们要是去下游除了水草估计连一条鱼都捞不到,那样岂不是很没意思。” “哎呀呀,你这家伙依旧自信满满啊。”千岁拍了拍脑门。“需要我们助攻吗?” 手冢:“……不用。” 不二一边留意鱼竿的状况一边拿着相机到处拍照,他的目标是这里的风景和融入风景中的某个人。 手冢将钓鱼作为一种放松身心的活动,他不会一直盯着鱼竿,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目养神。任凭不二在附近晃来晃去。 而相比之下,不远处的两个九州大灯泡比天上的太阳都刺眼。 橘和千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千岁偶尔感叹几句,仿佛能够理解网络上那些追星族得知自己喜欢的明星结婚时的心态。其实只是他自作主张的站在了自己妹妹的角度上而已。 至于美由纪得知自己的男神心有所属之后会又怎么样的心态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不二将镜头对准被阳光照耀的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的时候,他的鱼竿动了一下。 不二将相机塞进包里,连忙跑向鱼竿。 鱼线被拉紧变得笔直,鱼竿的前端向下弯曲,从弯曲的角度判断,咬钩的鱼应该不小。不二想马上收杆,但被手冢拦了下来。 鱼拖着鱼线在水面上画出一道一道转瞬即逝的波纹。这条河的水并不浅,从岸边看去,根本看不到底,也看不到鱼的影子。 “不要一下将杆收紧,先慢慢往上收绳子。”就像在教一个孩子练习写字一样,手冢站在不二身后,附身握着不二的手,慢慢的将鱼线往回卷,卷到适当的长度之后,手冢松开手。“现在可以快速将鱼拉出水面了,一定是一条大鱼。” 不二快速将鱼竿拉出水面,带出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被抛在半空中的鱼抖动着身子,鳞片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手冢默契的拿出不二的相机,按下快门,将不二开心的笑颜和手里那条大鱼以山溪,密林和蓝天作为背景,框成了一幅富有美感的画。 “钓鱼是一件特别锻炼精神力的事情。”手冢帮不二将鱼放进箱子里,说道:“安安静静的,耐心的坐在岸边,放下诱饵,等待着鱼游过来,咬住钩,再讲究方法的将它们拉出水面,这种成就感是与众不同的。” “哈哈,确实体验不一样。” “你这还不算体验的很完整。”手冢帮不二重新挂好鱼饵,顺带将他按到了椅子里。“安静的坐着。好好走完钓鱼的整个流程,这种体验感会和刚才完全不同的。” “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没有什么能够一步登天,是这个意思!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啊。”二笑眯眯的听任手冢的安排。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岸边,视线的河面上飘来飘去,突然有了一种轻快无比的感觉。仿佛将步入社会之后所积累的所有压力一股脑的释放了出去。 钓鱼是一个可以让精神力既集中又放松的过程。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什么都不用想,静静地看着时间从眼前流逝,被流水一点一滴的带走,然后消失在下一秒,等待着河流深处的另一股力量的出现,然后感受成功与收获。 当第二条鱼在不二安静沉稳流畅的收竿动作之下被拉出水面的时候,看着阳光下泛着金光的鱼,不二才体会到所谓的手冢的钓鱼哲学到底是什么。 橘和千岁已经特意和两只恩爱狗拉开了距离,以免自己得瓦数过大,碍了人家的事儿。但是这两只既单身又八卦的狗不看还好,一看又被喂了一嘴带着新鲜鱼味儿的粮。 手冢耐心的跟不二讲钓鱼的诀窍,两人抛竿收竿,旁边的箱子里已经装了半箱的大鱼。 “不二那个家伙果然不同凡响,才头一次钓鱼就能抓住诀窍。”橘嘟嘟囔囔但一脸佩服。 虽然手冢坐在那和不二的交流并不多,但只是通过背影就能感觉到他俩之间的气氛。手冢看向不二的表情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就像是被春天融化的山涧冰雪,看似冷冽实则饱含温度。 橘和千岁从未看过面带笑容的手冢,不觉得感觉新鲜。 “那家伙竟然会笑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千岁眨巴着眼睛,看着上游的两人。 “再坚硬的冰山也有化的时候。”橘长叹一口气,将被咬住的钩拉出水面。“又是小鱼。”他懊恼的啧了啧嘴,将只有手指长的鱼从鱼钩上解下来,扔回了河里。整个人闷闷的。 不仅要吃狗粮,还只能钓小鱼。早知道这样根本就不该来。都是千岁这个混蛋说跟着手冢一定能找到安静的钓鱼地点。 队长相亲记 “相亲?”手冢不由自主想要提高的嗓音在还没有跑出喉咙的一瞬间就被理智压了回去。 他刚从立海大上完课,还没从教室走出来就接到了自己老妈的电话。他把外套搭在胳膊上,挺括的衬衫修饰出的完美身形,即便是背影也相当惹眼。从教室跟出来的学生还有与他擦肩而过又止不住回头的学生简直快组成了一个追星的队伍。 好在手冢本人那种冷淡严肃的强大气场自然形成的空气墙,让那些眼光不错的同学下意识的知道该怎么掌握分寸。 “怎么回事?妈。”手冢平淡的语气里透露着些许无奈,这种事他还从没有经历过,再说了自己才20出头,怎么说这种年纪相亲也太早了点。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手冢彩菜说道:“据说是你爷爷过去的同事的外孙女,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大,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任职。怎么样,要不要见一面啊。” “不,这件事” “虽然我也不想强迫你,但是毕竟是爷爷的老同事的孙女。他们昨天来做客的时候提到了你,听说你从国外回来了,就想见你一面,至于相亲嘛,哎呀,只是自然而然提到的。” 手冢彩菜强忍着笑意而颤抖的声音从听筒中清晰地传到手冢的耳朵里。他现在甚至都能够想象的出来自己老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妈,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这我知道。”手冢彩菜噗出一阵鼻音。“周助今天早上送鱼来的时候我见到了,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还真的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帅气那么温和。” 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跌进了办公室的椅子里——没见过几次就叫的这么亲热,手冢彩菜的社交功力果然不同凡响。 关于自己和不二之间的关系,手冢完全没有瞒着手冢彩菜。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老妈有多坦诚,而是想瞒也瞒不住。与其白费力气,还不如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感情问题,然后让彩菜帮忙在家打好掩护。 不过现在看来,手冢对于自己老妈的了解还太稚嫩了。手冢的爷爷最近出去旅游去了,根本不在家。关于这件事手冢是知道的。所以答应相亲见面这种事只有他那个脾气随和的老爸能做出来。至于手冢彩菜,她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驳自己老公面子。而且还有戏可看,何乐而不为之呢? 手冢彩菜看电话那头的儿子半天没有动静,便问道:“你生气了?” “并没有。”手冢轻轻皱起眉头,看到门口有一个脑袋怯生生的向办公室里张望。 “虽然对你和周助还有那个女孩都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提出这件事的毕竟是人家,驳面子的事情总归不合适,我想你应该能搞定的,国光。” “是。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我如果反对的话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只是见一面而已。”探头的那个女孩已经向手冢这边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国光一定会答应的,总之就拜托你自己喽,拜拜。” “拜拜。”手冢叹息着挂了电话。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老妈的性格又做了一次更新——贤妻良母型的天然黑。他抬起头,正好迎上了一个女孩的目光。 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害羞的四下看了看,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打扰了,老师,请问您知道水野教授去哪里了吗?我有急事,但是联系不上他。” 水野教授是跟手冢一个办公室的英语系的老师,年纪三十出头,也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单身青年。 手冢将办公室扫视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抱歉,我不太清楚水野教授去了哪里同学?” 女孩的神情并不是像在认真听手冢说话的样子,她的目光注视着手冢,思绪不知道飘在哪里迷了路。眼神和那些只想饱眼福而跑去选修德语课的家伙们没有区别。 手冢轻声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又喊了她一声,才将女孩飘远的花痴魂魄喊回来。 手冢:“同学,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啊,抱歉老师,我听到了。”女孩天真的一笑,问道:“老师,我没见过您,您也是教英语的吗?” 手冢:“不,我是教德语的。” “哦,打扰了,老师再见。”女孩转身快步往外走,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才离开,并且顺手打开了手机,登陆了不怎么逛的校内论坛和学校的官网,在搜索栏输入了“德语系”三个字。 吃过晚饭之后,不二将碟片塞进放映机里,然后陷进沙发里。这次他放的不是什么恐怖片,而是符合手冢口味的经典电影。 手冢随手关掉灯,挨着不二坐了下来,张嘴接过不二递过来的薯片,情绪不算太高。 在一起呆久了,不二很敏锐的就能察觉出手冢不变的表情下所隐藏的情绪,从刚才开始,手冢就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心不在焉。他仰起头问道:“你怎么了?” 手冢沉下视线茫然的看着倒映着电视屏幕的地面,犹豫了片刻说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如果我当做没听到,你会纠结下去说不说,或者我说我想知道是什么事情,你还会纠结该怎么说吗?”不二笑了笑。“真是头一回见你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我想这件事和我有关。” “算是。你今天见到我妈妈了。” “是啊,我和阿姨见过几次,说实话这么多年阿姨还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不二睁开眼,在电视强弱不定的光亮中看着手冢的眼睛说道:“阿姨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 “嗯。”手冢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表情和言行啦,阿姨热情的有些过了头——你告诉阿姨的?” “瞒不住就索性不瞒了。” “你也肯定不是在为这件事发愁。” “确实”手冢沉默了片刻,一咬牙,将今天在学校里和老妈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不二。 “相亲?哈哈哈哈你才多大啊,二十出头而已。”不二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一下再笑,周助。”手冢既无奈又无所适从的看着不二。“你就没有一点其他的感觉吗?” “没有……”不二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我等着明天你的求救信号。” 在不二的眼里,手冢是一个思虑周密而且绝对会未雨绸缪的人,可是这次竟然马失前蹄了,这难得的画面不见识一下岂不亏大了。 不过虽然抱着这种看热闹的心态,但不二确实没有什么危机感。他了解手冢的个性,更了解他的为人。 手冢是那种只要认定一个目标就绝对会不断向前直到完成它为止。他就是那种不畏惧任何困难,勇敢的执着的富有责任感,靠着智慧往前走的那种人。 这也正是不二愿意坦诚自己真正的内心情感的原因之一。他甚至庆幸自己喜欢的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才有勇气去往前跨一步,跨过那道世俗的围墙。因为他知道,他在手冢心里的位置就像一个永恒的目标,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取代。 手冢本想拍拍脑门缓解一下焦虑,但是不二话语里隐藏的绝对信任让他彻底打消了顾虑。他伸出左手,轻轻的搂住不二的肩膀,让他更靠近自己一些,安安静静的将电影看完。 约定的相亲地点是位于银座的一间咖啡馆,之所以选这个不好停车的地方主要是因为距离女孩工作的设计公司比较近而已。 手冢预算好找停车位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了十分钟来到咖啡馆。 手冢推开咖啡馆的门,伴随着一阵铃声,他看到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正看向门口。 女孩坐的位置正好是他们约定好的位置。女孩应该是在手冢家看过他的照片,所以在手冢走进门的时候她就认了出来。 女孩冲手冢招了招手,手冢轻轻点头示意,走了过去。 手冢走到桌子前,并没有马上坐下来,他问道:“您好,请问是富景鹤子小姐吗?” “我是。”富景鹤子笑着。“您好,您就是手冢国光先生。” “我是。”手冢点头。 “请坐。”富景鹤子优雅的伸手示意,大方的说道:“您刚走进来我就认出来了,果然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手冢轻轻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如果和平常一样可能太冷漠太严肃了,可是职业假笑这种东西他好像也不太会。两相权衡之下他只得尽量把表情放的柔和一些,但这样一来他自己反而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别扭。 服务生走过来,问两人需要些什么。女孩点了咖啡,而手冢要了一杯茶。 待咖啡和茶都上齐之后,两人才正八经的开始聊天。 手冢的话并不多,和每一套相亲流程一样,基本情况,个人的兴趣爱好之类的就像是必须要扔到太阳底下晒的苞谷,没什么秘密可言。 手冢不喜欢讨论自己的私生活,所以能说的都是一些谁都能了解到的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总是在找机会向女孩解释清楚自己这次来只是出于礼貌,他的个人感情问题现在非常稳定,以后也会很稳定。 富景鹤子不是特别腼腆的女生,她开朗大方,也能和手冢聊得来。 但是从见到手冢的第一面开始,在她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她见过许多次手冢的爸爸和妈妈,她两位长者随和的性格,在见到手冢之前她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这两个随和的人的儿子是不是也是一个和他们性格相似的人。 但是今日一见却让她心生疑问。 手冢给她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一个追求完美艺术的雕刻家看到了自己毕生追求的完美艺术品一样,只是这件艺术品散发的独特气质让这位艺术家只能远远的观看而无法窥视其细节。 手冢今天的衣着一改往日的冷色调而偏向了暖色系,但是一个人的气质和气场往往并不会随着衣着而改变。修长的身材,轮廓分明的脸庞透露着一股坚毅的气质,藏在镜片后的那双棕色的眼睛虽然神色严肃,但眼底总是闪着冷静且睿智的光芒。 富景鹤子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气质优雅,长相英俊富有诗书气的男子并不是能够轻易让人读懂的类型。他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但是却不愿意用这种魅力去刻意的吸引什么人。他的行为举止很有绅士风度,但也仅此而已。即便对面坐着的是女孩子,他也没有想要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而刻意表现出什么。他所有的言谈举止都顺理成章毫不做作。他或许时时刻刻都在与别人保持着一种适当的距离感,很难对谁敞开心扉。 但是这种人一旦愿意对谁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就绝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富景鹤子不得不承认,手冢虽然看起来严肃,但是毫无疑问她被他吸引住了。“不知道手冢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关于这件事,我确实应该向你解释一下。”手冢微微低下头。“很抱歉,我的父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答应了我们见面,但是我想跟你坦诚,我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今天的事……” “没有关系。”富景鹤子说道:“其实我也好奇手冢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在昨天试图预想过你的性格会不会和伯父伯母一样,但是今日一见确实让我意外。坦白的说我被你吸引了。” 手冢“……” 富景鹤子继续说道:“你有喜欢的人我不在乎,只要你们还没结婚我总是有机会的。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 手冢的眉头以富景鹤子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的蹙着。他头一回见到这么直白的女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手冢就像是一颗独特的钻石,会不知不觉间吸引对他憧憬和好奇的人。或许正是他不断的自我审视,自我反省,总是保持一颗无懈可击,绝不松懈的状态而在不知不觉间成就了那种独特的魅力。 但是人这种生物的内在和外在是需要保持平衡的。这种魅力太过强大,便需要另一种力量与它保持平衡——一种让人想要跟随的领导者魅力和另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淡漠的距离感。它们共同构成了仿佛爱伦坡笔下的那个大旋涡一样的手冢国光。 手冢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被动且尴尬的气氛。好在富景鹤子说要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几分钟,他终于找到机会给不二发个信息。 但是刚拿出手机他就收到了不二传来的简讯。 简讯上附有一个定位,后面只写了两个字“救我” 真是“好事”成双对。 俗话说得好,天道有轮回,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不二在昨晚嘲笑完手冢之后,连想都没想过“被约会”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真是“好事”成双对,难兄难弟的两人。 他坐在接待区的台前,整个人无助又窘迫。对面的久留美用手撑着下巴,定神看着他,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喜爱的光芒。 “怎么样,周助哥哥,我的建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不二怎么可能有那个心思去考虑,或许是应该说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情去考虑。 久留美提出的写真集拍摄建议简直太夸张了。不二本打算在一个礼拜之内把这件事迅速搞定,但久留美显然打算放长线钓大鱼,要将拍摄计划拉长至半年。 “我准备出三套写真,两个月一期。这样我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拍摄。” “这时间拖的也太长了。”不二轻轻皱眉。“你们公司那边没有问题吗?” “已经批下来了。我打算拍一本外景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旅游。”久留美一眨眼,表情确实可爱。显然早已经计划好了。 恋爱公式书上说过,要想跟摄影师约会就要找他喜欢的适合拍摄取景的地点。 “这……”不二有些为难。 “我想你一定没问题的,周助哥哥。” “别擅作主张啊!” “有什么关系。”久留美在不二离开工作室的这一阵子已经在这里混熟了,并且彻底打入了工作室的内部,策反了这里几乎所有的员工,成为她追爱的帮手。 不二很敏锐的就发觉了自己现在成了光杆司令,只好将求救短信发给了同样处境的手冢。 不二无声的叹了口气,只恨自己报应来的太快。要不干脆找由美姐占卜一下,看看这段莫名其妙的桃花运什么时候能结束。 而城市的另一端。手冢的心里像是装了一个锤子,砰砰砰的撞着他的胸口。 不二发的定位是他自己的工作室,再加上救命两个字,手冢的第一反应是不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好在紧接着传来的第二条简讯算是给他吃了定心丸。 “你的相亲怎么样?” “我想算是坦诚相待了。”手冢按下发送键。抬眼看到富景鹤子走了过来。 “抱歉,富景小姐,我的朋友有急事需要我帮忙,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可以吗?” 富景鹤子似乎并不意外手冢会先提出到此结束的建议。毕竟手冢已经坦诚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不再纠缠才是正确的做法。 “好,那我们以后再见。”富景鹤子温婉一笑,两个人就此道别。但不知为何,手冢却有一种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的预感。 但是他来不及多想,先去找不二才是当务之急。 就在他开车前往不二的工作室的时候,不二正在经历一段只对他来说相当难熬的时刻。 久留美完全就是有备而来,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将准备好的午餐便当放在了不二的桌子上。“周助哥哥,该吃饭了。” 而旁边看热闹的员工们一个个笑的开心极了。 “久留美小姐真是勇敢啊。”负责后期的长岛三郎用只有身边的早苗能够听到的声音感叹道。 “是啊,但是感觉学长好像有些为难啊!”早苗略表同情之意但也无能为力。 毕竟吃人家的嘴短。不二不在工作室的这些日子,自己家的水晶已经被偷了。 “哎呀!社长就是害羞啦!”另一位同事说道,同时兴致盎然的看向不二和久留美,显然一副已经被收买的二五仔的形象。 “说真的,久留美小姐的气势一下子飚的太急躁了,追社长这种人啊,不能用力过猛,容易失败的。” “长岛,你这种母胎单身狗竟然还懂这些。”又一个同事插进话来。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长岛一脸嫌弃。“话说我倒是希望久留美小姐成功呢!才子配佳人,社长和久留美小姐多般配。” “我说,你是有自己的小算盘,长岛。”爱子将咖啡放到桌子上,狡黠的看着长岛,低声耳语道:“自从早苗不再成天想着追社长了,你好像整个人都开心了,如果社长和久留美小姐在一起你就可以放心的追早苗了!” “我……我哪有……”长岛被爱子点破了心事,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二和久留美的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的窘迫。 “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爱子挨着长岛坐了下来,但视线一直停留在今天的八卦主角们身上。“现在早苗好不容易对社长死心,你也算熬到了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如果再不展开攻势一旦早苗遇到了什么其他的好男人你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可是……”长岛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无聊的在被子边缘划来划去。“我跟社长是没办法相比的,社长那么优秀而且人也长得帅,脾气也温和……如果早苗是以这个标准来找男朋友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合格。” “别妄自菲薄啊长岛,你也很好。有工作有技术,虽然比不上社长,但是也很优秀啊。如果你真心喜欢早苗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让他看到你的优点,至少要做出追女孩行为来,勇敢一点,你看久留美。”爱子喝了一口咖啡,话锋一转。“但是就我一个过来人来看,久留美八成不会成功。” “唉!为什么?” “勇敢归勇敢,但我觉着久留美不是社长喜欢的类型,问题是……”爱子顿了顿,仔仔细细的审视着那两个人。 久留美杵着下巴坐在不二的对面,那份便当依旧原封未动的放在那,不二用工作掩饰自己的窘迫,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机器一样僵硬。 爱子嘴角一扬,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总觉着社长应该已经恋爱了。” “啊?不可能,完全没看出来。” “长岛君,你可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话说回来,你就不觉着奇怪吗?为什么早苗突然就不那么执着的追社长了。” “这件事我到没想过。” “我想啊,早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果断放弃的。” “也是女人的第六感吗?”长岛的话毫不掩饰的带着直男的怀疑。 “嗯,算是。”爱子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从椅子上站起来,潇洒的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带着一种先知者的从容神态,对这场单方面的恋爱游戏失去了兴趣。 不二的肚子其实饿的要命,不过他并不打算给久留美留下可以突破的口子。从两人面对面僵在这里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他简直如坐针毡。他时不时的朝窗外望一眼,看看手冢有没有来。 而久留美似乎并不在乎不二一声不吭,本来她今天也无事可做,待在哪都一样。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童年男神就心满意足,毕竟她不打算一下子展开太多的攻势,防止用力过猛。 不二是那种第一眼看去比较老实比较柔和的男孩子,但并不柔弱。久留美始终记着两人第一次去游乐园恐怖谷的时候,不二笑眯眯的从容不迫的走在自己前面,任由她抓着衣角,像是一个白马王子一样,保护着身边的女孩。 自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那如同暖春的和煦阳光一样,并不锋利的男子气概就始终萦绕在久留美的心上。初见少年时的惊艳就像是一把锁,将少女的心彻底的锁住了。 她曾经也多次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她和不二是不可能的。但是当发觉到能够见面的可能的时候,那种可能性和少女满怀的期待就像不曾熄灭的火苗一样,再度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二很想集中精力,但是一想到现在的状况,大脑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好像平静的湖面被人投了一颗小石子,惊动了沉睡的鱼,现在乌烟瘴气的。 不二焦躁的在电脑上点来点去,终于在又过了将近半小时之后,手冢打来了电话。 “啊!对我记得,我们约好的,那我马上过去。” 不二像是在说什么暗号一样,一句话不分主谓,让人听的云里雾里。但电话那头的手冢是明白的。任凭不二说的不着天地,偶尔还能配合的给个台阶。 挂了电话,不二冲久留美微微一笑。“久留美,我还有事情需要出去一趟,就不能陪你在这待着了。你的那些照片我会尽快处理好,将成片发给你的经纪人。”说话的功夫,不二从衣架上扯下外套披在身上,一副要走的架势。 “我不着急的。”久留美依旧杵着下巴。 不二见她似乎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便试探的问道:“需要我让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久留美终于算是站了起来。“我会让经纪人来接我。” “是吗?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不二转身往外走,久留美也跟了出去。但她并没有离开工作室,只是换了个位置待着而已。 不二也没有要赶客户的意思,任凭她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他今天是不打算回来了。 需要处理的东西已经打包好存到了邮箱里,工作也可以在家完成,久留美怎么也不至于追到家里。 不二这样想着,暗自在心里笑了笑,快步离开了工作室。 · “真是狼狈啊!周助。”手冢伸手打开副驾驶的门,不二滑进去的同时顺手把包扔到了后座。 不二把今天一上午在工作室的经历说了一遍,像是在大吐苦水。 手冢一边听着一边注意前方的路,眼看着前面绿灯变成黄灯再变成红灯,手冢踩下刹车,像是一脚踩下一颗柠檬。“你还蛮受欢迎的嘛!周助。” 空气柠檬酸味儿传进不二的耳朵里,他歪着头,狡黠的一笑。“是啊,久留美可是我很早就认识的女生呢!还是你在德国治疗的那段时间,算起来有快十年了呢,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不二明显是故意的。 “是啊,一晃十年都过去了。”手冢有意无意的附和一句。“天才不二还是那么惹人注目。” 最后一句是嘟囔出来的,仿佛柠檬兑了醋。 不二闻着味儿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相亲怎么样?” “还好,我和她年纪相仿,话题也能聊得来,人也长得漂亮,又知性又温柔。” “哦!那真是不错,有共同话题的人难得一遇,而且还是家里介绍的。我也想被家里介绍一个既知性又温柔而且懂得体贴人啊。反正也已经有联系方式了,以后可以时常聊聊天,哦,对了,你们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吗?” “虽然她大方的直接表白了,但是我们并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你同意了?” “我这个人可是很坦诚的。”手冢将车子停在了一家中餐馆的门口。熄了火,对不二说道:“到了,我们下车。” 不二像是没听到一样,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笑眯眯的看着手冢,说道:“她知道你的住址。” “那一定的,毕竟都见过我爸妈了。” “哦,都已经见父母了,那随时都能来做客喽。” “可能,我爸妈到是很喜欢她,应该欢迎她过去。” “过去?” “对啊,要不你觉得还能去哪?” 不二终于发觉,手冢就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自己误会些什么。 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好像完全没有误会的必要啊,一言一语完全就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难道……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挑衅和报复。 不二坐在车里,将头探出车窗四下张望了一遍,然后指着旁边的中餐厅说道:“你打算吃这个?” “是啊,据说非常不错。” 不二朝店内看了一眼,虽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但店内依旧坐满了客人。 “虽然不想辜负你的好意,但是我实在饿的要命,不如干脆给我个面包。” “你要求竟然这么低,那我们干脆就直接回家。”手冢重新启动车子,原地调了个头,直接往家开回去。 刚才的极限修罗场似乎随着不二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而暂时消失了。 一路上不二几乎没有说话,他的手机不断有消息的提示音,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拿出来看一眼。或许是一上午都处在尴尬的环境里,让他的精神变得疲劳。 他并不讨厌久留美,确实的说他对这种勇敢活泼的女孩是有好感的,这种好感仅限于友谊。或许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反而会轻松不少,可是一旦知道了,就会免不了在心里产生一些情绪的波动,这些波动并不细微,反而像是一根针一样,不断的挑拨着不二的情绪。所以每当看到久留美,不二就难免会想到国三时期的某些事情。 词不达意又如何 关东大赛第一场比赛之后,在得知手冢要去德国的时候,不二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那天中午他正在教室里发呆,脑袋里还想着没有了手冢领导的青学网球队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狼群如果失去头狼将会迈向怎样的命运,他只在动物世界里看过。 以前每一场比赛,手冢都会和龙崎教练讨论出赛的阵容。虽然教练有绝对的话语权,但是谁都知道,龙崎教练对手冢是绝对信任的,所以在一些关键比赛上,手冢的意见往往都占有绝对的主导权。 不二基本上很少参与管理者们的讨论会,毕竟他只是普通的队员,并没有义务去考虑如何排兵布阵,但是他确确实实的在偶然间遇到了一次。 那是关东大赛和冰帝比赛的前一个晚上,大教室里亮着灯,不二去拿白天遗落在那的书,碰巧遇到了龙崎教练和手冢还有大石在开会。 龙崎教练也想听一听不二的建议,便要不二留下来。虽然不二并不认为自己会给出什么好建议,但是也不好拒绝,便安静的坐在了一旁。 黑板上写着出赛阵容和每个队员可能的遇上的出赛对手,满满的一黑板,就像是一幅战略规划图一样,不二确定那是手冢的笔迹。 手冢的语气很平淡,将每一种阵容的可能性,可能会遇到的每一个对手都说的很详细。不二仔细的将每一个细节看的彻底,细心的听着手冢给龙崎教练的建议和观点主张。 那时候的手冢在不二的眼里就像是一个从古老的战国幕府时代穿越过来的将军。如果说个人赛比的是技术,而团体战比的就是统筹和战术。 预测对方的阵容,根据各种可能性安排自己的阵容,不仅要考虑每个球员的状态,更要考虑整个团队的心理状态。而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有周密的思虑,缜密的思维,还要懂得运用战术,为各种可能性未雨绸缪。在此前提下的根本就是要对每一个人有深刻的了解。 而在青学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手冢。他是整个队伍的中心,整个队伍的支柱,他是军师,也是青学胜利的保障,也是其他学校极力想要避免对上的王牌。 如今,这样一个中流砥柱离开队伍,不仅对青学,对整个关东大赛的都会产生不小的震荡。 那天晚上,月光如水,几颗星星闪烁在遥远的天际,蝉鸣在入夜之后变得倦怠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虫鸣。不二和手冢并肩往回走,他将白天在教室门口的话又问了一遍,手冢依旧只是用了一个“嗯”字代替了回答。 只是多年以后,不二才察觉,手冢沉默的那一路上已经将未来的可能性统统都想了一遍。而那个夜晚,对手冢来说充满了决心与不安。 而那天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不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只是这次沉默的不是手冢,而是他自己,只是在那一刻,他也体会到了那种孤注一掷的决心和不安。 就在听到手冢说青学还有大石还有他的时候,不二先是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真的很想走上前去,拥抱他,告诉他这次他不希望他再用自己的未来作为赌注。他一定会代替他将青学带进全国大赛。 这些话只是片刻的涌上了心头,与那股冲动一起被不二压了下去。而那个拥抱就像是未完成的仪式,始终都压在不二的心头,即便是手冢按照约定,完成了两人之间的比赛,在不二的心里也未能填补那段空白。 只是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了,或许就算是成全了那段未完待续的时光。 可是自从再次见到久留美之后,那段时期所压抑的心绪以天台上的沉默作为开始,又再一次的将不二的心破开了一个洞,仿佛有什东西缺失了一样。 他急于找那个缺失的部分,却弄得心烦意乱。 手冢打开门,转身刚想对不二说什么,就感觉一股力道朝自己的胸口撞过来,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不二和手冢的身高差了半个头,他只能踮起脚尖才能搂住手冢的脖子。 不二一只手撑着墙壁,和墙壁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牢笼,一只胳膊搂住手冢的脖颈。手冢整个人贴在了墙上,为了配合不二的身高,他的膝盖微微弯曲,整个人像一个完美的壁画,刚好不差的挂在了玄关雪白的墙壁上。 手冢被不二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没说话也没反抗,就像一如既往地纵容不二一切不越界的行为一样,纵容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不二紧紧的抱着手冢,仿佛这个拥抱能够填补那段空白的过往。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而富有侵略性,在手冢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将与那副与眼神完全相反的柔软嘴唇贴在了手冢的薄唇上。 仿佛一股热浪从玄关瞬间扩散到了整个空间,此时的空气仿佛变成了蒸汽桑拿。不二多少带了点霸王硬上弓的架势,手冢被迫靠在玄关的墙上,被不二突如其来的强吻搞得大脑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他又马上回过神来。此时不二的攻势也停了下来,用静谧的眼神欣赏着手冢的表情。 手冢喘了口气,任凭不二的胳膊还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靠在墙上没动。“怎么?肚子不饿了,来硬的了是。” 不二眉角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强势。“怎么,我也是有男子气概的。” “男子气概?也对。”手冢伸手搂住不二的腰,将这个男子气概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慢悠悠的走到沙发坐了下来。“抓住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你今天很奇怪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二坐在手冢的腿上,依旧抱着他不松手。 “这你可瞒不了我。快说什么事?” “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不二笑了笑。“天台往事。” 手冢的那两道俊眉轻轻靠近了些。“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去德国的那段时间我都在想什么吗?” “哪一次?” “跟冰帝打完比赛那一次。” “哦,那一次啊……嗯,我想你应该是在想要怎么赢得比赛,怎样带着青学打进全国大赛。” “我是不是应该叫你网球脑啊。”不二叹了口气。“也算是,主要是我想的是你。” “是我?” “是啊,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治疗失败了,就此放弃了网球,我该以谁为目标继续前进呢?老实说,我当时特别害怕,害怕失去网球的你会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你,但同时我又庆幸还好网球不是人啊,只是一个无机物。” “所以,在u17集训中心那一次你就是在赌气喽。把那时候没法发泄的情绪留在了之后,对。” “你还好意思提啊。” 不二松开手想要抽身离开,他撑着沙发边缘想要跳下去,哪知手冢根本没打算放手。他重心往后一倾,差点向后仰过去。手冢反应很快,胳膊往上一抬,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背。 “那时候是我不好,我都诚心诚意的道歉了,你知道的,我们那时候都怂的要命,没人正经往前迈一步。” 那时候手冢设想了未来的所有可能性,也将不二写进了自己的未来里,可是或许正是他与生俱来的严谨个性让他不得不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谨慎的,小心的对待自己所预设的未来,一个有不二周助参与的未来。 “所以。”手冢轻轻捏着不二的脸颊。“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让我想想要不要告诉你。”不二摩挲着下巴,装模做样的思考着。 手冢静静地看着不二那张如玉般温润脸,他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那些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每当离开网球,离开自我,独自坐在窗前,他的脑海里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那双眼睛——如天空般宁静,如蔚蓝大海一般包容一切的眼睛。 他喜欢看那双眼睛,就像那双眼睛是他反应迟钝的面部肌肉唯一的开关一样,每当他不经意的回头,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眸,嘴角就会不自觉的轻轻扬起,那僵硬的面部表情也在难得弯起的眉眼下变得柔和了起来。 不二喜欢看手冢的笑容,喜欢看他的窘迫,喜欢看他那张严肃的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片刻。手冢的喉咙上下颤动,嘴角挂着一丝踌躇,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冲动。 这时一阵秋风将碎落的雨滴吹响窗户,发出几声嗒嗒的响声。不二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刚才还是大晴天的。” 手冢:“别看雨,看着我啊周助。” “你有什么好看的,看……” 不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手冢用和他刚才同样的方式堵了回去。 还没等不二露出诧异的神色,手冢猛然翻了个身,将不二翻到了沙发上。 他一只腿撑在地上,另一只腿膝盖弯曲支在沙发上,弓着上半身,将手从不二的腰上移到胳膊上。在实实在在的侵略性的加持下将不二牢牢的困在了沙发上。 手冢:“放心,这个沙发价格不低,很符合人体工学。” 不二睁开眼睛,笑的有些鬼魅。他刚才被翻进沙发那一下确实像是陷进了棉花里。但他依旧不老实的挑衅道:“你试过?” “你还在挑衅我啊!周助。” “怎么样,没被熊咬过,教练大人……”不二说着抓住手冢的胳膊,轻巧的从手冢和沙发之间的空隙滑了出去,然后顺势转身,反手将手冢按在了沙发上。 此时两人的状况完全颠倒了。不二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发烧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被你武力对待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肩膀疼了好一阵子。” “不是,那次……” “国光,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柔道五段呢!”不二尽量将话说的硬气一些,但内心到底有多少底气他自己是清楚了。 要是来硬的,他肯定不是手冢的对手。 但是,他还是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气概,那些年压抑的心情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补的。 手冢沉着气,感受着不二的鼻尖渐渐贴近时带来的那股温热的空气。空气穿过他的喉咙流进胸膛里,仿佛还带着之前的温度。他感觉血液正在被持续加温,流过每一根血管的速度也变得异常的快,他能听到自己的和不二的心跳声在这两个声音趋近一致的时候,仿佛那个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敢思念的名字终于有了回音。 窗外的雷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终于在伴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的同时在天际炸响。 日落被秋雨赶出了天空,直到夜幕垂坠的时候才能看到几颗带着微光的星星懒洋洋的挂在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的天空上。 手冢难得懒散的躺在阳台的椅子里,视线随意的掠过城市的夜空,投向目之所及的最远处。 不二从屋子里走出来,在手冢的旁边坐下,将一条干毛巾搭在他的头上,吸掉发梢上多余的水分。 “我今天遇到了好多年以前遇到的一个女孩。相准确的说是我今天知道那个女孩在追我了。”不二突然说道:“这让我想起了之前的许多事情。” “嗯。” 不二早就习惯了手冢这种不咸不淡的回应。比起其他人的话他根本都当做耳边风毫无反应相比,这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恩宠。 至少证明他在听,不二也就不奢求什么自行车了。 不二继续说道:“你第一次去德国的那段日子我可是过的相当的难受。” 手冢仰起头看着不二,额头上叠起了褶皱。 “为了能够顺利打进全国大赛,我一直在逼自己不去想你,你这个家伙走了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连个信息也不发,天台上自顾自的下挑战书,想一想就让人生气。” 手冢:“……” 这家伙为什么翻旧账啊。 “然后呢,我偶然间就遇到了一个女孩。” 手冢总算是有了稍微明显一点的反应,他把不二的手握在手里,调整坐姿和不二并肩。“也就是说我去德国的时候你在日本有了桃花运。” “怎么?我们那时候可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话是这么说,那你为什么想我。” “……呜!我喜欢胡思乱想而已……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空想,那我……” 不二本来是要把手抽走,但是还是被手冢一把抓了回来。“我的错,你继续说遇到女孩的事儿。” “久留美因为她姐姐的事情想要放弃网球,我告诉了她我和裕太的事情,这看似是亲兄弟和亲姐妹之间所谓的光环与低谷的故事,但是我那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你。” 不二想说的更详细一点,希望每一个字都能表达一层意思,但是那时候过于复杂的情感,过于细腻的思绪如果想要真实的表达出来,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不二不喜欢词不达意的感觉,因为那种说不出的沉闷总是有种爱而不得的凄怆。 从室内照进阳台的灯光被遮挡住了一半,月光从天际撒了下来,在手冢的身后相互交映勾勒出他冷暖交错的身影。不二看着那双静如湖面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那个倒影是模糊的,但却无比真实。不二一下子便明白了,一切无所谓一定要语义明了,即便词不达意又能如何呢。 手冢感觉自己的手被不二轻轻用力抓紧了。其实他早已在不二的眼神里窥探出了那些细腻的情感。他不打算点破,而是等着不二用任何方式表达出来。他喜欢这种等待和期待,就像他喜欢看那个无论何时都能闪闪发光的不二周助。 “虽然去国外的专科治疗痊愈的希望比较大,但是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那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治疗的结果并不理想,没有办法再拿起球拍,我还要不要继续打网球,会不会和久留美一样,变得讨厌起网球来。哈哈,我会不会有些多愁善感了啊。” 手冢:“据说有一种症状叫什么思维奔逸综合征。精神力旺盛,喜欢胡思乱想,思维天马行空不着边际,而且想象力丰富。” 不二:“哎?那是什么精神疾病吗?” 手冢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好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不二探询的目光,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夜风从两人的耳畔吹过,将手冢的声音吹向不二。“不知道可能”手冢又往屋子里跨了一步,做出一副想要逃跑的架势,然后终于将早就准备好的词儿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我瞎编的。” 夕阳西下年少时 球场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各自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第二轮留下来的选手每一个都干劲十足,不需要教练们提醒,他们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是临时的,在一个礼拜以后,那些之前被淘汰的选手回来之后,还将有一场让人热血沸腾的选拔赛。 手冢坐在球场外的椅子上,一丝不苟的看着球场上每个队员的状态。一个助理教练走过来,将一个文件夹递给手冢,低声说道:“手冢教练,这是到昨天为止,第二训练中心的球员情况和名单。” “谢谢。”手冢接过名单,还没等打开,电话就响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就先喊了起来。 真田气喘吁吁的梭巡着周围,眼前只能看到一片看起来毫无差别的树。他咬着后槽牙,大声对着电话喊道:“手冢,我快被你坑惨了。” 手冢:“真田,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在电话里说,第二集训中心就在和之前一样的山里,但是我到那里之后,负责看守的人说,地点已经搬到了山的另一头。我我现在” 手冢眉头一沉,从手边的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第二集训中心的地图,他仔细的看了一遍地图,确认自己传给真田的是最新的地图。 电话那头传来山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手冢虽然不明白真田为什么会打这一通电话向他抱怨,但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还在山里。” 好在身边没有人看到真田因懊恼而羞红的脸。“我我迷路了。” 从之前的老地点出发,还要走上五公里才能到达新地点。不过只要沿着盘山公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拐进去就能够抵达了,看守员确实告诉了真田该怎么走,不过真田似乎想走山路,结果毫无意外的迷路了。 手冢:“你没有按照地图走吗?为什么会迷路?” 真田气急败坏。“我刚才说的,你传过来的地图有问题,根本就是错的。” “你应该是搞错了。”手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我发过去的地图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昨天你还回复了确认,还说你之前就在那待过,所以你知道地方。但是我没有去过那里,也不知道训练中心搬了地方,也没办法确认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真的还记得那个地方。不过如果那些日子真的记忆犹新的话,难以忘记是可以理解的。” “这不是重点。”真田提高了声音以对抗掠过耳边的风声。“我根本没有回复你那些话,我只是确认了地图,但是并没有仔细看具体的位置,毕竟有导航,但是”真田话音一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颤抖的挤出一句。“糟了。” 手冢:“怎么了?” “手冢,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恐怕要有麻烦了,再见。”真田单方面挂断了电话,然后分毫不敢怠慢的给另一个号码打了电话,但对方却显示正在通话中。 真田咬着后槽牙,使劲儿的拍来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现在还是赶快走到马路上。” · “这家伙很喜欢打骚扰电话吗?”手冢无奈的嘟囔着,将手机放在了一边,没有再去想这件事。他翻看着球员名单和训练计划表,远程监督着第二训练中心的状况。看了一会之后,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的球场上,站起身往球场走去,对正在进行阶段练习的球员们做技术指导。 中学组的教练有好几个,还有几个助理教练,他们都有不同的分工,手冢作为主教练负责对教练的工作进行监督和指导,统筹整个训练计划,直接面对球员并不是他的主要工作。 但是一向严谨负责任的个性让他根本没办法坐在球场旁边旁观。 他一直秉持着实战是让球员的经验和技术获得成长最快速的方法,所以偶尔也会进球场进行几场指导赛。并且在比赛的过程中就会毫不留情的指出球员的问题。 即便手冢每一次的表情都一如既往的严肃,态度冷冽严厉,感觉让人难以接近。但是能跟世界冠军比赛就算是输也是输得体面,每个球员都是抱着学习的心态都希望能和主教练比一场,直观的感受自己的问题。 有两个选手正在七号球场进行单打练习赛,手冢走到球场边缘一边看着两人的比赛,一边侧耳听着责任教练的汇报。这也算是他评估球员和教练是否能够配合的方式。 可是上进心并非人人都有,这里也不缺乏问题学生。 就在七号球场如火如荼的比赛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手冢闻声看去,后门专业户正你推我搡,嬉嬉闹闹的往训练场外的树林走。人群中一个走在后面的小个子不经意朝球场看去,视线在半空中和手冢的目光相撞的一瞬间他有些尴尬的偏过头。这时走在前面的人喊了他一句,他便匆匆往前跑过去。 手冢轻叹了口气。这几天他尽量不去想这几个后门专业户,哪怕仅仅是练习勤奋一些他或许还能对他们抱有一丝希望。但是许多天以前他对他们已经进行过一番教育,但结果是表面上点头答应但是背地里根本就是糊弄过去,第二次选拔赛也没有参加,直接利用特权晋级了。 如果换做以前,手冢或许会倔强的反对。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丰富,他的脾气似乎也变得更有韧性了些。有些东西并不一定要正面对抗才能分个胜负。 关于这几个特权生,手冢虽然早就表示过反对,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打算有所行动。与其跟这些人闹别扭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在正式选出代表队成员之前他需要将球员的技能带上更高的一层楼,只有那样才能在世界赛中有立足之地。 手冢专心指导,完全没有听到口袋里的电话铃声。 · 不二挂了电话,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幸村说道:“手冢没接,或许在忙呢。” “嗯,我想真田应该给他打过电话了。”幸村喝了口咖啡,看了一眼飘着落叶的街道,似乎在等着什么。 “以手冢的性格恐怕根本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他那严谨的个性,或许就算他有所怀疑也不会跟真田说。” “没有证据之前不乱说话,真好……真田那个家伙竟然会如此大意。” “不过,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真田那个家伙总是把自己的弦绷的太紧了,一点都不懂得劳逸结合,我前几天明里暗里都提醒了可那个家伙好像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样。”不二很少会见到幸村叹气。“他总是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所以你在地图上动了手脚。”不二笑了笑,看了一眼时间。“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按照预定的计划,我们应该会提前赶到视野最好的地方。” 真田在山里晃了好久,给幸村打电话对方也显示关机中,他有些懊恼的踩着潮湿的落叶,跟随着记忆的指引往有马路的方向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四面八方终于汇集到了城市的最西边。 夕阳将城市边缘点亮,火热的红色将天空覆盖,幸村站在突出的悬崖边,背靠着火红的夕阳,任凭秋风吹起他的发梢忽个大衣。 等了一会儿,通往树林的小路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影子渐渐靠近,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真田迎着阳光,没有看清楚站在对面的人,在他的轮廓和幸村的轮廓都在各自的眼睛里清晰起来的时候,他不禁愣在了原地。 手冢看到未接电话的时候,不二已经来到训练中心的大门口。 夕阳的光线穿过树林在不二的身后投下影子。手冢一路从训练中心跑出来,带着欣喜的惊异站在了不二的面前。 手冢:“你不是加班吗?” “那种东西什么时候完成都没关系。”不二将手里的便当盒递了过去。“说真的总是让你做饭我不插手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今天我试着做了点,吃起来还不错,我还找人试了一下,人家反应没问题,我带了些给你试一试。” 手冢准备去接便当的手在半空中筱的停了一下,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吵闹着喊着拒绝。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感觉得到汗水已经悄无声息的准备钻出毛孔,他盯着不二手里的便当盒。犹犹豫豫,颤颤巍巍的压抑着已经流遍全身的恐惧。 不二看着手冢要笑不笑的僵硬表情,问道:“你怎么了?额头都冒汗了。” “啊,可能是天气突然太热了。”手冢顾左右而言他。“你早点回去,天快黑了。” “好,那我就先走了,你可记得要吃完。”不二说完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就转身问道:“真田给你打电话了吗?” “是给我打电话来着。”手冢蹙眉,疑惑的看着不二。“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件事……不对,你怎么知道他会给我打电话。” “我是怎么知道的啊……哈哈……你自己想。”不二留下一个让手冢一晚上都倍感疑惑的邪魅笑容,转身扬长而去。 而这一晚,可能是手冢人生中最颓唐的夜晚。 与此同时,真田站在原地呆望着融进夕阳之中的幸村,惊讶不已。 幸村往前走了两步,用身体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怎么了真田,我的出现让你这么吃惊吗?”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不是……幸村你怎么会知道……”真田语无伦次。这么多年了,只要面对幸村他还是很容易害羞。 幸村倒是很欣赏真田脸红的害羞表情,偶尔调戏两句还能以此为乐。可是不管什么时候真田从来不会对他生气,多少让他有些有恃无恐了。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田就算生气在幸村面前也毫无杀伤力。 幸村:“地图你看到了?” “我看到了。”真田撅了噘嘴。“果然是你干的。冒充我跟手冢聊天,然后篡改了记录。” “是啊!要不怎么把你引到这里来。”幸村狡黠的一笑。“小伙子,你真是单纯好骗啊。” 真田:“……” 明明年纪一样,却总是一副大人模样…… 夕阳渐渐往下沉,幸村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好。”他抬起头看向真田。“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 真田:“……呜,嗯。”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幸村叹了一口气。“我生病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能一直不放弃重新站在球场上的勇气。” 真田茫然的看着幸村,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那些过去的记忆开始翻涌,随着幸村的一字一句,重新勾勒出一幅画面。 “那天在夕阳的桥上……” “我知道。”真田突然说道。“也是今天,也是这个时候,正好十年了。” “你终于记起来了。”幸村露出一丝笑容,长发随风飘荡在脑后,他张开双臂,迎接走过来的真田。 不二的料理 手冢回到办公室,将便当盒放在桌子上,他默默的看着便当盒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咽了一下口水,仿佛是在下定决心。 他伸手打开便当盒,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正常的不得了,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的家常便当。但是这种普通在手冢看来就像是不二笑脸下暗藏的那些令人生畏的情绪。 久远的记忆一下子翻涌而出,对他的大脑发出震耳欲聋的警告。 手机叮铃一声,手冢吓了一跳。他打开一看,是不二发来的消息。 不二:“真田这个家伙,终于向幸村表白了。说起来,根本就算是幸村主动。” 手冢的手指悬在半空,思索了片刻,只回了一个字:“好。” 不二瞟了一眼屏幕,社交被动症果然名不虚传。只要他的话题主角是别人,手冢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自动就会屏蔽某些内容。 不二早已习惯,也早已有了对策。他快速打好一串内容发了过去。 手冢还在对着便当犹豫不决,看到不二发来的简讯,瞬间爆出了一身冷汗。 不二:“对了,为了提升我的厨艺,你吃完之后要告诉我感想。” 手冢:“……”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手冢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一种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感。 他夹起一块煎蛋卷放进嘴里,不由得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的欣喜。对比一下国二那年合宿的时候不二搞出来的东西,这个简直好像不是用同一个材料做出来的。 这个煎蛋卷的味道简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手冢从抽屉里抽出笔记本,仿佛在做一道只属于他的附加题,认认真真的写下自己的感想。 而另一边,不二在厨房里忙的满头大汗,而宽敞的厨房此时倒是像刚经历过一场轰炸。废掉的菜和破碎的蛋壳装满了半个垃圾桶,没来得及清洗的锅碗瓢盆在水池里堆成山。 “这对周助来说简直是太难了。”由美子用手掌撑着下巴,看着自家弟弟在厨房手忙脚乱。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不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喘了一口气,准备收拾残局。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周助做出来的东西手冢君真的敢吃吗?我可听说你在国二的时候将你们队都团灭了。” “那种事就不要提起来啦。你刚才不也试吃了吗?还说味道不错。” “哦!刚才啊……”由美子偏着头,耸了耸肩。“让裕太吃了。” 手冢将便当一扫而空,虽然感觉味道倒是可以接受,普通的让人欣慰,但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在其他的事情上他可以对不二绝对信任,唯独做饭这一点,他对不二的信任简直可以从负无穷算起,越是正常就越让人不放心。 这种洋溢着幸福的绝妙危机感仿佛给人一种五脏六腑完全颠倒的错乱的感觉。 错乱……像海浪翻涌一般让人感到眩晕。 手冢的眉头紧锁,轻轻俯下身子,细致的感受着浪潮翻滚的眩晕以及海潮般的哀鸣…… 他忍了一会儿,最终实在忍不住了,几乎用上了冲刺跑的速度直奔马桶湖而去。 然而这一夜他在来去之间将自己的往后余生仔仔细细的掂量了一遍,终于决定再也不允许不二碰做饭这种事儿了。 手冢叹着气,感受着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痉挛,像个干瘪的蝉蛹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他茫然的看着黑洞洞的夜,视线懒散的飘在天花板的格子之间。然后终于他看向桌子上写好的心得,但是连起来改一下或者干脆丢进垃圾桶都不愿意去做。 可是细细想来到底差在哪儿了呢?每一个食物看起来都很普通,味道也很普通,没有以前曾经出现的奇怪味道。不管怎么看,这一盒便当都普通的不像是出自不二周助之手……或许…… “就是因为出自不二的手里反而过于普通了才出问题。”手冢不由得自言自语。颓感夜太过漫长。 第二天一大早,手冢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折腾了一晚上,五脏六腑仿佛互相串了个门儿刚刚按部就班的归位一样,难受的要命。 他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杯热水算是将消化系统彻底清洗了一遍,然后迷迷糊糊的走到办公桌前,找出昨天写出的心得,然后在最后一行用记号笔写着——不二周助有绝命毒师的潜质。 · 裕太捂着肚子从医院走出来,步伐缓慢,踉踉跄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下,整个人苍老了许多。观月将车子停在门口,按了一下喇叭,摇下副驾驶的窗户,冲裕太招手。 裕太弓着身子,拖着步子走过去,刚上车就整个人陷进了座位里。观月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吃刨冰吃坏肚子了吗?” “唉!如果是刨冰还好说。”裕太连抬杠的力气都没有了。“都是我哥,他不知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学习做菜,拿我和我姐做实验,我姐没吃,我吃了两份,结果一言难尽。” “不二周助做饭?真是活久见啊。”观月突然一脸兴致盎然。他对不二周助的兴趣已经远远超出了身边这个病号。 裕太蹙着眉,表情既痛苦又无奈。他疲惫的说道:“观月,麻烦你送我回学校。” “回学校干嘛,你这个样子不是应该回家吗?” “不能回家,我要是这个样子被我哥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他都是因为他做的饭差点让我魂飞魄散还是骗他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可不想骗我哥,也不想撒谎,干脆等好了再回去。” “你对你哥哥真是体贴啊,裕太。”观月狡黠的一笑,没说什么,将车子开了出去。 但是走到半路,裕太才发现不对劲。汽车行驶的方向完全不是学校,而是他的家。裕太差点没从座位上弹起来,捂着肚子,面容扭曲。“观月,不是说回学校吗?” “怎么可能轻易回学校,而且你这种情况当然得需要家人的照顾啊。心灵受伤的孩子尤其需要家人的安慰。” 裕太:“哪怕创造伤害的人就在家里也一样?” “当然了,得让这种家伙承认错误。”观月又露出了和以往一样怪异的笑容。“我不明白,不二周助很不会做饭吗?” “没错。那简直就是噩梦。”裕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由的打了个冷颤。“老哥做的料理简直就像是在制毒,我们以前吃过一次老哥做的饭,那味道简直不是人能够接受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跑回家说要学习做料理,奇怪” “也就是说,做料理如同下毒一样的不二周助突然间做料理了?” “可以这么说。”裕太把车窗打开,让凉风吹在脸上。 观月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是。我也这么觉着,他一直在外面住,这次突然回来说要学习做料理,真不知道老哥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我想大概是恋爱了!嗯?” “恋爱?真的假的,不可能。”裕太摇了摇头。这阵子虽然自己的哥哥很少回家,但是完全没有恋爱的苗头,每次回来的状态的很正常,也没有和哪个异性有过多的交流,也没有看到他和哪个女孩经常走在一起,或者有什么暧昧不清的举动。关键是就连一向敏锐的由美子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你要知道,大多数男人都不是会随随便便下厨房的人,或者说大部分直男都认为自己没有义务走进厨房做料理,做饭这种事好像天生就是女人的活。就比如,裕太,你有想过自己进厨房做一桌料理吗?” 裕太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 “那结婚之后呢?” “这种事更不可能想了?” “就是这样。因为我们从出生到长大,每天看到的都是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而父亲通常都在餐厅或者客厅里喝茶,所以随着我们长大,难免就会认为男人不进厨房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不会去思考这种想法到底有什么错。” 裕太:“” “不过呢,裕太,还有一小部分男人是懂得厨房这种地方不是女性专属的,男人也有义务和责任走进厨房的,但是这些男人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把自食其力当做理由,而是将感情放在第一位。” 裕太:“将感情放在第一位?” “没错。”观月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裕太家门口,然后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着裕太,用无所不知且装模作样的语气说道:“也就是说,不二周助他恋爱了,为了某个女生,某个心爱之人,决定用料理抓住那人的芳心。” “不可能。”裕太猛地摇了摇头,虽然他觉着观月的说法有一定的可琢磨性,但是还是没办法相信,一向有自知之明的不二竟然会甘心冒险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他根本没办法用料理抓住人心,不管哪个女孩吃完都得分手。” “真是的,你竟然不相信。”观月看着裕太那清澈又愚蠢的天真眼神,无奈的啧了啧嘴,率先跳下了车。“让我去试探一下不二周助,你就知道了。”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 裕太和观月走进家门的时候,只有由美子一个人在家。 由美子一边翻着时尚杂志一边朝两人打招呼。或许是早有预料,她笑着说道:“你们要是找周助的话,他已经走喽?” “走了?”裕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神里除了惊讶还带着惊恐。“他把那些料理也一起带走了?” “是啊。”由美子指了指冰箱。“还给你留了一份。” “呃。”昨晚那翻江倒海的感觉还遗留在脑海,裕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身后的观月。 由美子眨了眨眼睛,她的视线在裕太和观月的身上来回扫过,不明所以。“你怎么了裕太,真没突然很惊慌的样子。” “先不要管我。”裕太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提高了嗓音喊道:“老哥他把东西带到哪里去了,他是自己吃还要给别人吃?” 由美子:“送人了,我想现在应该已经吃完了。” 观月突然插话进来,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倾身向前,好像急于将自己的好奇心释放一样,急切的问道:“送给谁了?” 由美子虽然感到诧异,但依然淡然的一笑。“当然是交往的对象啊!” “交往对象?”观月和裕太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观月震惊之余还不忘向裕太投以嘲弄的目光,好像在说:“果然如我所料。” · 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上午,直到中午,秋日的太阳将微风变暖的时候,手冢还在和时不时涌向大脑的眩晕做对抗,但是不二的电话还是将他从屋子里推了出去。 阳光之下,手冢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他尽量打起精神,拖着有些软的步伐来到了门口。 不二迎着手冢走了过去,注意到他本就白皙的面庞上毫无血色,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些着凉了。” “没有发烧。”不二伸手摸着手冢的头,完全不在乎周围是否有人。这个举动说暧昧不暧昧,但在旁人看起来多半也会有些不太寻常的想法。 手冢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一步,但终究还是没有挪动步子,只是稍微向后仰着头。如果自己还像以前一样把不二当做挚友,丝毫没有其他的想法,或许对暴露在朗朗晴天下的稀松平常的关心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但是人一旦接受了某种感情,就像长久处在某一种人设之下一样,会下意识的将本能的状态反应出来。他和不二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如果可以他早就想和不二直接去扯个证。 然而就是因为万事并非都随人愿,才会有所顾忌。不过,即便是早就说好了不在大众的视野下将关系表现的那么明显,可是只要不二愿意,手冢愿意放下所有的包袱。 “嗯?也没有发烧,但是你的脸色好苍白啊。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手冢尽量笑的不那么勉强。“没有,可能就是太累了,精神不太好——你怎么来了?” “来收回便当盒,还有听听感想。” 手冢:“呜。” 不二:“嗯?怎么了?难道一点感想都没有?” “不,也不是。”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心里思索着该不该跟不二说实话,要怎么委婉的告诉他,他的料理多少有点谋杀亲夫的嫌疑。 手冢和不二并肩走在石板路上。一路上手冢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尽量占据话题的主导权,滔滔不绝的说着训练和网球的事情,仿佛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希望观众能驻足听一会儿的说书人。 不二一路上都没能插上话,到了办公室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手冢自顾自的“胡言乱语”。 不二:“国光,我觉着你今天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手冢终于能坐下来,紧绷的神经也能短暂的放松一下,他故作镇定的双手一摊。“我没发烧也没生病,身体素质好得很。” 话虽这么说,但是那苍白的脸色,为了对抗疲态而勉强打起的精神,不二都一一看在眼里。可是手冢的嘴硬的跟他的脊梁骨一样,就是死不承认。 正在不二思索着该怎么从手冢的嘴里套出点线索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是由美子,但是电话那边说话的却是他老妈。几句交流之后,不二一如往常的微笑里开始掺杂了其他的情绪,疑惑,失落一点一滴的情绪最后都变成了无奈和自责。 挂了电话,他抬头看向手冢。手冢正平静的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嘴角偶尔微微抖动,他面无表情,但是不二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着什么。 不二走过去,双手撑在桌沿上,问道:“你昨天晚上没有肚子难受吗?” 手冢刚想下意识的说出没有两个字,但是当他抬起头看到不二的表情的时候,却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确实有点不舒服,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不二轻叹了口气,在手冢的旁边坐下来。“我以为这次一定会成功,还让由美姐监督了好久,真没想到食材竟然搞错了。据说裕太在医院闹腾了一宿,今天才好些。你恐怕昨晚也不好受。” “我嗯,还可以。难受是有一点,不过今天就” “我可不是其他人,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了,你昨晚估计和裕太的经历差不多。要不要去医院?” “又不是食物中毒,过一会就好了。”手冢冲不二笑了一下,算是安慰。随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地给不二。“你要的感想。” 不二接过纸张,没打开,而是惊讶的看着手冢。“在那种情况下你竟然还有心情写感想啊。” 手冢:“因为你说要写感想的。而且我想这也许对周助你的进步有所帮助,虽然料理对你来说恐怕是很难得事情,不过谁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我能理解。” 不二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手冢的感想写得相当的详细,字里行间就像是把那份有问题的便当当做一本书或者一件艺术品,即便是失败品也有被鉴赏的价值。 不二想起来手冢有写读书笔记和日记的习惯,他很擅长从问题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他不仅擅长发现自己的问题,还能从日常的交流和行为中发觉朋友和对手存在的问题。在帮助自己成长的同时也会帮助朋友去进步。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不断的学习中积累经验,在自我审视中不断变强。 但是 不二恍然发觉,这份感想中记录的都是一些不太要紧的东西,比如煎蛋卷的火候太大了,有一股焦糊味儿,青菜的火候又太浅,某个菜太咸了之类的,既详细又无关痛痒的话。 不二将那张纸叠起来放进口袋里,将过去的某些记忆从大脑中找出来,在细思慢品过后,说道:“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为什么突然学习做料理,你说你是因为吃不惯国外的食物才自己学习的。但是我有些好奇”不二的话音一滞,似乎是在想着修改本已经准备好的措辞。 手冢的口味比较清淡,甚至有些偏向老年养生食谱,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擅长的那些料理多半都是重口味的东西。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的话,鳗鱼茶反而应该是最擅长的。 可是 手冢半是顾着工作半是等待着不二的下文,但是等了半天只等到不二自顾自的几声轻笑。他轻轻抬眼,问道:“好奇什么?” 不二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二知道“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这句话在手冢那里一定还有后半句。那后半句如何带着手冢式的标签,不二已经大致猜得到了。但是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语言这种东西是富有力量的艺术,艺术是有魅力的,而魅力最终的表达方式就是字里行间中所涌现的情感。但是有些情感和话语只适合放在心里,说出来反而就失去了它的魅力和它存在的价值。 不知道是不是手冢的忍耐力足够强大,又或许不二待在身边对他来说就是一剂强效的安慰剂,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两个人闲聊了一阵之后,手冢送不二出训练中心。帮不二打开车门的时候,他说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不二:“什么事情?” “松奇的事情,他在第二训练中心似乎还不错,下个礼拜的复活赛,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说到第二训练中心的事情,为什么真田会跑到那里去?” “是他自己想去,又或者为了什么事情过去。”手冢很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是这种态度实在不适合他,最终只能用面无表情代替。 不二听出了手冢这句不得不说的敷衍之言的话外之音,真田能过去必定是得到了允许,这种事儿是谁批的不言而喻,关键是神教练绝不会因为某些私人理由就随便让真田跑过去,手冢在里面应该是做了工作的。但是他不想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不二不再追问,拉着门把手准备离开,但是手冢一只手扶在车门上,似乎还有话要说。 手冢:“下个礼拜的败部复活赛,你要不要来。” “为什么?” “松奇的事情我很感谢你,而且,我想他应该会希望来,毕竟是是知心大哥哥。” 不二从阵阵吹来的秋风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酸味儿。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不是什么知心大哥哥,人家在意的是你,我只不过是个传话人,把你不会说的,不方便说的话告诉他而已,毕竟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不过我会来的,放心啦,手冢教练。” 他太耀眼了,不应该只做一个跟随者。 手冢目送着不二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之后,一个人迎着秋风往回走。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办公室走回去,刚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一个女孩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徘徊。那女孩先是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便转过身,一眼看到了手冢。 手冢记得那女孩是之前找过不二的台球少女,但他并没有主动搭话,完全把女孩当做空气,用钥匙打开了门。 女孩仰着头看着手冢的侧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主动开口问道:“您好,请问不二周助在这里吗?” 手冢转动门把的动作停止了。他转过头看向女孩,淡淡的说道:“他现在不在这里。” 说完手冢推开门,往屋子里走,可刚迈出半步,就听女孩又在后面叫住了他。 石川温子不知道是因为天生的神经大条还是开朗的性格让她对气氛的感知不太敏锐,手冢自带的压力式气场和本人对任何事都显得过于淡漠的表情也完全被石川温子无视了。她仰起头冲手冢喊道:“大哥哥,你知道不二周助什么时候回来吗?” 手冢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回头,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压制住了即将涌上来的毫无来由的胜负欲,回道:“你要是找他的话,就在六天以后过来。” “六天以后啊,这么久。”石川温子嘟囔着。但手冢完全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自顾自的关上了门。 他靠在墙上,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手指重重的按在鼻梁上。他感觉自己或许能够理解不二所说的看到久留美时候的那种心情了。 那些新人与旧人陆陆续续走来的现在总是和曾经的某些记忆相连。在现在看来这些过去的记忆是那么多愁善感,青涩又稚嫩。可是年少时的情感总是最真挚的,最刻骨铭心的。 手冢能察觉到石川温子对不二所表现出的倾慕。因为他曾经也是如此。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当真正去细细回味那段感情的时候,他才发觉,他对不二的一切感情终究还是始于最初映在眼底的那一抹惊艳。 他太耀眼了,不应该只做一个跟随者。 · 不二在一阵吵闹声中走进了酒。他站在门口视线穿过雾气朦胧的大厅,在角落的座位上找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乾蹙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无奈,他前面的一杯看起来像酒一样的东西好像完全没有动过。桃城坐在他对面,脸上泛着红晕,手边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不二在乾旁边坐了下来,问道:“阿桃这是怎么了?” 乾:“听说是失恋了,要找我们倾诉一下。” “失恋?到底怎么回事——抱歉,先不需要。”不二摆摆手笑眯眯的打发走了前来推销的酒托儿,伸手将醉意朦胧的阿桃拍醒。 “这种时候,不二你的这种笑容就是好用。” “乾,要不你也笑一个试试。” 乾摇了摇头。“算了,我可学不来。” 不二起身走到台,没一会,端了一杯茶回到了座位。 乾看到不二只要了一杯茶,好奇的问道:“你不喝酒吗?不二,我记的大学聚会的时候你好像很喜欢喝啊。” “哈哈,我现在改喝茶了。”不二笑着抿了一口茶,心想要是他一旦喝的醉醺醺的那个呆子肯定又事儿了唧的了。“先不要管我了,阿桃他到底怎么回事?话说,他恋爱过?” “你这样说可真过分啊,不二学长。”阿桃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幽怨的看着不二。“我可是认认真真的谈了一场恋爱。” “看他这个样子,被分手的概率是百分之百。”乾毫不留情的又往桃城的心窝上捅了一刀。 “你们俩儿真过分,早知道我就让英二学长来了。”桃城毫不避讳的冲两人打了一个酒嗝。 “要是英二来的话,你就完蛋了。” “没错,菊丸那家伙一定会比我们两个嘲讽的更加放肆。” “你们都是没有心的家伙。”桃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明明是他打电话叫乾和不二出来的,结果自己先喝了个烂醉。 醉汉永远说不明白话,不二早有体会,他顺手把桃城刚准备灌进嘴里的酒拦了下来。说道:“先把话说清楚,然后你爱喝多少喝多少。” 桃城睁着朦胧的醉眼,在乾和不二的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恍然发觉,这两个以前一个让别人痛苦,一个喜欢看别人痛苦的的人现在正齐刷刷的看着痛苦的自己,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想法。 桃城看着被不二放到一边的酒杯,将分泌过剩的口水吞进了肚子里,幽幽的说道:“乾学长说的没错,我失恋了。” 桃城半醉半醒,三句半说下去便有些语无伦次了。不过不二和乾还是在他那没头没尾的牢骚中找到了重点。 乾推了推眼镜,带着沉闷的语调将桃城话里的重点提炼了一遍。“也就是说你看到自己暗恋了三年的女神和别人手挽着手并肩走在一起,然后认为自己失恋了,就打电话找我们两个人来陪你喝闷酒。” 不二:“说到底你也只是单相思嘛!没恋爱怎么算失恋啊。” “这可不一样,不二学长。”桃城嘟嘟囔囔的抗议。“暗恋也是一种恋爱,其实我……” “你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很好吗?” “我觉着你这样问他可能太主观了不二。” “无所谓。”桃城从桌子上撑起来,半倚半靠的蜷在椅子里。“我个人认为和她的关系不错,她是我们学校网球队的经理,我是副部长,怎么说我们之间的交流还很多……可是……”桃城终于忍不住了,拿起刚才被截住的杯子,一股脑的将里面的啤酒喝了个干净。 他嘴边挂着泡沫,咕哝着说道:“我是喜欢她,可是她把我当闺蜜,我看到她和别人挽着手走在一起,之后她还发信息告诉我自己谈恋爱了,快乐的事要和我分享,可是我不快乐啊……” “听起来好像是双重打击呢!”乾同情的说道。 “是呢!好像挺惨的。”不二附和道。 “学长”桃城看起来已经九分醉了,说起话来舌头也开始打结。“你们就没有经历过暗恋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那种感觉吗?” “我没有。”乾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还没有恋爱过,不过我觉着这种经验完全可以当做参考数据,你要是想说我倒是很想听。” “我嘛!”不二略显犹豫的顿了顿。“应该也没有。” “等一下。”乾像一只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的猫,一本正经的看向不二。“不二,你在说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而且还说应该没有,这种答案明确的问题不应该有模棱两可的回答,除非”乾顿了一下。“除非你真的曾经暗恋过某个人,但是却不能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暗恋。” “不对。”不二连忙摆摆手。“今天我们不是来安慰阿桃的吗?你的问题不应该转到我身上。” “你就当说故事安慰我,不二学长。”桃城好像完全忘了刚才自己是什么德行,也忘了自己早说过不能与不二为敌的怂话,摆出一副酒壮怂人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似乎要缠着不二听八卦。 不二蹙着眉,咬着后槽牙,恨不得要将乾变成乾汁的材料,他的的笑容里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扭曲神情,用温柔的语气恶狠狠的挤出两个字:“没有。” 实际上,他对手冢的情感比桃城和乾口中所谓的暗恋要复杂得多。复杂到旁观者难以发觉,他这个当局者也在经历了数不清的纷纷扰扰之后才终于看清楚,才真正意识到那份爱意就像是掺杂在成分复杂的雨滴中的一滴纯净水,流沙中闪亮的一点。 但是这些情感从萌芽到蜕变,这些漫长到仿佛经历了千年的岁月所雕琢后的情感,只能他一个人知道,它将变成一个宝藏,永远的藏在他心里。给外人看的只能是平淡的普通的表象。 那些明显的平淡的友情,队友和同学的羁绊,虽然是竞争者但并不强烈的敌对意识,仿佛都像是火山上茂盛的植被,用沁人心脾的绿色掩盖土地之下那灼灼的热情。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放大的只有依赖和尊敬,或许也带着一些并不明显的憧憬。 他就像一只对光和热失去了感觉的飞蛾,不懂得如何扑火,只是游弋的那灼热的光亮周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当他终于懂得该如何扑火的时候,却又因为自己的懦弱退缩了。他那时候宁愿做一个影子,紧紧地跟随着那道光,只要有光影子就不会消散,只要有光,影子便紧紧跟随。 可是当他意识到那道光开始远离自己的时候,他慌了,他觉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执迷不悟的傻瓜,被多年来的痴心妄想冲昏了头脑。他仿佛变成了一只被暴风雨困住的海鸟,要么涅盘重生,要么彻底坠入无尽的深海。 最后他选择了前者,只是因为那个冷静的呆子伸出了手,粗暴的将自己从冰冷的海水里拖了出来,强行的扔向了风雨交加的天空。 那个渐行渐远,冷漠无情的背影好像在说“不二周助值得更好的风景,而不是一味的跟在我身后,赶上来,并肩而立,你就会发现被我遮挡住的那些风景会在你的眼睛里投下怎样美丽的画面。” 你的肩膀能借给我吗? “从不二的态度来看,他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就是就是。”桃城附和道。 “你们两个”不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喝了一大口茶,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带着一丝危险的笑意说道:“看样子阿桃是不伤心了呢!” “我可是很伤心的,学长呃你们至少给我一些心理安慰嘛。” “这种事情真是爱莫能助啊。我可没有什么经验。咦?那位不是?”乾推了一下眼镜,眯着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盯着台旁的一个身影,喃喃道:“那不是橘吉平的妹妹吗?” “真的是啊!那不是桃城之前的……”不二似乎只是想逗桃城一下,便将话说的点到为止。他狡黠的看着桃城,带着期待的表情等待欣赏桃城脸上逐渐变化的情绪。 “什么啊!不二学长,那都是越前和伊武他们胡说的,根本就没有的事情……”一记重锤敲醒一个醉鬼,桃城果然变得慌乱起来。 “你在慌张些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橘杏和朋友聊完天,漫无目的的四下看了看,一眼看到了熟悉的三个身影,她冲他们招了招手,朝不二他们走了过来。 “不二哥,乾学长,好久不见……桃城……”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醉醺醺的桃城,蹙眉问道:“他怎么这副德行?” “据说是失恋了。”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毫不留情的毒舌了一波。 “失恋了?难道桃城谈恋爱了?”杏似乎更加疑惑了。“他昨天还说他单身来着。” 之后的话题被顺利转到了桃城的身上。他和橘杏走的很近,两人也常有联系。橘杏的感情比较细腻,又有些我行我素,她不拘泥于小节,就像此时对桃城的照顾体贴又有分寸。越是大方就越是让人不会将他俩的关系多想几分。 而且关于桃城的恋爱问题,其实自始至终都没谁真的关心过。或许在这帮人眼里,网球是排在第一的,至于恋爱这种事儿不知道要排到几公里远。 桃城的感情并不像不二那么细腻,打网球的初衷也有所不同,他和橘杏的关系一直不错,但依旧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以前就算说几句两人的八卦也都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情去逗趣儿的,始终没人当真,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两个人也依旧没有给人过多暧昧的表现,或许他们也没有将大家打趣儿的话当真。 所谓的知己或许也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橘杏似乎很能有方法安慰桃城,总之在她加入之后的桃城就变得正常了许多。不二和乾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灯光熄灭之后,多媒体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手冢在忙完手头上的工作之后才走进会议室,他原本以为他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便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没坐几分钟,就看到神教练不紧不慢的后门走进来。 他挨着手冢的位置坐了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想手冢君应该已经对此有一些判断和想法了。” 手冢轻轻点了一下头。“在此之前,我想先听听看他们的说法。” “是吗?”神教练偏过头朝门口看去,看到了网球协会的两个人和u17委员会的一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站在门口,协会的两个人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互相低语了几句话,随后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虽然屋子里比较暗,但是两人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神教练看着两个气势汹汹的背影,喃喃道:“看样子不止我们两个有这种想法。” 这种临时增加的会议对手冢他们这种训练任务繁重的教练组人员来说不能不算是多余的麻烦。神教练也曾经想要找理由推脱,但是对方以帮助网球队提高训练标准,加快训练进度为理由,硬是要组织这场会议,神也自然就没必要态度强硬的表示拒绝。 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基本上可以总结为——理事会希望教练组采用他们所谓的先进的训练系统,也就是所谓的高科技模拟训练,将外国球员的信息输入系统,然后模拟匹配出能个和他们对战的球员,然后针对有效性的训练。 “这和按照课本生病没什么区别。”修啧了啧嘴。“不过也不见得是坏事。” 手冢轻轻点了一下头,尽量压抑着沉闷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我们反过来运用这套系统也不错。” 网球训练中心的配套设施已经相当先进,其实完全没必要搞出一个数字模拟系统出来,这种模拟方式实际上在他们初中时期就已经有过雏形了,而后被毫不留情的证明在无法预测这件事上,人是永远强于电脑的。 “看样子我们不需要商量就达成共识了。”神教练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眼前的两位主教练。“这阵子虽然总是不让人消停,但是辛苦两位了,六天以后正式队员的确认才是一场真正的较量。” “是。” · 月亮已经悄悄的爬上了树梢,它像是一个慷慨的施恩者,毫不吝啬的向大地贡献自己银色的光辉。手冢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夜色,任由时间无声的从身边流过。希望这种放空能带走他周身的疲惫。 许多年以前,那些独自在异国他乡奋斗的日子里,他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夜晚独对夜空的习惯。在德国留居的那几年,他几乎都住在慕尼黑。相比柏林这个首都,他似乎更钟情于慕尼黑的古典风情。 他居住的街区附近有一座小公园,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白天在这里玩耍的孩童就纷纷离开了,公园就变得寂静了。手冢也是每当这个时候才会走进这座小公园,在一棵古树下的草地上坐下来,或者依靠着古树,静静的看着天空。仿佛在期待着这棵累经时光,沟壑纵横的厚重的古树沉淀的时光能够将他无人言说的惆怅都一并带走。 古树枝繁叶茂,将视野中的天空遮蔽了一大半,但是手冢似乎完全不在乎,仿佛只要有一小块天空够他安放飘茫的视线就好,他像是把那一小块被古树伸出的枝杈所包围的空间当成了一个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休憩所。 其实他并非什么都不想,他只是不想去想网球,不想去论胜负。他有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天上的那轮月亮一样,虽然高挂夜空,群星相伴,但是始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不论是月盈或月缺都会被赋予不同的意义。它经过的每一个时区都会有些许的不同,跨过慕尼黑上空的月亮与走过东京上空的月亮永远都不会一样。 即便是走不同的道路,两个人的心也是永远在一起的。即便如此,孤单单的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看遍了异乡的四季景色,走遍了无数条孤灯长街,他最想要的还是那个早就被他深藏在心里,和不二一起并肩而立的那个春夏秋冬。 · 不二把桃城送回家之后才回去。他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发觉客厅的灯是亮着的。他的第一反应是手冢回来了。 以往在这种时候不二都会喊一句“我回来了”。可不知为何,开门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应该小声一点。 不二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一眼看到手冢半卧在客厅的椅子里,旁边的茶桌上放着一瓶开封的威士忌和半瓶苏打水,酒杯里的液体还剩下大半杯。 不二拿起酒杯凑近鼻孔闻了一下,又看了看威士忌减少的量,确认手冢只是在苏打水里兑了点酒。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似乎不太像手冢的风格。作为养生组头号选手,手冢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而且也监督不二的酒精摄入量,活的精致又古板。 不二看着那半杯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着光,似乎是在映照着他心里的不安。一个人突然打破习惯,去做一些反常的事情一定有某种原因。尤其是手冢,打破常规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绝不是随便的事情。不二的眉头隐隐出现几道沟壑,片刻之后又舒展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将酒杯放了回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手冢睁开眼睛,对上了不二的笑脸。“欢迎回来。” “你喝酒了。”不二将茶桌推到一边,拉了张椅子在手冢的旁边坐了下来。 “嗯,这几天有点忙的不分日夜,睡眠不是很安稳。”手冢支撑着手臂准备站起身,但酒精的作用让他感觉有些迷糊,就在他倾身向前的时候,左脚绊到了右脚,他一个踉跄,差点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不二眼疾手快,连忙起身一把将手冢拉住,才避免了之后要收拾一地残渣。 “谢谢咦?周助” 不二在拉住手冢的同时稍微用了一把力,直接将他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周助。”手冢有些猝不及防的错开了两只脚,让自己稍微站的稳一些。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倾,让不二能够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的内心足够强大,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不二自顾自的说着。“但是人终归是凡胎肉体,不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人的精神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时刻都绷的紧紧的。我之前说过即便是走不同的路,我们的心也是在一起的。如果累了就往后靠一靠,放心的把背后交给我。” 不二的敏锐再一次让手冢吃了一惊。这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从前的那些夜晚,孤灯长街上独自一人踏出那轻微的带着疲惫之音的脚步声。他茫然的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夜,看着街灯淡黄色的光影在越来越厚重的秋雾中失去方向,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总是靠在古树之下奋力的掩盖着憔悴的孤独身影。 曾经不二总是依靠着自己,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依靠着不二呢? 正因为那个人是不二周助,他才可以放心的将一半的梦想托付给他,才能在从容转身的同时等着他跟上来,才能毫不犹豫的说出“我不想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想要的是并肩而立”这种话。 他曾经无数次拼命对抗拼命掩藏的孤独,那些散落在异乡星河的思念,渴望那轮明月永不会变的痴心早就该被丢在过去。那些孑然一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想要的将来,是带着那些只有两个人的美好回忆,并肩而立的未来。 他不应该忘记的,不应该忘记不二的内心也一样强大。他们都不应该是孤独的勇者,而是同行的伙伴。 手冢把头垂在不二的肩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不二:“没关系。” “我累了,周助,你的肩膀能借给我吗?” “别紧绷着表情说这种软弱的话。” “……好。” “我知道我们都不能像还是学生那时候一样,对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为了梦想闷着头往前冲,好像全世界都会折服在那股青春力之下,全世界都会对少年意气无限宽容。不过我还知道,手冢国光是打不倒的,所以不用道歉,不用示弱,如果累了就往后靠一靠,我一直都在。” 正因为他是不二周助,所以才有无须言明的默契。 手冢轻轻闭起双眼,原来有所依靠的感觉是如此的轻松。 他揽住不二,轻轻的笑着,吐出的每一个音都变的更加的柔和了。“……嗯。我知道。” 因为我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 不二坐在沙发上,手冢枕在他的腿上。窗外雾色渐浓,月影渐渐的也看不到了。 两人漫无目的的聊着以前的往事,互相诉说的那些喜怒哀乐。 不二拢着手冢耳边的碎发,问道:“你在国外的那些日子的里,压力恐怕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如果按照现在的社会标准来参考的话,确实。” “我听说那里好像比想象中更加排外。” “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地区都有自己的文化和信仰,但是外来者不管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态度对这个地区来说都是外人,如果换成我们自己恐怕也是一样的,即便是嘴上说着能接受,但心里恐怕也会下意识的排斥。但是能理解和能接受是两码事。不过因为体会过身处不同文化圈层的那种孤独感所以才会理解那些与自己有相同处境的人。而且身处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不容易,所以我很感谢博格。” “博格今年还会担任的德国青少年网球的教练。” “我没有问他,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他应该还会当教练,u17是很好的一个发掘各国好手的机会,博格是绝对不会想要错过的。而且,他知道我来担任u17的教练的时候那语气,听起来多少是带了点儿想要一雪前耻的意思。” “从队友到对手,你们两个真的是。”不二轻笑了一声。 “不管是当选手还是当教练我都会赢。”手冢握住不二轻抚在脸颊的手。“因为我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输过。”不二轻轻拍了一下手冢。“起来,我去倒杯水。” “稍微忍一下又不会渴死。”手冢不情愿的坐起身,用一种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慵懒姿势蜷在沙发里。但是他很快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口渴了,便朝厨房喊道:“周助,给我也倒一杯。” 不二正把水倒进两个杯子里,听到手冢的话,忍不住的想要捉弄他一下,于是带着些孩子气的抱怨高声回应道:“稍微忍一下又不会渴死。” 不二把水杯递给手冢,说起了晚上在酒时候的经历。“阿桃这个家伙真是的,从没看到过他那个样子。” “把你和乾找过去恐怕就是不想让人认为他是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总比某个人抛弃了他严于律己的外壳,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要强的多。” 手冢觉着自己的杯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不二的怨气,好像水流进胃里的过程都变得小心翼翼的。“对不起嘛,下不为例。” 不二并没有把桌子上的酒瓶和酒杯收起来,多少有点儿手握证据然后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是有点儿生气的,生气手冢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他总是习惯一个人扛下所有。那面部肌肉的情绪变化就像是在显微镜下看肌球蛋白运动。不管是开心快乐还是烦恼忧愁,都很难被察觉到。 “我如果不够敏锐的话,你是不是早晚得养成借酒消愁的习惯。” “那倒不会。我只是最近睡不着,而且,我想你了。”手冢的嘴角挂着一抹温存的笑意,他轻轻揽住不二的肩膀,也揽住了那份思念。 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这样静静的待着,安静的感受着有彼此的存在就已经很安心了,很长一段两人一言未发,但是这段安静并未一直持续下去。 乾在他们的交流群里将桃城主动失恋的事情扩散了出去,很显然青学网球队的那几个人都是吃瓜专业户,小群一下子在这寂静的夜里炸出了清脆的响声。 大石的几句鸡汤文说的有模有样,但是没有一个字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河村似乎很担心,而菊丸自然是看热闹看的开心。 然而越前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也不忘在有关桃城的事情上火上浇油。“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三年了还不表白,你又不是小孩子,阿桃学长。” 海棠更是添了一把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是个笨蛋。” 桃城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吵架好还是先解释好,交流群里一时间断成了一锅粥。手冢一言未发,默默地看着八卦越叠越多。 不二自然是倾向于看热闹的同时顺便再拱一把火儿的类型。他笑眯眯的看着手机屏幕,飞快的打出一串字发了出去,然后乐颠颠的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新来的消息映入手冢的眼帘——“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干脆给阿桃介绍新的朋友。” “等一下周助,你这是在拱火。” “我可不是在拱火。”不二笑眯眯的看着手中,毫不掩饰自己与话语不符的期待表情。“对阿桃这种家伙就得来一剂猛药他才能幡然醒悟。” 手冢:“怎么说?” “今天我送橘的妹妹回去的时候跟她聊了许多。她对阿桃的关心明显超出了普通朋友,她也大方承认自己对阿桃有好感,但是阿桃他就像一块木头,明明自己在橘的妹妹面前的状态和其他时候就是不一样,他竟然没有发觉。”不二无声的叹了口气。“那个家伙总不能想要等着女孩子先主动,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手冢:“”头一回见他把男子气概几个字说的这么抑扬顿挫。“那你打算干嘛?不是要撮合他们两个。” 不二摇了摇头。“暂时应该用不到我,你等着看好了。” · 几天之后,手冢在繁忙中接到了不二的电话,让他将下个休息日空出来,据说今年的秋日祭提前了。手冢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也在心里默默地期待只有两个人的约会时光。 秋日祭当天,郊外的山脚下格外热闹,人山人海的场面难得一见,好像某个大型景区在迎接某个特别的节日。站在会场门口就能感受到里面热烈的气氛。 不二:“今年的体育节和秋日祭赶在了一起,据说还有山地马拉松的比赛,国光要不要报名参加?” “我就算了。”手冢看向园区一角,一个写着报名处的简陋的帐篷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大概那即是所谓的山地马拉松报名处了。 “据说还有其他的项目,你不去看一看?” “不去,我打算平稳的过完这一天。”手冢看着不二,问道:“你从刚才就一直不打算进去,在等什么人吗?” “是啊,今天可不是单纯的来逛秋日祭的,还有正事儿要办。” 大约一分钟之后,乾和菊丸出现在两人的面前,手冢才知道不二所谓的正事到底是什么。 “帮助桃城恢复精神?”菊丸看着脸上挂着一丝坏笑的乾,吃惊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们不会,不会让阿桃去山上的神社里去求姻缘。他才二十出头,你们放过他。” 乾诡异的一笑,说道:“怎么了菊丸,你不是一向很喜欢这种事情吗?” “对啊,这种事情错过了就可惜了,而且这里的神社可没有这种功能。”不二指了指远处在茂密的五彩斑斓中若隐若现的青瓦屋顶。“那地方是求子的。” 手冢偷偷看向不二,好像在问:“你和乾到底在搞些什么?” 乾摆摆手,示意几个人向他靠近。见手冢站在原地没动,便问道:“手冢,你不打算参与吗?” 手冢:“我就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你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乾叹着气,,然后转向不二和菊丸。“那么我们就按照计划开始实施了。” “没问题。”不二和菊丸异口同声的回答。好像月老学会了喊麦。 等到乾和菊丸先走进会场之后,不二稍微慢了一步停下来等着手冢。“抱歉啊国光,暂时得你自己一个人先逛一逛了,不过如果你要是参与进来的话” “不,我还是算了,我可不擅长这种事情。”手冢的语气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不二很容易在他的眼里看出些许落寞的神情。不过他并不打算先说一些安慰的话。 他假装没有察觉到,笑着说道:“那好,那我可就不管你了,再见。” 手冢看着不二跑进园区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来了就干脆进山里逛一圈。他迈着步子慢慢的往园区走,感觉胸口堆积的落寞变得沉闷不堪。 “很久以前,在你还远在他乡的时候。” 山脚下的园区里是绕成圈的小吃摊,从门口放眼看去,只能看到熙熙攘攘人群,目之所及的山峰便是山脚园区的尽头。 手冢在入口买了一份地图,然后往园区尽头走去,他对周围的摊位都没什么兴趣,便打算直奔山口,在山林里耗掉无聊的时光。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附近比赛场上传出的欢呼声将热闹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潮。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是行动缓慢的多足动物,在狭窄的道路上蛹动着前进,每时每刻的向两侧探头探脑。手冢挤在盘旋交错的人群里慢慢的移动着脚步,心里期盼着赶快离开这种人多的地方。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心想着自己完全不应该属于这种热闹的一份子。他那清冷的气质或许不仅仅是天生的,而是在日积月累的独处中被不觉的加强了。这反而让他的与众不同更惹人注目。 手冢走过几个卖果子的摊子,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什么,一开始他没有在意,但对方反而喊得更大声了。 “喂,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小哥。” 手冢闻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指了指自己,那人飞快的点了点头。手冢从一对恋人旁边擦身而过,来到了那人的摊位前。 “嗨,小哥,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记得,上次的零食真是谢谢您。”手冢轻轻鞠了一躬。 “哪里。”大叔看起来比在商店街的时候开朗了许多,他笑着问道:“你的朋友怎么评价那些零食的味道呢?和他之前吃过的有多大区别呢?” 手冢认真的回想了一下不二当时的评价,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但还是如实说道:“味道很有个人的特色。” “小哥你真会说话。哈哈哈,也就是和我母亲做的不一样喽。不过没关系,我也不能一直靠着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活着,食物是有情感的,我们只是赋予了它们灵魂罢了。制作食物的人赋予食物最初的味道,享受食物的人会赋予它们另一种味道。我说的有点多了。你今天是一个人来这里吗?没有和你的那个朋友一起来吗?” 手冢的神情顿了一下,或许是大叔的话对他的内心产生了某种波动,他想起了那盒折磨了他一宿的便当,又想起了不二之前说过的话,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似乎都印证了大叔的理论。“不,不是一个人,我朋友也一起来了,不过他有其他的事情,我们之后会汇合的。” “是吗?那真是不错——哦欢迎光临。” 大叔要招待顾客,手冢便点头告别,但是刚走不远他又返回去,问道:“请问,您今天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啊,在祭典结束之前都一直待在这里。” “好,我知道了。” 手冢终于挤过了人群,来到了通往山顶的入口。他先是沿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往山里走,渐渐地路和视野都开始变得开阔了起来,人也比之前少了许多。 渐渐变宽的石板路开始有了人工雕琢的痕迹,变得平缓起来,两侧的杂草被修剪过,无限延伸至两侧的丛林深处。 茂密的枝叶将阳光遮挡,放眼望去丛林的近处是一片青绿越往里面颜色越深,直到视线也无法穿透的更远处,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黑。 树木高耸笔直的指向天空,抬眼望去只能看到湛蓝的一条,天空无云,蓝的刺眼。手冢边走边翻看地图,他将地图上所有的路线都看了一遍之,沿着主路走了一会之后拐进了一条狭窄的野路。 · 不二并未像之前预期的那样,参与桃城的恋爱拯救计划。实际上的月老工作都交给了乾和菊丸,而他只是在手冢面前虚晃一枪便从另一侧进了山。 他走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脚下的枯草和干树枝发出碎裂的吱嘎声,好像是在叫醒某段回忆。 这条小路不二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那是自手冢离开之后,他在喧嚣的世界里找到的唯一的休憩之地。仿佛这里的宁静可以安抚他失落的灵魂,抚平那些被风雨侵蚀的旧伤痕。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吹动时间的轴轮,树叶由绿变黄而发出的悲鸣。只是在这里,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而他的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不二的每一步都踏的很坚实,仿佛每来到一次就要将那些足迹变得更加明显一样,好像那里藏着珍贵的回忆,而他正努力的将那些渐行渐远的记忆拼命地往回拉。 异地恋是痛苦的,异地的暗恋只能更辛苦。他的思念跨越山海,终究还是在七大洋的上空绕过一圈最后还是随着太平洋的暖流回到了他自己的心里。 思念太抽象了,他什么都传达不到,以至于渐渐开始有了担忧甚至会时不时的冒出无谓的遗憾来。 不二有时候会想,手冢在德国会不会遇到什么人,产生某种类似于爱情的感情,然后将自己的未来依托在那份感情,那个人身上。到那时候他和自己是不是早晚也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呢! 每当这么想,他嘴角的笑容就多了一抹自嘲。 ——手冢的心里只有网球。可是换成这种想法的时候,他的脸上又多了另一抹苦涩的笑容。 那些年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情绪来到这里,又抱着怎样复杂的情绪离开这里,让空想变成欲望,然后又让欲望在脑海里消失。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片狭窄天空,四季分明的颜色,听着山的另一侧偶尔传来的海浪声,以及缓缓飘过的流云。 不二总是习惯用相机拍下这里的风景,这几年都是如此,即便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每年的样子大体都相同,但他还是坚持用影像去记录时间的变化。 他不想忘记这里的景色,也不想让它们替代心中的那个人。 秋风从枝杈间掠过,几只受惊的鸟一跃飞到半空中。不二停住脚步,举起相机对准一只正在跃起的鸟。 那是一只羽毛刚刚丰满的幼鸟,它并未像之前那几只成鸟一样对这个世界突如其来的惊扰习以为常,它的半身掩映在黄绿的树叶之后,朝外探出头去。它抖了抖脖子,似乎想要抖掉周身的恐惧,然后慢慢抬起翅膀,朝天空一跃而起。 不二调整好焦距,在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发觉一个身影站在了远处的一处崖石上。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但摄影师的职业素养又阻止他呆立在原地。 他在惊讶之余迅速重新调整拍摄的角度和焦距,这一次他换了取景的焦点。 秋风吹起他茶褐色的碎发,风衣的下摆轻轻向后摆动,他的手揣在口袋里,像是有意收敛锋芒,如他的过往一样,如那个骄傲的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的孤独身影。 只是这一次阳光在他身上撒下柔和的光圈,让他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冷冽凌然了。 不二按下快门,将那只欲一飞冲天的幼鸟和那个锋芒早已沉淀的背影框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小鸟突然掠过手冢的耳畔。给他吓了一跳。他连忙侧过头,但视线追着小鸟飞过的路径最终落到了身后的树林里。 他的视线穿过近处的树林,看到了那个举着相机的身影。 “嗨!”不二边走边挥手。 手冢的眼角掠过一丝惊异的神色,但下一秒就被他眼里的落寞就被特别的温柔所代替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手冢问道。实际上他并不认为会有人来到这里。当然也包括不二,但是理由却不同。 他并没有按照地图上的标识去走,在拐进小路之后用他常年登山的经验顺利的从不会有其他人的野路走到了在地图上标识并不明显的悬崖,这个悬崖并没有值得宣传的东西,放眼看去不是令人神往的大海,而是一片葱郁的看不到边界的树林。 树林并未被秋色浸染,大部分还保持着夏天的余颜,尽收眼底的是一片葱郁的绿色和星星点点不太显眼的黄……虽然单调但生机勃勃。 不二:“我啊,嗅着你的气息过来的。” 手冢:“……” 每当手冢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时,不二都会开心的笑起来。 “不是,我是说你不是和乾还有菊丸他们去计划什么事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我……” “你应该会觉着没人会来这种地方。”不二牵着手冢的手,和他并肩站在了崖石上,远眺还不成熟的秋日景色。“我也是这么想的……在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 “是啊!很久以前,在你还远在他乡的时候。” 手冢轻轻眨了眨眼,他其实早就想到了。 不二抬头看着他,倒是一脸意外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们不是朋友 手冢的表情顿了一下,空出的那只手碰到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卡片。 “大概不二忘了那件事情了!”他心想。 那是在五年前还是四年前他不大记得清楚了。那天他刚刚训练完,准备回住处休息。天还没黑,他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便打开电脑准备写点什么,看到了不二发来的邮件。 邮件上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一张看似非常专业的摄影照片,照片是俯瞰的一片树林,雨雾弥漫,远处的山峰显得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就像是电影林中漫步里悬崖下的那一抹景色。 他本想回个邮件说一句拍的不错,但因为突如其来的电话又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对方什么都没说,他也没什么可回的,而且过了这么多天,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诚意不足。 但是那张照片确实让他有些在意,不二为何要发那张照片,他想不明白,但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早就发觉自己对不二的情感在那次球场分别之后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然,他知道为什么,但是却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他把照片打印出来,也试图寻找过那片风景。 手冢一直都在网络上关注不二的动态,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会将时间耗费在网络上的消遣。不二的动态不多,多半都是晒一些随手拍的照片或者又吃到了什么美食,又或者站在球场上的自拍。他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这些,从来不留下痕迹。 或许对那个时候的手冢来说,只要知道不二过得不错,偶尔还会打打球,似乎就很满足了。 不二没有放弃网球,至少他们还有共同的话题。他知道这是一种自我寻找的希望。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他不能放弃的东西有很多,但可选择的东西却很少。 仿佛那十年的光景他是在沉睡的,再次醒来之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那些想要重拾的点点滴滴,他错过的、只能默默地在屏幕后关注的那些日子,他都想再重新经历一遍。 手冢沉默了片刻,将十指紧扣的手又握的紧了一些,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递给不二。“这张照片你不记得了!” 不二接过照片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渐渐地他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新的疑问。“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他问道。 “是你发给我的,大概是四年还是五年前。” “四、五年前?”一段记忆闪过不二的脑海,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次荒唐透顶的吃瘪事件。 思念这种东西很喜欢和环境唱反调,人一旦静下来就会变得汹涌澎湃。不二自从偶然间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经常往这跑。那个家伙喜欢登山,喜欢在山林里闲逛,他也想感受一下。而且这里平常时间都没有什么人,而且树木葱郁,虽然山路还多少带着些原始风貌,但是终归不至于让人迷路,而且沿途的风景也让人着迷。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的初秋,秋色并不浓郁,枫叶都没有完全变红。一大早的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不二特意看了天气预报,并没有雨。他踏着潮湿的枯枝败叶,踩过从前的足迹,一路上走走停停,用相机记录那些容易被忘记的风景。 阴沉沉的天空下,浓雾有恃无恐,许久都没有散去。不二站在现在所站的地方,眺望着远方的山峰,山峰的轮廓掩映的白茫茫的雾色中。 天空再一次背叛的天气预报,很快飘起了细雨,细雨薄雾,掩映的绿似乎变得更浓郁了,不二突然有了一种四季颠倒的感觉,仿若此时更像春天。他按下快门,拍下了此情此景,本来要当做参加学校摄影比赛的作品,然而却发错了邮箱,之后又因为手滑将所有的邮件清空,以至于在比赛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把照片发给评委组,但是至于发给谁了他直到刚才才恍然察觉。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就是这样。 不二轻轻笑了笑。 手冢:“怎么了?” “没事。”不二挪动了一下脚步,轻轻靠在了手冢身上。 没过多久,乾打来电话,宣告计划成功。 “阿桃那家伙终于开窍了——谢谢。”不二把刚烤好的鱿鱼递给手冢,太阳西垂时分,这里的人又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手冢:“桃城怎么说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子。” “他本来直球也打的不怎么样。”不二漫不经心的嘟囔着。 手冢有时候也单纯的过了头,他似乎并没有听出不二意有所指,还傻呵呵的附和道:“他的扣杀球打得不错啊。” 不二偷偷的看了这个呆子一眼,在心想这家伙偶尔呆起来也蛮可爱的。 “说起来,乾和英二跑到哪去了?”不二边走边四下张望。“刚才电话里还说要在丸子摊前集合的,据说晚上有烟花。” “他们大概去到哪闲逛了。”手冢的语气多少藏着点漠不关心。他朝果子摊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对了不二,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啊,一起去。” 人群依旧有些拥挤,但相比白天的时候好多了。由于一家网红甜品店在搞活动,铺子前聚集了不少人,蛇一样的长队终究还是侵袭了狭窄的过道。 不二个子本就不高,又被人潮挤来挤去,勉强错了半个身位跟在手冢的身后,四处看来看去。手冢本想伸手把不二拉到自己自己身边,最终看着来往的人潮还是无奈的打消了念头,他稍微放缓了步子尽量跟在不二身旁。 两人挤过一段人潮终于来到了人没有那么多的路段。 不二小跑了两步,终于跟上了手冢。“刚才那块人真多啊,大家都是为了网上很火的那个甜品去的。” “应该是!你想吃吗?” 不二摇了摇头。“我对甜食没什么兴趣。” “我想也是。”手冢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不二顺着手冢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招牌,只是这个招牌做的简陋了些,但样子还是老样子。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在里面忙活着,铺子前的客人陆陆续续但并不拥挤,每个人都是只停留一会然后付完钱拎着袋子离开。 “上次在商店街你忙的没空出来闲逛,这次店老板在这里摆摊,我想你应该会想亲自来一趟。” “是啊。上次的味道虽然和小时候的不一样,但也还不错呢。” “我白天遇到了老板,他问起你是怎么评价的,跟他说了实话。” “实话?” “对啊,就是实话实说喽。很有个人特色什么的。” “哈……果然是手冢你的风格。”不二朝铺子走过去,手冢慢了两步跟在后面。 不二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到前面的客人都离开了才走到柜台前,老板一如既往用热情的笑容欢迎来客。 “欢迎光临!需要点什么?” 不二的视线在柜台里一一扫过,然后试探着问道:“老板,没有最辣的那个口味的吗?” 老板先是愣了一下,刚想说没有,但视线一转看到了站在不二身后两步开外的手冢。 手冢的视线从不二的身上移到老板的脸上,轻轻点了点头。阅历丰富的老板马上就明白了。 “有啊。”老板打开身后的储物箱,拿出一份包好的零食装进袋子递给不二。“最后一盒。给你了。”随后他微微一笑,附身低声说道:“是你朋友特意要我留给你的。那家伙虽然看起来比较严肃,但是对朋友蛮不错的嘛。” 不二回过头,看到手冢掩映的昏黄灯光下的脸上微微扬起的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轻拂过脸颊。然后他转过头对老板说道:“谢谢你老板,不过……我们不是朋友。” “……咦?” 不二在老板不明所以的凝视中转身离开,朝等待的手冢走过去,将袋子递给了手冢。 秋日的焰火 迹部翘着二郎腿坐在丸子摊附近的椅子上,似乎在煲电话粥,留下桦地一个人在排队。他百无聊赖的四处投放视线,那姿态就像是在体察民情的国王。 手冢和不二正好经过丸子店,看到了一脸骄傲的迹部。迹部也注意到了他们,挂了电话的同时朝两人努了努下巴。 迹部:“呦,两位,真是喜欢黏在一起啊。” 手冢刚才还挂在脸上的那抹温柔被抹去了,他不动声色的扬了扬下巴,回应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种地方。” “偶尔体验一下平民们的生活也不错,昂?对,桦地。” 虽然早就见识过,不过手冢和不二还是没有习惯桦地隔着大老远也能回应迹部的话。 这时候乾和菊丸也来了,并且大石和河村也和他们在一起。 几个人相互打着招呼,迹部和手冢在与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在众人围坐在丸子店门口一边享受美食一边闲聊的时候凑到了一起。 迹部将脚边的石子踢远,没头没尾的问道:“上次的事情有什么进展?” “目前还没什么进展,还没到最关键的时刻。” “我想你也不会大意到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我之前给过他们机会了。”手冢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带着不易被察觉的自嘲。“不肯认真面对的人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你这是拿自己的前途在赌。”迹部轻轻拍了拍手冢的肩膀,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毕竟还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更何况这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这可是我们这些人共同的梦想。当年没能代表自己的国家征战世界杯,又眼睁睁的看着辉煌时代落幕,你的心里恐怕是积攒了不少怒气。” 手冢没有回答。迹部就当他是默认了。他继续说道:“你把不二也带进去,是打算上一笔保险,还有真田那个家伙。” 手冢点头。“你果然还是那么敏锐。” “本大爷的眼力可不是随便哪个货色都能比的。”迹部的中二病看样子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手冢也早就习以为常,不想给予任何评价,似乎觉着这样才像真正的迹部。 “等着瞧好了,你这个家伙要是真的翻了车,那就是本大爷登场的时候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谢谢你啊。”手冢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我们的梦想啊,这么说也确实没错。” 迹部啧了啧嘴。“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别扭。嗯?好像又多了几个人呢。” 手冢顺着迹部的视线回头看去,刚才聚在一起的人又多了几个,裕太和观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而观月似乎正缠着不二说着什么。 “你不过去没关系吗?”迹部用胳膊肘怼了手冢一下,嘴角荡着一抹坏笑。“不二那家伙貌似被缠住了。” 手冢侧着头瞟了一眼,大方的说道:“啊,不二完全能够自己解决。” 迹部也是这么认为的,便没有再调侃。两个人都没有往人群中挤过去的想法,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是聊来聊去,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网球上。 迹部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手冢关于中学生组的训练计划单,似乎有所不满。“我说,手冢,你是不是对那些臭小鬼们太仁慈了。这套训练菜单的强度根本不足我们之前的二分之一,你在德国就是这么轻松的吗?” “弹簧不能扯得太快,否则就会变形。”手冢不以为然。”也许你说的对,这套训练计划确实轻松了一些,不过,我想应该来得及。” 手冢参考过近几年的训练计划表,同时对比了球员的整体素质,经过慎重的考量之后还是决定不能一口吃下一个胖子。严苛的同时还要讲究科学,一味的地狱式训练有时候不仅不能达到目的,还可能适得其反。 观月缠着不二,旁敲侧击的想要问出上次他做的那些食物到底送给谁吃了。好在不二每次都能巧妙的岔开话题。但观月依旧没有放弃攻势的意思。这时不知道附近谁喊了一句,烟花要开始了,才将观月的纠缠终止掉。 “对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烟花啊。”大石满眼期待的看着众人。“我们往神社的方向走,那块有个大平台,视野刚刚好。” “确实是个好主意。”乾表示同意。“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烟花表演了,而且很可能会搜集到不错的资料。” 菊丸:“烟花这种东西有什么资料好搜集啊。” “我想乾应该是指桃城。” “真不愧是不二,也就是说你也知道那个。”乾晃了晃手里的本子,企图给不二些提示。 “什么?”不二歪着头想了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乾:“呃?那你是瞎蒙的了?” “因为我也比较感兴趣啊。”不二的笑容里多出了一抹坏笑。 乾皱着眉头,轻声叹道:“果然还是不好惹。” 剩下的几个人对这段加密对话表示听不懂但是可以理解。在没有异议的情况下准备往神社走。不二回头看着手冢。手冢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问迹部。“他们打算去山顶看烟花,你要一起去吗?” “我就不”迹部本来是想说不去的,但是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等他的桦地,又看了看那群准备离开的背影,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去一次也没什么关系,烟花是掩盖不住本大爷的华丽的。” 手冢:“”这家伙什么时候能不那么别扭。 手冢和不二与众人稍微拉开一些距离走在后面。晚风吹过两人的身旁,不二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 手冢:“怎么了,是不是太冷了?” “这才是初秋,没想到山里和山下的温度差这么多啊。”不二拽着衣领,但身上那件薄外套着实起不到什么防风的作用。 手冢二话米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不二。“把这个穿上,这个时候是感冒高发季,别着凉了。” 不二并没有马上接过来,他看着手冢那身单薄的衬衫和隐约露出领子的t恤,摇了摇头。“算了,一会走起来就暖和了,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不是上次”手冢欲言又止,上次不二发烧之后的那一顿折腾让他记忆犹新,虽然不二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倒是好许多,但是这么多年疏于锻炼,而且总是熬夜加班,免疫力可不见得比别人好。 手冢见不二还没有接衣服的意思,便直接披在了他身上,并且霸道的将不二的胳膊塞进了袖子里。“你还是不要有这种自信要好,上次不是还说夏天感冒的都是傻瓜,结果还不是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上次的事情对不二来说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他撇了撇嘴,感觉后槽牙吱嘎作响。“你这个家伙嘴真毒啊。” 手冢不以为然,随便不二说什么他都无所谓。不二虽然嘴巴上抱怨,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穿着有些宽大的衣服,时不时盯着手冢,随时等着看到他打一个哆嗦,就把衣服还回去。 平台上的人群比预想中的要少很多,但两人并没有站进人群里,而是隔了一段距离,站在不远处稍微高一点的树下,几乎是在不惹人注目的情况下悄悄的远离了人群。 “你不冷吗?”不二问道。 “没事,我不冷的。”手冢抱着双臂,目不斜视的遥望着远处星火点点的夜空,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等待着不久后即将升起的焰火。 陆陆续续有人往神社的方向走去,也有人从神社走下来,汇入到平台上的人群里。同行的人喊着不二和手冢的名字,希望他们两个不要那么不合群。 不二笑着抬手回应,但脚步却没有移动的意思。迹部带着桦地慢悠悠的走上来,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小情侣,一脸很懂的表情,他冲不二和手冢挤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说:“那些热情的家伙就交给我解决。” 裕太本事打算去找自己的哥哥,但刚转过身就被桦地拦了回去。 “裕太同学,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你哥哥要好。”迹部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他们两个好像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谈事情?”裕太回头看了一眼,不二和手冢确实正在聊着什么。“他们两个能谈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这种氛围下。” “这你就不懂了,裕太。”观月拍着裕太的肩膀,用他那无所不知的腔调说道:“手冢那种人是在任何时候都一本正经的,在这种愉快地氛围里谈严肃的话题也不是不可能。” 迹部虽然不完全同意观月的话,但是依旧摆出一副我也赞同的姿态,附和道:“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对,桦地。” 看着迹部快速的将麻烦解决掉,不二不由的笑了笑,说道:“迹部那家伙有时候也蛮热心的嘛,真可靠。” “他就是这种人。现在应该很享受局面在自己掌控之下的那种感觉。” 不二听出手冢不咸不淡的评价里飘出的浓浓的酸味儿,猜想自己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又让这个傲娇男不淡定了。再想想刚才手冢强行把衣服塞给他时的态度,不由得喃喃道:“你的霸道劲儿可不比他差。” 周围的人群太喧闹,手冢没有听清不二的话,问道:“什么?” “没什么。”不二用胳膊肘碰了碰手冢,在他松开抱着的双臂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塞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这时随着一阵喧闹声,一束火光直奔天空而去,半秒之后在月光下盛放,然后扩散,消融。 不二仰着头看着五颜六色的天空,说道:“上一次看烟花还是在冲绳。” 手冢:“是啊。” 不二:“我倒是真没想到你会出现。” “原本我以为你和白石还有幸村他们在一起,但是在京都遇到幸村和真田还有白石之后我差不多就知道你们的什么植物组团建早晚都得泡汤。” “所以你就赶来了?还搞了那么一出。” “我不是怕你一个人怪冷清的,就想着有空就去陪你喽。” 不二:“”这个家伙确实够粘人的,为什么以前没发现。 手冢:“怎么了?” “没什么。”不二轻轻靠在手冢身上,抬头看着随风飘散的焰火。那些焰火固然美丽,但在腾空之后就转瞬即逝,不管众人如何欢呼,如何惊叹到最后都会忘记。即便是后来偶然想起今天的焰火,也只会用美丽来形容,要是问美在何处,恐怕没有人能回答的出来。 不二:“国光。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就退役了,别用你之前的理由来搪塞我。” 手冢:“你不相信?” 不二:“只信一半。” 又一个烟花升空了,很快也消散了。手冢看着下落的星火在空中慢慢消失,说道:“一个职业网球运动员的巅峰时期就那么几年,之后就会像这些烟花一样。或许青史留名,又或许昙花一现,甚至平平无奇走完整个生涯的大有人在。但是相对的,人生中有些东西也像这些烟花一样,容易消失。我们就是看烟花的人,如果错过了这一场,或许还能看到下一场,但是不论之后的烟花多么美丽,都没办法弥补错过的那一场遗憾。” 这一瞬间,他确认这个照片里的景色一定对不二有着特别的意义。 手冢的感性是在不二预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那些用平静的口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无尽的情感,同时在每一个字眼中都灌注着理性。 那是用不容质疑的理性和藏在冰川极寒之下的热情所构成的这么一个人。他就像富士山,肉眼可见的威严,寒冷,一丝不苟,但是终年积雪的外表下掩藏的是炙热的情感。他并不木讷,懂得为浪漫留有一席之地。 而不二喜欢的正是这种张弛有度的感性,责任和雄心并存的勇气,以及永远都深思熟虑的理智——这些如同白月光般的美好集于一身的那个深沉骄傲的人。 不二在电车里睡了一路,快到站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醒来。 他做了一些梦,与昨天那场烟火有关,与过去的一些事情有关的,又漫无边际的“白日梦”。 回忆这种东西不适合深究,偶尔翻出来晒一会也要讲究尺度。否则它会让你看到后悔,无奈。失落,唯独不会让你快乐。又或者什么都不告诉你,让一切变成单纯且无聊的叙事,变成毫无情绪波动的旁白。 因为越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就越是悲伤的,即便它喜欢欲扬先抑,也不能改变一开始的悲伤基调。 不二对此非常明了,也懂得如何不让自己在记忆里徘徊。以至于在那个身影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内心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不二很少穿正装,即便是今天比较正式的场合他也只是穿的比平常看起来不那么休闲了而已。宽松的白衬衫外套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外面搭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整个人看起来既阳光又帅气。 他受大学老师的邀请,要回学校担任校园摄影展的评委。 毕竟还没毕业就能拿到青年摄影大赛冠军的人寥寥无几,青年摄影师不二周助的名字在他大二那年就开始慢慢被人熟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在东京摄影界小有名气了。 从迈进校门开始,不二就遇到了不少熟人,大部分都是学弟学妹,每个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顺便请他在点评的时候手下留情。 不二礼貌的回应每一个稍作停留的热情,既不走心,也不动情。像对待每一个路人甲一样,保持着他不曾外露的漠然。然后在活动中心和自己的老师碰了面。 “感谢您的邀请,上杉老师。” “你太客气了,不二同学,因为知道你来,同学们参加的热情好像也比之前高了许多呢!哈哈”上杉老师摸着自己那头浓密的银发,笑出了一股子年轻的劲儿。 “对了,不二同学。我得给你介绍一个人。” 不二顺着上杉老师回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来,石井君。” “好久不见,不二同学。”石井一头蓬乱的碎发下的两撇浓眉向两侧舒展开来,他冲不二笑着,笑的有些不自然。 相比之下,不二就显得自然多了,他大方的笑了笑。“你好,石井同学。” 石井纯——不二大学的同期,一个不输不二的天才摄影师。曾经与不二共同获得青年摄影大赛的优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少人称他们两个为东大双雄。但是不知为何,石井纯对不二总是有一种细水长流般的竞争心,而不二似乎不以为意。在大三那年,石井出国深造,这种亦是对手亦是朋友的状态就戛然而止了。 上杉老师要去迎接其他被邀请的人,便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让两人随意活动。说是摄影比赛,其实主要是为了帮助学生拓展摄影界人脉的交流会。 时不时有人陆陆续续走进来,不二看了一眼时间,距离评比开始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在台要了一杯茶,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随手翻阅起旁边架子上的摄影杂志。 石井端着咖啡走了过来,跟不二打了声招呼,指着他对面的座位道:“我能坐在这里吗?” “请便。”不二把杂志从桌子上拿起来,举在半空中欣赏,将对面的位置留给这位后来者。 石井坐了下来,瞟了一眼不二面前那杯透明的液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咖啡吗?” “是啊,不过现在开始养生了。”不二眼皮没抬,只是侧了一下身子避开直射的阳光。“某个养生达人说喝茶比喝咖啡健康一些。对于提神来说,咖啡最开始的效果太剧烈了,对心脏可不太好,而且过度兴奋的大脑会影响对艺术的敏锐度,而茶这种饮料就会温和很多。” 不二说的一本正经,难辨真假。石井看了一眼刚举到嘴边的咖啡,又想起了之后要进行的评比,思忖了两秒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然后咧嘴一笑。“我好像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不二:“嗯,最近的养生节目特别流行,网络上应该会有不少科普。石井同学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网络上搜一搜。” 最近的养生节目确实特别流行,不管男女老少似乎许多人都开始注重养生了,因此也催生出了不少真假难辨,科学依据匮乏的养生达人们。 不二在闲来无聊的时候看过几个,但是在察觉他们的说法大部分都欠缺科学依据的时候就不再看了。所以,以上内容是他根据某个年纪轻轻但心态老成自然养生派的日常行为拓展之后随口胡诌的。 “是吗?那我有时间倒是想去看一看。对了,不二同学,我听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了。” 不二察觉到,再次见面之后,石井那种莫名其妙的竞争心似乎又回来了,而且这次两个人共同担任评委,如果在之后的评比环节中有了歧义,恐怕很难互相退让。 不二放下杂志,将茶杯送到嘴边很自然的喝掉半杯,然后有条不紊的说道:“是啊。”他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有了竞争的心态。但是这种心态并非是一定要分个胜负的那种敌对意识,而是对对方莫名其妙的挑衅自然而然生出的反击行为。 其实石井也并非真的无端挑衅,他只是想在不二的身上找自己的存在感,所谓情着惺惺相惜或许就是这样,他希望引起与自己一样的优秀的人的注意,而不是被当做和随便哪个路人甲一样对待。 而不二其实也知道他的目的,但是路人甲就是路人甲,就算想哗众取宠也勾不起他的兴趣。 一阵短暂且尴尬的沉默之后,石井再次开口问道:“这几年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竞争心吗?比如一定要分个高下什么的?” “这种东西没有必要一定要分个高低。摄影不是竞技体育,永远无法做到胜负分明,每一个人的审美有自己的独特性,喜欢的风格也有所不同,当然没有办法要求别人都和你一样,而且既然存在偏差,那就要接受偏差的多样性。” “你这么说可能有道理。”石井对不二的话难以表达准确的看法,他不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但是也不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尤其是眼前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似乎对什么都游刃有余,温柔大度的“同类”。 只是他自以为他们是同类罢了。他知道不二那随遇而安的笑容下隐藏的如同静谧的火焰一般的斗志,却不知道这份斗志并非像圣母的同情心一样,对谁都泛滥。 评比在预定的时间开始了,不二在摆着自己名牌的位置上坐下来,石井跟他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在点评的时候时不时的朝不二的方向看过来,似乎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但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期待到,不二对于那些参赛的作品的看法和他没什么出入,甚至在最后两幅同样优秀的延时摄影作品角逐冠军的时候都不存在半点歧义。 “我以为你会有不同的看法。”结束之后,石井追上正要离开的不二,紧跟着他往外走。 “没有必要。”不二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边走边说道:“你也看到上杉老师的态度了,而且我并不觉着最后那幅夺冠的作品名不副实。” “确实,但是另一幅也没什么不好的。”石井还跟在不二的旁边。似乎正在绞尽脑汁的寻找话题,就在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他问道:“接下来你要回工作室吗?” 不二:“是啊,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我想参观一下,你不会介意,不二。” “这我倒是不会介意。”不二大方一笑。“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石井跟着不二来到了办公室。不二办公室的布置相当简约,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用来接待来访者的两张靠窗的沙发椅,一个深色调的设备展示柜,以及一幅挂在墙上非常惹眼的仙人掌烟花的照片。 石井记得自己见过那种烟花,在不久前的冲绳。 “不二。”石井指着那幅照片问道:“你这是在冲绳拍的吗?” “是啊。” “拍的真不错。”石井毫不吝啬的点头称赞。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那幅照片,想从他摄影师独特的角度去欣赏,但是看来看去,他总感觉在那幅照片中看到了另一些东西,他不知道是不二拍摄的手法比较特别还是那朵烟花比较特别,又或者两者都有了。于是喃喃的说道:“总感觉你的照片里似乎赋予了它不同的意义呢。” “是吗?我也这么觉着。” 石井还在盯着那幅画,盯了一会之后他转头看向不二。不二也抬头看着那幅照片,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这一瞬间,他确认这幅照片或者说这个照片里的景色一定对不二有着特别的意义。 “治”子莫若母? 手冢的表情严肃,不如说是一向如此,很少有人能从那张一成不变的表情里窥探出什么情绪。不过如果对方的脾气很暴躁的话,倒是很容易在他这种冷静的表情下露出本性。 现在他的面前就站着这么一个人,一个年纪比他小很多但没什么礼貌的富家子弟。 须藤浩次双手揣在兜里,左脚撇向一边,一侧的嘴角往后扯着,显然在狠狠的咬着后槽牙。他盯着手冢,那双懒散的眼睛终于肯配合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闪着怒火。 “凭什么我也要参加最后的选拔赛。你们当初是怎么答应”他几乎是喊了出来,但是在注意到办公室的窗户是开着的时候,还是忍耐着将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 明明已经顾不得什么寡廉鲜耻了,竟然还在乎起自己的形象。 他那张线条还算不错的脸涨得通红,嘴角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着,像个快气炸了的河豚。 手冢的左腿搭在右腿上,双臂抱在胸前,端坐在舒服的椅子里,他轻轻抬眼看着从进门就叫嚣不止的须藤浩次,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既冷淡又漠然。他一言未发,耐着性子,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让他继续说下去。 须藤浩次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发觉手冢对他一进门就摔在桌子上的那份训练通知单连看都没看一眼,对自己的回视也只是出于礼貌。而实际上在他眼里自己和那份被摔出去的纸片没有区别,都是可以无视的对象。 越是这么想他就更加觉着恼火。他又一次抬高了声音,同时感觉自己风度尽失。“我需要一个解释,手冢教练。” 手冢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傲慢的少年,不怒自威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突出的表情。他的眼底飘着一丝失望,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冷硬。“你需要什么解释?” “我刚才说了,我”须藤浩次的声音顿了一下,他回敬似的瞪着手冢的眼睛的时候,从那个淡漠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严冬一样的寒意。那不是威胁的眼神,而是一种绝不退缩的威严,而且不带有一丝愤怒。 须藤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找他。而且近乎明确的示意他不管他怎么做,他的意志绝不会改变。 手冢扬起一只手。“说下去。” “你们之前答应过,会留有三个名额给我们。”须藤紧紧攥着拳头,长久以来的自尊告诉他,现在必须把话说下去,决不能就这么狼狈退出。 “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这种事。”手冢站起身走向窗边,看着秋阳下闪闪发光的球场以及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既然你们都是球员,那么就要一视同仁,你的称呼前面有加特殊两个字吗?” 须藤咬着牙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 “一队和二队的选拔方式不会有区别,如果你不想落选就好好训练,至少还有机会,与其毫无尊严的在这里等别人给你留一条出路,还不如自己去争一个高低,就算被打成6-0至少也保住了体面。” 手冢的话说的毫不留情,就像一个见惯了无数审判现场的法官,不论被告如何呼喊着自己的后悔,他依旧冷静的宣判最后的结果,扞卫着必要的平衡。他转过身看着狼狈渐渐爬上须藤的脸颊,最后终于在那张愤恨的脸上占据了主导地位。 须藤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在告诫对方自己绝不会就此罢手,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去。门哐当一声重重的合上了。击碎了须藤所剩无几的傲慢的同时将一声怒骂挡在了走廊上。 手冢看了一会队员的资料,分析了一下这几年各个国家的青少年的网球水准,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直到抽屉里的电话响起来他才注意到太阳快落山了。 手冢:“有事吗?妈。” 彩菜虽然早就习惯自己的儿子始终都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你这样问真是冷淡啊!国光。不过我这种大度的人还是会每一次都原谅你的。” “真是对不起啊,但是妈,你别说的那么让人误会行吗?” 彩菜根本就是在家,但还是煞有介事的左右看看,甚至还探头看向院子里距离她老远的两人,然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放心,四周都没有莫名其妙的人。” 手冢无奈的轻声叹了口气,感觉咬到了舌头,好在他忍住了,没有给彩菜继续捉弄自己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知子莫若母,每次手冢在面对彩菜的时候,冷淡严肃的人设几乎崩的支离破碎,惨不忍睹,甚至想重新拼起来都无从下手。 “算了,说正事儿。”彩菜终于一本正经的说道:“爷爷昨天和朋友出去海钓,收获颇丰,我们根本吃不完,问问看你需不需要。” 手冢想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想我留一些也可以。” “听起来真是勉强。”彩菜不满的说:“我听说你最近很忙,而且两个地点来回跑,应该都没时间回家。” 手冢:“是啊。” 最近他确实忙的要命,不过在世界杯比赛之前这会是常态。昨天和不二看完烟火之后他都没有机会回家,而是被神叫回了训练中心,针对最后的选拔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讨论会。 “那家里的东西恐怕都空了,而且你不在家总不能让周助一个人在家吃外卖。”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手冢:“他确实这几天都在外面吃的东西。” “那我要不要把东西给你们送过去,顺便买一些食物,外边的食物总是不如家里的。” 手冢算是明白了,他老妈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只是通知一下他,她即将要进入他的房子,并且并不是为了看他,只是担心周助而已。甚至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脚打后脑勺,而且也是在外面吃的饭。 手冢撇了撇嘴:“反正你也只是通知一下我,你不是有钥匙吗?你随时都可以去。需要我帮你通知一下周助吗?” “不需要。”彩菜一脸你明白就好的表情,拎起准备好的东西往外走,开门声传到了电话的另一头。“我会自己打电话告诉周助的。” 手冢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感觉自己无助又弱小的同时仿佛被自己老妈贴上了“罪孽深重”四个字。真是有了小棉袄就忘了皮夹克,更何况这个小棉袄就只是送了一次鱼过去而已,到底给这个中年妇女灌了哪门子迷魂汤啊。 手冢看了一眼时间,又确认了一下工作计划表。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应该可以回家。 彩菜毫不留情的挂了自己儿子的电话,乐颠颠的走出家门,同时拨通了不二的电话。 手冢的爷爷正在喂鱼,看到自己儿媳妇满面春光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便好奇的问一旁打瞌睡的儿子道:“喂,国晴,彩菜她怎么那么高兴。” “听说好像是要去国光那里,当妈的都这样,看到儿子都开心的不得了。”手冢国晴又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登山杂志又翻了一页。 “喂!你太懒散了。” “秋天嘛,都会这样。” 一只麻雀从廊下飞过,落在院外的矮树上,紧接着另一只鸟也飞了过去,停留片刻之后,两只鸟一起从矮树上飞走了。 手冢国晴将登山杂志当成了枕头,又翻了个身,自言自语:“秋天啊,秋天比翼双飞的季节。” ”不是还有你吗?” 不二在接到彩菜的电话时,显得很意外。但得知彩菜就在地铁口等自己的时候,还是乐颠颠的跑了出去。 “阿姨,您怎么来了。”不二将自己的背包搭在肩上,伸手去拿彩菜手里的袋子。彩菜倒也没有拒绝,如果让大街上的熟人看到一个大小伙子让一个长辈拎那么多东西,恐怕会指指点点。 “爷爷他钓了一些鱼,家里根本吃不完,我来给你们送一些,正巧要到这附近给爷爷买点心,想着你是不是快下班了,就在这里等了一会。你是不是还没有吃东西。” 不二:“我确实还没有吃东西,要不我请您在外面吃?” “这怎么可以。”彩菜迈开步子往马路对面走。“我既然来了当然不可能让你在外面凑合。国光那小子总是像个工作狂一样,也不知道体贴人。” “您这么说倒是有点冤枉他了。”不二温和的笑着。“说起来,其实我才是那个只吃饭不干活的人。” “都是那小子自愿的,我一点都不心疼他。”彩菜躲开差点落在头上的枯叶。“国光那小子有时候总是有点儿自以为是,而且严肃的过了头了,看起来还有点儿霸道。但是那家伙有时候却很一根筋,一门心思的认定一件事儿就绝不会后悔。所以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是自愿的,他心里乐呵着呢。” 不二深有同感。他对手冢的了解是循序渐进的。 手冢很少言辞,而且喜怒不形于色。开心与不开心,喜欢或者厌恶,一切带有情绪的想法都无法从他的脸上和言语间察觉分毫。她让人难以靠近,也很少会被真正理解,他的性格始终是一个谜。但是这反而激起了不二的好奇心。 一开始他以为手冢只是个性有些死板,气场过于强大,不怒自威的外表让许多人想要接近的同时还是会害怕,但偶尔会有些心急。不过在慢慢相处了国中的三年之后,他对手冢的看法彻底颠覆了。 那个冷若冰霜的脸庞也会有温柔的笑,那个沉静严肃的眼底隐藏的是灼灼的热情,那个深思熟虑的脑海里也会有放手一搏的拼劲儿,并且会有孩子气一样的小情绪。更重要的是竟然会扮猪吃老虎。 不过用“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不二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自信”、认真、一丝不苟、执着等等。他将刚才彩菜的那一堆形容词全都换成了带有滤镜的美好词汇。 彩菜惊异的倒吸了一大口气,不得不感叹爱情使人眼瞎。 不二替彩菜打开门,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好像从没看到您来这儿。” “我才不想打扰他呢。不过他这房子刚布置的时候我倒是来过,那时候他还在国外,这里的事情都是我帮忙处理的,那些什么大小的家电,他写清单我负责采购。但是那小子毕竟也是一个成年人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就算是做母亲的,总是来打扰对他来说也不方便!而且我跟你说,那小子啊不仅独而且竞争心强着呢。” 说话的功夫,不二将袋子拎进厨房,准备分类塞进已经空荡荡的冰箱里。 彩菜也跟进了厨房,一边整理一边往门口看,然后皱了片刻的眉头。 整理完厨房之后,彩菜无声的叹了口气,对不二说道:“国光那小子今晚大概也不回来了,晚饭就我来做,你去休息一会。” “咦?他刚才还发信息说马上就回来。” 两人手头上的活计都停了下来,满脸疑惑的互相确认对方的信息是不是准确。不二拿出手机,指了指刚刚收到的短信,一阵沉默在厨房蔓延开来。不二看着彩菜,感觉她看着短信的时候,眼角似乎飘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手冢表情淡然,正将大衣往挂钩上挂。不二好像听到彩菜咕哝了一句什么。他看向彩菜,刚准备开口说点儿什么,就看到彩菜走出厨房,往门口走去。 彩菜弯眉一笑,和善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既然你都回来了,我就不需要待在这里了。” 不二虽然没有看到彩菜的表情,但那语气听起来显然有些古怪。他猜想此时的彩菜估计在心里已经将自己的儿子掐死八百回了。虽然不知道这对母子下午到底聊了些什么,但是手冢很可能是逆着猫毛摸了一把。 手冢不知道是没看出来还是假装不知道,不咸不淡的解释道:“嗯,工作结束了,我看时间还好就回来了。”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彩菜瞪了手冢一眼。 今天下午的电话里手冢的态度很显然是不打算回来,但在察觉到彩菜要来给不二做吃的之后抓紧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紧赶慢赶的往回跑。 明知正中彩菜的下怀,也带着点儿跟自己老妈竞争的意思,但是手冢还是做了回愿者上钩的事情,就像彩菜说的,他是自愿的。 “老妈,你做的料理虽然不错,但是不二他不见得吃的惯。” 不二无奈的皱着眉头,感觉手冢简直是在彩菜刚冒出的小火苗上浇汽油。他解释道:“不是,我的口味还没有那么刁钻。” 虽然不二是打算帮手冢一把,然而,事情并未像不二预料的一样。彩菜扬起眉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遗传了自己一半基因,但个性没半点和自己相似的儿子,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颗幽怨的小火星彻底熄灭了。她拿起自己的外套,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手冢,小声说道:“干得不错嘛,臭小子,挺开窍。” 手冢:“你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如果觉着不满干嘛不在电话里直说。” “这不是要看看你开不开窍嘛。”随即她转过身对不二说道:“国光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 不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挽留道:“您来这么一会儿就走” “我可不想打扰你们。”彩菜摆摆手。“你们不用送了,都忙了一天了,再见周助。” 彩菜走后,不二坐在沙发上看着玻璃门后手冢若隐若现的身影,思忖着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彩菜在来之前一定会先跟手冢沟通的,那么他们之前沟通的结论就是刚才的起因,他突然想起彩菜说过的话和眼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那是胜利者的笑容,那些不自然的语调只是老谋深算的必要掩饰而已。 他自言自语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他起身走到厨房的门口,以滑轨当做界线,靠在门框上,问道:“你是被阿姨故意挑衅了。” “她就是那种性格。”手冢有条不紊的将青菜扔进锅里,待那阵滋滋声变小了之后才反问道:“我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二:“当然是说你的好话。” “喔!”手冢点点头。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不二终于还是将一只脚迈进了厨房,晃晃悠悠的靠近手冢,狡黠的笑道:“刚才阿姨说,装修这套房子的时候你还在国外,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买完之后就一直空置,是去年才装修的。阿姨还说这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你给清单,阿姨负责采购。”他指了指案台上的咖啡机。“那种东西你几乎连碰都不碰,不可能是买来给客人用的。” 手冢:“你怎么知道不是买来给客人用的,或者我拿来做装饰也不错。” 手冢似乎没有意识到,每当不二故意找点儿茬,他下意识的反驳的时候就证明了不二的推测是正确的。 但不二发现了他的这个毛病,想要诈出点儿什么的时候,几乎每次都屡试不爽。 “嗯,也对。”不二假装同意的点点头。把那句“我可不信你会带什么客人回家”吞回了肚子里。现在他什么都确定了,带着恃宠而骄的气势改口道:“阿姨今天突然来,我倒是没想到呢!本来我还想终于能吃一次阿姨亲手做的料理了呢!”他弯下腰吸了吸鼻子,然后仰起头看着手冢。“不知道和你做的哪一个更好。” 手冢停下手里正在搅弄的汤勺,定睛看着不二。“你故意的周助。想知道我妈和我聊了什么?” “嚯,不愧是你。”不二发出一声佩服的感叹,脸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手冢将下午与彩菜的对话告诉了不二。不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终于知道这家伙有时候的不坦率和切开黑不是基因突变的结果,而是有充足的遗传证据。 “其实阿姨会在地铁口等我是不想一个人进来!”不二把洗好的菜递给手冢。“你是她儿子,就算是注重你的隐私,送东西这种小事儿其实真的没必要。” “她就是这种人,就算是亲人也很注重距离感。以前我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只会给建议但绝不会干涉。她总是说人生要走哪条路,怎么走,都是需要自己去做决定的,因为任何决定的后果也只能是一个人承担,如果不能承担起别人的人生就不要过多的去干涉,给他建议然后学会放手。而且,我妈她知道这个家现在可不止他儿子一个人。” 不二:“……呃。” “呃什么呃。”手冢在不二的脑门上轻轻一拍。“不是还有你吗?” 此时公寓温馨的厨房里热锅呼呼呼的冒着蒸汽,小情侣并肩站在案台前等着可以填饱肚子的时刻。而就在不知道几条街开外的另一头,灯光早已经熄灭的摄影工作室的对面,石井正站在门口,看着招租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按下了绿色的按键。 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不二来到工作室的时候,发现不仅是久留美在等他,连石井也出现了。而通常以过来人自居的爱子则用她的第六感宣告,工作室里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看到不二走进来,久留美本能的跟上去,她刚想跟不二说几句话,但还没等她开口,一个身影就大荆荆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石井穿着一身紫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衫上系着一条花领带,原本凌乱的短发一丝不苟的贴在头皮上,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而且打扮的花枝招展,浮夸的像一只被染了毛的山鸡。 “我说小妹妹。”他一只手扶在腰上,另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拦住了久留美。“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啊!” 久留美愣了一下,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形彩虹感到莫名其妙。她回头看向正在把早餐塞进嘴里的爱子,似乎是在问:“他先来的?” 爱子意会的点了点头。久留美抬头看了看石井,摆了摆手说道:“那你先请。” 石井满意的点点头,往不二的办公室走去,他从半透明的玻璃往内瞧了一眼,不二正在打电话,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门口。 久留美挨着爱子坐了下来,看着还在门口徘徊的石井,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社长的大学同学,据说当时也是闻名一时的青年摄影师,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哦?他来找周助干嘛?”留美子眯起眼睛,她的语气里明确的表示对石井的不喜欢。 “不知道。”爱子将最后一口早餐塞进嘴里,然后站起身说道:“好啦,你自己在这观察敌情,我可是要去工作了。”她绕过久留美的身后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自说自话道:“社长生气起来可是相当可怕的,相当可怕。” 不二的电话似乎打了很久,石井等了一会儿,有些焦躁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往里窥探。 不二的电话讲的越开心,石井就越焦躁,终于等到不二挂了电话,他才迫不及待的重重的敲了几下门。 不二:“有事吗?石井君。” “当然有事。”石井不客气的在不二对面坐了下来。“我可听说你最近好像特别忙,手里堆了一大堆的活等着排号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 “喂喂喂。”石井拧着眉毛,不满的说道:“我可是也会上网的。”然后他猛的向前探出身子问道:“你在招摄影师对。” 不二一愣,花费了几秒钟时间来确认自己的想法。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石井,问道:“你不会打算……” “你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我价格便宜,技术高超,绝对物超所值,包你满意。” 不二轻笑了一声。“你啊!算了,我小门小户的,我可雇不起。” “别这么说嘛!”石井站起身,走到不二的旁边,双手撑着桌子上,略显激动的说道:“我这次回国可就没打算再出去,一个人开工作室又太麻烦,其他的地方我也不愿意去,我们俩认识那么久了,都知根知底的,反正我也不缺钱,你就给个平价,就算收留我了怎么样?” 不二蹙着眉头,有些为难。 “反正你要是不收留我,在你招到新的摄影师之前我会天天来这里的,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反正我就住在对面。” 不二看着石井死皮赖脸的笑容,几乎可以预见之后的状况了。 石井纯这个名字虽然在国内销声匿迹了几年,但在摄影界的余誉犹在。他要是每天赖在这不走,自己就算招来了其他的摄影师恐怕也会被他弄跑,而且他要是耍起赖皮,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赖在这里,强行逐客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这家伙竟然就住在对面,多半是铁了心要赖在这了。 不二思忖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不接这个麻烦是不行了,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好!提前说好,我的开价不会比别的地方高,但是也很合理。不过我可不会因为来的人是你就多给半毛钱。” “没问题,成交。”石井随手打了个响指,腾的一下站起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可以。”不二笑了一下,似乎有了什么好主意。他朝门外点了点下巴,问道:“正好你看到外面那个女孩了吗?” “哪个?”石井朝门外看去,只看到了无所事事的久留美。他眉头一锁,颓感麻烦即将来临。“你不会是说在那坐着的那个未成年。” “只是看起来像未成年而已。”不二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计划表推到石井的面前。“她是知名的艺人,这是她最近的写真集拍摄计划,我有许多事情要忙,她的事情不能拖得太久,我也不能把这件事随便交给谁,你的技术我是信得过的,我想干脆就交给你。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石井嘟嘟囔囔的说道:“刚才我还在外头对她态度特别差来着。” “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石井君。”不二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为了今后的工作你最好去道个歉,缓和一下你俩的关系。” 不二笑眯眯的走出办公室,将这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集中在了休息室。 不二很少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就算是在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也都是语气温和,平易近人。他拍了拍石井的肩膀,说道:“跟大家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石井君将担任我们工作室的摄影师,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要互相关照噢。”随后他看向早苗。“早苗,把招聘的信息撤下来。用不到了。” 之后不二用和刚才一样的说辞通知早苗,久留美写真集的拍摄工作暂时就交给石井负责。她们即将成为搭档。 早苗茫然的应了一声。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摄影师,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 “哈哈,大家好啊,我叫石井纯,以后请多指教。”石井咧嘴一笑,笑的有些浮夸。 爱子朝休息室的门外看了一眼,说道:“那关于久留美小姐那边,是不是应该跟她本人商量一下,是否同意换摄影师这件事情客户也有选择权的。” “这个是一定要跟她本人商量的,我会亲自去说,你们准备之后的工作就好。”不二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目光落到了石井身上。“你跟我一起去,石井君。其他人散会。” · 看到不二朝自己走过来,久留美兴奋的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但是下一眼看到不二身边那个花里胡哨的挡路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久留美挤了石井一眼,但马上就冲不二露出爽朗的表情,问道:“周助哥哥,他是谁啊?” “他叫石井,是我的同窗,也是工作室新来的摄影师。” “摄影师?”久留美这次好好打量了一下石井,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有你厉害吗?” “我想差不多。”不二笑着,稍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正好可以和久留美平视。“久留美,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石井没有说话,他安静的站在不二的身后,注视着他与久留美谈话时的背影。 他知道不二一向都是态度温柔和气,但从没见过他对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女孩客户是什么态度,不觉着感觉新奇。 不二的语气柔和,带着商量的意味。在石井看来这种态度并非是对待客户的态度,而更像是哥哥对待妹妹,在某件其实早已决定的事情上采取的迂回的策略。他一下子觉得安心了。 聊了几分钟之后,不二直起身,冲久留美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到石井身边,低声说道:“她同意了,之后就拜托你了,石井君。” 还没等石井有所回应,久留美也走了过来,她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石井,审视的表情慢慢舒展了。 石井不知道不二跟久留美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从久留美的表情来看是甘心接受了更换摄影师这件事。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呃……刚才不好意思啊,小妹妹。” “我可不记仇的。”久留美大度的一摆手。“请多指教了,石井哥哥。” “那你们就好好配合喽。”不二的嘴角扬了一抹坏笑。“拜托你了,石井哥哥。” 整个下午,不二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除了处理日常的工作,他还有其他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桌角的日历,距离那个日子没剩几天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感觉差不多该走了。他拿着包往外走,却被石井拦了下来。 “喂,不二,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不了,我还有事,再见。”不二边说边急匆匆的往楼下走。 “喂,不二……”石井还想说什么,但不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本打算下班的爱子正巧看到了刚才石井被拒绝的一幕,她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往外走,在石井的身边停了下来。“哟!石井君,被拒绝了?” 石井噘着嘴,嘟哀怨道:是啊!不二那家伙怎么急匆匆的。” “社长这几天一直这样,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似乎总是很赶时间。” “他一直都这样吗?” “也不是一直都这样。”爱子摸索着下巴,似乎在仔细回想。“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而且有好一阵子没来工作室了,似乎是参加什么网球什么的,好像非常忙的样子。” “哦?他还在打网球啊?”石井喃喃道。与其说他是在问爱子,似乎更像是在跟自己确认答案。 “好像是这样子的,那东西真是感觉好难啊!你也打网球吗?石井君……石井君……石井……” 石井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呆呆的望着窗外,任凭爱子喊了他半天才有所反应。“啊!抱歉,我啊,是啊,大学的时候才打了一阵子。不好意思,我也有事,先走了。” 爱子:“……”都什么毛病啊,一个比一个奇怪。 蓄谋已久的偶然 在一个多小时以后,石井又看到了不二的身影。这次纯属偶然,但是却给了他灵感。 他从工作室匆匆逃走之后回家快速换了衣服,背着网球包游荡在街头网球场,随便和那个也想打球消遣的业余选手菜鸡互啄。顺便旁敲侧击的打听有没有人认识不二周助,他平时都会去哪些球场打球。 这些信息他完全可以从不二那问明白,但是这家伙却总想在不二面前摆出一副对他了如指掌的姿态,那也只能厚着脸皮在各个街头网球场鬼混了。 这种大海捞针一样的活并不好干,他在靠近艺术中心的一个街头网球场落脚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但是一无所获,这里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拨人,但是没人认识不二周助。 他打了一会儿球,累的满头大汗。便坐在大门口的长椅上休息和一旁的球友们天南地北的聊着天。 艺术街区人来人往,因为入住了不少特色商铺,这条不宽的巷子已经成了游客们的必到之地,而且临近傍晚,正是人流的高峰期。 他百无聊赖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感觉一个背影似曾相识。 不二正一边打电话一边拐进艺术大厦,随着人流消失在玻璃门后方。石井连忙将喝了一半的饮料丢进垃圾桶,拿起外套和球包就往艺术大厦跑。 自从他离开日本去了国外之后,就和不二断了联系。在东大的那两年,他和不二都是摄影系的知名人物。虽然偶尔作为竞争对手,但是以不二的个性来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出现剑拔弩张的状态。所以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关系比较不错的朋友。 但是也仅仅是这样而已。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在同一间教室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同学在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从此再无联系的也比比皆是。甚至时间久了,那些曾经印在同一个花名册里的名字,同一张毕业照里的面孔,多半都已经对不上号了。 不二还记得他,这让石井倍感开心。但是这次见面之后,他发觉不二和前几年相比发生了某些变化。 以前的不二总喜欢躺在大树下对着天空发呆,偶尔手里抱着一本外文书,心不在焉的翻几页。有时候能看到他出现在网球场,但只是偶尔打几局就离开。校队曾经对他发出过入队邀请,但是被他拒绝了。 在大一的一次校园摄影大赛之后,石井才开始留意不二。 他觉着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同学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却深藏不露。他像是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又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像一头寻不到猎物的雄狮,对所看见的一切都全盘接受的同时又漠不关心。他偶尔会习惯性的看着远方,仿佛能穿过无尽的天空,看到遥远宇宙的另一头。 石井突然很想了解不二,了解他沉静的视线里到底隐藏着什么。那双如冰蓝色湖水一般的眼眸里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可是越是想要了解不二,他就越发觉着那个安静的微笑里藏着太多的谜团。以至于在出国的那几年始终对这个像雪雾一般缥缈又真实的笑容念念不忘。 而多年后再见,那两汪湖水已经变得沉静,那深藏在湖底的期待和想要一跃而出的欲望也消失了。 就像缥缈无依的灵魂终于觅到了有血有肉的躯体,变得踏实。 石井跟着人潮走进艺术大厦,但却没有找到不二去了哪里,他去洗手间的镜子前将自己打量了一遍,自我感觉运动男孩的气息特别浓。便又跑到门口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来,准备来一场蓄谋已久的偶遇。 不二来到五楼的泥塑工作室,和之前约好的老师见了面。泥塑老师是由美子的朋友,一个外表和气质都非常精致优雅的女性。她愿意不收任何学费教授不二泥塑,报酬是不二这个天才摄影师要给她出一套艺术宣传册。 不二坐在工作台前专心致志的捏泥人,他已经在这里学习了将近一个礼拜了,但从几件半成品来看,所谓的全方位天才果然名不虚传。泥塑老师也不禁感叹不二的天赋。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他的进步相当神速。 泥塑老师在各个学员之间走过,细心的观察每一个学员的程度,在走过了一圈之后,她在不二的身后停了下来。 不二正专心致志的在一个圆溜溜的泥团上勾勒线条,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当他终于把线条勾勒好,看着手里的半成品满意的点点头,才在余光里看到身后的影子。 不二将泥团放在桌子上,站起身问道:“神谷老师,您看这样子合格吗?” 深谷老师仔细的看了看那一堆半成品,轻轻点了一下头。“你真是太厉害了,不二同学,以现在的进度,我想一定能在预定日子的前一天赶出来。” “那真是太好了。”不二露出了孩子气般的开朗笑容。能在前一天赶出来这个结论似乎对他就是一种鼓舞。他又在泥塑工坊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晃晃悠悠的从五楼走下来。 石井依旧坐在咖啡馆门口,面前是没喝几口的咖啡,耳边是喧闹的人声。几个过于活泼的小孩无视家长的劝阻,大喊大叫从旁边跑过,他毫不客气的投下厌恶的一瞥。 咖啡杯外壁的水珠越积越多,在桌面形成了凸出来的小水坡。他耐着性子,任凭时间从喧闹中逃离。 那个身影渐渐靠近,没有注意到他。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又将自己安静的融入周遭,自顾自的和不在此处的某个人在电话里互道问候,然后隐没在人群里,渐渐远离他。 石井本打算喊一声“不二。”可是话刚到喉咙就卡住了,为打招呼而伸出的手像挂了铅块,抬起又落下。只是因为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看到不二笑眯眯的眼睛在接起电话的时候所洋溢的幸福让他感觉到自己不应该去打扰。 他看着不二挂了电话,走出大门。竟鬼使神差的将腿迈了出去,像个跟踪狂一样在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跟着不二走进了一家体育用品店。 道德上的谴责对自身往往都没什么效果。在发现了新的机会的时候,他就像赶走瘟神一样将自我谴责从道德准则中轰了出去。 不二笑着冲老板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老板离开柜台往后面的房间走去,很快他就拿着一个球拍走了出来。 老板把球拍递给不二,问道:“保养都已经做好了,你是要重新开始打网球了吗?” “嗯,算是,偶尔也想像以前一样在球场上跑一跑。”不二接过球拍,习惯性的敲了敲穿好的线。 “按照你的要求穿好的,绝对符合职业水准的要求。”老板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球拍胶带递了过去。“这是手冢的,他打电话告诉你了。” “嗯,刚才他告诉我了。” “那真是太好了,他啊最近太忙了,订的东西都没时间开取——哟!欢迎光临。” 看到又来了新的客人,不二便不打算再停留,他跟老板再见,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新客人。“石井君?” “哟!好巧啊,不二君。”石井咧嘴一笑,掩饰他的心知肚明。“你是来做什么的?修拍子吗?” “只是来做保养而已。”不二实话实说,快速将石井打量了一番,那身皱巴巴的运动服跟他早上的那身打扮实属判若两人。“你是来附近的球场打球吗?” “是啊,就在对面那个球场,你要不要也来玩一会啊!不二。” 不二思考了片刻,说道:“倒是也没问题啊。” “哈哈,年轻人你要跟他打吗?”老板指着不二,对石井说道:“你可选错对手了,这家伙可是职业级的。” “哟!是吗?”石井说:“那老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职业级的。” “就你?”老板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语气平淡。“就从你的身体线条和那新的要命的球包就能看出来,你只是个初学者,总共用来打网球的时间不超过两年,而且很久没有打过了。” “……额”石井睁大了眼睛,算作是对老板一语中的的肯定。他惊异的看着不二,嘴角挂着尴尬的笑意。 不二惋惜的看着石井,轻声叹了口气。“老板说的没错。” 石井哀怨的皱着眉头,但是他还是执着的继续说道:“那我倒是希望能和不二打一场球呢!毕竟职业选手也不好遇到啊,我请你吃饭,算作学费怎么样。” “不了,我……”不二话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走到门口才接起电话。 聊了几句之后,不二挂断了电话,但同时也改变了主意。他转过身对石井说道:“我倒是想去街头网球场看看,但不见得会打球。” 石井自然是乐的满意,一路上笑嘻嘻的跟在不二身后往马路对面走。还好不二没有走在他后面,不用看到他那弹簧似的颠来颠去的步伐。 但是刚走到台阶那,石井就发觉了不对劲。不二改变主意很显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在那等他。 不二朦胧的睁开眼。梦醒了,变成了另一种现实。 石井仰着头在不二的身后驻足。球场外零零散散的站着一些穿运动装拿着球拍的学生模样的人。不过在和这些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们有一段距离的树篱下站着两个人,与那些年轻气盛的学生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靠近球场的一侧站着一个穿着蓝色t恤和各自西装,带着眼镜,眼神和表情都不怎么柔和的高个子男子,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和白色t恤的男子,两人年纪相仿,只是后者看起来更加活泼,表情也更加松弛一点。 白石冲不二招了招手,手冢只是轻轻的点点头。不二给了回应,然后转过头笑眯眯的对石井说道:“我的两个朋友,都是专业的网球教练,你要不要跟他们打几局。” “呃专业 的教练啊。”石井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自认为自己应该有点自知知证明。“我看还是算了,我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还是想跟你打。” 虽然隔了大半个楼梯的距离,站在上面的两人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这段对话。白石歪着头,笑容迷惑。“手冢,你听到了,那位新朋友说他不是我们的对手,他想跟你家不二打。” “嗯。”手冢的视线越过不二的肩膀,快速的将石井打量了一遍。“我一时间到是不知道该认为他有自知之明还是鲁莽。” 白石同情的扫了那个比那些学生更加鲁莽的成年人,附和道:“我也深有同感。” 其实不二也有一样的感觉,石井那竹竿一样的体格就证明他根本不是会运动的人,肌肉只能勉强看出轮廓,完全不具备力量,或许在球场上随便找一个网球校队的学生都能轻松打败他。他的勇气可真是来路不明。 不二无奈的笑了笑。“行,那我们去球场。” 白石以告诉石井不二的弱点为借口把他扯到一边去闲聊,给手冢和不二留出相处的空间。 手冢:“虽然我知道你会不自觉的配合别人打球,但是最起码也要有个最低限度。” “就当是教初学者打球好了,而且我也想试一试新保养好的拍子称不称手。”不二敲了两下球网,又甩了两下拍子,确认手里的”武器”状态还不错。他给手冢投去一个爽朗的笑容,又在走了几步之后挥手送去一个飞吻,才慢悠悠的站上球场。 另一边白石和石井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阵子,看到不二先进球场,石井终于的白石停下话头的时候有机会将憋了许久的问题提了出来。“我说朋友,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不二的弱点,但是讲来讲去都是你们上学时候的比赛,完全没有讲到不二的弱点啊。” “喂,你不会到现在也没有听明白。”白石的脸上多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停顿了片刻,视线在不二和石井身上扫过一遍,然后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没有弱点。” 石井半信半疑的站上球场,抖了抖肩膀,抬了几次腿就当做是热身运动了,他的装备齐全的要命,看起来像是刚从包装袋里拿出来一样新,脸上洋溢着文具带给差生的自信。 不二这个配合达人很显然不想让这场称不上是比赛的比赛失去乐趣。他完美的配合了对手的烂技术,完全不急于得分,只要石井的球不出界,他就能让这颗球继续在球场上飞来飞去。连旁边观看的两个人都为之惊讶。 “不怕学霸答满分,就怕学霸想控分啊。”白石佩服的感叹道:“不二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把的底线降的这么低了。” 手冢:“所谓无限的潜能是双向的。” 就像他一直期待的,无限期盼的那样…… 不二打算在天黑之前结束比赛,在无限放海放了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结束了比赛。 “比这个家伙真过分啊,之前都在耍我玩吗?”石井气喘吁吁的表达不满,但却无责备之意。其实他在前半个小时里也没有太专心,反而时不时的留意场外的那两个人。 “不二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喜欢让五追七,还是个慢热型。”白石说着朝手冢递了一个眼神,故意问道:“我只是没想到你那时候竟然还默许。” 手冢:“他要是想玩儿我也阻止不了。” “你们好像都认识很久了哈!”石井尴尬的一笑。“是同学吗?” “我们算是对手。”白石看向不二。“跟这个家伙。” “那这位朋友呢?和不二是同学吗?” 手冢的视线并未看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望向远处快要消失的残阳,完全无视了石井的话。 “哈哈,手冢他总是会心不在焉。”不二笑着解释。“我和他初中就认识了,我们是一个网球部的。和白石属于在全国竞争的学校。” 石井:“听起来好像挺复杂的哈。” 手冢听到了但假装没听到,白石明知怎么回事但缄口不言,只有石井像是一个硬要往橘子中间挤的大蒜。 “不要试图理解,会很麻烦的。”不二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整场比赛下来,他几乎没有流一滴汗。 “说好的,我请你吃饭当做学费,两位要不要一起?”石井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看了看手冢和白石。嘴上客气的邀请,但心里的想法是相反的。随后他将视线转向不二,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然而不二只是摇了摇头。“一场球而已,何况也没教你什么东西。” 之后不二提议一起出去解决晚饭,但不需要石井出钱。不想当灯泡的白石自然是拒绝了,石井本就想跟不二单独在一起,见没有机会也找了个借口拒绝了。送走两个人之后,球场外只剩下不二和手冢两个人。 天已经黑了,球场外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来打夜场球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俩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想法,便一同朝车站走过去。 从车站往外走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准备在艺术街消磨时间的人。 两人逆着人流走,互相靠的很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只是那时候隔着一段距离,隔着千山万水。 电车里人不多,不二面露疲态,在短暂的聊了几句之后,就靠在手冢的肩膀上睡着了。 夜色渐浓,天空渐渐飘起了雾雨,直至将整个城市包裹。车窗外的浮光一掠而过。电车好像永无止境的往前开,然后又在某个既定的站台停歇,送来一些人,又带走一些人,每个人都拖着属于自己的一段人生,带来数不清的故事。 距离目的地的路还很长,足够容下两个人的回忆。 手冢翻动书页的动作很轻,尽可能的不打扰到不二沉寂的睡梦。 心有了栖息的地方,梦也跟着安稳了。在不久之前,在穿越雨雾的列车里不二还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遥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将自己的怯懦化成回忆,静悄悄的翻阅。 还在青学的时候,每次比赛结束往回走,两个人都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一起。手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写写画画,记录和比赛相关的东西,又或者安静的看着前方,留神不要坐过站。 其他的人要么都精神抖擞吵吵闹闹的,要么东倒西歪的靠在座位上鼾声大作。 这种时候不二似乎比平常的时候更加安静。他靠在椅子上,假装着要闭目养神。他透过眼睑之间的缝隙,他偷偷的瞄着身边那张沉静的侧脸。在脑海里给它绘上各种各样的表情。 他看到那个肩膀朝他这边动了一下。他很想轻轻的靠在那个近在眼前的肩膀上,将幻想藏进梦里。但是直到最后,直到分隔在大洋两端,他也没能靠过去。 不二知道如果自己说一句“肩膀接我一下”,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假装睡着了枕上去,手冢也不会拒绝。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假装有意无意的将肩膀靠过去的动作,当时抱着多大的期待。 后来那个抱着期待的人走远了,不二就很少在公车或者电车上坐着,如果实在很累需要休息,他都会选择靠边的位置,至少睡着的话还可以靠在挡板上。 可是身体有了依靠,但梦却是飘着的。他总是会梦见自己变成一片枯叶,在瑟瑟秋风中飘落至一汪湖水上,湖面倒映着灰色的天空,不久大雨滂沱,这片枯槁之叶便沉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然后他猛的惊醒,发觉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梦,距离目的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便再也不想睡了,只好安静的坐着,让心沉静下来。然后注意自己不要坐过站。 · 电车缓缓滑进车站,手冢合上书本轻轻拍醒了不二。“周助,到站了。” 不二朦胧的睁开眼。梦醒了,变成了另一种现实。 站台上的旅客都没有打伞,雨好像停了。 因为那句抱歉一说出口,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了。 雨其实并没有停,只是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雾状。万家灯火把夜点亮,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夜晚给了他们安全感。手冢并未像以前习惯的那样把手揣在口袋里,而是用左手紧紧的牵着不二,生怕他逃走似的。 就在不久之前,不知为何他有了莫名的危机感。 两人慢悠悠的往家走,在路过公园的时候雨突然变大了。他们谁也没有带伞,只好跑进公园的凉亭里等待雨停。 手冢:“看来我们需要等一会儿了。” “是啊!”不二在凉亭的边缘坐了下来,沉默的看着飘落的雨滴。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到凉亭的一角,光圈的轮廓被风吹散,变成一滴滴雨滴的形状,撒落一地。 手机响了,不二打开一看,是石井发来的消息。 ——“下雨了,你到家了吗?” 不二犹豫了片刻,回道:“还没有,在凉亭里躲雨呢。” 石井或许正在盯着屏幕,等待着不二的消息。看到回应他一刻不停的发出了另一条消息。“凉亭躲雨啊,我还记得大二那年咱俩在从摄影展回学校的途中遇到了大雨,差点被浇成落汤鸡,还好附近有个凉亭。” 石井显然是在找话题。不二并没有马上回复。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长椅另一端的手冢。手冢背对着他,正在讲电话。他确实还记得那场雨,他被浇的浑身湿透,就为了赶回去看一场网球比赛,结果发梢三十九度多,胡话说了一大篇,最终还是没能看上比赛直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二在心里感叹。不过石井什么都不知道,这也不能怪他。 但是显然石井还是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或许是见不二没有回应,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时隔这么久才问,或许有些奇怪,但是听到你刚才说你在凉亭避雨我才想起来。那时候我感觉你挺着急的,但是没问你为什么。而且那几天你的情绪不对劲,我一直想问但是没问出口,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真是扫雷第一击就能点到炸弹的主儿。不二轻叹了口气,正在思考着要不要理他。他转过头看向手冢,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对方也看向了他。 手冢的眼神里依旧挂着一丝温柔,但这次眼角流露出的一丝探寻没有逃过不二的眼睛。 也许正是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不二意识到手冢可能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他和石井的关系,但碍于某些原因没有问出口。 不过老老实实的回答根本不符合不二的风格。他又看了一眼手机,看到石井又发来一条讯息,突然有了主意。下一秒,他的嘴角就挂着孩子气般顽皮的笑意。 天气这种东西有时候也很遂人愿,在几分钟之后雨就停了。乌云消散,墨蓝色的天空上只飘着几朵云,它们像是被秋风扯碎的某位女子的面纱,遮挡住月亮冷清的脸。 雨后的天气多了一丝凉意,不二这次直接挽住了手冢的胳膊,并且直接靠在了他身上。 一边是为了增加点热量,一边是为了看到手冢露出某个表情。回去的一路上不二的嘴几乎没有停下来。 他先挑起关于今天见到石井的话题,又如实的告诉手冢石井现在是他的同事。又讲起两人在大学时的往事,什么一起去艺术展啦,一起看摄影展啦,一起上课,一起合作参加比赛,诸如此类的大学生的日常。 但这些日常往事在经过不二添油加醋的语言艺术的修饰之后就变得耐人寻味。 不二偷偷瞄着手冢,想看看他的反应。 但是一路上手冢只是用“嗯”来消磨时间,他扯着嘴角,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严肃,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有一个“嗯”字,对不二来说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但是这不是他要的不痛不痒的效果。 他知道手冢此时的内心一定不平静,只是他强大的忍耐力让他不会将情绪老老实实的写在脸上。 但是他想要的就是滂沱大雨袭击湖面的那种显而易见的激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好像自己的话是干巴巴的薄尘飘在地上,什么作用都没有。 尽管不二是如此期望的,但是在到家之前,一切都未如他所愿。 但是也只是在到家之前。 在上楼的时候手冢不知为何慢了不二一步走在后面,他就像是心不在焉,既不说话也不拿钥匙开门。 不二一开始以为他是在生闷气,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见手冢没什么反应,不二只好自己找钥匙开门。 不二换了鞋,把衣服挂在墙上,刚准备往客厅走就被一只手一把抓了回来。 一直沉默的手冢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既不是生气也不是烦闷,而是带着一丝对什么都了如指掌的并且掺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手冢按着不二的肩膀将他按在了墙上。不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一时间靠在墙上毫无反应,既不叫嚣也不反抗,定神看着手冢越来越贴近的脸庞。 原本他对手冢的印象在心急气不燥和深思熟虑之间来回横跳,直到他发觉这个家伙在他面前总是不安定而关于其他的事情的时候总是稳得要命。 现在他也和有所发觉时一样,有了愿者上钩的得意之情。 一股清新的木质香气被他的嗅觉捕捉,变成了催化剂。不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动了起来,一股红晕染上他白净的脸颊,并且迅速向额头和脖颈蔓延开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胜利之前的呐喊。 然而氤氲的气息飘忽不定,就在即将吻住不二的时候,手冢突然停止了靠近,他一下挺直了身子,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坚实的双臂依旧困着不二的肩膀,但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 “周助,你一直在期待什么?” 不二的表情有些复杂,但下一瞬间他就仰起头,带着他特有的桀骜不驯,眯着眼看着手冢。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就像是一只把撒了糖的黄油当成了蜂蜜的熊,糟透了。 狐狸千方百计的想要骗走乌鸦嘴里的肉,可没想到乌鸦也是虚晃一招,松了嘴又用爪子接住,并且还当着狐狸的面儿将肉吃了个干净。 “你一路上滔滔不绝的讲的那些大学时候的往事,真的只是睹人思过往吗?” “嗯?”期待落空,不二有些懊恼。“那还能有其他的什么目的吗?你想我有什么目的。” “这话应该是我问的……”手冢松开手。“你想要看到我懊恼的表情,或者干脆赌气吃醋什么的,对。”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怎么办?说你内心毫无波动吗?”不二还靠在墙上,没有挪步子的意思。“你……算了,我想是故意的。” 手冢:“……什么?” “嗯……嗯……”不二笑着,哼着小曲来掩饰内心还尚存的烦闷,把自己从墙上挪开,绕过手冢往客厅走。 手冢明白,他这是在欲擒故纵,或许是刚才吃了大鳖闷气儿还有余,但为了气势不输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换做是以前或许他就会假装什么都察觉不到,就像许多年以前在校队活动室时那样。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段时间里,或者说直到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不得不频繁的压抑着自己的懦弱。“想要等待本真的他”这个理由是真实的,但并不是完全的。那属于人性懦弱的一部分包含着期许和不舍。 但是他本就比别人强上几倍的执着反而并不愿意在个人情感上发挥作用。它总是隔岸观火,看着他像个布里丹之驴一样左右徘徊,然后懒散的提醒他梦想有多重要。 他明白网球是一个人的运动,不管是为了团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站在球场上的那个人都是孤独的。他喜欢这种孤独,只是在遇到那道光之前而已。 而那道光现在照进了他的生命里,将他的责任无声无息的分担了一部分,让他能够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安心的将青学放手。 可是人是贪婪的生物,他贪恋那道光带来的温暖,并且想以同样的温暖去回应。不,或许还要加倍,才能证明他冰冷躯壳里的那份永远都燃烧不尽的炽热。 “周助。”手冢轻声唤了一句。 不二闻声回头,但是下一秒就被手冢圈进了怀里。 “老实说,我是有点吃醋。”手冢握着不二的手,将视线放到更遥远的地方,像是在寻找过去的那些需要填补的灵魂的空洞。“那些年我错过了太多了,让你一个人那么久,明明心有所觉但却还是没有勇气给什么回应。所以我一直觉着我自己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即便是有不甘心也是对我自己的。” 不二:“要道歉吗?” 手冢摇了摇头。“不会。” 因为那句抱歉一说出口,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了。 不二的笑容变得轻盈起来。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心甘情愿。太多的东西被那段心甘情愿等待的日子掏空了,填满需要时间,还好时间有望,没有将他投进湖底就不管不顾。雨停了,他也浮出了湖面,看到了湛蓝无垠的天空。 他害怕改变,害怕若他一变,心也会跟着变。 雨后是清爽但有些凉意的秋风,月光拿掉那层薄纱,让湿漉漉的地面能更好的接纳它银色的光芒,势在给渐渐变冷的空气加油鼓劲儿。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叫嚣了几声就再没了音讯。风拉扯着枯叶,任由它发出沙沙的抗议声,还是将它和枝杈分离,为明年的新生让出位置。 不二打了个冷颤,裹紧了大衣。提议出来压马路的是他,再感觉冷也得自己受着。“温度降的好快啊。”他咬紧牙关嘟囔着。 手冢:“是啊,再下几场雨就入冬了。” 不二:“我们两个好久没有这样出来散步了,虽然有点凉,但是却让人神清气爽。” “确实。”手冢轻轻点着头。这种夜色缠绕的时候,不论是低语或者沉默无言,只要有不二陪在身边,他就满足了。 想着以前的那些日子,在德国的长街漫步的时候不免会有一种孤独感。即便他总是尽量的让自己忙起来,努力的不去想,但那些并肩的日子却总是越发的真实的呈现在眼前。 德国的街道和日本完全不同,但是发达城市之间的差异终究不会太大,或许他喜欢慕尼黑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那不愿意与新世界融合的固执,总是执着的要保持着属于它自己古老的特色。 仿佛融入那座城市里,就能抓住他放不下的那些人,那些事儿和那些终究回不去的过往。 可是人总得向前看,过去纵然有太多美好,但那些抓不住的和错过的,就像这秋天的河水,终难往复。 河道在一处连绵不绝的宽阔草地处转弯,为汇入大海而减慢流速。不二将手伸进河水里,感受寒凉的水从指缝间流过,就像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永远挡不住时间的细水长流。 “我一直在想,人生每一个阶段的转折都有一种戏剧般的魅力。”不二站起身,甩了甩手。手冢恰到好处的递过手帕。 “其实我之前有想过,你要是定居德国,不再回来了的话,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不二继续说道:“你有过这种计划吗?” 几个夜跑的人从堤岸上路过,嘴里不住的喊着口号,听起来像是某个学校的田径队。手冢看着那些背影在茫茫夜色中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才说道:“我没有切实的想过这种问题。” 不二:“是不想去想还是没有时间去想?” “或许两者都有。我不清楚。” “这倒是不怎么像你的回答?”不二的双手撑着后脑勺,仰起头看向西边,秋天的夜晚,天空上的行星似乎都格外的亮,今天那颗最亮的最耀眼的星星在西方闪耀着它的光芒。“长庚星。”他喃喃自语。 手冢:“什么?” 不二笑着。“今天它出现在了西边。” 手冢顺着不二的视线抬头看向西边的天空,金星傲立于群星之中,闪烁着它独特的光辉。它偶尔出现在西方,偶尔出现在东方,但是不管是霞辉之后出现在西方还是黎明前出现在东方,只要你朝天空看去,它永远都是最亮的那一颗。 “金星现在已经不算是什么神秘的行星了,不过还真想去天文台看一次它。虽然像引阴晴雨雪一样变幻不定,但是特征却很明显。对了,你在国外的时候也看星星吗?” “我不是很常看,有时候累了坐下来偶尔会看着天空,但是并不会特定的看某一颗星星。” “其实秋天比夏天更适合看星星,秋季的天空又蓝又高,给人的感觉格外的辽阔,就好像星星一直在追逐着更远更美好的未来,而永不停歇的在无垠的天空里奔跑。夏天就……” 不二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手冢把当初在玄关所保留的那一瞬的温情留在了不二即将真情流露的这一刻。 秋天与星星就像离别与梦想,一季又一季的四季流转,可当初的离别也永远都改写不了,他拒绝成为路标,可终究还是那颗星辰。 有多少人遥望着那颗最亮的星,不论它有时是长庚星还是启明星,终究还是触不可及。 “如果我是那颗你总是喜欢遥望的星星,那你就是月亮。”手冢看着不二渐渐湿润的眼睛,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这句话说起来恐怕像无聊的青春小说里的那些无病呻吟的废话。星星不可能去拥抱人类,但能够相伴月亮。”他紧紧抱着不二。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能听到那如火焰般跳动的声音。“你知道吗?当时在青学的时候,如果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我能否撑得过那段痛苦的复健。正是因为有你在,有和你的那个约定,我才能够将青学放心的交给大石,交给你。曾经我还抱着一丝天真的自负的想法,想着或许你会来找我。但是抛开这些无谓的遐想,我还是想要自己去抓住那道光。其实你就是我的光,周助。不要再说自己是仰望者之类的话了好吗?” 不二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随着眼角悄悄地滑落。 ——我不能成为你的路标,因为你才是我的光。 明明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跟随者,他从未想过去照亮什么人。他自己的性格他清楚,所谓人性相悖在他身上有太多的体现了。 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微笑着,或许在表面上看他比手冢更加的好相处更加的平易近人。然而他自己清楚,这种温柔只是存在于表面的假象,他可以对每个人都温柔,但没有什么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相反手冢这种表面上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如果真的将温柔赋予表露出来,那一定是真实的。 他了解这一点,所以才愿意为他改变,想要去回应他的期待,想要告诉他,他虽然无法执着于胜利,但却不能够容忍失败,容忍自己不执着于他。可是那半步的距离究竟有多难跨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不仅局限于天赋,性格也是一个关键。他知道人的性格没办法轻易改变,也知道不改变就没办法跨过那道坎儿,可是如果改变了,变得犀利而具有锋芒的话,那还会是不二周助了吗? 自从那年一别,他打网球的心就不再变得无所谓。他想要赢,只有赢了才能让自己继续下去,只有赢了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在努力,还在朝着光奔跑。 可是网球的世界里只有输赢是最绝对的,当他在自己的极限边缘徘徊时,已经不再想去改变自己了。 他害怕改变,害怕若他一变,心也会跟着变。 “我那些年总是会望着那颗星星,告诉自己可以往前走,一定要赶上你,你所期待的不二周助和我所想要成为的不二周助到头来还是一样的。可是同时我还告诫自己,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 “嗯,我知道。”手冢轻轻拂过不二的碎发。“即便你在最后选择了和我不同的路,也没有改变那颗心。所以在我回头的时候还能一眼就看到你。” 秋风在两人的周围打着转,仿佛要为他们特意制造出只属于他们的空间,时间在这里变慢,慢的让人难以察觉。 河水的淙淙声也消失了,潺潺远去的流水终将汇入大海奔向另一个尽头,四季轮转,可新秋不复旧年,但是若不想错过,人终究还是要懂得回头看,那些舍不得的人或许还等在原地,同样依依不舍。 孩子气的偶像包袱 早晨的阳光在屋子里投下光圈的时候,不二睁开眼,以往每天都会坚持早起的手冢在今天反而赖床了。他把脸藏在不二的胸口,以逃避清晨的警告。 不二轻轻的动了一下胳膊,才发觉自己的胳膊被这个家伙攥的紧紧的。他用极其别扭的姿势瞟了一眼闹钟,然后轻声说道:“该起床了。” 手冢不知道咕哝了些什么,但没有起床的意思。 昨晚星空下的真情流露让手冢暴露出了一些东西,这是不二在回家之后才发现的。这个表面上看似坚不可摧的男子实际上也有没长大的孩子气的一面。就好像他年少时的成熟是被迫的,是在见识了人性的善变之后被迫戴上了冷冰冰的面具,以掩藏和保护自己最单纯的一面。 不二试着将胳膊抽出来,但没能如愿,只好作罢。“起床了,国光,你今天早上有课,要迟到了,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赖床吗?” 手冢嘟囔着:“那是以前。” “以前?你现在堕落了?” “嗯,堕落了。” 不二感觉自己的下巴惊得都快脱臼了。心想这家伙到底还要不要脸了。自从把自己从偶像的位置扯出来之后就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压力了,脸可以随时不要,丢了还可以再捡起来。 “你这家伙真是会得寸进尺。”不二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用哄小孩子那一套,在手冢耳边轻轻说道:“宝贝儿,起床了,我饿了。” 这一招好像有奇效。手冢终于睁开眼,慢慢腾腾的把自己从不二身上摘下来,好像身上的声控开关被打开了,乐颠颠的跑去厨房准备早饭。 不二笑着摇了摇头。慢腾腾的从床上滑下来。“这家伙怎么这么别扭。” 不过很快不二就发现,手冢这个家伙还是有那么一点偶像包袱的。他在衣架前徘徊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决定好穿什么。以前上学的时候几套校服轮着穿,根本不需要动脑子考虑。现在不同了,必须要考虑场合,得体性还有气候。 虽然课堂是一个严肃的场合,但也不能太过严肃,否则总会给人无形的压力。 等到手冢走了之后,不二在衣帽间徘徊了一阵子,将自己和手冢的穿衣风格做了一个对比。他是那种不过度休闲但也不过度拘束的类型,大多都是又阳光又青春的颜色。再转头看看旁边的那一排,多少带点暗黑系风格,颜色鲜艳的没几件。 不二摸着下巴,想不明白。“就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风格,他是怎么选择困难了那么久。” 虽然大部分都是黑白灰三个色系,偶尔有几件淡紫色或者暖格子的衣服,但对长得好看的人来说衣着永远都只会是加分项。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除了不二之外,其他人在手冢的身上只能对应到头一句。 即便是人间惊鸿,但求不易得。 德语系最帅讲师的称号,仅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在立海大学落实了。 手冢在上课的时候虽然不苟言笑,但眼神并不冷淡。在解答问题的时候语气也算是柔和的。他站在讲台上,望着教室里那些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总觉着年少的梦还在继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如此的位置,走上一条从未设想过的路。 爱情能改变很多东西,也改变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但又必不可少的未来。 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即便冷的让人难以接近,远观也是一种欣赏。 在不少学生的眼里,手冢给人的感觉是那种饱经世事但不沧桑,看淡了人间事物的参差不齐后选择孑然一身,在饱读诗书之后选择只取一隅的淡然。 可是他心中的那团热火和温柔无人知晓。 不过这对现在的手冢来说,他的一切只需一人理解就好,其他人的理解可有可无。 他匆匆往学校赶,但并没有显得急躁,点头回应了几个相熟的人问候,终于在上课之前赶到了教室。 新学期重新选课之后,他的课依旧是人满为患。学生们喜欢上他的课并不单单因为在一众中年教授的队伍里终于有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讲师,更别因为他的课也有着不一样的魅力。 乍一看他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会显得很死板,德语的严谨和死板在某种程度上与他的态度相配,但是他的课并非如此。但能将死板的语言的魅力呈现出来的讲师才是一流的。常年生活在德国让他在授课中有其他老师没有的优势,语言就是一种风土人情,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灵活的展现这种风土人情。 “语言不同于事物,它的美并不那么显而易见。如果我们去欣赏一件艺术品,一张照片,一幅图画,那种美和和谐是肉眼能够给出确切的定义的,但是语言不一样,每一种语言其实就是代表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根性,它代表着这个民族在经历历史风霜的洗礼之后保留下来的最具有民族特色的东西。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去亲身体验一下,融入在这种语言的氛围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将这句感言作为这堂课最后的结束语,手冢在下课铃响的同时,落下了最后一个音。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家伙时间掐的真准。”在手冢走出教室之后,几个学生围着圈子议论起来。他们发觉,自从上课以来,手冢从不拖堂,从来不多说一句多废话,上课开始就进入正题,下课铃声响起就正好结束,就好像将一堂课的内容精确到了每一秒。 “说真的,我还从没见过这种老师,他不会有什么特殊技能,比如时间定格之术。” “你多大了,还中二病不定期复发吗?” “我觉着这种事可以研究研究,一次两次可能是偶然,但是从上课到现在一直都是,这肯定不是偶然,他的大脑构造是不是和我们的不一样。” “你是生物系的,哥们。” “冰果,没错。” “滚蛋,去研究你的恋爱脑去。” “我觉着这哥们儿说的没错,你们看到他的校内简介了,我觉着我一天二十四小时什么也不做,每一分每一秒都学习也达不到那种程度,而且我听说他现在不止在我们这当讲师,还在一个什么青少年代表队当教练。” “他的时间排的开吗?” “谁知道呢!要不要调查看看,正好我们社科系有一项课题,分析名人的成功要素。”最初提意见的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就说嘛!片冈,你根本就是无利不起早。” “我嘛,名利为先。你们懂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伙无所事事的学生就打着社科调研的旗号把计划敲定了。接下来的两天正好是周六周日,他们不必上课,可以有充足的无聊时间用于打发。 手冢回到办公室,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计划表,然后就开始为三天后的下一堂课做准备。全然不知不远处的社科楼里正有人拿着望远镜看着自己的目标人物。 得来全不费工夫 手冢离开办公室之后,望风的人通知“行动组”溜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通常不会锁门,偶尔会有研究生需要在指导老师的电脑上查资料,所以基本上学生和教师在办公室都是来去自由的。 手冢的桌子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桌子上除了必要的电脑就是教材和一些课外书。 一个学生随便拿起一本翻了两页。“都是外文的,看不懂。” “还有其他的吗?”耳机另一端的人问。 “一本摄影杂志,几本网就月刊还有……嗯?这个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订货单,价格看起来贼贵,都是德文,看不懂。” “喂,你看这个。”另一个人在一堆书籍的夹缝里发现了一本日历。日历上标注着最近的行程安排。“手冢他明天和后天会在什么u17训练中心。” “那是什么?” “不知道,你不是在网球部有朋友吗?打听一下。” “还有什么?” “没有了,桌面上就这些东西,其他的可就是个人隐私了。” “真糟糕……” 这时群聊的语音里又加入了一个新的声音。“手冢老师他回来了,现在在校门口。” “算了先撤退,正好这也是个机会。要不我们还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呢!” 手冢回办公室取走落在这里的东西,然后去了u17训练中心,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跟了几条尾巴。 他站在球场外快速的扫了一眼球场上的队员,转身问旁边的助理教练道:“须藤他们呢?” “啊!嗯……好像没来。”被问到的助理教练吞吞吐吐,好像被什么掐着嗓子一样,又惊又怕。 须藤是他这组的学员,这个少爷是什么人他清楚,手冢是什么性格他也知道。显然两边都惹不起。以前他对须藤是不是会参加训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来问就当没有这么一个人,毕竟就算强制让那个家伙来训练他也不会听。自己为什么要惹一身麻烦。 但是没想到手冢今天却突然问起来,他也只能如实回答。他偷瞄着那张冷峻的侧脸,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悄悄的流了下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的厉害。 明天就是最后的选拔了,这几天手冢对让须藤他们直接进入代表队这件事显然表示反对,据说须藤还因为自己要参加选拔赛而在教练办公室大吵大闹了一番,虽然他也鄙视这种孬种的行为,但是明哲保身才是他该做的事儿。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更别说还是两条。 助理教练擦了一下还在不断渗出的汗水,似乎在等待着手冢继续说点什么。然而仅仅就问了这一句,话题似乎就此结束了。手冢没有再提须藤他们,而是走进球场做他作为教练该做的事情。 训练场外有几棵高大的老树,树干足以承受几个体型均匀的成年男子。片冈抱着相机独自爬到树上,拿着望远镜往里看,确实能看到球场的一部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耶!你们的课题调查为什么弄得这么复杂。”一个同学跟在片冈的身后,带着疑虑问道。“而且你的课题伙伴呢?” “没有那种东西……”片冈将身子倚靠在两棵粗壮的枝杈上,手里拿着相机,不断的寻找合适的角度。他将相机举起来手动调整好焦距,嘟囔道:“这个角度很不错,能看到大部分的球场。” “这又不是动物世界,哪有跟踪拍摄就能知道成功秘诀的啊!”树下的人依旧心怀疑问,但片冈没有吱声。相机咔哒咔哒的快门声打破了秋风的宁静。 “你好好望风哈。”片冈嘱咐道。 树下的人叹了口气,从喉咙里咕噜一声,算作回应。 夕阳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了橙色,光渐渐从树林间退去,一辆车从南边的马路上驶过来,轻巧的停进了停车位里。 不二习惯性的瞟了一眼后视镜,刚要开门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他注视着后视镜片刻,看到树叶随风簌簌而落,推开门下了车。 手冢正盯着场边分析仪器传到电脑上的数据,和几个技术人员交换一下意见。不二轻快的来到他身后,冲和他打招呼的人还以微笑。 不二:“怎么样,明天的选拔赛应该没问题。” 手冢轻轻点头。“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败部复活组那边呢?” “有真田盯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手冢把败部复活组的资料递给不二。 不二接过文件,还没看便问道:“那个孩子呢?” “嗯据真田说,他目前状态不错。” 不二听出手冢话语间顷刻的犹豫。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听起来好像并不理想啊。” 手冢:“没有人能够一下子就克服障碍,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你现在倒是挺能看得开。”不二轻轻笑了。“希望他没问题。” 手冢走进球场亲自进行指导,不二站在场外但注意力完全放在其他的地方。他有些在意刚才在后视镜里注意到的一些情况。他不动声色的顺着刚才来的方向看去,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他在电脑上调出训练中心的平面图,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独自往外走去。 片冈咔嚓咔嚓的拍着照片,嘴里哼着小曲儿,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开心。而树下站着的同伴显然就不怎么愉快。他苦着脸,背对着夕阳打着哈欠,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背后靠近的人影。 不二无声无息的靠近树下的人,轻轻在拍了他一下。那人吓得一激灵,猛地转过身,没来及看背后是谁就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树上的片冈正拍的起劲儿,被这一声尖叫给打断了,他没好气的朝树下吼了一句。“怎么了?喊”话说到一半,他就看到除了自己的跟班小弟之外,树下又多了一个人。 不二微微睁开眼,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他冲树上的片冈招了招手。“同学,你这样被保安看到可就麻烦喽!” 片冈愣了片刻才终于缓过神来,他看了看胸前抱着的相机,又看了看树下的不二,惊讶过后的脸上马上挂满了尴尬的假笑。他一跳两蹦的落了地,冲不二露齿一笑。“这里有不少鸟,我来拍几只鸟。” “我也没问你在干嘛啊!”不二指了指他胸前的相机。“同学喜欢摄影吗?” 片冈感觉自己的手抖了一下,因为在他面前的那张笑脸不管怎么看都让他感觉背脊发凉。“啊是,是啊。呵呵” “嗯,我其实是个摄影师,如果同学不介意可以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吗?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我还真没注意这里有什么值得拍的珍奇鸟类呢。” 片冈怎么敢给不二看照片,虽说他为了调试焦距,随手拍了几张照片,但对方是摄影师的话很简单就能看出来那根本就是胡乱拍的。他脸上的尴尬越来越明显,手指不断的搓着相机的来减轻心里的慌乱,但无济于事。他不敢正视不二的眼睛,就差把做贼心虚写在脸上了。 不二显然并没有展现慈悲心的打算。他的笑容越来越和善。“如果你觉着这里不方便的话,我们去保安室看也可以。” “不,不用了。”片冈试探性的要挪动步子,但是不二巧妙地挡在他的面前,没有让他有机会逃跑。他指了指相机,优雅的伸出手,算是最后的通牒。 片冈紧紧的攥着相机,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瞄着不二。觉着自己不老老实实的交出相机恐怕是不可能走出这里了,他思忖了片刻,怀着绝望的心情缓缓的将相机递给不二。 不二打开相机,随便翻看了几张照片,嘴角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他将储蓄卡抽了出来,然后将相机还给了片冈。“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内存卡。“我拿走了,要是被你拍摄的对象知道了有人偷拍他恐怕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恐吓,但片冈完全有理由信以为真。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颤颤巍巍的接过相机,脖子上像长了弹簧,茫然的点着头。 不二甚至都没有兴趣问片冈他们是谁便将这两个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的大学生放走了。他看了看手里的内存卡,随手往空中一抛,像接硬币一样接下。 不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喃喃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至于片冈,在回去后不久就被证实这家伙完全是在忽悠人,这家伙本打算将偷拍的照片十块钱一张卖给那些疯狂的追星族,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丢了照片,连颜面也所剩无几了。 他全然感觉以前曾经熟悉的那种责任又一次爬上了肩头。 因为比赛的对战名单要在晚一些时候才会公布,所以不少学员在饭后都集中在图书馆或者休息室里。有一些则在体育馆的健身中心或者操场上,靠流汗来缓解心中的不平静。 不二在履行完顾问的职责后就窝在沙发角落里,将得来不费工夫的储存卡塞进相机里,悄悄的欣赏那些拍的不怎么样的照片,时不时的在心里给一些点评,然后冒出几个新点子。 手冢对此事全然不知。他站在窗台边看着操场,突然想起来他在日本的最后一场比赛。那个人给了他束缚的同时也教会了他责任。虽然最后告诉他网球要为自己而打,但是他们两个不依然还是做着为了后来人才会去做的事情。以前的他是站在球场上的球员,完全有理由为了自己而战,一心只要打赢比赛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不同,他全然感觉以前曾经熟悉的那种责任又一次爬上了肩头。 待回忆渐行渐远之后,手冢捏了捏有些沉重的脖子,准备将剩下的名单弄好,一转身就撞上了不二清爽的笑容。 不二:“你在想什么?” “嗯,在考虑很多事情。比如现在正在弄的对战表。”手冢坐回椅子里。“我根据你的意见考虑了几组,但是剩下的三组还在烦恼中。” “能让你感到烦恼真是不容易。”不二从沙发上站起身,凑到手冢的身后扫了一眼待定的名单,然后在电脑上将球员数据调出来琢磨了一会,也一样皱起了眉头。“问题还是在于那三个人。” 手冢:“是啊。” 不二思考了一会,问道:“渡边教练那边是什么打算。” “田忌赛马。”手冢往椅背上靠了靠。“他打算让一定入选的三个选手直接将那三个人淘汰掉。高中生组别里的两极分化比中学组的更严重一些,那些经不起训练的家伙已经差不多都淘汰了。而且高中生只用一个队伍参加比赛,所以,每一个名额都要经过精挑细选。” 不二:“现在压力又给到你这边了。” “其实我也想过渡边教练的那种方式,但是中学组的情况有些不同,败部复活组也会参加比赛,是否让败部复活组里的人来将这三个人淘汰掉我还是想考虑一下。” “那之前的组别就有可能会被打乱,而且着一个礼拜的训练下来,很多人也有了不少的进步,绝对优势者没有问题,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中间组的竞争格外的激烈。我想你是想看看这些在地狱里摸爬滚打了一个礼拜的那些家伙们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手冢:“嗯。” · 然而另一边,须藤部长头一次在办公室逗留到天黑,他推掉了几个酒局的邀请,正对着电话另一头发泄怒气。 “你这个混蛋,事情到底是怎么办的,之前不是都已经基本敲定了吗?如果这些赞助商跑掉了,你让我怎么向网球协会交代。” 虽然没有影像,但从那快要哭出来的颤抖的声音就能体会到对面那头的人现在的心情。 以前u17作为国家选拔的队伍,训练和参赛的所有费用都由网球协会来承担,可是近几年,这些吃红利的家伙们为了让自己的权利有所用,便打着替国家省钱的名号招揽各路赞助商,用资源换取资源的方式来大肆敛财,甚至想要控制教练团队,来替自己达成目的。 这么多年来他们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许多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不得不与他们为伍,长久下来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一条互相裹挟互相利用的利益食物链。 好在教练团队的任免权不在这些人手里,以前那些明哲保身的人在神教练上来之后基本上都被换掉了,新的教练团队组成,而神教练也势在将这条利益链打出一个缺口。 须藤:“现在还有哪些财团在名单上。” “除了您弟弟的须藤产业已经没有人了。” “混蛋……”须藤砰的一声将电话摔在桌子上。他的怒气已经不能积攒的更多了,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之前他利用赞助商的事情吃了不少贿赂,如果不能在限定时间挽回局面,上面因为这件事调查下来,他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帮出尔反尔的混蛋。” 须藤的骂声很大,门外的秘书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自觉这种时候千万不能露面,便往楼梯口的位置挪了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时楼下传来说话声。那轻佻的语言和玩世不恭的态度一听就知道是谁。 秘书摇了摇头,他知道麻烦又来了。他往楼梯口走了几步,迎上了须藤浩次。 “浩次少爷,你是来找须藤部长的。” “对啊。”须藤浩次挂了电话,一脸不屑的看着秘书。“自古以来的家境优越感让他从未看得起身边的任何一个跟班。“有问题吗?” “部长刚刚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现在气儿还没消呢,您要是进去准撞在枪口上。” “呵!他生气,我还气的要命呢!手冢那个混蛋存心要跟我过不去,我来找他想想办法。”说完,须藤浩次也不顾秘书的阻拦,我行我素的推开了他叔叔办公室的门。 “叔叔,我的那件事……”他话说到一半和自己的脚步一样停在了原地。 须藤部长冲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嘴闭上。然后用与对待自己的侄子完全不同的态度冲电话那头看不见的人弯下了腰。 须藤浩次满脸不悦的一屁股陷在了沙发里,他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起扔在茶几上的打火机摆弄着,歪着头盯着自己叔叔的躬身的背影。 “是,是,对,不过我们还可以商量不是吗?资金问题?不是,您之前没有提过啊……是我明白您的难处,但是这次确实是个机会,您知道这次的教练这几个教练对冠军都志在必得。对……那个世界冠军……没错,我知道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对……他还不知道这件事,那我们能见面聊吗……那太好了,明天……好,好……我一定到。” 挂了电话,须藤沉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看向自己的侄子,略显冷淡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须藤浩次似乎没有感觉自己的叔叔对自己的态度微妙变化,他将打火机扔回茶几,态度傲慢的抱怨道:“手冢国光那个家伙完全不顾您上次的劝告,现在铁了心要跟我作对,竟然让我参加选拔赛,您得做点什么了,叔叔。” “我能做什么?你想我做什么?”须藤一屁股跌进椅子里,烦躁的敲着桌子。“他让你比你就比呗。” “喂,您没开玩笑!”须藤浩次苦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集训您不是不清楚,要成为国大附中的特招生,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比赛,跟那帮只会打网球的莽夫们比赛你觉着我有胜算吗?” “那你就是连莽夫都不如。”须藤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强忍住了掀桌子的冲动。他指着须藤浩次继续说道:“说别人是莽夫,你还不如莽夫呢!你能干什么?要是输球就输得体面一些,别给我丢人。我告诉你,不只是你,连我也有大麻烦了,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你的比赛也不用打了,直接就可以滚蛋。要是能够解决,你就算是一分也没拿到我也能让你回来,所以臭小子,给我输的体面一点。” 须藤浩次烦躁的甩上门,使劲儿的朝楼梯口的垃圾桶踢过去,但是没踢准,结果踢到了栏杆上。一阵钻心的疼袭来,他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脏话,打电话给自己的跟班小弟。“你们去看看对战表有没有出来,把名单给我,今天晚上要是搞不定,我们谁也别想好过了。” 暗流涌动的开始 在晚上九点钟左右,比赛名单被贴在了公告栏里。选手们开始陆陆续续往操场走,去了解自己的比赛组别。一时间夜晚变得热闹了起来。 手冢做完最后的确认,终于可以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马上接起来。他看了一眼卧在沙发一角小憩的不二,轻手轻脚的离开办公室,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才接起来。 “……神教练。” “我看到你的比赛安排了。”神的那端传来几声喧闹的噪音。“我想你是有所保留的。” “您说的没错,我不想有被他们找到什么可以当做借口的弱点。您是有其他的建议吗?” “没有。”神停顿了片刻,身后似乎有人在找他。“事情已经开始了,那几个家伙现在应该焦头烂额,你就按照自己意思做就可以,没有斗志,没有实力的家伙都不配留在代表队,你懂我的意思。手冢。” 手冢:“是,我明白您的意思。” “我知道你和渡边教练都不喜欢这种事情。没关系,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剩下的就交给我。” “那就拜托您了。”手冢在电话的另一端微微垂下头,直到神先挂了电话才抬起头。 懂得根据选手的情况合理的运用战术是每一个团体网球队教练必须具备的素质。对手冢来说这并非难事。 他不喜欢也不屑于去耍手段和耍阴谋,也自认为名利场并不适合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单纯的毫无防备之心。 神教练在一开始就已经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计划。为了今后的网球,有些陈年的寄生虫必须要除掉,哪怕会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冒险也是必要的。但是他保证尽量不让手冢和修参与的太多,只要在适当时候无需违心的配合一下就好。 手冢知道也是神教练对他们的保护,所以他只需要全力以赴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秋风送来阵阵喧闹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感觉心绪有些烦乱。他想或许这是必经的过程,便也不觉着苦闷,但是心里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手冢推开门,看到不二已经睡醒了,正朝他看过来。 他的手并没有从门把手上松开,脚步也停在了门口,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那种不安定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不二。 之前迹部挑明他将不二也带进来只是为了上一道保险,所以这么多天以来他有意无意的都会让不二熟悉这里的流程。就是为了一旦哪天自己失败了,不二也可以代替自己来履行职责。 他曾经多次想过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虽然不二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意见,但是也不代表他愿意。自己不应该强行的把他拉进来。 但是不知为何,就像当初终止和不二的比赛一样,他始终怀揣着某种信念,一种唯有不二不可的那种信念。 不二轻轻眨了眨眼,没有说话。那双蓝色眼眸就像初秋澄澈的蓝天,闪着光芒,好像能够包容这世间的一切。 手冢转身关门,其实是为了错开不二的视线,他希望自己能在这短暂的两秒钟之内做出决定。在面对不二那充满探寻和等待的目光下,他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终于在门锁落上的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手冢迎着不二的视线走到沙发前,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单膝跪地靠着沙发握着不二的手,满眼的柔情和歉意。 “周助,我”他在心里整理着措辞,就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孩儿。思忖的片刻才终于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现在的u17已经不是我们那时候的u17了吗?” 不二轻轻点头。 “这里面有很多事情乱的让人糟心。打个比方,它就像是一个溃疡,已经长到了必须采取措施的时候了,但是不管怎能做都有一定的风险性,如果成功了我们会迎来一次大的改变,但如果失败了,今年的这些选手们将没有机会再参加世界杯,这是一场赌博。关乎整个青少年网球的赌博。” “也关乎你自己的前途。”不二笑着说道:“你把话说的这么委婉,就是不像让我牵扯进来不是吗?你们上次开会的情形我还记得,那几个没什么作为的教练自那之后我再也没看到过,大概率是被神教练劝退了。其实有些事情我私下里也了解了一些,现在的u17和之前的确实不一样了,这是一个难以闭紧的环,除非有外力来干涉。你把我带进这里来其实也是想有一道保险,希望在真的出差错的时候我能够代替你承担起整个球队的责任。就像你刚才说的,如果今年没有办法参加世界杯,你和渡边教练都不能全身而退,即便是神教练已经让你们尽量不参与进来,但是教练的责任你们摘不干净,这就是你们的弱点。” 手冢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很单纯呢。” “你干嘛这么别扭啊,不是说把背后交给我嘛,那就付诸行动啊。”不二站起身拉着手冢走到窗前,正好看到两个球员在互相加油打气,这两个人明天将面对面的站上球场。“大家都在努力,我们可不能辜负他们。” 手冢点点头。背负了太多人的未来,他又怎能不有所顾虑呢。 “好啦!”不二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总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会过劳死的。至少信任一下别人,试着放手。” “嗯,也是啊!你说得对。”手冢苦笑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前孑然一身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现在即便是想放手,心里也未必放得下。 他也知道这样不行,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不二并未留在训练中心,而是早早的离开了。手冢虽然有些失落,但并未明显的表现出来。他就是那种可以随时将情绪控制的恰到好处,认真面对眼前的事物的人。 选拔比赛从一开始就有了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这场比赛对每一个想要留下来的球员来说都至关重要。 比赛采取分组制,第一轮比赛结束之后,每组剩下的人将进行团体比赛,正式决定能够留下来的人。 上午的比赛进行的非常顺利,有欢笑有失落,但每一个人都遵守着竞技体育的精神,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们背着梦想继续向前,又或者将自己的梦想托付给同伴,又或者选择重新开始。但是不管哪一种都是值得赞扬的。 看着这些在球场上拼尽全力的少年们,手冢也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小时候总是觉着什么样的球自己都能够打回去,不管多严格的训练自己都能够完成,随着慢慢长大,需要考虑的事情变多了,但是那颗热爱网球的心始终没变,那执着的理想也没有变,除了胜利别无他求。 或许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他的目的也很明确,重振日本网球,他将成为站在幕后的创造者,重新创造出日本网球的黄金时代。那些扛在肩头的责任应该成为动力,就像他曾经背负的东西一样。 或许以前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这样想着,他感觉有些释然了。 然而就像当初与冰帝比赛时一样,即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些东西也难以预测。 手冢不知道的是,总有人对和谐充满敌意。 意想不到的比赛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红色,秋风一阵一阵扫过球场,手冢坐在教练席上,拿着文件夹的手因为太用力让手上的血管变得越来越明显。听着球场外越来越多的议论声,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严肃的眼神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悲哀和失望。 须藤的对手是一个排在中上游,很有望进入选拔队的网球好手,是关东地区五强学校的主力之一的宫野慎太郎。而这位球员在从比赛到现在所表现的心不在焉和非受迫性失误毫无疑问是刻意为之。他故意放水,让比赛打成了4:5。 场外议论纷纷,手冢身边的几个助理教练低声私语,不住的偷瞄着手冢,想看看面对如此离谱的比赛他会采取什么措施。 然而,场外嘘声四起,宫野的队友久我信人早已经怒不可遏,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他差点就破口大骂了。即便是这样,手冢也没有要终止这场比赛的打算。 旁边一位性格直来直去的助理教练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走到手冢的身边,小声问道:“教练,您真的不打算终止这种比赛吗?这根本就是胡闹,这种比赛应该判定无效。” 手冢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基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助理教练等了片刻,看他没什么反应,以为自己的话手冢没有听清,便想再重复一遍,但是刚一开口就被手冢抬手制止了。 比赛接近尾声,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久我信人气的一拳砸在了看台的椅子上,朝场内大喊道:“宫野,你个混蛋”之后的话因为被旁边的同伴捂住了嘴巴变得含混不清,不过冲他气愤的情绪猜测,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话。 比赛结束了,须藤得意洋洋的挥舞着球拍像个显眼包一样在球场上跑来跑去,他时不时的看向手冢,带着小人得志的狞笑。 手冢并没有管他,而是看着宫野。宫野仰着头,面朝天空闭着眼睛,就好像终于卸下了某种负担,可是,他自己清楚,他的网球生涯很可能会因为这场比赛就此结束。 几滴透明的液滴滑过脸颊,没有感觉到温热就已经变得冰凉,待秋风扫过便不见了踪影。他转过头看向教练席,那个他曾经曾经只能在电视机前崇拜的人如今就坐在距离自己半个球场的地方。 下一秒手冢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球场外走。视线错开的那一刹那,宫野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近乎冷漠的失望和悲哀。 宫野的目光跟随着手冢的背影,像是在道别。但片刻之后就被一道冲过来的身影挡住了。他的队友气的面红耳赤,死死的抓着他的衣领,那个直来直去的助理教练武田连忙冲上去制止,但是被宫野伸手拦了下来。 宫野:“久我君,你现在想打我也没问题,但是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 “宫野,输给那种家伙你真的心甘情愿吗?当初来集训中心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偶像面前打球了,终于可以跟随着他的脚步,迈进世界。难道你忘了吗?熬过了那么久的魔鬼训练,终于可以往前更进一步了,你却……你真的就甘心吗?啊……你说啊!你说……” “有什么不甘心的。”宫野干笑一声。“网球本就是胜负的世界,我已经输了,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 “你不配说这句话……”久我将怒气变成力道,松开宫野衣领的同时使劲儿的推了他一把。宫野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武田连忙去扶宫野。久我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球场的尽头。 “到底怎么回事儿?宫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武田将他扶起来之后并没有松手。 宫野是他同校的学弟,他曾经回学校担任过一阵子代理教练,对这位差自己许多届的学弟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的实力对上须藤那种混混,绝对会在半个小时之内用6:0结束比赛。而如今这种局面,他甚至比久我更愤懑。 宫野抿着嘴痛苦的看着武田,半晌,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宫野……宫野……”武田烦躁的捶了一下大腿。“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傍晚时分,武田终于在训练中心外的一个小河边找到了正在发泄闷气的久我。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久我的愤怒一头栽进水里,变成水底无数鹅卵石的其中一个。 它们或许认为自己永远都只会待在岸上,待在一个地方,不会移动分毫,在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之后变成土壤中的一部分。 而如今一个外力的作用下,它们周围的环境整个都变了样。偶尔会随着湍急的水流挪动一下位置,但大部分时间都如岸上一样,纹丝不动。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它们会在吗之后慢慢变得更加圆滑,而不是成为土壤的一部分。 久我或许把这些石子当成了宫野,愤而投出一颗的同时配上一声哀怨的“混蛋。” “久我君。”武田走过去按住了他正要抬起的胳膊。“你这样发泄多久也没用,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宫野君要把晋级的名额让给须藤。” 久我愤愤的咬着牙。“我不知道,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就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别说气话,久我君,比赛名单是昨天晚上才出来的,他就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久我将手里的石子扔光,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太阳越来越靠近地平线,夕阳红色的余光洒在河面上,秋风扫过河面,粼粼波纹如同跳动的火焰。 “我们学校虽然是关东五强,但能否打进全国大赛还要看运气。”久我一字一顿的说。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武田知道这是在跟他说话,便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今年我们勉强打进了全国大赛,但是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虽然心有不甘,但我们也只能接受现实。当时我失落极了,我们虽然才二年级,还可以拼一年。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赢得全国大赛的冠军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毫无希望的斗志到底有什么用。越是如此想我就越心灰意冷。我和宫野的偶像都是手冢教练,以前我们看到的都是他在世界赛场上的比赛转播,可突然有一天,宫野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许多年前的中学生网球全国大赛的录影带,我们看到了当时的决赛,双方为了赢团队的胜利都拼尽了权利,尤其看到手冢教练的那场比赛,当时我们就在想或许我们还能够再拼一年。所以不管多么严苛的训练我们都挺过来了。”久我把脸埋在手掌里。他感觉黑暗提前笼罩在他的周围,曾经决心和斗志在这一刻都融进了黑暗里。 “你们那么努力的撑到了现在,宫野也绝不是那种说放弃就放弃的人,这里面一定有原因。这场比赛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宫野有意放水,我们去找他,去找主教练,给他再争取一次机会。” “不可能的,学长。”久我绝望的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那么明显的比赛,手冢教练甚至都没有中止比赛。也说一句话,他绝对不可能给宫野机会的,而且……” 久我还是没有将那句“他践踏了竞技体育的精神。”说出口。 武田拍了拍久我的肩膀,站起身说道:“你去找宫野君,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问个明白,主教练那边我来想办法。” · 不二在泥塑工作室把那些成品打好包装,小心翼翼的装进箱子里,然后又在箱子外包上了一层礼物包装纸,还贴心的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你这个朋友真是个幸运的人啊。”泥塑老师帮着不二把东西装进后备箱,笑着说。 “哈哈,您过奖了,我才是那个幸运的人。”不二鞠了一躬。“这些日子谢谢您的关照。” “哪里的话,如果以后还想捏泥塑随时都可以来。说真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有天赋的初学者。如果哪天想改行了就来这里。” “哈哈哈,有机会的话。”不二和老师道了别,便开车往回走,他本打算给手冢打个电话确认他回家的时间,但刚拿出手机,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不二将车子停好,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手冢到家还早着。他抬头朝咖啡馆的落地窗看去,看到窗边坐着的人影,确认自己没有来错地方,才迈着犹豫的步子,穿过马路,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他们是一类人 不二推门走进咖啡厅,在门口踌躇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走过去。他越过两张空桌子,在靠近窗边角落的桌子旁停下脚步,用一贯不带有任何情绪符号的和气声音问道:“您是武田君,这么急着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武田站起身,弯下腰鞠了一躬。“好久不见,不二顾问” 不二连忙摆摆手。“您不必这样,我也不是” “不,我一向很尊敬您。”武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容。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我有事想要求您帮忙。” 待不二坐定,咖啡端上来之后,武田才缓缓开口,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不二。他始终垂着头,偶尔抬起眼皮看看不二的反应。 不二没有说话,安静的听他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轻声问道:“那么你找我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武田的双手搓着额头,用大拇指按住跳痛不止的太阳穴。“我知道这种请求很冒昧,但是我还想请您帮帮忙,希望能让宫野和须藤再比一次,重新的好好比一次。” “先不说我是否能帮得上忙。”不二问:“你们有问过宫野同学的想法吗?” “老实说,并没有。”武田叹了口气。 “我想你也清楚,宫野会突然做这种消极比赛的行为背后一定有原因,至于因为什么,我想你了解他,或许可以猜得到。” “刚才我没有说,我在等您的时候让久我君去找了宫野,但是没有问出原因。宫野始终闭口不言,只是不停地对着久我君道歉。不过我听说最近他的妹妹好像住院了,情况很不好,需要动手术,据说能够做那种手术的只有须藤的舅舅。”武田猛的抬起头。“或许我的想法太不可思议了,宫野君他一定是逼不得已才和须藤达成了某种协议。可是,作为他的学长,我什么都帮不了他。” 不二的眉毛动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手冢呢?” “说实话,我对手冢教练并不了解,而且其实我有些怕他。”武田苦笑了一下。“他总是一脸严肃,而且今天他明明看出了那场比赛有问题,但是依然没有终止比赛,在赛后也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该怎么说,我想就算我求他再给宫野一次机会恐怕也没用。但是顾问你不一样,你跟手冢教练是初中就在一起的队友,而且现在的关系还是那么好。你能跟他毫无压力的交流,偶尔还能开个玩笑。不像我们,虽然很尊敬他,但也有些畏惧他。” 不二笑了笑:“所以你想通过能跟他说上话的我来帮你搭桥对吗?” “是的。”武田点点头。“拜托您了,顾问。” 从武田刚才对事情描述的字里行间中,不二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手冢当时的态度。他的表情一定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一样,毫无波动且冷淡严肃。但隐藏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下的愤怒和悲哀,不二也同样想象的到。他了解手冢,所以从武田说出见面的理由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拒绝了。 但是他不打算过于严词或者过于冷漠,他在心里思索着,或许还是要让他们知道理由为好。 不二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们确实不怎么了解他。”不二的笑容依旧柔和,但语气严肃了许多。“网球本应该是纯粹的东西,医学也是。他们都不应该掺杂过多的利益。” 武田沉默的点点头。 “或许你今天不应该来找我。”不二继续说道:“我想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武田惊异的抬起头,眉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可是……” “正因为我了解手冢的为人,所以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终止比赛,也知道他为什么一言不发冷漠的走掉。那种比赛任谁都知道有问题,但是不管怎样都是双方球员选择的结果,或许你觉着宫野同学是被迫的,是有原因的,但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人都有两难的时候,但是选择却不是唯一的。他可以选择弃权,可以选择退赛,但是绝不可以用这种低级的方式愚弄所有人。当他决定站在球场上,用这种方式结束比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了。手冢是绝对不会让一个打假球的不稳定的球员待在队伍里。”不二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告辞了。” “等一下……顾问……”武田站起身想要挽回些什么,但不二已经走向了收银台。他赶紧追了上去,但不二只是轻轻一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离开了。 武田看着不二走出咖啡馆,穿过马路,启动车子,然后汇入车流,直到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疲惫的靠在台,绝望的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落。 咖啡馆的老板走出台,他和武田是曾经一个球队的队友。他轻轻拍了拍武田的肩膀,说道:“老兄,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宫野那个孩子……”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刚才那位小哥儿说的没错,不够纯粹的网球,是没有前途的。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那位主教练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能够站在世界至高的顶点的人,除了有绝对坚强的心智和无懈可击的实力之外,他的网球一定是最纯粹的。这样的人的眼里恐怕揉不得沙子。” “是啊。”武田垂着头。“我真是太天真了,竟然还想着找和主教练关系不错的顾问来帮忙。你说得对。我怎么能忘了呢,他们两个之所以关系那么好,就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啊。”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不二在停车线上踩下刹车。看到一群孩子正在老师的带领下穿过马路,每一张稚嫩的脸都笑容纯粹,好像对全世界的一切都能敞开心扉,无限包容。 他以前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当中的一员。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是那种永远都和和气气,不会对任何人冷漠的那种温柔的人。但是对所有人都温柔的另一层含义就是对谁都没有区别,同时也就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这样与冷漠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二曾经认真的审视过他和手冢是否真的合适。 他在表面上看似柔情似水,热情又温柔,但内心里却对任何事情都热情不起来。而手冢,看起来既冷淡,又默然。好像对他职责范围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儿都漠不关心,对大部分靠近他的人都冷冰冰的,但他的内心那团熊熊的热火似乎永远都烧不尽。 他们是两个相反的极端,但又极其相似。不管是性格上的差异还是内在上的相似,毫无疑问都是两个人相互吸引的先决条件。但这里有一个唯一的必要的共同点——纯粹。 因为性格过于纯粹,而无法容忍别人也无法容忍自己做出某些行为。 红灯变绿,不二踩下油门,车压着限速窜了出去。其实他有些后悔,今天没有表明,如果他在场,也会做出跟手冢一样的决定。 不二寻求刺激的方式偶尔带点危险性。他压着限速在交通法允许的范围内用最快的速度开回了家。他朝楼上看了一眼,窗户黑黢黢的,那个工作狂还没有到家。 不二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手冢将火山喷发一样的怒气表现在脸上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一边打开后备箱,费劲的将大箱子搬下车。他站在原地看着四角尖尖的礼物箱,心想着要是再搞一张可以替换的生气脸就好了。 箱子有些大,不二使劲向后仰着身子,用他多年的臂力终于将箱子抱到了电梯口,好在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他和箱子就占满了整个电梯空间。他将箱子搬进屋子,小心翼翼的藏好,然后打电话给蛋糕店和花店确定送货的时间,然后乐颠颠的打开电视,窝进沙发里,将刚才在咖啡馆的事情在脑子里归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等待着某人回家。 十月七日的形状 不二用无聊的节目打发了一段时间,眼看着月亮就要升到半空了,他给手冢打了电话,但没有人接。 或许还在忙?他这样想着,又等了一会。 电视机一直在亮着,但不二什么都没看进去。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过去的一些事儿。那是手冢离开日本之后,他虽然会和集训中心是朋友们打成一片,但是每到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背影。 他承认这种思念从未停止过,他无法真正的将自己融入大家,只是在配合所有人的相处方式而已。 其实在两人认识了两年左右,不二才发现他本能喜欢配合别人的习惯在手冢的身上完全没什么用。他不需要去配合他的个性,配合他的相处模式,因为不论他做什么,手冢总是会有所回应。 渐渐的他适应了,也依赖于这种习惯,也将它变成了自己的习惯。 不二又打了电话,但依旧是无人接听。他挂了电话,变得满腹疑问。他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儿早就应该下班了。他发了信息,依旧没人回复。他开始有些担心,但是他选择再等一会。可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于是便来到书房,准备随便找本书让自己静一静。 手冢的心情是烦闷的,虽然说不上很坏,但是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似的感觉。他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处理完之后就离开了训练中心,但是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以前常来的海边。 他不是那种会将苦闷一直搁在心里的人,他习惯于用理智的思考给眼前烦闷的事情找到解决之道。但是今天不一样,他没有苦恼需要解决,但是心里却充满了悲哀。 海浪一层又一层的冲向礁石滩,变成细腻的白色泡沫,然后被下一层海浪再带回海里。 还被天空染成了黑的,渐渐升起的海雾让被月光划分好的海平线变得模糊了。目之所及除了翻涌的海浪什么都没有。海浪的声音代替了身后城市的喧嚣,让安静变得与众不同。 手冢来到这里并不是想思考什么,而是想放空。他渴望脑子里空空如也,但根本做不到。 海风吹在脸上,冷冰冰的。他喜欢站在海边,用凡人的心去感受大海的一呼一吸。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一艘没有帆的船,奔来奔去,不知疲倦,但却渴望停下来,渴望坐在堤岸上,向大海倾诉那些他在漂泊中看到的一切。 暴风雨的疯狂,风和日丽时的昏昏欲睡,到达彼岸时的喜悦。 无论怎样去聆听海浪的声音,无论怎样诉说那些如同在海上漂泊的故事,他终究还是不愿意真正的沉进海底与蔚蓝融为一体,忘了岸上那些稀稀落落的等待着自己的灯火。 手冢闭着眼,静静地坐在礁石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才回过神。 “风这么冷,吹太久上了年纪可是会得老寒腿的。”不二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但下一秒又被风吹了回来。“你在这待多久了?” 手冢:“刚来没多久。” “哈!没多久啊……”不二走到礁石岸边,仰面迎着海风。“这风真舒服,感觉能让人把什么都忘记了。” 手冢轻轻眨了眨眼睛,感觉不二话里有话。“周助,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不二轻轻一笑“猜的。” 手冢:“……” 不二转头看向手冢。“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应该不是吹风吹的忘记了自己还生活在现代社会。” “电话?”手冢愣了一下,连忙去摸大衣口袋,把身上的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电话。他窘迫的抬起手。“大概,落车里了。” 不二窃笑了两声,手冢慌乱的样子不管多少次他都看不够。但想到之后的计划,他倒是突然了一种负罪感。虽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秒钟,但还是让他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 “好啦!我又不是怪你。”不二说:“你刚才问我怎么知道比在这里的,坦白说一半是猜测,一半是因为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手冢。 手冢接过来一看,是他总是会放在书房桌子上的那本兰波的诗选。 “今天偶然在书房看到的。”不二在礁石上坐下来,看着脚下卷起的海浪变成白色的泡沫。“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他是明知故问的。 手冢重新回到礁石岸边,挨着不二坐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说道:“称不上开心与不开心。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明明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也难以干预的。但是每当遇上了就会放不下。” “……眼里一片海,我却不肯蓝。”不二握着手冢的手。“世界太老,没新鲜事。” “是啊,这些我都懂。”手冢看着手里的书。“人的思想和心可能就是两种东西。思想上懂得的道理,心理上却接受不了,或者说就算是接受了也总是耿耿于怀。” “那吹了这么久的海风,大海有没有接纳你的烦恼。” “或许!不过……”手冢轻轻一笑。“看到你我倒是什么都不想想了。” “哈哈,既然这么立竿见影,那我们回去。”不二站起身,偷偷确认了一下时间。 “好。”手冢边回应边站起身。他打定主意将困在心里的烦闷丢在脑后,他不能把烦恼带回家里,带给不二。 但是新的疑问又悄悄地出现了。在回去的途中他思考了一路,但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就在即将迈进家门的时候,手冢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仅凭一本书你就能猜到他在海边。” “为什么呢?”不二歪头一笑,没有回答。他先看了一眼时间,秒针即将划过十二。不二打开门,快速的按亮玄关的灯,在手冢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屋子里的变化的时候说道:“生日快乐。” “……”手冢在原地愣住了,他花了两秒的时间确认今天的日期。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今天是十月七号。 不二看手冢的反应就明白他把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二:“你真是太大意了国光。” “我确实忘了。”手冢尴尬的笑了一下。一抬眼看到了放在桌子中间那个巨大的礼物箱。“那是?” 不二:“生日礼物。打开来看看?” “好。”手冢打开礼物箱,下一秒就被某种视觉冲击直接定在了原地。不二站在旁边笑的像是一个六十斤的瘦子。 手冢把四边的围墙全部拿开,露出了泥塑的全貌——他初次站在大满贯冠军领奖台上的立体模型,只是模型的表情 手冢现在的表情就和当时不小心咬到舌头的时候一样。“周助你” “哈哈哈。”不二捂着肚子,笑了一阵子才回答道:“我可是找了好多当时的转播记录,那些记者和摄影师都太差劲了,这么搞笑的表情竟然能错过哈哈哈” 当时的手冢因为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他下意识的挤了一下眼睛,一脸牙疼的表情。但一向表情管理非常专业的手冢只用了半秒就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其实别人不知道的是,在之后他还特意去看了好几场转播回放,确认自己当时的表情没有被拍下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不二那天正好就在观众席上,而且毫不留情的抓拍了他的表情。 “真不知道这种东西要是流露出去,你的球迷是不是会抢着要呢。”不二心在乐活的搓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应该比上次那两个小子拍的靠谱多了。” 手冢:“上一次拍的?” 不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改口道:“我是指那些专门抓拍的狗仔们。最近除了演艺圈,体育圈也成为了目标,毕竟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体育健儿更受欢迎不是吗?” “哈?”手冢蹙眉。“我怎么没听说过。” “算了,不聊这事儿了。还有蛋糕哦。”不二从厨房把蛋糕端出来,让手冢关了灯,然后将蜡烛点亮。“许个愿。” 手冢:“哦,好。” 其实手冢还陷在刚才的惊喜和惊讶之中没有走出来。他对生日这种东西并没有多大的仪式感。但是不二总是会在这种时候给他太多的惊喜。他想起了那次长途通话,不二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其实就是为了等时间变成零点,然后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不二利用手冢闭上眼睛的片刻时间,将花店不久前才送到的花藏在身后,等到等再次打开的时候才把它从身后拿了出来。 十朵向日葵,每一朵都代表一个重要的年岁,他沉默的爱了他十年,终于这份沉默的爱在这一刻有了形状。 虚假的微笑 自从离开日本,手冢的生日都是一个人过的。其实对他来说每年的这一天和平常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朋友送来的特定的祝福和随着祝福一同到来的礼物。他从来都习惯一个人,也不觉着这样有什么不好。 然而今天不同了,那个他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心里牵挂的人如今就在身边,与他一起过这个属于他的节日。他也并未觉着有什么不习惯。 远处露出微光,早上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地平线,照亮了城市上空。上次赖床是他故意的,这次早早地醒来也是常态。他歪头看着不二沉静的睡颜还静静地依在自己的臂弯里,还是不忍心叫醒他,便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手冢根本睡不着,他再一次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不二。他记得以前自己也是距离不二半步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的侧颜,那时候他本以为自己的喜欢是静悄悄的,是不能宣之于口单相思。但是现在确实的知道了对方的心意,紧紧靠在一起,那种心情依旧没变。 或许暗恋和互相喜欢对产生爱意的一方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从未觉得,那时候只是默默地喜欢不二周助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从床头随手拿起一本书,借着晨曦的微光翻了两页,但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他会不觉的看向不二的侧脸,怕吵醒他而忍耐着轻抚的冲动。 不二轻轻睁开眼,朦胧的视线映着手冢看向自己的脸。“早上好。” “早上好。”手冢回应道。不二已经起身了,但他还是保持着伸着胳膊的姿势没动。而且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二:“你怎么了。” 手冢:“额……没什么,胳膊麻了。” 不二:“哈哈,抱歉,抱歉……” 早饭的时候,不二还是将昨天傍晚的事情告诉了手冢。说完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办?之后可是团体战。” “关于这件事。”手冢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不打算插手了,原本就是打算交给组内自己解决的,每个人都有参赛的机会,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考察一下其他人的能力。” “因为不是最后决定性的比赛,所以可以同时考验他们的策略和心理吗?你果然严格的过了头了。” “这是必要的考虑。不说这件事情了,你昨天晚上说最近要出差,是去哪里呢?” “被朋友拜托给他的朋友拍结婚照片,目前还没定,正在选景,这个时节多半是京都和轻井泽周边可选的地点比较多,而且客户也似乎比较考虑这些地方。差不多今天就能定下来。明天出发。” “哦!”手冢咕哝着,沉下有些落寞的的视线。 不二:“真是的,我又不是去好几天,也就一天或者两天而已。” 手冢噘着嘴。“我知道。” 直到不二准备出门,手冢还是一脸我有小脾气的表情。 不二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在心里暗暗的笑了笑,准备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张开双臂给了手冢一个结实的拥抱。“这下可以了。” 手冢没说话,歪着头表情依旧。 “哎,我说国光,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昨天是你生日,今天你可老了一岁,老男人就要有老男人的风度,由着你的日子一年只有一次,今天过好了。” 手冢抱着双臂,仰着头,嘟囔道:“那我不管,你就抱一下可太敷衍了。” “行啦行啦,要仪式感就等我回来之后再说。放心啦,拜拜。”不二说完就离开了家,独留手冢一个人在门口叹气。 不二一如往常来到工作室,石井正叽哩哇啦的在几个女员工面前卖弄风骚,看到不二,他那轻浮的表情一下子就从脸上消失了,变得笑意盈盈的。 “早上好,不二。” “早。”不二淡淡一笑,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预约的客户也来了。 不出不二所料,那对年轻的情侣确实将地点定在了京都。 男方是一个继承家族产业的商人,叫滨口俊彦;女方叫小松唯,是个颇具艺术气息的插画师,还没有入籍,依然使用母家的姓氏。整个沟通的过程中都是滨口在大谈特谈他眼里的艺术,不断的向不二强调他想要拍出怎样的氛围。而且要求非常多,甚至有些离谱。不二耐心的听着,偶尔会给一些自己的建议。 像这种有自己主张的客户他通常都会给足他们自由发挥的权利,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量满足他们。 其他的几个员工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被甲方爸爸折磨已经是常态了。见不二依旧耐心十足,他们也只好极力掩饰住快要浮现在脸上的不耐烦。 大约谈了一上午,终于算是将所有的流程都定了下来,去京都的时间却变成了三天以后。 不二把两人送到门口。在滨口去开车的空档,小松唯终于开口说道:“真是太抱歉了,老师,我先生他好像太麻烦了。” 不二温和的笑着,说道:“不,没事的,这是关乎你们两个人的人生大事,应该做到事无巨细。” 女子沉下视线,看着地面,像是在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人生大事吗?对那个人来说也是吗?” 一阵疑惑掠过心头。不二向来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这都归功于他细腻的心思。在之前的整个沟通过程中,他注意到自始至终小松唯只是在滨口转向她的时候不断地点头表示同意,从未开口表达一次自己的意见。但是她的表情始终都不太自然,那张颇具气质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温柔随和,但总给人一丝忧郁的感觉。仿佛一个迷途者徘徊在一片看不到光的森林里,找不到出去的路。 “您”不二刚说出一个字,滨口的车就停在了门口,他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滨口喊着小松唯,让她快些上车,他们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小松唯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不二想要说什么,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不二,快速鞠了一躬就匆匆上了车。 待车子消失在街角,石井从门里冒了出来。他耸了耸骨片一样的窄肩膀,摇摇头说道:“那个女的,肯定不快乐。” 不二也有同感,但依旧假装毫无察觉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幸福的女人从来不会露出那种浮于表面的笑,那个笑就像是能面一样。”石井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刚塞进嘴里一根,不二转身就往回走。 石井抻着脖子回头喊道:“哎,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干嘛走啊?” 不二脚步未停,只将声音留在了门外:“不好意思,对空气污染比较敏感。” 石井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盒,嘟囔道:“之前在酒的时候也没见有这毛病啊!再说了才多大就养生。” 一开始,石井觉着不二是那种很标准的那种老实的优等生,很少会出现在一些人又多又过于喧闹的场合,比如学校后面那条学生街酒。 酒的客人大都是附近的大学生,而且基本上都成群结队的,或者男女结伴。唯独不二是个例外,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板聊着天,很少参与周遭人的话题,而且也只是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固定待一个小时就走。 他观察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走过去,表示出了自己的疑问。但不二并未回答,只是敷衍说是习惯。 但习惯的背后也是应该有原因的。但是自那之后的几天里,不二还是保持着晚八点来九点走的习惯,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石井假装无聊跟老板打听了几句,对方也只是说这几天不二好像出国去了。 他每天都在晚上八点去酒,然后待到九点就离开,希望能见到总是出现在台前的那个背影。几天过去了,他突然感觉心里惴惴不安,有一种对方永远不会回来了的想法。这种想法毫无根据,但恐惧感却是真实的。他不停的否定自己的想法,直到几天后再见到不二才终于放下心来。 石井把烟头丢进马路边上的垃圾桶,把烟味儿散干净之后才回去。他凑到不二身边说道:“学校后头的那个酒,你毕业之后去过吗?” 不二歪着头想了一下。“好像好久没去了。” “今天要不要回去一趟啊,我前几天去的时候老板还提起你呢!” 不二思忖了一会,想到手冢今晚要待在训练中心,他回去也无事可做。而且酒老板在他难熬的那段日子里给过他不少人生建议,怀着感谢的心过去看看也无妨。于是他点点头。“好啊,没问题。” 互补的齿轮 不二来到酒的时间一如从前,是晚上八点。 酒还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时间大张旗鼓的走远,任凭那些年轻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它都始终都保持着那抹不愿再同岁月一般见识的沧桑感。 酒保已经换了人,老板站在台一侧和人聊天,看到不二和石井走进来,便朝他们摆摆手,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不二君,石井我前几天见过了。” “好久不见。”不二在台前坐下来,要了一杯橙汁。 “嗯?换口味了吗?”老板笑着倒了一杯橙汁递给不二。 不二笑着道了谢。 “他最近在养生。”石井接过鸡尾酒,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心已经老了。” “你可没资格说这种话。”老板让酒保去招呼新来的一桌客人,自己打算留在这和不二他们聊聊天。 老板聊着自己的生意,似乎有意再开一间店,但是又担心自己顾不过来。不二随便聊了聊自己的近况,他在毕业之后就独立门户,也没有什么社会经历可以聊,石井有一搭没一搭的插几句话,浅谈了几句他在国外的生活。 ”老外的生活方式我真是适应不过来。”石井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又要了一杯。 “出国那几年除了体验生活就没有遇到什么心仪的姑娘吗?”老板问道。 “心仪的姑娘啊!”石井转身环顾酒,轻佻的瞟了一眼角落的一个座位, 其实他明知道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下正常的音调都难以听清,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姑娘倒是比较符合我欣赏的类型。” 老板顺着石井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女孩啊!是附近一所大学新来的外教,德国人。” “德国人……”石井重复了一遍,笑的意味不明。 “不二君呢?”老板转向不二。“感觉你现在倒是比之前少了一些忧郁的气质。走出来了?” 不二:“算是。” 老板动了动眉毛,深邃的眼神看着不二。“嗯?还有余郁吗?” “也不是,其实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那就是好消息了。” “嗯。”不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旁边的石井一边注意角落里的德国女孩,一边听着不二和老板的聊天。他歪着头转向不二,表情有些怪。“你脱单了?”他问道。 不二:“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们在聊什么?” “没有参与的人是没有资格了解的。”老板将第三杯酒推到石井面前,用余光看了一眼不二,然后顺便又警告石井道:“你最好不要打那个女孩的主意。据说人家来日本是为了找人来的。” 石井:“找人?” “是啊!不过我可不知道她找谁,反正不是你。” “不过我倒是比较好奇了。”石井端着酒杯,往女孩那凑了过去。 “他会碰你的。”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女孩对男人可没兴趣。” 不二没说什么,倒是对石井是否会碰一鼻子灰回来很感兴趣。他慢悠悠的喝着果汁,打算用即将看到的故事当做消遣。 石井走到女孩的桌边,挑起半边眉毛,问道:“晚上好,美女,我们能坐在这里吗?”他不会说德语,但英语倒是说的很流利。 女孩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过石井的全身,好像连他衣摆的褶皱都仔细的大量过,然后用一口标准的日本话回道:“请便。” 石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绅士的一笑,拉开女孩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不二看着两人似乎沟通的很顺畅,但是没有那种一男一女对坐在酒,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互相吸引的磁场,又或者排斥的感觉。 远远的看去就像是哥们儿或者姐们儿在扯无聊的话题一样,缺少一种暧昧的气氛。 不二转身问老板:“我怎么感觉他俩怪怪的。” “我早说了,那女孩对男人毫无兴趣,尤其石井这种没啥男人味儿的小青年。哈哈哈” 不二继续打量的两人。女孩金发碧眼,高鼻梁大眼睛,在酒昏暗的灯光下,那雪白的肤色格外耀眼,她长得并不像德国人,倒像是北欧人。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棱角分明的下巴在发丝间隐约可见。或许是注意到了远处的目光,她朝不二地方向看过来,露出一丝极具张力的笑容。 她不能说是漂亮,而是帅气。 然而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不二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女孩画了淡妆,但不二还是觉着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在想什么呢?不二君。”看到不二若有所思的杵着下巴,老板问道。 “我总觉着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二又看了女孩一眼。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蛛丝马迹。 可回忆这种东西就像是暧昧不清的调情者,你越是想要拉住他,他反而走得越远。 老板:“我看你今天状态不错,看样子烦恼多年的问题解决了。” 不二:“嗯,我之前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我倒不觉着你是杞人忧天。”老板将酸橙汁倒进摇酒壶里。“我的那些亲身经历你也听过了,没在你身上发生我真的感觉你很幸运。异地恋很容易说拜拜的,当你慢慢习惯没有对方存在的日子之后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在你的日常生活里可有可无了。恋人和好朋友不一样,他的存在是为了让你的生命更加的完整,如果做不到,就毫无意义。” “不过你是幸运的。你们两个也是痴情的人啊。我想那个人一定是在你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人,你在他的生命里也是一样的。”老板和蔼的一笑。那些曾经的苦楚似乎都随着时间慢慢的消失在了眼角深刻的皱纹里。他看了一眼石井所在的方向,然后将调好的酒递给不二,继续说道:“喝一杯,和之前的味道一样,不过是无酒精的。” “谢谢。”不二接过酒杯。他看着那杯透明的黄绿色液体,望着杯底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脸,透顶昏黄的灯光倾泻下来,正好在杯子周围映出明暗相间的影子,看着看着,他感觉那并不清晰的轮廓正在和某个影子慢慢重合,然后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他记得手冢说自己是他的光,但是将立场颠倒过来的话,又有什么区别呢?在互为光芒的两个人之间,影子终究都是会重叠的。 他们就像两个齿轮,互相填补对方不完美的部分,靠在一起才能转动命运。 “石井君还不知道你的事情。”老板又问道。 不二:“是,他还不知道。” 老板笑了一下:“你应该注意到了,那小子到处搭讪只是为了引起你得注意。” “是啊,他对女生兴致缺缺。” “那为什么还把他留在身边,你应该知道那小子也挺执着的。不过……” “他是个摇摆不定的家伙。”不二将老板略显犹豫而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我想他应该知道我对他除了同学的情意之外没有其他的,至于为什么把他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真没想到,不二君你竟然是个切开黑啊!” “哈哈,和老板你比还差得远呢!你当初套我话的事情我还记忆犹新呢!” 论腹黑没输给过谁的不二在大二的时候终于遇到了对手。 那阵子他郁郁寡欢的在酒消磨时光,对于前来搭讪的女孩儿都笑脸相迎但又刻意保持距离。而酒的老板早就注意到这个气质特别的男孩,每次不二来的时候他都默默地在远处观察他。以他多年的情感经验判断,这个男孩一定是在感情上遇到了麻烦,一直观察了大约半个多月,他终于旁敲侧击的从不二的嘴里套出了点儿情报。 情报不多,但足以让他在脑子里演出一场异国恋的故事。但是不二的状态却不同于异国恋,那时的他就像是陷入了一场迷离的梦境,陷在漫无边际的浓雾之中摸索着一个虚幻的影子。 “你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要轻易地放手,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就去找他,去德国告诉他你的心意。有时候人必须果断的做出选择,或许其中一方需要作出让步,又或许这种让步是新的开始。” 正是因为这句话,不二打定了毕业之后要去德国的念头。 老板:“你没有去德国,是他做出了让步?” “是啊。”不二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净,感觉没有了苦涩的味道。“他以前老是说什么我等着真正的你,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到最后回头的却是他。他总是走在我前面,我也总是想要去追上他。可是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想放弃,有目标的人生确实有挑战性,但是我却有一种自己永远都没办法追上他的感觉,没人能去触碰太阳。那种感觉带来的恐惧让我绝望。不过我后来才发现,我确实是杞人忧天了。” “你那个朋友大概很懂得人生错过了就永远都抓不回来了。你之前说他是一个以事业为重的人,但是他既然愿意放弃那份事业心,就证明你在他的心里高过生命中的一切。” “是啊!您说的没错。”不二的笑容洋溢着幸福的味道。他将空杯子递给老板。“麻烦再来一杯,谢谢,这需要加酒精的。” 这时,石井像是脚踩弹簧一样,乐颠颠的回到了台,开始炫耀自己和那个女孩聊的有多投机。 “可惜人家只把你当姐妹,小子。”老板嘲讽的挑了一下眉毛,把杯子递给不二。 “人家把你当闺蜜,你可别不知好歹的像个开屏的孔雀。省省,老兄。”不二摇着头拍了拍石井的肩膀,余光扫到一个正在靠近的身影。“诺,人家来找你了。” 女孩刚在台的另一侧结完账,就直接朝石井走了过来。她先是看了看不二,然后将两根手指搭在石井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一句德语,便扬长而去。 石井:“她刚才说了什么?” 不二:“她说和你聊的很愉快,她对你有好感,希望你不要食言,老兄。” 石井惊异的看着两人,然后半信半疑的盯着不二:“你听得懂?” 老板:“他听得懂。” “我脑子里都是你,你就在我眼前,我干嘛还要走。” 不二和石井在车站告别,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往家走。惨白的路灯隔着一段距离才照亮一小段路,月亮早就隐没在云层之后,寒冷潮湿的风急速穿过街道,预示着今晚将会迎来一场风雨。 酒精的作用还没有散去,不二并未感觉到冷。酒里那个女孩的面容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是像幻影一样飘在眼前。他在心里细数着自己去过的那些国家,努力回忆着在什么地方有可能注意到那个女孩。但是怎么想也没有头绪。 那女孩虽然长得足够标志,有一种阳性的魅力在身上,但是确实不是他会主动去注意的类型,如果他有印象,那中间必定有什么缘由,或许是因为某件事,或许是因为某个人。 但不知为何,不二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与手冢有关。 ——德国人,女性,不二知道的唯一一个与手冢交集颇深的就是汉娜。 那女孩显然不是。她会是谁呢?也许知道名字会有助于回想。不二拿出手机,想给酒老板发个信息问一下,但是转念一想,或许他忙忙碌碌的可能看不到短信,便将询问的内容发给了石井。 没几分钟,石井就回了消息——“你对女孩有兴趣?” 不二边走边回道:“不是,只是感觉在哪儿见过那个女孩。” “这可是搭讪的第一步,你蛮在行的嘛,不二。”石井还在后面附上了一组阴阳怪气的表情。 不二无声的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你抢人的,我对那女孩没兴趣。” “维安娜·鲍尔。她说她是来找人的,她告诉了我名字,就是之前我见到的你的那两个朋友之一。我想你应该猜的出来是谁了?” “手冢。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按下发送键之后,石井又在后面补充道:“我跟他又不熟,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石井就有些后悔了。上次见面,不二说那两个人是网球教练之后他就去调查了一番,尤其是跟不二走的很近的那个茶褐色头发的高冷男。调查完之后他着实是吃了一惊。不二对那人的态度和对他完全不同,这让他莫名的心生嫉妒。但是也仅此而已。 天生的敏锐让不二一下就发觉了石井话里藏着掩耳盗铃一样的傻气,但是他并没有揭穿,只是回了一句谢谢当做结束语。 在外面逗留的太久,不二打了个冷颤,裹紧了风衣的领口。加快了往回走的脚步。周围的住宅里透出暖色的灯光,弥补了街道的清冷。不二走到楼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窗口,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自嘲般的低声喃喃道:“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那家伙今晚根本不会回来啊。” 与其说是在期待些什么,不如说酒的故地重游唤起了他不少陈旧的思绪。或许石井有着自己的目的,但是不二愿意想起的回忆却跟他毫无关系。那些满是自我折磨一样的担忧的日子仿若历历在目,但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格外的美好。 苦尽甘来也许就是如此,那些孤独难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没什东西再能够对他的快乐进行干扰,可是为什么此刻,看到黑黢黢的窗口时还会失落呢? 不二拿出钥匙,刚要打开门,就发现门缝里泄出了一丝亮光。他的第一反应是手冢是不是回来了。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手冢早上说过没有特别的事情今晚不会回来。 特别的事情——不二想起了早上的那件事,但马上又否掉了。他觉着手冢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儿回来。 短短的几秒钟,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但下一秒门就被另一个力道拉开了。 手冢站在门口,莫名其妙的扫了不二一眼。“你不进屋杵在这儿干嘛呢?” “你怎么回来了,早上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吗?”不二反问。 “你在说相声吗?”手冢挑起半边眉毛。“我是说没有特殊事情的情况下。”他指了指客厅。“灯坏了,我回来换一个,以你的身高踩着凳子都碰不到。” “你最后一句话可以不说的。”不二撇了撇嘴。他悄悄地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感觉酒味儿应该已经散干净了,才慢悠悠的走进客厅。 手冢正在收拾斗在地面上的灰尘,不二想去帮忙但是被拒绝了。 手冢看了一眼沙发,说道:“你先坐那,待会我有话和你说。” 手冢的态度漫不经心又一本正经。两杯酒下肚的不二本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现在他的那颗小心脏已经爬到了嗓子眼。 不过他迅速在脑子里模拟了好几种手冢知道他喝酒之后的态度,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态度。酒后的不二和地上散落的灰尘用膝盖想都知道哪个比较棘手。 不过这次不二倒是完全没有什么感觉,既不头晕也不闹腾。他老实的坐在沙发里,慢慢的将心放回去,安静的等待着。 手冢收拾好屋子便坐到了不二的旁边,然后开始讨债。“你早上说的,应该算数。” 不二:“哈?我说什么了?” “嗯……你早上说,仪式感要等你回来再……你这不回来了嘛!所以……”手冢说着把脸贴了过去。 不二突然想起来之前在一个员工的桌子上看到一本书——《我的男朋友是个完美主义者我该怎么办》 他以为是什么恋爱指导书,就好奇的问了一嘴,然而对方回答是漫画。 他很少看漫画,小时候看的那些少年漫可没有讲恋爱问题的。长大之后大多都在看文学,一本正经的恋爱故事对眼前的问题毫无用处。 这家伙足够赖皮,竟然把这种事在脑子里存了一天。 不二微微一笑,朝手冢靠过去。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带着如海潮漩涡一般的魅力。他的薄唇并未在手冢贴过来的脸颊上停留,而是慢慢转变了方向,贴在了他的唇角。 不二:“满意了?” “嗯……算是。” “真是勉强啊!你……”不二边说边站起身准备往盥洗室走。但第一步的脚还没落地就被手冢拽住了。 “等一下周助……”手冢抿着嘴角,定神看着不二。“你喝酒了!” 不二心里一惊,心想遭了。“一……一点点……”他心虚的一笑,随口扯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还挺能扯……”手冢仔仔细细的把不二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看了两遍,确认他没有酒精上头的反应便在他的脸上还了一个吻,才把他放开。 手冢:“你明天出差吗?” 不二:“客户有事,推后了两天。你今晚……”不二顿了一下,改口道:“你一会就走吗?” “我不走了。”手冢懒散的靠进沙发里。“我脑子里都是你,你就在我眼前,我干嘛还要走。” 夜里果然下起了雨,风拍打着窗户,在建筑物狭窄缝隙之间发出悲鸣。不二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周围的浓雾开始散去,有阳光照了进来,照亮了能够离开森林的小路。 他感觉自己就是来替手冢还债的。 第二天早上的风很大,但是到中午天气就变得有些炎热了。不二匆匆赶到比赛场地的时候,幸村已经带着自己的选手在做赛前准备了。 不二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太多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职业球队的教练和队员四散在公园的各个地方,这明明是东京杯秋季职业联赛预选赛的现场,也算是区域内小有名气的职业比赛,但是观众却少的可怜。不过与观众相比,整座运动公园最显眼的地方挂了两幅巨大的广告牌,即便你把视线转走,把头转向不同的方向,也能用余光看到它。仿佛在向能看到这里的所有人宣告,这场比赛的金主爸爸是谁。 幸村跟选手交代完,走到不二身边笑着说道:“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不二。” 不二:“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来看东京杯的比赛,我记得你带的球员不是已经有参加黄金赛的资格了吗?这次是这么回事?来体察民情吗?” “俱乐部新签约了几个球员,没有什么职业赛的经验,我想让他们从这种低级比赛试一试,而且”幸村抬头看了一眼广告牌。“迹部那个家伙向我挑衅,说我要有本事就让我的球员把他的钱拿走。很奇怪。” 不二深有同感。“确实,很像他的风格。不过我想他应该只会出钱,这种比赛他恐怕是不会来看的。” 球场那边有人喊幸村,似乎比赛要开始了。幸村朝自己的球员点点头,两人并肩往球场走。幸村说道:“我听说迹部好像想要把目标放在u17那边,手冢没有跟你提到过什么吗?” “国光他很少聊这些事。”不二说:“不过按照现在的势头,也不是没有可能,迹部一直野心勃勃的想要重振日本网球,他要有心参与u17的事情一点也不稀奇。” “有时候我还挺佩服他的这种野心的。”幸村指了指观众席最前排的位置。“我们坐这里。”随后他又跟自己的队员交代了几句,比赛便开始了。 场上的选手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有的也只有十四五岁。他们的球风都很稳健,但缺少关键性的制胜因素。缺少明显的个人特色。四局打完,双方都已经汗流浃背。 刺眼的阳光直直的照射下来,秋天中午的炎热比夏天还让人难受。 不二抬起头,用手遮住炫目的午日骄阳。万里无云的天空蓝的耀眼。公园里除了树下根本没有遮阳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就是来替手冢还债的。 手冢把真田弄到了山里面当魔鬼教练,幸村抓不到人就只能拉着不二作伴。不过和某块死心眼儿的木头相比,闺蜜组可聊的话题就变得多了。 幸村又跟选手交代了几句,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感叹道:“其实我特别能理解手冢的感觉。以前不管是指导队员还是分析对手,那时候并不觉得有多麻烦,是因为我们的目光中留意的都是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不二:“目标专一和统管全局的不同。” “是啊,手冢那个家伙真是了不起。从我们两个人的那场比赛我对他的钦佩又上了一个高度。” “他那种人就是天生的领导者。不过桃花债也不少。”最后一句是嘟囔出来的。 不二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女孩和石井那些恼人的话,他还没找到机会去问手冢。 从手冢一句“我满脑子都是你……”开始,不二就变得飘飘然,全然忘记要找茬儿的事,现在想想他还有些恼火。 “桃花债?他好像一直都很受欢迎嘛,而且想跟他约球的人就很多。”幸村狡黠的看着不二。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好像自己身边坐着一个醋窖,正在往外散发连瞎鼻子都能闻到的酸味儿。然后他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你要是同意,我倒是很想跟他再打一场比赛呢。” “这种事情,随他自己好了。”不二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把话题又转回到正在进行的比赛上“幸村,你的建议貌似有效了呢!” 幸村终于收回人类的阴暗面,说道:“是啊,对方的节奏开始乱了。” · 手冢坐在办公室看文件,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凉意,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刚伸手去拿纸处理一下遭罪的鼻孔,又一个喷嚏袭了上来。 “应该不是感冒。”手冢自言自语,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切正常,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想或许是风吹多了,便站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侧去关窗。他正打算顺便看一眼球场上的状况,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球场那边绕过来,往办公楼这边走。 这时,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手冢打开门,看到武田一脸忧郁的站在门口。他什么也没问,伸手示意武田请进。 手冢去泡茶,武田站在看着手冢的背影,嘴角微微抽动着。“主教练,我” “先坐下。”手冢端了两杯茶在武田对面坐了下来,将其中一杯放在了他的面前。武田慢吞吞的坐下来,犹犹豫豫的想要继续说点儿什么。 手冢坐直了身子,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但是那与生俱来的压倒性的气场还是对武田产生了影响。 武田犹豫了半天没有开口。他垂着头,期间偷偷的看了手冢好几眼,似乎是不确定不二是不是把事情告诉了手冢。琢磨了半天,他也没能从手冢一成不变的表情里读出什么信息来。 手冢看着武田心神不宁,犹豫不决的模样,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他轻声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之前比赛的事情。” “啊?”武田抬头看着手冢,但很快又垂下头。“是,是关于上次的事。” “不二跟我说了你找过他的事情。”手冢开门见山的说。他抬手阻止了正要解释什么的武田。继续说道:“我没有责问的意思,我能理解你。” 武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手冢,那表情就像是在冬天感受到了夏天才应该有的气候。 手冢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或许是笑了又或许是没笑。 武田对宫野的情意他确实很感动。但除了表达心情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二跟他讲了武田的猜测。他也私下去调查了一下,确有其事,须藤也算信守了承诺,宫野的妹妹顺利住进了东京最好的医院,而且已经安排了手术的事宜。事已至此,他确实没有什么插手的理由。况且这是关乎人命的事儿,即便他始终认为生命不应该用交易的价值去衡量,但现实往往就是和理想背道而驰。 手冢:“我知道你想说希望我在给宫野一次机会,对吗?” “是。”武田点头,他望着手冢的眼神带着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但是下一秒,手冢就让这团刚刚燃起的火苗暗淡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宫野他自己的选择。”手冢把茶杯送到嘴边,但并没有喝,他思忖了几秒,又将杯子放了回去,问道:“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不选择用弃权或者退赛的方式来将晋级的名额让给须藤,而是用这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离开吗?” “我没想过,其实我有私下里找过他,问他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愿不愿意重新比赛一场。他拒绝了。”武田叹了口气,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要擅自做决定的意思,您别误会。” “没关系。”手冢说:“这是必然的结果,他是不会接受你的提议的。如果他答应你就等于让他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信誉的无耻之徒。如果我给他机会,就相当于是对他的羞辱。他之所以选择用那种方式结束,就是为了不给自己留后路。” 武田垂着头。这种结果他并未想过,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宫野的资质他很清楚,在日本网球落寞的如今,宫野这种程度的选手无疑是可塑性很高的选手。他不想看到这种待盛开的花朵就此凋零。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感深深的折磨着他。 武田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撑不起他的梦想。“我明白。”他低喃道:“只是接受起来还是很困难。”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手冢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球场上的那些身影。“再过几年之后这些选手里会有多少人还会继续打网球都很难说。人不是必须要走一条路。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没有资格逼着谁一定要走什么样的路。”他又转过身,看到武田那张郁郁寡欢的脸上有了些许释然的表情。“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件事,那就到此为止。你应该还有需要做的事情。” “是。您说的对。那我先告辞了。”武田站起身跟手冢道别,刚走到门口,他又突然转身苦笑中夹着一丝暖意:“主教练您其实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 手冢伸向杯子的手筱的停了一下,然后他板过脸,继续去收杯子,没有看向武田,也没有接话。完全彻底的把即将要离开的武田当成了空气。 我去你留,两个秋。 不二随手拍了一张球场的照片,难得的发了一次网络动态。结果招来了一大群评论。 手冢正在和真田讨论关于之前败部复活组训练的情况和这次晋级赛的成果,百年难得响起的铃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手冢拿起手机仔细的看了一眼。 ——我去你留,两个秋。配图是中央运动公园网球场的一角。 他又浏览了一遍下面的评论,突然皱起了眉头。或许是不二突然发了动态的反常行为,又或许是有了在意的东西,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手冢收起电话,对真田说道:“中央运动公园那正在举行东京杯的比赛,要不要过去看看。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 “也可以。”真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幸村他们俱乐部似乎有几个新队员要参加这个比赛。” 低级别的比赛进行的也很快,半个下午的时间已经开始了四分之一决赛。手冢和真田到的时候,比赛才刚刚开始。 对于手冢和真田的出现,不二和幸村都大吃一惊。 幸村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手冢。” “好久不见,幸村。”手冢冲幸村点点头,然后识时务的站到了不二身边。 不二朝幸村挤了一个眼神,然后转身离开了观众席在旁边草坪的树下坐了下来。手冢挨着他靠在树干上,垂眸看着不二。 或许是因为准决赛,周围的观众开始多了起来,不二用手掌托着下巴,看着球在半空中一来一回。“明天不是团体赛了吗?你今天竟然有空出来。” 手冢眼神游离。“看到你的动态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不二仰起头,视线追着手冢的侧脸,仔仔细细的将他的表情探寻了一遍。“其实在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有日本的职业球队对我发出过邀请。” 手冢:“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拒绝了。”不二挥朝球场的另一侧挥了挥手,对面有人在跟他打招呼。“就是那边那个俱乐部。还有东京市属队。” “以你的水平,打职业是绰绰有余的。说实话,幸村,真田,迹部,白石这些强手,他们的球路和球风很鲜明,也有一定的可预测性。但是你不一样,资料什么的对你根本没有什么用。说真的,当时那场表演赛,我真的没有料想到你的变化会那么彻底。” “那还不是托了你的福。”不二站起身,抖掉身上的灰尘。“我过去和他们聊一会。” “嗯。”手冢点头,目送着不二走到球场的另一边。 跟不二打招呼的是当时邀请他的职业队的教练。一个上了年纪的和蔼的老爷爷。他们只是站在球场边缘随意聊几句,但那人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看向手冢,两人的目光有好几次在虚空中不期而遇。 “我记得你们两个都是青学的。”老教练问道。 不二:“是啊。” 老教练摇了摇头。“可惜。” 这突然冒出的两个字让不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看着老教练,问道:“为什么说可惜呢?” “你还有他。我都觉着可惜了。”老教练叹了口气。“你明明可以走职业路线的,而且发展的一定会很好,一定会在世界大放异彩。而你的那个朋友,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却突然就退役了,二十几岁对一个网球选手来说是最好的年纪,既有经验又有体力,世界上多少选手都是在二十几岁打出名堂的。两个天才,一个来了就走,一个根本不愿意来。这还不够可惜吗?” 不二苦笑。“哈哈哈,您太抬举我们了。” 不二看向手冢,他的脸被树影遮挡,看不清表情。但不二猜测,或许现在,手冢也有和这位老教练一样的疑问。 其实他从未对谁说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想过要不要打职业网球。 这个念头是从手冢离开日本之后的不久就产生了的。他决心改变自己的网球,渴望更高的舞台,其实只是想能够再一次与手冢面对面站在球场上,重新整理那些被他狼狈的丢在一旁的过往。 可是越是将回忆收紧,他的本能就越抗拒。即便球风已经大变样,他不再做那个只懂得等待的人,但是如果再一次站在球场上,他真的就不能再一次退缩了吗? 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多自信,尤其在面对手冢的时候。 情感就像网球,越是复杂就越难以掌控。如果爱而不得只是一种遗憾,那不能去爱是不是就是一种懦弱的残忍呢?人生难免会有遗憾,有些不完美的印记会被时间的潮水渐渐冲淡。 不二很明白,当初他如此激动的想要选择放手其实只是想要把痛苦变得最小而已。与其在漫漫长日里饱受那些不确定的折磨,不如干脆放手来的痛快。放手了便不会再去想,不会再去关心,那些曾经的日子也可以当做一张没用的草纸,随手丢进路过的垃圾桶里,没有一丝留恋。 可是,除了自己的内心,他面对的那个人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在草纸上写满字谜,让那个把激情作为生命内核的灵魂不得不将它揉皱了又展开,带着自嘲的笑容将它紧紧的抓在手里,反复的推敲琢磨,就是为了能够找到正确的答案。 不二曾想过,或许继续打网球,或许和手冢走上相同的道路,自己就能够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但是这样的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追随者,在没有面对他之前,自己就先会对自己失望。那样一切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就像住在同一个城市的两个人,明明彼此熟悉,但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那样的分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回忆不断的被情感牵动,让不二必须将自己的不确定性考虑进去。如果他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但这个肩膀也只能是唯一的。 如此考量过之后,他对自己的决定坚信不疑。他必须放下一些东西,才能去抓住一些东西,来让不二周助这个天平保持平衡。 “说起来,手冢他为什么会突然退役,现在还是个未解之谜呢!”老教练将投在手冢身上的视线回收,转头对不二说道:“有时候我很难弄清楚我的那些球员们的想法,或许我是老了,对于你们年轻人真是弄不明白了。我只懂网球,不懂人,或许这也是我没法走的更远的关系——抱歉,不二君,我得去给我的球员作指导了,为数不多的我能弄得懂的球员之一。” 不二笑着和老教练告别,然后他看向手冢,这一次他看清了他的表情。那是一直保持着骄傲的姿态,永远向前但始终等待着什么的表情。 “其实我也弄不懂。有时候我连我自己也弄不懂,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不二喃喃自语。 他知道他无需弄明白,那些过去的自己就像参考题,有不断去温习的价值,但是不是现在。他从未设想过未来,那些未来就像挂着彩虹的深渊,过于迷离又过于让人恐惧。但是刻在生命里的不安,现在正在慢慢被填补。 不二拿出手机,将那条动态改成了指定人可见,然后穿过观众席朝着夕阳走过去,朝着等待的身影奔过去。 “仗着你喜欢我,那我肯定会赖着不走。” 手冢忍住了想要给一个拥抱的冲动。本来已经张开的双臂又重新抱在了胸前。 “大家都好努力啊!”不二几乎是跳了一步,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快到尾声的半决赛。“嗯?”不二往前微微探着头,似乎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 “怎么了?”手冢问道。 “我好像看到裕太了。”不二眯起眼睛,因为距离太远,刺眼的阳光遮挡了视线,他并没有能看清,但那个身影边上的人更加显眼。 手冢顺着不二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束比夕阳更炫目的光。他猛的别过视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了?”不二问道。 手冢:“我好像看到猫眼儿了。” “猫眼儿?”不二回望刚才的方向,看到观月那一身绣着艳丽花朵的衣服,紫色的花瓣中间还贴着几颗亮的刺眼的秀钻,从某一个角度看确实像穿了一身的猫眼。那反光效果对手冢这种近视眼确实不怎么友好。他不由得笑了出来。“效果很奇特呢。” 不二朝远处的凉亭走过去,一堆人聚集在凉亭里,似乎在拍什么宣传照。观月依旧站在边上啰里啰嗦,裕太似乎是不想扯进去,而隔着一段距离站在凉亭边的树下。 不二:“裕太。” “老哥?”裕太惊喜的一抬头,也看到不二身边的手冢,略显羞涩的笑着说道:“好久不见,手冢学长。” 手冢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裕太,你怎么在这里?”话是对裕太说的,但不二的视线却看向了观月。对于自己的弟弟始终跟这个显眼包一样的家伙黏在一起,他的心里始终都不怎么舒服。 “哦!观月他们公司赞助了一个俱乐部,正在这里拍宣传海报呢。我没什么事儿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这样啊。”不二不动声色的轻哼了一声。“那个家伙还是一样的麻烦。” “老哥你为什么会在这,你和手冢学长一起来看比赛吗?” “算是。幸村他带选手在这里比赛,我们来看看。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今天不回去了。”裕太摸着后脑勺,抱歉的说道:“观月说他知道一家不错的新店,想去一次,我今晚在外面吃,然后直接回学校。哥,你最近也没怎么回家。” “是啊。”不二说道:“你那个新店的地址在哪?改天我也去一次。最近啊,都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不二的笑容掩映在夕阳下,让多的那一层夹杂着某种情绪的笑变得不易察觉。 裕太这个清纯愚蠢的大学生自然是傻得可爱,他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继续和不二聊着无聊的琐事。手冢似乎是不想打扰他们兄弟难得的闲聊,便换了一棵大树遮挡阳光。 远处的球场传来一阵欢呼声,半决赛似乎结束了。幸村和真田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走到手冢面前,笑着说道:“交易算是达成了对吗?” 手冢:“嗯,我总觉着我是亏大了。” “彼此彼此。那拜拜了,我们再见。”幸村摆摆手,朝自己的队伍走过去。 不二和裕太聊了一会儿等观月那边似乎要结束了,他们才分开。 周围的人也开始散去,晚霞还留有余晖,公园开始换了一批人。放学的儿童和散步的老人开始走进公园,而在这逗留了大半天的年轻人涌向了城市繁华的街道。 不二:“抱歉啊!晾了你那么久。” 手冢:“你那么疼爱弟弟,我怎么忍心打断。” 这话溜进不二的耳朵里,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同样的一句话,以前是阴阳怪气,这次酸味儿根本掩盖不住。 “你真是和以前一样啊,连裕太的醋都吃。” “你可没资格说我。”手冢满不在乎的挺直了脖子。“你还不是连观月的醋都吃。” “哎?你看出来了?”不二也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其实也不是吃醋,就是心里不好受。裕太那个家伙哎,我对之前的事情总是会感到后悔,如果当初我把话说明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是不是就不会让他那么痛苦。所以即便之后我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了和以前一样,可我总是会感觉对裕太有所亏欠。作为哥哥没能照顾好弟弟,反而让他痛苦了那么久。所以只要裕太开心,不走弯路,他跟谁在一起我都不回去干涉。” “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很难体会你的这种感受,但是我能够想象的出来,生活在自己哥哥光环下的裕太会有怎样的情绪。如果裕太不是那种性格执着的人,或许痛苦会小一些。但是从这一点上看,其实你们兄弟两个还是挺像的。”手冢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很喜欢兰波的诗,但我做不到他的疯狂。” 不二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手冢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谈话的方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起诗人兰波。他疑惑的看着手冢,半晌没有想好该说点什么。 然而手冢只是停顿了片刻,就继续说道:“‘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这句是兰波写给魏尔伦的诗。其实我也很像送给你,但是我做不到兰波的疯狂,也不希望你像魏尔伦一样决绝。但是,也不希望你把自己困在过去的自责中不走出来。” 不二蹙眉。“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自责其实有一部分是因为你的内心其实是在羡慕裕太。他可以毫不顾忌的表达自己的不满,有明确的目标想去超越,有哥哥可以依靠,而不必乐意压抑自己的天赋去配合其他人的状态。” 不二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手冢。 秋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吹向长街的尽头。月亮还没有爬上天空就被乌云赶了出去。一滴雨啪的打在了地上,紧接着成千上万颗雨滴砸在了成千上万片屋顶上。 “你看东西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二微微睁开眼,表情变得耐人寻味。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下去。“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做到了我无法做到的执着,我的爱是出于对裕太那样的羡慕,并非本心,你会怎么想?你说会觉着自己的真心错付了还是无法接受我这份不够纯粹的爱情。” 手冢垂眸看着和不二之间那半个身位的距离,墨蓝色的地面被雨水打湿,变得如同天空一样黑。雨不够大,没有溅起水花。四下寂静无声,只听到的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一扇扇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在街道上投下影子,宛如一个个孤魂野鬼。 手冢沉默了许久,他知道不二的意有所指。也知道不二想要的是一个依靠而不是绝对的依赖。而他将自己多年来在不二生活里的缺失当成一种失职和过错,在如今的生活中有意无意的将对不二好变得不那么纯粹。就像不二对裕太一样。 虽然立场不同,角色不同,可结果没有差别。但这并不是不二想要的。 不二不发一语的接受他一切的好,只是因为除了他之外,他的心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但是这不代表不二愿意如此。 爱人与兄弟情谊不同,纯粹的感情中掺杂了太复杂的东西,总有一天付出的一方会累,会疲倦,然后一拍两散。不二害怕终有一天会出现这种结果。他曾经那些等待和期盼的日子虽然漫长,但并不痛苦。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也在默默地关注着他,在意他的一切。 所以他不觉着手冢对他有所亏欠。即便曾经那句经过一斟一酌说出的誓言在多年之后才兑现,但是这多年的等待他一点都不觉着辛苦。 “对不起。”手冢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抱住了不二。“当局者迷或许就是我这样的,我保证我不会再对以前的那些日子怀有歉意。所以这是我对以前所有的事情,也是最后的道歉。你愿意接受吗?” “我如果说不接受你会怎么样。”不二的脸贴在手冢的肩膀上,没有让他看到他释然的笑意。 手冢:“仗着你喜欢我,那我肯定会赖着不走。” 不二对抱着自己不松手的家伙简直爱恨交加。他默默的抬起一只手,握紧的拳头又松开,最后只好咬咬牙,对着手冢的后背轻轻拍了一巴掌。“你真是混蛋啊。” 手冢假装受惊似的“哎呦”了一声,趁机在不二的脸颊上唧了一下,然后假装没事儿人一样,问道:“那你今天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不二:“……” 这家伙道个歉也能趁机揩油。 “谁知道呢?”不二甩了甩头上的水,迈开步子往家走。 手冢会心一笑,三步两步跟了上去。“刚才我妈来信息说让我们回家吃饭。” 不二回头:“你刚才怎么没说。” 手冢:“我还不得为我自己考虑一下。”有时候他对自己的聪明有一种特别的自信,比如像现在,他就觉着自己应该是避免了一场被联吴抗曹的灾难。 这根本不是猪拱白菜的问题,而是两只猪看对眼儿了。 手冢按了一下门铃,开门的是彩菜。 “欢迎回来。”彩菜笑容满面,相比自己儿子,她对不二的笑容更加热情。“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周助。国光这小子啊,回复的真慢。” “他最近太忙了,看到的时候就晚了一些。”不二说话间看了手冢一眼。那眼神多少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手冢自然是心知肚明。此时他就像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小强,茫然的四下寻找其他人。“老爸和祖父呢?” “哦!他们啊。”彩菜停下手里的活计。“你老爸出差去了,爷爷他和朋友去轻井泽的温泉旅馆了。现在家里只有我。” 听完彩菜的话,手冢看向不二,薄唇勾起一抹殷勤备至的笑。然后他走到厨房,准备帮采菜忙点什么。 彩菜:“你不用来帮我,都怪你,你要是早点说,现在早就完事儿了。” 手冢:“周助都说了,我很忙。” “你以为我会信啊!”彩菜把要洗的菜递给手冢。虽然嘴上说着不需要帮忙,但是有儿子不用留着干嘛呢!然后她稍微压低的声音打趣儿似的说道:“我知道周助是在替你打掩护。” “……呜。”手冢避重就轻的侧过脸,将洗好的菜又洗了一遍。 彩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晚饭的时候,彩菜终于有几乎近距离的同时观察这两个人。 自从知道自家小子有异于常人的某些倾向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反对,而是感觉这小子大概会孤独终老。甚至觉得自家的猪最好别去嚯嚯别人家的好白菜。 毕竟从普遍大众的角度来看,小众的倾向都会被判为异类。就算有与他相似的人也不一定会摆在明面上。 俗话说,有缘人百万里挑一。更何况他这种百万里出一个再从全人类中找另一个的小概率人群,即便是不去奢求能够共度一生的伴侣,能够找到合适的灵魂伴侣就已经难上加难了。 更何况自家儿子的个性才才是再了解不过的。冷淡严肃的态度就会让一多半想要接近他了解他的人望而却步。他从不愿意袒露的内心,得需要有人愿意耐心的一层一层剥开来看。 不二的出现给了彩菜一个莫大的惊喜。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把心藏的那么深,那些止于表面的淡漠也如潮水般消失了,即便是笑,也不再那么紧绷。不过依旧让人难以察觉。 再反观不二,那如同浮云般不带任何情绪的飘在脸上的笑容只是在对手冢的时候多了一层温度,仿佛那些如絮状的游云一般的情绪都聚集在了一起,变得厚重而真实。 彩菜在仔细的对比过两人之后发觉,他们两个虽说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都不是轻易表露自己情绪的人,但是在差距如此之大的性格之后有着极其相似的内在。 这根本不是猪拱白菜的问题,而是两只猪看对眼儿了。 晚饭过后,彩菜说要去附近的朋友家商量过几天出游的事宜,实际上是不想让自己变成闪亮的灯泡。 秋雨淅淅沥沥,打湿了院子里的石板小径和黄绿色的矮草。门廊里投射出的灯光照在池塘的边缘,游鱼的影子随着池水摇摇晃晃。不二坐在檐廊下,潮湿的风从而耳畔掠过。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但是他并未感觉到冷。他的视线随意的扫过院子的各个角落,最终落在了院落一角半枯萎的花墙下的几盆绿植上。 快要凋谢的花满是秋天的味道,缠在木架上的藤蔓也变得松散,那些黄绿相间的叶片之下,几株盆景树却绿的格外耀眼。 花盆被板板正正的摆在木制单层架上,有几盆里面只有矮树,还有几盆里有用石头雕刻的假山,假山旁边是更矮更细的小树以及还透着莹莹绿色的苔藓。 不二记得在u17合宿的那几天里,他们在讨论自己养的植物的时候,手冢似乎有提到过他有养过小的景观树。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花架下的这几盆。 这时手冢端着茶壶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在了不二身边。他顺着不二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几盆矮树。“这东西定期修剪好造型就可以了,剩下的时间几乎不需要怎么管它们,算是比较省心的一种植物,不过比起你的仙人掌还是稍微麻烦点儿。” 不二:“修剪树枝和假山应该很费时间,如果耐心不好的人恐怕也很难坚持下来。” “一半算爱好,一半是为了锻炼心智。我记得祖父说过,修剪树枝和钓鱼是一样的,是一种需要将心沉下来才能去做的事情。一颗躁动的心很难将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东西分明白。如果不明白自己的心境,人就会迷茫,在遇到瓶颈的时候就会变得动摇。不管经历怎样的事情,心不动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质。” 不二:“原来如此,你祖父对你的影响真的很大。” 手冢:“嗯。你说的没错,或许这里也有一些遗传因素在里面。” 不二又将视线投向院中的池塘,雨滴溅起的波纹互相碰撞,游鱼仿佛是飘在水面上的幻影。“我记得你祖父好像是警视厅的警察,在你小的时候他没有打算把你培养成接班人吗?” “我父亲也没有跟随祖父的脚步成为一名警察,或许是他觉着自己儿子的性格过于老好人了一点,但是对于我倒是很难说。在我小的时候他让我学习柔道,似乎就是有那种打算。她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严厉,但是没有强迫后代一定要按照他设想道路去走,是个比较开明的家长。” “你祖父还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不二看向手冢。“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说。” “实话实说。”手冢收起显得有些懒散的坐姿,语气也变得郑重了许多。那双棕黑色的瞳孔就像晚霞沉静的大海,海底暗流之中藏着蓄势待发的灼热的火山。“不管祖父是怎样的态度,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不二:“或许是我考虑的有些多了,你就不会在乎家庭的压力吗?上次你相亲的对象也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我记得那是你祖父以前的同事的孙女,如果这件事公开了,你祖父那边恐怕也会有很大的压力。” “不动心。”手冢说道:“如果我没有冲破世俗压力的勇气,从一开始我就会选择放手。”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懂得如何表达温柔,不懂得友情和爱情的边界,不够细心的去了解不二感性而细腻的内心,不了解他的坚定和执着,看着他背离自己越来远远,即便是当初走的潇洒,也终究难逃最终的狼狈不堪而已。 所以他早已坚定信念,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他必须回应不二那么多年的等待,也回应自己那份独一无二的执着。 “我信你。”不二笑着抬起头,看到云层的缝隙之后闪着银色的微光。他轻轻的靠在手冢的肩膀上,没过多久,就沉沉的睡着了。 手冢握着不二随意搭过来的手,抬头寻这夜空的尽头,潇潇落雨闪着光芒,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寻一趟无悔的单程的旅行。 不知过了多久,水池中间映出了冷白色的光圈,落雨声听不见了,玄关的门被安静的打开,一阵冷风吹过,不二打了个冷颤,迷蒙的睁开眼。 这时,室内响起了脚步声,彩菜从外面回来了。 手冢看了看时间,觉着是时候该走了。他走到花藤边上,将那几盆假山盆景悉数搬到了檐廊里,又转身走到仓库找出几个箱子,将花盆都装了进去。 彩菜站在门口,朝不二摆手道别。她看着手冢将箱子塞进车子里,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不在家的这几年,都是爷爷替你照顾它们,现在你全都给带走,爷爷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 手冢让不二先上车,然后走回门口说道:“没关系,如果需要我会回来当面跟爷爷道歉的。” “你打算怎么办?爷爷早晚会知道,最近他的那些朋友们和你爸爸的朋友们正好都闲着无聊,要给你介绍女朋友的人可不少,如果总是拒绝也不是办法。” 手冢:“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上次那个女孩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你拒绝是你的事,要怪就怪你的名声太响了,总不能阻止别人喜欢你。你会告诉你的粉丝,啊,我不喜欢女的,你们不要来喜欢我” 手冢皱起眉头,对彩菜这种突发事件一样的没正经一直束手无策。 “开玩笑的。”彩菜拭去了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了些。“国光你要知道,奇迹这种东西,只要创造一次就会被人记住,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方式选择销声匿迹都绝不会彻底。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要考虑到周助的处境,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手冢:“我懂的,您放心。那这边就拜托您了。” 彩菜挑起一边眉毛,一拍胸脯。“没问题,抱在老妈身上。” 手冢:“……” 彩菜看起来兴致勃勃,反而让手冢不放心了起来。但是自家老妈惹不起,尽管有种风声鹤唳的危险感觉,他也只好用自己强大的忍耐力把这件事暂时丢进黑夜里。 不二的决定 第二天的团体战采取全部双打的方式,输球的人将直接淘汰。因此在选择搭档的时候每个人都格外的谨慎。 第一轮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古室在外头晃了好久,直到大半夜才下定决心,他给松奇打了一个电话,约在凉亭见面。 松奇本想拒绝,但还是受好奇心的驱使,跨越半个训练中心,来到了凉亭。 松奇并没有走进凉亭里,他和古室隔着一段距离,带着疏离的戒备心,问道:“古室同学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 古室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次的双打,你要不要跟我组队。” 松奇微微眯起眼睛:“跟你,为什么?” “当然是我们两个比较合适。”古室歪着头,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小个子。 自从松奇从“地狱”爬出来之后,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之前有些腼腆又有些唯唯诺诺的姿态完全不见了,那张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变得坚强了许多,嘴角总是挂着绝不妥协的倔强。 松奇:“你知道我现在最想打败的就是你。” “现在这些都无所谓。”古室摊开双手。“现在我们的目的都是要进入选拔队,到那个时候,你要想跟我私下决胜负随时都可以。” 松奇:“那为什么是选择跟我。” “你知道我很擅长双打。”古室走出凉亭,站在了石板小路上,让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我主攻的方向也是双打,坦白的说,我与别人研究双打的方式不一样,与其说我在研究双打,不如说是在研究双打形式的单打。我很佩服你的天赋和才能,但是我知道你没有双打的经验,或者说你根本不会双打。这样的你打算跟谁能好好配合呢?” 松奇沉下视线,看着脚尖在草地上划过一道道看不见的弧线,他沉默了片刻,苦笑的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确实如此。” “那你的决定呢?”古室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而是在确定答案。 松奇抬起头,脚步慢慢往前拖了一下。他看着古室那张对一切都表现的胸有成竹的脸,感觉眼前这个人身上正聚集着自己缺少的某种特质,一种无坚不摧的自信。其实在不久之前他还在苦恼,第二轮的双打要怎么办。从理性的角度来考虑,他和古室组成双打是最合适的。 “球场上的指挥家”在全国大赛上一举成名。如果换作八个月之前,松奇还会介意自己在球场上的角色。但那次和不二的谈话和地狱般的训练生活,彻底让他明白,比输球更可怕的是在上场之前就失去了信心。如今,松奇不介意自己变成像旁人所说的那种牵线木偶,古室需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掉进陷阱,而他只需要在对方的场地内得分。 松奇:“好,我答应你,我们组成双打。” 古室微微一笑,朝松奇伸出手。“一言为定。” · 古室翔树并非只有头脑,他的技术也是一流的,为了给松奇制造足够多的发挥空间,他几乎都站在底线,相对的,越是接近底线的球,就越是他擅长的球路。对方的后卫打出一记直球,正好穿过了松奇的防守区,直奔底线而来。古室早就预判了对方的球路,他往后退了两步,做好了正手引拍的动作,但是顷刻间他突然又转变了姿势,将本该打出的直球变成了曲球。 对手似乎也预判了他的球路,双双退到了底线,但是在球飞到最高点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猛地冲上前,送出一记球速极快的杀球。然而古室这边完全没有惊慌的模样,松奇早就站在网前,在球刚刚过网的时候打出了一记短球。 不二:“古室似乎更技高一筹啊。我大概有些明白了你让他们自由组队的原因了。手冢,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让这两个人组队。” “我没想那么多。”手冢漫不经心的回应道。但不二还是从他那不明显的笑容里,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 不二:“松奇没有双打的经验,但是通过这一场比赛,他几乎可以从古室身上学到大部分双打的诀窍。而古室在经过这么多天的练习也完全适应了单打的形式,如果有一个技术型占绝对优势的队友来配合,古室的发展性会更大,这两个人的打法和风格完全相反,但是组合起来却相当可怕。” “井上学长,你的球路早就在我的计算之中了。”古室说着抛出一个高吊球,再一次给松奇制造了机会。 对方的三年级组合完全失去了优势,正一步一步迈进古室设好的剧本里。 不二看向手冢,感觉他的眼里闪着某种熟悉的希望。那是他的决心和意志,终于对他的期待有了回应的欣喜。 那是和全国大赛时,越前说出要抢走青学台柱时一样的表情。 “国光,你到底抱着怎样的决心。又是为了什么呢?”不二在心里默默地发出疑问,曾经他并未真正的看到手冢的决心,可现在却突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认为自己应该了解的也应该懂得,可是如今这种与己无关的放任自流又是为什么? 不二的心里生出一丝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如果硬要去找原因的话,大概只有两人之间曾经并肩作战的时光渐行渐远,而现在却找不到再一次并肩的机会了。 手冢是因为有所保留,而不想让他踏进这趟浑水,但是不二知道,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做一个旁观者,明知道前路困难重重,却只能让手冢一个人去飞蛾扑火。 比赛结束之后,两人回到办公室。不二在手冢的桌子上随手拿走一本书,然后像量子读书一样让书页从指尖溜走。 手冢:“你怎么了?周助。” “我在想一件事情。”不二将书放到茶几上,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我打算从京都出差回来之后就将工作室暂时交给石井打理,你这边选拔赛结束之后应该就正式忙起来了,作为顾问,我可不想缺席。” 不二的话出乎手冢的预料,惊讶过后的喜悦占据了他的眼眸。“不二……不是,周助,你是说真的吗?” 不二:“真的,要是距离你太远,我可是会不放心的。” 手冢苦笑了一声,脸上的喜悦掺杂着些许担忧。“不过……” “其实你一开始就是这么希望的。”不二在手冢试图整理措辞的功夫,凑到他的身后,隔着椅背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但是你自己纠结的要命,怕把我拖进你们还没处理好的泥潭里,上次我说过了,希望你把背后交给我,我不二周助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这我是了解的。”手冢点点头。“那你的工作室那边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没问题。”不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虽说石井那个人比较古怪,但其实挺靠谱的。是个不错的人呢。” 手冢垂下眼眸,淡淡的应了句:“哦!是吗?”他没有看到不二脸上悄然绽开的如顽童一般的坏笑。 普通朋友之间的合作关系 手冢接到迹部的电话是在不二离开训练中心去京都不久之后的下午。 “事情就是这样。”迹部依旧带着骄傲的口气,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成竹在胸。“今天晚上将会有一场本大爷喜欢的好戏,但是在此之前你最好能够平安无事,最好不要让本大爷给你善后。这是对你的忠告。” 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真是谢谢你的好意。” 迹部:“你这个人真是别扭,有时候你要听人家的劝告。” 手冢:“彼此彼此。” “还是一样的固执。”迹部啧了啧嘴,“前菜就交给你了,主菜归我,拜喽。” 挂了电话。手冢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塞进抽屉里,随手拿了一本书。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正如预料的那样,在二十分钟之后,抽屉里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手冢拉开抽屉看了一眼,然后又合上抽屉,任凭电话在里面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来电人似乎非常执着,将近五分钟之后才挂断电话。手冢将书放回桌子上,起身回到了休息室。 须藤部长的秘书挂了电话,脸上挂着恰如其分的苦闷,小心翼翼的颔首道:“部长,手冢教练的电话没有人接。” “他是故意不接电话的。”须藤郁闷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如果不能约他一起去,对方一定不会同意的。这次我们拉来的投资商能不能谈成,他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秘书:“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浩次少爷” 须藤浩次毫无悬念的在第二轮的双打比赛中遭到淘汰。手冢虽然说不打算干预队员之间的自由组队,但上次的事情还是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他最后选择了在赛前公布对阵双方,让任何人都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在失去了表演这种低层次的闹剧的机会之后,须藤浩次的入选已经彻底没有了希望。 “管那个臭小子呢。”须藤部长恶狠狠的朝门口瞪一眼,好像自己的侄子就站在那里似的。“如果这次的交易谈成了,就相当于把手冢拽到了我们的阵营,就算他不肯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再救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也来得及。” 须藤部长的算盘打的相当不错,手冢隔着好几十公里都能听到。大半个下午的时间,须藤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手冢始终都当做没听到。 手冢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他不需要猜就知道一定是须藤部长。原本他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让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一种没来由的好奇心驱使他想要你看看,须藤部长到底想要搞什么花样。 u17赞助商集体撤资的事情他已经从迹部那里听说了,须藤家族的名字还留在赞助商的名单上似乎只是为了保住须藤部长的面子,然而,须藤一家的赞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支撑日本代表队打完世界杯。 不过这都是神教练早就设下的局,目的就是要争取时间进行一次大的改革。政治家们那边就由资历最高也最有手腕的神教练去说服,缓冲期阶段,搞定那些没用的蛀虫资本的工作就交给迹部。 迹部一点也不谦虚的扬言说只要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没有他迹部大爷解决不了的问题。手冢虽然对这种既狂妄又中二的发言感到羞耻,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如今前菜的料已经备好了,就看厨师的手艺了。在这一点上手冢还是有自信的。他伸手打开门,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沉声问道:“须藤部长,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说话的时候,手冢始终站在门口,似乎并没有打算请须藤进门的意思,但他似乎也有耐心等待须藤片刻的沉默。 须藤的视线穿过手冢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快速的扫了一眼办公室,僵硬的笑容扯着脸颊上的横肉将两片厚嘴唇拉开一条缝,露出发黄的烟熏牙。“手冢教练就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吗?” 手冢回头看了一眼被故意弄乱的办公室,假装犹豫了片刻,伸手将门完全打开。“请进,须藤部长。” “手冢教练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一个都没有打通。”须藤看着沙发上和茶几上以及手冢的办公桌上堆满的各种文件,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实在没有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 “是吗?那真是不巧,我一下午都在开会。”手冢瞟了一眼沙发,将两大摞文件搬走,给须藤腾出一个勉强能坐下的位置,然后他拉着自己的椅子坐在了须藤的对面,语气淡漠的说道:“不好意思,须藤部长,我这里确实很乱,而且我的工作也排的很满,不知道您突然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啊, 是这样的,我想手冢教练你应该也知道,我们u17的运营方式,国家负责管理,但是比赛的费用需要赞助商来出,当然了他们得到的好处是可以将商标印在我们与世瞩目的选手的战袍上。不过今年有一个新的赞助商,他们似乎愿意增加更多的赞助费来为我们的选手提供最好的保障。我知道手冢教练是一个真心为队员们着想的好教练,我们的队员后勤得到了最好的保障,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去比赛,您说对吗?” 手冢轻轻眨了眨眼睛,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完全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淡漠表情。 须藤并不了解手冢的为人,他只是从旁人的嘴里听到一些浮于表面的评价,比如负责,严格,冷酷无情,固执,一根筋等等。以至于他并不知道手冢此时的态度完全是出于礼貌,不得不听他那些没用的奉承话,反而将刚才的话挑出好听的部分又重复了一遍。 手冢或许是不耐烦了,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甚至都懒得将措辞修饰一番,毫不客气的沉声问道:“须藤部长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哈哈。是这样的。”须藤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僵硬了,他往前探着身子,说道:“赞助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能够在今晚的签约酒会上见你一面,对方似乎是手冢教练你的粉丝,所以,为了我们的队员,我希望你能一起去。” 手冢思忖了一会,然后扫了一眼堆满屋子的文件,然后无奈的耸了耸肩。“须藤部长您也看到了,我实在没有空,我今晚需要将手头上的工作做完然后汇报给神教练,我很感谢您的邀请,很遗憾,我只能拒绝。很抱歉。” “只是一个酒会,时间不会很长。”须藤部长依旧不死心。他的身子几乎都要越过茶几,更加贴近了手冢。“你们只要见一面就好,见一面你就可以回来,这样可以吗?” “很抱歉,我只能拒绝您。”说完手冢毫不客气的站起身,将自己的椅子推回到原来的位置,转身看着须藤。 须藤自然是明白手冢的意思,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咬着牙,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是我拜托你也不行吗?” 这次手冢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夕阳穿过枯枝败叶将办公室染成了一片火红色,须藤那宛如圆柱体的身形藏在阴影里,晚霞的余光只照到了他一侧的脸颊,油亮的圆脸上横肉痉挛性的一抖一抖,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凶神恶煞的罗刹。 手冢听到自己的电话又发出轻微震动的响声,只有一声,两秒之后,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须藤的秘书从门后探出头,他先看了手冢一眼,然后唯唯诺诺的朝须藤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部长,有您的电话,需要您马上接一下。” 门被关上了,手冢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关掉扩音,然后走到门口锁上门,对着电话那头轻声说道:“你都听到了,周助。” 不二:“嗯,我还以为他来找你是为了昨天须藤浩次落选的事情呢。他竟然没有提这件事,恐怕他的处境已经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侄子了。” “我也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老实说我比较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须藤部长这么着急的跑去献殷勤。不过我还是按照神教练说的去做比较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迹部了。” 不二:“哟,国光,你对迹部还蛮信任的嘛!真让人羡慕啊” 手冢本来是一边打电话一边清理那些用来装模作样的废旧文件,听到不二的话,慌乱之下差点将手里的文件扔出去,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你别误会,周助。我和迹部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合作关系” “啊普通朋友的合作关系。”不二轻哼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渣男告诉他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只是我的妹妹” 手冢:“”这家伙好像是在故意找茬。 “哈哈哈,逗你玩的。”电话那头的不二笑出了声。“对了,不要忘记回家把植物搬回去,据说今晚东京会降温。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先拜拜喽。” 和之屋的哲学家 刚刚经历的一场完全在浪费人类智慧的胜负毫无意义的无聊战争,让手冢烦闷到了极点,这种烦闷程度是前所未有的,虽然他有想想过须藤部长今晚会经历一场怎样的狂风暴雨,但是依旧感觉心烦意乱。 换做以前,他可能只会把这些烦闷憋在心里,让时间和强大的自制力将它们冲淡,但是现在他却很想找不二倾诉。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想用这种单纯的抱怨给不二增加负担。于是他开车在城区瞎转悠了一阵子,吹了半天的晚风。 市区的灯火模糊了黑夜和白天的界限。而在喧闹中寻得一块儿僻静之地似乎比征服一座雪山还要难。 他将车停在一处公共停车场,然后徒步穿过两条街区,来到了一处和风小院的门口。小院的木门虚掩着,墙上挂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牌,上面写着“和之屋”。墙外有一棵粗壮的松树,茂盛的枝叶挡住了大部分月光和屋子里透出的灯光,要不是门口的那盏和式挂灯,不熟悉的人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扇门。 手冢走进院子,沿着贯穿院落的石子小路来到了房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原本是一处一户建住宅,但是在一年以前被大和买下来,改成了私厨茶餐厅。现在主要由他和新婚燕尔的妻子两人经营,外雇了两个服务生来打理店铺。 手冢在玄关处驻足,朝台看了一眼,看到大和正冲自己挥手,才微微垂下头,走了过去。 大和:“我想你应该不是遇到了麻烦才来的。” 手冢在大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是,只是今天想来这里而已。” 大和在两个杯子里倒好茶,在其中一个杯子里加了冰块,将没有加冰的一杯递给手冢。然后隔着台打量着手冢。 手冢四下看了看,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每一处都被打理的一尘不染。走廊另一端有几间房门是关着的,应该是有客人。前厅的装修属于典型的和式风格,暖色的灯光让人感觉舒适又温暖,在这里几乎听不到居酒屋式的喧闹,因为,前厅根本看不到一个客人。 门可罗雀这个词刚溜到嘴边就被手冢咽了回去。他回过头,撞向了大和的目光。“大和社长,您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其实我会仔细的观察这里的每一个客人。”大和说:“只是今天没有什么人供我观察,而你又恰好出现。” 手冢:“您这么说听起来很奇怪。” “嗯,你这么说也没问题。”大和用一根手指在修剪的并不利落的胡渣上荡来荡去,视线依旧没有从手冢的身上怒挪开。片刻,他突然笑了一下,说道:“手冢,我发现你似乎变了一些。” 手冢的眉角动了一下,用他惯常对大和的恭敬语气说道:“还请您指教。” 大和:“跟我说话还是那么拘谨,这一点倒是没变。” “您是不一样的。” “听你这么说,我确实很高兴。”大和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然后看向手冢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茶。“要换一杯吗?” 手冢:“不用了,谢谢。” 大和用手指在杯壁上画着圆圈,将视线再一次投向手冢,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的内心发生了显着的转变,他的外在也会跟着发生变化。不过这种转变或许跟人有关,或许跟环境有关,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是本人难以察觉的。你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 “您是谁我和之前不一样了是吗?”手冢沉下视线,细细的揣摩大和的话。他们上次见面是在半年以前,正好是在他下定决心准备退役的时候。这半年以来自己的生活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他并未感觉自己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对待网球的态度,对待不二的态度,对待没发生的或者预料到的事情他的心境都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动摇过。硬要说发生了什么转变的话,或许是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些。但这都是随着阅历和年龄增长的必然结果,并不是什么注意不到的东西。但大和的话显然有另一层意思。 手冢摇了摇头,坦诚道:“说实话,我确实没有注意到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 “让我想一想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大和思忖了片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柔和。我觉着应该用这个词。” 疑问悄悄爬上了手冢的眼角。“这要怎么说?” “以前的你就像是一条绷紧的线,就算我和你打完最后一场比赛之后你也没有改变多少。或许别人会觉着你终于能放开责任的枷锁,真真正正的为了自己而打网球,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恐怕并非如此。” “您说的没错。”手冢点头。“网球虽然是孤独的运动,但是却做不到只为自己。以前为了青学,为了团队。打职业网球之后依然还要为了观众,为了赞助商。不管如何所谓的放手一搏都只是程度上的问题而已。” “你在退役之前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够给你一些建议。说实话当时我很惊讶。你是那种很少会主动寻求他人建议的人,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就算有所考量最终给出的也是决定而不是模棱两可摇摆不定的选项。不过呢,那个时候的你和之前也没有变化。只是后来我仔仔细细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一向面对重大抉择都坐怀不乱的手冢国光竟然会迷茫。那么能让你迷茫只有一种可能——你所做的决定比你之前人生中所有的决定都要重要,也可以说是赌上你今后人生的重大决定。” 原本绞在一起的双手被松开了,手冢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当初做决定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决定放下球拍,用这双手去拥抱那个他生命中最不能失去的人。那个时候的坚定仿佛在现在还能清晰的感受到。 手冢沉默的点了点头。大和继续说道:“我感觉应该是当时的决定影响了现在的你,那个时候你的眼神还是既严肃又凌厉,但现在柔和了许多。这种柔和并不是被这粗制滥造的社会磨掉棱角的圆滑,而是肯向别人承认自己的脆弱,不再一个人硬撑的松弛感。”大和把身子往前探去,用手肘撑着台,胳膊上的旧伤痕再一次暴露在手冢的眼前。“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手冢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好用笑容掩盖自己不擅长的声东击西。 “看,你都会笑了。这就是改变之一。”大和又坐了回去。“以往的你把自己的内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算别人想要猜测你内心的想法恐怕也找不到那扇门。不过你会慌张,就足以证明这个人对你的改变又多大。让我猜一猜嗯,这个人一定是个温柔的人,至少能包容你的无趣,还有这个人应该很懂你,否则绝不会让你改变如此之大。” “大和社长您还是一样的敏锐。”手冢将已经冷掉的茶送到了嘴边,半杯冷水下肚,之前烦闷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一些。他推了一下眼镜,露出了和小时候一样倔强的表情,反驳道:“无趣这一点我不敢苟同。” “你看,你竟然也会在意起这种无聊的小事了,这也是改变之一。” 手冢:“” ——真不知道来这里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过,我知道你今天来可不是来向我炫耀改变的自己。”大和把手冢那半杯茶换掉,继续说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手冢:“其实事情应该已经算解决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烦躁不安。” “不动心——是你一直的心态。但是人心不可能永远不受到波动。”大和将两只手举到半空中,将右手握成拳头状,轻轻的碰向左手的掌心,然后用左手将右手的拳头包裹住。“像这样,当你将内心敞开一条缝隙的时候,就要了解总有一些东西会碰到它脆弱的地方,而此时就需要向能够包容你,给你力量的那个人去坦诚自己的脆弱。人在变,世界也在变。你不想妥协,要坚持自己的骄傲,就需要有人接纳你的骄傲。孤军奋斗的结果大部分都是向现实低头。” 走廊尽头的房间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他们似乎是想跟大和道别,但看到台有人,就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就安静的离开了。大厅的另一扇门被打开了,几个喧闹的人走了进来,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叽叽喳喳的点单。 “你看。”大河继续说道:“光靠之前走掉的那些人我是没办法赚到钱的。我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但没有办法。”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我就不得不面对世俗的压力,改变我的经营模式,做一些赚钱的生意,但是这几个小时的妥协都是为了我更多时间的清静。” 在手冢没有走的另一扇门外,挂着营业时间的招牌。晚上九点至十二点,这里就变成了一般居酒屋的常态。而真正意义上的茶餐厅将会在这几个小时安眠。 这时又有客人走了进来,大厅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手冢站起身,对大和恭敬的低下头。“谢谢您的教诲,大和社长。您说的没错,或许是这种我没有察觉的转变让我对我自己的内心产生了些许的不信任,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真是太好了。”大和欣慰的一笑。“不要怕给对方带来麻烦就把烦恼硬是憋在心里。就算是发牢骚也好,让那个人知道,你需要他。” 手冢跟大和告别,从来的那扇门离开,在被满天星斗照亮的夜空下慢悠悠的走着,同时拨通了不二的电话。 手冢:“周助,我今天去见了大和社长。” 不二:“嗯!是遇到烦心事了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手冢停下脚步,抬头遥望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丝光景,此时的不二是否坐在窗前,和他遥望着同一颗星斗呢? “国光。”不二说道:“京都虽然比较靠南一些,但却不及东京的半分暖。” 手冢:“那早点回来,我等你。” 语言无法传达的东西 手冢回到车里,将座位放倒,枕着胳膊透过天窗遥望着头顶的宇宙。 他终于承认,大和说的没错。心一旦卸下防备,脆弱的部分就一定要有人来保护。 他闭上眼睛,星光洒进车子里,一种冷冷清清的孤独感瞬间将他包裹了起来。明明只分别了一天而已,他对不二的想念却好像堆积了千万年。 这种改变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在还没有真正跨过那道界限之前,他的思念就如同月光下平静的湖水,情绪的微风扫过,只能激起一丝丝涟漪。而像如今澎湃的心情却从未有过。 手冢发觉,他长期以来的那些自我审视在现在就像是失灵的发动机,起不了任何作用。回忆抖掉沉积多年的灰尘,像一个出逃的幽灵,在宿主沉睡的梦里筑起了巢穴。 · 不二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负累的眼睛,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京都的夜色带着复古的滤镜,尤其在这种月明星稀的夜晚,很适合在暖风之中慢悠悠的逛一阵子。客户那边已经没什么问题,明天早上还有半天的拍摄,之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不二穿上一件薄外套,背着相机出了门。他上次来京都还是大一时候摄影系的集体秋游。那时候岚山的枫叶开的正火热,不少学校的休学旅行也会选在这种时候。大批旅游公司也会抓住这段时间,赚取能够撑到下个季度的生活费。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二从酒店出门,沿着古街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神社的门口。神社的门口有几株充满秋天韵味的古树,暖色的灯光从两侧的路灯倾泻下来,从树冠一路泼洒到石板路上,让夜晚多了一抹颜色。 不二本想拍几张照片,但是神社似乎已经成了夜晚的景点,人流来来往往,一直不间断。 通往神社的石板路上,落叶基本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偶尔有几片树叶如同刚刚破茧的蝴蝶,随着秋风落到地上,静静的在这里待最后一个晚上。 石板路沿着山势而上,消失在枫树林的深处,但是最后的终点也还是神社而已。 不二并没有沿着石板路走,他喜欢踩在落叶上的轻快感和枯叶碎裂时的声音,便沿着石板路的边缘,独自穿梭在树木之间。 越往上走,地势变得越陡峭,在半山腰的地方有一个向山下突出的大露台。露台的边缘围着栏杆,旁边放着两个长椅,似乎是给来往的游客歇脚用的,因为越往上,山势就变得越陡峭,但费力的攀爬换来的是比山下更加令人叹为观止的胜景。 站在露台的边缘,尽收眼底的是一片悠远绵长的古都余韵。 孤灯长街抹去一时的繁华,它仿佛有一种魔力,将每一个被它触动的灵魂拽进历史的回廊里。不二伸手去拿相机,却碰到了挂在背包上的钥匙串。 小熊躺在一大串钥匙中间,静静的微笑着,虽然是七八年前的东西,但它之前的主人似乎生怕时间会冲淡那抹笑容,将它悄悄的藏了起来,锁住了时间的脚步,等待它真正的主人带着钥匙,重新开启它的时间。 不二仔细看着小熊,感觉他们两个在某些地方其实还蛮相似的。同样一成不变的笑容,同样是将时间上了锁。岁月在流转,只是激不起半点儿涟漪。 将近十点的时候,周围已经看不见几个人影了,大部分从神社出来的游客都直奔山下,很少有在露台逗留的。登山花光了他们大半的力气,每一个人都很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古都的风韵对于不二这种风景狂魔一样的摄影师来说简直有无穷的吸引力。如此静谧的夜色,居高临下的视角,是一个绝佳的能够拍出好的夜景的机会。 不二用自己的专注力来回应自己的专业性,就在他拍的正起劲儿的时候,掠过耳畔的秋风送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石井从树林中探出头,一只手扶住树干,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似乎也是从刚才不二走过的树林穿进来,那里的路虽然跟石板路平行,沿着山体向上攀升,但是陡峭难走,仅仅是走到半山腰的露台,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尤其是石井这种常年也不见锻炼的人,能坚持走到露台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石井扯着干巴巴的喉咙喊道:“喂,不二,你刚才也是从这里上来的,就不觉着累吗?” 不二:“你啊,想赢我还早着呢。” 石井看着不二身上的大背包,又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怨由心生。他用手掌顶住树干,在牛顿爸爸的保佑下,把自己推上了露台。他瘫倒在长椅上,仰望星空。“以前摄影大赛输给你,现在爬山也不如你,真不知道你们这种人是怎么长得,就不能给人留点信心吗?” 不二哼笑了一声。“用我一个学弟的话来说,你还差的远呢。” 石井休息了片刻,灌了大半瓶水,感觉喉咙不再像火烧一样难受了,才扶着腰站了起来。“你在拍什么呢?不二。”他凑了过去,看到镜头里的夜景,不由的惊叹道:“不二你的取景手法真是别致。” 不二毫不谦虚的按下快门,随口应道:“谢谢夸奖。” 在随后的几分钟内,风向突然转了一个大弯,几朵乌云先是从遥远的天际线冒出头,随后黑压压的乌云带仿若刚从寒冬中苏醒的野牛群,迅速占据了京都的上空。 雨雾下的街景一片朦胧,好像过劳的过去投射在现实中的幻影。不二和石井急忙往山下跑,终于在雨势变大之前来到了山下的亭子里。 “好险,好险啊。”石井双手撑着膝盖,感觉把这辈子的步都跑完了。“我们一来京都准下雨,上次也是。” “好像是哦。”不二嘴上回应着,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手冢送他的那本书还在背包里。在收到书之后没多久他就看完了。其实这里面的内容他在学生时期就已经了解过,只是对这样一个非文学人士写出的极具个人特色的俳句始终没有想好应该用什么词语来评价。文学价值跟这本书毫无干系,如果从历史性来考量的话,或许有一些。 “历史性”这个词突然从脑海里跳出来,就让不二感到了一阵不可思议。 写出这些过于直白的语句的人,他的名字,他的故事,是一部能够给后人呈现的历史。而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尽管属于历史的一部分,却无法被人知晓,后人想要了解,只能通过与他亲密的友人或者本人留下的文字中去感受。 生活有时是历史的一部分,有时又不属于历史。换做谁身上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否是生于动荡年代还是太平盛世。不论是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卒或者名垂青史的伟人,都只不过是在经历一个人必须经历的一生罢了——有爱有恨,有生有死的普通生活。 雨仿佛弹奏出了旧时代的萧索,石井滔滔不绝的讲着他们上次来京都时的旧事,但不二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拉开背包,拿出了那本书。 “这是什么?”石井打住话头,凑了过去。看到不二手里的书,他惋惜的啧了啧嘴。“你怎么还看这种东西,这家伙写的东西一点文学价值都没有,小学生都写的出来。” “也是啊”不二敷衍的一笑。“不过有时候看着也蛮有趣的。” 石井自然不会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或许连不二自己都不是特别清楚,他的猜测是否真的会有答案。 不二翻开书,似乎是想从字里行间中寻找什么。他知道书里不会有答案,但一定会有找到答案的方法。 对于这一点他非常自信,这种自信源于对手冢的了解。 手冢并非不善言辞,只是大多数时间习惯了沉默寡言而已。那些一千多个并肩而行的日子,两千多个孤单漂泊的夜,共同汇成一片静谧深邃的海,它无声无息,只用浪花作语,回应同样深沉且自由的鲸。 因为有些东西是语言无法传达的,只有默契相投的两个人才能够互相理解。 不二关上灯,看到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将夜色分成了两部分。 回去的路上有风无雨,云层被风带走,月亮半遮半掩的照亮了回去的路。 石井和不二边走边聊着,但只是石井负责说,不二负责听。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京都之行过于坎坷了,让石井记忆犹新。 一开始负责行程安排的人出了差错,办理酒店入住就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等他们收收好东西,已经是傍晚了。那时候正值旅游旺季,到哪儿都是人挤人。一行十几个人,谁都有想去的地方,便没有一起行动。 石井和另外的两个同学还有不二,他们四个人都想去寺庙看一看,便一同跑到了南禅寺,但是没想到的是已经接近黄昏了,那里的人也多的离谱。 他们几个在南禅寺转了一圈,回去的路上遇上了大雨。然而不二完全没有着急回去的打算,竟然撑着伞在大街上拍起了照片。 石井远远的看着,感觉不二就像一直在等待着这场雨一样。而这场雨中的某一个定格画面,在半年之后为不二拿到了青年摄影师大赛的冠军。 这次也是一样,虽然雨过天晴,但是石井依旧感觉不二的情绪和那一次如出一辙,看似很平常,但是却一刻不停的在想着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事情。 “不二,不二。”石井轻声喊着不二,打破了只有脚步和夜风的宁静。 “啊?怎么了吗?”不二的回应像是刚刚将思绪从另一个时空拉回来一样仓促。 “我怎么感觉你连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石井指着不二胳膊下夹着的那本书,问道:“从刚才就一直握着那本书,你在想些什么?” “这个啊。”不二看了一眼书。从刚才他拿出来之后就没打算放回去。“一个朋友送的,上次他来京都的时候给我带回去的,我在想他是怎么弄到这种稀有的东西。” 不二的笑容好像蒙了一层雾气,亦真亦假。 “我也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钱买这种东西。”石井就像一根木头一样没心没肺。“我猜啊,这东西多半都是压箱底的货,然后书店打折促销就给搬出来卖 ,还遇到了一个专门喜欢一些冷门东西的买主。你这位朋友多半是个人傻钱多的主,我说的没错嗯?不二” 不二没有接话,也没有看向石井,好像石井刚才那一长串的话都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实际上他听得一清二楚,连石井在哪一个发音后面停顿了半秒他都知道,但是他不想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是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疑问。 或许直接问手冢,他为什么要送这本书,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他一定会给出很直接的回答。但是这都不是不二希望得到的,他想要独自解开这个疑惑,就像是在拼一个没有图纸的拼图,这种挑战和刺激不是随时都能够感受的到的。 不二很清楚,既然手冢一开始就没有说明原因,或许就是在等着他给出自己的答案。 对于不二来说,探索这一个问题就像在是在剖析手冢的内心,他对这件事他乐此不疲。 “我竟然才发觉,事情好像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不二轻声的自言自语,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石井写满疑问的表情。 石井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的欲言又止一直持续到酒店门口,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不二,你……”他的话音停在半空中,重新琢磨了一下措辞,将“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换成了“你最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嗯!确实很重要的。”不二也没有好奇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早上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将这阵子自己有事情要处理,工作室的摄影工作将全部交给石井来处理的决定宣布了。那个时候石井并没有多问,似乎还觉着自己终于是农奴解放了,有了自主权。 而现今他似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某种让他在意的情况。一个是京都,一个是不二,第三个是不二和京都一定有着某种故事,这个故事或许就是多年以前让不二变得如此反常的原因。 它就像某个历史的节点,一个契机,一个故事的起因,让身为主角的不二陷身其中的或许是故事的另一个角色。 回到酒店房间,石井还在例数他和不二认识的这几年里共同经历的那些事情。虽然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活没有了交集,但是如今再次有了联系,似乎也没有变得疏远。 他们和以前一样,关系友好而自然,但是总有一种不寻常的感觉萦绕在石井的心头。 从他认识不二开始,就察觉不二的受欢迎程度不是一般的什么人能够相比的。 不二总是静静地微笑着,经常抱着一本书独自待在窗边,如果有人想要跟他聊天他也不会疏远拒绝。他会包容一切友好的往来,但总是会和每一个人都保持距离。石井从未看到不二生气或者对什么人发火过。他记得羽田的那件事,一开始他本以为这已经足够触及到不二的底线了,但是奇怪的是,不二竟然没有对此表现出过一丁点儿的气愤。直到现在石井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不二对于任何事都表现出的温和与淡然,以及柔和但不失刚劲的处事方式,让他在学生中颇受欢迎。而且打得一手好网球,又是摄影系中赫赫有名的天才级人物,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他都是许多女生们的恋爱幻想对象。 而且实际上也是如此,据说学校里还有过他的粉丝后援会。 石井很早就发觉自己对不二有种并非是友谊的情感倾向。但是他始终拿捏不准。他会毫无自觉的被不二吸引,一开始她无法理解着到底是为什么,久而久之,他才发觉,或许自己只是沉迷于不二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的高深莫测的性情。 周围的人只是沉溺于他温柔的性格和天才的光环,但是却无法理解这个天才深沉的内心。而不二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的充满耐心,然后悄无声息的在自己与每一个人之间横亘一条看不见的海。不二把自己困在海心的礁石上,任凭海潮一次一次侵蚀那仅有的容身之所,依旧微笑着看着大海另一边,不逃离也不求救,像是在等待着有谁能跨过他铸就的这道湛蓝色的藩篱。 越是如此观察之后,石井对自己的情感理解的越加的深刻。他知道自己对不二的感情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字眼来形容了,他的心跨越了界限。但是不二呢?他又是哪一边的呢? 即便有如此的想法,他也不能轻易的开口问出来,他害怕哪怕表现出一点点的与众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跌落进那片海里,沉入没有尽头的海底。 不二打开房门,跟石井道了晚安。但他刚准备迈进房间,就被石井叫住了。 不二收住脚步,疑惑只在脸上滞留了片刻就换成了柔和的微笑。“还有什么事吗?石井君。” “呃嗯”石井搔着后脑勺,犹犹豫豫的问道:“那个,你要去其他的地方忙多久?” 不二转过身,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大概两个礼拜,有可能还会长一点儿。不过你不用担心,偶尔我也会回去看看的,只是将摄影的工作交给你,我想一定会比之前辛苦很多,不过接不接新的订单你可以自己拿主意。这段时间,工作室就拜托你了。”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把你辛苦创建的工作室就这么交给我,你真的放心吗?” “哈哈,对你的业务能力我还是很放心的,我又不是从此就撒手不管了,过了这段时期,我还是会回来的。不过石井君要是有压力的话” “不不不。”石井连忙摆摆手。“我完全没有压力,虽然我好奇你到底去干嘛,不过,你就放心交给我。” 不二:“那真是谢谢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石井侧着身子靠在了门框上。“你得告诉我你去干什么?” “我啊”不二推开门,走进了房间,然后转过身冲石井一笑。“我去打网球。”在最后那句晚安飘出去之后,门合上了。 不二关上灯,看到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将夜色分成了两部分。他拿出电话,在几经思虑之后,打消了通话的念头,他的手指划过键盘,编辑好一段简短的文字,按下发送键,然后跳到床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回音。 只要是跟他在一起,他就能跟这个彼此不会相容的世界和谐相处。 遥远的旧梦被现实的呼唤叫醒了。手冢睁开眼,感觉眼前一片朦胧,月亮已经往西边走了很远。 他揉了揉眼睛,半开的车窗吹进来的晚风唤醒了他的精神。他看了一眼时间,自己毫无意识的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足足有两个多小时了。他拿起电话,看到了不二发来的信息。 ——第二个书架第三排右数第六本书的第四页。 手冢看着短信,先是疑惑了一下,但仅仅疑惑了两秒他就立刻反应出来,明白了不二的意思。 ——第二个书架是手冢专门用来放外文原版书的书架,分门别类之后的第三排放的都是外国诗歌集,而第六本书恰好就是西班牙语译成的英文本的博尔赫斯的诗选其中一本。 显然不二早就在他的书架上消磨过一段时间了。 手冢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把长得像书的非书籍物品放在书架上的习惯。 后知后觉的惊慌只短暂的停留了片刻。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开车赶回了家。至于为什么会感觉比须快一点,他自己也找不到原因。或许只是因为跟不二有关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 他用最快的速度上了楼,连灯也没开就直接拐进了书房。他从书架上找到那本书,打开指定的页码,他看到了夹在那一页的书签上的一段摘抄。 —— t t at you, how; i put away those ilstrio toys you have left , i want your hidden look, your real sile -- that lonely, ockg sile your ol irror knows 他拿出手机,立刻回复道:“我给你我送的书中所能包含的一切隐喻,我生活中所有的深沉以及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爱意。我给你我的信仰和我的忠诚。” 短短的半个小时,不二就感觉在半梦半醒之间走了好几个来回,不管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空间都让他倍感孤独。他的脑海里总是出现手冢的影子。 那本书被放在床头边,像是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楔子。 不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不管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总是能看到一个幻影。那时候也是孤独的,只是现在的孤独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曾经的孤独是对未来没有期许,心没有着落的恐惧。现在是短暂离别的思念和明天还会见面的安心。 手冢将原本的诗句改了一遍,显然早就明白了不二的用意。不二看着消息,也明白了手冢话里的隐喻,一丝笑容从他的嘴角爬上了眉梢。 不二:“我们之间,曾经就像黑夜追逐白天,亘古不变的时间,记录这段追逐的过程,他们终会相遇,便有了黎明。” 这句话一发出去,不二突然有一种上学时背着老师在课堂上传小纸条的感觉。 那时候他们不是一个班级,就算在一个班级也不可能有这种举动。他太清楚了,手冢不是那种会在课堂上跑神的人,而他自己可就不好说了。 而现在这样让简讯飞来飞去,算不算对学生时代所留有的遗憾的一种补偿呢? 除了头顶的星空和周围的夜再没有其他知道这一刻手冢的笑容在脸上停留了多久。 他们之间的角色改变了,不二已经不再是他的社员,不能再用社长的责任的口吻对不二说什么。首先他是他的爱人,是他的朋友,是他必须去保护和爱护的对象,他的温柔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他的浪漫也只能给他一个人。 手冢的自我定位就像他一直以来他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一样清晰明确。但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角色的同时也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手冢有时会烦恼自己不懂得表达浪漫,不会偶尔的惊喜,又担心不二会感觉枯燥。他太了解不二这种无意间喜欢配合别人的性格,这会让他待在情感的舒适区,而无法察觉自己的问题。 他想像严格要求自己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对不二的感情。 也许只是简短的说一句“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比那些望而不得的日子更应该属于我们。”就可以了。但是他却不想去说。在他看来,过于直白的话有时会词不达意,过于隐晦的话又显得太做作了。 几经思虑之后,他选择了将直白与隐晦融为一体,用那本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去买的“历史边角料”告诉不二——他和他们的过去是只属于手冢国光的人生历史中最重要的唯一。 “最后一句”手冢回复道:“在你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天空,我的思念如月,只在你归来时隐于晨昏线的另一边。” 在晚安化作波段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问候之后,两人枕着思念各种入梦了。 第二天一大早,不二早早地起来准备最后半天的拍摄。那方客户对于京都的选景确实很有品味,再加上不二和石井两个人的摄影技术,还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原片的效果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拍摄休息的时候,男方客户一直在打电话,他的未婚妻则穿着厚重的衣服,似乎连迈一步都筋疲力尽。她靠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用手遮住越来越强的阳光。,作为摄影助理的早苗很体贴的给她递过去一把遮阳伞,和她聊起了天。 不二和石井远远的看着,听不到两人聊了什么,但客户沉闷的表情渐渐开朗了许多。他们不由得感叹或许女性更能理解女性的苦衷。 石井看了看远处的男子,又看了看他的未婚妻,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位漂亮的女士和那个男的根本就不合适。” 不二:“你说的还真是武断。” 石井朝男子努了努下巴。“你那个家伙根本不懂她。从昨天开始那位女士就是在强颜欢笑,我敢打赌,她大概不喜欢这里。” “或许。”不二模棱两可的喃喃道。他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发现了,整个拍摄的过程非常的和谐,但却缺少了幸福的氛围。女方似乎一直都在迎合男方的喜好,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意,哪怕不二他们和男方在某些方面出现意见分歧,她也从不会给出自己的想法。或许说她根本就不想有自己的想法。 在这一段时间里,不二观察了她好长时间,她的状态看起来和当时在工作室门口如出一辙,但是不二还是发觉了,她或许只是在强迫自己,让自己忘记这里是京都。 “不二。”石井突然说道:“你有没有试图理解过女生的想法。” “试图理解女生?”不二疑惑的看向石井。“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石井当然有自己的目的,昨天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始终在他的心尖上纠缠着,但是她却没有勇气直接问出口,此情此景算是给了他灵感。他旁敲侧击的问道:“打个比方,如果你有女朋友,你不会好奇她们在想什么吗?” “好奇她们的想法?” “是啊,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在和女孩子相处的过程中难道不应该考虑她们的心情吗?比如做某种决定的时候,会想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 “你这么说确实没有问题,给予爱和被爱是相互的。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 “那你呢?没有过这种经历吗?比如对方不理解你或者你难以理解对方的时候。” “我吗?”不二轻轻笑道:“大概没有。” “什么叫大概没有,这种问题不二,你等一下。”石井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不二巧妙地打断了。 不二冲早苗招了招手,示意她该准备接下来的拍摄了。石井上前两步紧跟在不二的后面,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被不二用工作堵了回去。 不二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办法回答。他能敏锐的发觉那位女士压抑的心情,但却无法感同身受。在和手冢的感情问题上他并没有那么多迁就。即便是那段孤身一人,只能将思念寄托每一个春夏秋冬的日子,他也没有自我压抑过。因为太了解手冢的梦想和他的信仰,所以除了有些孤独之外,他更多的都是理解和跟随。 他曾经站在一座孤岛的中心,看到了那个站在浪尖上的身影,这惊鸿一瞥,他的世界就变了样。 因为他始终相信,只要是跟他在一起,他就能跟这个彼此不会相容的世界和谐相处。 又怂又不老实 手冢在训练中心的大门前停下脚步。看到迹部正从里面走出来,他整个人看起来春光满面,派头似乎比以前更大了。 迹部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喽啰们离远点。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手冢面前停住脚步,嘴角挂着一如既往与之相配的高傲的笑容。“麻烦可以说基本上解决了。那种货色也需要本大爷出手吗?昂?你变弱了了呢手冢,还是说名叫正直的绦虫占领了你的脑子,年纪越大越不会拐弯了呢?” 手冢的视线越过迹部的肩头,看到了远处神情颓然,正朝这边走过来的须藤部长。对方正在打电话,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他和迹部。 迹部:“是不是恋爱让你这家伙的脑袋突变了,昂?” “随你怎么说。”手冢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总之,我很谢谢你迹部。” 迹部哼了一声转过头,嘟嘟囔囔道:“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在这里也是为了捞点好处,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昂……拜喽,手冢。”他转身朝等他的车子走过去,边走边说道:“等到我们都有时间了,我还会找你一决高下。” 手冢用余光扫了一眼迹部离开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但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足够代表他此时的心态了。他继续往前走,须藤部长就站在不远的拐角处打电话。手冢的脚步顿了一下,发觉对方已经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不说是凶神恶煞也差不太多。 一个选择是沿着现在的路继续走下去,然后在拐角处和须藤部长打个照面,另一个选择就是假装没看见,拐个弯穿过球场。但是这并不是她平常会走的路线,而且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了,再特意拐一个弯,显然过于刻意。 做决定只用了半秒钟,手冢就继续往前走,做好了和须藤部长面对面的准备。他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稍微放慢了脚步,没有显得太过刻意。 须藤的视线扫过手冢的侧脸,挂了电话的同时叫住了他。 手冢转过身,脸上平淡无波。“早上好,须藤部长。” 须藤没有说话,他上下打量着手冢,视线最后又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他扯着嘴角,猜疑的表情占据了愤懑的半边脸。 “手冢教练,这里面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昨天晚上才会拒绝我的邀请。” 手冢对须藤质问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眼神依旧锐利而清冷,甚至连一丝疑惑都没有表现出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语气平静,还带着点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漠。 须藤看手冢如此镇定,也没从他那张扑克脸上找到可以当做线索的蛛丝马迹,心里不免开始犯了嘀咕。他在政商两界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人的心态变化一定会体现在脸上,哪怕是眨一下眼睛,动一下嘴角,微表情会让他此时的心态暴露出来。就像刚才他见到的那个年轻人,那种高傲的姿态,和看向他时的不屑以及那嘲讽的笑容都是活生生的将鄙视两个字甩在了他的脸上。 但是这个年轻人不同。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脸上只有一种严肃的表情,镜片之后的眼神总是闪着深沉而内敛的光芒,他有洞察世事的睿智,但又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任凭这个世界好坏参半。 他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只能任由疑虑在心中慢慢扩大。 须藤用那双臃肿的眼睛瞪了手冢一眼,鼻息中的怒气融进风里,又吹在了手冢的脸上。肉滚滚的拳头在身侧顿了一顿,留下一句“你自己清楚。”的气急败坏,转身离开了。 手冢的余光和须藤错身而过。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好似刚才自己只是在大街上碰到了一个穷找茬的混混一样。他继续往前走,迈进了朝阳洒下的光辉里。 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须藤部长被解职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训练中心。不只是工作人员,就连球员们在休息的时候也议论纷纷。 武田站在球场外,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已经盯着手冢的背影看了十几分钟了,?始终没办法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好在周围大家都在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没人注意到他,否则多半会把他当成一个想对上司图谋不轨的反叛者了。 他不自觉的用力捏着塑料夹板,结果咔哒一声,夹板显然做工不合格,从他捏的位置横贯出一条裂缝。“混蛋,都滚蛋蛋了还留下这么劣质的办公用品。”他低声嘟囔着,狠狠的朝地上努了一下鼻孔,又花了两分钟的时间给自己的勇气值拉满,然后战战兢兢的走到手冢身后,低声问道:“教练,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须藤部长会走啊?” 武田隐隐约约感觉,这件事一定跟这几位主教练有关系,再加上上次徐藤浩次的事情,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手冢用余光扫了一眼武田那小心翼翼的表情,在心里无声的笑了一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从站的位置离开了,武田没敢追上去,刚才的问题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现在只能将胆怯和后悔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中学组分一队和二队,一共二十名队员,在今天正式确定,明天开始将要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手冢提前解散了球员,放了他们半天假。在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他就开车赶到了车站。 严谨的性格依旧主导着手冢的行为,他在不二下车的先五分钟将车开进停车场,然后等着不二走出车站。 不二下了车,又将之后的工作交代了一遍,话刚说完,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一边和大家挥手道别一边接起了电话,完全没有听到石井在后面约他去酒的喊声。 不二:“怎么了吗?国光。” “我在外面停车场。”手冢边说边按了一下喇叭。 不二听到声音,抬起胳膊挥了挥手,小跑着上了车。“嗯?你怎么突然间跑过来接我了?” “想早点儿见到你。”直白的情感表达的顺嘴了,手冢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腼腆。他冲不二笑了笑,不明显,但是嘴角已经尽力的上扬了。 “哈哈,我也是。”不二笑着搂住手冢的脖子,让他靠近自己,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算作我不在的补偿。” 手冢笑出了八颗牙齿,但依旧假装不满的嘟囔道:“这个补偿也太少了点儿。” 不二一听,这家伙完全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冲手冢笑着,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哦?是吗?嫌少啊” 手冢的身子抖了一下,连忙别过头假装看后视镜,手胡乱的摸着钥匙,老老实实的启动车子,慢悠悠的晃出了停车场。 不二看着手冢又怂又不老实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暗爽,不管怎么逗他,都乐此不疲。“我们要去哪里?” “回我妈那,我想搬点儿东西回家。” · 石井站在出站口,呆望着不二坐进车里,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街道的转弯处,还没拨出去的号码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正顺着手掌往下滑。 “喂,小心。” 一个陌生的声音划过耳畔,将石井的注意力唤了回来。他猛的低下头,看到了从自己手中滑落的电话被眼前的陌生人稳稳的接住了。 “啊,谢谢你。”石井接过手机,视线扫过眼前的陌生人,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那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无意间看到你屏幕上的电话,你认识我哥?” “你哥?”石井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次他仔仔细细的又将他打量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个年轻人和不二周助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相似。 “你好,我叫不二裕太。” “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这次去京都,我想起了好多往事。”不二打开车窗,听着闹市区的喧嚣,感觉东京和京都的沉静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手冢:“想起了什么事情呢?” 不二:“你不在的那些日子” 手冢神情一顿,感觉心里一阵酸楚,含含糊糊的从喉咙里咕哝出一个字:“哦。”然后又觉着太单调了,就补充道:“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吗?” “嗯,让我想想。”不二双手枕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前面熟悉的街区。“果然还是国中二年级时候去的那一次最难忘。” 手冢的余光瞥见了不二敞开的背包里挂着的钥匙串,那里有他们家的钥匙和那只被他藏了多年的小熊。 那次的京都之行,算是让他确定自己心意的一次旅行。在跨越那道边界之前,他始终都像一个迷途的旅行者,在情感的波涛中摇摆不定。 那天,不二双手合十站在神社的门前。门口两侧的古老枫树的树冠遮蔽了天空,夕阳的红光和枫叶的火红相互纠缠着,在不二的身上投下一片晕影。手冢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轻轻的抬起头,看到了不二回眸的一笑。 那时候,他的手臂刚刚出现了异状。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将他描绘好的未来涂上了一层灰色。然而这不经意的一瞥,仿佛有另一种生命在他的心里点燃了。 “周助。”手冢顿了一下,跟之前车踩下刹车,然后他粘过头看着不二,一本正经的问道:“你那次在神社许了什么愿望?” “国二那次吗?许了什么愿望呢!”不二用手掌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向窗外。“反正都已经实现了,讲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手冢:“是吗?那还蛮灵的。” “或许。不过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怎么说?” “因为愿望的主人公是个无论遇到什么处境都会全盘接受,然后游刃有余的处理好的可靠的人。” 一瞬间的走神让手冢没有注意到前方的红灯已经变绿,直到后面的车子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他才松开刹车。 “其实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不二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手。那个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懊恼他不想再体验第二回。“有时候人就是会如此,在了解到自己的弱小之后,对眼前的困难束手无策的时候,就会想要去祈求神明的垂怜,不论他之前信或者不信,这都是在走投无路之后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方法。” 不二往手冢的方向蹭了蹭,歪着身子问道:“怎么样,为了你,我可都去问天问地问神明了,有没有觉得爱我爱到无法自拔。” 手冢:“被你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我该怎么回答。” 不二:“你刚才不是还挺能打直球的吗?还有点儿得寸进尺。” “我自己说出来没问题,但是被你这么问,我” “哈哈,害羞了。”不二的坏笑完全不加掩饰。 手冢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他已经断断续续的被不二调戏了好几回了,说什么他得寸进尺。这个家伙才是恃宠而骄的鼻祖。 可是能怎么办呢!怪就怪自己是个人类,本性难改。 不二笑够了,继续说道:“那次的签我还留着呢!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大凶。所以我还是相信事在人为。” · 手冢按下门铃,两秒钟之后就看到彩菜一身大扫除的装扮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门没锁。” 两人走进屋子,彩菜风风火火的从楼上跑下来。“没有老男人在家的时间就是清净。” 不二:“阿姨在扫除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不用,小周助真是体贴。马上要入冬了,我把换季的衣服找出来,爷爷和爸爸都不在家,没有人来碍事。你们不用管我,自己随意。”说完彩菜又回到了楼上。 不二看着彩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两个也不会碍事。” 手冢摆摆手。“你不用管她,她只是嫌弃年龄大的男人碍事而已。” 不二:“” 翻箱倒柜的两个人只相隔两间屋子,彩菜已经将两个人的衣物都收拾好了,手冢这边还在往箱子里装东西,从地上堆满的一摞一摞的书本来看,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手冢在收拾东西之前就用希望他休息的借口把不二挡在了门外。不二琢磨着,总觉着手冢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让自己看见。既然如此干脆自己来不就好了。 不二也不是那种强求的人,于是他晃晃悠悠的跑到了彩菜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彩菜对着衣柜看了好半天,然后转过头打量了一会不二,又若有所思的看向衣柜里手冢老爸的衣物,喃喃道:“最近社区有一个关于老年人心理的讲座谈到老年人对于鲜艳颜色的偏好,我当时还在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过于片面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真就那么回事。” 不二:“颜色的偏好?” “是啊。”彩菜指了指衣柜。“有调查说,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是喜欢鲜艳的衣物,你看我们家老头子,简直快在衣柜凑齐彩虹了呢。” “国际心理学上有老年人心态学说的说法。不过目前为止都是理论上的东西。”不二探头看了看衣柜,想起了家里衣帽间那一排单调的颜色,若有所思的问道:“叔叔年轻的时候,就比如国光那个年纪的时候,也喜欢鲜艳颜色的衣服吗?” “怎么说呢?”彩菜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像也不算是,就是很普通,没有什么偏好,不过他基本上总是穿西装,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完全没有可搭配的价值。不过国光就不一样了,小孩子总是很好摆弄,给买什么穿什么,不过那小子自从出了国之后就不怎能听话了” “听您这么说好像也真是那么回事儿,国中的时候他还是会穿一些颜色比较鲜艳的衣服,但是现在都是一些毫无搭配欲望的颜色。” 彩菜想起手冢每次回来都那一身黑白灰,和小时候相比简直差太多了。“真是孩子长大了就不好管喽,那小子的心态已经比自己的年龄大了好几倍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之前也说过他,就算心态已经老了,至少要看起来像一个年轻人嘛,这一点他跟他老爸一点也不像。”彩菜叹了口气。“小周助你就不一样,一看就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不二笑了笑,感觉彩菜看自己多少带了点儿女婿滤镜在里面。不过他确实也对手冢颇具安全感的穿着有些无奈,尤其上次看到他在衣帽间对着同一色系的衣服犹豫了半天,其实那家伙应该还是有某些包袱在身上的。 一股机灵劲儿闪在不二的脸上,他后仰着身子朝手冢的房间看去,确定门是关好的,然后他凑近彩菜,两人小声嘀咕了一阵子,彩菜将信将疑的看着不二。“你确定他会听?” 不二:“或许,不过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 手冢把东西装进箱子里,一个一个推出门外。他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不二的身影,刚想喊一声,就听到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他闻声走过去,看到不二和彩菜正看着什么东西,和谐的有说有笑。 手冢:“你俩在看什么?” “啊,你收拾完了吗?”不二回过头。“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小时候的?”手冢凑过去一看,是自己在地板上耍赖打滚的照片,至于因为什么事情在闹别扭他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此时他就像是尴尬本身。“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照片可是和温子不一样的载满回忆的东西。”不二仰起头看着手冢,仔仔细细的把他打量了一番。“小时候的你简直可爱多了,现在怎么浑身都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啊。” 手冢现在后悔极了,他根本就不该进这间屋子。 “对了国光。”彩菜站起身往外走。“我一会儿要跟小周助一起出去,晚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手冢:“你们要去哪里?” “阿姨说要给叔叔买几件换季的衣服,让我帮忙去看一看,买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二也走了出去,完全没有在意手冢在身后茫然的表情。他摆了摆手,将声音留在了二楼:“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目标是手冢国光 既是周末又是下午,靠近市中心的商场里人来人往。 彩菜走上电梯,回头对不二说道:“你一个年轻的大小伙子陪着我一个老阿姨逛街没有问题吗?” “您不用在意这些。”不二温和的笑着。“老实说,我之前总是被我姐姐拉出去陪她逛街,所以早就习惯了。” 两个人一间一间店铺耐心的逛,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聊着些生活琐事。而彩菜也在有意无意的聊天中将不二的家庭情况摸了一遍。 给手冢的老爸买衣服只是一个幌子,他俩儿的目的主要是手冢,而整个过程中,不二主要充当模特。手冢的身高比他高出十公分,肩膀也比他宽一些,两个人衣服的尺码怎么看也得差一个号。 每试一件衣服,不二都特意的挑大一码,他的脑海里映射着手冢的身形,然后在实际和自己做个比较。彩菜这么多年没有给自己儿子挑过衣服,已经拿捏不准了,全程自然都由不二主导。 虽然不二总是试穿大一号的衣服,店里的售货员也没有觉得奇怪,或许只是觉着这个年轻人喜欢宽松的风格,而且不管是合身的还是稍微大一码的衣服,穿在不二的身上都会有一种新的感觉。 “哎呀阿姨,您儿子长得真好看,穿什么都那么合适。”售货员恭维的笑容一点不掺假。 “这不是我儿子啦。”彩菜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家那家伙的对象。” 售货员还头一回见称自己家女儿叫那家伙的老妈,虽然有些吃惊,但看这性格也是爽快的人,也就没有多想。 “那就是女婿喽!阿姨您真有福气,我可从来没见过女婿和丈母娘一起逛街的,您是头一个。您女婿长得真好看,啊不,真帅。” “你说的没错。”彩菜满脸骄傲的附和了一句,然后走到不二身边,打量着他正在试的一身衣服。“这个看起来真不错,小周助穿也合适的不得了。” “我吗?”不二指着自己,然后又看向镜子把手冢的形象从脑子里甩出去。 白色的衬衫,天蓝色的半开襟毛衣,米色的裤子,看起来颇有点儿法式田园风。 彩菜:“刚才人家售货员还夸你长得帅。要不你再试一下合身的码数。” 不二:“不用,我倒是不缺衣服。” 彩菜完全没有在意不二的话,朝服务员挥了挥手:“不好意思,麻烦您再拿一件小一号的。” 不二:“……我就不用了。” “快点,听阿姨的话。”彩菜把不二推进试衣间,然后关上门等在外面。 等候的过程中她又朝衣架上扫了一眼,目光被一件粉色的毛衣吸引了过去。 彩菜走了过去,将衣服拎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售货员殷勤的走过去,说道:“这个也不错,冬天穿非常合适,保暖性特别好,而且这个颜色穿起来非常的青春,您女婿穿起来肯定特别合适。” 彩菜歪着头想了一下。“和刚才一样的码数,拿一件来试一下。” 售货员应了声就去找货了。她多年阅客无数的眼光告诉她这一对儿丈母娘和女婿绝对不是打算随便逛逛空手回家的那种人。 而且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彩菜是要给不二买衣服的,既然如此那就不会在乎钱。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大众店铺,主打设计和品质是他家一贯的风格,同样的也会有与高端等值的价格。 不二按照彩菜的要求试了衣服,上身效果果然不错。彩菜点点头,又将手里的粉色毛衣塞给不二。“小周助,你再试试这个。” 不二苦笑了一下,还是照办了。他把衣服换好,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这次出来本来是打算给手冢买的,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彩菜好像已经转变了目标。 果不其然。在不二出来的时候,彩菜已经将他刚才试穿的两件淡蓝色的毛衣订了下来。她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不二,笑出了一脸青春气。 “小周助,这件也留下了。” “啊?”不二连忙拉了一下彩菜,低语道:“不是说好给国光买的吗?目标怎么变成是我了。” “那小子一件衣服就够了,这些算作阿姨送你的礼物。你爸妈总是都在国外,姐姐的眼光看弟弟可不同于父母,效果不一样的。”彩菜莞尔一笑,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收下。” 不二:“您这么说我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不二家的教育方式似乎和一般的家庭不太相同。淑子在裕太成年之后就去了国外,和常年外派的丈夫一起生活,偶尔才会回国待一段日子。严格的家教对孩子们产生的好影响可以让父母放心,所以就算留他们在国内,不二眀彦和不二淑子也不会有太多的担心。 国内的三个孩子都各自保持着独立的生活方式,同时又互相依靠和信任彼此。 但是彩菜在和不二发交流中似乎发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与手冢主动独立的性格不同,不二的独立和坚强除了源于他本身的性格之外还有一些被动的成分掺杂在里面。依靠些什么是随遇而安的不自觉的行为,而独立是他对抗命运的突然袭击的唯一选择。 或许是因为女性的敏锐,彩菜总觉着这个温柔的年轻人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让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八成和自己家那个不解风情的傻狍子有关。 · “傻狍子”此时正在兢兢业业的做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好男人。 他把自己那些珍藏好物弄进车里之后换了一身运动装,锁上门,慢跑到了附近的商店街。 几个相熟的人和手冢打招呼,他都礼貌的回应,偶尔碰到几个热心肠的街坊邻居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时候就想办法转移话题。但是游击战打来打去,手冢还是觉着自己轻微社恐的本质这辈子都改不了。 手冢拎着东西往家走,全然没有发觉在他走出街角甜品店的时候,有两双眼睛一直跟着他的背影。 “没看错。”一个学生咬着棒棒糖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看错,一定是手冢老师。”另一个学生确定的点点头。“可惜没拍下来。” “要是拍下来发给那群女生一定又会引起轰动。” “没错,这年头肯跑到商店街买菜的男人多半都很居家。佐藤你会做饭吗?” “不会,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钱和泡面,我恐怕就会饿死在家。” “所以你没有女朋友。” “放屁,你不是也没有。” “那手冢老师呢?他要是真会做饭估计咱们学校全校的女生都得疯狂倒追。” “有没有女朋友就不知道了,这年头这种人跟稀土矿一样难得。说起来,上次片冈那个家伙想用偷拍的照片在群里贩卖,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在那个什么训练中心外头偷拍被人发现了,整个内存卡都被没收了,原本他哄骗那些女生交了照片的定金,拿到钱后自己跑到酒花了个精光,现在照片拿不出来,正在餐馆打工还债呢。” 佐藤和福山是立海大学地质系的大一新生,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商店街,据说是因为这两个人沉迷于福引抽奖,目标是抽遍东京的商店街的福引所。 佐藤看着手里的棒棒糖,感觉差不多可以咬碎了,他一边四下张望,思考着接下来要买点什么,一边问道:“这事儿手冢老师不知道吗?” 福山:“我想大概不知道。发现他的是别人,恐怕没告诉手冢老师,要不片冈那家伙肯定会倒大霉。” ”他现在已经够倒霉的了。”佐藤咔嚓一下将棒棒糖咬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甜品店,自言自语道:“我也去买个甜品吃。真不知道那个严肃汉子刚才到底是选的哪款少女心。” 对你的一切都与别人不同其实是爱的另一个代名词。 奇妙的默契总是不期而至。手冢掐着时间把晚餐做好的时候,彩菜和不二正好跨进家门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手冢就想跑路,有一种把自己当成泼出去的水的样子。不过不二似乎没打算放下筷子就走人,他把一大堆购物袋拎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准模特,脸上的笑容着实让手冢不怎么放心。 不二从袋子里拿出那件天蓝色的毛衣,要求手冢立刻试一下。 “居家服吗?”手冢老老实实的换上。确实挺合身的。搭配着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显得青春了许多。 彩菜在稍远的距离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感觉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一样。“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嘛。我早就说过你,别穿的跟你爷爷一样。” “不错不错。”不二说着从背包里拿出相机。“说真的,你很有模特潜质呢。”他推着手冢往外走,边走边继续说道:“我早就发现了,外头院子里的风景不错。正好让我拍几张照片。” 手冢什么也没说,按照不二的要求去了院子里。不二抱着相机拍的不亦乐乎,甚至还要求手冢摆出各种造型。 彩菜坐在檐廊下微笑的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好像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旧时光。那时候手冢还是个小孩子,还没有变成严肃的大男孩,还会因为不满意而打滚闹别扭,但是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那个原本还算开朗的小孩的童心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 不确定在什么时候,手冢变得不再爱笑,不爱言辞,也不会因为不满意而闹别扭,不再撒娇,不再示弱,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却好像提前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走了一遭。 手冢受伤的时候,彩菜也是一样的难受,每次看到自己儿子的背影,她就仿佛看到了他梦想破碎的幻影。她知道他会用坚定的信念和永不言败的毅力去面对和克服一切困难,但是命运的捉弄却总是得寸进尺。可是就算再心疼,再难受,她都爱莫能助。 即便手冢的脸上总是只有一种表情,但是彩菜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儿子的情绪变化。 人的坚强是有限度的,即便内心在强大也会有落寞的时候。或许他也想有一个人能够包容他的一切脆弱,但是手冢坚强的性格就注定不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家人。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理解他,能够和他并肩,能够在他人生灰暗的时候替他明媚的人。 他的家人只能给他无限的支持,却没办法跟他一起追逐梦想。 那个时候,不二偶尔会来找手冢,在周末休息的时候偶尔会一起去附近的网球馆。久而久之,彩菜发觉,手冢在和这个名叫不二周助的少年待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找回了那些随着时间丢失的笑容。他的眼神里总是闪着某种与平时不尽相同的光芒。就好像雪地上反射的刺眼光芒随着冰雪的消融变得柔和了。 那个少年就像一道柔和的阳光,在慢慢靠近的途中刻意收敛了锋芒,只留下能够暖化冰雪的温度。 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彩菜忍不住问自己的儿子道:“那个总是来找你的少年,对你来说是不是特别的人。” 她的问题只是为了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却不曾想也解开了手冢心里的疑问。 自那之后,手冢才开始真正的考虑自己和不二之间的关系。这层关系在周密的思虑之间流转,越过了一重一重时间的峰,在海浪的峰谷之间跌宕,终于激流退却之后,稳稳的漂到了彼岸。 对你的一切都与别人不同其实是爱的另一个代名词。 从未对别人表现的主动,只属于一个人的温柔,以及不论怎么胡闹都不会减少的耐心。 不二拍够了照片,就直接在相机里欣赏。手冢也凑了上去,欣赏自己作为模特的风姿。他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矜持,甚至还和不二讨论起了和拍照有关的问题。 弦月摇摇晃晃的爬上穹宇,在两人的周围洒下柔和的光。不二把相机递给彩菜,轻声说道:“待会麻烦阿姨帮我们两个拍一张。” 彩菜当然愿意的不得了。不二跑进屋子里,没一会就穿着一样的的毛衣走了出来。手冢先是一愣,然后弯眉冲不二笑着。彩菜从相机的镜头中看着两个互相微笑的大男孩,感觉他们的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暖的笑容。 · 回去的时候,不二一直在精挑细选刚才的照片,手冢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着他,欲言又止了多次之后,终于开口问道:“周助,如果我猜的没错,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不是有新的打算了。” “你怎么想的?”不二反问。 手冢直言不讳:“我的理解是你不打算隐瞒了。” 不二将相机收起来,稍微调整了坐姿,刚才慵懒的姿态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认真的看着手冢,郑重的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人在本质上还是动物,画地为界一样的占有欲是本能。刻在物种基因里的东西很难违背。就像上学的时候老师让同学们在自己的文具上贴上写有自己名字的贴纸,会在书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都只不过是在告诉别人这些东西是属于我的。 将这些小时候的行为放进成人的世界,那一本结婚证,那一张结婚登记表,都只不过是为官方认可的私人占有罢了。 爱情的本质就是用不同于其他人的爱将另一个人私有。 手冢还没有想明白,不二为什么突然失去了对地下恋情的兴趣,但是就他自己而言,当然愿意尊重作为人类的本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乎过是否会被别人贴上异类的标签,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对他一切的看法都无关紧要,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只要这个人不在乎就足够了。 不二的话仿佛就像是对他困顿的世界下了特赦令。他微微一笑。“我当然愿意。” · 回到家之后的两人本着对老朋友负责的态度,在青学九人组的群里宣布了消息。 消息放送自然也仅限于九人组。就像你的朋友会在和你的小圈子群里宣布自己脱单了一样,一开始不二本打算他和手冢一起宣布自己脱单了,让大家好奇一会儿再告诉他们真相,但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就被手冢否决了。 手冢别别扭扭的嘟囔着他说不出口。不二想了一下,如果这家伙提前暴露了那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干脆直接把消息扔出去,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二将穿着情侣毛衣的照片发到了群里,接着两个人正式官宣。本以为能在寂静无声的群里产生炸鱼一样的效果,结果每个人的反应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首先是原本最可能咋咋呼呼的菊丸,竟然淡定的表示“果然不出所料。” 从他和不二多年的闺蜜友谊来看,他对这件事似乎早就有所怀疑。 而稳重的大石和阿隆也在下面附和着。 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认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件无需感到意外甚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海棠则一如既往的对他敬重学长表示恭喜。热恋中的桃城似乎被爱情冲掉了智商,虽然过往的某些记忆在警告他要谨言慎行,但他还是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句“终于有人能够管的了手冢社长了,要是以后社长犯了什么错误,不二学长就叫他去跑东京一百圈。” 不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手冢的眼镜片已经蒙上了一层雾。 “我就说他们两个人一开始就不对劲。”乾发出一个神机妙算的表情。“在青学的时候我就觉着他们两个人的氛围就是和别人很不一样,果然资料是不会骗人的。” 菊丸:“你那些资料不是在世界杯的时候都给幸村了吗?” “那么幸村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对劲呢?”河村问道。 “真是天真啊!菊丸,阿隆,我怎么会把那种东西随便送人呢!”乾的坏笑不需用表情包辅助,大家都想得到。 海棠沉沉的发了一段语音,听起来多少有点拿出了八分的勇气才开口。“为了能打赢比赛,那家伙一定会认真看的,虽然结果依然是没能赢过社长,但是他也不是会什么都不做的人。” “那么,乾学长,你的资料里到底记录了一些什么东西。”越前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不屑,似乎还有着在意什么的意思。 乾似乎听出了越前话里有话,故意摆出奸诈的声调说道:“那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越前:“切也就是说你老是跟社长和不二学长待在一起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瓦数有多大对吗?” “喂,小不点你这家伙的嘴果然够毒啊……哈哈哈哈。” …… 不二看着聊天群里大家的一言一语,突然觉着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隐瞒似乎有些多余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两个啊现在一定在看着同一个屏幕。”菊丸远隔千里抛出了信心十足的猜测。 阿隆:“你怎么知道?” “这你们就不了解了,以前不二总是会跑到手冢他们班去粘着手冢,而且还会脑补手冢的各种表情。” “喂,菊丸,你以前不是很怕手冢的吗?”乾似乎有到处挑衅的意思。 “我哪有……”菊丸一口否认。好在平平无奇的文字读不出当事人的语气。 语音和文字交互重叠,将分散在各处的老友们又聚在了一起。那些曾经共同追逐梦想的日子似乎并未走远。 青学的黄金一代,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早已经在他们还未察觉的时候刻在了每个人的生活里,也早已超出了他们自己的想象。 “哈哈,真抱歉啊!”这段文字上的头像是手冢,但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心照不宣的认同了菊丸的猜测。 不二的头发蹭着手冢的下巴,他轻轻抬眼,笑道:“遭了,露馅了。” 手冢:“你明显就是故意的。” “哎呀,被发现了。那现在怎么办?大家可都是聪明人。” “你想怎么办都行。” “那我们就干脆直接跟大家说个清楚,顺便发一个定位过去。” “就称了桃城的心愿好了。”手冢的语气和眼神一样柔情似水。“你说的算。料理我来做,话你来说。” 追随的视线 手冢站在球场前的高台上,朝阳从东边穿过半秃的枫树林,斜斜的照在他的身上。他抱着双臂,神情和嗓音都充满威严。 不二站在高台的后方,目光注视着斜前方这个挺拔的背影,台下是执着的年轻脸庞。曾几何时他也是球场上的一员,在青学的球场上,与那张严肃认真的神情面对面的站着,他的手指落在白板上,他的视线落在他的脸庞上。 在许多人的眼里,手冢是属于技术大于力量的类型。那有些偏瘦的身材看起来好像缺乏力量,但是真正让他使出全力应战才会知道,他打出的每一球多有冲击力。 网球不止需要好的技术,还需要无比坚实的体能。手冢虽然拥有不输给大部分人的力量,但却不是一个靠力量来取胜的选手。他更重视一场比赛下的体力分配,但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必要条件就是充分了解对手,充分了解自己,甚至在比赛之前就已经在脑海里将整个比赛的走势模拟了无数遍。 这与不二这种临场根据对手的状况调整自己的状态的选手完全不同。但是不管是怎样的打球风格,扎实的基本功是必要条件。 “今天你们不需要碰球拍,每一套体能训练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然后休息十分钟。每一套训练做完就会在你们的身上加上一定重量的铅板,直到加到规定重量为止。每如果超时就多追加一组。超时一项就追加一天体能训练。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进行调整,五分钟后开始计时,以上。”手冢说完,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个助理教练,示意训练可以开始了。随后,他走到不二的身边,说道:“不二,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对这些球员的风格再研究一下。” “嗯,没问题。”不二将逃走的专注力抓了回来。“你应该有一些计划了。” “先不用管我的想法。”手冢说道:“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不二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过一页又一页,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建议。手冢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那神情似乎不想漏听一个字。 不二不管做什么,总是愿意走神的毛病似乎到现在也没有改掉,尤其是在面对手冢的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手冢的神态,想起了之前的那一通越洋电话。 高中放学后的不二和好友在商业街闲逛,他们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放松一下神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二走进的第一间店铺却是书店。 那时候正好是十月初,没剩几天就是手冢的生日了,他一直在烦恼到底要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比较合适,手冢一直想要的东西就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难得。甚至到现在他也没能完成那个东西。 书店里到处都是畅销书的海报。不二大致浏览了一遍,自觉这些畅销书都不是手冢会去看的类型。他喜欢书,但是却非常挑剔。都说送礼物要投其所好,但是某人的喜好实在是太刁钻了。 思来想去,不二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最终在商业街逛了一圈,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两手空空的回了家。直到手冢生日的前一天,他还是没有准备好礼物。但是他也不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任由那个日子在自己的焦虑中溜走。于是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时光里,忽略了时差的存在,将隐藏的思念送到的大洋的另一端。 他只是想要跟手冢说说话,然后等到零点的时候将祝福准时送到。对于这通电话的内容他是深思熟虑的,可是就在接通,听到他的声音的的那一刹那,本来酝酿好的话却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明明就是在扯闲篇,甚至下一句都接不了上一句,手冢还是没有挂断电话,而且还在不二找不到什么可聊的话题的时候主动开始新的话题。其实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一场非常规的训练,整个人累的几乎都要瘫在床上了,但是接到不二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思念变成零点的问候,谁也没有往前更进一步。时间就这样偷偷溜走了。昨晚上聊起这些事儿,不二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手冢竟然还记得当时的对话。 那个时候他一定很认真的在听,就像现在一样。 “你怎么了?不二。”手冢察觉到不二的注意力又溜走了,有些担心的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私人之外的场合,他们基本上都称对方的姓氏,而且心照不宣的将相处的气氛控制的恰到好处。 “没有……”不二不怀好意的一笑,往手冢身边一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你一直都挺温柔的。” 手冢眉头一皱,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既严肃又无奈的低声警告道:“……周助。”但是话音刚落他就愣了一下,因为自己的大意,他也被不二带偏了。 不二一脸得意。“嘿嘿,你违规了,手冢。” 手冢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茬。因为他发觉不二那一脸得意洋洋又不怀好意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陷阱等着他,如果他再继续这个话题,早晚得掉进去。 第一轮的体能训练接近结束的时候,修走了过来。“嗨,两位,状况如何?” 手冢习惯性的点了个头作为回应。“目前没有掉队的。” “看起来,状况还好,只是看起来而已。”不二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手冢,他知道手冢已经发觉了球场里的问题。这只是第一轮体能练习,但已经有人有掉队的倾向了。 修懒散的一笑。“你们两个还真是严格啊,不愧是你们。” 在全国大赛上输给青学之后,修曾经一度想要探索青学的训练方针。与当时的四天宝寺相比,青学除了在全国顶尖的三个人之外,剩下的人的技术都称不上顶尖,但是青学的胜利显然不是仅仅依靠着三个人而已。他曾经和龙崎教练探讨过青学的训练方式,但是却毫无结果,龙崎当时只说了三个词:“适合、尊重以及与众不同的凝聚力。” 但是这几个词的概括范围太广了。他知道青学是以队长手冢国光为中心的球队,但是这个核心到底集中到了什么程度,是他曾经一直没有完全搞明白的。 修是一个习惯于创造核心的教练,对天才的针对性培养是他的强项,白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青学不一样,每个人的个性都太强烈了,可以说是一个怪胎聚集地。将这些个性强烈的人集中到一起,这个核心绝对不单单只是一个队长的称呼能够做到的。 这个核心在凝聚这些人的同时,除了要有绝对强大的网球技术之外还要有能够洞悉一切变化的智慧,能够看透每个人的眼力和在任何境遇都绝不动摇的心智,有能够服众的威严也有暖心的仁慈。 而在这一众怪胎之中,他印象最深的无疑是和白石对战的不二周助。在比赛之前,他从未想过不二在面对白石的时候会有那样的表现,他听说过天才不二周助的传闻,但是人终究是人,是人就有极限。 可是在那场比赛,他发觉那个少年的潜力深不见底,比起毫无悬念一定会赢球的手冢国光来说,不二周助的可怕是让人无法预测的。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却愿意待在青学呢?他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他多次咀嚼龙崎教练的话,最终于有了某种确认。这个少年没有胜负欲,但不代表他愿意输,和白石的比赛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少年是自由的,能让一个自由的灵魂甘心安之一隅,那这个地方就应该有足够强大的吸引力,而青学的核心无疑就是那个人。 修悄然的看向不二,发觉不二的视线几乎没有从手冢的身上移开过,不管是刚才手冢站在这里,还是现在站在球场上,他的目光就始终没有移开过。这个天才少年如今早已经不再站在球场上,却始终没有放弃网球,或许就是为了追随停留在他目光里的这个人。 “不打扰你们了。”修摆摆手准备离开。 不二终于把视线从手冢身上移开。“咦?这就要走了吗?渡边教练。” “是啊,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拜拜喽。”修的嘴角飘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喃喃自语道:“追随啊,真是让人心潮澎湃的情谊。” 模仿与改变 一天的体能训练结束,临近傍晚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累的瘫在了床上,有一些人在晚饭过后恢复了一些体力,便在球场或者体育馆里做自主训练。 手冢第二天在大学有课,一个人在办公室做准备。不二看着他毫无疲惫的神情,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无限的精力。他不想打扰他,便一个人在附近漫无目的的闲逛。 秋风吹着萧瑟,西边只剩下耀眼的红色,在不久之后便会被黑夜代替。不二听着球场上传来的阵阵喧闹声,不由的感叹青春真是无限好。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的喧闹声渐渐飘远,但就在即将消失的时候被另两个说话声代替。 不二循声望去,是武田教练和一直到前一阵子为止情绪都不怎么好的久我信人选手。 武田教练的身边放着一篮子网球,他站在一侧半场的中央,正在给对面球场的久我喂球,久我会在武田发球的同时就摆好反手切削球的姿势。不二观察了一会儿,总觉着久我的击球姿势和他以往习惯的姿势有所不同,他挥拍的幅度和角度都和手冢的习惯太像了。而久我似乎也很执着的想要打出某种球,一直在不停的调整挥拍的幅度和角度。 “高强度的训练了一整天,还能这么有精神,年轻真好啊。”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不二走进球场,笑眯眯的说道。 “顾问好。”久我客气的向不二行了个礼。 “别这么见外。”不二弯腰捡起一颗球。“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打算练习零式短球。” “是。”久我点点头。 “这么练习可不行。”不二看向久我。“你没有去问问本尊,他打出零式短球的诀窍吗?” 久我:“我没有。” “单纯的模仿姿势是学不来的。”不二向久我伸出手。“球拍可以借我一下吗?” 久我把球拍递给不二,然后退到了一边。不二颠了颠球拍的重量,又敲了敲拍线估计了一下磅数。“以前我们有一个队友,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数据网球的高手,那家伙能够根据一个人的击球动作来判断对手将要打什么样的球,也就是我们所谓的习惯性动作。这是每个球员都很难克服的个人习惯,准确的来说就是明知道但改不掉的弱点。你们看手冢以前的视频大概会发现,他在打出零式短球之前和打普通短球时拍面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所以观察力好的高手就会在激烈的对打之中发现这一点,这是零式短球最大的弱点。不过你们要是再仔细看他近些年来的比赛就会发现,他在击球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带有个人色彩的习惯性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的教科书级别,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改变的身体早就习惯了的击球动作,却依然能够打出自己的绝技。” “是球感。”武田说道。 不二点点头。“没错,手冢他所有的技巧所依靠的东西就是对球的旋转微妙到近乎极致的操控,毫厘与千里之差,这种微妙的变化对手是几乎做不到的,所以,他才能利用绝妙的球感来任意操控对方的回球,这才是他的厉害之处。”说着不二站到久我刚才站的位置。“武田教练,麻烦你发球。” 不二试了两球,在第三球的时候用和刚才久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击球动作打出了近似的零式短球。 “还差一点呢。”不二摇了摇头。“会弹起来的都不算完成品。” 久我既惊讶又崇拜的看着不二。“不过已经相当厉害了,仅仅用了三球,您就打出来了。” “这可不是完成品。”不二把球拍还给久我,继续说道;“你不需要一定要模仿手冢的动作,需要的是用你自己习惯的打球姿势找到自己的球感。我想你打了这么多球应该感觉到了,手冢的挥拍姿势虽然非常标准,但是都相当有难度,你要是按照他的标准姿势去打短球,球一定会下网。用你自己习惯的打球方式,再试一试。” 手冢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跑下楼去找不二。天高云阔,满天的星斗将夜空照亮,自主练习的球员们陆陆续续往宿舍走,手冢和他们擦肩而过,点头回应他们的问候,而脚步?一刻不停的继续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确定一个方向,毫无意识的认为朝着这个方向走就能知道不二。本来还在看着久我练习的不二却毫无缘由的突然回头,两人就这样在相隔几十米的距离交换了视线。 不二:“抱歉,两位,我先走一步。” 武田和久我几乎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起看向不二的同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手冢。不二跑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朝久我喊道:“或许我这样说有打击你的嫌疑,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那种球你还是不要常打为好。” 手冢站的位置并没有看到久我挥拍的动作,但不二的话意思非常明显,有人在打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球,受伤的痛苦他已经体验的够多了,他不想自己的球员也经历和自己一样的伤病折磨,不二刚才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他敏感神经中唯一与不二无关的那一条。于是他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二心有灵犀的察觉到了手冢的疑虑。“你放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随后他轻哼了一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喃喃道:“网球可不是靠模仿就能打出来的东西。” 手冢眨了眨眼,黑夜掩盖了他好奇的表情。“你怎么了不二?” “嗯?”不二仰起头,冲他一笑。“没什么。” 不二的笑容明媚过头顶的星空,手冢垂眸看着他。或许不二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像明天的星空不会和今天的星空相同。走过的路偶尔会回头去看一眼,但绝不会回头重新走一遍,他们共同拥有的是没有任何破绽的未来。 手冢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碰了一下,来自手心的温度从他的手背上轻轻掠过,最后停在了手腕上。他只在一瞬间收起了刚才的思绪,几乎没有犹豫翻转手腕,握住了不二的手。 不二:“会露馅的。” 手冢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不在乎。” 不知道是没有意识到还是刻意忽视,手冢每一次为不二打破规定都心甘情愿的好像失去了原则。 手冢国光不再叫手冢国光,应该叫手冢恋爱脑。 “我说恋爱脑先生。”不二从浴室走出来,用毛巾胡乱揉着自己的碎发。“现在都几点了,你还不去睡觉吗?” 手冢拿过不二手里的毛巾,将发梢残留的水珠擦干,然后将风筒接上电。开始给他吹头发。“都是被你带坏了。” “你可别赖皮。”不二不满的撅了噘嘴。“不过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谢陛下不杀之恩。”手冢嘟嘟囔囔。 不二从镜子里观察着手冢的表情,感觉这家伙今天殷勤的有些过了头了。 从走进家门开始,这家伙就突然变得殷勤备至。帮忙吹头发这种事儿虽然稀松平常,但是今天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揉肩捶腿的,多少有点离谱了。 不二突然按住了手冢拿着风筒的手,但没有转身。“国光,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嗯?怎么了吗?”手冢的声音假装平静,但眼神和面部不经意的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不二按着他的手。“你有事儿。” 手冢狡黠的一笑。“对我媳妇儿好点不行吗?” 不二转过身,没有说话,他盯着手冢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胳膊,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手冢:“啊……疼疼……” “是真的。”不二松开手。“这肌肉的僵硬程度绝对是手冢国光。” 手冢:“我都说了,没事嘛!你……” “那你就是故意的。”不二在沙发上坐下来,习惯性的将熊抱在了身上。“你在想什么?” “你今天傍晚整个人都怪怪的,说什么网球可不是模仿就能打出来的东西。我在想你大概还在记仇呢!和仁王的那场比赛。所以……” “所以你就殷勤的要命,看看我的反应?” “也算是原因之一。”手冢把洗漱台收拾好之后坐到了不二身边,伸出手臂揽住不二的肩膀,将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和社长说我变了,或许真的是那样,我自己也隐隐约约有所感觉。所以我就在想,这种改变是不是你会接受的。” “哈!是这样啊。”不二的碎发贴着温暖的胸膛。“不过,我相信不管你如何改变,那个本真的你都不会变。” “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俩人腻腻歪歪没半天,就不约而同的感到了不适应。好在手冢比较忙,殷勤也只献了那一回而已。不过根据不二后来的观察,这家伙除了想要感受一下改变后的自己到底会有多无聊之外,就是想要捉弄他。 “狡猾的混蛋。”不二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空空的椅子,对着空气做了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手冢因为有事,回了一趟家,就差点变成了入虎口的羊。 此时正在客厅里,对着自己的祖父和老爸,还有客人,干巴巴的坐着。 客人是爷爷手冢国一以前的同事一家,这次似乎是为了一些私事专程来拜访。 富景鹤子白皙的脸上洋溢着大方的笑容,她冲手冢轻轻点头示意,柔声说道:“好久不见,手冢君。” “好久不见,富景小姐。”手冢感觉喉咙紧巴巴的,连说话都和现在的坐姿差不多僵硬。他一只手摸索着口袋,想给不二发个消息求救。 鹤子笑逐颜开的看着他。他虽然很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但是家教和素质让他没办法做出驳客人面子的事情。 国晴和国一两个不了解情况的家长似乎很看好鹤子,时不时的就会把话题往两个人身上扯。说什么顺道来拜访,多半就是上次的见面没有什么成效,家长们有些心急了。 国晴一脸老好人的笑容,问道:“说起来,鹤子小姐的工作是不是调动了。” 鹤子:“是的,叔叔。我们公司最近和立海大学的建筑学院有一些合作,我作为联络员,在一段时间内要常驻在神奈川了。” 手冢最近在大学的课比以往的时候多了许多,所以他几乎每天都要两边跑。好在训练中心那边有不二在,让他不至于分身乏术。 但是听完鹤子的话,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显然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有想要极力撮合两人的愿望。鹤子更不用说,她早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国晴的问题显然也是故意的。 人一旦心虚就容易胡思乱想。 鹤子在上次见见之后跟家里人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不过就目前的形势看来,他们两个人很显然都没有说实话。 鹤子还是冲他笑着,好像在说“上次见面的事情我还记得。不过我知道你并没有告诉叔叔你有喜欢的人这件事。”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么是为了糊弄相亲而胡编的借口,要么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管是哪一种,手冢知道这将都会成为他在面对鹤子时最大的软肋。 “对了国光,你最近是不是会经常在那边。”说话的是国一。每当他开口,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搪塞的威严感。 手冢:“是的,祖父。” “这样正好。”国一满意的点点头。“鹤子啊,你在立海大学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国光开口。别看他总是一脸严肃,其实还是很热心的。” “好的,谢谢伯伯。”鹤子低头感谢,然后后又抬头看向手冢。“请多指教了,手冢君。” “啊,彼此彼此。”手冢感觉自己的话是卡在喉咙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他终于摸索到手机,余光扫过屏幕,将短信发了出去。 不二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还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选手们的训练,而他的严格程度似乎并不比手冢差。 如果说手冢的威严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海上巨浪,危险显而易见。那么不二的严厉就是平静的海面下深不可测的海底乱流,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些什么事。 他笑眯眯的走进球场,俯身对着的一个躺倒在球场上,喘着粗气的中学生说道:“哎呀呀,松本同学,你需要追加两组呦。” “怎么可以这样。”松本试图翻个身,但是没有成功。“顾问,我只慢了016秒。” “001秒都不行。”不二蹲下来,将平板电脑竖在松本面前,他敲了敲屏幕,示意对方好好看看自己的数据。“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今天之内完成,我就不追加你多一天的体能锻炼,要是明天这个数据还是这样子,就是上帝来了也救不了你。”说完他站起身,对着球场上的其他人喊道:“好了各位同学,没有合格的自己追加,动起来,动起来,天快黑喽” 秋风卷着他愉悦的声音,在众人的脖颈后扫过一阵凉意。 没有合格的球员在不二笑容的监视下老老实实的爬起来,他们只觉着那个笑容背后隐藏得是诡异的恐怖。 这几天手冢没怎么出现在训练中心,几乎所有的训练都是不二主导的,以至于他性格里隐藏的那一面总是不经意的就会跑出来露个脸。让这里的中学生充分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笑里藏刀。 这几天正面接触下来,球员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成天跟在手冢身边,总是笑眯眯的,性格温柔,看起来好像很好相处的顾问,搞不好比那个一看就严肃的手冢教练更加恐怖也说不定。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一声,不二听着铃声就知道是谁,也就没打算拿出来看。不过人类的好奇心难以抑制,心里的猴子抓耳挠腮了几分钟,不二还是没忍住,拿出来看了一眼。 “看样子是遇到麻烦了。”不二暗暗坏笑,自言自语的按下发送键:“让我救你啊,那得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诚意?”手冢瞟了一眼手机,在心里嘟囔着。“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国光。”国一不愧是警察出身,仅仅是一个不经意的表情,他就看出手冢有些心不在焉。 “不,没什么。”手冢垂眸道歉。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说一句集训中心有事情,或者有其他的工作之类的话就能从这里脱身。但是不知为何,在面对自己的祖父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个违心的词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窗外,夕阳的颜色越来越浓,想起了前阵子彩菜的警告。 国一虽然不是死板教条的老人,但是在传统观念下成长起来,完全遵循传统观念,而且在东京的警政圈子里也有一定地位的一家之主,真的能够容忍自己的后代做出背离自己意愿的事情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一定会有的,手冢暗自思忖着,到那个时候,仅仅一句解释,一句道歉就没问题了吗? 不二所谓的“诚意”到底指什么?手冢在回去的途中思考了一路也没有思考出来。对于是否应该问问不二,他也没有拿定主意, 车开进停车场,手冢从后座把零食和甜点拿出来,拎着走进了训练中心。 夜幕垂坠,球场上还有一阵一阵的吆喝声。手冢远远的就看到不二站在看台上,一脸愉悦的盯着球场中央几个还在训练的球员。 “佐藤同学,你的膝盖还要再往下弯一点,动作不标准会造成大腿肌肉力量的失衡的。” “顾问,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就要失衡了。”佐藤有气无力的从唇角挤出几个音。 不二完全没有在乎。“这点儿强度就受不了了可不行呀。掉队的人没有饭吃的。” “这样子会低血糖。”球场上串传来一声嘟囔。 不二:“放心,你们的肌糖原很能打的。不过要是真的低血糖了,那晕倒之前最好往后看一眼。” “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个魔鬼。”又有人嘟囔着,但声音不大。 背后传来脚步声,但也没人敢回头。直到手冢绕过半个球场,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感觉到,其实那个冷冰冰的眼神也蛮和善的。 手冢把东西放到一边,从不二的手里接过电脑,大致看了一眼数据,又看了一眼球场上零星的几个倒霉鬼。问不二道:“这就是今天这几个掉队的吗?” 不二:“是啊,都是不错的幸运儿。” 手冢:“倒是比预想的要好一些。”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了,但在球场上的几个人听来却让人忐忑。 在白天训练的时候不二对着他们几个笑眯眯的说手冢今天大概不会回来,现在看来这句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遭了,恐怕我们还要再多过一天苦日子。”有一个球员小声嘟囔着,声音传到了他前面的难兄难弟的耳朵里,也传到了不二的耳朵里。 不二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转向手冢:“你打算怎么办,加一天吗?” 手冢的视线一一扫过球场上那些青涩却又满怀期待的脸,自然也就明白了。“你肯定给他们什么承诺了。” 不二:“唉?为什么这么说?” 手冢把电脑塞给不二,附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看他们期待的眼神。都是对你的信任。”随后他冲不二挤了一下眉毛,故意提高了嗓音说道:“到今天为止负责人还是你,随你怎么样好了。” 求生欲强烈的球员们反应的比不二还快,他们就像是听到了特赦令一样,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但还没有把兴奋劲儿喊上天,就被不二的回眸一笑给压了回去。 回到办公室,不二拖着椅子在手冢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歪着头观察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道:“今天的决定可真不像你能做出来的。那些家伙可都不合格。” “我知道。”手冢合上手里的文件,抬头认真的看着不二。“换做别人我可能就不会同意了。但是你的决定我是放心的。你能够同意他们过关自有你的道理……也或者说你知道了其中的奥秘。” “哎呀呀!”不二往椅背上一靠,同时将腿伸直踩到了桌子的另一端。“要不是我发现了,恐怕会被你骗呢!你故意让技术那边把算法改了,把数据提高到了标准线之上,虽然他们看起来没有合格。实际上已经合格了。也就是说其实真正的数据要比我们看到的高得多了。” “虽然有点骗人的意思,但是这也是提高自信心的一种手段。”手冢在手边的一堆文件中翻了一会儿,然后抽出一份递给不二。“这是最新的国际数据,有些国家的队员已经确定了。” 不二接过去,一页一页的看了一遍,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会……这是……” “这就是世界……”手冢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们再不跟上步伐,就完蛋了。” 阴差阳错的邂逅 手冢花了大半宿的时间研究国外的青少年网球的形势,将本来一直在意的富景鹤子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不二临时有事回工作室去了,手冢坐在球场外,一边观察球员的状况一边想着要怎么跟不二说。直说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是富景鹤子的事情,而且不二真的会把女生当成情敌吗? “大概不会。”手冢心想。就算不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喜欢到处沾花惹草的鹦鹉。而且从外表看自己也是相当安全的那一个类型。 手冢在中午的时候去了学校,不二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到的。 因为下午给球员放了假,两边都无事可做,不二打算去学校调查一下状况。因为上次搞到的那张内存卡里有不少他在意的东西。 不二沿着通往教学区的小路慢悠悠的走,身边有几个学生匆忙跑过,边跑边催促旁边掉队的朋友快一点,高冷男神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呜还真受欢迎啊。”不二哼笑了一声。侧身给旁边奔跑的学生让了路。 立海大学的校园景色相当不错,校区也很大,手冢的课至少要上一个半小时,所以他有充分的时间在这里闲逛。 不二的相机随身携带,他走走停停,不想错过这里任何一处美妙的风景。秋天的斑斓让人陶醉,他几乎没有在意自己是沿着哪一条小路走进校园深处的。他不知不觉的走进一片杂木林,又在几分钟之后从杂木林走出来,在一片网球场的附近停下了脚步。 球场上有几个大学生在进行对打练习,技术级别多说也就是30的水平。到这个年纪了,想打职业网球的在高中时期就已经开始走职业路线了,不想打职业网球的高手们都有自己的网球搭子,而且大多数人青春时期的热血早已已经散去,对社团活动也就失去了兴趣。 对他们来说,经历过一段激荡的青春岁月之后,要么有所求,要么无所求。大学的网球社和国中的网球社一样,都是新人居多。 不过30的级别在现在业余选手中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二在看台边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大半个钟头可以消磨。而且晃晃悠悠了一个小时他也有些疲乏了,便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 球场边缘看热闹的学生有很多,大部分人把看社团训练当做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也有人是因为这里和体育馆和图书馆相比是既有座位又可以随意进出的好地方。 人来人往的地方多出现一个人少出现一个人都很难被人注意到。尤其是一个个子矮小的孩子。不二独自坐在角落里,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的视线穿过球场边缘几个闲聊的身影,看到了那个追着彩球跑向球场中央的小男孩儿。 那片球场正在进行比赛,算是这五块球场里比赛最激烈,也最有看头的一组。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奔着男孩儿飞了过去,刹那间,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二已经冲进了球场,他像一只归巢的飞燕,用手接住来球的同时,转身护住了男孩儿。 一切都太过突然,周围的人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小男孩儿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两个球员也有些惊魂未定,急忙跑了过来。 “对不起,阻碍你们比赛了。”不二轻声道歉。 “没关系。”一个球员说道。他看了看不二,又看了看不二怀里的小女孩,问道:“你没有受伤,还有这个孩子……” “我没有受伤,这个孩子……”不二仔细看了看一直抓着自己的不放还在嗷嗷大哭的小孩儿,放心的沉了一口气。“他也没什么事。” “我看还是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另一个球员说道。 “我没什么事。还是带这个孩子去看一下。”不二看着还依旧哭个不停的小孩儿,疑虑的看了看四周。“不过……” “怎么了吗?” 不二:“你们有人认识这个孩子吗?” “您不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不二转向小男孩,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眼泪,柔和的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不二轻柔的声音止住了有些刺耳的哭声。男孩儿眨了眨眼,还在啜泣,但总算能开口说话了。“我……我叫……富景悠太。” 男孩一边啜泣着一边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二的问题。当他说到自己是趁着姐姐工作偷跑出来,还希望不二不要告诉他姐姐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球场外的看台上有人朝远处招手,很快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鹤子看着满脸泪痕站在陌生人身边的悠太简直又急又气。她慌忙跑了过来,在途中听到了周围人不太清晰的议论声,立刻就察觉到自己的弟弟恐怕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她在不二和悠太以及那两个球员之间犹豫了半秒,没有立刻对悠太发火,而是转向不二和两人球员,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弟弟应该给你们添了麻烦了。” “没关系。不二站起身,将悠太交给鹤子。“不过这孩子受了点儿惊吓,你最好带他去医务室看一下。” 鹤子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带的没管住的熊孩子往医务室走。但是悠太不知为何总是拉着不二不放手,一个劲儿的要不二也一起去。 “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鹤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下午我爸爸是打算来给他接走的,可临时有事,得晚上才能过来。可是这孩子……”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二柔和的笑了笑。“他应该是害怕你会骂他。” “我想应该是这样。”鹤子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二俯下身对悠太笑着说:”哥哥也陪你一起去,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悠太的小心思被不二戳穿,倔强的扭过头,噘着嘴用余光盯着不二。”那,那我要哥哥领着我,姐姐走到哥哥旁边去我,我才安全。“ 从球场到医务室的路不算太近,小孩子的问题总是又直白又犀利。悠太人小鬼大懂得也不少,对着不二查户口式的问东问西,甚至还将自己姐姐相亲的事情说了出来。鹤子想要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悠太绕着不二转了一圈躲避鹤子,还顺口问道:”大哥哥有女朋友吗?找女朋友可千万不要找这种凶巴巴的家伙。“ ”我吗?“不二无奈的皱着眉头,没有正面回答。好在这个时候鹤子对悠太的忍耐快到了极限,她厉声的吼了一句,才重新夺回作为姐姐的权威。 · 手冢并不知道不二也在这里,他下了课就直接往办公室走,路上遇到了来这里办事的幸村,两人便在路边闲聊了几句。幸村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医务室门前的小路。 不二和鹤子正从小路上经过,两人有说有笑,不二还领着一个孩子。远远的看去就像一对年轻的情侣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散步一样。画面温馨的有些让人羡慕。 幸村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饶有兴趣跟随着渐行渐远的三个身影。“喂,手冢,那个人好像是不二。” “嗯?”手冢回头顺着幸村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不二和鹤子正好走进医务室,然后消失在门后。他的眼角一紧。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但还是被幸村敏锐的捕捉到了。 幸村盯着手冢的侧脸看了一会,暗戳戳的在心里笑了起来。他还记得不二说过,手冢的表情开关都在心里。虽然他此时面无表情,但内心里一定山呼海啸了。从手冢略显在意的目光来看,幸村基本可以确定,不二的出现显然在他的预料之外,而且他的在意也非同一般。 幸村好不容易才压住就要上扬的嘴角,默默的跟在手冢后身后往医务室走,做好了要看一场戏的准备。 “真是近水楼台” 手冢走进医务室,迎面遇上了这里最年轻的小护士。 小护士是典型的外貌主义,而且墙头众多。她花了两秒钟让自己在两个帅哥面前保持住专业素养,然后冲手冢和幸村送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手冢老师,不知道有什么能够帮您?” 手冢:“谢谢,我来找我的朋友。” “就是刚刚进来的,带着孩子的那两个年轻的一男一女。”幸村补充道。 “你们要找他们啊。”护士了然的点点头。“他们在最里面西岗医生的诊室,你们可以在这稍等一下。” 手冢道了谢,然后在长椅上坐下来等待。医务室的等候区里只有手冢和幸村还有坐在前台的护士。周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秋风卷过门廊时发出的嘶嘶声。 护士用手撑着下巴,假装在工作,实际上她本来就无事可做。他用余光偷瞄着长椅上的手冢和幸村,却在不经意间对上的幸村的目光。她猛地收回目光,为了缓解尴尬,便没头没尾的自言自语道:“那两个人看起来还蛮般配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幸村听了去。 从等候区到西岗医生的诊室之间有一个拐角,手冢坐在最边上,视线始终看向拐角的方向。幸村用余光看着手冢的侧脸,像是一个等待演剧开幕的观众。 几分钟之后,走廊里传来开门声,随后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的说话声。手冢站起身,幸村也站了起来。 不二走到拐角处,一眼就看到了手冢,他的步伐迟疑了一下,显然对手冢的出现有些惊讶。但他马上就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似乎慢一秒都不能忍受。 鹤子的惊讶更加的明显,甚至不自觉的松开了悠太的手。而悠太这个愣头小鬼在看到手冢的同时,脱口而出道“啊,姐姐的相亲对象。” 鹤子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颈,她尴尬的笑了笑,简直想掐死身边这个没脑子的苦瓜。 手冢虽然面无表情,但也尴尬的要命。不二歪着头看了看这两个人,然后冲手冢一笑。“哦?相亲啊,手冢君。” 斗兽场的大门被熊孩子一头撞开,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的幸村的预料。他本以为会看到不二和同龄的女生同行还带娃儿,然后偶遇手冢的酸菜缸戏码,结果现实竟然比预想的更加修罗。 这简直就是不容错过的专属剧场啊。幸村在心里暗爽了两秒。但还是觉着气氛不能这么僵着,观众有推进故事发展的义务。于是他走上前,半带解围,半有添油加醋的意思,说道:“哎呀,你们认识啊。” “啊,嗯。”先开口的是手冢。“这位是富景小姐,我祖父的同事的孙女。”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加上完全公式化的介绍方式确实很有手冢的风格,但是在了解内情的幸村看来,这简直就是说给不二听的。 ——好明显的求生欲。不过鹤子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鹤子把悠太扯到身后,偷偷的用力捏了一下那小子的脸,警告他不要再口无遮拦。她的笑容依旧有些尴尬。“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手冢君,” “我看到你和不二走进来医务室,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担心,就过来了。”手冢先是仔细的看了看不二,确认他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来医务室的变化。他又看了看鹤子和她身后的悠太,问道:“是有人哪里不舒服吗?” “是我弟弟,惹了些麻烦,还好有不二君帮忙。”鹤子再次向不二道谢。然后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鹤子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了,但幸村还是不难看出,她对手冢有单方面的倾慕之情。幸村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流转,八卦的笑容甚至都不想掩饰。 手冢没再问什么,他本来也是因为担心不二才跟过来的,既然不二只是陪同的临时家属,那剩下的一切都完全可以冷处理。 手冢心想,事情真是巧的要命。 不二虽然很想趁现在捉弄手冢一番,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忍了下来。手冢虽然心怀疑问,但似乎也有意想结束这场糟心的邂逅。 两人心照不宣的就此打住了话题。 凝固的空气似乎慢慢的流动了起来,深秋的天黑越来越早了。真田一个电话将幸村从观众席拖走,鹤子是扔下工作出来找弟弟,现在还得回去加班。瑟瑟的秋风中最后只剩下还各自心存疑惑的两个人。 夕阳照在两人的身上,好像一片金色的洪水袭来。他们同时开了口:“你”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手冢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刚才富景小姐说的事,真是太危险了,你没有受伤。” “谢谢你的关心,我是没什么事。”不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我没想到你的相亲对象就在这里啊,真是近水楼台啊。” “不是的周助,你误会了。”手冢连忙解释。“富景小姐是在今天才开始在立海大学工作的,但也只是因为公司的外派,临时在这里待一阵子而已。” 不二:“哦?是这样吗?你知道的还蛮清楚的嘛!” “是的。”手冢很郑重的点了点头。“你完全不用担心。” · 到了停车场之后,不二说道:“开我的车走。” “那我明天可要长途跋涉了。”手冢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诚实的溜进了不二的副驾驶。 不二:“我明天会送你。” 手冢:“这算是监视的一环吗?” 不二笑的不怀好意:“搞不好会是哦!虽说现在还不能正大光明的宣誓主权,不过看久了她们就会习以为常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什么都会习惯的。” 车子开出停车场,沿着海边的街道往东京驶去。不二开车的速度并不快,他把车窗放下来,边开车边欣赏海景。开了一段路之后,他突然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手冢刚想问他要干什么,就看到不二把头探出车窗,冲着海边的几个人一边挥手一边喊道:“片冈同学。” 片冈闻声回头,看到了不二迎着夕阳的笑脸。他的身子猛地一哆嗦,那段恐怖的记忆叫嚣的爬了出来。 “片冈,是你认识的人吗?”旁边的一个朋友问道。但是片冈没有回答。 不二继续喊道:“上次真是谢谢你借我东西,我打算还给你,能麻烦你过来拿一下吗?” 片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迈出去的步伐也同样僵硬。“您,您好。”他微微低头,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的手冢,又赶紧补充道:“手冢老师好。” 手冢轻轻点了个头,但注意力全在不二身上。车里一组,车外一群,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不二和片冈的身上。不二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内存卡递给片冈。“上次真是谢谢你喽,里面的东西已经清空了,你可以正常使用了。” 片冈紧张的有些哆哆嗦嗦,他接过内存卡,绝望的一笑、“您客气了。” “那我们再见喽。”不二留下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扬长而去。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之后,不二关上车窗,也提高了车速,完全没有要继续欣赏海景的意思。他轻声哼着曲子,然后按下车内音乐的播放键。 手冢疑惑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挂在脸上,他问道:“你和片冈认识吗?” “一面之缘而已。”不二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跟着曲调轻轻的哼唱着。 手冢:“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专程为了来还东西的?” 不二:“秘密。” “这是我作为男朋友的基本权利” 第二天一大早,不二果然说到做到。手冢刚要下车,就被不二一把拉了回来。半开的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手冢:“怎么了吗?” 不二:“靠过来点儿。” 手冢往不二的方向蹭了蹭,上半身已经越过扶手箱。不二扫了一眼周围,飞快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手冢愣了半秒,说道:“你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不二轻哼了一声。“这是我作为你男朋友的基本权利。”然后他又摆摆手,说道:“赶快下车,我还有事。” 手冢:“” 虽然他对不二这种占完便宜就跑的态度抱有意见,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自己好像也没吃亏。于是就老老实实的下了车。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早起的倦意也消失殆尽了。 不二从后视镜看着手冢飘飘然的背影,直到在停车场的拐角处消失。“果然还是有小孩子的一面,真可爱。” 石井带着清晨的懒散,翘着二郎腿,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能第二天做完的工作绝不在今天做完。” 早苗和爱子她们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微微往后侧着身子,在物理意义上与他保持距离。 早苗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旁边的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真不知道学长怎么想的,竟然放心把工作交给这个家伙,我们的风评会出问题的。” “好在这几天都在吃老本,昨天好不容易有个新活,竟然是要拍北海道山景的写真。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跑到东京找摄影工作室去北海道拍山景。”一旁的同事附和道。 “这种事情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爱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浓又黑的咖啡。她总是说老阿姨的精神完全靠咖啡支撑,而且口味儿重的和不二不分伯仲。 旁边的同事看了一眼他杯子里黑乎乎的液体,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之前也有人找过社长拍这种照片。而且社长似乎很喜欢拍那种东西,我听说之前社长还搞过一个什么摄影图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后就没动静了。” “摄影图集好像是社长的私人工作。”爱子说:“那种事不可能交给别人的。” “这么说真有可能,我在社长的工作计划表里看到过,但是一直没看到社长去弄那东西。” “或许已经弄完了也说不定。学长从来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人。” “那东西可不是很好弄的,全世界的山啊,那可是一个大工程,花个十年八年的都有可能。”爱子站起身,习惯性的瞟了一眼窗外,看到不二正从车上走下来。“社长来了。” “这么说,石井那家伙是把工作接下来喽?”早苗囫囵吞下最后一口面包,然后几乎是滑到垃圾桶将残留在桌子上的垃圾销毁。 不二对工作室员工的工作要求并不是十分严格,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不给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他都不会过多的要求什么。跟他在一起工作久了,大部分人都很清楚,他看起来温文尔雅,脾气温和,但是底线很明确。而且爱子也警告过其他人,最好不要惹不二这种性格的人发火,否则后果很严重。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看到过生气的不二到底是什么样子。 石井瞟了一眼楼梯口,一脸无所谓的嘟囔道:“你这样一点都不淑女啊早苗,就算看到你偷懒,不二那家伙也不会生气。” “要你管。”早苗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我有偷懒吗?” “我没有看到早苗偷懒,倒是看到你了。”不二的身影紧随着柔和的语调出现。 “哎呀,你可来了,不二。”石井收起他那招摇的坐姿,几乎是小跑着朝不二走过去。 不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遍,感觉自己的工作室什么时候养了一只花冠鸡。 早苗冷哼了一声。“石井那家伙一扭一扭的,怎么像开了屏的孔雀一样。” “我一直觉着那家伙有问题,他不会对社长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爱子端详着门口的两人,若有所思。 听到爱子的话,旁边的男员工猛地一惊。“你别吓我啊。” 爱子不屑的翻了他一眼。“亏你还自称见多识广,这种事儿啊下辈子也落不到你头上。” “哎?你什么意思?” “爱子姐的意思是你长的很安全。”早苗冲他微微一笑,随着爱子的脚步一起离开了。 “哦。”男员工懵懂的杵在原地,半晌才嘟囔道:“谢谢啊。” 自从听了爱子的话,早苗的心里就像是长了水草的河,乱的不得了。 不二办公室的门关着,透过玻璃墙壁能看到面对面坐着的两人。早苗偷偷的瞄着办公室用胳膊肘推了推爱子。“爱子,你说石井真的对社长有意思吗?” “嗯?”爱子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又继续手头的工作。“用我多年经验来判断那家伙是弯的。” 早苗:“那社长呢?” 爱子抬起头,视线在早苗的脸上兜了一圈,然后盯着她清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反问道:“早苗,你怎么突然就不追社长了?” “我嘛!我……”早苗苦笑了一下。“我不喜欢强人所难。而且……” “而且,你怀疑社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吗?”爱子一针见血的戳中了早苗的心理。 不愧是东大心理学的高材生。虽然早就不干老本行了,但看人还是犀利的不得了。 早苗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被爱子一眼看穿的感觉了,自然也见怪不怪。 她淡定的一笑。“所以我才问你啊!” “社长啊……”爱子又看了一眼办公室。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社长他深不见底。” 早苗:“???” “我看不透他。”爱子像是对眼前的挫折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重复道:“我看不透他。” 就在她俩闲聊的空档,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先走出来的是不二,他在走出办公室两步远之后,回头对刚迈出门的石井说道:“这个活儿既然接了那就交给你喽。” 石井的表情显得很不情愿。“不是,你真打算让我自己干啊!不二。” “你接的工作你不去做难道让我替你去做啊!” 石井:“拍板说接的可是你,而且拍山你有经验,我可没什么经验。” “人家要拍写真,你搞清楚重点。”不二笑的像一只骗过乌鸦的小狐狸。他拍了拍石井的肩膀,“还有,我才是社长,况且人家是奔着你来的,交给你了。” 石井就像刚开了半天就蔫了的喇叭花,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在休息区。 早苗和爱子煞有介事的看着他,对情绪落差如此之大石井充满好奇。 早苗:“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让他自己应付客户,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爱子一脸愉悦。“你听到了,刚才社长说客户是奔着石井来的,而且我要是猜得没错,一定有好戏看了。” 早苗看着爱子阴暗气息浓郁的笑脸,感觉这家伙的性格的阴暗面也深不见底。“爱子,你绝对和社长是一类人。” “啊哈?是吗?”爱子一脸诡异的看着早苗,将声音压到最低分贝。“可我是直的。” 早苗清澈懵懂的表情持续了几秒钟,给了爱子留下了足够扬长而去的时间。她看了一眼石井,又看了一眼不二离开的方向,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盯着石井落寞又懒散的背影看了好久。“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弯在一起。” 想法一出现,早苗就猛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家伙就是一个癞蛤蟆。那样对社长太不公平了。” · 手冢半眯着眼睛,隔着老远就看到不二走过来。 不二把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的像是踩了云,他低声吹着口哨,配合着和煦的秋日午后,像是一只吃饱了蜂蜜而心满意足的小熊。 手冢看到他走进楼门才从窗边离开,配合的在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同时打开了门。“欢迎回来。你今天挺开心啊。” 不二笑着坐到沙发上,问道:“北海道的雪山,你去过!” “国立公园吗?小时候去过一次。”手冢顿了一下。原本他是想说那地方没什么意思的,但突然转念改口道:“你想去吗?周助。” “倒不是很想去,不过”不二身子一歪,躺在沙发里,仰面看着天花板。手冢给他倒了一杯水,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表情。他几乎可以断定,不二一定在琢磨着什么可以让他的阴暗面得到满足的事情。 “不过我不建议现在去。”手冢淡淡的说道:“这个时节北海道的风景属于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你真想去,我们十二月或者新年过后再去,那个时候还能够滑雪。” “青黄不接啊。”不二想了一下,相比看石井的热闹他倒是更想和手冢一起去,虽然这样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快乐是什么都不能比的。“好!我听你的。” 动态变化的行为模式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开始有了冬天的模样。之前因为集训而落下课程的球员纷纷回到学校进行为期半个月的补课和期末补考。 大学的课程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本以为两个人终于可以多一些陪伴彼此的时间了,但手冢的工作显然没有那么轻松。 没有训练的时候,作为教练团队的一员,手冢还得扮演情报收集员的工作。 这次的工作地点并不是在日本,而是在国外。 手冢给不二倒了一杯咖啡,也给自己来了一杯。清晨的阳光从白色的半透明窗帘后边照射进来,让冷淡的客厅变得温暖起来。 不二合上电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到手冢面前那杯棕黑色的液体。“真是难得,你竟然喝起咖啡了。” “这东西偶尔喝一次还不错。”手冢将杯子推到不二那一侧,起身绕过茶几坐到了不二身边。“跟你说个事情。”他说道。 “哦?”不二放下杯子,变换了一下坐姿。“什么事情?” “从明天开始,我要出差一段日子。嗯……这次不是在日本。”说话的同时,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展开后递给了不二。“这是我的出差计划表。” 不二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行程周期大约半个月,正好是在选手们补习完课业任务之后回来,而且在这半个月之内,手冢几乎要辗转五个国家。 手冢:“行程安排会很满,你一个人没有问题。” “我是没有问题。”不二说道:“这次的任务似乎很艰巨啊。不过你实在是太出名了,真的适合这种007的工作吗?而且我记得几乎所有的业内人士都知道你在日本队当教练。” “确实是这样的没错。”但是她对此却不以为然。“这只是去各国考察一下而已。如果对方想要保留实力不管谁站在看台上结果都是一样的。资料是一种很好用的武器,但是并不代表有资料就一定能够获胜,重要的还是扎实的基础和足够的实战经验。但是这一次并不只是去了解各国选手的情况,还要考察和学习他们的训练方法,然后与我们自己的训练方式进行比较和结合。网球是一项世界性的运动,我们不能够闭门造车。” “你的眼光还是那么长远。”不二把行程表还了回去。“你去,没关系。”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捏着下巴说道:“既然你不在家,那我干脆就和工作室的人去北海道好了。” 手冢:“是有工作吗?” 不二哼笑了一声。“当然,有工作。” ——有工作才怪了。 手冢重新回到不二对面的位置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他。根本不需要动脑,单单凭他这么多年对不二周助这个人的了解就知道他根本是去找乐子的。如果真的是他的工作,现在早就在书房门口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了,而不是在这里悠闲的喝咖啡。 不二之后打出去的电话就完全证明了他是一时兴起,临时改变的计划。 不二的人生规划和他的碎发一样凌乱,或者说根本没有规划也不过分。他喜欢随心所欲,做事全凭个人爱好。 打网球也好,学摄影也好,都只不过是众多兴趣的其中之一而已,或许选哪一种爱好作为长久的工作他根本就没有认真打算过。他把这些爱好扔进盒子里,随机抽出一个,抽到哪个全凭缘分。 不二就像是钟表里的一颗齿轮,在时间按照一定的规律去运行的时候他却喜欢乱转。 世界的运行遵循某种合乎逻辑的动态变化规律,而不二的世界是没有规律的动态变化。 就像他这个人偶尔会出现的行为模式,毫无逻辑也毫无预测性可言。 不二回以同样的凝视,然后毫无征兆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站起身,走到厨房,将咖啡杯冲洗干净后放回原位。然后转过身靠在中岛台上,继续看着手冢说道:“不久前,我和同事在酒遇到一个女孩,据说是国立体育大学的外教,似乎在找你。” 手冢诧异的眨了眨眼。“找我?” “从外貌看像是北欧人,淡金色的头发,眼睛是淡蓝色的,嘴角有一颗痣。不过据酒老板说是个德国人。你有印象吗?”不二轻轻一笑,声音带着刺。 手冢偶尔会大条的神经显然没有意识到。他搓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印象。我又不是什么失踪人口,也没有藏在某个地方见不得人,我认识的人现在都还有我的联系方式,完全可以自己联系我,没有必要像是要找国际罪犯一样,到处打听我。” 不二:“这就不清楚了。或许那个女孩就是想要体验这种刺激的感觉也说不定。” 手冢站起身,端着空杯子走了过来。“怎么可能,她又不是你。” 虽然嘴上说漠不关心,但是手冢还是有些在意。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对方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不是什么神秘的人物,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他。他想起了上次去京都出差回来时的那趟不自然的旅程。还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 第二天的天气明显变冷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穿上了那件天蓝色的情侣装,然后一同去了机场。 不二的航班比手冢晚一个小时。他跟手冢嘱咐了几句,什么要记得切换季节,这次跨越好几个温度带,不要感冒云云,然后送他到了登机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才离开。 · “哇,学长今天看起来好像初中生啊!”早苗的眼里泛着对年轻魅力难以抗拒的光芒。 “社长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爱子拍了拍早苗的肩膀。“你又不是头一回看见,怎么这么激动。” “我以前没有注意嘛!”早苗随口敷衍了一句。 爱子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不二,却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同。 不二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穿淡颜色的衣服。白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外套是一件厚实的浅棕色连帽风衣,只是今天多了一件从未见过的蓝色毛衣。这一身行头一看就是为了应对北海道的天气准备的,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真的要找出点儿什么的话,爱子还是觉着今天的不二的笑容似乎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以往那圆滑平和的笑容里多了点犀利的棱角,又或者说是兴奋劲儿也说不好。 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和他穿着情侣装的另一个人早就穿越国境线,飞向了另一个季节。 没过一会,石井也出现了。刚一看到石井的身影,早苗就像炸了毛一样,咬牙切齿。她对石井的敌对意识从上次的合作开始就慢慢的滋长,在爱子无心的添油加醋之后开始变得赤裸裸。而石井似乎对此还挺有兴致。两人一见面,让安静的空气都能变得热闹起来。 石井的衣服几乎和不二搭成了情侣色,不过手上那爱马仕橙的大背包和他的人一样,看起来格外的惹眼。 “哎呀,不二,今天我们是情侣色呢!” “喂,注意你的措辞,花冠鸡。”早苗气势汹汹的瞪着石井。“你这个样子会被认为抢客户的风头的。” 石井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那有什么关系,她们在照片里有风头就可以了。” 不二蹙着眉头。“早苗和石井他们两个是怎么了?” 爱子诡异的一笑。“大概是年轻人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 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丘之貉完全没有让两人休战的意思。直到机场广播甜美的声音提醒乘客做好登机准备,他们两个才各自挂上了休战牌。 从东京的秋末到北海道的隆冬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不二先在大衣外头又穿了一件棉衣才缩着脖子下了飞机。风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流闯入了太平洋的地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尽头。“那家伙说什么青黄不接,这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早苗裹着大衣,正在后悔没有带棉袄,又气又悔的时候听到了不二的嘟囔。“什么青黄不接啊,你在说什么啊学长?” “嗯?没什么。”不二乐颠颠的往前走,走在几个人旁边的时候还唰的一下将棉袄的拉链拉到了顶。 “真是狡猾啊,不二那个家伙。”石井啧了一声。“他刚才就是故意的,告诉我们他有棉袄可以穿。” 早苗:“不过,学长他在期待些什么啊?” “雪。”爱子说着指了指天空。“灰成这样的天,一会儿肯定会下雪。” 他的话音刚落,早苗和石井突然停住了脚步,带着一起溜上飞机的余怒,他们两个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一抬腿飞快的往机场外面跑。边跑边喊道:“我先去买一件棉衣,你们先走。” “这就是你说的年轻人的活力吗?”不二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年轻人不是不需要那种东西吗?” “真下雪了的话,会死人的。”爱子嘟囔道。一股冷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这个哆嗦像是一个信号,似乎提醒了她什么。她看向不二,问道:“你不会期待的不只是雪。” “嗯?”不二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回头看着爱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梦想和爱情并非不能兼得。” 手冢下了飞机,走出机场,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面前车水马龙的街道。这是他时隔几个月,再一次踏上这座城市,此时他的内心像是释然了一切之后平静的像没有风的湖面。这座城市是他曾经的实验基地,为了让他能够证明点儿什么儿容纳了他的灵魂。而这一次,他将站在它的对立面,去洞悉他曾经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位于慕尼黑一角的网球公园还和以前一样人来人往。这里作为慕尼黑最大的单项运动公园,平时聚集了不少水平不错的初高中生在这里打球,而这些人都是德国青少年网球队愿意抛橄榄枝的对象,其中也有不乏会成为未来职业网坛新星的优秀人才。 手冢在几个带着对某种猜测的不确定的目光下走进了公园,目光扫过第一片球场,又越过低矮的看台看向第二片球场,然后走到一棵能够遮挡住刺眼的阳光的树下。他刚轻轻的靠在树干上,背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啊,国光。” 手冢闻声回头,看到了博格。他轻轻点点头。“好久不见,博格教练。” “现在你也是教练了。”博格把球拍夹到腋下,扯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他走到手冢的身边,看着他比以前更加阳光的神态,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你会来这里,就表示你们开始认真了对吗?” 手冢:“我一向都是如此,您了解的。” “不管面对什么都不动摇的心态吗?”博格看向手冢。“回到日本这几个月过得如何?” 手冢沉默了两秒,快速思考了那句入乡随俗般的德国谚语:“才能在隐退中得以发挥。” 博格轻轻一笑,眼角的鱼尾纹里夹着欣慰。“看样子是抓住了你想要抓住的东西。下一句是个性在闯荡中形成。不过再坚硬的石头在柔软的棉花里也冷不起来。你变得不一样了,国光。” 手冢的神情顿了一下。他十分清楚自己确实是变了,但对于他来说那只是性格中未被发觉的一部分被发觉了出来而已,就像是游戏到了某种阶段,触发了某项永久技能一样。但是他并不觉着已经明显到每一个好久不见的旧友都会为此发出感慨的程度。他一本正经的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说?” “苏格拉底曾经说过改变的意义和目的。我只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所谓的‘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手冢重复了一句,或许他早已心有所觉。 绝对的强者都要有洞悉人心的本事,“球场上的哲学家”并非浪得虚名。了解一个人的网球,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他站在球场上打一局。了解一个人思维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和他聊天。 在了解了手冢的网球之后,博格开始对这个寡言少语的少年的性格产生了兴趣。作为网球选手,他的球风侧面的反映了他的性格。在多次练习对打和比赛之后,他发现手冢虽然足够努力,而且天赋异禀,但是他的网球总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一样。尽管他曾经说过今后的网球要为自己而战,但是每一次的比赛都像是为了什么而刻意保留。 博格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因为对手不够强而顾及他们的自尊心才有此举动,但是多次观察下来,他发觉病得如此。手冢的保留并不是为了对手,而是为了其他的神秘东西。他像是在强迫自己一定要按照既定的步伐走下去,而给自己加上了某种束缚。 他曾经旁敲侧击的试探着询问过,但手冢都恰到好处的转移了话题。后来他终于发现,所谓的梦想,或许就是手冢亲自为自己戴上的枷锁,让他不至于在抗衡什么的时候迷失自我。 不过现在看来,这把精致的,华丽的,闪着光芒的锁终于寻到了能够打开它的钥匙。 “不说这个了。”博格把球拍重新拿在手里。“要不要找个地方打一局。” “谢谢邀请。”手冢轻轻摇头。“还是算了,我现在没什么状态。” “是吗。”博格说:“想象许多年以前,你真是斗志昂扬啊,有一种要跟世界抗衡的架势。不过我想你回到日本后应该不是松懈了。你抓住你想抓住的东西了吗?” 手冢轻轻点头。 “那就好。失去的和得不到的都不是最好的,只有你现在拥有的才是值得珍惜的。”博格把手放在手冢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既然认定了就要抓紧,不论如何都不要放手,拿出你站在球场上的气势来,别让自己后悔。” 随后他一抬手,转身往公园外走,只留给手冢一个高大的背影和一句气势如虹的话。“就算今年日本队是你做教练。德国队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有本事就攻过来,国光,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不是还有那个本事再一次从我手中把冠军夺走。” 手冢凝视着博格的背影消失在公园的某处,才转过身,越过两片球场的看台,继续往公园深处走去。 在来德国之前,手冢已经把所有参赛国现役的青少年网球选手的资料都刻在了脑子里。他此行的目的除了考察各国的实力之外,还给自己设定了目标——作为教练他是否也一样能做到完美无缺。 他在网球公园走了一圈,然后又在几个网球学校里转了一会儿,和几个相熟的人聊了一段时间,考察了一下德国的训练方式,确定了几个入选的选手。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并没有回到酒店,而是在自己曾经熟悉的街头转悠了一阵子。之前默默包容他无尽思绪的公园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短短的几个月,这里加了一些儿童的娱乐设施,孩子似乎也变得多了起来。 那棵古树粗壮的枝干从门口就能看见,周围的草地都臣服于秋天的威压,只有它还依旧常青,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手冢站在公园的入口处看了一会,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句:“喂,日本人。” 手冢闻声回头,看到塞弗里德仰着下巴站在十米开外的便利店门口,手里拎着食品袋,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原本比塞弗里德更加趾高气昂,但是在手冢回头的一刹那却缩到了塞弗里德的身后。 “我听博格说了,你这家伙又跑来了。”塞弗里德往前走了几步,手冢转过身面对他。 “我听说了,你这家伙当上日本队的教练了,这次是真的要跟我们德国队对着干了。”塞弗里德双手一摊。“有没有一种圆梦的感觉?” “你还是老样子,塞弗里德。”手冢看了一眼怯生生的从塞弗里德身后探出头的小男孩,问道:“你弟弟?” “嗯?”塞弗里德回头看了一眼。“这家伙啊!学校里捡的。” “你才是捡的。”男孩奶凶奶气的往边上跨了一步。“我可是未来的网球巨星,超越那个什么手冢国光的人。” “好,你要超越的家伙现在就在面前。”塞弗里德伸手胡乱的揉了揉男孩的碎发。“那你首先得长得高一些才行。”他提了一下袋子。“回去把这些牛奶都喝光。” 手冢轻轻眨了眨眼,将笑意憋在了心里。 “你跟其他人联系了吗?”塞弗里德又问道。 手冢:“谁?” “你回日本之后把耳朵也丢了吗?我是说大家,其他人。”塞弗里德咬了咬牙,那怨气冲天的气势完全不输败给不二的时候。“我和qp都没赶上你退役的发布会。真是的,真让人气愤。” 手冢皱着眉头。“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塞弗里德。” “你是没脑子了吗?你退役那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提前说一声,还有博格那个家伙,明明早就知道还故意瞒着我们。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世界网坛独步天下,为什么偏偏在巅峰时期退役啊,很好玩吗?你把网球当什么了啊?混蛋。”或许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塞弗里德也变得成熟了许多,口气虽然还和以前一样桀骜不驯,不过现在即便是发泄情绪也不再歇斯底里。 塞弗里德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曾经的队友,后来的对手的外国人确实是一个有魅力的家伙。他登上了他想要登上却始终没有到达的最高峰,他既羡慕又为他开心。可是正当他要为他欢呼呐喊的时候,这个家伙却坐上了下山的缆车,一溜烟的跑到了山下,然后告诉别人,他对这座山失去了兴趣。 手冢不以为然。他早已习惯塞弗里德发阴阳怪气,不气也不恼,。“人的规划各有不同而已。” 塞弗里德撇了撇嘴。“说到这里,我可听说你是为了女人放弃了网球啊!” “女人?”手冢哭笑不得。“你是听谁说的。” “这就不关你的事情了。”塞弗里德轻哼了一声。“让男人放弃他的热爱,唯一的原因就是女人的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都是这家伙的歪理。从他的态度,手冢就知道,这家伙是在瞎猜,而且完全是胡说八道。 “随你怎么想。我退役的原因在发布会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现在也正在做这件事。”手冢转过身,打算结束话题离开,但在迈出第一步之前他又转过头对塞弗里德说道:“梦想和爱情并非不能兼得。” 塞弗里德咬着嘴唇,目送着手冢离开,然后转头对旁边的小男孩说道:“喂,汉斯,你长大之后一定要超越这个家伙。” 在不二看来,这里有一种冷静的温柔,和某人很像。 北海道的夜晚来的格外早,指针转过20点之后,天空果然飘起了雪。雪花不算太大,洋洋洒洒的覆盖了整座城市。 不二从酒店里走出来,抬头看着天空,只感受了两秒钟雪落在脸颊上的冰凉,纷扬的雪花又迫使他低下了头,同时裹紧了衣领。 “这场雪真想跟他一起看啊!”他轻声低语,快步朝长街的一边走去。 大雪并没有熄灭人们享受夜晚静谧生活的热情。雪似乎有让世界瞬间安静下来的独特魔力,商业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却不显得嘈杂,面对骤然而至的雪也没有人显得惊慌。 或许这就是雪和雨的区别。一个片片纷飞,即便是冰冷刺骨一触即融也是充满柔情的;而另一个即便是带着盛夏的温热,但骤然而至时过于生硬过于奔放,在瞬间就能让人变得狼狈不堪。 暖黄色的灯光从橱窗泄露出来,铺满白雪的行步道上布满了边界不清的形状。路灯的黄色灯光散在空气里,照亮了飞雪,给冬夜添了一抹温度。 不二伸出手,落雪在指尖融化,变成一滴晶莹的液体,有了与皮肤相近的温度。北海道的寒冷之于雪,温暖也之于雪。 酒的灯牌是亮着的,证明已经开始营业了。不二随着一阵铃铛的响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他在门口抖干净身上的雪,同时扫视了一眼酒。 酒似乎也是刚开门没半个小时,已经有四桌客人了。 一对年轻男女,面对面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从那两个人的神态来看,不像是情侣,或者只是偶遇想找个伴儿的陌生人。 与他们隔了两桌是三个年轻的男子,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然后跨越整个酒的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大概是朋友出来闲聊。最后一位女士坐在台的一边,正摇着手里的杯子往门口看。 不二走到台,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酒保停下手里正在擦拭的杯子走了过来。他职业性的一笑,问道:“先生要来点什么?” 不二把外套叠好放在腿上才回应道:“纯的苦瓜汁,不要兑水,谢谢。” 酒保先是愣了一下,或许是头一回遇到来酒不喝酒的人。但他马上应了一句,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之后,苦瓜汁送来了,不二喝了一口,确实没有兑水。陆陆续续又有人走进酒,带进片片细雪。酒的氛围开始在热闹和安静的边缘交替徘徊。 像不二这种一个人坐着的客人并不少见,有些人是老顾客,有些人则是以狩猎作为消遣。这些人会选择台或者视野比较好的位置,点一杯酒拿在手里,不喝或者慢慢喝,然后像秃鹫寻找猎物一样东张西望,随时准备向目标展示自己的魅力,尽管大多数人都没什么魅力。 不二坐在台的角落,闷不做声的摆弄着手里的杯子,如果不是刻意去看,很难注意到昏暗的灯光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除了因为苦瓜汁引起了酒保短暂的注意之外,不二的存在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他原本可以在酒店的房间里欣赏夜雪,可是不知为何他还是想出来走走,而目前所在的这家酒是为数不多的清,店内的氛围也安静,风格统一的爵士乐与雪夜配合的相得益彰。 在不二看来,这里有一种冷静的温柔,和某人很像。 不二注意到玻璃杯壁倒映的影子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微微转过头,看到刚才还在台另一端的那个孤身一人的女子已经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在酒喝苦瓜汁,你真是别具一格。”女子举起杯子。“你好,松本艾维娜。” “你好,不二周助。” “不错的名字。”松本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不二。“嗯……你和这里的男人都不太一样。” “哦?是吗?大家不都是四肢健全,五官完整,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你真会开玩笑。”松本呵呵一笑。“换句话说就是大家都只是像个人样而已。我经常来这里……”她把椅子转了个圈,背靠着台,视线扫过整个酒。“来这里的男人我见多了,都像你说的一样,只是像个人样。他们就像随时想要开屏的孔雀,但都不自知自己那艳丽的大尾巴还没长出来,他们贪婪审视着坐在这里的年轻女孩,希望能找到一个掉队的并且在寻求爱抚的羊羔。这里的刍狗不比闹哄哄的歌舞厅少,放眼望去满目皆是。” 松本停顿了一下,看向不二,她见不二没有接茬的意思,但也并非不感兴趣,便继续说道:“你看窗边的那一对儿,他们两个一个比你早来十分钟一个比你早来五分钟,但自从那女孩进门之后不就,那个男的就凑了过去,正好在你进门的前一分钟成功坐到了女孩的对面。” “是吗?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被搭讪。”不二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其他的地方。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一头金色的秀发,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和一张东方人的面孔,毫无疑问她是一个混血儿。年轻,漂亮,有姿色。如果她想要刻意展示一下魅力,想必这间酒里的“猎狗”们都会臣服在她的脚下。 而现在,显然没有人来招惹这样一个美女。不二心想,恐怕她的犀利还不止一次, 不二:“成年人之间要是你情我愿的,别人也没有资格去干涉什么。” “哟!帅哥,你蛮看得开的嘛。”松本魅惑的一笑。“你看起来可不像不常去酒的样子,干喝苦瓜汁可没意思,要不要来一杯。” “抱歉,我对暧昧的气氛没兴趣。”不二皮笑肉不笑。他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窗外的飞雪,屋内的柔光,这里的氛围确实适合调情。“氛围不错,不过对我不合适。” 松本不以为然。“你知道吗?帅哥,我特别喜欢在这里观察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男人,女人,老人……只要走进这里的人我都会仔细的观察他们一番。每个人都一样,没有特别之处,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到酒就应该喝酒,遇到感兴趣的异性调个情,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了。不过呢……”松本趴在台上,脸颊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本来满杯的酒在说话间已经快见了底。“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还是那个观点,你一点儿都不一样。” 不二没答她的话,观察着她是否已经喝到有了醉态。松本虽然已经有了些许的酒气,但并没有被酒精腌透脑子,甚至清醒的有如回光返照。 “嗯……”松本左歪一下头右晃一下脑,那双淡蓝色的瞳孔里闪着窥视人心的光芒。“你从进来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不过并不是因为你点苦瓜汁。”她颇具魅力的一笑。“你走进这里纯属偶然,你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男人,女人,还有……酒。” 不二没有说话,继续回望着她,等待她继续开口。 松本晃了晃杯子,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推给酒保,示意他再来一杯。她继续说道:“你就是纯粹想要融入什么地方,无关喜好。可以说你这个人啊!冷漠到了极致……” 她接过新来的酒,喝了一口。“我不记得谁说的了,说一个人要是冷漠到了极致就会不自觉的展现出一种温柔。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说的没错。” “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说这种话是不是会有些失礼呢?”不二笑了一下,并没有真的生气。 “那是你们日本人的观念。”女子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说对了!嗯?” “算对了一半。”不二话说一半,转头看向了门外朦胧的泛白的夜色。“月亮——自古以来都被人们赋予温柔,忠诚,神秘的爱情象征。fly to the oon,大可作为对爱情忠诚的一种承诺。我之所以走进这里并非只是偶然,这里有一种令人着迷的冷漠和在特定时刻才能感受到的温柔。我只是觉着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而已。”不二站起身,将苦瓜汁的钱压在杯底。“你店里的苦瓜汁不错,很正宗。” 说完不二拎起外套往外走。没有听到松本在身后轻声地自语道:“真是敏锐的家伙,男人的感性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们明天见了。” 爱情有多少次试错的机会,就有多少个伤心的人。 不二踏着雪往回走,思念化作脚印,变成有声音有形状的东西。他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手心里握着电话,心里却犹犹豫豫的。他算了一下时差,这个点儿某人应该正在工作中。 “算了,还是不打扰他好了。”纷飞的雪淹没了不二的自言自语。他慢慢悠悠的回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石井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着漫天飞雪。 “你没有休息吗?”不二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石井没好气的说道:“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敲门也没人回应。你去哪儿鬼混去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不二好脾气的笑着,但完全没有要确认自己是否有未接来电的意思。 这段时间,他总是习惯性的把手机开成静音,都是跟某个人学的。 “我在想,如果雪继续这样下下去,明天的拍摄恐怕要取消了。”石井略展愁容,他不喜欢这种天气。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二不以为然。“客户是北海道人,自然熟悉北海道的冬天是什么样子,而且我想她们可能就是在等待这场雪。” 石井:“你为什么这么说?” 不二头也不回的走进酒店大厅,边走边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放晴了。不二站在窗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看着朝霞从东边的群山后面慢悠悠的爬出来。 山体在视线的尽头一直延伸下去,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成片的针叶松林露出黑色的枝干,在覆满白雪的山间变成了如同斑马花纹一样的点缀。时而一阵风扬起成片的粉雪,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划过,让山与天空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了。 不二抓起身边的手机,拍下了这一幕保留了某种原始气息的画面,忘记了时差的存在,将照片联通一段文字送到了大洋的另一端。 不二:“冬天的雪山看起来还真不错。” 德国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手冢正在整理资料,一声特别的铃声在时强时弱的风声里响了起来。 手冢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照片里北海道的雪山在朝阳的辉映下格外的美丽。“没想到这个冬天来得这么早,我收回之前的话。” 他的信息刚发出去没几秒,就收到了不二的回复。“抱歉,我忽略时差了,你是被我吵醒的吗?” “并不是,我还没有睡。”手冢报备似的拍了一张有些凌乱的桌面照片发了过去。“正在整理资料,我想把预定的时间缩短一些,这样就能够早一些回去。” “那太好了。”不二的笑容藏在手机的另一端。“那就不要大意的上。” “我会的。”手冢一本正经的态度连标点符号都严谨的遵照语法的要求,一丝不苟。“下雪之后会很冷,你要注意别生病了。” “那,晚安。” “早安。” 两人心照不宣的按照对方的时区互道问候。这时有人上楼来喊不二,他们似乎要准备出发了。 不二赖床错过了早饭,只能在便利店随手买了一杯咖啡和面包快速的吞进了肚子里。 拍摄的取景地位于温泉度假中心再往东走一段路程的原野。这个原野以前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公园,但是现在荒废了,地点正好在不二早上眺望的山脚下。 早苗欢快的在雪地里蹦了两下,厚厚的雪层几乎能够淹没脚踝。其实她很想直接躺在雪地里撒欢打个滚,但是碍于现在还在工作,想想还是打消了念头。她忍着被一尘不染的雪地诱惑的心,在废弃公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为什么客户始终不告诉我们他是谁啊?” “可能是要保持神秘。”爱子揉好一颗雪球,但没等她扔出去就散了。“今天的客户是昨天那个小女孩的朋友,听那天社长和石井谈话时字里行间的意思估计是对方认识石井。” “我也是那么感觉的。你问过石井吗?” “我可没问过。不过石井好像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爱子又重新抓了一把雪,揉成了球。“不过你不觉着这样共有意思吗?你看石井那个家伙,好像有点坐立不安了。” 石井和不二待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原本还算淡定的石井随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二悠哉悠哉的靠在树上,提醒石井该把设备校准一下了。石井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一边准备一边时不时的往入口处望去。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他们走过的雪地上重新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由小变大,在白的令人炫目的雪地上逐渐清晰起来。不二把抵在眉眶上,眯着眼睛朝山坡下看去,那人穿着黑色的外套,系着一条蓝色的围巾,头上戴着一顶与围巾同一颜色的毛线帽,金色的卷发从帽子里露出来,垂在两侧的耳后,随着不约而至的风轻轻摆动,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不二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昨晚他在酒见到的那个酒老板,松本艾维娜。“喂,石井,客户来了。” 石井正在检查相机,闻声抬头,顺着不二的视线看去,下一秒他几乎是跳起来的。 “怎么是她?”他喊道,语气和声音都几乎变了调。 不二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石井的喊声也惊动了后面的早苗和爱子,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客户是冲着石井来的,接待的沟通的任务自然就得交给石井,而且不二早就说过他是来凑热闹的,所以在石井给松本介绍不二的时候,不二笑眯眯的回应道:“我们昨天见过。” “是啊,昨天在酒偶遇,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呢!”松本大方的一笑,补充道:“对,不二先生。” 不二笑着点点头。 石井来来回回的看着两人。不二笑的越自然他就越忐忑。刚才一见到松本,就说客户到了,而且对昨晚刚见面的人今天就成了自己的客户这件事一点儿都不惊讶。松本还说两人聊了很久,到底聊了什么?会不会将他在国外时的那些事情抖出来? 石井越是表现的不自然,不二就越觉着这两人有问题。他悄无声息的看向松本,那张线条柔美,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上虚浮在表面的笑容和眼角闪露着的诡异的光,很显然,来者不善。 之后,不二才知道,松本艾维娜是石井在国外时候的前女友,两个人在酒相遇,之后的发展多半就像松本在酒形容的那些“猎艳”的结果一样,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石井发觉,自己对松本的感情完全不属于爱情的范畴,反而自己一见到她就像是看到了镜像中的自己。他没办法对她有情侣中的那种爱情,而且从一开始的暧昧似乎都是他自己的误解。 在提出分手之前,他坦白的告诉松本,他其实是小众的。松本虽然没有表现的过于难过,但是还是对于他这种撩完就跑的行为做出了鄙视。 他们两个人以情侣的身份相处了半年,结果对方是另一边的。 石井曾经向她坦白自己在日本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人。也正是是跟她的这场感情验证了他的真实情感。这让松本对他又气又恨。她并不是不能接受石井的取向问题,而是无法接受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替代品。 她承认自己当时对石井确实动了情,所以现在在即将离开日本的时候想再跟他见一面,但是她担心石井不愿意见她,所以在打听到他的下落的时候,想到了这个方法。 爱情有多少次试错的机会,就有多少个伤心的人。 “其实让他帮我拍一组照片当做对日本最后的留念也不错。”松本捂着被加热的罐装咖啡,冻僵的手温暖了不少。 带便携式加热箱是不二的提议。在冬天出外景为客户提供好细致周到的服务是提高工作室评价的好方法。 松本喝了一口咖啡,转头看向不二,说道:“我感觉现在像你这样细心的男生已经很少见了。” “你过奖了。”不二谦虚的一笑。“这是我们作为服务行业的习惯。” “不见得。”松本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石井。“不二君,你和石井是同学?” “嗯,大学同学。” “是吗?”松本像是在自言自语。“同学,青春,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正如松本自己说的,她确实想把这次的写真拍摄当做在日本最后的留念。结束之后她对在场的人说:“明天我就准备离开日本了,趁着酒今天还是我的,你们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请客。就当是对你们完美服务的酬谢。” “钱已经付过了,我们只是做我们该做的事情而已。”石井不解风情话一出口,就迎来了两道恶狠狠的目光。 松本似乎也没有在意石井的意思,她望向不二。“你作为老板的决定是怎样的呢?” “客户说要感谢,我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我们也不着急非要在今天回去,就再待一天也没什么问题。” 不二的话音刚落,爱子和早苗就在后面偷偷的击了一下掌。然后早苗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石井,嘲笑道:“看到没,格局” 石井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你们就是想看热闹。” “人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才能从困住自己的枷锁里挣脱出来。” 有一整个下午的空闲时间,不二几乎都打算猫在附近的书店。大雪让附近的滑雪场都关闭了,一些涉及到山林的景点也都关了门。爱子和早苗跑去了温泉,石井无所事事,便跟着不二去了书店。 书店里的顾客零零散散的也有不少人,不二随便在书架上挑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点了一杯茶,找到一个安静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石井毫无目的的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在不二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假装是在看书,实际上半个字都没看进去。从进门开始仅仅五分钟,他就开始对这里安静的环境感到无聊。但是他又不打算承认自己毫无吸收知识的欲望和兴趣,只得活受罪一样把自己按在椅子里。 好在不二对面前这个家伙在看什么书,是什么状态都毫无兴趣。他只是低着头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偶尔注意一下时间。 石井的视线越过书脊看向不二。他扫了一眼不二放在桌子上的几本书。一本旅行杂志,一本老电影杂志,一本看起来像是讲哲学的书,至于不二手里的那本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一本小说。 “这家伙拿这么多真的能看完吗?”石井在心里嘟囔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二中途起身添了好几杯茶。终于到了他期待的时间,他站起身,走到书店的外面,与石井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窗,站在夕阳晕染的雪地上打电话。石井虽然只能通过表情去猜测,但是不二远远比之前都更加饱满的笑意早已充分说明了问题。 石井偶然听到过工作室的其他人对于不二现在是否还是单身一人的猜测。 不二虽然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总是抱着一副有缘自会来的态度,但是并非是毫无事业心的类型。而且现在摄影业的竞争压力并不小,不二就算不想力争上游,但也得保证可以在激烈的行业竞争中有一席生存空间。仅仅一个讨厌失败,就足以让他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把刚刚起步不久,正值上升期的工作室交给别人,自己跑去做什么顾问。如果说仅仅是为了兴趣爱好恐怕也太冲动了点儿。不二又不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作为成年人,他不像是会感情用事的人。 可是又为了什么呢? 对于不二还是不是单身的问题目前也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即便大家根据各种似有似无的迹象去猜测,也没有一个人能拿的出证据。 一切都在怀疑中,而石井比一般人更加执着的想要挖掘出这个秘密。 或许是因为格外在意才会变得格外命案,石井又有一种迷之自信,他几乎可以确定,不二有一个隐藏的恋爱对象。又或者即便双方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至少还在暧昧期。 他希望是后者,那样自己就算插一脚也不会有第三者的负罪感。而剩下的,就是不二到底是哪一边的问题了。 石井站起身,把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将书放回原来的地方,走出了书店,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不二。 不二和手冢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太久。手冢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德国队的情况摸了一遍,他想要缩短出差的时间,便马不停蹄的赶到机场,飞去下一个地方。 时间在催促着每个人走,内心所求变成了动力。 夜幕降临之后,松本打来了电话,不二和石井等人应邀去了酒。 石井似乎有刻意躲着松本的意思,但还好奇她跟不二会聊一些什么,他与他们隔着两个人的位置,不远不近,凑在了爱子和早苗的身边。 爱子和早苗正在讨论一些无聊的网络八卦,也不介意石井过来凑热闹。 不二依旧没打算喝酒,松本晃着酒杯,淡色的眼眸似笑非笑。“我把这家伙的事情抖出来算是对他的报复……”她喝了一口酒。“不过只对你一个人说了。” 不二端详着松本的表情,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他想起了之前松本说的话,或许她已经认为石井所谓的那个忘不了的人是自己。 但是不二并没有先入为主的给出自己的答案,他假装没有察觉,淡淡的问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 “嗯?难道……”松本话音一滞,略有诧异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她思忖了两秒钟,改口道:“我感觉你不像是单身的样子,有女朋友了。” 不二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经营这间酒就是为了观察各色各样的人,就像你昨天说的,进来这里的人都是四条胳膊四条腿,一张长相各异的脸。有些脸会隐藏,把真实的自己藏的深一些,多接触几次才会有一点儿了解,有些人不太会隐藏,接触一次就能被人看个通透。不过还有一些人,他们的表面就像是蒙了一层雾,给人感觉亦真亦假。让人捉摸不透。你就是第三种人,不过……”她又顿了一下,把杯子里的酒喝干。“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种心理学研究,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种天生淡漠的人,对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 不二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石井那种混蛋就是藏的很深的那种。”松本继续说道:“从跟他认识到恋爱到他自己坦白,我根本就没看出来他是个……你注意到没,那家伙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这个我还真没有注意到。”不二毫无愧疚的撒了个谎。 “不,你一定注意到了。”松本斩钉截铁的说。她的喉咙里咕噜了两声,略有醉意。不二一时间没办法判断她到底是瞎蒙的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不过坐怀不乱是不二在多年的沉寂等待中慢慢学会的。他表情几乎没有变化的摇了摇头。 “算了。”松本扬了扬手。“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啊?” “我吗?”不二迷之一笑。“大学老师。” “怎么好上的?” “我们是同学。” “哟!校园恋。” “算是。” “早恋?” “看你怎么定义了。” “那就是了。” “你追她的还是她追你的。” “算是两情相悦。她在学校的时候特别受欢迎,不过为人有些严肃,跟她表白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暗恋。” “你表白了?” “她跟我表白的。” “呃……不过也合理。”松本轻哼了一声。“女追男嘛!总是比较好追。” 不二笑眯眯的等着松本接下来还会问一些什么问题,反正都已经编了这么多了,不差再多编几句。把手冢的性别一换,然后再根据青学三年那家伙在学校被女孩表白时尴尬的种种场面,让他编一本小说都能编出来。 但是松本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话题。不二发觉,这个时候她已经喝多了。 她比昨天喝的少了许多,但醉意却更加明显。白天的时候她对自己和石井的那段感情经历讲的并不多,但是从字里行间中不二还是能够感觉到她并非嘴上说的已经释怀了。 她千辛万苦找到石井拍摄在日本最后的留念,在酒还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晚重新唤起曾经的记忆,或许就是因为忘不掉而所做的某种挣扎。 “你说你不在日本待了,是要去那个国家呢?” “南非。”松本新加的酒已经喝了一大半。“那地方看不到雪,酒的味道也和这里不一样,酒的氛围也不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和这里不一样。” “所以你就是想这种方式最后尝试着让自己释怀对吗?” “……呜。” “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规则可言的,过去和现在不同,未来也有可能改变。如果我们不试着去接受这些改变,同时去适应随之改变的自己,是没办法走出来的。”不二轻轻转着杯子。“人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才能从困住自己的枷锁里挣脱出来。” 松本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她的目光越过不二的身后看向了正与爱子和早苗有说有笑的石井。然后她轻轻一笑有些勉强。 突然的“惊喜” 如果想要引起一个人的兴趣的同时还不想被讨厌,就要把握好显眼的度。 不过这都得因人而异。 自从回到东京之后,石井已经在不二面前跳来跳去一个礼拜了。以各种名义约不二去各种地方,而不二则以他搞砸了久留美的写真集把他留在工作室加班。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石井君。”不二的语气生硬冷淡,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石井往椅子里一靠,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我作为专业人士,给出专业的建议的做法没有问题。” “你给出专业的建议是你的工作职责,但是是否采纳你的建议是客户的权利。” “久留美当时已经同意了。” “那她的经纪人呢?” “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也就是说你在客户没有到齐的情况下就将事情定了下来,然后惹得他们公司和经纪人都不满意。” “拍摄的主角是久留美,她有权利提出自己的要求。” “她是有权利。”不二毫不退让。“但我们要搞清楚权利的大小。就比如说你有权利提出更改方案,但是能否更改的权利在于我。” 不二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但是从他盯着石井的那一刻起,办公室里的气氛就瞬间变得凌冽了起来。石井有些后知后觉,但也感受到了不二不同于以往的态度。他瘪着嘴咬着嘴唇,抬头看着不二。他脸上的神色并不是恐惧和愤懑,更多的是惊讶和困惑。他从未见过生气的不二。他终于意识到爱子的警告并非子虚乌有。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并非不二生气时的样子。 石井轻叹了口气,泄了气似的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重新拍一期,就算你想用之前的底板也没关系,自己去把客户说服就好。”说完不二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他打开门,但是在门口停住了,转身对着还坐在那的石井轻轻一笑,说道:“时限是一个礼拜,加油,这次可别搞砸了。” 嘱咐完之后不二就走了,石井从办公室的窗户看着不二钻进车子,一溜烟的消失在街角,才愁眉苦脸的走出去。 爱子把热水倒进杯子,将果茶袋子在里面晃悠了几下就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即将下班的日子,主打一个干什么混什么,连喝水都不例外。“怎么样石井君?” 石井抬了一下眼皮,看到了爱子一脸愉悦的笑容,嘟囔道:“你这样会没朋友的,爱子小姐。” “嘛,有什么关系。”爱子喝了一口茶。“你终于见识到了社长生气的样子了。” “那家伙不是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吗?” “不在乎?”爱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真以为社长他什么都不在乎啊。他只是看起来不在乎而已。他这种人别看平时笑眯眯的,生气起来很可怕的对。” 石井闷声点点头,片刻之后又补充道:“从今天来看,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可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从来没见他生过气,这次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这种平时几乎不生气的人突然很生气,就证明一定有什么事情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了。就拿你的这件事情来说,原本久留美自己有很大的话语权的,可为什么第二版写真集一出,她的公司就参与进来了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我倒是没想过。”石井坦诚的说。 石井不是什么细心的人,爱子早就看出来了,她提醒道:“这里面一定有事情,你最好自己去调查一下。” “这里面要是有问题,不二刚才为什么没说。” “他可不是对谁都会敞开心扉的那种人。社长刚才这么说?让你重新拍一次,我猜的没错。” 石井叹着气。“你猜对了,神算子。” 爱子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喝掉了最后一口茶。“我要下班了。”她站起身,走到石井的身后,低声说道:“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可要抓住喽,加班侠。” 就在石井对着空气绞尽脑汁的时候,不二的车已经驶出了市区,开向了机场。 随着窗外地面的景色越来越清晰,思念化作归家的喜悦。走下舷梯,穿过甬道,走出机场。 手冢的背包里装的不再是疑惑,茫然与不舍。他越过人群,能够一眼就看到那个身高并不突出,有着一头栗色碎发的笑脸。不管看多少次,他总觉着不二还是那个少年的模样,这么多年似乎始终未曾改变。 不二站在与接机人群有一段距离的柱子旁,笑眯眯的看向人群。在涌出的人流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手冢的身影。四目相接的时候,他抬起胳膊扬了扬手。 “欢迎回来,国光。”不二笑着准备去接手冢手里的背包,但是手刚伸过去,还没等碰到背包,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手冢又在不二面前来了一个“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右手零式短球。”迅速将包换到了右手,用空下来的左手抓住了不二伸过来的手。 不二反应了半秒,然后噗嗤一笑。“你真狡猾。” “哦?是吗?我只是习惯而已。”说话的时候手冢没有去看不二,刻意游离的视线完全说明了他一本假正经的功力几乎要炉火纯青了。 不二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从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公布了之后,似乎莫名其妙的涌上了一股与世界唱反调的力量。并非刻意的,只是随心而为而已。 从机场开往市区的过程就像是白天跨入了黑夜。晚霞的红光在道路的尽头消失,街灯像一条多足生物的脚,无限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车子汇入车流,又在一段时间驶出车流,拐进了一条静谧的街道。 道路两侧都是住宅区和窄巷,不二放慢车速,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前方的路况,防止有人突然鬼探头的窜出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并不是没什么可聊的,手冢的疲态在坐上副驾驶的那一刻几乎毫无保留的显现了出来。但是不管是半眯着眼睛还是侧着头想要睡一会儿,只要不二说话,他都会回应,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嗯”。 不二一开始只是问了一些工作进程,讲了几句俏皮话,就任凭手冢的旁边半睡半醒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什么可以聊,而是太了解对方,有些话不必问也不必说出口。他们早就习惯了陪伴在各自身边的同时专注于各自自己的事情,许多情侣之间冷场一样毫无交流的尴尬在他们这里似乎就变成了另一种会让人心平气和的氛围。 车子随着爵士乐的舒缓音符小心翼翼的驶入大街的深处,在经过一处公园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影子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那个影子像是奔着亮光而来的飞蛾,在马路中间突然停了下来。 不二只看到两个淡绿色的光圈,但他还是本能的反应车前有什么东西。他几乎都没来得及思考明天和意外的关系,就在稍显慌乱之中踩住了刹车。 手冢本来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半睡半醒,结果身体的惯性作用把他推向中控台,又在安全带的控制下被弹回了座位。他猛地惊醒,问道:“怎么了周助?” 不二:“我感觉车前面有东西。” 手冢沉了一口气,和不二一起下了车,两人绕到车前,什么也没看到,又探头往车底下看了一眼,看到一只猫正缩在车轮边瑟瑟发抖。 不是鬼探头,原来是猫探头。 当“梦想”照进现实 小猫似乎已经被吓傻了,任凭两个人把它从车底下掏出来也毫无反应。 不二小心翼翼的把小猫托在手里,借着车灯查看它的状态。 小猫似乎只是受了惊,没有什么表面的外伤。它蜷缩着发抖的身子,看起来也就一个多月大,绒毛像是触了电一样,在身上炸开了花。不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猫,感受到的只是一个猫的骨架。 它瘦的几乎没有肉,仿佛骨架之外只包裹一层皮毛。 不二:“它太瘦了,看起来不像是家养的。” “嗯。”手冢点点头,转身看向刚才小猫窜出来的巷子口。“或许能在附近找到猫妈妈,它看起来也不像断奶的样子。” 小猫好像没有野猫普遍怕人的状态,不二手心的温度让它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因为恐惧或者惊吓的战栗停止了,它轻轻叫了一声,抬起头看向不二。懵懂的脸上带着虽弱的胆怯和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它盯着不二看了许久,然后又将头埋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它的眼睛也是蓝色的,跟你的一样。”手冢俯下身,左一眼右一眼的盯着小猫看。 原本就吓的半死,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现在又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庞然大物盯着看,小猫似乎又害怕起来,在不二的手里几乎蜷缩到了极致,把头使劲儿的埋进不二的手掌里,好像只要它什么也看不到,别人就看不到它。 不二:“喂,国光,你太凶了。” “我就是这个样子嘛。”手冢委屈的撇了撇嘴。“要是咧开嘴它估计还会以为我要吃了它。” “好像也是哦。”不二笑着。“我们在公园里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猫妈妈。” 手冢去停车,不二将大衣解开一个口子,将小猫塞进怀里,站在公园门口等。 冷风吹过耳畔,身后的秃枝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月亮高悬在空中,冷的像一面镜子。不二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小猫。白色的绒毛有几处已经脏了,变成了它风餐露宿,与命运抗争的勋章。 不二摸了摸小猫的头顶,换来一声奶里奶气的短音。不知道是因为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有戒心,还是因为重新找到了依靠而有了安全感,小猫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不二拽了拽衣领,替小猫挡住袭来的夜风。曾几何时,那些心绪无法安定的年少时期,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他没有那种少不更事的莽撞,也没有无所畏惧的雄心,但也没有畏首畏尾的怯懦。 他对这个世界心存敬畏的同时又对诸多的不确定感到不安,就像一个飘荡在尘世间的灵魂,只想找一个避风港一样。他想找到那个能够接受自己的自由和不羁的肩膀,在他满身疲惫的时候成为他的依靠。 手冢的身影被路灯照亮。不二小跑着应了过去。“国光,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手冢脚步一顿,他看着不二。路灯洒下的光圈正好照亮了两个人的脸。他的视线扫过不二清澈的脸庞,然后在不二半敞开的胸前停留了一会,然后柔声说道:“那我们就先去宠物医院。” “哎?”不二愣了一下。随即弯眉一笑。“谢谢你,国光。” 小猫睡的很安静,甚至发出了短暂的鼻鼾声。 不二一边查看导航一边说道:“我们得先找一个宠物医院。” 手冢将车开出停车场,几乎没有犹豫的驶向原本预计要回家的方向。“距离家附近两条街的商店后面有一家,从这里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不二惊异的抬起头。“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手冢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以前说你捡过一只猫,上次我还问过叫什么名字,不过上次去你家我没有见到那只猫,是” “那只猫啊,被别人抱回去养了。”不二笑着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猫。“其实我本打算自己养的,不过那时候家里没有人照顾它,我也没有时间,就只能送给别人了,想一想大石养的宠物是鱼,就感觉真好,那种动物比植物都省心。” “要说省心,你那几盆仙人掌好像才是比较省心的。”手冢多半是故意吐槽。 “你啊,还是没有找到养植物的精髓。”不二说道:“仙人掌那种植物,生命力顽强,只需要少量的水就能够活下去,而且浑身长满的刺,让人想要靠近却又会望而却步,真正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而且它的刺又软又锋利,被扎到时的痛感比被纸划伤还让人记忆犹新。” 不二脸上的笑容逐渐“仙人掌”化,手冢不由的打了个哆嗦,没再说话,好在前面拐一弯儿就到目的地。他在宠物店的门口停好车,说道:“到了。” 宠物医院有两个值班的医生和护士。看到有客人进来便一起迎了上去。 不二把小猫从怀里抱出来,放在检查台上。“这个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想给它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您是想要养它吗?”医生问道。 “嗯。”手冢在后面点点头。 “好的,请两位在休息区稍微等一会。”说完医生抱着小猫走进了诊室。 不二和手冢坐在休息区等候,没等多长时间,医生就抱着猫走了出来。他详细的询问了不二他们捡到小猫的过程,几乎可以确认这只小猫不是走丢的家养猫。 “它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医生说道:“两位如果想要领养它的话,现在就可以办理相关的手续。” 手冢和不二相视一笑。 “不过”医生又补充道:“两位有养宠物的经验吗?” “人算吗?”不二俏皮的开了一句玩笑。 医生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愣了一下。“啊?” 手冢无奈的叹了口气,连忙解释道:“您不用听他胡说,他只是养过他弟弟而已。我们没有养宠物的经验。” “是这样啊。”医生咧嘴一笑。“那两位先去办理相关的手续,之后”他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太晚了,这样,如果两位有空的话,明天来参加一个两小时左右的新手宠物主培训,培训结束之后我再将小家伙交给你们,可以吗?” 手冢思索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不二,问道:“这样应该没问题,周助。” “没关系。”不二轻轻点头:“这样对宠物和宠物主人都是负责任的。” “那就拜托您了,医生。”两人道了谢。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办理完饲养手续才离开宠物医院。 不过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宠物店,大包小包的拎回去一大堆东西,准备给未来的新成员布置一个新家。 手冢的房子足够大,可支配的空间也足够。他们将落地窗边的花架挪到一边,在客厅的一角放置了猫屋,爬架和一些玩具,专门清出了一个柜子用来放小猫的生活用品。 手冢抱着双臂,看了一眼落地窗。“已经入冬了,阳台的窗户也没有开的必要,通风就开最边上的小窗。” “嗯,有道理。”不二点点头,他笑的心满意足,但并不是因为成为了有猫青年而开心。他喜欢在脑海里想象各种各样的手冢,当然也包括养宠物的手冢。 “我去泡茶。”不二走进厨房,没一会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出来。他倒好茶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一转身看到手冢还站在原地。 手冢捏着下巴,对着新收拾好的角落若有所思,他的眉毛一点一点的靠拢,快要拧成一团了。 不二:“你怎么了?国光,有什么顾虑的事情吗?” “确实有顾虑的事情。”手冢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只小猫好像会怕我。” “好像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我倒是觉着你要是跟它相处的时间久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是这样吗?”手冢坐回沙发里,他郑重其事的看着不二,说道:“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一点和它熟悉起来呢?” 必要的责任感 因为没有太多着急的事情需要做,两人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宠物医院,在经过两个小时漫长的“新人培训”之后,终于将小猫接了回去。 小猫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全身雪白的毛发和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精灵一样。它坐在不二的腿上,歪着头看着不二,澄澈的眼睛仿佛一尘不染的湖水。但它转头看向手冢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明显的怯懦。 “哈哈,看样子会是一个漫长的考验啊。”不二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这个哥哥,啊不,是叔叔,他啊其实一点都不凶的。” “你这样说它也不见得会听得懂。”手冢把车停进停车位,顺手拉过笼子递给不二。“你先带它回去,我去管理处做一个登记,这里虽然可以养宠物,不过需要做登记。”然后他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小猫,用他认为猫听不懂的语言说道:“来,笑一个。” 不二看着手冢龇牙咧嘴的一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猫只是看了镜头一眼,马上就又缩回不二的怀里。“你笑起来确实像是要把它吃了。” “我就说嘛。”手冢摇了摇头,独自往社区管理处走。 不二抱着小猫一边逗它玩一边往回走,嘴里念念有词。“那家伙只是长得凶一点儿,其实可温柔了。” 小猫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好奇的看着不二。而不二就像是想要给它洗脑一样,完全遵循多多益善的学习规则,将那句话念了一路。 一猫一人先回了家,小猫一迈进家门就扬起了好奇的脑袋,这嗅一嗅那闻一闻,完全没有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不二跟在它后面,心想“看样子那家伙比新环境都可怕啊。” 猫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找到舒适地方的本能。它在屋子里晃悠了两圈之后,就奔着属于它的角落跑了过去。它先在猫窝里滚了一圈,宣示主权之后,就跃跃欲试的往猫爬架上跳。但是这个小家伙个子太小,身体又瘦弱,试了两下也没有能爬上去,反而蹿到一半又掉了下去,在地上摔了好几跤。不过在不二打开自动喂食器的时候,这家伙就彻底失去了执着的意志力,奔着食物就冲了过去。 不二看着小猫吃饭的过程中手冢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宠物登记已经办完了,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回家,学校里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他马上回去一趟。 “今天不是没有课吗?”不二问道。 “是没有课,不过系主任打来电话,听起来挺着急的,希望我马上回去一趟。” “那好,你注意安全。”不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边已经压了一层厚厚的云。“天气看起来好像要变坏。完事了就早点回来。” “好,那再见。” 周日的校园比平日里安静许多,手冢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走进了行政大楼,此时的天空就如不二预测的一样下起了雨。 楼内静悄悄的,鞋底与地面的碰撞声清晰可闻,手冢走到三楼,在外语系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他轻轻敲了敲门,在一声请进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系主任山崎是个年过六旬的和蔼老头,个头矮小但身板看起来挺结实,他那双苍老的手握着话筒,正在打电话,他伸手示意手冢稍微等一下,便打算跟电话那头匆匆结束谈话。 挂了电话,山崎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手冢,朝自己对面的椅子伸了伸手。“别站在那里,手冢君,请坐。” “谢谢。”手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山崎。 山崎晃了晃桌子上的茶杯,站起身问道:“要不要先来一杯茶呢?” “不必了,谢谢。”手冢的语气和他的情绪一样没有起伏。“不知道您突然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呢?” “这件事嘛”山崎摸了摸后脑勺,重新坐回了椅子里。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无论从长相,气质还是才情,都无愧于学生中流传的评价。 而越是天才的人就越有个性。手冢在受邀来立海大学任教的时候就已经坦诚,自己身兼两职,只能有一半的精力甚至不足一半的精力放在教学上。 所以才本打算在青少年网球集训结束之后再来上课,奈何事发突然,让他提前来就职他也没有拒绝,反而在有限的时间内,让自己的教学质量提高到了全外语系年轻讲师数一数二的位置。这样一个才情卓着,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在任何一个行业里都是宝藏。 而且在对手冢长时间的观察中,山崎发觉,手冢天生就应该当一个教育家。不管是在他擅长的网球还是第一次踏足的大学讲师,所谓相似的职业都有相通的地方。网球教练也好,大学讲师也好,无非都是教书育人的行当。但是即便这个年轻人有比普通人高得多的天赋和能力,但也始终是一个人而已,他的精力是有限的。 山崎的手指胡乱的敲了敲桌面,打破了许久的沉默。他显得有些犹豫,用商量的语气问道:“手冢君,我知道你现在很忙,尤其是关乎到日本网球的荣誉问题。但是我嗯作为系主任,我有一个请求,还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手冢面露疑色,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说道:“您请说。” “是这样的。”山崎无声的叹了口气。“井上副教授因为生病紧急住院了,但是她那边还有几个待毕业的学生需要论文指导,其他的教授都没有办法腾出时间,所以井上副教授向我推荐你,希望你能够接手她的学生,帮他们完成毕业论文。” “您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手冢坦诚的说道:“我很感谢井上副教授的信任,但是我从未指导过他人的毕业论文,而且我们学校的规定讲师是没有指导毕业的资格的。” “规定是规定,能力是能力。”山崎往前倾了倾身,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庄重一些。“我们可以为有能力的人打破规定,年纪轻轻就能拿到多个世界冠军,而且在追寻自己梦想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学业,比别人提前三年拿到硕士文凭,又能讲课讲得那么好,在学生里受欢迎就是一个好老师需要具备的优秀特质。这些才能加起来足够让我知道你的能力出众,我想也应该给你足够的勇气去相信自己没有问题。” 手冢往后靠了靠。虽然觉着山崎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怎么听都像是老板在给员工画大饼的感觉。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大饼他好像非吃不可。山崎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字里行间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已成定局,摆在他面前的没有第二个选择。 手冢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好,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我只能接受。我想我需要和这几个学生见一面,了解一下他们的状况,还有这些学生的资料以及平时的状况,考试的成绩等等。” “这些都没问题,都准备好了。”山崎咧嘴一笑,从堆在手边的一堆资料夹里取出一份递了过去。“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之后还有两节课也需要你来代一下了,手冢君。” “真是个老狐狸。”手冢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应了声好便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拜拜,手冢君。” “再见,山崎主任。”手冢礼貌的道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他有许多理由可以拒绝,但是同一个组的井上副教授在教学方面给过他不少的指导,这次就算不在学校层面,他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手冢走出大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灰的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脸上冷冰冰的。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或许自己在回家之前应该去医院看一看井上副教授才对。 做了决定之后,他给不二打了电话,说明自己会晚一些回去。 不二:“你这家伙真是的。在尽到作为老师和晚辈的责任的同时还有尽到做男朋友的责任啊。” “我认为是必要的。”手冢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周助你不喜欢这样,或者觉着” “不,没什么。”不二打断手冢的话。“我当然希望我的爱人能够毫无保留的负起责任啊。” “我一定会的。” “哈哈哈,你别那么生硬。”不二忍不住笑了起来。“下雨了,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 “好。” “晚饭你做,拜拜喽!” 挂了电话,不二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猫窝旁,将小猫从窝里抱出来。他轻抚着小猫柔软的绒毛,站在窗前看着冬初的冷雨淅淅沥沥,自言自语道:“那个家伙永远都那么冷静克制,永远都有我身上没有但却喜欢的特质。他的责任感真让人安心。”他挠了挠小猫的下巴,笑道:“现在你也有避风港了,对不对,不过你还没有名字呢,那我们就等着他回来,让他去取好了。” “是啊,误会了可就遭了。” 石井惹得麻烦不二确实没有想要帮他解决的打算。傍晚时分,石井给不二打来了电话。虽然隔着话筒,但也能听出他此时已经口干舌燥了。 石井咕咚咕咚的喝掉一杯水才终于不再抱怨久留美的经纪公司有多么难伺候,甲方有多么烦人之类的。 “这是难以避免的。”不二冷静的说。此时他正抱着猫,等着家庭煮夫回来把自己喂饱。“最后呢?她的公司和经纪人怎么说?” “重拍一套,但是定稿之前必须让他们过一遍,基本上是剥夺了久留美的话语权了,而且除了经纪人之外,他们还会派其他人来。” “嗯,看起来之后的事情会相当麻烦呢。”这时,门铃响了。不二放下猫,走过去开门。“先到这儿,明天我们再详细谈。” “等一下,不二。”石井在电话另一边喊道。 “怎么了?”不二打开门,快速签了一份快递之后就迅速关上了门。 石井听到关门声和快递员仓用的告别语,便主观的认为不二应该在家。便说道:“你家是在六町目那边,我正好一会儿要去附近,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晚饭。” “谢谢,不用了。”不二拒绝道,还是想要挂断电话。 “你等一下不二,这么着急挂电话干什么,怕你女朋友以为你搞外遇啊?” “是啊,误会了可就遭了。” 不二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石井还是愣了两秒。他干笑了两声,说道:“你不会真有女朋友了。” “我可知道你们在办公室里没少编排我。总之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我先挂了。” 石井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不二这次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窗外的雨有了渐渐变大的趋势,他打开电视,准备打发无聊的时间,结果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英二。 · 手冢用手遮住头顶,快速的跑进了超市里。他一边思索着晚饭的菜单,一边推着车子在商品区闲逛。 蔬菜生鲜区随处可见年轻的带着孩子的妈妈或者年纪稍大的女士,而像他这种年轻男子的身影走在那些人中间就显得格外醒目。 手冢转了一圈,挑选完必备的蔬菜,刚要准备去零食区给不二买储备粮,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他转过身,看到以前网球月刊的井上先生正朝自己招手。 “真是巧啊,手冢君,竟然能在这遇到你。” “您好,井上先生,上次的事情真是谢谢您。” 关于手冢退役这个大新闻之所以没有在日本的体育杂志里成为常驻嘉宾,很大程度上需要感谢这位前网球月刊的编辑。现在他已经作为体育新闻界的重量级前辈,隐居在幕后了。 “哎呀,你不用管这么客气的。以前我还是记者的时候可是受了你们青学不少的照顾,而且你拿到冠军的第一个采访就给了我,我还感激不尽呢,那可是把我的职业生涯推向更高的层次的重要采访。不过话说回来,你突然退役这件事,不管理由被深挖的哪一个层面,似乎都能够引起话题。”井上开怀一笑。“放心,我现在早就不去干采访的活计了,否则啊,我肯定第一时间找你了解情况。” “这就是所谓的媒体人的敏锐吗?” “这种事说出来可真是让人惭愧。”井上笑着挠了挠后脑勺。“不过呢,目前的景象换作许多年以前我也没办法想象的到啊!” 手冢:“嗯?您是指什么?” “人会随着年月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这句话一点也没错。”井上说道:“谁能想到,一个叱咤网坛岁冠军,日本网球的传说人物会在名不见经传的小超市里买菜呢!哈哈哈。” “您过奖了,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归根结底和每个人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罢了,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这句话说的有道理,但也太谦虚了,你的出现足以推动世界网坛往更高的方向前进,一个改变了网坛的人,足以被属于网球的历史铭记。”井上说:“虽然说我现在已经不干到处奔波采访的活儿了,不过,今年的u17我还是想去看一看的,我已经跟神教练打好招呼了,不知道下个礼拜手冢君你那边有没有空呢?” “我是没有问题,随时欢迎。” “那真是太感谢了。”恭维的话说完,井上注意到手冢那小半推车的蔬菜。那些分量肯定不是一个人的量,就目测来看,至少够两个人吃三天。 手冢习惯性的屯三天左右的食物,主要是防止他不在家的时候不二没有东西吃,虽然外面的餐馆可以吃的东西多的去,不过不二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吃外面的东西,而且就饮食安全来说,手冢是认同的。他可以麻烦一些,都完全没关系。 “手冢君是自己下厨吗?”井上问道。 “是。”手冢点头。他看了一眼时间,似乎觉着自己在外面晃太久了。“抱歉,井上先生,我得先告辞了。” “哇,都这个时间了。”井上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耽误你太长时间了,抱歉啊!我也得赶快买完东西赶回家。我们下个礼拜见了,拜拜。” 井上风风火火的跑开了。手冢继续在零食区的货柜之间穿梭。他平时会买那些味道奇怪的零食,也会注意买回去的零食里哪些是不二喜欢的,哪些是不太喜欢的,这样再次购买的时候就可以避开那些几乎没被动过的零食,至于新产品,自然也是有尝试的必要。 收银台的员工似乎是新来的,看到手冢的购物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一脸惊喜的看着手冢,用试探性的语调问道:“先生也喜欢这些怪口味的零食吗?” “不,是我爱人喜欢。” 手冢的语气平淡,就像是总被人问相同的问题已经习惯了一样,其实这只是被问过第二遍而已。 年轻的店员惊喜在脸上转瞬即逝,下一秒变成了特别公式化的笑容,眉眼一弯,嘴角上扬,露出不多不少的八颗牙齿,然后报上货品的价格,用一句“谢谢光临”和顾客道晚安。 店员看着手冢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扔进后备箱,开车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轻叹道:“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啊。” “怎么了?小椿。”另一个店员问道。 小椿苦涩的咬着嘴唇。她的男朋友因为她总是喜欢吃一些所谓“不是人吃的”怪味儿零食而跟她分手。因为感情受到了伤害,小椿干脆直接来商店打工,这样就可以吃到各种口味的怪味儿零食,既然爱情不能美满,那至少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她叹着气,嘟囔道:“为什么大介他就不能像人家一样,试着接受呢?” “人与人是不同的。”店员看着苦闷的小椿,问道;“你受到打击了?” “没有”小椿苦笑了一声。但下一秒她就补充道:“才怪真羡慕他爱人” 就在小椿叹息的空档,手冢又返回了商店。他本来已经快到家了,结果不二打来电话,告诉他家里的牛奶没有了,而且,现在需要急用。但当他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英二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喊着救命的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过去 手冢刚踏进玄关,不二就急着迎了上来。“国光先把牛奶给我。” “发生什么事情了?周助,大石?”手冢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跟着不二来到了客厅。 大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菊丸在喉咙里咕哝着什么。他满脸涨得通红,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流。他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近乎哭诉的望向手冢:“不二这家伙是想杀人啊” “英二还是不长记性啊。”不二笑的有些幸灾乐祸。他把牛奶打开递给菊丸。“把这个喝下去,能够缓解一下辣味对口腔的刺激,还能保护胃黏膜。” 菊丸接过牛奶,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瓶,感觉口腔的刺激稍微减轻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回沙发上。他又将刚才的哭诉重复了一遍,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不二在旁边笑的几乎直不起腰了。大石虽然也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手冢看了一眼茶几上半开的零食盒子,那是不二的盒子,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菊丸,我去给你把牛奶热一下。”说着,手冢另外拿了一瓶牛奶进了厨房。 “啊,不二,你还在笑。”菊丸噘着嘴,幽怨的看着不二,但手还在拽着大石的衣服。 半个小时之前,大石和菊丸从采摘的果园回来,打算给不二和手冢送一些新摘的柿子,于是给不二打了电话。闲聊的功夫,不二拿错了零食,将本来只能他自己吃的变态辣的薯角给了菊丸,而菊丸是那种对没有嵌入灵魂的恐惧丝毫没有记忆力的角色,然而一个薯角过后,“灾祸”就酿成了。 “不二的东西不能随便吃的。”大石终于忍不住了,吐槽道。 菊丸又哭又闹。“连大石你也嘲笑我。”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快窒息了英二” 菊丸哼了一声。“这种时候啊,手冢毫无反应反而让人很安心。” “他啊,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不二还在笑着,听完菊丸的话笑的反而更厉害了。 “嗯?真的吗?手冢?”菊丸的单纯果然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他还是一样的活泼开朗,不拘小节,这让手冢都有些不忍心欺骗他。 但是如果实话实说又会让菊丸更受伤,但是否定不二说出的真相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两相权衡之下,他干脆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都没有吃晚饭,今晚就干脆在这吃怎么样?”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手冢他其实很擅长做料理。”不二附和道。 “真的吗?”菊丸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刚才的委屈已经从他的脸上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兴奋地期待。但下一秒他又看向大石,似乎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留下来。 “是真的。”不二笑着看向手冢。“我们都很希望你俩能留下来。” 手冢看着沙发上有些犹豫的两人,说道:“你们不用太介意。就当是我们对你们送柿子来的感谢。” 手冢去厨房准备晚饭。因为天气转凉了,而且这场秋雨过后会更加寒冷。在征求了大家的意见之后,晚饭变成了什锦火锅。 大石本想去帮忙,但被手冢拒绝了,只好坐在客厅和不二他们闲聊。 猫在手冢去厨房之后就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它蹭着菊丸和大石,完全一副以貌取人的姿态。 “这个小家伙似乎很怕手冢呢!” “是啊,大概是年龄太小,喜欢以貌取人。”不二说道。 “说起来,这个地方比想象中要好找的多。”大石站起身朝阳台外看去。“这里附近还有网球场啊。” “是啊,这也算是地标建筑了。”不二说道。 “这房子确实够大,而且周围也很安静。”菊丸把猫举过头顶,他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不二,你们两个在这里住多久了啊?” 不二歪头一笑。“嗯,从我们上次聚会开始。” “啊?”大石一脸惊讶。“时候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我完全没看出来。”菊丸说道:“那天你们两个完全没有表现出来,是刻意瞒着我们。” “也不是故意的啦!”不二解释道:“那时候刚确认关系没两天。就比如你和你的朋友突然变成了恋人,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一开始都会不适应甚至有些尴尬嘛。所以在面对你们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比较好。” “我不信。”菊丸啧了啧嘴。“干脆还是问手冢比较靠谱。” 不二不动声色的哼笑了一声,带着一定会让人多想的语气问道:“你确定真的要问他吗?英二?” 菊丸愣了一下。目前的情形大概就是,老实的人不说话,说话的人不老实。 “那我换个问法。”菊丸思忖了一下,继续问道:“你们俩谁表白的?” “国光。” 菊丸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他邪魅一笑。“亏你也干不出来。” 不二:“为什么呢?” “就不告诉你。”菊丸顽皮的眨着那双大眼睛。 跟不二做了那么多年的同桌和队友,菊丸比一般人更加的了解不二。他总是笑眯眯的闷声不响,很少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和手冢是沉默的两个极端。手冢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就像一个直肠子,有什么就表达什么,几乎很少在乎周围的人的眼光和看法。而不二向来都是以别人为重的人,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见得会表达出来,他会在乎对方的想法,而将心事牢牢地埋在心底。 菊丸太了解他的这种被动性格,也不想当面拆穿。或许大家都了解,只是不二自己毫无察觉罢了。 城市的灯光逐渐亮了起来,黑夜裹着冷风吹落满天的冬雨。手冢端着锅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大石和菊丸不由的震惊了良久。 他们虽然都在一起相处了许多年,但是这种画面还是头一回见。手冢一身暖色的居家服,小熊图案的围裙是不二选的,衣袖向上卷起,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白皙前臂,双手藏在鼓鼓囊囊的隔热手套里,抱着砂锅时轻扬的嘴角以及眼角散发的真是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有一种极致反差的温柔。 菊丸伸手掐了大石一下,在大石痛苦的嘶嘶声中嘟囔道:“大石,我们看到的不会是假的手冢。” “说什么傻话呢。虽然我也很震惊。” 除了不二,大石应该是跟手冢联系的最频繁,关系也最好的人了。他目睹了手冢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背负青学未来的社长。手冢骨子里就有比别人多几倍的责任感,自那之后的成长似乎就像是一瞬间的。 晚饭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手冢负责善后,不二送大石和菊丸去地铁站。 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冷风在街道上打转,催促着每一个披星戴月的人。 三个人边走边聊,大石突然说道:“我感觉和上次见面相比,手冢真是变了许多。” “我也觉着。”菊丸附和道。 不二笑了笑,调侃道:“英二你之前不是还挺怕她的吗?” “也不是啦。”菊丸用手指点着下巴,思索着说道:“就是,也不是合不来,手冢他总是那么冷冷的,又严肃又严格,看起来就像老师一样,我承认我是很信赖他也很尊敬他,但是,你懂得,老师就是学生的天敌啊。” 大石:“是你的天敌。” “英二可能不知道,刚上中学的时候手冢其实还挺活泼的。”大石说道:“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本来他给人的感觉确实有一些难以接近,自那之后几乎就完全不苟言笑了。” “看过了人性的参差不齐之后就给自己裹上了自保的壳。”不二的语气突然沉重了些。“之前我就想过,或许他只是把责任这种东西当做了一种自我保护。” 大石:“我们那个时候都太依赖他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不二:“是啊。” “哎呀,话题怎么突然间变得沉重了。”菊丸倜然说道。他往前跑了两步,站在大石和不二的面前。“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手冢也带领我们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冠军,完成了我们所有人的梦想,也实现了和大和队长的约定。你们刚才说我没有见过开朗活泼的手冢,我刚才见到的不就是吗?都说爱情能够让一个人展现出他最真实的样子。所以还是不二你这个家伙让我们看到了手冢本来的面貌。” 不二愣在了原地。“英二。” 菊丸开朗的咧嘴一笑,他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不二的胳膊。“臭小子,真有你的。”然后他神秘兮兮的凑到不二耳边,低声说道:“你说,你是不是从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就暗恋他了,而且就喜欢那种禁欲系的冰山。” 不二:“” “我知道,有一次你看到手冢被女孩子表白的现场之后,那一整天的兴致都不怎么高呢。”菊丸毫不留情的又补了一刀。 “哎?这是什么的事情啊?英二。”大石也来了兴趣。 “英二,你这个家伙,是故意的。”不二搓着拳头,有点要武力威胁的架势。 “嘻嘻。”菊丸诡异的笑着,扭头就跑,边跑边喊道:“在速度方面,你是追不上我的。” 不二追着菊丸往前跑,只留下大石在原地感叹。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他摇了摇头,喊了一句“等等我”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你今天是不是躲在暗处等着英雄救美呢。” 不二看着菊丸和大石走进地铁站,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风扫过街角,夜反而更加寂静了。不久前还零星散落在街角,疾步而行的人也早已经赶回了各自的家,大街上只剩不二和散发着温暖的黄色灯光的路灯。 不二拽了拽衣领,把敞开的扣子扣紧,将手缩进大衣口袋,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不经意的重逢和不经意的对话总能勾起那些过往的回忆。或许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去评价那些忧喜参半的过去。 与初中的前两年相比,他们的第三年比以往都更加激荡更加青春,也更像是在渡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劫难。 从分区预赛到全国大赛,每一步走的都磕磕绊绊。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个举起胜利旗帜的一刻,仿佛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是值得的。就像他多年的等待之后所拥有的今天,一遍一遍熬过的孤独的日子都是值得的。 不二的回忆被一声铃声打断了,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石井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三人其中之一就是裕太。 不二吃了一惊,从照片里的状态看,石井,裕太还有观月并不像是刚刚才认识的样子。 不过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不二现在并不想管,哪天有空随便诈一下裕太,他就什么都会招的。 他收起电话,继续往回走,刚走两步,就听到旁边的路口传来一阵奔跑声和一个人的喊声。但是还没等不二收住脚步,那人就径直的撞在了他身上。 不二被撞的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了旁边的墙角才不至于摔倒。而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在撞上不二之后又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哎呀,好痛啊,哪个混球这么不长眼啊!”不看路的人率先发出了怒骂。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磕疼的嘴角,满身酒气。 那人半眯着眼睛,借着月光仔细的打量了不二很久,才在一个酒嗝之后喊道:“啊?你不是青学的不二吗?嗯?不二周助。” 那人往前跨了一步,路灯照亮了他的脸,棕色的头发,有些发红的脸,一如既往轻佻的表情和左眼角那细微的伤痕。 不二记得他,柿木中学的九鬼贵一。 九鬼的脸红红的,但人很清醒,他看着不二,问道:“真是巧啊,不二周助,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不二轻哼了一声。“请问,你是谁啊?” “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九鬼提高了嗓门。被人忘记的羞愧和难堪让他的自尊受到了打击。他吼道:“我是九鬼贵一,你听清楚了。” 不二根本不为所动,他表情未变,问道:“哦?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 九鬼有些恼火,但也毫无办法。他们的交集只有初中那几年,有些人和事自己都记不清了,又怎么能强求别人一定要记住些什么呢? 但是那些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人和事是始终没办法忘记的。青学,不动峰,那些曾经在他的网球生涯里给了他迎头痛击的那些人他都会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对方不记得了。或许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九鬼苦笑了一声,问道:“你还在打网球吗?” 不二的嘴角动了一下,他思索着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自己到底还算不算在打网球确实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为了能够帮到手冢而待在青少年集训中心,但本职工作确实和网球毫无关系。不管回答是或者不是,似乎都不太真实。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决定不予回答,便打算绕过他继续往回走,但是脚刚挪动一下,右侧的踝关节走传来一阵刺痛。 不二意识到是刚才躲闪的那一个踉跄扭到了脚。或许是不严重又或许是刚才自己没有动,所以没有感觉到疼痛。可是现在动一下都会传来钻心的刺痛感,如果现在往前迈一步,恐怕只能单腿跳着回去了。 偶像包袱顺势背到了不二身上,他既不能走也不想回答,只得任由尴尬的沉默在北风中无限扩大。 这时九鬼跑出来的路口又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喂,九鬼,你在干嘛啊?酒买回来了吗?再不回去大家就散伙了。哎?这是”那人的话音顿了一下,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等一下小松。”九鬼抬起一只手。“这个家伙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松是九鬼初中时的队友。他打量了一眼站在九鬼面前的这个笑眯眯的男子。不由的睁大了眼睛。“不二周助?” 不二那标志性的笑容几乎算得上是他的个人特色,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外加上在那个时候的青少年网球选手中,不二周助这个名字几乎算得上是天才的代名词。 生活就像是一场上天在戏弄人类的闹剧。他不想引人注目,反而越是低调就越被人注意。 尴尬的风继续吹着,不二感觉脖子以上全是热的。好在天够黑,还没有人发现他的笑容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漠。 “喂,怎么了不二,说话啊。”九鬼不耐烦的提高了嗓门。 不二根本不想理他。他狠下心一咬牙,忍着刺痛迈开步子要走,但九鬼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九鬼:“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你” “不二。” 九鬼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身后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闻声回头,看到手冢正朝这边走过来。 “呜……我没看错。”九鬼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冤家路窄的狗屎运。 手冢走过九鬼的身边,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的走到不二身旁,沉声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哈,你来了。”不二不动声色的抓了一下手冢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的脚好像扭到了,为了面子,帮我撑一会。” 手冢的脸上扫过一丝疑问,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人,冷漠代替了一瞬间的惊讶。 “呦,我今天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啊。”九鬼借着酒劲哈哈大笑起来。“手冢,好久不见啊。” 手冢:“嗯?” “听说你在u17担任网球教练,我还以为你能多打几年网球呢?怎么了,是旧伤又复发了,不能再打职业了吗?昂?哈哈哈哈。”九鬼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怎么了,我说的对吗?” 手冢:“你到底想说什么?” 问出这句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用余光看了一下不二,又转过视线看了小松一眼。 小松不是九鬼这种好斗分子,手冢的视线并没有太多的含义,只是希望小松赶快把他的同伴带走,但是在别人看来就是颇具威胁性。 “当然是”九鬼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的小松拉到了一旁。 小松没有对于青学的执念,而且九鬼的话显然已经超出了聊天的范围,挑衅的意味明显,他甚至想借着酒劲儿故意找茬,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喝多。“好了九鬼,别闹了,该回去了,大家都在等着呢。” “我没闹,你放开我。”九鬼想要挣脱,但小松根本不肯放手。他一边把九鬼往回拉,一边点头道歉。“不好意思,两位,他喝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手冢看着两人消失在黑暗的胡同里,轻叹了一口气,他连忙看向不二,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眼神和语气瞬间就变了,他问道:“怎么样,没事儿,周助。” “好像扭了一下。”不二苦笑道:“看样子是年纪大了,运动能力退步了呢!” 手冢又看了一眼刚才两人离开的胡同。“他没找你的麻烦。” “没有。”不二摇了摇头。“我假装不认识他,好像把他惹火了。” “是吗?”手冢冷冷的说道:“他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不二:“是啊,那家伙一直没变。” “不说他了。”手冢背对着不二半蹲着弯下腰。“来,我背你回去。” “不用了,我怪沉的,你扶着我一下就行。” 手冢回头看了他一眼,想笑又没笑。“你还真是对自己的体重有莫名的自信啊。勉强算你一米七,五十多公斤,初中毕业已经这么多年了,就身高和体重这一点,你好像一点都没有长进,你是不是忘了长了。” 不二气的直咬牙(毕竟不敢跺脚了):“你这家伙真恶毒。” 手冢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二慢悠悠的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忍着痛轻轻的跳了一下,把自己送上手冢的后背。 回到家之后手冢仔细的检查了不二的脚踝,稍微有些红肿,但不是特别严重。他从冰箱里取出冰袋,用毛巾包好之后敷在了不二的脚踝上。 手冢一只手扶着冰袋,一只手准备固定的绷带,他头也没抬,说道:“家里找不到冷敷贴和冷却喷雾了,你稍微忍着点。这几天就不要乱动了。老实待在家里。” “那你呢?”不二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手冢几乎没有犹豫,淡淡的答道:“我也会待在家里,看着你。” 不二:“哎呀呀,我有那么让人不放心吗?” 手冢轻轻的抬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又低了下去。 不二把自己浪进沟里又不是一回两回了,然而都是在每次翻船之后才有那么一点儿自知之明。要说靠谱也很靠谱,不靠谱的时候真是让人捏一把冷汗。 冰袋没办法固定,手冢就一直用手扶着,顺便观察红肿的状况。虽然只是用几根手指去扶,但末梢神经对温度的感知也很敏锐。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半条手臂都是冷麻冷麻的。就在他打算换一只手的时候,还没腾出来的手被不二一把抓在了手里,冰袋啪的掉在了地上。 不二:“我自己来,你的手都这么凉了。老了可会得关节炎的。” “你不也一样。”手冢把冰袋捡起来,用另一只手扶好。固执的没有理会不二的话。 不二看着手冢倔强的侧脸,想起了那成他宁可断送自己的网球生涯也不愿意弃权的比赛。他不知道对手冢来说那算不算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但是对他来说,对整个青学网球队来说,却是他们的至暗时刻。 “真是固执啊。”不二轻声嘟囔道。 冰敷完之后,手冢在红肿的地方喷上治疗扭伤的药,然后用绷带固定好。他对着一个结摆弄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站起身。“好了,这样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洗澡的时候不要碰到水,需要我帮忙就喊一声。” “喂,要不你干脆来帮忙好了,你总不能让我一只腿跳到浴室去。”不二扬起嘴角,歪着头看着手冢。笑容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手冢想了一下,确实不能让不二自己跳着过去。“那我给你送进去,你洗完了再叫我。” “好。” 不二嘴上答应,但一踏进浴室就变了卦。就在手冢给他放好洗澡水的功夫,他跳到了门口,将门上了锁。 对此全然不知的手冢在帮不二准备好东西之后就要往外走,一推门,才发现门已经上了锁。不二没等他拧开门锁,就将他的手当做“人质”按在了门上。 手冢转过身,背靠着门,表情平淡无波。“怎么,想绑架我?” “我怎么舍得绑架你。”不二一跳一跳的跳到手冢前面,笑的越来越不怀好意。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手冢半敞开的领口处划过,在他带着魅力的锁骨上走了一遍。“别那么快走,好人做到底。” 手冢知道不二什么意思。他平时可以惯着不二,对不二有求必应,但这种时候还是把这家伙要翻起来的浪花拍下去比较好。他轻轻一笑,把手从不二的手里抽了出来,快速的打开了门锁,缓缓将门打开一条缝。“你啊,还是老实点好,要是另一条腿也跳不了了,你可就任我摆布了。” 不二:“你今天是不是躲在暗处等着英雄救美呢。” 手冢:“你还是少玩点救公主的游戏。我可没那么无聊。” 不二:“你这个人真不解风情。” “随你怎么说。”说着,手冢将不二的爪子从身上摘下来,屈膝半蹲,双臂圈住不二的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浴缸旁边的换衣区。然后转身往浴室外走,边走边说道:“剩下的自己搞定。”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不二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样的脚,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痴痴地又笑了起来。 手冢在给不二做固定的时候,将本可以打成普通的结弄成了蝴蝶结,而且还特意留在了外侧。 不二:“这算什么啊?少女心吗?” 熊与柿子酱 不二双手扶在洗面台上,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 二十几岁的样貌和十四岁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甚至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多过。 有人说十八岁之后的人会迎来一次大的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在他身上却不明显。 手冢说他没有长高,没有长胖一点都没错。这些年的时间似乎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像多年的时光匆匆飘过,忽略了这个叫不二周助的少年,让他的一切都停留在七年以前。那些本该早就习惯的独自一人,恍如隔世的梦,从那个人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恍恍惚惚的亦真亦假的过去。 那几年确实存在过,就像是石子飘落水面激起的涟漪,转瞬即逝的仿佛是虚幻的,让现在的一切都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到底哪些是虚假的,哪些是真实的。 不二在某一瞬间恍惚走了神,但下一秒就像如梦初醒一样惊讶于现在的一切。他称这是情感后遗症,就像过山车停止后游客还惊魂未定一样。 不二想,如果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明显的改变就好了,因为视觉上的改变往往比任何东西都能给人更加深刻的冲击感。 他用冷水冲了一下脸,也冲走了远愁近虑。他没有喊手冢来帮忙,扶着能扶住的东西,一跳一跳的出了盥洗室。 不二扫了一眼客厅,没有看到手冢。厨房的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不用想就知道这人现在在哪。 时间已经很晚了,不二好奇,手冢大半夜在厨房里忙活些什么,便一蹦一蹦的又挑了过去。他扶着门往里张望,看到手冢正在那挑选柿子。 不二来了兴致,他知道手冢又要搞什么吃的了,便一脚踢开楚河汉界,跳进了厨房。“你干嘛呢?弄好吃的吗?” 手冢回头看了一眼这只馋熊,又看了看他吊着的一只脚,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周助,你违规了。” “我又不是来帮厨的,凑个热闹,别那么小气。” 不二温暖的笑脸不论何时都能让手冢的心软下来。他并非铁石心肠,但只要面对不二,所有的规则似乎都没有了底线。 如果让他扪心自问,他有多希望能时刻和不二并肩而立,哪怕是最普通的日常。如果群山之巅过于瞩目了,不太符合不二的性格,那就像挑一挑柿子这种最平常的小事,两个人共同去完成他也心满意足了。 手冢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将装柿子的口袋推到不二面前,告诉他将熟透的柿子挑出来,其他还可以保存几天的单独放在一边。 不二一边挑拣熟透的软柿子一边问道。“你打算用这些柿子来做什么?” 在不二挑柿子的功夫,手冢开始准备其他的东西,他在柜子里翻翻找找,闻声抬起头。“这些熟透的柿子一时半会也吃不完,我打算做成果酱存起来。” “果酱?听起来不错的样子。”不二满脸期待,将挑好的柿子递给手冢。 他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充满好奇心,这是不同于求知欲的对惊喜的期待,也有别于浪漫和刺激,只是对某人闷声不响的行为的一种探求欲。 手冢熟练的取下柿子蒂,取出里面熟透的软糯的果肉,他估摸了一下量,然后倒进筛子里,慢慢磨的更加细腻。 他将过了筛的果肉放到一旁,打开冰箱,但并没有马上取出些什么,而是站在冰箱前思忖着。 想了一会后,他转身问不二。“往里面加一颗橙子可以吗?” 不二愣了一下,想起手冢前两天买的橙子翻车了,酸的要命,所以就被一直搁置在冰箱里。 “一会还要砂糖,所以我想不要弄得太甜。”手冢取出一颗柠檬,然后等着不二的回答。 “没问题,我想你做的不会酸到哪里去。” “谢谢信任。” 挑完柿子之后就没有需要不二帮忙的地方了,他像一个监工的一样,靠在料理台上看着手冢一步一步的将果酱完成。 手冢把熬好的果酱装进杀过菌的密封罐,写上日期,放进冰箱里就算大功告成了。 不二的视线跟着果酱一同飘进了冰箱,直到手冢将门关上,他才收回视线。 手冢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不二的小动作“饿了吗?”他问道。 “呜……好像没有。” “好像吗?真勉强啊!”手冢将厨具清洗干净,然后从手边的架子上取出一块包着保鲜膜的面团。他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不二看着手冢一步一步将面团变成诱人的和菓子,闻着四溢的香气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 还在试探新环境的小猫也嗅到了味道,不声不响的靠近厨房,但还没等它溜进来,就被美食守门员不二同学发现了。 不二把小猫抱在怀里,问手冢:“这个小家伙还没有名字呢?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手冢看了一眼小猫,又看了看不二,他俩的眼神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不止是在颜色上,连神态都在某一个瞬间如出一辙。“叫二号。” “二号?” “周助二号,简称二号。”手冢伸手试探的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还是有些畏惧的缩了一下脖子。“除了胆小这一点之外,它在某一个瞬间和你太像了。” 不二:“呜……不过这名字也……” “浅显易懂。”手冢似乎打定了主意,出于对当事猫的尊重他象征性的问道:“对!二号。” 二号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对“二号”这两个字的发音动了情,竟然鬼使神差的喵了一声。 手冢一脸大获全胜的骄傲表情。“看,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的只有你。”不二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同意了手冢的建议。 不二抱着二号挥动沙发,他逗着二号玩了一会儿,猫就开始犯困了。二号从沙发上跳下去,翘着尾巴回了自己的窝,只留下不二对着它的背影干瞪眼。“猫这种生物真是我行我素啊。”他感叹道。 不二对着厨房望眼欲穿满眼期待,最后还是落空了。手冢以健康饮食为由告诉他,那些东西都是明天的早餐。 不二虽然嘴上说着可以再勉强期待一晚上,可是已过了午夜,好奇心和馋虫就开始吹枕边风。他借着窗帘透出的微弱月光小心翼翼的查看手冢的状态。 手冢背对着不二,看起来睡得很熟。不二稍稍凑近了一些,还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不二知道,手冢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只要不搞出太大的声响几乎吵不醒他。于是他慢悠悠的挪下床,一只受伤的脚还是拖了后腿,他移动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扶着床头的柜子和墙壁,慢慢的挪到了门口,他刚要伸手开门,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声响。手冢只是翻了一个身,把胳膊抽出了被子。 不二定了定神,将停在胸腔里的气小心翼翼的吐了出去。先吃后奏手冢毫无办法,如果被当场抓包那就丢大人了。 抱着绝不能被抓包的决心,不二慢慢转动门把手,不声不响的溜了出去。他沿着墙角朝着厨房的方向慢慢挪动着步子。 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客厅里的灯被打开了。 “你干嘛呢?周助。” 不二闻声回头,看到手冢抱着双臂靠在卧室的门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嘿嘿一笑。“你怎么起来了?” “你大晚上出来也不开灯,是要锻炼自己的夜视能力吗?”手冢指了指身后的门。“洗手间在那边,晚上不开灯连方向都搞不清了。” 这句话明显在给不二台阶下。不二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被中途抓包,但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猛地闪过一丝怀疑,手冢或许根本没有睡着。 不二叹了口气,又挪回到卧室门口。“喂,你扶我一下,一只腿站着太累了。” 手冢:“哦?你不去洗手间吗?” 不二抬起眼皮瞪了手冢一眼。“不去了,快扶我一把。” 回到床上,不二根本睡不着,扭伤的脚偶尔会传来隐隐的疼痛。他仰面看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天花板,听着窗外并不清晰的风声。 “睡不着吗?”黑暗中手冢突然问道。 不二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睡啊。” “你知道了吗?” “隐约猜到了。” “真有你的。”手冢伸手揽过不二的肩膀,让他能更靠近自己一些。虽然他之前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不二的受伤的脚踝,刻意保持了距离,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第一天红肿的地方一定会疼,你要是难受就抓着我。” “嗯。”不二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声音也不清晰。他把头靠在手冢的胸口,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夜,不二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疼痛将它唤醒,好在还有另一种解药与之抗衡。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了城市的高空。 “我是先动心的那一个,但不是最有勇气的那一个。” 第二天早上,熊先生终于尝到了惦记了一晚上的东西。柿子酱的甜和烤面包的香味融合的恰到好处。 “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棒。”不二满足的跳回沙发,他现在像是在试探一条河的水有多深一样,正在感受手冢当初所谓的吃不惯国外的食物而学会做饭的借口到底有多敷衍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日常的范围,就像是为了什么而量身定制的。 手冢靠在沙发里看学生们发来的论文初稿。以往这种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在书房处理,但是今天因为不二受伤他不放心,就一直留在客厅。 二号是一只天生就具有猫德的好猫,秉持着猫绝不吃狗粮的原则,独自跑到靠近阳台的地方,将脑袋伸进窗帘里,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不二枕在手冢的膝头,侧身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阳光穿过半透光的窗帘洒进屋子里,窗外的街道上传来几声鸟鸣,儿童大声喧闹着从大街上跑过,车辆驶过的声音,都加深了彼此在对方身边的存在感。 不二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他抬眼看到手冢的眼周已经有了明显的黑眼圈。 手冢虽然专注的看着学生们的论文,但是早已面露疲色。他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时不时的看一下不二的状态。他知道伤病是多么痛苦的事情,甚至能切实的感受到不二的疼痛。起床之后他检查了一下不二脚踝的情况,已经不似昨天那样红肿了,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不二心疼的问道。 “没事,我想把这些论文初稿都赶紧看一遍,好让这几个学生有足够的修改时间。”手冢垂眸一笑。“没事的,很快就看完了。” 论文确实很快就看完了,手冢还在每一篇论文的下边附上了修改建议,然后以邮件的形式回发给了学生。 接下来的工作是为第二天的课程做准备。手冢回到书房去找需要的材料,结果发现重要的资料落在了学校办公室里了。他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走出书房。 不二正躺在沙发上刷着关东大学生论坛,里面不少都是匿名的学生对老师的吐槽,乐子相当丰富。据说还有老师伪装成学生溜进去偷看学生们对自己的评价,或者调查一些什么竞争对手相关的黑料。里面当然也不会缺少立海大学的学生,而不二的兴趣是寻找里面有没有关于手冢的好玩的东西。 不二用余光看到手冢离开书房朝自己走过来,脸上写满了情绪。他迅速关掉了页面,歪着头问道:“你怎么了?” “都怪我自己粗心大意。”手冢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把重要的资料落在学校了,得过去取一下,需要一些时间,你自己在家没有问题吗?周助,要不要叫我妈过来。” “不用不用。”不二连忙摆摆手。“不用麻烦阿姨,我自己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可不可以叫裕太过来。”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裕太还不知道,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今天就如实告诉他,希望他能很快理解。”不二的笑容突然变得颇具威胁性。他的语气趋近自言自语。“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他。” 手冢突然有一种裕太就要遭殃的预感,但他又马上转念一想,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否则自己会遭更大的殃。 他“哦”了一声,拎起外套就往玄关走。出门前还不忘说一句自己会很快回来。 手冢走之后,不二打电话给裕太,告诉他自己的地址和目前的状况。裕太二话不说的就赶了过来,进门才发现不二只是扭伤了脚,且并不严重。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不二预料到一样,裕太那颗榆木脑袋反应了好久才终于开了窍。 裕太拍了拍脸,拍醒了迟钝的大脑。他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转向不二,问道:“这是真的吗?老哥。” “你已经问过好几遍了,裕太。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你是接受不了吗?” “不是,不是接受不了,只是……”裕太懊恼的摇了摇头,悔恨自己现代文学习的太差,翻遍了大脑的词汇中心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是……”他犹豫了片刻,然后鼓起勇气,一本正经的问道:“老哥,你和手冢学长,你们是认真的对吗?” “说什么傻话。”不二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姑且不说我,你觉着手冢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 “我知道学长他是什么样的人。”裕太抿着嘴唇,话也只说了一半。 不二:“那你是不放心我喽?” “也不是。”裕太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是佩服老哥你的勇气,你知道这种事情从世俗角度来讲好像太不可思议了。” “好多人都说过你这样的话。”不二微微一笑。“如果太在乎别人说什么,我们活着就太累了。” 裕太有些惊异的看着不二,在他的印象里,这似乎不像是自己的哥哥能说出口的话。“老哥,你总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目标明确。” “和你比其实还差一点点。”不二说道:“我是先动心的那一个,但不是最有勇气的那一个。” 裕太:“什么意思?” 不二对自己的了解算得上深刻。他知道自己性格上的某些缺点会成为自己所期待的人生的绊脚石,但是他同时也明白,这些缺陷他很难克服掉。 暗自喜欢的双方必须要有一个人足够勇敢。不二知道自己做不到。如果手冢没有主动跨出那一步,他宁可把珍视的情感暗暗藏在心底,也不愿意把手冢拉进与世俗对抗的旋涡里。他不想成为他梦想的拖油瓶,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不二可以将所有的心思都埋藏起来,让时间将自己慢慢的推向另一个人生轨迹。 如果手冢的思虑不够周密,观察的不够敏锐,恐怕不二深沉的心思永远都不会被察觉到。也就不会有那场终止的比赛,脱胎换骨的不二和机场大厅的等候了。 “没什么。”不二没有回答,反问道:“裕太,你有喜欢的人吗?” “啊?喜欢的人?”裕太突然紧张了起来,从脖颈一路红到了发根。“老哥,你在说什么啊?” “喜欢的人啊,比如说有好感的或者已经明确喜欢的人。” “我想没有。”裕太有些心虚的转过脸。“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吗?”不二没有再打算继续这话题,他话锋一转,趁着裕太茫然无措的空档问道:“你和石井是怎么认识的?” “石井?”裕太反应了半秒才明白不二说的石井是指那个孔雀男。 “哦,你说他啊,我们在车站遇到了。”不二将车站的偶遇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不二,然后反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吗?老哥。” “嗯?”不二琢磨了一会,感觉裕太的话问的莫名其妙。他继续问道:“你们前几天出去吃饭了对吗?” “是啊。”裕太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同事,还是你的大学同学,在车长就跟他聊了会儿天直到观月来了。后来前几天他找我说想要找老姐占卜什么的,还问你在不在家。我觉着他这个人还蛮不错的,聊得也也比较投机。说起来,我感觉他跟观月似乎更合得来一些,他还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如实说了,我又不知道你和手冢学长的关系。”裕太撇了撇嘴。 “除了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还问了些什么?” “就是你的日常啦,我们就是普通的聊天嘛,而且你和我又不住在一起”裕太话说到一半,突然一脸错愕的表情。“老哥,石井那个家伙该不会” “你不要多想。”不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忙,裕太。” “帮忙?” “如果那家伙再找你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如是说吗?” “不需要,最好能添油加醋一些。还有顺便打听一下老姐对那家伙都说了些什么。” 裕太似懂非懂的看着不二,发觉他的笑容开始逐渐变得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脑子里酝酿着。他不觉的打了个冷颤,又怕又无奈的说道:“呃好。” 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裕太一开始还是有些拘谨,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睡饱的二号也不声不响的凑了过来。 “它叫什么名字啊?”裕太问道。 “二号。” “二号?什么奇怪的名字。”裕太抱起小猫,小猫可爱的表情让他放松了不少。 “真失礼。”不二轻笑了一声。“我觉着这名字就不错。” “真是奇怪。”裕太端详着二号,自言自语道:“这家伙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他猛地回过头,一会儿看看不二一会儿看看猫,才恍然大悟二号这个名字的来由。 “名字是老哥你取的吗?” “手冢。” “哦?”裕太有些惊异,在他的印象里手冢和幽默感是绝不可能存在的两个对立。他一边抱着猫一边和不二讨论着最近又新开了哪些不错的店。不愧是兄弟俩儿,吃货的本质是一样的。对猫的吸引力也是一样的。 不二:“哎呀呀,手冢那家伙要是看到了恐怕会难受死。” “为什么?” “二号似乎还是很怕他呢,这几天都不太敢靠近他。” “哈哈,可以理解。”裕太苦笑了一下。“恐怕没几个人不怕手冢学长,除了老哥你之外。” “你们啊,还是太嫩了,那种胆量还真是不够看。”不二是完全不能体会害怕手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从一年级起,他就以调戏手冢为乐,开一些不过分的小玩笑,对着他时而露出的尴尬和无奈暗自坏笑。即便是手冢站在球场外,一脸严肃的训诫那些违反规定的球员,罚跑操场或者追加更多的练习,甚至眼神凌厉的发出无声的警告。都没有让他觉着这个人有多可怕。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主动的去靠近,又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人清冷的外表下隐藏的温暖。 太阳开始渐渐西斜,不二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手冢出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怎么算也该回来了。他摸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刚打开屏幕就看到论坛上的一条推送消息。他随手点开看了一眼,是一张远距离的偷拍照,照片里是手冢和不二也认识的面孔,两人正并肩对视着穿过一扇门。在照片下面,炸裂的八卦言论正一条接着一条出现在屏幕上,转眼间就把照片顶了上去。 不二啧了啧嘴,决定不打这个电话,他点开下面的消息编辑栏,给熊熊烈火加了一把柴。 “你旁边要是站一个男人我可能会多想一下。” 几个小时以前,手冢开车去了学校,取完东西之后就打算直接回家。但是刚走出学校,就看到鹤子站在大门口,神情焦急。 鹤子四处张望着寻找计程车,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十分钟了,没有一辆空载的计程车路过。如果坐公交车还需要等待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她焦急的搓着手,希望能有点好运。 手冢把车开出停车场,在马路边停了下来。他放下车窗,平淡的问道:“鹤子小姐,你是在等计程车吗?” 鹤子先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大周末的为什么手冢会出现在学校,但是她现在根本没有功夫去问。她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妈妈刚才打电话告诉我,我弟弟受伤住院了,我想要过去看一下。” “这个时间在这里很难打到计程车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送你过去。” 手冢提出帮忙只是因为是熟人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他的态度足够绅士也不够坦然。但是鹤子还是犹豫了一下。她对手冢抱有怎样的爱慕对方是知道的,而且手冢在学校的名气她在停留立海大学的这些日子已经深有体会,况且手冢早就对她坦诚过自己的想法,不过她还是害怕因此会给手冢带来麻烦。 手冢似乎看出了鹤子的顾虑,但是他并没有多说,等着鹤子自己做决定。 “嗯应该不会给你带来麻烦。”鹤子谨慎的问道。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等车,我要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太不近人情了点儿。不过如果你介意的话” “不,谢谢你。” 手冢替她打开车门,等她坐稳后才缓缓开动车子。 从学校开到市区的这一路上,没有看到一辆计程车,私家车也很少,开阔的马路反射着阳光,又在炫目的玻璃上形成一道道遮挡视线的光晕。手冢的车开的不快,等到市区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了。 市区的马路上车很多,往医院走的路段格外拥挤。到了医院之后,手冢并没有马上离开。既然都知道了鹤子的弟弟住院了,他不进去看一看,到时候保准会被爷爷骂。就算是看在两家人的关系上他也应该露个面。 鹤子先进了医院,手冢区附近的店铺买了些伴手礼才走进医院。 鹤子的弟弟因为踢球造成轻微骨折,好在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手冢慰问了几句,完美的做好了人情往来。等他要走的时候,盒子送他出门,两人交谈告别的一幕正好被同在医院的立海大学的学生看到了。 手冢虽然已经从大众的视野中消失了很长时间,但毕竟是前名人,只要是对网球有兴趣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他的形象太过鲜明,总会让人记忆犹新。不仅是立海大学,其他学校的学生也开始来凑热闹了。 人类的八卦之魂无时无刻不在燃烧。从照片传上论坛的那一刻开始,原本沉寂的论坛就像被淋了一头热水的家伙,瞬间张牙舞爪起来。 · 裕太从手机上移开视线,他假装在逗二号,余光却看向自己的哥哥,小心翼翼的探询不二的情绪。 不二一如既往安静的微笑着,笑容中看不出情绪的变化。他用手指拖着屏幕上下翻动,阳光斜斜的照进客厅里。加速了无止境的沉默。 “老哥,我想手冢学长应该快回来了,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就回家了。”裕太怯生生的语气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想在修罗场搭好之前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嗯?姐姐今天不在家哦!”说话的时候不二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 “啊?你怎么知道。不是不是”裕太突然紧张的语无伦次。“我去找观月,我们约好了去新开的餐厅吃饭。” “呦,约会去啊!年轻真好。” “不,不是啦!”裕太急的提高了嗓门,但他马上意识到,不管不二怎么想,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在他老哥的情绪爆发之前赶紧溜出去。“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要不就迟到了。拜拜,回头见。” “那拜拜,我不送你了。”不二笑着挥手,情绪依旧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裕太光速的跑下楼,走出楼门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手冢的车开进了停车场。一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使命感突然涌上心头,他往楼上看了一眼,确认不二不会看到自己。他便在楼门口等。 手冢规规整整的的停好车,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裕太神态焦急的朝自己招手。 “好久不见,裕太。” “好久不见,手冢学长。”裕太还不是太习惯手冢主动跟他打招呼。但在现在的他来说这都不是该惊讶的事情。“哎呀,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说着裕太拉了一下手冢的衣袖。“学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手冢原本以为裕太找他是因为他和不二的事情,他解释道:“裕太,我和你哥” “哎呀,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关我的事。”裕太打断了他的话。“学长,你好像有麻烦了。” “啊?”手冢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明白裕太的意思。 手冢从不上论坛,也不太熟悉国内大学生的交流习惯。日本大学生的网络生活和德国的确实不同,但是他也不觉着自己有义务去了解。当裕太给他看论坛上的那些内容的时候,他的眉毛几乎都要拧成一团,他只觉着这帮家伙无聊透顶。 “我哥就在整个论坛里藏着,他很喜欢在这里找乐子。”裕太看着手冢,担心的问道:“学长,你不会有什么麻烦。” “没事。”手冢冲裕太微微一笑。“谢谢你,裕太。” 裕太看着手冢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拐角处。他已经不知道该担忧谁了。他并不了解手冢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是别人的传言里和不多的接触中切实的体会到他这个人极强的责任感和绝不轻易妥协的认真。 他只知道手中的情绪相当内敛,从来都不会轻易表露,而这样一个话语很少,情绪波动并不明显的人是如何吸引住自己的哥哥,在不二周助那个感情比较细腻的人面前又是怎样的一种状态,裕太没办法想象的出来。 当不二向他坦诚自己和手冢的关系的时候,裕太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能不能接受的问题,而是对如此性格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的震惊。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哥哥渴望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手冢学长渴望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他对他们并不了解,也没办法靠有限的想象力去想象出来。 他整个下午都没有从这种震撼中走出来,以至于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种找不到答案的结果。 如果两方渴望的爱情的具象化就是对方的话,或许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裕太胡乱的揉了揉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反射着刺眼光芒的窗户,转身离开了。 · 手冢打开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不二躺在沙发里,从玄关只能看到他挥来挥去的手。“欢迎回来。” “我刚才在楼下遇到裕太了。”手冢在不二的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感觉他看到我之后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你跟他说说了什么?” “实话实说啊。”不二一蹭一蹭的坐起身。“他大概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就是所谓的意识还在飘忽,然后就从潜意识里接受了。” “这是什么设定?” “不二幻想设定。” 手冢苦笑了一声。估摸着不二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了。他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周助,我回来的晚了一些。本来是下午就能回来的,不过在校门口遇到了鹤子,她的弟弟手伤住院了,她系着去医院,但是等不到计程车,我就送她过去了,顺便看看他弟弟。” “哎?上次那个孩子吗?”上次的事情不二简直记忆犹新。 “是啊,据说是踢球撞到了球门,左前臂轻微骨折。” “没事。” “嗯,没什么事,住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成长期的小孩子伤口愈合的比较快。”说话的同时手冢看向不二包着绷带的脚踝。“待会拆开绷带看一下,该换药了。” 手冢把绷带解开,查看了一下恢复的状况,仅仅一天而已,他并没有期待扭伤能恢复的有多好,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回训练中心之间不二应该就能完全好了。他重新涂了一遍药,又将绷带重新缠上。 手冢的动作很轻,既耐心又细心。不二想起之前在论坛上看到的某些评价,许多学生对他的评价就像他现在的表现一样。 等到手冢把结打好之后,不二问道:“裕太刚才在楼下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给我看了那个论坛。”手冢抬起头,看着不二。“周助,你不要多想。” “你旁边要是站一个男人我可能会多想一下。”不二根本没在意手冢和鹤子走在一起的事情,而是担心自己在论坛上拱火的事情被发现。虽然他的娱乐性质明确,但还是措辞严谨的不让手冢陷入舆论的漩涡里。 不管是添干柴也好湿柴也罢,反正热闹他是凑了,自然也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在手冢对那种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也不在意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他,他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论坛上都说了些什么。 不二又躺回了沙发里。“我知道你只是出于朋友之间的情意,还有作为一个好心的男人不能对需要帮助的女士袖手旁观,更何况鹤子小姐他们家和你家的关系还不错,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谢谢你能理解。”手冢欣慰的笑着,转身回书房之前还贴心的送上充满爱意的绅士一吻。 但是他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不二在身后嘟囔了一句“而且,还是被家里看好的一对儿鸳鸯。”他转过身,看到不二一脸坏笑的表情。这句话明显是故意的。 不二这个家伙喜欢挑衅又喜欢搞事情,还愿意凑热闹,可不管他怎么阴阳怪气,手冢就是没办法生气发火。 手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将文件扔进书房,抛开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夜幕降临了,屋外的城市变得比白天更加热闹。宽敞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安静,他们喜欢这种安静就足够了。 手冢从厨房探出头,问不二道:“今晚吃鱼怎么样?” 不二懒散的翻了个身,抬起头应道;“好啊,听你的。” 不再有关的节日 不二的恢复速度着实让手冢吃了一惊。没两天,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了起来。他回到工作室的第一天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嘘寒问暖。不二笑眯眯的接受大家的好意,然后告诉他们不要太在意。 石井不请自来跑进办公室,埋怨不二受伤了也不告诉他一声,反而还让他只能从裕太那听说。 不二淡然一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 “这怎么是大不了的事情呢。”石井皱着眉,埋怨道:“脚踝扭伤会有后遗症的。” “哈哈,你还蛮了解的。” “你以前可是运动员,这种事情你应该更了解才对。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啊?” 不二狡黠的一笑。“月黑风高夜,总会发生点意外。” “你这话说的,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二越是这么说,石井就越不相信。这就是不二想要的效果。 有的没的抱怨了一阵子之后,石井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院的门票推到不二面前。“今天首映,单身汉的情感收容所,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二瞟了一眼电影的名字,是前阵子宣传特别火的一个外国电影,讲述的是两个互相喜欢的少年和少女因为一系列的原因错过了彼此最好的青春时代,又在成年之后偶然相遇,然后重新开始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的故事。不二看过简介,从情节梗概上来说基本上都是烂大街的套路,没什么期待的价值。而定档在11月11日上映,主打的就是能凑成一对儿是一对儿。 他不喜欢这种故事,能猜中结局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而且两个大男人跑到电影院去看爱情电影算什么啊! 不二把票推到石井面前。“你还是找别人去。” “哎?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和你两个男人去看这种无聊的电影,算什么?” “很无聊吗?我觉着不错啊。”石井不以为然。“光棍节,我们两个男人一起过也很正常。要不居酒屋什么的,酒或者寿司店,都不错。我记得往年你好像很喜欢在酒发呆来着。” “你最好还是自己去,搞不好会遇到不错的人。在光棍节当天结束单身也不错。”不二说着摆摆手,把石井赶出了办公室。 石井是有这种打算,但奈何不二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幽怨的看了不二一眼悻悻的离开了,决定在想想别的办法。 处理完工作,不二百无聊赖。他随便找出一本书看了一会就扔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街道出神。 往年的11月11日都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关系,但多半都是心态上的。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身边有没有人陪伴。只要不是手冢,身边不管是谁对他来说都和单身没什么区别。 他也没有非要排遣不可的寂寞,所以就任凭这个全世界的单身男女们狂欢的日子在他的四季里匆匆而过。因为每到这个日子,他的脑海里想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身在异国他乡的另一个人。 在不二看来,手冢就不会对这种日子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他一定会在某个网球场,或者某个训练中心继续强化自己的球技,无论什么时候都绝不放松自己的心态,就像一个不想去了解人间诸事的贤者,永远以做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为优先。 不二曾经认为,手冢保持这种心态或许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喜欢手冢偶尔的不解风情和永不松懈的精神,也就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手冢的内心还和以前一样,除了网球,没有其他人在他的心里变得特别。 如果永远保持这样子也不错,他不期待事情变得更好,但是也没有变得更坏…… 只是如此随遇而安了这么多年,状况终于在今年有了变化。 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却没有任何不适应,一切都太顺其自然了,好像多年的暗自喜欢是假的,他们原本就只是分隔两地的情侣,只是在如今不再分开罢了。 为什么自己会丝毫没有需要适应的感觉,不二思考了很久,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久而久之他就放弃了去想这些问题。人类基因里的惰性让他开始享受这种随遇而安,但骨子里的感性让他也期待生活中偶尔给予的惊喜。 但是在矛盾论中寻找绝对真理这种叛逆的刺激感却让他觉得11月11日这个日子就是应该有些什么才对。 在单身狂欢的节日里表白就像在情人节里宣布分手一样,似乎就是有与世界作对的刺激感。 可是具体期待什么样的惊喜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没有目标。说到底他也是第一次恋爱,丝毫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时间并没有容许他有太多感性的机会就送来了其他的工作。他也在忙碌中将这些胡思乱想抛在了脑后。 而在城市另一个角落的手冢似乎开始陷入了烦恼中。 初中组的补课时间结束了,所有的队员都按时回来参加训练。下午休息的时候,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就开始讨论网络上流行的有关11月11日这天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仪式。手冢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边看文件边休息,虽然他本来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但是谈话声被动的传入耳朵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听了一会儿。 武田教练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对手冢就没有那么强的畏惧感了,偶尔还敢跟手冢开几句玩笑。他比手冢的年纪大一些,但从心理年轻的发育程度来说,符合一般人类的发展规律。 武田和那些队员打趣了几句俏皮话就走到手冢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年轻真好啊,年轻真好。”他坐了一会,然后往前探着身子,凑到手冢的身边问道:“教练,你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吗?” 武田只是随后疑一问,以往对于和工作无关的问题手冢多半都是无视,武田也已经习惯了,这次他也没有抱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但是手冢却一反常态的回答了他。 手冢微微偏过头,问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我觉着对于我们这些单身贵族来说确实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武田靠回椅子上,思索着说道:“您看,这世界上大部分的节日都和恋爱挂上了钩,就连本来和爱情无关的节日都被现在的商家挂上了恋爱的噱头,只要是节日情侣就应该出去庆祝什么的,就连情人节都有好几个版本,但是光棍节不同。”他突然激动了起来。“这是唯一一个把情侣排除在外的节日,一年只有一次,对我们来说就像是新年一样。” “按照你的说法,今天在大街上闲逛的人几乎不会有情侣喽?” “理论上是这样的。” “理论上啊。”手冢重复了一遍武田的话,若有所思的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了?教练,您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武田察觉,手冢的情绪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今天的手冢竟然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实属匪夷所思。 “这只是理论上。”武田又补充道:“但是也有那些本阿里不是单身的家伙冒充单身出去狂欢。也有人会借着今天约自己喜欢的人出去,然后表白,如果表白成功就可以当场结束单身,反而还很有意义。” “这不是情人节才会去做的事情吗?”手冢问道。 武田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那是教科书上的死规定。” 好像教科书上也没有这种规定。 手冢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然后没有再问下去,就当话题就此结束。但是他的思绪却又转了一个方向,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不二今天去了工作室,而且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平常的时候他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告诉手冢回家的时间和晚饭想要吃什么。但今天他闷声不响的倒是让手冢有了些新的想法。 手冢一边看着队员们的训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刚才武田的话在无意间给了他些许启示。不二在工作室一定还在伪装单身,而像不二这种优秀青年一定会成为其他单身的适龄男女今晚邀约的对象如果武田没有胡说,那今天一定会有人对不二发出邀请。 他虽然认为不二一定会拒绝各种邀请,但还是想要从根源上断了那帮人的念想。 打定主意之后,手冢离开了体育馆,出门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在训练结束之后,乐滋滋的离开了训练中心。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临近下班的时候,由美子拎着刚做好的点心去看不二。刚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花店员工打扮的人抱着一大捧玫瑰花站在门口,正在为打不通电话而发愁。她热心里带着好奇走上前去问道:“你好,你的花是要送到这间工作室的吗?” “是啊。”那人应道。满脸愁容的看了由美子一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没人接电话。” “你为什么不送上去。”由美子问道。 “客户方要求我们不要送上去,他希望对方下来取。” “哦?还有这种要求。这样,你告诉我这束花要送给谁,我上去帮你喊一下。” 店员看了一眼订单。“收货人是不二,没有写先生还是女士。” “那客户的名字呢?” “只有一个t字。” 由美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送花的人是谁了。想搞点儿浪漫还想匿名,还怕给不二带来麻烦。她心想,手冢那个小子真是又稚嫩又谨慎啊。 由美子冲店员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她就是被送花的那个人。“给我。” 店员吃了一惊。“唉?您就是不二呃,女士?” “是啊,不二由美子。”有每一掏出自己的驾照给店员看了一眼。“没错。” “是没错,但是您的电话” “你打的是这个号码吗?”由美子说了一遍不二的号码, 店员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个号码的电话我落在家里了,所以你一直打不通。” “哦,这样啊。”店员无措的挠了挠后脑勺,将信将疑的把花递给了由美子。“那这就算确认签收了。” “ok,如果那位t先生打电话给你们,你们就说花已经送到了,谢喽。” 由美子在店员半疑半惑的目送下抱着花束走进了工作室。她刚从楼梯的拐角处出现,就迎来了一片既惊讶又羡慕的眼球。 “哇,由美姐,有人给你送了这么一大捧玫瑰花啊!”早苗羡慕的迎了上去。 “哈哈哈,这不是我的,”由美子莞尔一笑,将手里的点心递给早苗一份。“拿去给大家。” 由美子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惊异的“啊?”了一声。他们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齐看向由美子。 早苗机械性的接过点心盒道了谢,但是没有动,她依旧好奇的看着由美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这束花是别人送给周助的。” 此话一出,效果比之前的任何一句话的效果都要强烈。此时的工作室陷入了一片仿佛沉入深海的宁静,然后又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喧闹了起来。 “给社长的?” “不会” “我就说社长不是单身的” 诸如此类的话此起彼伏的回荡在工作室里。好在不二的办公室里有客户在,这些人的议论声尽量控制在附近的两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里。 由美子在休息区坐下来,将花放在桌子上,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心满意足的笑着。 没过多久,不二送客户离开,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由美子和她面前那一大捧惹人眼球的玫瑰花。 不二走到由美子身边,看了一眼花。“真难得啊,由美姐竟然会接受别人的玫瑰花。” 由美子自称单身主义,拒绝任何异性的玫瑰花这件事在与她相熟的人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不二工作室的员工都知道。 “这不是给我的。”由美子站起身,一手抱着花,一手将不二推进了办公室。不二也表现出了和刚才那些人一样的惊异,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看向自己的视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二看到由美子神神秘秘的把门关上,问道:“怎么了?姐姐。” 由美子把花塞到不二怀里,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诺,国光送你的。” “啊?国光送我的?”不二像是查验古董的真伪一样,把那束玫瑰花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从花间抽出一张卡片。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t 由美子靠在沙发里,狡黠的看着不二既开心又越来越羞涩的笑容,喃喃道:“这个t先生还真是浪漫啊!选在这个日子送花,就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 不二:“姐姐。” “你干嘛害羞啊,周助。”由美子明知故问。她知道自己的弟弟骨子里的浪漫情怀,对美好的惊喜的期待完全不输对刺激感的追求。而他的期待并不是对谁都有,从始至终他就始终抱着从未改变过的,只对某一个人的期待。 “我可没有害羞,这是每个人都与惊喜的自然反应。”不二的辩解毫无说服力。 由美子毫不在意,她翘着二郎腿,故作随意的问道:“石井先生呢?我好想没看到他。” “他拍外景去了。”不二将花放到身后的柜子上,一圈一圈的数着玫瑰花的数量。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在数花到底有多少枝,只是想要在这难得的浪漫里多停留一会儿,却又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只是痴痴的望着傻笑着。 “他今天没有约你吗?”由美子问道。 “约我?为什……”最后一个音还没吐出来,不二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猛然抬头看向由美子。“那家伙前阵子找你占卜来着,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无可奉告。”由美子意味深长的笑着。“客户的天机是不能够泄露的。不过我猜这件事是裕太告诉你的!” “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不二把花放到桌子上。“这东西怎么会在你那?” “楼下偶然遇到了花店的小伙子。人家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我就好人做到底给你送上来喽!” 听由美子这么一说,不二才想起来他在客户来的时候将电话静音,扔在了抽屉里充电。他一边拉开抽屉寻找手机一边问道:“他为什么不送上来。” “他说客户说要让收货人到楼下去拿,我想是顾及你的面子。哈哈哈哈。国光那小子,既然都送花了干嘛还小心翼翼的。 “嗯?那你来干嘛呢?姐姐。”不二一边翻看着未接来电,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花店,最近一个来自手冢。 “嘿,你真是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姐姐的好了,嗯?”由美子家装不满的发着牢骚。“亏我还特地抽空过来看看伤好之后的你。” “伤好之后”四个字还特意强调了重音。 不二:“……” “诺,我还给你带了慰问品呢。”说着,由美子将手边的盒子递了过去。不二刚想打开看一眼是什么,就听到外面叽哩哇啦的说这什么。 他打开门向外探着头,就听到聚集在休息区的那帮家伙围着点心盒一个劲儿的说好吃什么的,酸酸甜甜的不输外面甜品店的东西。时不时还有人朝这边偷看一眼。 酸酸甜甜的……不二咬着牙回头看着由美子。什么慰问品,这是慰问手冢的。 “哎呀呀,手冢君照顾我那个弟弟真是辛苦了,作为姐姐可要表示一下感谢呢!” 不二轻叹了口气,关上门。“哈!真希望你能当面跟他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由美子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褶子。“我先走喽,你最好快点儿给人家回个电话。” 不二送由美子离开之后,在一众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回到了办公室,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就知道由美子一定把事情宣扬了出去。他看了看花,又看了看点心,决定在给手冢回电话之前出去接受一场“审判”,因为那几个正在窥视着办公室的视线是在没办法让他平静的打电话。 不二深深的沉了一口气,突然回过身,快速拉开门。随着“啊”的一声,贴在门上等着听八卦的几个人叠鸭子似的,一个跟头栽进了屋子里。不二笑眯眯的看着这几个人捂着脸颊,拍着衣服,痛苦又幽怨的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你们几个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呃”几个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明智不二是故意的,也只能乖乖认栽。这时其中一个人喊道:“我们是来感谢由美姐的点心的。” “哦,是吗?可是由美姐她已经走了啊,你没有看到吗?” “啊,看到了,我们来再次感谢一下,感谢社长的好姐姐,您再替我们” 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站在门卫看热闹的爱子打断了。“你们真是的,干嘛不直说,你们是来打听八卦的。” “爱子姐”那几个人央求的看着爱子,希望她不要再拱火。 爱子白了一眼那几个没出息的家伙,然后看向不二,说道:“外面那些贵族们比较好奇,到底是哪路神仙将他们的男神拐走了。” 窗外传来一阵鸣笛声,不二用余光扫了一眼窗外的街道,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在楼下的马路对面停了下来。“那当然得是个美若天仙的人,我这个人可是肤浅的很。” 爱子知道他在开玩笑,马路对面那辆车她见过,那里面的人她也有印象。但她没有拆穿。 “好了。”不二将花和点心抱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今天你们过节,就提前下班好了,后头见喽。” “其实那束花还有另一种含义。” 不二跳上车,将点心盒子放到后边,手里依然抱着那捧花。“今天可是贵族们的节日,你又是送花又是接下班的,会遭到嫉妒的。” “我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手冢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车头。“就因为是特殊的日子才要格外小心一点儿。” 果然被由美姐说中了,不二心想,他就是在宣示主权。 这该死的占有欲。 “情侣的特别日子不应该是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七夕什么的吗?再加上商家们搞得噱头,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在过情人节,不过唯独今天好像不在其中。” “不在其中胜在其中。”手冢淡淡的说道。之后他又将在武田那听到的胡言乱语照本宣科的说了一遍。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手冢到底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都学了些什么玩意。他想起他们还在青学的时候,青涩的少年时代总是会对各种知识各种奇怪的事物充满求知欲。他们不愿意满足课本上的知识,对在学校里无法习得的东西全盘接受,取精去糟是之后的事情。 他喜欢从书籍中去了解这个世界,去感受自己不曾知道的东西,去学习他认为应该学习的东西。所以大部分时间他总是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桌子上摊开一本书,用拳头抵着脸颊,慢悠悠的走进书中的世界。 其实以前的他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和某一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一点, 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和那个人一样的习惯。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改掉了。 虽然这不算什么坏习惯,但是手冢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如果再不给掰回正轨,日后恐怕他还会搞出其他的名堂。 惊喜是一码事儿,占有欲又是另一码事儿。想到这里,不二觉着对于今天的惊喜还是需要礼尚往来才对。 “国光,你这几天都在训练中心吗?” “是啊,在比赛之前我会以那边为主,那几个毕业生的论文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不需要额外的费心思。” “那就好。”不二心满意足的笑着。开始在酝酿自己的计划。 手冢以为不二是心疼自己辛苦,这一路上都乐颠颠的。他承认自己是一个恋爱新手,也对自己有时候过于死板的性格无可奈何,所以他尽量从各个方面去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恋人。今天的惊喜也算是学习中的一环。 车子驶过喧闹的街区,又驶入安静的小巷。在他们快要到家的时候,天空突然变得阴郁起来。风变得越来越大,北边的寒流从东京的上空掠过,携走了些许温度。 屋子里的温度溶解了冷风带来的凌乱。不二把花放在了显眼的架子上,将里面的卡片收了起来。 吃过晚饭之后,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就一起从客厅挪到了书房。 手冢的房子足够大,他把书房稍微做了点儿改动,便可以轻松的容纳两个人互不干扰的进行各自的工作。考虑到不二的工作需要用到电脑,数位板,外接键盘等等东西,虽然每一个设备占用的面积不大,但合起来就需要一块不小的地方。他在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大桌子,专门留给不二,将普通的窗帘换成了遮光帘,他自己不需要太大的办公空间,便挪到了靠门的位置。 不二对着电脑看累了,便站起来渗了一个懒腰,他一回头,看到了手冢认真的侧脸。暖黄色的能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镜片反射着细细的光芒,宛如星星落在了湖面上,即便是长时间伏案,他的坐姿依旧端正,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手冢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不二看过许多遍了,但不论是不经意的还是刻意的,都能将他的思绪牢牢地抓住。从望向手冢的那一刻起,他的注意力就已经慢慢的靠拢了过去。 手冢处理完工作才抬起头,这时他才注意到不二望向自己的目光。“你怎么了?周助。” 不二看的出神,猛然回神的时候愣了一下。“啊?不,没什么。” 手冢冲他微微一笑,站起身说道:“我去泡茶。” 不二也跟了出去,将懒洋洋的二号从猫窝里面抱了出来,不二轻抚着它柔软的毛,一边跟它说着它听不懂的话。 一开始二号还很享受人类铲屎官的按摩,但是没一会困意席卷而来的时候它就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它从不二的手心里逃出去,一颠一颠的要往猫窝里跳,不二伸手去抓它,它便窜到另外的方向。 不二把这场人猫追逐当成了消遣时间的游戏,他假装去追二号,但实际上只是往前迈了一步。二号上蹿下跳的躲来躲去,对距离没有什么概念,结果慌乱中没有踩住刹车,一头撞在了柜子的门板上。 撞击的声音不大,猫叫的声音震天响。手冢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看到不二笑的前仰后合,二号撞的蒙头转向,左一步右一步歪歪扭扭的跑回了猫窝。 “二号没事儿?” “没事。”不二揉了揉二号的前脑门,忍不住笑的更大声了。二号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喵了一声,捂住脑袋准备睡觉。 不二接过手冢递过来的茶杯,在靠近落地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个家伙虎头虎脑的。既不像你,也不像我。” “它才来几天而已。”手冢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据说猫养的时间久了会变得很像主人。” 不二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的稍微圆了一些,他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神情悠然的注视着手冢,问道:“那你希望它会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多一点?” “嗯”手冢一脸认真的思忖了片刻。“我想我应该还是希望会像你多一点。” “嗯?为什么呢?” “嗯我想不出它板着脸的样子,而且它叫周助二号。” “哈哈哈。”不二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该夸你有自知之明好还是该说你没有自信好。” 不二笑够了才继续说道:“其实,像我一点再像你一点,然后有一点属于它自己的个性也蛮不错的。” 不二的语气很平常,但是手冢却总感觉他的话里好像包含着对什么东西的不妥协,某种近似挣扎的抵抗。沉默间,手冢恍然大悟的睁大了眼睛,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出了不二的心思。 “周助”手冢轻声喊了一声不二。但没有得到回应。 不二一只手撑着脸颊,看向窗外更远的地方,沉默也随着他的视线慢慢的拉长,忽然他转过头,轻声说道:“国光,下雪了。” 手冢抬起头看向窗外,散落在黑夜里的光线照亮了簌簌飞花,风将它们吹成杂乱无章的线条,急速的在夜空中滑落。 不二站起身,拉开落地窗走了出去,飞雪飘在脸上,又在瞬间融化。手冢走进储物间,打开酒柜,他没有喝酒的习惯,这里的酒基本都是不二弄回来了的。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看了一下度数,又到厨房找到开瓶器,拎了两个酒杯,然后也走到了阳台。 灯光把不二的背影在黑夜的背景中勾勒出轮廓,从旁边看去,像是一个忧郁又伤感的稻草人。 “在想什么呢?”手冢把杯子放在露台的桌子上,然后将开瓶器插进了木塞里。随着“砰”的一声,不二才转过头。 “嗯?真奇怪,国光你怎么突然有兴致喝酒了?” “看到你若有所思,我不知道自己猜想的是不是正确的。”手冢将酒倒进两只杯子里,拿起一杯递给不二。“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杯。” “好啊。”不二接过酒杯,转过身轻轻的靠在栏杆上,没有迎着风雪,问道:“你猜想了什么?” 手冢抿了一口酒,他没有正面回答不二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那天在机场,我没有留下来,也没有向你表明心意,你会不会一辈子将你的心情藏在心里。” 不二抬头望着黑白交织的夜空,仿佛能够穿透云层看到藏在背后的星星。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是那种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坦然面对的人,或许就是因为有些时候我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无法往前迈一步,我知道这是我性格里的缺陷,你说的没错,如果一切照旧的话,或许我真的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我不觉着这是缺陷。”手冢说道:“以前我总是执着于真正的你在哪里,其实就是想要在球场上赢过全力以赴之后的不二周助。但是分别的那几年我发觉,我其实根本就没必要执着,不管不二周助打的是防守型的网球还是攻击型的网球,我的心意始终都没有变过,这么多年以来我执着的无非就是一个影子,其实那个真是的不二周助早就住在我心里了。我知道,你不是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而是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你害怕会因此对我造成麻烦,碍于我的理想,我的前途和我周遭的一切,你宁可将你的心意藏在心底,然后去过本不属于你的人生。” 不二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他沉默着看着杯中轻微摇晃的液体,注视着里面的倒影,他轻轻眨了眨眼,感觉倒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直到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你好像真的猜对了。”不二打破了沉默。他承认,他刚才在二号的身上看到了某些世俗的缩影,而在无意间多愁善感起来。只是他没想到,手冢竟然会如此敏锐。 “那些东西我都不在乎。”手冢郑重的看着不二。“我的基因又没有优秀到一定要传宗接代。那些世俗的概念本身就跟我没有多大的缘分。我不想让我的理想变成遗憾,然后永远停留在某个被定义的特别的日子里,用一生的时间去接受一个没办法接受的结果。” 手冢将杯子放到一边,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了不二,将迎面吹来的风雪挡在了身后。“像如今一样我想要拥抱的只有你一个人。” 不二本来有好多话想要说,可是手冢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对他内心的深度解析,他包容他的多愁善感,并对此给了独一无二的解释,他的嘴角颤动着,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国光” “其实那束花还有另一种含义。”手冢轻声说道。不二的耳朵贴在他的脸颊上,一字一句,哪怕是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或许对别人来说今天是一个人的日子,属于单身的人的特别节日。但是对于我来说,也是结束了过去人生的日子,我的人生唯一一个想要并肩而行的人就是你。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陈规凡俗就像是沉默的蜘蛛,在不二的心间悄无声息的结着网,占据着每一个旮旮旯旯。手冢就像是一个颇具耐心的清扫者,不厌其烦的撕下每一个陈年的蛛网。 不二抿着嘴唇,使劲儿的扬着眼角,悄悄的抹掉眼角就要滑落的泪。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如此多愁善感,可又忍不住去想。他明明知道手冢的决心,也了解自己唯他不可,可偏偏总还是会有所顾虑。 忽而一阵风吹了过来,不二打了个寒颤。“杯子里的酒要洒了,难得你有兴致喝酒,可不能让它结冰了。” “温度还没有那么低,东京会在11月就下雪实属难得,今天的雪是留不住的。”手冢松开不二,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 “不管怎么样,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把这种日子的定义翻一个面儿。”不二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手冢的杯子。“为我们的独一无二干杯。” “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的不同,也目标明确。” 雪纷纷扬扬,不曾在地面上停留片刻,也不曾有退出夜空的打算。 浪漫抵不过严寒,两人从阳台移步客厅,又在不二的建议下走到了室外。 雪花落在身上的瞬间就融化了,不二难得没有打伞。他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揣在手冢的大衣口袋里,握着手冢的手,缩着肩膀,几乎要贴在手冢的身上。 手冢看着不二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后悔自己出门没有提醒他穿的厚一些。他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不二的脖子上。“这样能挡一点风。” “把围巾给我,你不冷吗?” “比起你的美丽冻人,我的夹克要实用多了。”手冢帮不二把大衣扣好,重新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继续沿着河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身边时而路过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个人都被风雪压着头,急切的往家里走,没人在意错身而过的两个年轻人。 也不知走了多远,雪渐渐的能在身上停留了,温度降了下来,让人有了更深雪重的寒意。 走过几条街区,两人来到了那个隐于闹市区的餐馆——和之屋。 推开已经上了雾气的门,就听到前厅传来的阵阵喧闹。 大和抬起头看到了两张既熟悉又难得一见的面孔。“哟!两位,欢迎欢迎。” 不二和手冢几乎同时垂下头。“好久不见,大和社长。” “哎呀呀,作为客人,你们就不要搞得那么正式了。”大和笑着站起身。虽然他曾经说过在他面前不需要那么拘谨,但手冢还是坚持用一贯面对师长的礼仪去面对他。 对他们青学黄金的一代来说,手冢是精神支柱,胜利的保障,那大和佑大的存在无疑是创造了青学精神的导师一般的存在。 他们两个本来已经吃过晚饭了,肚子里并没有太多的地方,之所以走进来只是想要缓解一下身上越积越多的寒意。他们点了两份轻食和汤,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客人愈来愈多,没一会儿小店就坐满了人。 等餐的时候,不二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一只耳朵听着这边的谈话,另一只耳朵听着那边的聊天。他渐渐发觉,自己周围几乎坐满了各个年龄段的男性,女生只占了少数。有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学生,也有大龄单身男士,也有聚在一起吐槽自己老婆管得严的男人。 在距离不二他们最近的一桌坐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其中一个人面前的啤酒瓶已经叠了好几个了,他一只手撑着红扑扑的脸颊,另一只手夹着没吃完的烤串,双眼迷离的看着桌面上的杯盘碗碟。他抱怨自己的女朋友在冬天来临前就把自己甩了,投向了另外一个温暖的怀抱,跟他在一起的人则表示因为他缺少魅力,又不够绅士,成天打游戏到半夜,换做是谁都得分手。 “那个家伙是个外貌协会。”那人抱怨着,开始有些口齿不清了,他显然已经喝多了。“那家伙看上了自己的高中老师,说什么那是他的理想型,高中的时候没敢表白,前阵子偶遇得知那个老师还是单身,就跟他表白了你说,你说着过不过分,跟我在一起还想着其他男人。” “喂,人家静子没有明确跟你在一起。你们可是说好了是正式交往前的考验期,谁让你那么不争气。” 那人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是我不争气吗?就是她色迷心窍了” “啊,对对对,都是她色迷心窍了。” 不二听着背后传来的叹气声,就猜到倾听的一方现在已经后悔了。他虽然对朋友对待女朋友的态度不满意,认为他过于自我中心,不懂得抓住机会,也不定的考虑被忽略的女生的感受,被分手了就只会找对方的问题而感到不满,但现在面对醉醺醺的朋友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想法,敷衍的赞同。 “手冢,你在学生年纪的时候就没有对有魅力的女生心动过吗?” 手冢的眉头动了动,两撇俊眉有了靠近的迹象。“你在说什么胡话?” “嗯,就当在青学的时候你没有,那在德国的时候呢?没有对哪个女生有过好感吗?” “那个时候我几乎都不去想这个问题。”手冢顿了一下,此时的对话让他有了一种回到了以前某个日子的既视感,他退掉迹部的聚会跑到活动室去赴不二的约,然后在不二挖好的陷阱里兜了半圈,最后带着满头疑问回了家。 这个时候大和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他把餐放在不二和手冢面前,然后拿出一瓶没有贴标签的酒放到他们两个中间。“我自己酿的苹果酒,赠送。” 大和来的恰到好处,为了摆脱这种既视感,手冢打算借此机会转移话题。他谢过大和,然后主动邀请大和一起喝一杯。 大和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不二,又看了一眼手冢,脸上渐渐绽开了不同寻常的笑容。他婉拒了手冢的邀请,回到台,但视线依旧停留在这两个学弟的身上。 或许就是因为不常见面,对方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变化,在另一个看来就会特别的明显。他曾经对手冢说过,一个人性格上和精神上的改变往往会影响这个人的状态和处事方式的改变。这句话并非随后说一说。 与上次见面相比,手冢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种紧绷感,整个人的神态也放松了不好,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现在开始和某个人有了那么一点点明显的相似之处了。 手冢眼看着救星指望不上了,便决定另辟蹊径。他给不二和自己倒了酒,想借着酒转移话题,但是不二完全没有给他机会。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精神心理学。”不二突然说道。 手冢微微抬眼,略显惊讶的看着不二:“嗯?佛洛依德或者荣格,还是冯特?” “都有,比如说人的性取向问题。”不二开始了他的布局谋篇。“世界上许多知名的人士在青年时期都没有注意过自己真实的取向问题,他们很多人往往在结婚生子之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陷入了一种误区。” “着或许和宗教有很大的关系。”手冢说道:“人的心理很哪有常规的科学手段去探索,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的经历和体内激素的变化会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心理。尤其在十八,十九世纪,这个时期是宗教往科学过渡的动荡时代,而且人的思想和心理也会跟着社会的大环境发生变化,其实有些人或许并非没有察觉,而是不敢承认,碍于宗教伦理的秩序,又或者存在一种罪恶感而不能够明确自己的想法,就好比人走在满是迷雾的森林里,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分不清自己该往哪一个岔路口走” 说着说着,手冢特有的认真劲儿就打败了酒劲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不二小秘密的看着他,感觉这家伙有点职业病上身了。 “那你呢?手冢。”不二问道。 “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的不同,也目标明确。” 不二赞同的点了点头。手冢的目标感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执着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佩服,他的责任感和一丝不苟的态度附和任何一个领域的领导者的标准,尤其是这张脸和这种神态,会让人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信任感和依赖感。 “不二。”手冢无声的吐出一道长长的气,仿佛要将刚才憋在心里的问题吐个干净。“不二,你到底打算干嘛?” “嗯?”不二歪着头。“什么意思。” “我总觉着你在我周围挖满了陷阱。”手冢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了一起。“你最近根本就没有在研究什么精神心理学,你最近好像一直在看一些奇怪的小说还有逛一些奇怪的网站。” “怎么说?” “比如,那个什么大学生论坛。” 不二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拿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才慢慢将杯子送到嘴边,但并没有喝。他笑了一下,又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 “你真是观察的细致入微啊。”说着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网页,然后将电话推到手冢面前。“你费尽心力想离开公众的视野,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儿天不随人愿啊!” 那笑容一头撞在不二的心上,一下子把他送回到了学生时代。 手冢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写完板书的时候转身回眸的一张定格照。 那天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休闲裤,搭配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子挽过手肘。从拍照的角度看过去,高个长腿,宽肩窄腰一览无遗。他的左手夹着一支粉笔,右手搭在桌子上,回眸的一瞬间,轻轻扬起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照片拍摄的角度刚刚好,几乎将他沉稳的书卷气拍成了特写。 而让不二在意的也正是这张照片拍出来的效果。 从板书的内容判断,是最近一次课被偷拍的照片。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女学生这么多了,换做我自己上学的时候要是有一个这么有魅力的老师,我也会每天都认真听讲的。” 手冢轻叹了一口气,把电话还给不二。“评价一个老师的好坏难道不应该用教学质量和行为人格作为评判的依据吗?” “你这句话在理论上没有错,但是不会深入现在年轻学生的心里面。”不二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在学习的同时也要有心理上的愉悦。人们对‘得体’的要求通常很高,当然了这一点也在你的自我要求之内。如果学生喜欢这个老师,当然也会期盼着能够听到他的课,就算这个家伙是个死板教条的老古董也是一样的。” “等一下,我总觉着你在含沙射影我。” “我可没有。”不二静静的微笑着,掩盖内心的蠢蠢欲动。“其实我比较好奇这个拍照的人是谁?” “嗯?为什么?” “你看这张照片。”不二敲了敲屏幕。“根据你们上课的教室的位置来判断,这个角度拍摄的照片本来应该会因为光线的问题变得不清晰,如果拉开窗帘人像就会曝光,拉紧窗帘会因为光线太暗而导致图像不清晰。但是这张照片对于人像的对焦和拍摄角度的选择以及光线的补充都相当到位。”不二骄傲的扬起下巴。“也就是说把我男朋友拍的帅呆了。所以这个拍照的人一定是一个专业的或者至少是准专业的人。我记得立海大学没有摄影或者影视艺术系,所以他应该是业余的。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能在短时间内做到如此专业的拍摄手法,我很好奇,这个学生会是谁?” 手冢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故作深沉的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一找。” “哎呀呀,真是热心。” 客人时不时的换过一批又一批,但喧闹声始终没有消减。两个人顺着周围客人的聊天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不二的想法还是和以前一样天马行空。他已经不和以前一样,总是把那些假如藏在心里,现在他会大胆的说出来,去远行,去登山,想和他看一场盛大的初雪。 “上次北海道你没有去真是遗憾,那地方的大雪也比往年早了半个月。” “看起来用以往的经验来估计今年的气候似乎不太合适了。”说完,手冢突然变得沉思起来,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在独自思考的时候偶尔会有的小习惯。 不二也是在最近才发现的。以前没有社团练习的时候他总是和会和手冢待在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里。在看书和学习的时候往往会需要大量的思考,但是他从未发觉手冢有这样的习惯。情绪从不外露的人,通常也会在行为上规避自己的小习惯。 不二用胳膊支着头,观察手冢思考时的神情。餐厅里柔和的灯光给他精致立体的面容打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他的神态从容没有一丝迷茫,好像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都不能影响他的思考,他镇定自若,无形的屏蔽了周遭的一切烦扰。片刻之后,手指的动作停止了,手冢微微抬眼,迎上了不二凝视的目光。他嘴角微微一扬,脸上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一头撞在不二的心上,一下子把他送回到了学生时代。 不二擅长的科目很多,但是数学却是比较拖后腿的那一个。归根究底其实这都得怪他自己,他总是会在上数学课的时候跑神,但是天才就是天才,即便是每堂课都神游在九霄云外,他的数学成绩依然保持在上游的水准。原本不二对此是很满足的,直到他发现,这种算不上劣势的劣势在无形之中给他制造了接近某人的机会。 初二的某一天,隆冬的寒气席卷东京,带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正值期中考试结束,不二的数学成绩依旧和以前一样拖了他的后腿。他扫了一眼榜单,发现那个满分王者竟然在这次考试中出现了失分的情况。他一边望着窗外的大雪,一边想着手冢会有怎样懊恼的表情。忽然他看到一个身影从楼下路过,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过去。 手冢没有打伞,校服外套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没一会就打湿了一小片。他的步伐不急不慢,身后留下一串均匀的脚印,一直跟着他延伸到图书馆的门口。 不二拎起书包,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心里想着一场图书馆的偶遇。但是他的步伐还是慢了一些。在他能远远的看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手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的另一侧。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刚一进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喧闹声。他循着声音跟了过去,正好在侧边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防火门后手冢半隐半现的背影,他轻声喊了一声,径直走了过去,便看到一个女生缩着身子躲在手冢的身后,另外三个穿着便服的男生站在楼梯上,摆出一副“老子不好惹的姿态。” “怎么了?手冢。”不二习惯性的走到手冢身边,视线从那三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哟,还来了救兵嘛,你们是认识喽。”领头的那个人狞笑着。“干脆你们一起来,让我把你们打的连老妈都不认识你们。” 另外两个人也哈哈大笑起来。手冢身后的女孩子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摆,像是一个绝望的水手在无望的日子里看到了船的影子。她用希望和恐惧交织的眼神在手冢和另外三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重复道:“学长,他们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手冢没有说话,他凌厉的视线重新在对面三个人的身上扫过,然后转过头看向不二。不二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喂,叫你的同伴出去搬救兵吗?小子,你最好识相一点儿,英雄救美什么的在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随便逞能只会让自己被揍得很难看。” 手冢看了一眼楼梯上凌乱的脚印,心生厌恶。“随便踏进别人的学校,还对其他学校的学生进行人身威胁,恐怕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行为。” “多管闲事也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行为,臭小子,我最后一遍警告你,把那个家伙交出来。”;领头的那个人威胁性的搓了搓拳头,挽起衣袖,露出了健身过度的前臂肌。 女孩抖得更厉害了,对方来者不善,如果被惹恼,他们一定会丝毫不顾忌后果的出手,就像上次一样,如果不是她偶然路过报了警,恐怕那个人真的会被揍出个好歹来。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被救的那个人转头就背叛了她,把她的信息告诉了这几个不良少年,让他们找到了学校来。 与之前那种一面倒的碾压氛围比起来。现在完全是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对方感觉自己被小看了,愤怒扯着横肉,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但他们还是没有敢轻易的动手。青学是体育名校,除了网球社,其他的社团也都很优秀,尤其是柔道社,据说很擅长打架。 他们三个人虽然不是什么练家子,但是打野架的时间久了,对方是不是一个软皮包从体态上也能看出些东西来。眼前这个人虽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从身高和体型上来判断,绝对是体育社团里的人。其他社团的还好说,如果遇到柔道社的,他们恐怕就得被抬出去。 几经考量之下,领头的打算在观察一下。看到老大没有动手的意思,身后的小弟也好在气势上加把劲儿,骂骂咧咧的叫嚣着。 手冢对犬吠毫不敏感,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他的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书包夹在腋下,任凭对方好如何挑衅,他始终没有要主动出手的打算。 不二很明白手冢的想法,如果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触犯了校规,不论是受到处分还是停赛,都会因此连累的网球部,但是看到同校的学生被不明人士追到学校里欺负,作为学长没有一点儿担当的话也太不合适了。 不二飞快的跑回教学楼,拉来了教导主任和两个体育社团的老师。看到老师的出现,双方的形势马上就出现了转变,本来还叫嚣着的三个人很快就变成了小绵羊,被人拎着走出了图书馆。而那个被威胁的女生也重新鼓起勇气瞪了他们一眼。 “谢谢学长,幸亏学长路过,要不然就糟了。”女生低头致谢,抬头看向手冢的时候眼睛里洒满了星星。 不二用胳膊肘轻轻的戳了一下手冢、“她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不咸不淡的说道:“不客气,你应该感谢这位学长。”他伸手指了指不二。“是他帮你叫来了老师。” 说完,手冢看了不二一眼,绕过那些黏糊糊的脚印,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不二了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哎呀呀,真是不坦率啊嗯?你是怎么了吗?” 女孩在手冢走后就将目光转到了不二身上,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学长看起来似乎比刚才那个好相处多了,而且人又帅声音又温柔,仿佛即时轻小说照进了现实。 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并不懂得爱情的意义,他们总是会不自觉得将书中的世界当成现实,将书中的人物作为恋爱对象的模板,更何况始于外貌的一见钟情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 “学长,真是谢谢你。”女孩一把抓住不二的手。“学长我喜欢你,你有女朋友吗?” “啊?”不二原本舒展的笑容一下子揉在了一起。“你跟刚才的状态真是判若两人啊。这问的也太直接了。” “公式书上说了,遇到喜欢的人,要勇敢表达自己的感情。” 不二几乎无言以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俯身轻声说道:“我想公式书应该也会说表白失败的方法。抱歉,我恐怕不适合当你一见倾心的男朋友。” “那混蛋下午约你,你来吗?” 不二和女生告别,也来到了图书馆的自习室。他看到手冢时不时会看向门口的视线,坐在了他特意留出的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那时候的两个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维持着君子之交的友谊,没有人能够察觉两个人都无法坦诚的感情。 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勇敢的说出来——可是这份勇气该如何去拥有呢?两个还不太了解爱情的人,或许也只是怀有春芽初萌般的心动,害怕一旦用错了力,就会将新芽折断,最后连这份友谊都不能维持下去。 不二惊讶于自己和手冢之间无言的默契,他不知道手冢的想法,连旁敲侧击的计划都没有。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任凭这段感情在自己的心里随遇而安。 “你怎么了?不二。” 手冢的话把不二陷入过去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还剩一点酒,我们分掉。外面的雪好像停了。” 看到不二和手冢朝自己走过来,大和站起身。“两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来过节的。”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不二问道。 “真正出来找节日过的需要像那边那样子才行。” 两人顺着大和视线的方向看去,与他们几乎相对的角落里坐着四个年轻男子,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子,看起来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手冢指了指坐在最里面,搂着酒瓶子一脸傻笑的人说道:“那个人是石井?” “是啊,真糟糕。”不二蹙着眉看了手冢一眼。两人对视的同时生出了自然而然的默契。 “呦,是你们的熟人吗?” “不是。”手冢和不二异口同声的否定。 “那家伙太丢人了。” “没错没错。” 结完账,两人没和大和多说几句话就离开了和之屋。 两人来到大街上,不二长长的吸了一口冷飕飕的空气。“那家伙朝台看了一眼。” “他应该没注意到我们。” 不二回头看了一眼和之屋的门口,好像真的会有什么东西跟上来似的。 “周助,我虽然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你为什么躲着他。” “今天在工作室,他还约我过节来着,单身节。”不二朝自己有些冻僵的手上吹了吹气,抓住手冢的手,一起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他继续说道:“但是我总觉着他约我的目的不单纯。” 不二将自己在北海道的所见所闻以及长时间对石井的观察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手冢。 手冢从头到尾沉默的听着,直到不二问他又什么想法的时候才略显犹豫的说道:“我对石井这个人不了解,也没办法判断他到底有怎样的想法,但是我相信你的敏锐。” “嗯?你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要说问题我倒是有一个。”手冢看向不二。“那束玫瑰花他看到了吗?” 不二轻笑。“很遗憾他没有。” “是吗?”手冢的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 不二原以为手冢所谓的太好了是因为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暴露掉,会给不二与石井间的友谊带来尴尬的氛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手冢在前一天晚上旁敲侧击的打听着石井第二天会不会在工作室,在得到不二肯定的回答后,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又远程送了一束玫瑰花。 这次没有卡片也没有留言,但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石井看着不二抱着花丛楼下走上来,表情几乎扭曲成了麻花。他在不二走进办公室之后马上就跟了过去。 他假装谈工作,然后穿插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聊。他的视线时不时的瞟向被不二放在身后架子上的那束花,终于在话题穷尽之后,忍不住的问道:“那个,不二,你那束花是谁送的啊?” 不二假装疑惑的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或许是哪个粉丝。没有写名字,我也不知道哎!” “那昨天呢?”石井继续问道。 不二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昨天啊!也一样。” 石井微微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担忧和疑虑好像牵牛花的花蕊,被顽皮的孩子一下子抽走了,只留下艳丽的花朵和一个不起眼的空洞。 他昨天得知不二收到了花,但什么也没敢问,拉了几个朋友跑去借酒消愁。第二天酒醒之后感觉昨天的日子一溜烟飘远了,并不真实。他纠结了一上午,听了一上午的八卦碎语,到头来却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二目送着石井离开办公室,眼角闪过一丝同情。或许就让他一无所知,不要跨越那条线是最好的。 他这个朋友虽然偶尔喜欢开小差,但是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而且不二觉着自己和石井是合得来的。他不讨厌石井,而且在石井对待感情的畏畏缩缩里,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 手冢在收到店铺发来的消息之后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甚至在修从高中生练习区晃晃悠悠的踱过来,含含糊糊的抱怨头疼的时候还主动问了原因。 “昨天有个朋友硬是要我陪他喝酒喝到半夜。虽然没有喝多少,但今早上起来头疼的要命。”修捂着脑门,扯着嘴角发出两声无奈的呻吟。 “喝到劣质酒了。”手冢从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热咖啡,将其中一罐递给了修。 “嘿,你别说还真有可能。谢谢。”修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咖啡,继续说道:“那家伙最近生意不太好,囊中羞涩,估计又拿一些不知道哪搞来的散装酒自欺欺人呢。也不知道这种噱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年轻人跟着闹一闹也就算了,岁数大的也想跟着凑热闹。哎对了,你昨天没有什么活动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还和以前一样。” “自己一个人过?” “不是。”手冢轻轻摇了摇头,眼角挂着温和但有些羞涩的笑容。整个人的表情显得非常愉悦。 修作为单身的过来人,从表情他就能判断出手冢此时的心态。“年轻真好,年轻真好。”他感叹了一声,终于决定要进入正题。“距离比赛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第二阶段的训练计划了。” “我想应该是可以了。最近各个国家也开始派人出来侦查了。” “最近的风向吹的让人心烦意乱的。”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视线流连在天花板的一条条横梁上。“那就这么决定了,给神教练一个反馈,我们就开始干活。”说完他站起身,抬腿离开。“回见!” 修离开之后,手冢本想给不二打个电话告知他比赛的事情,顺便打探一下他在收到花之后的反应。但手机还没拿出来,不二就先打来了电话。 “喂,你故意的!国光。” “什么?”手冢明知故问。他本来是可以笑的更明显一点儿的,奈何碍于在训练馆里,人设包袱还是有的。他轻轻抿着嘴角,把笑声藏在了心里。 “那束花,你还是想宣示主权。” “……呜。其实我是想自己去送的。” 不二知道他这句话是开玩笑,也嬉笑着骂了一句:“你真是够混蛋的。” “那混蛋下午约你,你来吗?” “约我?”不二琢磨了两秒,觉着手冢在工作时间几乎不会处理什么私人问题,多半应该是训练中心的事情。“训练中心那边还需要我。” “当然了,你可是挂名的顾问。”手冢把预定的比赛计划告诉了不二。对方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同意。 “算你运气好,逃过一劫。”不二轻笑了一声。“下午见。” 就在这时,神教练派人过来找手冢,告诉他可以为比赛做准备了。 对抗练习赛 很快,神,修和手冢他们整个教练组针对第二阶段的训练计划的内容开了一个碰头会,当天中午就宣布,在下午将开始在内部举行对抗赛。 ——中学组对高中组的练习赛。 不二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一场比赛开始之前赶到了。他从走进训练场的大门开始就一路快跑着赶到了手冢的办公室。他进门的时候,正好中学组的教练们正在开会。 不二颔首道歉:“抱歉,我来晚了各位。” “没关系。”手冢表情柔和的看着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有什么建议。” “你们这个应该不是仓促的决定?”不二接过文件看了一眼,是下午比赛的出赛表。 平日里在家的时候手冢经常会和他讨论选手的状况,有哪些进步,还有哪些不足,可塑性以及擅长的球风。所以即便他不怎么出现在训练中心,对这些球员的基本状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而且他们虽然主要负责中学组,但是对高中组的状况也有必要的了解。 世界杯虽然分为高中组和中学组两个团队,但是他们的教练是会在球场之外互相交流经验,研究训练方案的。 不二快速的扫了一眼出赛表。在脑子里将球员信息快速的过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沉默的思索了几分钟。最后他慢条斯理的合上文件夹,把它推回到手冢的桌子上。“我没有意见,不过你差不多会得到一个老谋深算的称号了。” 手冢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既然各位都没有什么意见,那出赛表就这么定了,各位准备收集数据。”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不二才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手冢站在窗边,视线扫过楼下的训练场。神情既严肃又认真。 不二撑着下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想起刚才他在电话里的那一出,突然有种货不对版的感觉。 手冢在一般时候都是认真严肃的神态,尤其在对待工作上,一丝不苟到让人怀疑他有强迫症。但是在面对不二的时候,他又会活泼的像一个开朗的大男孩。好像一幢庄严肃穆的古宅里住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初见那个少年时,那个站在烈日球场上的身影,即便是汗流浃背也不曾失去他的风雅,他挥动球拍时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将时间推回到了十七世纪的欧洲,然后将“绅士运动”的优雅带到了观众的面前。 年少时的不二遇到了惊艳了他那段时光的人,这个人成了他用一生去追随的目标。 不二喜欢手冢对待任何事情都全力以赴,绝不松懈的认真态度,那是他很难拥有的状态。他的潜力是无限的,但是行动力却是有限的。他习惯了随遇而安,习惯了前面有人遮风挡雨的日子,习惯了跟随他登上更高峰的步伐。但是他更为他潜藏在心底的柔和骨子里的温文而着迷。 · 看到球员们陆陆续续聚集在比赛场地,手冢收回视线,一转头看到正在发呆的不二。“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只是觉着认真的你真是迷人。” “哦!是吗?谢谢赏脸。耽误你的时间,下次一定多买一些花作为补偿。”手冢随手将椅子推进桌子底下,但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手冢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二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干脆换一种补偿方式好了。” “只要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你说什么是什么。”他晃了晃钥匙,示意要出门了。 不二站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胳膊。边说边往门口走。“你没有选择权。不过我还是可以凭心情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哎呀,真是感谢陛下的大恩大德。那我们先去球场。”说话的时候,手冢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搂住不二的肩膀,但他马上又意识到场合似乎不太对,便悄悄的放下了胳膊,伸手拉开了门。 中学组的第一场双打由三年级的铃木和二年级的森对战高中组三年级的吉田和武内。 铃木和森都是属于底线技术型的选手,并不善于网前攻势,而高中组的两人属于偏重力道和网前攻势,而且双打经验极其丰富,从以往的数据来进行演算,一百次的模拟记录全都是高中组获胜。 看到对阵球员的名单的时候,高中组那边传出了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认为中学组的这场比赛是牺牲打。 “我可不认为这是牺牲打。”站在高中生队伍最前面,一个皮肤黝黑的三年级生尾田说道。“你们觉着这场比赛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一较高下吗?” “肯定不是。”身后的一个高中生说道:“虽然不了解初中生那边是什么情况,不过修那个家伙可是个老谋深算的混蛋呢!” “我觉着这场比赛实际上就是为了初中组而举行的。”另一个人说道:“你们看中学组前三场的出赛名单,与其说是牺牲打不如说是对方的教练故意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为了在比赛中看出选手的不足,或者让选手在比赛中克服自己的不足。可以这样理解。” “不过我觉着并不仅仅是这样。”尾田说着,朝正在跟选手交流的手冢看去。“那个教练的目的绝对不可能这么单纯。别看那个家伙年纪轻轻,但是眼光毒得很,而且老谋深算。还有那个顾问,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高中组的议论声传到不二的耳朵里。他笑而不语,将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后对手冢说道:“喂,手冢,大家果然都觉着你老谋深算啊!” 手冢偏过头看了不二一眼。“这种评价我会习惯的。” 上场前,手冢把两个球员叫到自己的面前。“你们都看到演算结果”,不过我不希望你们受它的影响。我刚才的话希望对你们有用。” “放心教练。”森瞟了一眼高中组的两个对手。“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好。”手冢点点头。“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自己的心态不动摇。全神贯注的上。” “明白。” 森和铃木互相碰了一下拳头,带着满面的自信走上了球场。手冢隔着裁判席在比赛开始的时候和修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比赛的前两局双方互相保住了发球局。但是第三局比赛开始,局势就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被预测会有绝对的压倒性优势的高中组竟然被死死的盯在底线,丝毫没有任何上网的机会。 两局过后,比分变成1:3,中学组获得领先优势。 球场外又响起了议论声。高中组和中学组这边都觉着比赛的形式有些不可思议。 森和铃木在第三局比赛开始的时候就采取了交互场地的方式,利用变化球将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处于领先的优势,但是铃木和森在这种有些冷嗖嗖的天气里已经汗流浃背了,反观对方的两个人,也只是微微出了一点汗而已。很显然对方还没有完全发挥实力。 “对方还在处于观望的状态,下一局你们的发球局,可以采取新阵型,要注意双上网。” “明白,教练。” 想要比赛的执念 看到森和铃木走进球场,摆好站位之后,场外又是一阵惊呼。“这是什么阵型?” 森站在中线的发球位置上,但铃木几乎站在了森的发球路线上,两个人将整个左半场空了出来, “喂,中村,他们打算干嘛?” “搞一些奇怪的阵型,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干嘛,但绝对是不可能将左半场让给我们的,这里面一定有鬼。看好了,球来了久泽。” 森并未像以前一样将球抛得很高,这次,他几乎是仅仅靠手腕的力量,将球送到头顶上三十公分左右,抛位稍微靠前的位置,整个击球的姿势几乎没有任何屈膝的动作,他看似轻轻的挥动了一下手臂,击球的姿势像是在卸力停球。 被球拍轻轻擦过的球在空中划过一个近乎半圆的弧度,以并不算出众的速度飘到对方底线防守者空出的前半场,在落到边线的时候轻微弹了起来,慢慢滚出了界外。 “这是个什么东西?”中村看着滚到场外的球,一时间合不拢嘴。 久泽啧了啧嘴。“我好像看到了不会打球时候的我发的球。” “真是出其不意啊。”不二笑说道:“初学者的排球方式和只求得分的发球方式在这种时候反而意外的好用呢。”、 手冢朝自己的选手打了个手势,做出进一步的指示。然后说道:“40也好,50也好,每一个想要进步的选手都必须懂得如何回头去看自己的过去,我们刚刚开始打网球的时候,一心只想把球打进场内,旋转,力量,速度那周是之后要考虑的事情。现在又太多的选手只考虑打出强力的发球和回球,却忘记了让对方没办法接到球还有另外的方法。” “以柔克刚。不过阿忠黏糊糊的球下次就不管用了。”不二看了一眼高中组。中村站的位置比刚才更加靠近发球区了,似乎开始有意识的防着森刚才出乎意料的那一手。 手冢:“不见得。” 森的第二个发球确实没像刚才一样打的黏糊糊的,他高高的将球抛向头顶,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跳了起来,他的弹跳力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利用起跳的力量和空中扭转身体的力量打出的发球既有力量速度又快。 球在巨大的力量的作用下从半空中飞向对方的球场,站在击球路线上的铃木在森击球的一瞬间就弯下腰,迅速的向底线退去,而森在落地的同时,就一刻也不停的往另一边的发球区冲过去。 对方的高中生毫无意外的将球打到了森所在的半场,快速冲刺上网的力量再一次加快了球速,球越过还没有站稳的前卫,奔着无人防守的底线飞了过去。 “铃木之所以站在发球路线上,除了迷惑对手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对。”不二说道。“为的是不让对方看到森的击球路线。不过这种做法相当冒险。” 手冢:“如果只是临时拼凑出来的组合是很难做到的,但是森和铃木作为同一个学校的选手,对彼此的了解非常深刻,他们之间的默契不输那些固定的双打组合。但是,对于双打,这两个人还太嫩了点儿。” “那么也就是说你一开始让他们摆这种阵型是另有目的喽?” 手冢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种阵型是他在国外考察的时候看到两个底线型的选手在练习双上网的时候想到的。澳洲阵型的变形有固定的模式,同时需要有足够快的脚步,但这种阵型可以在变形的基础上减少前卫和后卫的跑动距离,但前提是双方必须有足够稳定的发球以及控球力。他在电脑上模拟过无数次,为了能够找到合适的人选,将每一个球员研究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才决定让同一个学校的铃木和森试一试。 “森的发球兼具力量和速度的同时也足够稳定,他可以打出柔和的飘球的同时也能精准的控球,而能够配合森的动向的合适人选就是有能够从对方击球的姿势和拍头的角度来判断球路的铃木了。没错。” 手冢沉默的点了点头。 铃木和森的跑动位置完全根据对方击球的动向来改变,看似空出了半场,但实际上最大限度减少了彼此的移动距离。在控制了发球权的同时也控制了主动权。 比赛很快变成了1:4。 对面的高中组也不是随随便便被人捏的软柿子,他们只要找准机会就会双双站到网前。中村高大的身材几乎断绝了对方挑高球的念想,而久泽变换的球路一度给森和铃木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铃木和森虽然默契十足,但是在面临中村和久泽双上网的压力下还是会偶尔乱了阵脚,尤其是中村强力的高速发球,让身材处于劣势的两个人根本难以回击。 手冢看着比分一步步接近,在心里盘算着改进球员问题的方法。 虽然有阵型作为加持,但铃木和森缺少双打必要的经验,在处于压力之下心里上的疲劳也是一个考验。而且还有更重要的弱点需要他们自己去克服。 “森和铃木都不是那种擅长对付网前球的选手,而且对于对手上网之后所采取的行动过于公式化了,根本不够看。而且……”不二停顿了一下,看到森试图挑高球但是失败了。 “在面对如何都没办法压制住的网前选手的时候,如何运用战术获得优势就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比数变成6:6,终于在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进入了抢七决胜局。 “如何在经验和体力的劣势下靠战术和默契去取胜,这才是你们这场比赛需要理解的东西。如果不能克服,在之后的世界赛上你们会打的很辛苦。” “我们知道的,教练。” “该如何打破对方最擅长的东西。当对方在力量和技术上都占优势的时候,就要学会出其不意。接下来对方一定还会采用双上网,想要一口气拿下比赛。接下来才是真正让你们积累经验的时候,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意见,如果你们不能克服自己的劣势,双打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个难关。” “了解。” 抢七决胜局的紧张程度远远超过了之前的十二局比赛。具有绝对优势的高中组被缺乏双打经验的中学组紧追不舍,变化的阵型和变化的发球让对方找不到规律,也始终拿不到两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高中组还是凭着经验的优势拿到了比赛的胜利。 “对不起,教练,我们还是输了。” “如果不是那套阵型,恐怕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森和铃木懊悔的叹息着,虽然他们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但是比赛的结果还是让他们感到难受。 手冢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和悦的说道:“没关系,能把他们逼到那种地步就证明你们已经有了能够克服自己弱点的行动力。最后抢七的那几球打的相当不错,我想你们应该找到克服自己弱点的方法了。” “这场比赛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输赢。”不二补充道:“我想你们应该得到不错的经验了。” 森和铃木互相对视了一眼,坚定的点了点头。 “教练,如果可以,我们两个想彻底针对双打进行练习。” 手冢的表情顿了一下,他朝不二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我觉着有尝试的必要,你们对新阵型的运用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不过还是有进步的空间的。毕竟这种适配度很高,很默契的搭档很难找到嘛!”说完不二探询的看着手冢,等待着他的回应。 手冢思考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可以。” 第二组的双打是中学组数一数二的组合,比赛一开始完全是双打经验的对决。但是当比赛进入中后期,手冢魔鬼训练的成果就开始展现出来了,高强度的对打让双方都开始渐渐有些疲惫。但从回球的准确度来看,初中组还有明显的优势。 “你让他们两个把球拍加重三倍,每天五组的基础挥拍的训练在现在终于看到了成效了。” “还不够。”手冢摇摇头。“在比赛的后期击球还是会有些歪掉,尤其在处理高速变化球的时候,控球率会大幅度下降。刚才那个非受迫性失误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还需要更多的锻炼。” “哎呀呀,不愧是你,还是一样的严格。” 下午的三场比赛,中学组用两组二队和一组一队队员与高中组打了个势均力敌。 比赛结束之后,手冢跟队员们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独自去了修的办公室。 比赛结束的队员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加强练习,而还没比赛的队员一边热身一边烦恼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出赛。 不二作为监督者,留在体育馆替手冢指导队员们的训练。 有些人在进行高强度的对拉训练,有些人则偏重于体能训练,还有几个人甚至在进行最为基础的网球初学者才会进行的基本步伐的练习。 不二善于诱发别人的潜力,但前提是对方也是和他同样的高手。 但是手冢却不同,他知道如何让自己的球员在他们擅长的地方更进步。他虽然已经退役,但作为网球教练他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绝不松懈的态度,除了在技术上有绝对的说服力之外,他还必须像研究自己一样,研究每一个球员,帮助他们寻找和发掘自己的优势。 不二静静的看着那些充满活力的身影,不自觉的抓起身边的球拍挥了两下。感觉多日没有挥拍似乎缺少了一点儿手感。 以前作为网球选手,为了保持随时能够进入比赛的状态,每天球拍必不离手,但现在他握拍的时间几乎很少了。 不二颠了颠球拍的重量,又轻轻挥了几下拍子,前阵子刚刚调好的球拍,确实需要几颗球来试一下手感。 今天看了一整天的比赛,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拼命奋斗,只为了追上那个人的步伐的日子。他一刻都不敢松懈自己的锻炼,就怕站在球场上的时候和那个人的差距越来越明显。 十年过去了,他是那个刚刚走下神坛的世界冠军,而自己却距离网球越来越远。他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以前打网球时的感觉,那至少能让自己不会对与他并肩而立感到德不配位。 越是这么想,不二就越是想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能跟手冢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的能力。 可是终归还是想一想,比赛什么的,就目前他的体能状况,恐怕根本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他扫视了一遍球场,轻声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执念一般,还是决定将球拍放下。 就在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的时候,一个球员走了过来。“顾问……我想麻烦您一点儿事情。” “凑个整数,我去跑一百圈好了。” 不二转过头,抬眼对上了一个男生乌溜溜的大眼睛。 男生留着一头浓密的长发,长相干净,细长的眉毛间的距离恰到好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变得粗糙,他身高很高,也很健壮;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带着学生特有的清澈,正有些怯生生看着不二。 不二站起身,但身高还是和松浦差了半个头。他注视着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笑着问道:“你是松浦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松浦的喉咙动了动,紧抿的嘴角轻轻抽动了几下,然后腼腆的压低了声音,颤颤巍巍说道:“我,我想请顾问和我打一场球。” “你是想让我和你打一场比赛吗?”不二怕是觉着自己听错了,重复问道。 “是,是指导赛。”松浦突如其来的紧张让他加帮的肌肉绷的僵硬,看向不二的眼睛也跟着垂了下去,好像光滑的地板上能找到让他不紧张的方法。 不二不明白松浦为什么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突然紧张了起来,略有疑虑的问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紧张,你确定要用这种状态来找我比赛吗?” “不不,没关系啊,不是,对不起”松浦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他绷紧着脖子,僵硬的别过视线。“没,没问题。” “我倒是可以和你比赛,不过你得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去隔壁的球场,自己调整一下状态,之后我会过去找你。” “啊,好,谢谢顾问。”松浦猛地鞠了一躬,跳跃似的跑出了体育馆。 “真是奇怪啊,松浦那小子只会在女孩面前紧张的。”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武田喃喃道。 “是吗?看到女生会紧张啊。”不二笑眯眯的重复了一句。 武田没有察觉不二的笑容里潜藏的危险气息,没头没脑的补充了一句:“是啊,尤其是同龄的女生。” 不二:“是吗?同龄的啊?” “是啊啊,不对不是,不是”武田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丝毫没过脑子的话里有让人误会的成分,连忙解释道:“顾问你被误会。” “你在担心什么啊,武田教练,我可没误会。”不二拿起球拍,将球包背在身上,然后说道:“武田教练要不要过去当裁判,正好这个时间已经下班了。” 武田从没有亲眼看过不二打球,上次他因为睡得比较熟,完全错过了手冢和不二的比赛。他只知道不二很厉害,一个能让手冢想要一决高下的人一定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但是不二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始终没有亲眼看过。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受宠若惊的武田跟着不二来到了隔壁的球场,松浦已经在那里做好了赛前热身。 不二走上球场,朝武田挥了挥手。“麻烦你了,武田教练。” “啊,好。”武田高声应道。然后在裁判席上坐了下来。 不二看过几场松浦的比赛,虽然每一次比赛的优势都不够绝对,但是他的基础非常扎实,有四天宝寺网球队特有的风格,而且能在每一场比赛中都有所进步,是一个极具潜力的选手。 第一局的发球权在松浦手里。球飞速的越过球网朝着不二飞了过来。不二反手击球,但并没有采取攻势。他习惯先试探对方几个球,便继续待在底线,颇具耐心的打回每一个球。 不二观察松浦的每一个动作,在心里盘算着他会什么时候出手。完全没有注意到球场门口站着的两个身影。 松浦虽然没有华丽的技巧,但是每一球都打的跟确实很准确。 “不愧是四天宝寺的队员。”不二心想。 松浦还在底线抽球,不二故意打出一记高吊球,但高吊球的距离并不长,反而在没到发球线的位置就有要下落的趋势,松浦冲刺跑了过去,利用身高的优势大力压下一球,不二照例使出棕熊落网,将球送到了底线,率先拿下一分。 “真是久违了的观赏性。天才果然还是天才,即便是放下球拍多年,技术依旧还是那么漂亮。”修感叹着拍了拍手。 武田在惊异中报出分数,松浦盯着那颗球看了好几秒钟才缓过神来。 修一向欣赏不二的网球,尤其在不二和白石那场比赛,不二完全颠覆了他对天才的定义。“这算是天才认真起来了的样子吗?” “并没有,这还只是试探的一部分而已。”手冢语气肯定的仿佛就像是在说他自己。他曾经充分的见识了不二的改变,见识了不二改变之后的网球。 他见识了不二的诚意,但却不曾满足。 他多么希望能够看到一个想要追求胜利,以自己的意志为路标的真正的不二周助的网球。 真正的不二周助在哪里?不二周助的极限又在哪里? 这就像一个未解之谜,不断的骚动着手冢的好奇心和求胜的欲望。 如今已经比过几场比赛了,可是他还是觉着不二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或许换做以前他会等待会强求,会压抑自己想要打败真正的不二的欲望。 但是如今这种欲望到就已经被另一种思想所代替——不二周助应该是随性的。 第一局还在僵持,松浦没有再打杀球的意思。不二的回球刁钻且精准,即便是没有进攻的意思,松浦也没能拿到优势。 不过能进入代表队的松浦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见不二没有进攻的意思,借助发球优势,终于在40:30之后拿下一局。 不二的发球局,他优势就更加明显了。仅仅三分钟他就拿下一局,比数打成1:1。 从第二局开始,松浦的试探也结束了,他开始真正展现自己的实力,几个来回之后,不二察觉,松浦的球风简直就是白石的翻版。动作干净利落,控球精准无误。不过他拥有比白石更好的身高优势,力量上也更具有优势。 又是几局过后,不二丢出白鲸和燕回闪,甚至连之后的三种回球的使用了,比数变成4:4。 “松浦俊孝这个孩子,他一直以来都以白石作为自己的目标。”修说道:“但是他和白石的十三场对打的结果是13负0胜。” “他是把不二作为能够打赢白石的考量了是吗?松浦的球技确实和白石一样,无可挑剔,但是……” 修看向手冢:“但是?” “不二是不会输给同一个对手两次的。”手冢无声的笑了笑。“松浦越是趋近于白石,就越证明不二会赢。” “哦?” 不二决定打破眼前的僵局,他打出高吊球之后,认定松浦绝不会再杀球,便一步也不停的从底线跑向发球线,再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之后他快速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了网前。 不二的身材相对瘦小,但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温和中带着严肃的表情完全弥补了身材上的不足,强大的气势给对手带来的压迫感完全不输那些身材高大的网前选手。 松浦也想上网进攻,但从第九局开始他就被不二死死的盯在底线上。僵持了二十多分钟,不二终于破发,比数变成4:5。 松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脑海中拼命的想着破局的方法。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从不二的掌控之下逃出来。他的打法越是标准的像教科书就越没办法在不二的手中得分。 但是,作为网球选手,松浦也一样拥有绝不放弃的信念。一个人很难改变自己打球的习惯,但是却可以在比赛中突破。 松浦决定放弃所谓的“标准”,决定靠着自己本能的反应去回球,不再考虑所谓的战术。教科书上的内容固然重要,但超纲的附加题却是拉开差距的关键。 他本能的回击不二的每一个来球,秉持着一个网球选手的骄傲和不服输的劲头,挽回了三个赛末点。 被追了三个赛末点,不二似乎开始觉着比赛还有点意思。他笑眯眯的看着松浦,然后将球轻轻的抛向空中,发了一个很普通的球。 “不二的老毛病又犯了。”手冢心想。 松浦对不二那个消失的低空发球还没有招架的方法,最后一个赛末点如果不二一心求胜,就会毫不犹豫的发那种球,但明明一球就可以获胜,可不二偏偏反其道而行,用普通的发球延长比赛。 “你怎么看这场比赛?”修问道。 “正中不二的下怀。”手冢的视线随着球来回移动,最终落在了松浦的身上。 “什么意思?” 松浦主动约的不二这件事手冢已经知道了。其实在他的计划里,如果松浦不主动提出对战,他也会找机会让不二和松浦打一场。 从今天不二在观看比赛时的状态,他就察觉不二有想要好好打一场球的想法,但是目前他是绝不能当不二的对手的。如果松浦和不二打一场,既可以当做不二的热身赛又可以看看松浦在和不二的比赛中能否得到突破。 “松浦能否突破瓶颈,就看他能在不二手里坚持多久了。”手冢淡淡的说道。 “不二确实拥有激发他人潜力的能力,不仅如此,甚至还能让他自己的潜力被激发出来。” “这次……恐怕不太行。”手冢看向松浦。他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甚至连跑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二轻轻挑了一个高球,球正中底线,比赛结束。 就在同一刻,空旷的体育馆内响起了两股掌声。 不二循声望去,看到了门口的手冢。他长舒了一口气,抹掉嘴角的惊讶,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松浦看到手冢的第一反应是惧怯。他垂着头,汗水都来不及擦就跑了过去“对不起,教练,我不该擅自比赛的。” 手冢盯着他低垂的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不二,淡淡的说道:“没关系。如果你不提出比赛,我也会找你会让你和不二顾问比一场。你打的很好,虽然输了,但重要的是要在输球之后找到自己输球的原因。你要知道瓶颈是用来突破的,不是用来仰望星空的。” 松浦的惊惧变成了惊讶,他半张着嘴,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故事,缓缓抬起头,望着手冢的眼神里一还带着不敢相信的怯怯。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努力的调整了呼吸之后才怯生生的问道:“您,您不怪我违反规定吗?” 就在松浦本以为能够再听到一句没关系的时候,手冢的表情一沉,视线在他跟不二的身上扫过。 “违反规定当然不能原谅。”手冢严肃的说道:“你的体力也是很大的问题,休息十分钟,然后去跑操场五十圈。” “咦?五十……”松浦眨了眨眼,在手冢严肃的表情的压力下硬生生的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噎了个实实在在。他缓了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喊道:“是。”然后逃也似的跑开了。 不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愉快的说道:“真不错,那个孩子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呢!” 手冢:“不二。” “嗯?怎么了吗?” 手冢清了清嗓子,微微错过不二的视线,摆出一副冷硬的态度,说道:“作为顾问,带头不遵守规则,问题比一般队员更加严重,你也去跑操场七十圈。” “哇,七十圈?太残忍了。”一旁的修惊讶的合不拢嘴。“你们在青学的时候也这样吗?” “最高记录是一百圈。”不二微微一笑,拍撇了手冢一眼。“凑个整数,我去跑一百圈好了。”说着他把手里的毛巾塞给手冢,潇洒的离开了体育馆。 “这个家伙果然在看我的热闹。” 不二走出体育馆才开始慢悠悠的跑向操场。他看着松浦跑过来才慢慢的汇了过去。 等着跑到了被风区,松浦才问道:“顾问,您怎么也出来了。” “你们的教练在规则面前可是一视同仁的。私下里比赛我也有责任,当然也要一起跑喽。”不二的步伐轻快,与其说他是被罚跑的,不如说他本来就是想找事情消遣一下。 “对不起,是我连累您了。”松浦惭愧的垂下视线。 “没关系。明知道规矩还允许你比赛,责任在我。不过就算你不主动提出来,恐怕过不了几天我们两个人还是会比一场,在手冢的要求下。” “哎?为什么?” 不二放慢了速度,他没有回答松浦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在四天宝寺的时候,白石对你们的训练是不是很人性化?” “该怎么说呢?”松浦犹豫了片刻,说道:“白石学长他比较随性。” “学长?” “哦,白石学长他不让我们称呼他为教练,让我们叫他学长,说这样子距离感能小一些。确实,您说的没错,他对我们的训练似乎很随性,谷里每一个人按照自己的个性去发展,有缺点是没有关系的,毕竟人无完人。但是严厉起来也确实很吓人,他不喜欢那种过分随意的球员,不认真不努力再有个性也不行。” “就教育理念来说,他们两个人的差距还蛮明显的。”掠过耳边的风声吹散了不二的自言自语。 松浦只看到不二嘴角的颤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便提高了声音问道:“您说什么?” 两人跑到了迎风区,不二刚张开嘴,风一下子灌进了他的嗓子里。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你觉着手冢教练的指导方针怎么样?” “嗯我不知道怎么评价。”松浦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也就是说不太符合你们的预期对吗?” “不是的。”松浦连忙摆摆手,他怕不二误会,急忙解释道:“大家都承认教练他确实很厉害,他能够根据每个人的特色给出给出对应的指导方针,而且不管看什么眼光都很特别,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每一个人的弱点,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只是” 看到松浦犹犹豫豫的不往下说,反而在意起听者的反应,不二替他说了之后的半句。“只是没有白石那么平易近人是吗?” “嗯。”松浦点点头。“不过,其实我知道教练他是个很好的人,又强大又负责任,而且是个很有人情味儿的人。”不知道是因为腼腆还是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信心,松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不二勉强只能听到几个关键性的音节。 松浦对手冢的评价在不二的意料之内。他只是想听听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新鲜的评价,但是问来问去都差不多。手中的改变既明显又不明显,说到底他在对待网球的态度上从未发生变化。 终于跑到了第四十九圈,松浦感觉两条腿软绵绵的,几乎快没有了知觉,只是靠着惯性,机械的拖着脚步往前走,甚至走路都比跑的要快,但是他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着就要到终点了,他使劲的咬了咬牙,终于跨了过去。 不二原本配合着他的速度慢慢的跑,神态自若,额头渗出的汗刚冒出头就被风吹干了,他也有些疲累了,但是并没有像松浦那样筋疲力竭而已。 松浦瘫在了塑胶跑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不二没有停下来,刚想感叹几句,才发现不二早已经越过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喘着气,大声喊道:“喂,顾问,你怎么还在跑,已经五十圈了。” 不二朝他挥了挥手,也大声说道:“忘了跟你说,我是一百圈。” “一百圈?不会?” “明明知道规矩却视而不见和知法犯法没有区别。”一个熟悉又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松浦回头一看,手冢就站在他身后,隔着半个跑道宽的距离,正看着往这边靠过来的不二。 “教,教练” 手冢从背后拎出一瓶水和一条毛巾递给松浦。“把汗擦干净,回去休息。” “啊,好”松浦受宠若惊似的将毛巾和水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手冢就已经从他身后离开,慢跑到了不二的身边。 不二:“你要来陪我跑吗?” “我是有这种打算”手冢打量着不二,确定他的呼吸还比较平稳,看来区区五十圈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负担。 “你要和我一起跑完剩下的五十圈吗?” “嗯。” “那真是谢谢了。”不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手冢惜字如金的从不解释,但是不二明白,他的每一个行为都有相应的理由。 用规矩作为借口,让不二也出去跑操场,只是他想要尽快让不二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的一种手段而已。七十圈是他预估的极限,而不二附赠的三十圈是对他的用意的回应。 手冢:“最后那三十圈你不需要一定要跑的。” “算是我的自主练习。”在跑到六十圈的时候,不二的速度稍微降了下来,不二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他尽量不在迎风的时候大口呼吸,本来就是为了恢复体能而做的锻炼,如果再因为吸入冷风而造成健康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就算是想要缩短练习的时间,也要循序渐进。” “我知道,我对自己的状况还是了解的,放心,一百圈没问题。”绕过弧形跑道,趁着顺风的势头,不二加快了步伐。 手冢也快步跟了上去,他已经跟了十几圈了,但整个人一点都没有一点疲劳的迹象。“我觉着……” “怎么,国光,你不相信我的判断?”不二打断了手冢的话,倔强的笑容里带着与他此时的呼吸完全相反的从容。“还是说……你,心疼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且,你说的没错,我……我是心疼你了。” 手冢脸不红心不跳,摆明了要用自己毫无感情波动的话把不二这头倔驴拉回来。 但是不二要是倔强起来,火车都拉不回来。任凭手冢软磨硬泡,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最终还是陪着他跑完了剩下的五十圈。 不二撑着膝盖,勉强还能站着。风带走汗水,留下阵阵凉意。手冢赶紧将毛巾搭在不二的脖子上。 不二擦干汗水,带着挑衅的笑容说道:“怎么样,手冢教练,我说到做到。” 手冢没说什么,任凭不二骄傲的神情从黄昏一直挂到晚上。 晚上不二在给二号喂完猫粮之后,压垮小腿的最后一个乳酸菌终于拿出了真本事。 不二感觉自己的小腿又酸又胀,那感觉就像是被抽空了骨架的房子,仅靠着两根木棍支撑着,摇摇欲坠。他一屁股跌进沙发里,想哼哼唧唧但又碍于面子,只好胡乱抖着腿,希望酸胀感能减轻一点儿。 手冢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不二窝在沙发里像个蝉蛹一样左蛄蛹一下右蛄蛹一下。一会把腿伸的老长,一会又蜷起来揉一揉。酸胀感遍布整个小腿,早就分不清到底该揉哪块儿的肌肉了。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电视,强忍着幸灾乐祸的笑,坐到了不二的旁边。他什么话都没说,懒散的在沙发上一躺,看起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搞笑节目,有几处确实好笑的爆点,连本来没在看的不二仅仅靠听那些对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手冢却依旧面无表情。 不二偷偷的瞟了手冢几眼,看到对方的视线完全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不二就是手冢表情的翻译机,他是一种什么心态他几乎一看便知。 “这个家伙果然在看我的热闹。”不二咬了咬牙,故意将小腿拍的山响。 因为长时间照顾小腿,胳膊也开始抗议。不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其实说一句帮帮忙,就能解放自己的胳膊,但熊也好面子,金口难开。 手冢虽然看着电视,但心思却完全没在那些节目上,他时不时的偷瞄一眼不二,等着对方先开口。 一个为了面子不想开口,另一个打着幼稚的小算盘等着对方来求自己。沉默就像海浪,几层又一层的涌上两人的沙滩,在时间的寒流中冻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二终于忍不住了,他将胳膊举起来又放下,然后用手肘戳了一下手冢的肩膀。“那个,帮个忙,我的腿麻了。”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两个字就像球场上的主动权,他的想办法夺回来 手冢像是自己正在专注的事情被打扰,漫经心的“嗯”了一声。 不二知道他这种漠然的态度是装出来,恨得牙根都痒了起来。但是要求人就得落下了面子,大吼大叫可不行。 他勉强算是把幽怨的愤恨签了回去,轻声细语的说道:“国光,帮个忙,我的腿麻了。” “嗯?”手冢往不二身边凑了凑,整个人显得更加懒散了。“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不二将拳头攥紧,轻轻的在沙发上敲了一下。“我说,我的腿麻了,麻烦您老帮我按一按。” “嗯?腿麻了啊。不过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国光。” “不是这一句,刚才那一句,老什么?” 手冢在耍赖皮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但嘴角好似痉挛一样抽动的肌肉就像是脸谱上的裂痕,将他窃笑的内心暴露无遗。 “你要是不说全了,我可不知道你在叫我。”手冢抬头看着不二,满脸期待。 不二咬了咬牙。大佬夺权十分钟不晚,现在既然有求于他就稍稍让他占点便宜好了。“老老公” 不二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的两个字就像是手冢的活力来源。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高声应道:“好嘞”。 不二看着手冢上扬的嘴角,终于算是明白了,这个混蛋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从自己身上占便宜。家里家外判若两人,就好像进门出门都会喊一句“美少男变身”一样离谱。 不二在一时间已经猜不透,眼前这个人骨子里的灵魂的颜色到底有多丰富。 在他们的性格和世界观人生观还未真正成熟的年纪里,周围环境的影响可以让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二见证了手冢从还算活泼到不苟言笑,从一个还会在表情上写满情绪的少年变成一个情绪不愿意外露,严肃到被误认成老师的网球部长。 他的成长源自于责任和压力,他伤痕累累的左肩扛起了整个青学网球部,他的成熟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不二有时候会想象,如果手冢没有受伤,他是不是还会像初次见面时一样开朗。他在离开日本前也不曾真正的挣脱枷锁,即便是身处德国,他的一切也与它的过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跨越种族的障碍,无论是被接纳或者不被接纳,对他来说,压力都不会比在国内要小。可是他在德国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他是否是在那时候变得随性了,只是因为不在他身边而错过了他的改变,还是他对他的了解不那么深刻了呢? 不二又一次将这个问题编织进脑海里,他不再满足于了解改变后的他,而是更想要了解他改变的过程甚至是契机。 手冢斜坐在沙发上,侧脸正好对着不二。暖色的灯光给他精致的下颌线镀上了一层柔软的朦胧的光,让这张温柔的侧脸与之前严肃的正脸好像是属于两个人的。 不二看着这张侧脸,不论看多少次,那种若隐若现的温柔都会在他的心湖上激起永不停歇的涟漪。 “国光”不二的声音飘在空气中,温柔的没有回响。 “嗯?”手冢轻声应了一声,专注力被不二柔和的声音分走了一些。“怎么了吗?” “我突然在想,你之前在德国的生活是怎样的?” 手冢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一样,停顿了片刻。他没有抬头,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间想这种事情?” “只是好奇而已。”手冢那半秒钟的微妙停顿足以让不二感受到他内心的情绪变化。那些孤军奋战的日子里,一个人经历的春夏秋冬,难免有不如意,有不愿意回想起的历历往事。不二忽然感觉,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便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手冢突然开口道:“在德国的那些日子,其实也有不少记忆深刻的事情。我之前说过我不是很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但是人生来就是要和别人接触的。适应国外的生活花了不少时间,好在最后还是习惯了。” “那回日本之后,没有需要重新适应的东西吗?” 手冢苦笑着看向不二。“你问的怎么像访谈节目一样?” “好像真是有点像呢。”不二摸了摸下巴。“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你上什么节目,就连比赛之后的新闻发布会都没见过。唯一一次就是前几个月的退役发布会。”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但是有时候也由不得你?必要的过场得走一下。” “是,但是我尽量能避免就避免。”手冢向后靠在沙发上,仰面看着天花板,过往的那些日子从眼前一一飘过,他如释重负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确实得感谢我的德国队友们,他们并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外国人而却别对待,他们知道我不太习惯在人多的场合被围着问东问西,所以那种事情能避免就尽量避免,不管找什么借口,除了球场之外,我都不怎么抛头露面。” “那还蛮不错的。”不二真诚的笑着,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落寞。 “那些日子虽然难忘,可终究还是感觉缺少了点儿什么。”手冢突然感性起来。不二抬起头惊异的看着他。 “我习惯了一个人,可是那时候总是觉着身边少了什么。怪不习惯的。我承认自己偶尔会念旧,但是那种感觉却和念旧不一样。我那个时候不喜欢下雨或者下雪的天气,却总喜欢在那种天气里出门散步,沿街走到哪都无所谓,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后来我思考了很久,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后来终于想通了。” 不二:“是什么呢?” 手冢转过脸,认真的看着不二,两人互相凝视了片刻之后,手冢才继续说道:“是你。” “我?” 手冢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不喜欢下雨或者下雪天,是因为他害怕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 但却怎么也无法抗拒它们的诱惑。 他甚至还会在想东京的天气是怎么样的呢?他挂念的人是不是也会在淋着雨,是不是也会在雪中撑着伞或者驻足停留,笑眯眯的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 不二转过身,沉默的垂眸看着地板上倒影着的自己模糊的轮廓。自从那次离别之后,那些夏雨冬雪流转的四季总会有他独自一人荡在大街上的日子。 他陪着他在球场上淋雨,对他的不认真不曾有过一丝责备。会在他失去意志的时候给他鼓励和勇气。对他想要去雪山的愿望有所回应。宁可绕远路晚些回家。也会陪着他在雪中散步了许久。 这一切都在不二独自怅然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夏雨冬雪的日子里一次一次的涌现出来,好像生怕他会忘了那些过往。 寂静像是刚被点燃的柴火,无声无息的缓缓升高两人之间的温度,慢慢膨胀的空气将不二推向手冢。 不二侧过身,那双蓝的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手冢的眼眸,从那双棕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清晰的自己。他慢慢靠近,张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二越是笑的肆无忌惮,手冢就越是矜持,他机械性的往沙发里缩了缩,不二的脸靠得越来越近,直到他们的鼻尖轻轻碰到一起的时候,不二的嘴角越扬越高。 终于膨胀的空气到达了极限,空间里的温度迅速攀升。不二的强势刺激了手冢的胜负欲,但是还没等他夺回主动权。不二就在他身上揩了一遍油。 手冢擦了一下嘴角,手背上蹭出一条细细的血痕。他刚要站起来,就被不二一把又拽回了沙发。 “坐下,别急着跑嘛!” 手冢推了一下滑下去的眼镜,转过头看着不二。“不满意?” “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不二哼笑了一声。 之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两个字就像球场上的主动权,他的想办法夺回来。 手冢从被不二拽回沙发里之后就一动不动,他只转动了几下眼球,看着不二洋洋自得的笑容,纳闷自己刚才为什么一点都没想到要反抗一下。 不二翻了个身,盯着手冢的脸说道:“你白天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话。” “你刚才不是已经……” “那算什么。” “……”手冢无言以对。心想这家伙稍微好一点儿就开始无风也起浪。 “那你想干嘛?” “干嘛?”不二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但身高和体型之间的差距无法用神态来弥补,他的强势在手冢面前就像流心蛋黄酥,只是表面的威慑力而已。“当然是要夺回之前的地位。” “初一?”手冢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不得不说你初一的时候确实……嗯,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周助。别勉强自己。” 手冢越是挑衅不二就越想一分高下。他手脚并用想把手冢锁在沙发里,奈何对方的力量确实胜出他不少,便宜没占到半分差点还把自己搭进去。 手冢从沙发里挣脱出来,刚准备反击,就听到背后“喵”的一声。 那只“未成年”正瞪着两只懵懂的大眼睛朝他们看过来。 白哇哇的“大灯泡”亮的刺眼。手冢和不二对视了一眼,同时扯下了休战旗,随着又一声“喵”的余音,冲出了客厅。 “或许这是个契机也说不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手冢就被不二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手冢揉了揉半睁半闭的朦胧睡眼,伸手摸到放在床头的眼镜,他揉了揉脖子,滑出被子靠在床头上。“你怎么起这么早。” 不二跳下床按亮房间里的灯,又迅速跑回床上。“我昨天说要开始锻炼的,我可说到做到。” “什么啊,我以为是你谋权篡位不成的胡言乱语呢。”手冢说话间伸了一个懒腰,顺着不二的意思,从温暖的被窝跳进了冬日的酷寒中。 收拾好东西,两人出了门,走进了晨曦微凉的夜空下。 凌晨五点半的街道还没有摆脱黑夜的色彩,空旷又悠远。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 手冢之所以将住处放在这里,主要也是因为处在众多高校的包围之下,这里比一般普通的住宅区更加安静。因为靠近学校,这里也不像繁华闹市一样鱼龙混杂。这里关于体育,关于文学,关于音乐,关于他所爱好的和他心念之人所喜欢的都一应俱全且丰富多彩。 最重要的一点,是距离不二的工作室的路程并不远。当然这只是偶然,而不二将工作室选在安静点儿的街区也完全出于个人喜好,他从未考虑过商业性质。 不二跟在手冢身后沿街慢跑,边跑边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穿过这条街,绕过去之后有一家不错的体育场,那里二十四小时开放,而且还有网球场和发球机。正好符合你现在的需求。” “真不错。”不二稍微加快了点速度,泡在了手冢的身边。“从家到你说的体育场,两条半的街区,正好完成热身,你还真是严谨啊。” 手冢笑了一下,没说话。几分钟之后,体育场大门外明亮的街灯下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手冢推开门,轻车熟路的走进接待大厅。老板正在正在打着瞌睡,听到开门的响声才猛然抬起头,视线还没有聚焦就本能的喊道:“欢迎光临。”待他两秒之后看清楚客人的模样之后差点从柜台里翻出来。 “好久不见,手冢君。” “好久不见,山崎老板。” 不二在背后戳了手冢一下,小声问道:“你们认识啊?” “嗯。”手冢微微点了一下头。 “哎呀哎呀,真是许久不见,上次见到你还是在电视上。”山崎和手冢握了握手,然后看向不二,问道:“这是手冢君的朋友?” “您好,不二周助。” “你好,山崎幸人。”礼节性的自我介绍之后,山崎看向手冢,问道:“两位这个时间到我这里来,不会是想来打球的。” “算是。”手冢说:“不二放下球拍太久了,最近想要晨练,我能想到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只有你这里。” “哈哈哈,那你可是说对了,这么多年了我这里依然是东京独一份。要怎么开?一个球场?” 手冢看了一眼不二,然后朝山崎确认的点点头。 往球场走的过程中,时近时远传来阵阵喧闹声。有不少职业球队的人和一些校队的青少年们在为春季赛做准备。早起训练成了他们锻炼意志力的一种方式。 网球场上空无一人,晨曦在远处的天际线露出微光。不二打算做一些基础练习,手冢担任陪练。 两人的默契不需要过多的交流,该怎么练习,以什么为优先,内行的人都无需多言。 过去和现在在城市从黎明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生了重叠。为了能和更强大的对手一决胜负,为了能让不惯用的右手拥有和左手对等的实力而彻夜待在球场里那些过去,在一来一回之间合而为一了。 几个回合之后,不二就忘记了是在练习,习惯性了将球打到了刁钻的角度。 手冢迟疑了半秒,察觉不二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反而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勉强追回了球,然后迅速调整姿态,继续给不二喂球。 几球之后,不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热身当成了比赛。 “抱歉啊!”他一边回球一边喊道:“要不要重新调整一下。” “不用了,按你自己的习惯来。当成练习比赛也没关系。” “哎呀呀,真是温柔。”不二喃喃自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干脆当一场练习赛。” 这时球场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本不二和手冢都没有在意,但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那几个人站在了他俩儿正在用的这片球场上。 “喂喂喂,怎么回事?我们的球场怎么有人随便霸占。”一个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年轻男子踏进球场中央,他踢了一脚球网,然后看了看不二和手冢。“两位,这一直是我们用的球场,麻烦你们去那边那个。”他指了指隔着一个休息亭子的另一边的球场。 手冢的视线越过亭子,落在了写着维护中的牌子上。球场旁边堆着一堆维修材料,很显然那边的球场现在并不能用。 手冢收回视线看向男子,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看到老板山崎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古川先生” 山崎在手冢身边站住,喘了一大口气才说道:“古川先生,您的预定时间是早上九点,距离现在还有很长时间,你不能影响其他客人。”说完他转过身,跟手冢道歉。 “那我现在提前预定追加的时间不行吗?我人都来了,你还想让我等。”说话的时候,古川的狞笑始终都挂在脸上。他稍稍往前倾着身子,傲慢的盯着山崎。“山崎先生,你别忘了我是谁,我惯用的球场怎么能给其他人用。” 就在古川刁难山崎的时候,不二默默的走到手冢身边,低声说道:“他既然那么喜欢什么惯用球场,干嘛不自己盖一个。” “是呢,干脆连比赛也承办算了。” “古川先生。你是客人,他们也是客人,作为球场的老板,我希望你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规矩?”古川冷笑了一声。他摊着双手,看了看身后的那几个跟班。“喂,你们听到没,他跟我说规矩。”他笑的更大声了。“在这各地区,我就是规矩,我们古川俱乐部就是规矩。” 山崎咬着牙,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布满青筋,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边上正在维护的球场,半个月前的事情就像一块海边塞在他的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古川俱乐部是业内知名的太子俱乐部,属于躲不起又惹不起的类型。太子爷古川龙朗的小弟前不久在这里闹事,造成球场损坏。对方大大方方的赔了维修费,山崎也不好说什么。虽然他的心里并不愿意接待古川俱乐部的混混们,但如果拒绝客人的名声传出去对他自己也不好,而且根本没办法预测古川那帮人会说一些怎样不入耳的话。 但是山崎并不想自己就这样被他们当成好捏的软柿子。他第一次挺直了身子,态度严肃的说道:“你要搞清楚,这片球场不是你二十四小时都承租的,作为这里的老板,我有权利决定它怎么使用,你没有资格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是吗?”古川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好,那网球的事情就用网球来一决胜负,怎么样老板,你要是打得过我,我就马上离开,按照你的规矩来。” “我拒绝和你比赛。” “是你知道打不过我。”古川笑的更大声了。“看到了,老板是个胆小鬼。” 山崎的忍耐几乎要到了极限,他厉声喊道:“你再这样闹,我就报警了。” “报警?我又没把你怎样,你报什么警。” 报警这个词似乎是提醒了不二,他凑到手冢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想起来,这个古川俱乐部是专门打4级比赛的低级俱乐部,前不久他们在好几个体育馆闹事,骚扰客人,就是为了并购人家的体育馆,据说对方还报了警,但是结果就是不了了之,他们没有什么暴力行为,就算警察来了也只是劝告,结果并没有什么用,后来那家体育馆被迫停止经营,老板宁可关闭也不售卖,所以到现在还是闲置的。” “所以他们就跑来这里闹事了?” “我想是。” 古川的注意力终于落在了始终未发一言的两人身上。他朝手冢和不二走过去,一脚踢开挡路的网球,扬起下巴,歪着头傲慢的看着他们,说道:“怎么,两位就这样一直看着热闹?”然后他盯着手冢看了几秒,轻轻的皱起眉头。“小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手冢没理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朝老板走过去。他跟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冲不二点点头。不二拎起球包准备跟着手冢一起离开,可刚迈出两步,就被古川拦了下来。 手冢和不二对他的无视让他感觉自己颜面扫地。“等一下,你们竟敢无视小爷。那边的”他指着手冢。“我肯定在什么比赛上见过你,你是哪个俱乐部的?” 老板轻哼了一声,警告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找麻烦的好。” “懦夫就不要说话。”古川看都没看山崎,继续对手冢说道:“看样子你和老板的关系不错,要不要帮这个懦夫出个头啊?” 山崎幸人曾是日本5级的好手,但因为膝盖受伤而不得不退休,在手冢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对同样因伤病困扰的手冢照顾有加,常给他鼓励,也是手冢愿意与之交谈的朋友之一。 手冢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山崎的肩膀,转身看着古川说道:“可以啊,你想怎么比?” “一盘决胜负。输的人让出这片球场的使用权,赢的人可以不受限制的使用这片球场,怎么样?” “这需要老板来决定。” “没问题。”山崎说道:“我再加一条,如果古川你输了,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球场里。” “口气真大。好,我同意,这个家伙要是输了,你就把球场无偿的给我。” “没问题。”有手冢作为后盾,山崎更加有底气了。一个是世界冠军,一个是三流球手,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但是这个时候,始终没有说话的不二突然说道:“让手冢上场我们似乎有欺负人的嫌疑呢!” “那你怎么想的?不二。” “我想,要不要我来代替你比赛,顺便看看你作为教练的水平如何呢。” “那就这么办好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就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一样。 不二将球包放到旁边的的椅子上,拿着球拍走回了球场。他平静的笑容里透着少见的冷淡和傲气。“我可不是什么职业选手,你要不要跟我打,胜算能大一些。” “好啊,你们谁来都无所谓。”古川耸了耸肩膀,拿出球拍之后将球包扔给了旁边的小弟。他冲不二挤了一下鼻子。“我会打到你喊爸爸。” 山崎没有见过不二,也没有听说过不二周助的名字,也或许他十年前听说过但是忘记了。他面露担忧的看向手冢。“我这么问可能不太礼貌,你的这位朋友没问题?古川这个人虽然讨人厌,但是也是古川俱乐部唯一一个能够打5级比赛的球员,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放心,不二的实力不输我。”手冢看着不二的发球正好落在发球区的内角上,语气近乎自言自语。“或许这是个契机也说不定。” 陌生的来电 三局比赛下来,老板终于理解手冢并非故意夸大不二的实力,那个笑眯眯的年轻人的球技确实比一般的职业选手高出很多,以至于他惊讶的嘴始终没有机会合上。 但手冢似乎并不满意,他很想收回之前的话。古川的实力在不二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他甚至有些怀疑日本的5级和世界标准的5级是不是同一个5级了。 不二准确的预测了古川的跑动距离,精准的将球打到他刚好碰不到的地方。不管是直球还是短球,高吊球还是杀球,古川总是会差一两公分就能接到球。 明明用短球就能得分,但不二偏偏擦着古川的球拍边缘打了一个直球。 古川在球场上疲于奔命,终于意识到不二从一开始就在戏弄他。 不二的球速,力道,旋转跟控球都远远超出日本职业选手的水准,他并没有认真起来,但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了。 “手冢君,你的这个朋友真的不是职业球员吗?”山崎问道。 “不是。不过,如果当年他也打职业网球的话,现在的世界网坛恐怕就要多一个传说了。” 打到第五局,古川连一分都没有拿到。然而不二似乎已经失去了戏弄他的兴趣,开始打能让古川接到的球。 古川拼命的打回不二让他打回的球,但是始终拿不到一分。绝望让他忘记了以往的无礼和傲慢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只是一味的追着球,就像被人拿着肉块戏弄的野狗。 他感觉喉咙干的要命,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折磨。他想高声怒骂,但是那些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在不二静静的微笑的注视下,埋下了难看的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古川身上,刚才他有多傲慢现在就有多狼狈。到最后他几乎连迈开腿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二连给他最后一击的兴趣都没有,用一个过顶的高吊球结束了比赛。 古川趴在球场上,他努力的想要抬头留住自己最后一点不值钱的尊严。不二隔着球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比赛结束了,按照约定,别让我在这个球场在看到你,好吗?” 古川终于能侧过头去看不二的表情了。那安静的微笑之下流淌着他这二十多年来最抗拒的情绪——鄙夷,轻视,厌恶他曾经带给别人的情绪统统都在此刻深深的体会了一遍。 恐惧从每一个毛孔渗了进去,他不敢再抬头去看那张笑脸。 不二转身走出球场,山崎这才发现,他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手冢接过不二手里的球拍,淡淡的问道:“消气了?” 不二将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算是。” 这话回的很勉强,不二此刻的心情手冢一目了然。他看着古川那一伙人从体育馆滚蛋,跟老板说了再见之后和不二沉默的走回了家。 时间尚早,不二躺在沙发里,猫黏在他的身上,他揉着二号柔软的被毛,看着东边的天空泛起霞光然后太阳冒了出来。 手冢从厨房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不二对着猫傻笑。他还没等靠近沙发,二号就像看到了天敌一样,嗖的一下从不二身上跳了下去,后腿在地板上滑了一跤,连跑带颠的窜到了窗帘旁边。 “它还是很怕你啊!”不二从沙发上坐起来。没了猫就抓起身边的熊抱在怀里。 手冢:“我可只是看起来凶而已。” “你真是会含沙射影我。”不二不得不承认,手冢的自我评价是事实,但是也是因人而异而已。 自古以来,任何领域都不缺少古川这种人。以前不二他们只是觉着这些人是因为年少气盛,终究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沉稳一些。但是少年时期的天真终究会随着距离社会越来越近而逐渐变淡,他们会习惯所有的参差不齐。 不二很少会真的生气,而这一次是手冢和他认识以来见到的第二回。上次把他惹毛的就是他自己,现在想想都有点儿后怕,以至于天天见面的那三年里他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观察不二的情绪变化。 发泄完之后,不二的气消得也快。看了一早上的练习比赛不二都乐颠颠的。 比赛结束以后,手冢给球员们放了假,不二也回去工作室忙自己的事情。 临近傍晚的时候,手冢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欧洲某职业网球俱乐部的教练员,有事情想要找他,手冢本来已经回绝,但是对方似乎有备而来,用他最不喜欢的方式提出了条件。 一路上手冢都在思考,如果事情被不二知道,不二会怎么想,他是否还有解释的机会。他越想脑子越乱,就越是无法用理智去体会不二的感受。初一的那件事他始终都没办法忘记。也曾想过回来之后向不二坦白一切,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有勇气表白,有勇气面对可能袭来的所有流言蜚语,唯独缺少面对那件事的勇气。 手冢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在昏沉的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在约定时间的前五分钟到达了约定地点。 约定地点是位于商场顶楼一家哥特式的酒。作为约客的一方,对方主打一个地点不重要的糊弄学。 手冢一迈进酒就感觉自己被缭绕的烟雾所包围。酒前厅乌烟瘴气,人群来来往往,喧闹声让鼓膜没有半秒钟是消停的。 手冢环视了一下周围,越过熙攘的人头,看到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在朝自己招手。他仔细搜寻了自己的记忆,确定那人他没见过。 “你好,手冢先生,很高兴你能来赴约。”那人说着一口蹩脚的日语,向手冢伸出了手。 手冢礼节性的伸出手,问道:“你就是电话里的詹姆斯先生?” “没错,我想你一定没见过我。毕竟我不像你那么有名气。”詹姆斯的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我想我们还是进屋子里谈!这里太吵了。” 吵还选在这里,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手冢忍住想要吐槽的冲动,跟着詹姆斯上了楼。 包厢里的门一关,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安静的世界,和门外的一切嘈杂划清了界限。 这里的装潢反而不像是酒包厢,反而像是办公室。桌子,椅子,沙发,整面墙的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算作是跟酒唯一的联系。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詹姆斯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手冢面前。“尝一尝,这是这里最好的酒。” 手冢垂眸看了一眼杯子里晃来晃去的液体。语气冷淡的说道:“谢谢,我不喝酒。” “哦,那真是可惜了。我以为你们东方人也很喜欢酒这种东西。”詹姆斯抿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这味道真不错。” 手冢微微侧身几乎靠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他半眯着眼睛,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扫视了一遍,然后重新落在詹姆斯身上。他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把我约到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事?” “我电话里已经说了。我倒是很想得到你的答案。”詹姆斯将手里的酒杯晃了晃,起身走到桌子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打印文件。他确认了一下文件的内容,然后走回沙发重新坐了下来,将文件放在手冢面前,伸手端起了酒杯。 “看看这个,我想你一定会有所感想。”詹姆斯抿了一口酒,咧开嘴笑了笑。 直到把东西拿在手里手冢才将目光从詹姆斯身上移开。文件是全英文的,旁边还贴心的付有日文翻译。 手冢一页一页的翻看文件。詹姆斯的目光越过酒杯的杯口观察着手冢的表情。他希望看到对方的表情发生变化,哪怕是稍微显露出惊讶的神色也好,但是手冢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漠的。 那是手冢在美国一家医院的病历书,上面是他肩膀的伤情复述,这东西他已经看过好多遍了,几乎连里面的标点符号该点在哪他都了解。 手冢将文件放回桌子上,语气平淡的说道:“你给我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还没忘记你在退役发布会上说的那些话?这份病历书是你退役不久前的东西,如果我把这东西透露给媒体,恐怕大家对你这位世界冠军的看法就会改变呢?或许人们会认为你根本就是因为受伤怕输才退役的,这对一直以来毫无死角的你来说会怎么样呢?你想脱离大众视野所做的努力似乎就要前功尽弃了。” “那又怎么样呢?”手冢平静的说道:“既然都已经退出网坛了,我还在乎别人的评价吗?如果你觉着这种东西能对我产生影响的话到是可以随便把他们交给媒体。不过你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不需要马上拒绝我,我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詹姆斯耸了耸肩,尴尬的一笑。 “不必了。”手冢站起身。“日本青少年网球这么多年都默默无闻,仅仅是我回来了担任教练而已,真的值得你们花那么大的心思跑过来调查吗?如果你们那么害怕的话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比赛的好。” “话先不要说的这么武断,这不符合你的性格,手冢先生。” “抱歉啊!看样子你不怎么了解我。” 手冢起身要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詹姆斯在身后用德语说道:“und ich werde auf dich warten” 发音也极其蹩脚。 手冢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推开门离开了。 意想不到的冲突 手冢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穿过烟雾缭绕的前厅,将令人烦躁的吵闹挡在了门后,宣告这次“谈判”失败。 他穿过热闹和喧哗界限不明的商场,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他将车停在路边,透过风挡玻璃看到顶楼的窗户探出一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冲他招手,脸上依旧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手冢看了一眼时间,打了一个越洋电话,他需要一个讼棍而不是律师,一个美国讼棍帮自己一个忙。 未经本人允许泄露患者的隐私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相当严重的侵权行为。但是他并没有想得到一个实质性的结果,毕竟在那种连法律的相当自我的国家里面,他们的正义不不能降临到外国人身上。 挂了电话,他启动车子,临走之前朝刚才的窗户瞥了一眼,那张讨厌的脸已经消失了。 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手冢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车,决定买一杯饮料顺一顺自己无从发泄的愤懑。 当他走出便利店,刚拧开瓶盖,旁边黑黢黢的胡同里就闪出一个身影,一头撞在了他身上,饮料洒了一身,他踉跄的退了一步,感觉听到了一声闷哼,那个身影也跌倒在了地上,当他定神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手冢还认识,正是中学组的一个球员,山田聪。 山田根本顾不上将身边倒在地上的同伴,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道歉,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等他终于借着便利店橱窗透出来的灯光看清被他撞了一身水的人的样貌时,几乎惊讶的失了声。 这时,胡同口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声线不一的叫骂声。随声而出的是几个拿着棒球棒的人。“臭小子,跑的还挺快。哟,这是撞到人了啊!真是不走运啊。” 要说不走运,手冢倒是也有同感。世界的参差就像是狗皮膏药,贴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甩都甩不掉。 不过他现在没空考虑这些问题。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来者不善,而且似乎正在以武力威胁自己的球员。 “你先把他扶起来。”手冢对山田说道。 “啊!好好……”山田终于想起自己的朋友,俯下身子把那人拉了起来。“你没事儿,野村。” “没……没事……这次恐怕彻底断了。”野村的脸痛苦的扭曲着,他撑着山田的肩膀,靠一只腿站了起来,另一只腿妥妥塌塌的垂下来,无力的贴在地面上。 “教,教练……” “哟,你们认识啊!看来找来了救兵啊。”混混中的一个将棒球棒扛在肩膀上敲了敲,咧嘴不怀好意的笑着。“喂,那边那个儒雅绅士,你打算帮这两个小混蛋吗?” 那五六个拎着棒球棒的年轻人本就是在街头浪荡多年的混子,那些人擅长打架,那些人看起来就不是习惯打架的老实人,他们差不多凭感觉就能判断的出。 手冢虽然看起来冷漠严肃,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并不会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虽然并非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整个人的气质就是知性沉静的。 手冢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看向山田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欺负野村,把他打工赚的钱都敲诈走了。” “喂喂喂,臭小子,你说话小心点,什么叫敲诈,是他自己愿意给我们的。” 人群中传来附和的嘲笑。“就是,就是。” 镜片和黑暗也没有遮挡住手冢凌厉的视线,他他看了一眼野村悬垂的腿,往前迈了两步,挡在了山田和野村的前面,沉声说道:“山田君,你先把你的朋友扶到我车里,我带你们去医院。” “啊!好。”山田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打开车门把野村塞进了车里。然后他又回到手冢身边,视线始终都没有敢离开那几个人。他低声问道:“我们怎么办教练,这几个人是玉川高中部的学生,是这附近有名的混混。” “那你的那位朋友呢?” “跟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以前是校田径部的,但是因为这几个人他的田径生涯已经结束了,但是他们还不依不饶,把他刚好的腿又弄断了。” “是吗?这已经不是校园冲突的问题了,你也上车。一会儿我们去医院。” 手冢让山田先上了车,还没等他拿出电话准备报警,对方就恶狠狠的冲他喊道:“绅士先生,你要当好人没关系,不过我可没说过让你们走,那个臭小子得先把钱交出来。” “暴力伤人和敲诈勒索是吗?”手冢轻哼了一声。“或许你们觉着自己是未成年,就肆无忌惮了是。” “我才不管你这一套呢!”那人吼道。 手冢多半还算了解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的心态。 他们虽然半只脚已经迈进了社会,但也只不过是在他们人生观和价值观还未成型的时候,看到的虚假的幻影而已。叛逆,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容易头脑发热失去理智,冲动不计后果,而且崇尚暴力。 对于将暴力奉为一切权利的基础的小孩儿,当他们长期生活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中慢慢习惯了之后,歪曲的价值观已经不能够接受理智的劝导。 手冢沉了口气,不想多费口舌。便没有打算再理他们,转身走向车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他刚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顿,回手用胳膊挡住了半空劈下来的棒球棒。 对方的力气很大,那一瞬间他的胳膊麻的失去了知觉, “混蛋,竟敢无视我。”对方怒睁着双眼,怒气一下子冲上了大脑。 “教练……”山田想推开车门,但被手冢一把挡了回去。 “别下来。”手冢往后退了一步,站稳后,肩膀上的疼痛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他将手机扔给山田,低声说道:“密码是0229,马上报警。” 山田胡乱的接住电话,解开密码锁,将电话拨了出去。 看自己的老大都冲了上去,身后的几个跟班的也举着棒球棒一拥而上。 手冢虽然没有打架的经验,但仅凭着从祖父那里学来的柔道术对付几个杂七杂八的混混还是绰绰有余的。 肩膀的疼痛让他的行动变得慢了一些,但他还是忍住了,花了些时间将这五条杂鱼按在了地上。 没几分钟警察也赶来了。 带头的警察是一个人高马大,留着寸头,眉头又一道细长的刀疤的男人,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奔走在一线而变得粗糙黝黑。 他走到手冢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国光。” “好久不见,宏叔。” 深泽宏曾经作为警视厅的刑警是手冢爷爷的老部下,现在调到东京警察署少年刑事课,准备待到退休。 深泽宏走到那几个混混面前,蹲了下来,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叹息道:“怎么又是你们几个啊!屡教不改啊。” “深泽警官,是……是那个人先动的手。”小混混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别扯了,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好了好了,再去局子里待一阵子。”深泽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把人带走。然后他摸着后脑勺,烦闷的走到手冢面前,问道:“你怎么和这些家伙扯上关系了?” 手冢还没来得及回答,山田就从车上跳下来说道:“不关教练的事情,是我们的原因。” “哎呀!既然这样还的麻烦你们跟我回署里一趟了。” “等一下,宏叔。”手冢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继续说道:“可能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这里面有个学生受伤了,我先带他们去医院,然后再去您那可以吗?宏叔。” “受伤?嗯……我大概能想象出来了。”深泽宏点点头。“好,你在我就不担心他们会跑掉了。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手冢的胳膊。 手冢虽然尽量不表现出来,但他手肘屈伸的程度显然不太对劲。 “你的胳膊最好也一起看看。” 隐秘的自疚 出于对老朋友的信任,深泽宏并没有派人跟着去医院。 手冢用右手握着方向盘,左臂半屈着搭在上面。他惯用的左手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从前臂到肩膀所有的肌肉都在抽痛,他有感觉,刚才用来格挡的位置恐怕已经肿起来了,而且放射到肩膀的疼痛累及了旧伤,骨头恐怕也不会那么平安。 手冢透过后视镜看向野村,他蜷着一只腿躺在后座上,另一只腿自然的垂着,裤子和衣服都已经破了洞,里面的纤维布料和棉花从破洞中钻出来,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脸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额头不断的渗着冷汗,整个人狼狈不堪。 手冢胳膊在抽痛和刺痛之间来来回回的拉扯,他咬了咬牙,尽量让表情显得自然些。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也没有去接。 等到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后,他问道:“山田君,你与你的朋友和那些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山田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手冢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作为你的教练,我必须保证我带出去比赛的选手是一个在品德上毫无瑕疵的人。” “老师,这个不关山田君的事情,”野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尝试了几次还是失败了。“您不能怪他,是他救了我。” 接下来的路程里野村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手冢。 野村曾经是校田径队的王牌,因为有一次打抱不平而得罪了那些小混混,当时因为他跑得快,逃掉了,对方没有报复成功,但后来他因为在比赛中受伤,本来伤已经好了,但那帮混混得知他受伤便天天在学校附近骚扰他,在他还在复健的时候把他的伤弄得更严重了,导致他因此留下了后遗症,不得不退出了田径队。 “我听说国外有很好的医疗条件,我想一边复健一边打工赚钱,然后去国外治疗,但是他们始终不依不饶的敲诈我,仗着人多势众把我赚来的钱都抢走了。好在我留了一个心眼,把大部分的钱放在了山田那里,他会在我发工资的日子来找我,然后我自己只留一小部分的钱打发那些混混,但是今天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只好逃跑。” “可能我的话你会觉着不近人情,但是你这是在助长犯罪。为什么没有报警。” “我报过警了,但是结果没有什么用。他们每次得到的都不多,警察来了只会认为是校园霸凌,而且他们早就习惯在警局小住,根本就没什么警示性的作用。” “他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混蛋,之前被山崎高中的人揍了一顿,他们就再也没敢出现在他们面前。反而过来找野村和其他的学生出气。” “你们学校就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吗?” 野村叹了口气。“开除的,停学的都有,但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他们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车子开进了医院,在门口停了下来。手冢先进了医院,没几分钟和几个医护人员一起跑出来。 将野村推进医院,手冢让山田跟进去,他的车需要开到停车场。他刚打开车门,接诊的医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喊了手冢一声。 “这位先生。”医生小跑到手冢的面前,犀利的目光在他的左臂上扫过。“一会儿你也得一起做一下检查,你的情况不见得比那个孩子要好。” “好,我会去的。谢谢您,医生。” 手冢停好车,习惯性的一摸口袋,才想起刚才的未接来电,他拿出电话看了一眼,是不二,加上刚才又打来的一个,一共三个,而且还有几条信息。 他看着对话框,不二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担忧。手冢看了一眼时间,早就过了他计划的回家时间。他握着手机,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告诉不二自己的现状。 他尽量说的简洁,只强调了几个重点,自己的球员卷进了混混打架,他偶遇帮了他们一把,但自己也受了伤,并不严重,正在医院,但患者不是他之类的。对赴约一事只字未提。 不二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了一句“你等我。”就挂了电话。 手冢沉了口气,快步跑进了医院。 野村的腿虽然没有想象中严重,但也不太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你也一样,需要做一下固定。”医生端着片子看了半天,又盯着手冢淤血发红的胳膊看了一会。“你的情况没有比那个学生好多少。而且你的旧伤似乎更加严重。” “这个我知道。”手冢轻轻点头。 “好在这次没有累及你肩膀和手肘的旧伤太多,但前臂的骨头有裂缝,而且瘀血肿起来了。你是运动员?” “以前是,现在已经退役了。”手冢实话实说。 “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吗?”医生随口问道。从桌子上拿起手冢的病历,仔细的端详着姓名那一栏。 “不是。”手冢说。 “不过以你的旧伤,如果再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他话音一滞,猛的抬起头盯着手冢看了几秒钟。“你是那个手冢国光?那个大满贯冠军?” 手冢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早该发现的。”医生拍了拍脑门,好像徒增了什么遗憾似的。“以前我也打网球,可惜技术太烂了,哈哈哈。”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下一秒就突然严肃起来。“你的伤应该有些年月了,而且曾经至少复发过两回或者三回。” “您说的没错,我肩膀上的伤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了,十几年。”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现在我虽然没有什么感觉,正如您说说的,或许再过个几年,恐怕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骨科医生,也接诊过不少运动员。我能体会你们的感觉。” “不过我现在已经退役了,也没有重返网坛的计划,不过我还是对您有一个请求。”手冢突然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弯下腰。“我希望您能答应我。” “等一下……”医生也慌忙站了起来。“您这么说也……” “不是什么特别的请求。”手冢抬起头。“一会儿我的朋友会来,如果他问起您关于我的病情,我希望您不要提起我肩膀的事情。关于我这次受伤的事情我不想瞒着他,但唯独肩膀的事情,我不想让他知道。” “如果我要您说一个理由恐怕您也不会说。”医生长叹了口气。“我见过为了患者着想希望我们对患者隐瞒的家属,这次却反过来了。好,这并不涉及我的医德,而且我有保护患者隐私的义务。” “谢谢。”话音刚落,手冢的电话响了。他告诉了不二自己的位置,没两分钟,走廊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诊室门口停下了。 不二并没有敲门进去,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手冢出来。 手冢的左臂吊在胸前,吊带绕过脖子后方,让他原本挺拔的脊背变得稍微向前弯曲了一个小弧度。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带着半分无奈看着不二似笑非笑的脸庞。 “医生说骨头裂开了,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固定几天就好了。”手冢淡定,沉着,冷静的语气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虽然我很想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二在往大厅走,手冢跟在他身后。“但是我没办法不认为稍微一点儿看似不重的小伤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不是不清楚。” “溃于蚁穴的道理我都懂。我会老老实实的遵医嘱。” 不二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盯着他。 手冢后背一紧,举起还能动的右手。“我保证,这次真的保证。”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带伤与不二比赛,三年级的时候为了青学的胜利宁愿牺牲自己的网球生涯。这一些经过深思熟虑的少年意气让不二既无奈又不得不承认他的选择是值得的。 越前的改变,青学队员们的斗志,这一切的精神力都属于青学的传承。 但是现在不同了,手冢不需要再传承些什么?只需要好好的对待他自己,不二就心满意足了。 “除了你的那只手臂,其他的地方没有受伤?” 不二只是正常的一问,但手冢之前的疑虑却没有完全消失,愧疚之情让他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哦,没有。” 不二的脚步微微一顿,迈出的脚只悬空了半秒就又跨了出去。他走到大门口才转身停下脚步。 晚风将他的头发向前吹去,遮住了他神情复杂的面庞。他狐疑的目光在手冢的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审视着他的过去和现在是否有重叠之处。 不二的嘴角微微颤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将疑问说出口。他转过身迎着风。“对了,你的那个队员还在这吗?” “嗯,是山田君,他在陪他的朋友。好在没什么大碍。” “那真是太好了。”不二弯起眉毛,藏住了嘴角若有若无的苦笑。 这时,医院的大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一辆警车飞驰拐进大门,在门前停了下来。 深泽从警车上走下来,他看了一眼手冢被悬起来的手臂,自言自语道:“果然。”他走到手冢面前,问道:“你没事?国光。” “没什么事,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要是让你爷爷知道搞不好还会说你就对付几个小混混还能让自己受伤,指不定怎么嘲笑你呢!哈哈哈……”深泽转向不二,用刑警特有的犀利的目光看了他两秒。问手冢:“这是你朋友?” “是。” “您好,我叫不二周助。” “深泽宏,东京警察署的。国光爷爷的老部下。”深泽笑了一下,回握不二伸出的手。问道:“这个家伙不省心” “啊!不,并没有。”不二看了看手冢。“他……挺省心的。” 深泽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就好,那就好。”他迈开步子往医院里走,与手冢错身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我不会告诉你爷爷的。” 手冢愣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出深泽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猛的回头,但深泽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他背着风站在门口,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谢谢。” 最想逃避的问题 回到车上,不二才察觉到,深泽刚才问自己的问题是一个早就挖好的陷阱。 “真是糟糕。”不二苦笑着:“做警察眼光都这么毒辣吗?” 手冢深有同感,他的爷爷退休之后,那些职业技能都用在了和老对手下将棋上了。“我想应该是的,尤其像宏叔这种做刑警的,应该说都是老谋深算了。” “真是的,还没等绕圈子就被人套进去了。看样子为还是老老实实遵纪守法的好。” 虽然手冢不认为“老老实实”这个词应该和不二扯上关系,但是就目前看来不二确实比较单纯。他的腹黑和不老实看样子是见人下菜碟了。” “你爷爷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吗?”不二问道。 “那得分什么人了。坏人见了他当然会觉着很害怕。”手冢咧嘴一笑。“你没见过他吗?周助。” “我的印象里好像只见过一回。只是擦肩而过,但是感觉那位爷爷确实气度不凡,现在看来,你的很多地方是隔代遗传呢。” “谢谢你的夸奖。” “我没有夸你,我夸的是你爷爷,你别自作多情。” “你刚才都说隔代遗传了,夸我爷爷和夸我也没什么区别。” 手冢一本正经的同时又展现出毫无死角的不要脸,让不二简直无可奈何。“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手冢得意洋洋的咧嘴一笑。“嘿嘿,谢谢。” 回到家之后,不二抱着猫,靠在客厅的柜子上,目光跟着手冢的背影在客厅里飘来飘去。 一只胳膊上了盔甲也没耽误手冢在客厅,厨房,储藏间窜来窜去。他估摸着自己痊愈的时间,查看家里的食物和用品,然后列好清单叫了外送服务。 不二无奈的叹着气,感觉自己的关切之情好像没什么用武之地。“我说,冢坚强,家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呢!” 手冢停下翻箱倒柜的动作,转过头,上上下下把不二好一个打量。然后摇了摇头,又继续翻箱倒柜。 “什么意思?” “你还是算了?” “算了?” “我可舍不得你为食物奔波。” “等一下。”不二把猫放在地上,任凭它跑到哪里去。他一只手扶住冰箱门,笑眯眯的说道:“你刚才的表情可不像是舍不得,而是嫌弃。” “并没有。” 手冢并未像以前心口不一的时候习惯性的别开视线,他一本正经的有些过了头,反而让不二感觉自己是不是误会了。 “真的?”不二问道。 “真的。”手冢郑重的点点头。 不二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手冢一只手上了盔甲,就算他再能干,一只手总是不方便,做饭这种事不用想,他们一定得靠外卖解决。但是早餐这种不需要技术含量的东西他还是会做的,而且借此机会打破厨房禁令才是最优先的事情。 好汉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不二可以为获得重返厨房的权利而撒个娇。 不二把挡在两人中间的冰箱门推上,灵活的转了个身,绕到手冢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点着脚,脸几乎要贴在手冢的脸颊上。“好,不过早餐交给我没问题,最简单的三明治,生命维持餐我到还是会做的。” 不二实在没有什么撒娇的天赋,而且他越是假装矫揉造作就越是让手冢感到浑身麻酥酥的,好像有蝎子在爬。 “你别这样粘着我,感觉怪怪的。”手冢嘴上说着嫌弃,但也没有把不二从自己身上摘下去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矜持什么。”不二往后退了两步,绕过手冢身后,走进了厨房。他将茶壶接满水,放在瓦斯炉上,拧开阀门,然后靠在旁边等待水开。 “你得承认我们两个现在跟干柴烈火没什么区别。”不二狡黠的笑着。“不过我可不愿意乘人之危,我可是一个守法好公民。” 不二在偶尔随手丢掉的自知之明通常都会扔在手冢的身上。后者会稳稳当当的接好,然后再还给他。 手冢拍了拍不二的肩膀。“你这已经算骚扰了,守法好公民。” 胳膊受伤确实比脚受伤要麻烦的多,手冢几乎什么事情都离不开不二的帮忙。从基本生活到工作,可以说是让不二占足了便宜。 十二月的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窗帘照进办公室里,手冢来回踱着步子,将所有的思绪都用在了工作上。给神教练的报告已经拟好了草稿,只等着不二回来帮他代笔。 指针转过十点,手冢走到窗边朝球场看去,正好看到不二在球场上玩的不亦乐乎。 不二很擅长配合别人对打,而且有绝佳的控球力,是给球员做针对性练习的很好的帮手。 不二站在底线上,将旋转强烈,球速很快的球打向边线,但距离底线的距离是变化的。 在球员跑到网前的时候,不二的另一个球打到了对角底线的边线上。球员急忙往回跑,跨越了一个球场的距离,最终还是没能追上球。 “你的脚步太慢了,所有的球都必须用反手回击。”不二一边发球一边朝对面球场喊。 曾经以厘米为误差的天才在如今已经强大到误差只能用毫米来计算。 “太强了,这就是日本网球的黄金时代培养出来的王者级别的球员吗?” “顾问他不打职业网球真是可惜了。” “天才就是天才,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目标都是朝着职业网坛前进的。一千个人里也出不了一个手冢教练。” 虽然不二的目的是代替手冢对球员的个人弱项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也没有要刻意炫技的打算,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最终都会成为他的个人表演秀。 手冢站在窗前,一直看到训练结束,自豪的像一个老父亲。在看到不二走进楼门,他才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假装若有所思,耳朵却在听着走廊上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不二推门进来,手冢转过头说了一句辛苦了。 “你没有看我们练习吗?”不二问道。 “看什么?”手冢反问。 “那你还是看了。”不二摆摆手,推门走进了洗手间。 等到不二再次走进办公室,手冢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这一点上,你对你自己还真是不够了解。谢谢。”不二拿起手冢的杯子,将里面还剩些余温的茶水一股脑的全喝干净。他继续说道;“就好比我刚才问你的是你有没有看我们的练习,你回答说看什么。而不是没有。所以你一定是看了,但是并不想承认,也不想撒谎说没看,只好反问我,让我先跳进你的语言陷阱里。” “你这是什么鬼逻辑,就算昨晚被宏叔算计了,你也不至于有什么应激反应。” “所以问题就出现在这。”不二侧身倚在桌子上,胳膊支着桌面撑住脸颊。此时两人的脸仅仅相距了几公分,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不二直视的手冢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连深泽警官都能一眼看出来咱俩的关系,你难道真相信你爷爷他看不出来吗?” 手冢的瞳孔微微一震。他就像一个藏了许久的小秘密突然在某一天被发现了的小孩子,那些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底被揉成一团,生拉硬扯的想要往外冒头,但最终还是被他压了回去。 手冢沉了一口气,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不二说的问题她曾经也思考过,也怀疑过,但是结果还是摸不透爷爷的想法。久而久之,他就把这个问题搁置了。或许在的内心里,爷爷不问他也就不说,其实是很想把这件事永远的拖下去。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早晚有一天会引爆,早晚有一天他也必须去面对。 “周助,我” 话说到一半,手冢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不二看着一闪一闪的背灯,从桌子上离开。“先忙,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蠢蠢欲动的阴谋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手冢记得那个尾号,他很确定还是昨天那个人。 手冢看了一眼不二,不二正在替他准备报告,并没有对他迟迟不接电话感到好奇。 但手冢知道,不二实际上是一心二用的。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按下了静音键。 不二抬起头。“不接吗?” “骚扰电话。”手冢将电话扔进抽屉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 詹姆斯挂断电话,冲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对方似乎不想跟我们谈。” “美国那边,已经倍感压力了。”昏暗的房间里传出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那人有一半的身子隐没在黑暗里,让人没办法看清他的脸,他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身后站着一个同样掩没在昏暗里的壮硕的男人。他从黑暗中吐出烟圈,待烟雾散尽才继续说道:“对方似乎很懂得如何在美利坚保护自己的利益。你把底牌亮的太早了。” “我,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詹姆斯干笑了一声,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 “你把那份病历给他看了对吗?我的朋友。” “是,如果我不这么说,不把病例给他看,他都不会过来谈判的。” 那人摊开手耸了耸肩。“用我们这个世界最通用的办法当做敲门砖,我想没有几个人会不答应的。” “他就是你口中的那几个人之一,他从大满贯拿到的奖金给他挥霍好几辈子。用这种方式进行谈判就好像跟一个亿万富翁说我给你一千万,你帮我做事一样。”詹姆斯放下酒杯。 “他让美国的讼棍们替他搞定了某件事,那家医院正在查是谁泄露了病例,我的人现在有麻烦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见报了,对吗?” “让这件事见鬼去。”那人把烟扔进烟灰缸,但没有按灭。他站起身,好像这里飘着什么让他厌恶的粉尘一样,用手弹了弹西装的衣角。“如果拿不到日本队的信息,你会最先完蛋,体育联盟那边会把你扫地出门,所以我劝你还是想想办法,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够成为下一次谈判的筹码,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时间不多了。” 说完,那人身后的男人往前跨了两步,伸手打开门。那人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詹姆斯一个人,对着门口怒目而视。 · 在之后的几天里,手冢上下班都得由不二接送。尤其在去大学上课的时候。 不二并不会老老实实的等在车里或者在学校的某处打发时间。他在上课没几分钟的时候就溜进了教室,然后发现早就没了座位。 手冢的左臂还吊在胸前,讲课的内容全都用文字打在了多媒体屏幕上,但这些内容也全都是由他口述,不二帮忙准备的。 不二靠在门口,整个教室只有他一张没有认真人听讲的面孔。手冢发现了他,朝门口看了一眼就又将注意力转回了课件上。 不二选择的位置并非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而已。他在脑海里回忆着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的拍摄角度,视线在教室里扫来扫去。 人是有赌博心态的,只要尝过一次甜头就一定会冒第二次险。对于被偷拍,手冢虽然没有表现出不满,但是不二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而且在偌大的教室里,整个屋子人满为患,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给学生讲课上,很难注意到学生在下面的小动作。 而此时藏在人类基因里的占有欲开始在不二的心里萌芽,照片只能他拍,这种独一份的特权催使不二决定充当手冢的另一双眼睛。 教室里学生众多,有许多人会带着手机拍课件,自然就会有浑水摸鱼的人,但是能拍出如此清晰的照片,还没有视线遮挡,那人只能选择坐在最前排,而且要经常举着手机抢镜头才行,摄影师的尊严不允许他们丢掉任何一个景点瞬间。 大约观察了半节课的时间,不二终于找到了“嫌疑人。”。 那个男生坐在教室最前排的角落里,他并没有带教材,似乎是一个旁听生,时不时的会拿着手机对着黑板拍照,多半是在散布烟雾弹。 不二正在思考如何找机会跟他搭讪一下,结果刚到课间休息,那人就从前门溜走了。 “哎呀呀,让他溜了。” “什么溜了。” 手冢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不二一跳。“就这么点儿休息的时间,你怎么出来了。” “来看看你。你干嘛呢?” “没什么,只是刚才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不二朝那个学生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确定人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有意思的人?”手冢若有所思的说道:“能让你觉着有趣,那这个人一定相当特别。” “看起来应该是。” “看起来?你不认识?” “是啊,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呢。”有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往教室走了。不二稍微侧向一边,在他们好奇的目光下给他们让了路。“先不说这个了,你差不多应该回去上课了。” “谢谢你的提醒。”手冢或许是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到了教室。 等到教室的门关上了,不二才转身走出教学楼。 教学楼分前后两个门,不二走的是最近的后门。出门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选了一棵和后门有一段距离的大树,用前面的几棵树遮挡住他的身影,但他的视线正好能够越过树枝看到教学楼的正门口和手冢所在的教室门口。 他静静的观察了十几分钟,之前的那个学生也没有再出现。不二遗憾的叹了口气,离开了后门。 他闲来无事到处逛了一会儿,初冬的风景没有什么吸引力,云很淡,天空也不够蓝,到处都是枯枝败叶,风很大,偶尔会吹起一阵一阵细沙,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的人也少的可怜。一切都单调的像光秃秃的树枝。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记忆这种东西是不受大脑控制的东西。它总是喜欢在人无所事事,无事可想的时候冒出来,然后去改变你的心情。 美好的回忆会让心情快乐,哀伤的回忆就像沉重的音调。而那些或许有意义又或许没意义的记忆虽然说不上无聊,但也有改变心态的作用,额偶尔会占据你的大部分注意力。 不二看着周围光秃秃的级风景,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些日子虽然过去的并不算太久,如果用距离来比较的话,他和那些记忆都还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而已,但是他们却像一个仅仅有过短暂的交集,然后就各奔东西的曾经的友人,即便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能够看到同一片薄云,看相同的雪景,但依旧会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从此再也没有交集。 他又无数次想到这种场景,只不过对象是一个他憧憬的人。 但是,不知为什么。那个人没有和他看同一片天空,也不能欣赏同一片雪景,两人偶尔会隔着一个电视屏幕,但实际上却隔着千山万水。 哪怕不会像以前一样天天见面,不会像以前一样并肩站在球场上,他也没有一丝一毫会失去一切的恐惧。或许在偶尔会突然对他们之间现实的距离产生担忧,但最终另一段记忆会带走那些忧虑,将安心还给他。 记忆拖着他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校园。不二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一些陌生,但是大体还是能判断出地点。 每个学校周围的学生街都差不多,商铺的种类一成不变,只是店面的顺序因地区而有所不同而已。 不二穿过了整个学生街才找到咖啡馆。他本打算打包一杯就走,但是手冢临时发来了消息,下课之后他还有一个临时会议。 不二算了算时间,足够他在这里待个把小时。他走进咖啡馆,视线在没有几个人的店里扫过,一眼就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 对方也看到了他,向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不二先生。” “好久不见,富景小姐。” 深藏的秘密 不二点了咖啡,应邀在富景鹤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富景鹤子合上刚才还在看的书,塞进旁边的手提包里。她的动作慢条斯理的,有一种细致的美,非常优雅,但不是日本式的优雅。 不二垂眸快速扫了一眼露出来的书脊的一角,上面正好有书的名字,那是一本最近相当流行的侦探小说。 富景鹤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不二的目光,她莞尔一笑,轻声问道:“不二先生也看这一类书吗?” “老实说,我对侦探小说的了解并不多,以前看过一些。” “我在学生时代也喜欢看这一类的书,现在也一样,总感觉对我来说,这是用来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了。” 在接下来的聊天里,两个人就流行书籍的话题讨论了一段时间,话题主要由鹤子主导,不二只是礼貌的措辞细致的发表自己并不会产生歧义的观点。 聊了一阵之后,鹤子突然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不二先生怎么来这里了?” “手冢他受伤了,生活有些不能自理了,我来接送他上班。” 鹤子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在这句信息量有些大过头的话里找到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她猛地探出身子,紧张的问道:“手冢君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打群架上了手臂,现在套了盔甲在身上而已。” “打,打群架?”鹤子缓缓的往后靠在椅子上,不可思议的盯着不二,像是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在听到不二开玩笑的解释之后才安心似的沉了口气。“我想手冢君也不会是那种喜欢暴力的人。” “这倒是没错。能让他真正生气的事情也不太多。”不二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朝服务员招了招手。一身酒保打扮的服务生走了过来,不二问鹤子要不要来一杯咖啡,鹤子笑着谢绝了,不二便只给自己又点了一杯。 “喝这么多咖啡没问题吗?”鹤子问道。 不二笑了笑。“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该睡着的时候还是会睡着。” “其实我有时候还挺羡慕您这样的。哪像我越是忙碌就越容易失眠,每当遇到难搞的问题,就会紧张的彻夜难眠,结果第二天就会精神不集中。而且最近临时借调到这里之后,好多东西我都得重头开始学,而且最近又要进行什么工程摄影,公司要我们自己搞定,可是我对摄影一窍不通,组长还是将这种工作交给我了,想一想都头疼的要命。”鹤子尴尬的笑了笑。“抱歉啊,不知不觉就抱怨起来了。” “不用介意,人压力一大就总会这样。”不二温柔的安慰道。 “对了,我记得不二先生您是摄影师。” “是的。” “那不知道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说着鹤子从包里翻出一本摄影书籍,思索着打开到某一页。“我不懂摄影,只能从头研究,但是书里面讲的这些东西我根本看不懂,什么镜头的种类,相机上标识的作用,摄影的方式什么的,感觉太深奥了,我试着按照书上的介绍拍了几张照片,但是都不太满意。我想您这种专业人士能不能抽出时间指导我一下。” 不二接过那本书,随手翻了几页,书里的内容太模式化了,而且术语太多,对鹤子这种新手并不友好。他将书还了回去,说道:“这本书并不适合新手去阅读,我可以i先教你一些基本的东西,然后再推荐你基本入门新手适合的书,这样可以吗?” 鹤子兴奋的点点头。“那真是太感谢了。” 在接下来半个多小时的聊天中不二针对摄影的基本术语,相机的基本原理,镜头语言等等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解释。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开始给鹤子解释相机上的标识。 讲了几分钟,不二还是决定给鹤子画一下图示,那样记起来会方便一些,他将相机放在桌子上,后头去背包里找笔记本。结果手一滑,背包从椅子的缝隙间滑了下去。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 “抱歉。”不二连忙蹲下来去捡。 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滚到了鹤子的脚边。鹤子推开椅子帮忙捡起来,正当她要站起身的时候,看到一个墨蓝色的笔记本倒扣着敞开着,夹在了桌子和没有使用的椅子之间。 她捡起来,看到本子的外皮上印着tezuka…… 不二正好转过头,看到鹤子手里的本子,微微一笑,说道:“谢谢。” “不……不客气。”鹤子慌忙递过本子。 不二把墨蓝色的本子装进背包里,又从里面找出另一个本子,在上面画了相机的标识符号,又在背面写上几本书的名字,然后撕下来递给鹤子。“现在最基础的就是弄懂这些符号的含义,我给你画了标识,还有方便记忆的方法,之后……”话说到一半,不二口袋里的手机传出了嗡嗡的震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是手冢。估计会应该开完了。“抱歉,等我一下。” 不二站起身,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台走。电话接完了他的账也结完了。然后他回到刚才的位置,对鹤子说道:“抱歉,富景小姐,看样子我得先走了。” “今天真是谢谢你,不二先生。” “您客气了。如果需要我的帮忙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二匆匆离开了,鹤子将纸条折好握在手里,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本子。她在捡起本子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她虽然没有看到具体的内容,但从格式来判断无疑是日记本。 她以前也有写过日记,还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 花季少女们总是会好友聚在一起,讨论最近的新鲜事儿,不论是网络上的还是周围的,但大都离不开恋爱的话题。 那些话题多半都是从电视里或者小说里学到的算不得经验的东西,可是不管如何调侃,如何表达自己的看法,有些想法都是无法和别人讨论的秘密。 而这些无法诉说的秘密也不能一直藏在心里,于是,日记便成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日记可以代表自己,可以代表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可以代表她们想要真正诉说的对象,总之它可以代表一切,容纳着它的主人所有不曾被人知道的喜怒哀乐。 然后这些过去的心绪被深埋进某个抽屉或者某个柜子的角落,再用一把锁将那些时光牢牢的锁住。不管在日后看来它们是可笑的还是平淡的,都无疑是一段值得珍视的日子。 手冢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不二手里?一连串的疑问和一连串的猜想像小钢珠一样,开始噼里啪啦的从脑子里往外蹦。 手冢君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却没有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儿了。虽然咬文嚼字不可取,但是女生特有的细腻和敏感促使着她不得不多想, 而且手冢君受伤,连上下班都需要接送这种事儿却不见他女朋友出现。或许对方很忙,又或许不会开车之类的,但是不管怎么想鹤子都觉着那些看似合理的理由都太牵强了。 “不可能……”鹤子猛的摇了摇头。“这样猜疑别人是不礼貌的。” 道德上的自我谴责让她及时终止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不管怎样,一些念头萌了芽就会持续的生长下去。 或许上次手冢只是因为看到不二走进了医务室才会跟过去的。 “真是的,他要是愿意骗我一下,给我点儿希望还能留下点儿刻骨铭心的回忆,可这个家伙偏偏正直的连骗人都不愿意,这要让我该怎么问好啊!”鹤子自嘲般咧嘴苦笑了一下,感觉脸颊的肌肉似乎都僵硬了。“还有不二君也是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啊……可还是优雅的让人没办法忍受。” 不二沿着原路往回走,他凭着记忆穿过一片杂木林,那本日记本隔着背包贴在他的身后,让他紧紧抓着不放手的不只有未来,还有它承载着的厚重的昨天。 他快步奔跑着,风掠过杂木林传来细碎的声音,他猛的停下脚步,确定那声音不是枯枝败叶的哀鸣。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穿过教学楼的拐角处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跑走了。 依旧是年少如初 手冢从办公楼走出来,沿着穿过灌木丛的小路往外走。 学生已经下课,校园里又恢复了平常的热闹。他从网球场边路过,朝里面看了一眼。即便是寒意料峭的初冬,学生们的运动热情也没有丝毫减弱。不远处的篮球场传来阵阵欢呼声,棒球队的队员们全副武装正在绕着操场大喊着口号,似乎正在为不久之后的春季比赛做准备,每一个人都热情高涨,手冢不自觉的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手冢并未留恋太久便继续快步往前走,与来来往往的学生擦肩而过,那只悬吊在胸前的手臂倒是惹来了不少回眸,但手冢都没有在意。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议论或者投来怪异的目光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留意周围的微妙变化。 在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不二从旁边的小路跑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正走过来的手冢,急着往大门外跑。直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才停住脚步回头。 “我以为你已经出学校了,是我的时间计算的有问题吗?”不二笑说着,帮手冢拉了拉快要滑下去的大衣。 “绕了点远路。”手冢说话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他在意的那个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一大群学生之中。 “是有什么在意的人吗?” “不,没什么。”手冢轻轻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只会对不二展示的笑容。“我们走。” “好。”不二点了点头,但没有马上迈出步子,他回头朝手冢看过去的方向扫了一眼,才犹疑的离开。 · 手冢和不二到家的时候,彩菜和由美子已经等在了楼下。 “周助那个小子,别看看起来可靠,要是泛起迷糊来可比谁都不靠谱。哈哈哈” “我们家那个也就个头大一点,一天到晚严肃的像个老头子,真是不知道小周助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哈哈哈” 两个年龄差距二十几岁的女人有说有笑的聊着。直到看到自家小猪并肩走过来的身影才停止了话题。 手冢和不二在看到各自家里的霸权主义者之后,不谋而合的对视了一眼,低声嘟囔道:“糟了。” 不二拉了一下手冢的衣角,轻声说道:“今天的战斗力有点超标啊。” “听天由命。”手冢沉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但是心里却像住进了一只无头苍蝇。 他们互相打了招呼,上楼之后,不二和手冢就做好了英雄共患难的准备。而双方家长也毫不留情的对自家的小屁孩儿开始了毫不留情的语言输出。 “虽然我很想委婉一点,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委婉的词可以做到毫不留情的挖苦你的效果。”彩菜将食材和水果从袋子里取出来,一一摆好,准备塞进冰箱。“虽然你是受害者,但是也太不小心了。” 手冢所缩在沙发一角,没敢大声反驳,只得低声嘟囔道:“您的受害者有罪论可真是说的理直气壮。” 不二本打算去帮忙但是被彩菜拒绝了,他只好去厨房切由美子带来的甜点,他听到手冢又怂又冤的嘟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由美子原本在逗猫,听到不二的笑声忍不住说道:“周助你才是最没有资格笑出来的人。” 不二从厨房探出头。“为什么?” 由美子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国光,厨房借我一下。”她从不二手里接过小刀,还顺手把他推了出去。 “好,请用。”不二轻叹了一口气,在手冢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可知道,你可是从来不下厨的,这几天国光都被你饿瘦了。”由美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不,没有,我还好。”手冢连忙替不二解释。 “他只会给你吃生命维持餐,是,比如说什么泡面啦,便利店便当啦,还有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三明治。” “其实三明治也还不错。” “果然。” 之后的半个小时,手冢和不二坐在沙发上,接受来自大人们的“审判”。但是语言攻击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毫无作用,由美子和彩菜在厨房忙碌了一阵子,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人,感觉他们在厚脸皮这一点上也极为登对。 彩菜不由的笑了笑。“真拿他们没办法啊。” “是啊。”由美子附和道:“有时候感觉他们两个人还真像。” 不二的怀里抱着二号,和手冢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二号弓着背,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光,它瞪着两只滴溜溜的蓝眼睛盯着手冢,又好奇又害怕,时不时的抬起一只前爪想要去碰手冢固定胳膊的吊带,但下一秒就又缩回了不二怀里。 不二摸着二号的小脑袋。“这小家伙真是又怂又贱。它还是很怕你。” “我又没有凶它。”手冢委屈的皱着眉。平时都是他在给二号投食,清理猫厕所,结果还不受猫待见,换谁都得委屈一下。 “你笑一下。” “笑?怎么笑?这样吗?”手冢嘴角往后一扯,一个标准的露齿笑就完成了,只是看起来就像用平底锅做的舒芙蕾一样,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的煎蛋饼。 “太僵硬了,不是这样的。你看我的时候怎么笑?” “这样啊!”手冢的嘴角轻轻扬起,眉眼也自然的弯了下去,就像两个独立的玄月,既不僵硬也不冷淡,散发着温暖的光。 “保持这个状态不要变,你看着二号。” “哦。”手冢确实是想保持了刚才一样的表情看二号,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视线从不二身上移开之后表情就变得不同了。或许他自己没有感觉到那里变了,但实际上原本松弛的温暖笑意在移开目光的一瞬间就变得僵硬了。 二号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快速的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两秒钟还是跑开了。 “唉!又失败了。”不二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不是我的原因了。” “猫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原因肯定在于你。” “你这样说对我可不公平。” · 彩菜收回探出厨房的头,笑着感叹道:“就算二十好几,都已经踏入社会了,还是感觉他们是小孩子。” “每个家长应该都有您这样的想法。”由美子说到:“我们家也一样。虽然我爸妈总是说孩子要从小就学会独立,但周助和裕太都这么大了,还是天天吵吵着这句话。” 之后,彩菜和由美子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将自家小孩的糗事拿出来晒晒太阳。等到天边的暗红色只剩一条线的时候,两人才从厨房里有说有笑的出来。 “你们两个人的晚饭准备好了。记得吃,我们要走喽。” 不二从沙发上站起身,问道:“咦?阿姨你们不留在这里一起吃吗?” “我们就不在这里吃了。”由美子一边往玄关走一边说道:“我们去新宿那边吃。” “去新宿?这个时间正是晚高峰,你们过去恐怕天都黑了。” “没关系,没关系。”彩菜摆摆手。“这个时间点正好。” 不过以手冢对自己老妈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大晚上喜欢去那种闹哄哄的地方闲逛的人,这个时间往那跑多半是干点什么。“你们去那是有什么事情吗?由美姐你没有开车,要不让周助送你们过去。” “哎呀,不用,我们坐地铁过去,刚刚好。” “我知道了。”不二突然说道:“今天晚上在新宿的商业广场有一个时装公司在做服装展览,你们的目的是这个。” “周助。”由美子松开穿了一半的大衣,伸手拍了拍不二的肩膀。“男生不能随便拆穿女生的心思,这样是会被讨厌的。” “是吗?可是由美姐不是女生啊!” 由美子很想送他一句“祝你孤独终老。”但转念一想,这句话对不二似乎没什么作用。 此时的不二已经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手冢的身后,正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彩菜和由美子走后,不二终于肯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他站在落地窗前,让夕阳照在脸上。手冢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看什么呢?” “由美姐和阿姨。”不二指了指刚刚从大门走出来的两个身影。“我们两个好像都被当成小孩儿看待了呢。” “不管我们多大,在长辈眼里恐怕都是小孩子。” “可是小孩子还需要经历社会的毒打。”不二抬起手冢还能动的那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歪曲的影子 第二天,手冢约了医生,做了复查,终于将穿了好几天的盔甲卸掉了。 不二等在医院门口,看到手冢走出来,便习惯性的向他招了招手。手冢也打算回以相同的问候,但胳膊刚抬到一半就放了下去。他把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使劲的握了一下拳头。 “怎么,你是有偶像包袱吗?” “姑且算是。” 手冢用余光注意着不二的表情。不二没有像以前一样将玩笑话继续下去反而让他有些不安。但是不二并没有给他仔细思考的机会就换了个话题。 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聊着,没过多久车子就从医院的停车场开到了训练中心的停车场。 一辆商务车在他们之前驶入了停车场,车上陆陆续续走下来六个人。手冢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了那张蓄着络腮胡子的熟悉的脸。 一只腿已经迈下了车的不二看到手冢还坐在副驾驶,迟疑的没有下车的意思,便问道:“怎么了?国光。” “啊?不,没什么。我们走。” 那几个人在一位行政人员的引导下走进了训练中心,手冢和不二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后面。 一路上,手冢一言未发,直到回到了办公室,不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吗?从刚才开始就若有所思的。” “刚才那几个人里,有一个人我感觉很眼熟。” 手冢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伸手去接,是神教练打来的。 “抱歉,不二,你先待在这里,神教练似乎找我有事情。” 手冢沿着楼梯走到五楼,在邹康上和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擦肩而过。 那人在看到手冢的时候慌忙别过了头,与他拉开一段距离错身而过,着反而引起了手冢的注意,他回头看去,只看到那人转过楼梯口的背影。 五楼除了会议室就是神教练的办公室以及洗漱间,没有人会特意跑到五楼来找厕所,手冢猜测那人肯定是来找神教练的,虽然他对那人航刚才看到自己时刻意的举动很好奇,但也没有多想什么。他快步走到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敲响了神教练办公室的门。 神教练站在窗边,回头看着门口。“坐,手冢。” “谢谢。”手冢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和神教练隔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慎快速的打量了手冢,视线在他的左臂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问道:“我昨天回来就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有大碍吗?” “没有什么大问题,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了,不仅是选手,我们这些做教练的也得小心。”神教练站起身,又回到了窗边。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又或者说是一种信号。 短暂的沉默之后,神教练继续问道:“有人已经开始接触你了。” “说起来算两回了。”手冢思索着说道:“第一次见面那人就把筹码抛出来,而且态度很强硬。” “他们太傲慢了,真的以为现在还在上演西部大片呢。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我没有跟他见面,但是不瞒您说,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不对劲?”神教练转过身。“说说你的看法,手冢。” 手冢沉思了片刻,说道:“如果仅仅像他们所说的,只是为了拿到我们队员的情报,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完全可以用其他更加简单也更加隐蔽的方法把情报弄到手。选手们的比赛录像也不是什么机密,随随便便都能拿到,而且只要愿意花功夫,在我们提交选手名单之前也会有人大概推测的出我们的选手名单。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大家切磋交流互相学习经验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并不认为互相藏着掖着有什么好处,闭门造车是很难有所进步的。” “也就是说,大家都懂的道理他们却避而远之,甚至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一个国家队的主教练。” “上一次出国考察,我和几个国家队的教练接触过,大家的心态都是一样的。或许有些事情并非是在我们能够预测并且控制的范围之内的。我始终认为,网球是一个充满意外性的竞技运动。抛开实力不谈而进行的某些行为多半都不能长久。” “也就是说你有大概的推测了。或许我们两个的想法是一样的。”神教练的视线越过手冢的肩膀看向门口。阳光从门底的缝隙照进来,和床窗外的阳光撞在了一起,在灰色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扭曲的影子。 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手冢站起身,躲开刺眼的阳光。神教练从桌子上拿出一本很厚的文件夹递了过去。“这是最新的评估资料。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好好利用起来。” “我明白。”手冢礼貌的行了道别礼,但没有说告辞。他走到门口,猛的打开门,视线在走廊的两端,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他回头冲神教练微微点了点头,才正式做了道别。 回到办公室的路上他都在沉思。或许自己和神教练都看错了,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不会骗人。 这种事情手冢经历的并不少,但不管经历多少次他始终都不想去适应,他厌恶这种环境,但也不得不接受。在中学打团体赛的时候每一间学校也会相互调查情报,但是多半都是些小孩子的伎俩。但是迈向世界之后,职业网坛的较量就不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了。 他相信人的力量是无限的,但同时也相信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要这种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便不想去多管闲事。少年意气与这个素质参差不齐的世界里并不适合。 回到办公室的路上,他没有遇到一个人,也没有听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之外一丁点的声音。 回到办公室,手冢发现不二并不在屋子里,他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他走到窗前,四下看了看,终于在球场的尽头看到了不二的身影。 因为是位于角落边的一个闲置球场,从办公室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部分。不二的身影安时而出现在手冢的视线之内,时而又会跑到视线死角。但毫无疑问他正在和什么人打网球。 手冢打开电脑,调出了对应球场的监控画面。除了不二和一个看起来像高中生模样的球员之外,球场边上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儿和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儿陌生的面孔。 手冢在监控里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着哪里不对劲。不二的打球方式和他以往的风格截然不同,击球的节奏和随球动作都很奇怪,就像是在模仿谁。 当手冢终于把注意力才能够不二的身上移到球场的另一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在看“同一个人”打球。 手冢关上电脑,匆匆跑下楼,直奔着球场而去。 快跑到球场手冢才发现,一个是训练中心后勤保障的技术员,另一个是之前总是找不二打台球的那个女孩子。他不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就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信任他,这是始终不曾改变的信仰。 技术长话短说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手冢。 十几分钟之前,技术员正好和石川温子在闲置的球场打球,打着打着就有另一颗网球飞进了场内,刚好打中了技术员。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有一个高中生正好就站在球场边缘,手里拿着球拍哈哈大笑。 “他是因为违反规定而被渡边教练淘汰了,所以就想找人泄愤。”技术员的脸颊上还留有一块明显的擦伤。“我一开始没打算要跟他打球,但是也确实被激怒了,他说什么这里的网球都是一群傻瓜在打,什么教练也是垃圾初中生还是高中生都一样,还说还说”技术员欲言又止。 手冢看着他,问道:“还说什么?” “还说” “还说你是因为怕输才退役的。”石川温子插话道:“说你就是为了逃避什么才退出职网的。那个词我没听清楚。” “当时不二也在场是吗?” “不算完全在场。”石川温子摇摇头。“不二学长当时只是路过,应该说是巧合。那时候那个家伙已经和细田大哥打了两局了。不得不承认,他的网球技术确实很厉害。” 手冢将注意力放回到球场上,看着不二完美的模仿对方而打出的镜像球,他知道石川温子没有听到的那个词不二一定听到了。 但是就手冢对不二的了解,他并不是会因为别人一两句不堪入耳的评价就会被激怒的人。不二的愤怒需要一个触及他底线的理由,即便是上次在体育馆里,对方毫无素质的挑衅,不二也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将还没爆发的怒气攒在心里,然后慢慢的不动声色的发泄出去而已。而像如今这样几乎要把“愚弄”两个字写在脸上确实很少见。 手冢亲身体验过不二真正生气的愤怒。时隔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但比害怕更加强烈的是自责。 如果当初自己铁了心拒绝。如果当初不那么少年意气,能够更理智一点或许就不会让不二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了。 可是过去的事没办法回头,未来的事没办法预料,或许命运的齿轮偏了一毫米就会改变某种可能的命运。 不二虽然在模仿对方打球,但是在激怒对方之后就改变了回球方式。 那个愤怒的高中生在不断地奔跑中变得越来越狼狈。不二一开始故意模仿他就是为了更加激怒他。她喜欢欣赏对方扭曲但又无可奈何的面容。但在对方习惯了之前的节奏之后,他就马上改变了打法,变得非常具有攻击性。 “想不到不二顾问的球竟然会这么凌厉。”技术员感叹道。 不二给人的印象总是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的。而且在他和球员们的对打练习中也不难看出,他并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球员。 而现如今在球场上的不二就像一个从伞柄中抽出利刃,将刀锋浸透寒意的剑士。 手冢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他回到办公室,重新打开监控画面开始逐帧回放。 想要找出真正激怒不二的原因。 视频倒回到半个小时之前,影像里只出现技术员和石川温子在底线慢悠悠的对拉。几分钟之后一个球突然出现在镜头内,球直奔着技术员而去,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球就打在了技术员的手上,接下来又有两颗球飞了过来,一颗球在技术员的脸上擦过,一颗在他的脚边飞过。 技术员握着胳膊蹲在地上,石川温子绕过网子跑了过去,然后她站在技术员面前,隔着一段距离跟球场外的罪魁祸首理论。 从架势来看,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越来越浓重。技术员伸手制止,但石川温子并不是会对这种这种故意伤害行为有所容忍的女孩儿。 道理要跟懂道理的人说才管用。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那名高中生将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到陌生人身上,全然不顾后果。 那人反手拎起球拍就要往石川温子身上砸,但好在她比较灵活躲了过去。但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不二看到了。 手冢看到这,按下了暂停键,他还是觉着,仅仅是这一幕,不足以让不二发那么大的火。而且他注意到不二出现在视频中的方向并不是办公楼,而是与之相反的方向。 他意识到不二在自己离开办公室之后也离开了,或许他是无聊去了体育馆,或许是在周围闲逛,但毫无疑问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其他的事情才会让他从进入镜头的时候就一脸严肃。 手冢对不二的情绪变化其实相当敏感。他或许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是自然而然的相处过程中养成的习惯。 喜欢一个人就会在身后默默的观察他的一切,希望能够去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他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当初不二在与圣鲁道夫一战时对裕太产生的心理变化。理解在u17时不二为了裕太做了身为哥哥能为他做的一切。 然而换到自己身上,这种感受就更加深切了。那场离别之战时所能感受到的铭心的、怒而不忍发泄的愤懑,以及必须放手的痛苦,和蠢蠢欲动的危机感。现在透过镜头所注视的的一切都和那时候如出一辙。 “到底是怎么回事?”手冢自言自语。他过于专注思考这件事,而没有注意到不二已经回来了。 不二走到他身后,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用了一小点儿力。 手冢的后背猛的紧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不二笑容冷淡,同时带着诘问。 “周助……” “你没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吗?国光……” 不二看着他。静静地等着。手冢感觉落在肩膀上的那双纤细的手突然变得如同千斤重。那双手掌里似乎蕴含着什么无穷的力量。 短暂的沉默之后,不二拍了拍手冢的椅背,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带着笑容,等待着手冢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手冢润了润干涩难耐的喉咙,然后走到不二的对面坐了下来。 ”周助,你是怎么知道的?” “国光,现在开场让你来问我似乎不太合情理。” “我知道。” “那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难道不好吗?” 手冢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他刻意用左手用了一下力,然后越过胸前,高高的举了起来。“还能动。” “我可不想看结果,我只想知道原由。” “确切的说,我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理由,都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如实将事情告诉你,其实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或近或远。” “那这是不是你退役的真正理由?”不二的语气似乎比刚才更加严肃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严肃的冷淡只是一种伪装。 “不是。”手冢没有延迟半秒,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承认我的肩膀的确有问题,这种伤就像脚踝扭伤一样,永远都不可能痊愈。即便是看似痊愈了,也会留下细小的伤痕为日后埋下隐患。但是就目前的状况我再打个五七八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敢保证,这绝对不是我退役的理由。” “那能告诉我你真正的理由吗?” “周助。”手冢轻声叹了口气。“理由我能不能不说。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想到那个真正能说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好吗?” 不二愣了半秒。他凝视着手冢的眼神闪出了几分犹疑,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哀求和坚定。 那种震撼不同于他在那双眼睛里见过的任何一种坚定。不论是对目标的坚持,对胜利的执着,还是对无限可能的未来的坚信。 不二凝视着手冢,目光久久难以离开。而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有审视,疑虑或者担忧……仿佛这个男人所做的承诺有一种让人会绝对坚信的魔力。是真正在他的承诺中活过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安心。 自己明明很生气的,甚至还找人发泄了一顿,可是在看到那张认真的脸之后,所有的气愤就都狼狈的逃走了呢? 他信任他,这是始终不曾改变的信仰。 不二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这算什么啊!我感觉自己快被你洗脑了。” 手冢苦笑着。“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知道……是我自己给自己洗的。粉丝滤镜太可怕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助。”手冢起身坐到不二身边,将他揽在怀里。“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但是,相信我,我一定会告诉你真正的理由,再忍耐一阵子好吗?” “你渣男语录背的很溜嘛!在德国是不是主要就学这个了。” “我知道你生气了……要不……” “我确实非常生气……”不二从手冢怀里把自己拽出来。“这种事儿我竟然还需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 “别人?” “对……还是个外国人。” “大多数天才都是颇具个性的人。” 不二原本是带着兴师问罪的态度回来的,但是结果拳头还没有握好,就被棉花包了进去。 手冢从不轻易给出承诺。但是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承诺一旦说出口,不管多久他都一定会去兑现。对这一点不二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也愿意被这份信任牵着走。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在手冢离开办公室之后,不二百无聊赖,准备去体育馆看球员们训练。 他从办公楼走出来,但并未沿着以前的近路往体育馆走,而是绕到了相反的方向,沿着训练场的外围,往之前的小湖边走,他想顺路去湖边转一转。 其实在这个时候,他的海里还想着早上手冢在下车前那不太寻常的反应。恰好这个时候,两个行政人员陪着早上那一堆人从不二身边经过。擦肩而过的时候,不二听了一耳朵他们的对话。从简短的聊天内容来判断,他们似乎是某个新闻机构的和某个体育设施机构的,似乎是来谈论合作的。 自从和迹部里应外合对整个u17团队进行了一次大手术之后,迹部就退了出去,u17 也基本上恢复了曾经的模样,但要想变成最强的黄金时代还是任重而道远。但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 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教练的工作就变得好做多了,丢掉了那些无用的社交和碍事的人情世故,他们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去履行教练的职责,那些乱七八糟的交际活动都由神教练来负责。 但是教练团队虽然有很大的权力,但毕竟还是有所限制,他们在训练和比赛上有绝对的话语权,但对于其他的事情,干预的权力就不是很大了。好在三位教练对这些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不干扰他们的日常训练和之后的比赛,不对球员造成影响,就算把剩下的地方改成养猪场他们都不管。 “说起来,也是巧合。”不二拿出手机,找到录音存档,然后将电话放在了桌子上,但没有打开。“我穿过树林往湖边走,还没有走到湖边就看到右侧跟湖有一段距离的那个废弃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在打电话,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所以说起话也没有避人的意思,也或者并不觉得有人会听得懂他说什么。”不二按下播放键,声音开始在两人周围回荡。 那是一段带着美式口音的德语。声音并不算太清晰,但几个关键字还是听的很清楚——手冢,日本队,资金……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录下来的。”不二解释道:“在这段录音之前有一段相当冗长的对话。我是听了那段对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你的肩膀在很久以前就出现了问题,甚至你和这个外国人在几天前还见过面。他似乎打算和你谈点儿什么事情,但是谈崩了对吗?” “你全都知道了。” “是啊,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谈什么事情?” “确切的说……”手冢看了一眼门口,往前欠了欠身,靠不二更近了些,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他用最上不得台面也最没脑子的手段希望我给他日本队的所有信息。” “威胁你?哈哈,看样子他们还是没做好调查啊!对你的个性一无所知。嗯?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那个国家队的工作人员,你有调查过他吗?” “我确实没有调查他,但这几天和几个国外的朋友浅聊了一下,据说好多国家都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最严重的一个是球员因为被流氓打伤被迫退赛的。从你这段录音来判断,我在想这个人或许并不是独立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手冢没有马上回答。他站起身,踩着地板上斑驳的光影走到窗户前,他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冷风钻了进来,同时带来了远处嘈杂的声音。 “圣诞节。”手冢突然说道:“不管是信仰基督教的或者不信仰基督教的,只要是西方人,对于他们来说圣诞节都是一个神圣的日子,是一个应该结束过去,开始新的生活的日子。”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会在圣诞节之前结束,对吗?” 手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他看着窗外,突然笑了一下。“不管他们的目标是我还是现在的日本青少年网球。我想都很快会有一个结果。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 不二点点头。“说的也是,最重要的还是比赛。” 午饭过后,短暂的体能训练结束,手冢开始指定人选进行练习比赛。 “南田,九条先从你们两个开始。” 南田龙一是号称国中最强的立海大学附属中学的第一把交椅。而九条慎之则是与他同校的毫无争议的第二名。 南田是身高超过一米九,而九条却只有一米六出头。两人的身高差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网前防守的优势。 “据说九条以前是打匹克球的呢!” “是。”手冢将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不二。“匹克球的节奏和网球完全不一样,他能在短时间内克服自己的习惯还能有如此的成就,确实相当不容易。他的身高在网球上确实有劣势,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运动天才。” 不二将九条的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九条在打匹克球的时候就实力不俗,曾经被誉为最有希望成为职业选手的小学生。可惜在日本匹克球的普及率并不高,而且相对的教学方法并不成熟。他虽然有不错的天分,但是缺乏引导,终于还是在初一的时候改学了网球。 “他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被天才说成是天才,倒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啊。”修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他还是一如既往戴着那顶渔夫帽,只是将平时的淡颜色的衣服换成了黑色。“抱歉啊,上午我的前队员给两位添麻烦了。” “嗯,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大不了。”不二笑着看向手冢。 “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您没必要道歉的。” “谢谢两位。”修挨着手冢靠在身后的墙上。似乎对什么颇具遗憾似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不二的视线从球场上移开,越过手冢朝修看了过去。“渡边教练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想一件事。”修摸着自己没刮干净的胡渣,慢悠悠的说道:“天才的可塑性。你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天才的可塑性吗?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奇怪。”不二直言不讳。 “大多数天才都是颇具个性的人。”手冢不动声色的看了不二一眼。“可塑性也是因人而异的。就比如说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斗志的人,要让他变得有斗志那就相当于在改变他的个性。” “不过我很难想象造神能手的渡边教练也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不二欠了欠身子,探出头问道:“您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啊。”修叹了一口气。“对了,不二君,今天早上被你修理的那个小子,你觉着他的球技怎么样?” “该怎么说呢?他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球员,综合素质非常优秀,刚开始模仿他的打法我还有一些吃力,但是习惯了之后就还好,不过他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当然了,个性是最大的问题,我是指他在适应比赛节奏的方面,一旦对手狡猾一点儿,突然调整比赛节奏,他就很难适应,非受迫性失误就非常明显。” “他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不愿意听别人的意见,包括我这个教练的。” “其实您一开始想把他培养起来。毕竟仅仅打了一年网球而已,他天生的运动能力是每一个教练梦寐以求的。” “可惜了。他并不缺乏对手,只是没办法战胜自己。如果他不能够说服自己,就算是神也难救他。” 在不二和修聊天的时候,手冢已经离开他们走到的教练席去观战了。 南宫和九条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学年,虽然是队友但是也是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南宫为了保住自己王者的地位,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松懈。他知道,如果自己有丝毫的松懈,就很可能被九条超越。 九条也将南宫视为最大的劲敌,无时无刻不怀着想要超越他的心。他们两个互相的竞争心成了相互成就的必要条件,也是立海大学附属中学在终结了青学的三连霸之后还能够继续称霸全国的秘密。 南宫和九条缠斗了将近二十分钟,比数才只有1:1 此时的体育馆内变得异常安静,不二和修也收起了刚才懒散的状态变得认真起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两个天才的决斗接下来才要真正开始。 “当然是约会啊,约会。” 修往球场边靠了靠。不二走到手冢的身后,双手放在椅背上,几乎和他像它能够的视角,注视着剑拔弩张的球场、 第三局由南宫发球。他的球依旧又快又精准,在落地的同时就向反方向弹了出去。九条对南宫的球路早就非常熟悉,他几乎没有犹豫,在球脱离纳南宫球拍的时候就冲了出去。在这一球里,双方交互上网时而又返回底线,几经焦灼之后,拥有发球优势的南宫艰难拿下一分。 不管是哪里的杀球,高吊球,习惯性的击球动作。双方都互相了若指掌,比分一追一赶变成了4:4,到了最关键的第九局。而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不仅是在场上比赛的两人,观战的众人也开始疲惫了。观看高手之间的比赛,观众的紧张感从第一球开始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然而不二似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将所有的思绪都放在球场上,他甚至还有时间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他往前欠了欠身,几乎要贴在椅背上,轻声说道:“当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了如指掌,如何突破这个瓶颈就是这场比赛的关键,我说的对吗?” 手冢没有回答,但不二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在立海大学附属中学,南宫和九条之间的警政甚至超过了他们和其他学校的王牌选手之间的警政、他们相互督促进步的同时又相互竞争着。南宫要扞卫自己作为部长的尊严和初中生最强的称号,而自己最强最大的竞争对手就在自己的队伍里。 虽然从其他运动跨界进入网球,但是九条的天赋几乎超越了所有人,天生的傲气让他不甘屈居于人后。 强者总是惺惺相惜,在团队合作之外,两人明里暗里较着劲的同时也是最好的朋友。 不二深刻的感觉到,同是网球队的双壁南宫和九条与他和手冢完全是两种状态。 南宫打出一记长球随即向网前跑去,在奔跑的同时将左手放在拍颈处,顺势做好了引拍的动作,九条见状大跨步往左侧跑过去,但下一秒球却在网前落了地。 “什么?”九条赶忙收住了脚步急着往反方向的发球区跑过去,但还是没来得及,球弹了两下之后停在了界外。 南宫擦掉额头上的汗,咧嘴笑了一下。“九条,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被你看穿吗?” 九条轻笑了一声。“真狡猾。” “真精彩啊!”不二感叹道:“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克服了自己习惯性的击球姿势,如果不去仔细的看恐怕很难发现,南宫君在引拍的同时就已经偷偷的换握了。”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小球。”手冢给南宫回应了一个赞赏的点头。“但是下一次就不见得管用了。” “你还真是严格。用一般姿势打出零式短球这种东西只有你可以,别给别人那么大的压力。” “听你这么说,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听说不久前你阻止了久我练习零式短球。” “哦?那件事啊!我以为你看到了。” “抱歉,当时我什么都没看到。”手冢停顿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看着不二,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除了你。” 要不是手冢预先往前倾了一下身子,不二真想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给他一拳。“单纯的模仿根本没办法打出零式短球,而且不合理的握拍方式还会对手肘造成负担,以久我现在的程度根本达不到像你一样非常细致精巧的控球,盲目的练习只会给他带来糟糕的后果。” “不愧是顾问。” “恭维我的话就算了。我知道你没办法出面告诉他利害,如果亲自演示给他看那更是适得其反,如果不及时阻止他的网球生命很可能在比赛之前就结束了。” 这个时候,球场外突然喧闹了起来。不二将注意力放回到比赛中。似乎是九条用一发从未见过的发球,将比赛拖进了抢七决胜局。 第一球由南宫先发球,他很顺利拿下一分。第二球和第三球九条继续使用了刚才惊艳众人的那种发球。 “喂,你看到了国光。” “嗯,勉勉强强,球速很快。” “确实是不错的下手发球。” 南宫隔着球网紧紧盯着九条的一举一动。“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没想到放弃了三年的运动在这种时候反而给他带来了不错的灵感。” “不二,你打过匹克球吗?”手冢问道。 “没有。” “在不算长的一段时间里匹克球一直被不了解的大众认为是一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杂交玩具。它不是网球不是羽毛球也不是乒乓球,但却包含了这些运动的很多元素。而且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并不高。但这都是误解。任何一项竞技体育都需要技巧,只要有规则就有超越规则的方法。球和球拍的材质决定它不能像网球一样打出更加强烈的旋转,但不代表不能打出速度。这东西和网球一样,好的发球可以让对方没办法回球,所以看似平常的发球其实也需要精致的技巧。” “也就是说,这才是九条选择用匹克球的发球方式来打网球的原因喽,看似普普通通的击球方式,却能打出强烈的旋转和速度。不过他的手腕灵活度还真是惊人。快速的手腕内旋能更快的提高球速,将重心放低能让击球更加平稳,而整个过程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矮小的身高不仅没有成为九条的劣势,反而让他在球场上更加灵活,或许是以前的习惯,他更擅长网前截击,让这个全方位的选手有了更加犀利的制胜方式。 抢七决胜局一直以一分之差相互领先,谁也没能最先拿到两分。夕阳染红了体育馆的窗户,球场上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两人早已筋疲力竭但依旧互不相让。九条破了南宫的网前小球,重新夺回了自己网前的地位,而南宫也对九条的发球给予了回击。 “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手冢站起身抬手终止了比赛。 “教练,我们还能继续比赛。”南宫和九条不约而同的说。但两人几乎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你们每个人想要达到的目的不都已经达到了吗?”不二走到手冢身后,笑着说道:“问题也克服了,何况今天比赛的目的也并不是非要让你们两个分出个胜负。” “不是要我们两个分出胜负?”南宫疑惑的看着手冢,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九条。 片刻的沉默之后,两人突然相视一笑,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 虽然明白手冢的用心,但不二还是不得不感叹他的“老奸巨猾。” 在同一个队伍里,良性竞争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队友们互相切磋互相进步,互相克服自己的弱点提高自己的优势,在竞争中的自我发掘有时候比教练的一句指导建议更有效果。只有亲身体验了自己的缺点带来的劣势,克服之后的效果才会更加明显。 不二明白这一点。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像南宫和九条那样的竞争心。在和越强的那一场雨中对决他只是为了寻求被对手紧追不舍的那种刺激感,如果真的要分出个输赢,他是根本不在乎的。 但是唯独只有一个人,他不想跟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竞争心,哪怕这会违背那个人的意愿,就算后来知道手冢和他不一样,并非不在乎输赢,他也没有改变过想法。 天才的尊严和骄傲不容许他吃毫无意义的败仗,也不容许他输给同一个人两次,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他对他没有竞争心,第二名也当的心甘情愿。 回去的路上,不二问道:“如果说我们两个当初要是和南宫与久我一样,谁也不服谁的话,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就会变一个样子了。” “那你会去打职业网球吗?” “我不知道。或许可能也或许不可能。如果我们之间始终没法分出一个胜负的话,我或许会满世界追着你。”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或许我们两个现在正在哪个球场切磋球技,然后躲着偷拍的狗仔分时段回家。” “哈哈哈,你想象力还挺丰富。”手冢的回应在不二的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 “反正都是想象了,过程结果论就没什么意义了。” 如果一味的追求想象的过程和结果,最终都会陷入毫无意义的北仑里。在对无数种可能性做过理性的评估之后,手冢还是将“想象”两个字从脑海中剔除了。 或许是觉着有点安静了,手冢伸手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音乐声在车内缓缓流淌,让车窗外枯燥无味的街景似乎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嗯?”不二伸手划了一下播放列表。“你不是一向都听古典乐的吗?这次怎么换成了爵士乐。” “在车里听古典乐总觉得很奇怪。” “不过重金属倒是很适合飙车。”不二笑出了一脸期待。 “你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哈哈,开玩笑的啦。今晚要不要去酒。” “酒?为什么?” “喂,你是直男吗?”不二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卷。“当然是约会啊,约会。” 那眼神太温柔了,温柔到已经越过了一个普通朋友的界限。 晚饭过后,将近九点钟,手冢跟着不二来到了所谓的约会地点。 刚一进门就有人跟不二打招呼,在台里的老板对不二的态度也非同一般。手冢观察了两分钟,才发觉原来这也是不二的据点之一。 刚过九点而已,酒就热闹的有些不像话,整个大厅几乎看不到空桌子,而且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大学生以及毕业生。 台的地方被留出了空位。不二让手冢坐在那里,自己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其实我今天是来帮忙的。”他说道。 “帮忙?” “是啊,今天是酒开业五周年的庆祝日,酒保辞职了,只剩老板一个人,作为曾经的学徒我有义务过来帮个忙的。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与其待在家里一个人打体感网球还不如在这陪我。”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头一回知道,你竟然也学过这种技能。” “大学的时候,无聊就学了一些,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不二拍了拍手冢的肩膀,朝正在忙碌的老板走了过去。 手冢轻轻点头作为回应,看向不二的眼神里多了些难以察觉的落寞。 他并非对不二不能和自己单独相处感到落寞,而是对自己缺席了不二那么多年的生活,对他的变化却一无所知而感到遗憾。 手冢看着不二的背影,看到他跟老板交谈了几句之后又朝自己看过来,似乎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跑进了台后面的屋子里。 没过两分钟,不二就穿着衬衫打着领结走了出来。他走到手冢面前,一只胳膊扶在台上,问道“看起来如何?” 手冢的视线在不二的身上溜了一遍。“还不错,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时,老板招呼完一波客人,终于有空走了过来。“抱歉啊,不二君,本来你应该是客人的,却让你来帮忙。” “没关系,就当是我给您交学费了,这也是不错的体验嘛。” “哈哈哈,你真是会体谅人。”老板笑了笑,然后向手冢伸出手说道:“你好,不二君的朋友。初次见面,我叫小仓安雄,请多指教。” 手冢站起身,回握了老板伸出的手。“您好,手冢国光,请多指教。” “手冢国光?”老板的神情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轻轻的拍了一下手。“我想起来了,那个网球世界冠军,没错。” “您过奖了。” “这不算什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呢,您能来啊真是我这家小店的荣幸。” 这时有人在喊老板,他回头对那人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虽然我很想跟您聊几句,不过今天恐怕没有机会了,我还是希望您以后能常来,不二君,拜托你了。”说完,他再一次和手冢握了手就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不二给手冢倒了一杯茶,低声说道:“别看老板这个样子,其实他以前打网球很厉害的。” “是吗?我确实没有看出来。”手冢如实说道。 “毕竟你们第一次见面。对了要不要来一杯无酒精的。”不二晃了晃量酒器。“试一试我的手艺。” 手冢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好啊。” 从刚才开始,老板的目光就始终停留在手冢身上,就在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时候也是一样。 从手冢跟着不二走进酒,小仓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感觉这个年轻人与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一样。 许多人都说,看一个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最真实的。 小仓安雄见到手冢的第一眼就被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无形的王者气质震撼住了。 不二总是带着沉静而自信的微笑,而站在他身边的手冢就像是站在另一个极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他有一种冷静的自信。 在这间屋子里有稚气未脱的大学生,眼神里总闪着盲目的自信和青春的骄傲以及清澈的愚蠢。那些与这年轻人年纪相仿的那些毕业生们已经踏入社会,多数人都带着成年人的疲惫和渐渐被复杂的人情世故抹掉的自信和朝气,变成了他们曾经最不想成为的普罗大众中的一员。 而手冢给小仓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的经历比这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要多的多,所感受到的人情世故和被世俗束缚的烦恼也要多的多。但有一种东西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却从未丢失。 他的自信和沉稳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而不是被社会磨出来的。他的一举一动都稳重优雅的让人不自觉的多看一眼,但那种清冷文雅的气质又让这种注意的目光只能停留在远处。 手冢始终坐在一开始的位置,目光时而停留在杯子上,时而随着不二移动,好似这热闹的酒中的其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在乎被谁的目光注意,也不想去注意谁。 小仓的目光在手冢和不二之间停留,他想要在那份与生俱来的冷淡中寻找一丝温暖的火苗。终于,在某个瞬间被他找到了。 不二从手冢对面离开,朝他的方向走过来,手冢的视线在此刻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跟在不二的身后。而就在此刻,他注意到手冢严肃冷淡的眼神里满是沉静的温柔。仿佛寒冬之后越过了春天变成了少年温柔的夏季。 那眼神太温柔了,温柔到已经越过了一个普通朋友的界限。 小仓拉了一下正在拿酒的不二,低声问道:“你之前说你是杞人忧天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手冢君并不是你的普通朋友。” “哈?”不二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又有些佩服的看着小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个人的眼神是最不会骗人的。他在想什么,看他的眼睛就会知道的一清二楚。手冢君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普通朋友。” “您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啊。” “你们谁先表白的?” “他。” “那感情好。”小仓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欣慰的笑了起来。“没枉费你等了这么多年。” “哈哈,谢谢。我也是这么觉着的。” 手冢的稳重和平静让他的周围总是充满着与众不同的魅力。尤其在这种满是氛围感的酒里,这种与众不同的魅力会变成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对它感兴趣的人。 手冢空无一人的周围终于出现了靠近他的人影。一个穿着蓝色套装,披着一头黑色长发的高个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她走到手冢身边,将酒杯放在台上,她的脸泛着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减弱了色差。她看着手冢,那双棕色的瞳孔闪着不寻常的怪异情绪。“帅哥,就一个人吗?” “遭了,礼佳那家伙又喝多了。”老板的眉头开始出现深深地沟壑。他拍了拍脑门,叹道:“这下可遭了。” “礼佳,是白川礼佳吗?”不二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女子。“我感觉她怎么变了样子了?” “从上次失恋了之后这家伙就变得特奇怪。说到底她那个老公是真渣的要命啊!而她也是爱的太深了。这家伙喝醉了之后就会胡来,要是有男人顺着她的心思贴上去就遭殃了。” 不二一听,白川礼佳这显然是借着酒劲儿在报复那些没羞没臊的男士。她真喝醉还是假喝醉可就难说了。 “这件事你知道,不二君,据说在她提升副教授的当天,她发现她的老公出轨多名女性,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位心气儿很高的副教授当即提出离婚,但自此之后也在她自己的心上刻上了一道疤。”老板感叹道:“她和她前夫高中就认识,十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结婚五年之后却发现自己爱错了人。有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眼瞎,还是爱情变成具有法律效力之后让一个人彻底改变了。” “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恐怕谁都说不清楚。” “这倒是。但是你不过去没关系吗?你男朋友……” “没关系的。”不二的笑容洋溢着自信。“不出两分钟,礼佳老师就得从手冢身边走掉。” 不出不二所料,从礼佳放下酒杯不到两分钟是时间,她就又重新拿起酒杯,一脸悻悻然的离开了。 “真被你说中了哎!真没想到礼佳不到两分钟就败下阵来啊!就算是对女人没兴趣也不至于聊天也这么干脆。” “那个家伙啊。”不二笑了笑。“上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女生喜欢他,但是没人敢上前去表白。除了看起来太冷太严肃了之外,这家伙平时可是无趣的要命。” 说完不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边走边捂着嘴憋着笑来到手冢旁边。他隔着台看着手冢,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了?” “看到你被搭讪,我想起了一件好玩儿的事情。” 如果他们的爱情要填满过去的遗憾,他不介意追回那段丢失的时光, 手冢对不二所谓的有趣的事情还很好奇,但没等他问出口就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给他打电话的人是井上,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电话那头传来的打印机的嗡嗡声证明他还在加班。 “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井上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没关系,您打电话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手冢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马路对面走,街上来来往往不少人,似乎都是奔着酒的周年庆去的。 “在说那件事之前”井上顿了一下。手冢听到他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什么人交流。也只是两句话的功夫,井上就继续说道:“卡恩·麦斯顿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卡恩·麦斯顿?”手冢重复了一遍,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不认识他,不过听说过,全美职业联赛的新星。” “那个年轻人在拿下全美职业联赛的冠军之后向媒体放话,说要在进军世界大满贯比赛之前先打败之前的世界冠军,指名道姓要跟你比赛。就在十分钟之前我们编辑部也收到了要求公开发稿的命令。我本来是想把事情压下来,但是新闻联盟那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次冲销量的机会,恐怕这件事在明天就会全网皆知。” “我已经退役了,不管怎么说都没有理由跟他比赛,他没必要这么自找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理智的成年人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再怎么自大也不至于如此,不过据当时在场的同行透露,他似乎对能够赢过你这件事显得胸有成竹。我总觉着这里面很奇怪,所以打电话问问你。” “我确实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他最好只是一时冲动说说而已。不过我想他既然都在媒体面前放话了,如果不履行承诺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但是如果真的找到你,你拒绝比赛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手冢,我有一个猜测,或许你会觉着离谱,但是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会不会有人想把你从幕后再一次拉到公众视野里呢?” “可是我想不出这样做的……”手冢的话音一滞,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井上先生,谢谢你,我想你的话或许有道理。” “哦?那么你是发现了什么了吗?” “不,还没有,我想再调查一些事情。” “这样啊!我这边也会调查一些东西,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手冢没有返回酒。他边走边思忖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挑战书意欲何为。 他沿着学生街慢悠悠的走着,和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没有人会刻意的关注他。这正是他现在想要的。 体育明星不同于娱乐明星,他们的大众知名度并不像全民偶像那样走到哪儿都可能会被认出来。虽然他巅峰退役已经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但好在他现在已经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远离了大众的视野,将昨日的光环和荣耀都收藏进尘封的时间里,世界网坛上会永远有他的传说,或许会有所谓的后手冢时代,但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但是现在,他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隐没在黑暗中,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拽着他不放手。 商铺橱窗泄出来的灯光照亮了学生街。手冢走着走着,感觉眼前忽然变得朦胧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冰冰凉。他抬起头,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手冢停下了脚步,站在驻足的行人中间后头看去,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快走到长街是尽头了。 下雪了,该回去找不二了。他想着,转身往回走。 不二将酒杯递给台的客人,视线再一次扫过人群,发现手冢并没有回来。 石井在手冢离开后没几分钟也来了,他本来想缠着不二,但不二确实忙到没空搭理他,为了消磨自己无聊又躁动的神经,他只好跑到角落的一大桌男人堆里去找同伴了。 在酒精将理智冲淡之前,酒的客人渐渐的散去,石井东倒西歪的蹭到台,眼睛半睁不睁的看着不二。“老板,你不负责送员工回家吗?” “抱歉啊,今天在这里我可不是你的老板。” 话虽这么说,不二还是给石井叫了出租车,在他还没有不省人事之前给他送回了家。 不二站在酒门口,看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渐渐变大,他刚想拿出手机给手冢打一个电话,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看到手冢正站在斜对面的路灯下冲自己笑。 冬日的夜空,纷扬的大雪,风度翩翩的少年过往的画面与此时的光景开始重叠。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不二挂了电话,匆匆跑回了店里。 没过两分钟,不二从店里走出来,一路小跑着朝手冢奔过去。“久等了。” “老板那里不需要帮忙了?”手冢边说边帮不二拂去头发上的雪,把大衣上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大雪不二通常都会打伞,但今天雪下的过于突然,他们什么都没带。 然而不二摇了摇头,将帽子抖到了脑后。“我现在下雪已经不打伞了。” “嗯?改变习惯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多年了。”说着不二拉起手冢往学生街外走。“因为你没有这种习惯嘛。” 听到不二的话,手冢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不二的手。 “你怎么了?停在这里干嘛?”不二回过头。手冢伸出手,抱住了他。 “你怎么了嘛?”不二又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抱你一下。” 手冢的反常让不二诧异。但他终究还是没再问什么,安安静静的靠在手冢的胸口上,也轻轻的抱住了他。 不二放弃雪天打伞的习惯是在高中的时候开始的。那年冬天,新年的时候下了大雪,手冢从德国回来,约他一起去了神社。去的途中他打了一把伞,那个时候两人的距离还没有靠的这么近,与对爱情和友情的明确界限还没有弄清楚的初中时期相比,稍微长大了的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给彼此留出了合适的距离。 不二的伞只遮住了自己,而手冢一如既往的对纷扬的雪花毫不在意。两人一路上着琐碎的事情,聊着各自目前的状况,新年的祈愿,一路上也遇到了其他的朋友。 一群人走进神社又走出神社,不二和手冢始终与大家保持了半步的距离跟聊在最后面,好似他们两个有独立于众人之外的秘密话题一样。 他们两个没有秘密话题,却各自藏着心事。 那个时候手冢的事业正处于瓶颈期,他想要更进一步,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烦恼困扰着他,他想跟不二倾诉,却又怕给不二带来烦扰,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不二暗藏的心事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他只能用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去掩盖内心汹涌而复杂的情绪。他不能告诉手冢,他又多想他。他有多么想回到过去,回到能和他并肩伞下的冬天。而明天他的离开,对他来说又将是难熬的日子的重新开始。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继续保持着友谊,将渐渐明了的爱情偷偷地掩盖起来。 从神社回去的时候,雪依然没有停。两人各自往家的方向走,不二收起了雨伞,雨路上他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身上,让脚下雪地的咯吱声都有了某种韵律。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在雪中打过伞。他怀着感性的期盼,期盼着某种可能性的出现。 从上车到回家的一路上,手冢都是牵着不二的手。就像是要填补当初没能鼓起勇气的遗憾。如果他们的爱情要填满过去的遗憾,他不介意先去追回那段丢失的时光, 底气和信念 不二胡乱抓着吹乱的头发,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的门。 卧室的灯还是亮着的,手冢靠在床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不二随手将门推上,三步两步跳到了床上,溜进了被里。“这下雪天都这个温度,明天岂不是会更冷。” “嗯,据说明天会断崖式的降温。” 不二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里探出脑袋,朝手冢溜了一眼。“你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这个。” 手冢把正在浏览的手机新闻递给不二。不二接过去,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或许是觉着自己看的太快了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又返回去看了一遍。 “卡恩·麦斯顿,这个人我听说过。他不是明年才有资格参加大满贯吗?” “嗯,从目前的世界排名是这样的。不过从近几年的成绩来看,他很可能在大满贯赛上能有所突破。” “不过我在意的是这个。”不二指着满篇密密麻麻的外文中的一段话。“——要向世界宣告,真正的世界冠军并没有离开网坛。他说的很委婉嘛。” “你再看下一条。” 不二点开下一条新闻,看了两三遍才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次已经不再是委婉的说辞。 虽然不二怀疑是不是有记者在里面添油加醋,但如此指名道姓的把想要挑战的对手说出来,如果不是选手自己,恐怕没有记者会胡乱猜测给自己惹麻烦。在听到手冢将井上告诉他的事情说完之后,不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真是有趣啊。” “井上先生说,日本这边的媒体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我想差不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各家媒体都会开始报道这件事。”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我不想搞什么阴谋论,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并不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但是也不能排除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冲动的年轻人的可能性。环境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胜利也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手中说着随手关掉了灯。“平常心也并不会说说那么简单。” · 第二天一大早,不二就被一阵消息提示音给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在微凉的天空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的更微弱的光线中睁开眼睛,他习惯性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时间刚过七点,头顶上的手机叽哩哇啦的像蜜蜂出了巢。不二抓着手机,任凭它嗡嗡的响着。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踱出房间,在偌大的房子里走了一圈也没看到手冢的人影。 二号喵了两声伸了一个懒腰,在不二脚边蹭来蹭去。不二蹲下来伸手摸着它柔软的毛。“有没有看到那个凶巴巴的家伙去哪了?” 猫当然不会给他回答,二号把头埋在不二的手掌里蹭来蹭去,突然,它抬起头,伸长了脖子盯着玄关的方向,盯了几秒钟之后,它冲不二叫了两声,然后跳回了自己的窝里。 玄关的门被打开了,手冢带着冬晨的风雪进了门。他看着站在客厅里的不二,略显诧异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按亮了客厅的灯。“你怎么起来了?” “发现人丢了,可不得赶快找找。”不二接过购物袋,发现里面只有两盒牛奶。他抬头看着还逗留在玄关的手冢。这外出归来的行头着实不像是只为了出去买牛奶。 “你出去跑步了?”不二问道。 “是啊,日常的锻炼还是不能少的。” 手冢每天早起锻炼的时间是六点半,回来的时间是七点半,不管春夏秋冬这个时间点基本上都不会变,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说延长锻炼时间他会早起一个小时然后早回半个小时。 “外面的雪可大了,虽然路上的积雪被清掉了,但路边还是很厚,你今天出门当心点。” “那我干脆坐地铁好了。”不二坐进沙发,开始看手机里的信息。 像连珠炮似的把他“轰炸”起来的消息几乎全来自青学的聊天群。那些家伙看了新闻之后疯狂在群里喊手冢,但当事人始终没有回话,他们便将目标对准了不二。大石和乾他们根本等不及在群里爬楼,直接私聊了不二,现在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 大石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似乎是刚值完夜班。“不二,你看到新闻没?那个挑战书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不二按下免提键把电话放在了料理台上,手冢停下手里的活,站在旁边听着。 “手冢他知道吗?我一直联系不上他,电话也打不通。” “他出门刚回来,就在旁边呢!”说着不二把电话往手冢的面前推了推。 “大石,有什么事情吗?”手冢问道。 “哎呀,你们两个果然在一起……啊不是,说正事儿……”听到手冢的声音,大石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他晃了晃脑袋把多余的事情甩出去。“你有没有看到新闻,现在体育板块都炸开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对方单方面的挑衅,我没理由非得回应。”手冢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继续做早饭。 “很像手冢会说出的话。”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不轻易被被人挑唆的个性就是手冢嘛。” “等一下。”不二插话进来。“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大石的实习医院现在是我们实验室的合作机构。嘿嘿……” 乾的笑让大石冷汗直冒。曾经被冠上乾之名的各种液体支配的恐惧让他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而且他还听说,乾他们课题组似乎在开发什么奇怪的营养剂。 “看你的笑我就感觉你们课题组开发出来的绝对是不能给人吃的东西。” “到时候我会第一个拿给你尝试的。” “算了!我们今天不是讨论这种事的。”大石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手冢,那你就打算不管吗?” “我想他应该不会什么都不管的。”不二关掉了免提,拿着电话走出了厨房。“如果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他还是会出面的。” “一定程度?你什么意思不二。” “没什么。你们放心。而且对方本来就是一个毛头小子,有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况且想打败国光的人太多了,如果每一个人都要回应那岂不是得累死。而且媒体总是喜欢夸大效果,再说了他已经退役,彻底转到了幕后,没有必要真的在乎这些。” “我们还是担心你们会因为这种事被媒体骚扰。” “放心!没事的。”不二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好不容易让大石不那么焦虑。 挂了电话,不二坐在沙发上, 虽然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不二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他的目光跟随着手冢的背影,就像在一面墙上寻找不起眼的裂隙。 他知道手冢的内心其实也并不平静,从他退役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它们就像被遗忘的破线头,最终还是搅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乱麻。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是手冢,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让所有的事情变得井井有条,所有的麻烦也会迎刃而解。 手冢是他们青学的底气和信念。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会给人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不二始终这样坚信着,也是如此依赖着。 手冢把早饭放在托盘上端出厨房,一转身就对上了不二的目光。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轻轻一笑。“吃饭了,周助。” 不二应了声,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手冢隔着桌子轻轻的捏了捏不二的脸。“别苦着脸笑,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就你能看出来。” “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解决的。” “责任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专有名词” 大雪过后,像不二这种选择安全交通的人开始变得多了起来。电车变得比平时更加拥挤。相对矮小的身材在此时变成了优势,在向跳球一样被挤来挤去,他终于找到机会从人群中找到了缝隙,顺利的在门口找到了容身之处。 不二长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下次坐地铁一定要秉持着“迟到早退”的原则错过出行高峰期。 仅仅是几站地,就把不二的朝气摧残掉了一半。从地铁站走出来,走到工作室的这一路,那种被人推搡着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不二彻底感受了一次社畜们的通勤之苦。但也仅仅是感同身受了半刻钟而已,他就被其他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早上手冢轻易的看出了他的担忧,其实他也知道他的心里所想。 手冢说了那么多安慰的话,其实只是想要独自扛下所有的压力。他的这种责任感是融进骨子里的,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就像他会把培养青学网球队的后辈,让他们能在自己毕业之后的两三年内能够独当一面当做自己的责任。他并不局限于目前而是将眼光放在了更长更远的地方。这会让他背负比一般人更加沉重的负担,也担起了更多的责任。 这些责任之下的负累手冢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说,包括不二。 不二都明白,也配合的将担心藏进情绪的背后。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喜欢手冢的这一点。也对此格外敏感。 他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也在他的脑袋里揉成了一堆被扯开的线团,找不到头绪。 他想的过于专注,早苗敲了半天门才让他回过神。 早苗一脸诧异的打量着他,试探着问道:“学长,您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的。” “啊!不好意思。”不二笑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还问我有什么事。您的老师旭川先生约您在今天见面,您忘了吗?” “啊!抱歉,我真的给忘了。” “人已经到半天了,现在会客室等您呢!” “抱歉抱歉,我这就过去。”不二抓起手机就疾步往会客室走。 旭川和颜是不二大学时期的老师,也是不二很欣赏的教授之一。两天前他突然打电话找不二,说有事情商量,希望能和不二见一面。不二原本打算过去找他,但旭川教授执意要亲自来找不二,具体的事情也要当面谈。虽然不二认为让老师来找自己这不符合身为后辈的礼节,但也拗不过旭川,便也就同意了。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工作室也是因为这件事。结果脑子只考虑了手冢的事情,仅仅一个小时就把见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推开会客室的门,恭敬的道了歉,才坐在旭川对面。 “让您久等了,教授。” “我可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旭川毫不在意笑着。 早苗送来两杯咖啡,示意不二有客人来找。 “我长话短说。”旭川突然挺直了后背。“我有事想要拜托不二君。” “教授竟然会有事拜托我,真是难得啊!”不二慢条斯理的问道:“不知道教授要拜托我什么事情呢?” 旭川将学校对应届毕业生的最新规定说了一遍,不二认真听着,所有的毕业流程都做的大的改动。 “学校要求负责的老师需要给学生找靠得住的实习机构,并且不允许是负责老师自己的机构,你也知道我们干摄影这一行的行业乱象太严重了,摄影师技术的好坏参差不齐。能够信任的不多,而且你也知道前几年学生因为实习被骗的也不在少数,所以我想帮他们找几个靠谱的机构,我想到了你。而且我听说石井也在这,你们那一届我最放心的就只有你们两个,所以我想拜托你,可不可以接收几个实习生呢?” 旭川教授的请求着实是不二没有想到的。他先好好的顺了一下三要素,然后将红河了各种情绪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 “我大概懂您的意思了,但是我确实没有带实习生的经验。” “这没有关系,你只要把你实习时候的经验传授给他们就好。”旭川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他沉默了半晌,才皱起眉头继续说道:“学校对毕业生的严格要求是一件好事,作为系长我有责任和义务帮助那些孩子们,由于之前出过事情,学校对合作的实习机构的审核也相当严格,我不想找那些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有所图的机构,我希望找值得信任的,能对那些孩子们负起责任的实习机构,所以我还是希望不二君你能够接受。” 跟学校合作的实习机构是有带教资金可以拿的,资金的多少会根据接受的人数来算。换句话说就是很多机构为了从大学搞钱会毫无底线的多收学生,但是却从不认真教他们,只是把这些实习生当做的劳动力。而那些学生根本什么都学不到。 实习期是学生们从学校过渡到社会的关键时期。实习的好坏不仅关乎学生本身,也关乎他们踏入社会之后全社会对学校的评价。 名校教出来的学生如果只会打杂只是个理论家,岂不是让全社会笑话。 不二思考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旭川教授,突然有了一种看到了某人的未来的幻觉。 手冢现在还没有带毕业生,对于他来说这一切似乎还不远不近。但是只要他继续现在的双向工作,早晚有一天他也会为这种事情烦恼。他也会像旭川教授一样,把这一切都当做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去贯彻到底。 作为毕业生,他是否有为母校尽一份里的责任,这个问题不二从未想过,但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该承担点儿什么的责任感。 “好。”不二说道:“我答应您,但是能够接受几个人我需要和石井商量一下。” “那可太好了。”旭川教授站起身,紧紧的握住不二的手,“太感谢你了不二君。” “您客气了。那我明天给您答复可以吗?” “可以,可以。” 旭川走后,不二回到办公室等石井。他从半开的门缝看到大厅里正在播放的体育新闻。他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手冢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刻,新闻画面切回到了播报的记者身上。不二推上门,懒散的陷进椅子里。“嗨,有没有打算感谢我。” 手冢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体育馆走。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被记者堵在训练中心门口的时候还是烦躁的要命。 好在他的情绪波动是隐秘的,一般人很难看出来。他劫后余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真是谢谢你啊!周助。” “我看了你的采访。”不二说:“你其实并没有打算很彻底的拒绝?” “是的。” “我想就算你果断拒绝,对方也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目前的训练,这是底线。” “好,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要比赛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带上我。” “可是周助,这是我自己……” “别说什么你自己的事情。”不二厉声打断了手冢的话。他沉默了半晌,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吼的。但是国光,责任并不是你一个人承担就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专有名词。你说过你要我站在你身边,成为你最大的依靠,你现在可不能反悔。” 手冢没想到不二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的脚步唰的一下停在了原地。雪地反射的刺眼的光灼的他眼睛发疼,他闭上眼,仰起头,用沉默感受着另一种沉默。 树上的雪被风吹落,细雪落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他想起了某个约定和必须要握在手里的主动权。 “我知道,我不反悔。”手冢说道:“那以防万一,还请你做好准备,我的双打搭档。” 不二哼笑了一声。“你知道我喜欢你哪里吗?” 手冢和不二都不知道的是,那些记者因为不确定手冢的行程决定采用大面积撒网的计划,在手冢可能出现的地方都蹲了点,以至于实际上造成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大得多。 不只是手冢熟悉的人,就连两个工作单位的相关领导都对此表示了关心。手冢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给学校和训练中心造成困扰,便保证一定会尽快处理好此事。 手冢当初并没有给出明确回答其实是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留点退路,也给自己留点余地。但是新闻一经播出,反而让对方得寸进尺。 卡恩·麦斯顿这个美国小将实际上擅长的是双打,之所以在单打得到优胜完全是因为一贯会参加美国公开赛的越前这次没有参赛。而另一些年轻人的实力确实上不了台面。拉开世界网坛的排名,靠前的那些除了已经退役的几个之外,剩下的几乎就没有变化。后来者的实力差强人意,单独拎出一两个明显不够看。两极分化就像心电图的r波和s波——“断崖式下跌”。 不二咬着辣味薯片,对着电视机啧了啧嘴。“国光,你不觉着这家伙有点儿傻的可爱吗?” “我倒是没觉着那里可爱。”手冢合上书,将袋子里仅剩的两片薯片送进了自己嘴里。 不二眼看着自己的薯片从眼前消失,凌乱了几秒嘟囔道:“啊,没有了。” 还没等不二对零食被抢发出抗议,手冢就站起身说道:“我再去买点儿。”然后抓起外套就出了门。 不二目送着手冢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在哭和笑中间选择了后者。“真是一点儿都不坦率。” 手冢出了门,在门口犹豫了两秒钟,最终选了距离稍微远一点的超市。 大街上没什么行人,马路上的雪都被清理的很干净,只剩下路边正在融化的积雪上还留有一串串脚印。 几个小学生从他身边跑过,在路边的雪堆上抓一把雪揉成球互相丢来丢去。不知道谁的一颗球丢到了手冢的身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学生连道歉都没来得及说就逃掉了。 手冢默默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他家的一左一右有两家大型超市。近的那一家步行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而远距离的这一家来回要将近一个小时。他之所以选了远的这一家也只是想要在冷风中待的久一点,让烦躁的情绪回归平静。 他的行程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了,他今天休假,自然就不会有记者跑去叨扰。但明天的情况一定和之前别无二致。他一定还会被围在校门口或者训练中心的门口,在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之前,这帮记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在他想要得到的信息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并不急于给他们一个答复。所有的计划都搁在了他的心里,只等主动权自己送上门的那一刻了。 就在他快要到达超市的时候,国外那边来了电话。他想要的消息一条不差的全都有了答案。 “也就是说卡恩·麦斯顿也是身不由己喽?” “我想就目前的情况看是这样子的。他新换了俱乐部,还是秘密签约的,关于这一点美国的狗仔们还没有得到消息。‘赌徒俱乐部’大家都是这么称呼那地方的。他们从来不签最有能力的球员,而是签演技最好的球员。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国光。许多球员打几年球赚的钱都没有打一场黑球赚得多。据说他们现在还把手伸到了青少年网球上,这件事博格也问过我。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哦,对了”就在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qp补充道:“前世界第二,卡姆西·伦敦,就是被你一场比赛打到退役的那个酒鬼,他现在是麦斯顿的教练。” “我以为他跑回自己的国家卖酒去了。” “卖酒怎么能有卖赌场门票来钱快。总之什么东西都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光鲜亮丽,就算是竞技体育也没有绝对的公平,你我都深有体会。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国光。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不会输的。” “谢谢。” “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去日本看比赛的,再见喽。” 超市里的人远比大街上多得多。多半都是来采购食材的居家太太,像他这种年轻小伙子屈指可数。 超市里布满了红绿白相间的装饰,大门口也早早的放上了圣诞树,圣诞老人的装饰品挂的到处都是。手冢在货架之间穿梭了好一会儿,边走边想明天怎么应对那帮缠人的记者,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可以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了。 圣诞节,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 手冢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不二却出门了。他留了字条在桌子上——猫在圣诞节之前会送去寄养。 默契的深度就像是灵魂的共鸣,不需要过多费脑子就能马上会意对方行为背后的动机和想法。 手冢把东西都整理好,把零食箱子装满,然后难得懒散的窝进沙发里悠哉悠哉的等着不二回来。 不二把猫送去寄养中心,办理完手续之后去了自己常去的店将球拍送去保养。然后预约了健身中心,还顺路去了一趟运动商店。他根据自己的工作计划推断,在不算太长的时间里他没办法天天和手冢混在训练中心了。 但他也不打算放松自己。既然决定了要站在他身边那就得拿出应有的实力和气势,不管对手是职业选手还是再厉害的什么人,这场还没有公开的比赛他必须得赢。 临近傍晚的时候不二才回来,开门声将半梦半醒的手冢叫了起来。他半眯着眼睛,把不二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说道:“要不是知道你的实力,我大概就会把你算到文具多的差生里面了。” “呵呵,随你怎么说。”不二把东西扔进储藏室,一边检查自己的零食箱一边宣告道:“在比赛之前我没办法和你一起练习了,我有大把的事情要忙。” “哈?为什么?”手冢再也没法跟沙发上耍赖了,他三步两步走到储藏室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扶着脖子抵在另一边的门框上,跟不二要说法。“三心二意是没办法获胜的。” “这句话你最没资格说了。”不二从盒子里抱出零食就要往外走。“让路,让路。” 手冢在不二面前根本提不起气势来,对内对外完全判若两人。他没在门口站上半分钟就乖乖的让了路。“你要干嘛?” “我跟我们学校搞了个合作,现在我的工作室是我们学校的定点实习单位之一,怎么样,很好玩。” “好玩归好玩。你不是打算下了班之后自己找个地方然后找个陪练。” “嗯,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二说话的同时瞄了一眼手冢。那难得一见的幽怨表情还是让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噗……哈哈哈,你吃醋了?” “我没有。”手冢不承认。他拿起桌子上的书,假装在看,但很快他自己就憋不住了。想想吃没用的闲醋的自己,确实挺幼稚的。他往后一倒靠在不二的身上,还顺手把书盖在了脸上。 不二敲了敲书的硬皮封面。“你要想笑就笑出来。别憋出内伤了。” 手冢没出声,大概是还在忍着自嘲的笑意。“那个,周助,答应我,需要找陪练的话,就找个女教练。” 不二明知故问:“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呃……为什么呢?”手冢把书从脸上拿下来,但依旧盖着嘴。好像真的在思考一样。“我是你男朋友,你找别的男人当陪练我……我很没面子。” “你这人真有趣啊。你就不怕我突然哪天就成了克莱夫,你就变成了那个倒霉的莫瑞斯吗?” “这种事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手冢把书放到一边,认真的脸上突然洋溢着无比的自信。“你成不了克莱夫,我也不是莫瑞斯,也不会有阿列克谢。” 不二哼笑了一声。“你知道我喜欢你哪里吗?” “嗯?还有区域划分吗?不应该是全部吗?” “你这人……没错,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自信中带着点不自信,不自信的同时还有那么点不要脸的劲儿。” “说人话,别说熊语。” “稳重又可靠,成熟又幼稚……嗯,大概。” 找回主动权的“宣战” 不出所料,第二天手冢又被围在了立海大学的门口。他一走下车,记者就围了上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被迫向后靠在车门上,避开就要贴在脸上的话筒。 “我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目的非要跟我比赛。原则上来我已经退出职网,完全没有诶非得比赛的义务。” “但是手冢先生,您也没有言辞拒绝的意思。是在给对方知难而退的选择吗?” “这个记者就是来搞事情。”旁边看热闹的学生议论道:“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为了激化矛盾,好制造话题。” “说的是呢。”另一个学生嫌弃的说道道:“他们就是想逼着老师答应那个家伙的要求。” “关于这一点,年轻人有朝气有竞争心是一件好事情,积极向上的竞争新会成为选手们不断进步的核心力量。所以我欢迎合情合理的挑战要求。如果对方真的想和我比赛的话,我倒是有一个要求,我们各自找一个搭档,比赛就用双打的方式,如果可以我就答应比赛,如果不可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就当做我拒绝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还请你们不要耽误我的工作,谢谢。” 还有记者想提问,但是手冢完全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一脸严肃的从人群中挤出去,冷淡的扫了一眼喧闹的人群,头也不回的往学校走。 手冢的回应一经播出,又造成了一片轰动。众人对一个世界冠军的兴趣远远超过对一个新秀的期待。 在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之后,手冢用自己的影响力彻底将主动权握在了手里。 在看热闹的群众眼里,手冢已经给足了后辈面子,用对方最擅长的方式打一场公开赛,对方可以任意选择搭档,而他则只会找非职业选手。 “对方一定会找职业选手来的,他本来就是打双打的,要多少搭档找不到啊。可是手冢好像从没有打过双打。” “在对方最擅长的地方打败他,感觉有点酷呢!” “是那个家伙先找麻烦的,这已经算是给对方面子了。不过就算再厉害,一个人打两个人也不太可能、” “手冢也会找搭档的。只是不是职业选手恐怕没有多大用。” 不二快速的浏览了一遍评论区。似乎大家的评论都是一面倒的偏向手冢,认为他是被迫的,各种美好的词汇都用上了,只是认为他的搭档一定是个凑数的。 不二暗笑着。“看样子还是没人了解这手冢家伙,他这么明显的找麻烦都没看出来啊。” 对方似乎求之不得,很快的给了回应。不出手冢的预料,卡恩·麦斯顿果然找了自己的教练——前世界第二的卡姆西·伦敦来当自己的搭档。 课堂上鸦雀无声,教室里只有手冢吐字清晰,有些冷淡但肃穆的嗓音带着知识在回荡。不少学生围观了早上的采访,八卦和疑惑骚动着他们的心,许多人都在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惦记着手机里的八卦,结果一堂课下来,知识没有学到,八卦也没弄明白。 手冢一改往日的作风,竟然容忍了学生们在上课的时候分心。临近下课的时候,他合上教科书,不咸不淡的说道:“下一堂课会提前到后天上,之后就是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考试的范围是整本书,涉及到德国文学和哲学,有空你们就去图书馆翻翻书,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碰上一两个题目。复习时间是十天,年前会出成绩。以上,解散。” 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手冢推开了教室的门。学生们望着他潇洒的背影,心里像是多了一个弹簧摆锤,在“最帅男老师”和“考试不给范围那个男的”两个选项中间摇摆不定。 比赛时间定在了一周以后。原本大部分人都认为手冢会利用这一个礼拜的时间去让自己找回状态,然而,他在上完课之后就直奔训练中心,没有因为任何一点儿私事改变自己的心态。 “其实手冢教练他不用来也没关系的,训练计划早就定好了,我们按照他的计划带队员们训练就好了。” “手冢没有紧张,武田君你倒是挺紧张的嘛。”修拍了拍武田的后背。“今天早上开始你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怎么你也有压力了?” “您就别嘲笑我了,渡边教练。”武田叹了口气。“虽然这种事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感觉就像发生在我身上一样紧张。对方是两个职业选手,不知道手冢教练他会选谁做搭档啊。他的朋友里应该有很多厉害的高手。但是他却说自己不会找职业选手,这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吗?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一对二啊” 武田的碎碎念让修倍感无奈。他摸了摸脸颊,才想起来胡子有没刮。“我说武田君。”他把一只手搭在武田的肩膀上。“你还是不了解手冢。虽然我也算不上了解,但是毕竟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手冢这个人最强大的武器并不是他无与伦比,完美到极致的球技,而是他的心态。你知道吗?他曾经作为德国代表队的球员跟自己昔日的队友和朋友成为对手,面对落后的比分和无数的质疑声,孤军奋战的痛苦,他依旧能保持不被动摇的心态,沉着冷静,然后赢得胜利。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都不动摇心态,这就是他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 武田摇了摇头。“我可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你还差得远呢,加油,年轻人。”修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结束了自己的摸鱼时间。 修还没走出初中生训练馆的门就迎面撞上了神教练。 “嗨,神总,来视察吗?”修打了一个哈欠。 “午休刚结束,你倒是又困了。打起精神来,年轻人。”神拍了拍修的肩膀,继续往体育馆走。 “是,是。您要是担心手冢那个家伙的状况,我觉着就没必要了,那家伙沉着的很。” “他一向都很沉着冷静。你没有跟他聊什么吗?”神教练问道。 “没有,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赢。”修举起胳膊随意的扬了两下。“拜拜,我回去工作了。” 手冢正在球场内指导球员训练,没有注意到神教练的出现。球场外的助理教练想去通知一下却被神教练阻止了。“继续你们的工作,我只是过来看看,别打扰他们。” 受众在球场里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朝球场外看一眼。看到神教练站在那,他垂首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的走了过去。 “您来了,神教练。”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您放心,我知道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担心这种事。”神教练盯着手冢看了一会才继续说道:“球场上的恩怨就要在球场上了结。这场比赛背后的主角实际上是卡姆西·伦敦。” “您还是怎么敏锐。” “从对方公布搭档的时候我就想过,这次只是来确认一下而已。对了你的搭档选的谁呢?” “不二。”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神教练的表情顿住了,他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半分钟后,缓缓点了点头。“确实,不管从实力还是配合度,不二都是最合适的,而且他是唯一一个符合要求且拥有职业水准的搭档。” “您过奖了。”话音刚落,手冢发觉自己的回应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神教练明明在夸奖不二,自己干嘛要道谢。 神教练似乎没有在意,他转身要走,手冢想送他出去但被拒绝了。“总之,就像渡边说的,不管怎么样你是绝对不会输的。” “您放心。” “我不能只站在原地等。” 新来的四个实习生一大早就等在了工作室的门口。 不二的工作室和大部分摄影工作室一样,开在闹市区或者商场里。从地铁站出来,从右手边第一个路口往里走,步行五分钟左右就能看到一条安静干净的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一些与之相称的年轻人会喜欢的小店,沿着街道再走六分钟就能看到这里的标志性建筑——随着日光变换方向的向日葵建筑。 就在向日葵公园的旁边有一个两层的白色建筑,建筑面积不大,主要工作区在二楼,一楼的正门旁边挂着照相机形状的招牌,靠近镜头的一圈写着“f·熊工作室”几个字。字体不大也不显眼,远远的看过去会被误以为是一处民宅。 这几个学生还在想,一个商业性的工作室为什么反其道而行待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隐没在闹市区之后的安静街区,以及街道上最不起眼的小建筑和最不起眼的招牌。 但是在见到不二的时候,他们就觉着这一切似乎就是理所当然的。 早上有几个客户来拍个人艺术照,不二想让几个实习生试一试,便亲自去和顾客沟通,得到允许后他便让几个实习生每个人负责一套照片,他全程跟在后边指导。 刚刚实习的学生难免会有做得不足的地方,对于那些小错误不二都温柔的提醒然后告诉他们该如何改进。剩余的时间他都安静的坐在休息区,看着学员们工作,默默的在心里给出评分。 他只是静静的微笑着,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当拍摄结束,他认真给实习生讲解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像太阳一样耀眼,而那些年轻的脸就像窗外的向日葵,一刻也不停的追逐着他的方向。 中午午休的时候不二离开了工作室。实习生们凑在一起和隔着两个手机的同学们交换实习感想。 有人抱怨自己的工作太累了,有的人说自己根本就是去打杂的。还有人说实习单位业绩冷淡一上午也没有一个顾客 但在一片抱怨声中夹杂着四个和谐又开心的笑脸。有人问起他们四个的感受,但是得到的答复都是充实又愉快。 “我跟你们说。”实习生有村炫耀道:“我今天来了才知道,这里的老板竟然是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不会就是那个不二周助,我们学校的” 不二周助这个名字在他们学校的摄影系和目前的青年摄影师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连续两年在全国大学生专业摄影大赛中获得优胜。在不久前报名参加的全国青年摄影师大赛中也成为了备受瞩目的选手。 而他本人就如同他选择的工作地点,低调的有些过分。 仅仅半天的时间,这几个实习生就将自己肚子里所有能用得上的美好词汇恨不得都按在了不二身上,搜肠刮肚的同时还在感叹自己学识浅薄。 不少学生去了那些一听名字就特别耀眼的知名工作室或者影视机构。而不二这间工作室的名字却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所有经过不二之手的摄影作品都会被自动冠上不二周助四个字,但很少有人关注“f·熊”这个名字。 四个实习生在听到实习单位的名字的时候都有些落寞,然而现在就像捡到宝了一样在他们的聊天群里疯狂炫耀。 不仅作品养眼,作品的作者也养眼,这简直就是天堂级别的“社畜孵化基地”。 而此时这位人美心善的低调名人正在健身房里挥洒汗水。 从早上到现在不二始终没有联系手冢。他不想像以前一样习惯手冢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他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让一个礼拜之后站在球场上的那个不二周助有资格和那个人并肩而行。 “说实话不二先生,根据你这张清单,一个礼拜的时间达到你的要求恐怕很难,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教练拿着不二提供的练习清单,一脸愁容。 “没关系,练习的时长可以加倍,这是我非常信任的人给出的清单,如果按照他的要求来一定没问题。” 不二有运动员的底子,但是常年疏于锻炼,肌肉的强度和骨骼的灵活度又有所下降。虽然他本身的素质相当不错,但是在一个礼拜之内提高三十个百分点对一般人来说难度相当大的。教练也有自己的科学标准,如果按照他的标准来,以不二的身体素质之差不多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按照不二的训练标准来确实是能最快速提高体能的方法,但是对身体的负担也是最重的。 教练犹犹豫豫,他上下打量着不二有些纤细的身板,短小的眉毛快拧成了一个点儿。“你以前是运动员的话就应该明白,如果训练不当很可能会造成肌肉损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这些可能性我都想过。但是我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一个礼拜之后有一场重要的比赛,我必须得赢。但是我自己的状况我清楚,如要保持现状我一定会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 “可是” 不二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深深的低下了头。“拜托你了,古场教练。” 古场教练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担心,但又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无可奈何。他发觉不二的身上有着某种与众不同又坚定不移的信念,让这个温和似水,慢条斯理的年轻人燃起了斗志。他知道自己怎么劝都不会有用,只好答应下来。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不二都待在健身中心,日落之后便去他常去的网球馆去打球,虽然说有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之前打球的状态。 不二休息的时候,乾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不二,有教练愿意接那套训练方案吗?” “有的。” “你的状况我想手冢不会不知道,他既然要你跟他一起打双打自然有他的考量,我认为你真的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这种事我也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不二。而且如果你要更加合理的训练计划,直接找手冢不是更合适吗?” “确实,你说的没错,但是唯独现在不行。”不二沉了口气,然后反问道:“乾,你之前跟手冢打双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我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乾的语气满是无奈。“虽然造成这种情况的是千岁那个家伙,但是结果就是如此。” “是吗?我想这种感觉一定非常不好。”不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为什么呢?我以为手冢只是为了挑衅才故意要打双打的。” “或许。”不二敷衍道:“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乾不知道手冢肩膀的伤并未痊愈,也不会理解不二的顾虑。不二也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考量说出来。因为他不止是担心手冢的肩膀,他还想让这场比赛成为证明自己的一个方式。 “我不能只站在原地等。”不二在心里暗想。他紧紧握住球拍,站在了三台发球机的中间,抬手示意球场另一端的工作人员可以继续了。 不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深夜了。他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温暖的空气和黑漆漆的空间。他按亮玄关和客厅的灯,寂静的夜听不到一丝声音,在这一瞬间仿佛积累了一整天的疲劳终于有了可乘之机,他晃晃悠悠的一头倒在沙发上,任凭疲劳兴风作浪。 不二的视线漫无目的的游移在天花板上,渐渐的他闭上眼睛,在朦胧中好像看到了站在球场上的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他穿着日本队的队服,对面站着什么人。他能清晰的看到那件黑红相间的队服,却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神情。那个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而他自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什么都没做。那个看不清的面孔正在映照着一个空洞的灵魂。 他知道那个空洞的灵魂其实是他自己。 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不二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他从沙发的缝隙中摸出电话,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你好。” “你已经休息了吗?周助。” 手冢柔和的声音像是一剂提神醒脑的良药,不二一下子就清醒了。“不算睡着了,半梦半醒。” “你听起来好像很累。”手冢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器能够专门捕捉到不二的情绪信号一样,不二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情绪变化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 “带学生可是很累的。”不二笑说道。他瞟了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你怎么还没休息,是在练习吗?” “想找回以前打比赛的状态,就练习了一会儿。为了准备期末考试的试题了,和其他的老师讨论了一阵子,刚刚结束。”手冢像是汇报工作计划一样,一字一顿一本正经。 “我猜你一定不会给那些孩子划定考试范围。”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样就等于把题目告诉他们了。” “哈哈哈,别那么死心眼,你可以把范围给的大一些,总不至于告诉他们整本书都是考试范围。” “我就是那么说的。” “哎呀呀。”不二也对手冢认真起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轴劲儿毫无办法,只好便叹息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出题?” “这个问题还在思考中。”手冢一边翻着手边的笔记一边说道:“正好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想要听听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不二坐起身,目光停留在了柜子上的那张合照上,两天没有人擦,上面就覆了一层灰尘。“好啊,你说说看。”他站起身去取抹布。 “你对古典文学很有研究,如果我在考试中加上古典哲学和德国文学相关的内容你觉得怎么样。” “你让我说实话吗?” “嗯。” “该怎么说呢?”不二擦掉相框上的灰尘,视线还停留在照片上。手冢那张柔和的笑脸正在慢慢填补他刚才内心突如其来的空洞。 不二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啊,很快就会从最帅男老师变成出题的那个男的了。” “哎?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不二打了个哈欠。“我累了,国光,你也早点休息。” “……周助……”手冢突然沉默了。他在不二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抿着嘴,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晚安。”他终究还是没能将心里的猜想说出口。 不二慢了半拍,才回道:“嗯,晚安。” 他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这股劲头充斥着若有若无的厌恶和焦躁。 不二挂了电话。手冢却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才像是终于找回了思绪一样,随手按亮了台灯。 黑暗中有了一丝光亮,范围不大,只能照亮半个桌面。夜寂静无声,只有墙上的挂钟的秒针在发出勤劳的呐喊声。 手冢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冷风吹到自己的脸上,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法静下心来。 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二一定在不声不响的执行着某种高强度的训练计划。就好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遇到了一桌美食一样,难以克制的开始暴饮暴食。 这种结果可想而知。 手冢在想,或许自己刚才应该问出来,而不是被动的默认了不二的胡说八道。可是他又太能理解不二的心情,也知道自己如果说出那些安慰人的话,说什么一切都交给我之类的话,只会伤害不二的感情。 他比任何人都期待不二能够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原地等待自己。但是他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决定会让不二陷入困境。 他可以放纵不二去做任何决定,宁愿这种自虐般的烦乱来侵扰自己也不愿看到不二被情绪困扰。 他明明就在等那个燃起斗志的不二周助。 “我这是怎么了。”手冢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竟然难以在担心和信任之间很好的找到平衡点。 冷空气席卷了整个屋子,手冢关上窗户,随手关上台灯,整个空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天空黑漆漆一片,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他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在黑暗中找到了床。他沉沉的躺在床上,茫然的看着虚空,久久没有入睡。 不二走到阳台,冷风却让他清醒了。虽然疲惫不堪但此时已经毫无困意。 远处的街区灯火通明,更远处的晴空塔在灰蒙蒙的雾霾中不见了轮廓,光难以穿透的屏障覆盖在天空上,不二试图寻找,却不见一颗星星。 “这个家伙,温柔的地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不二苦笑着低喃道。 整个晚上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不二在思念中度过, 他的生物钟无限趋近于赖床,可身边空无一人,睡眠也就变得清浅。 不二在天明之前醒来,走进冬天朦朦胧胧的雾气里。 他回到工作室,在那里度过了一上午的时光,中午之后就又从工作室消失了。 早苗从窗户看到不二匆匆消失的车尾灯,满脸疑惑。她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爱子,问道:“你说学长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来无影去无踪的。” “不知道。”爱子不冷不淡的说道。她的注意力全在网上对于五天后的比赛的讨论。“没想到体育新闻板块现在这么热闹。” “这个新闻我也看到了。”早苗突然喊了一声,惊动了附近的几个男同胞。几双眼睛纷纷向她看过来,她赶忙笑着道了歉。 这时有一个实习生走了过来,加入了话题。“这个我也看到了,感觉很莫名其妙。” “你也是这么觉着。”早苗压低了声音。“两个人的等级差太多了。而且据说那个什么伦敦的还是个酒鬼。” “那家伙确实风评不怎么好。”实习生附和道。“他们的挑衅有点儿莫名其妙的,不过如果是伦敦和手冢两个人的恩怨的话多少还算能理解点儿。几年前,伦敦因为在温网第一轮就遇到了手冢,被手冢横扫出局,然后没几天他就宣布退役了。当时网上都在说他是被手冢一球打回家的。” “那就干脆单打好了。干嘛还要打双打啊!既然要挑战人家就大大方方的自己出来啊。”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呢?”爱子说道:“山田,你对这种事倒是很了解,你以前也打网球吗?” “我只是爱好啦!根本没什么天赋。”山田憨笑着挠了挠头。“不过听说现在有人开始在网上搞赌局了。” “赌这场球吗?”早苗问道。 “是啊,投机者从来都紧跟时事的。”爱子将新闻划到最底端,上面出现了四张照片位。卡姆西伦敦和卡恩麦斯顿的照片被放在了前面,一个巨大的特别加粗的vs后是一张手冢的照片和一张只有黑色轮廓的图片。图片下面赫然写着“神秘嘉宾”的大字。 早苗指了指屏幕。“要是我我一定赌手冢赢。” “为什么?对方也是前世界第二而且还是双职业。” “就凭我是颜值党。”早苗指着伦敦和手冢的照片,继续说道:“和两个人颜值差距太大了。” “关键是和手冢搭档的这个人,到现在也没有公布。”爱子点进去另一条新闻链接,想要寻找一些神秘嘉宾的线索。 “据说在比赛的前三天会公布。”山田打开电脑找出一条新闻。“你们看,似乎是网球月刊的独家新闻。而且还给出了线索。” “曾经参加过日本u17代表队,但并未打职业网球的天才球员。”早苗一字一顿的把新闻读了出来。然后转过头问山田。“你知道吗?” “不知道。”山田摇了摇头。“毫无头绪。范围太广了。” 这个疑问不仅出现在网络上,就在u17训练中心,手冢会找谁做搭档的这个猜测也多种多样。 “你们说教练他有没有可能是故意那么说的,然后过几天找些借口把对方打发了事。” “这种事绝不可能。”古室说道。“我在来这里之前虽然没有跟手冢教练有过接触,但是他在青学的传说每年都会被人提起。他为了兑现和前任学长的约定放弃了公费出国留学的机会,为了青学能够称霸全国甚至差点儿牺牲自己的网球前途。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随便给出承诺的。教练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兑现。” “说的也是。教练他确实是那种人。” “不过关于他的搭档这一点我倒有点儿猜测。”古室补充道:“你们没有发现不二顾问这几天没有出现吗?” “你不会觉着教练的搭档是不二顾问。”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相信古室的判断。 “你们根本不懂当年的青学双壁的可怕。”古室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们看着好了,百分之九十,不对,是百分之百是不二顾问。” 夜幕降临之后,只有一片球场还有人跑动和击球的声音。 “不二,你的脚步太慢了,击球之后的动作幅度太大,不利于之后快速的归位。” “好,再来一球。”不二挥动球拍,努力的寻找过去的感觉。他已经一刻不停的练习了两个小时,早已经大汗淋漓。 白石放下球拍朝不二喊道:“休息一会儿。你都有点站不稳了。” “好。”不二擦掉淌在脸颊上的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喘着粗气,接过白石递过来的水。“谢谢。” “从我们两个那场比赛之后我还从没看到过你这么拼命。” “因为我也不想输啊!”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只信三分。” “为什么呢?” “胜负可不是你不二周助追求的东西。”白石靠在椅子上,懒散的伸着腿。“手冢他真的明白你的想法吗?” “嗯……”不二垂眸看着手里的球拍,这把球拍还是十年前的那一把。“我想他是知道的。” “嗯?我不怀疑你们两个人的默契,但是你这么肯定还是少见。” “这次我倒是很确定。”不二笑着站起身,将手里的空瓶投进旁边的垃圾桶。“因为我们两个已经一天没联系过了。” 两个人重新回到球场。对打了几个回合之后,白石发觉,不二的回球开始发生了变化。他一开始认为这是不二找回之前状态的一个开始,但对打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觉着不二给他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他熟悉的是那种不二曾经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深不可测的潜力以及不服输的倔强。那种在球场上的可怕进化让他彻底重新的认识了不二周助这个人。 他不是青学二号,而是藏在笑容之下,掩在手冢的光芒之下的无底深渊。 他体验过这个深渊的恐怖和伟大,现如今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它静静散发的寒意和逐渐清晰的轮廓。 白石发觉,不二现在所展现的执着与曾经在球场上的执着完全不同。如果说那个时候他只是不想输球的话,那么现在他所展示出的斗志却是更加凌厉的强硬。 他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着劲,这股劲头里充斥着若有若无的厌恶和焦躁。 讨好娘家人 时间像是海浪,时而汹涌的奔腾,时而缓慢的流淌,在不二的忙碌和闲暇之间划出清晰的界限。 不二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保持斗志。思念成了唯一的动力。 他很想手冢,却不想联系他。他害怕自己在听到他柔和的声音的时候就会松懈下来。 不二知道,他早就习惯了有手冢在前面遮风挡雨,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改不掉这个习惯。即便当初手冢拒绝成为他的路标,但依旧给他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手冢拒绝他的跟随,却始终没有拒绝成为他的依靠。 他是不二的引路人,也是他的造梦者。 不二想要成为手冢的肩膀,能够在他疲惫时为他守住荣耀。 在他的照片登上新闻的那一刻,他终于拨出了自那晚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手冢瞟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启动车子驶出了集训中心的停车场。 “你就不说点儿什么吗?”不二先开口问道。 “照片拍的不错。” “就只有这样吗?”不二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口。“为了这场比赛我可是付出了全部面子,现在我办公室的门上还贴着好几张等着看热闹的脸呢!” “不二周助到哪都能引人注目嘛!” 不二朝门口摆摆手,示意看热闹的那几个家伙赶快滚蛋,他轻叹了口气。“真想看看你现在嬉皮笑脸的样子。” “那我现在拍给你看。”手冢将车子停在路边,随手拍了一张自拍照发了过去。 “呕吼,吓我一跳。”不二打开聊天对话框,手冢的头像占了一整个手机屏幕,背景虚化的都看不清人脸之外的其他东西。 手冢的表情一本正经,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不二根据多年的表情解读经验,确认手冢在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你能不能坦率一点儿。”不二说道。 “我很坦率的啊。”手冢说:“我担心怕打扰到某人训练,连一个电话都没敢打。” “哈?你这是在找麻烦。” “我哪敢啊!” “这口气听起来就是。等等,你在哪?听起来好像在外边,马路上。” “是啊,我孤单寂寞的只能一个人逛大街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只有霜花伴月明。” 不二啧了啧嘴。“好啊好啊,你倒是学会阴阳怪气了。” “那我换一种说法?” “怎么说?” “我去找你,或者你下楼来?” “下楼?我在”不二刚想说自己不在家而在工作室,就听到楼下和电话里几乎同时想起了短促的喇叭声。 “你往楼下看。” 不二懒得站起来,索性踢了一脚桌子腿,连人带椅子咕噜噜的滑到了窗边。他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正停在马路对面。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嘛!” 手冢突然的坦率到让不二有些次不及防了。这句话本来是他想说的,闹了半天知己什么便宜没占到,台词还被抢先了。“呐!国光” “嗯?” “今天你会在家吗?” “我哪也不去,就待在你身边。” 不二下楼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的时间。f·熊工作室的员工保持着到点下班绝不加班的优良美德,早就准备好到点儿就冲出门。 不二作为社长,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第一个冲出了工作室的大门,在一种社员的目送下溜进了马路对面的车里。 车门关上没两秒钟,他就摇下车窗对刚走出门的四个实习生说道:“明天有外景拍摄,不要迟到了。” “是。老师您会去吗?” “放心,你们的实习我也不会放松的,明天见喽。”不二笑着摆摆手,摇上车窗,系好了安全带。“走,我们回家。” 回家的途中,不二接到了由美子的电话。不二淑子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参加比赛,特意从国外回来打算到时候观战。 “周助,我这边忙的要命啊,你要不要去机场接一下老妈?” “我吗?现在?可是我现在跟国光在一起,而且老妈要回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只告诉姐姐。” “你就不要纠结这个问题啦,周助。我是小棉袄而你是皮夹克,谁保暖一目了然。” “那今天的棉袄是没有档期了才想起皮夹克?” “今天不冷,夹克就够了。你不要发牢骚。乖乖去接老妈。” “姐姐真是的。”不二叹息着挂了电话。“要不你先回家,我接完我妈妈就回去。” “一起去。”手冢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他没等不二表态就打好了转向灯准备掉头。 “哎?我不想麻烦你的……” “周助,现在你还跟我客气不觉着很奇怪吗?”手冢说:“快晚高峰了,你是打算让阿姨千里迢迢的回来跟你挤电车还是挤巴士。还是你打算让我挤电车回家。” “那你把我送回工作室,我开车过去。” “不可能。”手冢断然拒绝。“再说了,你都见过我妈妈了,难道还不让我见一见阿姨啊!” “哎?你这是打算” “好啦,不要啰嗦了。由美姐告诉你航班号和落地时间了,还有多久?” “哎,算了。”不二知道手冢要是做好了什么决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改变的。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明明第一次见由美姐的时候还想逃跑来着,这次竟然这么积极。 “如果不晚点的话,距离我妈妈下飞机还有四十多分钟,应该来的及。”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跌跌撞撞的经过几个拥堵的路段,终于在四十分钟之内赶到了机场。 这趟航班接机的人并不多,旅客也是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不二一眼就看到了淑子。 不二淑子原以为是由美子来接机,但是在看到不二的那一刻开心抵过了惊讶,但很快在注意到不二身边的手冢之后惊讶又再一次爬上了她的明眸。 “周助,这位是?好像看着很眼熟难道” “这是手冢君,我的” 趁着不二整理措辞的半秒钟,手冢开口做了自我介绍。 “啊!果然是,哎呀,太好了,终于见到本人了。”淑子显然有点兴奋了。 手冢今天的打扮有点正式,而且还换了眼镜,与照片上的休闲装扮多少有点出入。他故意这么打扮,就是为了尽量少引人注目,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段。 “手冢君,阿姨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听阿姨说。” 手冢腼腆的笑了一下。“阿姨您说。” 淑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签名用的色纸,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能不能给阿姨签个名。” 不二正打算给淑子拎行李,一听她这话,惊得行李袋都没拿住。他无奈的抱怨道:“妈,你是回来追星来了啊!连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你以为我回来做什么?”淑子不满的说道:“因为知道你要和手冢君一起打比赛,我才特意回来的。”然后她转向手冢继续说道:“手冢君你找周助做你的搭档真的没问题吗?据我所知他好像很多年没有正经打过球了,” 不二轻叹了口气,已经懒得替自己辩驳几句了。他发现淑子这个追星族已经把粉丝滤镜牢牢的戴在了鼻梁上。但手冢还是耐心十足的对不二各种赞美。 淑子边走边听手冢一本正经的解释自己为什么选不二作为搭档,不二作为他多年的队友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且不二真正的势力根本不输大部分的职业选手等等。其中穿插着的那些赞美之词不二听着都觉着不好意思了。 他用手肘轻轻的怼了一下手冢,示意他适可而止。 手冢偷偷瞟了不二一眼,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行李,同时还殷勤的给淑子开了门。摆明了是不打算错过讨好娘家人的机会。 淑子对手冢百忙之中还送不二来接她表示感谢,但手冢解释这只是为了还不二答应和他一起比赛的人情。 “我的人情就值这点面子吗?”不二小声嘟囔着。 淑子坐在车里,他俩也不能总是眉来眼去的交流,手冢给不二递了一个眼神之后就假装正经的清了清嗓子。不二借机和淑子聊起了别的话题, 手冢在不二的家门口停下车,由美子和裕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哎呀,你们回来了。” 不二的视线在由美子那一身居家服上扫了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由美姐好像真的很忙呢!” “是啊。”由美子诡异的一笑。“我忙着做完饭呢,哪像周助你都不用进厨房的。” 除了淑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由美子话里有话。站在门口的裕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被不二笑眯眯的瞪了一眼,才勉强忍住要溢出来的笑声。 手冢发现自己已经在淑子的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在修罗大战开始之前自己还是赶快脱身的好。于是他借着不二和由美子还没有继续阴阳对方的空挡说道:“我一会还要回去训练,就不打扰各位了。” 淑子本来已经打算进屋了,但听到手冢的话又停下了脚步,她回过身,和善的笑道:“手冢君要走吗?,这个点儿了,就留下来吃饭,由美子做的菜很好吃的。” “谢谢阿姨。”手冢婉拒道:“我马上就得回去训练,所以就不多打扰了。” “就算是训练也不能不吃饭啊,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淑子显然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而且在得知手冢是不二的同学之后,粉丝滤镜就更加浓厚了。 “那我陪手冢一起出去。”不二插嘴道。“而且我也得好好训练,要不到时候拖了后腿,某个粉丝可要责怪我了。” “那可太好了。”由美子竟然鼓起了掌。“反正晚餐也没有带你的份。” 其实由美子格外做了两人份的晚餐,但是做完之后她就突然想到,与其让他们这几个高瓦数大灯泡跟旁边发光发热还不如让人家小情侣自己出去约会呢,反正现在家长也见了,而且显然淑子对手冢的印象和丈母娘看女婿的喜爱没有什么差别。既然目的都达成了干脆就把不二赶出去约会好了。 由美子这边已经打定了注意,裕太却插嘴道:“老姐你不是还啊,好痛,你干嘛掐我。” “裕太这个家伙,大晚上的还没睡醒。”由美子回头瞪了裕太一眼。“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周助,你就和手冢君一起出去吃。” “好啊,那真是谢谢姐姐的一番苦心了。”不二的感谢是真心的,毫无阴阳怪气的意思。 “哎呀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淑子摇了摇头,对不二说道:“周助,你可要替我好好的感谢手冢君哦。” “我会的,您放心。”不二偷偷地拉了手冢一把。“那我们走了,你们晚餐愉快,拜拜。” “你不留在家真的没关系吗?”上车之后手冢说道:“阿姨难得回来一趟。” “我要是粘着她,她才会烦躁呢。我和我妈都不是那种人。” “那我们” “距离晚上训练还有三个小时。”不二把座椅往后调到极限,懒散的伸着腿。“我们先回家,回家” ......这家伙竟然在梦里也能吃别人的横醋。 晚饭后的陪练换成了手冢。不二原本以为他能有点怜惜之情,结果手冢把训练球员的严要求一点不少的全要求在了不二身上。极限对打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不二终于能放下球拍休息一会。 不二坐在地上,越想越不对劲,手冢的训练方式转变成理论的话,他好像在哪见过。 他是私下里找乾制定的特别训练计划,多少有点想要恶补的倾向在里面,好在没有达到自虐的程度。他忘记了告诉乾要对手冢保密,结果这个眼镜男转过头就把事情告诉了手冢。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另一个眼镜男既然知道了这件事,竟然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就默许了,现在甚至还照着那份名单来练习。 不二望着手冢拎着饮料悠哉悠哉的走过来,决定一探究竟。 虽然不二情绪外露的频率并不高,但是在关乎手冢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波动的特别明显,而一向对不二情绪天生敏锐的手冢每次都能察觉到。 他边走边拧瓶盖,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不二温和的笑容中夹带着的探询。 手冢把水递给不二,然后拿起身边的笔记本,自说自话的叨念着训练计划,等待着不二问点什么。 不二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完水,休息了两分钟才走到手冢的身后,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饿虎扑食似的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乾怕你出问题,就只好打电话给我了。”手冢解释道。 “那这么说纳纹清单是我们这位教练大人过目过的喽。” “我稍微做了点儿改动。毕竟也算是应急嘛,应急就要有应急的效果。” 之后的练习手冢亲自上场,用比赛的形式让不二寻找突破。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不二很累,但毫无睡意,他的兴趣都在研究两个对手上,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研究比赛。手冢就坐在旁边,陪着不二一起失眠,反正他有的是事情可做。 手冢一边整理期末考试要出的内容一边分出心思听不二分析比赛,他其实很困,但却不忍心打断不二难得的激情。不二看的过于专注,等到他察觉手冢的回应只剩一个“嗯”字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不二轻轻拍了拍手冢。“喂,国光,回屋了。” “嗯?嗯”手冢像是说梦话似的从喉咙里咕噜了两声,但没有起身的意思。 手冢看起来似乎已经睡着了,或许回应不二的话只是本能的习惯。 不二从地上捡起七零八落的笔和本子,然后站在那思考该怎么给手冢弄进屋子里。 思来想去,他对自己的能力还算有一个比较靠谱的估值。虽然手冢的体重并不重,但是身高会分散重量。如果手冢配合一点,他倒是可以轻松给他弄回卧室。如果这家伙真的睡死过去,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靠两只手给这个大个儿拖回去。 不二挠了挠头,还是决定让手冢暂时委屈一下,在沙发上过个夜。 手冢歪歪扭扭的靠在沙发的一角,四仰八叉的坐没坐相,只有上半身搭在沙发上。不二挽起衣袖,准备给他来一个九十度翻面。他先像是搬运一个醉汉一样,将悬空的腿抬到沙发上,然后他扶起手冢的脖子,准备给他的脑袋底下塞一个靠背。他刚把靠背放好,还没等抽回胳膊,手就被抓住了。 手冢拉着不二的手不放,嘟嘟囔囔道:“我要回卧室睡。” 不二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手冢在说梦话,就试探性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要回卧室睡。”手冢又嘟嘟囔囔的重复了一遍。 “好嘛,这家伙根本就没睡着,跟这玩欲擒故纵呢!”不二心想。他试着想把手抽出来,但却被对方抓的更紧了。 “好啊,我拉你起来。”不二往后使了一把劲儿,手冢确实起来了,但屁股还没离开沙发。 “我走不动了,困得要命。” 手冢的目标明确,目的清晰。这难得一见的撒起娇来倒是让不二大开眼界。 不二把抓着自己的手反抓在手里,轻声问道:“那你想让我背你还是想让我抱你。” “你那么矮,还是背我。” 不二一听这话,就想伸手掐死这个死孩子。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是个男人,就该拿出点儿气魄来,到了该占便宜的时候就不能轻易放过。于是他俯下身,在手中耳边轻声说道:“你让我背你回卧室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刚才喊我什么来着?” “周助”手冢蛮眯着眼睛,还打了一个哈欠。 不二把手抽走,抱着胳膊说道:“我没听清,你在重复一遍。” 手冢虽然困得要命但还是迅速察觉了不二的意图。他微微睁开眼睛,不二得意洋洋的笑容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家庭站位让他让他口中的那两个字变得特别矜持,他动了动喉咙,咕哝出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哎呀呀,看来某人还是没什么诚意,那你今晚就睡沙发好了,我可以大发慈悲给你送一床被子。” 不二转身要走,却被手冢一下子拽住了。“别走嘛,你要回去我也回去。” 不二回头。“这么有力气干脆自己走回去喽。” “你背我。”手冢又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他确实困得要命。“我说了,今天你去哪我就去哪。” 困成这样,脑子还挺清醒啊,不二心想。他继续说道:“你的诚意呢?我可不干没有辛苦费的活。” 手冢仰起头,眉毛扯着沉重的眼皮,迷茫的看着不二,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豁出去似的说道:“老公,你背我回去。” 不二咧嘴一笑。“好啊,没问题。” 不二背起手冢,感觉他虽然个子挺高,但是却比同等身高的人要瘦一些。他的肌肉线条虽然明显,但是并不壮实,也毫无肉感,与本就稍微矮一些的自己相比,他其实更加纤细。一层薄肉裹着骨头,自然就很容易受伤。这么多年了,这家伙的劣势是一点都没改。 不二虽然力气不算很大,但背起一个人还不算费力。手冢趴在不二背上的时候就几乎快要睡着了,完全成了任不二宰割的小绵羊。但还是嘟嘟囔囔的说道:“听说你前两天都在找白石当你的陪练。” “嗯?你消息还挺灵通。”不二说完就发现身后的呼吸声变得清晰沉重了。 ——手冢已经睡着了。 醋坛子就算睡着了也还是醋坛子。 不二啧了啧嘴。这家伙竟然在梦里也能吃别人的横醋。 不二帮他盖好被子,熄了灯。然后借着从窗帘的缝隙间溜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枕边这张俊朗的脸。 之前的金边眼镜让手冢本就严肃的脸又多了几分冷淡,而今天换的方框倒是让他看起来随和了些也斯文了更多,但一个人整体给人的气质始终都难以改变。 严肃,内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他给人的成熟感完全超过了他的实际年龄。他所面对的压力也远远超出了同龄的年轻人。而他看似冷漠的表情之下所隐藏的温如其玉,又有几个人能够察觉呢。 不二把手冢的眼镜轻轻的拿下来放在了一边。用手指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别老皱着眉头,笑一笑才可爱。” 不二在黑暗中欣赏着手冢的侧脸,自己反而笑了起来。 爱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会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不戴眼镜的时候看着还蛮清秀的嘛。”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不二的低吟,手冢翻了个身,将胳膊搭在了不二身上,稀里糊涂的从枕头上滑下来,将脸埋进了不二的颈肩里。 不二轻声的笑了笑,抽出胳膊把对方抱紧,感觉今天自己是赚翻了。 “他啊,是我男朋友。” 第二天,不二一早就醒来,结果发现手冢比他醒的更早。 手冢把早饭端上桌,状态和昨天完全判若两人。他似乎完全忘了昨天晚上自己是什么德行,不二隔着餐桌笑眯眯的看着他。 手冢被盯的有些害羞,脸颊上渐渐泛起了红晕。“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着你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不二昨天晚上仔细的琢磨了好一阵子,越琢磨他就越觉着手冢实际上从去工作室接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吃闲醋。而由美子阴差阳错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淑子是手冢的粉丝这完全出乎不二的预料。而这次见面也给手冢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他殷勤的就像女婿见了丈母娘,再加上淑子的偶像滤镜,他已经完美的在淑子的心中留下了好印象。 然而手冢并未满足于在不二的娘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给不二打了电话,希望能让自己过去找他,顺便带便当给他。 不二的视线在周围徘徊了一阵子,他们的这次拍摄属于半公益性质的,除了客户请的一些拍摄嘉宾,剩下的都是工作室的成员。他思忖了一会儿,想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了。他不会主动说,但是有人直接问他也不打算隐瞒。 思考变得随性了之后,不二愉快地说道:“好啊,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的出现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手冢试探的问道。 “哈哈,我是不会了,现在的公众人物是你,你只要不介意我也就不介意。” “好,那你等我。” 一个小时以后,手冢的车停在了艺术中心的门口,不二正在考虑员工餐的问题,结果就有人帮他解决了。手冢拎着大包小包的盒子往门口走,不二赶过去迎接。 “看起来不只有我自己的啊!”不二接过盒子,边说便往休息室走。 “我总不能单独把你约出来,不管你的那群同伴啊,这样显得你不二社长多小气。” “你倒是想的蛮周到的。” 一群人正在讨论人生难题之一,见不二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表情变得多种多样。 不二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大致数了一下,便当的数量远超实际人数。估计手冢是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按照最大的量买的。 “好了,各位。”不二拍了拍手。“你们的午餐到了。” “哎?刚才社长还让我们讨论吃什么的。”一个员工说道。 众人看着桌子上的便当,满脸疑惑。谁请客,为什么请客,这个看着眼熟又陌生的人是谁?等等,各种问题在脑子里乱飞,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了。 “有人请客你们就不用费脑子了。”不二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手冢。然后继续说道:“这里的这些都是你们的,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下午我们继续。” 说完,不二只给那些带着问号的脸留下一个背影,就和手冢闪出了休息室。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就像炸开锅的爆米花,瓜分便当的同时开启了热烈的讨论时间。 为什么一开始还和他们一样费着脑细胞思考午餐的不二挥突然拎回来这么多食物,为什么午餐解决了他却没影了,为什么会有人请客,请客的人是谁?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一切的疑问都指向了不二身后那个表情严肃的男子。 不二本打算陪手冢待一会儿,等他走了自己在回去吃饭。但刚走出休息室,手冢就让他去公共就餐区等一下,自己回到车里拎回来单独的一份午餐。 “这是给你的。”手冢把便当放在桌子上,在不二对面坐下。 “吼吼,还有特殊待遇。”不二打开盒子,确定这东西确实出自手冢之手,其他的一看就是餐厅的东西,只有这一份,里面是除了不二,别人都没办法吃下去的东西。 公共就餐区没有多少人,环境也非常安静,他们两个人聊天的声音也不大,以至于四双躲在角落里的眼睛只知道他们在聊天,聊天的内容半个字都听不清。 “那个人就是过两天要和社长搭档双打的那个世界冠军对。”实习生水野说道。 “对啊,就算换了眼镜,但绝对是那个人,错不了。”山田说道。 “你俩儿废什么话呢!这不都一目了然吗?”桐生挤在两人中间,而最后面的谷口则悠哉悠哉的玩着手机。 “我说谷口哥,我们为什么要出来盯着社长啊?”桐生回过头问道。 “这你可别问我”谷口蹙着眉叹息道:“都是你们爱子姐和早苗的命令。说什么别让社长被人拐跑了之类的。但是你们得知道吃人家嘴短的道理,你们刚刚吃下去的午饭多半就是冠军先生为了给社长排忧解难才带来的。懂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谷口收起电话。“意思就是看到了什么也把嘴闭紧喽。要是想八卦也得掌握好火候。” 话虽这么说,但谷口这家伙看得最起劲儿。他声称自己有独到的眼光,看桃花最准。 但是当三个臭皮匠让他判断一下他们正在窥视的两人的关系时他却说不出来了。 手冢和不二面对面坐着,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没有眉来眼去的暧昧也没有黏在一起的腻腻歪歪。 两人的相处方式就像是保持着合适的舒服的距离的朋友,用最恰当,最舒服的方式陪在对方身边。就像一幅重点在于风景的摄影作品,融入作品的两个身影既不显得多余也不喧宾夺主,反而能给这幅作品增加了一丝人情味儿。 不二轻轻敲了敲桌子,低声说道:“你看到没,不远处有人在看我们。” “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难说哦!不过社会已经很进步了,我们两个这种关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会有人觉着奇怪吗?” “我想应该很多人能够接受!老一辈人难说,像我妈那种人也不是大多数。” “确实,阿姨很开明的。那你觉着我妈怎么样,会是那种开明的人吗?” “我想阿姨既然能放养你自然也能接受你的一切个人喜好。” “你说的这么武断倒是挺难得的。不过真是奇怪,她以前都是在电视机上追星的,这次回来我倒觉着挺莫名其妙的。” “说到奇怪。”手冢歪着头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今天早上回了一趟家,被我妈拉着去给她往社区活动中心搬东西,然后遇到了附近的一些阿姨,他们跟我说话的态度,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意思?” “嗯,是这样的……”手冢把早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不二。 手冢家所在的社区住户不算太密集,但邻居之间的来往却很密切。附近的一些退休的主妇们会凑在一起聊天。最终的话题还是免不了会落在哪一家的年轻男女身上。 每当彩菜也出现在活动中心,她这个年轻有为的儿子的终身大事就成了热心邻居们操心的大事儿。彩菜一直为手冢的事保密,所以每当别人问起来她都说自己的儿子太独立了,她没有干扰他人生的习惯,喜欢谁,跟谁结婚还是单身一辈子她都不干预。因为彩菜的无所谓,话题终止了一阵子,直到鹤子的出现 鹤子一家因为她爸爸工作的关系,在不久前搬到了手冢家附近,两家的走动也比之前更加频繁了。休假的鹤子偶尔也会去社区担任志愿者,和彩菜一起参加一些公益性的活动,休息期间,新来的邻居也会成为大家热议和帮助的对象。帮助的范围自然也包括介绍适龄的相亲对象。 手冢和鹤子年纪相仿,鹤子单身,而手冢虽然人很难见一面,但至今没有恋情传出来,自然就被划归到单身行列,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众家撮合的对象。 早上,手冢收到母上大人的召唤,回去担当劳动力。手冢的出现让那些热心的街坊邻居们热情高涨,再加上前阵子的事情,彻底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屁大点的小湖还能掀起浪花,着实让手冢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表情严肃,但毕竟是晚辈,又不能冷着脸一言不发。虽然彩菜已经极力打圆场了,但众人还是难免不把他和鹤子凑在一起。 但是鹤子的表现却让手冢有些好奇。 “我之前已经明确的告诉过鹤子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以前她见到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流都很自然,但是今天却很奇怪,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藏着什么疑问问不出口,而且跟我说话的时候也很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因为她今天突然问我说不能结婚的爱情在一起到底有没有意义。” “不能结婚的爱情?”不二重复了一遍,他将吃了一半的芥末饭团放回餐盒,思考着那句话的意思。几秒钟之后,他突然抬起视线,目光中带着些许不确定,沉声说道:“我想,鹤子小姐她或许知道了些什么?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手冢疑惑不解。“我没明白,周助。这件事” “不是你的原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二摇了摇头,喃喃道:“应该是我的原因。” 手冢更不明白了。不二和鹤子的交集屈指可数。他们两个顶多算得上是大街上遇见了也只会点头打招呼的认识的人而已,甚至都关不上普通同事之间的熟络。不二对任何事情都有所保留的态度是不会轻易让人发现什么的,而鹤子又能从不二身上看出什么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助。” “我不确定。”不二重新拿起饭团,但下一秒就又放回了盒子里。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将盖子盖上。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国光,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会影响到你的家庭和你的事业,你会怎么选?” “嗯?”手冢诧异。“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一时想到的。” 手冢自然是不会相信,但他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依旧很平静很认真的看着不二。 “你会怎么选?” “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除了你,我不会选择其他任何人或者任何有形的无形的东西。” “包括梦想?” “包括梦想。” “那你退役的原因到底是?” “啊,又回来了。”手冢无奈的苦笑着。“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不是现在。” 不二吃完了剩下的午餐,手冢拎着便当盒愉快的离开。 四双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值得汇报的八卦。只得将看懂的整个过程不添加一丝佐料的报告给爱子和早苗。 “我就说了,你们两个怀疑的根本没道理?” “谷口君,你不是号称百米之外能看出桃花的小能手吗?这你都看不出来?” “爱子大人,你什么意思?” “你们上学的时候有男生会给你们带便当吗?”爱子问道,她看向那几个实习生,示意他们发表一下观点。 “没有啊。可这又不是上学。” “这不是重点。”爱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上学还是上班都不重要。我换一个问法,除了你们的老爸,也有,外公,弟弟,哥哥等所有的男性亲属,有谁会大中午的特意给你来送便当吗?”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有人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实习生中有人喊道:“有,伟大的外卖员。” 话音一落,惊起蛙声一片。不二从外面走进来,笑容满面的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们在聊给社长送便当那人是谁?”一个嘴快的家伙让屋子里已下载又恢复了沉默。众人看了看那个勇士,又看了看不二,好像真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一样。 不二浏览过一遍写满八卦疑问的面孔,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平淡又自豪的说道:“他啊,是我男朋友。” 最强双打(1) 不二的神态就像是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这平平淡淡的一语却像秋天的雷,仿佛一下子震碎了空气。 不二笑着扫视了一眼休息室,问道:“你们还有问题吗?” “啊没,没有。” “那好,赶快休息,一会就要工作了。后天我要参加比赛,给你们放一天假,不需要补休,就这样,一会见。” 不二再没有说什么,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遵守了吃人家嘴短的道德准则,对这件事闭口不提,远在冲绳出差的石井只得到了‘明天休假一天’的通知。也在当天赶到了比赛的现场。 比赛是在上午九点开始,但在八点钟的时候看台上就已经有了大半的观众。石井原本跟工作室的同事们混在一起,但是当他看到由美子和裕太的时候就凑到了不二的家属团里。当得知淑子是不二的妈妈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更加殷勤了。 裕太自从被不二警告了之后,在被石井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的时候都会有所保留。石井只好将目标转向和不二也算认识很久的观月。观月和石井从见面那一天就聊得比较投机,话题五花八门,但石井三句不离不二,并且趁机跟观月打听不二的过去。 “那个家伙啊,很强的。”观月捏着下巴好似无所不知,但他下一秒就满脸自信的说道:“能打败那个家伙的就只有我观月大爷了。” “你很强吗?”石井一脸懵懂的问。 裕太从后边偷偷的拍了拍石井,低声说道:“你听听就算了,别当真。” “所以你哥哥确实很厉害喽?” “他啊,确实很厉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个时候太复杂了,太复杂了。”裕太摆摆手,想要结束话题。 没过多久,彩菜和鹤子也来到了看台上。由美子走过去,介绍淑子和彩菜认识,结果妈妈组聊着聊着就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淑子承认她是手冢的球迷,这让彩菜吃了一惊。她跟由美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定淑子还不知道他们两家儿子的关系。但她并没有说穿,用由衷的自豪感掩盖着呼之欲出的真相。 看台上渐渐坐满了人,也来了许多媒体,这场前职业的对决吸引了太多人的眼球。除了手冢和不二的老相识们,还有不少现役的职业选手和教练员都出现在了看台上。 “对方是两个职业选手,部长和不二学长没问题。”曾经也是青学网球部的学弟担心的望着没人的出口。 “手冢队长为什么要选非职业的人做搭档呢?他应该有不少职业选手的朋友,如果拜托一个很有实力的前职业或者职业选手这场比赛应该会稳赢的。” “那就失去了这场比赛的意义了。”乾推了推眼镜,冷静的说道:“这次的搭档非不二不可。” 菊丸把口罩露出一个缝隙,向前探着身子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阿乾。” “不知道。”乾用余光看了菊丸一眼,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菊丸,你这是什么装扮?” “嘻嘻,没办法,有粉丝追着我不放。” 菊丸将红发藏在蓝色的毛线帽里,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围巾遮住下巴,嘴上还带着口罩,在开了空调的室内还裹着一件长外套。“嘘,别让人发现我。” 乾啧了啧嘴。“你这样反而更引人注目。” 手冢成精的队友和对手都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观众席,在距离比赛开始前的半个小时,整个看台已经座无虚席。有一些人找不到座位,只好站在台阶上。 不二坐在休息室检查球拍的状况,手冢站在他不远处的沙发边打电话。他时而抬眼看一眼手冢,却发现他的情绪渐渐的变得有些不愉快。 手冢的电话讲了大概有十分钟才挂断。他虽然和往常一样表情严肃,但是不二还是看出来了他的脸色有些凝重的过了头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国光。”不二问道。 “事情果然和猜测的差不多。”手冢表情凝重。他将在电话里里和qp之间的对话跟不二复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卡姆西·伦敦为了还赌债和报私仇竟然将自己的球员拉下水。” “可以说是这样的。卡恩·麦斯顿完全是被他裹挟着拉下水的。不过这种事情当事人也是有责任的。” “卡姆西·伦敦那边一定找人代理的自己的那一份,如果他想要赚钱就一定会买自己输,如果他还有点骨气的话就会奋力求胜。不管怎么样,你都相当于帮了他的忙。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终止比赛么?” “不管他怎么打算,我都奉陪到底。”手冢站起身,将球包背在身上,回头看着不二。“我也有我自己的目的,这样算起来,我们算是扯平了。” “你的目的吗?”不二也跟着站起身。“那我也奉陪你到底。” “谢谢。那我们走,周助,去赢得胜利。” 不二差一步远的距离跟在手冢身后,快要到出口的时候,手冢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拉了他一下。“跟在我身边。” 不二愣了一下,然后往前迈了一步。“好。” 当两个人肩并肩走出来入场口的时候,球场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欢呼声。直到对方选手出现,场内才稍微安静下来。 卡姆西伦敦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浑身的肌肉看起来更像是练拳击的。运动衣紧紧的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包裹着他结实的肌肉。深蓝色的眼睛有些浑浊,深陷的眼眶里。他先是盯着手冢看了一会儿,然后扫了一眼不二,咧嘴一笑,对手冢说道:“这个小家伙就是你找的帮手?” “小家伙?这个家伙竟然这么说不二学长,太狂妄了。”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嘘声,裁判只好朝看台喊话让他们安静一些。 手冢面无表情的回看着卡姆西伦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不二也依旧笑眯眯的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不过他们两个都知道彼此的心里并不愉快。 “哟!我真不知道你是谁呢?”卡恩·麦斯顿继续煽风点火。 不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他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是最好的,毕竟出头鸟也好,提线木偶也罢,它们的结局大概都不会太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二微微一笑。“希望我们能有一场好比赛。” 第一局的发球权在不二的手里。他几乎站在了中线的位置,朝对面球场扫了一眼,决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轻轻将球旋转后松手,在球自然下落到截击位置的时候,大力的切球。球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贴着手冢的身边飞过球网落在了对面的发球区。但是球并未像正常的发球一样向底线弹出去,反而快速的向后撞在了球网上。 裁判在惊讶之中宣布了比分。 “发球直接得分?喂你们看到没,那是什么发球?” “我从没有见过顾问打出过那种球。” u17代表队的选手们占据了观众席的一个角落。修靠在过道的栏杆上,一脸佩服。“天才到什么时候都是天才啊。” “难得听到阿修会正经八百的夸一个人。”这么多年了,白石还是忍不住想要挖苦一下修。 “也总比某些人在球场上被人追着打,险些输掉比赛的强。”修也嘴上不饶人。“不过对方应该比我们更吃惊!他们连不二周助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手冢那家伙算是出了一个奇招。” “这次换我来。”卡姆西·伦敦一把推开卡恩,自己站在了接球位。“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打出什么球。” 不二依旧静静地笑着,用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发球方式,只是稍微改变了挥拍的角度,落地的球就改变了弹跳的方向。 卡姆西惊讶的看着球往界外弹出去,却束手无策。“这个家伙……”他看向不二,在那安静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不二这个家伙还是一样的没有漏洞嘛。”迹部歪坐在看台上,和幸村,佐伯他们待在一起。这些曾经的好手们似乎都是想看看青学双壁这种算得上最强组合的搭档到底能打出怎样的比赛。 不二继续使用了刚才的发球,球一次改变了弹跳方向。“消失的发球的进化版。球的弹跳极不规则。”佐伯盯着不二的击球动作,在第四球打出去之后他又说道:“不二只是稍微的改变了挥拍的力度和角度就能把打出去的球弄出这么大的差异,果然还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啊。” “不二那家伙可不好惹。”幸村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次对方恐怕不会那么轻敌了。” 不二直落四球,顺利拿下一局。 “打的好周助。”手冢抬手和不二击掌。“卡姆西的发球需要注意一下,这次我来接,你观察一下对方。” “没问题。” 手冢和不二交换了位置,准备接发球。 手冢和卡姆西有过交手,也熟悉他的发球方式。在卡姆西抛球的同时,手冢的脚步就跟着动了起来。 卡姆西的球抛的很高,抛球的同时他尽力的下蹲,然后猛的向上跳起,借助身高和弹跳力的优势用近乎高压球的方式将球打了出去。 这一个发球是一个速度很快的高弹球。对此了解的手冢提前就站好了位置,他双手持拍,尽力将球往下压然后奋力打向对面球场。 在手冢击球的同时,不二就转身跑到了底线。将前面的大片球场空了出来。 “这种时候采用双上网战术不是更好吗?”忍足说道。 “不是不用,而是没必要。”幸村拉了一下快要滑落的外套。“像一般采用双底线防守阵型,前卫往后跑的时候要么是面对着球网往后退着跑,要么是背对着球网但会回头注意对方的动向。可是不二甚至连球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就往底线跑,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在乎球的位置,毕竟球只会飞回一个地方。”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手冢区……” 球越过不二刚才所在的半边球场,拐着弯朝手冢飞过去。 “手冢这个家伙一开始就用上了手冢区是打算一口气拿下分数吗?” “我想应该不是。”千岁对橘的判断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你看手冢的击球动作,你什么时候看过他这么频繁的双手持拍。双手持拍虽然会增加力量,但是对于他这种选手来说反而会降低控球率。” “也就是说没办法做出有效的旋转,将对方的球诱到界外了。” 卡姆西跟着球退到底线,击球的同时快速冲到了网前。 “手冢,你的球我已经研究很久了,你那一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球打到了手冢空出的半场没有转弯。球的飞行距离很短,高速旋转的球在半空中垂直落下。球快要落到边界线上,手冢却一动也没有动。 “手冢区竟然没作用了。” “球下坠的好快,手冢社长竟然一动都动不了。” 就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手冢身上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的离开了底线。 “那个小子什么时候过去的”卡姆西惊讶的喊了出来。 卡姆西过分在意手冢而忽略了始终没有动作的不二,等他和卡恩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球穿过两人中间落在了底线上,弹开了。 判断球不会飞向手冢区的同时判断落点,迅速跑位,判断对方的位置所有的行动和观察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球场外又是一阵欢呼,这一球的判断精彩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那个臭小鬼早就料到球的方向了吗?还是”卡姆西盯着不二看了一会,然后将视线放在手冢的身上。“你这算是在逃避正面对决吗?手冢,这很不像你。” 手冢本已经要准备接下一个发球,听到卡姆西的话才转过身。“你不要忘了,这是双打。” 手冢冷漠又不以为意的态度正在悄无声息的点燃卡姆西的怒火。他回到发球线,使将球狠狠的砸在地上又顺势接住。“臭小子,你看着好了,我在球场上所受的屈辱今天一定要在你身上找回来。” 最强双打(2) 卡姆西的发球和回球都相当的有力量,即便是退役了,作为前世界第二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卡姆西的球对于手冢来说,处理起来也有些费力,但他还是尽力的控制着比赛的节奏,一直在底线进行防守的不二也几乎没有任何支援的举动。相比之下,对面球场的卡恩几乎都没有碰球的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球场内变成了卡姆西和手冢的抽球拉锯战,比分难得才能变动一下。 比分变成40:30。手冢依旧还在使用手冢区来控制比赛节奏,他似乎并不急于得分,反而在对方的重压力球下不断的变换着球路。 “手冢教练到底在搞什么啊,让对方的球出界不就好了吗?他办得到。”观众席的队员们似乎比球场上比赛的两人还要着急。 “虽然双手击球的控球率会下降,但是也并非办不到。” “不是办不到。”白石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个人。“而是他不想那么做。” “不想那么做?为什么?教练的力气和那个人差太大了,而且你也看到了,对方明显是针对手冢教练。” “你们看着好了。”白石淡然的说。“你们的教练是没有死角的。” 球高高的向上飘起,手冢撤下了手冢区赋予的旋转,开始迅速向底线退去,卡姆西没有放过可以得分的好机会,他一个箭步跨到中场,借助冲刺力高高的跳了起来,他大幅度的抡起手臂,在球下坠之前把球打了出去。 受到巨大压力的球破开空气,像一道黄色的闪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直线。“你退到底线是没用的手冢,这一球” 随着卡姆西的话一同出现的是一把青绿色的球拍,球拍的拍面在半空中拖住来球的同时顺着球的压力方向往后退了半厘米,球以轻巧的方式高高的弹起来,飞到了后场,卡姆西急忙往后跑,但已经来不及的,球在触及底线的同时向场外弹出去。 这时一直没怎么碰球的卡姆奋力一跃,勉强接住了弹出去的球,球又一次被抛向了天空,此时的手冢已经站在网前,用高压球回敬了对手一分。 比数变成40:40 手冢的陷阱,不二的回球,最后的高压球,一切都像是提前算好的一样,准确无误的预测了对方的球路和队友的动向,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我们到底在看什么啊,他们两个人也太可怕了。”菊丸惊讶的几乎要跳出去,他把碍事的帽子和墨镜都丢到一边,完全不在乎是否有粉丝躲在周围了。 “原来如此,这两个人的默契跟本不需要暗号和语言的交流,只从一举一动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想法,真是让人嫉妒的灵魂伴侣啊。”乾坏笑着拿出了笔记本。“这种东西不记录下来可惜了。嘿嘿嘿。” “看样子是我轻敌了,那个小子挺有一套的。”卡姆西咬着牙,攥紧了球拍。“喂,卡恩,你盯着那个家伙。” “啊!是,伦敦先生。” “这一分我必须拿下。”卡姆西继续刚才的发球,这一次球速比之前的还要快。 “一般人很少有他那样发球的,只有手臂够长,身高够高才有效果。” “那不就是长臂猿吗? 听到海棠的话,桃城侧着身子看了看他,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独毒蛇,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吗?哈哈哈。” “喂,臭小子你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啊。” “哪像你啊,才刚过平均身高而已,就像”两人又互相扯着衣领扭在了一起。 “学长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爱吵架啊。”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正在争执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过去。 “越越前?”,“哇,小不点” “嗨,学长们,好久不见。” 越前的出现起到了无声拉架的作用,桃城和海棠完全对对方失去了兴趣。 桃城松开海棠的衣领,对月前说道:“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哦,我忘记说了,我以为学长们会知道。” “知道什么?”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笨啊,手冢社长和不二学长双打比赛,这么难得一见的事情怎么会错过。”海棠也一样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次挖苦桃城的机会。 “你还是想打架,臭毒舌。” “他们又来了。”菊丸无奈的蹙着眉头。做的稍微离他们远了一些,免得被伤到邻居。 球场内的比赛还在僵持着,比分从1:1变成了2:1。手冢顺利的保住了发球局。 在卡恩的发球局里,对方果断的采取了进攻的策略。卡姆西想要一雪前耻的决心非同小可,自从一轮游输给手冢之后,他颓废了一段时间,沉迷于赌博和酒精,没过多久就输光了自己的积蓄。他变得潦倒。但是曾经的那场比赛就像是一场噩梦,在他还有理智的时候紧紧的包裹着他,试图将这个误入歧途的人拉回来。 在他的暴力美学被彻底颠覆之前,卡姆西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一定会凭借着力量征服全世界。当他引以为傲的力量终于起不到作用的时候,他的世界在顷刻间崩塌了。那场比赛成为了他平坦大路上一个深深的裂隙。站在球场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他看着平原大陆慢慢的塌陷,消失在越来越远看不到的地平线。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未来。 “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你,手冢。”卡姆西在心里说道:“我想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你竟然退役了。为什么?你明明那么强大,再打个十年八年的也难遇对手,可是你为什么抛下了我梦寐以求的冠军,抛下了网球场,说走就走。连复仇的机会都不给我。当我得知你委身去当那些小鬼的教练,我有多气愤。我现在倒是想看看教练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当的。”他瞄准不二和手冢之间空出来的地方,用一个短截击拿下一分。 卡姆西轻哼了一声,挑衅道:“这种球都接不到,你是不是因为当教练而退步了,手冢。还是说你的肩膀已经不行了呢?” 手冢没有理他,只听了半句就转身离开了。卡姆西依旧不依不饶将目标转向了不二。“喂,小子,你的搭档受伤了,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你知道吗?” 不二闻声回过头,轻轻睁开眼睛笑了笑。“知道啊,不过这并不会影响这场比赛的结果。” “真是嘴硬的小子。” 嘴上吵架归吵架,但在两局过后卡姆西就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开始观察不二,想要用自己的经验来评测不二的实力。 虽然是双打,但是不二出手的机会就和卡恩一样少。卡姆西观察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点儿什么。而手冢似乎除了手冢区之外也没有打出任何一个绝技,就连零式短球都没有打。 卡姆西的情绪在焦躁和平和中反反复复。他的情绪的波动程度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而是随着比赛的状况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卡恩虽然很少接球,但他把关注卡姆西的情绪状态作为自己的任务。 “这家伙在搞什么,不会一直就想打拉锯战。”卡姆西的球被手冢轻松接住。 “还不赖吗,看样子记得肩膀没有病历上写的那么严重。那么这一球呢?” 卡姆西最擅长的凌空截击球就像一颗黄色炸弹,包裹着巨大的能量朝手冢飞了过去。手冢单手持拍看似轻松的将球打了回去。但球的重量到底有多重只有他自己清楚。 接住球的那一瞬间,他从手腕到肩膀就像是触电了一样,一瞬间的刺痛满随着麻木,差点让他握不住拍子。 “这家伙的力气比之前的还要大。”手冢承受着球砸向球拍时能让他手臂在一瞬间失去力气一样的麻木他回想起之前的那场比赛。 卡姆西的心态简直是顶级球员中的垃圾选手。手冢在赛后评估过他的水平,谭阿忠凭借身体优势打出来的球完全出自于天赋。当他的力量和技巧在对手面前起不了作用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暴怒无比。她之所以能在总分排到世界第二的水准完全是因为他的那种球一般人也没办法接住。 手冢知道如果将卡姆西的球弄出界,现在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是,如果他那样做的话,这场比赛就失去了意义。 “我所受的屈辱一定要在你身上加倍讨回来了的,手冢。”卡姆西用尽全身力气打出扣杀球,这一球的速度,旋转和力道都肉眼可见的凶悍。 球直奔着手冢而来。手冢立刻做好引拍的动作,但是在球直接要撞向他的脸的时候,他突然侧过头,球贴着他的发梢飞了过去,在界外砸出了一个印记。 “是手冢幻象吗?”裕太猛地站了起来。 “不是。”观月摇摇头。“那一球一定会出界,卡姆西的那种击球方式有点过于冲动了。手冢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故意让对方以为他会接球。” “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观月,那种球让老哥来接不是更好吗?” “我不知道,也许手冢他有自己的想法。” “你们在说什么啊?”石井一脸茫然的看着裕太和观月。“我一句也听不懂。” “外行的人就不要试图听懂了,看个热闹得了。”观月依旧嘴上不饶人。 石井虽然想反驳,但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观月的每一个词都说明了他的现状。他只好忍下了哑巴亏,安静的看比赛。 “手冢那个家伙他到底行不行啊。”迹部叹了一口气。“如果在这么搞下去他的肩膀又该抬不起来了。是时候该让不二表演了。” “你什么意思啊?迹部。” “你们难道都没有看出来吗?手冢的肩膀根本就没有完全好,” “哎?真的吗?完全没有看出来。” “你们当然看不出来了,因为还没有坏到会影响他赢球的程度,不过” “不过什么?” 迹部注意到球场上不二接球的频率变得慢慢的高了起来,才放心的说道:“算了,没什么。” 手冢渐渐的向后场退去,和不二互换了攻守的位置。此时比赛进入第九局,在4:4平手的情况下,暂时由手冢和不二以30比0领先。 不二在发球之前走到手冢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问道:“你没问题。” 手冢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没问题。” “那就好,你可不要逞强。”不二转身往发球线走,手冢在背后叫住了他。 “呐,周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赢得的那些荣誉其实还属于另一个人。” “嗯,我知道,我说过我绝不会在原地等,我会跟上你的。” 不二回到发球线,其实他已经很清楚,手冢的肩膀已经超负荷了,虽然没有严重到过去那样,但是情况并不好,尤其上次的意外受伤其实已经加重了手冢的伤。 他需要时间让手臂的肌肉放松一下。 “你就是什么都不说这一点真是让人烦恼。”不二小声嘟囔着。“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他将球抛向天空,这一次是普通的发球。 对方的回球还是针对手冢,但是这一次接球的人换成了不二。 上旋球划过不二的球拍线,飞到对方球场的时候过网急坠,触地的球在观众的一片惊讶声中划过地面,飞出了界外。 不二睁开眼,蓝色的瞳孔闪着天才的光芒和荣耀。他站在手冢的前面,微微眯起眼睛朝观众席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完全成了不二的个人秀。与手冢长时间的僵持之后,卡姆西已经没办法再打出一开始的力量网球,他的回球速度和力道都有所下降,以不二的腕力也能够对付。 “可恶的手冢”卡姆西边打边喊。“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双打比赛。”手冢不以为意。他一边恢复体力一边在必要的时候支援不二。 “你为什么不是用你的绝招和我打,你这个混蛋。”卡姆西的情绪明显波动了起来。他已经认定手冢宁可牺牲自己的手臂也不打算跟他认真打比赛。然而就是这种他认为的好不认真他也没办法对付得了。 对手冢的愤怒和自我厌恶正在慢慢的吞噬卡姆西的理智,而不二的回球也总是会打出乎他意料的位置。 不二的飞燕还巢几乎没有了标志性动作的痕迹,在地方的上旋球打过来的时候他都会赏他们一球。但同时也将擅长网前截击的卡恩留在了前场。 不二对卡恩的研究仅限于比赛视频里,但实际上场才发觉这家伙比想象中难对付。 卡恩想给卡姆西制造机会,但是不二却始终保持着进攻的状态,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儿空隙。 他决不能让这种状态的卡姆西将球打向手冢。 “不二他对卡姆西确实还是有所防范的。”幸村说道。 “为什么?” “估计手冢可能也不知道,卡姆西的精神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再打网球了,他一旦情绪失控就会非常具有暴力倾向。” “你怎么会知道?” “恰巧知道而已,我之前的美国医生的哥哥正好是卡西姆的主治医生,那家伙一直不接受精神鉴定,就是为了找手冢一雪前耻。我只是将这件事随便告诉了不二而已。” “随便?这已经不是随便的程度了。可是手冢为什么还要接受这场比赛,完全不合理啊?” “如果是平常的他确实不合理,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就很合理了。这就是手冢的作风。他是为了不二才接受这场比赛的。” “为了不二,为什么?” “切原。”真田压了咬牙,歪着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给我安静一些看比赛。” “咦”切原被真田吓得脖子都短了几厘米,他赶紧道歉。“啊对不起,真田副社长。” “老实一点,看比赛。” “啊是。 ·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那些在发布会上说的话其实都是借口而已。”不二回球的同时也将思绪送到了更远的地方。“为了创造新时代的网球,让更多的优秀的年轻人有机会站到更高的舞台上,但是你自己呢?处在巅峰时代的你是否真的就是铁了心要放弃网球呢?你明明曾经那么喜欢网球,喜欢到我会对它嫉妒。但是我也知道,你了解我,你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可你站在同一处默默的等。我想要跟你站在同一个高度看同样的风景,即便我是如此渴望的,但是我却始终没办法做到。或许我将一切都抛弃掉,变成另一个只为了网球的不二周助,那样的我就已经不是我了。所以你选择退一步,停下脚步,回过头走向我拥抱我,不再做那个等着我的手冢国光。” “所以你为了我创造了这次机会,来弥补曾经的遗憾。我不想站在原地等,这次就让我站在你前面,代替你去冲破这一场暴风雪,我相信天晴之后我们看到的一定是同一片景色。” 他有多少个愿望,多少个梦想曾在手冢的面前提起过,不二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只要手冢重新给出一丁点的线索他都能马上意会到。 “一起打双打只是我曾经一个任性的小小愿望而已,就算你认为是在开玩笑我都不会生气。”不二的情感在心里流动着。“一起站在顶峰是你给我的承诺,如今你把它们合二为一,那就让我实际证明给你看,也证明给我自己看,我跟得上你。” 白石远远的站在看台上,他看到他曾经在不二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厌恶和迷茫正在慢慢消失。 “喂,他竟然用杀球接杀球哎”观众席有人站了起来也有人喊了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到了这个在刚才还默默无闻的天才身上。 而此时,手冢不声不响的跑到了中线的位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最强双打(3)——并肩而立 不二和卡恩的网前对打一直持续到这一局结束。不二用葵吹雪将比分改写成5:4发球权重新回到了卡姆西的手里。 “伦敦先生,那个不二周助确实不是一般人。” “用不着你告诉我。”卡姆西瞪了卡恩一眼。“作为职业选手你竟然还能让他打成这副德行,真是丢人。” 或许是刚才跟卡恩的对打让卡姆西有了充足的休息时间,他的发球重新又有了威力,不二也采用双手击球,然后快速上网。 “臭小子,你以为我是谁啊。”卡姆西快速挥拍,球直迎面朝不二飞来。 不二迎着球,就在场外有人喊他小心的时候,他突然收住即将迈出去的步子,转而往旁边跨了一大步。 手冢的身影出现在不二的身后,他弯着腰,轻轻将球打了出去。飞过球网的球迅速下落,在触地的同时滚到了网子上。 “不二那家伙都已经算好了。”观月惊讶的说道:“他预测到卡姆西的球会对准自己的脸打过来,索性用自己当做诱饵,明确了对方的球路,给手冢创造了机会。” “裕太,你看到刚才那一球了。”石井惊讶的合不拢嘴。“那一球没弹起来啊。他们职业选手都这样打球吗?” “什么啊!”裕太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他们中学的时候就已经这样打了。” “中中学?” “对啊。” “就是这个,看起来好酷啊!”淑子兴奋的拍起手来。“手冢太太,您的儿子真厉害。” “哪里,您说笑了,小不是,不二君才厉害呢!哈哈哈”彩菜赶忙用笑容掩饰自己刚才的口误。好在她的语速够快,淑子的一半注意力还留在手冢身上,并没有在意她的口误。 淑子对网球产生兴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二和裕太两个人。网球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裕太在那段时间和自己的哥哥如此针锋相对,这是淑子想要搞清楚的问题。但是还没等她搞清楚,两兄弟就通过一场比赛解开了心结,而淑子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对网球有了更大的兴趣。 作为一个老年追星族,她有自己的追星底线——既电视上追星。而如今出现在现场其实只是为了看一看自己那个无欲无求的儿子为什么会在放下球拍对年依旧还会愿意参加如此职业的比赛。而他所喜欢的这个世界冠军又为何选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当自己的搭档呢? 淑子只知道手冢是不二的同学,却不曾知道在两人远隔山海的这些年,依旧保持着高于友谊的联系。 “他们两个人的默契真是太好了。”比赛逼近赛末点,由美子激动的几乎要站了起来。 “老姐,你挡住我了。”裕太拍了拍由美子,在她背后小声嘀咕道:“你注意一点儿,别露馅了。” “我知道。”由美子坐了下来。她用余光看了一眼淑子,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鹤子的情绪变化。 鹤子在一开始还和由美子他们聊了几句,但从比赛一开始她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视线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随着球来回游移,对精彩的得分也没有表现出兴奋。她的脸上始终都飘着像是在做一道难解的代数题一样表情,茫然而忧虑。 但是由美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身后的喧闹声打断了。 球场上似乎出了状况。 卡姆西由于过于用力,在半空中杀球的时候球拍脱了手,失去控制的球拍迎面飞向了不二,而正在跑位的不二根本来不及收回脚步,眼看着球拍就要撞了上来。就在他抬手准备挡一下的时候,一只白色的球拍挡在了他和飞来的横拍之间。 手冢扔下一定能够得分的球,挡在了不二的面前。他的突然出现让本就没有站稳的不二像一个滑冰初学者一样,步伐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 手冢出于本能的反应,急忙伸手拖住了不二的后背。 球场外从惊异到欢呼再到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又是一阵喧闹声。 “时机真是妙啊,我看今天晚上我不用回家吃饭了。”乾一边说着一边刷刷刷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手冢那个家伙。”迹部轻哼了一声。“如果说他是故意的他恐怕都不会反驳。” 幸村摊了摊手,坏笑道:“你要是想趁机挖苦他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旁的真田一本正经的看了看迹部和幸村。“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听到真田一板一眼的话,迹部和幸村茫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一齐看向真田。倒是给真田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啊,对对,真田说的没错。”迹部倒是也挺会捧场。“这种事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嗯,你说的没错。”幸村赞同的点点头。 球场上,手冢等不二站稳了才放开手。“没事,周助。” “没事,谢谢。”不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有些变形的球拍。“看样子你得换一把了。” “这都不重要,你没事就好。”手冢从头到脚将不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点了点下巴,示意他走两步看看。 不二意会的往前走了两步。“你看,没事。” 确认不二没事,手冢微微点点头。然后他转身的同时将刚才一脸关心的柔情迅速的换成了往日里的冷漠严肃。表情的变化比川剧变脸还快。 “希望你不是故意的。”手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卡姆西还是在其中听出了愠怒和警告。 “你倒是挺能英雄救美的。”卡姆西撇了撇嘴。“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是吗?那就好。”手冢捡起地上的球拍递给卡姆西。他看了看自己的拍子,框上留下的缺口宣告了拍子的寿命到此为止了。他走到休息区,换了一把拍子又回到球场。此时卡姆西也更换好了球拍,站在了发球线的位置。 手冢和不二互换了位置,他站在接球区稍微提高了声音对卡姆西说道:“最后一球了,就让我们做个了结。” “正合我意。” 卡姆西还有力气打出力道和旋转都强劲的发球。手冢侧身打出一个漂亮优雅的单反。 手冢击球的同时,不二的脚步就已经开始移动了,球飞过对方的球网,两人也摆好了双上网的攻击姿态。 手冢和不二就像是配合完美的舞伴,每一次攻击和防守都毫无死角,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互相的干扰,他们几乎不需要交流就能判断对方的接下来的行动。 双打的观赏性就在于队友之间的配合,他们两个用无声的交流将配合的完美性发挥到了极致,就像是在演一场优美的舞台剧。 卡恩迫于压力只能和卡姆西一起退到底线。卡恩企图将球打到不二和手冢中间,但球路早就被两人预测到了,手冢用反手截击将球打到了发球线和边线的夹角。 卡姆西试图挑高球,但被不二凌空拦了下来。球飞向底线的角落,刚好落在了线上。两人还来不及惊讶不二的控球,卡恩就赶着去救球,勉强救回来的球又给了对方高压球的机会。 手冢摆出要打扣杀球的姿势,后退了两步轻轻跳了起来。 卡姆西和卡恩根据手冢的击球动作预测了球路,退到底线准备防守。 但手冢并未像预想的那样打出扣杀球,他举到半空中的球拍突然收了回去,让球从头顶飞了过去。此时原本站在另一个半场的不二却出现在了手冢的身后,他顺着球的下落反向滑动球拍,让球在球网上轻轻弹起,球轻巧擦过球网,顺着网子滑了下去,在对方的半场落了地,再也没有弹起来。 比赛结束。 裁判宣布比分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欢呼声中。卡姆西咬着牙,狠狠的将球拍砸在了地上。卡恩过去阻止他但也被她推到了一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裁判想过去阻止但是被卡恩拦住了。 卡恩不顾擦破的膝盖还渗着血,冲到卡姆西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抡起拳头,在卡姆西的脸上重重的砸了一拳。“你清醒点,伦敦先生。” 被晚辈砸了一拳,卡姆西不知道是震惊还是被打蒙了,一下子呆住了,他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盯着怒气冲冲的卡恩。 不二站在手冢身边,用余光偷瞄着他。手冢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此情此景他的情绪有什么波动。但不二还是在那双冷静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的悲哀。 之后卡恩和卡姆西就被保安带走了。但事情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直到傍晚,不二才从手冢的口中得知之后的发展。 卡恩把卡姆西打了一顿,恩威并施才让他清醒了一阵子,但没半个小时卡姆西就在酒精中沉溺了。不过据说他还是耍了一些手段,在地下赌局中捞了一笔。 但是这仅仅是不二和手冢会关心的问题。普通大众们似乎在比赛结束就将卡姆西和卡恩抛在了脑后,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本国的两位选手身上。 两人比赛的热度并未随着比赛结束而消退,反而越来越火。不二甚至没办法理解,一个好端端的网球比赛最终的发展方向完全变了。手冢的球场上护着他的那一下被网友拍了下来,有人开始深挖他们两人的关系,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扑朔迷离,如线团一般混乱,但最终各大媒体广场都被cp粉丝占领了。 一个世界第一,一个非职业网球手;曾经是同一个球队的队友,又从队友变成了对手;一个天才与另一个天才;一个万年领袖,一个“千年第二”;一个严肃冷漠,一个随和温柔随便哪一条拿出来都会成为议论点。 迷之评论一片接着一片。事情的走向也不太符合手冢的预期,但是他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晚饭过后,不二在花架旁边欣赏他那几盆仙人掌。手冢靠在沙发里最后确认要用的考试题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怎么看?国光,很奇怪,大家的关注重点好像都不太对劲。” “虽然很奇怪,但是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嗯,这你说的倒是没有错。不过任由事态怎么发展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啊。”手冢皱起眉头。“其实我比较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我是无所谓。”不二把仙人掌放回去,拿起修枝剪开始对手冢的几盆绿植动手动脚。“你本来是计划从公众视野中淡下去,连商业代言什么的都拒绝了。可现在的事态发展好像和你的本意大相径庭。” “我没办法阻止悠悠众口。不管回应还是不回应都会给大众制造新的话题。要我为了我自己说一些违心的话我是不会去说的。只要不给你带来麻烦我都不在乎。” 尽管手冢在和不二交流的时候总是态度温和,但是或许他自己不曾留意过,他偶尔冷静的态度反而加重了他的强硬。 不二没再说什么。或许他说一句“要不干脆承认了就好了”,手冢也大概率会照做。但是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他不想逼迫手冢去做什么,就像当初他没有鼓起勇气去用“我爱你”三个字去困住那个追逐梦想的少年一样。 不二知道,自己至今还缺乏一点儿豁出去的勇气。 他跟随那个少年的脚步,遵照他希望的那样做出了改变。他改变了许多但却不够彻底。 就像他说的,他无法确定那样的他是不是还是他自己。他可以有所保留,也需要一个理由奋不顾身。 修枝剪剪断树枝的喀嚓声和书页划过空气的沙沙声相互交映着,像两个情节正在融为一个故事。 不二修理完树枝,将剪下的残枝败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打扫好战场,然后也陷进了沙发里。 手冢心无旁骛的看着手里的资料,不二静静的看着那张认真的脸。 手冢总是沉默寡言,很少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情感。即便他在面对不二的时候会稍微开朗一些,但不二对他的内敛还是充满了好奇。他见过手冢热血沸腾的样子,他相信,手冢平静无波的表情下一定藏着丰富的情绪宝藏,等着有人去发掘。 注意到不二凝视的目光,手冢微微偏过头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不二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一直保持这个表情多长时间。” “……呜。”手冢转过头,保持着不变的表情盯着不二。好像是在刻意配合他的好奇心。 不二往前凑了凑,手冢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又往前凑了凑,直到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鼻息的温度。然而手冢就像一个不要笑大挑战的获胜者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二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手冢的脸颊开始微微泛起红晕。 “你害羞了……哈哈哈。”不二靠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 “满意了?” “怎么可能。”不二抬了抬手冢的肩膀。“没事?” “没事。” “那好,当我的枕头。” 不二枕着手冢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好,你说,我听着。”手冢将拿起的文件又重新放下。认真的等待着不二开口。 “可我还没想好该从哪一句开始说。” “嗯?”手冢的指尖拂过不二脸颊上的碎发,在他的头上揉了揉,紧抿的嘴唇浅浅吻过他的脸颊。“那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逃兵,一个对战场恋恋不舍的逃兵。 手冢一直都比不二出门早,但早上起来的时间倒是差不多。 “真是一个好天气。”不二拉开窗帘,刚在东边冒出头的太阳立即将光洒了进来。 城市掩映在霞光之中,五彩斑斓的喧哗褪去之后,大街上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不二的视线越过街道飘向城市的远方,但马上他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凝视着大街的一角。 阳光有些刺眼,但还是能够勉强看到一小块不太合乎常理的反光,不二想仔细的看一看,就将窗帘开的更大了一些,就在他的手段探出头一看究竟的时候,那个反光消失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那里。 楼下的保安小哥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鬼鬼祟祟。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喂,小子,你干嘛呢?” 那人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长相,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毛线帽和围巾裹在棉衣里,他举着相机缩在杂木花园的树下,镜头的方向正好对着大楼的窗户。 “你在干嘛?”保安又问了一句。 “啊!不……没什么……我在练习怎么举相机……”那人支支吾吾的说着,在保安疑惑的空档拔腿就跑。 不二看了个乐呵,懒洋洋的抻着胳膊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手冢已经上班了,他看了一眼留在桌子上的午餐便当,觉得自己也该准备出门了。 不二乐呵呵的出门,乐呵呵的到达工作室,面对一大摊工作竟然也乐呵呵的哼起了小曲儿。 “社长今天很开心啊!”每天观察每一个人的状态是爱子常年以来的癖好。不二是最后一个到的,也是情绪表现最明显的。 “可能是昨天赢了比赛!毕竟那么激烈的比赛难得一见而且对手还是职业选手。” “这可不见得。”早苗似乎是得到了妻爱子的真传。有模有样的说道:“这是充满恋爱的酸臭味的快乐。” “你多半是酸了。”旁边的同事说道。“说起来我们真的要瞒着石井吗?” 早苗朝不二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确定门关的严严实实才压低了继续说道:“学长他不让说自然是有道理,而且你们没有发现石井对学长和对别人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吗?” “你不会说他也是那边的?”谈话的氛围莫名其妙的开始变成了悄悄话。 “你们不会都没看出来!”早苗吃惊的扫了一眼众人的瓜脸。“学长他早就看出来了。石井不敢说,学长也不挑明。我猜啊多半还是想给对方留点余地。” “给石井吗?这也难怪,毕竟社长现在的恋爱对象可比石井强多了,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石井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大家一大跳。好在他并没有把关键词语听清楚,几个人瞬间交换了一下眼神,趁机转移话题。 “我们是说你昨天有没有去看比赛。” “我当然去了啊!”石井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作为f·熊工作室的优秀员工,和社长有关的事儿我当仁不让啊!不过真没想到,不二竟然那么厉害。” “这可不是舔狗该说的话。” 这时,社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不二从门内探出头,在聚集的一小撮人中寻找了一圈,然后朝石井喊道:“石井君,你的上帝来了新方案,你确认一下跟对方做一个对接,明天继续冲绳之旅。” “他们到底想干嘛?上次的方案不是已经通过了吗?” “天有不测风云。”不二惋惜的叹了口气。“管理层大换血,你的上帝更新迭代了,所以之前拍的宣传照全部需要按照新上帝的要求来,加油……” 相比不二的精神抖擞,手冢从一大早上就显得疲惫不堪。 同办公室的老师给他端了一杯咖啡,看着他眼眶下浓重的黑眼圈问道:“手冢老师是怎么了?难得看到你这么憔悴。” “谢谢,我稍微有些睡眠不足。” 手冢的状态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稍微有些睡眠不足。他面色憔悴,以往的英气在今天早上稍微打了折扣。他眼角下垂,稍微一不注意上眼皮就跑去找下眼皮贴贴。他转过脸打了一个大哈欠,瞬间泪如泉涌。 “你看起来相当累啊!是最近的工作太繁忙了,再加上昨天的比赛搞得。” “也不算是了。”手冢将咖啡一股脑的灌进胃里,期待着这玩意赶快有点效果。毕竟一宿没睡好的真正原因他打死都不能说。 他撑着眼皮把考题弄完,然后拎着文件往系主任的办公室走。 负责教务的主任是一个面容和蔼的老教授——前田誉子。 前田教授花白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虽然年过七十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轻的多。她的眼角和脸颊都留有岁月的痕迹,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整个人更有气质了。 她微笑的看着手冢,一眼就看出他精神不佳。“哎呦,手冢君,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不瞒您说,是的。”手冢把文件递了过去。“这个您过目,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决定采用这一套考题。” “嗯,好。” 前田教授接过文件,拉了拉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她虽然看起来和蔼但一涉及到学术问题就会非常严厉且强势,她终身未婚。与她的事业成为了伴侣。在学术界拥有相当高的地位。 她把手冢送来的文件一字不落的从头看到尾。在桌子上摸到铅笔,在其中的一段文字上画了横线。 “手冢君,你自己看一看,读一读这段话。” 手冢接过文件,读了一遍横线上的内容,瞬间有一种想掐死自己的冲动。“对不起,教授,这是我的问题。” “这么明显的语法错误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前田目光迥然的望着手冢。看了一会儿她语气褪去了严厉,问道:“是不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让你太疲惫了。” “没有,我没有为这种低级错误辩驳的理由。我会马上去更改。” 前田教授并没有让手冢马上回去修改错误的意思,她盯着手冢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一种过来人能够轻易洞察世事的敏锐。手冢在发觉自己不应该出现的失误之后已经清醒了许多。他回忆着昨晚上的经历,这段错误的语法就是他在一边忍受着肩膀的疼痛一边担心不二会发现的深更半夜在书房敲出来的。 他一整夜辗转难眠,又怕打扰到不二,只好去书房找事情让自己分心。又趁着不二起床之前让一切情绪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但另一件事却赖在他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了一阵子,前田教授开口道:“你是因为网络上流传的那些话而烦恼吗?” 手冢愣了一下。网络上的传言太多了,他一时间判断不出前田教授具体指的是什么事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前田教授和蔼的笑着。“你不会是觉着我这种老太婆竟然也会了解现在你们年轻人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了。” “您误会了,我不会这么想。”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前田教授兀自说着。“我问一个直白的问题,你是不是因为你和那个小伙子的事情在烦恼。” 手冢沉默了。他把文件放到桌子上但没有抬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是和不是都不算准确。 手冢不回答是因为不想撒谎,但同时也说明了那些猜测不是无中生有。前田教授看出了手冢的为难,同时她也得到了相应的答案。 “没关系,这都是你的私事。但我不希望影响到你的工作。” “是,对不起,教授。” “对了。”前田教授从桌子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手冢。“我们系有一个海外进修的名额,时间是两年。我看了一下,我们系里符合要求的只有你,进修结束之后可以直接晋升副教授。我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很忙碌,除了这边的工作还有国家队那边的事情。人的一生可以有许多忙碌的事情,可重点只能有一个。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用马上回复我。” “是,谢谢您。那我先告辞了。” 手冢站起身离开,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前田教授又叫住了他。 “手冢君,或许我的话有些多余了。事业可以有很多个阶段,但是真正的爱情一生只有一个。”前田教授和善的一笑。“好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不限于学术问题,我喜欢和你们年轻人聊天。” “好。” 走廊上空无一人,手冢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也能感受到不同于疲惫的沉重。手冢在楼梯的边缘停下脚步,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灰蒙蒙的,杂木林里枯枝摇曳。口袋里的电话发出嗡鸣声,他看了一眼,像是在看一张判决书。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逃兵,一个对战场恋恋不舍的逃兵。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给自己留别的选择。 手冢没有接电话,但还是收到了一条消息。 “你要是有时间就回来一趟,我们谈一谈。” 消息是手冢国一发的,即便他不开口,手冢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种威严的压迫感。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复道:“好,忙完这阵子我就回去。” 他没有再收到回复,但他知道,这件事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解决。 手冢往后退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你刚刚走出的门口。前田教授话里的暗示不能再明显了,可是他却拿不定主意是否需要一些人生指导。 他还太年轻,人生的经历有时候不足以支撑他做出判断。即便是他早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当眼前出现阻碍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有能力解决呢? 他感觉自己的自信在这一刻变得不再稳固,尤其在即将要面对国一的时候。 他的坚定能够如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吗? · 不二坐在窗边,手里抱着一本相册。极端的掩饰过后,他的思绪已经陷入了迷茫的混沌。 相册里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收集的所有的雪山照片,有一些他也登上去过,有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中途就放弃了。 他不喜欢一个人踩着深雪在山脊上亦步亦趋。高空稀薄的大气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飘荡无依的孤魂, “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不二自言自语。他合上相册,漫无目的的望着街角。风很大,在屋角打着旋儿嘶吼着,天阴沉沉的。 手冢以为不二没有发觉他昨夜的辗转难眠,这是他的失误。他躲进书房,给自己裹上了一层色彩失真的假面,尽量压低声音接完的那通电话就像是不断鸣叫的雄蜂,早就在不二的耳朵里筑了巢。 从手冢说话的语气不二很简单就能判断出电话的另一端是谁。 如果他能鼓起勇气,当场问出口是不是就不需要如此纠结了。可是他就是缺乏这种勇气。 他知道自己对手冢的依赖来源于对他的喜欢。只要他一直还在他心里的那个特别的角落,他就会永远依赖他。 不二苦笑着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无力而泄气,即便事情出自手冢那一边,可事到如今,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一整个下午,不二都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直到夜幕垂坠他才回家。 他推开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但从玄关某些物品的位置变动以及咖啡机旁边还没开封的一袋豆子判断,手冢应该回来过。 手机传来提示音,手冢发来了留言,他有事情要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很普通的一句留言,但不二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异常感。他找不到缘由,也甩不掉感觉。 不二在偌大的房子里兜兜转转,一会儿在客厅来回踱步,打开电视又看不进去,心情杂乱无章也没有收拾的方法,屋子里并不脏乱,不二还是决定打扫一番。收拾完一个屋子还有一个屋子,感觉怎么收拾都没有尽头,他在想手冢当初为什么买这么大的房子。 好不容易把客厅收拾完,不二去了书房。书架书桌都井然有序,其实根本没必要收拾,他把自己那一块地方收拾了一遍,然后走到手冢的书桌旁,看到了摊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 不二看了两页便打住了。他知道自己无需再看下去。那些呼之欲出的字眼就像是召唤过去的符咒,硬生生的将回忆拉了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陷入了茫然的沉思。 不二弄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茫然无措。他应该信任手冢一定能够解决任何问题,他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信任他的,现在也是一样,可是他却对自己没了信心。 他明明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可为什么一面对手冢就变得优柔寡断了。 “真糟糕啊!真糟糕。”不二自言自语的闭上眼睛。 · 手冢走出公共停车场,在岔路口犹豫了几秒,确认了正确的方向之后才拐进一条寂静的巷子。 巷子处于居民区,街道不宽,安静且温馨,质朴的小店的橱窗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将圣诞剪纸的影子贴在灰色的柏油马路上。 寒风吹过街角,似乎不想打破这里的宁静而没有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音。手冢推开咖啡馆的门,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声,眼前骤然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他只好把眼镜摘下来,眯着眼睛四处梭巡。 “这呢,手冢君。”鹤子站起身,冲他招手。 手冢走了过去。“久等了。” “没关系,我是应该提前到达的。” 服务生走了过来,询问手冢喝点什么。但手冢只要了一杯白水。 服务生略感无聊的走了,又漫不经心的走回来。他将水放在手冢面前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走开了。那种审视的态度无疑是把两人当成了正在约会的男女朋友的同时同情鹤子遇到了一个抠门鬼。 “抱歉,这么晚把你约出来。”鹤子说话的时候,视线却有些飘忽不定。 “没关系。” “我听说”鹤子抿着嘴唇,她抬眼看着手冢但很快又把视线移开了。她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垂着头沉默了许久。 手冢耐着性子等待着他再次开口,期间他不经意间朝台看了一眼。刚才审视他的那个服务生正看着他,表情并不和善。但手冢并没有对这种带有鄙夷的不友善有什么反应,他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继续看着鹤子。 “我听说”鹤子终于开口了。“我听说,国一爷爷给你打电话了。” 手冢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略显惊讶的点点头。“是。” “你都不问一下原因吗?”鹤子垂着头,苦涩沿着喉咙缓缓的滑了下去。“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也痛恨我自己喜欢的人是你。” 手冢没有说话,他握着手里的玻璃杯,看着它在灯光下映出的透明的影子在桌面上波动。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没有说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儿了。或许你以为我在挑字眼,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个字眼有多特别。但是直到前几次我看到你和不二君……” 鹤子的话在空气中凝滞了,她依旧垂着视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措辞。 过了半分钟,她又开口了。 “你上次出现在学校的诊疗室其实是因为看到了不二君对吗?还有你受伤的那段时间,一直陪着你的是不二君,所以……我曾经怀疑过我是不是多想了,但是我实在无法无视我所见到的一切。而且我上次问过你的那句话你始终没有回应。”鹤子继续说:“期待你的回应本就是我自作多情,我没理由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手冢定睛看着鹤子,自己可以不给她任何理由,毕竟他们之间本来就什么事都没发生,仅仅是对方喜欢自己就不得不接受对方对于感情的疑问吗? 喜欢和不喜欢之间还存在着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空白区域。在非绝对的空间里,一切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但是手冢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其实……” “等等……”手冢刚开口就被鹤子打断了。 “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鹤子深深地垂下头道歉道:“其实国一爷爷知道这件事的原因在于我,上次看完你的比赛回去的时候我和彩菜阿姨说了我的想法,但是无意间被国一爷爷听到了,他追问我,我没办法隐瞒,只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鹤子说不下去了,她垂着头,半天没有抬起来。 “没关系。”手冢平静的说:“不管怎么样,我爷爷总会知道,而且我也打算找时间跟他坦白。关于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鹤子抬起头,认真的凝视着手冢。 “我从来都不怕我和不二之间的感情没有意义。遗憾也好,后悔也罢,我都不在乎。我也从来没在乎过自己是不是还有退路,也不在乎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需要一张保证书。” “可是喜欢一个人总要有理由。你不可能只在乎一个人,难道你就没有在心里做过什么选择吗?” “没错。或许是性格使然。”手冢说:“我承认,能真正走进我心里的人并不多。我确实在乎他们每一个人,但是这种在乎是一视同仁的。没有谁会有什么特别的对待。” “但是越是如此人就会越感到孤独,就越会渴望一个能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人。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觉着我太傲慢了,我不得不承认,对我来说这就是事实。” “有些人不论如何努力总是会和你差半步,有些人却是故意和你差半步。他并非不努力,而是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刻意收敛了光芒,那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造成的结果,而并非他本身的问题。” “但是只要你见识过一次他的耀眼就很难在脑海中抹去,你会不自觉的希望他站在你身边,哪怕如此会因此掩盖你的光芒。” “我明知道他对我有所依赖才会如此,所以我那时候只能选择再往前迈一步,等着他追上来。我相信他能够追上来,也相信他能够和我并肩,所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 “你就不怕他中途放弃了吗?”鹤子问道:“他本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你或许也是如此,难道你就不怕你等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吗?” “不怕,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给自己留别的选择。而我对不二的信任绝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手冢苦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自信了。” “不,你确实有足够的资格这么自信。” “人和人的缘分很奇怪。不二曾经问过我,如果我们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学校,成为了对手,与在同校做同学做队友哪一种更好。当时我用不会胡思乱想搪塞掉了,其实我回答不上来。我不是不想去想如果,而是我不敢想。我害怕和不二失去交集。” 沉默又再一次将两个人包裹,不知道过了多久,鹤子打破了沉默。 “我明白了。谢谢你让我理解了超越友情的感情确实能够变成爱情。”鹤子充满真心的笑容终于又出现在脸上。“我真是太羡慕不二君了,祝你们幸福。” “谢谢。” “今天打扰你这么久真的很抱歉。”鹤子凝视着手冢,笑容变得尴尬了起来。“那我们之后还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吗?虽然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你嘴上这么你说,心里可不这么想吧。”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手冢才想起来最好尽快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前田教授,于是他打了电话过去,三两句交谈之后,前田教授还是希望能和他当面谈一谈。 前田教授没有什么可以牵绊的,留在学校的时间就普遍长了许多。手冢再一次推开她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这是你的最终决定了吗?手冢君。” “是。”手冢点头。“我考虑了很久,也知道这次机会难得,但是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我曾经差一点儿就失去了,这一次,我不想在重蹈覆辙。” “是吗?”前田教授若有所思的看着手冢。 手冢虽然没有给予她所期待的回答,但她深邃且迷离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半点的失望。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一边踱着步子一边低吟道:“或许这样更好,或许这样更好” 手冢略显茫然的看着她。“前田教授?” “不,你不用介意,我觉着你的决定很好。很好。”前田教授重新坐了下来。“人只有受到了教训才会长记性。或许我这句话有些言过其实了,作为过来人,我也曾经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但是时间一久,当初那种遗憾和后悔的感觉也就慢慢变淡了,以至于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分清我是否真的愿意接受我现在的一切。有时候也在想我所取得的成就,所有的荣誉对我来说是不是都有意义,我现在的选择真的就是对的吗?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就算是后悔也只能用如果去编织一个虚假的结局。所以我还是想再确认一次,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是。”手冢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郑重其事地说道:“您知道我有一段在海外生活的日子。” 前田教授点点头。 “其实在我打职业网球之前还有一段居留海外的日子,那段日子我考虑的东西比我独自面对人生的时候还要多,那个时候我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责任对我来说是第一位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却不得不把自己从集体中抽离出来,作为一个领导者我是心中有愧的。他原本就是一个洒脱且自由随性的人,却不得不代替我背负起整个队伍。而我除了答应他能一定会回来之外,什么也做不到。我在苦思冥想中徘徊的太久了,这一次我不想再给自己也给他带来烦恼。” “既然你如此坚定,我也希望你能够去走我只能用如果来强调的人生。”前田教授站起身,手冢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件事我会去跟学校说,年轻人的未来不是靠一纸推荐文就能束缚的。” “谢谢您,教授。” 手冢离开学校,在寒风瑟瑟的冬夜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很少会去细细回味自己的过去。在许多人眼里,他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成功的事业,人生总是在巅峰上屹立不倒。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似成功的人生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一路的坎坷让他的人生变成了一场豪赌,他是身不由己的赌徒。他拼尽全力将一切桂冠握在手中,创造了一个在别人看来荣光闪耀的人生。 他用十年时间去求证一个人生方程,终于得到了只属于他的答案。 他没有错过,这是他不幸人生中的大幸。 手冢打开家门,眼前是漆黑一片,在远处的城市灯光覆盖不到的黑暗里,他的心突然一阵慌乱,他按亮玄关的灯,看到不二的背包挂在门口的时候,仿佛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客厅里没有人,但手冢也没有开口喊不二。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是往书房走。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不出所料,不二靠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 不二坐在手冢的书桌旁,靠近房门,开门和有人靠近的感觉格外清晰。他微微睁开眼,借着客厅透进来的灯光看到了手冢。 “欢迎回来,抱歉,我睡着了。” “想什么呢?”手冢瞟了一眼桌子上摊开的文件。“你看过了?” “是啊。”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为什么要问我。”不二把椅子转了一圈背对着桌子抬头望着手冢。“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自己的事情?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这可难说” “你没否定就是我猜对了。” “你最近好像变胖了。”不二站起身准备走,但手冢将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用一个完美的闭环将不二挡在了椅子里。 “你干嘛?” “我哪胖了?” “脸”不二站起身,但又被手冢按回了椅子里。 “你先别走。”手冢说:“告诉我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非得知道?” “嗯” “好。”不二站起来。这一次手冢没有阻止他。 不二走到书架旁,抬头看着其中一层上摆放的几个相框,其中一张是他俩在u17集训中心合宿时拍的照片。那时候两人靠的并不近,互相不经意的看着不同的方向。这张照片拍完后的第二天,手冢就去了德国。 “这一次……”不二沉沉的说:“这一次,你又要放下这里的一切去很远的地方了吗?” 不二依旧保持着惯常的笑容,沉静柔和的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苦涩。他不知道手冢是否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没办法抑制自己不去往悲观的方向去考虑。 手冢察觉了这一点,他走上前去,轻轻的抱住了不二。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并非没有归期。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只要答应一声一定会回来,或许也并非不可。 可是,手冢太了解为了一个承诺所要付出的代价到底有多大。他早就受够了那些徘徊不定的日子,就像当初他无论如何都要从光芒中褪去,回归到普普通通的生活一样,这一次他也依旧打算如此。 “我根本不打算去的。”手冢轻声说:“就在我回来之前我已经把我的决定告诉前田教授了。要离开日本两年这种生活我可过不惯。” ”这样随意拒绝真的好吗?” “我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进修的机会留给需要的人才对,我这种一心好几用的副教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责任感不是你手冢国光的标签吗?” “是啊,不过呢现在的手冢国光只会对不二周助负责。” “我可不想耽误你的前途。”不二假装生气的说。他轻轻一推,手冢顺势也松开了手。 不二推门走出书房,手冢也跟了出去。 “周助,你明明就很开心的。” “乱说……我……”不二停下了脚步,他听到肚子的抗议声已经大过了他的说话声。他尴尬的杵在原地,僵硬的回过头冲手冢笑。 手冢在被不二带坏之前恐怕还能自称是老实人,但他现在已经完全学会了欲擒故纵这一套。他尽最大的努力咧开嘴露出坏笑。“饿了?” “嗯。”不二点点头,在心里痛骂自己的竟然在这种时候背叛自己。 “刚才还有人心情不好,还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也不开心。”手冢假装生气的把脸转向一边,但余光还停留在不二身上。 “这家伙假装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不二低声嘟囔道。 “嗯?你说什么?”下意识的问出来之后手冢才意识到生气的人好像不应该关心对方嘟囔什么才对。 但话已经说出口,他想收回来也没机会了。 不二哭笑不得,他朝手冢勾了勾手。“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手冢的脑子几乎不会去判断不二是不是在逗他玩儿,表面上像小孩一样赌气,但依旧还是““不成器”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手冢俯身前倾的弧度已经有生理上的习惯。不二顺势抱了上去,深沉且不带任何悲观情绪的吻让手冢有些猝不及防。 “这种补偿可以吗?” “那刚才怎么说?” “你还挺记仇的。”不二笑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胡思乱想。”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自己的未来做了规划。 第二天一大早,天依旧是阴沉沉的,不二在手冢离开家之后才出门,今天是周末,他打算去将二号接回来。 不二走到楼门口的时候,一个保安叫住了他。 “不二先生,您等一下。” 保安很年轻,看起来比较面生,但不二又觉着好像在哪见过跟他长得很像的人。 “有什么不事情吗?” “是这样的不二先生,有一位访客,在这等您很久了。” 不二顺着保安的视线方向看去,在公共休闲区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蓄着络腮胡子,一副小眼镜架在鼻梁上,让他看起来有些阴险和狡诈。他冲不二笑,像是长了褶子的泥鳅,看起来更加让人不舒服。 不二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他曾经在集训中心的湖边见到的那个人。 不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仔细评估自己的选择。最后他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你好不二先生,初次见面,我叫詹姆斯是怀特网球俱乐部的经理人。” “你好。”不二轻轻回握了詹姆斯的手,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道网球俱乐部的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你和手冢先生组合双打的那场比赛我去看了,真是太精彩了。真的没有想到您竟然那么厉害,没有成为职业选手真是太可惜了,我想您要是打职业网球一定能和手冢先生一样成为网坛的传说人物。” 詹姆斯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但不二越听越是觉得虚假的要命。在詹姆斯停下喝水的空档,不二问道:“那您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嗯,是这样的。”詹姆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和网球选手打了二十多年的交到,带过数不清的选手,对网球的了也不不算是一知半解。根据我的观察,您和手冢先生之间的默契不像是临时搭档,反而像是对彼此的了解比自己还要深刻的共处了多年的老朋友。我稍微的调查了一下,您和手冢先生除了是在中学生的时候作为队友一起共处了三年,和u17的短暂共处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可以说你们两个人在手冢先生走上职业网坛的时候就没有了直接的联系,如此各奔东西互不了解了七八年之后,手冢先生突然巅峰退役,只给当今的网坛留下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人类的想象力是无限庞大的,你也这样认为的对吗?不二先生。”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这些话的重点在哪里呢?您大老远的跑过来应该不是要跟我聊人类的想象力到底有没有极限。” “波特莱尔说过,想象是真实的皇后。”詹姆斯突然站起身,自顾自的站在落地窗的旁边,向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喜欢发挥我的想象力,越是往不可能的方向想我就越好奇,越好奇我的想法就会越不可思议,然后变成一种无止境的循环。好奇心会让一个人变得疯狂,然后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求证自己的猜想,就像你们国家的望月新一在证明abc猜想那样。” 詹姆斯咧嘴一笑,他又重新回到沙发坐了下来,打开手机找出一则新闻界面,放在了桌子上。他不怀好意的看着不二。“我知道您和手冢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我希望不二先生能够替我劝一劝他,不要那么死心眼。我知道你们日本人很在乎家族荣誉,我想手冢先生这种出身应该更能懂得家族荣誉的主要性。” 詹姆斯像是打哑谜一样把话说完,然后将眼角的褶皱都挂上虚假的笑容,看着不二。他胡须是想从不二的表情里读出点儿什么,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却一无所获。 不二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依旧只是静静地笑着,没有将一丝情绪泄露在脸上。他从詹姆斯狐疑的目光中确定自己伪装的足够好。 不二思考着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回应这种无理的态度。大度一点假装帮忙然后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又或者干脆态度明确的拒绝掉,不管选择哪一种回应方式,对方话里话外都已经认定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的同时多少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您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不二站起身。既然对方不怀好意他也没有打算尽地主之谊。他平淡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强硬态度。“我不知道您和手冢谈了什么交易,又是怎么被他拒绝的,但是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我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干涉他的决定,” “不要激动,不二先生。这就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了吗?” 不二皮笑肉不笑。“深思熟虑谈不上,不过这就是事实。我还有事情要忙,失陪了。” 不二走出大门,心情就像天空一样阴云密布。他没有了接二号回家的心情,只是去寄养中心看了一眼,就一个人开车去了海边。 他想看一看冬捕归来的渔民们在码头忙碌的景象,好让自己能够感受到一些真实的生活气息,用它们冲淡自己烦乱的心绪。 脑袋放空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他是如此期望的,但在码头迎风吹了好久,举着相机的肩膀都已经有了酸痛感,他也没办法融入那种质朴的忙碌中。 即便是不情愿,不二也不得不承认,用忙碌来麻木自己是一个下下策。 不二收起相机,索性什么都不做了,从喧闹的码头将自己抽离出来,在稍远一点的礁石滩上当一个旁观者。 在很多年以前,不二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是被无数人的命运分割成一小段一小段的世界,而他也绝不会和这个世界相融,他不在乎命运的走向,也没有推动世界往前走的那种雄心壮志,让自己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随遇而安。 他什么都不想做,注定错过也无所谓,甚至被它拖着走也不愿挣扎一下。 但是奇怪的是,人总是想要去做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事,不二也一样。 自从遇到了手冢,他的内心就产生了变化,他甚至开始觉着做一个世界之中的渺小齿轮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甚至还能在推动自己往前的途中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自那之后他开始渴望站在最高峰,与其当一个旁观者去俯瞰这个有自己一席之地的世界,不如去亲身感受站在世界中心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一直按部就班转动的齿轮似乎出现了问题,让他不甘的命运变得忙乱不堪,他越是想要看清现实,现实本身反而迷失了方向。他无法掌控齿轮转动的节奏和方向,他听得到刺耳的悲鸣,却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修理工一样,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不二想起了那一天他冒雨跑回机场,本就没有抱着希望的心在看到那个身影时的激动。他迎了上去,心却是小心翼翼的。在听到手冢说不走的那一刻,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自己的未来做了规划。 电话响了,但不二没有接。铃声戛然而止几秒钟之后,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不二没有马上回复。他坐在礁石滩上,遥望着灰蒙蒙的海面,天际线隐没在同样灰蒙蒙的雾色里,海浪被风裹挟着朝着固定的方向翻涌,沙哑的嘶鸣每震动一次神经,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嘲笑。 ……他必须给不二需要的空间。 手冢放下无人接听的电话,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看向窗外,视线茫然没有目的,渐渐的也就发起了呆。 手冢的办公室窗前有一棵歪脖子树,光秃秃的树干在舞动狂欢,天空阴郁的冷着脸,有一种呼啸山庄类似的压迫感。 手冢很少仔细去看那棵树,只是在视线漫无目的的现在,那些群魔乱舞般的枝条反而有了存在感。它们抓住回忆的巢穴,刻意的将铭心的过去又一次拖了出来。 他在茫然中看到了过去,看到了站在球场上的不二,赢球时平静的笑容以及那只有一次的被毛巾这注定不甘的脸庞。他看到了图书馆中的不二,在初雪中撑着伞的不二,以及那个笑着流泪的不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暗越来越浓,将屋子里的光线挤了出去。手冢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抓起手机看,却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又响起来了,是爷爷国一打过来的。 手冢大致上猜的到是什么事。专搞花边新闻的小杂志已经在大肆宣扬他的事情,彩菜还向他透露过,仅仅今天一天功夫,爷爷已经被老友远程“约谈”了好多次了。 手冢很想骂几句垃圾话,但搜罗了毕生所学也没找到几个垃圾词,最后只得愤愤的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个碎嘴子到处宣扬” “爷爷,晚上”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电话那头一阵哈哈哈的笑声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怎么样,吓一跳国光。” “妈,怎么是您?” “怎么,是我你很失望吗?还是说你想跟爷爷说话。” “不是,没有”手冢的声音随着心虚的情绪越来越浓也变得低了一些。 他只是不敢承认他很庆幸电话那头不是爷爷国一,他虽然硬着头皮接起的电话,但是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是一个大问题。国一一定会要求他回家当面把事情说清楚,然而他的勇气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彩菜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手冢,爷爷国一这一关是他必须要经历的。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但是该怎么说,他还没有想好,在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在爷爷面前不见得有用。 手冢知道自己爷爷的个性,手冢国一不是那种愿意听什么保证不保证的话的人9他需要看到的是手冢的决心和行动。这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问题。 “您为什么会用爷爷的电话给我打过来?”手冢问道。 “没什么原因,爷爷本来已经把号码拨出去了,但是家里来了客人找他,他就把电话扔给我了,让我再给你下一个通牒。” 手冢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无奈。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国光?”彩菜说:“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得解决掉,就算你觉着无奈也必须当成一件紧急的事情来处理,明天或者后天,不,最好是明天你回来一趟。把你的草稿打好,别到时候话没说明白自己就先被动了。” 手冢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在爷爷面前他自己会是一个怎样的状态。与在面对不二的自由和放松不同,他必须将刻在基因里的严谨和一丝不苟发挥到极致。 他相信爷爷国一会理解,但是不见得会接受。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不二又会怎么想。 “不二”手冢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二到现在也没有给他回一个消息,这个时间点就算再忙也应该有时间看电话了。手冢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自言自语道:“糟了” “怎么了国光?”彩菜问。 “事情闹得这么大,咱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知道了,不二不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或许他现在”手冢说不下去了。他知道不二的感性有多浓烈。他害怕不二会像曾经那样,还想要一言不发的离开。 “妈,我先不跟您聊了,麻烦转告爷爷我有时间就回去。”手冢不等彩菜回答就匆匆挂了电话。他一刻也没有迟疑的划到不二的号码,拨了出去。 手冢觉着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等下去了。不二从未有过不接他电话也不回信息的时候,重要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感和不安正在围绕着他。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给由美子打了电话,但得到的是不二并未在家的答复。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由美子问道。 “不,没什么,我没有联系上周助,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家。” “他并没有在家,或许在忙也说不定。” “好,那我直接去工作室找他好了。” 手冢挂了电话,冲出了办公室,从大学到不二工作室的路程从未像今天一样遥远。 夜色似乎比以往更加黑,好像覆盖着难以驱散的黑暗正如墨汁般静静地在手冢身边扩散。 手冢将车子停在不二工作室的马路对面,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窗户黑洞洞的,与夜融在了一起。但手冢还是决定上去看一看。 他轻轻的转动门把手,门没锁。 手冢的第一反应是不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一楼是一整片的空间,手冢借着马路上的灯光扫了一圈,没有半个人。他步履轻轻的走上楼,小心翼翼推开了不二办公室的门。 不二躺在沙发上,只是轻轻转了转眼珠确认门被打开了便再没什么反应。 手冢毫不客气的把灯按亮。“周助,你怎么躺在这里。” “嗯,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嗯,电话可能静音了。”不二静静的微笑着,但语气却平淡的有些冷漠。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灯光明亮的街道,然后转身看着手冢。 手冢还站在沙发旁,凝视着不二,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不二也知道他的话没什么信服力。他苦笑着叹了口气。 “那个叫詹姆斯的人今天来找过我……” “他为什么找你?” “他希望我说服你答应他的要求……”不二将今天他们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 “我想你爷爷应该会找你了。” “是。”手冢坦言。但他又马上说道:“这件事跟那件事没有关系,我说过我……” “不……”不二摇了摇头,打断了手冢的话。“我知道没有关系,但是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不二紧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 他并未对手冢有任何不满,也知道这是早晚需要解决的问题,可是只是在这一刻他对自己没了信心。 不二知道自己在手中心中所占的比重足够大,甚至因此改变了他人生计划的平衡点。 你情我愿说的很好听,但如果因此将手冢拖入命运的泥潭,他做不到。 “我不能……”不二往后退了一步,将后背靠在了窗沿上。他感觉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要强忍住不让它们流下来,但还是失败了。透明的泪滴从脸颊滑落,滑到嘴角,最终还是沿着下巴,滴落了下去。 “我一直都很想做正确的事。”他开口道,声音忍不住的哽咽了起来。“我知道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做任何事情都能给自己一个充分的,不容怀疑的理由,我对我自己的生活的东西都没有什么规划,也没有什么必须达成的目标。可是我知道只要跟在你身后,不论做什么,都一定能够达到最高峰,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看到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风景,唯独在对你这一点上,我的未来是清晰的,明确的。可是”不二摇了摇头,“可是,我现在连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都已经没办法判断了。” 不二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他的双腿仿佛再也无法承受越来越重的压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他喃喃的吐出一个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手冢默默地走到不二身边,蹲下身轻轻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静一静。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的。好吗?” 不二的脖子动了动,不确定是点头还是摇头,手冢松开了手,安静的后退了几步,沉默的站着。他看不到不二的表情,但能互为血肉般感受到不二的痛苦。 手冢也很苦闷,但理性占了上风。他痛恨自己自己的理性,宁可自己能什么都不在乎变得疯狂一些。可是他做不到。 只是在性格的感性与理性中,他和不二是相反的。 手冢不放心不二独自留在这,但他还是离开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待下去,他必须给不二需要的空间。 他就是其中之一,站在不眠城市里却只能看到荒废世界的孤独灵魂。 自己算不算是一个糟糕的恋人,手冢没办法判断。 他能够理解不二的感受。一个习惯了随遇而安的灵魂终于下定决心明确了目标,当他靠的越来越近时却发现目标变得飘忽不定。 没有波澜的,看得到尽头的人生的无聊的,但看不到尽头的悬崖带给人的只有恐惧和不安。 手冢喜欢不二心里那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愁云会让满开的鲜花枯萎,颓唐的世界会失去自由和洒脱,而住在那里的人也会一同失去颜色。 忧虑的黑云在手冢的心头徘徊不肯离去。他知道如果他不做出必要的决定,一切都会慢慢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路灯的谍影一遍又一遍的掠过,手冢在满城的街道绕了一圈又一圈。他对不二的困扰有所顾虑。 不二并非不信任他,只是害怕时间都无法改变的东西会慢慢抹掉他自己的信念。 他开着车穿过只有寒风逗留的街道,缓缓的开进了楼下的停车场。在自己的车位上停好车,看了一眼旁边空空如也的白色长方形,熄了火,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手冢突然有了想砸点儿什么的冲动,他握着电话猛地抬起手臂,但下一秒准备挥胳膊的动作就停止了。他自觉不应该将怒火发泄到外界。 手冢没办法责怪不二,只是怪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和理智,发泄闷气的欲望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转瞬即逝。 他抬起头看向黑洞洞的窗户和空空如也的阳台,任凭冷风灌进领口,然后迈开步子走进了24小时都明亮无比的大厅。 他走进电梯,按下自己的楼层,然后安静的等待电梯门再一次打开。 门开了,他走了出去,径直的往前迈着步子,完全不需要辨别自己家的门在什么地方。他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钥匙,摸到了不同的两把。他掏出其中一把插进钥匙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他走进门,随手按下电灯的开关,玄关和客厅的灯一同亮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和不二没有住进来之前一样。只是在下一秒开始,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落地窗的一侧是放满了仙人掌的花架,电视机后面的架子上放着捧着奖杯但一脸牙疼表情的泥塑。沙发的一侧放着两只玩偶熊。新买的咖啡豆还没有拆封,静静的待在咖啡机的旁边。客厅的柜子上放着两个人的合影和一个刚刚寄来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国际快递。 手冢将蒙了一层雾的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眼前又蒙上了另一种朦胧。 这里的一切都有不二的痕迹,可是此时的客厅却只有他孤身一人。他知道今晚不二不会回来,这与以往的夜不归宿不同,他有一种要失去不二的失败感,这种失败感正在慢慢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觉,霸占他每一根神经。 他走到落地窗边,一盆一盆的将仙人掌都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走到另一侧,将视线是投向城市的另一端。他丈量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的距离,想着璀璨的城市夜色中的那个身影。 在这个黑夜和白天没有了分界线的城市里,这个无月的夜晚会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又有多少人在这个夜里心绪难宁呢? 有人会在这个夜里独自承受离别和失去的痛苦,又有人在不确定中恍然迷茫,也会有人在当下的美好中安然入梦。 城市的灯火太辉煌,在这冷清的冬夜里容不下一个孤寂的灵魂。就像自己曾经站在高架桥下,俯瞰着来往的车流与人潮,然后转身背对着夕阳逃离一样。 他收回视线,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看到了空荡荡的四周。 他就是其中之一,一个站在不眠城市里却只能看到荒废世界的孤独灵魂。 他拉上窗帘,不想再看窗外,仿佛要让自己跟外面斑斓又单调的让人厌恶的世界划清界限。他走到储藏室,在被他戏称为不二的酒水展览馆的架子上寻找那半瓶金黄色的液体。他找到了,顺手拿了一个杯子,理智让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然后他回到沙发,将可乐和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往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高的威士忌,又倒了半瓶可乐,静静地看着可乐的气泡融进黄色的液体里,最后慢慢消失。 他没有去碰那杯酒,转身倒在了沙发里。他的头枕着双手,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这时门铃响了,手冢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几乎是冲到玄关打开了门。他脸上刚要绽开的笑容凝固了两秒钟,然后如同水波一样慢慢消失了。他的身体侧向门的一边,留出让对方能够走进来的距离。“妈,您怎么来了?” 彩菜没有马上回答。她看了一眼手冢——外套没脱,头发有些乱,眼镜随手丢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装满棕色液体的杯子,和只剩一半酒的酒瓶。她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酒味儿。“我来看看你现在颓废成什么样子了。” 手冢顺着彩菜的视线回头看去。“我没喝酒,就是倒了一杯放在那。” “还算你有理智,没有抱着酒瓶过日子。” “我本来也不是那种人。”手冢嘟囔着。 彩菜停止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你是打算留着扔?” “也不是。”手冢委屈的别过头。“那是不二喜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扔。” 彩菜走进客厅,她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了架子上的那张合影。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手冢刚才躺过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去给我泡壶茶,我有些渴了。” 手冢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厨房烧水泡茶。过了一会他端着茶走回客厅,给彩菜倒了一杯,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一言不发。 彩菜盯着手冢的脸。他虽然还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但是与之相呼应的那种漠然消失了,换上了一种未曾有过的苦涩表情。他的眼神依旧深沉但那燃着激情的火焰正在趋近于熄灭。 “先喝杯茶。”彩菜说:“你这样我没法跟你谈。” 手冢点点头,起身去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是在执行任务一样,喝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真是敷衍啊。”彩菜苦笑了一声。“你以前那种坚毅的心智都逃到哪去了?” 手冢没有回答,他垂着视线,看着杯子里透明色的茶水,继续保持着毫无意义的沉默。 “我还记得以前啊,每当不二来找你的时候你都特别开心。”彩菜继续说道:“虽然你都不会将开心在脸上表现出来,但是我还是能看的出来的。你在初三的时候因为一场比赛旧伤复发,那阵子你虽然不比现在消沉,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好受。但是那几天不二来找你的时候,你总是能打起精神。你用了三年的时间锻炼出来的坚强的心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放弃的毅力,为什么现在就没有了呢?” “我知道,这其实是我的责任。”手冢终于开口了。“不二他” “责任?义务?还是亏欠?”彩菜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真的了解小周助就应该知道,一个已经抓住了未来的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除非他自己跳进深渊,让自己堕落成不配拥有未来的人。” “在不二面前,我没办法保持平常心。”手冢垂着头说道。像是怕什么东西会从掌心溜走似的。紧紧握着双手,“找我谈判的那个人去找了不二,把他拖进了麻烦里,让不二觉着自己的存在会给我造成麻烦。我知道他的性格,所以我害怕他会感情用事。之前不二问过我,肩膀的旧伤是不是我退役的原因,我一直没有给他回答,我并不是不能给,而是认为时机不合适。或许我的含含糊糊成了不二顾虑的根本,也成了这件事的导火索。” “这不单单是你的责任,而是你的问题,你自己造成的问题。”彩菜头一回将责备表露的这么明显。“国光,为了小周助,也为了你自己,你得承担起来,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不要拖着一条烂尾巴招摇过市。你自己清楚,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从打破世俗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了退路,而失去了不二周助的手冢国光将会是什么样子,我想你自己想象的出来。别像一个闷驴一样就知道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回头看一看,你的人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理智去解决。”彩菜站起身。“我说这些话只是给你提一个醒,我想你是早就明白的。” “是。”手冢点点头,随着彩菜一起站了起来。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手冢本来不打算接的,但在彩菜目光的质询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起来。 诗酒里的游魂 指针转过十二点,新的一天没有冲破旧的锁。早已经过了酒打烊的时间了,昏黄的灯光洒在无人的角落,台前只剩下石井,橘和千岁,以及早就烂醉如泥的不二。 天空在沉闷了一整天之后终于在此时下起了大雪。雪在黑夜中飘荡,并不热烈。 不二的眼神像窗外的黑夜一样空洞,过去和现在搅乱在眼前,他试着把自己从故事中抽离却怎么也做不到。他知道自己过于感性的思维已经将理性击得粉碎,但却没有阻止的力量。回忆被锋利的现实切割得不成样子。 老板本想将不二手里的杯子夺过来,奈何隔着台使不上力气,橘和千岁也想上去帮忙,但都被不二挡开了。 醉醺醺的不二似乎将理智兑换成了力气,他砰的一下将酒杯用力的按在台上,然后身子一歪,侧着脸趴在了台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随着几个酒嗝的逃逸,他咕咕哝哝的话也清晰了起来。“凄凉的水晶,痛苦的太阳嘿嘿嘿你们看这酒的颜色多漂亮”他又打了一个嗝。“金色的漂亮的颜色,就像绝望的日落日落,呃,后一句怎么说来着?呃一个,一个久久的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他又翻了一下眼皮,然后眨了眨眼,眼神涣散。他用模糊的视线盯着黄色灯光暗淡的影子。“今晚月亮好圆” 他瞪了一会儿,然后又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胳膊肘里,脸贴着台粗糙的木纹,喉咙里又发出了不太清晰的咕哝声,像是蓝猫的呼噜。他振振有词,但没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完蛋了,不二这家伙彻底喝醉了,连脑子都丢了。”橘叹息的摇了摇头。实在不忍直视现在的不二。“得找人来把他弄去医院。” 石井蹭了两步来到不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二,我带你去医院。” “你不行的,朋友。”千岁把石井从不二的身上扯下来。“你也喝酒了,醉鬼都没有理智。” 石井一听急了。“我哪里喝醉了。” “他是你的社长,你的上司喝的烂醉如泥你都没能阻止的了,一看就不算太靠谱。”千岁又把石井往远离不二的方向推了推,自己横在他们两个中间,煞有介事的说道:“我跟你讲一个故事,你就知道谁才能制服的了不二了。” 千岁在拖住石井的时候,橘已经开始打电话了。 “风从我的耳边掠过我抓住了,却又松开了。”不二自言自语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老板始终在注意着不二的状态,好在不二现在只是处在一种半麻醉状态,没有出现酒精中毒的征兆。 没两分钟,橘挂了电话,坐在不二的旁边等。老板给他递了一杯水,问道:“是给医院打电话了吗?” 橘摇了摇头,回头看着门口。“在去医院之前得先让一个人知道才好。” “本来有好一阵子不二已经不喝酒了。”老板叹了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跑来喝酒了,都怪我,没注意到他跟着越喝越多,越喝越奇怪。” “他喝了多少?”橘问道。 “我没有喝醉,我只是把我的灵魂灌醉好土”不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没人理他。 “酒保说有两瓶威士忌了。”老板摸了摸已经花白的头发,苦笑了一声。“不二的酒量一向都不错,但是这次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以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也总是在这里喝酒,虽然有时候看着有些忧郁,但还是能控制自己的量的,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想,很快就有人来给我们答案了。” 橘靠在台上,盯着门口。不二的嘟嘟囔囔渐渐变成了呓语,灯光在门外的投影渐渐变的像磨砂玻璃一样,寒风在街道上打着旋,抱着新雪翩翩起舞。 门外响起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几秒之后,门被推开了,风夹着雪随着一个笔挺的身影一起走了进来。 手冢连身上的雪都没有拍就直接奔着不二跑了过去。 “你可来了。”橘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二这家伙已经把脑子都喝丢了。”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手冢低头道歉。“我这就带他走。” 看到手冢已经来了,千岁像是任务完成了一样,不再没话找话的纠缠石井。而被他像鼻涕一样甩在一旁的石井,脑子里还留有大阪相声的余音,不明所以的看着另一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站在不二的身边。 手冢拍了拍不二,轻声说道:“周助” 不二扭了一下头,翻了一下眼皮,咧嘴一笑。“嘿嘿,某人一个被时间损耗的人嗝”他一把抓住手冢的胳膊,傻笑着。“你说……你说下一句……下一句……” “一个连死亡也不期待的人”手冢往下接了一句,表情突然一紧,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稍微用了点力,把不二从台上拽了起来。 不二的屁股从椅子上挪开,下来的时候被椅子腿绊了一下,他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台上。好在手冢拽的比较紧,没让他瘫在地上。 不二的腿就像垂耳兔的两只耳朵一样软弱无力,他一步也迈不出去。手冢只好在橘和千岁的帮助下将不二背在了身上。 “你的肩膀没问题。”橘问道。 “没问题。”手冢弯着腰稳住身体,然后慢慢是直起腰,他用手拖着不二的大腿,又把他往上推了推。 不二的胳膊自然的垂在手冢的胸前,脸来来回回的蹭着他得后脖颈。橘把不二的外套搭在手冢的肩膀上,顺带盖住了不二的头。 感觉没有问题了,手冢迈开步子往门口走,橘跟在旁边,虚扶着不二的肩膀。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手冢突然感觉后脖颈一阵剧痛,疼的他几乎都要喊了出来。他脚步一顿,踉跄的跨了一步,整个人差点跪在了地上。他嘶着嘴角,表情痛苦,但胳膊还是紧紧的拖着不二。 “怎么了手冢?”橘和千岁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是肩膀又疼起来了吗?” “要不还我们来帮你。” “不是。没事的。”手冢感觉脖子后面开始有些黏糊糊的。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态,感觉稳当了才重新迈开步伐。被盖住头的不二像是在笑。 橘和千岁一个开门,另一个扶着手冢背上的不二,跟了出去。 手冢把迷迷糊糊的不二放到副驾驶,昏暗的灯光下,不二的眼角闪着透明的光晕。手冢 将椅子放平,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关上副驾驶的门。一切都弄妥当了,才试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不二这家伙到底有多大力气啊。”橘倒抽了一口凉气。“还好只是破了皮。你等一下手冢,我去拿点酒精和纱布,先给你包一下。” “没事儿。”手冢摇了摇头,衣领每摩擦一下都是一阵如同针扎的刺痛。“我先送不二去医院,到时候在医院就处理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他绕向驾驶位。他刚打开门,还没等坐进去,橘就喊道:“手冢,是不是你和不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手冢迟疑了一下,光影和风雪勾勒出他落寞的轮廓。“或许是我的问题。”他的声音很轻,没有飘远就碎在了黑白交织的夜里。“替我向其他人道个谢。拜托了。”他低头致意,然后钻进车里。随着引擎的声音,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街角的黑暗里。 都不需要洗胃,不二在被抬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吐的稀里哗啦了,医生仔仔细细的给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事儿,给他开了点滴之后就将人推进了输液室。 不二折腾了一顿之后,躺在病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手冢坐在病床边,脸埋在双手的掌心里,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才缓缓的抬起头。 “你来了,由美姐。” 由美子焦急的神色在确定不二只是撒了一顿酒疯,没什么大碍之后才舒展开来。 “既然您来了,我就先走了。”手冢说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不二,顿了两秒才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国光。”由美子叫住了他。“别着急走,如果你不介意,今晚能否在这陪我一起看着周助呢?” “我”手冢垂眸看着雪白的地面,像是在寻找接下来的话。 由美子头一回看到如此消沉的手冢,不觉得感到一阵酸楚。“我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也很确信的说我了解周助,他今天搞这么一出,就是打算颓废堕落的开场戏。他对你一直存有理想上的愧疚,或许每个人都以为多年前你的放手让他挣脱了束缚,但是如果真的挣脱了束缚,他又怎么会那么执着。爱情这东西没办法用理智来衡量,或许大家都会说,谁离开了谁都能继续活下去,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周助离开了你他就完蛋了。” 手冢后退了几步,像是浑身脱力了一样,直直的靠在了墙上。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么多年的尝试和溃败都无疑不在证明缺少了不二周助的手冢国光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光芒。 他努力的走进了那道窄门,最终还是证明了没有不二参与的一切事物,都没办法给他带来任何的喜悦。 手冢感到喉咙好似痉挛一样紧的让他感到窒息,每吸进一口空气都像是被刀尖划过。不二在工作室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沉沉的兜在了他的胃里。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或许是我大包大揽的性格,加重了周助的这种心态。这么多年以来,我只顾着自己去寻找某种抗衡命运的方法,急着去证明我到底有多在乎他,可是我却忽略了他的感受。我不想让他担心,隐瞒了不应该隐瞒的东西,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您说的对,爱情不能用理智来衡量,我也自知,没有了周助的手冢国光的人生是静止的,和周助在一起的日子我唯一能够度量时间的方式。” 由美子走到手冢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这些话,你们应该对彼此再说一遍。” 一个被时间损耗的人,一个连死亡也不在乎的人不二是不是从那些诗集里看到了一个无助的自己呢? 手冢无声的点了点头,用手肘撑着墙壁站直了身子。“我去买两杯咖啡。” “那就拜托了。”由美子欣慰的一笑,但在手冢转过身背对着她的时候,笑容突然桃之夭夭了。 “等一下,国光。”由美子小跑了两步,近距离盯着手冢后勃颈上一道发红印记,一看就是牙印。“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被狗咬了吗?” 人在情绪波动过于强烈的时候,对痛觉就没那么敏感了。但一切风平浪静之后,经由美子这么一提醒,被衣服摩擦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啊!没什么”手冢咬着牙,瞄了一眼睡死的不二,像是怕吵醒他似的低声说道:“确实是被动物咬的。” “那要不要打疫苗。” “没事,不用,我一会去消个毒就好了。让您担心了。”手冢苦笑了一下,离开了输液室。 那是忧伤与废墟,而你是奇迹 手冢国一坐在和室的窗边,桌子上的茶已经冷透了。他望着黑暗中飞舞的雪花慢慢覆盖了院内的池塘,雪松以及低矮的草木。那些自由的冰晶与扎根在一处的植物慢慢的融为了一体,构成了只有冬天才会看得到的景色。 自从送走了那个前来阴阳怪气的讨人厌的同僚,他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这么多年对孙子的教育方式是不是真的符合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 但是他是自豪的,对于手冢成长的过程,成长的方式,成长的结果,国一可以毫无保留的为有这么一个不管是人格还是事业都非常成功的后代而骄傲。 手冢的个性严谨认真,对待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虽然给人一种少年老成感觉,但他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慢和古板,反而天生的责任感让人对他又更加倍的信任和依赖。他天生就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然而也就是这种与时俱进的激情让他和同样古老的,拥有同样社会地位的那些世家格格不入。 国一努力回忆着这些年他与自己的孙子共处的那些日子,自觉对他的观察已经足够细致了,可为什么始终都没有察觉呢?是手冢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改变了他吗?还是他的内敛和不苟言笑让他很自然的将自己的情绪和喜好隐藏了起来。以至于对他非常了解的自己也没有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玄关传来开门声,国一知道是彩菜回来了。他推开门迎了出去。 彩菜轻手轻脚的穿过玄关走到客厅,看到了国一。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爸爸,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国一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见到国光了?” “是,” 国一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摆摆手,示意彩菜也一起坐下。“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一直认为那孩子很像我,现在看来我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彩菜,你能跟我说一说你的看法吗?” “您是指什么呢?爸爸。是关于国光和周助的事情还是其他的什么?” “都跟我说一说。国光跟那个孩子的事情以及你所看到的他的成长过程。” “那将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谈话。”彩菜站了起来。“我去泡杯茶,然后慢慢跟您说。” · 不二还在熟睡,嘴里时不时嘟囔几句话,有些能听得懂有些根本听不懂。 手冢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便一个人来到医院的大门口吹着冷风。他想起了那个下雪天,不二站在医院的门口等着他,到底等了多久,他没有问,但是一定等了很长的时间。 和不二的那些平常的对话手冢多半已经想不起来的,他只记得不二想去雪山。可最他停顿片刻加上的那一句是不是只是为了缓解尴尬呢? 是怕被误会还是不经意吐露的心声,现在想一想大概是后者。手冢靠在门柱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狠狠的痛骂了过去的自己真是愚钝。 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千岁和橘走了下来,看到靠在门口的手冢,两人径直走了过去。 “不二怎么那样了?”橘问道。 “没什么问题,睡一晚上就好了。”手冢精良打起精神,但是沉闷的音调将他的心情暴露无遗。 橘和千岁都没有见过如此状态的手冢,这个任何时候都内心强大的男人竟然会因为另一个有了掩盖不住的消沉情绪。 “你和不二是不是闹别扭了。“” “到也没有。”手冢顿了一下,收回茫然的视线看着橘和千岁,问道:“今晚上是你们和不二在一起吗?” “一半是一半不是。”千岁说道:“我们去的时候不二已经喝得烂醉了。所以我们从始至终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听酒老板说不二喝了两瓶,整整两瓶威士忌。然后就在那胡言乱语。” 手冢努力的将千岁的描述在脑海里变成画面,结果越想头越疼。他按着太阳穴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们照顾不二。” 送走了千岁和橘手冢回到病房看到由美子已经靠在椅子上快要睡着了。 “由美姐,您看上去很累,要不就先回去休息,不二我来照顾。” 这话说的刚好和之前反了过来,由美子笑着站起身,也没有跟手冢客气。“好啊,那周助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家了。” 由美子走后,病房里只剩下沉睡的不二和神情黯然的手冢。 不二的嘴里已经没有了碎碎念。病房里回归了安静。越是安静的时候,人就越容易胡思乱想。回忆无孔不入,赤条条的从堆满过去的沟壑中爬了出来。 手冢并未拒绝它们对自己的嘲笑。自从他和不二在一起之后,不二间接的直接的问过他许多问题,但是他很少给出正面回答。 他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过去的自己太过迟钝,没有注意到不二对自己的心意。虽然不二有时候会掩饰的很好,但是每当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些含蓄但明显不太一样的情绪。而那个时候的手冢也陷在对自己的不确定之中,忽略了不二偶尔含蓄的表白。 如今翻遍了回忆去寻找一些证据的话,大概从注意到不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心动了。 · “以你的说法,国光从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一切有了自己的想法。”国一抱着胳膊靠在沙发里。“那个年纪的孩子确实是处于一种特殊的阶段。” “那时候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对小周助的态度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当局者迷,那孩子对模糊不清的感觉总是反应迟钝,但是一旦确认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就会认准一个方向绝不回头。” 国一摸着花白的胡子感叹道:“嗯,国光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这一点跟您很像。”彩菜笑了笑。“爸爸,您还打算跟国光谈一谈吗?” “谈还是要谈的。”国一若有所思的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作为成年人,说到做到是我们手冢家男儿的做人准则,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听他亲口说出来。” · 天亮的时候雪停了,但天依旧阴沉沉的。 不二在昏睡中醒来,感觉头疼的要命,他动了动眼珠,看到周围的一切都陌生的要命。 手冢靠在床头小憩,听到耳边有响动,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不二一脸茫然的表情。 “你醒了,周助。”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也在”不二的脑子有些混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 手冢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好将酒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如何发酒疯,如何胡言乱语,又如何咬了自己一口。条条“罪证”一一罗列在不二的眼前。 其实不二并没有听明白多少,但大致上抓住了重点——他喝多了,还咬了人,最后被抬进了医院。 “我是不是下口挺重的,你没事。” 不二了解完事情之后第一个是先关心自己这个“受害者。”手冢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你果然还是最关心我。”手冢厚脸皮的说道。 “少来,毕竟是我让你受伤的。”不二用胳膊挡住脸转过头不看手冢,他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手冢只听清楚了一句“丢死人了。” “周助。”手冢往前倾了倾身子,伸手拉住不二挡着脸的胳膊,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你听我说周助。”手冢的态度似乎比平常更加严肃了,但语气依旧轻柔温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事情,你是害怕自己不够勇敢,没办法在坚持下去。但是我恳求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排除一切让你烦忧的问题。” 不二没有回答,他紧闭着眼睛,但却没办法思考该怎么回应。 手冢握着不二的手,用沉默等待着不二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手冢站起身,帮不二盖好被子,轻声说道:“等我消息。” 不二依旧没有回应,他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确认手冢已经离开了,才用被子盖住头,偷偷擦干了即将流下来的眼泪。 不二心情复杂的要命,他奋力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根据手冢的说法,是橘打电话叫他去的,可橘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酒的呢? “我是忧伤与废墟,而你是奇迹……”不二喃喃自语。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此时的疯狂就是的理智的真正面目。 手冢的内心是急于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但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前他必须忍耐。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手冢坐在讲台边上,表情严肃如常,在这个对他爱恨交加的气氛里隐藏着自己的心事。 参考的学生低头看着考卷,心里痛骂德语系的老师们都是恶魔。抬头的一瞬间又感叹这恶魔竟然生着一张漂亮脸蛋。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考完试之后,一些学生唉声叹气的在教室里议论考题太难,出题的老师太狠心,他们一开始还注意手冢是否会在附近,以他以往的习惯会短暂的在教室逗留几分钟,方便同学有需要解答的问题来问他。但是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收完试卷之后他几乎没有多留一分钟,步伐有些焦急的离开了教室。 手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在进门之前给不二发了信息。“两个小时之后我在学校南边公园的那棵樱花树下等你。” 手冢轻轻推开熟悉的家门,穿过院子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雪。 彩菜打开门,快速的打量了一遍手冢,想在他落寞的情绪中找到点儿期待的表情。 “打起精神来,爷爷在等着你呢。” “好。”手冢淡淡的回应道。穿过玄关来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和室。他并没有马上敲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了片刻。 他屋子里开着灯,他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国一早就注意到了门外的手冢,但他也一声不响,没有主动要让手冢进屋的意思。 手冢快速的在脑子里酝酿着情绪,他尽可能的保持平静,他深吸了几口气,用如临一场决定人生的大考一样的神情敲了敲门。 和室里只有爷孙两个人。手冢国一背对着门口,端坐在落地窗前,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打理在脑后,紫色的和服忠实的修饰着他依旧刚健结实的臂膀。 屋子里暖烘烘的,玻璃窗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雾气。雪越下越大,没有风,只是静静的落,落在院子里的枯草地上,一层又一层,覆盖在昨夜的新雪上,盖住了那裸露的点点灰黄。 手冢几乎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但是眼神里噙满了思愁。他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但是既不是哀求也不是谢罪。 就这样沉默了不知多久,手冢国一终于先开了口。“你的事,我问过彩菜了。” 手冢没有吭声。他听到了爷爷从喉咙里吐出的一声叹息。 “国光,这件事你应该瞒了很久了?” “是。”手冢并未多说,似乎也不想过多的解释,只是沉沉的惜字如金的吐出一个字。 手冢国一终于转过身,重新坐定,锐利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和自己的性格甚是相似的孙子。 手冢的表情是坚定的。神态没有一丝退缩的模样,那双深邃的眼眸闪着不屈不挠的意志。 手冢国一知道,他是认真的。一直以来这个孙子始终都是他的骄傲,现在也是,未来也会是。而他喜欢的也正是这种不论何时也绝不动摇信念,绝不放弃的性格。 “你也计划了很久?” “您说的没错。” 手冢国一又一次叹了口气,仿佛将某种沉重的念头吐了出去。“我并不是要责怪你或者兴师问罪。”他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你既然如此执着,那对方呢?你们真的会在这世俗的乱流里挣得一席之地吗?说一句不近人情的话,一纸结婚证就像是一个保险,是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保险栓。但是你们两连这种最基本的保障都不可能有,仅仅靠着信念和爱情就能当做抵御一切世俗的铜墙铁壁了吗?你有这种信心吗?国光。” 手冢轻轻的抬眼,眼神依旧坚定如初。“是的,我有。” 手冢国一的眉毛动了一下。“对那个孩子吗?” “不只是不二,还有我自己。”手冢郑重的说,他的语速不快,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深沉而内敛的情感,变得厚重起来。“或许您说的没错,一纸结婚证是一种有形的保障,但我并不认为它真的有那么重要,我们之间的情谊并非一定要昭告天下,爱情并非许诺就可以,单方面的诺言是没有价值的。我们想要在一起,也愿意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手冢国一垂下眼眸,在这重归寂静的屋子里一层一层的剥开自己的思虑。他太了解自己的孙子了。责任感,正义感,以及偶尔的固执和绝不妥协的性格都和年轻的自己如出一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打开落地窗,一阵冷空气灌进屋子,直接跟手冢撞了个满怀,但他宛若一尊雕像,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雪静静的飘下来,落在檐廊之外,仿佛不想搅乱这片刻的宁静,没有一片飘进屋子里来。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手冢国一转过身,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对自己的孙子说道:“我懂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别半途而废,你要知道,你们要走的是一条少有人走的险路,除了你们之间的信任没有任何保障。” “我明白的,祖父。”手冢沉沉的低下头,行了礼,然后告辞离开。 天空阴霾,静絮如飞花。手冢快步的走在无人街道,不知不觉的已经跑了起来,他感觉心跳仿佛快了好几个节拍。他看了一眼时间,自己已经迟到了。但是至今两个多小时他都没有收到回复,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他害怕不二会因此放弃。他无法想象失去不二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曾经拼了命的和这个世界抗衡,原以为站在世界的最高峰就能改变些什么,可是越是到最后他就越来越觉着,没有不二的世界,一切都是空虚的。连那些本应是沉甸甸的冠军奖杯都如空气一样轻飘飘的。 缺少了厚重感的人生就像这个世界一样是虚假的。 所以他下定决心,不论未来还有多少个冠军在等着他,多少次可以站在世界巅峰之上的荣光准备照耀他,他都不在乎,都可以全部舍弃掉。他爱不二,即便这个世界不容许他们相爱,他也会抗争到底。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此时的疯狂就是他一直保持的理智的真正面目。 因为抗争是他命运的主体,而不二是他生命的全部。 手冢奋力的奔跑着,在毫无意识之中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雪变大了,风也跟着吹了起来,但他都没有察觉,他的心只想着一处地方,即便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他也相信不二一定在那个约定的地方等着他。 他拼命的奔跑,雾气遮住了视线,他就将眼镜拿下来。风雪迷住了眼睛也无所谓,终于他在那棵早已经披上冬天的外衣的大树的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手冢的视线越过茫茫的白色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除了纷飞的大雪和颓唐的老树周围什么都没有。 手冢近乎绝望的苦笑着。从小街上吹来的风像小刀一样锋利,雪越下越大在这冬天干燥的东京多么难得啊!眼眶里的温热刚涌起来就被带走了,剩下的余温只在眼角留下看不到边缘的痕迹。 ——原来自己的世界本就空虚的看不到尽头。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镜,缓缓的抬起如心一般沉重的头。他原以为能看到蒙蒙雪雾下早已经失去色彩的天空,就在他不觉间,一个灰色的拱状物遮住了他的视线。 手冢猛的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到前所未有。不二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不二盯着手冢的脸,看到了他的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痕。“你是不是哭了?” 手冢别过头,想要掩饰自己还留有余温的脆弱。“我哪有……” “好了,别瞎逞强了。”不二将盒子轻轻放在地上,伸出手拍了拍手冢的脸。“你那浓重的鼻音早就说明问题了。” 那张脸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变得红扑扑的。不二伸手擦掉手冢眼角残留的泪滴。轻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来了。” “嗯。”手冢轻轻的点点头。刚刚才收起脆弱的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儿。 “你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关于你爷爷的事情。” “我记得。” “我知道你爷爷对你的人生影响有多大,所以我曾经特别担心,如果你爷爷极力反对我们两个,你会不会就此放弃。” “周助……” “你听我说完……”不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手冢的嘴唇上。“但是我又转念一想,我爱的人不是别人,他可是手冢国光,一个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会放弃的英雄。他怎么会放弃呢。所以在看到你的那条短信之后我就赶来了,可惜刚想回复的时候,手机就没电了,你也知道这个东西,天一冷电池就完蛋了。” 冷冽的风雪被伞挡在了另外的空间,手冢垂下视线,沉静的眼眸柔情似水。他的胳膊轻轻环过不二的肩膀,将他搂在了怀里。“周助,你知道刚才没有看到你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我不是什么英雄,少了不二周助的手冢国光永远没办法成为英雄。他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就像失去了恒星的行星,失去了运行的动力和轨迹。” 不二笑的热泪盈眶。“你的表白还真是奇特。” “这都无所谓,要我表白多少次都行。别说什么没有谁离不开谁那种话,我就是离不开你。” “嗯,我相信,只要是跟你,不论多高的地方,都能够到达。” 爱情这个东西很难说清楚,或许正是这种玄妙才既让人向往又让人爱恨交加。情为碑,爱为冢,将两颗互相靠近的心掩埋。若一方离去如剥土裂尘,留下的空洞就慢慢的吞噬掉另一颗心。 从他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办法再走出那道门了。 雪纷纷扬扬的飘在半空中,随着偶尔吹起的风朝四面八方舞动着。不二已经将伞收了起来,腋下夹着盒子。 手冢的左手牵着不二的右手,相互靠得很近,慢悠悠的沿着无人的街道往家的方向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雪轻柔的落在他们的身上和头发上,驻留了许久都不融化, 两串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种沙沙声。 这场雪和初二时候的那一场雪非常相似,只是互相牵起的手等了十一年。 手冢的余光扫过不二抱着的盒子,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一直抱着的那个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啊?” 不二卖了个关子。“这个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嗯?” “现在不能告诉你,时机不对。”不二扬了扬下巴。“跟你学的。” “……” “说起这件事。”不二转移了话题。“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其实挺奇怪的。就算这些人喜欢搞一些cp也会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偷偷的聊,而且没有必要非得闹得全网皆知。” “关于这件事,我有调查过。”手冢说。“你之前说詹姆斯找过你,他也没有停止给我制造麻烦。而且据我的调查,这件事不仅涉及到几个网球俱乐部,还涉及到国内的一些体育协会的官员。日本队只要永远是一个半吊子他们就有机会从中作梗。” ”强队输球会造成大新闻,但弱队输球就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他们和一些赌球的俱乐部合作,日本队的弱小也会成为他们捞这些非法资金的挡箭牌。但是自从教练组换了人之后,日本青少年代表队的实力就肉眼可见的提高了,而且我发现你们好像有意识的在隐藏一些东西。跟我们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 “其实只是在打一场心理战罢了。我会刻意让选手保留一些实力,但是有时候过于小心反而会变得畏缩不前。上次詹姆斯他们跑到训练中心来调查就是有人给他们制造的机会,这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不过神教练似乎在调查。不过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如此,他们想把我逼出教练组,跟他们合作。” “可是他们明知道你的肩膀还存在隐患,可是为什么……难道说?” “你注意到了?” “上次的比赛就是他们的试探,所以你没有拒绝就是给他们回应——就算肩膀有伤,手冢国光还是那个世界第一,世界第一的英雄绝对不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被你这么直接的夸奖还真是难得。”手冢的笑容也一样直接,他很想停下脚步紧紧的抱住不二,但他还是忍住了。雪已经越下越大,似乎不再适合让他们两个搞浪漫的雪中漫步。 他们两个还是撑开了伞,快步走回了家。 一进家门,一股热气就遮住了手冢的视线。他还没来得及拿下眼镜,不二就突然转过身抱住了他。 “你知道我有多庆幸能够和你相遇吗?”不二突然开口。他把脸埋在手冢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和你成为对手的。自从小学的时候偶然去看了一场你的比赛,我就有了这种想法。但是或许命运就是充满了偶然性,我没想到会和你进入同一个学校,成为队友。”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在同一个学校做队友还是在不同的学校做对手。” “嗯,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直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同一个学校的话束缚太多了,但是如果在不同的学校我就没办法和你天天见面,其实我就是在等你的一个答案。” 手冢感觉大脑被什么晃了一下,他突然觉着,如果当初自己纵容了不二的胡思乱想,给了自己的建议他是否就会照做呢?从他那时候不太明朗的心境来看,他恐怕真的会说出或许在不同的学校会更好的蠢话。 “我很庆幸当初没有给你答案。” “那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吗?”不二歪着头狡黠的盯着手冢的侧脸,但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怀抱。 “嗯……如果照着时间来推算的话,我想是的。那个时候我恐怕就喜欢上你了。” “你这可不算很确定的回答。” “那你是什么时候……”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不二倾注的热情淹没了。不二踮起脚尖有些站不稳,手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窗外依旧飘着大雪,灰沉沉的天空错乱了时间,白天和夜晚被揉碎在了黄昏,屋子里暖哄哄的。他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直到大雪中残留的寒意散去。 手冢的瞳孔仿若一汪泉眼,源源不断的涌出带着夕阳般暖色的柔情。不二还以同样的温柔,棕色与蓝色在虚空中相接,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了。 不二的手指轻轻拂过手冢的脸颊,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向上划过,在眼角处停了下来。“你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柔和多了。” 手冢:“是吗?眼镜还有让人变凶的作用吗?” “对你的效果不明显。”不二的手绕过手冢的脖颈,碰到了咬痕残留的几点结痂。“会留疤吗?” 手冢:“不会。除了这点儿结痂,已经什么痕迹都看不到了,再过几天结痂退了就完全好了。”他微微一笑。“就算留下痕迹也没关系。”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不二心疼的皱起了眉头。“当时一定很疼。” 酒精在大脑里胡作非为了一番,短时间控制了他的状态,又在之后毁灭了证据。他只记得那天自己喝得烂醉,迷迷糊糊的趴在了台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记得了,不过用姗姗来迟的理智推测一下,当时的自己绝对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不二觉着自己实在没脸去问别人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失态到何等地步,而且手冢脖子后面清晰可见的咬痕足以证明,自己干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是啊,疼的我真想大喊两声,可是还有别人在,就忍了下来。过后我还在想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混蛋啊你。”不二轻轻捏了一下手冢的后颈,没有用力。他将脸贴在对面的胸膛,感受着那炙热生命的脉动。“国光,你的心跳得好快。” “我的心对你总是难以抗拒。”手冢轻抚着不二的碎发。“周助,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只剩下你和我了。我是一个总是抗拒命运的混蛋,所以,我把我同样混蛋的世界交给你,作为交换,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好吗?” 不二笑着,眼前变得模糊了,情绪化成眼泪在眼眶里汹涌起来。手冢伸手替他抹掉滑落的泪水。 为什么总是对他的温柔念念不忘;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开心的,可是面对他时总是会笑着哭。不二本以为,那些锋利的回忆会在自己的心上刻下一道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疤,让他能够欺骗自己说那些快乐的日子其实都是痛苦的。 可是狡猾的记忆偏偏在他的心上将那些过往编织成了一个名字,永远的刻在了他的心里。他没有痛楚,却依旧念念不忘。 他曾经就像是影子追着光,越是铭心刻骨就越是难以自拔。 终于,不管他怎么挣扎,也办法将那个家伙从他的生命中抹掉。 在许多年前他就非常清楚,从他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办法再走出那道门了。 “你总是孑然一身,所以我总是会担心你的离开。可是我却喜欢你追逐梦想时的样子。”不二的声音很轻很小。“我知道矛盾的原因在于我自己,但是我还是会不自觉的去依赖你,贪恋你给的那些温柔。” “我不太擅长表达,让你担心了。我会努力改变,变得在开朗些,在剩下的漫长又短暂的岁月里,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手冢慢慢的贴近不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睛,在逐渐变得清晰的呼吸声,鼻息贴近的温热中感受着彼此。 两个人的鼻尖轻轻触碰,然后又缓缓错开。时间仿佛在此刻放慢了流速,想要悄然溜走却还依依不舍。 他们谁也没有睁开眼睛,用人类最古老的方法将生命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打破了古老的炼金术的壁垒的同时对哲人之石不屑一顾。直到这缠绵的深吻接近尾声,他们才再一次看向彼此。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阳光破开云层照亮整座城市,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街道上的积雪大部分都被清除掉了,露出沥青色的路面,远处建筑物的屋顶上还泛着一片白茫茫。一上一下,一黑一白,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底色。 不二拉开客厅的窗帘,打开落地窗将冷空气放进屋子里。他抱着肩膀打了一个哆嗦,又迅速的关上窗户。 不二:“好冷啊。” 咖啡机滋滋的声音伴随着面包机的弹跳声停止了。不二来到餐桌旁,安静的等着。 手冢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来。不二刚才的自言自语他都听到了,习惯性的回应道:“昨天的雪到半夜还在下,今天估计会特别冷。你有出门的打算吗?” 不二:“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 “那接猫回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在学校还有工作要做,晚上把大家一起叫来吃个晚饭,顺便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一下。” 不二也有接猫的打算,但是至于请大家来家里他倒是没想过,本来这事一开始是手冢提出来的,但是他也只是当他随口一说罢了。 “请大家来?你没问题?” “我是有点社恐但不是社障。而且我说了试着变得开朗一些,这也算是改变的。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这是把压力故意推给我。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那就说好了,晚上请大家来。不过消息你发。” 这张冷酷到没有笑容的面具之下其实是还藏着温柔仁慈的一面。 一些小报记者纠缠到学校的门口,希望手冢对网络上的流言蜚语给个回应。手冢用着急开会为借口把那些烦人的家伙打发了,但却阻止不了校园内的议论。 外语教研组的几个年轻教师正在议论网上的传言,手冢推门进屋的时候,议论声戛然而止。几双眼睛在他的身后跟了一阵子,直到他坐到自己的位置,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几双眼睛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还是派出了日常和手冢关系稍微近一些的同一个系的讲师本乡和也去一探究竟。 本乡走到手冢的桌子旁,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手冢抬起头看着他,但是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移开了。 手冢合上手里的书,他的目光扫过聚集在办公室另一端的一小撮人群,然后又收回视线,神情淡然的等着本乡开口。 手冢严肃的表情始终会给其他人一些无形中的压迫感,就像寒冬凛冽的暴风雪,让人想要靠近的时候都会选择三思而后行。 “内个,呃,嗯,手冢君,今天晚上我们几个青年教师想要在寒假之前聚一聚,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参加?” 本乡的话倒是出乎手冢的意料。从聚集在一起的那几个人的面部表情来判断他们其实多半是在讨论网上的话题。手冢本以为本乡能直接敞开好奇心,也打算如实说。 手冢的嘴角有了微微上扬的弧度。“谢谢你的邀请,本乡老师,不过我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了,聚会我就不去了,提前祝你们玩的愉快。” “哈哈哈,这样啊……那,那好……”本乡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老师,又欲言又止似的干笑了两声。 “本乡老师还有其他的事情?” “……冒昧的问一句。”本乡瞟了一眼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网上流传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指那条花边新闻吗?”手冢大方的说道:“是真的。” 本乡吃惊的半张着嘴。“假戏真做?” “不是假戏真做,一直都是真的。”手冢笑了一下。“这种事没必要四处张扬啊!我又不是什么娱乐明星,没有公开或者隐瞒的必要,都是普通人,就过普通的生活就好了。” “手冢君这么说我总感觉您是谦虚了。那祝你圣诞快乐!改天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聚。” “谢谢。” 手冢大大方方的承认倒是有了压制舆论的效果。 他并不介意向别人隐瞒自己的性取向,自然也没有见谁就说的必要。 有些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学生向他求证,他也没有隐瞒。结果曾经暗恋他的那些学生粉丝多半已经变成了他和不二的cp粉。 年轻一代不仅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兴奋感。 u17集训中心那边因为舆论问题找过手冢的直属上司神教练。但神教练根本不以为意,他毫不客气的把那些官僚的话当成了死板教条的毫无营养的说教,用一句万能的“个人隐私”把那些追问堵了回去。 手冢按部就班的带队训练,他知道自己诸事缠身,但还是保持一贯的作风,不为任何事情打乱节奏。 在一些关键的训练环节上,他都亲自上场,几乎是一对一的指导每一个球员。他是全世界最好的技术型球员,他的亲自指导是每一个想要打好网球的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针对性的练习持续了半个下午,手冢就给队员们放了假。“今天是圣诞节,虽然这个节日带着宗教色彩,不过现在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年轻人的狂欢日。所以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到晚上十点之前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离开训练中心,不过在晚上十点巴士停运之后所有人必须回到这里,解散。” 手冢从训练中心离开的时候还顺路捎上了两个同路的队员。 车内暖烘烘的,只能听到音响低沉的音乐声,没有人说话。手冢确实有改变自己的社交方式的打算,便率先开了口。但多半都是在聊网球。 那两个队员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是随着话题越聊越熟,他们也感觉到手冢其实只是在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的可怕,其他的时候都只是看着严肃而已。 这张冷酷到没有笑容的面具之下其实是还藏着温柔仁慈的一面。 三个人有两种不同的拘谨,但氛围比一开始轻松了许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氛围的主导者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提示音,直到不二打来了电话。 第二个队员刚下车,手冢还没开出一百米就只得重新将车停在路边。 “国光,你往回走了吗?”不二问道。 “嗯,快到家了。” “那估计你是没有看到消息。大石说他们要带礼物来,我拒绝了,但是没有效果,你要不要再去拒绝一下。” “恐怕没用的,大石那家伙去谁家都会带礼物,这一点传统的很。虽然我也觉着没必要,但是就算我们两个喊破嗓子也没用的。而且今天不能吃烤肉。” “我懂的,记忆犹新啊。”不二笑了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跟那帮家伙争论了。” “在某些方面别跟大石唱反调,我们两个还是认命的好。” “好!对了。今天是圣诞节,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呢?”不二回头看了一眼柜子上的盒子,只觉着手冢这个家伙真是缺乏好奇心,换作是他早就死缠烂打的问出点名堂了。 “我吗?圣诞节之前把麻烦解决了一半了。不过对于对方来说好像变得更麻烦了。所以,有你我还要什么礼物。” “别说土味情话。” “是” 这时,手冢的手机提示有新的电话打进来,他看了一眼那个“入侵者”,是一个陌生号码。 就在他考虑接还是不接的时候,这个陌生号码锲而不舍的始终没有挂断。 “你好,是手冢国光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又冷淡又尖锐,还带着浓重的沉闷感。 “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石井纯。不二的同事,我们见过面,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哦。”手冢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街头网球场差生文具多的场景,至于他们之后再有没有见过,他完全没有印象。“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和不二的事情我知道了,坦白的说,我想跟你谈一谈。” 手冢感到莫名其妙,问道:“我不明白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呢?” “是关于不二的事情。你总不想你男朋友身边总有一个对他虎视眈眈的人。” 不二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爱慕他的人这对手冢来说已经是常态了。而且事实上他也并未因此有什么危机感。因为太了解不二的为人,所以他的自信来源也变得有理有据。 对于石井的话,手冢根本不为所动。但是他还是好奇,石井会跟他聊些什么。 手冢记得不二提起过,石井是他的大学同学。那也就说在他偏离了不二的日常生活的轨道的那些日子里,石井曾经完完全全的参与了不二的生活。 “好。”手冢同意了。“我们在哪见面?” 追逐爱情就像寻觅知音,如果不懂对方,爱的再深都没有意义。 手冢将车开进港区的停车场,远远的就望见礁石滩的顶端站着一个人。那人时而看向大海,时而回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手冢隔着车窗已经确定,那人就是他只见过一面的石井。他推开车门,下了车。迎着海风走了过去。 注意到手冢走过来,石井便不再看着大海,他看着手冢一步一步迈过礁石,没有迎上去的打算。 冬天的海风有着不同于其他季节的硬朗,手冢扣好大衣的扣子,将围巾裹紧了些,登上最高的礁石上。 海面浪潮汹涌,海水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仿佛一张因为生气而发黑的脸。天空有云正在聚集,似乎要隔着虚空与大海放手一搏。 几只海鸟冲破云层,发出几声鸣叫,有几只越过手冢的耳边,冲向了海面。手冢在一处适合落脚的礁石上站定,双手习惯性的揣在口袋里,在如此劲风之下也站的笔挺稳当。他看着距离两步远的石井,淡淡的问道:“石井先生,不知道你找我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石井单薄的身体与冬日凛冽的海风较劲还是有些吃力。他的一只脚轻轻滑了一下,但没有失去平衡。他微微屈膝,让自己站的稳了一些后才缓缓说道:“手冢国光,前网球大满贯冠军,十五岁开始进军世界网坛,连续称霸世界网坛多年,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继武士南次郎之后又一个改变了世界网坛的男人。巅峰时期突然退役,退役的理由至今都是个迷。现在担任u17日本队国中组的主教练和立海大学德语系的讲师,打算彻底从聚光灯下销声匿迹,我说的对吗?” 手冢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石井。 “你曾经参加过u17日本代表队的队员选拔,但中途突然退出,远赴德国参加职业选手的选拔赛,师从当时的网坛名将尤尔根·巴里萨维奇·博格。成为常胜德国队最后唯二赢球的选手,从此在世界一举成名。”石井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后将剩下的烟放回了口袋里,但他并没有马上抽,而是在手指间转了几圈,似乎颇为犹豫,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问道:“我可以抽支烟吗?” 手冢:“请便。” 石井将烟夹在两唇之间,再一次掏出烟盒问道:“手冢先生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我不抽烟。” “哦!这倒是我没调查出来的。真是优等生的代表啊!”石井冷嘲热讽的哼了一声鼻音,然后侧身挡住海风,将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他虽然嘴上阴阳怪气的,但脸上却毫无挑衅的表情。“我想你应该也不喝酒。”他又补充道。 手冢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这也是你调查到的结果吗?” “不是。”他抬起头迎上了手冢毫无情绪波动的目光。“因为不二有一段时间突然变得不喝酒了。” 手冢不以为意:“是吗?你了解的还蛮清楚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你和不二只做了三年的队友,之后你在德国待了至少有七八年,可以说跟不二的生活几乎没有了交集,我很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不二死心塌地的等那么多年。所以就特意去调查了一下。”说话间石井将抽了一半的烟蒂丢向海面,看着它在一朵脏兮兮的浪花撞向礁石悬崖之后消失不见。他继续说道:“社会精英,国家的栋梁,你们这种人确实很有吸引力。” 手冢看着石井的一举一动,从他一开始的态度知道自己就算问一些关于不二的问题,他也不会老老实实说出来。与其自找麻烦还不如沉默的等着他自己说出些什么。 其实手冢明白,与其去问眼前的这个心态不稳定的家伙还不如自己去慢慢了解,毕竟他有一辈子的时间。 石井打住了话音,似乎是想要等看看手冢会不会说些什么。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手冢开口。于是他的眼角开始出现了一丝烦躁的愠怒。“你就不说点儿什么吗?你就不生气?”他忽然提高了嗓门,将自己想要保持的风度一股脑的随着消失的烟蒂丢进了肮脏的海水里。 手冢的表情依旧淡漠,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你希望我说什么?如果你实在想让我说点儿什么的话,我还是之前那一句,你找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如果只是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的谈话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喂,你是听不懂还是装不懂,我说不二……”石井狠狠地咬着后槽牙,那光滑的下颌骨在顷刻间似乎有了轮廓。“我喜欢不二,所以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我会在你们两个人之间插一脚。一个将不二丢在日本那么多年,跑去德国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再回头找不二。你知道在大学的那几年不二是怎么一个人生活的吗?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人堆里发呆,一个人躺在树下望着天,跑去山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那个时候只有我跟他有共同语言,我以为有共同的爱好就能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但是当我发现不二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人之后我就开始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能让不二周助那个心高气傲的天才魂牵梦萦。” 手冢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有些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海面,然后回头看向远处朦胧雾气中隐约可见的灰色轮廓。他定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看着石井。他审视的目光慢慢扫过石井,然后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问道:“你会来这里也是因为不二吗?” 石井被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手冢没有回答,默默地看着石井,等待他的答案。 石井打量的目光依旧没有从手冢身上挪开。似乎想要看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不管怎么去看,他都没办法将这张表情一成不变,说话严肃,眼神冷淡的人和不二联系在一起。眼前的这个人和不二怎么看都是两个极端,一个冷若寒霜,另一个热情洋溢。 他想要看透手冢,反而让自己越来越想不明白。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飘在浓浓海雾中的小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寻找海岸了。 沉默被不断拉长,手冢依旧耐心的等着,等着石井将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加上一层漂亮的中看不中用的,只会虚张声势的盔甲。 “你大概不知道。”石井终于开口了,不知为何有些得意。“不二以前经常来这里,然后就坐在这里望着远处的防波堤发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想要钓鱼,但是后来发觉,他根本没那个兴致。他只是坐在这里看别人钓鱼而已。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爱好,但是我知道不二他很喜欢这里。” 手冢:“你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吗?” 石井懊恼的别过视线。“我有问过,但是他不肯说。” 手冢轻哼了一声,然后又看向防波堤的方向,自顾自的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困扰多天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喂,等一下。”石井连忙往前跨了一步,结果被碎石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好在手冢及时伸手拉了他一把,避免他直接撞在凸起的礁石上。他踉跄的直起身,挡在了准备离开的手冢面前。“别自顾自的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人说话,我现在和不二是同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手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感叹不二这该死的魅力真是害人不浅。他仔细的将要说的话修饰了一遍,打算说的委婉一些,让这个苦命的家伙自己去领悟。“你看到远处那个防波堤了吗?秋天的时候那里是这一带最适合钓鱼的地方,而且钓鱼厉害的人在这里待上半天就能收获满满,比出海要来的划算。至于不二,他现在只是一个初学者,刚刚学会河钓。” “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明白的。”手冢转身背对海面,准备要走。“就像你不明白不二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发呆一样。” “等一下。”石井想伸手拦住手冢,但对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手冢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一时兴起,他头也不回的喊道:“你放心,我们见过面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不二的。” 石井看着手冢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再也看不清。他还站在原地,就像自己那无人知晓的心意,始终只能停在原地、他不知道是该感谢手冢还是应该痛恨他。他单独约自己的情敌出来了,和让人家瞒着故事的主角又有什么不同呢?这样会缓解尴尬,也会将本就没有多少的勇气彻底抽干。 他是一个遥望的人,可那颗星照耀的人却不是他。 石井沿着来路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礁石上亦步亦趋的跌掉了好几回。说到底他根本连表达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不二会明白呢?也许对不二来说,他们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奋斗的那三年时光早就超越了他不再将网球作为中心的往后余生中的每时每刻。 手冢走到停车场,开门之前回头朝礁石滩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石井。他的肚子里藏着一句话,终究还是没能对石井说出来。他本以为能够从石井的口中知道一些他错过的关于不二的过去,结果却大失所望。石井并不了解不二,可以说完全不懂他,才会以为不二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 追逐爱情就像寻觅知音,如果不懂对方,爱的再深都没有意义。 手冢将一声同情的叹息留给石井,离开了码头。 十年后的重聚 不二把手冢准备好的材料拿出来搬到厨房准备。自从获准进入厨房之后,他自觉除了做饭这种需要技术含量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情他还是帮得上忙的。 水声被一阵门铃声打断了,不二打开门,看到大石笑盈盈的抱着两份礼物出现在门口。 “晚上好啊!不二。” “晚上好,不二” 不二还没开口回应,就被另一个声音吓了一跳。菊丸从头到脚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从大石的身后探出头。他把墨镜支在被围巾裹住的鼻梁上,红色的头发从帽檐底下伸出来,几乎盖住了眼睛。 不二上上下下将菊丸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表情从惊讶变成忍俊不禁。 “快进来。”不二把门开到最大请他们两个人进屋,忍着笑问道:“英二你怎么穿成这样。” “别提了。”菊丸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悻悻的坐在了沙发上。“人气高居不下的菊丸大爷差点儿被围攻光明顶。” “英二今天从电视台录制完节目,刚出来就被几个专门拍人家隐私的狗仔盯上了。谢谢。”大石接过不二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感觉暖和了许多。 “我像是被追的猫一样跑了好几条街,好在大石偶然路过,救了我一命。” 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二号偷偷靠近了沙发,好像同种相吸一样,跳到了菊丸的旁边。 菊丸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二号,他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手,低头一看,惊讶的叫出了声。“哇,竟然忘了还有这个小家伙。” 二号被菊丸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刚想缩着身子逃走就被一把抓住抱了起来。 猫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有些盯着菊丸,想要挣扎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挣扎好。 “小家伙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啊!”菊丸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二号。 二号似乎也在努力回想,眼前这个长得和人类一样的同类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终于,片刻之后,二号终于在它奔放又奇特的思维中找到了些熟悉的印象。 “话说,手冢他人呢?”看着菊丸和二号折腾了大半天,大石终于想起来这屋子里似乎少了一个人。 “他还有工作,不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二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之前打完电话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他需要耗这么久吗?”不二心想。 桃城和海棠对于该往哪一个方向走在群里吵个不停。 “他们两个还是老样子。”大石无奈的搓着眉头。“我下去接一下他们。” 菊丸跟着二号在客厅跑来跑去,门铃再一次响起来他们才安静下来。 “嗨,你来的好早啊菊丸。” “那是当然的,菊丸大爷可是速度之星。”菊丸盯着乾手里拎着的一个箱子,警惕的问道:“这是什么?” “嗯……送给大家的礼物……” “礼物……送给大家?” 乾咧嘴一笑。“嘿嘿……你待会就知道了……” “好久不见,阿乾。” “好久不见,不二。话说这里好大啊。在这个区域很难得。” “是呢!” 乾是头一次来,作为一个科学怪,他的好奇心快膨胀到了整个空间。 大石也带着海棠和桃城回来了。青学二怪依旧对彼此不依不饶,只要有意见不同的地方两人都能吵起来,不嫌事儿大的菊丸也加入了两人的“战争”,屋子里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手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急匆匆的从停车场往家跑,正好在门口遇到了河村。 自从上次手冢刚回来两人见过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分别并未冲淡两人之间的友谊。 河村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学着经营寿司店,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确切地说在中学毕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几次网球拍。不过多年的努力让河村寿司变得相当有名气, “今天是圣诞节,我也不知道给你们带点儿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点儿实用的东西过来了。” “你能来我们就很开心了。”手冢拍了拍河村的肩膀。“今天你的店里应该格外忙碌。” “还好啦,有老爸在都没问题。” 手冢回家之后,厨房里的主角就换了人。河村想要去帮忙,但是还是被不二拉回了客厅。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偌大空间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闹哄哄的活动室。 以前,每当社团活动之前或者社团活动结束之后,负责整理活动室的人就会一边整理一边聊一些琐事。每当聊到有趣的话题的时候,不着急回家的家伙们也会插一嘴凑个热闹。没几分钟社团活动室就会变得像现在一样闹哄哄的。 那个时候烦恼似乎离得很远,有的只是洋溢着青春与奋斗的欢声笑语。 由于越前有比赛,这次的相聚他还是错过了,各位学长们虽然很遗憾,但是成年人早就习惯了缺席和分别,寻找快乐的方式也变得单纯。 因为今天是大家难得相聚的日子,手冢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盯着不二防止他借着酒劲儿寻找刺激。 自从上次在酒咬了人之后,不二倒是长了记性,不能在老友面前丢丑是他的底线。 两个人也算有了和而不同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默契。 “说真的。”桃城半个寿司还没有吞进肚子里就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不二学长和社长住在一起,会做饭的那一个人一定是不二学长。” “你现在吃的可是河村学长捏的寿司。”海棠没有放过这次找茬的机会。“还有,你忘记了一年级时候的教训了吗?笨蛋。” “你是想吵架吗?臭毒蛇,一年级那次还不是你丢人丢的最厉害。” “这两个家伙又吵起来了。”大石叹了口气,将两只吵架鸟按回了椅子里。 “桃城说的确实蛮有道理的,这么多年我们大家都变了不少,外貌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都长高”乾的视线扫过不二的时候声音也跟着停顿了一下。“呃应该是长高了” “等一下,阿乾。”不二打断了乾的话。“你在我这里停顿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呃,我是在对我的措辞是否严谨做一次重新估算你知道的我很在意科学和严谨的态度。” “哈哈哈,明显是不二根本就没有长高。” 菊丸的一句大实话直接吸引了所有的火力。不二冲他笑了笑。“英二” “不过,菊丸说的是实话。”手冢默默的替菊丸挡了枪,他拍了拍不二安抚的不能再敷衍了。 “说起来,阿乾,你带的那个大箱子是什么?”大石看准时机转移了话题,他回头盯着角落里的大箱子,侧耳等待着乾的回答,生怕听到里面是什么他接受不了的东西。 “这个啊!嘻嘻”前站起身,走到墙角准备打开箱子。 众人屏息凝神,盯着乾将钥匙插进锁孔。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去推断大箱子里会有什么东西。 自从第一杯乾汁横空出世之后,它的恐怖立刻就笼罩在了青春学园网球部的上空。不管是作为惩罚还是作为奖励,对乾来说都是一种乐趣,到后来,就算是偶尔的团建,他也会拖着一个大箱子,好像一个要去远途旅行的游客,实际上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乾汁。到最后他对于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饮料的爱好一下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前几天桃城还差点儿成了新口味乾汁的试验品。 乾轻轻的转动钥匙,但并没有马上打开箱子。他煞有介事的回头看着众人,似乎在期待着他们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每一个体会过乾汁的恐怖的人都已经将这种恐惧深深的刻进了灵魂里。菊丸早就离开餐桌,躲到了二号的猫窝旁边,如果猫窝足够大,他大概率会毫不顾忌的藏进去。桃城和海棠已经悄悄的藏到了沙发的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望着乾,大石和阿隆互相抓着对方的肩膀,恐惧让他们两个产生了新的共振。不二和手冢表现的就比较淡定。 当然不二是真的很淡定,手冢似乎只是表面平静。 乾并不着急打开箱子,他似乎很享受此时的氛围。 “阿乾这个家伙,怎么变得越来越变态了。”大石嘟囔着,抓了一下桌子,随着筷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乾的箱子也伴随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声打开了。 他只是用成年人的方式来弥补那匆匆一别的遗憾 整个客厅一下子变安静了起来,刚才对乾汁的恐惧仿佛一下子就被那些可人的回忆冲淡了。 海棠看着自己的比赛,仿佛此时的自己正站在球场上,正在靠着意志力和拼劲儿克服自己的弱点。 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感受,他们不再是旁观者,仿佛回到了那个众人一体,荣辱与共的青学时代。海棠得分时他们开心,海棠落后时他们着急。他们怀着相同的梦想,在最好的年纪里谱写一段激昂的青春岁月。 分区预赛只是一个开始,是他们实现梦想的第一步。像蹒跚学步的婴儿迈出第一步一样,是如此庄重有力。 第二次抽到的比赛是大石和菊丸的双打,对手是山吹中学的南和东方。 “大石在这场比赛克服了心理障碍了,真是不错的比赛。”菊丸带着双倍的开心,一蹦一跳的从角落挤进了沙发里。 手冢站起来给菊丸让了座位,默默的站到了不二的身后。他伸出一根手指,不老实的戳了戳不二的后背。不二抬眼瞟了他一眼,没理他。 手冢的一大优点就是非常有自知之明。不二刚才借着海棠的事情看似随口一问,但是多半有些强行转折的意思。不过手冢知道,越是刻意就表示不二越在意。他承诺过不告诉不二他跟石井见面的事情,但他也不想对不二说谎。此时的他虽然眼睛盯着电视机,但脑子里却想着怎么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结果乾喊了他好几次他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手冢?好像心不在焉的。” “抱歉,我刚才在想一点事情,有些过于专注了。轮到我了吗?” 手冢折中幸运e选手自然毫不费力的就从盒子里捞出了最独特的那一颗球。但是她几乎没用任何时间思考就将比分脱口而出。 “不愧是手冢,果然厉害。” 众人佩服的点点头。 乾按下播放键,让比赛继续进行。“真想看看手冢的大脑里是不是真的有比常人多好几倍的记忆空间。” “可是某人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才回家。” 不二低声细语的碎碎念传到了手冢的耳朵里,温湿度显示器显示此时的室内温度是二十三度,可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往外冒汗了。 “周助。”手冢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关于这件事,等大家走了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没想好理由?” “不是也不全是” “哈?”不二惊异的回头看着手冢,似乎手冢过于诚实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手冢看出了不二的想法,说道:“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干嘛不敢承认。” 不二轻笑了一声。“好啊,这件事暂时搁置。” 时隔多年,菊丸和大石依旧对那场比赛记忆犹新。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碍的大石,和重新建立起新的默契的菊丸,让青学黄金组合的名号更加响亮了。 “虽然在这之前我们在重要比赛赢的次数并不多,但是确实让我们更加喜欢双打了呢!虽然跟冰帝的那场比赛也是一个突破点,但是我更喜欢这一场。” “是啊!你说的没错,英二。” “接下来又会是谁的比赛呢?”乾站在录影带前犹豫了许久,才在一大堆没有标签的盒子里随机的抽出一个。 关东大赛的第一场比赛,青学对冰帝,单打一号的对决。 比赛的选手虽然是手冢,但是那场比赛对青学的每一个人,对青学网球队来说都是意义非凡且各有不同的一场比赛。 一年级时对大家的承诺,他足足准备了三年。他用自己的前途作为赌注,赌青学的胜利,赌他们三年的梦想。 手冢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自己身为部长的责任和担当。 他可以输掉比赛,但绝不能丢掉身为学长和队长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青学是大家的青学,可青学的支柱只有一个人。 好像所有人都重新身临了比赛现场。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和当时一样严肃而庄重。 没有人提起游戏的事情,似乎这场比赛的结果本身就毫无意义。猜的毫无意义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意义。 不二仰起头看着手冢,看到他的眼神依旧和那时候一样坚定,神情一样平静,即便是在比赛结束的那一秒,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落寞。 那个时候他是否感觉到如释重负,那个时候他是否也有过一丝解脱的轻松。他把越前留在最后,也就意味着青学一定会赢。 或许那场比赛就是他与越前的一场精神与责任的交接仪式。 大概是察觉到不二正盯着自己,手冢垂下眼眸看着他。 不二避开众人的视角,拉着他的手,用微笑回应他柔和的垂眸。 直到比赛结束,大家才回过神来,乾将录像带拿出来,说道:“这场比赛比较特别,就不猜了。下一场会是谁呢?” 每个人都有预感,乾的阴谋不会轻易结束。但也没人中途退出游戏。 严肃庄重的气氛过后随机抽到的是海棠和桃城与四天宝寺的双打比赛。 小椿和一氏一出场,屋子里就开始笑声不断。 “哈哈哈……不管看几次,他们都太好笑了。” “关键能打出这种球的都不是一般人!” “说起来,四天宝寺到是聚集了一大群怪胎。”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耳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吐槽这场比赛双方的造型,话题渐渐的开始脱离网球,正当大家的兴奋劲儿趋近高潮的时候,乾咔的一声按暂停。 “好了,各位,开始进入正题。” 这一次摸到最后不二中了幸运奖。 “该怎么办呢?”不二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当时的比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那场比赛,他记忆最深的是自己和白石的龙争虎斗,但之后的一切他也都没有忘记。他知道正是自己第一场比赛的失利让两个学弟燃起了不一样的斗志。 不二周助会输……这个事实本身就足以给他人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督促着青学的每一个人,仿佛一场背水决战。 不二毫无破绽的猜中了,比赛也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阿桃和海棠也算是另一种默契呢!” “谁跟他有默契啊……”就算是反驳两个人也还是异口同声…… “看,还是有默契。” “那么,我们继续。”乾扭头看了一眼那一排蓝哇哇的液体,到目前为止,他一滴都没有送出去。 回忆像夜色一样越来越浓郁。圣诞节和不眠之夜画上了等号。 乾本来已经将随机抽取的录像带送进了放映机里,但片刻之后他又拿了出来。然后他站起来看着大家,说道:“说了这么多过去的事情,我们共同的回忆只有青学的那几年。其实我想聊一聊在那之后的事情其实也蛮不错的。” “我们分别之后,有人还有共同的回忆,又人不得不承受分别的苦恼……虽然我们总是说毕业了并不意味着分别,但事实反而就是这样。”手冢说:“乾的建议不错。” “关于过去的记忆深刻的事情,分享出来也不错。” “如果有烦恼也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一想解决的办法也不错。” “是啊……是啊……这样感觉又回到了以前呢!” 手冢又去厨房煮了一些食物,用成年人的方式诠释青春的意义,弥补那匆匆一别的遗憾。 “只是你喜欢的人刚好是个男的而已。” 青春总是充满着迷茫与不确定,人生也总是在催促着每一个人成长。在可以不长大的时候被迫长大,在还在学习什么是责任的时候就必须要扛起一些责任。生活似乎总是认为在实践中学习才会让人成长,所以安排了太多次必须的分别,也安排了偶尔的不告而别。 年少的青春在一次一次饭分别和选择中不再活力四射,他们渐渐长大成人,烦恼也伴随着年纪增长了起来。 二十几岁的人生谈不得后悔。越过青春的栈桥后的第一次长大,人生也如同从新开始一样,永远都是满怀期待的。 在这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年纪,虽然谈不上感慨,但人与人的经历不同,对人生的看法也有所不同。 桃城和海棠没有什么成长的烦恼,还未出校园的他们似乎还不太能理解一些东西。 至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还处在一个经历的阶段,当局者迷一样难以发现问题。 至于手冢,他的经历太过复杂又显得很单纯。他对于人生的考量都是内敛的,而一直以来他所扮演的角色始终都是一个引路人的角色,即便各奔东西,他依旧还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随便聊了一点时间,乾又重新把录像带放入了放映机里。这次随机出现的是不二对仁王的那一场比赛。 “说起来,不二学长在比赛的时候冰帝的迹部他们一直在附近议论些什么……” 桃城的耳朵一向很灵,他当时的位置也是距离冰帝不算太远,在大家都安静的把注意力集中到不二身上的时候,桃城的一只耳朵的注意力跑到了远处。 “肯定是在议论比赛的事情。”菊丸说:“当看到仁王模仿手冢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手冢就在旁边,我差点以为我看到了幻觉。” “迹部那帮家伙并不是在讨论比赛,而是讨论不二学长和社长。” “讨论不二和手冢?”乾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用似乎懂了什么的语气说道:“我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我记得以前不二和手冢总是会单独出去,比如有什邀请赛手冢都会找不二去,我想冰帝他们应该比我们了解的多。” “你什么意思啊?阿乾,你不会觉着……”大石话音未落,众人就将目光投向了沙发一角的两人。 “你们在说什么啊?”不二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应该抽签决定该谁来猜比分了吗?” “你这是在转移话题不二。” “这不是你游戏的主题吗?阿乾……” “那个时候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手冢突然说道:“我理解喜欢八卦的心情,毕竟这是我们的本性。不过事实就是那个时候我和周助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手冢的话总是给人一种这就是事实的感觉。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别人都会认为是真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事实也就是如此。 话题转到比分上,依旧没有人成为幸运儿。 时隔多年,那些共同的经历虽然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的痕迹各有不同,每个人对于青春的感慨也不一样。但是那些经历那些故事永远都不会变。 他们是一个队伍,共同拥有冠军荣耀的伙伴,共同谱写一段历史的主角。 乾走到桌子前打开一瓶蓝色液体。“大家的记忆力真是不错,既然没有人的记忆出现偏差,干脆我们一起喝掉!” “呃……为什么?游戏结束了还要喝掉……” 大家虽然早就有所防备了但没想到乾真的会来这一套。 在大家抗议的时候,手冢走到桌子旁,从瓶子里倒出一点儿蓝色液体,送到鼻子前嗅了嗅。 “这东西怎么闻不到味道?” “这个东西不具有挥发性,自然不会有很浓重的味道。你要尝一下吗?手冢。” 手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一张张半醉半醒的脸孔。那种不期待几乎就要写在脸上了。他又转头看着不二,不二虽然一如既往笑眯眯的,但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与众不同。 “那我试一下。”手冢说:“这东西不会有什么古怪。” “真不像你会问出的问题。”乾把液体倒进杯子里。“我可说不准……嘿嘿。” 手冢从乾的手里接过杯子,略显忧郁的看着杯中的液体,曾经像吞下苦汁一样的感觉恍然间又一次在味觉里重现。 不二的表现很明显,他对乾的奇怪饮料一直都有兴趣,但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味道始终是一个谜,不二的味觉有优势也有弱点。他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但是至少可以忍耐。 手冢仰起头,将那杯液体一饮而尽,换做以前他大概还会期望什么味道也尝不到是最好的,不过这次他得先替不二试一试口味,只好让那奇怪的液体在口腔里稍作停留才吞下去。 “好像没什么怪味道。”手冢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味觉。这次看起来诡异的液体意外的只有甜味儿。“是甜的,” “甜的?真的假的。” 乾会做符合正常人味觉的东西这件事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离谱。但手冢又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 将信将疑之间倒是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其实这个东西是醒酒的饮料。刚刚获批还没有上市的东西,原浆……” “醒酒的饮料?那你干嘛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啊!阿乾。” “当然是为了吓人啊!你们要是清醒了就没必要喝这个东西了……猜错的人很明显就是没有醒酒。” 那个夏天,那段激昂的青春岁月,自那之后他们从未像那个夏天那样将绝不能输写进了整个季节里。 大伙分掉了乾的饮料,确实正常的让人欣慰。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然后随风消散。 不二打开窗帘,看到东京湾方向的夜空出现一闪一闪的光,随后一大朵烟花在天空绽开,随后消散在了夜空里。 “哇,有烟火……” 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的走到了阳台上,迎着冬夜的寒风,看着远处海湾的烟火。 烟火究竟是谁放的,是否是为了庆祝圣诞节,都没有人知道,就像没有人去关心太阳升起来的过程一样,只是等待着太阳升起来的瞬间。 “太阳出来了”就如同那一瞬间一样美妙。 烟火结束之后,手冢本想让大家留宿,但识时务的青学怪胎们以不想当电灯泡为由集体走掉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手冢和不二两个人。两人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相视一笑。 “关于晚回来的事情,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我大致能猜得到。”不二接过手冢手里的碟子,准备拿到厨房去洗。 “你猜得到?但是……”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看看你会怎么说。” “那我的回答是不是没有符合你的预期呢?” 不二把盘子放进洗碗机,按下开关后转身站在原地看着手冢。“你是不是答应了石井不告诉我。” 手冢愕然的点了点头。 “石井有抽烟的癖好,上次他在工作室门口抽了一根烟,我在他身边只待了几秒钟就被沾了一身的味道,那味道很独特,味道不像是一般的烟味儿反而有一种辛香料的味道。你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那种味道。” “我在风里站了那么久,应该都散掉了。你还能闻得到吗?” “我的鼻子可不是一般的鼻子,你不应该不知道啊!”不二狡黠的笑着。 “不,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灵……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手冢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将厨余垃圾扔进了粉碎机。“所以你是生气了吗?” “我干嘛要生气。”不二耸了耸肩。“你又不会说谎。而且,我知道你肯定又摆出了一副天选之子的态度,估计石井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 “……” “不过你明知道他整天在我周围转来转去,你就不担心我哪天就跟你分手和石井好上了?” “你要是喜欢他那种类型的早就在我在国外的那几年就把我忘了,而且……”手冢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伸出胳膊从背后环住不二,将他的手握在手里。 “而且什么?” “而且……”手冢慢悠悠的说道:“不二周助又不是非得喜欢男的,只不过是你喜欢的人刚好是个男的。” “嘿……别那么自我膨胀好不好。”不二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必须得承认,手冢确实足够了解他。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手冢歪着头看着不二。“我不在国内的这些年可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什么蜜蜂围着你转,我一点儿数都没有,就算把情敌一一数一遍我也得有对象可以数才对啊!” “啊!我明白了。”不二转过身面对手冢,扬了扬下巴。“你是在故意找茬,” “我哪敢啊!”手冢的态度倒不像是不敢的样子。“就是有点……有点……” 手冢嘀嘀咕咕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的想法。他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既不担心也不焦虑,只是偶尔总是会有一阵莫名的空洞,你知道它的下面藏着画的一部分,却只能看到一片空洞的白色。 “别有点儿了……”不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难为情的样子倒是可爱极了。比你在我和白石那场比赛结束一声不吭在那生闷气的强。” 在群山之上仰望的星光 冬日的晨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子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不二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还赖着手冢不能起来。 “天亮了,你不需要上班吗?周助。” “是得上班,但是我晚点到也没关系。” “可是我晚了可不行耶!”手冢轻抚着不二的头发。虽然他嘴上催促着不二赶紧起来不可以赖床,但却还是任由他赖在自己怀里。 不二翻了一晚上的旧账,什么手冢在休息室找他麻烦,埋怨他跟越前的比赛不认真;和他说话的时候只要一提到别人他就走神,什么和白石打完比赛他还一声不响的埋怨他之类的…… 手冢一边解释一边抱怨大家是怀念以前的青春时光,他这种翻旧账的行为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在里面……但结果还得是好声好语的解释然后认一个莫须有的错。 不二把所有的潜在旧账都翻了一个遍才满意的睡着了,一直安静到被阳光叫醒。 不二微微扬起下巴,歪着头。“你昨天晚上可没解释明白。” “好好好”手冢知道不二就是想缠着自己,不气不恼。“那我用一辈子给你解释。” “好,那你可想好了该怎么说。”不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对了,你想不想知道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当然想啊,你上次没说,还说什么不是时候。” “这可都是跟你学的。” 早上的阳光无法晒暖冷冽的空气,不二跑到阳台转了一圈又瑟瑟发抖的跑了回来。他在柜子里翻了一通,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盒子。 他本来是想要等到春节的时候再拿出来,但是春节的时候他另有打算。 灰色的小盒子里面还有一层复古感非常强的油纸,油纸板板正正的包裹在另一个盒子的外边,不二小心翼翼的取出来,生怕弄坏了边边角角。 手冢看着眼前这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好奇的问:“这个是?” “你好奇的东西。”不二把盒子推给手冢。“先别拆,我走了再拆。” 不二比手冢先离开家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现实。而好奇心也不允许手冢等到晚上回来偷偷拆。他将礼物小心的装进袋子里带到了训练中心。 手冢拆开包装的时候也格外小心,保证油纸还能二次利用。 复古感之后又是另一种复古感。方方正正的木盒子里是版画风格的相册。 相册的封面有一种类似于欧洲古籍的感觉,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让人想到精灵世界里的魔法书。封面起伏的轮廓是某一座山的浮雕,手冢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判断出到底是哪一座山。这种癖好很有不二的风格。 翻开封面之后是一段手写的题字——“y heart ared above the ountas” 娟秀的字体一看就是不二亲笔写上去的,或许是纸张的问题,笔锋处有些墨汁晕染的痕迹,反而给扉页增加了些许复古的韵味。 扉页之后就是真正的内容。每一页有四张的同一座山峰的四季摄影,照片下分别注明了拍摄时间和拍摄地点,都是这位摄影师精心挑选的,他认为最美丽的山景。与其说这是一册照片合集不如说是一本世界部分群山的写真集。 手冢细数了一下,整个册子记名的世界名山有十二座,每一座山峰都有四季的模样。为了能拍到满意的照片,每一座山不二至少得去四次,这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东西。不二计划了多久,又实施了多久,手冢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在他离开不二身边的这些年里,不二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愿望,让他一步一步的走过世界的各个角落,从未停下来过,就像扉页的题字——他的心越过了群山之巅。 手冢重重的靠在椅子里,仰起头紧闭着双眼。这么多年以来,他忙于事业,无数次站在了职业网坛的巅峰,却很少将过去的爱好融于自己的生活。而不二就像另一个自己,用了十年时间去坚持本来不存在于他的生活中的东西。 他对不二说的那句“道标需要自己去创造。”有几分之几是违心的呢?他决定站在前面等着不二追上来的那一刻是不是还是存有私心的呢?道标需要自己创造,可是对于不二来说除了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他又能去追逐什么呢? · 不二来到工作室的时候遭到了一群八卦同事的“盘问”。石井只是翘着二郎腿,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样,远离人群,一个人待在工位上。但他的视线却始终偷偷的飘向不二,在观察不二的反应,来确定手冢是不是真的言而有信。 不二很有风度的回应着那些没有恶意的玩笑话,又或者真正的好奇。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连走到石井身边打招呼的时候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石井默默的观察了不二一上午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但是不二的态度越是显得平常,他就越坐立不安。 石井心不在焉的晃悠了一整天,终于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敲开了不二办公室的门。 不二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道:“有事吗?石井君。” “嗯”石井摸着后脑勺,表情有些不自然。“一会儿下班要不要去喝一杯。” “好啊。”不二笑说道:“上次的事你就忘了。” “那件事啊,反正我也是偶然遇见你的,没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 “真是感激不尽。那我们一会儿见。” 下班之后,不二开车带着石井往学生街走,一路上话题始终都是围绕着摄影和艺术,以及这几个实习生的情况,未来的工作计划之类的。 轻松的聊天氛围让石井渐渐忘记了自己之前别扭的感觉,到后期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的开始配合不二的话,整个人变得又认真又专业。直到他们到达酒,话题戛然而止之后,他才发觉,一向喜欢配合别人的不二竟然会如此滔滔不绝 就在不二准备推门进酒的时候,石井在身后叫住了他。 “不二。”石井问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二转过身。“嗯?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着你今天话比较多,有些奇怪罢了。” “你今天的态度也好像有点奇怪。”不二笑了笑,没打算再说什么,在关乎到别人的情绪的话题上,他总是习惯性的留半句,从来不点破。对方没有察觉也无所谓,察觉到了也会因为着半句话而保持适当的距离。 但是石井显然不是这种人。他知道不二的言外之意,但也不想继续别着自己的情绪,便问道:“你的那个男朋友跟你说了我们见面的事情了。” “他的人格你完全可以放心。”不二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了。“他一个字都没说,是我猜到的。” “猜到的?” “你跟他见面的时候抽烟了。你那个特别的非洲烟一股子呛人的味道,粘在身上就跟劣质香水一样,很长时间都散不掉。根本都不需要他说我就知道哦,抱歉,我接个电话。” 不二单方面终止了话题,边接电话边推门进了酒。石井跟在后面,只听到不二和对方聊了几句就失落的挂了电话。 “怎么了?不二,你的情绪好像不高啊!”老板这次谨慎的递给不二一杯果汁。 不二看着眼前的彩色维生素饮料尴尬的笑了笑。“上次给您添麻烦了。” “我倒是没什么。你和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也没有吵架也没有闹别扭,只是偶尔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就有一种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些什么的感觉。其实都是我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罢了。” “那现在呢?” “现在啊”不二垂眸自顾自的笑着。“老板,您有在山顶看星星的经历吗?” “通常我都喜欢看日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特比喜欢在山顶看星星,我去了世界上许多的山峰,一座比一座高,有些登顶了,有些则没有,其实我并不是又多喜欢登山,一开始只是为了拍一些山峰的照片,但是随着登山的次数增多,我的目的也发生了变化。” 他无数次的踏上群峰之巅,只是为了能够离那颗星更近一些,即便无法触手可及,也至少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嗯,愿望达成了。” “那真是太好了。”老板将不二面前的那杯果汁拿走,说道:“我给你换一杯。” “哎?您” “今天啊,我不担心了。” 恶魔与天使的共同体 店里的人并不算太多,倒是有几个相熟的人和不二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就各自去了自己习惯的位置上喝酒聊天,石井说是约不二喝酒,但是人刚进酒就跑去人多的地方鬼混去了。 不二留在台一边慢条斯理的减少杯中酒一边和老板聊天。 酒有了新的酒保,老板也就不像往常一样忙碌了,他偶尔还能坐下来陪聊得来的客人喝几杯。他站在台的里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侧身靠着台,懒散的看着石井他们在角落里闹腾。 “你和手冢君的事情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石井他不能不知道。我看他今天就有点儿奇怪。” “您还是一样的敏锐啊。” 老板指了指自己,颇有些骄傲的说:“这识人的眼力是独一份的。” “天赋异禀?” 老板摇摇头。“吃亏吃的。我啊,不提倡社会上那些老人说什么年轻人就应该吃些苦头才能锻炼出意志力这种观点。意志力这种东西跟天性有很大的关系,并不是吃亏练出来的。说一个比较极端的观点,就像老驴骗年轻的驴拉磨一样,他们只是怕年轻人过于独立过于能力出众而不把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你看那些有能力的前辈,从来不会告诉年轻人吃亏是一件好事,反而告诉他们决不能为了所谓的世俗和愚昧的上尊下卑的旧观念去违背自己的心智。”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勇于反抗的同时还要有远超常人的坚定的信念才行。” “所以,石井他是输在没有勇气和信念上吗?” “不,并不是。”不二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算是个输家,没什么资格去挑战世俗了。” 老板细细咀嚼不二的话。不二虽然显得有些无奈,但是字里行间却没有失落的感觉。他与不二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也时常会观察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不二看起来对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无欲无求的态度。但是骨子里却有着潜藏在深处的执着。他如果认定了什么事情,不达目的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就像是天使和恶魔住在了同一个身体里,这一点与他柔和的外表极不相符。 “对了。”老板突然转移话题道:“你明年还去国外登山吗?” “明年啊,看情况。暂时我还没什么计划。” 实际上不二是有计划的,不过几个月前的意外惊喜彻底改变了他的计划。他还是很想去雪山,但是不再想自己一个人。 “你这几年来去的国外的雪山也已经不少了,之前计划的摄影集弄得怎么样了?再过一个多月又是青年摄影大赛开赛的时候了,你有什么计划?用那些摄影作品参赛吗?” “那种东西我本来也是因为个人爱好随便拍的,没打算用它们来参加比赛。” “哦?”老板意味深长的看着不二。“那你是把那些照片珍藏了?” 不二觉着老板的话里有话,便将注意力从酒杯转移到了老板身上。 老板看出了不二的疑问,笑说道:“我听川上说了,你在他那边定制了一套板画摄影图集,把你的那些摄影作品全放进去了。搞得还挺有仪式感。那种东西不是用来收藏就是用来送人的。不过我猜是后者。” “川上那家伙真是个大嘴巴。”不二的记仇本子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这时,原本在人堆里闹腾的石井突然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不二,不二,我听说你之前在国外弄得那个首发第一版的相机已经出货了,你的什么时候到,可不可以借我用几天啊?” “没戏了。”不二叹了口气。“就在我们刚来的时候那边给我打电话说第一版号的那一台样机在好几天以前就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哎?他们不是答应过给你的吗?” “什么啊!人家可没答应,只是说试试看。” “那怎么办?” “我只是买回来收藏的,流水线上的大货才是用来赚钱的。别想了,那东西不好弄,死心。” “你这人还真不执着啊!换做是我我也得问问被哪个孙子弄走了。” 石井显然是喝多了。不二和老板互相对视了一眼,给石井弄到了台的一角,将他手里的酒换成了果汁。 好在石井就算喝多了也不像不二那样难对付,他胡言乱语了两句就趴在那睡着了。 老板给石井搭了一件外套。观察了一下石井的状态,确认他真的睡着了。然后他走到不二身边,低声说道:“你记不记得之前你和石井在这喝酒的时候,我说过有一个女孩也总是来这里,似乎在找什么人。” “嗯,我记得,石井还留了那女孩的联系方式,据说她其实要找的人是手冢。” “那那个女孩去找手冢君了吗?” “好像没有。”不二思索着说道:“我没有听手冢谈起过这件事,而且我有一次跟他说了这个女孩他好像也没有印象。” “有一段时间那个女孩总来我这里,后来却突然就不来了,之后新闻上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关于手冢君的事情。我好事儿就稍微调查了一下才知道,那女孩实际上是一个职业的体育中介,甚至可能是体育间谍。” “说到这件事,我有一次在训练中心似乎见到过她,我不确定。不过,真是想不到,仅仅是一个青少年世界杯就闹得跟007似的,今年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二想起了手冢前阵子的玩笑话,现在看来,或许他当时只是刻意的当成一句玩笑话来说罢了。 “石井有一次还跟我打听过那个女孩,说什么那家伙把他删了,他要问问清楚什么的。” “他在奇怪的地方还挺纠结。估计那女孩发现石井交友网站的上的那些照片都是用来骗人的,才给他删了。” “哈哈哈,冒充运动健将吗?估计是以为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自从石井在街头球场见过白石和手冢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三天两头往健身房跑,没事儿就在社交网站上秀一秀没那么明显的肌肉,完全从一个少油青年变成了油腻青年。 不二无奈的揉着眉头。“他这种人就不擅长追别人。恋爱这种东西是不能太自我的。” “哈哈,现在轮到你教训别人了……不说了,好像有人来接你了。” “嗯?”不二随着老板的视线扭头看向门口,看到手冢正好推门进来。 他正要纳闷的时候就看到手冢冲他一边晃了晃电话,一边走过来。他才注意到自己有两个未接电话。 手冢走到不二身边,对老板说道:“上次给您添麻烦了。” “手冢君客气了,我虽然不知道不二到底怎么了,不过看样子是解决了。” 不二一听,在这么聊下去他在这丢人现眼的事情又要被这两个人拿出来回放一遍了,急忙站起身,对老板说道:“那石井就拜托您了,我们就先走了。” 不二毫不留情的将石井丢给老板,拖着微醺的酒气离开了。 回到车里,不二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直觉。”手冢将车开出学生街,往家的方向驶去。“我想以石井的性格多半会忍不住自己找你谈。他不可讷讷个信任我。” “这个你说的没错。他那种人就算别人帮他藏秘密他自己也会先给散播出去。他应该是想跟我聊聊的,但是来的路上我已经明里暗里的告诉他我知道了你们见面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很在意,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这种事还得让他自己想明白。” 车窗外的夜色慢慢向后流动,路边还有没融化的残雪,被商店橱窗泄出来的灯光照的珊闪闪发亮。圣诞的氛围还没有从繁华的街道上消失,闹市区依旧人满为患,早就过了晚高峰的时段竟然还会堵车。 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潮,和始终不移动的车流,手冢也没有显得不耐烦。他趁着这段空闲的时间说道:“你那个礼物我打开看了。” “嗯。” “很有周助你的风格,这些年你经常去爬山吗?” “一年偶尔会去几次。” “一个人?” “是啊,一开始请了专业的登山指导员带我,积累了一些经验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一个人独自登山其实蛮危险的,如果遇到团情况连求救信号都没办法发。”手冢转头看着不二。“以后别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哈哈,好啊,那你还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吗?” 不二的皮球踢的精准有力,一看就是善于拿主动权的老手。 “我记得你说你想去雪山,之前u17比赛结束之后时间太仓促了,只能在澳洲的山上逛一圈,多少有点儿不尽人意。所以我想在二月份比赛结束之后和你一起去爬山。把你空出的那几张照片位置给填满,你可要把时间空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随时都有时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办一件事情。” 这个时候车流开始移动了。“什么事情?” “去见娘家人。” “嗯?现在吗?” “你想现在去?” “我随时都可以。”手冢自信满满得说道:“我随时都做好在你父母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缺的准备。” “你还是把你的偶像包袱甩出去,别忘了我妈可还带着粉丝滤镜呢” “放心交给我。” 不二有些纳闷,这家伙对于听到要去见家长这件事的态度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彩菜的时候的那种紧张感,现在在手冢的身上完全看不到。 这家伙到底是伪装的好还是自信过了头真不紧张啊! “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这还嘚瑟起来了。 “新年的时候。” 被蒙在鼓里的根本就只有他们两个。 对于见家长这件事,手冢的反应其实和常人无异。他只是情感内敛到了极致,以至于不二都没有看透。 手冢一个人闷在书房批卷子。学校很快就要放假了,在放假之前阅卷的工作需要完成,还要写教学质量的报告。他白天忙着训练中心的工作,只能在晚上腾出时间加班加点。而不二这种对钱要求不高的个体工商户就显得自在多了,一个人关了灯四仰八叉的窝在沙发里看恐怖电影。 电影里有一段手机响铃的剧情,不二本来没有觉着害怕,但配合着现实里的铃声想起来的时候,不二还是吓了一跳,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吓得叫了一大声。 手冢原本就在书房里三心二意。学生们一塌糊涂的答卷让他的眉头越靠越近,即将要见家长的紧张也让他坐立不安。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又被不二重重一拨,他整个人直接冲出了书房。 “发生什么事了?周助。” “啊,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吗?”不二拿起响个不停的电话,准备一会儿看情况教训裕太一顿。 “不,没有,我以为你吹了什么事情呢!”手冢长舒了一口气。他注意到电视里播放的东西,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二按下接听键,准备一会儿在理家里这个捣乱的。 “怎么了?裕太。” “老哥,石井他是不是知道了你和手冢学长之间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是你们谁也没有对网上的舆论做出回应啊!这事儿不能说百分之百不是谣言。” “你在说什么梦话,这东西没有必要弄得全民皆知。还有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种事情吗?” “当然不是,石井那个家伙不知道在哪喝的烂醉如泥,突然打电话给观月和我,说什么他在居酒屋回不去了,故去帮她一把,结果我们过去了之后,观月被他拉着喝酒,现在两个人就像是难兄难弟一样,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一个人搞不定他们两个。” “虽然我很同情你,裕太。换做以前我一定会过去。”不二说:“但是今天你还是自己解决。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让国光过去。” “那算了。他们两个搞得像失恋了一样,学长要是过来他俩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不二挂了电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真打算放着不管吗?”手冢问道。 “如果我要是去管了还不知道他们能怎么闹腾呢。”不二在沙发上坐下来。“你不在国内的这几年,我的身边确实出现了不少奇葩。”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两个没在一起的这些年里你是不是过的很好。”手冢挨着不二坐了下来,语气变得更加认真。“今天我看到你的那些照片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在青学的时候,我们两个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对你的生活和你的烦恼我还是能够很清晰的了解一些。可是没有参与你的生活的那些日子让我感觉我对你的了解好像有了空白,就像一幅色彩画不知被谁涂上了白色颜料一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不二轻轻抬起头,迎上了手冢认真的目光。他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个微笑的自己。 不二的笑容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这么多年以来,他依旧温和。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手冢离开的那一天起,他的笑容到底有多勉强。 “你把你的日记给我的时候说希望它能让我感觉你还在我身边一样。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按部就班的读书,毕业,一如既往的生活,发展一些新爱好,然后抽出时间去登山,拍一些想拍的照片。学生的生活大致上都是相同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为课业烦恼的时间反而比较多一些。不过我会把你的日记当做参考,记得我们以前的那些日常,就像你还在身边一样,不会去改变什么。” 他把一切都说的很平常,省略了自己的不安。他越是等待就越是习惯了期盼。他对未来没有目标也没有概念,但却不想得过且过。他知道人不应该整天沉溺在爱情里,要懂得看到更远的未来。 他知道要接受这个世界的悲欢,同时热爱生活。所以他蹒跚学步一般去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但到最后他也没办法将心里的那个位置腾出来。 渐渐的不二察觉到,自己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的生活方式其实就是为了习惯两个人生活而做的预演。 由于不二在看电影的时候将客厅的灯都关掉了,手冢慌忙之下只随便按亮了一盏。靠近阳台的灯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城市的灯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将客厅余下的部分变的或明或暗。 一小片走失的光照在手冢的脸上,又将一片阴影投射在他的身上。他注视着不二的眼神总是像含着一团火焰一样炽热。他用与众不同的爱护和无限包容的态度来回应不二的执着和等待。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自己对不二的爱意。 谁都会说的话太单调了,无法形容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爱情是无数感情的集合,每一种都不尽相同。 手冢倾身向前靠近不二,动作轻柔的将不二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我可以抱你吗?周助。” “嗯。”不二的侧脸贴着手冢的胸膛,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和坚实的心跳。“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今天没有接你的电话,你怎么也不生气。” 人都是有脾气的,有底线的阈值,会对刺激源产生反应。手冢虽然很少发脾气,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情绪波动。只是在不触及他的底线的情况下,他就不会轻易的发脾气。 但是在面对不二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的脾气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天敌一样,一溜烟的就逃走了。就算他对不二的行为再有意见再有不满,直接责备的话也全然说不出口。 “我可是个成年人,情绪很稳定的。” 不二不由的笑了笑。“我要是变得总爱耍小脾气了,闹别扭,不讲道理了怎么办?” “你又不是一次两次跟我闹别扭了。” “那是你的原因。” “是,是,是我不好,所以就像现在这样不讲理的行为还是只冲着我来。” “好……哎?不对……”不二把自己从手冢的怀里抽出来,定睛看着他。“你刚才说我不讲道理……” “嗯,是啊……” 如果手冢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二还想借机撩拨他一番,结果手冢诚实的让人心疼,不二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呐,周助,新年的时候要去见叔叔和阿姨,我该怎么说啊?” “说什么?” “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啊!嗯……他们……他们不会反对。” “你也开始不安了?” 手冢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会感到恐惧和不安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见过不二的妈妈淑子,在心里对淑子这个人也有了一定的考量。但是他没有见过不二明彦。不了解就会产生不安,更何况还关乎于不二和他的自己的未来,就算再淡定也多少会有些内心波动。 “有点……紧张。” “哈哈哈,你在担心我爸爸会不同意吗?” “呜……我说不清楚。” “哈哈哈哈……你放心好了,这几天放下心来,好好工作,不要去想这件事了,交给我。” · 第二天,不二独自回了家。不二淑子和由美子在家,而不二眀彦需要过几天才会从国外回来。 不二事先已经和由美子沟通好了,让她等到自己一回来就找借口出门。 淑子泡好了咖啡,倒出两杯的量,将其中一杯递给不二,在自己的一杯里加了大量的牛奶。 她在不二对面坐下,和蔼的看着他。“作为母亲而我总觉着这些年对你们的关心不够,是不是放手的太过彻底了。上次你离开家我也没问你住在哪里?是一直住在工作室吗?” 不二敏锐的察觉到淑子话里有话。如果真的关心他住在哪里在她回家的第一天就会问,或者问由美子也可以。 在不二的印象里,这谈话的前奏并不太像淑子平时的说话风格,她没有这么感性。 不二笑眯眯的看着淑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说。淑子既然知道他们比赛的事情就一定会知道前几天传的沸沸扬扬的八卦新闻。可是她竟然问也不问,换做一般的父母难道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询问事情的真伪吗? 可是自始至终淑子也好,明彦也好,你没有一个人问过不二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不二的嘴角动了动,将杯子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唤醒了干涩的嗓子。 “妈妈,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淑子依旧是静静的微笑着,对不二接下来的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吃惊。 “关于我说我喜欢男生这件事,您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不二有些不安的问道。 “有。”淑子说,语气很平和:“你既然已经坦白了自己的情感价值观,我想你也一定做好了绝不会被任何不同的观念束缚的准备。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姐姐为什么不打算结婚,所以也不会要你解释你为什么喜欢男生一样。你在小的时候就表现的很与众不同,但是对于感情的喜好却并没有太大的倾向,或许是你的性格太随遇而安了,最为母亲,索然我不能够说百分百了解自己的儿子,但是了解九十分还是有的。你对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也就很难能有人走进你心里,可是一旦有人让你心动了,结果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你大概自己没有注意到,你其实是一个非常极端的矛盾体,只是本身的性格冲淡了一些锋芒而已。” “您这么说” “周助,你可能会觉的自己很奇怪,作为一个男孩子会喜欢男孩子。但是我倒不觉着有什么。只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个男孩子而已,” “这句话他也说过。”不二腼腆的笑着。“其实您一开始就知道了。” “上次在机场见面我就隐约感觉到了。还有,由美子是你的帮凶。” “我到现在也没办法确定姐姐他是不是帮了个好忙。”不二又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问淑子。“爸爸他是不是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这种事我自然也不会瞒着他,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家伙根本不在意你到底喜欢谁,他只在乎那个人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既然这样。”不二感觉松了一口气。“新年的时候我会带手冢回来,到时候爸爸应该就会放心了。” “嗯?”淑子突然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真的?手冢君会来吗?” “收回你的粉丝滤镜。我们只是回来走个既定的流程,不准要签名。” “嘿,羽毛还没长齐就想着管你老妈了。”淑子站起身,收走不二面前空掉的杯子。“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呵到时候可真不好说呢。”不二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要走。“妈妈,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姐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我早就看出来你们姐弟俩在打什么算盘。”淑子关掉哗啦啦的水龙头,回头焊道:“你去忙。要回来的话信念当天回来,因为第二天我就要跟你彩菜阿姨出去旅游了。” 淑子的话着实让不二吃了一惊,他跟手冢两个人担心着担心那个的,结果自己的老妈们早就达成了共识,被蒙在鼓里的根本就只有他们两个。 称职的教练 冬训的严苛程度和强度远远高于秋季集训。入选u17代表队的球员无疑都是现阶段中学网球的顶尖高手,但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学生,如果用对职业选手的训练方式来对待他们,有时候并不会得到很好的效果。尤其在比赛前的关键阶段,手冢不得不重新考量针对每一个人的训练计划。 他坐在球场边缘的椅子上,手上拿着厚厚的文件,视线在球场和手边的电脑屏幕上来回游移。 最边上的球场,两个选手正在进行半场攻防的针对性练习。 松原佑太负责防守半场,他是比曾经的不二还要典型的防守球员,是个身材中等,技术一流但力量稍微显得有些薄弱的球员。好在他的速度可以弥补一些力量上的不足,在实战中并没有显出太大的弱势。 但是,在手冢的眼里,松原的防守虽然严密,但有些过于畏畏缩缩。对一些高球快球的处理不够干净利落,导致错失了可以得分的机会。 等两人的训练结束,手冢走到球场。“中岛,我来当你的对手,负责防守半场,将刚才的比赛再进行一遍。” 中岛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多问,他知道教练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手冢和中岛一来一回,几乎复刻了刚才中岛和松原的打法。但是在中岛和刚才一样打出对角穿越球的时候手冢采用了和松原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 他先打出上旋穿越球,等着中岛利用旋转将球速和力量都变大的时候,他快速的冲到网前,在球还在上升的时候侧身跳起来,利用身体的旋转和大幅度挥动手臂产生的力量将球压向了中岛相反的方向。 球的旋转和力量比之前的更大更强,中岛几乎没有机会去救球,球在触及发球线的时候就高高的弹了起来,飞到了场外。 “感觉看了一场和刚才一样的比赛,但结果却大相径庭。”旁边的围观者开始议论纷纷。 “不愧是手冢教练,那种球压不好是很容易破拍的。” 手冢起跳的时机,给予球的力量以及在空中的平衡都达到了完美,精确的分毫不差。球正中发球线,弹起来的高度也超过了中岛的最大防守范围。 “教练他不止复刻了松原的打法还能在合适的时机转守为攻……” “松原。”手冢朝场外喊道:“你过来。” “是……”松原边喊边往球场跑。 不仅仅是针对松原,只是一个小回合的对打手冢顺带将中岛的问题也找了出来。 松原在转守为攻时的机会把握不准确,对球的判断缺乏经验等等……中岛对于长时间稳定的拉球的耐心不足,得分点制造的很懒散……等等一堆容易产生失误的小毛病。 在手冢说完之后,松原和中岛才察觉自己一身的小毛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毛病看起来都不大,但是在球场上,每一个得分点都是抢来的……不过你们也不用有什么担忧的心里,明天我会给你们一套适合你们现在状况的训练方案,在正式比赛前把问题解决掉。” “啊!是……我们会努力的教练。” 手冢点了点头,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的球场上,但话还是冲着松原说的。“刚才的高压球松原你打的出来吗?” “我……” “你去试一下。中岛你给他喂球。” 松原和中岛走回球场,两个来回之后中岛给松原制造了高压球的机会。 松原冲刺上网但起跳的速度和对球的高度的判断以及力量和平衡的控制都出现了问题。他在击球的时候由于力量使用不合理,球拍在碰球的时候有些歪掉了。 手冢看完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松原的球感也很不错,对于自己缝缝补补一样的高压球也是无奈的叹着气。 “没关系,别泄气。” “我两年了也没有把力量练起来,这一个月能行吗?” “相信自己相信教练。我们的教练可是伟大的世界冠军。他一定有办法的。” · 中午过后,不二应手冢的请求来到了训练中心。 “真是的,为什么你一找我我就得随叫随到啊!” “我可是用请的语气,要不怎么敢劳您大驾。感谢赏光,大顾问。”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不二说着将手冢杯子里的茶喝了个干净。“再来一杯。”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手冢一边给不二倒茶一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 “你想让我和中岛打一场,对你的评估进行验证对吗?” “是。”手冢从一沓文件中抽出一部分递给不二。“这是中岛目前的技术特点和优缺点的汇总,你看一下,针对他的弱点下手,我想要看看他自己能应付到什么程度。”手冢看着不二,从他的神态里预言他之后的抱怨。 “如果达不到效果就没有意义了,别人我不放心,只能找你。” “那你是要让我打防守的网球喽!”不二张开笑眯眯的眼睛,嘴角挂着充满危险性的笑容。“我可是会不知不觉习惯性的打刁钻球路,如果回合数太少的话可不能怪我。” 午休结束之后,针对性的练习比赛开始了。虽然很多球员都想来亲眼再见识一次天才不二周助的球技,但在手冢严肃的目光下只好老老实实的回自己的球场训练。 不二习惯在球场上对一个人的实力进行评判,手冢给的那些资料他只是草草的看了看,在技术弱点的地方多注意了几眼就跑到休息室睡大觉去了,现在他基本上算是精神饱满都准备实施稍微有点儿邪恶的计划。 中岛是一个身高比不二高一些,体格也比较健壮的初中生,浓眉大眼,皮肤只比乌黑的头发白一点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健壮的熊。 “请多指教,顾问。” “彼此彼此。”不二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对面球场,然后看向手冢的时候轻轻的笑了一下。 “您为什么让不二顾问和中岛比赛呢?”旁边的一个助教问道。“我记得您说过,中岛的问题是在于底线的防守上,他和松原之间存在弱点和优点的互补,可是不二前辈的球风很明显是攻击型的球风,这”助教犹犹豫豫的还是没能将自己的质疑完整的说出来。 手冢或许没听到,又或许听到了也不打算在意,他的注意力始终都留在球场上。 在一开始,不二一直在底线稳定的防守,不管是高球还是强旋转的快速球,不二都处理的游刃有余。正如一开始和手冢商量好的,不二根本没有得分的想法,反而将这种高强度的对打当成一种乐趣。 而中岛在对打了三十几个球之后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他的击球稳定性开始下降,控球出现了轻微的失误。 每当中岛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不二都想打出几个制胜分。但手冢在旁边时不时的就会给点儿提醒,好让不二这个不安分的家伙稳定下来。 “手冢教练,你感冒了吗?”单纯的武田在旁边问道。 “没有,偶尔清清喉咙而已。” 在武田的印象里手冢好像没这个毛病。“这是怎么了?恋爱了之后还有癖好了。”武田在心里嘟囔着。 手冢不仅要看中岛对于持久战的耐性,还想看一看一旦他在对手由守转攻的时候多有节奏变化的适应情况。 不二的球风以前是以防守为主,但自从改变了球风之后他的球路变得多变且没有规律可循。他一早就察觉到了手冢的意图,也配合着准备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二边打边分析中岛的特点。手冢虽然一直在关注比赛,但是实际对打所能发现的问题远远比场外观战更为直接和明显。 不断的改变球路,改变打法却始终没办法得分,而对手也没有得分的打算,这种流水线一样的耐力战让中岛烦躁,但他也明白手冢的意图,只好不断的忍耐。 在长时间无法得分的时候要怎么办?在对方比自己的击球更加有耐力的时候该怎么办?面对强有力的防守型球员要怎么办?如果明知对方的技术比自己全面,随时都可能由防守转为攻击之后该用什么方式得分呢? 中岛思索着,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出手机会。 不二看准了他烦闷的时候,用高吊球诱导中岛打出杀球。但这一次不二没有采取防守的阵式,而是顺势跑到了半场,用杀球将杀球打了回去。 中岛转身往回跑准备救球,但还是晚了一步。 “好了,到此为止。” 责任的感慨 不二收起拍和中岛握了手。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从手冢手里得到一瓶水或者一条毛巾,结果手冢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电脑上。 不二从手冢的背包里摸出一条新毛巾,顺手把他的水也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站在旁边笑眯眯的盯着他的背影。 不二足足盯了有五分钟没挪动步子,手冢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跟中岛和松原说着什么,好像完全把他这个工具人忘在了脑后。 曾经对待网球一丝不苟,认真到有些偏执的社长现在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工作狂。看着手冢认真的表情,不二也有点儿不忍心埋怨这家伙偶尔的不体贴。 不二腋下夹着球拍,毛巾搭在脖子上,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旁边的武田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顾问,你为什么杵在这里?” “没什么,偶尔发一下呆而已。” 不二把毛巾卷成一个卷塞回手冢的包里,又将空杯子放到椅子旁边,慢悠悠的往自动贩卖机走去。 旁边的武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俩人都什么毛病啊?” 手冢和球员沟通完,才回头去找不二,他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最后才发现不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旁。 他走了几步,感觉不二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奇怪。手冢的大脑飞速的转动,寻找自己是否因疏忽而给自己挖了陷阱。好在他反应比较快,看到不二按下按钮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的真正原因。 手冢和不二的事情虽然没有正面解释过,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否认过也就自然而然的默认了。球队里的人也都不言自明,或许年轻人的思想总是比老一辈更加开放,他们接受认可了不二和手冢之间的关系,也并未对他们抱有异样的眼光和看法,甚至觉着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他先不二一步拿走了贩卖机里的水,拧开盖子后递给了不二。 不二看了他一眼,才犹犹豫豫的接了过去。 “哎呦喂,大忙人,你终于想起你的工具人了?” “生气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亦真亦假。” “你的要求还挺奇怪。”不二边说边往体育馆外面走,手冢跟了上去。“我没生气,最喜欢你工作认真的样子。” “我猜前一句是假的。”手冢跟上不二的步伐并不麻烦,但他还是慢下步子跟在他身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对不起嘛!是我不好,没有在你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打了一场比赛之后第一时间递上毛巾,打开水瓶,送去暖心的问候……让熊殿下自己跑去买水,还……” “等一下……”不二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你这话我越听越不对劲。你打算反客为主?” “你刚才还说最喜欢我认真工作的样子。”手冢打开门,让不二先走了进去。 “我可没说你猜的对。”不二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走了手冢手里的电脑,将中岛的资料调了出来。 “那我猜后面的一句结果不也是一样的?” 他喜欢他认真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因为迟到的关心而生气。他要是真的生气了,自然后一句也不会成立。不二和手冢都明白,不管猜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剩下的那句话都会与之相悖。 “都是假的,只有标点符号是真的。”不二轻声笑了笑,危险的气息似乎从他的笑容里散去了。 不二来回划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的问道:“说真的,你真的认为一个人能在一个月之内将自己彻底改变吗?” 手冢从电脑上移开视线。不二没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没有问题,但是这种教育理念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将一个人的发展性限制到了最小的范围呢?而且,在一个人还没有对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有所认知的时候,他的发展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和传道授业的师长。” “我明白你的意思。”手冢说:“把自己的一部分未来交到别人手里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但是在那种时候也就是在这些球员的这些年纪里,这也是没有选择的事情。我们作为他们的前辈,有义务为他们寻找出更多的可能性。但是如何选择却是他们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不能对别人的人生负责就没有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指点点。” 手冢只是一时感慨的真心话,但是话音刚落,他就察觉不二盯着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奇怪。 不二在和中岛比赛的时候虽然没有走神或者心不在焉,但是手冢发觉他的认真劲儿也有些反常。他们两个人的羁绊产生于网球,又一度差点儿因为网球而消失。他也曾和不二因为对待网球的态度而产生分歧。他曾经因为不二在对待网球的态度上不认真而烦恼,但却无法用对待其他人一样态度去对待不二。他做不到冷处理,也做不到简单粗暴。即便不二在多少场关键的比赛里态度散漫,玩“后来者居上”的刺激游戏,可是他连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像对待海棠和桃城那样,严厉到眼里揉不得沙子。 直到后来这种纵容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种习惯,手冢才察觉自己对不二的特殊对待其实也是一种干预。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将不二写进了自己的未来,但是对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未来却没有概念。或许他并没有真的去正面思考过,只是凭借着少年意气,怀着期待去迎接跟不二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不二为什么突然对教育模式有所感慨他不得而知,但是不二意味深长的感叹,意有所指的观点,都不像是偶然的感慨。 “你怎么了?周助,突然这么感慨。” 不二把电脑放下,往后靠进了沙发里。“看到你培养球员的方式我稍微想起了我那里的四个实习生。虽说他们只是在我那里实习,但是我总觉着有责任让他们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能耐。” “看起来你好像很烦恼?”手冢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不二对面坐了下来。“有什么烦恼可以说出来,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那一行,不过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参考建议。” “嗯,也好。”不二思忖着坐了起来,将他带的那几个实习生的情况尽量详细的说了一遍。 石井并不是会认真带学生的那种人,大部分时间都是不二在负责培养实习生。但是摄影这种与艺术和审美关联的职业和网球一样,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一些天赋作为基本支撑。 “一个摄影师想要真正靠手里的相机赚到钱,就必须有区别于别人的特色,换句话说就要在圈内打出名气。但是这并不是一件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想要靠爱好来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妄想。摄影和网球其实差不了太多,都是投入巨大但不一定能得到等价的回报的行业。有时候我们会开玩笑说一入摄影穷三代,但细想一下着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这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确实很有能力,另外三个人就很普通,但是他们学习需要投入的成本却是巨大的,如果长期只是在边缘挣扎的话,我怕他们的心态也会随着前期的投入看不到尽头而出现问题。其实摄影这个专业还有许多其他可选的道路,可是看着他们每次又那么努力,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些建议。我没办法对他们之后的人生负责,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对他们自己的选择指手画脚。” 手冢微笑着看着不二,眼神早已不是曾经只是将自己作为队长应有的责任感而有的那种距离感。他发觉,一向随遇而安的不二,开始有了对后辈的责任感。就像一只习惯被保护的鸟终于开始独当一面了。 他有些开心也有些心疼。 “我们出去走走。”手冢拉起不二的手。“出去散散心,或许能发现一些其他的想法。” 天赋与实践 手冢和不二穿过空无一人的球场,冬季的冷风穿过杂木林吹向树枝摇曳的枫树林,枯黄的落叶上结了一层薄冰,踩在上面的声音比秋天的时候更加清脆。 没有融化的积雪斑斑驳驳的散落在枫树林的各个角落,在太阳光难以照见的地方慢慢变成灰色。 不二挽着手冢的胳膊,将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他用另一只手把围巾收紧,稍微靠近手冢来躲避寒风。 手冢微微侧着身子替不二挡住西面吹来的冷风,配合着他的步伐往枫树林的深处走去。 这几天的温度有些回升,湖周围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裸露的地面覆盖着一层泥泞的黑土,一直延伸到湖的边缘,冰层的边缘参差不齐,往湖心望去,还能看见细微的裂痕。 手冢停下脚步,望着湖面问不二道:“周助,如果我现在说我要从湖面上走过去,走到另一边,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阻止你啊?这很明显湖面的冰已经融化了,并不能支撑你走过去。” “但是我执意要走呢?” “我会坚决阻止你,哪怕用到武力也没关系。”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并不普通的关系。如果换做和你不熟的其他人,你能做的恐怕只是给对方报个警。腿和大脑长在对方的身上,做出怎样愚蠢的行为都是你干涉不了的。你也没办法对他们之后的人生负责,但是还是做出了某种行为。” “其实你并不是被责任而困扰。”手冢继续说道:“你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才会对此有所感慨。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做到劝谏的同时还能做到自己丝毫不用去负责,也能让对方欣然接受。不过我想真正让你矛盾的愿意是在于缺少一些开口的勇气。” 不二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手冢。 手冢从不二的表情里得出了结论。“我记得当初我终止比赛,强行不让你放弃网球,其实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的太多。直接的说,我们两个那时候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是互相喜欢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确认关系。但是如果硬要是给自己加上理由的话,或许我就是以一种部长的姿态去对自己的队员负起责任。你是他们的带教老师,也是他们的学长,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有太多对前途是迷茫的,你也并不是那些只会对年轻人高谈阔论,给不出任何实际建议的所谓的长辈,我想你的建议他们会接受的。” 不二也明白自己需要勇气。从始至终他就习惯于不对别人的选择做过多地评价。他始终都保持着隔岸观火的态度,将冷漠和热情的比例调整的恰到好处。 可是跟手冢在一起之后,不二就察觉自己的改变越来越明显。这种改变是积极的,正向的,是他愿意接受的。 “你那么擅长表达,肯定能给学弟学妹们很好的建议。”手冢轻轻拍了拍不二的后背,给他鼓励。“就像你不想输掉比赛一样,拿出点勇气来。” “哈哈,好好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不二看了一眼来电,是用工作室的电话打来的。他来训练中心的事情社员都知道,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也不会打扰他。 不二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了爱子有些低沉的嗓音。 “社长,出了点事情,有顾客对照片不满意,在工作室大吵大闹,一定要见你。” “照片是谁拍的?” “丸山。不过拍摄之前已经如实告知对方了,也签署了相关的协议,对方也同意让实习生拍摄,指导老师是石井,不过石井昨天出差了,这件事我们只能找你。” “我知道。我现在就回去。” 挂了电话,不二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抱歉,国光,我有事需要先走了,下午就没办法陪你了。” 回去的一路上,不二并未像真的出了什么麻烦一样着急。他分掉了一半的注意力来剖析现在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偶尔会有些多愁善感,也有些优柔寡断。但是相比以前,这种算不上弱点的弱点变得不那么明显。他希望自己把事情考虑的全面一点,但是偶尔就会出现这种状况,考虑全面了之后反而变得无从下手了。 一直以来,手冢都比他更加成熟,更加稳重。始终都是他和队员们的依赖。不管面对任何困境,手冢都不会动摇,这份心智让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会给人无限的安全感,感觉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要有他在,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不二停好车,快步走到楼上。会客室里传出一阵没头没尾的嚷叫。门口的早苗看见不二,转头给屋子里的爱子递了一个眼神, 爱子站起身没客客气气的说道:“长岛女士,我们的社长回来了,如果您愿意,他希望能见您一面。” “既然这样,那好。反正跟你们说什么你们也解决不了问题。”长岛瞪了爱子一眼,走出了会客室。 早苗用标志性的接待笑容把长岛女士带到了不二的办公室,她推开门,冲不二挤了一下眼睛,想告诉他这是一个难缠的客人,便关门离开了。 不二的桌子上放着一叠文件,那里面有一份当时拍摄的合同,剩下的都是拍好的定版照片。不二把照片拿出来,将合同留在了桌子上,伸出手请长岛女士坐了下来。 “我的员工跟我说,您对拍摄好的成片有新的诉求。” “不能说有新的诉求,而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满足我的要求。”长岛女士咄咄逼人的道,态度依旧很蛮横。 不二好脾气的笑着,态度优雅不骄不躁。 办公室外的休息区,爱子和早苗他们把一脸委屈的丸山围在中间,像是在保护一只幼鸟,一边小声安慰他一边注意办公室里的情况。 一开始,还能听到长岛女士尖利的喊声,但是渐渐地这种声音就听不到了,不二的身影从沙发上移到办公桌的旁边,他从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之后又回到了沙发。 “社长就应该一开始拿合同跟那个老太婆说话。”松本气的直咬牙,他拍了拍丸山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社长一定会处理好的。” “可是”丸山垂着头,感觉要哭了。 不二听了长岛女士的诉求,也看了丸山拍摄的照片,如果感召合同上的记录,丸山已经做得非常优秀了。但是艺术这种东西,主观性太强了,长岛认为丸山的拍摄没有达到他的要求的真正原因是她看到了工作室墙上的一张风格相似的宣传海报,那是不二的作品。 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在任何行业都是不变的道理。签合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双方的权益,不会对摄影师出现不合理的投诉。 不二有理有据的把合同的内容一一讲给长岛女士听,但是语气柔和,即便长岛女士并没有道理,他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也并没有因为读方式顾客就可以放低自己的姿态。 不二的绅士风度和优雅的态度始终包容着长岛女士的无理取闹,他一边维护着丸山的权益,一边给长岛女士附和她心意的建议,循序渐进的引导她去接受照片的优点和缺点。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长岛女士才从办公室走出来,她转身向不二道谢,之前那种刁钻的神态早已经从脸上消失。她为自己刚才的不理解向不二道歉,带着信服的态度说道:“小伙子,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能禁锢在自己过时的审美里去要求别人,我决定尝试一下你们年轻人的想法。”说话的时候她朝丸山的方向看去,朝他微笑的点点头。 “艺术这种东西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复古的美反而更有韵味,与时俱进也没有错误。不过您既然想尝试新的东西就鼓起勇气干脆一试到底。” “你说的有道理,谢谢你,这些照片我拿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二把长岛女士送走了。回来的时候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朝丸山和松本招了招手,把他们也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二询问了两人的实习感受,未来的职业规划等等,在当今的日本社会,如果不能充分利用应届生的身份,错过了毕业后的第一年,机会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不二在和两人的聊天中分析他们的心态和未来的计划。丸山是四个实习生中最出色的那一个,但关于人际沟通上他却是最差的那一个。沟通在每一个行业都是必不可少的,这种缺点甚至比技能上的缺点更为致命。 不二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将之前想说的那些建议先保留了下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好职业规划,如果有烦恼可以随时找我。” 成长的附加题 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丸山有些泄气。下班之后他就拉着松本跑到距离学校不太远的一家小店喝酒。 他苦口婆心解释了一早上什么效果都没有,结果不二到了之后仅仅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反客为主。而不二后来的那些话,虽然说是安慰,但是让特闷面对现实的危机成分更加明显。 丸山把鸡肉串塞进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说到:“你说,社长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们的实习状况不太满意。” “不知道。我没想到那么多、再说了你是我们这几个里面,摄影技术最好的一个了,而且今天社长也说了,你并没有什么错。” “那他说的对未来的规划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说的确实是事实。”松本把剩下的陪酒喝掉,又伸手要了一杯。“丸山君,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我没有想好。”丸山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我讨厌和那些客人磨嘴皮子,而且我好像不太擅长对付无理取闹的家伙。” “但是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们之所以去学习摄影不都是因为喜欢吗?” “可是爱好不能当饭吃。”丸山用胳膊撑着头,眼神迷离的看着桌子上的事物。“我同意,社长说的没错,我们该考虑就业的问题了。应届生的宝贵身份转瞬即逝,要是不抓紧,我们恐怕就得到处打零工了。如果一直想走摄影这一条路,堆起来的金子恐怕数不胜数,设备需要钱,开共工作室需要钱,生活需要钱,而你和我还没有名气,开了门也不见的有人能进来。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其他的强项,可以去影视公司发展,高崎还可以去当编辑不过这都是有可能的前提下……” “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丸山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小唯的公司发觉她在和我交往,现在逼着她分手,说是会影响到她的事业……昨天她经纪人的电话还打到我这里来了……说……” 这时,丸山的电话叽哩哇啦的响了起来,他胡乱的摸出来,看都没看就没好气的喊道:“干嘛?” · 不二在客厅保养设备,二号和手冢之间闹得鸡飞狗跳的刚刚才安静下来。手冢作为一个称职的铲屎官和饲养员,打扫战场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工作。 不二一边擦镜头一边将今天下午的事情告诉了手冢,随后他补充道:“我还是没有跟他们说出自己的建议,倒是跟松本和丸山谈了一会儿,算是委婉的给了一些提醒。” “但是只是委婉的提醒不见得会起到效果,如果对方会错意也许会起反效果。” “我想今天的事情对丸山的打击一定很大。与人沟通一直都是他的弱点。但是他要有所成长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必须有所突破才会有所成长。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还不都是被你逼的。” “担心你骂我,我可还特地打电话给你。”手冢将扫除用具放好,凑到不二身后,看着他堆了满桌子不曾用过的设备,好奇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最近要用的吗?” “接了个大单子。”不二把镜头塞进盒子里,转头说道:“我之前开拓了一下业务领域,准备除了摄影之外还打算接一些宣传片类的业务。这不很快就接到了一单。这次我打算让这几个实习生都参与进来。 不二炫耀的摇了摇手里的合同书。第一单业务往往有着重要的意义。如果只是想要开发新的领域不二完全没有必要让实习生参与进来,既然如此那他还是有其他目的的。手冢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点破。 “你怎么了?表情怎么奇怪?”不二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着我们家周助真是优秀。”手冢没打算点破,让不二得意一阵子也没什么。 只要不二开心他就会觉得更开心。他看着不二桌子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想起了他还没拆开的那个箱子。对于他一个外行人来说,搞到那东西简直是个奇迹。据说在发售之前就已经有好多双眼睛盯着它了。 他本来打算在不二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但思来想去时间还是太久了,而且……明年的二月份好像没有29号。 糟透了……真是倒霉孩子……他有些惋惜又有些想笑。 他在想象不二在新年的时候收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他喜欢看不二静静的微笑,也喜欢从他的笑容之下摸索其他的情绪。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从不二的身上扩展到不二的家人身上,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有关卡需要过。 “周助……我……” 手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二伸手制止了。“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不二看着陌生号码,略显犹豫的接了起来。他和对方简短的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我要出去一趟,有两个实习生在酒馆里喝多了,老板找不到其他的联系人,就听到他是我的学生就打电话过来了,我过去看看。” “这圈子真小。”手冢也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都醉醺醺的话你一个人是招架不过来的。” 不二和手冢到了酒馆才意识到他们需要面对的不是两个醉醺醺的闹人精而是两个打着呼噜叫都叫不醒的软体动物。 不二拍了拍丸山试图叫醒他,结果他哼哼唧唧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视觉信息还没传给大脑就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呼噜。 老板无奈的看着不二,很明显希望他把这两个软体动物弄走。 不二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手冢。“怎么办?” “这个时间点把他们送回家也不安全,老板也要关门了,总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带回家。” 不二和手冢一人一个把松本和丸山塞进后座,跟老板寒暄了几句就开车离开了。 不二和手冢他两人弄上楼,把次卧的床铺好,让他俩凑合了睡一晚。松本喝的少一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了不二。 “社……社长……怎么会?”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看到了身边的丸山,一个陌生的房间,头顶的暖色灯光好像带着温度,慢慢驱散他身上的酒气。他疑惑的看着不二。“我这是在哪?” “在我家。”不二笑着说道:“酒馆的老板认识我,他知道你们是我的学生就打电话给我。你们喝的太多,睡得太沉了,就没有叫醒你们。” 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手冢端了两杯水走了进来。“周助……”他打住了话头,看到松本正眼神迷茫的看着自己。“看起来有人已经醒了。” “谢谢。”不二接过水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松本,另一杯放在了柜子上。 “有事叫我。”手冢轻轻的关上门,独自回到了客厅。 不二查看了一下丸山的状况,这家伙除了睡得沉一些似乎没什么大碍。比他之前的状态要好多了,至少不需要进医院。 “你先睡。”不二对松本说:“对面就是客卫,我一会再给你们拿两瓶水过来,其他的事情明天早上在跟我说。” 不二温暖的笑容让松本很安心。他的脑子里还乱糟糟的,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醉意根本没有给他机会,不二刚离开房间他就又睡了过去。 看到不二走出来,手冢放下手里的书。“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又睡着了。”不二也坐了下来。“我打算明天早上再和他们谈一谈。这两个家伙能跑到小酒馆喝个烂醉如泥也挺奇怪。” “其中一个是舍命陪君子了吗?” “难说。” 相似的倾听者 第二天一大早丸山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状态,他扫视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伸手使劲推着松本。“喂喂喂,松本,你醒醒,我们这是……这是在哪?” 松本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含含糊糊的说道:“这里是社长家,我们昨晚被社长从酒馆救回来的。” 丸山的脑子也一样是混乱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目前的情况。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冲到了门口,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伸出半颗脑袋朝门外张望。 客卧的位置距离客厅比较近,能看到客厅的一大半区域。宽敞的客厅亮着灯,没有人,二号蹲在窗边,闻声回头和丸山看了个对眼,它眨了眨眼睛歪头盯着这张陌生的脸。 丸山把门开的更大了些,想看清楚斜对面走廊的状况。 走廊没有开灯,他只能看到晨曦穿过留下的明暗交错的光影。看起来像厨房的地方有人影晃动,时而有哗哗的流水声穿过客厅传进耳朵。 就在丸山要缩回脑袋的时候,不二的身影从走廊的拐角处出现了。 不二一眼就注意到开着一条缝的门,他冲丸山微笑着点点头。“早上好,你们两个都醒了吗?” “是……”丸山略显窘迫的缩了缩脖子。 “洗漱用品已经给你们在盥洗室准备好了,收拾一下,一会儿吃早饭了。” 丸山点头应道:“好。”不二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反而让他本就不安稳的心悬的更高了。 早饭最开始四个人都非常安静。因为有丸山和松本在,不二和手冢就没有像以往一样聊一些比较正经的话题。不二的态度虽然很温和,但是手冢只要坐在那,他严肃冷淡的气质就会在不知不觉的在周围形成某种压力,丸山和松本本来就很拘谨,沉默反而让他们两个更加紧张了,拿餐具的手似乎都有些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松本壮着胆子,保持绝不对视的谨慎偷瞄了手冢好几眼。余光又在不二微笑的侧脸上停留了几次。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看寒冬的暴雪和夏日的暖阳。他想不明白,这两个反差如此之大的人为什么会互相看对眼了。 手冢和不二都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拘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眼神交错的一刹那就知道彼此心中所想。他们的四目相对之间有一种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甜蜜。 手冢不想让松本和丸山觉着压力太大,吃完饭他就借口有早会要开离开了家。 “严肃的人走了,你们两个在我面前也不用那么拘谨。”不二按下咖啡机的开关,等待的功夫他回头看着松本和丸山说道:“如果你们两个愿意,可以告诉我昨天是为什么吗?” 不二的笑容依旧挂在眼角,蓝色的瞳孔在晨光中闪着熠熠生辉的光。阳光穿过纱帘照在他的身上,让本就温文尔雅的他显得更加温暖,阳光。但是不二越是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们,他们就越是觉着,他们必须给出一个解释,否则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 在他们实习期间,不二对他们的人身安全负有一定的责任。不仅是出于对于自我的保护和带教老师的责任,还有对学弟的关爱,作为学长他必须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二倒了三杯咖啡,将其中两杯递给松本和丸山。他在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和善的看着他们,并无责备之意。 “没关系,你们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不二说:“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烦恼尽管说没问题的。如果说是对自己的现状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尽管说出来。” 不二总是会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他的话似乎起了点儿作用。松本坦诚自己只是酒量不佳,陪着丸山喝了两杯啤酒就倒下了。至于不二前一天所说的未来的规划,他并没有明确的方向,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 而丸山一直心事重重的绞着双手,垂下的视线在地板上和咖啡杯上来回游移,像是他现在的思维一样没有重点。 “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心情不好吗?”不二引导的问道。 丸山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抬起视线。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心情抑郁的并不单纯。就好像糖水中掺进去了盐,私事和公事搅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罪魁祸首了。他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松本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碰丸山,示意他说点什么。不二也并不着急,安静且耐心的等待着。 沉默持续了分钟之后,丸山才缓缓开口。松本对丸山的事情是有不少了解的,但还是决定回避一下。不二意会的把他带到了书房,自己又回到了客厅。 “昨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丸山低头道歉。 “在你们这个您及容易多多愁善感是很普遍的事情,算起来我也就比你们大个三两岁,只是踏入社会比你们早几年,阅历比你们丰富一点罢了。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倒是可以跟我说一说,如果我能帮你的话。” “我并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而烦恼。其实烦恼的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我自己的私事。”丸山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他缓缓抬起头,眼里噙满了无助。“学长,您愿意听我说吗?” 不二点头同意,丸山才缓缓开口讲述自己的经历。 初中的时候,丸山是一个比较内敛腼腆的男孩儿,属于人群中不太起眼的那一类。每当放假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带着相机寻找一些自然气息比较浓郁的地方拍照。在一次去神社的后山探险的时候他偶遇了同一学年但是不同班级的蒲岛绫美。 “我那个时候只顾着拍照,没有注意到斜前方的树下坐着一个人,绫美朝我呼救我才注意到她因为脚踝受伤了,没办法走太远,就坐在那暂时休息。按照她当时的移动速度,走到山下天也就黑了,而且我看到她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再拖下去会更严重,就决定带她下山。也因此错过了拍日落的机会。” “但是却得到了友谊和爱情不是吗?” “确实。”丸山点点头。“我除了学习几乎没有什么特长,就算喜欢摄影也只是闭门造车而已。但是绫美不一样,她是学校舞蹈团的新秀,人气非常高,心地善良还很漂亮。有不少男生都喜欢她。但是当她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很惊讶,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因此我们俩好几天都没有说话。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喜欢她的,那时候他总是让我给她拍照,也会和我一起出去游玩,帮我找我可能喜欢的那些景色优美的地方。她说总有一天要让我当她的御用摄影师。我也是因此才决定学习摄影。” “可是”丸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绫美从初中开始就有自己的规划,她早就决定自己要当一名舞蹈演员,也一直朝着这个目标不断的去努力。可是我对自己的未来一点儿规划都没有。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因为绫美喜欢所以我就去学习了摄影。却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这个行业。前几天我和绫美之间的关系被她的公司知道了,她的经纪人私下找过我,说公司想把绫美包成偶像,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会阻碍她的未来,所以希望我们分手,否则他们就要和绫美解约。” “那绫美她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昨天才知道,所以给我打了电话。她不希望分手。她说她本来就不满意公司改变她的职业道路,如果因为这件事要解约的话,她宁愿还一家公司。可是,如果解约,她就要支付大笔的违约金。那些吸血鬼一定会榨干绫美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和成就的。而且这家公司会利用他们在业界的权威度威胁其他的公司,让他们决绝签约绫美,从这家公司出来的明星没有哪一个能在其他公司签约成功,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如果绫美真的解约,她的前途也就此终止了。可是,现在的我却没有能力给她一个好的未来,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走。所以,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面包。这个世界上被这两者拉扯的人十之有七。 “我没办法像学长那么有勇气去跟现实对抗。”丸山把脸埋在手掌里,低声的啜泣着。只是他并不知道,不二的等待有多漫长,他的爱情也曾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然后……休息的时候想一想思念你的我 不二静静的看着丸山,思忖着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他难以向前迈出的那一步与自己如此相似,却也丝毫不同。 爱情是人间千百万种情绪汇成的长河。有人在岸上当一个看客,有人在急流之中翻了船,有人重新爬上了船,磕磕绊绊的继续前行,有人中途上了岸,有人从一路安稳走到了终点。 每一个人都是别人的看客,可看客就比当局者更加清醒吗? “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吗?”不二说:“我的故事与你的故事有些相似之处,也有些不同。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丸山抬起头,眼神中含着迷离的期望。不二看出他想从自己的故事里找到一些继续下去的理由。 不二对故事的节奏和内容是有所把控的。他平淡的诉说着他和手冢在网球部共同奋斗的三年,讲述了他们从队友到对手再到连说一句话都要避嫌的疏远。 从他们匆匆见一面,到澳大利亚雪山的相伴,从他独自回到日本到与手冢偶尔的相约,在那短暂又漫长的岁月里,从相逢于芳菲春日到别离于落叶晚秋。 “其实第二次分开的那个时候我去机场送的他,因为发觉一直以来带着自己成长的路标突然远离自己,那种失落远比一句我们分手更深刻。”不二说:“但是,我们之间原本并没有什么说得清道的明的关系,那个时候也仅仅只是朋友而已,他是我的队长,我是他的队员,顶多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要更加紧密一点儿罢了。可是从送他到机场再到他离开,我始终都没能跟他说一句完整的再见。但是我们之间的联系始终没有断,只是变得没有以前频繁而已。他没有比赛的时候偶尔会回来,我们还能见一面。其实那个时候我和你一样,不想耽误他的前途,所以什么都没说。不过好在他不是什么情商低的要命的冷面男。”不二释然的笑了笑。“他把自己的日记送给我,其实也是想扯着我不放,我们俩算是互相拉扯,谁也不打算放手,扯着扯着就扯到一起去了。” 丸山看着桌子上映照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不二的话说出了一部分他自己。 从和绫美相遇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被那个女孩牵着走了。为了能配得上她,他努力变得更好。她认同他的优点,和他一起成长一起进步,将他带进梦想里。 当绫美说想让他担当自己的摄影师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人生的目标。他要学好摄影,成为能够让她依靠的人。 那些没有坎坷的年少时光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美好的伪装,让这个还未曾踏入社会的年轻人隔着万花筒去了解这个世界。让他以为这个世界只有美好。 “丸山,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找的就是理解你,懂你,能在精神上伴你和你共同成长的人,就是灵魂伴侣又是恋人的并不多。如果就这样轻易放手,你的青春得多不值得。”不二轻轻拍了拍丸山。“我能跟你说的不多,我和手冢所面对的障碍远比你和绫美面对的问题更加尖锐。我们之间所面对的现实不同,所能感同身受的也就有限。绫美都如此坚持了,作为男生你要是退缩了就太丢人了。” 丸山自觉是一个幸运的人。他曾经也自卑的以为绫美的优秀值得更好的男生。但是那个优秀的女孩始终愿意陪着自己成长,他社恐她就陪他参加交流会。他一开始只是爱好摄影她却一直鼓励他认为他很有天赋…… “她永远都在说我的好……可我明明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好。”丸山嘀嘀咕咕。与其说他是在跟不二说话,倒不如说是在抱怨自己。 这时丸山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绫美打来的。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接的时候,注意到了不二鼓励的眼神。 · 独自待在书房的松本被房间内风格鲜明的两种陈列吸引了。 靠近窗台一侧的升降桌上放着各种显示器,它们之间连接的线材被整洁的捆在一起,几台笔记本电脑放在支架上,各种其他的数码配件也被规矩的整理在墙上。旁边的遮光柜子里放着形形色色的相机和镜头,它们被精心摆放整齐,相对的它旁边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奖杯。每一件都精致的像是艺术品。 镜头柜子的旁边是两个一通到顶的书架,书几乎塞满了整面墙,整理的井井有条,就像图书馆的书架一样,一一做好了分类。书架正对面靠门的位置是一张普通的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一台使用痕迹不明显的办公电脑和一个笔记本支架,支架的旁边放着几本外文书和写着学校名称的教案本。桌子一侧的墙面上挂着钓饵的展示框和一张雪山风景照片,以及不二和手冢的合照。 不二的桌面多而不乱,手冢很少会将工作的东西带回家里存放,所以桌子看起来就像很少使用一样。但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放在同一个房间就好像冬天和夏天一起出现一样,让人感觉奇怪。 直到现在松本想起早上见到手冢时的感觉还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就在他好奇不二和手冢这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是如何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不二把门推开一条缝,轻声说道:“我们走,松本君。”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到达了东京郊区一个无名的山丘。 山丘位于乡下与城市的交界处。一路延绵起伏到更远处,目及之处未融化的雪成片的堆积在各处,不二将车停在山丘能看到远处一棵古树的一侧。 古树下背对着马路站着一个女孩,女孩穿着大衣裹着围巾,长发随着北风轻轻飘动。她仰着头看着天空,或许在看云又或许在看偶尔飞过的麻雀。 “那个人就是绫美。”不二回头看向丸山。“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别让人家空等。” “好……”丸山点点头。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两秒才打开门下了车。 不二看着丸山慢慢的走向绫美想起了不久前的自己。 其实那一天他手冢更早到了约定的地点,但是他偷偷的藏了起来,只是想看手冢那一成不变的表情到底会为了自己有多大的波动。 当他看到手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如此明显的无助和失落,看到他潸然泪下的那一幕时,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抱紧他,告诉他自己已经等了他太久了。 最终他还是压抑住了比被表白时还要激动的心,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将一时的炽热变成长久不灭的火焰。 看着绫美和丸山互相拥抱,开心的又蹦又跳,不二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也在傻笑的松本。“到前面来坐着。” “啊?”松本一时间没有明白不二的意思,愣在了原地。 “别愣着。”不二催促道。“放心,我这辈子只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哦!啊……不是……好……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松本语无伦次。他慌慌张张的开门下了车又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副驾驶。 丸山牵着绫美的手来到了不二的跟前。 “遇到开心事了吗?都笑的合不拢嘴了。”不二摇下车窗,探出头问道。 “绫美她已经签了新的公司,对方也同意绫美继续和我在一起,而且会让她继续自己喜欢的舞蹈,不会走偶像的路线。”丸山和绫美相视一笑。 “谢谢您。”绫美说道:“丸山跟我说了,他没有放弃都是因为您的劝说。” “我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不二笑说道:“既然问题都解决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可是个喜欢压榨员工的老板。” 丸山和绫美对视了一眼。开心的说道:“您愿意载我们那太好了。” 丸山和绫美上车之后,不二完全没有给他们两个黏腻的时间,公事公办的说道:“既然爱情都挽回了就好好奔着前途。有一个新项目,我打算让你们几个试一试。” “我们?”松本和丸山一脸不可置信。 “如果你们想好好发挥自己的优势这个项目就要好好对待。否则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找自己的方向。” “是,明白社长。” · 手冢回到家的时候听到了特意为不二隔出的琴房里传出了久违的钢琴声。他轻轻的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打扰到不二。 手冢静静的靠近琴房,门虚掩着,他朝里望了一眼,不二背对着门坐在钢琴前面,指尖下流淌的音符感情细腻而充沛。 手冢听过那首曲子——那首亨德尔着名的帕萨卡利亚。 与原曲的均衡感相比,不二对于节奏的处理似乎更多了一些个人风格,与完全遵循音乐表现的其他独奏者相比融入的情感似乎更多了。 不二指尖下的音律没有了游移不定的彷徨,爱而不得的苦闷。仿佛一切在得到之后都可以在悲伤后的欣喜中释然了。仿佛那个喜欢在海边独自遥望月升的人终于迎来的黎明的太阳。 不二将曲子弹完,听到身后传来的掌声才注意到手冢已经站在门口。 “怎么不进来?” “怕打扰到你。”手冢走到不二身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是突然深有感触了吗?” 不二知道手冢指的是丸山他们的事情。“算是。”他说道:“回想起自己那些患得患失的日子总是深有感触。以前我总是喜欢弹这首曲子,喜欢将节奏变成自己的情绪,就觉着越来越能熬过那些孤身空对月的日子。” 手冢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不二,抱的很紧。“愿意为自己的幸福努力的人一定不是悲伤的,即便是等待的过程也是痛苦的。独行者总是在追求过程和目标的统一性,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感觉孤独。所以不要想得太多,你只要做那个快乐的不二周助就好。然后,就像加缪说的,休息的时候想一想,一直在思念你的我。” 在某种意义上恋爱自由和包办婚姻不谋而合了。 临近新年,大街小巷也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商铺门口挂起了打折促销迎接新年的招牌,神社也开始准备举行一年一度的活动。 手冢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他靠在床头,默默地注视着天花板,好像不知道在哪神游。 脑袋放空了好一会儿手冢还是焦躁难安。他翻过来覆过去,想着明天就是新年了,要去见不二的父母,就感觉是要渡一场劫。 他翻了个身,终于忍不住拍了拍不二的肩膀“周助,叔叔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我爸吗?”不二坏笑着睁开眼。“你见了不就知道了,我跟你说也是片面的个人观点。” “我信你,你至少跟我说点儿叔叔的性格特点嘛!让我有点儿心理准备。” “嗯……”不二用手指点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好。” 听来听去手冢没有听到一个例子,不二明显是在用一些大众词汇去敷衍他。指望这个家伙是不能了,他恨不得自己能看到点儿乐子。 手冢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不二见手冢准备睡觉的意思,往他那边一靠,把手冢当成了天然肉垫,嘟嘟囔囔了一句晚安就闭上了眼睛。 不二的玩笑恰到好处又不失分寸。手冢既不能把他当小孩子也不能当成熟到毫无情趣的大人。但是他对不二的爱护却远远超过了大人对小孩子的宠爱。以至于不管不二怎么闹他,他都生不起气来。 不二翻了个身一把抱住手冢,在他胳膊上捏来捏去。 “哎呀呀,你这肌肉真是僵硬啊!” “你想干嘛?大晚上的想占我便宜是。” “你的便宜我也没少占,不差一回两回……” 没等不二说完手冢也翻过身。他两只手撑在床上,眼神带着微微的笑意盯着不二。“找我麻烦。” “嘿……是又怎么样?”不二依旧坏笑着。他原本以为他的撩拨能让手冢害羞,结果他刚想再加把料的时候眼前一黑。 手冢关掉了床头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那一半边。“睡觉,别找茬。” · 第二天一大早,手冢让“新年快乐”四个字在通讯录中跑了一遍之后就准备去不二家。 他在镜子前站了好久,对自己的仪表仪容重新做了仔细的审视。 虽然手冢在仪容仪态上几乎无可挑剔。但是奇怪的是他不管怎么看都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都说了你太僵硬了。”不二一身休闲装靠在门口看热闹。 手冢转过身。“我的表情很僵硬吗?” “不只是表情。”不二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你干嘛穿的这么正式,好像要去结婚一样。” 听不二这么一说,手冢又转过身,仔仔细细的重新打量了一遍镜子中的自己。他的身材比例好的无可挑剔。打扮也合身,甚至能凸显身材的优势,但是越是这样正式就越显得像是去相亲或者结婚。 “你去见我爸妈,又不是去结婚,照平常的样子就好了。” “没问题吗?叔叔和阿姨不会以为我很随便。” “你这样子才会让他们感觉奇怪呢!” 手冢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听不二的。毕竟就算不二再怎么想看热闹,他对自己的父母还是了解的。 紧张让手冢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提心吊胆的。他僵巴巴的握着方向盘,不二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 “头一回见到你这么紧张。一点都不像你。”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很紧张。” 这种紧张感一直持续到不二家门口,但是当门被打开,不二眀彦和不二淑子出现门口的时候,手冢反而不紧张了。 淑子对手冢的态度始终都是热情的过了头。而明彦虽然保持着一贯和蔼的表情,但是他看手冢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手冢发觉,明彦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老朋友,没有审视和度量,没有问东问西,好像从一开始就早已经对他了如指掌。 不二身上的许多特点和明彦很相似。心思细腻敏感,但不容易共情。温和的外表里情绪藏的很深。习惯于慢慢了解一个人然后再和第一印象做对比。他们都不会轻易地信任谁,但只要信任了这个人就会无条件的信任下去。 快要离开之前。明彦找借口单独跟手冢聊了一会儿。 不二待在客厅等,毫不担心的自娱自乐的玩起了电话。 裕太看着书房的门关上,有些不安的问:“老哥,你就不好奇老爸会跟学长谈些什么吗?” “我大概猜得出来。” 不二不以为意。 他从不担心明彦会对手冢说什么过分的话,或者耍什么花招。第一明彦不是那种人,第二,他相信淑子的话,明彦不会对他和手冢的关系表示反对。唯一能说的或许就是老父亲对女婿的交代了。 “手冢君,我猜其实你很紧张?”明彦和善的笑看着手冢。 “不瞒您说,在我来之前确实紧张得很。” “我能想象的出来,毕竟我们之间不熟,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明彦说:“我当初见淑子的父亲的时候也紧张的要命。其实这些话我不想当着周助的面跟你说。但是作为父亲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手冢直了直身子,表情不自觉的郑重了起来,恭敬的看着明彦,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周助的个性和我有七分相似。”明彦说:“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但骨子里却执着的很,而且固执的要命。有时候淑子总是说我固执的像一颗石头。” 明彦自嘲的笑了笑。似乎让有些严肃的气氛缓和了些。 “不过啊!”他叹息般的说道:“我这个人如果真的确定了这件事我办不到就会很果断的放手,但是周助他却不是。他会死磕到底。有一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感觉。所以……我想如果!也是因为如此,他也不会默默的等了那么多年。” 手冢猛的一震。明彦虽然常年待在国外,看似对儿女的关心不如国内的母亲,但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不二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他早就知道。但却从来不说破。这一点不二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老实说,我的私心是等周助自己默默地放弃。”明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外几个孩童奔跑着消失在街角。喧闹声从窗户外传来,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稚嫩的童声。 “我很少陪伴周助发成长,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和作为父亲的不尽责。所以我从来不愿意以父亲的身份去干扰或者替周助去做决定。但是今天……”明彦转过身,郑重的看着手冢。 手冢有一种被赋予了责任的庄重感,他站起身仿佛刚从冥想中走出来,迎着明彦看过去。 “……周助在许多方面并不成熟,他总是会多愁善感,我还是想以父亲的身份请求你,能不能成为他可以依靠的后盾呢?” 明彦的话像是一场盛大的交接仪式中的致辞。 手冢怔在了原地,他曾经在脑子里演示过无数次自己和明彦会有一个怎样的交流,但从未想过明彦会像一个失落的父亲一样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他一时间也知道该怎么回应,如果简简单单的回应一句好或者没问题似乎都显得不够郑重。 明彦以为手冢有些为难,便安慰道:“你不用……” “不,我并不是感到为难。”手冢说:“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我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不管未来会经历什么,我都会永远待在不二身边。” “哈哈哈……你这孩子还真是坦诚。” “让您见笑了。不过还是请您相信我。” “我相信你。周助的执着有他的道理,现在看来他是正确的,而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如此靠得住的你呢?” “谢谢您的信任,谢谢……”手冢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 明彦拍着手冢的肩膀从书房走出来。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了不二身上。 “爸爸也不打算占用你们两个人的时间。”明彦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我们家长已经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见过面了,所以你们两个该干嘛就干嘛去。” 不二和手冢面面相觑,合着自始至终小丑都是他们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恋爱自由和包办婚姻不谋而合了。 “周助……”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手冢说道:“要不我们去神社!”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 “没关系……这个时间点人少。” 如果这里抽到的是下下签那就换个地方重新抽 或许是因为新年的关系,大街上的车流比平常更加拥挤,车子在路上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不二已经分不清此时身在何处了。 手冢在距离神社不太远的地方停了车。目之所及之处,神社的门口和附近的商店街人潮涌动。 不二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不曾有印象。每一座神社的门口都大同小异,只是古树才象征着神社的灵魂。 不二跟着手冢汇入人流里,身边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大多都是女孩子。偶尔能看到几对像是情侣的男女从身边经过。 不二好奇的左看看右瞅瞅,感受接踵而至的每一个人带来的新年气氛。“这个神社我好像头一次来。” “我也是头一次来。”手冢轻描淡写的附和道。他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只是迈着均匀的步伐,自信满满的往前走。 “哎?那你为什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是吗?这条路又没有弯弯绕,跟着人群一直往前走就好了啊!” “吼!”不二满脸都写着不信。手冢那目不斜视的样子,可不像是单纯的随着人群走,他不善于故作姿态,而对于不二来说,他有怎样的情绪和心态,现在几乎能确定个八九不离十。 通往神社的路比预想中的要长,一节一节的楼梯延绵不断。不二边走边看,冬日的景色枯燥乏味,好在有新年的气氛给白茫茫的冬日增加了一些色彩。 一个旅游团从身边经过,不二听着导游的介绍才察觉,这个不知名的神社似乎是供奉着掌管姻缘的神灵。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似乎对能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非常执着。 激荡的青春需要爱情作为点缀,灵魂的花朵才不会枯萎。 不二站在距离神社稍远一点的树下,他把整了整围巾,就像是要给神灵一个好印象似的。 “你带我到这里来是要向神明宣示主权吗?” “对啊,据说新年的时候许愿特别灵。”手冢侧着头看着不二。“我呢打算许个愿,告诉神明你的恋爱问题已经解决了,不用他们随便牵红线了。” “哈?”不二歪着头看着手冢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只开屏的孔雀。“老爸不会是让这家伙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你没事?”不二问道。 “嗯?我没事儿啊!” “你看起来就像是吃错药了似的。”不二眯起眼睛探询的问道:“怎么?咱俩不领个证你不放心?” “说到领证。”手冢指了指神社。“求个签也算。” “那就试试喽。” 不二和手冢一人取了一个签。他们虽然都不迷信,但作为新年的仪式似乎也是必不可少的。 手冢展开自己手里的签,表情一瞬间变得像是喝了千年前的过期乾汁。 “哎呀呀,你还真是幸运e啊!” 签上具体说了什么都无关紧要。但是赫然的“下下签”三个字就像新年的第一个雷落在了手冢的头上。 不二看着他的表情,也顾不上一贯稳重优雅的形象,笑的前仰后合。 “忌相亲,结婚,生子……哈哈哈哈……这都是些什么啊!故意找茬嘛。” 手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那张鬼扯的签夹在合十的掌心之间,做出祭拜的姿势,然后伸手摇了摇铃铛,转身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许愿池,犹豫了半秒,将签条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嘟囔道:“换个地方,这的神明不太灵。” 手冢的执着超乎了不二的了解范围。 他似乎沉迷于浪费时间去神社闲逛,而且不知道在哪了解到的那么多小众神社。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不二彻底开了一下眼界。 临近下午的时候,天突然暗了下来。冷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张牙舞爪。不二跟在手冢身后,一步一步的沿着石阶往山上走。 石阶的两侧有成片的松林,松树长青的枝叶遮住了部分天空。铅灰色的云飞快的飘过。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色。 神社的大门在松枝间时隐时现,斑驳的木色门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靠着精神力在勉强支撑着。 从踏上神社的地界开始,不二就没有见过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其他人。 没有打扫的台阶,东一块西一块的陈雪,寂静的山林,枯枝败叶碎裂惊起的鸟鸣,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这是一片荒废了的无神之地。 手冢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不二以为他还在纠结那几个下下签的事儿,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但斜吹过树林的风冷的让他张不开嘴。 上坡的路比较平缓但很长,蜿蜒起伏的延伸下去,到底走了多远不二也不记得了。周围的景色几乎一成不变,唯一的参考物就是越来越近的神社破旧的灰色房顶。 站在破败的庙宇前,风才变小了一些,大概是周围更加高大茂密的树木挡住了北面吹来的风。但时远时近的嘶吼声却清晰可闻。 手冢站在荒废的屋宇前四下张望,时而看看左边的树林,时而向右边的杂木林探出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然后他走向右边,在一处看似覆盖着雪和落叶的小土堆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来像一个侦探在寻找线索一样用手拂去上面的积雪,拨开层层落叶,直到一个十公分左右的石墩子从枯叶中露出头。 手冢站在石墩前面向庙宇,视线从石墩移到庙宇门口,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的点点头。 “走,周助,我们从这里走进去。” 不二跟着手冢走进杂木林里才发现这里零零散散分布了不少一模一样的小石墩。它们看起来像是笑着的狮子但如果仔细看倒更像猫或者狗。 石墩和石墩之间的距离似乎有规律,但有些被盖住了有些裸露了出来,不二发觉,实际上沿着一条线排列下去的石墩实际上曾经穿越树林的小路的轮廓,树林里有好几条相似的小路,只是通往的方向不同而已,长久没有人走过,这里的路已经变得不清晰了。树木遮天蔽日,几乎透不进多少光线,不二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能在昏暗中看清前方。石墩只是为了能让穿越树林的人不至于迷路而存在的。而手冢面向庙宇其实就是在目测小路和庙宇的距离来确定他该往哪一个方向走。 “国光,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小的时候来过一回,算是偶然路过。” 手冢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段经历。“那是我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爸爸心血来潮要带我出去爬一些野山,我们本来打算去这附近的一座山,但爸爸他阴差阳错弄错了地图,我们就来到这里。那个时候我们是从另一个山口走上来的,穿过了现在的树林才走到了神社,结果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破败的地方。虽然之后爸爸要我不可以再提当时的事情,他认为搞错地图这件事是一个登山爱好者的耻辱,不过也得感谢爸爸的失误,让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我倒觉着,这阴森恐怖的林子就很不错。” “我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不二跑了几步,抓着手冢的胳膊让他慢一点。 自从进了林子,手冢的脚步就像是被什么驱赶着一样,走的飞快。不二跟在后面偶尔还得需要跑几步才跟得上。 “因为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手冢垂眸看向不二。好像要将自己曾经所见过的所有美好都传递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不二以微笑作为回应,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石墩围成的小径轮廓在目之所及的远处有了尽头。灰茫茫的雾气遮住了树林的边缘。就在即将走出树林的时候,手冢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周助,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好。”不二站在原地,看着手冢快步跑出了树林,他的身影消失的雾色中。 没过一会儿,手冢又跑了回来。他拉着不二的手说道:“我们走。” 幸运的上上签 从昏暗的树林中走出来,走进朦胧的雾霭中。不二微微闭起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差异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站在原地,感到了海阔天空一般的震撼。 脚下的草地在他的视线前方延伸,在一片覆盖着雪白冰层的湖边到了尽头。 湖面很大,像雄鹰伸展翅膀一样向两侧展开,冰层随着河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湖的另一端飞泻的瀑布表面已经结了冰,沿着断崖一路向下,在湖面和岩石之间形成了冻结的水花。冰层之下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挂满白霜的树木沿着断崖的边缘一路生长,缠绕在一起的枝条藤蔓勾勒出灰白相间的线条。 几只鸟凌空划过,叫声回荡在这冰封的世外桃源。 “这里和刚才的地方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有一种冰雪奇缘的异样感。”不二四下张望着,想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收入眼底。“真遗憾,我没带相机来。” “相机的话,这里有。”手冢拉开一直裹着的拉链,从宽大的外套里拿出一个小包裹。 “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了。”手冢把包裹递给不二。“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今天给你,连同我曾经记忆犹新的风景。” 不二又惊又喜,他接过包裹,问道:“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可以。” 不二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拆开包裹,一共拆开了三层才看到一个模样熟悉的四四方方的小包。 “包裹的这么严实。”不二打开小包,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蹲下身,将小包放在盒子上,谨慎的拿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方形物体。 当他看到那个物体的全貌的时候惊讶的几乎要喊了出来。 不二激动的合不拢嘴,他看向相机的眼神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兴奋中透露着爱护,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不知所措。 “你是怎么弄到他的?”不二兴奋的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这是他心心念念没有得到的本已经放弃的那件艺术品。 “嗯……之前跟朋友聊天的时候聊到了相机的事情,就听说了这个品牌搞得复古机,据说致敬经典的只有这一台,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很喜欢他们家的产品,我对这些了解的不多,所以就只能选最特别的送你了。” 虽说在神社里抽到的签是下下签,但反而有某种特别幸运光顾在手冢的身上。 他一心一意只想给不二最好的,也在不知不觉间做到了最好。 “咱俩的默契还真是特别呢!”不二笑说道:“我朋友告诉我这东西被人买走了,我没能拿到,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只是我没想到买走这个东西的人是你。” 手冢有些得意的问道:“惊喜吗?” “何止是惊喜啊!简直是惊讶……这东西价格可不便宜……” “为了你我花多少钱都值得,不过算起来这也不算特别贵。都说一入摄影穷三代,你这个大摄影师怎么没做好这种准备。” “咱俩又不会有二代三代,做准备有点多余。”不二打趣道。 手冢站在树林的边缘,冷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面带微笑,看着不二抱着相机,欢脱着跑到湖边。调试相机,取景拍摄,就像是一个不断和新车磨合的司机。 照相机就是摄影师手中的剑,如何运用好这把剑就在于摄影师的技术。而不二的技术显然是众多摄影师中的一流水准。 手冢想起来曾经在商店街看过的在照相馆内悉心求学的不二和那个带着相机四处精进自己的技术的不二,以及那个获得摄影展站在领奖台上的不二。 手冢有时候会想,不二对摄影的热爱是不是本就超越了网球。 摄影艺术这种慢热型的挑战让他着迷,而网球的优雅和热血让他仅仅是为了体验存在的感觉。 或许也只是因为遇到了手冢,不二才会如此执着罢了。 远处半山腰的林子里飞出一只鸟,进入了不二的取景框里。 冰封的河水向湖的两侧,不二沿着其中一边往下游走,他走了一段距离,依旧看不到尽头,他回头喊手冢,却看到手冢仰着头,不知道看向天空或者林子的某处。 不二从取景框里看着他,手冢的围巾一角随着风轻轻扬起,像是张开的翅膀。白雾在鼻尖处若隐若现,他双手揣在口袋里,头微微扬起像是在想心事的样子。 相机比预想中的更加优秀,再加上不二的技术,拍出的每一张照片都有一种独特的氛围感。 视觉比触觉更先一步知道了落雪的存在。 雪很细也不密集。镜头前若隐若现的白雾更加强了朦胧的视觉。不二想要抓住某一个瞬间,连续不断的按下快门。手冢或许是察觉到了不二正在把自己当做模特,又或许只是下意识的寻找不二。他微微转过头,不二一下子抓拍到了他的正脸。 “下雪了……”不二边喊边朝手冢跑过去。 湖面上变得雾气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坡,直到雪变的稍微大了一点,与雾气混在了一起。 远处的山变得朦胧可见,草地上星星点点的落雪与泛白的湖面河道的界线开始变得没有那么明显了,身后的松树林也开始与这千里冰封的一角融为一体。 “你对这种野生景点的探索力似乎比我要强很多啊!”不二感叹着,又有些佩服又有些不服气。 “你的专业是怎么让照片变得好看,我是怎么找到肉眼可见的美景。”手冢垂眸看着不二,目光里似乎藏着另一层含义。 不二在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他没有注意到手冢的目光,但思绪已经随着时间飘回到了过去老远的时光里。 以前不管是团队还是几个人一起出去,手冢总是能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风景。他很少说话,有时候会跟在队伍的后面,有时候会走在队伍的前面,或者挨着同伴慢悠悠的往前走。 他的心里仿佛有另一个世界,一个疯狂又平静,既繁花锦簇又满目疮痍的世界,而他本身就是世界与世界的平衡点,一个既空洞又丰富的存在。 不二总会站在他身后,目光的焦点很少移开过。仿佛他的目光穿过了那挺拔的身躯,看到了那正在努力平衡的世界。 他像是读一本书一样想要去读懂他,遇到那些晦涩难懂字眼就慢慢的去理解。 手冢的眼里有怎样的风景,和他内心的世界又有几分差别。他是否喜欢这种平衡,是倍感疲惫还是乐此不疲还是会像那位俄罗斯的画家一样,成为一个坠入凡间的天使呢? 雪不紧不慢的飘下来,很快枯黄的草地上就变成了一尘不染的白。不二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不得不放下相机。 “雪可能会变大,我们走。”手冢说着看到了不二搓着双手,正对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吹气。 他刚伸出手想去握不二的手,哪知不二往旁边跳了一步躲开了,然后趁着手冢愣住的半秒钟,将手伸进了他的后脖领子里。 凉意渗进皮肤,手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蒙了一回头,不二往后面挑了一下。他“嘿嘿”一声坏笑,拔腿就跑。 手冢苦笑着摇了摇头,配合着追了上去。 不二嬉笑着边跑边回头,差点被树枝绊倒。手冢配合着他的速度,试图制造一种你追我赶的感觉。 两人不紧不慢的在树林里嬉嬉闹闹。不二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他们两个从相识到现在第一次如此欢脱。 手冢严肃的表情让人不敢轻易的去跟他嬉闹。哪怕当初他在德国治疗的期间,每个人其实都很想他,但是却没有人直白的表达过。或许大姐觉着,他太理智了,对于情绪的掌控过于严格,而那些情绪化的表达方式并不适合,也不应该属于他。 但是只有不二看得出来,手冢细腻如丝绸的情感。 跑出树林就回到了荒废的庙宇门前,不二气喘吁吁的扶着院子里的古树,依旧笑个不停,他的体力多半是笑没的。但是跑了这么一段路他已经不感觉冷了。 手冢身上沾着雪球留下的斑斑痕迹从树林中跑出来。不二还想跑,但是还没转过身就被手冢一把抓住了。 “呦,跑的还挺快。”手冢从背后困住不二,几乎要把他抱起来。“我看看你还有没有藏武器。” “要藏现在也化没了。”不二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只好认命似的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是个良民。“谁让你不躲开的。” 手冢瞟了一眼树根底下新雪旧雪混在一起的雪堆,犹豫了一下,本想松开的手又握紧了。“配合你嘛,要是你一球的打不中传出去多丢人。” “啧。”不二用手肘轻轻怼了一下手冢。“走了,回家去。” 那个时候他很明确自己的心意,也就没办法当做是误会来欺骗自己。 雪簌簌的下了一夜,第二天整个城市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天气虽然寒冷,但依旧没有减少市民们参加庆祝活动的热情。 虽然是法定假日,但是对于即将要比赛的网球选手们来说,哪怕松懈两秒钟,都会在心里产生愧疚。 手冢一大早就去了训练中心。他的优点之一就是懂得克制,能将任何情感都变成责任心。虽然他对不二今天一大早的工作比较感兴趣,但还是忍着好奇心,老老实实的履行自己的义务。 政府举办的庆典活动受到了不少市民的欢迎。游行活动的在市内的某家神社,然后绕城市一周。人们聚集的街道的两边,推推挤挤的向前探着好奇的脑袋,小孩子们被举得高高的,冲着天上飞过的航拍器惊奇的喊叫。 不二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几根手指,昨天在大雪中有多浪漫,今天就有多狼狈。 由于要跟拍活动的全过程,他一刻都不能休息。主要的工作都交给了那几个实习生,但是他还是需要进行拍摄指导。 在不久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因为之前那场网球比赛的原因,不二已经成了半个名人,聚会上的话题免不了拿他揩油。而且如此大胆的恋爱观在普通人看来,即便是理解和接受也多半会觉得不可思议。 人们会羡慕校园里走出来的爱情,但是又有太多是可遇不可求的。校服的时候如胶似漆,长大了因为各种原因分手的比比皆是。即便双方都想要天长地久,但是在爱情的保鲜期和世俗的洪流里又有多少人不得不去妥协。虽然不二解释了他和手冢之间并非在上学的时候就好上了,那时候和其他人相比,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无非是更好一些。与其说那是爱情,不如说是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对对方特有的温柔而已。 因为没有人相信,所以不二也懒得解释,只好将话题扯出去。他们聊到工作,就有人问不二是不是打算守着相机过一辈子,有没有考虑拓展一下摄像以及影视广告一类的业务。不二喜欢探求的欲望始终就没有减少过,他无法抗拒探究新鲜事物时的刺激感,便和同学讨论了起来。结果没多久,同学佐田吾郎就给他带来了第一单业务。 佐田叼着半根香烟,被迎面吹来的风呛的直咳嗽。他把烟头按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喝了一口半结冰的矿泉水,冻得打了个哆嗦。他懒散的把胳膊搭在监视器上,结果被不二扯了下去。 佐田是不二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之后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去考了公务员,现在是宣传部的一个小负责人,有点权力但不大。算是一个人前微笑,人后低头,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精神压力巨大的铁饭碗。 “我以为你不二大摄影师不能接我这一单呢!”佐田嘟囔道:“你们这种自由人不好好在家过节怎么老想着出来赚钱。” “你说这话就想让人一拳打在你脸上。”不二笑骂道:“我可是还有一大群员工需要养活,还有学生需要培养呢。你今天一大早上就闷闷不乐的,怎么了?加班不给钱?” “说什么傻话呢,不给加班费老子才不伺候那群屁股比头大的混蛋呢。”佐田轻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不二,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事情,你家里知道了之后什么反应?”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就是问问。”佐田没有看不二,他的视线随意的扫来扫去,像是在努力寻找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但不二还是感觉他敷衍的态度里藏着其他的什么情绪。 在不二的印象里,佐田不是那种对八卦有很大兴趣的人,他这个人在上学的时候身上多少有一些痞气和不正经,但却很正义,是一个十足十的乐观少年。 但是自从大学毕业了之后,他身上那种少年意气就像成熟的蒲公英一样,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被风吹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茎。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不二问道。 佐田咬了咬嘴唇,鼓起腮帮子吐出一口气。他拉过旁边的空椅子像一个看戏的老大爷一样,伸直了双腿,一脸烦闷的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突然感兴趣我爸妈的想法?”不二补充道:“不会是叔叔阿姨那边给你什么压力了。” “何止是压力啊!”佐田歪着头看向不二。“我高中的时候喜欢六班的高山美智子你知道。” “知道,你还弄了一个什么天台表白,你俩相处了两年,大学的时候她出国了,你们两个人就分开了。到目前为止是我知道的全部。” “是。过程看起来极其平凡。不过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不二摇了摇头。“不清楚,你知道的,我跟她没什么交情。” “她结婚了。” “啊?”不二转过头看向佐田,与他惊讶的表情对比,佐田的神情显得相当平静。 高中时期的佐田吾郎和高山美智子是不少学生羡慕的神仙伴侣,两个人都是学校的优等生,与许多学生情侣在他们懵懵懂懂的爱情的甜蜜里忘了学习不同,他们两个属于互帮互助互相进步的类型。高山美智子是那种典型的日本式女孩儿,佐田既阳光又很有男子气概,许多人都认为他们两个人属于天作之合。但是高中毕业后,美智子却突然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她要定居国外。 “我那个时候本打算和她一起出国算了,我们家那种情况你知道的,世家的那种陈旧观念和古板的做派非常让人讨厌。我爸妈不允许我出国,还告诉我我必须上他们指定的学校指定的专业,未来的路也已经给我铺好了,只要我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佐田家的荣耀一定会在我身上继续发扬光大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佐田厌烦的苦笑了一声。“但是说什么有担当,我还是没能拗得过父母。” “所以”佐田仰着头茫然的看着无云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但是他还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也要结婚了。” 不二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监视器的视线落在了佐田的身上。他惊异的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我父母给我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我们见过面了。那女孩挺好的,漂亮,有才华,还是一个艺术家,他父亲是国议员,会对我的仕途有很大的帮助。我们相处了一阵子,感觉还蛮能聊得来的。准备夏天的时候就结婚。”佐田终于转过头,镜片后那双眼睛仿佛熄灭的陨石残骸,只剩下了空洞的黑色。“我们的婚纱照我打算找你拍,你可得给我算便宜点。” “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算你便宜点就太不像话了。”不二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回到视频监视器上。 佐田的妥协是意料之内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论这个人曾经有多么桀骜不驯。他只要妥协过一次,接下来就会变成顺从。 佐田有多喜欢高山,不二是看在眼里的。美智子出国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佐田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魂不守舍,什么活动都不参加,整天把自己闷在家里,作为朋友不二本想安慰他几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和他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颓废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佐田可以大声的喊出来自己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可以大哭大闹,可以告诉别人他有多爱那个女孩。但是不二不能。他所有深藏的情感都只能继续掩埋下去,哪怕最后被埋进土里,成为一座长满杂草的孤坟,他都不能轻易的宣之于口。 那个时候他很明确自己的心意,也就没办法当做是误会来欺骗自己。 他就像是你尼莫点,惊涛巨浪之下的神秘声音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你要是不反抗我们两个就没戏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不二正在大厅里指导几个实习生工作。松本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门口。他一边听着不二说话,一边将偏过头往门口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不二敲了敲松本面前的桌子,问道:“你看什么呢?” “社长,有一个奇怪的女人一直朝我们这边看。” 不二回头看向门口,马上就明白了松本所谓的奇怪到底奇怪在哪里了。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在这种大冷天穿着一身和服提着手包站在门口。他发现不二他们注意到了她,就微微颔首腼腆的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转到其他的方向,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没半分钟,佐田就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女子身边,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看向不二,冲他招了招手,不二走了过去。 “跟你介绍一下。”佐田说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大冢文子。这是我高中时的好朋友,不二周助。” 大冢文子腼腆的做了自我介绍。她的一举一动,待人的表情和谈吐就像是从小就经过了精心训练似的,有着教科书般的优雅,是一位实打实的大家闺秀。 短短的几分钟聊天里,不二察觉,文子每说一句话都会看向佐田,似乎像是在让他确认自己说的是否正确一样。然而佐田很少给与回应,就好像文子看向他的动作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在聊天中不二得知,文子和佐田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从相识到谈婚论嫁也只不过是三个月时间而已。两人从见面开始几乎就已经被父母确定了婚事,在现代社会这种包办婚姻确实大部分存在于附带利益的家族联姻。 大冢文子是佐田喜欢的那种大家闺秀的类型,文静,漂亮,有才华,哪怕她身处棚户地带,也不会因为环境而失去她本身高雅的气质。 但是就是如此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子,也没能让佐田的眼底多出几分爱意。 佐田对文子的态度总是客客气气的,文子对他也是如此,及好像两个陌生人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从屈服于父母的决定的那一刻起,佐田的心就已经死了。他自愿变成一个屈服于任何权威的行尸走肉,没有了思考和决定的灵魂,用一副躯壳去配和父母演一场门当户对的戏。 不二相信日久生情,也相信一见钟情,他虽然心里有许多想法,却没办法对佐田的选择做出自己的判断。他们的经历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他没有被家族的压力所裹挟,也从未对自己妥协过,所以他的等待得到了结果,但这种结果却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掌控的。 如果当初手冢一心只想着梦想,没有将爱情落在他身上,他们两人的未来是不是会和佐田还有美智子一样呢?一个在国外定居,结婚生子,从此没有了联系。留在国内的那个人依旧过着普通的平凡人的生活,或许为了让自己不显得另类,也会将就一个人,结婚成家,然后隐藏着内心真实的过去,望着人生的尽头活下去。 文子在这待到休息结束,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内,佐田和文子的交流少得可怜。只要不二抬头看过去,就能看到文子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什么也不干,而佐田似乎公务缠身一样,不停的接打电话。 他和手冢也有处在同一空间但没有半点言语交流的时候,但是感觉却同眼前的两个人完全不同。他和手冢只是单纯的喜欢有对方在身边的感觉,即便是不说话也能明白对方的想法。可是佐田和文子就像是各自演着自己的独角戏的演员,只是用了同一个片场,或者用了同一个导演,如何理解这部剧都全凭观众自己。 不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别人的爱情的有无。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去认真工作,到了月落西山的时候回到工作室加班。 这次的项目关乎不二工作室新版块能否真正展开的问题。他希望有一个好的开始。平常这个时候这幢房子里早就黑黢黢一片,但今天却是灯火通明。 工作室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加班加点的工作。让本就不提倡加班的不二感觉有点儿对不住他们。 不二估摸了一下工作进程,算了算时间,今晚他得很晚才能回去。他给手冢打了电话,但对方决定下班来陪他。 不二虽然嘴上说跟家躺着不好吗之类的话,但手冢决意要来陪他的时候他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挂了电话没多久,手冢就出现在了工作室楼下,作为社长的男朋友他自觉应该替不二考虑的周到一点。 当手冢把一大堆慰问品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他无疑成为了目前全工作室最受欢迎的人。 不二靠在门框上,看着围在休息区的人群。“你这个样子会耽误我的工作进程的。” “你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手冢微微一笑把手上还剩下的最后一个口袋提到不二面前。“这个是慰问老板的。” 不二的工作手冢帮不上忙,默默陪着是他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事。他靠在沙发上,拿出随身携带的书看起来。不二那边时不时就会传出一阵音频声,偶尔还有几个电话打进来,但他的专注力始终不会受到影响。 他一边看书一边留意不二,直到不二的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他才抬起头。 “怎么了?”手冢合上书,轻声问道。 “我在想我们两人现在所呈现出来的表面上的状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白天当了一次旁观者,现在却是局中人。” 手冢不知道佐田的事情,他疑惑的看着不二,显得有些茫茫然。 不二把佐田的事情告诉了手冢,然后问道:“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吗?”手冢歪着头一脸认真的思忖着。 “我们家倒是没有像你同学家那样严厉。爷爷虽然很严肃,但并不古板,而且对家族的荣耀什么看得并不严重。” “这一点我倒是很认同。”不二附和道。 “所以我认为我的成长环境还蛮宽松的。不过我倒是能够理解你的同学。”手冢停顿了两秒钟整理措辞。“在一个世家荣耀压力巨大的家族中成长确实很不容易。有时候即便是想要反抗也要有超出常人的勇气,如果他选择了和现在完全相反的道路,不见得得到的会比失去的多。或许他以后真的会后悔。” 不二察觉手冢的话里有话。便问道:“你好像意有所指。” “我承认你的同学是一个痴情的人,但是分手是女孩提出的,或许女孩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也未可知。就算女孩没有出国,他们之间也有八成的可能没办法在一起。生在大家族里,难免会受制于家族的力量。既然要依靠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娶一个怎样的妻子,过怎样的生活,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所以换做是我的话一定会反抗到底。” “那你呢?”手冢问道。 “我……我属于那种自由惯了的人,我大概也会反抗到底。就像你说的或许会后悔,但是……”不二沉默了,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被家族困住的经历也难以理解这种感觉。 “每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活法。”手冢斟酌着说道:“或许对一些人来说这种被安排好的生活比不确定未来的生活要轻松许多,对于家庭的责任可以放在道德的最低点。这与甘于平凡并不相同,普通和平凡并不代表推卸责任,谁都曾经有颠覆世界的梦想,但是能够平淡的生活才是大部分人的常态。也是许多人所羡慕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如果只是走上一辈的老路,当一个复制品,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说完他看着不二,笑了笑说道:“我的观点是不是有点极端了。” “不……”不二摇头。“你要是不反抗我们两个就没戏了。” 机会错过了就绝不会有第二次,这是不二深刻的体会。 新年全民活动的后期宣传工作并非只有不二工作室自己来负责,加班加点了几天之后,不二和石井带着成品来到了另一家负责宣传的公司。 一路上石井絮絮叨叨说什么公务员真好,只要动动嘴拿点钱把活儿外包出去就能自己在家悠闲的躺着之类的。但当听到不二说出对方给的报价的时候,抱怨声就戛然而止了。 “你这家伙真够势利的。”不二说道。 “无商不势利。再说了,我们加班加点的给他们工作,开高价那是应得的。”石井啧了一声。“更何况,你答应的三倍工资和加班费不得找人给你报销了?” 加班那几天,不二既承诺了钱也承诺了假期,所以现在其他员工都在家睡大觉的时候,他这个社长带着石井这一只大怨种跑出来加班。 合作的公司位于商业街的繁华地带,虽然新年假期已经结束了,但这里依旧还有节日的余温。年轻的那男女女从一间间商铺走进走出,正值冬假,学生模样的人占据了大半,不二和石井两个商务人士挤在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二,你上学的时候逛街吗?” “偶尔。” “自己一个人还是和”石井顿了一下。他本来想说女朋友三个字,但突然想到这对不二来说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改口道:“和你的队友吗?” “大部分都是和我弟弟还有姐姐。”不二笑着说道:“我只是去给由美姐当参考的。” 电梯上到高层,就听到一侧走廊里就听到了闹哄哄的说话声。不二循着声音看去,正好看到一个女生疾步从玻璃门后跑出来。 “你们好,请问是不二先生和石井先生吗?” “是。”不二冲她点头致意,猜想大概是公司的接待人员。 “您好,我是负责接待的桑岛。”桑岛冲两人低头致意,然后将他们带进了闹哄哄的源头里。不二跟着桑岛在员工工作区绕了一大圈,来到了接待区。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等项目的负责人,一边用余光看着格子间里的年轻人们,有的一边打电话一边做出点卑躬的姿势,有的对着电脑目不转睛,有的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有的则用同样的余光看着他和石井这两个陌生人。 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合起来就像夏天的苍蝇一样。石井着冲几个向他投来目光的女士假笑,转过头就变成了一副苦脸。不远处一间办公室里传来几声怒骂,没一会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抱着皱巴巴的文件,苦着脸垂着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不二的目光跟着年轻男子,看到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揉了揉肉眼睛,在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又变成了一副笑脸。 成年人的世界百分之九十都只能用忍耐来形容。不二想起了手冢的话,甘于平凡和接受自己的普通没有什么区别,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反而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然而,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手冢似乎都没有办法做到,他们并不是不愿意去做,只是这种生活不适合他们两个。 反抗者有反抗者的光辉,顺从者有顺从者的荣耀。 桑岛再一次出现在了不二的视野里,这一次她的身后走着一个中年女子。 女子个头中等,留着披肩长发,穿着一身时尚的职场套装,高跟鞋的哒哒声证明她的步伐稳健而有力。 不二提前对这家公司做过调查,这次的项目负责人是传媒业内一个小有名气的元老级别人物——远山百合子也就是佐田的小姨。从照片上看不出年龄,但是实际见过本人之后还是会感叹她本人的保养真的做的不错。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岁了,但看起来却还是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们在接待区重新落座,礼节性的聊了几句,才进入工作正题。说话的空档,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技术部的人也参与了话题,不久之后,佐田也来了,几个人聊完工作就已经是中午了,作为统筹的佐田决定请不二他们三个人吃个饭,当做是官方对他们的感谢。 楼下餐厅的光线比楼上的光线要好一些,在窗边坐下之后,不二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佐田。明明刚刚休完长假,但他的气色就仿佛连轴转了七天一样,土灰色里透着橘黄。 “你这是刚从爱媛县跑回来吗?”不二调侃道。 “害!”佐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个假期休的比我上班都累。” 他一个加了七天班的人都没喊累,这个在家躺了好几天的人喊累,要是有可能真想把这家伙一把掐死。 “嗯?为什么呢?”不二问道。 “即将成家的男人的苦你是不会懂的。”佐田欠揍的摇了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远山百合子。对方正和石井聊的热烈,根本就没在乎他这个兼做统筹人的外甥。 “我们家跟大冢家的婚事已经定了,年假的时候双方的亲朋先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算作订婚宴的预热。”佐田压低了声音说道:“请的都是双方的长辈,我从一大早就开陪客人,一直陪到晚上,第一天是我们家这边的,第二天是大冢家那边的,还要听喝醉了的老男人们吹牛说教,你还的得不停的点头,我整个人都麻木了,在家病了三天。而且本来不打算去我家的百合小姨耐不住我母亲的邀请,去了我家,结果被她本来就看不惯的我爸爸数落了一大顿,说什么她坚持不结婚,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没人要了之类的,两个人大吵了一架,然后不欢而散了,我还得在中间调停。你没发现她刚才跟我说话都一股子在商言商的态度吗?” 不二摇了摇头。但实际上他早就察觉到了远山和佐田之间的别扭氛围。 “我爸那种人高高在上习惯了,一喝多了就拿出他对待下属的那种态度去对待家里人,百合小姨本就看不上他的做派,现在估计把对我爸的怨恨都算在了我身上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不二直白的问了出来。佐田无疑一定会走他老爸的旧路,他是否会变成和他爸爸一样的人,有时候并不能取决于他,环境可以改变人的心态,这种力量比人心还要可怕。 不二有些奇怪,不管他的感想如何他都会优先想到手冢。如果面对佐田所处的环境,手冢会如何选择,自己又会如何选择,他对比了他们之间选择的无数种可能,最后只能得出相同的结论。 “我听说过你那个男朋友。他家的情况似乎跟我们家没差太多。”佐田突然说道:“他家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人反对吗?” “有啊!”不二狡黠的一笑,多少有点沾沾自喜的骄傲。但回想起自己当初差点放手就有一种愧疚感。 “那他到底是怎么说服家里人的?” 佐田似乎真的很在意,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不二。 “我不太清楚。”不二如实说道。“他当时只是告诉我一切都交给他,我也是这么做了,所以……我只是相信他,仅此而已。” “是吗?”佐田落寞的垂下眼眸。然而不二此时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身边的两个人。 石井和百合子旁若无人的有说有笑。随后百合子突然看向不二,笑说道:“不二先生,我们这里正缺一个优秀的摄影师,要不把石井先生让给我。” “哈哈,您真是会开玩笑。”不二揣摩着百合子的神情,慢悠悠的谦虚道:“您这么大的一个公司怎么需要从我我这小工作室挖人。”说完他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石井。 “哈哈哈,我啊,还是喜欢待在没有压力不受拘束的地方。”石井意会的笑说道。 “看样子你们都是不喜欢受拘束的人啊!”百合子说:“跟我那个外甥比起来真是让人羡慕。” 百合子意有所指的看了佐田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但事已成定局,不管是佐田还是什么人,没有人能够改变现状。 机会错过了就绝不会有第二次,这是不二深刻的体会。不论别人的故事有多精彩,又活成了怎样的令人羡慕的样子,那终究都是别人的人生。 “全世界的人情世故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同小异而已。” 由于u17青少年网球队目前的训练情况神教练并没有让网球协会和体育局的人知道的太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临近比赛越来越近了,协会和体育局的人开始频繁的出入训练中心。他们总是喜欢把教练集中起来以开会和分享最新的网球技术情报为借口来刷新自己的存在感。 手冢去了几次,但在发觉他们搞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毫无意义,纯属在浪费时间以后,他就跟神教练打了招呼,拒绝了参会的邀请。 神教练和手冢的本意是一致的,他默认了手冢的决定,但这件事再一次引起了协会的不满。 手冢虽然比同龄人更加沉稳,但依旧不缺少年轻人不羁的傲骨。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无视这些人的叫嚣。那群人在会议室里大放厥词的时候,他留在了队员们之间。 有些人担心他如此不给面子会招来协会的针对。但手冢的固执是与生俱来的。 “如果有人想去当然可以,我也不打算拦着你们,但是我是不会去的。”手冢如是说。他并不反对其他的助理教练去参会,但是只要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也没有一个助理教练愿意违背上司的意愿,去参加一个毫无建设性的会议。但是他们还是担心会因此得罪那些协会的老油子们。 手冢很少会跟不二讲工作中的烦心事儿,之所以提到了这件事也是因为不二突然感叹自己好像因为接了佐田的单子差点成了关系户这件事儿。 “全世界的人情世故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同小异而已。”手冢说。“今天他们又搞了一群人在新宿那边聚会” 手冢欲言又止,但是不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总是驳他们的面子,那帮家伙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手冢对那些人对他的看法似乎毫不在意。“不管他们怎么做,我都不会参与他们那些乌合之众才会去做的营生。” 手冢不是那种武断的人,就算心里反感也很少在言语中表现出来,这一次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不二听在耳朵里,心里有些担心。 “你那边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问道。 “没有。”手冢摇摇头。但神情里却好像藏着什么很沉的心事。 手冢没有直白的说,不二也没有继续问。他知道要是手冢愿意说,他一定会说的。 沉默延续了一阵子之后,手冢突然开口道:“对了,你上次说,要借着这次开展新的业务领域的机会让那四个实习生找一找自己合适的方向,现在第一轮项目已经差不多收尾了,他们几个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上次你见过的那两个孩子” “哦,你是说去郊区追女孩子的那个和吃了一把新鲜的狗粮的那个”手冢明显是故意打断不二的话。他现在偶开几句玩笑变成了常态,但是对于习惯了他一本正经的不二来说,要适应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你正经点” “好,那是吃了两碗新鲜狗粮的” “你的那碗不算,太少了。”不二笑着附和了一句,但马上就一本正经的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这次的项目我让他们四个人各自负责了一个板块,让他们在摄影之外的内容里自主选择,也可以负责多个板块,但是毕竟是头一回如此细致的去接触一个项目,所以他们还是稍微保守了点儿。松本对于后期的剪辑很擅长,据说他还在网络上自己接单赚外快来着。丸山在拍摄方面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木村和桑原我倒是觉着他们两个入错行了。不过还得好好观察一下才能给建议。” “虽然你一向心不在焉,但是要是认真起来还挺让人放心的。”前半句既多余又欠揍。 自从和不二在一起之后,手冢就像扯掉了束缚了他好久的名为严肃的紧身衣,整个人变得松弛了不少,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偶尔会开一开玩笑,甚至有时候还会欠儿欠儿的开不二的玩笑。 但是这种改变只有在不二面前才会显现。只要离开不二,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的这种改变在一开始着实让不二吃了一个大惊。不二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追溯他变“奇怪”的根源,思来想去他还是觉着其实手冢一开始就有这种特质,只是长时间的伤病和身为队长的责任的压力下让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这种性情隐藏了起来。 受伤之前的手冢会对不二的挑逗不知所措,身为青学的台柱以一己之力扛下青学网球队的所有责任,却对学弟和队友们照顾有加,而对不二的纵容似乎有些特殊。但是伤好之后,他的表情也变得丰富了起来,会对朋友的玩笑话有所反应。 他的严肃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仁慈和宽厚以及开朗的性格也是与生俱来了。对待不二的特别方式却是后天形成的。 就在不二和手冢互相嬉闹的时候,新宿的某家酒馆的包间里,一群男人们借着酒劲儿开始说一些嘴没把门的话。 “教练组那帮人真是令人恼火。”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说道。他方脸宽额头,晒成棕色的皮肤变得红彤彤的,他的额头上青筋和脸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他的衬衫袖子蜷在手肘上,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在神教练指定教练人选的时候,作为关系户的他本来是被内定进入教练组的,但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神教练竟然找到了手冢。而此时日本的网球协会本来也在想办法怎么让这个世界冠军回归本土,在得知手冢愿意回来担任教练之后,协会的高层毫不犹豫的替换到了内定的人选。一个经验丰富的世界冠军回来担任教练,任谁都不可能拒绝。 儿这个被代替掉的家伙既恼火又无能为力。以他的资历与手冢较劲简直就是蚂蚁去拌大象,自不量力。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但并不真心。 “那个戴眼镜的混蛋,他不就是一个世界冠军吗?凭什么协会的那群家伙要去巴结他。”听到有人赞同自己,他更加肆无忌惮了。“那家伙在u17的时候就跟我们日本为敌,现在凭什么还要相信他能好好教我们的队员。” 接下来的附和就更加敷衍了。但是他似乎还是想抓着这件事不放,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关于曾经的u17的事情,什么在训练中心就退出日本队,转身去了德国代表了德国队,还在比赛的时候打败了日本队的选手,一点儿都不懂得身为国民该有怎样的责任感等等。他似乎越说越起劲儿,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门已经被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身影正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餐厅人来人往,作为酒馆,闹哄哄的是常态,每个人都顾着自夸或者夸别人,无暇分心去在意别的事情。那人小心翼翼的一边听着一边注意周围的情况。门外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那人赶忙侧身背对着门口,悄悄的溜进了盥洗室。直到那个身影穿过大厅,消失在包厢门后,那人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酒馆。 青学之母的焦虑 神教练走进包厢,看见几个烂醉如泥的伏在桌子上东倒西歪,剩下一些清醒的冲他挥手打招呼。 “来,这边这边,神教练,您肯赏光前来,真是我们的荣幸啊!哈哈。” 对方的恭维实在是低级的要命。神教练悄悄藏起眼底的厌烦,找了一个空旷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球队的事情太多,得先处理完才行。”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啊。”其中一个人大声说道:“您的下属们果然也跟您一样,连参加聚会的时间都没有,啊哈哈,是不是啊各位。” 那人并不是真的想征得大家的认同,但是包厢里还是传来了一阵尴尬的笑声。神教练用余光瞥了那人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记得那人似乎是协会里的一个小人物,具体叫什么名字他毫无印象。 旁边的陪侍给他的杯子里倒满酒,他点头致谢,但没有去碰杯子。 “天才有天才独特的性格。既然我们要依靠天才的能力就要容忍天才的与众不同。”神教练的话音顿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用正眼去看那个人,继续说道:“现在正值比赛前最关键的时候,希望各位能够理解。” 他的话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 “是,是”几个和事老附和着点点头。想缓和一下剑拔弩张的态势。 “我们不聊这件事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坐在神教练斜对面的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大的人说道:“神教练有空来就已经很难得了,而且,这次的u17世界杯是决定日本网球能不能再一次重新崛起的关键,我们需要手冢君的力量。所以我们就不要用网球之外的事情去打扰人家了。来,神教练,我代表协会敬您一杯,感谢您代表球队能来。”说着他怼了一下旁边体育局的一个主任。对方有些半醉半醒,不过还是意会了会长的意思,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神教练也是在生意场上走惯了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他此行还有其他的目的,就算看不惯也没有把气氛搞僵的必要,而且那些小喽啰的屁话他从始至终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放在心上。 神教练也举起了面前的杯子,用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极有风度的和对面讲了和。 · 手冢把车开出停车场,耳机里传来几声滴滴声,接着电话接通了。 “手冢教练。” 武田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 “现在什么情况了?”手冢的声音极其冷静。 五分钟之前,手冢接到武田的电话,中学组的选手小山和高中组的学长铃木在一起做自主训练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现在正在被送往医院途中。 “医生初步判断两人的肩膀有可能骨折了,但是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来判断。”武田焦虑的叹着气。 “好,我知道了,我们医院汇合。” 手冢和修等在诊室的门口,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跑了过来。大石穿着一身工作服,前额的刘海一颤一颤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手冢,你发生什么事了?” 手冢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大石应该是看到了自己有些急匆匆的跑进医院,才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不是我。是我和渡边教练的队员在练习的时候发生了点儿意外。” “意外……严重吗?” “还不清楚。” 说话的空档诊室的门打开了,手冢和修被叫了进去。开门的医生看到了大石,轻声问道:“大石医生,这是你认识的人?” “嗯。”大石点点头,但并没有走进去。 两个人都没有特别严重,肩膀错位和轻微骨裂,完全恢复需要一个月左右。 “如果恢复的好的话一个月之内就能康复。但是这一个月里要严格不能再碰球拍了。”医生说话的同时看向旁边的手冢和修。“你们是他们两个的教练?” “是。”手冢和修点点头。 “你们可要看好他们。”医生和蔼的看了看那两个学生。“就算勤奋也要有限度,如果搞坏了身体,没有办法再打球了就得不偿失了。” “您说的是。”小山和铃木吊着胳膊,垂着头。也不知道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只在悔恨自己没小心点。 医生交代了几句之后,手冢和修带着自己的队员离开了。 大石等在大门口,看到手冢走出来便迎了上去。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没事?” “嗯,问题不大,轻微的骨裂和错位,医生给固定了一下,预计半个月左右就能康复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大石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看着手冢又看了看手冢身后的小山,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忌的难以说出口。 手冢看出了大石的欲言又止,他转过身对小山说道:“你先上车,待会我送你回去。” 大石目送着小山上了车,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自己的伤没问题?” “我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现在也不需要参加高强度的比赛,普普通通打打球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那就好。”大石说:“知道你受伤的事情我就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上次我就想问来着,但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问!大石。”手冢看着大石,脸上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说不管他问出怎样的问题他都会全盘接受。 大石闭着眼睛,表情有些纠结。他的嘴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突然间宣布退役真的不是因为伤病吗?” 手冢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无奈。虽然在发布会上说的那一大堆理由并不是全部,但如果伤病哪怕沾了一点儿边他也不会避而不谈。 这帮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手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是,大石,这件事跟我的伤没有一点关系。老实说,我现在的情况即便再打个五六年也没问题,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 “真的吗?”大石将信将疑,不放心的盯着手冢。 “真的。” “那……”大石欲言又止。他很想继续问下去,但一个过去的念头忽然从脑海里闪过,让他忽然觉着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他不明白原因,但就是没办法再开口了。 手冢的嘴角浮着一层柔和的笑意。“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奇,放心,我一定会把理由告诉你们的。” 手冢离开了,大石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大门的拐角处,站在原地思忖着手冢话里的意思。 他所了解的手冢一向都干脆直白,从来不遮遮掩掩或者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是今天他反而看不懂了。是有什么原因不能说还是不能现在说呢? 又或许…… 一对情侣从他身边经过,女子挽着男子的胳膊,两人兴高采烈的有说有笑。 “……我想让你先知道嘛……”女子的说话声传入大石的耳朵,好像把他迷乱的神经捋清楚了。 “不会……不可能……”大石惊异于自己的想法,连连摇头叹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那个在万人之间被追捧的光和一直默默的陪伴在他身边的影子。 小山待在后座,没敢朝前看。 他担心手冢会因为受伤的事情责备他。 ——放着健身中心那么多器材不用,偏偏跑到灌木林去挂树干,结果摔了个大跟头。 手冢从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话,直到车开出一段距离驶入了高架桥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这阵子你就不用参加训练了,遵从医嘱,把伤养好,还能够赶得上比赛,如果这几天私自训练的话,很容易让伤势恶化,不必要的受伤对运动员的影响比想象中更麻烦,你知道吗?” “对不起,教练。”小山低着头道歉。 在接到武田的电话说有队员受伤,训练中心的医务室处理不了的时候,手冢的神经一下子就被拉紧了。 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受伤这件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会彻底结束运动生涯。一个网球运动员无法举起球拍,这种痛苦有多深刻他再了解不过了。 现在正值关键时刻,每一个不经意的小海浪都能引发巨大的海啸。 在手冢看来,小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选手,在这一代的青少年网球选手之中也是顶尖的存在。而且他一向很稳重,作为强校出身的三年级王牌选手,他有与年龄相匹配的成熟,就算是自主练习也不应该选择这种鲁莽的方式。 手冢并不想责备他,但字里行间所表现出的严肃的态度足以让小山的内心产生波动。 他从后视镜看去,小山垂着头斜靠在车门上,嘴角微微向后扯着,看起来若有所思。 “大晚上的,为什么不去健身中心做体能训练?” 听到手冢的话,小山缓缓的抬起头。“我和铃木学长原本是打算去的。”他说完停顿了一下。 手冢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健身中心的大门打不开。我们以为大门坏了,就离开健身中心去跑步了,想着回去的时候向值班的教练报告。” “结果就把自己挂在树上摔了一个大跟头对吗?”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都相当平淡,但组合成一个句子从手冢毫无感情波动的嗓音里流出来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小山强忍的笑最终还是出了声,他习惯性的抬起右手去捂住嘴巴,结果受伤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迎头痛击,他尽量压低的笑声变成了一声响亮的“啊,好疼。” 手冢的余光让小山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两个没有再继续交谈,手冢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加严肃。 手冢把小山送回宿舍,简单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只身往健身中心走,远远的就看到修站在门口朝他看。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修说着,将一根草杆送进了嘴里。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会干起侦探的活儿来。” “偶尔也要让自己的胶质细胞活跃一下。”修走上台阶,轻轻推了一脚门。“这家伙不是好着呢吗?” “维修部那边没有接到报修申请。” “那两个家伙也没有撒谎。”修说道:“而且,摔下来的姿势还挺优美的,有菊丸当年的风范。” 手冢砖头看着修,嗅到他话语中的酸味儿,轻轻的皱起眉头。“都这么多年了,你不至于因为输给青学就记一辈子的仇。” “本来以为打败了天才不二,就能轻松不少,只要在你出场之前赢下团体战就没事了,结果龙崎教练真是一个老狐狸啊,哈哈哈。” 手冢实在不敢苟同,明明最老狐狸的就是他自己,他还好意思说别人。 健身中心里空无一人,修推开门,一阵冷风也跟着灌了进去。“在有些时候,我们两个还蛮默契的。” 健身中心是二十四小时不锁门的,就是方便一些朝气的队员来进行锻炼。手冢和修在听了铃木和小山的说辞之后,心里多少有点儿疑虑。他们两个默契的通知了全部队员和教练员,暂时禁止进入健身中心。 “我以前就特别喜欢看一些推理小说,侦探电影什么的,年轻的时候还幻想自己能成为像福尔摩斯一样厉害的人物。”修自顾自的说着。“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没什么当侦探的天赋呢。” “我们两个人在这里闲逛也没什么意义。”手冢说着停下了脚步。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位于顶楼的数据监测中心。 “我最近听说过一件事情”修也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监控摄像头。长条形的眼睛下闪着红色的灯光,证明它并没有罢工。他的视线沿着天花板的边缘缓缓划过,在一处有明显施工痕迹的角落里停住了。他慢悠悠的往角落走,手冢跟在他的身后。 “对了”修突然转变话题道:“你和不二之间的进展如何?” “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本来就是同学,队友,都认识那么久了,虽然经历了什么久别重逢啦,再续前缘啦之类的,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什么时候拉进一下关系啊?” “我觉着我们现在挺好的。” “嗯,虽然我总觉你俩上学时候的关系就不一般” “您多虑了。”手冢说:“我们两个上学的时候什么关系都没有。” “真的吗?谦也还会因为别人瞎传白石去约会而酸溜溜呢,你们两个就没吃过对方的醋。”修贱嗖嗖的扬起嘴角。毫不掩饰的将“我想听八卦”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事实上,手冢和不二互相之间吃的醋都并不比对方少多少。 手冢强大的人格魅力会不自觉的吸引很多人,以他的精神为指引,跟随着他,以他为目标,以他为对手。他无疑是当时中学生网球的第一人,也是所有日本中学生网球运动员的榜样,围在他身边的人,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数不胜数。如果说不二没有一点感觉是拒绝不可能。 而不二作为顶尖高手,论人品和性格都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他和谁都能相处得来,身边的朋友也数不胜数,而手冢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免会有波动。 但是他们对彼此是了解的,即便身边有再多的人,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在拥挤的人潮中发现对方。 那个在万人之间被追捧的光和一直默默的陪伴在他身边的影子。 这些隐藏的小小情绪都是属于少年时期的秘密,都让他们只会在心里最安静的位置安放彼此。 “并没有。”手冢言不由衷的否认。 修虽然不太相信,但是也摸不准眼前这个家伙的心思。他摇着头,笑的让人极其不放心。 修盯着墙上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缺口,嘟嘟囔囔道:“要不是我愿意到处乱晃,恐怕还发现不了这里有个豆腐渣工程。不过我现在倒是有点儿感谢着个偷工减料的施工方。你个子高,手冢,你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那个缺口扩大一些。” “这是什么?” “你来之前这里经过一次整修,这里的墙体是重新加厚的,当时加厚的时候,将一个摄像头一起埋了进去,我记得位置就是这里,你看这墙皮后面黑黢黢的样子,像不像监控摄像头的大眼睛。” “你不会认为这个被埋进去的废弃摄像头真的拍到了些什么?” “我去看过监控了,什么也没发现,着非常不合理,所以我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调查了一下健身中心数据库,发现了点儿好玩的事情。”修微微一笑。“你猜什么好玩的事情?” “数据被动过了。”手冢不假思索的说道:“数据中心保留有每一个参训人员的体能数据资料,为了防止泄密,我们都是经过层层加密的,所以你的意思是家贼难防对吗?” “我只想确认这块垃圾墙面后有一个还在运行的摄像头。之后的一切都会交给相关部门来处理。” 手冢点点头。他后退了两步,做出了一个半蹲的冲刺姿势,然后奋力向前跳起。他的滞空时间足以让他把破洞扩大几倍。监控摄像头露了出来,底部的红灯还在闪烁。 “好了,算你破坏公务。”修使劲的仰着头。 手冢:“” “监控室里没有这个摄像头的监控记录,不过这种老掉牙的玩意应该会有独立的内存条。” “真是想说一句祝你好运。” “真是过分啊,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不二不满的说道。 就在手冢配合着修做调查的时候,他之前一直顾虑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队员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协会和体育局。一些意见相左的门阀对手们开始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尽管在训练中受伤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但那些专门等着挑毛病的人随时都带着放大镜,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小题大做。 桌子的两侧稀稀落落的坐着前来兴师问罪的人。而教练组只有神教练一个人, 神教练斜靠在椅背上,他的腿比较长,二郎腿也敲得相对高一些。他双臂环抱在胸前,表情淡漠的扫视着有些空旷的会议室。 准备兴师问罪的那群人都各怀目的,在来这里之前,他们互相对即将疾言厉色的质问达成了共识,但是进入会议室之后,他们就发现所谓的想象终究还是想象。 神教练一向不苟言笑,他不需要开口说话,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会给人无形的压力。那些准备了一大堆指责的说辞的人,准备看热闹的人,一见到神教练走进会议室,一个一个乖乖的收起了趾高气昂的姿态,畏缩着脖子,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小了下来,兴师问罪变成了对球队和球员的关心,态度变得谄媚起来。 神教练原本也想要看一看这群乌合之众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结果听了一耳朵假惺惺的嘘寒问暖,他变得更加烦闷了。 “手冢君,你们那个时候的u17也搞得像侦探剧一样吗?”修问道。他从楼下搬来了椅子,勉强能够得到监控器。 “不知道。就算那个时候也一样波折四起教练们也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也对。不过以前呢日本总是在中游晃,很少会引起其他队伍的关注,突然有一天拿了冠军,他们就有了一种被反咬一口的感觉。开始忌惮起来了,生怕哪一天再吃了同样的亏。而且今年赛制改革,你这个冠军还回归了。虽然不知道那些大头们在外面吹了多大的牛,总之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还有你。呜呼,果然有内存卡。” 修鼓捣了好一会,终于从里面取出一张长条形的小卡片。“有时候这种淘汰了的东西反而还能有点用处。”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说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这里有什么?” 两个小时之后,手冢正在体育馆监督训练,不二带着他的八卦之魂从飘进体育馆。“我刚才看到几个像是公务员一样的人,从警卫室带走了一个保安。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谁知道呢。”手冢一脸漠不关心的态度。 他只要一摆出这种态度,不二就知道他并不是不关心,而是这件事他很了解,或者还跟他有关才会心里郁闷。 “既然不开心,那要不要试一试这个。”不二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橙红色的不明液体。 “这是什么?”手冢接了过去,像是在打量什么怪物一样打量着那瓶不明液体。 “我自己做的,属于冬天的柠檬红茶。” “”久远的记忆开始在手冢的脑海里苏醒,肚子好像久违的又疼了起来。 不二看到手冢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瓶子看,完全没有要尝一口的打算,知道他还在因为之前便当的事情神经过敏。“上次都是因为冰箱里的食材出了问题,主要是因为你那个伟大的粉丝没有把开了封的过期食材丢掉的缘故。这次我用的可都是家里的东西,你总不会觉着自己的囤货有问题。” 手冢无言以对。这家伙不仅把责任全怪在食材上,还道德绑架他。虽然他很想说,做料理的人比食材要关键的多,但他知道这话要是一出口,他准没有好果子吃。 正在手冢极力想要用人类对水资源的执着压倒内心的恐惧的时候,武田那个愣头愣脑的家伙从门外直奔着手冢跑了过来。 “手冢教练,我听说保卫科好像出事情了”他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注意到不二。“哎呀,顾问也在这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武田这时候眼睛倒是比刚才好用了,他瞥见不二放在桌子上的好几瓶水问道:“这是什么?” “哦,秘制红茶。要不要试试?” “顾问自己做的吗?我可以喝吗?” “可以啊” “不行” 两句相反的话从两个人的嘴里同时冒出来,武田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一步,刚要去拿瓶子的手也缩了回去。 “少废话。”手冢指了指球场的一角说道:“你有空在这里鬼混,那边正好缺个陪练,你就过去好了。” “哎呀呀!”不二笑道:“反正你也不喜欢,干脆就让给武田君有什么关系。” “嗯?”手冢偏过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水,问武田道:“你很想喝这东西吗?” 武田终于反应过过来,自己踏进了某个人间修罗场了。手冢看向他的眼神很随意,但他就是有一种一旦说错话就会被灭掉的危机感。额头已经渗出了汗,一股寒意从背脊冲向脑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摇头还是在打颤了。 手冢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不想,那就去忙。” 手冢的话音一落,武田死里逃生一般,头也不回的跑进球场,跑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哎呀呀,真是可爱的年轻人。”不二嘴角愉悦的笑容脸掩饰不都掩饰了。 “他比你大。” “我当然知道。”不二笑眯眯的瞪了手冢一眼。“既然你没兴趣,那我就拿走喽,正好下午去工作室,给大伙分了。” “今天是礼拜天,你分给鬼啊。”手冢心想。 “你还是留在这里。” “什么?” “水,呃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也行。”手冢别扭的一转头,没有看不二,他拧开盖子,试探性的喝了一口,嘟囔道:“味道还不错。” “真是不坦率。” 一整个下午,手冢都做好了会闹肚子的准备,但是奇迹的是竟然什么事儿也没有。直到训练结束,他还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审视着桌子上剩下的几瓶水。 “真是过分啊,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不二不满的说道。 “不是,其实我在想,对于做料理这件事,你好像并非一点儿天分都没有。”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我全当你是在夸我好了。”不二拿出手机,开始给手冢展示自己最新关注的教授料理的某个博主。还夸夸其谈自己在空余时间里学习料理多么刻苦之类的。 自从厨房禁地对不二开放了之后,冰箱里的许多东西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以至于手冢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的记忆。现在他总算找到了原因。 “这只是第一步。嘿嘿。”不二露出了是像是好戏得逞了一样的坏笑:“早晚有一天我得拿到主导权才行。” 手冢不知道不二所谓的主导权是什么样的主导权,但是敢肯定,他们两个对主导权的定义绝对不一样。 因为,他已经站在他的身边,看过了荣耀之路上的花团锦簇。 时间轻快的流过,转眼间一月已经看到头了。 不二扩大了工作室的业务,变得更加忙碌了。u17的比赛也越来越近,作为教练,手冢几乎半个月没有回过一次家。两人的见面只能通过社交软件,仅仅是一个拥抱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搞得像异地恋一样。不二懒散的躺在沙发里,二号趴在他身上,对手冢隔着屏幕投射在它身上的鄙视毫不在意。 手冢一边翻着文件一边抬起一只眼瞟向屏幕,幽怨地说道:“把那个小东西赶下去。” 不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会连它的醋都吃。” “我发现了,他对我不友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怕我。你看它桀骜不驯的样子,肯定是把我当情敌对待了。” “不见得”不二低头看着二号。“二号,你讨厌那个家伙?” 二号原本还在睁着那双蓝眼睛瞪着手冢,好像他才是那个外来入侵的第三者一样,梗着脖子趾高气昂的做出扞卫的姿态。但是当不二低下头看它的时候它马上就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用头使劲儿的蹭着不二,发出软绵绵的夹子音,轻轻的“瞄”了一声。 “你看,它不是挺友好的吗?” 手冢隔着屏幕目睹了二号茶里茶气的全过程,恨得牙痒痒。“好了,暂时先不聊了,我得去一趟体育馆帮队员调整训练计划。” “好。”不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笑着跟手冢互道了晚安。 不二关掉灯仰面看着天花板,视线随着思念飘来飘去。他想要放空脑袋,可是思念却趁虚而入,在他的脑海里泛滥。 他细数着思念叠成的浪花,突然发觉,思念与思念也有千差万别。 青春翻涌的思绪就像是一个躺在摇篮里看着天空的婴儿,他望着美丽的蓝色背景上漂浮的白色的形状各异的云团,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心怀向往。 以前他有诸多的方式去打发时间。他可以打网球,可以为了专注训练尽量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可以去天文台看星星,可以去滑雪场挑战极限…… 因为那时候他只是孤身一人。即便是夜深人静,在黑夜里枯坐的时候,那种思念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玄妙的奢侈。 而他此时的思念却如风吹青草一般惬意,他的视线仿佛能穿过天花板,看到遥远的星空,或许对方也和他一样,将心绪寄予夜空中的那一点光。 不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有关于手冢的一切都在脑海里打转。故事太长,回忆不需要更迭始终源源不断,这半个月以来,他始终都不曾习惯。 他和往常一样,摸着黑走进了卧室,空落落的房间就像他的此时的心一样。 依赖越来越浓重,反而变成了戒不掉的瘾。 不二在黑暗中摸出手机,给手冢发了信息。然后翻了个身蜷在黑暗中闭着眼等着困意袭来。 只要去了体育馆,手冢就很少会留意手机的响声,他会和当球员的时候一样穿运动服带网球包,即便是不进球场,只是站在场外观看指导,也是心无旁骛的脑子里只有和网球有关的一切。 不二很熟悉他的习惯,也没有指望能得到回复。然而,偏偏就在他不抱有丝毫希望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不二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嘿,你不是在忙吗?” “我确实是在忙。”手冢把拧开一半的水放到桌子上,坐在椅子里准备休息几分钟。 小山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了,他还算比较听话,没有为了一时的痛快让康复治疗前功尽弃。原本的复健训练应该在白天完成的,可惜复健指导员只有在晚上才有时间,这就意味着手冢也得跟着一起熬夜。 就像打破了以往按时休息的习惯一样,他也莫名其妙的没有将电话留在包里。 他未曾留意过自己的心里是不是抱有过什么期待。可是在听到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就本能的去摸口袋,对自己反常的行为完全没有觉得意外,反而在后知后觉这种异常之后才开始思考为什么。 他思考不明白,便将原因归于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不二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远处的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只有城市的街灯和映日的霓虹在闪着光。 在听到手中的声音的那一刻,原本压迫在不二胸口的那种紧绷感就荡然无存了。 “你们什么时候去比赛?”不二问道。 “这个月的二十号。”手冢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决定,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这一阵子我恐怕也得待在这里了,不过我尽量争取出发之前回去一趟。” 其实手冢可以用更简洁明了的回答来回应不二那有些腼腆的话语,但他宁愿将同样的思绪藏在字里行间之中。 “好啊。我知道你很忙,如果真的没时间就不要勉强。” “不,我应该是有时间回去的。”手冢看了一眼球场,复健指导员似乎急着完成工作,他不能再聊下去了。“抱歉,周助,我得工作了。” “嗯。”窗外的一阵鸣笛声掩盖住了不二音色里的落寞。 明明又是匆匆挂断了电话,这一次不二却感觉轻松多了。即便他没有得到他确定的答复,但是那散落在言语间的不确定仿若就是一种无需言说的承诺。 与以前他满腹思虑无人可说,即便是他心里假设的那个故事的主人也不能知晓相比,现在他至少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他“他很想他。” 不二知道,手冢是一个为理想而生的人,他生命的每时每刻都在为理想奋斗。从带领青学称霸全国到成为职业选手,一路攀升直到称霸世界。现在他又为了日本的网球离开自己繁花锦簇的荣誉之路,放下所谓的功名甘心做一个幕后之人。 而不二慢慢去回望自己的路,他对理想的字眼并不敏感,也没有为之动容为之疯狂的东西。可是他却能够为了完成那个人的理想而改变自己。 这一次他也愿意为了手冢的理想去忍受思念。与以前的不确定相比,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纠结和不痛快。 因为,他已经站在他的身边,看过了荣耀之路上的花团锦簇。这一次她可以放心的站在他身后,给他一个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伏在桌子上,一半满腹心事,一半陷在梦里。 手冢有时候很懊恼自己的欲言又止。明明想说的话那么多,可是一到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与当初鼓起勇气表白的时候相比,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的。 他有许多顾虑,却又觉得顾虑不值一提。他自觉自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所以他愿意竭尽全力给不二他能给的所有的惊喜。 习惯一旦被改变,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另一种与之相反的习惯。 手冢将需要在备忘录上记下的东西记好。然后抽出几张白纸,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抬起头凝视着黑洞洞的虚空,片刻之后又低下头,将之前的字划掉,又重新写了几个字,思忖了一会儿又划掉又写了……如此反复。 最后他的眉头也像被丢进纸篓的纸团一样,皱巴巴的拧在了一起。 台灯在月光洒下的光影中占据了中心位置,照亮了手冢略微有些紧绷的侧脸。 他伏在桌子上,一半满腹心事,一半陷在梦里。 他梦见自己站在灰蒙蒙的雨雾里,周围一片空旷。他看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款款而来。影子由模糊变得清晰,直到雨雾中的轮廓也变得清晰——那是他过去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走过那些描绘着过去的一点一滴的长廊,看着那个影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反而越来越模糊了。直到他再也看不清了。 手冢猛地睁开眼,晨曦的微光穿过玻璃照射进来。他轻轻别过头,在适应了黑夜和黎明交叠的光亮之后才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但紧接着他就感觉鼻子里突然痒得要命,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早上的暖气不是很足,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最好不要感冒。”他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 晨跑是他四季不间断的活动。可是这一次,刚走出楼门,冷风直扑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头昏眼花。 手冢瞥了一眼操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值班医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大夫,正在经历孩子叛逆期的苦,什么小孩子不听话,总是想要找任何方式和大人们唱反调之类的……最后她终于将话题转到了眼前的病患的身上。 “发烧三十八度了,我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怎么这样呢?手冢君……” “呃……我大概是昨晚上被冻的!”面对如此滔滔不绝的长辈,手冢也显得没了底气。而且他现在难受的要命,丝毫不想做任何争辩。 “半夜踢被子……嗯?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女大夫话一出口,旁边的小护士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看到大夫瞪了她一眼才强忍住声音,别过头,捂着嘴继续笑。 “不……不是……我就是太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已。” “哦,那就更让人生气了。你也是运动员出身,体质肯定比一般人要好许多,但是也不能这么折腾……过度的劳累和缺乏睡眠休息都会让免疫力下降,尤其你们这种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了可就比一般人要严重的多。” “是……是……”手冢看似是在点头,实际上就是任由脑袋在那打晃而已。 “你啊!就算再怎么替队员们操心也不能透支自己的健康……真是的,你对象也不知道管管你。” 手冢的脸颊像是打了腮红,一直红到脑门。他半眯着眼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整个脑袋从前到后疼的千奇百怪。 至于他是怎么拿着取药单取了药,然后走回办公室又倒头睡了个大觉的过程手冢已经记不得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头没有那么难受了,然后抓起口罩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匆匆往体育馆走。 训练计划是前一天安排好的,所以基本上不用他怎么操心。当他摘下帽子,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面带憔悴的出现在体育馆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您怎么憔悴了?”武田没心没肺的问道。他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果茶事件。 “我感冒了,离我远点。”手冢鼻音浓重。 “哎呀,那可不得了……我得……” 武田话没说完就看到手冢威胁似的眼神正含着刀子瞪着他,赶紧将那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老实的闭上了嘴。 手冢看出了他的心思,警告道。“这阵子你最好不要随便联系不二。” “不,不……我没有顾问的联系方式……”武田嬉皮笑脸的一咧嘴,慢慢向旁边退了两步。“我去那边看看球员的情况哈……” 武田头也不回的跑了,留下手冢一个人坐在那迷蒙的看着球场。他努力打起精神,希望精神能够战胜肉体。 当他专注于工作之后反而觉着没那么不舒服了。但是为了不传染队员,他还是只待了一会就走了。去监控室进行远程指导。 不二打来了电话,在手冢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听出了他想要掩盖但掩盖不住的浓重鼻音。 “你感冒了?” “嗯,有一点流鼻涕而已,没什么。” “你感冒还真是不寻常的事情。”不二担心的问道:“是办公室太冷了吗?” “并不是,只是”手冢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在不擅长的道路上彻夜狂奔最后被冻成狗的尴尬经历,只好借来那个医生话:“半夜踢了被子而已。” “半夜踢被子,你是小孩子吗?”不二不可思议的惊呼道:“你也没这个毛病啊?你睡觉的时候被子盖的严丝合缝的,想对你出手都得冲破重重阻碍。怎么冷空气竟然比我还受欢迎?” “呃。” “开玩笑的。我一会就过去,你等我。” “不用,你来会被传染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先不说了,等我哦。” 手冢知道阻止也没用,只得任由不二的想法。他回到办公室,将桌子上那些写了一半的草纸收起来,将桌子收拾好,抹掉自己伏案工作的痕迹,然后看着自己清理过的“案发现场”,满意的点点头。 日落之前,不二就到了训练中心。他刚进门就遇到武田刚从体育馆出来。 “你好啊,武田君,手冢他在体育馆吗?” “啊呃,不在。”武田显得有些惊慌,说起话来也急急巴巴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不想让人知道一样。“主教练他不在体育馆。” “哦?真是稀罕,他竟然没有监督训练。”不二像是在自言自语。 “啊,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武田像是逃似的跑远了。 不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嘟囔道:“他怎么也莫名其妙的。”他没有多想,便径直的往办公室走。 看到不二走进楼门,手冢赶紧跑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侧耳倾听走廊上的脚步声,等到那熟悉的节奏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他一把抓起旁边的被子,快速的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茧型,头上的退热贴贴成了镇妖符的模样,然后假装迷迷蒙蒙半睡半醒的样子看着电脑上随即点开的文件。等到听到敲门声,才用微弱的声音回了一句“请进。” 他也有事情瞒着对方,这下也算是扯平了。 “呦,你来了,周助。”手冢仰起头看着门口,假装自己还睡意朦胧。 不二推开门看到他这副德行,再看他那清澈又迷离的眼神,马上就明白了。他在心里暗暗的笑了一下,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严重啊,都这样了还不让我来。” “你不也是很忙嘛。” “呦,你还怪体贴的。”不二把带来的慰问品放在桌子上,挨着手冢坐了下来。“要不要去医院啊?你要是这一天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好转可糟了,会严重的。” “没事儿,我吃药了。”手冢把鼻子以下埋进被子里,轻轻咳嗽了两声。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不二又一次问道。 “不用不用咳咳” “你要吃点儿东西吗?” “嗯,听你这么说我确实有点儿饿了。” “好。”不二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自顾自的说道:“你不在家这阵子我可是报了一个烹饪班,上次的红茶只是小试牛刀而已,这次我可是铆足了劲儿,下了血本的,白天工作晚上上课,历时半个多月,这次一定没问题。”他把便当盒的盖子打开,一一摆在桌子上,转过头问道:“你要起来自己吃还是” 不二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在咬着嘴唇一样。 手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既不咳嗽了也不流鼻涕了,退热贴已经脱了一半的胶,只剩下一个角还站在脑门上,他的呼吸均匀的好像睡着了。 不二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手冢,像是观察猫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一样小心翼翼。 手冢的脸上泛着红晕,他的头发轻轻的斜向一侧,露出清秀的眉眼。他没有戴眼镜,眼角的细节没有办法遮住。 “这家伙睫毛还蛮长的。”不二小声的自言自语。然后他看到手冢的嘴角轻轻动了动,露出了只有他才能察觉的不明显的笑意。 “这个混球。”不二咬了咬牙。笑眯眯的凑的更近了,在两人的鼻头几乎要贴在一起的时候,他悄悄的将手伸进了手冢的衣领里。 随着一声惊叫,不二抽回手,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再装睡?” 手冢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说道:“周助,你的手好凉啊。” 不二耸了耸肩。“外头冷的要命,我才刚来没几分钟好。” “那你把手给我,我体温高,给你暖暖。” “你还真当自己发烧呢?”不二想伸手去摸手冢的脑门试了试温度,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冷爪子也摸不出体温来,便收回了胳膊,把额头贴了上去。“真的不发烧了。体温计在哪?” “不知道。”手冢嘟囔着,又把自己裹了起来。 “你饿不饿?”不二问道。 “饿。” “想不想吃东西?” “想。” “那还不起来,等着我喂你啊?” “” 手冢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什么,不二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换来的还是一阵语焉不详的咕噜。 不二早就知道手冢是故意装给自己看的。但是偶尔看他这副德行倒是也蛮可爱的,难得欣赏一次,不二就没有拆穿。 “这样,先把体温量了。”不二起身去找体温计。 看到不二径直的往办公桌走,手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裹着被子,跳下沙发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他三步两步跑到办公桌旁,坐进椅子里还转了个圈,用椅背挡住抽屉,说道:“我知道在哪,我自己拿。” 不二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这家伙今天发什么神经呢? 手冢把抽屉开出一个小缝隙,从里面摸出体温计,老老实实的回到了沙发里。 不二刚要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是有工作吗?”手冢问道。 不二看了一眼电话。“是英二。”他起身走到窗边才接起电话。没聊两句,不二就边走边说的进了休息室,然后关上了门。 这次换成手冢莫名其妙了。但是好奇的情绪还没持续一分钟,他的工作也来了。 本来搬过来用来装样子的电脑这次真的摇身一变开始派上用场了。手冢把邮件一一接收,然后把被子丢在沙发上,又随手从餐盒里拿走一个饭团,回到了刚才跌进去的椅子里。 不二尽量把说话的声音放低,保持在英二能够听清楚的程度。奈何菊丸那边噪声很大,即便他尽力去找安静一点的地方,但是拍摄现场很难找到清净的地方。 “不二,你可不可以说的大声一点,我听不清啊。” “不行啊,我现在和手冢在一起呢!这件事现在可不能让那家伙知道。” “真是的,你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一旦你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他那边出了问题岂不就前功尽弃了。” “不可能的,我相信他。” 不二说的轻飘飘的,但菊丸却听不出任何自大的情绪在里面。不二对手冢的信任始终都超过了他们青学所有的人,这么多年来菊丸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不二的信任并非盲目,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标准。虽然菊丸猜不透,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不二的判断。 “好。虽然我还是有些担心, 但是手冢毕竟是手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想一定有理由。” “谢谢你英二。” “说什么客气的话。对了,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俩暂时见不了面,怎么今天就凑在一起了?他跑回来找你了?” “哪啊!这家伙生病了。”不二像是带入了什么想象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生病?没事?” “其实,本来没什么事儿。” 不二把刚才手冢那一系列的幼稚画面有声有色的描绘了一遍。菊丸越听嘴巴张的越大,最后不可思议的惊呼道:“我的妈呀,这家伙原来是一个心机boy啊。话说回来,之前他能把你拍的照片当做表情包发到群里面我就觉着不可思议了,这个真的是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手冢吗?” “这家伙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不二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想看看手冢在干嘛。他探出头看到沙发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卷成一团的被子。办公桌上又堆了一堆文件,电脑没有关,停留在某个视频的暂停界面,手冢却不见了。 不二走到书桌旁,那些又被重新拿出来的文件堆在一边,有一些刚刚被打印出来的纸张还留着余温。被整齐的装订在一起。 “这家伙走也不吱一声。”不二自言自语。 他看到抽屉的钥匙插在锁孔里,想起了刚才手冢遮遮掩掩的样子,突然心生好奇, 手冢有什么东西不想让自己看到。不二突然间就产生了如此的反应。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跟工作相关的事情,因为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到底是什么呢? 不二一边猜想一边对自己的想象力表示失望。他在桌子旁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也有事情瞒着对方,这下也算是扯平了。 “我想再一次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站上最高峰。” 今天的临时会议比以往的气氛更加严肃了许多。 临近比赛越来越近了,每个人都不知不觉的紧张了起来。手冢从在不二面前表现出的孩子气到坐在会议室里的成熟稳重之间的转变只是一个环境变化的问题。 u17高中组和中学组的参赛国家已经确定,这次参赛的国家要比以往的多许多,而且在小组赛之前要进行一轮的分组前淘汰赛。 “据组委会的说法是为了减轻小组赛的压力。”神教练说道。 “也就意味着在正式比赛之前还有一轮名额争夺战。”说话的是修。他似乎对突然更改的赛制有些不满,鄙夷的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高中生还好说。中学组要分两组进行比赛,压力会格外的大一些,手冢你没问题。” “是,我没问题。”手冢的声音坚定有力,刚才那病恹恹的神态已经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了。 “虽然按照惯例应该有的表演赛变成了预选赛,但毫无疑问,这次的赛程会非常的紧张。跟我们抱着同一个想法的球队比比皆是,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得走在他们前面。每一个球队大致的资料都已经发给各位了,剩下的时间不多,大家加把劲。听好了,没有把真正的胜利握在手里之前,绝对不能够放松心态。好了,我就说这么多,结案。” 众人起身往外走。手冢倒是没有着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资料,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手冢。”神教练在走到他的身旁时停住了脚步。 “是。”手冢从悠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您说。” “如果你忙不过来,可以让不二君过来帮忙,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担任长期顾问,球队会按照助理教练的标准给予相应的待遇。” “是,我会转告他。”手冢点头。 手冢回来的时候,不二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啊!你回来了。” “抱歉,离开也没告诉你。临时有个会,挺着急的。”手冢随手关上门,还上了锁。 “看出来了,你那里好多东西都堆在那。”不二指了指桌子上的便当。“再不吃可就凉透了。” “在此之前。”手冢把文件夹放到桌子上,然后信步走到窗边,他背对着窗户,夕阳最后的余晖斜照在他身上,整个人在逐渐暗淡的光影中仿佛变得更加柔和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不二寻着手冢的目光,轻轻一笑。“是很重要的事。” 手冢把神教练的提议告诉了不二,然后补充道:“这个选择有利也有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是专注一件事情就得为另一件事分心。” “也就是说,我是能从临时工变成正式工喽!” 手冢点点头。“选择权在你。如果你想要保持现状也没有关系。” “嗯……”不二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思考。 一开始他之所以会同意手冢来担任特别顾问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配合手冢的意愿。也或许在他的心里也有主动的一部分原因。 他已经放下球拍很久了,他想要重拾曾经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羁绊,去重新体会一遍跟着他追逐梦想时的心情。 只是他把自己小小的私心隐藏了起来,配合着手冢,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有什么建议吗?”不二问道。 手冢默默的看着不二,没有马上给出回答。 他把不二拉进球队,一半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另一半还是存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受够了当一个孤独的朝圣者。他希望能有机会和不二一起肩并肩的往前走。 他曾经执着坚持的和不二曾经想要放弃的,都是他们两个谁都无法割舍掉的联系。 他们各怀心事,默契的向对方伸出了手。 “我尊重你的选择。”手冢说的言简意赅,但眼神里却充满了细致的解答。 不二凝视着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手冢的希望或者自己的希望都不再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可是像深挖一口井一样去探索他内心深处,却始终看不到期盼的清泉涌上来。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个人还是和那个人一样的理想? 不二站起身走到窗边,他把手撑在窗沿上,看着远处那一片片空无一人的球场。 “一直以来,我对自己想要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其实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包括我现在赖以生存的工作也是一样。”不二一字一顿的说着。手冢安静的听,不发一言。 “我有时候会想起你去德国治疗肩膀的那段时间,刚开始听到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惊讶和担心,其实还有另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必须有人要承担起青学的责任了。” “青学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代替你,这是无可厚非的。大石身为副队长虽然也能够继续带领青学往前走,但是却没有像你一样的魄力和领导力。越前有实力,但年轻气盛。每一个人都太有个性了,反而缺乏了该有的协调性。你是大家的向心力,所谓精神领袖就是如此,谁也替代不了。” “可是,责任得有人去承担。大石负责统一球队,我能够做的就是磨练自己的球技,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代替你去成为胜利的保证。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还继续漫不经心,你的梦想,我们的梦想或许真的就要止步于此了。我不想留下遗憾,不想让你在德国的时候就被迫接受失败。你愿意放手去相信我们,我们必须要给与最好的回应。”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既然我愿意跟随你,也会毫无怨言的跟你背负相同的责任。” 手冢转过身看着不二。“你是有答案了对吗?周助。” 不二点点头,但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狡黠的一笑,反问道:“那你希望呢?” “和刚才说过的一样,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 “如果我说我拒绝神教练的提议,你会不会失望?” “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愿意分心是一件好事。人这一辈子能够真真正正做好一种事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啊,但是你却做了两件事……”不二俏皮的一笑。“我也想试一试。” 不二转过身,迎着手冢的目光。“我想再一次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站上最高峰。” “在此之前,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不二身兼两职的情况从上一次开始,工作室的人就已经习惯了。除了那四个实习生感到惊讶之外,就连石井都难得没有表示有什么不满。 不过石井的抱怨和牢骚还是有的。“你前阵子不是说还打算扩大规模吗?怎么转头你就跑了。”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可是在给你抢我生意的机会。” “少来。”石井知道不二在开玩笑,悻悻的说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要是想费那力气我早就自立门户了。” “那你可只有玩体验服的权利喽。”不二惋惜的摇了摇头。“总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石井啧了啧嘴。“好好好……你呢为爱奔忙,我呢独守空房……” “别说的这么暧昧。”不二一边推门往外走一边说道:“篡权夺位的机会难得一见,你可要抓紧喽。” 在那之后整整一个礼拜,不二都没有出现在工作室。 比赛前夕虽然也不能松懈,但会根据球员自身的状况来适当调整训练方案。而不二配合手冢的工作就是针对每个球员不同的情况调整不同的方案。 中学组a组和b组一共三十名球员,参加a组和b组比赛的人并没有明确的规定,所以两组的界限并不分明。 以前只是辅助一小部分工作,现在真正的将全部精力投入进来,从头到尾的跟完一天的训练,然后针对情况进行临时调整等等,每一项工作都要细致要全面,不二才感觉到教练员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 前三天不二回到办公室就躲进了休息室里蒙头大睡。后三天还能陪手冢工作到晚一些时候,然后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一会儿。 等到第七天下班的时候,不二还是瘫在沙发上,靠着手冢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这感觉比当球员的时候还累啊!以前我只顾我自己就行,现在得顾三十个人……” “跟你的工作不是一个节奏是吗?” “我的工作可以摸鱼……”不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了,后天我得回工作室,本月的特殊节日,订单爆满,石井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那你明天就直接休息。”手冢边说边往旁边挪了挪,让不二能躺下来。 不二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顺势就躺在了他的大腿上。“不是在比赛之前所有人的休假都取消了吗?你这不算滥用职权?” “你也没有跟神教练签卖身契啊。说什么可以按照正式员工的工作时间来上班,但只担任我一个人的顾问。” “是这么回事,我的搭档只能有一个人。” 不二在训练中心待了最后一个夜晚,第二天早上离开后就直接去了工作室。 石井看到不二回来,感觉松了一口气。站在办公室门口嚷嚷道:“我说社长大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不二带着些许疲惫抬起头,笑说道:“有时候你不说话还能让人感觉你是个好人。” “我一直都是个好人……”石井话还没说完,就被早苗打断了。 “好了,你们两个,客人都已经到了。” 因为临近情人节,不少情侣和夫妻都想在节日之前拍一套带有纪念意义的写真。 整个一楼的休息区都坐满了人,一天下来,不二感觉看什么眼睛都是模糊的。他瘫在椅子上,不吃不喝也不想说话。 虽然工作室的工作强度也不比训练中心的差,但是疲劳的感觉却不一样。 一个带着金钱的铜臭味,一个带着恋爱的酸臭味…… 两相比较之下不二确实还是比较喜欢后者,毕竟前一种情况他还得去感受别人恋爱的酸臭味。 但是,相较于不二只有身体上的劳累之外,石井受到的打击显然就大了一些,尤其在情人节当天他一整天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顾客在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挤出点笑容,但顾客一走他立马苦着一张脸,嘟嘟囔囔的对每一对情侣开始评头品足。 “你这叫心里有问题。”爱子说:“有一种说法叫恋爱嫉妒型人格,而且情人节发病严重。” “我这可不叫嫉妒。”石井没好气的否认。“你看刚才走的那一对,那男的一点都不体贴,看那女孩的眼神也不够清澈,而且拍照的时候也不专心,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他是被绑架来的呢!” “虽然我不赞同石井的大部分看法,不过他这话我还是赞同的。”早苗把不二签完字的合同整理好后也加入和话题。 “说起来,今天情人节,社长怎么还在这里,他没有什么计划吗?”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多半期待不二能乐颠颠的去过情人节,然后让他们早点下班。 然而她期待了半天既没有看到不二离开,也没看到他的男友出现。 “他那个男朋友忙的不可开交,估计早把这件事忘记了。”石井酸不溜秋的阴阳怪气。“咱们这位社长大人也忙的要命。” “但是都这个时间点了,社长竟然也无动于衷。真是不可思议。”早苗说。 “早苗。”爱子问道:“你刚才去社长办公室送文件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些什么吗?” “嗯”早苗用手指点着下巴,仔细的回忆了片刻,说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刚才社长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好像没有打通,之后他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是我一定没感觉错。” “那估计就是给他男朋友打电话没打通,一个人生闷气呢。”石井好像很了解似的,语气听起来很肯定。他伸长了脖子往不二的办公室看,只看到不二躺在沙发上,用一本书盖住脑袋,像是在睡觉。“没错,他就是在生闷气,要不根本不会一个人在那无聊。” 听到石井的话,其他几个人也好奇的往办公室瞟了几眼,不二的行为确实既反常又古怪。他很少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发呆,就算没什么事情可做,他也会坐在椅子里看看书,而且现在他并非无事可做,捏了一爪子的工作,只是不想做而已。 “既然对方不主动,那社长就主动一点呗。” “不二那家伙可不是什么主动的人。”石井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又要开始夸夸其谈了。 “我跟你们讲,恋爱关系里,主动的一方和被动的一方在两人关系成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而且很难改变,就好像一个习惯于依赖别人的人和习惯于被依赖的人,他们的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们想啊,不二那家伙宁可异国单相思那么多年,也不主动去表白,你现在让他就为了这么一个破解日就主动起来了?不可能的。” “好像是有点道理。” 休息区出现了赞同的声音,但随即也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早苗在仔细琢磨了一下石井的话,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凑到爱子的身边,低声说道:“我怎么感觉石井的话阴阳怪气的。” 爱子赞同的点点头。“我同意。他好像在借此发泄自己积压了许久的怨念。”随后,她转向石井,说道:“你不会是在妒忌石井君。” “妒忌?”石井突然提高的嗓音,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于是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我干嘛要妒忌,” “因为你暗恋社长那么多年,也没敢开口表白啊。”早苗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眼前这个死基佬的真面目。 石井咬了咬牙,心想这个虎娘们怎么总想着和自己作对。他瞪着早苗看了几秒,扬了扬下巴,轻哼了一声。“那是我知道他早就喜欢别人了。所以” 这时,楼下传来可开门声,众人隔着栏杆寻声望去,看到仅有两面之缘的社长男友的挺拔身姿正沿着楼梯往二楼走。 手冢走到二楼,聚集在一起的几个人礼貌的站了起来冲他打招呼,手冢用本就习惯于别人问候的姿态礼貌的回应了他们,便径直往不二的办公室走去。 旁边的几个人开始小声议论,手冢不接电话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不二惊喜。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手冢并没有带花来,显然不够惊喜。 手冢在众人悄然的注视下走到不二的办公室门口,他并没有马上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而是稍微用了点力气,把门敲得比平时更响了。 不二连看都没看一眼,带着点儿怨气的懒散的声音就从盖在脑袋上的书下面传了出来。“不好意思,在忙,有事明天说。” 手冢苦笑了一下。“我明天就走了。” 听到这熟悉的一本正经的声音,不二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手冢走进办公室,将那些探究的目光关在了门外。 “一个人生闷气呢?” “没有。”不二上上下下将手冢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没有知道除了他这个人之外的其他东西,就又身子一歪,躺回了沙发里。 “我明天可不能和你一起走。”不二淡淡的说道:“我得先把这边的工作做完才能过去。” “这道无所谓。”手冢似乎是故意在添油加醋似的。“那能不能赏个脸,今晚上陪陪我。” “为什么?”不二明知故问,声音里还带着刺。 手冢明知道自己空手而来是不二看他不顺眼的最大原因,但还依旧假装榆木脑子一样说道:“因为明天我就走了啊!” 不二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走就走呗,过几天我们就见面了。” 手冢哭笑不得,他走到不二身边,在沙发旁蹲了下来,小声说道:“给个面子,熊大人,一起出去吃个饭。” 不二翻了个身,盯着他看了一会,试图寻找手冢那张真诚的表情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他没发现的小算盘。但是看了半天他什么也没看出来,最后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假装勉强的说道:“好,本来今晚我打算加班的,既然你都来了,我就给你个面子好了。” “谢谢熊大人。”手冢咧嘴一笑,乐颠颠的跑到门口,颇具绅士风度的打开了门。 不二像一个刚刚登基的皇帝一样,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昂首挺胸的从办公室走出来。手冢反而像是一个开路的小兵。 爱子和早苗看到手冢了手空空,怀着社长开心他们就能提早下班的美好愿望,在手冢和不二战况焦灼的短暂时间里,派出了麻利的跑腿小弟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涨价的玫瑰花,准备替这位不解风情的冷面男填补漏洞。 可结果,当早苗偷偷将花递给手冢,示意他给不二的时候手冢却拒绝了。 早苗气呼呼的在心里骂着“榆木脑子,不解风情的男人”其他的人有伸长了脖子朝门口望的,有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准备一会看这块木头的好戏。 手冢先走出门,他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从楼上一眼就能看到。他走到车子旁边,没有马上打开车门,而是转过身等着不二。 这个时间正值下班时间,大街上变得热闹了起来,夕阳的余晖穿楼宇间的缝隙,将街道染成了一片暗红色,给平淡的烟火气增加了一抹热烈的色彩。 几大捧花丛不二身边经过,浓重而热烈。不二看着抱着花的女孩子的身影,突然觉着或许手冢是因为自己是男生才没有选择送花。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倒是也情有可原。 一这么想,他反而就没那么生气了。他冲手冢笑了笑,走到车子边,问道:“我们去哪?” “在从之前。”手冢侧过身,来开了后座的车门,“我有礼物要送给你。”霎时间,两个人,以及车子上的东西,成了这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一个自以为不懂浪漫的人竭尽所能的去创造心爱之人喜欢的浪漫氛围 手冢打开车门的时候,由于后座被塞的太满,一束花直接被挤了出来,掉在了不二的脚边。 手冢弯腰捡起那支掉落的蓝玫瑰,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递给不二。“这一支大概比较急着见到你。” 不二还没从眼前的惊讶中缓过来,半分钟之前还在赌气,现在反而开始气自己了。他慢了半拍才伸手接过花。 周围的路人也被这一对奇特的情侣吸引住了。 ——一个一脸严肃,高冷难以接近的男生,一个总是笑容满面,如同冬日的火炉一般温暖的男生,塞满车厢的花,一支艳丽的蓝玫瑰 一个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柔一些,一个努力用笑容掩饰要噙满眼眶的泪水。 这是一个自以为不懂浪漫的人竭尽所能的去创造心爱之人喜欢的浪漫氛围。这种机智的反差让手冢看起来格外的可爱了些。 不二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状况,只是本能的一把抱了上去。 爱情不分性别,浪漫不分年纪。 工作室里的八卦佬们已经跟了出去,挤在门口争抢着吞了眼前的这一碗鲜美的狗粮。 早苗看都没看就把手上那支玫瑰花塞给了旁边的石井,轻声的叹息道:“哎!我也想找一个男朋友。” “你想找一个女朋友也行啊!”石井半带嘲讽的冲早苗挤了一下鼻子,随手将花又塞给了旁边的实习生。“去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送了。” “我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说着他又把花塞给了旁边的丸山。“拿去,送你女朋友。” 丸山没有接,海王旁边躲了一下,愤愤的说道:“我不需要。” “哦?你不会打算让你的女朋友自己过情人节。” 丸山一脸骄傲的看着旁边的人,下巴轻轻一扬。“我都送完了。” “哎呦?看不出来啊,送了几车啊?” “什么几车,送”丸山看着门外两人之间那数不清的花,嗓子像是突然卡住了似的,磕磕巴巴的继续说道:“送了一捧,我们这叫经济恋爱。” “嗯。”爱子点点头。“确实,对丸山君现在的收入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社长给的待遇相当不错了,至少这家伙还能有闲钱搞浪漫。”松本拍了拍丸山的后背,替自己的兄弟开心。 大家本着不二开心他们就开心的原则,一个一个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接下来是不是还能有更开心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 不二和手冢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在大街上众人的目光下往工作室走。 屋子里的人也丝毫不掩饰,像是恭迎上帝一样,满面笑容的排在门口。 这帮人心里盘算着什么样的小九九,不二不用猜就知道。他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们的心情是不是感觉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啊。”不二问道。 “哎呀呀,哪有啊,社长开心我们就开心。” “是吗?那”不二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稍微提高了一下嗓音。“我们现在就下班。” “哇社长万岁” 不二在一众欢呼声中往外走,隐隐约约听到除了什么新欢快乐竟然还出现了早生贵子。 欢呼声过于高亢,连马路对面都能够听见。手冢将屁股从车门上移开,忍着笑意说道:“哎呦,不二社长真是受欢迎啊,还有人祝你早生贵子呢!” “有人还祝你新婚快乐呢!” “这种祝福还是比较实际的,不过还是早了些。”手冢说着,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请。” 不二一边摇着手里的花一边跟着车里的音乐哼着小调,刚才在工作室时的吹毛求疵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们去哪?”不二问。 “去一个好地方。”手冢卖起了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哎呀,这打法和刚才完全不同啊。” “让你保持一下好奇心和期待感。” 一开始车子行驶的方向是今天一定会爆满的新宿。今天这种日子,高级餐厅和那些拥有氛围感的主题餐厅都一定会座无虚席。食物好不好吃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氛围一定要有。不二原本做好了在路上堵车,在餐厅与一大群人一起过节的准备,结果刚驶出拥堵路段,手冢就将车子开向了与预计完全不同的方向。 两人距离繁华地带越来越远,最终驶入了一条不二完全陌生的街区。 他们并没有离开东京,但不二却从未来过这里,他从方向来判断,这里应该距离东京湾不是很远,偶尔传来的汽笛声也印证了不二的想法。 “呜真是不错的期待感啊。” “新宿那种地方今天一定会爆满,而且我想对于追求美食高于氛围的人来说,那种地方并不适合你。”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不是自以为是就好。我们到了。”手冢将车子停在一处空地上,空地的旁边有一块灯牌,写着“海之岬”三个字。灯牌的旁边有一个宽阔的台阶,目测有三百多阶,沿着台阶向上看去,能看到常青树后若隐若现的青色屋顶。 “这里是一家私厨馆。”手冢边走边说。“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宅,民宅的主人是一家高级餐厅的主厨,后来辞职自己开了这间餐厅,而且这幢房子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你待会就知道了。” 台阶在中途拐了一个弯,然后穿过一片杂木林继续向上延伸。越是往上走,不二就感到风越来越大。带着海盐味儿的空气被吸进鼻腔,让人有了一种脱离了城市飘在大海里的感觉。不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拐过弯之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看不到刚才的空地,也看不到街道的景色,只能看到月光穿过杂木林倾泻下来,与路灯的暖黄色打成了一片。 有一种置身林间,又有一种处于海边的极致反差感让不二的神经一下子变得特别的兴奋。 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一个四四方方的建筑如同游轮一样的建筑伫立悬崖之上。建筑的背后是一片防风林,越过树木间的缝隙还能看到远处灯塔的灯光。 手冢预定的座位在二楼,单独隔出的房间让顾客之间不会相互打扰,他的的房间在最尽头,也是视野最好的一处。 落地窗的视野开阔,从正面没有看到的海上风景,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那透着光的灯塔正是东京湾的方向,而这里距离繁忙的东京湾并不算远,但置身其中却仿若是两个世界。 “其实这里更适合夏天来。”手冢边说边把菜单递给不二。 “不过冬天的海风似乎和夏天不太一样,连浪头都有区别。” 不二收回视线,接过菜单准备点菜,他一页一页的翻下去,越翻越觉得奇怪,每一道菜的样子都似曾相识。他开始将每一张图片和自己脑海中保存的视觉记忆相比较,终于他抬起头,目光游移的看着手冢,试探性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嗯,s上有人推荐的。” “也给你推荐他们家菜单了?” “嗯?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应该不是最近才推荐的?” “嗯,好几年前了。”手冢的眉毛弯了下来。“你应该不是想问这个问题。” 不二把菜单推到手冢的面前,指着其中的一张图片问道:“要不是知道你一直在打网球,我还以为你上了什么烹饪私厨课了。” “这小子确实上了一段时间的私厨课。”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健壮男子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服务生跟我说那位重要的客人来了,我就来看看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了重要的客人了。” “好久不见宫古先生。”手冢站起身。 不二疑惑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略有些不知所措的跟着站了起来。 宫古向不二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宫古道二,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厨师,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国光这小子嘴里的重要的人了。” “您好,我叫不二周助,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宫古看着不二茫然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看向手冢,问道:“你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他?” “没有。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宫古一脸这小子没救了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的,拿出你当时的魄力来啊。”然后,他转向不二问道:“不二君,你想不想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学会拿捏霸占别人的胃的?” “其实我猜得到大概了。不过,我倒是对过程更感兴趣。” 宫古两手一摊,耸耸肩对手冢说道:“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 手冢看向不二,对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不二咧嘴一笑。“听故事可要付费的。” 等到菜上齐了,服务生离开之后,不二才开口问道:“宫古先生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手冢依旧是跟刚才一样的立场。但还是将他与宫古相识的过程告诉了不二。 “大概是三年前的一次比赛,宫古先生出国进修,跟着当时的烹饪老师还有其他的三十多名学员一起负责运动员的餐食,结果,第二天一名参赛的运动员被检测出了兴奋剂。但是他们团队的管理人员似乎有些手段,将责任推给了当时的厨师,或许是歪打正着,他们确实怀疑对了。当时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确实闹得很凶。有时候,别人要找你麻烦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每一个行业都有每一个行业的潜规则,我不知道他们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宫古先生就被莫名的推出来当了替罪羊。宫古先生绝不接受这莫名的罪名。当时他负责的菜品只有一道,所以很好排查,可是除了那个被检查出兴奋剂的运动员之外没有几个人吃了那道菜,主要的原因的那道东方菜似乎不太符合哪些西方运动员的口味。宫古先生到处寻找吃过那道菜的人来帮他证明清白。因为我们都是吃完饭之后就去做了检测,所以根本不存在代写的个体差异,只要能拿出不同的检查结果,就可以证明宫古先生与兴奋剂的时间无关。” “所以你就挺身而出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宫古先生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在之前找到过几个人,但是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去组委会证明清白。得罪组委会对运动员来说是一个有损职业生涯的行为,而且弄不好就会被判退赛。竞技体育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公平公正。” 不二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拳头撑着脸颊,半眯着眼睛看着手冢,几乎可以脑补出一幅他在组委会的审查员面前义正言辞的画面了。 “也就是说,你和宫古先生相遇就是你你煮夫技能点亮的开始喽。” “算是,我确实很喜欢他做的菜,所以就请求他能不能教教我。仔细想一想他当时还挺不可思议的。” “阿九没有问你理由吗?你一个连食谱都要特定的冠军,竟然有空要学做菜,这件事想一想都觉着不可思议,你没那么多时间。” “他确实问了。” “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喜欢一个吃货,那家伙总是在网络上发去餐厅的图片,哪家餐厅好吃,哪条街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我想让那个吃货尝一尝我做的菜,然后再也不去小吃街鬼混了。” “”不二咬着牙却生不起气来。 这货说着说着就不老实了,好好的话非得故意添点油加点醋好让人想要掐死他。 “真是好奇,你到底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当然是学习怎么追你啊。要不然今天怎么可能有机会跟你坐在这里。” “哈,你还真会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应该给你增加点难度才对。你追的太轻松了。”不二故意做出一副后悔的表情。实际上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作为一个不善于主动的人来说,他是最有得赚的那一个。 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不敢扑火的飞蛾,忍受着思念 的煎熬,却只敢绕着火堆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消耗着青春。任凭平静的时光肆意溜走,每天只是对着那本签着那个人的名字的日记本回忆过去的那些相知相伴的美好。 不二侧着身子看着窗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海,他感觉曾经的自己就像那条正漂在海面上的夜航船,而手冢就是那岸边的灯塔,永远都能给他指明该去的方向。 这次的晚餐没有烛光,没有红酒,只有两个漂泊不定的灵魂在远航之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口。 车里的花让两个大男人来来回回两次才彻底搬完。不二看着占了四分之一客厅的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想费脑子,就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开始在网络上浪费时间。 他点开许久没有查看的聊天网站,看到了一些可以不回复的无聊消息。他随机刷着页面,看到的都是和情人节有关的消息。 大片的玫瑰花占领了屏幕,不二往自己的花丛里瞟了一眼,结果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不二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始在花丛里扒拉来扒拉去,那一大群鲜花里除了之前掉在地上的蓝玫瑰,没有一朵玫瑰花。 这时,手冢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不二撅着屁股举着手机咔嚓咔嚓的拍来拍去。二号像是在看傻耗子一样瞅着不二。 “周助,你干嘛呢?” “嗯?拍照啊……网上全是在秀玫瑰花的,我给他们来点特别的。” “……呜。真奇怪。”手冢摇摇头,坐在沙发上看着不二在那倒腾。 拍了老半天,不二选了几张看起来不错的发了出去。百年没有动态的僵尸号突然开始秀恩爱,一时间他的账号下面炸开了锅。 菊丸:“呵……你们看……僵尸号活了……” 乾:“我突然间有了新乾汁的灵感了。” 桃城:“楼上的别拿那些玩意出来嚯嚯人了。如果你搞一个玫瑰味儿的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海棠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说道:“桃城是傻子吗?你看到那些图片里有一支玫瑰花了吗?” “你想找事情是吗?”桃城把消息转到了群里面,开始吼了起来。 “说起来过情人节,阿桃,你没有给橘妹买点什么吗?”菊丸附赠了一个八卦的表情插话进来。 “额……” “那家伙忘记了……”海棠好像知道一些什么。“刚才才跑去花店买花,结果学校附近的都卖完了,他现在正在挠头呢!” “真惨啊……”乾附和道:“阿桃,你真该跟手冢好好学一学。” “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正经都没有啊……阿桃。” …… 不二把手机放在阳台的桌子上,手里拿着花丛里那支独一无二玫瑰。他把胳膊撑在栏杆上,独自吹着冷风。 手冢从客厅里走出来,将大衣披在不二身上。“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谢谢。”不二把衣服又往前拽了拽。 “想什么呢?”手冢挨着不二轻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不二也顺势靠了过去,脸颊贴着手冢的肩膀,也避开了萧瑟的寒风。 “我在想在玫瑰花泛滥的今天,你好像比较特别。” “那是因为你特别。” 手冢这种柔情的话说的比较少,或许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更适合那种一本正经的严肃话题。 但不二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手冢就像镜像中的自己,他潜藏在内心中的某种柔软和表面上的自己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在我眼里,不二周助只有一个。不论是你想做诉说者还是倾听者,你都是我眼里的那个深爱着的青年。” “从门扉的缝隙投来一瞥, 冬日的深夜,我瞥见一群工人和马车夫围坐在酒的火炉旁, 没人在意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不二将那首诗复述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转而仰起头看着手冢问道:“原来你还喜欢这种类型的诗。” “文学不分种类。”手冢轻抚着不二的头发,略有些犹疑的轻声说道:“可不可以跟我讲一讲我们不在一起的那几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想你中度过的。” “具体点……” “嗯……我想想,不过……”不二咧嘴一笑。“听故事可要付费的。” “那些花还不够?” “不够,那可是礼物,礼物不能算的。” “那我分期付款可以?” 不二疑惑的抬起头。“分期付款?” “对啊!”手冢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全款是一辈子,分期到每一天。” 不二咧嘴一笑。“听故事可要付费的。” 等到菜上齐了,服务生离开之后,不二才开口问道:“宫古先生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手冢依旧是跟刚才一样的立场。但还是将他与宫古相识的过程告诉了不二。 “大概是三年前的一次比赛,宫古先生出国进修,跟着当时的烹饪老师还有其他的三十多名学员一起负责运动员的餐食,结果,第二天一名参赛的运动员被检测出了兴奋剂。但是他们团队的管理人员似乎有些手段,将责任推给了当时的厨师,或许是歪打正着,他们确实怀疑对了。当时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确实闹得很凶。有时候,别人要找你麻烦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每一个行业都有每一个行业的潜规则,我不知道他们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宫古先生就被莫名的推出来当了替罪羊。宫古先生绝不接受这莫名的罪名。当时他负责的菜品只有一道,所以很好排查,可是除了那个被检查出兴奋剂的运动员之外没有几个人吃了那道菜,主要的原因的那道东方菜似乎不太符合哪些西方运动员的口味。宫古先生到处寻找吃过那道菜的人来帮他证明清白。因为我们都是吃完饭之后就去做了检测,所以根本不存在代写的个体差异,只要能拿出不同的检查结果,就可以证明宫古先生与兴奋剂的时间无关。” “所以你就挺身而出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宫古先生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在之前找到过几个人,但是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去组委会证明清白。得罪组委会对运动员来说是一个有损职业生涯的行为,而且弄不好就会被判退赛。竞技体育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公平公正。” 不二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拳头撑着脸颊,半眯着眼睛看着手冢,几乎可以脑补出一幅他在组委会的审查员面前义正言辞的画面了。 “也就是说,你和宫古先生相遇就是你你煮夫技能点亮的开始喽。” “算是,我确实很喜欢他做的菜,所以就请求他能不能教教我。仔细想一想他当时还挺不可思议的。” “阿九没有问你理由吗?你一个连食谱都要特定的冠军,竟然有空要学做菜,这件事想一想都觉着不可思议,你没那么多时间。” “他确实问了。” “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喜欢一个吃货,那家伙总是在网络上发去餐厅的图片,哪家餐厅好吃,哪条街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我想让那个吃货尝一尝我做的菜,然后再也不去小吃街鬼混了。” “”不二咬着牙却生不起气来。 这货说着说着就不老实了,好好的话非得故意添点油加点醋好让人想要掐死他。 “真是好奇,你到底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当然是学习怎么追你啊。要不然今天怎么可能有机会跟你坐在这里。” “哈,你还真会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应该给你增加点难度才对。你追的太轻松了。”不二故意做出一副后悔的表情。实际上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作为一个不善于主动的人来说,他是最有得赚的那一个。 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不敢扑火的飞蛾,忍受着思念 的煎熬,却只敢绕着火堆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消耗着青春。任凭平静的时光肆意溜走,每天只是对着那本签着那个人的名字的日记本回忆过去的那些相知相伴的美好。 不二侧着身子看着窗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海,他感觉曾经的自己就像那条正漂在海面上的夜航船,而手冢就是那岸边的灯塔,永远都能给他指明该去的方向。 这次的晚餐没有烛光,没有红酒,只有两个漂泊不定的灵魂在远航之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口。 车里的花让两个大男人来来回回两次才彻底搬完。不二看着占了四分之一客厅的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想费脑子,就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开始在网络上浪费时间。 他点开许久没有查看的聊天网站,看到了一些可以不回复的无聊消息。他随机刷着页面,看到的都是和情人节有关的消息。 大片的玫瑰花占领了屏幕,不二往自己的花丛里瞟了一眼,结果越看越感觉不对劲。 不二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始在花丛里扒拉来扒拉去,那一大群鲜花里除了之前掉在地上的蓝玫瑰,没有一朵玫瑰花。 这时,手冢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不二撅着屁股举着手机咔嚓咔嚓的拍来拍去。二号像是在看傻耗子一样瞅着不二。 “周助,你干嘛呢?” “嗯?拍照啊……网上全是在秀玫瑰花的,我给他们来点特别的。” “……呜。真奇怪。”手冢摇摇头,坐在沙发上看着不二在那倒腾。 拍了老半天,不二选了几张看起来不错的发了出去。百年没有动态的僵尸号突然开始秀恩爱,一时间他的账号下面炸开了锅。 菊丸:“呵……你们看……僵尸号活了……” 乾:“我突然间有了新乾汁的灵感了。” 桃城:“楼上的别拿那些玩意出来嚯嚯人了。如果你搞一个玫瑰味儿的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海棠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说道:“桃城是傻子吗?你看到那些图片里有一支玫瑰花了吗?” “你想找事情是吗?”桃城把消息转到了群里面,开始吼了起来。 “说起来过情人节,阿桃,你没有给橘妹买点什么吗?”菊丸附赠了一个八卦的表情插话进来。 “额……” “那家伙忘记了……”海棠好像知道一些什么。“刚才才跑去花店买花,结果学校附近的都卖完了,他现在正在挠头呢!” “真惨啊……”乾附和道:“阿桃,你真该跟手冢好好学一学。” “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正经都没有啊……阿桃。” …… 不二把手机放在阳台的桌子上,手里拿着花丛里那支独一无二玫瑰。他把胳膊撑在栏杆上,独自吹着冷风。 手冢从客厅里走出来,将大衣披在不二身上。“穿这么少会感冒的。” “谢谢。”不二把衣服又往前拽了拽。 “想什么呢?”手冢挨着不二轻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不二也顺势靠了过去,脸颊贴着手冢的肩膀,也避开了萧瑟的寒风。 “我在想在玫瑰花泛滥的今天,你好像比较特别。” “那是因为你特别。” 手冢这种柔情的话说的比较少,或许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更适合那种一本正经的严肃话题。 但不二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手冢就像镜像中的自己,他潜藏在内心中的某种柔软和表面上的自己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在我眼里,不二周助只有一个。不论是你想做诉说者还是倾听者,你都是我眼里的那个深爱着的青年。” “从门扉的缝隙投来一瞥, 冬日的深夜,我瞥见一群工人和马车夫围坐在酒的火炉旁, 没人在意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不二将那首诗复述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转而仰起头看着手冢问道:“原来你还喜欢这种类型的诗。” “文学不分种类。”手冢轻抚着不二的头发,略有些犹疑的轻声说道:“可不可以跟我讲一讲我们不在一起的那几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想你中度过的。” “具体点……” “嗯……我想想,不过……”不二咧嘴一笑。“听故事可要付费的。” “那些花还不够?” “不够,那可是礼物,礼物不能算的。” “那我分期付款可以?” 不二疑惑的抬起头。“分期付款?” “对啊!”手冢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全款是一辈子,分期到每一天。” “因为,那里有你在。” 在手冢去收拾满地的鲜花的时候,二号趁机跳到了不二的身上,但在看到手冢又走回来,它就气呼呼的跳下沙发,溜回了自己的猫窝里,从里面探出小脑袋,滴溜溜的蓝眼睛瞪着手冢。 手冢完全不在乎二号怎么瞪自己,只要它别当大灯泡,就算它开口骂人他都不在乎。 “二号好像有点儿敌视你。”不二说道。 “岂止是一点儿。虽然我也很想跟它搞好关系,但是它似乎觉着是我抢走了你,所以一直视我为侵略者。” “猫的习性确实让人很难搞懂。不过我想英二应该很容易。”不二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小东西一点儿都不懂得识时务,谁才是第三者它一点儿都没有自知之明。” 手冢刚把屁股坐稳,不二就在他背后扎了根刺。还特意摆出一脸贱笑说道:“家庭地位识别器。” 手冢苦着脸咕哝了两声,没有反驳。毕竟反驳还是不反驳结果都没什么区别。 “u17比赛结束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不二徐徐开口说道:“在比赛结束之后,有网球学校的教练找过我,希望我能够打职业网球。我拒绝了。我按照之前一样,比完赛就无所事事,等待着春天升学。我一直没有对未来有一个清晰的规划,不像你还有大石,一早就计划好了未来自己要走怎样的路。哦对了,我听说你在去德国之前参加了其他学校的招生考试?” “嗯。我那个时候的计划是如果我不能像开始打算的那样去打职业网球的话,那就要以学业为重,选一间教学质量更为优秀的学校去读。” “会放弃网球吗?” “或许。”手冢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大石曾经找我聊过这些事情,说他想当医生,所以想试一试其他的学校,问我有怎样的打算,有没有意向的学校。那个时候我就在考虑如果我的肩膀真的没办法支撑我继续走下,我唯一能选的路就只剩下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这一条了。” “其实那个时候你们就都没有打算继续去青学的高中部。” “老实说,是这样的没错。”手冢转过头看向不二。他察觉话题的主角突然变了,便提醒道:“现在可是听你讲故事,我的事情不是重点。” “好好好。”不二笑了笑。“你往那边点,给我让点地方躺一会儿。” 手冢往旁边靠了靠,不二顺势就把后脑勺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所以就顺其自然的升到了高中部,但是说来也奇怪,升入高中之后,我竟然开始有兴趣考虑起自己的未来了。或许是我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进网球部的时候突然产生的想法。读高中的时候我并没有加入网球部,青学网球部找过我好几次,也拜托当时已经退社的大和社长来找过我,不过我都拒绝了。当时网球部的教练盯了我两年也不死心。真是一个执着的人。” “那你为什么没有参加网球部呢?”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的只是因为没兴趣。”不二说:“你在去德国之前告诉我道标要自己创造,不能因为你的离开就心灰意冷。虽然在短时间内我做到了,其实我自己很清楚,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力而已。因为那个时候既生气又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推着我往前走,你既然希望我改变,那我就改变给你看看。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找到你所谓的真正的我在哪里。我自知我是一个极端的矛盾体。对什么都无法执着,也缺少热情,除非这个事物能足够神秘,让我始终保持对他的兴趣,否则我也就三分钟热度而已。” “人也是一样吗?” “也是一样。”不二仰起头看着手冢,片刻后问道:“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有那么一点儿。”手冢说:“聪明,懒散,缺乏热情,不走心,其实本质上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你倒是很了解嘛。你都知道我对什么都缺乏热情而且还很冷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嗯让我想想,或许是因为我也比较猎奇。” “哈?” “开玩笑的。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因为你有趣啊?” “哎?不应该是无聊吗?别人都说我冷冰冰的,对人太严厉,有时候还缺少人情味儿,不懂得有趣的点,嘴角怎么扯都不会向上弯。”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不二又往上蹭了蹭,把就要滑下去的后脑勺归了位。“有时候看到你就像看到了镜像中的我自己,但是越是接触的久了,就发现你我其实是不一样的。我会对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你和我自己产生兴趣。我其实挺奇怪的,我不喜欢那种整天黏在一起,以感情作为生活中心的人,但同时我还希望能有人去填补我性格中的弱点,能够带我看到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风景。幸运的是我确实遇见了这个人。” 手冢没有接话,他只是轻轻的抚着不二鬓间的碎发。 不二继续说道:“所以坦白的讲,自从你走后,u17世界杯结束之后,我对网球的兴趣就所剩无几了。偶尔去街头网球场转一转,也会遇到几个不错的高手,但是一场比赛下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有时候与其参与其中,我更喜欢站在外围看热闹。我时常在想,人太了解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太了解了就太容易失去兴趣了。后来得知你获得冠军的消息,我就在想或许我可以去尝试一下其他的领域。然后我就开始广撒网,课业,文学,摄影,总之抛开与网球有关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去尝试。” “其实那段时间我总是能想起当初和越前那场没打完的比赛之后你说的那些话。你愿意陪着我在雨中淋那么久,就是不希望我把自己埋没起来,但是你离开之后我确实没有了动力,但是好在还有好奇心拉着我让我能试着去改变自己。很可惜作用不大。”不二苦笑了一声。“但是我对所有的事物几乎都是三分钟热度,所以那三年除了不断地拒绝网球部的邀请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过得很平淡。” “高中的时候我本打算毕业了就出国留学的,但是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如愿,好在顺利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之所以选择摄影专业也是因为个人兴趣,不过我始终没有放弃想要出国留学的计划,得知你在德国那个鬼地方竟然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大学到研究生的全部课程还能顺利毕业,我就突然来了好胜心啊,开始参加各种摄影展,这是我第一次想要主动给自己加一点光环。” “人的好胜心真是奇怪。”手冢附和道。 “谁让你当初说即便走不同的道路也要朝着顶峰前进。如果不让自己优秀一点儿我总觉着会跟你拉开距离,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们真的可能就没有共同话题了。我害怕看不到你的身影。” “更害怕变弱的自己?”手冢补充道。 “嗯。所以,那段时间我的脑子里就只有如何变得更优秀,任何能距离你更近一些。其实当初在机场送你走的时候,你既没有像以前那样说预计什么时候会回来,也没有说自己未来的计划。其实我当时有一点感觉奇怪,但是忙于纠结我自己,就没有太在意。离开的途中,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应该把话说清楚。” “所以你就冒着大雨跑回机场。”手冢说道:“如果当时我走了,你就会追到德国去?” “少自恋了。”不二抬起胳膊,轻轻拍了一下手冢的下颚。“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你这么说就是我猜对了。是去留学吗?去哪?法国还是意大利,或者是西班牙?”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这几个国家?” “因为跟你的气质很像啊!既古典又浪漫。” “都不是。” “哦?那是哪里呢?”手冢垂下眼眸,看着不二,等待着他的答案。 “德国。”不二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翻了个身,张开胳膊搂住了手冢的脖子。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回视着手冢。 手冢有一种预感,接下来肯定得发生点儿什么。但是他既没有躲也没有将不二从自己身上扯开,反而问道:“为什么选择德国?” “因为”不二慢慢往前贴近,直到两个人的鼻尖快要贴在了一起。他才缓缓说道:“因为,那里有你在。” “因为,那里有你在。” 在手冢去收拾满地的鲜花的时候,二号趁机跳到了不二的身上,但在看到手冢又走回来,它就气呼呼的跳下沙发,溜回了自己的猫窝里,从里面探出小脑袋,滴溜溜的蓝眼睛瞪着手冢。 手冢完全不在乎二号怎么瞪自己,只要它别当大灯泡,就算它开口骂人他都不在乎。 “二号好像有点儿敌视你。”不二说道。 “岂止是一点儿。虽然我也很想跟它搞好关系,但是它似乎觉着是我抢走了你,所以一直视我为侵略者。” “猫的习性确实让人很难搞懂。不过我想英二应该很容易。”不二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小东西一点儿都不懂得识时务,谁才是第三者它一点儿都没有自知之明。” 手冢刚把屁股坐稳,不二就在他背后扎了根刺。还特意摆出一脸贱笑说道:“家庭地位识别器。” 手冢苦着脸咕哝了两声,没有反驳。毕竟反驳还是不反驳结果都没什么区别。 “u17比赛结束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不二徐徐开口说道:“在比赛结束之后,有网球学校的教练找过我,希望我能够打职业网球。我拒绝了。我按照之前一样,比完赛就无所事事,等待着春天升学。我一直没有对未来有一个清晰的规划,不像你还有大石,一早就计划好了未来自己要走怎样的路。哦对了,我听说你在去德国之前参加了其他学校的招生考试?” “嗯。我那个时候的计划是如果我不能像开始打算的那样去打职业网球的话,那就要以学业为重,选一间教学质量更为优秀的学校去读。” “会放弃网球吗?” “或许。”手冢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大石曾经找我聊过这些事情,说他想当医生,所以想试一试其他的学校,问我有怎样的打算,有没有意向的学校。那个时候我就在考虑如果我的肩膀真的没办法支撑我继续走下,我唯一能选的路就只剩下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这一条了。” “其实那个时候你们就都没有打算继续去青学的高中部。” “老实说,是这样的没错。”手冢转过头看向不二。他察觉话题的主角突然变了,便提醒道:“现在可是听你讲故事,我的事情不是重点。” “好好好。”不二笑了笑。“你往那边点,给我让点地方躺一会儿。” 手冢往旁边靠了靠,不二顺势就把后脑勺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我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所以就顺其自然的升到了高中部,但是说来也奇怪,升入高中之后,我竟然开始有兴趣考虑起自己的未来了。或许是我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进网球部的时候突然产生的想法。读高中的时候我并没有加入网球部,青学网球部找过我好几次,也拜托当时已经退社的大和社长来找过我,不过我都拒绝了。当时网球部的教练盯了我两年也不死心。真是一个执着的人。” “那你为什么没有参加网球部呢?”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的只是因为没兴趣。”不二说:“你在去德国之前告诉我道标要自己创造,不能因为你的离开就心灰意冷。虽然在短时间内我做到了,其实我自己很清楚,那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力而已。因为那个时候既生气又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推着我往前走,你既然希望我改变,那我就改变给你看看。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找到你所谓的真正的我在哪里。我自知我是一个极端的矛盾体。对什么都无法执着,也缺少热情,除非这个事物能足够神秘,让我始终保持对他的兴趣,否则我也就三分钟热度而已。” “人也是一样吗?” “也是一样。”不二仰起头看着手冢,片刻后问道:“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有那么一点儿。”手冢说:“聪明,懒散,缺乏热情,不走心,其实本质上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你倒是很了解嘛。你都知道我对什么都缺乏热情而且还很冷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嗯让我想想,或许是因为我也比较猎奇。” “哈?” “开玩笑的。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因为你有趣啊?” “哎?不应该是无聊吗?别人都说我冷冰冰的,对人太严厉,有时候还缺少人情味儿,不懂得有趣的点,嘴角怎么扯都不会向上弯。”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不二又往上蹭了蹭,把就要滑下去的后脑勺归了位。“有时候看到你就像看到了镜像中的我自己,但是越是接触的久了,就发现你我其实是不一样的。我会对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你和我自己产生兴趣。我其实挺奇怪的,我不喜欢那种整天黏在一起,以感情作为生活中心的人,但同时我还希望能有人去填补我性格中的弱点,能够带我看到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风景。幸运的是我确实遇见了这个人。” 手冢没有接话,他只是轻轻的抚着不二鬓间的碎发。 不二继续说道:“所以坦白的讲,自从你走后,u17世界杯结束之后,我对网球的兴趣就所剩无几了。偶尔去街头网球场转一转,也会遇到几个不错的高手,但是一场比赛下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有时候与其参与其中,我更喜欢站在外围看热闹。我时常在想,人太了解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太了解了就太容易失去兴趣了。后来得知你获得冠军的消息,我就在想或许我可以去尝试一下其他的领域。然后我就开始广撒网,课业,文学,摄影,总之抛开与网球有关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去尝试。” “其实那段时间我总是能想起当初和越前那场没打完的比赛之后你说的那些话。你愿意陪着我在雨中淋那么久,就是不希望我把自己埋没起来,但是你离开之后我确实没有了动力,但是好在还有好奇心拉着我让我能试着去改变自己。很可惜作用不大。”不二苦笑了一声。“但是我对所有的事物几乎都是三分钟热度,所以那三年除了不断地拒绝网球部的邀请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过得很平淡。” “高中的时候我本打算毕业了就出国留学的,但是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如愿,好在顺利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之所以选择摄影专业也是因为个人兴趣,不过我始终没有放弃想要出国留学的计划,得知你在德国那个鬼地方竟然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大学到研究生的全部课程还能顺利毕业,我就突然来了好胜心啊,开始参加各种摄影展,这是我第一次想要主动给自己加一点光环。” “人的好胜心真是奇怪。”手冢附和道。 “谁让你当初说即便走不同的道路也要朝着顶峰前进。如果不让自己优秀一点儿我总觉着会跟你拉开距离,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们真的可能就没有共同话题了。我害怕看不到你的身影。” “更害怕变弱的自己?”手冢补充道。 “嗯。所以,那段时间我的脑子里就只有如何变得更优秀,任何能距离你更近一些。其实当初在机场送你走的时候,你既没有像以前那样说预计什么时候会回来,也没有说自己未来的计划。其实我当时有一点感觉奇怪,但是忙于纠结我自己,就没有太在意。离开的途中,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应该把话说清楚。” “所以你就冒着大雨跑回机场。”手冢说道:“如果当时我走了,你就会追到德国去?” “少自恋了。”不二抬起胳膊,轻轻拍了一下手冢的下颚。“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你这么说就是我猜对了。是去留学吗?去哪?法国还是意大利,或者是西班牙?”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这几个国家?” “因为跟你的气质很像啊!既古典又浪漫。” “都不是。” “哦?那是哪里呢?”手冢垂下眼眸,看着不二,等待着他的答案。 “德国。”不二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翻了个身,张开胳膊搂住了手冢的脖子。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回视着手冢。 手冢有一种预感,接下来肯定得发生点儿什么。但是他既没有躲也没有将不二从自己身上扯开,反而问道:“为什么选择德国?” “因为”不二慢慢往前贴近,直到两个人的鼻尖快要贴在了一起。他才缓缓说道:“因为,那里有你在。” 不二相信这种幸运,也相信自己即便是再等下去,也绝不会后悔。 手冢带着队员到达机场的时候,正好不二也到了候机大厅。 他小跑着追上手冢。“不好意思,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没关系,你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在那边等你。” “堆积的那些工作大概三两天就完事了,我尽量快一些。” “那你可不能敷衍客户啊。”虽然手冢知道不二不会干敷衍顾客的事情,但还是习惯性的叮嘱了一遍。 “好的老板。”说话的时候,不二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手冢。“这是由美姐给你的,说是什么幸运护身符。” “帮我谢谢由美姐。”手冢接过布袋,看了一眼后,仔细的收好放在了背包的口袋里。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不二的手里说道:“我走之后你再把这个东西打开。” 手冢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不二有些不知所措。他托着小盒子,视线在手冢和盒子上来来回回的游移了好几遍。终于他开口问道:“这个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 “什么嘛,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求婚戒指啊?” 不二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手冢还是微微的怔了一下,但马上他就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能说,说了就没有你喜欢的期待感了。” “好。”不二笑着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好心压回了心底。 不二陪着手冢待到快要登机才离开。临行前,没有出远门的那个人反而变成了被嘱咐的人。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能饿着肚子待在工作室三更半夜不回家,不准偷偷喝酒,不可以因为天气转暖就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等等凡是能够嘱咐的东西手冢都嘱咐了一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不二待在候机大厅,直到飞机起飞才离开。 他默默的回想着散落在过去的那些年里的诸多往事,那些记忆深刻的桥段似乎每一件都没有手冢参与,可每一件都与他有关。哪怕是关乎不二人生转折的那些大事,在慎重决定的时候都难免受到他的影响。 或许是共同走过的三年,手冢在不知不觉间对不二产生的影响已经让这个无欲无求的少年在无意中开始正视自己性格的底色。 他只在乎那一个人,以至于其他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他保持着自己的温柔,接受自己的冷漠,努力的维持着一种矛盾的平衡。 他偶尔会感觉辛苦,也会感觉疲惫,但他并不在乎。他知道有一个人始终理解,包容他的矛盾。 知音难寻,灵魂伴侣也一样难觅。当将两者合二为一的那个灵魂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岂不是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不二相信这种幸运,也相信自己即便是再等下去,也绝不会后悔。 不二回到车上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像是纽扣一样的金质纹章。纹章最上面刻着某家银行的名字,下面刻着229的数字。不二一开始还以为是某种特别的纪念纹章,或许就是为了防止这种误会发生,手冢特意在盒子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这不是纪念纹章,这是银行保险柜的凭证,你拿到之后去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这家伙搞什么啊?”不二一边嘟囔着一边启动车子。“难道还存了什么稀罕物种吗?” 不二并不认为自己带着这个东西去银行人家就会把保险柜打开,但他还是带着好奇心和试一试的态度走进银行大厅,他四下张望,想寻一个工作人员。这时正在一处单独隔间接待完顾客的年轻女孩注意到了他,便起身走了过来。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不二把盒子拿出来,将纹章递给女孩。“我的朋友让我帮忙来取这个保险柜里的东西。”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纹章上的编码,笑容变得有些奇怪。“您稍等。”说完女孩转身往经理室走去。 “真的能够取出来?”不二在心里嘀咕。就在他对这间银行心存疑虑的时候,女孩从经理室走出来。“您好先生,麻烦您跟我来这边做一下登记。” 不二跟着女孩走进了一间单独的贵宾接待处,在窗口做了登记,女孩用不二手里的纹章在柜台换了一把钥匙,然后带着不二来到了一间有多层安全门的房间。 女孩领着不二走到指定的保险柜前,她把钥匙插在保险柜的锁孔上,但并没有马上打开。她转过身,冲不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问道:“先生,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真的只是这位手冢先生的朋友吗?” 不二愣了半秒,反问道:“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女孩停顿了片刻,才略带犹豫的说道:“因为,这关乎我是否应该打开这个保险柜。” “嗯?难道不是有授权就可以吗?” “在正常的规章制度下是这个样子的。”女孩用非常专业的态度继续说道:“但是,这个保险柜的客户比较特别。他不仅指定了保险柜的编号还指定了能够被授权的人的身份,以及其他的附加条件。” “你们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啊。” “当然我们也受到了与服务质量相匹配的佣金。” “好。”不二轻叹了一口气。“就当做是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我是那个家伙的男朋友。” 女孩莞尔一笑,点点头。转过身转动钥匙,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之后,厚重的门被打开了。 保险柜里并没有什么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也没有发光的金条和数不过来的钞票。 女孩从保险柜里将一朵新鲜的黄玫瑰拿出来递给不二,又转身将里面的本子一一取出,仔细的数了两遍确认没有错,然后从中间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不二。“这位先生确实是一个比较特别的顾客。他没有存一些什么肉眼可见的高值物品,却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每天将玫瑰花换成最新鲜的,直到有人来取为止。” 不二看着正在被装进袋子里的本子,心里已经猜出个七分八分了。他手里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本子,这些年都随身携带在他的背包里。 女孩把纸袋子封好,郑重的递给不二。“您拿好。手冢先生只存了这些本子和一封信,现在我们把它们交给您,合同也算正式履行完成。” “谢谢。” 不二回到车上,将封好的袋子放在副驾驶的位置。在他看来袋子里的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保险柜被设计出来时最想要用来保存的东西。 他把花也放在袋子上,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拿出来,轻轻的抚平。 ——给周助: 这封信写于那些日记之后,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看那些日记之前看到。 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太正经了,正经到有些无趣。我不懂该怎么样制造惊喜和浪漫,对于和这样的我相处你是否会觉得无聊。那年匆匆一别太过仓促,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能说出来。在那些漂泊的日子里我始终坚持着一直以来绝不松懈的信念,但是人的精神力是有限的,紧绷的绳子会断。但是一想到如果我不能够继续向前又该怎么带你看到更高的风景呢?你没有待在我的身边,但却依旧陪我走过了那些籍籍无名的日子,如今我想把我的过去都与你分享,那些具体的日子里最真实的我自己。 不二相信这种幸运,也相信自己即便是再等下去,也绝不会后悔。 手冢带着队员到达机场的时候,正好不二也到了候机大厅。 他小跑着追上手冢。“不好意思,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没关系,你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在那边等你。” “堆积的那些工作大概三两天就完事了,我尽量快一些。” “那你可不能敷衍客户啊。”虽然手冢知道不二不会干敷衍顾客的事情,但还是习惯性的叮嘱了一遍。 “好的老板。”说话的时候,不二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手冢。“这是由美姐给你的,说是什么幸运护身符。” “帮我谢谢由美姐。”手冢接过布袋,看了一眼后,仔细的收好放在了背包的口袋里。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不二的手里说道:“我走之后你再把这个东西打开。” 手冢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不二有些不知所措。他托着小盒子,视线在手冢和盒子上来来回回的游移了好几遍。终于他开口问道:“这个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 “什么嘛,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求婚戒指啊?” 不二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手冢还是微微的怔了一下,但马上他就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能说,说了就没有你喜欢的期待感了。” “好。”不二笑着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好心压回了心底。 不二陪着手冢待到快要登机才离开。临行前,没有出远门的那个人反而变成了被嘱咐的人。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能饿着肚子待在工作室三更半夜不回家,不准偷偷喝酒,不可以因为天气转暖就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等等凡是能够嘱咐的东西手冢都嘱咐了一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不二待在候机大厅,直到飞机起飞才离开。 他默默的回想着散落在过去的那些年里的诸多往事,那些记忆深刻的桥段似乎每一件都没有手冢参与,可每一件都与他有关。哪怕是关乎不二人生转折的那些大事,在慎重决定的时候都难免受到他的影响。 或许是共同走过的三年,手冢在不知不觉间对不二产生的影响已经让这个无欲无求的少年在无意中开始正视自己性格的底色。 他只在乎那一个人,以至于其他人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他保持着自己的温柔,接受自己的冷漠,努力的维持着一种矛盾的平衡。 他偶尔会感觉辛苦,也会感觉疲惫,但他并不在乎。他知道有一个人始终理解,包容他的矛盾。 知音难寻,灵魂伴侣也一样难觅。当将两者合二为一的那个灵魂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岂不是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不二相信这种幸运,也相信自己即便是再等下去,也绝不会后悔。 不二回到车上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像是纽扣一样的金质纹章。纹章最上面刻着某家银行的名字,下面刻着229的数字。不二一开始还以为是某种特别的纪念纹章,或许就是为了防止这种误会发生,手冢特意在盒子里塞了一张小纸条。 “这不是纪念纹章,这是银行保险柜的凭证,你拿到之后去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这家伙搞什么啊?”不二一边嘟囔着一边启动车子。“难道还存了什么稀罕物种吗?” 不二并不认为自己带着这个东西去银行人家就会把保险柜打开,但他还是带着好奇心和试一试的态度走进银行大厅,他四下张望,想寻一个工作人员。这时正在一处单独隔间接待完顾客的年轻女孩注意到了他,便起身走了过来。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不二把盒子拿出来,将纹章递给女孩。“我的朋友让我帮忙来取这个保险柜里的东西。”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纹章上的编码,笑容变得有些奇怪。“您稍等。”说完女孩转身往经理室走去。 “真的能够取出来?”不二在心里嘀咕。就在他对这间银行心存疑虑的时候,女孩从经理室走出来。“您好先生,麻烦您跟我来这边做一下登记。” 不二跟着女孩走进了一间单独的贵宾接待处,在窗口做了登记,女孩用不二手里的纹章在柜台换了一把钥匙,然后带着不二来到了一间有多层安全门的房间。 女孩领着不二走到指定的保险柜前,她把钥匙插在保险柜的锁孔上,但并没有马上打开。她转过身,冲不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问道:“先生,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真的只是这位手冢先生的朋友吗?” 不二愣了半秒,反问道:“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女孩停顿了片刻,才略带犹豫的说道:“因为,这关乎我是否应该打开这个保险柜。” “嗯?难道不是有授权就可以吗?” “在正常的规章制度下是这个样子的。”女孩用非常专业的态度继续说道:“但是,这个保险柜的客户比较特别。他不仅指定了保险柜的编号还指定了能够被授权的人的身份,以及其他的附加条件。” “你们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啊。” “当然我们也受到了与服务质量相匹配的佣金。” “好。”不二轻叹了一口气。“就当做是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我是那个家伙的男朋友。” 女孩莞尔一笑,点点头。转过身转动钥匙,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之后,厚重的门被打开了。 保险柜里并没有什么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也没有发光的金条和数不过来的钞票。 女孩从保险柜里将一朵新鲜的黄玫瑰拿出来递给不二,又转身将里面的本子一一取出,仔细的数了两遍确认没有错,然后从中间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不二。“这位先生确实是一个比较特别的顾客。他没有存一些什么肉眼可见的高值物品,却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每天将玫瑰花换成最新鲜的,直到有人来取为止。” 不二看着正在被装进袋子里的本子,心里已经猜出个七分八分了。他手里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本子,这些年都随身携带在他的背包里。 女孩把纸袋子封好,郑重的递给不二。“您拿好。手冢先生只存了这些本子和一封信,现在我们把它们交给您,合同也算正式履行完成。” “谢谢。” 不二回到车上,将封好的袋子放在副驾驶的位置。在他看来袋子里的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保险柜被设计出来时最想要用来保存的东西。 他把花也放在袋子上,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拿出来,轻轻的抚平。 ——给周助: 这封信写于那些日记之后,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看那些日记之前看到。 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太正经了,正经到有些无趣。我不懂该怎么样制造惊喜和浪漫,对于和这样的我相处你是否会觉得无聊。那年匆匆一别太过仓促,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能说出来。在那些漂泊的日子里我始终坚持着一直以来绝不松懈的信念,但是人的精神力是有限的,紧绷的绳子会断。但是一想到如果我不能够继续向前又该怎么带你看到更高的风景呢?你没有待在我的身边,但却依旧陪我走过了那些籍籍无名的日子,如今我想把我的过去都与你分享,那些具体的日子里最真实的我自己。 “你平常也是一本正经的,不过害羞起来倒是蛮可爱的 不二握着那封信,不知不觉将信纸攥出了褶皱。他久久的望着那俊秀的笔迹写下的寥寥数语,直到一滴水渍开始浸透纸背,他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什么不会搞浪漫,你这不挺会的吗?混蛋。”不二轻声自语,抬手擦了擦眼角。 他把信重新折好放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驱车前往工作室。 他对那些日记的兴趣远远超过他现在所需要去做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必须先忍耐,将手里的工作先完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奔赴承载着理想的爱情。 工作室的顾客在年后就越来越多,不二也逐渐适应了忙碌的生活。拍摄的过程是枯燥的,但不二早已经习以为常。其实相比这些一成不变的布景写真,他更喜欢在大街上寻找灵感。可是工作就是工作,他得为赚钱考虑。 大半天的拍摄结束之后,不二和杂志社的编辑聊了几句。不二对人物拍摄独特的审美角度似乎很符合他们杂志社的理念,他们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将每一期的时装杂志拍摄的工作都委托给了不二。 编辑滔滔不绝的连夸带捧,所谓的交换意见只是单方面的喋喋不休罢了。不知道为何,他对不二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即便那一次拍摄的东西不符合预期,他也会自动把问题归到服装和模特身上。哪怕不二自己承认是摄影师的事儿他也当做耳旁风。 对这种喋喋不休的客户不二也没什么办法,每次都是不走心的顺着他的话附和几句,然后转过头就忘掉,毕竟就像那位银行职员说的“他们给的太多了。” “你真有耐心……”石井懒散的把腿搭在桌子上,又在不二的警告下将这种不雅观的姿态收了回去。 “什么意思?”不二问道。 “就是那个编辑啊……他那娘娘腔的语气真让人不爽。喋喋不休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更年期。我忍他很久了。你说他是不是这边的。” “不知道。” “你啊!哎!真不知道你是反应迟钝还是假装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的不二。周围都是饿狼,你这一只漂亮的小肥羊可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二不以为然。“而且这种概率也太大了点儿。” “你别不信我的。”石井站起身。“在这方面你可没有我敏锐。你一天到晚只想着你家那个傻大个,说起来你根本就不算这边的。对这些家伙表现出的异常才不会敏感呢!” “呃……” “呃什么呃。说老实话,我一直以为你是这边的。不过呢根据我这阵子的观察,我发现你根本那就不是喜欢小众,你只是喜欢那个人而已。他是男是女不重要。” 不二眯起眼睛,审视着石井这张桃花运不太旺盛的脸。 石井一副“我早已看透”的表情,那双小眼睛里难得多了点睿智的光。 “少自以为是了。”不二转身就走,却觉得有一种被看透了之后落荒而逃的感觉。 不二回到办公室,锁上门,正打算慢慢看手冢的日记的时候,日记主人打来了电话。 “下飞机了?”不二问道。 “嗯,一切手续都处理完了,才抽出空闲给你打个电话,一会儿还要去组委会,午饭之后就要忙起来了。” 在责任和感情面前,手冢的优先级始终都没有变。就连曾经下飞机留言也都是先关注不二是不是有好好训练,那些复杂的感情纠葛永远都是在后头。 “你还是老样子。”不二轻叹了口气。 “嗯?什么?” “没什么……明天开始比赛吗?” “是,下午去抽签决定预赛的对手……”手冢像是报告行程一样,一板一眼的跟不二讲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那我从一半开始参与怪不好意思的。” “没有关系。”手冢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是心里还憋着另一件事。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问道:“那个盒子,你打开了吗?” “东西都取回来了。还有某人的信我也看完了……” “那……” 就在手冢犹豫几秒的空档,不二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日记还没来得及看。” “哦……是吗?那你有空的时候在看。” “失望了?” “不,并没有……” “其实我正要看呢!”不二把袋子拿到桌子上,还故意搞出了点儿声音。“其实我特别好奇,你那封信写的那么情意绵绵的,不知道日记会是什么样的呢!” “日记自然是日记的形式。”手冢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平常也是一本正经的,不过害羞起来倒是蛮可爱的……哈哈哈,比如昨天晚上。” “不二……”手冢轻咳了一声。 “哎?”不二诧异了一下,从手冢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姓氏似乎是久违的事情了。 “啊!不对……不是……周助……那个,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是忘记。” 手冢显然是慌了,但不二反而更起劲儿了。 “那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啊!哈哈。”不二的笑声冲破玻璃门传到了休息区。那些正在休息闲聊的摸鱼达人们全都扭头看着自己老大的办公室,面面相觑,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不二在自家煮夫离开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不二其实也只是在精神上放飞自我了而已。一想到昨天晚上手冢一本正经的脸从脖子红到天灵盖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咱俩又不是第一回靠的那么近,你还没习惯啊?” “不是……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 “那你怎么不躲开?” “如果躲开有用的话就不至于等着任你宰割了。”手冢在心里嘀咕着。 “其实你心里也和我想的一样!就是不主动,然后欲擒故纵等着我主动……昂?我说的没错!嘿嘿……” 不二越说越起劲儿,一想到手冢慌乱的表情,他的笑容逐渐“变态”起来。 “这件事就先到这!我还有事,先不聊了……拜拜……”手冢逃命似的匆匆挂断了电话。 “哎呀!跑掉了……”不二收起电话,看着刚拿出来的日记本,自言自语。“真是的,情话倒是会说,一到动真格的就完蛋……” · 澳洲虽然炎热,但休息区的空调开的却有点儿大。武田他们正在抱怨门里门外就像过两极生活的时候,手冢额头上的汗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 “主教练,你出去跑步了?” “没有。” “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会被空调吹感冒了?” “没事,不用操多余的心。”手冢走到休息区坐下来,脸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队员们的状况怎么样了?” “呃……嗯,还和之前的一样,目前没有发现不适。” “给我们适应的时间很少,让大家尽量调整好状态,明天就比赛了,别出状况。” “啊!是,好的。”武田匆匆跑开了,半路上还不忘回头看看。 手冢只是坐在那,背对着门口,努力想把昨天的糗事从脑子里删掉…… “你平常也是一本正经的,不过害羞起来倒是蛮可爱的 不二握着那封信,不知不觉将信纸攥出了褶皱。他久久的望着那俊秀的笔迹写下的寥寥数语,直到一滴水渍开始浸透纸背,他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什么不会搞浪漫,你这不挺会的吗?混蛋。”不二轻声自语,抬手擦了擦眼角。 他把信重新折好放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驱车前往工作室。 他对那些日记的兴趣远远超过他现在所需要去做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必须先忍耐,将手里的工作先完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奔赴承载着理想的爱情。 工作室的顾客在年后就越来越多,不二也逐渐适应了忙碌的生活。拍摄的过程是枯燥的,但不二早已经习以为常。其实相比这些一成不变的布景写真,他更喜欢在大街上寻找灵感。可是工作就是工作,他得为赚钱考虑。 大半天的拍摄结束之后,不二和杂志社的编辑聊了几句。不二对人物拍摄独特的审美角度似乎很符合他们杂志社的理念,他们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将每一期的时装杂志拍摄的工作都委托给了不二。 编辑滔滔不绝的连夸带捧,所谓的交换意见只是单方面的喋喋不休罢了。不知道为何,他对不二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即便那一次拍摄的东西不符合预期,他也会自动把问题归到服装和模特身上。哪怕不二自己承认是摄影师的事儿他也当做耳旁风。 对这种喋喋不休的客户不二也没什么办法,每次都是不走心的顺着他的话附和几句,然后转过头就忘掉,毕竟就像那位银行职员说的“他们给的太多了。” “你真有耐心……”石井懒散的把腿搭在桌子上,又在不二的警告下将这种不雅观的姿态收了回去。 “什么意思?”不二问道。 “就是那个编辑啊……他那娘娘腔的语气真让人不爽。喋喋不休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更年期。我忍他很久了。你说他是不是这边的。” “不知道。” “你啊!哎!真不知道你是反应迟钝还是假装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的不二。周围都是饿狼,你这一只漂亮的小肥羊可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二不以为然。“而且这种概率也太大了点儿。” “你别不信我的。”石井站起身。“在这方面你可没有我敏锐。你一天到晚只想着你家那个傻大个,说起来你根本就不算这边的。对这些家伙表现出的异常才不会敏感呢!” “呃……” “呃什么呃。说老实话,我一直以为你是这边的。不过呢根据我这阵子的观察,我发现你根本那就不是喜欢小众,你只是喜欢那个人而已。他是男是女不重要。” 不二眯起眼睛,审视着石井这张桃花运不太旺盛的脸。 石井一副“我早已看透”的表情,那双小眼睛里难得多了点睿智的光。 “少自以为是了。”不二转身就走,却觉得有一种被看透了之后落荒而逃的感觉。 不二回到办公室,锁上门,正打算慢慢看手冢的日记的时候,日记主人打来了电话。 “下飞机了?”不二问道。 “嗯,一切手续都处理完了,才抽出空闲给你打个电话,一会儿还要去组委会,午饭之后就要忙起来了。” 在责任和感情面前,手冢的优先级始终都没有变。就连曾经下飞机留言也都是先关注不二是不是有好好训练,那些复杂的感情纠葛永远都是在后头。 “你还是老样子。”不二轻叹了口气。 “嗯?什么?” “没什么……明天开始比赛吗?” “是,下午去抽签决定预赛的对手……”手冢像是报告行程一样,一板一眼的跟不二讲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那我从一半开始参与怪不好意思的。” “没有关系。”手冢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是心里还憋着另一件事。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问道:“那个盒子,你打开了吗?” “东西都取回来了。还有某人的信我也看完了……” “那……” 就在手冢犹豫几秒的空档,不二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日记还没来得及看。” “哦……是吗?那你有空的时候在看。” “失望了?” “不,并没有……” “其实我正要看呢!”不二把袋子拿到桌子上,还故意搞出了点儿声音。“其实我特别好奇,你那封信写的那么情意绵绵的,不知道日记会是什么样的呢!” “日记自然是日记的形式。”手冢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平常也是一本正经的,不过害羞起来倒是蛮可爱的……哈哈哈,比如昨天晚上。” “不二……”手冢轻咳了一声。 “哎?”不二诧异了一下,从手冢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姓氏似乎是久违的事情了。 “啊!不对……不是……周助……那个,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是忘记。” 手冢显然是慌了,但不二反而更起劲儿了。 “那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啊!哈哈。”不二的笑声冲破玻璃门传到了休息区。那些正在休息闲聊的摸鱼达人们全都扭头看着自己老大的办公室,面面相觑,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不二在自家煮夫离开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不二其实也只是在精神上放飞自我了而已。一想到昨天晚上手冢一本正经的脸从脖子红到天灵盖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咱俩又不是第一回靠的那么近,你还没习惯啊?” “不是……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 “那你怎么不躲开?” “如果躲开有用的话就不至于等着任你宰割了。”手冢在心里嘀咕着。 “其实你心里也和我想的一样!就是不主动,然后欲擒故纵等着我主动……昂?我说的没错!嘿嘿……” 不二越说越起劲儿,一想到手冢慌乱的表情,他的笑容逐渐“变态”起来。 “这件事就先到这!我还有事,先不聊了……拜拜……”手冢逃命似的匆匆挂断了电话。 “哎呀!跑掉了……”不二收起电话,看着刚拿出来的日记本,自言自语。“真是的,情话倒是会说,一到动真格的就完蛋……” · 澳洲虽然炎热,但休息区的空调开的却有点儿大。武田他们正在抱怨门里门外就像过两极生活的时候,手冢额头上的汗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 “主教练,你出去跑步了?” “没有。” “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会被空调吹感冒了?” “没事,不用操多余的心。”手冢走到休息区坐下来,脸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队员们的状况怎么样了?” “呃……嗯,还和之前的一样,目前没有发现不适。” “给我们适应的时间很少,让大家尽量调整好状态,明天就比赛了,别出状况。” “啊!是,好的。”武田匆匆跑开了,半路上还不忘回头看看。 手冢只是坐在那,背对着门口,努力想把昨天的糗事从脑子里删掉…… 少年的梦既美好又单纯,也正是因为太过美好而忽略了现实。 不二将日记本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确定每一本的时间。 第一本第一页日记的时间正好是他们分开的那一天。不二正在纳闷手冢是不是有意为之,但转念一想,前一本日记早就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手冢的字体与他本人一样端正,清秀。他的日记内容多半都是回顾自己一整天的经历之后进行的自我剖析,很少有情感之类的描写。 他用日记的形式记录自己每一天的变化,或多或少,偶尔什么都没有。平淡的日子居多。 不二一页一页的翻看,就像是在看一本自传体的小说。字里行间所描绘的是一件件真实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情绪表达都是最主观的。 明明是在写自己,可手冢的笔触之间像是在描绘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在变化之中保持着某种稳定的状态,鲜活,立体,富有层次。但唯一缺乏的是心灵的洞察。 然而,这种避开心灵的描绘在第一本日记结束之后也跟着结束了。 那是在u17比赛结束的一年以后,手冢拿到职业网球生涯的第一个冠军的日子,他终于开始记录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捧起冠军奖杯的时候,我在观众席的角落里看到了他。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打网球,有没有参加高中的社团呢?他来看了比赛,或许是还没有放弃网球,如果真是如此,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大赛中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好对手呢?赛后我想去找他,可是在打开电话簿的时候却退缩了。我不知道到自己在犹豫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毫无理由。” 不二记得自己确实在手冢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公开比赛的决赛时去了现场。他跟学校请了假,用自己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零用钱开始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跨国之旅。 那是手冢第一次以职业选手的身份参加比赛,作为一个只有十五六岁,初出茅庐的新人,他想要在世界一战成名,晋级更高级别的比赛,就必须在这场比赛中赢得冠军。 一个早已成名的冠军,一个备受瞩目的新人,这是一场观众座无虚席的比赛。无论如何,不二都想亲眼见证对于手冢来说决定他职业生涯的关键一战。 “他一定会赢得冠军。”这是不二从未改变的想法。不管被认为是傲慢也好,盲目信任也罢。不二只知道,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否定自己的想法,就像他始终找不到理由不去想他一样。 不二看着手冢在众人的欢呼中捧起冠军奖杯,却在可以祝福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他想要和手冢见一面,也知道只要自己打一个电话,手冢就会等他。可是,一拿出电话,他却退缩了。他害怕自己突然会毫无征兆的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反而让本该庆祝的场面变的尴尬。 手冢的梦想才刚刚起步,他不可以成为手冢追逐梦想的道路上的牵绊。悄然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让一切都在过去里延续,就当他从未来过。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站在领奖台上的人会习惯性的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而他也确实找到了,也同样退缩了。 情绪到此终止了。或许在当时,手冢还纠结的更久。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让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持续的太久本就是一种煎熬。或许他找到了原因,也或许始终忍受这种煎熬直到习以为常。但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日记里找不到情绪的痕迹。 不二继续翻看着日记,他看到了一个青少年到一个青年的成长过程,他在那些文字里看到了手冢最真实的变化,身为一个网球运动员实实在在的转变。他根据那些文字,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幅一幅画面,仿佛那些不加修饰的平淡的场景他都亲眼所见一般。 手冢无疑变得更加强大,更加优秀,也更加与众不同了。但是那些巧妙的融入在字里行间中的心绪却从未改变过。 他依旧隐忍克制,坚定执着。他明亮但不刺眼,骄傲但懂者收敛,他是一个天生就应该站在高处的人,他俯瞰众多的风景,但只想等那个唯一的身影能向他靠近。 他们在新年的时候见了面,但也只是见了一面而已,没有谁往前跨一步。 在那一页日记的最后,手冢写到:“我突然感到了安心,知道他并未停下脚步。” 至于当时他们聊了什么,手冢没有写下详细的内容,不二也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许也只是随便聊一聊自己的近况而已。 但是,手冢无疑从那些普普通通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 之后他们告别,不二送他到机场,这是同样留在不二记忆里的过往。 不二记的很清楚,那一天下起了小雪,飞机延迟起飞,他们在候机大厅待了很长时间,然而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缓慢飘落的细雪。直到最后广播里传来登机的播报,他们才没有任何嘱咐的只是道了一声再见。 少年的梦既美好又单纯,也正是因为太过美好而忽略了现实。但是现实却不会因为梦太美好,做梦的人太纯粹而手下留情。 手冢的稳重与成熟让他对这种美好的梦怀有批判性的不信任感,但同时他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他的自控力让他能清晰的看到现实与梦想的区别,所以在一切都无法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不想因一时的冲动而给出某些不经过大脑的承诺。 他可以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留在心里,将不二写进自己的未来里。但是他不想让自己的承诺变得轻浮,他尊重自己的未来,更尊重不二的未来。 “我再一次退缩了。”他写到:“站了那么久却没有说一句话。我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些过往,一起走过雪落时的长街。我的未来没有一个定数,也无法确定自己内心的情感是不是真的纯粹,所以除了再见,我说不出任何词汇。” “他当时纯粹的情感到底是指什么?”不二轻声低语。他的语气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当时,他对手冢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已经变成了爱。就像不流动的水总有一天会变浑浊一样,成疾的思念会让人的感情变得复杂。 时间随着不二的回忆缓缓的向前流走,直到屋子里的光线开始变暗,不二才从日记本上抬起头。 冬日的夕阳斜斜的照进屋子里,在桌面上和地板上映出一片一片斑驳的红色,带不来一丝温度,也让屋子变得更加昏暗了。 办公室外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开始准备要下班了。不二看了一眼时间,想起了手冢的嘱咐。 那时候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次,就算是在平常的嘱咐不二也记在心里。 “差不多该回家了。”不二将日记本重新收好,拎着袋子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第一个走出工作室,上了车之后给手冢发了消息:“我下班了,现在正准备回家。是真的回家哟。” 少年的梦既美好又单纯,也正是因为太过美好而忽略了现实。 不二将日记本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确定每一本的时间。 第一本第一页日记的时间正好是他们分开的那一天。不二正在纳闷手冢是不是有意为之,但转念一想,前一本日记早就已经在他的手里了。 手冢的字体与他本人一样端正,清秀。他的日记内容多半都是回顾自己一整天的经历之后进行的自我剖析,很少有情感之类的描写。 他用日记的形式记录自己每一天的变化,或多或少,偶尔什么都没有。平淡的日子居多。 不二一页一页的翻看,就像是在看一本自传体的小说。字里行间所描绘的是一件件真实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情绪表达都是最主观的。 明明是在写自己,可手冢的笔触之间像是在描绘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在变化之中保持着某种稳定的状态,鲜活,立体,富有层次。但唯一缺乏的是心灵的洞察。 然而,这种避开心灵的描绘在第一本日记结束之后也跟着结束了。 那是在u17比赛结束的一年以后,手冢拿到职业网球生涯的第一个冠军的日子,他终于开始记录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捧起冠军奖杯的时候,我在观众席的角落里看到了他。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打网球,有没有参加高中的社团呢?他来看了比赛,或许是还没有放弃网球,如果真是如此,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大赛中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好对手呢?赛后我想去找他,可是在打开电话簿的时候却退缩了。我不知道到自己在犹豫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毫无理由。” 不二记得自己确实在手冢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公开比赛的决赛时去了现场。他跟学校请了假,用自己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零用钱开始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跨国之旅。 那是手冢第一次以职业选手的身份参加比赛,作为一个只有十五六岁,初出茅庐的新人,他想要在世界一战成名,晋级更高级别的比赛,就必须在这场比赛中赢得冠军。 一个早已成名的冠军,一个备受瞩目的新人,这是一场观众座无虚席的比赛。无论如何,不二都想亲眼见证对于手冢来说决定他职业生涯的关键一战。 “他一定会赢得冠军。”这是不二从未改变的想法。不管被认为是傲慢也好,盲目信任也罢。不二只知道,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否定自己的想法,就像他始终找不到理由不去想他一样。 不二看着手冢在众人的欢呼中捧起冠军奖杯,却在可以祝福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他想要和手冢见一面,也知道只要自己打一个电话,手冢就会等他。可是,一拿出电话,他却退缩了。他害怕自己突然会毫无征兆的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反而让本该庆祝的场面变的尴尬。 手冢的梦想才刚刚起步,他不可以成为手冢追逐梦想的道路上的牵绊。悄然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让一切都在过去里延续,就当他从未来过。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站在领奖台上的人会习惯性的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而他也确实找到了,也同样退缩了。 情绪到此终止了。或许在当时,手冢还纠结的更久。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让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持续的太久本就是一种煎熬。或许他找到了原因,也或许始终忍受这种煎熬直到习以为常。但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日记里找不到情绪的痕迹。 不二继续翻看着日记,他看到了一个青少年到一个青年的成长过程,他在那些文字里看到了手冢最真实的变化,身为一个网球运动员实实在在的转变。他根据那些文字,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幅一幅画面,仿佛那些不加修饰的平淡的场景他都亲眼所见一般。 手冢无疑变得更加强大,更加优秀,也更加与众不同了。但是那些巧妙的融入在字里行间中的心绪却从未改变过。 他依旧隐忍克制,坚定执着。他明亮但不刺眼,骄傲但懂者收敛,他是一个天生就应该站在高处的人,他俯瞰众多的风景,但只想等那个唯一的身影能向他靠近。 他们在新年的时候见了面,但也只是见了一面而已,没有谁往前跨一步。 在那一页日记的最后,手冢写到:“我突然感到了安心,知道他并未停下脚步。” 至于当时他们聊了什么,手冢没有写下详细的内容,不二也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许也只是随便聊一聊自己的近况而已。 但是,手冢无疑从那些普普通通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 之后他们告别,不二送他到机场,这是同样留在不二记忆里的过往。 不二记的很清楚,那一天下起了小雪,飞机延迟起飞,他们在候机大厅待了很长时间,然而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缓慢飘落的细雪。直到最后广播里传来登机的播报,他们才没有任何嘱咐的只是道了一声再见。 少年的梦既美好又单纯,也正是因为太过美好而忽略了现实。但是现实却不会因为梦太美好,做梦的人太纯粹而手下留情。 手冢的稳重与成熟让他对这种美好的梦怀有批判性的不信任感,但同时他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他的自控力让他能清晰的看到现实与梦想的区别,所以在一切都无法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不想因一时的冲动而给出某些不经过大脑的承诺。 他可以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留在心里,将不二写进自己的未来里。但是他不想让自己的承诺变得轻浮,他尊重自己的未来,更尊重不二的未来。 “我再一次退缩了。”他写到:“站了那么久却没有说一句话。我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些过往,一起走过雪落时的长街。我的未来没有一个定数,也无法确定自己内心的情感是不是真的纯粹,所以除了再见,我说不出任何词汇。” “他当时纯粹的情感到底是指什么?”不二轻声低语。他的语气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当时,他对手冢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已经变成了爱。就像不流动的水总有一天会变浑浊一样,成疾的思念会让人的感情变得复杂。 时间随着不二的回忆缓缓的向前流走,直到屋子里的光线开始变暗,不二才从日记本上抬起头。 冬日的夕阳斜斜的照进屋子里,在桌面上和地板上映出一片一片斑驳的红色,带不来一丝温度,也让屋子变得更加昏暗了。 办公室外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开始准备要下班了。不二看了一眼时间,想起了手冢的嘱咐。 那时候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次,就算是在平常的嘱咐不二也记在心里。 “差不多该回家了。”不二将日记本重新收好,拎着袋子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第一个走出工作室,上了车之后给手冢发了消息:“我下班了,现在正准备回家。是真的回家哟。” 这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他的目标只有冠军。 手冢一心扑在工作上。 他研究对手。评估自己,预测对手的阵容,拟定自己的阵容,等等。不管是对手还是自己队伍的选手,他想将每一个人都研究的透彻。每一个出赛阵容都是一次需要策略的战斗。与以前只有自己的个人赛不一样,他需要考虑的是整个队伍的得失,每一场比赛的胜利都增加一次夺冠的几率。 但是,身为两个队伍的教练,他需要考虑两个队伍的得失。虽然没有明确的分出一队和二队,但冠军奖杯是明确的。 这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他的目标只有冠军。 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一个后期才确定参加的默默无名的小国,手冢能拿到的资料相当有限。他在是否要在前三场比赛就派出王牌选手一口气结束比赛和保留实力让其他队员积累经验的选择中陷入了纠结。 他揉了揉有些沉重的脖子,拎起外套离开了酒店。 在这个时节里,澳洲的白天比较长。五六点钟的太阳依旧亮得刺眼,在沙滩上反射出灼热的光。手冢沿着马路和沙滩的边缘安静的走着,人群的喧闹声,海浪的沙沙声,摩托艇引擎的轰鸣声。这里是游客的天堂,是抛开一切烦恼和忧愁的大海。 有不少人开始往海边聚集,海上似乎正在举行摩托艇比赛,手冢也停下脚步,站在路边观看。 摩托艇驶过的地方掀起一阵浪花,每一次转弯都会把更大的浪花推上沙滩,飞溅的观众的身上。即便身上已经被海水打湿,那些观众的热情丝毫不减,比赛越激烈,他们的欢呼就更热烈。 有两辆摩托艇并驾齐驱从远处的海面驶过来,他们冲破海浪互不相让,每个人都用尽了全力想要赢过对方。身后有他们的队友,也有他们的对手。 从刚才比赛的过程,手冢发现,这几个相互竞争的摩托艇里属于同一个队的似乎都在尽力的确保一个人获得冠军,剩下的努力制约其他的竞争对手,在保证同伴走在前面的同时还能力争更好的名次。然而只有一辆摩托艇似乎像是一只单打独斗的鹰,他不在乎其他队伍采用怎样的战术,只是用尽了全力往前冲,直到将其他人都远远的甩在后头,获得了竞争冠军的资格。 有人在争夺冠军,有人在对亚军虎视眈眈。每一个人对结果的期待有所不同,但每一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哦?原来你也对赛艇感兴趣吗?国光。”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冢回过头,看到博格正站在两米外的马路边上,身后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随便看看而已。好久不见,博格教练。” “好久不见。”博格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手冢旁边。“听说你们这一次有不少不错的选手。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一种要杀出重围的感觉。” “如果不奔着冠军去,那就没有意义了。” 手冢平静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博格身后的那个少年气势汹汹的大声喊道:“今年的冠军一定是德国。” 博格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他看了少年一眼,厉声说道:“太不礼貌了,卡尔。” 从刚才开始,卡尔的目光就没有从手冢身上离开过。那双稚气的眼神里闪烁着犀利的不服气的光芒。好像从一开始就把手冢当成了他的竞争对手。 “可是,这就是事实,今年一定还是德国队获胜。”少年骄傲的辩驳。 这几年,德国接连有不错的选手出现。好的教练,好的选手,让德国又重新夺回了冠军宝座。 “这跟你都没有关系,你只要好好加油就好了。”博格轻轻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笑着转向手冢,说道:“这家伙还没有到可以比赛的年纪。” “对了。”博格继续说道:“我听说今年你们的一队和二队的教练都是你,你真的能忙得过来吗?” “我承认压力会大一些,不过目前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不二会来帮我。” “不二”博格摸着下巴,在记忆里翻找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对应的人,他思索了片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当初那个颠覆了所有比赛资料的那个天才球员,把球扔到你手上的那个。我记得前阵子你们还一起打了双打。” “您记得真清楚。”手冢把苦笑藏在了心里。 观众的目光随着球移动,也随着球落在了当时还在休息区的他身上,好在当时他只想着能看到改变的不二,完全没有空去理会成为焦点的尴尬。 但是,那时候不二球风颠覆了所有的资料,飞向场外的那一球太过惊艳,无法不让人记忆犹新。 “那个不二来帮你,看样子你们这次是势在必得。”博格点点头,依旧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八卦似的笑容。“我想起来,前阵子网络上还传过你们两个人的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和不二的传闻?没想到您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在手冢的印象里,博格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很相似,他也是一个严谨,认真到一丝不苟的人,情绪很少外露,也不会对职责之外的其他事情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工作狂的本质离谱到连手冢都感到惊讶。 “人上了年纪之后就开始对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感兴趣了。而且,我还记得你当初在机场说的那番话。那可不是一个心无旁骛,只会打网球的闷油瓶能说出来的话。对你这种不太愿意暴露情绪的人来说,能把心事说到那种程度已经相当难得了,所以我很好奇,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真的。” 手冢原本以为,那种猜测只是在日本发酵的很严重,但现在看来,全世界都一个样子,网络这种东西就是聚集了猜疑,好奇,和窥视的好地方,只要你打开网络就很难不融入进去。 他和不二都抱着“我自己的生活和别人无关”的态度,从来没有公开承认或者否定过。 现在看来,人类的好奇心的一样的,只要一打开,在得不到一个答案之前永远都不会消失。 “是真的。”手冢坦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博格点点头,他并不惊讶。“你们两个人的这种关系,在你们东边似乎会过的很辛苦。” “还好。虽然在法律方面没有得到承认,但是从社会角度上,大家还是能够接受的。” “真是社会在进步。看样子工作之外的生活并没有给你带来太大的压力,这我就放心了。” “感谢您的关心。” “不用感谢我。”博格耸了耸肩。“我只是来看一看你有没有被工作之外的事情分心,看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就放心了。不管你是担任选手还是教练,打败全力以赴的你才有成就感。” “您只是来聊这些吗?” “要不然呢?找你叙旧吗?我们两个人可是对手了,国光。”博格笑了笑,伸手拉着卡尔,转身离开。 但刚走两步,博格就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给手冢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不仅是你们,欧美的网球也在变,这里有许多我们力不从心的事情正在发生,所以预选赛的时候你可不要出差错,拜拜喽,我们正式比赛再见。” “哦,好。” 博格边走边用余光看了看手冢已经转身的背影,低头对卡尔说道:“卡尔,你知道吗?人会随着安逸的环境而放松心态,也会因为责任太过沉重而变得紧绷,但是这两者从表面上看并不相同,但都会引起相同的结果,那就是失败。” “我不明白。” “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这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他的目标只有冠军。 手冢一心扑在工作上。 他研究对手。评估自己,预测对手的阵容,拟定自己的阵容,等等。不管是对手还是自己队伍的选手,他想将每一个人都研究的透彻。每一个出赛阵容都是一次需要策略的战斗。与以前只有自己的个人赛不一样,他需要考虑的是整个队伍的得失,每一场比赛的胜利都增加一次夺冠的几率。 但是,身为两个队伍的教练,他需要考虑两个队伍的得失。虽然没有明确的分出一队和二队,但冠军奖杯是明确的。 这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他的目标只有冠军。 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一个后期才确定参加的默默无名的小国,手冢能拿到的资料相当有限。他在是否要在前三场比赛就派出王牌选手一口气结束比赛和保留实力让其他队员积累经验的选择中陷入了纠结。 他揉了揉有些沉重的脖子,拎起外套离开了酒店。 在这个时节里,澳洲的白天比较长。五六点钟的太阳依旧亮得刺眼,在沙滩上反射出灼热的光。手冢沿着马路和沙滩的边缘安静的走着,人群的喧闹声,海浪的沙沙声,摩托艇引擎的轰鸣声。这里是游客的天堂,是抛开一切烦恼和忧愁的大海。 有不少人开始往海边聚集,海上似乎正在举行摩托艇比赛,手冢也停下脚步,站在路边观看。 摩托艇驶过的地方掀起一阵浪花,每一次转弯都会把更大的浪花推上沙滩,飞溅的观众的身上。即便身上已经被海水打湿,那些观众的热情丝毫不减,比赛越激烈,他们的欢呼就更热烈。 有两辆摩托艇并驾齐驱从远处的海面驶过来,他们冲破海浪互不相让,每个人都用尽了全力想要赢过对方。身后有他们的队友,也有他们的对手。 从刚才比赛的过程,手冢发现,这几个相互竞争的摩托艇里属于同一个队的似乎都在尽力的确保一个人获得冠军,剩下的努力制约其他的竞争对手,在保证同伴走在前面的同时还能力争更好的名次。然而只有一辆摩托艇似乎像是一只单打独斗的鹰,他不在乎其他队伍采用怎样的战术,只是用尽了全力往前冲,直到将其他人都远远的甩在后头,获得了竞争冠军的资格。 有人在争夺冠军,有人在对亚军虎视眈眈。每一个人对结果的期待有所不同,但每一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哦?原来你也对赛艇感兴趣吗?国光。”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冢回过头,看到博格正站在两米外的马路边上,身后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随便看看而已。好久不见,博格教练。” “好久不见。”博格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手冢旁边。“听说你们这一次有不少不错的选手。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一种要杀出重围的感觉。” “如果不奔着冠军去,那就没有意义了。” 手冢平静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博格身后的那个少年气势汹汹的大声喊道:“今年的冠军一定是德国。” 博格被少年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他看了少年一眼,厉声说道:“太不礼貌了,卡尔。” 从刚才开始,卡尔的目光就没有从手冢身上离开过。那双稚气的眼神里闪烁着犀利的不服气的光芒。好像从一开始就把手冢当成了他的竞争对手。 “可是,这就是事实,今年一定还是德国队获胜。”少年骄傲的辩驳。 这几年,德国接连有不错的选手出现。好的教练,好的选手,让德国又重新夺回了冠军宝座。 “这跟你都没有关系,你只要好好加油就好了。”博格轻轻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笑着转向手冢,说道:“这家伙还没有到可以比赛的年纪。” “对了。”博格继续说道:“我听说今年你们的一队和二队的教练都是你,你真的能忙得过来吗?” “我承认压力会大一些,不过目前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不二会来帮我。” “不二”博格摸着下巴,在记忆里翻找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对应的人,他思索了片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当初那个颠覆了所有比赛资料的那个天才球员,把球扔到你手上的那个。我记得前阵子你们还一起打了双打。” “您记得真清楚。”手冢把苦笑藏在了心里。 观众的目光随着球移动,也随着球落在了当时还在休息区的他身上,好在当时他只想着能看到改变的不二,完全没有空去理会成为焦点的尴尬。 但是,那时候不二球风颠覆了所有的资料,飞向场外的那一球太过惊艳,无法不让人记忆犹新。 “那个不二来帮你,看样子你们这次是势在必得。”博格点点头,依旧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八卦似的笑容。“我想起来,前阵子网络上还传过你们两个人的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和不二的传闻?没想到您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在手冢的印象里,博格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很相似,他也是一个严谨,认真到一丝不苟的人,情绪很少外露,也不会对职责之外的其他事情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工作狂的本质离谱到连手冢都感到惊讶。 “人上了年纪之后就开始对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感兴趣了。而且,我还记得你当初在机场说的那番话。那可不是一个心无旁骛,只会打网球的闷油瓶能说出来的话。对你这种不太愿意暴露情绪的人来说,能把心事说到那种程度已经相当难得了,所以我很好奇,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真的。” 手冢原本以为,那种猜测只是在日本发酵的很严重,但现在看来,全世界都一个样子,网络这种东西就是聚集了猜疑,好奇,和窥视的好地方,只要你打开网络就很难不融入进去。 他和不二都抱着“我自己的生活和别人无关”的态度,从来没有公开承认或者否定过。 现在看来,人类的好奇心的一样的,只要一打开,在得不到一个答案之前永远都不会消失。 “是真的。”手冢坦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博格点点头,他并不惊讶。“你们两个人的这种关系,在你们东边似乎会过的很辛苦。” “还好。虽然在法律方面没有得到承认,但是从社会角度上,大家还是能够接受的。” “真是社会在进步。看样子工作之外的生活并没有给你带来太大的压力,这我就放心了。” “感谢您的关心。” “不用感谢我。”博格耸了耸肩。“我只是来看一看你有没有被工作之外的事情分心,看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就放心了。不管你是担任选手还是教练,打败全力以赴的你才有成就感。” “您只是来聊这些吗?” “要不然呢?找你叙旧吗?我们两个人可是对手了,国光。”博格笑了笑,伸手拉着卡尔,转身离开。 但刚走两步,博格就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给手冢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不仅是你们,欧美的网球也在变,这里有许多我们力不从心的事情正在发生,所以预选赛的时候你可不要出差错,拜拜喽,我们正式比赛再见。” “哦,好。” 博格边走边用余光看了看手冢已经转身的背影,低头对卡尔说道:“卡尔,你知道吗?人会随着安逸的环境而放松心态,也会因为责任太过沉重而变得紧绷,但是这两者从表面上看并不相同,但都会引起相同的结果,那就是失败。” “我不明白。” “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我这不是酒,是替你分担的忧愁......” 第一次参与如此大型的国际比赛,选手们的心态从一开始的不安在下了飞机时候变成了好奇和欣喜,但是,异国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他们又开始担心起了第二天的比赛。 吃饱喝足之后,参加比赛的三十名选手都聚集在休息室里,他们互相交换着闲逛了半天之后得来的情报,聊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不见教练们的影子。 “主教练他好像从组委会回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我下午看到他离开了酒店,多半是去搜集情报了。我们明天的对手好像是头一回参加u17世界杯,而且球员全是新人,从来没有在任何比赛中看见过他们。” “也就是说没有资料。” “一味的靠资料什么的都太逊了。不管对手是谁,我们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森村说的没错。”说着,武田推门走了进来。“你们经过了那么多严苛的训练,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实力。而且,也不能轻敌。要有紧张感,但是不能紧张过度。” “话说回来,主教练他人去哪了?明天就要比赛了,难道不需要研究一下策略吗?” “哈哈,不会是因为顾问不在这里他就跑出去放飞自我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伊藤。”他旁边的同伴瞥了他一眼。“小心出去跑操场。” “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 手冢和神教练以及高中组的渡边教练三人聚集在神教练的房间里。 “这是从国内传来的文件。”神语气严肃的四国将两张打印纸分别推到手冢和修的面前。 两人拿起文件看了一遍,修重重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波及到了我们这里。” “嗯,虽然我们之前有过准备,但是就算怀疑有人吃里扒外也没有像样的证据。” “现在这也只是疑似。”修皱起了眉头。“现在我们根本没时间来考虑这些事,暂且不说我们,谁也无法保证别人不打黑球。嗯,手冢君,你怎么看?” 从刚才开始手冢就一语未发,表情一成不变的像是陷入了沉思。 “不,我暂时还没有什么看法。”他一直在想着博格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平常的聊天,但博格的眼神和语气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修问道。 “抱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多心了。” 神看向手冢:“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不要有顾虑。” “是,我知道。” “总之。不管怎样,我们都得走到最后,不管其他的队伍怎样,我们绝不可以玷污自己的骄傲。如果发现其他问题随时报告,今天就这样,你们的心里有个准备,一旦真的祸起萧墙,我们还能有所应对。” 开完会之后,手冢来到休息室,对明天将要进行的比赛进行了简短的安排。他一边讲话一边留意球员们的状态。他不希望球员们有任何多余的与比赛无关的顾虑。好在球员们似乎都比较安稳,每个人的状态也都不错,他便只是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虽然说比赛的是球员,但是手冢作为教练其实比他们更加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以教练的身份参加如此大型的比赛。而且放眼整个u17他的年纪和资历是最小的。 他是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曾经的球王,论比赛的经验,恐怕这里也没有人会比他更多。但是育人和育己总是两码事。 以前在青学的时候,每一场关键比赛的排兵布阵都用尽了思维,而全国大赛的准决赛甚至堪比四国争霸。 如今的形势比之前的情况更加激烈。 手冢回到房间,在白纸上写了又划掉,划掉了又写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思绪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不二本来是已经老老实实的回家了,但是他一想到拖延下去的工作会延长他和手冢分开的时间,就越来越焦躁。结果,回到家还没有半个小时,他就又回到了工作室,将能马上处理的工作处理好,安排好接下来的计划之后,预定了明天下午的机票,现在正像一只打架赢了的斗鸡,沾沾自喜的向手冢炫耀。 手冢耐心的听着不二的计划和时而夹带在言语间的私货,默默的笑着。“周助,你忘记了我走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了?” “咦?”不二终于察觉自己好像骄傲的过了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时针即将划过十二点。“哈哈,我好像真的忘记了。抱歉啊!” “看在你是为了来找我的份上我暂且放过你好了。”话虽这么说,但手冢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虽然他总是会用工作来占满自己的思考空间,但是留给不二那一块儿地方永远都不会被其他的东西所占领。 在他的心里,他的脑海中,他的生命力,那块空间是独一无二的。 “哈哈,谢谢,感谢不杀之恩。”不二调皮的笑声顺着听筒传了过去。但笑够了之后他就一本正经的问道:“你这么晚没有休息,是不是感觉压力太大了。” 手冢愣了一下,才有些犹豫的回应道:“嗯,还好,” “回答的一点都不干脆。”不二对手冢的语气和态度的解读即便是隔着话筒都不会出错。 手冢的犹疑在不二看来和默认没有区别。 “你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了。”不二说:“试着把责任放开一些。虽然你身为教练,承载着日本网球的新希望,但是上场比赛的人毕竟不是你。我明白你想要创造新的黄金一代的心情,但是还是要试着把责任分给球员,毕竟他们才是主导不是吗?试着放手,信任一下他们,就像你当初信任我们一样。” “当初”手冢重复道。 “别告诉我你当初说青学有大石还有我那句话只是在敷衍我。” “我并没有。” “当初都能够放手,现在为什么不能?” “我” 不二轻哼了一声打断了手冢的话。“啊,我知道了,你当初把我们撇下去了德国,其实还是不放心的对。而且u17合宿的时候,你能够毫不回头的走人就是因为迹部那家伙给了你承诺对,你更信任那个家伙” “不是,不是这样的,周助。”手冢激动的几乎要站了起来。 不二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开玩笑的。看样子突然紧张一下比劝你放松的效果要好得多。” “你这种安慰人的方式还真特别。”手冢怂里怂气的嘟囔着。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想说,虽然你可能已经考虑了好多种出赛的阵容,但是偶尔试着直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不是不可以。打个比方,就比如有人故意在酒桌上劝你喝酒,你本来不胜酒力,明知对方的意图但是又拒绝不了,就干脆痛快点儿,直接干一杯,不了解你的人多半就会吓一跳,就算之后想要劝酒,在你这里他也会多考虑一番,甚至会害怕你是不是真的有深不见底的酒量,而不再劝你喝酒。” “呃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看起来对这种事情好像经验十足。” “哎?是吗?我就是打个比方”不二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工作室楼下响起了敲门声。他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往楼下跑。他刚打开门,那人就急着赶下一单似的,语速飞快的喊道:“这是您的订单,一盒精品寿司,两瓶自酿啤酒,请签收。”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未挂断的电话持续着跨越大洋的沉默。 不二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啊那个国光,我,我你听我解释,我这不是酒,是替你分担的忧愁。” “我这不是酒,是替你分担的忧愁......” 第一次参与如此大型的国际比赛,选手们的心态从一开始的不安在下了飞机时候变成了好奇和欣喜,但是,异国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他们又开始担心起了第二天的比赛。 吃饱喝足之后,参加比赛的三十名选手都聚集在休息室里,他们互相交换着闲逛了半天之后得来的情报,聊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不见教练们的影子。 “主教练他好像从组委会回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我下午看到他离开了酒店,多半是去搜集情报了。我们明天的对手好像是头一回参加u17世界杯,而且球员全是新人,从来没有在任何比赛中看见过他们。” “也就是说没有资料。” “一味的靠资料什么的都太逊了。不管对手是谁,我们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森村说的没错。”说着,武田推门走了进来。“你们经过了那么多严苛的训练,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实力。而且,也不能轻敌。要有紧张感,但是不能紧张过度。” “话说回来,主教练他人去哪了?明天就要比赛了,难道不需要研究一下策略吗?” “哈哈,不会是因为顾问不在这里他就跑出去放飞自我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伊藤。”他旁边的同伴瞥了他一眼。“小心出去跑操场。” “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 手冢和神教练以及高中组的渡边教练三人聚集在神教练的房间里。 “这是从国内传来的文件。”神语气严肃的四国将两张打印纸分别推到手冢和修的面前。 两人拿起文件看了一遍,修重重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波及到了我们这里。” “嗯,虽然我们之前有过准备,但是就算怀疑有人吃里扒外也没有像样的证据。” “现在这也只是疑似。”修皱起了眉头。“现在我们根本没时间来考虑这些事,暂且不说我们,谁也无法保证别人不打黑球。嗯,手冢君,你怎么看?” 从刚才开始手冢就一语未发,表情一成不变的像是陷入了沉思。 “不,我暂时还没有什么看法。”他一直在想着博格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平常的聊天,但博格的眼神和语气完全不像平常的他。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修问道。 “抱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多心了。” 神看向手冢:“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不要有顾虑。” “是,我知道。” “总之。不管怎样,我们都得走到最后,不管其他的队伍怎样,我们绝不可以玷污自己的骄傲。如果发现其他问题随时报告,今天就这样,你们的心里有个准备,一旦真的祸起萧墙,我们还能有所应对。” 开完会之后,手冢来到休息室,对明天将要进行的比赛进行了简短的安排。他一边讲话一边留意球员们的状态。他不希望球员们有任何多余的与比赛无关的顾虑。好在球员们似乎都比较安稳,每个人的状态也都不错,他便只是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虽然说比赛的是球员,但是手冢作为教练其实比他们更加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以教练的身份参加如此大型的比赛。而且放眼整个u17他的年纪和资历是最小的。 他是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曾经的球王,论比赛的经验,恐怕这里也没有人会比他更多。但是育人和育己总是两码事。 以前在青学的时候,每一场关键比赛的排兵布阵都用尽了思维,而全国大赛的准决赛甚至堪比四国争霸。 如今的形势比之前的情况更加激烈。 手冢回到房间,在白纸上写了又划掉,划掉了又写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思绪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不二本来是已经老老实实的回家了,但是他一想到拖延下去的工作会延长他和手冢分开的时间,就越来越焦躁。结果,回到家还没有半个小时,他就又回到了工作室,将能马上处理的工作处理好,安排好接下来的计划之后,预定了明天下午的机票,现在正像一只打架赢了的斗鸡,沾沾自喜的向手冢炫耀。 手冢耐心的听着不二的计划和时而夹带在言语间的私货,默默的笑着。“周助,你忘记了我走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了?” “咦?”不二终于察觉自己好像骄傲的过了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时针即将划过十二点。“哈哈,我好像真的忘记了。抱歉啊!” “看在你是为了来找我的份上我暂且放过你好了。”话虽这么说,但手冢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虽然他总是会用工作来占满自己的思考空间,但是留给不二那一块儿地方永远都不会被其他的东西所占领。 在他的心里,他的脑海中,他的生命力,那块空间是独一无二的。 “哈哈,谢谢,感谢不杀之恩。”不二调皮的笑声顺着听筒传了过去。但笑够了之后他就一本正经的问道:“你这么晚没有休息,是不是感觉压力太大了。” 手冢愣了一下,才有些犹豫的回应道:“嗯,还好,” “回答的一点都不干脆。”不二对手冢的语气和态度的解读即便是隔着话筒都不会出错。 手冢的犹疑在不二看来和默认没有区别。 “你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了。”不二说:“试着把责任放开一些。虽然你身为教练,承载着日本网球的新希望,但是上场比赛的人毕竟不是你。我明白你想要创造新的黄金一代的心情,但是还是要试着把责任分给球员,毕竟他们才是主导不是吗?试着放手,信任一下他们,就像你当初信任我们一样。” “当初”手冢重复道。 “别告诉我你当初说青学有大石还有我那句话只是在敷衍我。” “我并没有。” “当初都能够放手,现在为什么不能?” “我” 不二轻哼了一声打断了手冢的话。“啊,我知道了,你当初把我们撇下去了德国,其实还是不放心的对。而且u17合宿的时候,你能够毫不回头的走人就是因为迹部那家伙给了你承诺对,你更信任那个家伙” “不是,不是这样的,周助。”手冢激动的几乎要站了起来。 不二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开玩笑的。看样子突然紧张一下比劝你放松的效果要好得多。” “你这种安慰人的方式还真特别。”手冢怂里怂气的嘟囔着。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想说,虽然你可能已经考虑了好多种出赛的阵容,但是偶尔试着直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不是不可以。打个比方,就比如有人故意在酒桌上劝你喝酒,你本来不胜酒力,明知对方的意图但是又拒绝不了,就干脆痛快点儿,直接干一杯,不了解你的人多半就会吓一跳,就算之后想要劝酒,在你这里他也会多考虑一番,甚至会害怕你是不是真的有深不见底的酒量,而不再劝你喝酒。” “呃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看起来对这种事情好像经验十足。” “哎?是吗?我就是打个比方”不二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工作室楼下响起了敲门声。他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往楼下跑。他刚打开门,那人就急着赶下一单似的,语速飞快的喊道:“这是您的订单,一盒精品寿司,两瓶自酿啤酒,请签收。”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未挂断的电话持续着跨越大洋的沉默。 不二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啊那个国光,我,我你听我解释,我这不是酒,是替你分担的忧愁。” 然而,胜利者这边却并未显得有多快乐。 手冢本想要说点儿什么,但一听不二的说辞,话还没出口就“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 不二见手冢的情绪如此简洁明了,马上抓住机会,继续说道:“其实只会因为吃惯了你做的东西,再吃餐厅里的食物总觉着差点意思。所以晚饭吃得很少,结果刚才饿了,就定了点儿外送,看到了店里推荐的新品就忍不住的想要试一下嘛。我发誓,只喝一杯,绝不多喝。” 不二这种软硬兼施的话似乎有了作用,手冢一时间都不知道高从哪个字开始挑毛病。人家怂也认了,夸也夸了,如果再咄咄逼人就显得爹味儿太浓重了。 最后只好无奈的说道:“好,我暂且相信你。” “真的真的,你绝对可以相信我的自控能力。”不二说完,把刚倒好的酒一口喝完,顺手又倒了一杯。 远在另一个大岛屿上的手冢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家伙的鬼话,在他喝掉第二杯的时候承诺会去机场接他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手冢确实将不二的话当做了可行的参考,在第二天早上公布出赛顺序的时候,连几个助理教练都吓了一跳。 手冢完全没有要有所保留的意思,将初中组排名前几位的高手全部派上了场。 双打二号是从集训时就被看好的特别组合——数据达人古室以及三年级的双打专业户西村浩。 西村站在发球线上,用余光朝手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着球场对面的两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外国人,说道:“古室,让我们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教练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就更不能辜负他了。”说完,西村高高的将球抛向空中,而他几乎和球同时起跳,在球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迅速的挥动球拍。 他的身高优势虽然不够明显,但是高于一般人的弹跳能力让他即便在面对高个子选手也能有不错的优势。而且在球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挥拍,能够很好的弥补下坠球造成的击球偏差,强力的挥拍和上半身转动发力,赋予了超高速的旋转和速度,高压式的发球,让球在触地时的反弹也比普通的发球要高很多。 第一球外角ace球,弹起来的球直接飞向了观众席。 就在其他人还在惊讶于西村的弹跳力和球的速度的时候,第二球也直接得分了。 对方的两个选手看着飞出去的球,互相说了些什么。在接第三球的时候,发球区的前卫在西村发球的时候就开始向后移动,似乎算准了球的落点,准备在球弹起来的时候就截住。 但是第三球的落点却在发球区的中间边线上,落地的时候直接向旁边弹了出去。 西村轻哼了一声,嘴角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西村那个家伙,在球拍碰触到球的同时改变了球的旋转。” “在那么高的地方,挥拍的动作应该非常显眼,对方大概根据他手腕旋转的角度和幅度判断了他的球的落点了。” “是啊,不过这种事对西村来说根本没有用。就是因为他太清楚那种发球的弱点,所以才故意暴露的那么明显。” “那个家伙一开始就来真的了。” “这正好符合教练的意思。”说话的人朝手冢看过去。手冢依旧一脸严肃,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虽然只是预选赛,但是能参加u17比赛的队伍也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对方借着对手对自己了解不足的优势,也很快保住的发球局。 古室并不擅长用发球来给对手制造压力。所以第三局的比赛并没有之前的两局结束的快。双方都在互相试探,每一球都打的很确实。 与西村相比,古室的球看起来都很平常,不够犀利,不够快速,也不够快速地分的标准。他主要在底线进行防守,每一球都像是被迫的回击。第三局以一球之差结束了。 “那个家伙看起来很平常嘛!” “只要压制住那个高个子的,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了。” 对方的选手略带轻视的看向古室,似乎觉着一局的试探就足够了。 “迪尔,迈克,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们两个不可以情轻敌。”对方的教练语气严肃的训斥道。他转过头看向手冢,心里对这个年轻的教练充满了好奇。他见识过这位世界冠军的厉害,现在更想见识一下,这位前职业选手到底能带出来怎样的队伍。 手冢坐在教练席上,轻轻瞟了一眼旁边的对手,淡淡的说道:“差不多可以了,那个叫迈克的选手的脚步很快,但是他的队友不太能跟的上他,你们可以利用时间差,让他们或被迫上网,懂我的意思。” “没问题。”西村应道。他拍了拍古室的肩膀。“该你表演了。” 古室开始将球打向靠近网前的边线上,迫使对方的后卫往前跑。由于来球的角度问题,对方没办法用直球打回去,只好将球打向西村所在的区域。站在网前的西村趁着对手都在两侧边线的时候,直接将球打在了中线上。 之后的两球几乎复刻了第一球的策略,但是当对方意识到掉进了策略陷阱的时候,古室和西村就已经改变了策略。他们两个采取了和对方一样的双上网的策略,对方一边后退一边把球挑高,但是,西村的回防速度非常快,弹跳力的优势让他的扣杀球也极具威力。 在之后的几局比赛,古室那不显眼的普通击球反而成了全场的主导,他打出的每一球都在脑子里经过了周密的计算,对方的动向,回球的球路,队友的动向和回球,如何给西村制造得分机会,每一个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作为队友的西村,只要考虑如何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就足够了。 古室就像是计算机的处理器,而西村就是执行的程序。第一场比赛以6:1的比分在欢呼声中结束了。 第二场比赛完全是技术上的碾压,6:0几乎没有悬念。 单打三号直接是中学生最强的白鸟松介以6:0结束了比赛。 然而,胜利者这边却并未显得有多快乐。 预选赛只有一场,赢了就确认进入小组赛。手冢对这场比赛信心十足,他不是自傲的人,但是对于必胜的比赛他有绝对的信心。三比零结束比赛,总共用时只有一个半小时。手冢一言未发,看不出任何情绪,其他看出端倪的队员们表情也并未显得有多开心。 队员离场之后,手冢来到体育馆外的的一处休息区,等待对方的教练走出来。 “我们又见面的,手冢先生。” “好久不见,迪克先生。”手冢的视线扫过眼前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略显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与之前见面相比,迪克先生明显更加的苍老了。 “恭喜你们赢了。”迪克尴尬的笑了笑。“或许你觉着我说这种话对你是一种侮辱。” “我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手冢语气平静,眼神里却充满了悲伤。“以前的您是一个很会为球员着想的教练,我还记得我和塞万提斯的那场比赛,您无疑是一个很称职的教练,可是这次是为什么呢?” “我虽然身为教练,但是有时候却身不由己。作为教练你是一个新人,但是教练和选手的立场是不一样的。或许以后你就会了解了。” “这样对你的队员负责吗?还是你的第一场比赛就在演戏。” “我跟你不一样,手冢先生。”迪克苦笑了一声。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一潭死水。“我能给他们带进世界杯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了,但是说到做到也是我的人生信条。再见了,祝你好运。” 迪克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沧桑的背影就像是在无声的诉说他难以抗拒的人生。 然而,胜利者这边却并未显得有多快乐。 手冢本想要说点儿什么,但一听不二的说辞,话还没出口就“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 不二见手冢的情绪如此简洁明了,马上抓住机会,继续说道:“其实只会因为吃惯了你做的东西,再吃餐厅里的食物总觉着差点意思。所以晚饭吃得很少,结果刚才饿了,就定了点儿外送,看到了店里推荐的新品就忍不住的想要试一下嘛。我发誓,只喝一杯,绝不多喝。” 不二这种软硬兼施的话似乎有了作用,手冢一时间都不知道高从哪个字开始挑毛病。人家怂也认了,夸也夸了,如果再咄咄逼人就显得爹味儿太浓重了。 最后只好无奈的说道:“好,我暂且相信你。” “真的真的,你绝对可以相信我的自控能力。”不二说完,把刚倒好的酒一口喝完,顺手又倒了一杯。 远在另一个大岛屿上的手冢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家伙的鬼话,在他喝掉第二杯的时候承诺会去机场接他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手冢确实将不二的话当做了可行的参考,在第二天早上公布出赛顺序的时候,连几个助理教练都吓了一跳。 手冢完全没有要有所保留的意思,将初中组排名前几位的高手全部派上了场。 双打二号是从集训时就被看好的特别组合——数据达人古室以及三年级的双打专业户西村浩。 西村站在发球线上,用余光朝手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着球场对面的两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外国人,说道:“古室,让我们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教练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就更不能辜负他了。”说完,西村高高的将球抛向空中,而他几乎和球同时起跳,在球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迅速的挥动球拍。 他的身高优势虽然不够明显,但是高于一般人的弹跳能力让他即便在面对高个子选手也能有不错的优势。而且在球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挥拍,能够很好的弥补下坠球造成的击球偏差,强力的挥拍和上半身转动发力,赋予了超高速的旋转和速度,高压式的发球,让球在触地时的反弹也比普通的发球要高很多。 第一球外角ace球,弹起来的球直接飞向了观众席。 就在其他人还在惊讶于西村的弹跳力和球的速度的时候,第二球也直接得分了。 对方的两个选手看着飞出去的球,互相说了些什么。在接第三球的时候,发球区的前卫在西村发球的时候就开始向后移动,似乎算准了球的落点,准备在球弹起来的时候就截住。 但是第三球的落点却在发球区的中间边线上,落地的时候直接向旁边弹了出去。 西村轻哼了一声,嘴角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西村那个家伙,在球拍碰触到球的同时改变了球的旋转。” “在那么高的地方,挥拍的动作应该非常显眼,对方大概根据他手腕旋转的角度和幅度判断了他的球的落点了。” “是啊,不过这种事对西村来说根本没有用。就是因为他太清楚那种发球的弱点,所以才故意暴露的那么明显。” “那个家伙一开始就来真的了。” “这正好符合教练的意思。”说话的人朝手冢看过去。手冢依旧一脸严肃,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虽然只是预选赛,但是能参加u17比赛的队伍也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对方借着对手对自己了解不足的优势,也很快保住的发球局。 古室并不擅长用发球来给对手制造压力。所以第三局的比赛并没有之前的两局结束的快。双方都在互相试探,每一球都打的很确实。 与西村相比,古室的球看起来都很平常,不够犀利,不够快速,也不够快速地分的标准。他主要在底线进行防守,每一球都像是被迫的回击。第三局以一球之差结束了。 “那个家伙看起来很平常嘛!” “只要压制住那个高个子的,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了。” 对方的选手略带轻视的看向古室,似乎觉着一局的试探就足够了。 “迪尔,迈克,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们两个不可以情轻敌。”对方的教练语气严肃的训斥道。他转过头看向手冢,心里对这个年轻的教练充满了好奇。他见识过这位世界冠军的厉害,现在更想见识一下,这位前职业选手到底能带出来怎样的队伍。 手冢坐在教练席上,轻轻瞟了一眼旁边的对手,淡淡的说道:“差不多可以了,那个叫迈克的选手的脚步很快,但是他的队友不太能跟的上他,你们可以利用时间差,让他们或被迫上网,懂我的意思。” “没问题。”西村应道。他拍了拍古室的肩膀。“该你表演了。” 古室开始将球打向靠近网前的边线上,迫使对方的后卫往前跑。由于来球的角度问题,对方没办法用直球打回去,只好将球打向西村所在的区域。站在网前的西村趁着对手都在两侧边线的时候,直接将球打在了中线上。 之后的两球几乎复刻了第一球的策略,但是当对方意识到掉进了策略陷阱的时候,古室和西村就已经改变了策略。他们两个采取了和对方一样的双上网的策略,对方一边后退一边把球挑高,但是,西村的回防速度非常快,弹跳力的优势让他的扣杀球也极具威力。 在之后的几局比赛,古室那不显眼的普通击球反而成了全场的主导,他打出的每一球都在脑子里经过了周密的计算,对方的动向,回球的球路,队友的动向和回球,如何给西村制造得分机会,每一个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作为队友的西村,只要考虑如何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就足够了。 古室就像是计算机的处理器,而西村就是执行的程序。第一场比赛以6:1的比分在欢呼声中结束了。 第二场比赛完全是技术上的碾压,6:0几乎没有悬念。 单打三号直接是中学生最强的白鸟松介以6:0结束了比赛。 然而,胜利者这边却并未显得有多快乐。 预选赛只有一场,赢了就确认进入小组赛。手冢对这场比赛信心十足,他不是自傲的人,但是对于必胜的比赛他有绝对的信心。三比零结束比赛,总共用时只有一个半小时。手冢一言未发,看不出任何情绪,其他看出端倪的队员们表情也并未显得有多开心。 队员离场之后,手冢来到体育馆外的的一处休息区,等待对方的教练走出来。 “我们又见面的,手冢先生。” “好久不见,迪克先生。”手冢的视线扫过眼前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略显诧异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与之前见面相比,迪克先生明显更加的苍老了。 “恭喜你们赢了。”迪克尴尬的笑了笑。“或许你觉着我说这种话对你是一种侮辱。” “我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手冢语气平静,眼神里却充满了悲伤。“以前的您是一个很会为球员着想的教练,我还记得我和塞万提斯的那场比赛,您无疑是一个很称职的教练,可是这次是为什么呢?” “我虽然身为教练,但是有时候却身不由己。作为教练你是一个新人,但是教练和选手的立场是不一样的。或许以后你就会了解了。” “这样对你的队员负责吗?还是你的第一场比赛就在演戏。” “我跟你不一样,手冢先生。”迪克苦笑了一声。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一潭死水。“我能给他们带进世界杯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了,但是说到做到也是我的人生信条。再见了,祝你好运。” 迪克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沧桑的背影就像是在无声的诉说他难以抗拒的人生。 那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二,嘴角一歪,扯出一抹狡诈的笑容。 不二有一种应景的仪式感。东京正值冬春交接的时节,天还比较冷。但不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高领衫,套了一件灰蓝色的衬衫,最外层是一件灰黑色的格子西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成熟的时装达人。他拖着行李箱和鼓鼓囊囊的网球包在阴雨绵绵的闷热天气里下了飞机。 他一下飞机就把手机开机,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手冢发来的短信。 ——“抱歉,周助,临时有会议,不能去接你了。下面附上地址。” 不二看了一眼地址,还是自己多年前比赛的地方。他感叹着时光飞快,决定在去会场之前随便逛一逛。 正值澳洲的旅游季节,大街上的人比平时多很多。作为一个摄影师的基本素养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不能闲下来。 u17世界杯也吸引了全世界不少的网球同好。也有不少俱乐部想要挖掘有潜质的新人而来到这里观赛。大街上关于u17世界杯的宣传铺天盖地,宛如小一号的澳网。 不二逛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处公园休息。公园距离会场不算太远,是一个被绿树环绕的运动公园。几个拿着网球拍的孩子从不二面前的小路上跑过,那些欢快的表情唤起了不二关于往事的一些回忆。 想着想着,不二突然想起来在这座公园附近有一家日本人开的运动用品店。曾经来比赛的时候他去过几回。不二带着怀旧的心情站起身,跟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家店。 店铺的门面不大,只是一间普通的小店,店主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大叔,曾经是职业的穿线师,据说在这里比赛的不少职业选手也会来这里找他穿线。 不二走进店里,在门口四下张望,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理货,却没有看到大叔。 年轻人察觉到门口有来客,便站起身,很熟练的说道:“欢迎光临,有什么能够用帮您。” “您好,我来找尾田先生。” 年轻人轻轻眨了眨眼,笑容可掬。“哦?找爸爸啊,他出门进货去了,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是这样啊,那我一会儿再来。”不二说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要往外走。 这时候,几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一样的人互相推搡着冲进了店里,其中一个还撞在了不二身上。 不二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的踉跄的退了一步,而肇事者不仅没道歉,反而回头瞪了不二一眼,用外语骂了一句脏话。 不二摇了摇头,懒得跟这种人计较,迈开步子走下台阶。但是还没等他迈出两步,身后的店里就响起了争吵的声音。 最先出现的是一个粗重且暴躁的怒吼,随即是一阵骚乱和怒骂。然后在稀里哗啦之后是店主儿子的声音。不二闻声回头,看到收银台附近的货品散落一地,刚才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人正拽着店主儿子的衣领,想要把他往收银台外拖,拳头举在半空中,似乎随时准备砸下去。 店主的儿子表情痛苦,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他的嘴微微张开,极力的渴求着空气,他的双脚已经悬空,肋骨压在收银台的边缘,脸色开始变成青紫色。 不二把包裹放在门口,不声不响的走了进去,他伸手抓住那人拽着衣领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囊麻烦你把手放开吗?再抓下去他就窒息了。” “哈?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人压根没把不二放在眼里,他扬着下巴俯视着不二,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不二笑眯眯的看着那人,慢慢的用力,直到那人“啊”的一声松开了胳膊。老板的儿子跌进收银台里,劫后余生一般大口的喘着气。 那人的身高比不二高出一个头,体型也健壮许多,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不二,待到胳膊上的麻痛感消失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死死的盯着不二,骂骂咧咧的喊道:“小矮子,看起来你也想和这个家伙一起挨揍啊。” 他虽然嘴上叫嚣着,但是并没有像刚才一样鲁莽的挥动拳头。不二刚才的举动虽然看起来只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但是力道和用力的方式完全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和文弱。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不二转过头问店主的儿子。 那个年轻人满脸怒气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二点点头,转身对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说道:“买东西给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欠债不还人家不卖你东西也很正常,这么一点事情连小学生都懂懂。” “小爷我在这条街上买东西还没有被谁逼着要过钱。我开心了就给,不开心就不给。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要钱。”那人咧嘴一笑,他想伸手去拿散在收银台上的几罐网球,但刚伸出手就又被不二制止了。 不二的视线没有从那个傲慢的高个子身上移开,对店主的儿子说道:“报警了吗?” 店主的儿子摇了摇头。“报警也是没用的,警察对未成年人束手无策。而且他们只是闹事,就连送少管所的资格都没有。” “哼,小子,知道了,你找警察来也是没用的。” 不二见过这种会钻法律漏洞的未成年,他们有头脑,诉诸暴力的程度很轻,桩桩件件闹出的事情都不算很大,但是累积起来却相当惊人。他们将未成年人保护法当做一种护身符,在靠近犯罪的边缘疯狂的试探,但始终都不越界。他们只会带来细小的伤害,但会积少成多。就像校园中的语言暴力,看似是在开玩笑,但是对一个敏感的青少年来说,每一句不知轻重的嘲笑都会成为正在萌芽的创伤。 不二轻轻抬了抬眼皮,语气变得冷淡了许多。“既然你不付钱的话,那这些球你还是不要拿走了。” “怎么,你想多管闲事?”那个高个子的愤怒渐渐爬上了眉梢。他盯着不二看了一会,旁边的一个跟班轻轻拍了拍他,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才转过头看向门口,看到了门口的网球包。 “你也打网球?”他问道。 不二哼笑了一声:“算是。” “既然你这么爱管闲事,不如我们就来比一场,如果我赢了,以后我在这家店就可以随便拿东西用。怎么样。” “这家店可不是我的,我可没有资格拿别人的东西跟你做赌注。”不二摇了摇头。但是他也不想就此放过这几个闹事的家伙。他扫了一眼对方,继续说道:“不过我倒不拒绝比赛。这几桶球算我的,如果你赢了这个店里现在所有的球都归你,钱我付,如果你要是输了,以后就不准再踏进这家店里。” 那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二,嘴角一歪,扯出一抹狡诈的笑容。“好啊。你可不要后悔。” 那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二,嘴角一歪,扯出一抹狡诈的笑容。 不二有一种应景的仪式感。东京正值冬春交接的时节,天还比较冷。但不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高领衫,套了一件灰蓝色的衬衫,最外层是一件灰黑色的格子西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成熟的时装达人。他拖着行李箱和鼓鼓囊囊的网球包在阴雨绵绵的闷热天气里下了飞机。 他一下飞机就把手机开机,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手冢发来的短信。 ——“抱歉,周助,临时有会议,不能去接你了。下面附上地址。” 不二看了一眼地址,还是自己多年前比赛的地方。他感叹着时光飞快,决定在去会场之前随便逛一逛。 正值澳洲的旅游季节,大街上的人比平时多很多。作为一个摄影师的基本素养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不能闲下来。 u17世界杯也吸引了全世界不少的网球同好。也有不少俱乐部想要挖掘有潜质的新人而来到这里观赛。大街上关于u17世界杯的宣传铺天盖地,宛如小一号的澳网。 不二逛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处公园休息。公园距离会场不算太远,是一个被绿树环绕的运动公园。几个拿着网球拍的孩子从不二面前的小路上跑过,那些欢快的表情唤起了不二关于往事的一些回忆。 想着想着,不二突然想起来在这座公园附近有一家日本人开的运动用品店。曾经来比赛的时候他去过几回。不二带着怀旧的心情站起身,跟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家店。 店铺的门面不大,只是一间普通的小店,店主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大叔,曾经是职业的穿线师,据说在这里比赛的不少职业选手也会来这里找他穿线。 不二走进店里,在门口四下张望,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理货,却没有看到大叔。 年轻人察觉到门口有来客,便站起身,很熟练的说道:“欢迎光临,有什么能够用帮您。” “您好,我来找尾田先生。” 年轻人轻轻眨了眨眼,笑容可掬。“哦?找爸爸啊,他出门进货去了,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是这样啊,那我一会儿再来。”不二说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要往外走。 这时候,几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一样的人互相推搡着冲进了店里,其中一个还撞在了不二身上。 不二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的踉跄的退了一步,而肇事者不仅没道歉,反而回头瞪了不二一眼,用外语骂了一句脏话。 不二摇了摇头,懒得跟这种人计较,迈开步子走下台阶。但是还没等他迈出两步,身后的店里就响起了争吵的声音。 最先出现的是一个粗重且暴躁的怒吼,随即是一阵骚乱和怒骂。然后在稀里哗啦之后是店主儿子的声音。不二闻声回头,看到收银台附近的货品散落一地,刚才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人正拽着店主儿子的衣领,想要把他往收银台外拖,拳头举在半空中,似乎随时准备砸下去。 店主的儿子表情痛苦,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他的嘴微微张开,极力的渴求着空气,他的双脚已经悬空,肋骨压在收银台的边缘,脸色开始变成青紫色。 不二把包裹放在门口,不声不响的走了进去,他伸手抓住那人拽着衣领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囊麻烦你把手放开吗?再抓下去他就窒息了。” “哈?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人压根没把不二放在眼里,他扬着下巴俯视着不二,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不二笑眯眯的看着那人,慢慢的用力,直到那人“啊”的一声松开了胳膊。老板的儿子跌进收银台里,劫后余生一般大口的喘着气。 那人的身高比不二高出一个头,体型也健壮许多,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不二,待到胳膊上的麻痛感消失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死死的盯着不二,骂骂咧咧的喊道:“小矮子,看起来你也想和这个家伙一起挨揍啊。” 他虽然嘴上叫嚣着,但是并没有像刚才一样鲁莽的挥动拳头。不二刚才的举动虽然看起来只是将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但是力道和用力的方式完全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和文弱。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不二转过头问店主的儿子。 那个年轻人满脸怒气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二点点头,转身对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说道:“买东西给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欠债不还人家不卖你东西也很正常,这么一点事情连小学生都懂懂。” “小爷我在这条街上买东西还没有被谁逼着要过钱。我开心了就给,不开心就不给。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要钱。”那人咧嘴一笑,他想伸手去拿散在收银台上的几罐网球,但刚伸出手就又被不二制止了。 不二的视线没有从那个傲慢的高个子身上移开,对店主的儿子说道:“报警了吗?” 店主的儿子摇了摇头。“报警也是没用的,警察对未成年人束手无策。而且他们只是闹事,就连送少管所的资格都没有。” “哼,小子,知道了,你找警察来也是没用的。” 不二见过这种会钻法律漏洞的未成年,他们有头脑,诉诸暴力的程度很轻,桩桩件件闹出的事情都不算很大,但是累积起来却相当惊人。他们将未成年人保护法当做一种护身符,在靠近犯罪的边缘疯狂的试探,但始终都不越界。他们只会带来细小的伤害,但会积少成多。就像校园中的语言暴力,看似是在开玩笑,但是对一个敏感的青少年来说,每一句不知轻重的嘲笑都会成为正在萌芽的创伤。 不二轻轻抬了抬眼皮,语气变得冷淡了许多。“既然你不付钱的话,那这些球你还是不要拿走了。” “怎么,你想多管闲事?”那个高个子的愤怒渐渐爬上了眉梢。他盯着不二看了一会,旁边的一个跟班轻轻拍了拍他,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才转过头看向门口,看到了门口的网球包。 “你也打网球?”他问道。 不二哼笑了一声:“算是。” “既然你这么爱管闲事,不如我们就来比一场,如果我赢了,以后我在这家店就可以随便拿东西用。怎么样。” “这家店可不是我的,我可没有资格拿别人的东西跟你做赌注。”不二摇了摇头。但是他也不想就此放过这几个闹事的家伙。他扫了一眼对方,继续说道:“不过我倒不拒绝比赛。这几桶球算我的,如果你赢了这个店里现在所有的球都归你,钱我付,如果你要是输了,以后就不准再踏进这家店里。” 那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不二,嘴角一歪,扯出一抹狡诈的笑容。“好啊。你可不要后悔。” “那就请好好加油吧。” 不二跟店主的儿子借了地方换了一身运动服。他走出屋子,店主的儿子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说道:“我很感谢您帮我,不二先生。但是我想要不还是算了。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厉害。他是目前澳洲青少年网球最强的球员,而且还是代表队里的成员。” “u17代表队吗?真是怀念啊。”不二轻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 “可是” “没有素质的球员,偶尔也需要教育一下。”不二背起球包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偶尔也想看看现在国外的青少年网球到底有多厉害。” 不二正在球场边做热身。那人从旁边走了过来。“喂,多管闲事的,你叫什么名字?” 不二抬起头看着他,对他如此不礼貌的言行感到不快,但他并没有直白的表示出来,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听说你是u17代表队的。” “是啊。”那人看着不二。“看你的样子倒也不像什么职业选手。事先说好,我可是未来的职业新星,是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输给你这种业余的家伙的。” “那就请好好加油。” 即便是挑衅,不二也能保持非常优雅的风度,让对方不仅得接受他的阴阳怪气,还得将怒气吞回肚子里。 球场外,那几个混混们高喊着替自己的老大加油,店主的儿子孤零零的站在另一边,一脸的担忧。 对方把球扔给不二,喊道:“既然你是外国人,我就暂且让你先发球好了,省的被别人说我欺负外国佬。” “那个真是谢谢承让了。”不二也没客气,站好了位置准备发球。 第一球落进对方的发球区。那人快速的跑上前,轻松的将球打了回去。“你这是什么发球啊。这样子算是发球吗?” 不二没有理会,他毫不费力的追上来球,也轻松的打出了回击。 不二习惯在最开始的时候让几球试探一下对手的底细。从一开始他就采用防守的态势,没有主动进攻,每一球都打的很确实也很刁钻,他慢条斯理的打到30:30,既没有让对手占优势,自己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但是他并不急于马上得分,对方似乎也在试探。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底线抽球之后,不二开始更换了策略。他故意把球压低,迫使对方不得不在中场把球挑高。不二不紧不慢的往前跑了几步,做出要打扣杀球的姿势。对方见状迅速往底线退去,准备接球。然而,不二只是轻轻的跳起,落地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打了一个斜线对角球。 不二的时间差控制的恰到好处,对方几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球飞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 对方骂了一句垃圾话。但并没有显得有多焦躁。 第二局对方发球,第一球的球速和力量着实让不二吃惊了一下。 “嘿,不愧是老大,完美的袋鼠跳。” “闭嘴,混蛋……谁是袋鼠跳。” 不二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 “混蛋你笑什么?”那人朝球场大吼。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二收起了笑容,眼里的笑容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不过你的打球还真是不错。” “那么,就趁着现在再送你一球好了。”那人高高的将球抛向空中,这一球的球速和力量包括落点都和之前几乎一样。不二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不二稍微提高了嗓音,冲对方喊道。 “克里斯蒂安·门迪……”那人说话的同时发出第三球。“这是即将要打败你的人的名字。” 但这一次不二并没有像上两次一样一动没动。他在对方击球的时候就开始移动脚步。 球还是像刚才一样高高弹起,划过的路线确实很像袋鼠跳起来的样子。不二利用冲刺跑的力量跳了起来,在球上升的时候用拍面使劲儿将球往下压,或许是距离没有控制好,球撞在了球网上。 克里斯蒂安嘴角一歪,露出一脸得意的笑。 不二看了一眼球网,转身回到了接球区。他微微移动脚步,稍微站的靠前了一点。他把球拍松开又握紧,试着让有些酥麻的胳膊稍微放松一下。 克里斯蒂安的球的重量确实和他本人的体型相匹配。 最后一球还是同样的发球。不二采取了和刚才一样的战术,但这一次他并不单单只是跳起来,他侧身面对着来球,双手正手持拍,拍面微微向下,把球尽量往下压。 这一次球擦着球网轻轻弹了一下,落在了对方的前场,滚到了一边。 “呀!运气真好。”不二轻轻一笑,转身回到了底线。 球场外的几个门外汉顺着不二的话在那议论纷纷。但是克里斯蒂安的表情却与那些人都不太一样。 他清楚的看到了不二整个击球动作,也意识到不二之前的那一球之所以会下网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熟悉他的球的力量而已。 “你这家伙是故意瞄准网子打的?”克里斯蒂安问道。 “怎么可能。”不二说:“只是巧合而已。” 克里斯蒂安将信将疑,但下一球的落点还是在网上。这一次他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晚了一步。 “这家伙的球感不是一般的好。他的控球力太厉害了,甚至连力道都能控制的恰到好处。”克里斯蒂安心想。 不二现在已经找到了破解他发球的方法。如果任由对方把球打到网上,他将会很被动,自己的发球局很容易保不住。 克里斯蒂安在心里盘算了片刻,依旧保持了之前的发球方式,只是这一次他采取了发球上网的策略。 但是这一次不二改变了球路,他没有将球再打向球网,熟悉了对方的力道之后他对自己的控球力有了自信,他不擅长借力打力,但卸掉对方的力量却是他的强项。他改变了击球方向,球飞到了克里斯蒂安空出去的左半场。 克里斯蒂安反应也很迅速,他快速转身去救球,把球打向不二的身后,不二退了两步,还了一个高吊球。 克里斯蒂安抓住机会,利用身高优势将球大力的向下压。但是还没等他落地,球已经在他身后的底线落了下来。 “那是什么?那家伙直接将扣杀球打回去了” “我我不会眼花了” 克里斯蒂安也被吓了一跳。他头一回见到过有人这样打球。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群逐渐扩大,场外的议论声传到了球场内。有人认出了克里斯蒂安,这让他开始有了些压力。 他是现役的澳洲代表队球员,是即将要进军职业网坛的新秀。如果在这个地方打输就太丢人了。而且在他的预期里自己应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才对。 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轻视眼前的这个小个子了。 他的大脑在无声的警告他,这个笑眯眯的家伙或许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在不二和克里斯蒂安僵持的这段时间里,一个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球场外,惊讶于双方的球技的围观人群里,没人注意到他。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远离人群的树下,看着不二的方向,眼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就请好好加油吧。” 不二跟店主的儿子借了地方换了一身运动服。他走出屋子,店主的儿子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说道:“我很感谢您帮我,不二先生。但是我想要不还是算了。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厉害。他是目前澳洲青少年网球最强的球员,而且还是代表队里的成员。” “u17代表队吗?真是怀念啊。”不二轻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 “可是” “没有素质的球员,偶尔也需要教育一下。”不二背起球包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偶尔也想看看现在国外的青少年网球到底有多厉害。” 不二正在球场边做热身。那人从旁边走了过来。“喂,多管闲事的,你叫什么名字?” 不二抬起头看着他,对他如此不礼貌的言行感到不快,但他并没有直白的表示出来,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听说你是u17代表队的。” “是啊。”那人看着不二。“看你的样子倒也不像什么职业选手。事先说好,我可是未来的职业新星,是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输给你这种业余的家伙的。” “那就请好好加油。” 即便是挑衅,不二也能保持非常优雅的风度,让对方不仅得接受他的阴阳怪气,还得将怒气吞回肚子里。 球场外,那几个混混们高喊着替自己的老大加油,店主的儿子孤零零的站在另一边,一脸的担忧。 对方把球扔给不二,喊道:“既然你是外国人,我就暂且让你先发球好了,省的被别人说我欺负外国佬。” “那个真是谢谢承让了。”不二也没客气,站好了位置准备发球。 第一球落进对方的发球区。那人快速的跑上前,轻松的将球打了回去。“你这是什么发球啊。这样子算是发球吗?” 不二没有理会,他毫不费力的追上来球,也轻松的打出了回击。 不二习惯在最开始的时候让几球试探一下对手的底细。从一开始他就采用防守的态势,没有主动进攻,每一球都打的很确实也很刁钻,他慢条斯理的打到30:30,既没有让对手占优势,自己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但是他并不急于马上得分,对方似乎也在试探。持续了一段时间的底线抽球之后,不二开始更换了策略。他故意把球压低,迫使对方不得不在中场把球挑高。不二不紧不慢的往前跑了几步,做出要打扣杀球的姿势。对方见状迅速往底线退去,准备接球。然而,不二只是轻轻的跳起,落地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打了一个斜线对角球。 不二的时间差控制的恰到好处,对方几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球飞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 对方骂了一句垃圾话。但并没有显得有多焦躁。 第二局对方发球,第一球的球速和力量着实让不二吃惊了一下。 “嘿,不愧是老大,完美的袋鼠跳。” “闭嘴,混蛋……谁是袋鼠跳。” 不二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 “混蛋你笑什么?”那人朝球场大吼。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二收起了笑容,眼里的笑容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不过你的打球还真是不错。” “那么,就趁着现在再送你一球好了。”那人高高的将球抛向空中,这一球的球速和力量包括落点都和之前几乎一样。不二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不二稍微提高了嗓音,冲对方喊道。 “克里斯蒂安·门迪……”那人说话的同时发出第三球。“这是即将要打败你的人的名字。” 但这一次不二并没有像上两次一样一动没动。他在对方击球的时候就开始移动脚步。 球还是像刚才一样高高弹起,划过的路线确实很像袋鼠跳起来的样子。不二利用冲刺跑的力量跳了起来,在球上升的时候用拍面使劲儿将球往下压,或许是距离没有控制好,球撞在了球网上。 克里斯蒂安嘴角一歪,露出一脸得意的笑。 不二看了一眼球网,转身回到了接球区。他微微移动脚步,稍微站的靠前了一点。他把球拍松开又握紧,试着让有些酥麻的胳膊稍微放松一下。 克里斯蒂安的球的重量确实和他本人的体型相匹配。 最后一球还是同样的发球。不二采取了和刚才一样的战术,但这一次他并不单单只是跳起来,他侧身面对着来球,双手正手持拍,拍面微微向下,把球尽量往下压。 这一次球擦着球网轻轻弹了一下,落在了对方的前场,滚到了一边。 “呀!运气真好。”不二轻轻一笑,转身回到了底线。 球场外的几个门外汉顺着不二的话在那议论纷纷。但是克里斯蒂安的表情却与那些人都不太一样。 他清楚的看到了不二整个击球动作,也意识到不二之前的那一球之所以会下网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熟悉他的球的力量而已。 “你这家伙是故意瞄准网子打的?”克里斯蒂安问道。 “怎么可能。”不二说:“只是巧合而已。” 克里斯蒂安将信将疑,但下一球的落点还是在网上。这一次他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晚了一步。 “这家伙的球感不是一般的好。他的控球力太厉害了,甚至连力道都能控制的恰到好处。”克里斯蒂安心想。 不二现在已经找到了破解他发球的方法。如果任由对方把球打到网上,他将会很被动,自己的发球局很容易保不住。 克里斯蒂安在心里盘算了片刻,依旧保持了之前的发球方式,只是这一次他采取了发球上网的策略。 但是这一次不二改变了球路,他没有将球再打向球网,熟悉了对方的力道之后他对自己的控球力有了自信,他不擅长借力打力,但卸掉对方的力量却是他的强项。他改变了击球方向,球飞到了克里斯蒂安空出去的左半场。 克里斯蒂安反应也很迅速,他快速转身去救球,把球打向不二的身后,不二退了两步,还了一个高吊球。 克里斯蒂安抓住机会,利用身高优势将球大力的向下压。但是还没等他落地,球已经在他身后的底线落了下来。 “那是什么?那家伙直接将扣杀球打回去了” “我我不会眼花了” 克里斯蒂安也被吓了一跳。他头一回见到过有人这样打球。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群逐渐扩大,场外的议论声传到了球场内。有人认出了克里斯蒂安,这让他开始有了些压力。 他是现役的澳洲代表队球员,是即将要进军职业网坛的新秀。如果在这个地方打输就太丢人了。而且在他的预期里自己应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才对。 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轻视眼前的这个小个子了。 他的大脑在无声的警告他,这个笑眯眯的家伙或许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在不二和克里斯蒂安僵持的这段时间里,一个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球场外,惊讶于双方的球技的围观人群里,没人注意到他。他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远离人群的树下,看着不二的方向,眼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二学长还是一样的狡猾啊。” 不二慢条斯理的走回后场。一抬头便注意到了场外的人影,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 克里斯蒂安注意到了不二的表情变化。他以为不二那是对场外越来越多的观众感到开心。 “这个人来疯。”他在心里想。克里斯蒂安利用发球优势,终于赢下了第二局。 在澳洲的青少年网球界,克里斯蒂安可谓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他是一名天赋优异的网球选手,常年立于澳洲青少年网球界的顶点。有不少人认为他将会是改变澳洲网坛的人。但是他的个性却难以让人愿意跟他有所牵连。 所以,大部分人都愿意当一个旁观者,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一些还看得过去的支持。他们很清克里斯蒂安的实力,反而对能和他僵持的不二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不二把球握在手里,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朝场外看了一会儿才准备发球。他先是用低空发球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之后在众人的惊叹声之余换成了普通的发球。球飞过球网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网前,一副要准备进攻的姿态。 克里斯蒂安想要采取攻势,但不二打的球又深又低,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底线。场外的唏嘘声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这让他感觉很憋屈。他试图寻找机会上网。终于几个回合的拉扯之后,他得到了机会。 克里斯蒂安使劲儿的把球往上抬,在牺牲控球的情况下抬到最高。球飞向了不二的反方向。 不二往后退了两步,勉强接住了球。克里斯蒂安趁着这个时候迅速的往前跑。但是不二看似勉强的回球却分毫不差的落在了他的前脚脚边。他急忙用拍子去挡,但球还是下了网。 克里斯蒂安扯着嘴角瞪了一眼不二,转身回到了接球区。但他的心里开始嘀咕起来。不二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可以算准了才打的,他没办法确定。他承认不二的水平的确很高,高过了迄今为止他遇到的所有选手。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精准的控球,让他觉着泰国不可思议。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不二采用低空发球,克里斯蒂安也不是酒囊饭袋,他早已经在心里默默的分析不二发球的球路,利用自己身体高大,防守范围广的优势,将那颗会消失的发球打了回去。 不二看到球被打了回来,迅速调整姿态。他看到克里斯蒂安已经往网前跑,于是临时改变击球方向,把球打到了对手的反方向。 克里斯蒂安跨了一大步接到了球。 不二看着来球的旋转方向,摆好了击球的姿势,球拍接到了球,同时给了球与刚才相同的旋转和力量。球在距离克里斯蒂安一步之遥的地方落了地,迅速向场外滑了出去。 “什么?”克里斯蒂安难以置信的盯着球,盯了好一会儿才吃惊的看向不二。 不二轻哼了一声。“四十比零喽。”然后转身回到了发球线上。 不二又采取了同样的进攻方式,在克里斯蒂安还没有发现原因的时候迅速拿下一分。保住了发球局。 克里斯蒂安怀着疑问打出了自己的发球,这一次不二还是采取了进攻的方式,与前两局的试探性防守完全不同,回球犀利又干脆。 “不二学长还是一样的狡猾啊。”越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好久不见,手冢部长。” “好久不见,越前。”手冢转过头看向他。“虽然稍微晚了些,但恭喜你赢得了冠军。” “谢谢。”越前有些害羞的压了压帽檐。 手冢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看不二的比赛,但余光还时不时的看向越前。 越前虽然也在看不二的比赛,但是看起来却心不在焉。他虽然话很少,但是情绪却容易挂在脸上。 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刚过二十岁的孩子,虽然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但不见得在情绪上和思考上能够毫无破绽。他的性格不算太活泼,有什么心事也总是愿意闷在心里,如果在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他就会变得迷茫。而了解天他性格的手冢总是会成为他的指路人。 “越前。”手冢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嗯?当然是来闲逛的。”越前抬起头看着手冢。“这种时候,澳洲不是正好适合旅游吗?” 手冢垂眸看着越前,自己的这位学弟在口是心非的时候敷衍的态度根本掩饰不住。或许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手冢一眼就能够判断出他是不是藏着心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下个礼拜还有比赛,虽然赛事的级别不算高,但是也没有到你可以随便敷衍的程度。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美国训练吗?” 越前垂下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手冢也没有急于寻求一个答案,他不言不语,一边看着不二的比赛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越前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千里迢迢的从美国来到澳洲根本就不是来闲逛的。比赛前的训练让他感到疲惫。并非是训练太过单调,太过辛苦,而是他自己面对网球的心态变得疲惫。曾经有一场比赛让他始终耿耿于怀。如果不能打败那个人,他就始终没有办法把自己得到的那些冠军当成一种荣耀。 曾经他的网球只是为了打败自己的父亲而存在,却忽略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高手。直到手冢让他见识到了崭新的世界,让他开始对网球这项运动充满斗志。 网球的乐趣,网球的精神,不屈的意志与责任,他都一点一滴的从自己的这位学长身上切实的感受到了。越前南次郎给了他网球,手冢带他见识到了网球的世界。父亲还没有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在手冢的身上提前学到了。 “越前。”手冢突然说道:“我记得你在u17日本代表队的时候和不二打了一场比赛对吗?” “是。” “你当时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越前歪着头,思考手冢话里的意思。思考了片刻,他还是说了一句:“不二学长变得更强了。” “是和你们没有打完的那场比赛的时候相比吗?” “不是,比全国大赛的时候还要强。不二学长的球风完全改变了,我当时确实吓了一跳,而且也赢的相当困难。” “你们两个人的那场校内练习赛,老实说不二并没有认真打。他是那种遇强则强的类型,你的追赶让他有了一点儿斗志,当初之所以让你们两个打练习赛,第一个原因是训练方式的选择,第二个原因是我想看一看,你们两个人到底谁的潜力更大。不过以那个时候的标注你来看,不二当时的实力是在你之上的。” 越前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在心里承认手冢的话没有错,但还是嘴硬的调侃道:“难道不是队长你自己加了滤镜吗?” “嗯?”手冢没有明白越前的意思,他愣了两秒才弄懂这个臭小子又开始不着调了。“不管我加不加滤镜,这就是事实。” “队长,你没有否认。” “随你怎么想。”手冢抱着双臂,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个时候,不二和克里斯蒂安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不二没有一丝想要打防守反击的姿态,他积极的上网抢攻,打出的每一球都相当具有攻击性。 “我刚才说你们两个人有一点儿相似之处,并非是指性格和球风,而是指你们在对待网球的态度上。”手冢说:“你虽然有所改变,在一段时间内燃起了斗志,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旦察觉周围没有了值得一战的高手,你就会变得懒散。你和不二一样,都需要高手来当做你们的兴奋剂。只有察觉到自己无法轻松获胜的时候,你们才开始认真起来。但是越前你要明白,不管对手是谁,比赛是什么级别,哪怕是一场普通的练习比赛,都可能有需要你审视自己的时候存在。人都会有瓶颈,如果你觉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没有进步,没有遇到感兴趣的对手,就放松了心态。是很容易失败的。网球的世界不是框架游戏,没有绝对的压制,它虽然也是一个金字塔,但它是流动的,是有绝对的胜负之分的。即便是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一个网球选手也要懂得自己去想办法进步,比赛会让人进步更快,但认真对待练习会让人进步的更平稳。” “所以,队长你是拒绝跟我比赛了对吗?” “我很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高手值得你去认真应对。如果不能专注眼前的对手而去想其他的事情就没办法赢得比赛。”手冢抬起视线,示意越前看球场。 不二和克里斯蒂安的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不二5:3领先,第九局打到了15:40不二拿到了赛末点。 克里斯蒂安越来越焦躁,从很长一段时间开始,他就因为越来越多的观众而变得焦躁不安。他开始害怕自己输球,而没有办法专心的应对比赛。不二强势的球风所带来的压迫感与他内心的担忧旗鼓相当。 即便不二不采取攻势,克里斯蒂安也频频失误。 “对于这位澳洲的网球选手来说,不二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路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就太晚了。” 克里斯蒂安后悔自己当初太过轻视眼前的这个小个子。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家伙的实力远远地超过现役的很多职业为选手。 比赛结束了,不二用葵吹雪结束了比赛。落地后的高高的弹起,朝着场外的大树飞了过去。但是,这一次手冢并没有去接那一颗球,而是微微偏过头,任由它打在了越前的帽檐上。 球弹到了越前的手里。 “不二学长还是一样的狡猾啊。” 不二慢条斯理的走回后场。一抬头便注意到了场外的人影,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 克里斯蒂安注意到了不二的表情变化。他以为不二那是对场外越来越多的观众感到开心。 “这个人来疯。”他在心里想。克里斯蒂安利用发球优势,终于赢下了第二局。 在澳洲的青少年网球界,克里斯蒂安可谓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他是一名天赋优异的网球选手,常年立于澳洲青少年网球界的顶点。有不少人认为他将会是改变澳洲网坛的人。但是他的个性却难以让人愿意跟他有所牵连。 所以,大部分人都愿意当一个旁观者,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一些还看得过去的支持。他们很清克里斯蒂安的实力,反而对能和他僵持的不二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不二把球握在手里,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朝场外看了一会儿才准备发球。他先是用低空发球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之后在众人的惊叹声之余换成了普通的发球。球飞过球网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网前,一副要准备进攻的姿态。 克里斯蒂安想要采取攻势,但不二打的球又深又低,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底线。场外的唏嘘声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这让他感觉很憋屈。他试图寻找机会上网。终于几个回合的拉扯之后,他得到了机会。 克里斯蒂安使劲儿的把球往上抬,在牺牲控球的情况下抬到最高。球飞向了不二的反方向。 不二往后退了两步,勉强接住了球。克里斯蒂安趁着这个时候迅速的往前跑。但是不二看似勉强的回球却分毫不差的落在了他的前脚脚边。他急忙用拍子去挡,但球还是下了网。 克里斯蒂安扯着嘴角瞪了一眼不二,转身回到了接球区。但他的心里开始嘀咕起来。不二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可以算准了才打的,他没办法确定。他承认不二的水平的确很高,高过了迄今为止他遇到的所有选手。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精准的控球,让他觉着泰国不可思议。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不二采用低空发球,克里斯蒂安也不是酒囊饭袋,他早已经在心里默默的分析不二发球的球路,利用自己身体高大,防守范围广的优势,将那颗会消失的发球打了回去。 不二看到球被打了回来,迅速调整姿态。他看到克里斯蒂安已经往网前跑,于是临时改变击球方向,把球打到了对手的反方向。 克里斯蒂安跨了一大步接到了球。 不二看着来球的旋转方向,摆好了击球的姿势,球拍接到了球,同时给了球与刚才相同的旋转和力量。球在距离克里斯蒂安一步之遥的地方落了地,迅速向场外滑了出去。 “什么?”克里斯蒂安难以置信的盯着球,盯了好一会儿才吃惊的看向不二。 不二轻哼了一声。“四十比零喽。”然后转身回到了发球线上。 不二又采取了同样的进攻方式,在克里斯蒂安还没有发现原因的时候迅速拿下一分。保住了发球局。 克里斯蒂安怀着疑问打出了自己的发球,这一次不二还是采取了进攻的方式,与前两局的试探性防守完全不同,回球犀利又干脆。 “不二学长还是一样的狡猾啊。”越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好久不见,手冢部长。” “好久不见,越前。”手冢转过头看向他。“虽然稍微晚了些,但恭喜你赢得了冠军。” “谢谢。”越前有些害羞的压了压帽檐。 手冢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看不二的比赛,但余光还时不时的看向越前。 越前虽然也在看不二的比赛,但是看起来却心不在焉。他虽然话很少,但是情绪却容易挂在脸上。 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刚过二十岁的孩子,虽然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但不见得在情绪上和思考上能够毫无破绽。他的性格不算太活泼,有什么心事也总是愿意闷在心里,如果在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他就会变得迷茫。而了解天他性格的手冢总是会成为他的指路人。 “越前。”手冢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嗯?当然是来闲逛的。”越前抬起头看着手冢。“这种时候,澳洲不是正好适合旅游吗?” 手冢垂眸看着越前,自己的这位学弟在口是心非的时候敷衍的态度根本掩饰不住。或许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手冢一眼就能够判断出他是不是藏着心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下个礼拜还有比赛,虽然赛事的级别不算高,但是也没有到你可以随便敷衍的程度。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美国训练吗?” 越前垂下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手冢也没有急于寻求一个答案,他不言不语,一边看着不二的比赛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越前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千里迢迢的从美国来到澳洲根本就不是来闲逛的。比赛前的训练让他感到疲惫。并非是训练太过单调,太过辛苦,而是他自己面对网球的心态变得疲惫。曾经有一场比赛让他始终耿耿于怀。如果不能打败那个人,他就始终没有办法把自己得到的那些冠军当成一种荣耀。 曾经他的网球只是为了打败自己的父亲而存在,却忽略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高手。直到手冢让他见识到了崭新的世界,让他开始对网球这项运动充满斗志。 网球的乐趣,网球的精神,不屈的意志与责任,他都一点一滴的从自己的这位学长身上切实的感受到了。越前南次郎给了他网球,手冢带他见识到了网球的世界。父亲还没有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在手冢的身上提前学到了。 “越前。”手冢突然说道:“我记得你在u17日本代表队的时候和不二打了一场比赛对吗?” “是。” “你当时有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越前歪着头,思考手冢话里的意思。思考了片刻,他还是说了一句:“不二学长变得更强了。” “是和你们没有打完的那场比赛的时候相比吗?” “不是,比全国大赛的时候还要强。不二学长的球风完全改变了,我当时确实吓了一跳,而且也赢的相当困难。” “你们两个人的那场校内练习赛,老实说不二并没有认真打。他是那种遇强则强的类型,你的追赶让他有了一点儿斗志,当初之所以让你们两个打练习赛,第一个原因是训练方式的选择,第二个原因是我想看一看,你们两个人到底谁的潜力更大。不过以那个时候的标注你来看,不二当时的实力是在你之上的。” 越前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在心里承认手冢的话没有错,但还是嘴硬的调侃道:“难道不是队长你自己加了滤镜吗?” “嗯?”手冢没有明白越前的意思,他愣了两秒才弄懂这个臭小子又开始不着调了。“不管我加不加滤镜,这就是事实。” “队长,你没有否认。” “随你怎么想。”手冢抱着双臂,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个时候,不二和克里斯蒂安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不二没有一丝想要打防守反击的姿态,他积极的上网抢攻,打出的每一球都相当具有攻击性。 “我刚才说你们两个人有一点儿相似之处,并非是指性格和球风,而是指你们在对待网球的态度上。”手冢说:“你虽然有所改变,在一段时间内燃起了斗志,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旦察觉周围没有了值得一战的高手,你就会变得懒散。你和不二一样,都需要高手来当做你们的兴奋剂。只有察觉到自己无法轻松获胜的时候,你们才开始认真起来。但是越前你要明白,不管对手是谁,比赛是什么级别,哪怕是一场普通的练习比赛,都可能有需要你审视自己的时候存在。人都会有瓶颈,如果你觉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没有进步,没有遇到感兴趣的对手,就放松了心态。是很容易失败的。网球的世界不是框架游戏,没有绝对的压制,它虽然也是一个金字塔,但它是流动的,是有绝对的胜负之分的。即便是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一个网球选手也要懂得自己去想办法进步,比赛会让人进步更快,但认真对待练习会让人进步的更平稳。” “所以,队长你是拒绝跟我比赛了对吗?” “我很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高手值得你去认真应对。如果不能专注眼前的对手而去想其他的事情就没办法赢得比赛。”手冢抬起视线,示意越前看球场。 不二和克里斯蒂安的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不二5:3领先,第九局打到了15:40不二拿到了赛末点。 克里斯蒂安越来越焦躁,从很长一段时间开始,他就因为越来越多的观众而变得焦躁不安。他开始害怕自己输球,而没有办法专心的应对比赛。不二强势的球风所带来的压迫感与他内心的担忧旗鼓相当。 即便不二不采取攻势,克里斯蒂安也频频失误。 “对于这位澳洲的网球选手来说,不二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路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就太晚了。” 克里斯蒂安后悔自己当初太过轻视眼前的这个小个子。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家伙的实力远远地超过现役的很多职业为选手。 比赛结束了,不二用葵吹雪结束了比赛。落地后的高高的弹起,朝着场外的大树飞了过去。但是,这一次手冢并没有去接那一颗球,而是微微偏过头,任由它打在了越前的帽檐上。 球弹到了越前的手里。 手冢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像一个守护者一样, 不二走到网前,准备和克里斯蒂安握手。但对方却在来到网前的时候愤怒的举起了球拍。 克里斯蒂安像是举起一把刀一样,高高的举着球拍,他死死的盯着不二,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你的实力真的很不错。”不二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后期你没有失误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结果。你很有天赋。” 在后半程的比赛里,克里斯蒂安很敏锐的找到了不二那些回球的特点。他尝试去破解,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有的回避了。但每一次不二都能找到新的方法去重新获得优势。这让克里斯蒂安非常恼火。 他痛恨自己轻敌,痛恨自己缺乏经验,也愤恨周围时不时传出来的嘘声。但是他却没有理由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到对手身上。 他盯着不二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球拍。“我承认,你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我没有听说过你,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克里斯蒂安突然变得谦虚了起来。“你应该是一个职业选手?” 不二微微一笑:“不,我不是什么职业选手,只不过是曾经打过网球的普通人罢了。”说完,他转身要走,却被克里斯蒂安叫住了。 “喂。不二周助。你会在澳洲待多久?” “暂时会待上一阵子。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我就要参加u17的比赛了,我一定会拿到冠军,如果到时候你还在这里,请再跟我比一场。下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不二回过头,看着少年脸上的幼稚和执着,默默的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是很在意那些无聊的眼光和评价,没办法保持稳定的心态的话,恐怕我们是没有机会见面了。哦,对了。我们比赛之前的约定还是有效的,麻烦你好好遵守哦。” “唉?”克里斯蒂安愣了一下,一场比赛下来,他的脑子好像经历了一场狂轰滥炸,早已经把之前的对赌忘得一干二净。他嘟囔着骂了一句垃圾话,咬牙切齿的瞪着不二潇洒离开的背影。 店主的儿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拖着不二的箱子,手忙脚乱的跑过来。“您真是太厉害了不二先生。” “我想他应该是会遵守约定的。”不二回头看了一眼球场,克里斯蒂安还站在那里,正往自己这边看。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的好。” “你不用谢我的。”不二笑着从对方手里接过箱子,但转身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手冢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像一个守护者一样,等待着不二和老板的儿子道别。 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去,球场又迎来了新的人。不二擦干额头上的汗,转过头看向刚才手冢待过的树下,问道:“越前呢?” “回美国了。他托我想你带一句感谢。” “哎?”不二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那小子来找你果然是有事情。” “人都会迷茫嘛!很正常,好在让你一球打醒了。” “哎呀,应该是你跟他说了什么。毕竟精神导师这种角色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我只是看他的神情不是很好,所以就逗他一下而已。” “也就是说,你和克里斯蒂安一样,根本也是心不在焉的打球。” “哎呀呀糟了,被发现了。” 不二完全没有一点儿反省的态度,手冢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从一开始他对不二的容忍度就高的离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对于这种区别对待的行为,他既没有觉得不妥也没有觉得有问题,反而将这种放任当成是一种理所当然。他愿意等待不二自己去成长,适当的走在前面做一点必要的引导,仅此而已。 本来他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越前的事情,聊着聊着,不二心不在焉的老毛病就又跑了出来。手冢拖着箱子走在不二的身边,掏出手帕帮他把时不时会渗出的汗珠擦掉。头顶是一望无云的苍穹和烈日,周围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沿海的景观大道在他们的脚下向后延伸。如果抛开眼前的工作,他们两个反而像是来旅游的游客。不二不自觉的拽了拽手冢的衣角。 “嗯?怎么了么?”手冢问道。 不二笑了笑:“不,没什么,就是想拉你一下。” 从他们两个在一起开始,手冢就一直在忙碌。他顾家,会照顾人,总是能在工作和陪不二中平衡好时间。他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同时也意味着他能够随意支配的时间很少。他很少会表现出疲惫的神态,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像个孩子一样靠在不二身上睡一会儿。 不二虽然也很忙碌,但毕竟他有的选择。金钱和时间他可以随便放弃一个也不需要担负什么责任。但是他明白手冢的责任。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为了图安稳和自由就会选择随遇而安的人。他这种人骨子里天生就有着一种只要活着就要负起活着的责任的基因。他们这种人永远没办法卸下身上的担子,不管不顾的自己去自由潇洒。 不二生性喜欢自由,但是他却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人走进他的生命里,然后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主导的地位。他愿意跟随着这样一个人,愿意帮他承担起一部分责任。即便会在一定程度上违背自己的天性。 手冢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注视着不二眼角那抹自娱自乐的笑容,海风将无拘无束的欢笑声吹进他的耳朵里。 手冢把不二带进早就安排好的房间,帮他放好行李后说道:“我们的第一场小组赛在下午,如果你愿意可以去看一看。明天还会有比赛,晚上还有讨论会,所以你要是觉得太累了就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再来喊你。” “没关系,上场比赛的人又不是我。而且作为主教练的顾问,既然已经来了还不去比赛现场的话就太不负责任了。会让我的风评下降的。” “那好。你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手冢离开后。不二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他的房间正好面对海边,在这种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能够清晰的看到大海以及海滩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海水蒸腾的雾气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有人奔跑着冲进海水里,有人从海水里爬上来,就像工蚁在蚁巢中来来回回的忙碌。看着看着,不二突然没有了之前的那些突发奇想。 不二随手拉上窗帘,自言自语道:“害,与其去那种闹哄哄的地方,还不如在浴室里唱歌呢。” 手冢坐在楼下的休息区里等,阳光穿过落地窗直直的照了进来。一群人踩着冒着热气的柏油马路奔向海滩的方向。与在紫外线稍弱一点的早晨和晚上相比,那些人或许更喜欢在炎热的大中午泡在海水里的感觉。手冢看着那些晒得像斑马一样的背影,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不二从楼梯口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手冢,便小跑了过去。“等久了。” 不二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夏季服装,利落的白衬衫让他显得少年气十足。手冢一时间有些朦胧,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学生时代。他指了指不二还滴着水的头发:“你的头发没有吹干。” “怕你等的太着急。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我们走,我可不想让队员们等我。” “好。”手冢站了起来,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挨着不二一起走了出去。 “你头发长了。” “嗯,故意留的。” 手冢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像一个守护者一样, 不二走到网前,准备和克里斯蒂安握手。但对方却在来到网前的时候愤怒的举起了球拍。 克里斯蒂安像是举起一把刀一样,高高的举着球拍,他死死的盯着不二,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你的实力真的很不错。”不二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后期你没有失误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结果。你很有天赋。” 在后半程的比赛里,克里斯蒂安很敏锐的找到了不二那些回球的特点。他尝试去破解,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有的回避了。但每一次不二都能找到新的方法去重新获得优势。这让克里斯蒂安非常恼火。 他痛恨自己轻敌,痛恨自己缺乏经验,也愤恨周围时不时传出来的嘘声。但是他却没有理由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到对手身上。 他盯着不二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球拍。“我承认,你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我没有听说过你,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克里斯蒂安突然变得谦虚了起来。“你应该是一个职业选手?” 不二微微一笑:“不,我不是什么职业选手,只不过是曾经打过网球的普通人罢了。”说完,他转身要走,却被克里斯蒂安叫住了。 “喂。不二周助。你会在澳洲待多久?” “暂时会待上一阵子。有什么事情吗?” “明天我就要参加u17的比赛了,我一定会拿到冠军,如果到时候你还在这里,请再跟我比一场。下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不二回过头,看着少年脸上的幼稚和执着,默默的叹了口气。“如果你还是很在意那些无聊的眼光和评价,没办法保持稳定的心态的话,恐怕我们是没有机会见面了。哦,对了。我们比赛之前的约定还是有效的,麻烦你好好遵守哦。” “唉?”克里斯蒂安愣了一下,一场比赛下来,他的脑子好像经历了一场狂轰滥炸,早已经把之前的对赌忘得一干二净。他嘟囔着骂了一句垃圾话,咬牙切齿的瞪着不二潇洒离开的背影。 店主的儿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拖着不二的箱子,手忙脚乱的跑过来。“您真是太厉害了不二先生。” “我想他应该是会遵守约定的。”不二回头看了一眼球场,克里斯蒂安还站在那里,正往自己这边看。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的好。” “你不用谢我的。”不二笑着从对方手里接过箱子,但转身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手冢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像一个守护者一样,等待着不二和老板的儿子道别。 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去,球场又迎来了新的人。不二擦干额头上的汗,转过头看向刚才手冢待过的树下,问道:“越前呢?” “回美国了。他托我想你带一句感谢。” “哎?”不二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那小子来找你果然是有事情。” “人都会迷茫嘛!很正常,好在让你一球打醒了。” “哎呀,应该是你跟他说了什么。毕竟精神导师这种角色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我只是看他的神情不是很好,所以就逗他一下而已。” “也就是说,你和克里斯蒂安一样,根本也是心不在焉的打球。” “哎呀呀糟了,被发现了。” 不二完全没有一点儿反省的态度,手冢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从一开始他对不二的容忍度就高的离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对于这种区别对待的行为,他既没有觉得不妥也没有觉得有问题,反而将这种放任当成是一种理所当然。他愿意等待不二自己去成长,适当的走在前面做一点必要的引导,仅此而已。 本来他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越前的事情,聊着聊着,不二心不在焉的老毛病就又跑了出来。手冢拖着箱子走在不二的身边,掏出手帕帮他把时不时会渗出的汗珠擦掉。头顶是一望无云的苍穹和烈日,周围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沿海的景观大道在他们的脚下向后延伸。如果抛开眼前的工作,他们两个反而像是来旅游的游客。不二不自觉的拽了拽手冢的衣角。 “嗯?怎么了么?”手冢问道。 不二笑了笑:“不,没什么,就是想拉你一下。” 从他们两个在一起开始,手冢就一直在忙碌。他顾家,会照顾人,总是能在工作和陪不二中平衡好时间。他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同时也意味着他能够随意支配的时间很少。他很少会表现出疲惫的神态,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像个孩子一样靠在不二身上睡一会儿。 不二虽然也很忙碌,但毕竟他有的选择。金钱和时间他可以随便放弃一个也不需要担负什么责任。但是他明白手冢的责任。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为了图安稳和自由就会选择随遇而安的人。他这种人骨子里天生就有着一种只要活着就要负起活着的责任的基因。他们这种人永远没办法卸下身上的担子,不管不顾的自己去自由潇洒。 不二生性喜欢自由,但是他却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人走进他的生命里,然后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主导的地位。他愿意跟随着这样一个人,愿意帮他承担起一部分责任。即便会在一定程度上违背自己的天性。 手冢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注视着不二眼角那抹自娱自乐的笑容,海风将无拘无束的欢笑声吹进他的耳朵里。 手冢把不二带进早就安排好的房间,帮他放好行李后说道:“我们的第一场小组赛在下午,如果你愿意可以去看一看。明天还会有比赛,晚上还有讨论会,所以你要是觉得太累了就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再来喊你。” “没关系,上场比赛的人又不是我。而且作为主教练的顾问,既然已经来了还不去比赛现场的话就太不负责任了。会让我的风评下降的。” “那好。你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手冢离开后。不二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他的房间正好面对海边,在这种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能够清晰的看到大海以及海滩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海水蒸腾的雾气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有人奔跑着冲进海水里,有人从海水里爬上来,就像工蚁在蚁巢中来来回回的忙碌。看着看着,不二突然没有了之前的那些突发奇想。 不二随手拉上窗帘,自言自语道:“害,与其去那种闹哄哄的地方,还不如在浴室里唱歌呢。” 手冢坐在楼下的休息区里等,阳光穿过落地窗直直的照了进来。一群人踩着冒着热气的柏油马路奔向海滩的方向。与在紫外线稍弱一点的早晨和晚上相比,那些人或许更喜欢在炎热的大中午泡在海水里的感觉。手冢看着那些晒得像斑马一样的背影,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时候,不二从楼梯口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手冢,便小跑了过去。“等久了。” 不二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夏季服装,利落的白衬衫让他显得少年气十足。手冢一时间有些朦胧,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学生时代。他指了指不二还滴着水的头发:“你的头发没有吹干。” “怕你等的太着急。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我们走,我可不想让队员们等我。” “好。”手冢站了起来,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挨着不二一起走了出去。 “你头发长了。” “嗯,故意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