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黑夜》 第1章 日记 我在哪里? 仿佛是在一片黑暗中飘浮着。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了。 已经过去多久了,我不知道。 可渐渐的,我似乎听见声音了。 声音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响亮——是呐喊声,是厮杀声。 渐渐也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这是什么? 好像是在一个战场。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楚,果然是在打仗。 好多人在围攻一座城市。 打得好激烈啊。 天空中时不时的降落着陨石雨,地面上不时的射出一排排的冰箭,随处都能看到有骷髅士兵和土元素或水元素凝成的战士在搏斗,火球四处飞舞,伴着各种爆炸的声音。 攻城的人都穿着长袍,灰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紫色的??而城墙上守城的人,都穿着黑袍。 哦,看袍子的样式,他们都是法师。 原来这是一场法师们的战争。 城墙上,那些穿着黑袍的人虽然还在拼死抵抗,但他们的人不断的倒下,越来越少了,显然已经处于下风了。 不过这个城市真的好奇怪,也有点眼熟,好像来过这里。 你看,城中果然有一座黑塔。 这座塔好高,在城中特别显眼,站在上面,能俯瞰周围一切。 塔下边有许多人在拼命的搬运着东西,好像准备要撤离,他们似乎知道这座城要守不住了吗? 在高塔的最顶上,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正站在上面,满脸焦急的看着战场那边的情况。 这时,他猛得一回头,看见我了。 这个人,怎么有点面熟。 他立刻冲着我喊了起来。 你在喊什么?是让我快去战场吗? 还是让我快点逃跑? 听不清,眼前的画面又模糊了,整个黑塔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把眼前的一切都吸了进去。 糟糕,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是不是也被吸进去了,只有无尽的黑暗,一股脑儿的又把我包围了。 哦,想起来了,我之前是昏迷了。那就快快醒来,醒来! 那我刚才看到的景象又是什么,是梦境吗? 可梦境为什么又这样逼真? 还有,刚才站在黑塔最顶上的那个人,为什么我看着他觉着那么眼熟? 而且一点也不觉着厌恶,反倒有点亲切的感觉? 从来未有过的那种感觉。 他是谁? 我 到底 又是谁? ·············································································································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 “你该知道怎样做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了。” “不需要,大人,不需要了。” 明煌帝国的首都,炽玛城,帝国机密司内的一间豪华隐蔽的接待室里,一个身着长袍的瘦高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交谈着。 如果有人能认出这位老者,肯定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因为这位老者正是被公认“天下第一刺客”的公孙万潜,他也是大陆“刺客公会”的副会长,同时又是明煌帝国的机密司最高指挥官,心狠手辣,这些年命丧他手里的王公贵族、各路高手无数。 但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厉害人物,此时正战战兢兢的站着,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满脸紧张的样子。 在他对面,坐着的那个女孩,一身黑裙,正神态冷淡的看着这个特务头子。 这真是一幅让人大开眼界又莫名其妙的画面。 但这画面的男主角,公孙万潜,心里正暗暗叫苦。 他手里的文件不长,就几句话: “请将贵司内的所有档案,交由联盟最高检察委员会特派员晨曦叶女士查阅,并随时回答她提出的任何问题,不得有任何隐瞒。” 这份文件的签署者有三位,分别是联盟行政委员会最高执行官曲灭,盟军司令部总司令尚卿澜,以及明煌帝国的皇帝竺汰法。 让公孙万潜紧张的,不是这份文件的要求,而是坐在前面的这个叫晨曦叶的女孩。 女孩相貌平平,让普通人乍一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黑白分明: 黑色的长裙,雪白的皮肤和牙齿,再加上乌黑的头发、眉毛和眼珠,毫无违和感的融合在了一起。 可当她最初安静的站在公孙万潜面前时,公孙万潜居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当时就有想抽出匕首的冲动。 可随后这个女孩用同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后,他立刻浑身汗毛直竖,有一种被捕猎者盯上了的感觉,他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公孙万潜知道,能让自己有这种感觉,说明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孩,一定是大陆上的一个绝顶强者,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自己居然都看不明白。 老天,大陆上啥时候诞生了这么一个怪物,之前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可晨曦叶提出的要求,却也让公孙万潜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且不说这个特派员是什么角色,当然这也不重要,关键是这么大的来头,三个政治军事巨头同时签字,给予她来机密司可以了解任何机密的权利,可她却向自己提出,来这里的目地是为了查阅黑夜大帝的成长调查档案。 就为了看成长调查档案! 不看点别的? 看这玩意儿干啥? 黑夜大帝,目前整个人类最头疼的敌人,大陆一切光明正义的公敌,他的军队——由妖魔、不死生物以及人类的渣滓败类们组成的黑暗军团,已经从乌山山脉进发,正在吞灭沿途中一个又一个的城市。 凡是抵抗者,一律杀无赦,鸡犬不留,场面宛如地狱。 中原地区的国家组成的联盟军团,如今已经节节败退,现在双方大军正在中原的咽喉要塞,奎涅王国首都岷城对峙。 一旦岷城被攻破,那么中原的所有国家将失去最后一个地理安全屏障,统统暴露在黑暗军团的刀锋之下。 以后的作战,就不可避免的在中原诸国的领土上展开厮杀了。 如果想看黑夜大帝的事儿,公孙万潜很想建议眼前这个女孩看点更重要的绝密情报。 比如目前黑夜大帝的兵力分布、他的将领所处的位置、黑夜大帝个人战斗能力分析等等,这些绝密的情报来的极不容易,非常宝贵。 但他不敢提议,更不敢反驳,只能接着刚才话说: “大人,黑夜大帝的所有调查档案,都在本司地下室最底层的一个小房间里,请您稍等,老夫让手下把这些档案搬到最好的书房里,供您查阅。” “不用了。”晨曦叶一下子站了起来,公孙万潜心头又是一紧,感觉像一头恐怖的巨兽竖起了身子,“我到那个房间里去看。” 这个建议却让公孙万潜有些为难,他小心的说道: “可是大人,请容许我提醒您一下,那个房间昏暗潮湿,又很久没有清扫了。” “不要紧,就去那儿看。”晨曦叶身形一闪,但随后人就出现在了接待室的门口处。 公孙万潜心一凛,连忙紧紧跟上,给女孩带路。 很快,这两位的身影就出现在地下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门前。 门上了锁,并且照例设置了咒语守护着。 但晨曦叶只是轻轻的抬了抬下巴,门就开了。 公孙万潜一脸谄笑,躬身向女孩介绍,说黑夜皇帝全部的调查资料都在这里面。 他其实很鄙视自己居然对这个年轻的特派员做出这种表情,平时自己见到帝国皇帝,从来都是板着脸站得笔直的。 可这次居然是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还笑得这么谄媚,没办法,他实在是被吓着了。 刚才他们来的路上,需要经过一个回廊,这里面设有一道很厉害的法术禁制。 当自己正想要解除的时候,只见晨曦叶有点不耐烦的抬起两只雪白的小手,重重的拍了两下。 清脆的声音在回廊里回荡着。 然后······法术禁制消失了。 这个女孩是人吗? 此时晨曦叶站在这个房间门口,并没有急着入内,她依然是面无表情,问公孙万潜: “我听说,这些关于黑暗大帝成长经历的调查资料,还是当年联盟专门组织的一批人搞得?” 公孙万潜连忙答道: “没错大人,当初的确是那么做的。那是因为黑夜大帝刚崛起的时候,有些统帅和国君对这个人有几分好奇,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所以在组建了联盟以后,人手力量都比较方便,就抽人专门调查了一下,最后把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汇集到了这边来了,全在这个屋子里。大人您看,都从头到尾,全都按照时间顺序排起来了。” 话说完,才发现晨曦叶已经出现在屋内里了,公孙万潜连忙跟着进去。 屋内很黑,尘灰也很厚,只见女孩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一排排的档案盒,似乎是很随意的又问了一句: “那为何现在又停止了呢?” “那是因为大家没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公孙万潜斟酌着用词,小心的回答着,他同时注意到晨曦叶走过的地方,厚厚的灰尘上,却连个脚印都没有。 公孙万潜后背渗出汗来。 他现在简直有点怀疑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孩是不是个鬼魂。 但嘴里还是尽量语调平稳的回答道: “调查了一段时间,大家才发现这个黑夜大帝既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也没有名师引导,更谈不上天赋异秉。他的原叫那刹,是个很别扭的名字,只是黑塔城里一个普通的初阶雇佣兵。 “后来也不知什么机缘巧合,反正这个那刹练了谁也不认识的一种邪功,成了邪恶法师不说,还卷入了一场杀人掠财案子。这个篓子捅得不小。 “于是他被全国通缉,还被佣兵公会里除了名,只能四处逃亡躲藏,埋名隐姓的,虽然那段时间他肯定也做了不少坏事,但貌似影响不太大,所以都没在意的。 “再后来他又闯下了一个泼天大祸,那件事儿,咳咳,是桩丑闻,真是说来话长,又牵扯中原好多大人物的名讳,咳咳,老夫就不细说了,反正那件事儿的档案也在这间屋子里,大人您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翻翻看,哪个地方细节不明白随时可以问老夫。” 说到这里,公孙万潜悄悄看了一眼,只见晨曦叶依然面无表情,但嘴角上似乎有一丝嘲讽的味道,知道那桩“丑闻”估计这个女孩肯定也有所耳闻,毕竟当年也曾是轰动中原诸国的一件大事,于是连忙又补充道: “反正结果就是第一次乌山围剿战,把他抓住了,大家准备把这厮千刀万剐,但还是让他逃了,又逃回乌山去了,唉,那件事儿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反正从那以后这个那刹就彻底堕落,成了恶魔,身上没几分人气了,再后来就组建了黑暗军团,自称黑夜大帝。 “所以关于他的成长档案,也就没几个人在乎了,甚至还有人认为他只是被一个邪灵附了体后,才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人如何成长根本不重要。所以——” 没到到这次晨曦叶居然主动接过话来:“所以,自从正式交战以来,联盟军队就没赢过,因为哪怕是专门调查过,但对这个黑夜大帝成长的关键节点、法术师承和真实能力还是一无所知。” 公孙万潜老脸一粉,这话说得刻薄,但也是实情,因为自黑夜大帝逃回乌山正式和中原诸国为敌后,联盟就没打赢过。 不过能说出几句刻薄话,至少说明这个特派员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鬼魂。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晨曦叶说,谢谢你的精彩介绍,下面我要自己看这些档案了。 公孙万潜连忙说您请便,在下告退不打扰您了。 一边说,他躬着身子,倒退出房间。刚出去,房门呯的一声自己关上了,连那把大锁也回到原处,仿佛这屋里和过去一样,根本看不出屋内多了个人似的。 公孙万潜呆立了片刻,才连忙转身离去,这时他才想起这屋里那么黑,这个晨曦叶不用掌灯吗? 看来不用,就跟那个黑夜大帝似的,公孙万潜心里暗暗嘀咕着。 因为他从情报里知道,黑夜大帝在漆黑的环境里,看东西反倒更清楚。 此时,黑暗的地下房间里,晨曦叶正认真的打量着架子上的一排排的档案盒。 没错,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确实应对自如。 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的标签,扫过了黑夜大帝的出生地、学籍、邻居印象、教师评价等好多地方,最后停在一格前。 标签上只简短的写着,“日记本”。 晨曦叶似乎多少有了点兴趣。 很快,一个破破烂烂日记本就在她的手里。 她翻开了第一页,自始至终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表情。 是厌恶的表情。 这个黑夜大帝,当年的书法居然是如此不堪入目。 她一边想,一边眉头微皱,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接近三十年前的日记。 在日记本的扉页,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不怕吃苦,不怕受累,我要变得更强(壮)大。 原来是写了强壮,看来日记本主人觉着这个词不妥,把壮删除了,换成了大。 底下是这个日记本主人的签名——那刹。 第2章 深山 4月1日 阴 半山腰 前方又没法走了。 我们都停在这个半山腰上,被东一堆西一堆的杂树灌木包围着,还有数不清的叫不上名儿的小虫子陪着,感觉实在糟透了。 但领头的那个叫崔宁的女人显然不这么想,她严厉的发号施令,让走在前边的人开辟出一块空地,准备露营,又让后面还没上来的人快点跟上,防备有怪兽袭击。 本来有一道山脊爬起来似乎更容易,但崔宁却嫌那条道得绕个大弯子,会影响他们的进度,非得走一条近路。 无奈之下,大家选择了这个更直接的方向,结果是被困在这半山腰上了。 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整个乌山山脉到了夜间基本就是各种怪兽和一些妖族活跃的时候,甚至会有不死族的生物,即便是艺高胆大的人,也很少敢走夜路,只能老老实实的露营。 除了我们这群佣兵,崔宁身边还有三个男性同伴,看打扮和气质,职业特点基本上都很明显。 那个老是板着脸、有些老气的是个法师; 那个看上去肌肉结实、背着一把大剑的壮汉应该是一名武士; 还有一个眉清目秀像是书生模样的人,应该是个医师。 此时这三位都脸色难看,一个劲的环顾着四周,看来他们也没料到这个地方居然会这么难走。 其实最难的是我们这些佣兵,背着这么多的东西,有扎帐篷的材料,有锅碗瓢盆,有吃的喝的,甚至还有化妆品,再加上我们自己随身的兵器,直接累成狗,不,连狗都不如。 刚才我就看到有一只巨大的花斑山狗,正在不怀好意的、探头探脑的看着我们,要不是看着这边人多,估计它早就扑上来了。 我感觉那山狗比我们还要逍遥一些。 不多写了,一会儿就要干活了,还是老一套,扎上帐篷,点起篝火,烧水,煮饭,在周围撒上驱虫驱兽的药物,然后大家分班值守。 哦,还是多写几句。 这些活儿中,撒药最不是人干的活,这驱兽药是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带来的。 那个气味哟,简直令人作呕到无以言表,只需要在帐篷周围点上一点点,就感觉能熏死一头巨象。 但那个医师却对这药非常爱惜,每次都嘱咐我们少用一点点,第二天走时还得尽量收集起来以备下次再用。 我们都很好奇这药到底是什么材料配的,那个医师笑眯眯的告诉我们主要材料是一只极强大的魔兽的粪便,比黄金还贵重。 好,果然珍贵,领教了。 4月2日 阴有小雨 半山腰 今天一群人还窝在这里,和杂草虫子为伴。 没事干,继续写日记。 领头的他们四个人一大早就不见了,说是去探路。 上午的时候下了阵小雨,淋得心头直冒火。 我身边的那个胖子,曾是我在佣兵学校的学长,叫朱柏,大家都叫他老猪。 他是一个初阶二级佣兵,这时告诉我那个叫崔宁的女人,是我们城主的妹妹,是个很厉害的半疯子,极端惹不起。 我就知道,雇佣了像我,还有老猪这样的初阶佣兵,居然一天一个银币的价格,确实只有半疯子才能舍得出。 初价佣兵,不管是几级的,正常的价格是一天十个铜币,有时候还会被黑心的主顾找理由克扣下一点。 不过当初接这个活儿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便宜无好货、钱多藏祸心的道理。 四天前,在雇佣佣兵的发布栏里,看到崔宁发布的告示,说是要去乌山山脉探寻一个遗迹,雇佣二十个初阶佣兵,而且还不论等级,都可以报名,报酬是一天一个银币,想去的现在就可以去政务厅前边的广场报名,先到先得。 当时看到这告示的佣兵不说有一百也得有八十,包括我在内,大家都不要命的跑去抢着应征,结果去后一看,原来还有满地的行李要背。 这时好多人都不干了,特别是那些一级二级的初阶佣兵,说这是脚夫的活儿,佣兵不是做这个的。 这次活动的发起人,就是那个叫崔宁的女人,一瞪眼说不干的快滚,想干的就自己过来挑件行李背起来,谁先背起来就用谁。 马上有一群人一窝蜂的过来抢着背行李,连我都抢起了一个,剩下那些没抢到的人在一边骂骂咧咧,活该,现在这行情,干这行的都是孙子,让你们一开始装大爷。 最终抢着行李的这二十个人,立刻就要背着行李排队,在黑塔城佣兵公会的一个书记面前,挨个儿和崔宁签生死契约。 这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没人来得及去细想,因为一签完契约就要开路了。 有人小心的问为什么不用车子拉行李? 崔宁说从现在开始谁再问问题就让谁滚蛋,然后说选的这条路要是能走车子的话,还用得着你们这些人? 这话让人听了有不祥之感。 钱是不少,但这一趟也是够遭罪的了。 那个崔宁就跟要去抢命似的,要我们一路小跑着往前赶,还说谁受不了就放下行李滚蛋,钱当然也一分不给,要是明天天亮前赶到乌山底下,多给两个银币。 这招够狠,没人愿意和这么多钱过不去,所以也没人愿意放下行李。 于是大家不要命的跑了一晚上,从黑塔城出发,一口气冲了出去,趟过了好几条河,翻过了好多座小山,终于在天亮前到了乌山山脉的一个边角上。 大家累得半死。 崔宁一路骑着马在前边,她说我们的速度马马虎虎,让我们休息半天后,准备上山。 崔宁的那三个同伴,是在我们到达的山下和崔宁会合的,我们上午都睡了一觉,下午出发的时候他们四个就在一起了。 那个法师还拿着张纸,对着乌山指指点点的。 我身边的一个白发老哥说那个法师叫厉乐,是黑塔城城主的一个远房亲戚,自己曾经亲眼见过此人施展法术,非常厉害。 对我来说,这一天一夜的狂奔,最大的损失是我之前的那个日记本丢了,不过幸好还有这本新的。 太可惜了,丢失的那个日记本里边,还记着我上几次任务的过程,其实也没多大事儿,最近的活儿是一个多月前,护送一个粮食商人的全家从黑塔城到丹霞城。 那一路上居然啥事也没有,唯一的印象是曾看到一只双头鹫从天上飞过,把我们吓了一跳,但它理都没理我们,径直飞走了。 我非常感谢它不理睬之恩,这东西太吓人了。 在写这段时候,老猪好奇的问我每天都写日记,有啥用? 我告诉他,是东大街的书店老板向我建议的,他说让我写写我经历的事儿,说不定哪天能结集出版,挣点小钱钱花。 我对此深以为然。 老猪听了笑得喘不上气,说咱们这些人,这点屁事儿,谁看啊,那个老板不会是忽悠你买他的日记本和笔。 4月3日 阴 山谷里 昨天傍晚崔宁和她那三个同伴回来了,有点狼狈的样子,他们说找到路了,可以从这个半山腰折着拐下去,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达计划中的那个山谷。 但今天上午他们四个起得很晚,看来昨天确实累得不轻。 吃早饭的时候,那个白发老哥对身边几个人说崔宁他们昨天肯定遇到烈焰狮子了。 因为他们回来时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臭味,自己当年曾遇到过那种怪物,那时整个队伍都被那怪物打散了,自己还是冒险跳到一条河里,才侥幸逃出命来,所以对遇到那怪物时的感受至今记忆深刻。 乌山山脉极广极大,有些厉害的怪物也算是很正常的事儿,但有烈焰狮子这种厉害级别的就比较少见了。 而崔宁他们四个能从狮子怪的爪底下毫发无伤的逃了回来,也是很厉害的。 他们说的那个遗迹,看来有不少能吸引他们的宝物,而且那些宝物要找起来估计也很不容易,不然这四个高手不会凑上块,还这么用心的一起找。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乌山山脉这地方原来就听说过,从来就是个凶险之地,这本来就不是低阶佣兵该来的地方。 吃完早饭后,那个武士吼着让大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 他还说他们昨天在不远的山头上遇到了烈焰狮子,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那个烈焰狮子有可能会顺着气味找过来的。 他这一说把大家吓得屁滚尿流,飞速的收拾好了东西就跟着他跑。 老猪边跑还边发牢骚,他们既然知道或许能把烈焰狮子引过来,昨天晚上为啥不说一声,让大家提前准备准备也是好的。 我们背着东西跟着他们四个一路直冲,绕着半山腰一口气跑到一个树木更加茂密的山坡上,说还是不行,还得跑,于是又跟着往前跑了一阵,快天黑的时候拐进了一个山谷里。 感觉骨头快跑散架了,这一天一个银币,还真他娘的不好挣。 4月4日 多云 从赤云谷到一个小溪边 今天一大早,听白发老哥说,这个山谷应该是传说中的赤云谷。 我问他为啥叫赤云谷,白发老哥指了指四周的山体,问我是什么颜色?我说是红色的,那老哥哼哼了两声。 老猪说不对啊,既然是云,那得飘来飘去才对,光山体是红色的,还不如叫赤壁谷呢。 白发老哥坏笑着说,飘来飘去的东西,估计我们大家很快就能会领教了,我先给兄弟你提个醒,一会儿着多准备点驱虫水,不然你这身肥肉可不够啃的。 老猪听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山谷里有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蜻蜓扇翅膀,又像是蚊子的嗡嗡声—— 这时听到有人大喊,快看那一大片红色的云彩,在山头上飘呢。 这时就听那个法师厉乐在一边说,都别看了,大家还是先躲到帐蓬里,别忘了把缝隙上洒上驱虫水,这是虫云,全是一种红色的食肉虫,要是落到我们头上,保证会啃的只剩下骨头。 我再仔细一看,不禁头皮发麻,这是什么红色云彩,是无数只红色的虫子,遮天蔽日的,正向着我们俯冲了下来。 我们一窝蜂的钻进帐篷里,只听外面像下雨似的啪啪响了一阵,我们紧紧的堵着缝隙,就怕这些虫子钻进来。 过了好一阵,就听崔宁在外边没好气的说,虫云过去了,快趁这空收拾帐篷,抓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确实是个鬼地方,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收好行李,大家背着一溜烟的跟着崔宁跑,崔宁像只猿猴一样在前边连蹦带跳的,还时不时的跳到高处回头张望着,速度快的惊人。 他那三个同伴看来功夫也不错,健步如飞。我们背着行李紧紧跟着,气喘如牛。 最终我们穿过了这一片山谷,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四下里绿意盎然,有花有草的,环境颇美。 我们跑到一条小溪边时,崔宁先说休息一下,然后和那法师研究了半天地图,又说今天先在这里休息,养养体力,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大家听了如释重负,连忙又是那套老惯例。 崔宁和她的三个伙伴看来也想放松一下,他们居然支起烧烤架子,坐在小溪边烤着肉喝起酒来。 我们也喝了热粥,吃着干粮,再伴着这河边的风景,头一次感觉这次出来居然还有这么舒服的时候。 也出了一点小麻烦,有个佣兵不小心被身边一株看上去很美的花儿,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虽没咬断指头,但手指头也肿得可怕。 医师给那个佣兵抹了点药后,警告我们这是最后一次为事儿用药,谁再被这种花儿咬着,就自己忍受。 白发老哥对我说估计那药比较值钱,这个医师也算是个好心人了。 老猪则偷偷给我看了一只红虫子的尸体,小半尺长,有点像蚂蚱,但那嘴里却是密密的尖牙,看着感觉又恐怖,又恶心。 老猪说这只虫子差点钻进了他们的帐篷,幸好被发现的及时,几棍才打死。他又感慨道,乌山的这一趟行动,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些初阶佣兵能掺和的。 他说得其实没错,如果正常想一想,乌山山脉,只有那些正规注册的佣兵团,甚至是高阶的佣兵团,才会偶尔到这边来打个兽寻个宝啥的。像我们这些人,看到那个告示的时候就很明白,这一趟肯定不轻松,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但如果让我们再选一次,我们还是义无反顾的跑来。 没别的原因,像我们这类初阶佣兵,现在的活儿不好找啊。 除了被城主征发去打仗,平时最大的主顾就是那些商人。可如今世事纷乱,各个城主之间内斗不断,整个帝国一片乌烟瘴气的,这种情况下还有多少行商的商人? 而去给城主当雇佣兵打仗,像我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属于在战场上第一个被灭的。但凡有点别的活路的人,都不去接那种活儿。 坐在一边的白发老哥听了我们两个人的话,幽幽的说,你们别想那么多了,把这趟任务完成,挣点钱先别急着吃喝,如果想继续干这行的话,就先去买点武学典籍,或拜个正八级的师父,提升一下自己的水平,成了中阶佣兵后再加入个正八经的佣兵团,这样活下去的几率才大一些。 我这才注意到那白发老哥若隐若现的徽章,绿底上面一只雄鹰扑向一头恶狼,哇,这白发老哥居然是个中阶丙级佣兵。 难怪感觉他的见识要比我们多很多。 他怎么不去加入个佣兵团寄托,反倒来抢背行李的活儿了? 我没多问。 管好自己就行了,莫问他人事。 4月5日 阴转小雨 在大山里前进 今天特别受罪,赶了一天的路,可累死了。 一路上全是碎石,灌木,有一阵子还听到了怪兽的吼声,把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雨,时下时不下的,浑身湿乎乎的,难受死了。 这一天一个银币,挣得还真不容易呀。 感觉已经越走越往乌山山脉的深处了。现在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睡觉。 第3章 失踪 4月6日 阴 从沼泽地到小山头 太可怕了。 今天一早才发现有人失踪了,也不知是掉队了,还是逃跑了,还是死了? 是崔宁早上发现的,因为失踪的那个人背着行李里,装着她的化妆品和大镜子等物品。 昨天跑得太急了,到了晚上大家支好帐篷以后都一头钻进去,一动也不想动了,结果到了今早晨才发现少了个家伙。 崔宁铁青着脸,不知是挂念那个失踪的家伙,还是心疼她的大镜子。 然后她让我们选一个临时头目,负责每天早晚清点人数,以及前进时在最后面押队。 这个差使一开始大家都不想接,但崔宁宣布临时头目每天可以多发二十个铜板后,好多人又抢着要干。 最后一个身体最壮实的家伙被指定为临时头目,听说他叫凌木金,是个一级佣兵,这小子一脸洋洋得意。 我暗道晦气,这个破名字听着就不好,很像是“陵墓进”。 当然与我无关,我本领底微,才不在乎那一天多发的二十个铜板,再多的钱,先有命花再说。 我已经感受到这次任务有点不寻常了。 今天虽然没有那些红色的虫子在头顶上飞着吓人,但这个地方太糟糕,看不到日头,到处是泥泞,潮乎乎的,还有一股子臭味。 白发老哥已经提醒大家要当心毒蛇。 生火的时候柴太湿,几个人老是引不燃,光冒烟。 那个厉法师有点不耐烦的用手指捏了几个花样,然后对着柴火一弹,火一下子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大家都敬佩的鼓掌,不过那法师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对我们这些佣兵的崇拜选择了无视。 虽然不知道他的级别高低,但是比起我们这群初阶佣兵来说,人家自然有骄傲的本钱,唉,谁叫自身本事低呢。 崔宁看来很厌恶这个地方,还没吃完早饭就开始催着我们快走,我们也觉着在这个沼泽里吃饭简直是痛苦,于是草草用完饭后忙不迭的开路了。 这段路开始真是苦不堪言,前方全是几乎没膝的泥泞,还伴有一股浓浓的腐烂的臭味。 感觉走得麻木了,突然发现居然一路向上走,而且泥泞越来越少,又开始向山上走了。 今晚驻扎在一个小山头上。这里总比昨晚那个沼泽地里强,至少凉风习习,没有臭味。 站在这个小山头上,就能看到后面一座山直入云霄,这个小山头比起那座巨峰,简直矮小的不值一提。 听白发老哥说那个大山应该就是乌山山脉里比较着名的山峰 ,叫冈峰。 刚才那个凌木金点了名,又排了值夜的人员,这次还是没有我,那就快睡,估计明天差不多就该轮到我了。 4月7日 多云 小山头上 大家都吓得够呛。 又少了一个人,是凌木金。 今天早晨起来,大家正在烧水,崔宁问我们点名了没有,我们说还没有,崔宁说那个凌木金干什么去了? 这一问才发现这个伙计不见了。 更吓人的是,他的帐篷,还有他背的行李,以及他随身的兵器,一根长矛,都随着这个大活人不见了。 崔宁的脸色很难看,问昨天他是不是根本就没跟着过来。 那就活见鬼了,昨天晚上他明明点名了,而且我们都听着他在吆喝我们的名字,大家都嗯嗯啊啊的回答了,他要是没来的话,那又是谁点的名儿? 我们都说不可能,崔宁没再说话,转身和他三个同伴嘀咕去了,感觉他们四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我们也聚在一起,疑神疑鬼的看着四周,就感觉这鬼地方处处让人不放心。 也有人小声问凌木金是不是半夜偷跑了?白发老哥鄙夷的说他要是偷跑,能往哪里跑,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离开队伍他怎么活? 最后崔宁等四个人商议妥了,说大家不要怕,从现在开始那个武士当我们的临时头目,负责点名和押后,又让我们互相看看还少了别的行李没有。 大家互相查看了半天,说别的行李没少,凌木金那家伙分的行李是一大包防雨布,现在看来要是再下雨的话可就不太妙了。 那个武士站过来自我介绍说叫严岩,他还瓮声瓮气的说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 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他随手抽出一把大剑,寒光一闪,身边一个碗口粗的小树被一斩两断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叫好,却见那倒地的树上嗡的一下飞起了一堆马蜂,真操蛋,树上有个大马蜂窝。 大家抱头鼠窜。 好多人被蜇得不轻。 最后那大马蜂窝被厉法师烧了,医师给受伤的人脸上抹了点药膏,伤马上就好了许多。 不少伙计很惊讶这药这么好用,问他这药是在哪里买的。 医师一脸不屑,说这是他自己配的,你们有钱也买不到。 我在心里暗暗加上一句:何况也没钱。 这个医师,无意中听他的同伴称呼他叫吴白日。 重新安顿好后,这四位又在他们的大帐篷里研究起地图来,并商议下一步的路线。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这四位搭配起来,还真是绝配: 厉乐是个法师,负责远程攻击的; 严岩是个武士,负责近战的,必要的话也可以用弓箭做一下远程支援,因为我注意到行李中有一把很重的大弓,估计也就他用; 吴白日是个医师,负责疗伤的; 至于那个崔宁,她的身法一看就知道,是个刺客,负责探路和偷袭的,而且她随身还带着一把小弩,也能远程攻击一小下。 从这四个人前行的身法就能看出,这四位都是相当不错的高手,要是他们都搞不定的东西,那些一般的佣兵团就更没指望了。 高级的佣兵团,估计他们也出不起雇佣的费用。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次行动与其花大价钱请一般的佣兵团来助阵,还不如雇些普通的初阶佣兵来给干杂活用,这样还把雇脚夫的钱又给省下了。 所以这次看似他们出的酬劳不少,实则这么一比较,他们是省下大钱了。 于是我们这二十个初阶佣兵,不,现在还剩下十八个了,被高薪雇佣来,主要就是给他们背物资的。 估计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用一下充当炮灰。 毕竟是在佣兵学校里受过训练的,即便是最初阶的佣兵,胆量和迎战的素质能力也比那些脚夫高很多,所以他们才会用到我们这些人。 这话我也就在心里想想,也没必要说出来。 估计同行的伙伴们也看出来了,大家心照不宣,这时候好好保命活下去,挣到佣金后回城里还能安稳的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凌木金的事儿,就先这么不了了之了。 大家也没再问,也都明白,这年头到处里都乱糟糟的,初阶佣兵在外,生死由天,命不值钱。 崔宁他们最后确定了前进路线,但他们却说今天不走了,让我们四处找水,多储备点,因为后面的路可能不太好找水源。 4月8日 多云转晴 从小山头到冈峰山下 回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现在写日记的手还有点哆嗦。 我是下半夜轮值,我上一个值守的就是老猪,他叫醒我后自己倒头就睡。 我虽然很困,但佣兵最起码的素质还是有的,我起来后看守着那个火堆,看着火苗小了就放上几根柴。 其实下半夜的时候很冷,周围除了风声,就是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除此之外,四下里一切都静悄悄的,也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我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一些,不知过了多久,我虽然有点迷糊,但稍微有一点动静我还是能听到的。 于是我就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很轻,但确实是脚步声。 我一下子站起来,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这把刀是父亲给我留下的,是一把祖传的——很普通的刀,传到我手里之前还断过一次,刀面上有让铁匠给重新修补过的痕迹。 我厉声喝问是谁在那儿,然后看到前方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过来了。 微弱的火光中,我看得出好像是凌木金的样子,像往常那样,背着行李,扛着长矛,身上却脏乱不堪,迎面吹过来的风中,似乎还有一股恶臭的味道。 我一点也不敢大意,握着刀,大喝一声你站着别动。 但凌木金好像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前晃悠着走,我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 我立刻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骨哨,这是一种声音尖锐的哨子,一下子就能把营地的人唤醒。 这么做是对的。 就在哨子响起来的时候,凌木金突然站住,脸上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只见他突然张大了一口,一条乌黑的像蛇一般的东西从他的嘴里钻了出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凌木金的上半身,居然“嘭”的一声闷响,直接炸开了,无数条黑蛇样子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流向整个营地。 我此时只能拼命的吹着哨子,一边握紧刀向后退着。 这时我似乎看到一个光点飞了过来,一下子砸在凌木金站的地方,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这一片燃烧了起来,那些黑蛇一般东西在火中扭曲翻滚着,似乎还发出一点嘶嘶的声音。 是那个厉法师。他平端着一根黑色的法杖,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这时火越烧越旺,眼看那些黑蛇样的东西慢慢不动了。 其他帐篷里的人都惊恐的冲了出来,就听崔宁大声喝道,看到那些黑带子要快点砍断,千万别让他钻到你的嘴里。 这个提醒很重要,这些黑蛇样的东西虽然绝大多数都被烧死了,但还有几根正飞快的四处乱蹿。 其中有一根已经冲到我的脚前,并像蛇一样竖起了身子。 我一刀砍下去,这恶心的怪物被砸翻,却没断,我大惊,下意识的又补了第二刀,这一下砍的结实,那怪物终于两半了,断口处似乎还渗出了一滩血样的东西。 而我的刀刚才砍的过猛,一下碰在地面上的一块石头上,一时火星都溅出了几点。 而且,这把祖传的刀,又断了。 其他人都用各种武器砍向这些东西,幸好不多,三三两两的,很快都被砍断了。 要不是那法师一下子烧死这一大片,可想而知,搞不好我们这群雇佣兵会全军覆灭的。 但也有两个倒霉蛋,一个正要用刀砍时,一个正从帐篷里正往外钻起来的时候,都被那怪物竖起来一下子弹跳到身上,绕到脖子上后一下子从他们的嘴里钻了进去。 这两人手舞足蹈,惨叫连连,我们都围着他们,却不知所措。 这时那法师沉着脸走过来,嘴里念念有语了几句,用手里那根黑色的法杖一指,这两人立刻全身燃烧了起来,变成了两个火人。 两个火人叫得更惨了,在地上翻滚着。 大家吓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个火人滚向了帐篷,站在帐篷边的那个白发老哥毫不犹豫的踢了火人一脚,让他滚向了另一边空地。 两个火人惨叫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不动了。 有几个人小声嘀咕道:“为什么非得要烧死他们?太残忍了。” 厉乐冷冷的说:“如果不烧死他们,那钻进去的黑血蛆马上会在这两人的肚子里产下一堆卵,这些卵会很快孵化出来,并把他们的内脏吃光,再把他们变成两个活死人,到处给他们找猎物,你觉得他们变成这样,比烧死他们哪种死法更残忍?” 没人再吭声了。 吴白日用一把匕首,在刚才凌木金站的地方拨弄了一阵,挑出一个宝石样的东西,举着给我们看,在火光的照射下,发出一种绿油油的光。 崔宁轻哼了一声,说居然是这种东西。 吴白日挑着那个绿宝石样的东西,告诉我们,在荒郊野外,千万别随便捡来历不明的东西,比如这个,这个看似绿宝石的石头,上面其实附着一种强大的精神催眠力,谁要是带在身上,精神就会被慢慢麻痹,然后被指引着来到一处黑血蛆的窝点,让黑血蛆寄生在他的体内,再让他四处游荡,给黑血蛆寻找新的寄生者。 崔宁冷冷的补充道,凌木金看来就是捡了这东西,把它带在了身上,昨晚上点完名后,这种催眠的力量就开始发作,让他迷迷糊糊的收拾起东西走了,等他变成了黑血蛆的寄生体后,他又凭着记忆找了回来,要不是今晚值守的这个佣兵警惕性高,我们都会吃大亏的。 严岩看了看我手里拎的那把断刀,摇了摇头,让我先挑那几位死了的佣兵的武器将就用一下,等完成任务后,奖励我一把好刀。 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今天白天我们直接冲着冈峰那个方向去了,到了下午我们驻扎在一个平地上,周围都是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就是沙砾。 那把家传破刀,我没扔,把这两半装在随身的行李里。 老猪吭吭的笑我,你这家传之物,也有点坑后代,不但关键时候中不上用,还凭白给你添了一份重量。 我说这没办法,再破也是家传之物,我家老爷子生前有过交代,任何时候都不能丢,要是能活着回去的话,就再让铁匠修补一下,可以挂在墙上给后代瞻仰用。 身边几个人,包括白发老哥,都笑了。 干佣兵这行的,对家传的东西都很看重,他们自然理解。 这时严岩警告我们,在这里也要提高警惕,谁知道这些石头缝里有什么东西。 来的二十个佣兵,现在还剩下十六个了。 最先失踪的那个,也不知是死是活。 估计活的可能性不大。 第4章 战斗 4月9日 多云 冈峰下的一片平地上 又是悲哀的一天。 崔宁他们现在拿不准路线了,于是她这次又要和厉乐、吴白日去探探路,让严岩留下来看护着我们。 这个地方冷,风很大,我们在背风的一块大石头后边燃起了篝火,虽然水很充足,但木柴又成了问题。 大家商议了一番,决定两人一组,出去找木柴。严岩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但反复嘱咐一有危险的苗头立刻就往回跑,不要逞能。 我和老猪一组,走了好远,才看到了石头堆里有一个灌木丛。 我们小心翼翼的上前,幸好灌木丛里没什么怪物。 之前死的那两个佣兵,一个用斧子,一个用刀。我本来想挑那把刀,看了看感觉比我之前用的那把还破,所以干脆就挑了那把斧子,好歹皮实些,而且这次没想到砍柴的时候用得上了。 我们陆续的回来,并生起了火,但过了一阵严岩点名时,发现还有一组没回来。 严岩立刻跳了起来,叫了几个人和他一块去找找。 这几个人中,其中就有我。 我们顺着那一组的大体方向,往前找了好长时间,就在大家几乎要丧失信心的时候,严岩突然警惕了起来,让我们准备好武器,他说他闻到血腥的味道了。 我闻了闻,什么也没有,但我知道严岩说的肯定没错。 我们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很快看到不远处,一个山坡的下边,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那棵树长得怪异,没有树叶,但枝干上乱七八糟的,似乎穿着很多东西。 我们走得再近一点,大家不由得一阵冷汗。那树干上穿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骸骨。 紧接着我就看到那两个失踪的佣兵,就被穿在两根树枝上,血肉模糊的,明显是死透了。 这时突然就听严岩大吼一声往后退。 这时地面上突然涌动起来,窜出一根鞭子状的东西向我们抽了过来。 严岩抡起手里的大剑,猛得一个旋风斩,只见寒光一闪,那根鞭子状的东西被砍断了。 只见地面上又凸现出了好多线条状的东西,飞快的向我们伸过来,我们还没看清这是什么东西,这时严岩大叫一声你们快跑,这时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掉头就跑。 我忍不住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严岩手起刀落,一阵寒光闪过,那些鞭子状的东西,又被他斩落了一地。 我回过头,和其他佣兵一样拼命跑,跑了好一阵,这时严岩已经追上我们,铁青着脸说不用跑了,安全了。 没等我们问,他就告诉我们那是一棵很罕见的吸血树,刚才向我们袭击的就是它的根须,只要一被缠上,就死定了。 他还心有余悸的说,幸好那棵吸血树在进攻的时候有点心急,突然先对着他出招,要是等我们全部都进了他根须的范围,再对大家一起下手的话,那样大家恐怕······ 严岩没说完,但意思我们全都明白。 今天上午纯粹是捡了一条命。 回到营地,说了看到的情况。 虽然大家多数相互之间都不熟,但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不过谁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吃饭、喝水。 像我们这种初阶佣兵,本来命如草芥。 只盼着等雇主回去后,除了能照着生死契约补偿钱财外,还能给他们的家人额外一笔钱。 至于钱多钱少,就看雇主的良心了,有时候一个铜板也不多给,也是正常。 至于我,父母俱亡,也无兄弟姐妹,如今孤身一人,死了就死了,无所谓。 下午崔宁他们回来了,我看到他们聚到一起又商议了好久,那个法师又取出了那张图,几个人又对着远方指指点点的。 晚上崔宁他们把我们招集起来,先是对死去和失踪的那几个人表示了一番同情,并许诺会给他们家人超出标准的赔偿,然后告诉我们说这次探险快找到目标了,让我们再多忍耐两天就行了,等完成任务后,鉴于这次探险的艰辛程度,她会多给我们一些钱的。 这番话明显有作用,大家本来萎靡不振的精神又高昂了许多。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 完成任务后多给钱,是我们这类佣兵最爱听的话。 其实,就算是不多给钱,我们又能怎样?都跑到这个地方了,谁敢半途而废自己跑回去? 睡,明天还不知道会怎样。 我不敢想,我觉着我的同伴们也不敢想。 现在我们这些佣兵,还有十四个人了。 4月10日 多云 在一片高地上 今天又是一个流血日。 早晨继续前进。从冈峰下出发,一路向北,渐渐前面的大地仿佛被折起来似的,陡然向上。还是没有植被,全是石头,比起前两天的雨林、灌木和虫子,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一片死寂的地方。 我们只能咬着牙向上走,因为减员了那么多人,现在我们身上的行李增多了许多,大家只能坚持着。 因为我们都知道,在这种地方若失去了给养,就等于送命。 一开始没往冈峰那个方向走,我还暗暗庆幸,现在才知道这条道走得也很痛苦。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大家机械的抬腿,落腿,再抬腿,再落腿,只盼着天快点黑下来,好扎营睡觉。 前面听到一阵奇怪的叫声,像是狼嚎,又像是猪叫。我们累得只会麻木的往前走,没有在意,却听到崔宁严厉的声音: “停!放下行李,拿出武器,站成一排。快!” 我们虽然累得喘不上气来,但出自骨子里的自觉,这个命令还是迅速得执行。大家迅速放下行李,拿出武器站成了一排。 那四个人已经如同提前分好工似的,吴白日、崔宁和厉乐站在后里面,而且也是背靠背,严岩抽出他的那把大刀,另一只手也拔出了一把短刀,站在我们前边。 自和崔宁他们在一起以来,我头一次看到这四位一起战斗时的样子,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并不是特别紧张,但也感觉这次将要遇到的事情似乎有些麻烦。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黑点,那些黑点正快速的向我们奔过来,白发老哥喃喃道,原来是风猪,风猪来了。 一边的老猪不明白,说风猪是什么东西,野猪吗? 后面的崔宁厉声说,风猪并不是多么可怕的怪物,就是毛皮极厚,唯一弱点是嘴下边的咽喉部位,大家尽量保持队形别动,大部分风猪有我们四个对付就可以,但要是有漏网的冲过来,你们必须齐心协力干掉它,如果想逃跑的话只会必死无疑。 说这话的功夫,风猪已经冲过来了,我头一次见这种怪物,长着极大的猪头,却有着非常短的身子,獠牙极长,双目通红,简直像恶鬼一般,跑起来带着一股腥臭的风。 难怪叫他们风猪。 如果被这东西正面硬撞一下,基本会全身骨断筋裂。 我们握紧了武器,眼看着风猪群向我们冲过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时我听到身边有的佣兵已经紧张的牙齿打战了,突然就听吴白日大喝一声“就现在”,然后一圈白光从我们眼前荡了开,这时那些快冲到我们眼前的风猪们的速度一下了慢了下来。 白光是那个吴白日手里的一面镜子里发出来的,看来是对敌人有延缓速度的功能。 一瞬间,圈外的严岩和圈里的崔宁发动了,他们扑向了风猪,一人用长刀,一人用匕首,直抹风猪的脖子,不断的扬起一阵阵的血花,很快就让他们俩干翻了五六头。 这时吴白日又是一声大喝“回来”,我们注意到白光已经淡下来了,崔宁这时已经跳回了圈内,而严岩也摆好架势。 此时白光消失,回过神来的风猪显然大怒,集体发出了似狼似猪的吼声,这次是直向我们冲过来了。 厉乐向一只风猪射出了一团火,火苗直接打在了猪怪的眼睛上, 趁着猪怪短暂失明的瞬间,吴白日一个纵身冲向前,手中亮出一把尖刺,穿透了风猪怪的咽喉。 另一边,就在一只风猪扑向我们时,崔宁手里的弩发射了,也是射在怪物的眼睛上,虽然不是致命伤,也让那怪物疼的跳了起来,而在怪物前边的严岩敏捷的一猫身,让那猪怪从自己头上跃过,手中的那把短刀也迅速的划过风猪怪的咽喉。 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看来这四个人合作不是一次了。 这时冲过来的风猪怪已经被他们干掉大半了,但还剩有四只已经冲到我们面前。 其中一只直向我冲来,我甚至能看到它通红的眼睛和狰狞的表情,这时我反倒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这时害怕只会死的更快。 我冷静的看着那风猪怪冲到我面前时,才学着严岩的样子猛得一侧身,躲过它的獠牙,然后斧子从下向上扬起,直砍向它的脖子,不知是砍的位置不对,还是我的水平太差,或者是斧子不够锋利,反正只觉着像砍在一棵老树干一样,造成的破坏很一般,但这一下还是把那只猪怪的速度阻了一下。 就这一瞬间,一道影子飞快的掠过,一把匕首迅速的捅进猪怪的咽喉又拔出。 是崔宁,她的速度真快,而且即便杀了猪怪也不忘表扬了我一句“做得不错”。 另一边就不一样了。 一个佣兵试图用长矛硬刚冲过来的猪怪,枪刺到了猪鼻子上,对风猪似乎根本没影响,随后那长枪就被冲过来的风猪给折断了,而那个用长矛的家伙直接被獠牙挑起来飞起来了五六米高,眼看着死透了。 还有一个家伙显然是慌了神,他居然想掉头跑掉,气得厉乐在大叫“别用背对着风猪”,但为时已晚,一头风猪冲着他追了过去,这次长獠牙直接从后面把那个佣兵穿了透心凉。 那边的白发老哥和老猪表现也不错,两个人来了个配合,老猪举着一面盾牌,白发老哥用一根长矛,一头巨大的风猪扑向他们时,他们同时侧身躲过,老猪用盾牌护着两个人的身子,白发老哥手里的长矛似乎闪了一下白光,在侧下方准确的刺进了风猪怪的咽喉部位。 最终所有的风猪都被杀死了,这次我们这边除了死了三个人外,还重伤了两个:一个腿被猪怪踩断了,而且头部似乎也撞了一下,昏迷不醒;另一个腰部被獠牙刺得很深,血流如注,痛得连连惨叫。 吴白日给这两位检查了一下,连连摇头,最后给那个腰部被刺的抹了点药。很显然,他也感觉这两位貌似也活不多长时间了。 崔宁板着脸想了一下,让我们都原地驻扎,她和吴白日、厉乐再向前探一下路,还让我们把死的佣兵尸体,以及风猪的尸体都焚烧掉,免得血腥味引来其他的怪物。 今天只能在这个空旷的高地上露营了。 严岩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我们干活,又警戒着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干完活后,我把这个过程写下来了。 尸体堆已经点上火了,浓烟滚滚,伴着焚烧肉体的那种气味,让人真是感觉一言难尽。 知识小贴士 关于佣兵的一些知识(一) 佣兵们等级分明,分为初阶佣兵,中阶佣兵,高阶佣兵三个大类。 初阶佣兵分五个档次,从弱到强依次分别是五级、四级、三级、二级和一级,他们对应的佣兵徽章都是白底,上面正中有一个盾牌,上面绘着象征医生的百合花和象征刺客的兜帽; 盾牌的背面交叉着一把剑和一只法杖,徽章上面有对应等级的绿色的竖杠,竖杠越少,等级越高。 初阶佣兵数量最大,应用最广,生活也最贫苦。他们只能靠接最简单的活儿来维持生计,除非他们能快速提高本领,升级为中阶佣兵。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初阶佣兵并没有职业区分这一说,比如就没有哪个初阶佣兵会说自己的职业是魔法师,或刺客,就是说出来也没人信,反招耻笑。 凡是初阶佣兵,说白了基本上就是平时干杂活、战时当炮灰的角色。 中阶佣兵分四个档次,从弱到强依次是丁级、丙级、乙级和甲级,他们对应的佣兵徽章稍微复杂一些,丁级和丙级是蓝底,丁级徽章上是一条巨蟒和一只鳄鱼,丙级上是一只雄鹰和一只恶狼;乙级和甲级都是紫底,乙级徽章上是一只豹子和一只大熊,甲级徽章上则是一只老虎和一只狮子。 到了中阶这个屋次,佣兵就可以明确自己的职业了,基本上就是刺客、医师、武士和法师这四大类,当然还有一些偏门,像药剂师,召唤师等等,这些很少。 只有中阶佣兵才能有资格加入佣兵团,只有乙级以上的佣兵才有资格成立佣兵团。 中阶佣兵很少有独身一人在外的情形,他们都是形形色色、大大小小佣兵团的成员或领袖。严格的说,只有在佣兵团内,佣兵才能真正称得上是个佣兵,才能有固定的收入和体面的地位。 所以人们常说,没有加入佣兵团的佣兵,只是一具披着佣兵名号的废柴而已。这话难听了些,但道理就是这么个理儿。 高阶佣兵极为罕见,别说一个帝国,就是整个中原地区乃至整个大陆上也极为罕见。但高阶佣兵也从低到高分了三个级别,分别为纵横、殿堂和神圣三级。 高阶佣兵的徽章图案都是一对一,单独绘制的,只有底色代表了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黄色、橙色和红色。 比如,曾有“佣兵之王”美誉的高阶佣兵慕容大强,他的徽章就是橙底,上面有一只烈日下咆哮巨熊,代表他是一个防御值极高、力气也极大的武士。 高阶佣兵多数都是一些传奇级别以上的佣兵团的幕后老板,有极个别的高阶佣兵虽号称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一个佣兵团,实际上他们也往往受雇于某个国,或某个城,或某个大型组织,毕竟到了这种等级的佣兵,都几乎位列王公贵族的阶层,自身的日常开支都不是小数,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体面何在?荣耀何在?日常修炼的物质保障又何在?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哪一级佣兵,在行动前在当地佣兵公会的见证下,和雇主签订的那份契约,本身就是一份极厉害的自我保护的符咒。佣兵在跟随雇主活动中因意外殉职,或在作战中牺牲,都是正常的事儿,但如果佣兵死于雇主的主观阴谋,或直接被雇主伤害,那么雇主就会受到极严重的法术反噬,或功力大减,或重病缠身,有可能一生都摆脱不掉这种诅咒。 所以佣兵们,无论是哪一级,都得需要加入佣兵公会,哪怕入会费再高也得加入。 第5章 缺失 在这漆黑的地下室里,毫无声息。 晨曦叶一动不动的站在黑暗中,仿佛已经和这个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 日记上的字迹极为潦草,好多字得仔细辨认、甚至连蒙带猜才能看出主人在写什么。 有时晨曦叶一边看,心底里也不禁一边暗叹。 看来那时候这个日记的主人那刹——也就是后来的黑夜大帝,还真的打了要把每日的记录卖给书店老板、好挣点零花钱的念头。 所以一天下来,无论再忙、再累、再危险,都不遗余力的拼命把每天的所感所悟记录了下来,有时甚至还不惜拙劣的卖弄点小文艺范儿。 那时谁又会想到,这个成天算计如何活下去、卑微可怜的家伙,如今居然成了整个中原地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颤抖的人物。 然而,当翻过一页时,晨曦叶的目光一凝,手指突然顺着本子的里缝轻轻摸了一下。 少了好多页。 她看了眼页面上的日期,是4月12日。 再回翻了一下。 果然,没有4月11日的内容。 那一天显然不是那刹漏写了,而是这几页被人刻意撕去了。 谁撕的? 是那刹自己撕的,还是被其他人,比如调查人员撕的。 晨曦叶沉着脸,把这个疑惑先放在一边,继续辨认后面的内容。 4月12日 晴 从高地到高地的边缘 今天一早,崔宁,作为我们的招募人,把我们大家召集起来开会。 她说经过前天和昨天的反复确认,他们已经认定了那个遗迹的位置了,今天就要去探一探,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在此一举。 成功了,凡是参与的我们,只要能活着,每人额外多奖励一块金币。 失败了,那个遗迹也不再找了,全体人员打道回府,就此了结。 至于那两个重伤的人员,已经死了,一个是昨天深夜,一个是今天凌晨。 好,死了就死了,不然在伤痛中活着,更痛苦。 崔宁还让我们不要再拆帐篷了,把锅碗瓢盆等之类的物资,统统都留在这里,作为后撤的补给点。 其他人只带一些干粮和水,以及绳子、钩子、篷布等物品,轻装上阵,全速前进。 我们从高地继续往前,这简直是一片不毛之地。 我们走了好久,偶尔能看到点低矮的小树。 多数时候只有无穷尽的石头。 期间曾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低吼,崔宁立刻让我们稍微转一点方向,快点离开,她说西方有一只巨大的山枭,这玩意儿可比那些风猪难对付的多了,即便是他们遇上也只能快逃,所以还是识趣的早点避开为好。 风很大。我们一行九个佣兵,再加上崔宁他们四个人,马不停蹄,拼命往前跑,中间稍微休息了一下,吃了点饭,然后继续跑,一直跑到黄昏,太阳已经即将落到地平线下了。 我们跑到的地方,仿佛是这个高地的最边缘,前面大地断裂开了,形成一个巨大的断层。 大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奔跑能力最强的崔宁看上去也有点喘。 这时她走到悬崖前边,回头对我们说,到了。 到了? 我们疑惑的看看四周,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哪有什么遗迹? 严岩走到悬崖边,张开双臂,似乎是感受一下风吹过的惬意,他瓮声瓮气的说,看这边啊。 我们往前走了两步,随后惊呆了。 悬崖的下边,居然是一大片绿洲,满满的、久违的绿模样。 这时厉乐又拿出那张地图看了看,说胜败在此一举了。 吴白日连连点头,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晚上正好有月亮,就看今晚上了。 看到我们一脸懵,崔宁对我们说难得你们一路跟到这里了,和你们说说也无妨,根据我们的消息来源,那个遗迹只有在四月上旬的月光照射下才能显出它的位置,所以我们才这么着急的一路赶来,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看着,遗迹在下边的那个位置。 厉乐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说这个地方正好能俯瞰整个谷地,今晚正好又有月光,真是天助我也。 他们在那边等着,我们这些人忙着把干粮、水和一些工具进行分类整理,以便于他们行动时能随身带着。 或许是等待的无聊,也或许是发现了目标心情不错,这四个人难得的和我们多说了几句话。 严岩就问白发老哥,我看你是一个中阶丙类佣兵,为啥没加入个佣兵团里啊? 白发老哥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自己曾加入过一个叫“黑斑”的中级佣兵团队。 黑斑?我看到崔宁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严岩没注意到,继续问道然后呢,你怎么不和他们在一块儿呢? 我看到崔宁悄悄伸出指头戳了一下严岩,似乎意思是不要让他再问了,但等严岩意识到后显然有些晚了。 一旁的厉乐看着白发老哥,说:“看来你就是黑斑佣兵团里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我记得你叫司马南仪?” 白发老哥点点头,又摇摇头,慢慢的说道,司马南仪已经死了,我现在叫南一,唯一的一。 厉乐转脸看向悬崖下边的那片绿洲,嘴里说道: “发生那样的事儿也太悲惨了,以后你如果还想加入哪个佣兵团的话,我可以给你做推荐人。” 白发老哥,我得称他南一了,嘴唇动了动,最后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厉乐不再说话,那边崔宁在低声和严岩说着什么。 吴白日一直没说话,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空,突然说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那边三个立刻站起来,满脸激动的看着天空。 果然,一轮月亮已经出现在天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光洒在了这个世界上,给地面上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此时下面一片绿洲中的一个地方,先是隐隐约约,随后越来越清晰的发出了一点白色的光。 随着夜色越深,月光越亮,下面绿州中那个地方的点点白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显,崔宁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但他们微微起伏的肩膀显示出了他们的心情非常激动。 我和其他的佣兵,站在他们身后注视着下方,下面这一大片绿洲已经变得黑乎乎一片,而那片白光,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反倒衬得下面的黑暗更加阴沉。 我仔细的打量着那片白光,却感觉这点点白光要是连起来,很像是一张诡异的图案。 我没敢说出我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崔宁他们四个都是高手,根本就不怕,说不上人家还会暗暗笑我太胆小。 何况眼下这四位正兴奋的收拾着东西,准备过去了。 吴白天兴奋的说,昨天和前天来的时候,偏偏是阴天,根本看不到这片白光,下面这片绿州这么大,要是进去搜索的话,摸索着找一年都未必能找到呢。 崔宁把一条绳子绑在悬崖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嘱咐我们在这里守好,不要乱跑,他们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就会返回,这两天守在这里多加小心。 说完,崔宁直接抓起绳子,纵身跳下悬崖,把我身边的好几个佣兵明显吓了一大跳。 吴白天等人倒是一脸无所谓,显然对崔宁的本领十分的放心。 过了一会儿,绳子猛烈的拉动起来,上面的三位点点头,显然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下边没问题,可以下来了。 吴白天和严岩迫不及待的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吴白天在滑下之前,还欢呼了一声“等待探索的遗迹啊,我来喽”。 等他们都下去后,我们趴在悬崖边往下看,悬崖下边很黑,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我仔细的侧耳倾听,好像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又好像只是风吹过的声音,只看到绳子向下垂着,如同通向黑漆漆的地狱一般。 只有远处的点点白光,还亮着,像鬼火一样,总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等了一阵,我们才陆续直起身子。 由于没有帐篷,所以我们选了块背风的石头,燃起了篝火。 这时白发老哥南一,给我们排守夜的班,我自告奋勇第一个值,老猪说他第二个,南一同意了。 跑了一天,他们倚着石头就睡着了。 我之所以抢着守夜,是因为我想再试试昨天那个法子。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昨天晚上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4月13日 晴转多云 高地的边缘 我练习了一晚上,感觉那种东西聚来的效果更快了。 直到天亮了,老猪这才醒来,看到我睁着眼坐着,连道兄弟你也太仗义了,就这样让我睡了一整晚上。 南一问我你没事,感觉你的脸色有点发暗,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 我连说没事没事,但一夜没睡,我反而感觉精神很好。 今天我们在一起继续等着崔宁他们三个,这个过程比较无聊,下面的绿州里还有什么?我们不敢离开这里,也不想去看。 南一曾严肃的问我们,有没有感受到下面这片绿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这点了,按理说这么大的绿州,一片郁郁葱葱,应该生存着许多生物的,可这下边太安静了,安静的过份,既听不到鸟鸣的声音,也听不到怪兽的吼声,这很不正常。 我说了我的看法,南一点点头,嘱咐大家要提高警惕,下边这片丛林绿洲,感觉不是什么善地。 每个人都沉着脸,我知道他们心里惴惴不安。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试着练习了一下,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看来应该夜间练习才对。 好,那就继续等待夜晚的降临。 4月14日 多云 高地的边缘 今天他们还没回来。 崔宁他们走前说过,最快昨天,最晚今天。 但我在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是黄昏时分,他们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 南一明显的心神不宁,一整天在这悬崖边上走来走去的,还不时的停下侧耳听一阵,好像是想听听下边有什么动静。 当然,什么也听不见。 其他人更是满脸焦急,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要是雇主出了三长两短,我们的佣金怎么办,谁来给结账? 且还不说没有崔宁他们带领,我们能不能活着从这乌山山脉里走出去。 昨天晚上又练习了一晚上。 今天晚上继续。 日记就写到这里,结束了。 本子的后面全是空白页。 看完最后一篇,晨曦叶已经不再怀疑,日记中被撕去的那部分,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因为在12日那篇的结尾,那刹莫名其妙的提到了什么法子,而在之前,他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在此之前一定发生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而且那件奇特的事情,看来成为那刹以后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在13日和14日这两天里,那刹写日记的兴趣明显大减,不仅字数少了许多,而且明显的对夜晚来临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期盼。他反复的提到练习,他到底在练习什么? 知识小贴士 佣兵的等级是如何划分的(二) 佣兵在如何晋级这条路上,有许多明确的规矩。 对于一个人,只要有正规初阶佣兵培训学校的毕业证书,就能在所在城市的佣兵公会里领取一枚初阶五级徽章。 初阶佣兵,从五级到一级,其实是不看实力只看次数的,即接受雇佣的次数,次数越多,升级就越快。 所以初阶佣兵,虽然分了五级,实际统统都不被人看好,原因就在于此。 因为这说明不了你有多厉害,顶多说明你运气好一些而已。 需要说明的是,初阶佣兵,不管是几级,只要参加过一次城主的应征,并在战斗中活了下来,在得到相应的证明文件后,可以在所在城市的佣兵公会内将自身等级一律注册为一级。这算是对地方领主的一种变相、但意义不大的支持。 初阶佣兵升到一级后,如果想取得中阶丁级徽章,就必须到所在城市的佣兵公会里接受测试,时间不限,随时都可以。 每次测试需交纳五个银币作为考试费,内容无非就是检验测试者的能力属性,属于哪一种职业类型,比如刺客,比如医生等。测试通过后,佣兵就可以选择佣兵团加入了,这样生活上会有一定的保障和改善。 如果再想取得中阶丙级徽章,那就得在所在城市的佣兵公会接受每年一次的集中测试,一般是在六月份。 这个过程要麻烦一些,先在三月份报名,缴纳十个银币的报名费,然后考试时还得再缴十个银币的考试费。 这种考试的考官都是全国佣兵公会统一派遣的,也更严格一些。测试通过后,佣兵在原佣兵团内的待遇酬金会相应提一下,或者可以考虑加入更好的佣兵团。 这里还需要说明一点的是,从正规的职业学校,比如法师学院、医师学院等毕业的学生,如果要从事佣兵这个职业的话,可以凭借学院颁发的毕业证直接到所在城市的佣兵公会里领取中阶丁级徽章,当然二十个银币的手续费也得一次性交上。 中阶乙级和甲级的徽章,都必须到所在国家的首都里的佣兵公会总部中去考,套路都差不多,六月份去报名,十月份测试,无论是报名费还是考试费,都非常昂贵,而且通过率很低,所以本领不够或资金不足的,还是尽量别去掺合这件事,特别是中阶甲级的徽章。 当然,一旦通过后的各种待遇和社会地位,也是相当令人满意的。 有一年蓝齐帝国全国通过中阶乙级测试的佣兵只有七个人,而且据说有一个还是皇后的亲戚,看在皇帝打招呼的面子上勉强给通过了,而参加中阶甲级测试的佣兵,则直接剃了光头,一个也没有。 乙级和甲级的通过率之低,测试之苛刻,可见一斑。 至于高阶佣兵的徽章获得,无需通过考试,必须由各帝国的皇帝、公国的国王推荐,经中原各国的佣兵公会总部的理事们投票全票通过后、以及本人愿意的情况下,直接在中原佣兵公会最高总部所在地——号称“佣兵之都”的旭光王国首都太阳城进行颁发,获得者要么是佣兵界名头显赫多年的高手,要么是传奇级佣兵团的团长。 高阶佣兵产出率极低,有时候多年都难得出一个,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除了人际关系、实力认可等因素外,候选人是否愿意参加也是一个重要的制约因素。 因为这个名头实在太大,好多有这个资质的人也不愿意去领这个荣誉。 常言道树大招风,万一领了这个徽章后,引来嫉妒者、眼红者、不服者跑来踢场子找麻烦,那样赢了也窝火、输了更丢人,何苦来哉? 第6章 疑惑 在日记本下面,晨曦叶还看到另附的一份文件,上面详细的讲了这本日记的发现过程: 这本日记是十年前一个调查小组在黑塔城发现的。 当时这个小组奉命去调查那刹在黑塔城的生活情况,他们首先想去调查那刹在黑岩城的住所,结果马上发现这并不容易。 因为经过调查才发现,那刹在黑塔城其实过得相当潦倒,自己不但没有房产,还因为付不起房租,被迫搬家多次,最困难的时候还曾以打扫卫生为代价,在黑塔城公共浴室的锅炉房里借宿过一段时间,个中艰辛,真是难以言表。 最终,调查组在一个房屋中介处那里查到了一条比较有用的信息,是位于青岩路33号的一幢小房子。 从时间上判断,那刹在结束乌山探险活动之后,直到一年后逃离黑塔城前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居住在那里。 在随后的调查中,调查组还了解到,由于当时那刹逃跑的匆忙,所以连房子退租的手续都没办理。 他似乎只是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就跑了,因为他房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没动,连牙刷毛巾都没来得及拿。 他还在桌子上给房东留下当月的房租,以及一张纸条,纸条上说房子不租了,里面的东西麻烦房东自行处置,他都不要了。 这些还是抓捕队去他的房子里发现的。 他屋里的东西随后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然后房东就被叫去收拾。 房东把那刹的东西多数都丢弃了,唯独一箱子书本,基本上都是黑塔城初阶佣兵培训学校的教材、讲义和笔记,这些东西弃之不舍、留之无用,而且看上去那刹也是当宝贝似的收藏着,不管搬到哪里都带着。 于是房东也没舍得扔,放在地下室里去了,打算有机会当二手书处理掉,还能卖点钱。 但没想到这一放就忘了,一直很多年后调查组来咨询时,房东才猛然记起这件事来。 在这箱子书本里,调查组发现了这本没写完的日记。 估计当时那刹探险回来后,随手把这本日记放在了书箱里,并没在意,看来他从此以后也不打算再写这东西了。 而当年搜查的士兵肯定也以为这本日记是那刹做学生时的笔记本,连翻都没翻,所以这本日记在那堆书本子里一直放到了现在。 关于这本日记,调查组的某个人还给附上了一个鉴定结果: 该日记一共写了14篇,记录了那刹从4月1日到14日的探险过程,字迹潦草,逻辑混乱,胡言乱语比比皆是,显示那刹已经有严重的精神错乱和妄自尊大的倾向。 哦? 看完结论,这次晨曦叶平时那张木然的脸上,都浮出了浓浓的讥讽表情。 看来这个调查组也是迎合着上级的心思,写了这么段结论。 自己看了这14篇日记中的13篇了,除了看到一个小佣兵在苦苦挣扎着想活下去的身影外,并没看到任何结论中说到的精神错乱和妄自尊大的东西。 字迹潦草倒是真的。 所以调查组有没有像自己这样,把这本日记逐字逐句的认真看了一遍呢?不过这个鉴定结果至少也印证了自己最初的猜测,那就是日记最初被发现的时候是完整的,后来才被人有意撕下了至关重要的那一篇。 这个那刹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到底还在这次探险中经历了什么呢? 他如今威震大陆、高深莫测的本领是怎么学来的呢? 晨曦叶开始感觉自己对这个那刹的成长,有点兴趣了。 要知道,当初接到自己的老师——迦雯大法师的任务,让她去亲自调查黑夜大帝的成长经历时,自己最初也颇觉着有些不耐烦。 三天前。 那天,她是在观星塔的最顶层,有点莫名其妙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观星塔堪称是整个中原诸国的最高建筑,位于乙太帝国西部的白石城,而白石城又尊称为中原法师们的首都,这里不但有最高等级的法师学院,还收藏了海量的法术典籍,也是法师公会总部的所在地,是所有法师们心目中的圣地。 观星塔不是一个孤零零的高塔,而是和一堆白色的高大建筑,簇拥在一起。站在观星塔最顶层,无忧无虑的观赏着远处的风景,本来是晨曦叶每日心情最放松的时候。 不过那天她的心情并不好。 观星塔的最顶层,还是那张熟悉的桌子,桌子还是围坐着那三个自己平日最熟悉的人,除了迦雯大法师外,还有阿衣大法师,洪东南大法师。 迦雯大法师,这是一个白发的老太太,慈眉善目,一身绿色的长袍,给人看了有一种安详的感觉。 当然如果知道这个老太太在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能凭一己之力,用一招“陨星之怒”将一个山匪据点炸成平地,里面上千人连骨头都不剩,你恐怕就不会觉着这个老太太是有多么好相处了。 此时迦雯大法师还是和平时那样,细声慢气的向晨曦叶安排这个任务时,晨曦叶却明显的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迦雯大法师看似随意的语气中,带有一丝郑重,似乎是下了极大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似的。 坐在迦雯大法师右手边的阿衣大法师,这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模样,此时他和往常一样十指交叉着,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但晨曦叶已经注意到,他交叉的十指,力度比往常要重一些。 坐在迦雯大法师左手边的洪东南大法师,这个长须长发的老者,则目光有点游离,明显似乎在躲着自己的目光。 “为什么要我去查这件事?”晨曦叶硬邦邦的说,“如果想要对付那个黑夜大帝,我直接去战场不就行了?” “乖徒儿,那个黑夜大帝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啊。”这次开口的是阿衣,他是南方的卡琪公国人,说话自带一股子软绵绵调子,“要想去战场,也得先了解一下这个人是啥样子的才行,虽然现在那些人开始着急,咱们也不能一上去就帮他们哦。” 洪东南气冲冲的开口了:“他们着急,活该!这些年来,各个法师公会的那群人,成天干了些什么事?固步自封,排斥异己,内讧不断,成天就搞些争权夺利的事儿,你看看现在,这一波波的所谓高手上去,都被那个黑夜大帝打得屁滚尿流的······” 迦雯轻轻咳了一声,洪东南忙闭了嘴,改成一副笑脸:“叶儿呀,咱不急着去打仗,那个黑夜大帝的法术可是很特别的,你以前绝对没见识过,咱们先了解了解他是怎么练的,再去考虑别的,好不?再说了,借着调查这件事儿,到各个国家转转,看看都是什么样子的,散散心,不是也挺好的?” 老头子笑得一脸慈祥,不过这笑脸晨曦叶很熟悉,从小到大,每当这老头儿哄自己去做一样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时,都是这个表情。 迦雯柔声道:“曦叶,在这里能学到的东西,你也学得差不多了,以后你得见识一下你从未接触过的一些东西。乌山那边向联盟发起的这场战争,已经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战争,有一种全新的法术已经让传统的法术吃尽了苦头。而黑夜大帝那刹,正是使用这种法术的集大成者,所以无论是帮着联盟一把,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提升,你都该去亲自探索研究一下那个黑夜大帝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旁边两位也边听边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晨曦叶疑惑的看着这三位,虽然她感觉有点怪异,但还是同意了。 迦雯轻轻敲了敲桌子,一张纸浮现在了晨曦叶的面前,晨曦叶一把抓了过来,这上面写着一些地方的名字,和该去找哪些人。 三个老师不厌其烦的嘱咐着,要先去找谁,再去找谁,谁会帮着你去干什么,谁又会给你开什么证明,你再去哪儿,还得去哪儿等等,等等。 晨曦叶看着那张纸,有点不耐烦的听着,好不容易等他们嘱咐完了,之间相互的补充看来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便说一句我去了,随之一个转身,消失了。 这三位大法师渐渐收起了笑脸,表情像石头一样,静静坐在桌前,很久很久,始终没有再说话。 而在三天后,就在这间漆黑的地下室里,晨曦叶开始背起手,有点意兴盎然的打量起了这些档案。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遥的岷城,一场重要的攻城战已经开始了。 岷城,奎涅王国的都城,同时又是一个巨大的防御城堡,牢牢的扼守在中原地区的咽喉位置,千百年来,无论是凶残嗜杀的蛮族大军,还是法力高超的萨满军团,无不在这座堡垒下碰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所以岷城又号称是中原的铁门。 此时,这扇铁门又迎来了全新的,也更强大的敌人。 连日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可战场上的军鼓声、号角声、喊杀声一刻也没停。 空中不停的来回飞舞着一个个的火球,红色的是城中抛向城外的,绿色的是城外抛向城内的。 一队队骷髅士兵正在号令中,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山路上,它们双眼闪着绿光,脚步整齐,手持骨刀和骨盾,举着黑色的旗帜,坚定的向着城门走去。 城墙上,一排排的弓箭手已经站好了,他们手中的箭不是尖头,而是专门用来对付骷髅兵的一种宽头箭。一名将军正在高声叮嘱着,这些白骨战士被打倒后,一定要不要停止射箭,直到把他们打碎为止。 在城墙后面,一座极高的观察塔楼上,奎涅王国的国王兰泰,盟军前线总指挥黄伯厚,以及几个佣兵团团长、公会主席等人物,都在仔细的的看着下面的战场态势了。 “这是第三天了。”黄伯厚疑惑地说,“他们居然就一直用这种简单拙劣的战术来攻城,难不成是在消耗我们的物资?” 后面一个大胖子哈哈一笑,他正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银酒壶,里面装着度数很高的烧酒,对着嘴喝上了一口,脸都有点红了。这是奎涅王国商会的会长,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将军别担心,尽着这些妖魔鬼怪们消耗,看看是我们的物资多,还是他们的脑袋多。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总体上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黑夜大帝的军团已经连续攻城三天了,虽然他们抛来的绿火球给城内的远程抛石器造成了一些伤害外,他们的军队连城门都还没摸上,就基本上被全歼或打退了。 黄伯厚没有笑。 他很清楚对面这支军队是相当狡猾,如果他们就只会这么简单的办法,那就根本就攻不到这里,自己和盟军的主力们也不会缩在这个堡垒内等着他们来进攻。 “他们肯定有什么奸计,但到底是什么法子呢,该死,我居然一点也猜不出来。”黄伯厚的脑子在飞快的想着,“挖地道?不可能,这座城是建在山上,他们怎么挖?断绝水源,更不能,这城里全是水井。撒毒?医师公会的援军也在这里,不怕。绕路?那更可笑,除非这支军队集体自杀······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那刹,这次你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又在想什么毒计?” 底下传来一片欢呼声,身边的笑声也大了起来,还听到身边人互相祝贺的声音,看来这次的骷髅军队又被打散了。 黄伯厚不想让身边人扫兴,他也勉强的笑着应付了一下,便匆匆带着几个人下了塔楼,来到城墙上,看到士兵们正在兴高采烈的收拾着武器。 几个法师模样的人还一边走一边轻松的聊着天,其中有一个故作文士模样感慨道,这都三天了,我们这边零伤亡,眼前却已是白骨堆积如山了。 黄伯厚盯着城墙下方不远的地方,只见细雨蒙蒙,白骨累累,黑旗横七竖八的满地都是。 远方,他还能看到黑漆漆的敌方军营,像一座巨大的陵墓,静静的卧在的地平线上。风伴着雨点刮过,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呼啸声,但黄伯厚仔细听了听,又觉着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应该是风吹过时的声音。 黄伯厚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那座黑色军营中央的广场上,吼叫声已经宛如山呼海啸,无数的士兵,用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在呼喊,在咆哮。 有银白色鬼灵,发出嘶嘶的声音;有身披各类重甲和轻甲的妖族,在拼命的嚎叫;即便是不能发出声音的骷髅士兵,也兴奋的用骨刀拼命的撞击着骨盾,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当然,更多的是人类,面目扭曲,在用纯正的大陆中原语言吼叫着。 他们各种各样的声音,只有一个意思:“万岁!” 此时,在广场的中央,正懒洋洋的蜷曲着一只巨大的怪物,看模样似乎像一只蜈蚣,头部长着无数双红色的眼睛,他的身体也似乎冒着一股股的黑烟。 更恐怖的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它的皮肤也是由无数个不时隐约浮现的痛苦又狰狞的人脸组成,每个脸似乎都张着大口,无声的呼喊着,宛如被困在最黑暗的地狱里一般。 在这个怪物的背上,一个“人”正在缓步走着,向着欢呼的士兵们挥手致意。 说他是“人”,只是因为他的肢体形态像人,穿着金色的盔甲,披着黑色的斗篷。但他显露出来的脸,只是一团没有五官的黑色的烟雾状的东西,偶尔可以看到黑色烟雾里闪过两点红光,像是两团火焰。 一个如同人形似的东西,正是黑夜大帝,那刹。 此时,那刹庄严的举起了右手,下面的山呼海啸马上停了下来,大营内重新一片寂静。 “我的将士们!”那一团装在盔甲里的黑雾,用标准的中原语言,发出了哄亮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营的每一个角落里,“明天的黎明前,我们就将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这场围城战了!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将向岷城发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面的进攻;再过一会儿,我军将会用我们的生命和血肉,冲破这座号称铁门的堡垒,打开通向中原的门户,黑旗所向,将无敌于天下!” 吼声,又是如雷般的吼声,响彻云霄。 此时,正要转身离开城墙的黄伯厚,突然又如同感觉到什么似的,扭过头来,久久的看着那个黑色大营。 风雨中,只隐约听着隐隐的声音,似雷声,似风声。 “想想我们之前的日子,曾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却又时刻担心自己的一切会被随意夺走。他们可以任性的收割我们的性命,把我们像老鼠一样赶得四处逃蹿。他们可以用各种借口让我们为他们做各种事,然后再用各种借口让我们两手空空的滚蛋。饥饿、寒冷、恐惧,我们都曾经历过,知识、文化、富裕,却从来与我们无缘。哼,就让我们掀翻这一切,让那些腐朽无能、可耻卑鄙的城主们,那些自私自利、妒贤嫉能的权贵们,都在我们的刀锋下瑟瑟发抖,打倒他们!杀了他们!抢走他们的东西,再烧光他们的房屋。我们是愤怒的烈火,我们是复仇的风暴,我们要夺回一切,我们要让黑旗插遍每一个城堡,要亲眼见证每个王座都崩塌掉。就让火焰和鲜血,见证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此时,一道道绿光从大营内冲天而起,直射云霄。 正在岷城里心情轻松的众人,看到远方这个场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而看到此景的黄伯厚,则脸色大变,他猛的拼尽全力大叫起来:“全体人员,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敌人的总攻击就要开始了!” 第7章 悲剧 此时,在那间黑暗的地下室里,晨曦叶眼里突然闪出一丝兴趣,又抽出来一份厚厚的档案。 这是一份对法师厉乐的咨询报告,看时间应该是那次乌山探险之行后大约十年后的事儿了。 那个时候黑夜大帝刚刚崭露头角,所以当年的调查组受命去调查这个人物的时候,自然要把那次乌山探险的事儿捎带着咨询了一番。 当时的厉乐,已经是蓝齐帝国法师学院的教授了,作为那次探险活动直接的组织者之一,他毫无保留的交待了那次探险活动的来龙去脉。 厉乐组织的那次探险的目标,是乌山山脉里一个隐藏多年的遗迹。 至于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厉乐也坦诚的说明,纯属一次无意之举。 有一年,自己曾经帮过一个小城主的一点忙,之后被人家热情的邀请到城里做客。可能是为了刻意交好,那个城主主动对厉乐提起,说在自己城里的博物馆里,收藏着一本古书,上面的文字无人能看懂,问厉乐可否有兴趣去看看。 厉乐当然有兴趣,因为查阅古籍是绝大多数法师的爱好,所以那城主亲自带着厉乐去了博物馆,取出了那本平时秘不示人的的古书。 厉乐好奇的翻开看了看,心跳一下子加速了起来。 这的确是古代传下来的东西,是用一种古代生僻的文字写的。 厉乐当年在法师学院读书时,为了研究古代传下来的法术书,曾选学了几种古代文字,恰恰就有这种。 不过自己掌握的知识也有限,所以厉乐只能大体上猜测这是寻宝者的手记本,里面记满了对一个古代遗迹的探索信息。 所以在征得那个城主同意后,厉乐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博物馆里把这本手记的古文字抄录了下来,然后马不停蹄,一口气直奔向白石城中的图书馆,对着自己笔记本上的信息,在书籍和文件中查找起资料来。 在一堆工具书和尘封已久的史料帮助下,渐渐的这些手记的内容被厉乐成功的破译了出来。 这些文字的确是一个古代寻宝者的手记,而且那个人本身也是个水平不错的法师,他用了很多年在探寻乌山山脉中一个消失的古城。 这个古城据传是上古时代一个小国的都城,在传承到了某一代国君后,偏偏那位国君终日醉心于研究各种法术,并不断的进行一些匪夷所思的创新,最终他在试验某种极为恐怖的邪恶魔法时,突然法术失控,不但把那个国君给反噬变成了一个怪物,还把都城的居民害死了好多,整个国家也随之崩溃,百姓流离失所,散布到各处。 这件惨事在当时也被编成了叙事歌谣,并传唱了很多年,后世的一些寻宝者和探险者,总想着去那个遭了灾的都城里看看,试试能不能捡点漏,但结果如何,一直没有记载。 千百年过去了,关于这个小国的记录,和那些叙事歌谣也只存在尘封的历史档案中了,而这个都城也渐渐湮灭在了这片乌山山脉深处,从世人们的记忆里早就消失了。 但是那个手记的作者显然就是一位很执着寻宝人,根据手记记载,他显然已经多次的深入探索过,而且手记越往后,他对遗迹的方位就越肯定,并且最终还确定了最佳的探索时间,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那个手记没提最终探索的结果,估计这个探宝者在最后一次探索中出意外了。 而厉乐在图书馆里研究了一段时间,最终根据形形色色的线索,把这件事整体上恢复了个差不多,并绘出了大体的方位图。 根据手记的描述,这个遗迹里除了有大量的稀世珍宝外,很可能还有当初那个国君两样心爱的法宝,一个是一根威力极大的法术杖,被称为“翠光”,另一个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叫“心语”。这两样都堪称是当时的绝世珍宝。 明确了这些后,厉乐就立刻动身,去了离乌山山脉很近的蓝齐帝国的黑塔城,去找自己的远亲,刺客出身的崔宁,提出让崔宁资助,一起去探宝。 如果运气好的话,万一除了那些稀世珍宝外,还找到那两件法宝的话,自己要那把“翠光”,“心语”给崔宁。 崔宁自然对“心语”很感兴趣,但她对里面的珍宝更感兴趣。因为黑塔城一直财政紧张,入不敷出,作为城主的妹妹,她也很想帮哥哥一把。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并立刻行动。 在那刹他们进入乌山山脉的前一年,他们曾行动过一次,当时还雇佣了一个名为“猛士”的佣兵团来陪护,并带着一支庞大的由脚夫组成的保障队伍。 但没想到在面积如此广大的乌山山脉中,一进去就很容易迷路,而且在各类怪兽、妖族的连连袭击下,不仅“猛士”佣兵团损失惨重,脚夫们更是近乎全军覆灭。 真是一趟亏到骨子里的买卖。 灰溜溜的回到黑塔城,痛定思痛,崔宁提出,要想在这片大山里快速找到这个遗迹,必须有一个短小精悍的探险队,几个主力队员加上能跟上他们速度的保障人员就行,人数不用多了,二十个初阶佣兵就足够了,哪怕到最后他们全都死光也在所不惜。 为了增添力量,崔宁约了自己的发小、黑塔城一个守门官的儿子严岩加入了队伍,而厉乐则找了一个曾经的合作伙伴,医师吴白日。 为了做好准备,在接下来将近的一年时间里,这四位还合伙进了乌山几次,既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还磨练了一下合作技巧。 最终在探索日期临近时,他们带上一支重金雇佣的初阶雇佣兵队伍,让这些佣兵们背着保障物资,进入了乌山之中。 这次探险活动最终取得了不算是十分完美的胜利。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探险队没有找到最想要的“翠光”和“心语”。 据厉乐后来猜测分析道,当时爆发那场事故时,“翠光”当场就应该粉碎了,而那个昏君也成了怪物——鬼知道“心语”被怪物扔了哪儿去了? 但之所以又评价为胜利,是因为这四位探险者不仅都毫发无损的活着出来了,而且还带出来不少罕见的珍宝器具,有些器具上还附着魔法属性,价值不菲。 探险者们不久后陆续将部分物品在各个国家里拍卖,这些物品在中原的贵族圈子里轰动了一时,他们也都狠赚了一大笔钱,所以这次探险也就不能定性为失败。 至于那二十个初阶佣兵,最后只活下来三个。死去的佣兵家属不但得到了契约上规定的抚恤金,作为领队的崔宁还额外多给了一些钱,他们都对探险队感恩不尽。 不过,当调查者问厉乐对当时队中的那刹有什么印象时,厉乐则直接声称,只记得他是那三个幸存者之一,至于这个人在探险过程的具体表现,很抱歉,自己对这种初阶佣兵没兴趣,反正这小子当时活下来了,对这类人来说,就算是大大的运气了。 咨询记录到此就结束了,在最底下还有另一种颜色的字,看来是过后的补充:活着回来的三个初阶佣兵,除了那刹外,另外的两个分别叫南一,朱柏。 报告看完了。 但晨曦叶却知道那个叫厉乐的法师撒谎了——至少在一个地方撒了谎,那就是探险的这四个人,在那片遗迹里绝对遇到了麻烦。 因为自己在刚才那刹的日记里已经感觉到了,那四个人在约定的时间没有出现,而当时还活着的那九个佣兵已经非常焦躁了。 当时在那片遗迹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厉乐没有提探险的过程,显然他有意的回避了这件事。 还有,从日记的发现过程来看,在探险结束后大约一年后,那刹就从黑塔城中逃跑了,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以至于逃得那么匆忙? 晨曦叶马上又取下了几张纸。 纸是十年前的通缉令,分别是南一、那刹和朱柏的。 看日期,果然,就是在那次探险完成一年后的事儿,这三个人是同时被通缉的。 罪名嘛,南一和朱博是犯了谋杀罪,而那刹的罪名除了谋杀罪外,还有一条邪恶罪。 邪恶?晨曦叶觉着有点哭笑不得,一个初阶佣兵,还能怎么个邪恶法? 通辑令后面有张纸,估计是调查组写的总结,上面是这样写的: 经黑塔城城主崔安证实,南一(中阶丙级佣兵)、朱柏(初阶二级佣兵)、那刹(初阶三级佣兵)三人,忘恩负义,品行低劣下贱,杀人掠财,畏罪潜逃。后经过多方努力,并在其妹崔宁的协助下,成功捕杀南一和朱柏,但那刹施展邪术逃跑。崔宁之前就曾揭发过那刹会邪术,并作证这三人曾害死了自己的好友严岩在内的守门官全家,皆有证人证物。 再后面就是分析那刹邪术的由来,胡编乱造,喋喋不休,直至怀疑他是被恶灵附体,所以最终成了怪物等等。 晨曦叶感觉这件事儿里边疑窦百出。 三个佣兵,杀了严岩? 然后南一和朱柏又被杀了? 崔宁和这件事儿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之后,他们几人之间又发生了好多事情,而这些事情显然是以悲剧收场,先是严岩及全家遇害,然后三个佣兵受到通缉,狼狈的逃出了黑塔城,最终又死了两个,唯独那刹逃跑了。 按理说,像谋杀这种大罪,绝不可能是一场莫须有的构陷。 又翻了翻后面的一些档案,好多内容是追踪那刹逃出石塔城后的一些报告,她决定暂时先不看了。 她现在心里有数,十年前的那次调查,或许有些物证是真实的,但调查组那些人写的报告以及他们胡推乱测出来的结论,基本上是不可信的。 看来要想探明真相,必须得自己去调查。 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要找到日记丢失的部分,二是问明白在遗迹里、以及那次探险之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非常有必要去趟黑塔城了,并且找一找崔宁,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毕竟她和这件事儿的前前后后,关联也太大了。 晨曦叶举起右手食指,又对着满屋子的档案,似乎轻哼了一声。 声音在这黑暗的屋子里,像冰一样冷。 只听一阵轻轻的“哗哗”响,所有的档案,都消失了。 装在了她食指上的一个戒指里去了。 这是一枚是用极昂贵的材料、附着一种极高深的空间法术制成的储物戒指,在中原诸国乃至整个大陆上都极其罕见,数量有限。 不然崔宁他们探险,就不用专门带一支后勤保障队伍了。 晨曦叶转身向门口走去,这次连门都没打开,她直接就消失在黑暗中。 仿佛从未来过。 此时此刻,在岷城。 城上的诸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城下,奎涅王国的国王兰泰喃喃的说,看来他们这次似乎是来真的了。 没错,和之前的一队队的骷髅兵上前不同,这次城下的不远处,只见黑雾翻滚,无数的黑色的军团已经在集结中,能清晰的听到他们各军团的口号声,以及嘶吼声。 黄伯厚大声说道,他们人再多也没用,岷城自古以来入城只有一条道,他们只能从那条狭窄的通道冲到城门前,我们物资保障充足,只要保持住勇气,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活着冲到城门下。 大家连连赞同,这时也能听到城墙上各级指挥官鼓励士兵的声音,以及士兵们齐声呐喊的声音,这让城墙上的诸人信心满满。 通道上的累累白骨,不是充分证明了这一切吗? 这时就听高处一个军官的高声叫道,他们来了,还是向通道这边过来了。 大家立刻看向前方,很快就见一大片黑压压的队伍向通道涌了过来。这支队伍的最前边,是一具身材高大的骷髅,从容不迫的走在队伍的最前边。 虽然距离不算近,但大家还是清楚的看到,这具骷髅的打扮极为不同,只见他头上还带着一个王冠,披着华丽但已破烂不堪的长袍,一手拿着长长的骨剑,另一只手抱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两只空洞的眼睛里闪着绿光,走起路来灰白色骨架的咔咔声分外响亮。 在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士兵,穿着盔甲,其中最前排的士兵都推着小型的投石器。很明显这群士兵不是骷髅兵,而是人类。 一具打扮怪气的骷髅领着一大群人类士兵就这样向前走着,脚步整齐,不慌不忙,这个场面颇有点诡异。 这时岷城法师学院的院长,红衣法师高风不禁惊呼道,这具骷髅不是“悔恨者”慕容望海吗,他怎么也加入了黑暗军团里了? “悔恨者”慕容望海?黄伯厚听说过这个怪物。 很久以前他曾是罗丘王国的国王,也是当时着名的武士,后来在一次人类联合抵抗野蛮人进攻时,他被其他的盟友背叛欺骗,最终国都被野蛮人攻破,他一步也不后退,与城共存亡,并在临死前对着都城开启了一个威力极大的禁咒卷轴,誓与敌人同归于尽。但没想到他的怨念如此之大,并在法术反噬的力量下沦为一个不死怪物,每日沉浸在悔恨和愤怒中,也对人类极端的仇视,做了不少恶事。 后世不少人曾多次组织起来试图消灭他,也曾重创过他几次,但都让他逃了,没想到如今和黑夜大帝混在一起了。 但此时谁也来不及多想,城墙上的远程攻击武器已经开火了,不时有火球落在敌军中,但显然没有影响他们前进的速度。在那具高大骷髅的带领下,黑压压的士兵已经在通道上向着城门进发,近了,越来越近了。 城墙上的指挥官们紧紧盯着前进的敌人,提醒弓弩手们要等他们进入射程后再发射,让他们和前边那一堆堆白骨一样,沦为一堆血肉。 “悔恨者”的脚已经踏到之前的碎骨了。 他不为所动,继续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后面的士兵紧紧的跟随着他。 城墙上,军官的手都已经举起了,就等着手一落,万箭齐发。 但此时,“悔恨者”已经扬昂起头,似乎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他全身喷出一股股黑烟。 他手中抱着的那本厚厚的黑皮书,竟然自动浮在他的身前,哗啦啦的翻开了书页。 第8章 旅途 观星塔最顶层。 迦雯大法师正在仔细看手中的一张纸,看了一阵后,说: “曦叶那孩子,现在离开明煌帝国了,通过传送阵,去了蓝齐帝国首都丹霞城,那边法师学院的一位副院长,叫什么赵英英的,陪着她一块去黑塔城。” 洪东南关心的问,她俩是怎么去的黑塔城,那段距离也不近,没用传送卷轴吗? 迦雯无奈道,曦叶不用,非得要乘马车去,说是感受一下沿途风景,并顺便在路上看看她从明煌帝国机密司那里取走的那些档案,而且听说她临走前还安排给公孙万潜一项任务,让他找一些丢失的档案。 阿衣大法师一直站在窗子前,没有回头,叹息道:“看来她已经对这件事儿感兴趣了,那天看她走时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只会简单的糊弄一下就行了。其实我内心里,反倒更希望她那样。” 迦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说:“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让她去调查这些,如今这个形势,没办法,该来的自然会来的,只盼着当年我们选择的这条路是对的。” 她想了想,又问:“战场那边,你的那刹小朋友身边乌烟瘴气的一群,现在能看明白了吗?” 这个问题是问的洪东南,因为洪东南马上就接着道: “比当年还要恐怖。现在可以肯定的,除了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的屠隆啸天之外,又多了两个不死帝王,‘叛逆者’刘不升和‘悔恨者’幕容望海,另外据说,当然只是据说,‘沉沦者’济格也已经投靠他了。” 阿衣苦笑道,好嘛,四大不死帝王,眼看着就要过去三个了,就缺“痛苦者”解星河了。 洪东南接着说,还有妖族,在他那个老朋友月河部族的教唆下,许多妖族都已经换上了黑夜大帝的旗帜,嗯,一些鬼灵也加入了,这些家伙可是极难缠的。 阿衣吃惊的问道,从来保持中立的鬼灵一族居然也参战了? 迦雯在一边冷冷的说,这是早晚的事儿,那个屠隆啸天当年就一直被鬼灵们视为神。 她又接着问,除了这群妖魔鬼怪外,还有吗? 洪东南有点尴尬的说,当然还有,那就是更多的是人类,加入到黑夜大帝那边了。 这次是迦雯吃惊了,这么多人类跑去干什么,去给那些食人的妖怪当食物吗? 阿衣阴沉着脸道,这个事儿我知道一些的,不是去当食物,恰恰相反啦,是因为黑夜大帝那边有食物,所以越来越多的人类都跑去了。 洪东南点点头说,没错,这几年很多活不下去的人,像逃离农庄的农奴,破产的市民,甚至还有极个别的小贵族,都成群结队的逃往乌山山区,这些人去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宁可做鬼也不愿意活活饿死,有的是因为自觉受到轻视得不到尊重、跑到那边试试能不能有更多的机会,甚至还有的是因为……洪东南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但又接着说道,是因为想学习黑夜大帝那套邪恶的法术,才自愿跑去的。 迦雯想了想,又问,黑夜大帝自己的实力现在如何? 洪东南的脸拉得更长了: “比上一次我和他交手时,更厉害了。那次我还能轻松打败他,现在根据前线反馈的情况看,我觉着已经没把握了。” 洪东南的话说了一半,不知刚才这句没把握了,是指能轻松打败黑夜大帝没把握,还是指其他意思,比如没把握打赢他,这个就看各自的琢磨了,但其他两个人显然不想再细细探究。 因为能让洪东南做出“没把握了”的判断,那黑夜大帝的能力在放在中原诸国最少就能排在前十名了。 阿衣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了一些愤愤不平的味道: “当初我们就不该被卷到那件莫名其妙的破事儿中的,现在想想,那刹的确是做的过份了一些,但也是他们做得太过份在前了。那些自负又无能的混蛋,一步又一步,造成了现在这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迦雯有些不耐烦的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懊悔也晚了,再说那时不是谁也没想到,那刹身边突然冒出来个屠隆啸天。那可真是个极变态的上古老怪物,我们法术的发展难道会是一代不如一代吗?哼。我就不信,我们三个联手的话,那怪物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反倒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阿衣幽幽的说:“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你就是把屠隆啸天放在上古时代,估计那也是个横扫一切的怪物了。” 好,这个安慰,倒也可以讲得通。 迦雯突然冷笑起来,说幸好我们现在还有曦叶在,否则还真不定以后要怎样呢。 那两位都黑着脸,各想心事,没有吭声。 此时,一辆飞驰的马车上。 车子显然被布了法术,即便是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依然跑得又快又平稳。 在车厢内,此时完全是接待室的布置,显然也被施放了一点空间法术,显得宽敞又明亮。 里面坐着三个人,除了依旧一身黑裙的晨曦叶外,还有一个中年妇女,一个老者。 那个中年妇女戴着眼镜,长脸,头发盘在头顶上,削瘦的身子坐的笔直,不过嘴巴有点宽,眼睛瞪得溜圆,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点神经质的人。 她就是赵英英,蓝齐帝国丹霞城法师学院的副院长。 不过此时这位赵副院长的表情很怪异,确切的说,是和蔼、恐惧与谦卑相互交替着,因为她实在也搞不明白旁边这个叫晨曦叶的女孩是个什么来头。 之前接到消息说,传送阵要传来一个大人物时,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一个女孩,可她马上就感受到这个女孩给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根本感觉不到这个女孩水平的高下。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对方能力全无,要么对方深不可测。 可想到女孩若无其事的从传送阵里走下来时,她立刻选择了后者。 因为即便是自己偶尔使用一次传送阵,走下来后也要头昏目眩好久。 这个女孩不简单。赵英英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在准备马车的功夫,赵英英试探着问女孩是否认识紫衣法师苏流素——那是自己的老师。 晨曦叶皱起眉头想了想,问苏流素擅长的法术是什么? 赵英英连忙说是水系,女孩冷冷的说水系法师自己只认识一个叫李非盐的人,那个人曾指点了自己不到一年的水系法术。 当时赵英英被这句话差点噎着,因为李非盐就是苏流素的大师伯,也是大陆公认的水系法术第一人。要是这样算的话,这个女孩岂不是比自己还要长一辈?平定了一下心情,赵英英又小心的问,为何只教了不到一年? 晨曦叶冷冷的说,那是因为自己在跟着她一起使出那招“深海漩涡”时,不小心把她卷飞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来给自己上课了。 赵英英已经吓得不敢再问了。 “深海旋涡”是水系法术中难度最大、威力最强的一招,用出来简直有毁天灭地的气势,中原诸国,不,甚至整个大陆上绝大多数水系法师穷其一生都未必能用出这一招来,比如自己的师父苏流素就曾不止一次的感慨,说她至今还施不出这招,真是有辱师名想想都惭愧。可眼前这位…… 怪物啊,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莫非这是法术界高层的一张王牌,到了关键时候再打出来? 赵英英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看着对面那个老者。 那个老者叫刘昌笙,是蓝齐帝国民政厅的一个老官员了,过去曾担任过人事调查司的司长。十年前联盟曾组织一些人来蓝齐帝国调查黑夜大帝那刹来历的时候,这位刘昌笙曾陪着调查组一起做的调查。 这次这名叫晨曦叶的特派员来后,指名要他再一起陪着去黑塔城。 刘昌笙是一个纯文员出身,经过文选考试进入的民政系统,一步步提拔到后来的位子,为人忠厚,做事踏实。他虽然不知道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是一个能量何等恐怖的人物,但这也不妨碍这个老者毕恭毕敬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是的,大人。”刘长生回答着刚才的一个问题,“那些交上去的报告不是我写的,但初稿都是我起草的。” 晨曦叶还是那种毫无感情的呆板声调,问既然是你起草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记得里面的内容吗。 刘昌笙回答说,没问题,那次调查实属印象深刻,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道,而且这些年关于黑夜大帝的传闻越来越多,自己作为当年的一个调查亲历者,对了解到的事儿不可能那么快就遗忘掉。 晨曦叶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份文件,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递给了刘昌笙。 刘昌笙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就听晨曦叶淡淡的说:“请你看一下,这份报告和你起草的初稿,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 一边的赵英英,睁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这女孩手上的是一只储物戒指,自己之前只见过院长有一只,还宝贝似的平时不舍得戴,你看人家手上这个,貌似品相比院长那个都好。 刘昌笙接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后连连摇头,说这份文件有些地方照搬了我的初稿,但也改动删除了好多地方。 然后,他实在有些憋不住,又加了一句,当年的那个调查组,其实好些人官架很大,只是由城主陪着成天享乐,多数调查都是我们这些本地的官员去跑腿完成的。我只知道他们把我们的报告随意改改,就算是完成了,但像这一篇,胡乱改成这个样子的,也实在让人看了气愤。 文件不长,言简意赅,大体内容如下。 那刹,平民出身,一家三口,世代居住在黑塔城。该家庭日常表现较为低调,与邻居接触不多。 父亲叫罕默,中阶丁级佣兵,刺客,隶属“火蜂”佣兵团。罕默某年月日在一次护送任务中,遭到黄翅飞虎袭击,身亡。 其后,那刹那和其母生活陷入困境。其母不得不放弃了让刹那参加文选考试的打算,中断了他原来的学业,送他进入黑塔城初阶佣兵培训学校,转为职业培训。 那刹入校三年后,其母病死。 那刹在佣兵学校表现表现一般,无甚特长,性格沉郁,唯独喜欢写作,和身边同学有些格格不入。毕业后在黑塔城佣兵公会注册成为正式初阶佣兵,参加过多次任务,中规中矩。 关于罕默的出身来历,不详。但听其原队友的说,此人给人最大的印象,是一把家传破刀不离身,即便是刀身断裂也一本正经的修好带着,还说是祖训,此刀不能丢弃。 当然像这些刀尖上舔血的人,平时多数都有些迷信和怪癖,不足为奇。 以上是全文。 刘昌笙指着这份文件,说自己的初稿可绝对不是这样描述的: “改动的地方太多了,比如这一条,我当初调查,并且写的也很清楚,那刹那的母亲不是病死的,是活活饿死的。” 此言一出,整个车厢里的温度似乎低了几度。 晨曦叶虽然面无表情,但赵英英知道此时她心里有了几分怒意。 其实赵英英对这种事儿并不怎么吃惊,因为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只要摊上麻烦事儿,比如战争、灾荒等,难免有些人就会挨饿,甚至会在贫病交加中致死。 不过像那刹这种城邦内的平民家庭,居然也能出现饿死的现象,就比较罕见了。 刘昌笙语气里明显有了气愤的味道: “罕默确实是因为黄翅飞虎的袭击而死的,但他当时是因为舍命去救雇主的孩子,才受重伤死的。他死后,那个雇主多给了很多钱,而且他所在的佣兵团队的队友也给他们家募捐了一些钱,留给孤儿寡母的。 “但谁曾想这笔钱交到他们家的时候,先是被城里的税官用各种名目强收了一些,然后又被城卫那边诬陷,说罕默曾逃避征兵,又被罚了一些。最后这个伸手那个要的,她们娘俩手里所剩无几。那个母亲没办法,才让那刹去了初阶佣兵学校,好早点挣钱养家。 “三年后,因为蓝齐帝国和鸾云合众公国生了战争,合众公国内的佳炎公国、卡琪公国、沙原公国等几个,一起切断了蓝齐帝国的粮道,导致蓝齐帝国发生了粮荒,黑塔城受灾最厉害,偏偏这个时候,黑塔城的城主崔安又伙同那些粮商,屯粮哄抬粮价,发国难财,导致全城好多平民们无粮可吃,他们只能终日出城去寻野菜等入口之物。 “有一日在城外一条河边,出现了一头恶兽毒火蜥,烧死、毒死了不少挖野菜的平民,那刹的母亲虽然逃了回来,但也被烧伤并且中了毒,最终动弹不得,而那刹那时还在学校寄宿,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母亲在家里昏迷着躺了几日后咽了气,所以她其实是被活活饿死的。” 车厢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躁动,赵英英突然感受到无数元素,像风火水电之类的,正在疯狂的涌入车厢内,在旋转着,舞动着,只需一个触动就引发一惊天动地法术风暴。 她惊恐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晨曦叶,差点尖叫出声来。 她看到晨曦叶的双眼,居然全是黑色的。 只是一瞬间,晨曦叶的眼睛又变正常了。 空气中的躁动渐渐平复了。 车厢里又明亮起来。 赵英英却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甚至有几次动了想逃离这个车厢的念头,但她的身子却一动不敢动。 她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绝非幻觉,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当时晨曦叶的双眼确是漆黑一团。这时她只听到晨曦叶冰冷冷的声音: “除了这些,还有吗?” 刘昌笙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只是文员,自然感受不到刚才的那场法术风暴,但他也本能的觉察到,这位特派员显然是极不高兴。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还有。唔,再比如这条,说那刹在佣兵学校与同学格格不入,这就纯属胡说八道了。那刹在初阶佣兵学校,其实人缘极好,他虽身体单薄,但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口才也好,又会写写画画的,模拟作战的时候从来不退缩,勇敢又冷静,所以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他。即便是后来正式成了初阶佣兵,无论是他曾经的雇主还是队友提起他来也都印象极佳。 “还有那把家传刀的事儿,改这报告的人居然用调侃挖苦的口气说这事儿,这是非常无知的表现,而且极不礼貌。因为像佣兵这个阶层,对祖传之物向来敬畏,据我所知,甚至有些高阶佣兵,比如有双刀王之称的唐无畏,平时身上就插着一根明明毫无用处的小法杖,就因为是祖辈传下来的,到了他这代尽管不是法师成了武士了,但也依然带着,以示传承……” 刘昌笙絮絮叨叨的说着,晨曦叶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睛看着车外,但显然听得极认真。坐在一边的赵英英则一直胆战心惊,生怕这个女孩万一听了哪句话不对又动怒,自己能不能及时逃走恐怕都是问题。 正想着,只见女孩像感知到什么似的,斜眼看了自己一眼,赵英英只觉着那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刺过来,把自己一下子牢牢的钉在了座位上。 赵英英连忙端坐好,一动也不敢动。 好,连逃跑这个念头也不要有了。 第9章 噩耗 黑塔城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城市。 这个城市的名字缘于过去城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塔,相传那是上古时期一群法师建的法师塔。 当然那座塔早就不知在什么年代已经坍塌不复存在了,只是在如今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依然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巨大建筑的基座,没有拆除——更有可能是建筑材料实在是太大太重,没人愿意再去对付,这倒也让后人们多了一个可以观赏的古迹,并能想像着当年那座黑塔的高大雄伟。 但凡能建起法师塔的,肯定都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级人物。 不过奇怪的是,“黑塔”这个词并没有出现在现存的史书上。 哪怕是有史料研究者专门查阅了记载法师历史的所有典籍,也没有任何一本书曾提及“黑塔”。这不合情理,因为如果真有一座巨大的法师黑塔,无论如何也是要在史籍上留下一笔的。 不过千百年过去了,也没人愿意再去较这个真,更何况当年那个黑塔到底是不是法师塔,也成了一个有争议的谜团,更是当地民众茶余饭后的讨论话题。 黑塔城面积不算小,建城历史悠久,至今依然保留着不少古建筑。 这要是地处像明煌帝国、乙太帝国、旭光王国等这些人口密集、经济发达的区域,少不得游人如织,商贾遍地。 但偏偏它所处在蓝齐帝国的西隅,又被山区包围,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黑塔城也就带着这一堆漂亮的古建筑,低调又沉默,很少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直到十年前,黑塔城莫名其妙的在中原诸国中大大的出了一次名,就是被世人发现那个恶名昭着的黑夜大帝那刹,居然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出生并长大,还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直至从这个城市逃跑。 这个名气沾的实在晦气,但这并没有阻止一波波的人来。 有来自官方搞调查的,也有纯属好事者想来看看黑夜大帝成长环境是啥样的,更可气的是来的人中还有不少文人,他们写了不少诗歌和游记,把黑塔城的美丽和贫穷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特别是他们还津津有味的意淫了一番那个“中原的公敌”那刹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场景,写了不少很煽情的诗词散文。比如这段—— 当清晨的雾, 打湿了黑塔城石板路的时候, 一个男孩跌跌撞撞的走在上面, 兜里装着, 只够买一块面包的钱。 他不知道, 以后他的食物将会是, 身边人的血和肉。 …… 诸如此类的文章一度在各个国家中流传甚广,这让黑塔城、乃至蓝齐帝国的当权者们相当恼怒,但又无可奈何。后来随着乌山前线的战况越来越吃紧,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战事吸引了,黑塔城才算是好不容易又狼狈万分的从这场舆论风暴中脱出身来。 当晨曦叶一行在一天上午来到黑塔城的时候,还没进城就感受到气氛有些异样。 只见城门处的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只有惊慌和茫然,不时的能看到豪华的马车满载着人员和财物急匆匆的往城外跑。 进了城内,这种恐惶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路边有不少店铺挂着崭新的“转让”牌子,也有的店铺正在打折甩卖东西,有的则已经关门了。 街上不时可见忙忙碌碌的市民,行色匆匆的。 赵英英很奇怪,但她偷偷看了一眼晨曦叶——她在这一路上,已经养成了小心翼翼察颜观色的习惯了,只见女孩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那个相貌好像石头刻的一样,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马车窗外的情形,一言不发。 估计就是窗外有一头巨龙在喷火,马车里晨曦叶的表情也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赵英英不禁又偷偷的看了看女孩那张相貌平平的脸,脸型微圆,尖下巴,细小的眼睛下边,是一个略宽的鼻子,唯独那一双眉毛浓黑且有点相连,让这张平凡的脸上增添了一分凶气,一看就是那种脾气不怎么好而且不好惹的人。 车上的刘昌笙有点坐不住,低声请示要不要他下车去打听一下,这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晨曦叶简短的说,“一会儿见了城主就知道了。我记得上任城主已经死了,现任城主是谁?” “叫崔坪,大人,是崔安的一个族弟。他也是文职出身。”刘昌笙答道。 女孩没吭声,不过赵英英却觉着那个崔安幸好死了,不然这一路上听他的所作所为,估计眼前这个女孩见了他后,忍不住给他两下子也不是不可能。 但赵英英自己却忍不住,好奇的问刘昌笙,崔安是怎么死的。 刘昌笙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晨曦叶,见她也没反应,便告诉赵英英,崔安是大约五年前参加第二次乌山围剿战时被打死的。 “不是,是被活捉后当众酷刑处死的。这件事写在当时不对外展示的内部战报里,我看过。”晨曦叶难得主动开了一次口,但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当时联盟军队战败后撤退时,他被活捉了,黑夜大帝那刹亲自动手,在冈峰下当着所有盟军战俘的面,把他砍断四肢后,又活生生的拦腰砍为两半,再把他钉在柱子上,让他哀嚎了好久才死的,当时的场面把战俘都吓晕了好多。”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呀。 赵英英不禁感觉一阵反胃,有呕吐的感觉,就连车门被人恭敬的打开时都没注意。 开车门的是现任城主崔坪,这是个四五十岁左右、头发有些灰白的男人,虽然满脸笑容、态度殷勤,但那双眼睛里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而且政务厅里也是一片忙乱,好多人在收拾文件之类的东西。 崔坪苦笑着一边引导诸人去会客厅,一边主动解释着。 “估计几位大人来的路上也看到了,一片乱糟糟的。唉,消息来的太突然,大家都慌了。什么消息?哦,诸位大人们这两天在旅途上,不知道在所难免。出天大的事儿了。”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会客厅,一间装饰的富丽堂皇、有点俗气的房间,桌上已经摆了些水果,并沏好了茶水。 崔坪一边请客人们就坐,一边用一块大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 “岷城失守了。” “什么?” 赵英英和刘昌笙大惊失色。 就连晨曦叶也挑了挑眉梢,她虽然料到岷城早晚会失守,但丢得这么快,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是啊,铁门是真的失守了,我倒是真盼着这是个假消息。”崔坪端起茶碗一口气把茶喝光,又擦了把汗,看来他之前一直在忙碌,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消息是昨天下午就四散开了,搞得全城人心惶惶的,那时候我们还到处辟谣,今早还在城门处贴了张辟谣的告示,结果贴告示的胶水还没干呢,正式的战报就来了。” 赵英英恨恨的说,那个盟军的前线总指挥,叫什么名来着,黄伯厚,对不?这家伙真是无能到极点,丢了这么重要的要塞,他得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崔坪又一口气喝了一碗茶水,放下茶碗苦笑着说,黄伯厚恐怕不会上军事法庭了。 看到赵英英气愤又迷惑的表情,崔坪忙让身边的听差去取那份战报来让客人们看看,又对赵英英解释道,一会儿战报来了您就知道,黄伯厚将军牺牲了,他和“悔恨者”慕容望海在城墙上厮杀,是城墙上最后一个倒下的勇士。 赵英英愣了愣,又问奎涅王国的国王兰泰呢? 崔坪擦着汗说,跑了,当时敌军已经攻上了城墙,但城门还没被攻破,国王就待不住了,领着那群贵族、会长们抢先跑了,而且他们逃跑时,居然把最精锐的力量抽走当自己的保镖去了,我还听说有的贵族之前早就把财产转移走了。 这时一个随手拿着那份厚厚的战报送了进来,崔坪先呈给晨曦叶,看到晨曦叶只是啜着茶微微摇头,便转呈给了赵英英。 赵英英连忙接过来翻看着。 坐在边上的刘昌笙不禁叹口气,说这次还真不能怨黄伯厚,就联盟军队现在这个打法,内部不团结,各个派系都只顾自己,有便宜占的时候一窝蜂的往上冲,遇到倒霉事儿自己先逃就怕被沾上一点,所以谁去当这个前线指挥谁倒霉,黄伯厚能硬撑到了现在,真的不容易了。 晨曦叶不禁打量了这个老者一眼,他居然也能一眼看破这局势的症结,不过看破又如何? 这种作战体制框架,不逼到一定程度是不会被打破的,这次“铁门”失守,联盟高层的那帮子人应该警醒了。 崔坪听了这番感慨也只能苦笑,估计他心里也有数,然后继续说道,消息一正式公布后,黑塔城里顿时炸了锅,大家都说黑夜大帝当年是被这个城市赶跑的,所以和这里有仇,这次攻克了岷城以后,他一定会挥师南下,来这里寻仇的,所以你们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了,有门路的都在逃命,没门路的拼命挖地洞屯粮食,各个机构都在收拾文件,随时准备跑路,之前就有传闻,说黑夜大帝最喜欢屠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晨曦叶冷冷的说,你们都自作多情了,黑夜大帝绝不会跑来屠城的,而且现在大陆上,黑塔城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那些跑了的家伙说不定反倒成了自投罗网。 看到崔坪迷惑不解的样子,晨曦叶解释道,我虽然还不知道好多黑夜大帝和这座城市恩恩怨怨的好多细节,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当他夺下铁门后,无论下一步往哪里走,也不会往这边跑。 岷城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是不假,但地域狭小,黑夜大帝带着千军万马攻克这个要塞后,如果他还想继续进攻的话,必然要挺进宽阔的平原地带,和盟军正面厮杀,而不是翻山越岭的往这边跑,来屠这个毫无战略价值的小城,别忘了,盟军虽然接接败退,但主力并未受损,黑夜大帝要是往这边跑,纯属自寻死路。 听了这番话,崔坪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明显松了口气,随后当他听晨曦叶说这次想来找崔宁了解点情况时,便说这事儿多少有点麻烦,因为崔宁现在不住在这里,在很远的一个乡村庄园里,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这个族姐过去受了刺激,精神不好,虽然已经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到现脑子似乎还是有点问题,不知大人您问她话的时候,她能不能说清楚。 晨曦叶皱眉问,她这种状况有多久了? 崔坪说很多年了,不过自从听说我的那个族兄战死后,反倒是好了一点,真让人有些莫名其妙,而且城里好多人,特别是在平民中有传言,说是因为她先贪墨了那刹他们的辛苦钱,后来为了堵住那刹他们的嘴,才和她哥哥合伙栽赃陷害那刹,最终导致那刹逃跑的。现在甚至还有人出点子,说黑夜大帝来了后,要不要把她交出去,要杀要剐由着对方,只要别屠城就行。 晨曦叶有点哭笑不得,这些传言里,真真假假的,都哪儿跟哪儿呀。 崔坪说反正时间也不早了,吃了饭再去那边,路挺远的。 晨曦叶对此无可无不可的,赵英英已经快速翻看完了战报,脸色有点苍白的坐在位子上发呆。刘昌笙低声和崔坪在商议着什么事,晨曦叶起身走到窗子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城市,感觉有点无聊,便随手将那份战报翻看了起来。 这份战报很简略,但当时的战况,曲折又惨烈。 ……当推着投石器的士兵即将要进入弓弩的射程,当城墙上的指挥官们即将要下令射杀的这一瞬间,“悔恨者”慕容望海手里的那本书,居然自动浮在空中,书页翻动,绿光萦绕,发动了一个奇怪的法术。 满地散落的黑旗立刻亮起黑色的光芒。 此时发现情况不对,城墙上立刻万箭齐发,如果正常的话,下面就会血肉横飞,变成宰杀场。 但此时,晚了一步。 因为地上的白骨碎片,居然飞速的开始组合起来,在箭雨降落之前,组成了一道又高又厚的骨墙。 由于那个通道相对较窄,这道骨墙一下子掩护了进攻队伍前几排操作抛石器的那群人类士兵,他们利用这一瞬间的空档,对城墙抛出了大量装有绿色液体的罐子。 这些罐子落地即碎,那些绿色的液体立刻猛烈燃烧起来,并发出白色的毒烟。这一下,城墙上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惨嚎声一片,弓弩手们在短短的时间内遭到了重大伤亡。 眼见形势不对,一群法师们立刻上前施展灭火术和消毒术,而就在这时,敌人的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 他们显然之前都经过周密计划好了。 有上百名个体形巨大的妖族士兵突然从后排吼叫着冲上前。 只见浮在半空的那本书的书页又在哗哗的自动翻动着,前面那堵骨墙瞬间变成一个个较大的碎块,这时冲上来的妖族士兵都抓举起了一块骨墙碎块,一边往前冲,一边把这碎块抛向城墙。 这些碎块砸在城墙上时,全部炸裂开,尖锐的碎骨四溅横飞,这一下子又给正在施法的法师队伍也受到了不小的伤亡,整个城墙上的防御力量一时给打散了。 短短的时间内,这两波攻击,速度之快,杀伤力之大,完全出乎盟军的意料,此时在后方敌军的阵营内,发出了吹响号角的声音,这时敌军的正式攻击开始了。 跟随“悔恨者”的大批人类士兵,和那些妖族士兵一起,开始蜂拥着向前冲去,这时盟军才发现,他们队伍中藏着一架巨大的攻城锤。 这时由于城墙上一片混乱,城下诸人趁着这个空档冲到了城门下,开始用攻城锤撞击城门。 岷城,这是建在一处隘口的城市,只有两处城门,一个正面,一个背面,而且入门处极窄,进入城门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坡道,坡道两边都是峭壁,这样既能让进攻者难以展开大量的兵力冲进去,但无形中也限制了城墙上的守军,因为他们迎敌的面也比较窄。 此时城墙上的守军在稳住阵脚后,向下抛出大量的燃烧瓶和巨木,部分法师也使出法术,在城下燃起一道道的火墙。 城墙上部分守军也竭力从侧面向坡道射击,但坡道上大量的人类士兵用盾牌将队伍从上到侧边捂的严严实实,而后面的士兵又不断用抛石器向城墙上抛出那些令人恐惧的罐子,有人倒下,马上就有人补上,双方僵持不下,互有损伤。 岷城的城门又厚又结实,但那把攻城锤显然也极强,锤头上钉着密密的尖牙,每撞一下就在门上砸出一堆的眼儿。 兰泰国王等人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头那一阵险情频发,着实让诸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眼看着攻城的队伍被堵住了,大家觉着也不过如此。 虽然那攻城锤的声音听着有点瘆人,但岷山的城门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突破的。要是这么打下去,通道的这些家伙早晚一个也不剩,就像之前的那些白骨战士那样。 尽管刚才己方吃了个不小的亏,但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于是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通道上密密麻麻的士兵一直在盾牌的掩护下,尽管损失惨重,也毫不后退,仍然有士兵源源不断的从下往上补充着。 黄伯厚越看越不对劲,大声吆喝观望塔上的红衣法师高风,让法师们集中力量,施一波厉害的大型法术,攻击一下通道上的那群士兵。 不过兰泰国王觉着没必要,他说既然城门没事,通道上这些敌军早晚都是死,没必要浪费法师们的能量去攻击。 大家也都认同这个观点,黄伯厚也不好说什么,但他觉着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天色越来越暗,小雨一直不停,双方的战况反而越来越激烈。 城上众人忽然听到了城下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声。 是城门破了吗?没有啊,还好好的呢,大家正莫名其妙的,突然红衣法师高风大叫了一声,快看城门前边。 坏事了! 第10章 尊严 只见城门前缓缓的立起两根巨大的木柱,几乎和城门上的城楼一样高,后面又是两根稍矮的,再后面又是两根更矮的……一排又一排,一直顺着通道坚了下去,形成了阶梯的形状。 难怪他们刚才一直不后退,原来一直在鼓捣这东西。 那个奎涅王国商会的会长奇道,他们在搞什么鬼玩意儿呀,莫非要爬柱子上来? 这时有人大叫,那些柱子之间都搭着网绳,他们打算爬网绳上来。 兰泰国王笑了,说还以为是什么高招了,原来搭了个网绳长桥,不怕这玩意儿,让他们爬,人爬在上面最慢了,就是现成的活靶子。 但此时他却听到下边城墙上黄伯厚的惊恐的高叫:快烧网绳,快,他们要冲上来了。 兰泰国王和其他人有点奇怪,这东西难爬的很,怎么会冲上来呢。但突然他们一下子醒悟了,对人而言,是不好爬。 但对于有的妖族来说,这东西爬起来却很轻松的。 那网绳不知如何加工的,任凭法师们施用火法术烧,武士们往上扔火把,却一时半会儿的怎么也点不着。但这边正忙活着,只见下边密密麻麻的黑点,正顺着远处网绳的最低端迅速的爬上来了。 是妖族战士。 这些妖族战士身材矮小,但灵活异常,在网绳上连爬带跳,如同人类在台阶上跑似的,很快第一批妖族战士冲上了城墙。 黄伯厚拔出剑,剑身上的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他大叫,将士们,我们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里散布的一个个城市,都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决不能让这群妖魔们冲过来。 城墙上顿时厮杀成团。 这些妖族战士,灵活性很强,但比起人类来战斗力要差一些,很快被杀尽了一批。 不过通过网绳上冲上来的妖族战士已经越来越多,而且不少人类武士和大体型的妖族战士也在缓慢的往上爬着。 头顶上传来嗡嗡的声音,是高风领着一群法师集体施法,只见战场上空乌云翻滚,伴着一道道劈下来的闪电,很快一片陨石火雨铺天盖地的向着城墙下砸去。 这个法术如果顺利实施完成的话,估计会给敌方造成重大损失,搞不好这个巨大的网绳梯子也被砸碎。 当然,前提是如果对方没有应对之力的话。 就在乌云翻滚的时候,从敌方飞起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像是一只蝙蝠,上面站着一个戴着兜帽、身披斗篷的人,一手执法杖,一手高举,不停的呼喊着什么。 高风仔细一看,不禁大惊,这是“沉沦者”济格,又是一个不死帝王,当年活着的时候既是一个皇帝,又曾是个赫赫有名的法师,最终沉沦在邪恶法术中,变成了不死妖怪。 济格就这样一个人面对着这个大型法术,毫无畏惧,显然如今他的法术更厉害了。 当陨石火雨降下来时,只见敌方上空升起了一股浓浓黑雾,如同黑洞一样,所有燃烧的陨石砸在上面时,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黄伯厚大急,眼看敌军正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而身边的战士已经越来越少,他回头大吼,国王陛下,快把近卫军团派上来,全部的后备人员全部都要上城墙。 这时他耳边听到了高风嘶哑的声音,这是高风用法术传了一个耳听咒: “黄将军,陛下有令,全体撤退。他们已经跑了,敌人实力太强大,这城守不住的,我也要撤退,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黄伯厚又惊又怒,他扭头一看,果然望楼上已经空荡荡的,那些达官显贵不但跑了,还带走了一批最精锐的法师和武士。 黄伯厚正大骂这些人无耻,但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锁定了自己。 他缓缓转过身子,看到“悔恨者”慕容望海,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 黄伯厚此时心情突然平静了。 他知道,或许这是自己人生最后一场决斗要开始了。 黄伯厚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剑,向着对方行了一个武士的致敬礼。 慕容望海也用手里的骨剑,做了同样的动作。 一个是高阶武士,一个是骷髅帝王,此时这两位互相行礼的动作庄重、严肃,就像是两个惺惺相惜的对手,进行最后一场生死搏斗。 行完礼,他们一齐后退半步,扬起了手中的剑,只停顿一瞬间,立刻都刺向对方。 黄伯厚手中的剑发出的是耀眼的银光,而慕容望海的骨剑则发出了一股股的黑气。 他们在城墙上你来我往,战成一团。 天早已黑了,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甚至还有一弯残淡月亮,在云间忽隐忽现的,照着这个流血的战场。 城墙上的盟军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不是战死的,就是逃跑的,唯独黄伯厚,和追随他的部队依然在血战。 他们也知道自己撑不住多久,这已经纯属是为了尊严而战。 宁可战死,绝不当逃兵。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黄伯厚听到城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城门破了。 他随即失魂落魄的看到,有无尽的黑暗大军,正潮水般的穿过城门杀了进来。 慕容望海此时没有再进攻,他定定的看着黄伯厚,似乎有话想说。 他无法发音,最后居然利用气流从身体穿过时的呼啸声,发出了几个难以分辨的词: “投降,尊严,不死。” 黄伯厚突然笑了笑,说谢谢你,能够堂堂正正的死在阁下的剑下,而不是死在阴谋诡计中,这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尊严。 他微微躬身,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当然,战报的内容比当时发生的真实情况,介绍的要简短的多。 只是说了城门失守的过程,其中重点说了敌人何等的狡猾,委婉的指出黄伯厚将军的应对能力实在是太差,稍微提了提以兰泰国王为首的那些贵族在被迫逃离时心里是多么的无奈。 在战报的结尾,还特意提到了这两条: 当夜,岷城内火光冲天,敌军在城内大肆劫掠和屠杀,城中居民血流成河。 另,敌方已将黄伯厚将军的遗体,以及其所用的武器一并置于一具棺材内,交还至盟军退守的莽城。但由于盟军担心此举有诈,棺材停在城外整整一天,竟无人出城接回。 于是第二天敌方又将棺材拉了回去,据传已经由黑夜大帝亲自主持仪式,予以厚葬,现在已有人怀疑黄伯厚生前是否有通敌嫌疑,建议对其展开调查云云。 晨曦叶看完战报,轻轻的放置在桌子上,叹息了一声。 吃完午饭后,晨曦叶谢绝了崔坪让她们休息一天再走的建议,直接上路。崔坪之前听了晨曦叶的分析后,明显心安了许多,不像上午看上去那样急躁了,而且还安排了一个官员给带路。 崔宁如今的住处,比之前想象的还要远。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又跑了半天,看到那个偏僻的庄园里时,天色已经昏暗了。 这个庄园建在一个山窝里,从山上往下看时,几乎没有几点灯火,显得颇为冷清。想不到崔宁居然住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 一个似乎是管家模样的胖老婆子跑出来迎接,她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显得很吃惊。 陪着晨曦叶来的那个黑塔城的官员上前说明了来意,老婆子不安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惴惴的说崔小姐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有时清醒,有时迷糊的,不知能不能和各位沟通清楚。 晨曦叶不耐烦的直接大步入屋,其他人连忙紧紧跟着。 屋里餐桌前坐着一个人,没错,是她,崔宁。 虽然屋内光线昏暗,虽然那刹的日记里从来没描述过崔宁的长相,虽然眼前这个头发铅华的女人佝偻着坐着,丝毫看不出日记里描述的那种洒脱泼辣的女刺客形象,但晨曦叶却一眼就能断定,眼前这个正瞪着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老女人,就是崔宁。 难道是她,打开了装着魔鬼的盒子,成为这个动荡时代的第一个推动者? 那次探险的最后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次探险回来后的一年里,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活着回来的三个佣兵,又死了两个? 崔宁,这些答案你能告诉我吗? 但此时的崔宁,只是一个老妇人的样子,她呆呆的看着晨曦叶,看着晨曦叶径直来到她的面前坐下,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连眨都不眨。 晨曦叶皱眉,冷冷的问,你一直在看我,难道认识我吗? 这时,崔宁用颤悠悠的声音,小声的说了一句: “你是来杀我的吗,那刹?” 此言一出,其他人几乎被惊掉了半条魂。 赵英英大怒,上前一拍桌子: “大胆!你胡说什么,你敢对特派员不敬……” 晨曦叶果断抬起左手,赵英英立马闭嘴。 崔宁依然神情恍惚,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赵英英刚才的话,她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的对晨曦叶看了又看,最后说: “噢,你不是他,你是女孩子呢,但你怎么和那刹当年长得这么像,简直一模一样。” 晨曦叶平时毫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终于有了点好奇的表情了。 因为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描述起自己的样子来,这是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 晨曦叶问崔宁,你当年和那刹很熟吗? 崔宁突然一下子像来了精神,语气都高昂了几分,说当然很熟了,我们还是朋友呢。 晨曦叶突然想笑,还朋友呢,要人家命的朋友? 见晨曦叶不信,崔宁急了,说自己有证据,然后她急急站起来,快步走到房间的一个架子上翻了翻,拿出一卷很大的画来。 画的边角已经很很脏很旧,并且起卷了,看来这画她平时既宝贝的很,也没少拿出来看过。 崔宁把画铺在桌子上,众人都有几分好奇的伸头看过来,这时几个仆人在屋里多点了些烛火,一时照得屋内颇为明亮。 画上有五个人。 正中间那个,是一个身材火辣、容貌姣好的女刺客,腰间插着匕首,满脸笑容微微侧身站着,显得开心又阳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正是崔宁。 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老气横秋的女人和画上的崔宁联系起来。 崔宁的左边,站着一条大汉,抱着膀子傻笑着,身边倚着一把大刀。 崔宁的右边,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汉子,脸上的神色间虽然有几分忧郁,但显得颇为稳重和老成。 头发花白汉子的旁边,是一个胖胖的青年,也是一脸开心的笑容,一只手搭在汉子肩膀上,另一只手似乎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抱膀大汉和崔宁中间位置的前边,则是一个瘦小的青年,可能是画家为了照顾这幅画的布局,将这个瘦小的青年放在了这位置,让画面显得更温馨,不呆板。这个青年脸色略黑,相貌平平,但也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崔宁在一边絮叨着讲解着: “这个是我,那时候我还是很精神的,对不?这个身边倚着一把大刀的,叫严岩,是个武士,和我是发小。这个,头发花白的人,是个中阶佣兵,叫南一,他从来都是个正直的人,从来都是。那个胖子,叫朱柏,他们都叫他老猪,好难听的名字,我刚听到时还笑了半天。” 说到这里,崔宁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虽然笑声听上去有点神经质,但也多少有点画上的样子了。 这时,她又指着那个瘦小的青年,说这就是那时候的那刹,你们看,和这个女孩子像不像。 屋里没人敢吭声。 因为一开始大家就发现了,确实很像,特别是眼睛、眉毛和鼻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刹过去在正常的时候,长得什么样,大陆上现在有印象的人真不多了。 因为后来的那刹,特别是逃离了黑塔城以后的时间里,有一段时间在不断的隐藏着身份,再到后来曾被公开宣判处死,但他那时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自然也就看不正常的模样来。 至于成为人类的公敌之后,就已经完全变成了近似怪物的东西,官方的解释是他被恶灵附体,变成了恶魔。 这是晨曦叶,以及现场的其他人,头一次见到那刹还是阳光青年时的真正容貌。 当然,这世间容貌相似的人也并不是没有,再加上这是一幅画,画家有时候画得也未必真实,巧合而已,所以大家也就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就听崔宁还在碎碎念道: “那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猎,出去转悠,有一次我们出去,打死一只祸害了很多人的恶兽花蛇貘,又挖到了一大块黄金,大家很高兴,就找城里一个最着名的画家给我们画了这幅画,你们看,我们真的是极好的朋友,都是过命的交情。” 突然,晨曦叶开口厉声问道:“既然是过命的交情,为什么一年后你又举报那三个佣兵,说他们杀了严岩?还有,你到底揭露了那刹什么事?朱柏和南一是不是你杀死的?” 从晨曦叶一开问第一个问题时,崔宁就脸色煞白,她一边往后退,一边胡乱的摆着手,急急的说,我当时被骗了,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 最后她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说是我害了他们,但我那时压根儿就不知道真相,我知道那刹一定恨死我了,但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相啊。 哭声在屋子里回荡,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晨曦叶和崔宁之间的对话,只觉着他们说的事好像是挺怪异的。 晨曦叶轻轻的将一只手放在崔宁的后背上,手中微微发出了白光。 别人或许看不懂,赵英英却知道,这是一种治疗术,用于平复人情绪的,只有医师才会用到这招。 想到这,赵英英突然觉着,眼前这个女孩要是突然拔出剑来像武士一样耍几个剑招,自己应该不会觉着很惊讶。 崔宁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了。 她有点惊讶的看着晨曦叶,说你是医师啊,我记得一个叫吴白日的医师,他有时候也用这招,每次用完就感慨说,太耗精力了。 晨曦叶没有回答,看了看众人,突然说天这么晚了,大家都吃饭,今晚我们住在这里。 窗外已经黑透了。 庄园内难得出现了些热闹的景象。崔宁似乎又变得正常了一些,开始像女主人一样安排着管家和仆人收拾那些闲置的房间,以让客人留宿。 厨房里的厨师正在忙碌着,准备一顿大餐。 陪同来的官员和赵英英、刘昌笙他们一起喝着茶,轻松的聊着天,多日的紧张行程,终于让他们难得放松一下。 晨曦叶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周围一圈的山在出神。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老师们在忙什么,是在观星塔的最顶层处理那些事务,还是去哪个国家的法师公会,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还有自己此行的调查对象,黑夜大帝,他又在忙什么? 岷城已经打下来了,但貌似他也受损不轻,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所以他不应该急着再往前进攻了。 而岷城那个地方,无论是哪一面,都易守难攻,盟军方面也一时也很难再去把这个要塞夺下来。 况且这一战暴露了黑夜大帝的实力以后,盟军以后在交手的时候,无论是哪一个国家,应该不敢再去藏私保存实力了,都会老老实实的压箱底的本领使出来的,这对黑夜大帝来说,以后的仗恐怕也不会那么好打的。 身后传出了轻轻的脚步声。 晨曦叶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崔宁。 崔宁悄悄的走到她的身后,低声说,原来您是联盟最高监察委员会的特派员,刚才的状况,让您见笑了。 晨曦叶微微歪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女人。 此时的她,也许正常了一点。 第11章 心痛 已经是半夜时分。 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崔宁和晨曦叶在坐二楼阳台上的藤椅上,慢慢的喝着茶,看着月光下的群山。 在吃饭前听晨曦叶说明来意后,崔宁一直没吭声,直到饭后,当众人都休息后,她才邀请晨曦叶坐在这里,把心中隐藏多年的往事,全部说出来了。 或许有些话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很多年了,也或许之前受晨曦叶相貌的刺激,当有个长相酷似故人的人,愿意在此默默倾听的时候,反倒让她的思维清晰又正常。 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但那件事儿一直是钉在我心头上的一根刺,日日夜夜,我不敢回忆,每当我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一种巨痛的感觉。 从哪儿说起呢?好,就从发现遗迹时说起,之前的那些你知道了?你看过那刹的日记?没错,就是这本。 我在那时就注意到一个佣兵,没事的时候就拼命的写日记,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那刹呢,探险结束后我们都熟了,我才知道他写日记居然是想着挣钱。 他还真是个既天真、又不放弃追求的大男孩。 那次去乌山的探险,我们最终还是找到了那片遗迹的位置,至此作为陪同的佣兵们的使命,算是告一段落了。因为害怕遗迹里有危险,而那些佣兵除了南一外,基本上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按照之前的安排,我们去遗迹里搜寻宝物,剩下的那九个佣兵留在悬崖之上,也算不让他们涉足险地,又好留在悬崖上做个照应。 那晚有了那片白光的指引,遗迹我们很快就到了。 而且在路上我们也都注意到,这一大片绿洲里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虫鸣声,没有夜鸟的叫声,更没有任何魔兽发出的声音,整个地方就像是在坟墓深处。 之前在悬崖顶上看到的发光物,是好多根巨大的石柱子,依然耸立着,在月光的照射下,如同火炬一般发着白光,虽然这些光让我们不需要再点火把,但也给人一种阴惨惨的感觉。 我们找了整整一晚上,除了残砖断瓦外,就是各类植物,实在没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 其实我们心里也很着急,因为这次探险已经花了我和厉乐不少钱了,如果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找不到,那我们就赔大了。 而且我之前还曾听说过,厉乐正在想方设法的谋求蓝齐帝国法师学院火系教授的职务,那个位子竞争很激烈,他急需一大笔钱去跑关系。也难怪他对这次探险如此上心,其实他比我还盼着找到宝物。 就这样,直到天亮我们都顾不上休息,疯了似的在那个没有声音的遗迹里搜寻着,还是一无所获,哪怕来个怪物也好啊,结果什么都没有,我们都有些绝望了。 最后我们约定休息一晚上,下一个白天如果还是什么也找不到,我们就只能撤回,因为我们带的粮食不够了。 这也是个无奈的决定,预示着我们这次探险行动彻底失败,好歹活着回去了,所以休息一夜后,天亮了我们反倒破罐子破摔,找得很随意。 可有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你越随意不当回事儿了,奇迹就容易发生了。 到了大约中午的时候,我们在一大片废墟里,看到了两扇灰白色精美的门,上面有好多奇怪又诡异的花纹,竖立在一堆废墟的底部,像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更奇怪的是,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这门怎么也打不开,而且也不变样子。 厉乐研究了半天,说这门似乎受到某种法术符咒的保护,并猜想这里应该就是上古时代宫殿的法术实验室。 我们在周围又转了好久,四面还是一片破破烂烂,最后大家只能又重新回到这门前。 眼看着天要黑了,我们彻底绝望,尤其是我和厉乐,看来这次探险注定是要赔得血本无归。 正当我们垂头丧气的要离开时,临走前严岩不经意的又拉了一下门,没想到之前我们用尽办法也没打开的门,就这样轻松的就拉开了。 门里面,是向下的台阶。 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这扇门,貌似只有夜晚时分才能打开。 我们先是发愣,然后惊喜,然后又担心,毕竟这个门后面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但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探索一番了。 于是我们下去了,从台阶往下走了一段时间,里面好像是一个地宫,面积极大,除了火把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方,周围都黑透了。 我们紧紧挨上块儿,小心的在这里面寻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了宝物。 我们最先看到的是一个造型别致的黄金杯子,然后是一个精美的镶着宝石的烛台,再然后又看到一个手镯……而且所有的宝贝一拿起来就闪闪发光,明显附着魔法属性。 我们乐疯了,连忙把这些东西往身上的背包里装。 真是财迷心窍了,我们那时浑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我们正在一边找、一边捡,这时只见不远处的前边亮了许多个红点,我起初还以为又是什么宝物,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随后我马上看到,我的三个同伴已经呆若木鸡,我刚想问他们怎么了,就听严岩突然大喊一声快逃。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时我才注意到,眼前的那些无数个红点,是一个怪物的眼睛啊,那怪物开始要动了。 我们正想转身逃,但已经晚了。 就感觉似乎刮过来一阵风,但我们的身边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泥浆一般,让我们一下子跑不动了。 这时,我们才看到那个怪物正在舒展开身体。他之前是蜷成一团的,展开的形体就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蜈蚣,有无数双腿脚,头上长了好多只眼睛,它似乎刚从沉睡中醒来,正要伸个懒腰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之所以在当时还活着,估计是那个怪物在之前已经沉睡不知多少年了,看来它都没料到居然还有人能找进来,所以醒来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否则我们早就死了。 但即便是如此,我们也眼看着毫无希望,根本逃不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厉乐掏出了一个卷轴,用力的扯开。 一道光包围了我们四个,下一秒我们就出现在遗迹的一个角落里。 这是厉乐身上最后保命的东西,唯一的一个传送卷轴,价值不菲,也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如今他就这样用出来了,但也就只能传到这么远了,而且根本不中用。 因为我们还没来得及庆幸的时候,就看见那个怪物已经跟着过来了,并且就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一个废墟顶上。 它的那一堆红色的眼睛似乎在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我们,好像刚才我们的传送卷轴让它觉着有那么一点意思。 而且它离我们如此之近,尽管是夜里,但我仍然能看到它的全身似乎散发一股股的黑气。 我们已经绝望了,在这个怪物强大的气势面前,我们居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但突然它好像感知了什么似的,扬着巨大的脑袋,扭头在看向一个方向。 然后它很快就消失了,好像是一下子融化在黑暗中似的,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我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心头掠一丝疑惑和惊喜,莫非这怪物就这样放过我们了? 但随后我们就发现了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等我们想逃跑时,才发现我们的周围似乎被一层透明的牢笼封禁了,我们怎么也冲不出去。 此时厉乐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们问他怎么了,他苦笑着说这次来真是自不量力,相比起以前的那些寻宝者,我们的实力弱小到连那个怪物都不屑一顾的程度,再加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所以它确实已经懒得出手杀我们。 可就在它刚才盯我们看的那几眼,却无意中在我们周围设了个小小的禁制,我们和怪物之间的实力悬殊也太大了,居然连这几眼都无可奈何。 听了这番话,我们几个都傻了。 因为我们都在学校里听老师说过,那些近乎半神级的高手,往往有时会在举手投足间就能够改变空间规则,甚至能做到划圈为牢,我们只是听说过,此前从未见过,万没想到这次却在怪物这里体验到了。 也难怪这千万年以来,到这里探寻宝物的寻宝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严岩问这个禁制得多长时间。 厉乐无奈的摊摊手说,自己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只能从外边破坏才有效果,我们在里面毫无办法,听天由命了。 既然听天由命了,我们索性都坐在地上等待着。 那一晚上,怪物再也没出现。 又一个黎明到来时,我们才发现,似乎是被封闭在了一个有点发灰的膜里,而且无论我们在里面用什么办法,对这层膜毫无办法。 上午的时候,我们听到了有人在呼喊我们的名字。 我们又惊又喜,拼命回应,因为既然我们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说明这个禁制不会阻隔声音。 很快他们来了,只有三个人,南一,朱柏和那刹。 而且三个人相当的狼狈,除了那刹好一点外,朱柏和南一身上都还有伤。 我问其余人呢,南一说昨晚上出事了,营地突然遇到一群黑呼呼的怪物袭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当时篝火一下子灭了,好多人都慌了,有胡乱逃跑的,有发疯般的乱砍乱杀的,甚至还有跳崖的,一片混乱中,南一和朱柏一起背靠背的打了半天,也不知打了些什么,最后怪物居然都消失了。 重新点起火把搜寻了一下,发现只有躲在角落沉睡过去的那刹还没大碍。 而他们两个人身上的伤,似乎还是被发了疯的同伴砍的。 其他的人,一个也不见了。 当天亮后,他们三个人还没等到我们回去,就知道我们肯定遇到麻烦了。 于是这三个人一商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在上边等也是死,还不如下来找我们汇合。 顺着绳子爬下悬崖的时候,看到下边有几具同伴的尸体,估计其他的人在那晚上也不知跑了哪儿去了。 我们也不禁有些黯然,但也无奈,昨天晚上我们四个都差点死了。 这时南一注意到我们的状况,吃惊的说你们昨晚遇到传奇高手了,怎么被禁制住了? 厉乐简单的把昨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南一听了,立刻就说此地不可久留,既然已经找到点财物了,见好就收,我们快走。 吴白日说老兄我们何尝不想走啊,可这禁制把我们关在这里面了。 南一说这道禁制从外边对付的话,不需要太强的力量,你们后退一点。 只见他用一把剑,两臂贯力,整个剑居然发出了耀眼的亮光,然后他奋力一刺,禁制一下子消失了。 我过去知道他有两下子,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强,看他的水平,我估计远超中阶丙级了,至少应该是中阶乙级了。 我们如释重负,这次是真的得救了。 然后我们逃离了那片废墟,爬回了悬崖,又拼命的向最初设立的营地那边撤退。 在路上,我们还陆续看到了那晚逃跑的佣兵的几具尸体,不是被恶兽咬死的,就是受伤太重死的。 此时我们四个已经被那晚那个恐怖的怪物吓破了胆,就害怕被追上,所以连掩埋尸体都顾不上,只是一路狂奔,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逃到了最初设立的营地。 在那个营地休整一夜,带足了补给后,第二天一早继续撤离。 本来头天晚上还担心那个怪物会跟着过来,就连南一对我们害怕的样子有点无语,吴白日告诉南一你是没过那怪物的样子,只要你看一眼,保证你这辈子忘不了。 这话倒是不错,只是那怪物一直也没出现。 等逃出了几日后,恐惧的心情慢慢平复,而且大家也开始有闲心讨论起那怪物,并一致得出了结论,那很有可能就是上古时期那个醉心于法术的国王变的。 又过了几天,我们终于走出了乌山山脉,回到了黑塔城。 这次探险,死去的佣兵得到了数额不小的赔偿,活着佣兵拿到了丰厚的奖励,而我们也带回了价值不菲的宝物,这次探险也算是完美收官了。 厉乐和吴白日带着分得的财宝高兴的离开了,他俩一个去谋取法师学院的职务,一个回到故乡准备开一家医馆。 南一最终同意收了朱柏为徒弟,带着他一起修炼。 那刹却没有掺和,他说自己身体瘦弱,先天条件不适合当武士,有机会还是试试法师或医师这路子——尽管我们都提醒他,去当法师或医师,其实对先天条件要求更严格。 或许这一路的惊险加深了我们彼此的感情,我和严岩,还有这三个佣兵,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还是经常在一起,真的成了五个好朋友。 特别是严岩和南一,很投脾气,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样子。 其实我们几个,除了南一之外,原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黑塔城人,虽然身份和地位不同,但我们都是从事打打杀杀职业的,感觉也没那么多隔阂。 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五个人经常一起行动,有时候严岩私下里和我说,他觉着南一的本事并不比我们低多少,至于他为什么埋名隐姓的躲在黑塔城里,我其实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就是他的佣兵团遭受袭击,全军覆没,就南一自己活下来了。 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南一从来不提,所以我们也就没细问。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真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身边有亲人,有朋友,也有恋人。 起风了,吹过群山,吹过这个阳台,朦胧的月亮在云丛中穿梭着。此时晨曦叶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在讲这次探险过程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原来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而是渐渐眉飞色舞起来,眼神上有一种糅合着羞涩和温柔,整个脸庞上仿佛都有了一种明亮的光亡。 没错,和自己想的一样,崔宁和严岩,他们俩个既是发小,又是恋人。 那么后来呢? 崔宁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她看着远方,发了好一阵的呆,才接着说下去。 显然这一段回忆,是她心里永久的痛。 我和严岩的事儿,我哥哥其实早就知道了。 因为父亲早年在一次城邦内斗中,死得比较早,我的母亲又是继母,向来不管事儿,所以哥哥一直想把我的婚姻大事,作为自己政治结盟的手段,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满意严岩,觉着他的地位太低了。 哥哥其实过去对我并不差,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儿搞得兄妹不和,所以我也从来就没公开挑明儿这件事。 在我乌山之行回来后,过了大约一年,出事了。 第12章 真相 严岩在家里被人杀死了,而且他的家人都遇了害,屋内的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据一位藏起来侥幸没有遇害的仆人说,是南一、朱柏和那刹干的,他们向严岩借钱,严岩不给,于是先是吵起来,后来厮打起来,最后南一他们干脆杀了严岩全家,席卷财物跑了。 我悲痛到极点,而且也根本不信。 但哥哥和我说,那晚上有好多路人都可以作证,南一他们三个确实去了严岩家,之后又狼狈逃窜了,现在他们都已经逃离黑塔城了。 我还是不信,因为一年来的相处,我觉着他们三个不是坏人,但随后我哥又带一个人来见我。 是离黑塔城很远的永潭城的城主,叫钱瑟谷。 他说正是因为南一知道自己要来抓他,才狗急跳墙,掠夺财物逃跑的。 他还说,南一是“黑斑”佣兵团的叛徒,当年“黑斑”佣兵团曾护送自己的兄弟一家去丹霞城,结果南一为了财物,不惜勾结外匪,并出卖了自己团员,在饭里下了毒,结果自己兄弟一家遇害,佣兵队全军覆没,就他一个人独活下来,隐姓埋名逃到这里来了。 为了证实他的话,哥哥还给我看了从南一家里搜到的一些文件,里面都是谋划去太阳城的一些路线,甚至还有咨询旅馆的信函。 哥哥说他们早就想逃跑了,只是没想到钱城主来得这么快,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罢了。 其实现在稍微一想,他们说的话里破绽很多,但我当时悲痛欲绝,又见这么多的人证物证,于是相信了他们说的话,觉着他们三个确实是恶徒,一下子对他们恨之入骨。 情急之下,我主动揭发了那刹,我说我早就怀疑他在学习邪恶法术。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但崔宁刚才的话却让晨曦叶的眼睛一凝,她立刻就问,你把这事儿详细说说。 崔宁似乎瑟缩了一下,想了一阵,然后又轻轻的诉说起来。 是的,我早就怀疑他会某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法术。他之前只是个用刀的普通佣兵,后来在那次乌山之行后,他的那把所谓的家传刀坏掉了,回来后严岩又送给他一把新的刀。 他很喜欢,成天带着,但我们在一起后,有几次行动中,我发现他在战斗中越来越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太对劲,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明明很普通的动作,到了他用出来的时候,就显得很诡异。 而且有一次我在无意中还发现他在挥刀的时候,刀上居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居然有点······像我在遗迹里看到的那只怪物。 我不知道那时其他人有没有察觉到,但那刹平日里表现一直很好,他是个和善、勇敢又很仗义的人,而且每次作战的时候都很勇敢,我们其实都很喜欢这个小伙子,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可那次,我被气晕了,居然把这件事儿脱口而出,全倒出来了。 我哥哥他们很重视,说要对上面汇报,因为邪恶法师的危害极大,所以中原各国对发现的邪恶法师向来是杀无赦。 其实我说完有点后悔,但因为恨死他们了,所以也就说了。 我们发布了通缉令,又向帝国汇报了这件事儿。 其实帝国那边对这起凶杀案并不怎么在意,但汇报中出现的邪恶法师让他们重视了起来,所以很快全国在通缉他们,就连佣兵公会也把他们除名了。 我还不解恨,那刹是独身一人,所以又让哥哥下令把朱柏的家人都抓了起来,关到了大牢里,又在城门贴了告示,让朱柏投案自首,交换家人。 这件事儿过了没多久,有天我在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急切的和我说话,是那刹的声音。 他说他就在我旁边,这次是用了一点法术在和我耳语,他还说自己的法术太弱,说不了几句,只能简单告诉我,我被人骗了,他和南一、朱柏都冒险回来了,让我在今夜半夜时分,去那个黑塔基座遗址那边,他们三个人在那里等着我,告诉我全部真相。 声音消失了。 我看了看四周,全是人,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烟在我耳边消失了。 其实如果当时我稍微的想一想,就会知道这件事儿里面有蹊跷,可那些日子,我一直被愤怒和固执冲昏了头。 而且通过这次传音,我更加确定了那刹确实会邪术,不然他一个初阶佣兵,又从来没进过法师学校,怎么会的法术。 于是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回去后我就和哥哥说了这件事儿,哥哥听了也很激动,说终于要捉到他们了,给严岩报仇雪恨。 害怕打草惊蛇,再让他们跑了,所以我们做了很周密的安排,派了好多高手提前埋伏到了四周,布好了天罗地网。 但这个时候我的理智开始恢复,总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怎么还有胆子跑回来? 难道是为了朱博的家人? 可他们要真是顾念家人的话,为什么要丧心病狂的杀严岩呢? 所以最后在行动前,我一个劲儿的嘱咐哥哥,一定要等我发出信号以后再动手,力争活捉他们,我要听听他们怎样为自己狡辩。 我哥哥答应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身上带着匕首,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说到这里,崔宁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悔,这显然回忆到了她最受刺激的一幕。 她开始喘起了粗气,说不出话来。 晨曦叶默默的又给她施了一个安抚治疗术。 那晚居然是大晴天,几近全圆的月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银白。 半夜时分,整个广场上一个游人也没有了,但我很快就看到了他们三个,就在黑塔基座遗址那边,正在等着我。 我快步走了过去,这时我也看清了他们三个,不仅衣衫褴褛,而且明显得憔悴了不少,显然这一阵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过。 本来看到他们这个惨样,我还些难过,但我马上想起了严岩,不禁怒火中烧。 没想到,还没等我开口,南一就迎上来,着急着低声说: “崔宁你被他们合伙骗了,严岩根本就不是我们杀的,整个这件事儿,就是一个圈套。”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想给我看的,但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把向我抓了过来。 我本来一直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出手,此时见他突然发动,不禁又惊又怒,立刻掏出匕首刺向他。 其实凭南一的本领,这一下是刺不中的,可偏偏匕首就真的插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一瞬间,我不禁奇怪他为什么不闪开,可随后我就知道了答案。 南一,他猛的抓住了我,并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几支箭,同时射中了他。 如果他不拉我,连我也一并射中了。 可他的胸口上还插着我刺向他的匕首。 与此同时,无数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我听到朱柏和那刹一齐惊叫,我们被包围了。 那刹更是愤怒的高叫,崔宁你为什么出卖我们? 此时,南一抽出了身上的剑,整个剑都发出耀眼的白光。此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了重伤,却拼尽了全力,大吼一声“你们快跑”。 但此时已经晚了,冲上来的人和他们三个打在了一起,而且我看到全都是致命的招数,根本就是想一下子取他们三个人性命。 没几下,我就看到朱柏被几把剑同时刺中,他惨叫了一声,倒下了。 我被吓傻了,站着一动不动,本来说好的情况,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只见南一又是一声大吼,全身居然发出了白光,他猛的撞开了几个人,冲到那刹面前,一把抓住那刹,拼尽全力把他向外扔去,又是大吼一声: “快跑,别回头。” 几乎与此同时,又有几把刀剑穿透了他的身子。 南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死了。 而他临死前用尽全力扔出去的那刹,此时突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他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融化在黑夜中似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说这果然是邪术,然后拼命的四处搜寻那刹。 此时朱柏已经倒在地,也死了。 我浑身哆嗦,走到南一的面前,他依然圆睁双眼,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眼前这个人,他救了我两次命,而我却亲手杀了他。 我突然记起来他刚见我时的动作,连忙伸手从他的兜里摸了摸,是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张纸条。 说到这里,崔宁一边流泪,一边打开身边的一本厚书,取出了夹在里面的一张发黄的纸条,交给了晨曦叶。 纸条上就一句话: 南一,今晚我们去严岩家喝酒,一定要来啊。 署名是,崔宁。 而时间正是严岩遇害的那天。 晨曦叶点点头,这过程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就听崔宁哭着接着说: “至于信封里装的,是南一打算去“佣兵之都”的太阳城,控告永潭城的城主钱瑟谷谋害自己兄弟,毒死黑斑佣兵团的状子。 “那天晚上,我疯了似的一口气冲回家,从我嫂子的首饰盒里,搜出了一个手镯。之前无意中看了一眼只是觉着眼熟,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手镯,本来就是寻宝回来后,分给严岩的,他还曾说到了结婚的时候,再还给我。 “等我哥哥回来后,我质问他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开始还抵赖,后来见抵赖不过,索性也不装了,把真相告诉了我。” 原来崔安早就想除掉严岩了,原先还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后来当得知崔宁探险回来,又分给严岩一些财宝后,他就眼红到了极点。 作为城主,要维持奢侈的生活,平时花销一点也不少。崔安之前为了谋取城主的位子,已经破费不少了,可偏偏黑塔城是穷地方,怎么也榨不出更多的油水来。 这次妹妹带来的那么多的财宝,极大的刺激了他。 虽然崔宁也将财宝分给了自己好些,但他还是不满足,老是觉着妹妹给的太少。 尤其是后来崔安将妹妹分给自己的几件宝物,在蓝齐帝国首都丹霞城的拍卖会进行了拍卖,直接都拍出了天价,轰动一时。 这时,他就更眼红妹妹分给严岩的那些,觉着这家人将来娶了妹妹不说,还拿了这么多的好处,什么好事儿都是他的了。 至于武技好?武技好有个屁用,城主还缺打手吗? 崔安开始对严岩起了杀心。 就在崔安磨刀霍霍的时候,有一天却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了。 是永潭城的城主钱瑟谷,他来的目地是想让崔安帮忙,除掉他们城里的一个人——南一。 至于和南一怎么结的仇,钱城主也不隐瞒,是因为自己的一个讨厌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如果他死了,那么他们家族的所有财产,就是自己的了,而不用考虑和他平分,所以自己早就想杀了他,但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去年的时候,他兄弟家的一个被收买了的管家报来消息,这个兄弟一家子要去丹霞城游玩。钱瑟谷觉着机会来了,于是就让那个管家在旅途中悄悄在饭里下了毒,等毒发时自己买通的山匪们一齐杀出,把所有人员——包括护送兄弟的“黑斑”佣兵团,以及那个内奸,统统杀了个干净。 本来觉着这事儿干得人不知鬼不觉,谁晓得那个佣兵团的副团长司马南仪,相当命硬,不但活了下来,还查出了是自己干的,并把这事儿告到了佣兵公会。 无奈之下,自己只得重金贿赂佣兵公会的主席,又交出了几个替死鬼,才把这事儿勉强按了下去。同时,又不断的派人去杀司马南仪,但这家伙身手不凡,最终让他逃了,找了好久才知道这家伙居然化名南一,藏到这里了。 所以钱瑟谷这次想让崔安帮忙,除掉司马南一。 钱城主说完这事儿,崔安的脑子却飞速的转着,最后他突然想了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那就是杀了严岩,抢了他的财物,再栽赃嫁祸给南一。 这样既解决了妹妹的婚事麻烦,又再发一笔横财,还能通过解决南一再入账一大笔钱。 于是两个城主一拍即合,定好了计划。 先是崔安重金收买严岩家的一个仆人,让他在严岩家里下毒,毒死了他们全家。 自己再冒充妹妹的笔迹,给南一写信,让他去严岩家喝酒。 等南一去后,埋伏的几个高手们再一齐出手,干掉南一,然后伪造成是南一和严岩内讧同归于尽的假象。 计划实施起来,第一步很成功,那个仆人用了钱瑟谷提供的毒药,把严岩一家全部毒死了。 第二步很失败,因为他们没想到南一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朱博和那刹。 结果几个人在屋里厮打了一阵,他们三个人成功的逃脱了。 而且在打斗的过程中,他们还认出了刺杀自己的人,是城主的贴身侍卫。这下三个人莫名其妙,但又计无可施,更没法去找崔宁报信,只好先自行逃命。 一计不成,于是崔安决定将计就计,又重新布置伪造了现场,然后诬陷南一他们三个人谋财害命。 而崔宁,却稀里糊涂的帮着真正的凶手,害死了南一和朱博。 告诉妹妹真相后,崔安毫不知耻,反而痛斥崔宁忘恩负义,不顾自己养育她这些年的恩情,还帮着外人。 崔宁一听就气到疯狂,她冲上去要和哥哥拼命,却被哥哥的手下们拉开了。 崔安看到已经撕破了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外说妹妹由于伤心过度,精神错乱,于是把她囚禁了起来,并名正言顺的把妹妹的所有财产夺了过来。 崔宁,就这样失去了一切,包括财产、恋人、朋友和亲人。 她更恨死了自己,于是她真的就疯了。 五年前,崔安利欲熏心,被人忽悠着参加了第二次乌山围剿战,还梦想着战后能被提拔到丹霞城内做官,却没想到最终命丧冈峰下。 崔安死后,他的一个远房族弟崔坪被推举为新任城主。崔坪是个还算厚道的人,看到疯疯癫癫的族姐,心生怜悯,便把她送到了这山庄静养,还派了些人来服侍她。 就这样,崔宁这几年就一直住在这里面。 崔宁讲完了。 她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呆呆的坐在那里。 晨曦叶看着她,觉着对她真的一言难尽。 她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她哥哥欺骗? 恐怕骨子里,还是对南一他们三个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蔑视,认为他们比自己低一等。 虽然曾经救过她的命,但她与生俱来的高傲还是不信任这三个人。 然而她付出的代价,却是终生活在悔恨中,宁可变成疯子,也不愿意有任何回忆。 想到这,晨曦叶轻叹一声,手从储物戒指上一抹,取出了一张纸。 她把这张纸递给了崔宁。 崔宁拿着纸,不知所措,只是傻傻的看着晨曦叶。 晨曦叶站起身,没有看她,而是直接着外面的群山,低声说: “这张纸,是十二年前,出现在你被关押的房间里的。当时你整个人疯得厉害,就算是看到也认不出来,就这样被打扫房间的仆人捡到,上交给了崔安。十年前联盟调查组派来调查那刹的生平时,被你哥哥又当作邪恶法术的证物,交给了调查组,一直放在那边的档案里。” 崔宁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全身颤抖了起来,嗓子里发出了奇怪的呜咽声。 晨曦叶回头看着她,继续说道:“其实十二年前,那刹就曾回来过,我估计他是想找你复仇,但看到你的样子后,他放弃了。至于为什么不杀你的哥哥,我猜他恐怕觉着只是单纯的一刀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而已。 “现在既然你的意识正常很多了,那么这件事,你以后可以放下了。” 说完,晨曦叶转身离开了阳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阳台上传出了崔宁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仿佛这多年的辛酸和忏悔,都随着眼泪一起流出。 那张纸上,上面只有一行字,没有署名,没有日期,而且一看这字迹,就知道是那刹写的: “崔宁,我们原谅你了。” 第13章 进展 明煌帝国的首都炽玛城,帝国机密司。 还是那间接待室,还是那个身着长袍的高瘦老者和一身黑裙的年轻女孩。 两个人还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只是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们的面前,又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上唇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他们对面。 公孙万潜正在向晨曦叶介绍这个人,说他是当年调查组的秘书长令蔚,曾担任过沙原公国的情报处副处长,修炼职业是法师,关于那本日记页数丢失的全过程,此人非常了解。 说到这儿,公孙万潜也有点自嘲的一笑,又补充说自己开始想多了,还以为是黑夜大帝的探子来搞的破坏,没想到找了具体的档案交接人,然后顺藤摸瓜的一调查,却从令秘书长那里得知了真相。 说了这些公孙万潜就识趣的打住了,示意请令蔚可以自行汇报了。 令蔚很识趣的接过话,说正如公孙大人说的那样,真相简单又复杂。 见晨曦叶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梢,令蔚忙解释道,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那本日记中的缺失的那几页,是他本人提议撕了下来的,并且得到当时调查组几位长官的一致同意。 最终在自己的老师,也就是紫衣法师苏流素(没错,也是赵英英的老师)等好几位法师的共同见证和保护下,由他本人亲手撕了下来,并上缴给了法师公会。 后来听老师苏流素说,那几页撕下来的日记经过重重检查后,现在封存在了白山城的一个名叫“兰巷子”的地方里,那是一个专门用来封印附着诅咒或恶咒物品的一个地方。 登记的名称叫“魔鬼的低吟”,当时自己交接时曾和这边的档案管理员说过此事的。 看到晨曦叶又微微向自己这边斜视了一眼,公孙万潜忙不迭的跟着解释道,那时交接的管理员早就调离岗位了,因为这些档案自交接过来的这些年,就没人管没人问的,所以也就没当回事,估计在他们后来交接工作时连提都没提。 不过晨曦叶打断了公孙万潜喋喋不休的解释,问令蔚是否认识赵英英,并解释说之前的几天承蒙她的陪伴照顾。 令蔚忙说那是自己的师妹,平时有点神经质,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这一说,晨曦叶不禁又想起赵英英那张戴着眼镜的长脸,一路走来想想这人的表现,确实还有点一惊一乍的神经质。 这么一想,晨曦叶的嘴角有了一点笑意。 公孙万潜在一边暗暗感慨。 不知怎么的,半个多月不见,这次晨曦叶回来,公孙万潜感觉她似乎有点和过去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刚见面时的晨曦叶,直接感受不到一点“人”的气息,如同就是一个长着人类模样的半神级怪兽似的。 这次居然觉着这个女孩有点“人”的烟火气了。 这时令蔚已经接着说道,之所以刚才说复杂,因为这本日记,确切的说是那几页纸,已经牵扯到三条人命,所以不得已才撕了下来的。 第一个出事的是那本日记的发现者,也是调查组的一个年轻人。按照检查程序,当天他读完了日记,在吃晚饭前还算正常,结果到了凌晨时他的舍友起来去厕所时,发现他已经上吊自尽了。 当时调查组的诸人被吓坏了之余,也做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这小子借了很多高利贷,组长认为他应该是欠款太多被愁死的,还骂骂咧咧的说,想死也不找个合适的时候,害得自己差点背了安全责任黑锅。 第二个出事的是整理档案的一个档案员。调查结束后,档案暂时先汇集到了蓝齐帝国丹霞城的国家档案馆,结果到下班前才发现这本日记居然没有附鉴定结果,这时大家才想起负责这一块的那个家伙已经上吊了。于是乎档案馆的负责人就临时指定了一个档案员,让他晚上加个班,负责写报告。结果这个档案员看完这本日记后,报告没写,人却从档案室的四层楼顶上跳了下去,脑袋摔了个稀碎。 尸体是第二天早晨才发现的。这时已经有人在怀疑是不是和这本日记有关,但更多的人是同情这个跳楼的人,因为在上个月他老婆跟着一个富商跑了,而且那个富商还是他的好友,这件事儿大家都知道,没想到这伙计憋了一个月后,还是用这种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但由此这本日记也引起了大家的警惕,一时没人再敢去看。 这时调查组的一个人,估计是好奇心比较重的那种人,自告奋勇,去查阅这本日记。 他在仔细翻看完这本日记后,倒是若无其事,还笑着写了那个让晨曦叶为之鄙视的鉴定报告,这时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都互相打趣自己想多了。 尽管这样说,还是没人再去翻那本日记,大家潜意识里还是觉着这本日记有点晦气,而且这种担忧不无道理。 这个好奇心重的人就是第三个出事的人,出事时间是看完日记后的当天晚上。 此人之前和朋友们在一起聚会,喝了点酒,然后他在回家的路上就失踪了,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淹死在回家路边上的一个池塘里。 连着死了三个人,尽管都看上去是意外,但那本日记是打死也没人敢再去看了,要不是因为是重要的档案,都有人打算将其付之一炬。 令蔚作为调查组的秘书长,又是一个法师,自然责无旁贷的承担起了调查真相的责任。但他也决不敢轻易冒险,于是他带着这本日记去了白石城,请自己的老师苏流素等好几位本领高超的法师监督着,阅读了这本日记。 开头还很正常,那把烂字让人读着真是一言难尽,但当读到4月11日那天的记录时,他发觉日记的背面还写着一些东西,便把里面记录的几个字念给老师听。 当时苏流素就脸色大变,她一把捂住了日记,严厉警告他不要再往下念了。 因为刚才念到的字,虽然苏流素听不明白,但凭感觉可以判断,是一种很恐怖的邪恶咒语。 当时他们就想着要不要把这本日记毁掉,比如用火烧掉。 但苏流素说不要轻举妄动,这些写着恶咒的东西有时想毁掉的话,说不上会引起法术反噬,到时候会出什么恶果谁也不敢说。 所以经过层层请示,并经过高层亲自印证后,他们最终将记录那一日事情的几页日记全部撕了下来,封在了那个叫“兰巷子”的地方。 晨曦叶觉着越来越好奇了。 自己从记事起就在白石城生活,不夸张的说,那里面的角角落落自己几乎闭着眼也能走到,但“兰巷子”这个地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于是她就问令蔚,兰巷子在哪个地方? 不过令蔚也是面露难色,他说自己也没去过,只是听老师提过一嘴,似乎在铁钟楼那一带。 要是说铁钟楼,那自己就知道了,在白石城的最南角了。 再说了,实在找不到的还可以问问自己的三个老师,他们肯定知道。 令蔚走后,晨曦叶也要告辞回白石城。 这次调查如果不找到那几张丢失的日记,是根本没法接着探索黑夜大帝那一身本领的来历的。 临行前,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公孙万潜现在战场上的局势如何了? 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到处都听人说虽然黑夜大帝他们攻克了岷城,却也成了强弩之末,到现在他们尺寸未进,等联盟反攻之日,岷城就是他们的坟墓,这是真的吗? 一提起战事,公孙万潜的脸就难看了起来。 他看了眼门口,像是害怕有人偷听似的,苦笑道: “我就跟您说实话,大人,您在路上听的这个话,其实只能算是半真半假。现在的实情是,黑夜大帝他们尺寸未进是真的,但要说他们是强弩之末那就是胡说八道了。 “其实从上周开始,联盟就派遣了几批高手,其中还包含几个很厉害的黑带级刺客和红衣法师,直接潜入岷城查看虚实,结果这几批人中,最终活着回来的就一个法师,而且也是全凭着法宝厉害才吊着一口气逃回来的。” 据逃回来的法师说,黑夜大帝他们现在很忙,已经在岷城的城市中心,拆除了一大片民房,建了一个很大的广场,然后又在广场中间打了很深的地基,似乎要建什么东西。 这个消息让联盟这边非常惊讶,因为联盟的高层之前一直判断,那刹兵员众多,但明显粮草不足,所以在夺取了岷城后,会立刻以此为基地,向外扩张。 但如果这个法师的情报属实的话,那么黑夜大帝看来并不急着继续发动战争,而是大兴土木,开始在占据的这个城里搞起了建设。 这个消息让中原各国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战争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再接着打了,他们还能多准备一段时间。 忧的是万一那刹积攒足了力量的话,以后再开打后,他就更难对付了。 由于那个法师传出来的这个情报也过于笼统,于是联盟经过紧急磋商后,决定由法师公会派出十名紫衣法师,集体动用了极为罕见、也很伤精力的一招名为“千里观景”的法术,观察一下岷城目前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也好判断一下那刹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当时这招“千里观景”,由十名法师集体使用法术,并动用一些极为罕见和珍贵的法术材料,将岷城内的景色传到了一大片水晶屏上。 但他们在施法的过程中,很快引起岷城那边的注意,并迅速进行了法术干扰,联盟的高层们最终只看到了大约二十秒左右的景象,水晶屏里就变成一片黑色了。 但这二十秒左右,反馈回来的场景也足以让联盟各国目瞪口呆了。 在岷城中央的广场上,只见无数的人类和妖精正在忙忙碌碌的,建设已经开始了,而且看基座的样子,是正在建一座占地不小的法师高塔。 从基座的规模来看,估计高度不会低于白石城的观星塔,当然人家观星塔是纯白色的,而这个塔看材料十有八九应该是纯黑色的了。 如果黑夜大帝那边要是真要建这么一座法师高塔,那就说明他们此次出击的目地绝不仅仅是为了烧杀抢掠,而是要建立一个和中原全面分庭抗衡的文明体系,此志不在小啊。 听到这儿,晨曦叶眉头微皱,怎么这个塔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随后她马上想到,有一座城市在上古时代就曾有一座极高的黑塔,就是她刚从那边回来的黑塔城。 这是巧合吗? 另外,联盟的高层们还看到黑夜大帝的军队正在拆除岷城另一边的城墙——就是号称“铁门”的那一片,拆下来的材料全部用于拓宽那条通道,看样子他们似乎要把旧岷城和山下边的那一大片平原连接起来,这就让过去非常狭窄的山城,面积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 而且在那片平原上,已经明显的看到开始建房子了,建筑风格和中原截然不同,搞不好这是妖族们建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短暂的景象一闪而过,那就是许多黑暗军团的士兵正驱赶着一些大型的妖兽在挖一条很宽的河道,看样子他们还想把一条河引过来。 看完法术影象,当时就有不少人气愤的骂出声来,那些过去只配住在山洞里和树上的妖族也开始像模像样的搬到城市里居住了,看来那个黑夜大帝是想把岷城变成一座巨大的乌合之城,人族、妖族和乱七八糟的怪物们混住一起,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这成何体统? 立刻就有不少人要求,盟军必须立刻进攻,把这个妖城一把火给烧了。 豪言壮语都说了不少,可到了具体下一步加强盟军力量,谁该摊多少人马、谁去作战这个环节的时候,就都不吭声了。 过过嘴瘾,怎么都行,到了出力的时候,没人舍得主动把老本贡献出来了,都盼着别人发扬精神,多贡献点。 可眼下这形势,再不集体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想和黑夜大帝他们正面硬杠,只是白送人头的举动。 何况单看黑夜大帝现在的实力,联盟各国就算使出压箱底的本事,能不能干净利落的赢下来,公孙万潜自己也不敢说十拿九稳。 虽然从纸面数据上看,中原诸国的整体实力还是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但也别忘了,自第二次乌山围剿战被打得灰头土脸退回之后,这几年联盟和黑夜大帝较量还一直就没赢过。 所以,现在联盟各国还是嘴炮为主,天天在一起吵架,讨价还价,斤斤计较。 盟军的残部现在龟缩在莽城,他们似乎无心守城,随时忙着收拾东西,成天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撤退的命令。 说到这里,公孙万潜也很无奈,他又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门口,仿佛很怕自己的话会被传出去似的,低声说道: “大人,我个人现在的看法是,除非联盟现在拼上全力,再动用上那几个传奇级别的顶尖高手,否则嘛,很难再重新拿下岷城。因为那刹现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他是铁了心要占据岷城,而且决不会再吐出来的,除非我们能狠狠打一仗,让他们一败涂地不得不退出去。现在岷城已经被封闭的像铁桶一样,沉沦者济格带着一群会飞的怪物,每天都在城市的上空巡逻着。 “昨天早晨我收到的最新情报,那刹已经在城里宣布了,要把岷城更名为无渊城,按照他事先的规划,要在无渊城的东南边的山坡上和西北边的河谷里,还要各建一座新城,名字都起好了,分别叫摩天城和落日城。这样的话三个城市就互相形成了掎角之势,就更难对付了。” 晨曦叶不禁赞道:“你的这个探子还真了不起,这么详细的情报都探明白了。” 公孙万潜哭丧着脸说: “这也是那小子最后一次往外传情报了,因为他已经暴露了,是黑暗军团那边看在他是建筑师的身份上才饶了他一命,他们现在很缺这类人,所以让他将功赎罪继续留下工作,并主动告诉了他这些消息,让他转告给我们这边的。” 看到晨曦叶一脸不解,公孙万潜又补充道:“因为奎涅王国在他们看中的那两个地方,早就建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所以他们让那个间谍把话捎了过来,让那两个城市的居民识趣点,不要抵抗,早点滚蛋,否则还得浪费他们的时间去屠城杀人。当然如果那边的居民愿意投降,留下来也行,他们那边现在也很缺劳力。” 晨曦叶有点哭笑不得,这算是大发善心吗? 就听公孙万潜无奈的继续说: “其实那刹也太高估了奎涅王国那些人的勇气了,自从岷城失守后,岷城周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城,无论是军队还是居民,都已经开溜了好多人了。当然没走的也有,都是些无赖流氓、妓女乞丐之类的,他们可不是留下来抵抗的,而是等着黑暗军团来的。他们扬言说就算是跑到别处也活不出人样,还不如留下来,或许还能多混口饭吃。” 晨曦叶冷冷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打算留下来的无赖流氓、妓女乞丐,人数多不多?” 公孙万潜有点难堪的沉默了一阵,说人数不算少。 晨曦叶“哼”了一声,说我估计肯定会有些傻子建议用法术把这些城市炸掉,把留下的居民杀了。 看到公孙万潜的脸白了一白,便继续说道,我给你提个醒,恐怕现在那刹最盼着的就是你们这样做。用法术把城市炸了,只会让那刹更畅快,因为有时候拆一个城的麻烦,一点也不比新造一个城少,而把留下的居民杀了,只会让更多人义无反顾的投靠到他那边。 所以你以为那刹主动告诉你这个情报,是怀着多美好的善意?相信我,最好别做这种傻事。 说完晨曦叶起身离开,公孙万潜连忙一脸尴尬的跟上去送她。 因为刚才这个女孩说得傻子中,就包含着自己。 第14章 封印 一周后,白石城。 晨曦叶站在铁钟塔下边,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本来回到白石城后想先找自己的三个老师打听一下兰巷子的位置,顺便说说这些日子的收获,谁知他们都不在。 洪东南去了莽城前线调研战事去了,阿衣去了北方的坤岭不知找什么东西,迦雯受邀出席太阳城佣兵总公会的一个重要会议,反正看来这三位这几天都回不来。 既然他们都不在,那就先找别人打听一下那个兰巷子到底在哪里。 不料,或许因为兰巷子的功能和地位比较特殊的缘故,晨曦叶在观星楼以及下边的法师公会总部里问了好些人,居然全都说不出兰巷子的具体位置,甚至有的居然还没听说过。 但唯一能打听到的是:自己的那三个老师肯定知道。 晨曦叶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反正在这里左右也没事,而且之前从令蔚那里知道了兰巷子的大体的位置,说是在铁钟楼那一块区域,那就自己去找找。 此时,晨曦叶站在这铁钟楼下边,仔细的感受着四周。 按理说专门封印“邪物”的场合,必然会有很强大的法术能量波动。 不过,仔细的感受了良久,晨曦叶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任何法术能量的迹象。 这并不合理,要么说明兰巷子并不在这儿,要么就说明它被很严密的隐藏起来了。 晨曦叶不死心,她又在四周转了一大圈。 虽然这里位于白石城的边缘,但这个地方并不冷清。 离铁钟楼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售卖各类法术材料的商业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晨曦叶转了好久,一无所获,最后不知不觉又转回了铁钟楼的下面。 她有点沮丧,看来这个兰巷子并不在这儿,只能等那三个老师回来再问他们了,还是回去。 临走前,她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铁钟楼。 铁钟楼也算是个古迹了。 这个建筑最大的特色,是所有的部件,包括台阶,都是纯铁浇铸而成的,这种风格在大陆中原地区是很少见的。 整个建筑方方正正,甚至有点呆头呆脑,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物,连点装饰花纹都没有。 虽然称之为楼,其实不算高,勉强两层,叫台子还差不多,二层上有一口风格同样质朴的铁钟。 这些年来,曾不断有好事者来敲过这口钟,感觉声音有点怪气,不如中原那些铁钟洪亮。 晨曦叶过去学文化课时,曾听一位老师讲过,这个建筑物不是中原的作品,是北方蛮族人铸造的,一般由大型集团军携带,作战时发信号用的。 大约在三百年前蛮族曾大举南下,入侵中原地区,最终大败而归,这个铁钟楼也被当时一个大法师当作战利品,拆开沉甸甸的让人给拖拉了回来,又重新组装起来,放置在这里成了个小小的景观。 这个铁钟楼自己小时候曾来玩过几次,那时也曾上来敲(砸)过上面这口铁钟,那时候和其他人的感觉一样,她也觉着这口铁钟响起来的声音怪怪的,敲了几回就没兴趣了。 如今不知不觉过去这些年了,自己已经长大了,这个地方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想到这,晨曦叶情不自禁的迈上了这个钟楼的二楼上,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口看上去毫无特色的铁钟。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这个平淡无奇的铁钟上,果然有蹊跷。 铁钟上的锈迹,有一处分明就是一个极其难以觉察的小型法术阵。 哈,原来机关在这里。 晨曦叶心头大乐,她二话不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这个位置指了一下。 一股强大的气流,像一把巨大的铁杵一样,猛烈的直击向那个法术阵。 这下子要是打在普通的钟上,那钟就不是发出声音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四分五裂,甚至变成小碎片。 而此时这股强大的力量打在这口铁钟的法术阵上,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悄无声息。但整个铁钟仿佛是一个被钥匙打开的锁一样,猛地发出了一圈强大的能量波。 也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晨曦叶感觉眼前场景一变,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已经离白石城或许已经是万里之遥了,仿佛是一个在荒漠中被遗弃的城市。 眼前是一片残垣断壁,密密麻麻的。塌了半边的房子,石板破碎的街道,东倒西歪的杆柱……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不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除此之外,既没有别的声音,更不见任何活着的东西。 这里是哪里?晨曦叶疑惑的打量着这一片宛如乱世末日的场景。 但她马上就感受到,这里果然澎湃着汹涌又混乱的能量。 封印之地,就在这里。 难怪自己之前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原来那地方只隐藏着一个传送法术阵,而且必须注入极强大的力量才能开。 对于别人,就算是能辨认出那个法术阵,也很难注入那么强大的力量。 原来如此。 这个城市看样子被抛弃已经很久了,到处尘土飞扬,沙砾遍地。虽然两边的房屋破破烂烂,但也不难看出这里的建筑风格,粗犷又简陋,和中原那边风格绝对迥异。 莫非这地方似乎远离中原? 可那么小的法术传送阵,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能量。 晨曦叶一边在这死寂的街区慢上颇有兴趣的转着,一边琢磨着这个法术传送阵是如何做到的,想了一阵,突然豁然开朗—— 那口钟,应该和这个地方有密切联系,搞不好就是产自这里,那个法术阵传送阵应该附加了一个回到产地的功能,所以一下子就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样一想通了,晨曦叶感觉心情更愉快了。 这个废弃的城市,面积不小,要是普通人进来难免感觉阴森森的,但晨曦叶显然没有这种感觉。 其实早些年迦雯等三个老师也注意到了,晨曦叶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情绪中,唯独就没有恐惧害怕这种,有时越是在别人觉着毛骨悚然的地方,她反倒显得越兴奋、越好奇。 此时,她正负着手,像一个观光的游客一样,一边看着眼前破旧不堪的场景,一边循着能量波动的大体位置找了过去。 在穿过一条狭窄的街道时,晨曦叶看到路边有一个歪倒的铁牌子,上面有两个弯弯曲曲的古字:梅巷子。 晨曦叶点点头,看来快到了,估计这一带的巷子,是以“梅兰松竹”等雅物命名的。 可以想象,在过去的时候这里或许是很漂亮的地方? 又转悠了一阵,果然看到了松巷子、竹巷子等地名,甚至连绿水街、青山街这些牌子都看到了,唯独就是没有找到兰巷子。 不知不觉,一天过半了。 晨曦叶渐渐有点烦躁,因为她已经感觉能量波动的源头离自己很近了,甚至就在身边不远处,可那个兰巷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就是找不到。 当晨曦叶又一次转到自己早就走过好几次的地方后,她终于暴怒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晨曦叶猛的举起了一条胳膊,似乎发出了一声尖叫——因为她的咒语说的又快又急,听上去好像是尖叫一般。 本来一直呼啸的风声似乎一下子停下了,连尘土都飞不起一粒。 但晨曦叶身边的气流则如同沸腾了一般,飞速的涌了过来,疯狂的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柱。 风柱越来越粗,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甚至还伴着闪电和隆隆的雷声,先是黄色,渐渐成了黑色,周围房屋了、石板、甚至断墙,统统被这个风柱卷了进去。 晨曦叶站在风柱前,长发飞舞,人却纹丝不动,当这风柱已经宛如一条连接天地之间扭动的巨龙时,晨曦叶举着的胳膊,狠狠的向前砸下。 巨大的龙卷风柱开始轰隆隆的向前移动了起来,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寸草不生。 晨曦叶似乎还不解恨,胳膊又举起来狠狠的转了一圈,那个龙卷风柱也随之转换着方向,围着晨曦叶转了一圈,把她的四周很快清理成了一片广场般的空地。 前方,一片黑色的阴影显露了出来,显然是一条通向地下的暗道。 由于暗道的入口位于废墟中,而且比较隐蔽,所以之前晨曦叶在这地方转了几圈,可能有时就在不远处,但都愣是没看到。 晨曦叶嘴角泛起冷笑,身影一晃,就出现在那个暗道的口上。 这是一条斜着向下的通道,黑漆漆的看不到头,而且入口处设有一道机关禁制。 晨曦叶仔细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这个机关相当厉害,比炽玛城机密司地下档案室的禁制厉害十倍以上,估计门口应该有解除的方法。 强行破坏硬闯的话,恐怕难度极大。 她仔细的观察着通道的四周,在光秃秃的墙面和地面上反复的检查着,还不时用手指敲敲这边那边,过了一会儿,她的身子突然化成了残影一般,就在一瞬间,手掌仿佛同时在几个地方拍了下去。 仿佛一道透明的屏障一下子被撤掉似的,晨曦叶能感觉到地下通道似乎也亮堂了一点,而且能感受到里面浑浊的空气正慢慢的涌了上来。 她对此浑不在意,举步走了下去。 进入通道后,魔法波动的感觉更强了。 而且走了没几步,她就看到通道的顶上吊着一块厚厚的铁牌子,上面一行大字: 兰巷子。 果然就是这里。 这显然是一条地下街市,通道的顶上下垂着无数盏造型美丽的兰花状的烛台,若是全部点起来,估计这街上的景色看上去会有一种极为壮观的美丽。 通道墙壁两边居然还有精美的壁画,虽然过了不知多少年了,壁画的色彩已经有些褪了,但由于此地干燥,兼之有那层禁制的日常保护,所以还能比较完整的看到画上的内容。 这些壁画显然描绘了这座城市曾经的历史发展和人文风情,从绘画风格上看完全迥异于中原的绘画艺术,有一种独特的美。 晨曦叶从小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便随意草草的打量了几眼,觉着这个城市似乎最早从一个草原小溪边的小城镇一步步发展来的,其中有几幅壁画显示着城市的主打产业似乎是珠宝和手工艺术品,而且看样子规模不小,人来人往的,其中有的客商打扮显然是从中原来的。 只是这个城市后来怎么落到这般惨境?晨曦叶懒得多想。 壁画之间都有一扇扇的精美的门,数量极多,过去应该是这条街上的商铺了。 估计从前这个地方是专门用来交易价值连城的宝物的市场,为了货物的安全,也为了保护来交易的顾客隐私,所以不惜把这个市场建立在了地下,当然这条巷子,能进来的都是极其有钱的人。 如今这两边的门都被法术严密的封着,而且门的旁边都有标签,上面注明里面存放违禁物品的名字。 她仔细的打量着每个标签的名称。 标签上写得五花八门,有叫恶毒之杖的,旁边注释着这根手杖已经打死了六名使用者;还有叫毒液法术书的,注释是这本书经常化成一瓶子液体的形状,需要时倒出来就变成了法术书,内容全是毒药配置的方法,等等。 除了名字稀奇古怪,当晨曦叶站在门口时有时也能感受到屋里的动静。有时当她经过一扇门时,能清楚的听到里面有人在招唤她,叫她进去;有时她明明听到屋里好像有两个人在争吵的声音,但一走近声音就消失了;有时她甚至听到有人在用指甲划过门的声音,并伴着隐约的惨叫声······ 晨曦叶兴致勃勃,若不是她急着想找到那几页日记,她还真想把这门一扇扇的都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样边走边看,感觉越往里走,两边门上封禁的力量就越强,说明最里面的东西越危险。 晨曦叶不禁有点惊讶,想不到那刹写的那几页日记居然还有这般的待遇。 真有那么大的危害吗? 前面的路被塌陷的石块土方严严实实的堵住了,看来这条街被当成专门存放危险物品的仓库后,就使用了这一段。 刹那的几页日记居然还没找到,自己是之前看漏了吗? 正疑惑着,到了最尽头的一个房间,看到了。 那个地方,感觉封印的力量是最强的,站在门口,脸面甚至都能感受到法力的波动。 门边照例有个标签,上面写着“魔鬼的低吟”。 晨曦叶仔细看了看标签上的注释,这个注释非常简单: “里面有恶咒,千万不要尝试着去读,弱者会送命,强者变魔鬼。” 突然,晨曦叶的背后出了一个影子,手持一把刀,猛得一刀向她砍了过来。 晨曦叶没有转身,只是将手拍了一下。 那个黑影一下子向后倒去,在倒的时候也消散了。 晨曦叶暗暗心惊,看来门口这个封印确实很厉害,哪怕只是站在前面,就会由法术形成一个虚幻的刺客攻击你,不小心的还真会着了道。 在门口仔细的又研究了一阵,还是不行,而且这期间又被几种法术人物攻击了几次。 时间过去很久了。 晨曦叶估计外面的天也都已经黑下来了,但无论她试图用哪一种方法,还是一筹莫展。 她突然明白了,这个封印,似乎是个不可解印——就如同系了死扣一样,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后来人再进去。 难道就这样算了? 回去找老师求助? 晨曦叶脸上出现了一抹狠色。 要是连这几页日记自己都搞不定,还如何继续调查? 就这水平,还想着和黑夜大帝过招? 不行! 晨曦叶猛得伸出手,推向那扇门。 要是让她的三个老师看到女孩这个举动,肯定会这个举动吓一大跳。 此时那扇门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整个封印防护力量全部启动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涌了出来,像一双手掌,一下子挡住了晨曦叶的双手。 晨曦叶毫不退缩,双手发出了一股青光,继续向前推去。 手仍然没有触到门,但封印反击之力更强了,就在手和门之间,居然燃起了熊熊火焰。 这火焰不是红色的,火头是白色的。 晨曦叶知道这火是极为罕见、歹毒的“燃骨之焰”,若是一旦被沾上,无论是谁,往往是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晨曦叶一丝也不敢大意,她突然又尖叫了一声。 外人听着以为她只是尖叫。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念咒的风格就这样,快得吓死人。 洪东南大法师在她五岁时,就曾心有余悸的对迦雯和阿衣说,虽然晨曦叶的法力还远不如自己,但如果自己和她面对面,同时用一招火球术对攻时,先倒下的肯定是自己,因为这小丫头出招的速度太快了。 说完后,洪东南才发现迦雯和阿衣都用看傻子的眼光在看自己,那眼神分明就是: “你才知道啊。” 这个时候的晨曦叶不光双手,整个人的身体都发出了青光。 她开始发力了。 白色的火焰也发出了呼呼的声音,火头居然像有了生命一样,不断的摇曳着,跳跃着,似乎想缠绕到晨曦叶的手臂上。 晨曦叶猛得抽回一只手,化掌为拳,拳头中居然发出了无数条耀眼的青色光线。 她一拳向门捣去。 这要是让阿衣大法师看到,一定又会絮絮叨叨的说了,叶儿呀,你怎么又提着拳头上阵哦?别忘了你是法师,不是武士啊。 现在她顾不得了,觉着还是用拳头比较方便快捷。 一瞬间,她的拳头居然带出了风雷之声,撞在了封印上。 第15章 大笑 巨大的炸裂声,宛如一声霹雳,白骨之焰被打得四散消失,但封印的力量依然强大,晨曦叶的拳头还没碰到门,又被堵住了。 从门缝里又涌出来墨绿色的水花,滚动着向她劈头盖脸打过来。 这是“蚀骨之水”,若是溅到身上一滴,就会一直腐蚀,就连骨头也会被融化掉。 晨曦叶身上青色突然一变,成了烈火般的那种纯红色,“蚀骨之水”还未靠近她,就被蒸发变成一股绿色的烟气,消失了。 但“蚀骨之水”往外冒得更凶了,墨绿色的浪花开始围着她旋转起来,居然是想要把她包围起来。 晨曦叶不耐烦的又尖叫一声,此时她脚下的地面,立刻变红变软、并慢慢涌动着,竟然成了红黑色的熔岩。 她猛得抬起一只脚,重重的踏在熔岩上。 冲天的火焰,下子蹿了起来,无数颗熔岩火弹,密集的打向大门。 “蚀骨之水”全部被蒸发了,但封印还是没能解开,大门似乎发出了一层金黄的光,形成了一面巨盾,挡住了这密密麻麻的熔岩火弹。 晨曦叶终于愤怒了。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咬紧了牙齿,脸上浮现出几分狰狞的表情。 如果赵英英在这里看到晨曦叶,会被吓飞半条魂。 因为晨曦叶的两眼,已经诡异的变成了全黑色。 她伸出右手,空间中无数的法术元素,在她的手中凝结,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黑色战锤。 这次她没有尖叫,而是像一头上古时期的凶兽似的,低吼一声,抡圆了那把战锤,重重的砸在那面金黄的巨盾上。 一声沉闷的巨响,就连空气似乎震动了一下。 巨盾破碎,金黄色的光点四散消失。 但晨曦叶又向前踏了一步,再次高高举起了那把战锤,这次看来她用上了全力,锤子周身居然发出了电火花,锤头上并且似乎还有红色的火焰缠绕着。 此时的封印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整个门上发出的光更加耀眼,而且似乎有一只白色的利爪正要向外抓去。 战锤拖出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砸向那只白色的利爪。 又是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白色的利爪似乎暗淡了不少,但晨曦叶手里那把战锤也在巨大的碰撞中,四分五裂,消失在空气。 晨曦叶毫不退却,无数的法术元素绕着她疯狂的旋转着,让她的一头黑发直接飞扬了起来。 这次她直接捏紧了拳头,冲到门前。 她的身后居然也隐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和她一样,气势汹汹,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举起了拳头向门砸去。 咔嚓一声巨响。 门碎了,直接化成了尘埃。 封印完全被打开了。 晨曦叶定了定神。 她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仔细的看了看屋内。 屋里很脏很乱,看来以前是个商铺,有一个很大的展台,但上面全部是厚厚的尘灰,展台旁边,还有一些桌椅凌乱的摆放着。 那里,在一张桌子上,放着几张旧纸页,上面也蒙着厚厚的一层尘灰。 黑夜大帝当初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就要拼全了。 拿起那几张纸,上面又是熟悉的那种潦草字迹,而且感觉比之前看到的还要潦草。 和以前的日记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几页纸的背面,更潦草的涂画着一些文字。 晨曦叶记得令蔚说过,他就是读了这几个字后,被立马叫停的。 也就是说奥秘就在这些字上喽? 晨曦叶不急着看背面的这些字,她先看起了日记正文。 4月10日半夜—11日 阴 高地上 刚才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儿,我急急忙忙的把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抄到日记的背面上去了,但愿没有抄漏。 过会儿再仔细看看这些东西,好奇怪。 之前崔宁三个人很晚才回来,他们四个人又聚在他们那间大帐篷里,一起商议了很长时间。 由于白天那一场搏斗,减员和伤员太多,所以晚上就轮着我值下半夜。 守着一堆篝火,再伴着满天星辰,还得聚精会神,其实如果没有状况发生的话,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 我先把用过的斧头细细的打磨了一阵子,起身在营地里稍微转了转。很多帐篷里都有打鼾的声音,这十几天的野外奔波,把大伙儿都累坏了。 我又重新坐下,想起我前几天那把断了的祖传之物,忍不住又从我的随身包袱里取了出来。 这把刀很普通,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我父亲也是一名佣兵,职业刺客,等级比我高,他是中阶丁级,曾加入过一个名为“火蜂”的佣兵团。 但有一次出任务后他再也没回来,最终雇主只是送回来了他的遗物,几件衣物,这把破刀,还有一袋银币等等。 父亲死后家境一天不如一天,总不能坐吃山空,于是那时母亲就用他留下来的那点钱,送我去了黑塔城的初阶佣兵培训学校里,就这样等我毕业后,也就成了初阶佣兵。 母亲现在已经去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之前有一阵我连饭都吃不上了,急红了眼,曾试着把这把刀当掉换点钱,没想到当铺老板看了看对我说,这把刀除了刀身以外,刀镡刀鞘等因为都是老物件,还能勉强值两三个银币,至于刀身,虽是老物,但品质太差,一文不值。 我一听立刻就抱着刀走了,再破也是遗物,本来我就还不情愿当呢。 现在我把那两半的刀身试着对了对,还行,除了断开的那地方外,也没有更多的损伤,回城后可以再让铁匠给修一修。 我刚想把刀收起来,然后觉着刀把也很松了,反正一晚上无事,就把刀把修一修。 一般的刀把都是用钢钉固定在刀条上的,可我仔细研究一下才发现,这个刀把不一般,居然是个筒状的样子,刀条是塞在里面被固定住的。 这把家传之物还真是与众不同。 反正也无事,这刀又坏得不像样子了,我索性就试着用力扭了扭,居然把那半截刀条从这个把上扭下来了。 固定刀条的部件好多已经断了,当然更可能是时间长久烂掉了。 我随手用指头抠了抠刀把里面,想清一清里面的脏物,然后就抠出了一卷丝帛类的东西。 这卷东西极薄,看来似乎是紧紧贴在刀把的内壁上,要是看的话,估计根本看不到。 我好奇的把这东西展开,很薄,摸上去凉嗖嗖的,但上面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看上去就是一卷似乎有点发黄的丝帛,莫非这就是我的祖先传下来的东西? 父亲生前不止一次的嘱咐我,这把刀是祖传之物,或许能开启一个秘密,任何时候都不能丢弃。 这话是我爷爷嘱咐过他的,祖祖辈辈的流传下来。 当然父亲也不止一次的承认,开启什么秘密之类的东西,他从来就没遇到过,而且估计我爷爷,还有我爷爷的爷爷,都没遇到,之所以一直保留着并带在身上,只是祖训而已。 否则若真有祖宗的恩赐,我家还混成那个惨样。 但我也知道这种情况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我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非常安静,毫无动静。 我放心的展开那块丝帛,仔细的对着火光看了一阵,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不死心,又小心的把那块丝帛对着火烤了一小会儿,因为在佣兵学校的时候,老师曾讲过有的密信是用特殊材料写成的,或者需要用火烤,或者需要用水泡,才能显出字来。 我把那块丝帛烤了一阵,不过那块丝帛还真是不一般,这都烤了半天了,摸上去还是凉凉的,但还是一切如故。 我有些沮丧,看来这就是一块质地不错的丝帛,明天有时间找点水泡泡试试,不过我也不抱多少希望了。 就当我正想把丝帛收起来,突然我感觉头有点昏,脑子里甚至还有点麻麻的感觉,然后就感觉一个人在我脑子里开始说话,而且还说个不停。 我当时就被吓傻了,感觉这是不是老祖宗的家训,或什么功法。 可脑子里的话说得太快了,我想记也记不了,而且那个时候偏偏头又突然疼得很厉害,我只能眼巴巴的任由这满脑子轰隆隆的声音说完了。 等到脑子里的声音说完后,我还有些昏头昏脑,这时我发现,手里刚才那块丝帛状的东西,居然悄悄的化掉了。 真的,化掉了,成了粉末,被夜间的风一吹,四散消失。 我欲哭无泪,老祖宗传下来的遗物,不知多少代人守护的东西,或许还能开启个什么秘密啥的,就这样消失了。 我呆坐半晌,只想仰天长叹,命运啊,你在玩我呀。 这时我忽然发现身边似乎站着个人,吓得一哆嗦,一下子跳了起来。 原来是厉乐。 他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不知该怎么说,只好说可能是白天战斗时受了些刺激,太过于紧张罢了。 厉乐没说话,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我扔在地上的刀把上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忙解释说刚才我试着修了修这把坏了的刀,但看来确实坏得厉害,不过因为是祖传之物,再破也得带回去。 没想到厉乐反倒是点头,看来他对佣兵的这个传统也很了解。 但他还没有走,又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自言自语到真奇怪,我刚才居然感受到了灵魂法术的波动。 我没敢应声,他也似乎对自己的感应有点怀疑,毕竟灵魂法术是极难也极高深的,我在佣兵学校听老师们讲过,而厉乐显然从来没把这东西怀疑到我的头上。 厉乐又站了一会儿,然后略有几分同情的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但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盯着我扔在地上的刀把。 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担心他会看出什么。谁知他却对我说道: “你的那把刀还是别用了,尽管是家传之物,但也是把劣质品,刀身和刀把竟然还不是一体的,就算是修好了,到了战斗时也可能会害死你自己的。没想到过去的武器商,居然也偷工减料的,奸商,真是黑透了。” 他终于回去了。 我长吁一口气,有些沮丧的重新坐下,收拾起那把悲催的祖传之物的散件来。 然后,我突然惊讶的发现,我的脑子里居然多了一部分记忆,似乎就是刚才那声音说的东西。 我居然能背下来了。 我又惊又喜,手都有些发抖,连忙抽出日记本找了这一天的背面,把脑子里背下来的话写下来了。 防备着,万一哪天忘了呢。 现在天亮还早呢,我快点再看看这些话,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面这块显然又是后来写得) 今天,崔宁四个人让我们呆在原地休整,他们又叫着严岩一块出去了,指定让白发老哥负责临时当头儿。 我有种感觉,他们已经找到那处遗迹的线索了。 昨天晚上我把那些话默写下来了,现在想想,挺没必要的。 因为我根本就没忘,在脑子里记得很清楚。 昨天晚上我又重新背了几遍,渐渐的,我开始感觉到身边的环境不一样了。 我渐渐的居然感受到,有一团一团黑色的物质,漂浮在我的身边,慢慢的向我移了过来,吸附在我的身体上,又慢慢的消失。 莫非这就是法术修炼? 太有趣了。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我居然有希望会成为法师吗? 这就是祖先带来的礼物吗?这就是开启的秘密吗? 天呀,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只是······我感受到的东西,怎么和老师们在课堂上讲的不一样。 我记得老师们都说过,法师的最终修炼方向,主要取决于修炼者感受到空间中的元素性质,比如有的能感受到火元素较多的,有的会感受到水元素较多,这些感受就决定了修炼者以后会成为火系、水系、土系法师,甚至比较小众的电系、木系和风系法师。 那我感受到的这算是什么? 奇怪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别对外说了。 但我肯定要坚持练下去的。 我又想到了初阶佣兵学校的班主任,在毕业典礼上,那个壮汉低声对我道:“你这小家伙,人不坏,但身子骨单薄了一些,先天资质平平,家庭条件又那么差,好一点的进修学校,像术师学院、医师学院之类的,你既学不了,又没钱去学,还是去安心做个初阶佣兵,先好好活着,再攒点钱做个小生意之类,养家糊口一辈子,就可以了。” 我向他鞠了一躬,接过毕业证书。 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好,也真心感激他,可我内心,既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我不死心啊,有一年我用尽了所有的积蓄,去蓝齐帝国的法师学院做了一次测试,看看我有没有成为法师的希望。 测试的结果当然是绝望。 还害得我饿了好长时间的肚子。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练了有没有用,我也没有其他这方面的法术书,但不管怎样,练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了。 在这荒原上,尽管我现在还活着,但也够侥幸了。 因为我不知道明天死的人中,会不会有我。 我真的很想变强。 日记读完了。 那刹就是这样重新开启了他的人生了吗? 显然光凭这点还不够,这显然只是一部入门的功法。 晨曦叶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将那几页翻了过来。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弱者会送命,强者变魔鬼”的功法到底是何方神圣。 至于自己会有什么结果,她根本就不怕。 当年在观星楼上的好多法师都曾在背后议论过,那个叫小叶子的女孩,在还没学会说话的时候,就先学会念法术咒了。 她仔细的辨认着那难看潦草的字迹,慢慢的在心里读着: “末如梦落为休止不若至落·······” 字数不算多,凭着对咒语学的理解,晨曦叶很清楚的就判断出这应该就是一个最基础的修炼咒语。 不过这内容确实不同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种基础咒语,那刹当时作为一个法术菜鸟,都能感觉到修炼的状况似乎和他的老师们讲的过知识不一样。 晨曦叶特别好奇像日记中描述的那一团团的黑物质到底是什么样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法术。 和往常一样,她只读了一遍,就把这些咒语基本上都记住了。 看了看四周,一切如旧,那就再背一遍。 晨曦叶在心里又快速的默背了几遍,用心的感受着周围的变化。 她拿着那几张纸,长久的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黑暗中突然发出一阵轻轻的低笑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在这个安静的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久久回荡着,让别人听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笑出声的人,居然是晨曦叶。 在这个幽闭的环境里,她竟然少有的笑了起来。 什么呀,这咒语,根本一点效果都没有啊。 是不是应该用什么古文字,或用其他什么东西写出来才有效果? 或许死的那三个人,压根儿就是巧合。 想想也是,那刹在当年,学问一般,识字不多,他可能确实把咒语记住了,可是他也无法用正确的文字表达出来。 这会不会是当年那刹的一个错误,结果这些年下来成了一场闹剧,居然把大家吓成这个样子,还当成了头号恐怖恶咒,把它结结实实的封印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害得自己为了拿到它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这可真是呆子骗了傻子,大家全都成了傻子,都被当年那个初阶佣兵,忽悠得不轻啊。 晨曦叶越想越可乐,最后居然乐不可支,笑声越来越大,越笑越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 她今天晚上这笑声,几乎是之前几年的总和了。 她几乎要笑出了眼泪。 但笑声一下子停住。 晨曦叶的脸上突然严肃了起来,两只眼睛射出了寒光。 她死死的盯着手里捏的那几张纸。 纸居然开始冒烟,缓缓的燃烧了起来。 第16章 昏迷 燃烧时冒出的火焰,居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绿色。 这纸绝不会无缘无故就燃烧起来的。 晨曦叶绷紧了身子,咬紧了牙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那绿色的火焰却燃烧的很慢,火头摇曳着、跳动着,摇摇摆摆又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是一个火精灵在跳着一只欢庆又诡异的舞蹈,它很开心,很兴奋,很想表达自己的喜悦。 晨曦叶心底暗想,我倒要看你到底要搞什么鬼花样。 她慢慢的松开手指,一只手悄悄的从储物戒指里抽出一根短法杖。 自她开展这次调查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摸出了自己武器。 即便刚才打破封印的时候,她都觉着没必要动用它。 这是一根样子如同普通树枝的法杖,此时在晨曦叶手中发出了危险的红光,如同一头凶兽悄悄睁开眼睛。 那几张纸却没有落地,而是继续飘浮在半空中,燃烧着,舞蹈着。 晨曦叶死死盯着火苗,慢慢的向后退去,她身子微前弯,拿着法杖的手放在腰部位置,另一只手向前伸出,竖起手掌。 手掌上又一次泛出了淡淡的青色光芒。 这是标准的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斗姿态。 绿色的火苗居然蹿得越来越高,燃烧冒出的火头也越来越多,这次像是一群火精灵在欢庆一般,给整个房间涂上了一片阴惨惨的绿色,屋子里器物影子也伴随着扭曲着,晃动着。 晨曦叶突然觉着有点头疼,但并不严重。 随后她听到了欢笑声。 不,不是听到的,是她的脑子里出现了笑声。 不是一个人,是好多人的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似乎在欢呼,在雀跃,在开怀大笑,在相互祝贺,很高兴的样子。 晨曦叶并不慌张,因为她感觉到这并不是精神法术的攻击,倒更像是一种信号传递。 这些笑的人是谁? 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这就是邪术吗? 可自己为什么偏偏没有感觉到他们的任何恶意? 火光最终黯淡了下来。 晨曦叶丝毫不敢放松,依然保持着刚才的作战姿势。 最后一个火苗熄灭了,在熄灭前还向着晨曦叶连着闪了三下,似乎在向她眨眨眼,进行最后的告别。 晨曦叶有点糊涂了,刚才这一幕,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难道这就结束了? 本来还以为会出现一大群恶灵,要和自己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呢。 仔细的感应了一下,除了那几张纸化成灰烬外,一切如旧,什么变化也没有。 晨曦叶缓缓站直了身子,感觉有点啼笑皆非,莫非这又是一场紧张过度的闹剧? 这地方真是邪门透顶,看来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就这样了。 她随手将颜色恢复正常的法杖插在腰带上,转身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又觉着不对劲。 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虽然每个房间的门都被封印着,但自己依然能感觉到里面有法术的波动,并时不时传来的动静。 可现在呢? 这里面简直是太安静了。 所有的东西,似乎都瑟瑟发抖,藏了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整个兰巷子,似乎充满了浓郁的黑气。 晨曦叶暗叫一声不好,将法杖一把又抽了出来。 但似乎为时已晚。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向她袭来。 速度之快,晨曦叶完全没有时间反应。 她的头仿佛被重重的锤了一下,一阵剧疼。 但晨曦叶绝非等闲之辈,即便在遭受这突然一击,她依然高举法杖,尖叫了一声。 一道白色的光圈将她罩了起来,这是一个精神保护罩。 袭击她的力量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又向她袭来。 光圈立刻破碎了。 而且这股力量之大,直接将晨曦叶撞得向后飞了起来。 她重重的撞到一面墙上,又摔落下来。 晨曦叶拼命的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眼前突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无数的黑影,模模糊糊的,但却能看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正围着她,似乎在看着她。 晨曦叶并不害怕,此时她只有战斗的欲望。 她抓紧了法杖,但与此同时,她的头突然疼得像炸开一样。 无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里响了起来。 这些声音,有高有低,有男有女,都在争先恐后的对着她拼命的说着什么。 晨曦叶痛苦的尖叫了起来,这次是真的尖叫,是真的压抑不住的痛苦。 法杖已经丢在了一边,她彻底无力再战斗了。 她抱着头,在地上来回滚动着。 晨曦叶的两眼已经又变成了纯黑的颜色,她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条条的恐怖的黑线。 而她头脑里声音似乎越说越急,越说越响亮。 晨曦叶又痛苦的尖叫了一声。 之后,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第一卷完) 知识小贴士 关于中原联盟各个国家、以及大陆上其他势力范围的划分(一) 先用三个字形容:很复杂。 因为历史悠久,各个国家分分合合,不断的变化着。 在本故事中,大陆上的诸国,大体上可分为四大类,即帝国,王国,合众公国,独立城。 大凡称得上帝国的,一般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国内有一个皇帝或最高执政者,有一套从上到下的高效管理体系。帝国内皇帝或最高执政者的权力极大,这也就导致皇帝或最高执政在内部选拔时相当残酷,无论是皇室内还是皇室外,凡是最终的得胜者无不是经过一番心智和铁血的考验才能坐稳这个位子的。 帝国内各城由城主控制,城主的产生有两种,或经过地方贵族们的推举,或经过中央的直接任命。城主必须完全无条件的听从帝国中央的命令,缴税和征兵。尽管私底下城主之间也会有些争斗——比较极端的甚至会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比如有一年黑塔城和汶山城曾因为一座铁矿山的归属权发生了械斗,最终导致那年黑塔城城主(就是崔宁的父亲)意外身亡,但这一切必须都在帝国中央的容忍与可控的范围内。如果超越了这个范围,帝国中央就会出动中央军队,以反叛罪名直接抓捕或消灭当事的城主。 目前大陆中的几个现存的帝国有乙太帝国、蓝齐帝国、明煌帝国等。 王国和帝国最大的区别在于最高行政方式的不同。王国是由国王发号施令,但国王的权力要受到很大制约,比如有时国王手头紧了也只能自己忍着从牙缝里省,因为财政权和人事权都由议会或内阁把控着,国王的政令也得需要经过他们的层层审核后才得以落实。 国王的人选并不固定,有时候是上任国王的子女或亲戚,有时候甚至会是某个有才华的外国人,都可以来做国王。王国内也是由各个城主负责管理,但城主的权利相对帝国的那些城主稍微大一些,比如自己有一定的税收权——尽管比例很小,但毕竟也是可以自己支配,城主出任可以不必非得经过国王这一关,等等。 大陆上比较主要的王国很多,比如奎涅王国、旭光王国等。 合众公国,这个就有点特殊了,这是由几个小的公国组成的一个联合国家,国家的最高领袖或由几个公国投票选举产生,或几个公国的首脑轮流坐庄担任。公国的首脑一般都称为首相或内阁长,比起王国的国王,权限更小。单个公国的面积比王国更小,所以公国内各城市主要由公民委员会或城市议会的主席或议长进行管理,权限也更大,甚至有的城市都有自己的立法权和国民自卫军队。 说到这,千万别以为合众公国就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捏,事实上恰恰相反,合众公国一般无人敢惹,因为这种公国的架构往往是松而不散,平时大家谁也不管谁,但一旦有外来危险时各个公国立刻就成了抱团的刺猬,其总体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任何一个帝国或王国都不敢小觑,相当难对付——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自觉,所以才会成为合众公国。 最典型的合众公国,当属佳炎公国、卡琪公国、沙原公国组成的鸾云合众公国,实力强大,武德丰沛,即便是诸如蓝齐帝国,也曾在其手底下吃了不小的苦头。 独立城就比较特殊了,就是一个独立的城邦,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管辖。独立城往往都是大陆上非常德高望重,或实力超群的人士开创并担任城主,并且得到整个大陆所有国家的一致认可和承认的。独立城在大陆上的数量非常之少,而且有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特别是当有能力的城主逝世或辞职后,继任者如果觉着能力不够,不足以撑起这个城市的生存,便往往会选择一个国家申请重新加入,这类申请往往会立刻就被批准的。 除了中原联盟之外,大陆上当然还有其他的国家和城市。 在北方,经过一片浩瀚的大漠,尽头就是蛮族的势力范围。 在西方,是连绵的大山、戈壁和丛林,那是妖族的地盘。 在东方,是一片群岛,那是海盗们出没的地方。 在南方,则是一片无尽的雨林、沼泽,和未知的世界。 先说北方那地方。 北地蛮族其实并不野蛮,只是中原各国对北地那些民族的一个统一又鄙夷的称呼,特别是联盟曾数次击败过他们之后,蛮族这个词就叫得更响了。 北地的所谓蛮族,其实内部也划分了很多不同的国家——他们称之为部落。大的部落范围比中原的帝国面积还要大很多,但他们的无论大小,都有个共性,那就是管理较中原更为松散,而且部落之间不但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边界,有时候国都的位置也会变来变去。所以这也会导致北地蛮族他们内部的相互厮杀更为残酷。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因为北地极端气候很恐怖,有时候会连续多年的干旱,有时候大雪封地达大半年之久,所以北地的部落也要随着气候的变化不断的搬迁着,在这种条件下,抢夺到有限的资源,诸如牧场、粮田、矿藏等,就成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必需条件,如果抢不到,那么等待他们将是整个部落的灭顶之灾。 自古以来,每当北地蛮族联合起来的时候,他们都想南下去中原诸国掠夺,而且每次都曾给中原造成了一个颇为挠头的麻烦。比如最近的那次是三百多年前,他们的主力一度在岷城与中原联盟对峙了数月之久,但始终未曾攻破,加上其他几路军队的纷纷败退,所以最终也就撤退了,而且这次他们回去之后,又像过去那样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之中。 虽然如此,北地蛮族也拥有自己独特的人文历史和文化传统,甚至还曾诞生了一个艺术之都,号称北方明珠的花砾城,其影响力甚至一度辐射至中原诸国。不过后来随着气候变化、河流改道、战争破坏等一系列因素,花砾城最终成了荒漠中的一座无人之城,渐渐沦为废墟。 第1章 遇见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为什么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我的那些同伴呢?” “呣不错,有点意思,虽然你弱小的像只小虫子,但你确实是黑暗属性。” “啊?你是谁,你是在说我吗?我本来是在悬崖顶上,可现在又是在哪里?” “别着急,也别紧张,孩子,咱们慢慢来,我先来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在我创建的一个意识结界中呢,非常安全。” “什么,意识……结界?抱歉,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等于是,我把你的意识拉到我建造的一个房子里,我们就可以不受打扰的自由沟通了,这样形容你就理解了?” “噢,是这样啊。那这么说来,您的力量可真是太强大了,先生。让您见笑了,其实我只是个初阶佣兵,除了几个基本的格斗招式,我还不会别的东西。” “不要紧,年轻人,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你虽然弱小,但你是纯正的黑暗属性,单凭这点,你我之间就有了一层紧密的联系,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抱歉,先生,我又听不懂了。” “可怜的孩子,看来你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那么还是先由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另外,你不能称呼我为先生,要叫我陛下。” “啊……对不起,先,啊不,陛下。这么说,您是国王啊?” “是的,我曾经是国王,后来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唉,先不提了。不过,你还得称我为陛下。首先,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你父母又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对你我来说很重要,你得诚实的回答,孩子。” “哦,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陛下。我叫那刹,家住黑塔城。我的父亲也是个佣兵,但是他后来在战斗中牺牲了,我的母亲也去世几年了,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唉呀,真的很遗憾,那刹,你父母早逝,也难怪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你的名字起的可真好,还是吐火语的发音呢。你刚才说,你住在黑塔城?这城市名字改得可真是滑稽。也就是说,那黑塔还在喽?” “早就没了,听说在上古时代就没了。您知道这个城吗,陛下?” “当然,那座城市在上古时代的名字,叫无渊城。” “啊?”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先不管它。那刹,你练习《黑夜奈息咒》有多长时间了?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什,什么咒?是我无意中从家传的遗物中学会的,没人教我。” “那个叫《黑夜奈息咒》,你居然不知道它的名字?就是你刚才坐在悬崖上吸纳黑暗能量的法术,开头几个字是末如梦落为休止不若至落,对?不然我怎么会注意到你?” “对对对,原来您也会啊,真不好意思,我这才知道这个咒语的名字,其实这是我练习的第四个晚上,陆下。” “才第四个晚上就练出这种效果了!那刹,你很有天赋,很好。你把学习咒语的过程说给我听听?” “我无意中在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把祖传刀的刀柄里,找到了一卷丝帛,不过我打开后,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很快这个黑夜奈息咒就跑到我脑子里了,然后那卷丝帛就化成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我现在很内疚,那丝帛就这么毁掉了。” “原来如此。那是一个很高深复杂的法术,那刹,不用担心那卷丝帛,它没有消失,只是变了一个样子,附到另一件物体上而已。不用管它,它很狡猾的,除非它找到真正的传人,一个极其强大的而且具有黑暗属性的法师,才会完成它的使命,到那时它就会燃烧,并冒出绿色的火焰。” “我,我又听不懂,陛下。我太弱了,什么都不懂。” “不用难过,那刹。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收你为徒弟,你将是如今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传人。” “啊,我,我,我可以吗?” “你得叫我师父了,那刹。” “师·····师父,我突然觉着好幸福,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之前的生活对我来说,其实就如同在黑暗里摸索,我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可是现在,我感觉自己又有希望了。” “这都是天意,我的徒弟。你知道吗,《黑夜奈息咒》其实就是我发明的,它只适合具有黑暗属性的人练习,若不是黑暗属性的人读了这咒语,弱者会自杀,强者会发疯。我沉睡了不知多少年,刚被几个小蟊贼吵醒,就看到了你,这难道只能说是巧合吗?要知道,我已经被困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了,你让我看到了能出去的希望,而我则能帮助你变成一个无比强大的黑暗法师。” “师父,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我会尽我的全力帮助你出去,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不用着急,那刹。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很有耐心,你也要一步步的从基础练起。我得随时抓紧时间沉睡一顿时间,否则我的精力撑不住,所以我要送给你一把匕首,它的名字叫心语,以后的时间里我只要一有精力,就会通过它先教你几个小咒语,你要结合着《黑夜奈息咒》一起好好练习,先把底子打好。” “我会认真练习的,师父。” “很好,那把匕首我就放在你的身边了,上面刻有我的名字,很好认的。等我再醒来时,我会通过那把匕首联系你的,所以你可千万别弄丢了。另外你一定要记住,那刹,你现在练习的是一种另类的法术,所以不到万不得一,就不要在那些高等法师们面前展露出来,他们有可能会认出来,那样你有可能会被他们当作异端消灭掉。” “我会小心的。对了师父,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 “你前边说,我的名字是吐火语发音,它有什么含义吗?真不好意思问您这么幼稚的问题,但从小我的名字就被人嘲笑,所以我很苦恼。” “那刹的意思是,黑夜。” 悬崖顶上,那刹猛得睁开眼,急剧的喘息着。 刚才是不是又是一场梦? 可悬崖上面怎么一片狼藉,像是恶斗一场似的,那佣兵呢?人都哪儿去了? 只见身边多了一把匕首,映着寒冷的星光,在提醒自己,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那刹虔诚的把匕首捧在手里,细细端详着。 匕首造型古朴,锋利无比,手柄上有四个弯弯曲曲的字—— 屠隆啸天。 ················································································································································································································································ 二十年后。 朝阳已经升起。 向西看去,地平线上的岷城,在朝阳的照射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暖红色的薄纱。 如果是往日,此时岷城的东门处早已经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满载粮食、布料、茶叶、各类武器等物品的货车,会涌进岷城东门,然后穿城而过,运送到大陆西方和西北方的诸多城市,甚至是一些妖族、北地蛮族的区域里销售。 而从东门出来的货车,则满载着各类皮毛、珠宝玉器、稀有药材、魔兽等东西,甚至还有的会拉着捕获或购买到的各个种族的奴隶,这些都是中原诸国的抢手物品。 千百年来,奎涅王国的首都岷城,除了大家公认的“铁门”这个绰号外,还一直被中原各国的商人们戏称为“黄金河的闸门”,或“财富的中转站”。 这个铜臭味四溢的称呼,倒也名副其实。岷城不仅是重要隘口,更是一个重要货物中转站,城内各类货仓密密麻麻,车夫、脚夫、各路佣兵在城里摩肩擦背,各种货车、客车在街道上川流不息,无数的店铺在营业,无数的商品在等待装车。 物流和商贸,不仅是岷城,也是奎涅王国的重要财政收入来源。 可是如今,这个繁华的城市在朝阳的照射下,却像坟墓一样安静。 黑夜大帝的军团占据这座城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城门紧闭,高大的城墙上,一个身影都没有。 城门前别说马车,就是连只麻雀都看不到。 不过,很快城门外有了一个人的身影。 是一个老者,穿着土黄色的袍子,拄着一根很粗、很长的法杖,背对着阳光,不紧不慢的向城门处走去。 虽然四周的一片死寂,但老者敏锐的感觉到,有不下十余道意识——有的来自空中,有的来自地下,也有的来自城墙上,牢牢锁定了自己。 他似乎毫不在意,依然不慌不忙的向前走着,不过他很快停下了脚步,抬起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城门上方。 城门上方,原来刻着“岷城”两个大字的地方,原来的字已经抹去了,换刻成了一个新名字: “无渊城”。 这三个字,虽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但这字形丑得一言难尽,很像是一个刚会写字的妖精,握着笔哆哆嗦嗦从字帖上描下来的。老者似乎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平静的看着对面。 此时,他的不远处,在一处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华丽战甲的高大身影。 “早上好啊,司马柏。”老者语调轻快的说,似乎是在和一个熟悉邻居打招呼,“我刚看了这个城市的新名字,很威风,也很有历史内涵,而且城门上的这字嘛,写得也挺有特色的,呵呵。” 那个穿着战甲的人,其实他更像是装在战甲里的一团黑色物质,这个怪物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只有头盔的缝隙里的一团黑影,偶尔闪出火红的两个亮点,像是眼睛,但更像是两团火焰。 此时,怪物沉默了一会儿,冷冷的开口道: “我的原名叫那刹,你早就知道的,洪老伯。” “是啊是啊,我知道,可我一见了你,就觉着还是叫过去熟悉的名字更顺嘴一些。”那个老者,也就是洪东南大法师,呵呵笑道,“就像你见了我,还是习惯的用过去的称呼。司马小友,虽然当年你我曾交过手,但也纯属形势所迫,咱们更没有以命相搏。其实你在我的印象里,从来都不是坏人。” 那刹很明白,洪东南这是在隐晦的提醒自己,他曾饶过自己一命的。 但那刹只是微微的向洪东南点点头,表示当年这好意自己未曾忘。 洪东南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在冷哼了一声。 洪东南心里暗暗摇头,当年那个司马柏,恐怕早就消失了,此时在自己眼前的,是整个中原诸国都在提心吊胆的黑夜大帝。他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怪物,继续道: “过去的事儿,唉,已经过去了,逝者已去,生者尚存。司马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也很难过。事情一步步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并非是所有人的期盼,所以我这次也是受中原联盟的委托,带着满满的诚意来,想和你商议一下停战的协议。” 阴影中的怪物,依然不露声色的站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发。 洪东南尽量让语气显得真诚一些,说道: “你自己恐怕也很明白,如今你们虽然夺取了岷城,并占据了岷城西部的大片领土,但你们连续征战这几年,现在虽然粮草暂时不缺,并且仍有不少人类和妖族、甚至一些鬼灵都在投奔你,但你主力部队的战士恐怕应该后继乏力了。 “我们很清楚,你虽连续取胜,但主力减员已经过半了。而且你占据的土地面积越大,驻守兵力不足的矛盾就越突出。更何况,你本人,还有你方几大高手,都有一个共同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无法在阳光下作战,对?反观中原联盟这方,虽然连吃败仗,但主力犹存,各国的王牌主力军队尚未伤筋动骨,更何况各大公会总部的那些真正的王牌高手们,都还没有出手。 “我不否认,之前中原各国勾心斗角,所以连吃败仗。可如果你们攻克岷城之后还要继续向东进攻,那就只会迫使中原诸国团结起来,共同全力对抗你们。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无论对你们,还是对联盟,无论是谁输谁赢,都必将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场面。 “更何况,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到了中原全力应对的时候,你方的胜算并不大,而对于中原诸国来说,哪怕是赢,也将会造成巨大的财产和人员的损失,所以这场战争不能再打下去了。至于你个人的遭遇,司马柏,我们以后再共同商议,争取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但对于我们这两个集团而言,我觉着还是先谈和,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黑暗中的身影依然纹丝不动,但这次却开口了: “既然你说到谈和了,洪老伯,请问中原的条件是什么?我相信他们既然让你来,肯定会给你交底了。” “没错。”洪东南轻轻的顿了顿手里的法杖,在他身边浮现出了一幅地图,他用手指着地图的几个位置道: “联盟的条件是,岷城以西的土地,全部归你方所有,但你方需归还奎涅王国的首都岷城。作为补偿,你可以沿岷城以北、以南一带随意挑选五个城市归你方。联盟方再给你十万块金币,作为你方的军费补偿。另外,”洪东南犹豫一下,但还是接着说道,“你方中有几人,比如刘不升、慕容望海等人,这些都是联盟通缉多年的甲级罪犯,你方必须驱逐他们,不能再给他们提供保护。当然,如果把他们抓住送到联盟这边,相信联盟一定会给你们相当丰厚的报酬。” 黑暗中,那副盔甲慢慢抬高了头,头盔内两个红点,此时已经如同喷出了火焰。 盔甲里的声音,却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洪老伯,依我对你的了解,当联盟最高司令部把这些条件交给你的时候,你内心肯定是不以为然的。你是个正直的人,所以你看不惯他们的这种嘴脸,但你又是他们一伙的人,所以你只能忍着,哪怕捏着鼻子,也得来传达他们这些卑鄙的要求。” “如今这场战争的走向,其实正如你之前分析的那样,当诸多强者亲自下场的时候,这场战争就注定走向失控,变成屠杀和毁灭,这将是一场巨大的洗劫,无数人会因此而死去。可是洪老伯,当联盟在提出这一切的条件时,他们有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为什么会爆发?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个人恩怨而导致的吗?” 那个阴影里的盔甲突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在阳光的照射之下。 洪东南目瞪口呆的看着。 那刹没有丝毫犹豫,他继续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的整个身子都移出了阴影,直接全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在朝阳的照射中,盔甲发出了闪闪的光亮,但盔甲的缝隙中,却有一丝丝的白气冒了出来,仿佛水蒸发时的样子,又仿佛盔甲里面的身体在融化似的。 “司南柏,不,那刹,你这是干什么?”洪东南惊道,“你会消失的。” “是的,阳光之下,我将融化消失,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诅咒。我日日活在痛苦中,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早就该随她一起离去。但我又岂能一死了之?我追寻逝者而解脱,可那些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那些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那刹没有再看洪东南,而是直视着朝阳,缓缓的抬起一只手臂,张开五指,此时他的盔甲缝隙间冒出的白色气体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我出身贫寒,从未奢望荣华富贵。我只想在这个乱世中能活下去而已,只想着能保护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不会再受到伤害。可是我却偏偏连这些都做不到。我也曾渴望光明,渴望着体面和尊严,可世界却给了我什么!” 那刹的声音渐渐转向愤怒。 他猛得攥紧了拳头,一股股的黑气从拳缝中冒出。 地平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如同魔鬼的低吟。 一团团巨大的乌云从无渊城后涌了出来,伴着隐隐的雷声,在天空中翻滚着,很快布满了天空。 原来的晴空万里,突然变得乌云密布。 天地都仿佛暗了下来。 那刹身上冒出的白色气体,渐渐变弱,最终消失了。 洪东南的心里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他早就预料到了那刹现在已经极为强大,但没想到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原本联盟还讨论着,想利用晴天的时机,调集一批精锐力量发起反击。 此时那刹的声音依然清晰又沉稳的说道: “那些贵族呵,都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贪婪的看着这座城市,他们脑子里依然只有黄金,没有良知。他们还渴望着像过去那样,骑在无数人的头上做威做福,并以为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洪老伯,还麻烦你回去,把我下面这番话转告给他们。 “黑暗军团发动这场战争的目地,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资源,更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一场革命,为了建立一个全新的、更公平的秩序。这是无数被你们千百年来奴役、欺压的种族们的一次集体反抗,也是在上古时期被你们用阴谋诡计消灭的黑暗系法师们的一次重新崛起。我,那刹,伟大的上古法师屠隆啸天的弟子,将还原历史的真相,把黑暗系法师的精神传承下去,让创世者遗留下来的那些技能,都不再成为少数人垄断的产物,不再成为特权阶层奴役别人的工具。 “这就是我对休战的答复。洪老伯,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军虽然不能在阳光下战斗,但这并不意昧着我们束手无策。无渊城我们是绝对不会再交出去的,这个位置绝佳的城堡,将成为黑暗系法师的首都,我们将在这里重新建设一个更高、威力更大的黑塔,而且也会更加小心,绝对不会再中你们的计谋了。 “至于你老人家当年对我的不杀之恩,我铭计在心。作为一个早就该死去的人,凭心而论,我并不是很感激你。但如果战场上你我再次相遇,我承诺也将给一次你网开一面的机会。” 说完,那刹瞬间化成一股黑烟,消失在洪东南的面前。 第2章 商队 在那刹逃出黑塔城后,又过了两年。 一天,风雨交加,伴着电闪雷鸣。 一个庞大的车队,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的前行着。 虽然这种天气并不适合赶路,但此时对于车队的人来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道上,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赶之外,也别无它法。 车队停住了。 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戴着斗笠,披着防雨的蓑衣,快步走到中间的一辆车前,对车夫说,有事想请示寒总管。 车夫扭头,敲了敲车门,说了句什么,很快车窗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个老者疑惑的脸。 中年人直接上前,对老者说,再往前走一段路,要经过一条河,这连着几天的雨不小,那河上的桥很有可能会被水淹没了,强行通过太危险。不如趁这时机,拐个弯,直奔一个名为山店的小镇,在那里休整一夜,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见老者有几分犹豫,中年人便继续劝道,如果直奔那座桥,最后发现桥不能过,就只能再倒头去奔那个镇子。那样多走了转折路不说,关键是天色也晚了,这路上又不太平,恐怕会有不测之事发生。 老者明显有些心动,便让中年人稍候,他和东主汇报一下,随后窗子便关掉,老者打着一把伞跳下马车,径直向后面那辆车走去。 中年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只见老者打着伞往回走,一阵狂风吹过,但那伞在老者手中稳稳当当,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显然这老者的本领不弱。 老者看着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东主坚决不让偏离路线。 中年人听了也是一脸无奈,只好谢过老者转身向前了。 这时老者刚请示过的马车上,一个年轻的小姐正气哼哼的发脾气: “怕有危险就不走啦,那还花钱雇这个佣兵团干什么?” 身边两个婆子唯唯诺诺,心里虽然老大不以为然,但也无可奈何。 小姐这是头一次跟着商队出行,自然趾高气扬的,压根儿就不知道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厉害。 那管事的老者回到车上,看着外面的天色,想起刚才中年人的提醒,心下里有几分不安。 老者叫寒君德,是佳炎公国最大的药铺“安康药行”的总管。 那个中年人叫唐昭,“虎牙”佣兵团的团长。 这次“安康药行”从佳炎公国出发,去旭光王国的太阳城运送一大批名贵的药材,按照惯例,药行又一次雇佣了“虎牙”佣兵团担任这次任务的护卫。 “虎牙”佣兵团在佳炎公国也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实力的佣兵团了,经验丰富,战斗水平很高,这些年来和“安康药行”合作多次,非常值得信任。 但这一次却添了一个最大的变数,就是商队里多了个指手划脚的大小姐,安康药行老板莫康的长女莫菲舞。 莫菲舞是去太阳城医师学院找自己的一个既是表妹又是闺蜜的女孩玩,所以这次磨着父亲让自己跟着去,顺便在路上也好“历练”一下。 莫康对这个从小就是拗脾气的长女很是无奈,知道这丫头现在法术学院毕业后,很是心高气傲,分明是想借此机会试试身手。不过出去见见世面,也未必是坏事,家大业大的,将来不还得是子女们接手,所以最终也就同意了,但也千咛万嘱,这次跟随着要虚心学习,不要胡乱插手,路上一切还是要听寒总管的安排。 莫菲舞答应的挺好,但出了门一放飞自我,就一下子飘了起来,一路上指手划脚,管这管那,弄得寒君德哭笑不得。 但寒君德也清楚,人家毕竟是老东家的长女,这家业早晚有人家的一份,所以只要这丫头的发号施令不至于太荒唐,那也就无所谓了,自己暗暗把好关即可,于是这一路上走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但这一次,这个丫头的倔强,却让寒君德觉着有些不安,长期在外的奔波,他很明白刚才唐昭的提醒是对的。 现在这年月,确实不太平。 就在这次出发前还听说,“丰仓粮行”的二十多车粮食,也是在这条路上,前些日子被一群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给抢了,随行的“黎明”佣兵团也死伤惨重,团长战死,副团长带着几个高手拼死护着老板逃了回去。 能重创“黎明”佣兵团,那说明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车队冒着大雨继续艰难的前行着,好不容易西边的天空开始发白,雨势终于小了许多。 开始一路下坡,让人感觉轻松了许多。 经常走这条路的人都知道,经过漫长的一段下坡路,就预示着要走出这个山区,然后再经过一条宽阔的大河,河的对面就到了旭光王国的境内了。 但此时麻烦事儿来了,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当车队还没到河边时,就发现前面已经是白茫茫一大片,湍急的河流已经涨到了河岸两边老远的地方,那座桥别说桥面,就是整座桥都已经看不见了。 这时候别说过桥,就是再往前走几步都很危险。 寒君德和唐昭站在水边,一筹莫展,商议了一阵后,只能有两个备选项: 要么车队在离水边稍远的一点的高地上,就地露营休息,等着明天或许大水就能退掉;要么立刻掉头往回走,重新走一段上坡路,如果顺利的话或许能在天黑后不久到达山店镇,在镇子里休息,等休整数日后再前进。 这两个方案都有风险。 第一个方案,在水边的高地露营,好处就是能立刻休息,恢复体力,坏处是这么大的一支车队,在这荒郊野外里还不知会迎来哪些恶人,更何况明天这大水能不能退还是未知数,如果水不退的话也不知在这里要等几天。 第二个方案,最大的凶险是去山店镇的路上,一路上坡,极耗体力不说,两边都是悬崖削壁,一旦遇袭,很难脱身,但好处是一旦到了那个小镇,至少之后的时间是相对安全的。 寒君德和唐昭最终议定,亡羊补牢不算晚,还是辛苦一下,立刻去那个小镇。 为了害怕再出幺蛾子,寒君德这次直接也没和莫菲舞说。 不料等车队又重新往回走时,莫菲舞却察觉出来了。 她勃然大怒,质问寒君德为何又走回头路。 寒君德不得已,只好把情况又和莫菲舞说了一遍。 莫菲舞听完,当即下令,到周围高地上休息,等水退。 理由嘛,很简单,现在人困马饥,大家再重新往回走,还全是上坡路,岂不累死累活?万一遇到敌袭,哪有力气再作战? 寒君德很想和这个大小姐理论一番,这时候的任何选择都有风险,只是相比起来哪种风险相对更安全而已,何况现在落到这个境地,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由于这位莫菲舞之前的胡乱决断造成的。 不过毕竟人家是东主,自己这个总管说得好听点,也就是个地位高一些的伙计而已,岂能和人家闹? 寒君德只好又找唐昭说了情况,唐昭更是无奈,两人腹诽不已,但也只好照做。 于是车队在河边找了个相对开阔的空地,安营休息。 二十多辆大车,一溜儿圈围了起来,如同寨墙一般,人员则全部在圈里面。 这次出行的人员极多,除了近一百名佣兵,还有二十多个车夫和四十多个干杂活的脚夫,这些脚夫都是“安康药行”临时雇佣的劳力,这次跟着装货卸货,并在路上负责各类杂活儿的。 此时佣兵们都在四周负责警戒。 车夫们负责照料马匹。 脚夫们则负责烧水做饭,挖排水沟,同时还架起一顶顶防雨的篷布。 很快露营地就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并传来阵阵煮粥的香味。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在一个角落上,莫大小姐也在一群随从的陪伴下围坐在一堆比较大的篝火附近,谈笑声不断,或许在她的意识里,这和外出野餐没什么区别。 寒君德暗暗苦笑,他和唐昭一起四下里巡视了一圈,虽然心里有点发毛,但面上依然谈笑风生,镇定自若。 转了一圈后,这时只见一个脚夫打扮的人径直上前,微微躬身施礼,说自己叫司马柏,想和寒总管和唐队长汇报个情况。 寒君德和唐昭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这个脚夫,他想干什么? 此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个头不算高,其貌不扬,一双小眼睛,眉毛浓黑,下巴微有点尖,穿着脚夫们常穿的那种外号叫“气风雨”的粗布衣裤,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绝对不会让别人留下任何一点印象的那种人。 但如果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这个年轻人气质给人的感觉比较沉稳,而且眉宇间似乎有一丝明显忧虑。 寒君德阅历丰富,自然能察觉出这个人显然对眼前的情况有想法,但他面上不显,依然和蔼的问他,有什么情况,但说无妨。 这个自称叫司马柏的人依然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道: “我就不圈着兜着了,其实我猜寒总管和唐队长心里应该也有数,我们现在扎营的地方,可谓凶险之极。” 没待对方回话,司马柏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礼节性的笑笑,但没成功,于是只能冷冷的接着说下去: “咱们选得这条路,虽然不怎么好走,但因为快捷,也算是进入旭光王国的主干道之一,所以平时这条路并不冷清。眼前大水挡路,按理说这个地方至少得有一两个商团会被堵在这里。好,就算那些商团掉头就走去山店镇,那我们走了这大半个下午,至少也得遇到一个半个的,可我们一个都没遇到。” 寒君德和唐昭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没错,这正是他们俩之前忧心忡忡的地方,眼前这个叫司马柏的脚夫是什么来历,居然也能一眼看穿。 只听司马柏接着道: “我们既然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也没有什么回头路而言了,所以我的建议是请寒总管和唐队长把这次车上带的备用的武器,给我们这些脚夫们也分发一下,万一真有危险来临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常年在外走南闯北,虽然战斗力不及佣兵,但好歹也多少有点力气,关键时候也能帮上点忙,总比两手空空要强。” 寒君德和唐昭再次对视了一眼,寒君德最后点了点头。 司马柏再次微微躬身,又说了一句请两位放心,我不会对大家乱说免得扰乱人心的。 然后转身离去。 见多识广,干净利落,决不多言多语。 寒君德突然想,要是这次活儿完成后,可以跟这个脚夫谈谈,问他是否愿意去“安康药行”当个伙计。 吃完饭后,脚夫们被集合起来,分发武器,说是晚上以防万一,明天白天再把武器收回去。 每个脚夫都随手挑了一件武器,有拿刀的,也有拿长矛的,等等。 寒君德在不远处留心细看,只见那个司马柏挑了一把刀,随手挥了挥,似乎觉着不合适,又放下,挑了另一把。这样他换了三四次,才挑到一把自觉合适的刀,提着转身走了。 寒君德暗暗点头,这个司马柏绝对是个老江湖了,你看他拿刀的架式,他至少也是个练家子。 寒君德不知道,此时在离大营不很远的一个小山头上,有几个人正在仔细端详着下边这一片营地。 “安康药行”的商队规模不小,人员众多,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这几位,都是这一带出没的几个比较大的盗贼团伙头子。 他们这次是联合起来,准备对付这个庞大的商队。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说看明白了,担任护卫的是“虎牙”佣兵团,而且看样子这个佣兵团是全部出动了,估计得有一百个人,全都在。 山顶上有几个人立刻就不淡定了,交头接耳了起来。 只有一个身材高大、膀大腰圆的人则一直没动,连头都没回。 其他几个人议论了一阵儿,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那个一直没动的人,马老大,给句准话,这趟买卖,咱们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那个高个子,也就是他们嘴里的马老大,叫马锐,是受通缉的一个着名的山匪头子,此时他没回头,嘴里却道,当然要做,肥肉送到嘴边上了,哪有放过的道理?我现在就只是在琢磨一件事儿。 马锐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回过头来,只见他的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从一边的眉毛一直延伸到嘴角,显得颇为恐怖。 只听他慢悠悠的说,你们说,虎牙佣兵团也是个经验丰富、做事极其谨慎的队伍了,这次为什么他们就敢在这里露宿?这完全没道理啊,莫非这次他们队伍中潜藏着很厉害的高手,所以他们这次有恃无恐了? 这一说,另外几个人明显的有些气短了。其中一个有点犹豫着说: “要不,咱们这次就算了?虎牙那伙子人水平都不弱,他们队长唐昭就是个很难对付的法师,要是再添上个高手在里面,我们很难有胜算的。” 马锐冷笑道:“咱们是强盗,又不是骑士,既然出来抢东西了,早晚都得横死,所以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看下边这些车子,得二十多辆呀,装得满满的,摆得整整齐齐的,就等我们动手了。现在行情不好,我们如今每个人的手下都有七八十人,成天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这一趟买卖要是做下来,再加上之前做的那几次,我们至少有一年多会不愁吃喝了?少有的一次好机会啊。这次机不可失,等水一退他们就要过河,河那边就是旭光王国了,在那里再动手就难了,所以这次拼死也得上。” 这么一说,其他几位也都赞成了。没办法,正如那个王老大说的,这段时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只能拼了。 然后几个头头又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分工,便各自散开了。 看来这种合作对他们而言,已经驾轻就熟,不是一回两回了。 此时的营地里,大多数脚夫们都还没有睡,都围坐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心惊胆战。 其中一个年轻人,明显的有点紧张,他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 “柏哥,今晚真的会有强盗来吗?” 司马柏唔了一声,说十有八九会来的,咱们在这个地方扎营,不招来贼才怪呢。今晚都警醒着点,万一那群佣兵顶不住的话,我们就得边打边逃,反正强盗们主要是冲着货物来的,咱们保好小命就行。 身边的脚夫们都连连说是,司马柏又说今晚还是我守夜,一有动静我就叫醒你们,都别多想了,你们快睡。 一天的赶路,这些脚夫确实累得够呛,便相互依偎着睡了。 司马柏坐在火边,双目微闭,刚挑好的刀就放在身边。 没错,他就是那刹,现在化名司马柏。 第3章 血雨 两年前,当眼睁睁的看着南一和朱博倒在自己的面前,那刹只能把眼泪和仇恨默默的咽下,扭头逃走。 他在黑夜中拼命的跑着,身体时而化成一股黑烟,时而变成一团黑影,成功的甩开了所有的追兵。 到了那个时候,那刹简直对自己的师父,屠隆啸天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之前他教自己的第一个法术,居然是如何更好的逃跑。 其实一开始那刹更想学战斗方面的技能,但屠隆啸天却耐心的对他说: “你的水平太差了,那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想方设法的保住自己的小命,因为只有活着,我们才能永远有机会做任何事情。战斗的事儿不要着急,先学习逃命。” 所以在黑塔城的那一年学下来,那刹虽然也学习一点别的小法术,但主要练习的还是隐匿的法术,以及如何把隐匿融入到战斗中。 就这样在五天后,那刹逃出了蓝齐帝国,来到了佳炎公国。 他不敢再去当佣兵,害怕身份暴露惹来麻烦,而自己又不会别的营生,只好当了一名脚夫,靠卖力气混口饭吃。 当脚夫是极辛苦的,平时主要就靠跟着行商的商队、游玩探亲的王公贵族们东奔西走,一路上负责干着各种打杂的活儿,挨骂受气是日常,收入自然就甭提了,也就勉强混口饭吃。 不过那刹倒是有机会走南闯北,见识了中原不少国家的情况。 当脚夫有时候风险也比较高,特别是跟着商队,一旦遇到打劫的强盗,脚夫很容易稀里糊涂的沦为混战中的牺牲品,而且死了也没什么保障,还不如佣兵。 那刹本来也就无心挣钱,吃饱肚子就行,重要的是快速提升自己的水平,有朝一日好回黑塔城给两个朋友报仇雪恨,再说虽然凶险的事遇到不少,但凭着自己越来越强的本领,保命倒是绝对不成问题。 这样时间一长,好多脚夫都愿意跟着他,万一有祸事时跟着那刹逃,活下来的机率更高一些。 如今《黑夜奈息咒》早已经练得纯熟了,但此时他没有急着修炼,而是不露声色的观察着担任护卫的佣兵们的动静。 佣兵们显然感受到了什么,都在忙碌着,有的正搬出了一些盾牌把马车间的缺口堵上,有的正穿上平时很少穿的胸甲之类的东西,还有的则在擦试着兵器。而商队里那个管事也没闲着,不停的四处查看着,又让车夫把马都集中起来免得跑散······果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攻击做准备啊。 那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为何还冒险在这个地方驻扎呢? 那刹静静的看了一圈,看到一个指手划脚的年轻姑娘正在呼三吆四的,又嫌这个地方碍事又嫌那个地方多余的,突然就明白了。 呵呵,看来问题出在这里了。 那刹过去曾跟着好多商队出来过,有的一路上很顺利,有的路上则很麻烦。 在他看来,一路上的平安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跟随的东主智商是否在线。 如果从善如流,或自身就是行家,那出行基本上就很顺利。 如果遇上个又蠢又拗的主,那这一趟基本上就麻烦不断,搞不好人财两空。 通过现在这个场面来看,那刹默默的把这趟出行归为第二类。 实在不行,只好先逃为敬了,大不了这些日子的工钱不要了。 那个自己还从来未曾谋过面的师父说得对,先保命,再考虑其他。 夜很深了。 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营地里除了值夜的人,其他人都睡着了。 那刹依然没有睡,披着油布静静的修炼着。有时候修炼一整夜后,白天反倒更精神一些。 师父送的那把名为“心语”的匕首,连鞘一起用绳穿着,挂在脖子上,贴身藏着。 其实这样平时并不方便,可那刹喜欢这种感觉。 这会让自己觉着,平时并不孤单,还有一个人在关心、教导着自己。 偶尔会在深夜,自己在练习的时候,匕首上就会轻轻的颤动,然后老师就在他的意识出现,和自己进行交流。 这种情况并不多,看来屠隆啸天在那边力量受到很大的限制,只能积蓄很长一段时间的力量后,才能和自己联系。 但这种交流每次都让那刹受益匪浅,他本人对黑暗系功法的悟性极高,进步极快。 如今,当那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火堆旁边时,他又忍不住轻轻的碰了碰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匕首在皮套里安静的待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那刹却已经听到动静了。 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只见一切正常,说明他们都还没听见异样。 自己原本在黑夜中,感知力就极强。 那刹轻轻的推了推身边几个人,就在他们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守夜的佣兵的尖叫声: “敌袭,有大批敌人过来了·······”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火球飞了过来,直接砸到那个佣兵站的地方,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不但把围挡的木板炸得粉碎,也直接把那个佣兵炸得向后飞了出去。 那刹心里也不由得一惊,敌人来头不小,居然连法师都有。 随后传来了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强盗们杀过来了。 寒君德和唐昭已经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唐昭在大声吆喝着佣兵们摆好战斗队列,准备迎敌。 那些佣兵们本来就夜不解甲,此时都已经迅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脚夫们也都爬了起来,面色紧张的簇拥在一起,虽然武器在手,但依然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们都也很明白,一遇到这种情况,作为脚夫多数时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敌人是从高处杀过来的,他们显然在进攻之前已经观察了好久,所以集中力量攻击一点,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缺口,冲了进来。 唐昭已经准备好了,他一挥手里的法杖,一排冰箭射了出去,先冲进来的几个强盗立刻倒地。 但强盗们似乎毫不畏惧,更多的人又冲了进来。 这时佣兵中有十几个箭手立刻放箭,又射翻了一片。 那刹静静的看着佣兵的队阵。 这是一个很常用、也很管用的阵形,五十多个执着刀枪斧戟的武士分成两列,站在最前排,十几个箭手站在武士身后,连连射箭,还有十来个人簇拥着唐昭站在箭手后面,看来这些是法师了。 此外还有十几个人在营地的各个角落里,估计这些是刺客,随时准备下黑招的,剩下的二十来个武士站在唐昭身后,这是防备身后来敌的。 那刹暗暗点头,“虎牙”佣兵团果然名不虚传,短短的时间里就摆开这种阵势,训练有素,战斗力不同凡响。 自己之前就曾见过一个佣兵团,贼人杀过来后居然连队伍都没站好,各自为战,很快就被杀的七零八落。 但这次的强盗们数量极多,前赴后继,被杀了一批又冲上来一批,很快营地好几处的围挡都被破坏掉了,敌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进来,和武士们混战在一起。 这时又有一个火球飞了进来,直接砸到中央的地面上,炸飞了一堆强盗,也炸倒了两三个武士。 唐昭脸色凝重,看来这次遇到了大股的强盗了,今晚这将是一场血战。他冲着一个角落点点头,很快那边有两三个黑影悄悄出动了,显然是几个刺客中的高手,要去刺杀掉敌方的那个法师。 寒君德呢? 那刹又仔细的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那老头正陪着之前那个颐指气横的年轻姑娘站在一起。 那个姑娘衣衫不整,显然从睡梦中匆忙爬起来的,显得极为狼狈,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根法杖。 嚯,还是个法师呢。 只见她哆哆嗦嗦着举着那根挺颜色挺花哨的法杖,面无人色,嘴唇抖了半天,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显然连咒语都念不全,好半天后,才施出了一个火球术。 那个小小的火球一片风雨中歪歪斜斜的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一个空地上,连个火星都没炸出几个来。 那刹暗暗叹气,就这水平? 你看人家“虎牙”佣兵团的几个法 师,火球术施的又快又狠又准,基本上每发出一个火球就干掉几个强盗。 雨开始越下越大,隐隐传来雷声。 厮杀已经越来越激烈,强盗们最先冲进来的显然都是炮灰,此时杀过来的才是正八经的高手。 佣兵团的伤亡开始加大了。 但佣兵们一步也不后退,他们互相配合,有的甚至背靠背,反倒越战越勇。 厮杀还没到脚夫这边,所以那刹能够仔细的观摩眼前这场厮杀。 他看到一个佣兵被一个显然水平极高的强盗砍倒后,不顾重伤,又坚持咬着牙爬起来,一把抱住强盗吼叫着让队友快点动手,宁可再挨两刀,也要帮着队友除掉这个家伙。 那刹的眼角有点湿润了。 他想起了南一,想起了老猪。 想起了那晚上重伤的南一拼死把自己向外扔的场面。 这时有几个强盗气势汹汹的向着脚夫这边冲了过来。 居然有一个脚夫吓得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但还是被一刀砍去了脑袋。 那刹扭头看到,大声喊道,这个时候强盗们都杀红眼了,跪地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大家拼了。 这时脚夫们才如梦初醒一般,和这几个强盗对砍了起来。 另一边的寒君德,一边看护着身边这个不省心的大小姐,一边还得观察着场面上的局势。 万一佣兵们挡不住,他必须要护着身边这个大小姐逃跑,孰轻孰重,他很明白。 刚才那刹的一声大吼他听到了,看到脚夫们也和强盗们厮打了起来,不禁暗暗点头。 只是这个莫菲舞实在不省心,只见她又施出了一个火球术,这次至少算是飞了个直线,直打向一个刚冲进场的壮汉。 火球打到壮汉的身上,只见壮汉身上白光一显,火球居然丝毫没起作用。 不过那壮汉显然也有点不爽,他顺着火球打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了始作俑者莫菲舞。 莫菲舞则吓得腿发软,因为她看见壮汉脸上有一道看上去极为恐怖的伤疤,几乎竖着贯穿了半边脸。 这正是之前的马锐马老大,现在他看到了那个被一个老者守护着的莫菲舞,一想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商队中有地位的人,正好可以抓来当人质。 这一想不禁大喜,立刻直冲着莫菲舞奔来。 寒君德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壮汉看来是个武士,水准显然不低,我的大小姐啊,你水平不行也别惹祸好不好,眼看这壮汉冲着这边过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战了。 两人立刻战在一起,而且都是高手,打斗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那刹的注意。 之前那刹已经不露声色的解决了好几个冲过来的强盗了,此时他留心看着寒君德和那个脸上有疤的强盗战斗的情况。 因为师父告诫过自己,只要有机会,一定要细细揣摩高手之间的战斗,能增长不少见识。 只见那个壮汉手执一把链锤,抡起来威力不小。 寒君德用一柄长剑,显然不能硬杠,只能左躲右闪的瞅机会。 把马老大引来的那个莫菲舞呢?已经被吓得瘫倒在地,用法杖指着那个强盗,但这次半天也没见她使出什么招来。 不过此时混战的场面已经渐渐明朗。 战场上尸体满地都是,鲜血伴着雨水四处流淌着。 强盗们的高手已经越来越多的杀进来了,佣兵们尽管单兵作战能力比强盗们高一些,但此时明显已经吃了人少的亏,不得不且战且退,慢慢聚拢在一起。 而原来中间的几个法师,连续战斗这么长时间,明显精力跟不上,施法的密度减弱了许多。 那些弓箭手也放弃了弓箭,拔出了短剑,与强盗们混战在一起。 原来在暗处四处游走的刺客们,见形势危险,也不得不跳出来厮杀起来。 强盗们明显士气大振,呼号连连,攻势越来越猛。 佣兵们已经明显的被挤压到一处了。 危机时刻,一段时间没出招的唐昭出手了。 他之前显然一直在积蓄力量,现在看到时机成熟了,立刻举着法杖高声念起了一段咒语。 伴着他的念咒声,大家都感觉一阵阵的带着水气的气流在疯狂的涌动着,并伴着隐隐的咆哮声。 随着咒语的结束,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由水元素凝聚成的巨人。 在雨夜的加持下,这个水巨人的形体似乎也增大了不少,它一露面就毫不客气,一声大吼,对着强盗们左一拳右一拳,很快就放倒了五六个好手。 场上局势瞬间为之一变。 正在和寒君德苦战的马锐一看,脸色大变。 之前就知道唐昭是很厉害的法师,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他——他应该到了乙类甲级的水平了。 难怪这家伙有这胆子敢在这里扎营。 眼看强盗们已经在水巨人的攻击下节节败退,马老大决定不再和这老者纠缠,用出狠招来。 他猛的把手里的链锤向正连爬带滚找地方藏身的莫菲舞抛去。 莫菲舞又吓傻了,居然连躲都不会。 而寒君德则大急,他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硬生生的用手中剑挡住马老大这致命一击。 这一下,只感觉血气翻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利用这一个空档,马老大猛的冲上前去,狠狠的给了寒君德一拳,直接把寒君德打得向后飞去。 马老大得意的看向莫菲舞,只见莫菲舞又哆哆嗦嗦的用法杖指着自己,但看这个架势,估计连咒都不会念了。 马老大正想把这个丫头抓过来,忽然他就感觉好像有一阵黑烟似乎飘到了身后,随后感觉脖子一凉,天旋地转。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脑袋掉了。 在意识消失前,他还在想,这佣兵里果然还藏着高手。 马老大倒地。 脑袋滚出了老远。 莫菲舞也两眼翻白,被刚才惨烈的场面直接吓晕了——她刚才在一道闪电的映照下,到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马老大的身后,黑光一闪,随后马老大的脑袋就飞了。 寒君德挣扎着站起来时,刚好才看到那个没头的马老大普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脖子上汨汨的冒了出来。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真是好快的一刀,只有一流的刺客才能施出这一下。 然后他看到那个之前找自己谈话要武器的脚夫,好像叫什么司马柏的,正反手执刀,刀刃上还一滴滴的流着血,冷冷的站在那里。 只见那脚夫微微向自己颌首致意后,立刻转身离去。 强盗们终于被打退了,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鲜红的血水四处流淌着。 包括马锐在内的,有三个强盗头目当场毙命,战果相当辉煌。 “虎牙”佣兵团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牺牲了近二十余名佣兵,还重伤了十多个。 重伤的这些,估计多数以后都难以再重新走上战斗岗位了。 但经此一战,“虎牙”佣兵团不但维护了自身的尊严,更让名望再上一个台阶。 寒君德当即表示,这次佣金加倍,回去后还要向佣兵公会,以及公国的议会反映此战的成果,不但对“虎牙”佣兵团进行重重的表彰,还要在佣兵公会内提升他们的信誉度。 唐昭苦笑着表示感谢。 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 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他很高兴;可回头又看看死伤这么多的兄弟们,他又非常难过。 其实他心底里,更盼着哪怕不要这份荣誉,也不想死这么多的人。 但没办法,选择了佣兵这个行业,就必须得面对这一切。 令人比较吃惊的是脚夫这一群人。 自身死了十来个人,居然也打死了十多个强盗。 寒君德心里明白,这死的十多个强盗,估计多数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但寒君德也是老于世故之人,之前见司马柏始终不露声色,更不主动出面论功,就知道他不愿意引起别人的关注。 于是寒君德宣布给脚夫们也涨工钱,又是一片欢呼声。 寒君德在欢呼的人群中没有看到司马柏。 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他正在不远处,默默的把死去的那些脚夫遗体摆齐正。 此人果然不同凡响,看来之前还是低估他了。 可为什么当了个脚夫? 估计这绝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时寒君德突然想起一件差使来,倒是很适合这个司马柏。 第4章 可杀 第二天,雨停了。到了下午时分,大水退却了好多,车队继续上路。 又前行了五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旭光王国的首都——太阳城。 莫菲舞这几天倒是很安稳,可能那天晚上的战斗让她受了刺激,终于知道真正的战斗是什么样了,至少和在学校里接触到的练习绝对不是一回事。 太阳城号称“佣兵之都”,主要是因为各国佣兵公会的最高总部,就设在这座城市里。莫菲舞要在这个城市里找她的表妹——顺便也在这个城市里玩一段时间。 不过像那刹他们,是既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浏览这个城市的风光的。 匆匆忙忙的把货物卸载完,车上又立刻装上其他的一些东西,他们立刻就往回赶。 感觉没有莫菲舞跟着,大家在回去的路上心情就相对比较放松了。 回到佳炎公国的首都九莲城,寒君德专门把司马柏请到一个茶馆里,泡上一壶好茶,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寒君德很识相的没有咨询这个司马柏的师承和来历。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若真有点不方便说的往事的话,那司马柏这个名字估计也是化名。 来历和名字这些都无所谓了,寒君德正式向这个司马柏提了个建议。 他想让司马柏担任“安康药行”的寻药师。 寻药师? 那刹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是采药的吗? 自己对各种药可是一窍不通啊。 寒君德笑了,于是他向司马柏解释起“寻药师”这个职业来。 那刹越听越惊讶,也越听越感兴趣。 因为“寻药师”这个职业,确实比当个脚夫更适合自己。 简单说,寻药师有点类似于那些寻宝人,但性质和寻宝人又不太一样——寻药师等于是各大药行签约的专业寻宝人。 对于各大药行来说,有些珍稀的药,是有钱也收购不到的,还不如自己组织力量主动去寻找这些药品,所以签约寻药师这个角色就随之诞生了。 寻药师找的不是普通的药品,而是那些世间极为罕见的药品,或突然现世的珍稀药品。 药行和寻药师的关系挺有意思。 平时的时间,药行负责保障寻药师的基本生活。 到了需要寻找相关药材的时候,药行负责为寻药师提供信息情报。 而寻药师则负责为药行寻找所需的药品,并且——也只能将找到的药品上缴给和自己签约的药行。 药行根据寻药师找来珍稀药品的质量,给寻药师奖励,当然奖励的金额肯定要低于药品的售价。 如果寻药师空手而归,那么不但奖励谈不上,这次任务的开销也会从其生活保障金中予以扣除。 这其实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关系,寻药师的日常生活得到了保障,完成任务还有不少奖励可拿,而药行则获得了必须的珍贵药材。 当然这种关系,对于寻药师的能力是要求极高的,因为有些珍稀药品的生长环境极其险恶,而且搞不好附近还有恶兽看守,甚至有时候寻药师还要和竞争对手展开生死搏斗,所以如果寻药师自身水平不行,很容易在任务中丧命。 而且这种关系还有一种风险,那就是寻药师可能会有不诚实的行为,擅自将采到的珍贵药材偷偷用更高的价格售卖给别人,以中饱私囊。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所以各大药行对违约寻药师的处罚必然是极其严酷的,一旦东窗事发,不但要没收其全部财产、送入大牢,严重的还要取其性命。 不仅如此,中原各大药行还都有约定,坚决不收购其他药行签约寻药师的货物。 寻药师的人品,是各大药行签约录用的第一考虑条件。 所以寻药师这个职业在中原地区鲜为人知,主要就在于对各大药行来说,找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寻药师,确实相当困难。 而寒君德之所以看中了那刹,主要在于这次任务中他的三个表现: 其一,感受到危险,立刻向总管主动汇报,但既没有狂妄的指手划脚,也没有发牢骚般的说三道四,而是力所能及的提出一些改进意见,此人有自知之明; 其二,战斗中冷静勇敢,关键时候敢于出手,事成后却不争功不夺利,悄然身退,为死难的同伴黯然神伤,此人有善良之心; 其三,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此人虽然平时不言不语,但那些脚夫们显然很服气他,关键时候只要他喊一嗓子,众人立刻听从,此人有服众之义。 当寒君德说完自己的看法后,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笑眯眯的说: “安康药行已经很多年没有寻药师了,毕竟这个职业投资大,而且对寻药师的能力和人品要求又高,所以老夫这次看中你,也相信你也绝对能担起此重任。” 那刹沉默了半晌,突然问寒君德: “请问,您为什么一直不问我来历和身份?” 寒君德将手中茶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笑道: “英雄不问出处。你不说,说明你有难言之隐,我不问,这样我就不受牵连。我要的是寻药师,又不是选官员,你的从前跟这个职业没什么关系,我问这些干嘛。” 当然,还有个原因寒君德肯定不会说的。 如果这个司马柏真是个从前见不得光的人物,那他只会更珍惜这个职业,更不舍得轻易放弃,虽然干起来危险性高,但也总比当个穷困潦倒的脚夫强。 在决定成为安康药行的寻药师后,按照中原诸国药行协会的规矩,那刹很快就在几家大药行代表的见证下,接受了由安康药行大老板莫康亲自给他颁发的一个蓝绿色的徽章。 这种见证的含义很明确,既表示此人的身份得到了诸位同行的认同,以后相互之间要多多关照,同时还表示各大药行都要同共监督这家伙,不能让他坏了规矩。 安康药行给那刹置办了不少生活用品,还在离安康药行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给他住,这待遇比起干脚夫来,真是天上地下了。 细细想来,还真得感谢那个活宝莫菲舞,要不是她的愚蠢固执,哪有自己出头露脸的机会? 因为眼下这待遇不是白给的,每月的生活费也就勉强管个温饱,要想过得好一点,就得终日不停东奔西走的干活,而且还得确保自己能活着。 这个职业,压力不轻啊。 所以那刹刚安顿好后,就到药行里要了一份名册,细细研究了一下当前药行急需的药物信息。 名册的内容很机密,里面的信息不让外传,即便作为药行的签约寻药师,也只能在药行里看完,记在脑子里才行。 这一看才明白,难怪之前寒君德说寻药师这个职业不需要去懂药理,因为这些珍稀药物的特点都很明显。 比如这条: 金砂草,多见于沙原公国北部戈壁一带,生长于洼地内,形如金色芦苇,阳光照射下顶部金光闪闪,较好辨认,每株奖励10个金币。注意事项:金砂草周边常见一种蜥蜴,金黄色,巨毒,不可触,如果胆大也可以打死后一并带来,每条奖励1个金币。 那刹研究了一整天,估量着自己的实力圈定了几个目标,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立马开始了行动。 就这样,那刹正式开始了自己寻药师的生涯。 不得不承认,寻药师这个身份,确实给了那刹很大的方便,至少有了“安康药行签约寻药师”这个徽章出入各个城镇中时,他不用提心吊胆,担心会被人指出来是黑塔城的通缉犯。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这辈子不会生病或受伤。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没人愿意去得罪药行的人。 一次次的任务下来,并在屠隆啸天时不时的教诲中,那刹的阅历和本领也在迅速的增长着。 之前当脚夫的时候,那刹尽管也走南闯北,并且也体会到了脚夫们的悲惨生活,但由于他平日里不停的忙忙碌碌中,不是干活就是抓紧修炼,心里又全是仇恨和悲伤,他是没有时间打量身边的世界的。 而当了寻药师以后,待遇相对的提高,除了工作之外的生活又比较的自由,他终于对身处的这个世界也开始有了更多的认识。 他开始触摸到这个世界中太多悲惨的事情,而且他这才知道,自己的遭遇还不算是最糟糕的。 他看到无家可归的人们,在寒冷的街道上瑟瑟发抖; 他遇到一个打劫的武士,因为他家里生意破了产,房子被债主收了去,老婆孩子没饭吃,他才不得已用学来的本领做坏事; 他避雨时,在一个桥底下看到两具饿死孩子的尸体; 他还看到贵族们的骄横奢侈,看到城主的残暴无情; 他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残暴的城主将没有交足税的平民抓起来,押解着送进大牢里做苦工,并把敢于反抗的公开绞死; 甚至有些过去自己认为还算是过得不错的那类人,现在看来,他们的生活也不容易。 比如商人们,一旦爆发战争或其他的灾害事情,他们中有的人会破产,他们会失去房子和财产,迅速变得一贫如洗,沦为贫民; 比如有些职员,他们虽然能有固定收入,可他们平日里必须得好好活着,才能维持住家中的体面生活,可这一片乱世中,总有些莫名的灾难会伤及无辜,一旦他们受伤或死去,即便是有工伤抚恤金,但他们的家庭也会或早或晚陷入困境,除非他们家的其他人迅速也能挣钱。 再比如那些佣兵们的遭遇,那刹自己当年就曾体会过,他很清楚。 不仅如此,那刹还感受到更多的不公平。 最大的不公平,是各类职业资源被权贵阶级的垄断。 没钱,就别想进那些职业学院,个个收费都是天价。 有些穷人家孩子,有时血脉爆发表现的天赋极佳,这种情况下想去学习但苦于无钱,这时就有一条路子: 和某位有钱的贵族或大商人,签订资助协议,要在学成后给人家看家护院多少年,或者帮人家干成几件大事,甚至其家人给人家为质多少年,等等,反正什么样的奇葩条件都有。 那刹当初的朋友,武士严岩,就是这种制度下的牺牲品,当初严岩的学费是城主赞助的,条件是学成后岩严一家都要为城主所用,担任城内职务,且终生不能离岗。 还有吴白日,当初他们几个在从乌山返程的路上,也听他说起过,之所以冒险参加乌山探险,除了自己想开诊所外,也是为了帮着家庭负担妹妹昂贵的学费——他的妹妹在太阳城医师学院上学。 那刹就曾无意中在一座小城中看过一次血腥的行刑。 受刑者是一名漂亮的女法师。 罪名是欺诈。 原因很简单——当年这个天赋极佳的女法师出身贫寒,她虽然通过了一所法师学院的入学考试而且成绩极佳,但家里实在支付不出高昂的费用。 这时城主亲自登门,并提出了条件:城主资助女孩读完学业,条件是以后她必须嫁给城主弱智的儿子为妻,并且城主还提出,只要她同意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家当亲家对待。 对女孩的父母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大的馅饼,他们立刻忙不迭的替女儿同意了,还把不情愿的女儿痛骂了一顿。 他们最终签了契约。 女孩家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女孩如愿以偿的进了法术学院,城主将来会有个法师当儿媳妇,一切看上去很美好。 后来这事儿就不美好了。 女孩在学院里时有了相互爱慕的人,男方也是个贵族之子,出身不错,但当男方家人听说女孩有婚约在身时,强烈反对男孩继续和这女孩交往。他们的理由很正当,因为当初女孩既然签了约,就不能违约,否则有没有法术反噬且不说,单从法律上处罚也是很严格的,何况男方家里早就给男孩瞅好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个贵族小姐,可比这个强多了。 当女法师学院毕业后,明显不想回家结这个婚。家人多次让她回家完婚,她先是找各种借口拖延,后来做下了一桩丑闻——她居然和那个男同学一起私奔了。 双方家庭气得发疯,他们告到了法师公会,并很快凭着契约的法术印痕锁定了女孩的位置,最终在岷城把他们抓住了。 看样子这俩小恋人似乎想逃出铁门,远离中原诸国。 不顾这对苦命鸳鸯的苦苦哀求,双方家人们强行把他们分开,各回各家,各成各亲。 悲剧发生了。 女法师在成亲夜,不知因为什么事儿,居然一个火球打过去,她那个倒霉的丈夫被烧成了碳。 随后在法庭上,女法师对罪行供认不讳。 她被判火刑处死。 那天,化名司马柏的那刹正好也在那个小城里,看到无数市民争先恐后的奔向城中心的广场,开始还以为有什么节日活动,于是也好奇的跟了过去,然后才听说了这件事。 广场上人山人海。 那刹挤在人群中,看到了对那个女法师的公开行刑的过程。 广场上架起了巨大的火堆。 女法师一丝不挂,被用反法术铁链绑在一个粗大的木桩上。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按照判决,她将先被活活烤一个小时后,再被烧死。 她的那群家人们在一边哭嚎咒骂着她,因为受她的连累,他们都要被没收财产,驱逐出这座城市。 火堆被点燃了,浓烟滚滚,火焰升腾。 广场上看热闹的人们沸腾了,一片欢腾叫好声。 那刹默默的挤出人群,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的旅店里。 他现在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些愤世嫉俗,真的没多少好感了。 感觉世人皆可杀。 知识小贴士 关于佳炎公国的一点事 佳炎公国面积其实不算小,首都九莲城。 九莲城的前身其实就是一座大山周边的九座小城,后来这九座小城不断扩建,相互交接,后来干脆顺山而上,形成了这样一座庞大又奇特的山城。 这种状况也就是佳炎公国才会出现。因为佳炎公国山地多平原少,所以一个个的城市只能分布在山与山之间的小夹缝中,有条件的也只好依山而上的建设。 虽然山地多,而且粮食基本上全靠进口,但佳炎公国的人口可绝对不少,因为佳炎公国有一样物品在中原联盟中相当出名,那就是矿藏。 佳炎公国的矿藏存储甲天下,这是中原诸国公认的。从铁矿、煤矿、铜矿到稀有的金矿,简直是应有尽有,无不令周边诸国垂涎三尺。 当然也没人敢去打这些矿的主意。 矿多,矿工就多。 矿工多,这个公国就极不好惹。 因为那些矿工随时都能转化为战斗力超强的山地战士,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在山地中和佳炎公国为敌。 其实佳炎公国还有另一个比较隐性的特产,那就珍稀药物。 因为佳炎公国山多,而且有些山甚至还是活火山,独特的环境使得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山林间诞生一些珍稀草药。 所以佳炎公国出品的珍稀药物,在医师这个行业里非常出名。 而像“安康药行”这种大药行,对寻药师的需求就尤为渴望。 第5章 信件 亲爱的表姐: 很抱歉这么久了才给你回信。因为之前我在准备参加实践课,各种杂事儿挺多,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写信。 我们已经出发了,经过连续几天的旅程,现在我们到了山店镇,这也是我们在文明世界中的最后一站了。 明天我们就要在雇佣的向导和几个佣兵的守护下,启程入山了,今天在山店镇里没事儿,所以我才有时间给你写回信。 其实我刚才提到山店镇的时候,我想表姐你应该会猜出我们今年选定实践课的地方了。没错,是在长翎山脉。 这个地方表姐你应该很熟悉了。 我记得两年前,你曾带着商队到太阳城送货,在路上和几个残暴的强盗集团血战一场,你们战斗的地方,就是在长翎山脉的最边缘了。 而且刚出校园的你,居然还带领着一众高手杀了着名贼首马锐。是的,后来你的英雄事迹在《太阳城讯报》上转发后,即便是在我们这个医师学院里,都引起了轰动,就连我们的老师都号召我们向你学习,而我更是感到骄傲,因为你是我的表姐哦。 而且这次实践活动,我们就是走的当年你们走的那条路。我还跳下车,跑到当初你们战斗的地方——就是那条河边的高地上去看了看呢,不过同学们都笑我傻,哼,他们懂什么呢? 亲爱的表姐啊,你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巾帼英雄,我从小就好崇拜你。 一提起实践课就容易让人担心。虽然每年在实践活动前,学院里要做很多详细的准备,有带队老师全程跟着我们,但每年总会多少出点事故,记得前些年还出过人命。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按照学院的说法,我们将来总是要面对这些危险和困难,所以哪怕出再大的事故,实践课也必须得上。 我记得你和我说,你们那一届法师们的实践课,就是跟着军队在一个城堡上驻守了两周,除了吃住不舒服外,啥事儿也没有,对不? 表姐呀,比起我们这些医师们而言,你们真的是太幸福了。因为我们的实践课,真的很麻烦,学院居然要我们去找一种叫“星空之花”的名贵药材。 更气人的是,这种药居然只长在深山里的悬崖峭壁上,极难寻找。 听带队的教授说,能否找到这种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亲自体验一下在野外活动的环境和气氛。 作为一名医师,不仅要熟练的掌握各类治疗咒、识别各类药物的外貌和特征,同时还得有一定野外探险的能力,因为很多医师都是要随着各类探险队或军队一起出动的,如果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是很难活下去的。 这个话我信。 因为我的哥哥吴白日,他当年就曾跟着几个人去乌山山脉探险成功,带回了一大笔钱,如今他在九莲城里开了家诊所,舒舒服服的过起了安逸的日子。 不过他也曾告诉我,别看他现在的日子过得舒服,可万一哪天爆发了战争,或突然接到公国的紧急应征命令,他同样也得立刻出征,一点也不敢耽误。所以掌握一些野外生存技巧是件很重要的事儿,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这半年来,我们这一级学生除了正常的业务学习外,还增开了好几门战斗的课程,学校请了几个刺客、武士和法师来传授我们一些基本的战斗的技巧。 其实我们对法师的法术很感兴趣,毕竟和我们平时的治疗咒多少有点类似,但武士和刺客们传授的东西就要难以接受了,不但要连跑带跳、连劈带砍的,他们还经常带了一些小羊小兔之类可爱的小动物,逼着让我们宰杀,我们好多同学都吓哭了。 吓哭的人中,当然也包括我了。 原谅我啰啰嗦嗦的和你扯了这么多,我实在是有点害怕,我可没有你的胆量哦。 今天我们到达山店镇的时候,这边的镇长还亲自出来迎接我们。招待我们吃完饭后,他和带队的老师说了好久。 然后听带队老师和我们说,这次长翎山里出了个宝贝,好像叫什么“藏皇木”的东西,据说这玩意儿是制作高等法杖的材料,别说中原地区,就算在大陆上也极其罕见。至于诞生地点在哪里,也没几个人说清楚。 那个镇长对老师说,之前有好几拨探险队伍已经进入深山里搜寻去了。所以镇长好心的提醒我们,这次进山一定要注意安全,因为那些探险队伍鱼龙混杂的,可能也有坏人在里面。 表姐,我还亲眼见到一支探险队呢,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看打扮涵盖了好几种职业,个个装备精良,神色严肃,来到山店镇后只是匆匆吃了顿饭,就直接入山了。 我还听同伴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说,那支队伍中有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学姐,叫什么名儿我忘了,据说还是那年的优秀毕业生呢。不过那位学姐显然也没顾得上和我们打招呼,他们走得很急。 明天我们就要正式进山了。喔唷,想想就紧张,就害怕,就激动,当然也有那么一点小期待。毕竟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儿。 好了,不再写了,我要休息了,明天我们进山前我就在镇上把这封信寄走,愿它平安到你的手边。 对了对了,差点还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儿。 这次实践活动,为了更加万无一失,学院还聘请了一个专业的寻药师来给我们当向导。我就不卖关子了,这个寻药师就是你们家“安康药行”的,叫司马柏,是个很年轻的刺客。 听带队的教授介绍说,他也算得上是佳炎公国里水平最高的寻药师了,这次除了给我们带路外,还顺便教我们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 你见过他吗?这个寻药师可是对你印象很深刻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来到山店镇休息时,我连忙瞅了个机会过去和他聊了一会儿,我和他提起了你的名字,并说了你的英雄事迹。 我看他的表情有点怪异,似乎像是憋着笑的样子,最后他语调古怪的说,他那晚曾亲眼见过你大杀四方的英姿,记忆犹新,如在眼前。 我很高兴能听到这些。 祝你一切安顺。 崇拜你的表妹 吴辰星 二十天后,莫菲舞收到了表妹的这封信。开始读得时候还很开心,笑个没完,可读完最后几段,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跟,嘴里“傻丫头”、“蠢丫头”的骂了个不停,并发誓再也不给这个表妹写信了。 我的老哥: 实践课刚刚结束了,我现在回到山店镇了。 今年对于我们这一批学生来说,真的算是中大奖了。因为我们结束实践课后,并不马上回学校,还要继续前往洛水医师学院,去参加和观摩他们三年一次的学术交流盛典。 难以置信?真的,同学们都高兴极了,我也是,兴奋的睡不着觉,所以就爬起来写了这封信,顺便跟你说一说这次实践活动的过程。 唉,一提起这次实践活动,那段日子,怎么说呢,过得实在是太······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能说过得很充实。 以前曾听你说过,野外探险远没有想象的那样浪漫,没有浪漫的花丛,没有清澈的小溪,没有甜美的空气,没有新鲜的食物,更没有可爱的风景供你抒发情怀,只有无尽的辛苦让你慢慢体会,慢慢适应。 当时我听完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觉着堂兄你言过其实了。如今切身体会了一下,我这才知道堂兄你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不仅是对的,感觉你的描述还是轻松的呢。 我们的营地驻扎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里。听我们的向导,也就是咱们姨妈家“安康药行”的签约寻药师司马柏说,长翎山脉中这个地方是最有可能找到我们的目标“星空之花”的。 我们的领队老师看了周围的环境后,也连连夸赞这个向导,说他挑的地方确实很适合生长星空之花。 可对我们而言,这个地方绝对不适合人类居住。 污泥长伴,吃喝困难,虫子遍地,没有厕所,哎呀呀,真是噩梦啊。这里一天到晚的雾气很重,营地里到处都是湿呼呼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更吓人的是这里时不时的会出现一种长得挺像大蛤蟆的怪物。 听向导说,这种怪物虽然不攻击人,但身上却有毒,还是别接近为好。 鬼才去接近呢,看着都感觉挺恶心的。 我们这次还雇了几个佣兵当护卫,他们帮着我们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并帮我们找了很多木柴,让人多少有些心安。 这些佣兵对我们的态度很好,他们还开玩笑的说这次任务是最让人没有压力的了,因为守护的对象全是医师,所以最不怕受伤了。 他们没有压力,可我们的压力很大呀,因为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去爬悬崖峭壁的。 要怪,就怪这该死的星空之花,因为这种花不仅长在悬崖上,而且在白日里看上去和普通的野草没区别,只能半夜时分、而且还得是有星星的夜晚,才能开出浅蓝色的花。 我们找了这几天,一朵也没找到,唯一的进步就是爬悬崖的速度越来越快。带队的老师安慰我们说,星空之花本来就极难寻,慢慢找就行了。可是我却一心想着快找到快离开啊。 待了几天后,貌似这个山谷周围不太安宁,好像有几路探险队找到这附近来了,听说他们在找什么“藏皇木”的东西。长翎山脉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上哪儿找不行啊,非跑到这附近来找,好讨厌啊。 前几天晚上,我们在寻药的时候,在悬崖顶上分明看到了不远处的火光,还听到了爆炸声和惨叫声。 当时向导脸色严峻的看了一阵,然后和领队老师商议了一下,就让我们结束寻找立刻回到营地。那晚上那几个佣兵也是一脸的紧张,不但把篝火都熄灭了,还在营地各处死死的盯了一晚上。 我们自然也是吓得半死,大家都在帐篷里一宿没睡,哆嗦成团。 天亮后向导告诉我们,昨晚估计是好几支探险队发生了战斗,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 往往这种战斗,有时候会死伤很多人呢。 有胆大的同学问向导,他作为寻药师在野外会不会也和同行起争斗,甚至闹出人命?向导笑了笑说他是个和蔼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行凶的。 我们很欣慰,但向导马上又补充说,要是同行先对自己不和蔼的话,那自己也就只能很不好意思的对他们先杀后抢的,说完还挺和蔼的冲着我们笑了笑。 这笑容让人看了,觉着毛骨悚然。 堂兄,下面我得跟你说一件更可怕的事儿。 因为就在我们逃回营地的第二天下午,我们营地来了两个面相凶恶的陌生人,身上带着武器。 他们说自己是某个探险队的,过来探路,还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领队的老师忙解释说我们都是来搞实践活动的医师,这两个陌生人打量了一圈就走了。 我们都有些不安,总感觉这两个人不像是好人,这时之前一直没露面的向导,匆匆和领队老师说了几句也走了。 我们提心吊胆的等了一下午,直到天黑以后,那个向导才回来。 他回来后又和带队的老师耳语了一番,然后带队老师就宣布说没事了,晚上还得继续去找“星空之花”。虽然大家心里对白天来陌生人的事儿,心里还有点犯嘀咕,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发了。 而且那天晚上我们的运气真的很好,居然找到了三株珍贵的“星空之花”。 这种花,真的好美啊,在悬崖上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别说我们,就是我们领队的老师都有些激动,说是头一次见到野生的“星空之花”,比想象的还要漂亮。 回营地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问领队老师,说那些陌生人会不会再来? 领队老师一脸轻松的说,他们绝对不会来了,让我们放心。 我们上哪儿会放心呀? 看到我还是一脸惴惴不安,那个向导在一边安慰我说,要绝对放心,那些陌生人永远不会来的,他亲眼看到他们都走了。 说完他还揶揄的朝我挤挤眼。 我自然也没好意思再多问。 第二天我才听到同学在窃窃私语,她们中有一个人无意中偷听了那几个佣兵的聊天。 他们说,昨天下午来的陌生人,连同他们所属探险队的九个人,全部被向导一个人给悄悄干掉了。 尸体就在离我们营地的不远处。 我们寻药回来后,那几个佣兵被向导带着去掩埋尸体了。当时几个佣兵埋完那些尸体后,都觉着有点崩溃,吓得腿发软。 我的妈呀,这向导杀人不眨眼,绝对不是善茬。 从那天起我就不敢见那向导,一见到他就主动远远躲开。偶尔和他在一起时,居然吓得浑身打哆嗦,把那个向导逗乐了,结果他一笑我就忍不住哭,最后搞得向导都不好意思了。 就这样,我们又在营地待了三天,这才撤离了这里,回到了山店镇。 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什么星空之花,什么藏皇木,统统见鬼去。 这些天,累死我了,吓死我了。 幸好还有一趟快乐的旅程在等着我们。等再从沙原公国回来,我们就会迎来一段短暂的休整时期,之后就是毕业典礼了。 对了,你要不要去洛水城啊?那么大的庆典活动,九莲城的医师们要不要也得去啊?要是去的话,我们还能在洛水城见面的。好期待哦。 身心疲倦的老妹儿 吴辰星 知识小贴士:关于山店镇 山店镇位于佳炎公国和旭日帝国交界处的位置,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窝里,名字听上去有些土气,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也就是个巴掌那般大、而且非常冷清的山间小镇。 但实际上山店镇是个面积不算小、而且非常繁华的地方,若不是受地理位置的限制,这个地方很有可能会建成一个城市。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有两个。 其一在于山店镇是从佳炎公国到旭日王国最近的那条主干道,后半截路程中唯一的一个休息补给点,尽管需要转点路才能过去,但这一段方圆数百公里,确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补给。 其二则是山店镇处于长翎山脉的最前端,从这里出发,就可以深入到这片大山中去了。所以大凡进山的各路人马,特别是那些探险寻宝、捕杀异兽的,都把山店镇作为出发前的一个重要休整地点,在这里购置点装备,并最后一次集中补充给养。 所以一来二去,山店镇这个原本算是“两头谁也不管”的地方,居然发展成了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这里不仅有许多武器店、食品店、百货店、饭店和旅店外,还成立了一个治理委员会,并选出了个镇长。 这样一来,山店镇就比较规范了,由于佳炎公国和旭日王国都是不差钱的主儿,都懒得往这边伸手,所以山店镇倒是颇有几分独立城的味道了。 第6章 毒魈 常年的野外生涯,让那刹相信一个真理,那就是: 身处荒郊野外时,有时同类比怪兽还要可怕。 那天下午闯过来的两个陌生人,当他们眯着眼打量着营地的时候,躲在一边的那刹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色欲、贪婪和欣喜。 想想也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医师,其中还有好多白白嫩嫩的妹子,就由几个佣兵守护着,在这荒郊野外的,简直就像是由几只牧羊犬看守着的一群肥羊,一旦来了真正的猛兽,那就是可口的美食。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群肥羊中,还藏着他们的送葬人。 那刹,也就是司马柏,如今在寻药师这个行业里,名声很响。 因为从业这两年,他不仅高效率的带回了很多珍贵的药物,关键是—— 他还一直好好的活着。 这一细想就很恐怖了,只能说明死在他手下的高手和怪物,数量相当可观。 所以,当太阳城医师学院搞这次实践活动时,活动的组织者提前就和安康药行打了招呼,非让药行把他们的签约寻药师借给学院用用。 安康药行自然不愿意得罪这所学院,而且更乐得能结交那么多的医师,于是就慨然同意。 然后那刹就随着这支队伍入山了。 在选好驻扎的地点后,除了教这些学生们一些野外生存的知识,包括如何扎帐篷、如何防虫咬等,那刹已经不露声色的解决了一些小麻烦,包括干掉了几只想偷袭的食人狒,还打发走了一只巨大的雷熊。 所有这一切,他尽量不惊扰这些学生们,这些家伙已经够紧张兮兮的了。 直到这两个陌生人出现。 只看了他们一眼,那刹就知道,这些家伙都不是好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两位连同他们身后的团伙,统统消灭掉。 近四年的刻苦修炼,再加上师父屠隆啸天的时不时的隔空指点,如今那刹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自信。 那刹曾几次提出想去探望一下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师父,但屠隆啸天觉着这个宝贝徒弟实力还是不够,担心他进乌山有危险,便要求他苦修五年之后再打算。 所以当这两个陌生人离开时,那刹迅速起身,悄悄的跟着他们。 一路追踪过去,很快就跟到这两个家伙所在的团伙。 他们一共是九个人,但是让那刹颇为吃惊的是,这九个人居然全部都是刺客。 这倒是很罕见的组合。因为大凡探险团队,大多是各种职业都要兼顾一下,以防万一。 不过那刹稍一思量,就明白了。 这九个人应该是专门在长翎山脉、或在其他山区,靠打劫或偷窃为主的探险队。 说白了,这就是群专业的小偷加强盗。 长翎山脉盛产药材和美玉,所以每年来这里的探险团队不少,而且长翎山脉的边缘就是一条通向旭光王国的一条主干道,商队也不少,所以这九个刺客组合在一起,如果根本就不考虑正面迎战的话,搞点偷袭类的行为反倒是特别合适。冷不丁的让他们突然搞一下,也确实很容易让人手忙脚乱,吃个大亏。 可很不幸,这九位如今被自己悄悄盯上了,猎手成了猎物,他们的末日就要来了。 这九个刺客正在商议今晚上的偷袭活动,淫笑不断,看来他们是势在必得了。 而且通过他们的对话,那刹倒是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昨晚上确实是几伙探险队,展开了凶猛的血拼,彼此杀得血流成河,但却让这九个刺客捡了个漏——他们化身为贼,在战斗方携带的行李里,偷了不少东西。 那刹的嘴角上漾出了冷笑,看来自己此行又要收获不小。 黄昏时分,刺客们要行动了。 他们藏好自身物品,轻装上阵,向着医学院学生们的实践营地出发了。 一阵黑烟飘在队伍最后的一名刺客身后,那刹瞬间出现,熟练的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随后一刀割断了他的脖子…… 当那刹杀了第三个人的时候,这伙人才察觉到不对。 如果这时候他们四散而逃,对那刹来说还真有点麻烦,因为一个个的追很费劲的。 不过万幸的是,剩下的六个人居然背靠背站成了一圈,有几个在虚张声势的厉声喝问,是何人在偷袭,何不现身一见? 这个愿望马上就得到了实现,因为一个黑影猛得从六人背后的地下冲天而起,同时像一只蜘蛛一样,撒开了六条冒着黑气的链条,牢牢的缠在这六人的脖子。 这一招很毒,有三个功夫不错的人拼上全力,挣脱了链条。 他们这才惊恐的发现,这链条居然是黑气凝成的。 这家伙是法师吗? 招数怎么如此恶毒? 但另外三个却来不及了,黑影子用链条拖着他们,直接把绕过一棵大树的枝杈上,把这三个刺客吊在了半空中。 三个人挂在半空中痛苦的挣扎着。 另外三个不敢去救,因为黑影子似乎背对着他们站在前面,尽管没有动,但这三位却已经感觉到对方已经牢牢的锁定了他们三个。他们只能全神贯注,连话都不问,因为很明显,对方就是来要他们命的。 “扑通”几声,之前挂着的那三人,已经变成三具尸体落在地上。 此时前面那黑色的身影突然化成一阵黑烟消失了,但地面上却突然隆起一块,呈一道直线笔直的冲向他们。 三个刺客大叫不好,一齐分三个方向跳开,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突然炸开,那个黑影子又从这里蹿了出来,身形快得让人难以看清,这时只见他一刀挥去,一个刺客的脑袋直接飞了出去。 剩下的两个刺客突然醒悟过来了,其中一个绝望的吼道,他是毒魈,咱们分头跑。 为时已晚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黑影直追向另一边逃跑的同伴,而自己却一动不动了。 他被一把用黑气凝成的长矛,牢牢的钉在了一棵树上。 黑气消失了,他从树上掉了下来。 临死前,他还在疑惑,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职业,看身法像刺客,但杀自己的这东西像是法师,打起来又像是武士。 几乎与此同时,黑影子已经追上了逃跑的那个人。 那个人大吼一声,甩出了一把飞镰,闪着寒光,打着旋直砍向那黑影子。 这恐怕是这名刺客最后的杀手锏了。 但黑影子似乎冷哼了一声,瞬间消失。 当飞镰还没收回的时候,黑影子出现在了那个人的眼前,这次是一把短刀,直接插进了此人的胸口。 等九个人全部被除掉后,那刹便开始清点起了战利品。 东西不少,林林总总,有金钱,有衣物,几样精致的兵器,甚至还有几样首饰,貌似附着某种法术属性。对于缴获的这类东西,那刹多数都是带到一些黑店里卖掉,有的则留下自己用。 这些东西现在是没法带在身上的,所以那刹照例把这些东西装好,再找个地方掩埋起来,等着有时间着再回来取。 那刹藏好战利品后才回营地,在晚上的活动完成后又领着那几个佣兵去掩埋尸体。 这件事儿也有了个不太好的后果。 那就是那个曾经常找自己问东问西的女孩吴辰星,不知听到了什么传言,居然开始躲着自己了。 有次见了自己就吓得像只遇见老鹰的鹌鹑,哆嗦成一团。自己忍不住逗了她几句,她居然吓得哭了起来。 那刹并不是轻浮的人。 之前的坎坷经历,让他时刻对外界保持着一颗警惕心,显得过分早熟,多数时间都不苟言笑。 但这次活动中,这个有点胖嘟嘟、聒噪爱哭又胆小如鼠的女孩,让他感到有点像邻家小妹,又萌又讨人喜欢,见了总忍不住想打趣几句。 他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成年后多数时间孤身一人,心里平时想的除了练功就是复仇,但吴辰星却给了他从来未曾体会到的感情。 实践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了,自己和这支队伍就要分别,或许今后永远也不会再见到面,那刹的心中头一次有了失落的感觉。 但领队的老师马上跑去告诉他,他暂时还不能走,因为这些学生还得去沙原公国的首都洛水城,观摩洛水医学院的一次盛大的学术交流活动,鉴于那刹在这次实践活动中的出色表现,所以想请他继续当向导,并捎带着干点护卫的活儿,钱不是问题。 要是往常,对雇主未经自己同意就临时加活儿的行为会感到很不爽的司马柏,在看到队伍中那个鬼鬼祟祟张望自己的那张白胖小脸后,反倒笑了。 在从山店镇出发去沙原公国前,领队老师在学员面前重重的夸奖了那刹——也就是司马柏。 领队老师这次也没藏着瞒着,告诉学员们,这位向导在大家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解决了哪些麻烦,特别是着重讲了那个所谓的探险队,实则是九名恶棍的事儿,并直接告诉这些实践的学生们,当时那群恶人正准备要来偷袭我们的营地,幸好被司马先生在半道上全部杀死了,要是那些家伙们真得手了,估计咱们这些人要么会被强盗们杀死,要么会成为他们的性奴,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们——说完还用手指了一下那群女生,把她们又吓得脸色煞白。 “当然,这种事儿学院里是绝对不会让发生的,因为司马先生就在我们的队伍里。”领队老师略有得色说,“这也就是学院对这次实践活动非常放心的原因,因为我们之前就了解到,有一句话在中原有些国家的黑道中非常流行,叫宁绕十重山、莫惹司马柏,足以见他们对这位寻药师的畏惧。所以这次实践课,学院就坚持从安康药行里把司马柏先生借用了过来,并放心的把地点安排在了长翎山脉。” 老师这么一点拨,原本印象中杀人不眨眼的司马柏顿时成了大家心目中匡扶正义的守护神。学生们满是小星星的眼睛看着站在一边的司马柏,司马柏脸色有点尴尬,而那几位跟着来的佣兵则面色深沉。 这几位佣兵之前听说这个向导是个寻药师,只觉着名字有点耳熟,后来他们去埋尸体,这才隐约的怀疑起这位寻药师的身份,这时才算恍然大悟,对上号了。 但这也让他们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儿,那就是司马柏其实还有一个更出名的绰号:毒魈。 魈是一种山林里的恶鬼,而司马柏向来习惯独来独往,所以前边又冠以“独”字。但因为他出手相当毒辣,结果大家传来传去,把原本的“独魈”叫成了“毒魈”。 不管是独还是毒,都挺符合这个人的特点,所以无论是探险队伍还是强盗劫匪,都知道在荒郊野岭里,千万莫去打那个毒魈的主意,甭管他身上有多么值钱的东西。 因为这两年来,死在毒魈手下黑白道有名有号的高手,已经不下二十个了,其中就包括佳炎公国通缉榜长年排名很靠前的一个大盗,绰号“独眼龙”的王氓。 王氓曾是一个着名的武士,后来堕落成了强盗,出事的那次,是他带着一群喽啰打劫一个商队。眼看商队雇佣的佣兵们已经节节败退,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彻底完蛋的时候,这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王氓身后突然莫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手一挥,王氓直接脑袋搬家。 王氓一死,手下立刻鸟兽散。 商队的人自然对这个年轻人千恩万谢,老板更是要对他进行重赏,不料那年轻人却冷冷道自己也不过是个过路人,刚才看到那个王氓张牙舞爪的冲着他一刀砍过来,还以为他要抢自己身上带的那包好不容易找来的珍稀药材,这才一刀宰了他的,如果他不冲自己来,自己也懒得管闲事,所以各位也不用感谢自己。 说完年轻人便手法熟练的把王氓身上的财物搜刮一空,就连武器都没放过,沉甸甸的带着,然后自顾自的扬长而去。这种行为当然无可指责,因为战利品归胜利者所有,这是道上的规矩。 就是年轻人这种不近人情的冷血表现,让人实在无语。 这时商队有人通过年轻人胸前的徽章认出来,他原来就是安康药行的寻药师司马柏。 从那以后,司马柏毒魈的外号,就传得更响了。 太阳城医学院的这批学生,之前在实践课中找到了珍贵的星空之花,本来就很兴奋了,当领队老师宣布队伍将直接去沙原公国首都洛水城,观摩洛水城医学院的三年一度的医学学术交流会时,学生们沸腾了,又蹦又跳,欢呼声响成一片。 沙原公国,如果从名字上判断,以为这里就是一片沙漠,非常荒凉,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沙原公国建立在一片富饶的平原中,草木葱茏,河流遍布,和沙漠半点也不沾边。 至于这个公国的名字为什么叫“沙原”,据该国权威的史书记载,说这是上古时代一种语言的发音, 好像是“富饶之地”的意思。 那种古代语言早就失传了,但这种发音的地名却代代流传,并广为熟知,最终成为公国的名字。 如果从地图上看,沙原公国的位置也挺有趣,它很像是一个缺了口的盆地,北面、西面和东面的边界处,是一片连绵的群山耸立,而南面则和卡琪公国接壤,是一片大平原,一路的延伸至海岸线。 沙原公国晴天多,日光强度好,所以此地盛产粮食和水果,此地的水质又极好,所以自古以来,沙原公国出品的酒——无论是葡萄酒、苹果酒还是各种白酒,畅销中原诸国,特别是该国出品的高端酒,几乎垄断了整个中原高端酒的市场,是王公贵族力求的必备品,极负盛名。 沙原公国最着名的城市当属其首都,大名鼎鼎的洛水城。 这里拥有代表中原医师最高培养水准、又是医学院中建院历史最为悠久的洛水城医学院。 这里还拥有中原最大的药品交易市场。 这里还拥有医学典籍最全面的图书馆。 所以洛水城也是中原诸国公认的医师之都。 洛水城医学院每三年一次的医学学术交流会,堪称是大陆医学界的一次盛典,不但医学大咖云集,而且其他国家地区的医学院,都要派一部分学生去观摩,顺便在这医师之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这是绝对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所以太阳城医学院的这批学生,因为刚结束实践课,碰巧位置和时间又很方便,所以学院这次干脆就派他们去观摩这次盛典。 听到学生们一路上没口子的谈论着洛水城医学院,就连那个向导加护卫的司马先生都有点好奇了,于是问吴辰星,洛水医学院很出名吗? 吴辰星现在对这个“守护者”已经不再害怕,叽叽喳喳的说当然出名了,这可是中原诸国中最棒的医学院了,然后就一二三四的罗列起这所学院的厉害之处来。 司马先生又问她,既然这学院这么厉害,那你当初为啥不报这所学院呢? 那张白胖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沮丧的说,报了,在测精神力的时候,说我的能力达不到他们学院的录取标准,给涮下来了。 那刹憋不住的想笑。 这姑娘的神态,给他的感觉很像是一只很萌的小狗耷拉下了耳朵。 第7章 重逢 比起之前去探险时的惴惴不安,在去沙原国的路上几天,学生们放松了好多,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吴辰星如今和那刹的话多了许多。 她本来就是个头脑单纯又很活泼的女孩,和这个“司马先生”聊起天来自然毫无违和感,尤其是在得知司马柏杀人虽多却是一门心思保护他们的人,这一下子没了隔阂,居然缠着那刹打听起他过去的历险生涯来了。 那刹也很奇怪自己的表现,因为自己过去是个懒得多说话的人,可在这个傻乎乎又很热情的女孩的面前,他居然变得特别喜欢说话,讲起过去寻药的经历来,不但滔滔不绝,而且讲得还很生动,不但这些学生们听得聚精会神,就连带队老师和那几个佣兵都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波澜不惊的一路前行。 进入沙原国,眼前的景色顿时为之一变。 不同于旭日王国一路上嘈杂的村镇和商队,不同于佳炎公国的崇山峻岭和时不时看到矿场冒出的浓烟,不同于蓝齐帝国处处阴沉沉的黑森林和起伏的丘陵,此时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五彩斑斓的平原地区。 平原上是整片整片、在阳光照射下色彩不一的苹果园、葡萄园和庄稼地,清沏的小溪在涓涓流淌,不时能看到忙碌的农民在田间工作,美丽的城堡和农庄在地平线中若隐若现,宛如童话般的世界。 别说学生们都看呆了,就连来过沙原公国一两次的那刹,也心情特别舒畅,在这里感觉空气呼吸起来都带着一股水果的香味。 有一个学生好奇的问领队的老师,这地方连一粒沙子都看不到,为什么叫沙原公国? 领队老师对这些事儿很熟悉,于是给大家解释了一番沙原公国的由来和特点,而且看起来今天这位老师的心情也大好,于是他又兴致勃勃的多讲了一些。 佳炎公国、卡琪公国和沙原公国,若非这三个公国联合在一起,它们早就被其他的帝国王国吞得渣都不剩了。因为这三个公国单就个体而言,个个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大肥肉,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变成鸾云合众公国,顿时就变得无比恐怖强大——素质强大的战士、阔绰的财富和高品质的武器,这是中原诸国中没有谁敢轻易招惹的地方。 所以这三个公国就这样紧紧的背靠背生存着,平时这三个国家互不干涉内政,各过各的日子,但只要其中一个有了麻烦另外两个立刻全力支援,就这样千百年来,鸾云合众公国反倒是战事相对较少的一个地方,百姓的生活也算是最富足的了。 远远的已经能看一座大城的轮廓了,洛水城,近了。 随着洛水城越来越近,路上的马车开始络绎不绝,有的路段甚至有些拥挤了。 好多马车的车厢上都绘有各式代表各类医师协会和各大药行的图案,这其中有些药行的图案那刹比较熟悉,因为作为安康药行的寻药师,自然对同行不陌生,他自己胸前别的徽章里的图案——绿色丛林中一只飞翔的蓝色知更鸟,就是安康药行的标志。 当然那刹徽章上的图案,比药行的标志又多了一把尖刺和一柄药锄,代表他是专属这家药行的寻药师。 领队老师笑道,这都是去洛水城参加交流会的医师们、以及参加药品展销会的各大药商,别忘了药品展销也是活动的一部分,而且洛水城的药品交易市场多年来一直是中原最大的交易市场。 吴辰星问那刹,你们的安康药行会来吗?那刹笑道已经来了,我看到前边有几辆车刚刚进城,还看到药行的总管寒君德了,一会儿把你们送下后,我就要去找寒总管交差了。 吴辰星摇头叹息道,这么快就要分别了,哎呀呀,还真有点不舍得呢。这话说完,自己可能也感觉有点怪异,容易引起歧义,然后又看到身边两个女伴在窃笑,不禁涨红了脸,连忙纠正道,你,你们别想歪了,我我我,我的意思是····· 那刹看到这个小姑娘急恼的样子,活像一只恼羞成怒的小白兔,连忙帮她掩饰道,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大家相处了这些日子,彼此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都成患难之交,这突然到了分别的日子,别说你呢,就连我也挺舍不得大家了。 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脑袋,又补充道,其实以后你们以后都会成为医师,少不得可能会需要一些罕见的药物,到时候别忘了去安康药行哦,我保证能给各位寻来所需的药物,品质优良,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这货说着说着还做起广告来了,不过这倒也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掉转了开去,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就连刚才那个有点恼怒的吴辰星都没心没肺的开心笑了起来。 嘴上说得这么轻松,其实那刹心里却也有些黯然神伤的,自己对这个快乐又萌萌的女孩何尝不是有这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但那刹是个很理性的人。 大仇未报,隐藏的身份,还天天处在杀戮的最前沿,社会地位的差别,自己的恩师不知何时才能脱困······那刹很清醒自己的处境和身负的责任,这个时候还是先别胡思乱想的好。 就这样一边说笑着一边前行,洛水城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 较中原普遍采用的高楼尖塔风格有所不同,洛水城的建筑风格看上去圆头圆脑了一些,反倒给这个中原的城市增添了一份异域的独特色彩。 到了城门口,就能看到城里到处张灯结彩,宛如节日般的热闹。 学生们目不暇接,而另一边那刹、以及那几个佣兵则接过带队老师开的任务完成评价证明,就要和这支队伍告别了。 和其他人告别的话之前已经都说了,那刹本来想悄悄告退,但忍不住又在人群中看了吴辰星一眼。 这一看,不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只见女孩正在书生模样的男子面前,兴高采烈的在说着说些什么。 那个男子嘴角含笑,带着溺爱又有些无奈的表情在听着。 那刹心里突然“咯噔”的一下子——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居然是吴白日。 自己在路上,不止一次的听吴辰星叨叨说,自己那个“很厉害的哥哥”也曾探过险,还发了财,在九莲城开了家医馆。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吴辰星说的那个厉害哥哥就是吴白日,他原来就是佳炎公国人。 当年乌山探险回到黑塔城,他和厉乐带着分得的财宝一起喜气洋洋的走了,那时就听说他要回家乡开医馆,还说自己妹妹以后的学费有总算有保障了。自己还记得严岩和他开玩笑说你那家乡不是山就是岭的,医馆不如到丹霞城去开。 难怪如此。 此时的吴白日,比起当年去探险的时候,显然白胖了一些,看来带回来的那笔财宝,让他这几年的生活过得比较安逸。没想到他也来参加这次盛会了。 眼看着吴辰星说了一阵,突然左右的看了起来,那刹有点心虚,连忙想偷偷溜走,但已经晚了。 但吴辰星已经看到他了,冲着他连蹦带跳的吆喝起来:“司马先生,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我哥哥,以前给你提到过的······” 吴白日笑嗔道:“这么大的人了,如此不稳重。”一边说一边看向那刹。 那刹发现自己已经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这时他只能庆幸自己穿着一身刺客的服饰,这种衣服带着兜帽,正好把头脸包了一圈。 可能是当时自己杀那个强盗时的身法和刺客非常相似,所以最初入行的时候,寒君德就先入为主的以为自己的职业是刺客,于是在给订制衣服时也统统做成了刺客的套装。 自己也觉着无所谓,虽然师父说自己的职业是法师,但练了这四年多了,感觉和传统的法师不一样,特别在战斗时,更像是法师、刺客加武士的大杂烩,但只要有进步就行,管它是什么职业。 没想到这身刺客的装束今天中大用了。 这时吴白日只是略一打量便笑道:“久闻司马先生的大名,只是没想到先生如此年轻。实不相瞒,几年前我曾去乌山那边探过险,我们的队伍里就有一个刺客,在悬崖峭壁上,轻轻松松的就能上蹿下跳,身形那可真是灵活,所以那时我就想,要说探寻某个东西,没有比刺客更适合的角色了。” 往事一瞬间涌上心头,那刹连忙借着微微鞠躬的动作,把头低了下来,也好掩饰一下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幸好对方根本就没有想其他,因为吴白日压根儿就想不到四年前那个活下来小佣兵,如今会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的主要也是为了学习观摩,每年这种场合总会推出几个最新的治愈咒,以及一些新的治疗方子,作为一个医师,吴白日肯定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当然,和一个寻药师,特别还是亲戚家药行的寻药师认识一下,搞好关系,也是应该的,万一哪天需要人家顺手给帮点忙呢。 所以吴白日又和那刹寒暄了一番,这才告辞。 那刹默默的看着他和那些学生们一起往城里走,期间吴白日似乎和吴辰星说了句什么,吴辰星半羞半恼的打了他一拳,兄妹俩嘻嘻哈哈的,消失在人群中。 那刹头一次有了孤独的感觉。 他轻轻的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把匕首,遏制不住的涌上了一个念头,该去见见这几年一直教导自己的师父了。 当初约定是五年后,现在已经四年多了,自己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 那么去乌山该走哪条路线呢,是从蓝齐帝国那边,或者直接从奎涅王国那边穿过铁门走?那刹一边思索一边进城。他之前曾看到寒总管带着车队入城了,知道这么重要的活动肯定缺不了安康药行,所以干脆就找过去了。 一路打听着找到安康药行设在洛水城的分号,问了问那边的伙计,果然这次来洛水城的人就住在商号内部的客房里,不过伙计说寒总管出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那刹放好行李后,觉着左右也无事,干脆就出门逛逛去。 路两边果然繁华,各类店铺依次排开,有卖酒的、有各类小吃、有杂货铺子,应有尽有。在不远处那刹还看到一条街,街上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一问路人,才知道那一大片就是药材批发市场了。那刹本来还想去药材市场看看有哪些药类,结果看到这人山人海直接打了退堂鼓,掉头就往回走。 然后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街头一闪而过。 凭着数年生死一线炼就的反应,尽管只是一瞥,那刹还是准确的看到了,是寒君德。 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穿着一件戴着兜帽的旧外套,几乎半遮着脸,匆匆而过。 既然是从药材市场上出来,那手里提的袋子装的,应该毫无疑问的,就是药物。 药行的总管,还得去药品市场上去买药,要么说明自家药行没有这种药,要么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买了这种药。 安康药行可是佳炎公国最大的药行,从寒总管躲躲闪闪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样子来看,这显然应该是后者。 那刹皱起了眉头,寒总管似乎在干一件不想被人察觉的事儿。 既然那样,自己就不要去管闲事了。 那刹转身回到了安康药行的住所,又等了好久,才听伙计通报说,寒君德才回来。 来到寒总管的屋内,这老头儿这次换上了平时穿的那种比较体面的长袍,举手投足又带着威严。 见了那刹后倒是很亲切,给沏了茶,又看了那刹带回来的那封证明信,着实的把那刹的表现夸赞了一番。 嘴上说得亲热,但那刹敏感的发觉,这老头子有些心不在焉,明显有心事。 那刹不想再听他胡扯下去,便说既然这次任务已经结束了,自己打算回佳炎公国的药行总号里再去接下一单的任务,明天就离开这儿。 其实他主要想回去挑个靠近乌山山脉的任务地,然后去乌山中的那片绿洲里找师父。 说完将茶一饮而尽,就起身告辞。 寒君德神色一变,连声说莫急莫急,自己还有话想问问他。 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的来到房间门口左右看了看,好像是怕人偷听似的,把门紧紧关上,这才重新坐回位子上。 看到那刹稳稳的坐着,不露声色的样子,寒君德心中不由赞叹一声,这年轻人果然稳重妥当。 寒君德重新给沏上新茶,想了想,开口道: “司马老弟,有件事儿,本来就想等你回去后找你问一下,可这次正好在这里遇到了,那老夫就直言不讳了。” 那刹心里一惊。 莫非当年在黑塔城的那件事儿,东窗事发了? 心里虽惊,但并不害怕,只是静静的听着寒君德接着说下去。 寒君德却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 “按理说这事儿本来不想问、也不该问,但事关重大,老夫只好破一次例了。”他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音,问道:“上次东主悄悄的安排你出去找的药,叫什么名字?” 咦?不是自己当年的事儿,可这总管问的这件事儿确实非同小可。 因为那次东主莫康安排自己事儿的时候,特意嘱咐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事成后的赏金也是莫康自掏腰包给的,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到柜上领。 作为总管,打探东主秘密安排的事儿,确实是不妥当的。 看到那刹沉默的样子,寒君德沉声道: “我跟随东主几十年了,绝非那种搬弄是非、窥探不该看的东西,但这件事儿,关系到咱们这家药行的生死存亡,老夫作为总管,实不该被隐瞒在外。老弟,你若不想说,老夫也不强迫你,但如果你相信老夫,就不防告诉老夫真相,这也算是为了药行好。不夸张的说,老夫就算是死也想死个明白,怎么也得知道东主打了个什么谱气。” 那刹默默的看着寒君德,思索着,权衡着。 寒君德也坦荡的直视着那刹。 最终,那刹决定告诉寒总管。毕竟他是自己入药行的介绍人,平时对自己又真心不错。 “那天晚上,我在药行里上交完药品、领到赏钱后,莫东主自己一人来到我的住所。”那刹慢慢的讲道,“他说让我马上动身,去明煌帝国南部的大沼泽里,找一种名为火鳞的东西,他说这是一位贵族急需的一种药物,多生长于沼泽中间的腐烂物周围,叶片密密如鱼鳞,特征就是会时不时冒出红色的火星,采到后一定要远离薄荷等有刺激味道的植物。他没说这种药的功效,但特意嘱咐尽量多找点,而且这件事儿要隐秘的做,谁也不要告知,而且找到后要单独交给他。” 从听到“火鳞”这个词后,寒君德就脸色大变。 等那刹说完后,寒君德已渐渐面如死灰。他哑着嗓子问那刹,最终交给莫东主多少株火鳞? 那刹想了想,说一共挖了将近十几株,全部交给莫康了,而且当时自己也纳闷,还问莫东主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要往药铺里送点?但莫东主却连说不多不多,并一个劲的嘱咐千万别说出去。 寒君德突然冷笑了起来,说了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刹平静的开口道,那么寒总管你呢?你今下午悄悄的去药材市场上买了药,不也是一样被我看到了? 寒君德面露吃惊之色,不过倒是没有惊慌。 他也很清楚,作为一名优秀的寻药师,如果这个司马柏想的话,他能够轻松的跟踪自己看到想看的一幕。 但显然他没有这样做。 只听司马柏接着说道:“寒总管,你是我加入安康药行的介绍人。其实你很明白,我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靠着寻药师的身份,在安康药行的庇护下得以安稳的过了这几年,虽然工作充满了危险,但却给我提供了可靠的收入、相对体面的生活和自由出行的方便,所以我平时绝对不掺合、也不想了解那些和我无关的事,可是我却很珍惜这份工作。如果安康药行有了麻烦事,那也就是我的麻烦事——” 寒君德看到司马柏的眼睛直视着自己,放出了冷冷的光。 “我相信寒总管是为了药行的命运才去打听这件事儿的,这几年下来,我相信总管你的人品。如果药行真的风雨欲来,还请寒总管告知我,若有需要我做的事,也请直言相告,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药行的安稳。” 寒君德愣了愣,心里突然有了一阵暖流。 这个司马柏的格局,比他想像的还要高。 寒君德点了点头,下了决心: “司马小友,药行命运的事儿,恐怕已经超出了你我的能力,咱们有心无力。我就不隐瞒你了,这次药行恐怕惹上了大麻烦,搞不好这会是一场灭顶之灾。这事儿一言半语说不清,此处又不是长谈之地,这样,今晚夜半时分,我带你去见一个熟人,而且有件事儿,恐怕还真的要麻烦你帮忙。” 司马柏的脸色又寒了几分,但没再多说,只是点头,立刻转身离开,还是如平常那般干净利落。 第8章 阴谋 夜半时分。 此时的洛水城,已经渐渐冷清了。 寒君德和那刹悄无声息的先后离开住所,来到街道上。 寒君德在前。 那刹远远地跟在后面。 看着寒管事在街上拐来拐去,直入了一个深邃的小巷子里,那刹都不由得有点佩服这个老头儿的反跟踪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功夫稍弱点儿的说不定早就跟丢了。 寒君德最后进了一栋极不起眼的破旧小楼上,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快速闪进又紧紧的关上门。 他点亮了一盏灯,但马上又把火头压低。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韩君德皱着眉头说: “看来今天用的这些药,效果甚微。” 那个人苦笑道: “看来除了火清莲,别的药物基本上作用不大。” 韩君德点点头,说:“这东西普通药店里都没有,只有去医师公会里去买,价格高低不说,还必须让用药者亲自去让他们查验,还得说明情况。哼,你现在这种状况,这样做等于白白送死,现在咱们只能冒险去洛水城医学院偷了,那个地方虽然不卖药,但他们的药库却号称包罗这世间所有的药物,肯定有这种奇药。” 对方摇头道:“万万不可,那个地方要是能动得了手,早就被贼搬光了,可这些年下来,你听说过那里丢过什么东西了没?老伙计,你已经冒险收留了我,做得已经很多了,就别再冒险了。至于我,生死由天,早死早解脱。” 寒君德沉声道: “我肯定没这个本事,但今晚跟着我的那个人,说不上有这个本事。” 一边说,一边在床上那人诧异的目光下,轻轻地推开了窗子。 一道黑影一闪而入。 床上那人貌似有点吃惊,仔细一看,低声道:“你是,司马柏?” 而那刹目瞪口呆,他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的确是自己的一个熟人,“虎牙”佣兵团的团长,唐昭。 当年曾并肩作战过,后来那刹加入了安康药行后,唐昭就曾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表示,当初就应该早点下手,破格让那刹加入虎牙佣兵团。再后来那刹曾和唐昭吃过几次饭,两个人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彼此关系相当不错,有几次外出完任务,那刹还搭蹭过虎牙佣兵团的车子。 但此时的唐昭,看上去非常恐怖。他的半边脸、以及身体上的几个地方,肌肉都没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还不时的往外渗着血水。 一边的寒君德低声解释道,是燃骨之焰造成的。 那刹又是一惊。 燃骨之焰,堪称是所有法术火焰中最恶毒的一种,威力极大,而且极难被克制,人若沾上一点就停不下,一直把骨头烧成灰为止。 想制止这种火焰,要么凭借非常强大的——至少得有大法师等级的法术压制,要么凭借一种名为火清莲的药物来消停它。 那刹毫不犹豫,立刻对寒君德说,告诉我洛水城医学院里,哪个地方有火清莲?我现在就去找。 而寒君德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但也劝道,现在不是行动的时候,洛水医学院的库房里一定机关重重,夜晚又是他们戒备最森严的时候,我们先别着急,明天是就是那所学院的观摩开放日了,到时候你随我以药行的名义进入,我先带你转一转,然后再做打算。 唐昭有气无力的说,司马兄弟,还有寒老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种危险的事儿还是不要再去做了,我的队友已经全部阵亡了,若不是老朋友竭力用各类名贵的药物给我续命,要不是还想着探寻真相和报仇,讲真的,我自己早就不想再独活下去了。 没错,虎牙佣兵团,已经不复存在了。 除了重伤藏在此处的唐昭外,其他人员全部牺牲了。 死的悲壮万分,又稀里糊涂。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 出事的那天,虎牙佣兵团正护送佳炎公国最高议会的议长文鸫远去乙太帝国的路上,本来一行人走得好好的,突然队伍中突然发生了爆炸,直接炸出来了无数点燃骨之焰,整个队伍变成了片火海,惨叫声一片。 紧跟着,无数支箭射向队伍, 这是直接是对整个队伍下了死手,没人能逃出来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 唐昭身上还有一张保命用的传送卷轴,这时他身上虽然溅上了好几朵燃骨之焰,但他却一面用法术勉强压制着这种毒焰,一面在队伍中搜寻议长。 本着佣兵的精神,危险时候不能独自逃跑,至少要带着最重要的雇主回去。 文鸫远已经昏迷不醒了,看样子受伤不轻。 当唐昭背着议长准备发动卷轴时,第二次爆炸又发动了,这一波直接把议长和唐昭一起炸飞。 这时唐昭已经再也无法救别人,他终于勉强的发动了卷轴,孤身一人逃离了战场。 随后就是一路的追杀,但凭着顽强的意志和出色的本事,他最终成功的逃回了九莲城。 议长被刺杀,这成了佳炎公国乃至中原诸国的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但那刹在那个时候正带着那群医学院的学生,在去山店镇的路上,自然不知道。 等唐昭逃回九莲城后才发现,官方已经宣布议长及其随从官员,以及护送的虎牙佣兵团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而自己居然成了通缉犯,到处都张贴着自己的头像,罪名居然是有谋杀议长的嫌疑。 此时唐昭已经谁也不敢相信,更不敢再回佣兵公会,而是直接找到相识多年的老友寒君德。在自身法力抗衡和寒君德四处找来的一些药物辅助下,才勉强活到现在,但也被这种法术火焰折磨的生不如死。 寒君德本想冒险带着他去医师公会治疗,但看到如今的形势,只好作罢。正巧自己也要去沙原公国的洛水医学院参加这次庆典活动,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唐昭来到这里。 起初想看看能否到医学院里买点药用,但学院那边却一口拒绝,学院里的药,不分贵贱,概不出售。要想买药治疗,要么去药店,要么去医师公会认证。 通缉令估计各地的医师公会都收到了,寒君德哪里再敢去?只好灰溜溜的又去药品市场上买了点止疼类的药给送去,那刹就是在那时看到了寒君德。 一边听唐昭说着过程,那刹眼前渐渐浮现了一个人身影。 是南一,仿佛还像以前那样坐在自己身边,眼神忧郁的看着自己。 感觉唐昭遭遇的,还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这爆炸是怎么来的? 唐昭在逃亡的路上就在琢磨。 绝不会是提前放在路边上的,因为队伍前行时有几个身手很好的刺客走在前边,任何一点奇怪的东西都瞒不过他们。 也不会是扔过来的,因为队伍中的法师们都拿着法杖全神贯注的在各个位置警戒着,任何飞过来的东西都不会让其砸在队伍中。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爆炸的东西是在队伍中提前藏好的,比如在行李中,到了对方埋伏的地点,然后突然爆炸就发生了。 是哪件行李呢?不好说,这么大的队伍,一路上大包小包的不少,而且这个技术难度很高。像燃骨之焰这种东西,本身产生的过程就很复杂,又是被强烈的爆炸炸得四处飞散,还得正好到埋伏点才爆炸,这是如何做到的? “是火鳞。”昏暗的灯光下,寒君德冷冷的说。 唐昭则若有所思,那刹则有些吃惊。 “火鳞有个很独特的特征,那就是空气中一旦充斥着薄荷的味道,它就能剧烈的自我燃烧、甚至猛烈爆炸起来。”寒君德沉着脸道,“燃骨之焰的前身是被施了法咒的烈焰狮子的肝、毒火蜥蜴的舌头、吸血树腐烂的根等东西的混合物,需要密封在一种盒子或瓶子里,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冒出火焰来。那后面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就好解释了。 “只要把装有燃骨之焰的盒子旁边放上火鳞,在袭击的地方上提前放上大量的薄荷,甚至在路上洒上薄荷香精,走在最前边探路的刺客还以为是自然的香味,根本想不到这一出的。当车队中藏着这些东西的行李在经过这路段时,弥漫的薄荷香味就会引燃了火鳞,火鳞立刻燃烧并爆炸了起来,炸碎了盒子或瓶子,里面的物体四溅而出,并在空中变成了燃骨之焰。” 唐昭不解的道,老兄你是怎么突然想到是火鳞的? 那刹已经脸色大变。 寒君德面无表情,他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唐贤弟,你们这次任务在出发前,是不是还像往常那样,派弟兄到安康药行拿急救药箱了?” 唐昭点头道,没错,这些年承蒙贵行的格外照顾,每次到了重大任务之前,都去贵行领一个装着各类药物的急救药箱,这些年救治了好多弟兄们,这次因为是保护议会长,所以领取了两个箱子。 说到这里,唐昭一下子顿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寒君德。 那天的爆炸,一共发生了两次。 寒君德脸上渐渐涌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咬着牙说道: “是莫康,是他在药箱里布置好了这个陷阱。他利用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无耻的出卖了你们。” 唐昭忍着剧痛站了起来,他依然满脸的难以相信: “莫东主?这不可能,他是那么好的人,在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朋友,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一定是别人钻了空子……” “不会是别人了。”这次说话的是脸色苍白的那刹,他觉着自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唐团长,我前一次的任务就是去找火鳞,是莫东主秘密安排的,他说某个大人物需要用它治病,还一个劲的嘱咐我别说出去。” 唐昭呆呆的看着这位司马柏,又看了看寒君德,老头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灯光下,唐昭神色狰狞起来,让他受损的脸显得无比恐怖,突然暴怒了起来:“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 “因为更大的利益。”寒君德慢慢的说道,“你想,司马老弟找来了火鳞,但更关键燃骨之焰,他又是哪儿来的?这么可怕又极为罕见的东西又岂是一个药行的老板所能拥有的?所以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大人物在操盘,而莫康只是利欲熏心的棋子罢了。 “我在之前就怀疑莫康了,因为死的那个议长文鸫远,他最大的敌人,正是佳炎公国目前的执政官米溥。据我听到的消息,在之前米溥的一个同族亲戚,算辈份也是米溥的远房侄孙了,其父母已经下聘求娶莫康的女儿莫菲舞为儿媳。商人之女嫁豪强贵族的同族亲戚,这毫无疑问是高嫁,而莫家立刻忙不迭的答应了,估计等刺杀的风头过过就会公布这件喜事。所以当我今晚从司马老弟那里得知了火鳞的事儿后,我之前猜测中最后一个拼图也就拼上了。 “米溥和文鸫远的不和,在高层圈子里都知道,这背后都有大国掺合的阴影。多年来,米溥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佳炎公国掌控的那些矿藏,也让它成为周边诸多国家争先拉拢的对象,米溥和太乙帝国等国家的关系,一直非同一般。讲真,要不是文鸫远为首的议会在一边牵制,佳炎公国在米溥的掌控下,早就朝着帝国的方向奔去了。 “文鸫远也绝非等闲之辈,他的身后就是合众公国内部那些自由派贵族,和大商会的领袖。所以这些年来,文鸫远就是米溥的眼中钉和拌脚石,但却一直拿他无可奈何。这次终于找机会出手干掉他了,估计米溥马上就会重选议会,安插自己的人马了。 “但米溥也别得意。他引燃了导火索后,谁赢谁输还未知呢。云鸾合众公国毕竟立国这么多年,自由派贵族和商会的实力岂能小觑,就算他有大国撑腰,议会那群人也绝不会让他轻易如愿,别忘了还有卡琪公国和沙原公国,他们绝对不允许佳炎公国把别国的势力引进来。所以依老夫看,这次米溥着实是行了一步险棋,不一定能赢。而这场乱局里的安康药行,搞不好会引来泼天的大祸,成为这些权势争斗的牺牲品。” 唐昭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尽管伤口牵扯的脸部巨疼,但他还是忍不住边听边冷笑,听到最后,接口道: “不是搞不好,而是一定会。寒老哥,既然安康药行已经被牵扯进来了,那有一个秘密我也就不再隐瞒你了,还有你,司马小弟。” 唐昭看着眼前的这两位,轻声说道: “文鸫远根本就没死,这次死的是个替身。” 声音虽小,但却如霹雳一般,炸响在了寒君德和那刹的耳边。 “没错,是个替身。”唐昭冷笑道,“当年昆宁部族叛乱时,中原联盟曾去镇压,那时文鸫远是第二独立团的参谋长,我那时还只是一名斥侯,有时需要将情报亲自交到他手上,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月牙形的永久伤疤,可在出事那天我背起他的时候,很清楚的看到,他左手手背上根本就没有伤疤,所以我断定这老奸巨滑的家伙肯定之前听到什么风声,索性将计就计,找了个死士打扮成他的模样替他。我在逃跑的时候才恍然记起,难怪这老家伙的嫡系亲卫和秘书们这次一个都没来。” 这些话似乎也透支了唐昭最后的力气,他颓然坐下。 寒君德喃喃自语道: “如果文鸫远没死,那宣布他死的消息也就是假的了,那也就是说议会那伙子人肯定也早就有所准备了,等着机会给米溥他们致命一击。” “没错。”坐在床沿上的唐昭瓮声瓮气的说,“也难怪这么长时间了,这老小子一直没露面。他们一派的人都在等着米溥他们在亮底牌,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了,双方都想着一劳永逸,把对方一派彻底铲除。” 寒君德和那刹面如土色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很明白,佳炎公国已经进入了火山爆发前的最后时刻,而在这场内乱中,如果米溥一方赢了,安康药行可能会赢得巨大的利益;但可怕的是如果文鸫远一方赢了,那安康药行毫无疑问的面临灭顶之灾,会以叛逆罪的名头被连根拔起。 无论安康药行命运如何,但它出卖多年伙伴虎牙佣兵团这种行为,已经为人所不齿。 三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司马柏,也就是那刹先打破了安静,他说: “先不管以后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给唐团长把治疗的药寻来。”他看着寒君德道,“麻烦寒管事,明天带我先去看看学院存放药品地方的大体位置。” 寒君德疲倦的叹口气道:“无论寻药的事儿成不成,司马小友,这边完事后你先别回九莲城了,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你是个正直的人,但你我的力量在这场大变前实在太过于渺小,帮不上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刹看着老头子,问:“那寒管事,你呢?” 寒君德抬起眼,看着那刹道:“老夫当然要回去,这大半辈子都活在那儿了,我亲眼看着安康药行成为佳炎公国最大的药行,这次也要亲眼看看它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还有我,无论有没有药,我也得回去。”坐在床边上的唐昭有气无力的说,“从我接受了文鸫远的委托后,无论他们谁赢谁输,我们虎牙佣兵团就注定成为这场权利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了,但我还是想看看这场狗咬狗最终结局如何。” 那刹看着唐昭,他知道唐昭想回去报仇。 但那刹没有再多说话,他仿佛看到了南一当初的影子。 他冲着两位略一点头,便从窗口一跃而出,像一只夜枭一样,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中。 第9章 空前 对于洛水医学院来说,三年一次的医学交流盛会,今年这一届是办得最憋气的一回,至少在狼狈方面,堪称空前,并希望完全绝后。 事情这样子的。 就在开幕的第一天,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像往常那样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像往常那样各种精彩又花样繁多、引来众人阵阵雷鸣般掌声的开幕仪式,像往常那样各类研讨会、展示会在不同的会场里热闹又有序的进行着,像往常那样又有几位权威长者做了精彩的发言和点评、并预判了下一步医师们需要关注的几个热点方向…… 是的,本来和往常一样,挺正常、也挺顺利的进行着。 变故出现在晚宴时分。 当时,各路医学大咖和名流们,都聚集在学院的那个巨大的餐厅里,此时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令好多人垂涎欲滴。特别是那些正宗原味的各类沙原名酒,更让好酒之人恨不得先浮一大白过过瘾。 但没人去动,每个人都矜持的端坐着,听医学公会总部主席做的那个冗长并夹杂了很多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内容的晚宴致辞。 几乎每个人都看上去在聚精会神的听、但心里无不大骂那老儿不识时务。这都累了一天了,午饭吃了点简单的工作快餐,现在都饥肠辘辘的,还不快点好好吃喝,偏让大家听你那个又臭又长还掺了不少私货的晚宴致辞。 好不容易等那主席的致辞听上去接近尾声,最后几句“祝愿我们的事业再结硕果,祝愿各位身体健康”也说出口了,已经有人开始鼓掌,更有等不及的人开始拿起桌上的酒瓶准备倒酒先干为敬—— 就在这时,只听地下似乎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整个大厅开始摇晃,天花板开始掉落了。这时众人都才反应过来,是地震了。 妈呀,快逃命。 桌倒椅倾,众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抱头乱蹿。 关键时刻,医学公会的秘书长大喝一声“迟缓”,一道白光晃过,大厅上方掉落的东西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洛水城医学院的院长更是用雷鸣般的声音大吼,大家不要乱跑,从各个门口撤离。 一边说,一边双手一摆,所有的大门的门板都飞了出去,大门洞开。 诸人一窝蜂的冲了出去。 出去后才发现,这次地震的威力着实不小,外面的好多展厅和建筑都瓦飞砖落的,但幸好这医学院的建筑看来用料诚实,都没怎么坍塌。 大家惊魂未定。 大家惊魂初定。 很快就发现这事儿不对劲。 因为地震的地方,貌似就只发生在这所医学院内。 医学院院墙外面,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根本啥事都没有,门口还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市民,在指指点点的。 正莫名其妙着,活动的组织方,也是医学公会的一位官员,一边捂着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个大包的脑袋,一边强作镇定的告诉大家,由于医学院内之前计划安置来宾的那些客房,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纹,所以活动期间只好委屈各位先到外面的宾馆里挤一挤,学院里正派出人员在协调这件事儿云云。 可能为了防止大家觉着不满似的,这位官员还补充道,现在学院里的学生宿舍也没人敢住了,那些学生都在外面搭帐篷呢。 大家嘴上都连说理解,心里只能暗叹晦气。 而且这时候都才感觉到,还饿得难受呢。 但更让人感觉一头雾水的,是第二天活动组织方张贴的调查报告。 报告上解释说,这次不是地震,是学院一块地方塌陷了。 说得再确切点,是学院底下有个老大的地下仓库,应该是学院的创建者们修的,估计是存放一些危险药品专用的,可谓历史悠久,但也已经好几百年都没再用了,现在后人基本上早就忘了,所以算得上年久失修,昨天晚上那个地下仓库突然塌了。 报告还说,幸好塌陷的地方是学校当时人迹罕至的药园子、池塘、广场等地方,都直接成了一大片洼地了,大家感觉到的所谓震感就是塌陷时的巨大冲击波。 当然庆幸的是,这次莫名其妙的“地震”让不少人只是受了点即便是医学院学生都能给随手治疗的小伤,没有人重伤,更没死人。 说来说去,都怪学院的老祖宗们安全意识不强,建这个大个地下仓库干毛? 当时看完这份报告的那些客人们,多数人心里就一个字: 呸! 哄鬼啊? 就这冲击的力度来看,这地下仓库修得未免也太大了? 还存放危险药品用?这面积得放多少危险药品呀,洛水医学院是打算用毒药灭亡全人类吗? 学院建在这个大的空腔体上面,居然从上到下都忘了? 是根本就不知道! 但也懒得计较了,因为这次医学交流活动宣布结束了。理由是好多会场以及那个巨大的餐厅都成了危房,在没整修前没人敢冒险进去,万一突然真的坍塌了咋办。 好多来宾心里嘀咕,学校既然没会场了,那到外面找几个场所接着办不也可以吗? 但看到脸色阴沉的活动组织方,和脸色更阴沉的沙原公国的那些官员们,又想到之前在佳炎公国出的那档子事儿,大家觉着还是识相点,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于是这个三年一届的盛事活动,就这样办了一天就草草收场了。 然而此时此刻,摆在沙原公国最高执政官和议会议长案头上的报告,可不是这样描述的。 就在坍塌发生的当天晚上,大批军队包围了整个校区,公国内最顶尖的破案人员,部分最高水平的建筑师、考古专家和历史学家们都陆续赶到了现场。 公国内的刺客公会和法师公会也各派出了一名水平最高的刺客和法师去协助调查。 他们在现场挑灯夜战,研究了一个通宵,并得出了许多骇人听闻的结论。 首先,通过现场土样和碎片分析,学校下面那一片地方,应该是一处巨大的地下建筑,这些年深埋地下,是个从未被世人发现的地方。之前有人怀疑是不是个上古时期的陵墓,但立刻被那些考古专家否决了,因为没有发现棺椁以及砌陵墓的封土等物品,这就是个实实在在建筑物。 至于这个建筑物是怎么回事,建筑师们翻遍了城市几百年的规划图,都没找出来,莫名其妙的。 但他们没注意到,那几个考古专家和历史学家们都变得讳莫如深了起来。 其次,那个刺客在经过仔细观察,怀疑有人曾从地上进入过这个地下建筑。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在刺客的帮助下,几个破案人员很快就在这片洼地一个角落刨出了一个短短的通道,虽然通道被破坏的不像样子了,但他们在通道的地上发现了一个很新鲜的脚印,从尺寸和形状上判断,这显然不像是人类的脚。研究了半天,他们最终得出结论:就在出事当天早晨或上午,有个妖族高手曾来过。这个结论让大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既然有通道,那么通道的入口在哪里?一群人在刺客的带领下几乎翻遍了周边所有的区域,最后认定最大的嫌疑地点是离这个区域不算近的那个药库,因为只有药库里面似乎有点异样,地面上有几处明显的痕迹,但这实在也说明不了什么,而且看管药库的人员都斩钉截铁的表示,药库的守护法术阵没有丝毫异样,而这个法术阵的性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何况就算是药库,入口在哪里最终也没找到,这让大家一筹莫展。 最后,虽然考古专家和历史学家很好奇这地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那个法师却给泼了一盆冷水。那个法师说通过坍塌的力度和破坏力来看,这下面应该是发生了一场法术大爆炸,所有的东西都炸成粉末了,就算挖开也是一个大洞。 于是他们钻探了许多个点,采集了好多土样后,最后怀疑下边应该是个图书馆,并不得不承认那个法师的说法是对的,泥土和纸沫完全混在了一起,里面确实找不到完整的东西了。 其中几个点取出的好多貌似墙面碎片似的东西,上面还绘着色彩,估计是壁画。经过一番仔细拼凑辨认后,一位历史学家猜测这可能是画的劳动场面,而且是人族和妖族一起种葡萄的场景。 这个说法让现场好多官员忍俊不禁,说这个场景想象力很丰富,而且也很幽默。 但那几个历史学家和考古专家都没有笑,沉着脸反复看着这些破碎不堪的图案。 以上情况统统写入报告递交了上去。 最终,沙原公国的高层们在黎明前经过闭门紧急又简短的商议,在天亮前形成共识: 关于来过妖族的事儿,不要对外透露,暗地里调查一下那个高手是怎么混进来的,如果能查明这个妖族高手来的目地更好; 对外口径保持一致,就说是地下仓库坍塌,不要提上古建筑之类的东西了; 医学交流活动立刻停止,引导各国的医学专家和名流们有序离开; 拨巨款给洛水医学院,整修破损的建筑物,并封闭整个洼地区,迅速回填; 请考古专家组织队伍,在全城进行一次排查,看看还有无类似的地下建筑,如果还有,第一时间内全部破坏铲除掉,不得展示给外人。 依据以上共识,立刻下发各项指令至有关人员和部门,马上执行,不得拖延。 亲爱的表姐: 一开头我本来是想先祝贺你,订婚了? 但我现在还在生气,所以祝贺的话就不说了,至于为什么,我就不卖关子了。 我们之前的实践活动课已经结束了,然后我们这群人直接到来沙原公国参加洛水城医学院三年一次的盛典活动。在头天上午我们和那边的同级学生代表开了个交流会,会后吃午饭时听那边几个女学生在叽叽喳喳的聊天,说什么她们学院里的那个曾经很着名的“散财大少爷”要订婚了,对象是佳炎公国最大药行老板的女儿,估计嫁妆会很多之类的话。 这边的女生好八卦啊。 我立刻凑上前去,一脸八卦的问了起来,还说我自己就是九莲城人,自然对这桩婚事感兴趣了。 这么一说,她们果然更兴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明白了。表姐,我转告你这些话可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啊,只是让你心里有数而已。 听那几个女生说,那个学长是上一级毕业的,他在学院里的成绩并不好,而且据说当年进入这个学院也是托了他一个很有权势的亲戚——具体是谁她们也说不明白——走后门才进来的。这位学长在学院里这几年,在追女孩子方面可是很有名的,换了好几任女友,而且追求的过程中,花钱的派头很大。 其中他的也不知第几任女友就是她们班的班花,当初那学长追求她时曾一口气订购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并配着一条很奢华的宝石项链,再花钱雇了几位专业的歌手唱着情歌把礼物一路的送来的,很招摇,也很骚包。 这件事儿曾在学校里轰动了一时,所以那家伙就得了个“散财大少爷”的绰号。 这事儿都是那几个女生亲眼见到的,她们还讲了好多传闻,我就不写了。我真希望她们说得都是假话,但这么有鼻子有眼的,让人听了感觉还是很生气的。所以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表姐提前留个心眼,最好让姨夫托人去打听一下,给你找的这门亲事的正主到底是个什么人嘛?我还听那几个女生说,这位“散财大少爷”其实家里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阔绰,就是个普通的小贵族家,还这么花钱泡妞,纯粹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表姐啊,你可别误会哈,我真的是为你好。我觉着这嫁人,穷点富点美点丑点这些因素当然要考虑的,但最根本的前提是对方的人品得好,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对? 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儿了,说说我们参加的这次盛典活动。 听好多人说,这次盛典办的,真是几百年也遇不到一次。 不是说办得好,而是办得太失败了。 这次庆典的活动,居然就搞了一天呀,真的,才一天,一点也不过瘾。 因为头天晚上,学校的一个地下仓库塌了,把整个学校的地上建筑都搞成了危房,还伤了好些人,幸好没大碍。 当时我们都没在学校里,因为我们这些观摩的人是没资格的在那里吃正餐的。那时我们在洛水城里享用那些风味小吃,结果正吃着看到好多人往学院那边跑,说是出事了,我们想去看,但带队老师说那边肯定乱糟糟的,还不安全,还是快回宾馆。 结果第二天我们再去学校的时候,看到门口贴得告示,说活动结束了。 我和同学们,还有看告示的好多人,意见都很大,说洛水城的场所又不是只有这个医学院,换个地方接着办呗。 带队老师劝我们说,人家主办方遇到这种突发的倒霉事儿,心里还不知怎么窝火呢,结束就结束,咱们快别在这里给人家添乱了。 本来带队老师想找你们药行的那个叫司马柏的寻药师,让他再护送我们回太阳城。没想到老师领着我们几个同学去找安康药行来的那些人时,你们药行的那个管事,好像姓寒还是姓韩的老头儿,笑眯眯的告诉我们说,司马柏前天晚上就走了,有紧急任务。 我这两天心里本来就憋气,一听这话立刻就跳起来了,当面戳穿了那老头儿的谎言,说昨天上午在洛水医学院里我还见着司马柏了,当时他面对着一堵墙在发呆,我叫了他两声才回过头来,见了我还很高兴,我问他在干嘛,他说在等人呢,我还跟他聊了一阵儿,你居然说他前天晚上走的? 你们药行里那个管事老头儿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一点害羞的表情都没有,反而一拍脑袋说自己刚才口误了,是今天一大早走的,还说是去岷城了,要穿过铁门去域外寻黑喉蛇的胆。 看我气咻咻的,那个老头又说我们可以和他们的车队一块走,他们也带了好多高手护卫,可以让他们一路护送我们回学校。这么一说,我们只好感谢他了,其实我们更喜欢和司马大哥一块走,他人很好,武功又高,关键是很会讲故事,一路上和他在一起,既有安全感,还一点儿也不无聊。 说起司马大哥,你说这人那天居然对着一面墙发呆,就像是面壁思过似的,我一想起那天的场景就想笑。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洛水城了,好不舍得这里呀,有那么多漂亮的建筑,这么多美味的小吃,那么多的特色精品店,还没吃够、逛够、玩够呢。 好希望以后有机会再来一次。 至于那个洛水城医学院,过去我很向往的地方,现在看到里面那么八卦的同学,听到了那个“散财大少爷”的故事后,就一下子不喜欢了,这个学院再漂亮也不喜欢了。 我嘱咐你的事儿,一定要去做哈。 我们直接回学校,回校后再过一两个月就要毕业了,毕业后我们九莲城里再见。 想念你的表妹 吴辰星 第10章 药库 活动庆典开幕的那天。 这天一大早,洛水医学院热闹非凡,大量宾客入校参加这次盛典的启动仪式。 那刹陪着寒君德,以安康药行代表的身份进入校园。进入后,两个人不露声色,像其他头一次进入这所学校的宾客一样,在学校里转了转。 期间,寒君德悄悄指着一幢黑色的低矮建筑,告诉那刹这就是学校的药库,并反复嘱咐那刹,别勉强,尽力而为,如果发现不对劲,就立刻撤离,别把性命交代在里面了,因为像这种库房,无论是看守,还是里面的机关,肯定都是很厉害的。 至于火清莲的特征,寒君德也说不太清楚,只说自己曾见过一次,记得装在瓶子里像一个漂浮的圆水球,还发着光。 如此描述也实在太笼统了些,但也没办法,这种药实在是太稀罕,寒君德也实在说不明白,何况虽然他觉着在洛水医学院的药库里肯定会存着这种药,但到底有没有,自己也没底。 最终寒君德重重的握了握那刹的手,转身离去了。 那刹不露声色的绕着这幢建筑转了转,他马上吃惊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药库,居然没有门! 那这所学校平时取药或存药怎么进? 这肯定有机关的。 正琢磨着,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胸口传来了。 是那把名为“心语”的匕首,开始散发着一种自己能感受到的能量。 是师父,师父屠隆啸天在这个时候联系他了。 时间宝贵,反正就这么站着,也不会有人注意。 那刹立刻聚精会神,感受着这股能量。 当他睁开眼时,眼前又是那片熟悉的黑暗。 “早上好,我的徒弟。”还是那熟悉的声音,“我通过心语明显感受到,你面前似乎有一道很厉害的法术阵。” 那刹又惊又喜,他立刻三言两语的把情况说明,师父的声音明显带了点揶揄的成分。 “那刹,我很欣赏你的正义感,但你们几个,也太大胆了,而且那个药行的总管,看来对你信心很大嘛。你眼前的这个法术阵,我实话实说,如果不知道进入方法的话,就算来一百个大法师集体硬闯,也闯不进去。” “啊?这么厉害!”那刹目瞪口呆,“那我岂不是连门都摸不到。” 师父似乎有点想笑,但憋住了,继续说道: “但这个法术阵的设计者,却犯了一个很致命的低级错误,那就是在设计阵法的时候,把所有的各种职业的高手们都防范进去了,却偏偏没考虑防范那些最笨、也最简单的法子。所以要想突破这个法术阵闯到里面去,只需要在外边的地上向下打个洞,然后就可以像老鼠一样,轻轻松松直通进去。怎么样?没想到。” 那刹听了哭笑不得,原来就这么简单? 就听师父还在颇有兴趣的说道: “其实法术阵这种东西,越是让那些顶级的法师来设计,有时候的破解方法反倒是越低级越普通。不过,这个仓库的地面上应该也有保护措施,如果用铲子或者其他破坏性的手段往里挖,虽然能进去,但肯定也会触发警报的,所以我的徒弟,我教你的那个法术,就能轻而易举的进去,而且毫无声息······哦,我感觉到有人过来找你了,呵呵,好像还是个女孩子呢,你们聊。” 那刹本来还想说过几天就准备出发,再去乌山那边见师父呢,结果这个意识结界突然撤掉了,眼前一亮,随后看到了一张笑吟吟的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居然是吴辰星。 “咦,司马大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两遍咧。” “是辰星啊,我,我,我在等人呢,呵呵,刚才走神了。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们要和这边学院的一批同级的同学开个联谊会呢,我们的领队老师让我把学院的介绍信送到这边的联络处里,联络处的一个老师告诉我说,从这边走能抄近路去联谊的那个会场,所以我就走这边了。” “这样啊,那你快忙去,我一会儿也要走了。” “要不你也去我们那边看看,很热闹的。” “不了不了,那是你们年轻人聚会的地方,我就不过去掺合了。” “嘻嘻,你也不老哦。” “这个,再说了,你们都是未来的医师,肯定会聊医学上的问题,我过去又插不上话,不去了不去了。” “哈哈哈,你高看大家了,其实感觉和这个学校的学生们在一起,挺无聊的,不如咱们在路上聊得好啊。我告诉你司马大哥,这边的女生好八卦,我们一见面,她们居然先问,我们的学校是不是紧挨着佣兵公会总部,和那边很熟,找工作会不会对我们有照顾之类的?哼,一听就明白,嘴上说着很羡慕,暗地里嘲讽我们好多人加入了佣兵团当佣兵,摆什么臭架子?我们立刻都反唇相讥,说哪里哪里,其实我更羡慕你们,大家都知道洛水医学院的学生每次回家都得给家乡的人带好多酒,都一车一车的往回拉,唉呀,羡慕呀。哈哈哈,一点都没诽谤她们,这边的学生都这个德性,每次回家都不顾形象的拼命往家里带原厂的地方美酒,一脸贪小便宜,司马大哥,你没看到,当时她们的脸都绿了哈哈·······” 这个女孩连说带比划的,说个没完,那刹笑眯眯的听着,就像看着自己聒噪可爱的小妹妹似的,又盼着她快说完自己好办正事,又盼着她再多说一会儿自己还能和她多待一阵,突然吴辰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能聊了,联谊会可能要开始了,我走了哈。 说完女孩就急急的跑开了,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回来了。 “给你这个,当个纪念。”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随手别在那刹的衣服上,原来是太阳城医学院的校徽。 “和这边的学生交换的,多余了好几个,送你一个。司马大哥,以后有时间着再聊哈。”说完女孩的脸好像红了红似的,扭头跑了。 那刹笑着和她挥手告别,心里却暗想,以后有时间?恐怕以后很难再见一面了。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这次他们相互的称呼都变了。 司马先生变成了司马大哥。 吴辰星同学变成了辰星。 等女孩的背影消失了,那刹看了看左右,突然化成一阵黑烟,消失了。 过了好一阵,一个洛水城医学院的教授经过这里时,无意中看了一眼地面,奇怪的咦了一声。 只见地面上微微隆起一道直线,笔直的伸向药库的一面墙。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教授心想,莫非地面变形,或是有鼹鼠给挖的?他上前踩了几脚,隆起的地方倒是很松软,一踩就平了。他满意的点点头,径直往前走,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此时,那刹还在昏暗的药库里转悠着。 他有点崩溃了。 因为他眼前,是一望无边的药架子,有两人多高,上面分了很多层,里面摆着的全是药。 不计其数的药。 有装在瓶子里的,有装在罐子里的,有装在篮子里的,有装在盒子里的·····有的草草的写着名字,更多的则连名字都没带,真是一片药的世界啊。 我的天呐,这些医师们进来找药的时候,他们知道上哪儿找吗?是怎么辨认啊?真是隔行如隔山。 虽然寒君德之前和自己说,火清莲看上去像一个发光的圆水球,可是——这个库房里好多药都闪闪发光啊,这让自己去哪儿找啊。 那刹一脸迷惘的在这巨大的、甚至看上去有点无边无际的库房里转悠着,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担心遇到看守或机关,后来转了半天才发现,这里边没有看守,也没有机关。 看来只要在里面不搞破坏,就不会引发问题,学院对入门的那个法术阵还相当的有自信呀。 就这样那刹越走越放心了起来,终于从鬼鬼祟祟变成大大咧咧,在药库里大摇大摆的走了起来,四处张望着找——可是,就药库的规模,要是一瓶一瓶的看,一件一件的翻,就是找一年,不,找十年也找不到啊。 那刹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这半天,终于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唐团长,真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给你找,而是实在不知道上哪儿找啊。 这该死的火清莲,到底td放在哪儿呢?那刹越想越气,忍不住骂出声来了。 “忙活了这半天,原来你只是想偷火清莲而已?”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 那刹被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像弹簧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乌黑的短剑。 “别紧张,要是我有敌意的话,就不会先开口打招呼了。” 还是那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 这时那刹注意到黑暗中站着一个挺拔、高大却有些奇怪的身影。 外面披着斗篷,没戴兜帽。 凭着良好夜视能力,那刹马上看出对方长着极为英俊的面孔。 但他也马上看到对方的头上,长着两个角。 是妖族! 而且凭着第一感觉,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刹绷紧了身子,但对方依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而且看着自己似乎感觉有点可笑。 “得了得了,人族的小偷,我说了,不用这么紧张。”对方似乎笑了,朝前走了几步,虽然衣冠楚楚,但那刹都能看到对方嘴里尖利的牙齿和身后一条尾巴。 “我挺好奇的,你实力这么弱,是怎么进来的?”这个妖族男性用手指点在自己下巴上,好奇的看着那刹道,“我看你就这么一下子出现了,就像是从墙角里冒出来似的,连这里面的警报都没有引发,说真的,刚开始还把我吓了一跳。” 那刹的紧张劲稍稍退了一些,好奇心上来了:“请问,先生,听你的意思,你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可不是,我在这里面待了快半个月了。”那个妖族男人背起手,自嘲似的笑了笑说,“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偶尔有医师或药剂师匆匆进来拿药或放药,基本上这里就像是一片坟墓似的。” “你也是进来找药的吗?” “不不不,我可不像你,来偷东西。再说了,这里面的药我还看不上眼呢,呵呵。” “我,我不是偷东西,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可这种药学院又不卖,我只好冒险来拿了。” “来拿?你们这些人族哟,这么多年来,这毛病一点也没改,明明卑鄙的行为,偏偏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才不是。我那个朋友是被一些贵族们陷害了,到处都在抓他,所以我们不敢带他去那些公会里治疗。真的,如果这个学院要钱的话,我们情愿用十倍的价格来买药,可他们偏偏油盐不浸,说啥也不卖,我们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受苦,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个妖族男人的神情渐渐认真了起来,他两眼闪闪发光,盯着那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 “人族小伙子,我感觉你没有说谎,为了朋友来冒险,无论如何这种精神值得欣赏。不错,我喜欢这种精神。”那个男人环顾了一下仓库,接着说道: “可是你现在也明白了,就凭你的能力,虽然能进这个仓库,但却找不到你想要的药,火清莲,对不对?也就是说,你朋友是被燃骨之焰伤着了?” 这妖族的人怎么知道那么多? 那刹心里很惊讶,但却又连连点头,那个妖族男人又笑了笑,说: “这样,人类,咱们做个交易,互相帮一下忙。”他用手指了指药架子,说:“我帮你把药拿过来,你呢,帮我打开一个机关,因为我觉着你进来的这个方法,应该能帮到我。” “行。”那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居然连什么机关都不问!对方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在决择面前为了友情毫不犹豫,此人倒是值得信任。 妖族男人身子一晃,一下子消失了。 还没等那刹回过神来,他又出现在那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药瓶子。 好厉害的家伙,那刹暗暗咂舌。 瓶子里的药,果然像一个发光的水球,悬浮在瓶子里,一闪一闪的。 妖族男人把药递给那刹,那刹却摇头,说这药你先收着,我还没有给你完成任务呢,等我完成后你再给我。 那个男人欣赏的神色又加了几分,他呵呵一笑,手一晃,药就消失了,他笑道这样也行,我身上有储物戒指,拿着更方便,等完事后再给你,现在我带去机关的地方。 一边说男人一边转身往前走,那刹连忙跟上,但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开口问你是怎么一下就找到这药的? 妖族男人笑道和你们人族的医师、药剂师一样,看到那刹还是一脸不解,才知道他一窍不通,便继续解释道是凭着对药剂的感知力,虽然这仓库里有无数的药,但对于那些专业的人员来说,他们却能一下子直接凭感知找到需要的药。 “当然这种感知力也得分人。”一边走,妖族男人一边解释道,“比如之前和你在外面聊天的那个,你的小女朋友,对,虽然她是药师,但进来后感知范围不超过一米,呵呵,要是这个学院的教授进来,一下子就能感知大约五分之一的库房。而像我,基本上一下能感知一大半,这就是区别。” 那刹涨红了脸,他结结巴巴的解释,那个女孩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只是熟人。可那个妖族男人只是嘿嘿一笑,似乎在讥笑那刹欲盖弥彰,那刹只好又转换话题接着问: “请问先生,你的职业也是医师吗?” 那个妖族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尾巴摆了几下,说你们人族早就把相关的历史抹的干干净净的了,可我们却记得很清楚,就不说别的,单是医师这个职业的大多数知识,当年你们人族就是跟我们月河族学的。 那刹又是目瞪口呆,这个说法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大大的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但他不敢再问了。这时那妖族男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咱们既然要合作了,总得互相认识一下才对,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东杉,月河族人。 边说边向那刹伸出了巨大的手掌。 那刹连忙握住那个大手,犹豫了一下,觉着还是说实话好: “我现在的名字叫司马柏,其实我的真名叫那刹,职业嘛,我也说不明白,大家都说我是刺客,先生你也当我是刺客好了。” 东杉的表情明显多了几分好奇: “那刹?哎哟,还是吐火语呢,黑夜的意思,对?你父母挺会起名儿呢。” 那刹彻底傻了,头一次听这样解释还是自己的师父提过呢,这个妖族居然也知道吐火语? “请问吐火语是什么语言呀,不好意思,我还真的不知道。” “是上古时期的一种语言。”此时他们已经来到药库深处的一个极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那个叫东杉的妖族男人随口解释了一句,显然他的注意力放在这里了: “那刹,你能看到这个角落的不同之处吗?” 不同之处? 看上去很平常哦。 可既然东杉这样说,肯定有原因的。 那刹暗暗运起“黑夜奈息咒”,仔细的观察着: 原来如此——有一个圈子,明显释放的黑气比较多,说明这个地方下边可能蕴含着能量。 那刹向东杉比划了一下圈子的位置,说这个地方下面能量比较多,所以这里可能是个入口。 东杉眼神中射出惊喜,他赞叹道: “好小子,实力虽然弱,但果然有点绝活儿,我可是找了好久才发现这个地方的。”这个妖族男子用沉甸甸的大手,拍了拍那刹的肩膀,那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暗想凭这家伙的实力,如果用上力这么一拍的话,自己说不定就成肉酱了。 就听东杉严肃的说: “我不会让你稀里糊涂的去冒险,我先把这个任务说明白了。你记住,我不是来偷东西,而是取回属于我们月河族人的一些东西的,那本来就是我们的。 “有些事,你肯定没听说过,但在我们的文明记载中,说得非常明白。在上古时期,沙原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以我们月河族为首、包括人类在内的好多种族,共同建立的一方乐土,后来人类窃取了这一切,杀死或赶走了其他的种族,独霸了这片富饶的地方。沙原,原本就是我们月河族的古语,意思是,甜蜜的土地。” 刹那的嘴张成了圆形,这个说法,他过去还真的从来没听说过。 第11章 传奇 东杉的语气里流露出了淡淡的忧伤: “这毕竟是我们的祖先很久之前的恩怨了,而且看来你们人族也觉着这事儿不光彩,所以把所有与这沾边的历史全部抹去了。但也就骗骗你们的后人罢了,可我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其实看看现在,你们人族干的好多坏事,简直是一言难尽。当然,我也不是怪你,那刹,毕竟你的朋友也是受害者。”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根据我们族中流传下来的传说,当年我的祖先在匆忙撤离这座城市的时候,把好些来不及拿走的东西,全部堆在一个地下库房里去了,然后用一个机关把这个库房的入口掩饰起来。至于库房里的这些东西是什么,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听老一辈的族人说,可能是一些很厉害的咒语书,或者是某种神奇的兵器,甚至是很罕见的法宝之类的东西,管他呢,反正我查阅了好多书籍,甚至冒险到洛水城图书馆翻遍了当年这个城市的规划图,反复寻找,一直坚持了三十多年,最后才确定了入口应该就在这里。” 三十多年?那刹心里嘀咕道,这个妖族男人原来还是个前辈呢,可看容貌跟自己差不多哦。 “前些日子我一直在研究这个入口,根据我的反复探测,这个入口下边也不是库房,而是一个传送阵,估计应该是连接那个库房的。可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开启不了。 “后来我反复回忆当时的情景,最后猜测,当我的祖先急着撤离时,估计他们也想到以后再回来的希望很渺茫了,所以那刹,你说那时他们的心理会怎样?” 这冷不丁的一问,让那刹脑子直接短路,他立刻不假思索的答道: “要是我的话,我干脆就把这个地方用严实的法子封起来,最好连开启的法子都不留,反正再回来找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先别让人家看到再说。” 说完一阵惭愧,我这都说了些啥? 可没想到东杉突然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那刹呀那刹,你可比我聪明多了,我是直到这两天才琢磨明白的这个道理,当年我的祖先们在布置完机关的时候,他们心里估计是绝望的,所以临走前肯定用了一个翻转咒,把开启的法子转到里面去了,所以这个机关从外边是打不开,只能从里面向外才能开,这就彻底绝了想进来人的心思。” 还真是这样?那刹有点无语,这妖族做事就是骨骼清奇,一做就是绝的。就听东杉接着道: “所以要想打开这个机关,得从里面入手了。但这个仓库,呵呵,看上去这里面什么机关都没有,可一旦在里面搞破坏,哪怕是挖一下土,掉落一个瓶子,都会触发警报,所以我看到你刚才进来的那一招就挺合适,悄无声息的一下子从墙角上显露了出来,真厉害,所以我想你完全可以在不触动警报时候,潜入到地下,到那时······” 东杉手一伸,递给那刹一个像圆柱体似的东西,说: “这就开启机关的钥匙,在我们部落里的密室里保存了不知多少年,一直保存至今,你从里面打开机关,咱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你就可以带着清火莲走了。” 那刹接过那个怪模怪样的钥匙,看了看,只见圆柱的一端刻有复杂的花纹,他拿好钥匙,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挑了个觉着可能进入的位置,又看了东杉一眼。 东杉点点头,那刹深吸一口气,化成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随后,他就出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地方很窄,像是一个小小的通道,但更像是一个封闭的棺材,上下和四面都是围墙,密不透气,没看到传送阵在哪里。 那刹心里奇怪,但也懒得多想,快快打开机关,完成交易,才是正事儿。 他在四下里看了看,很快在一个墙面上看到了一个圆孔。 应该就是这儿了。 那刹取出东杉交给自己的个圆柱状的钥匙,将刻着复杂花纹的一头塞进了圆洞。 严丝合缝的进去了,随后只觉着一阵法术波动,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他能看到东杉正一脸惊喜的从上面看着自己。 随后东杉纵身一跃,跳了进来。 他笑道,果然如此,传送阵果然在这里,那刹,虽然你是人族,但你是个好青年,你完成了你的任务,我这就给你药,真是太棒了。 话没说完,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斥了整个空间。 随后那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几乎要昏迷过去。 那刹硬撑了一阵子才坐了起来,仍然觉着头昏目眩,只想要呕吐。 定了半天神,抬眼一看,看到东杉正好好的站在地上,一脸无奈的苦笑着,看着自己说道: “很难受,呵呵,头一次用传送阵就是这种感觉,我记得我第一次用的时候也是难受的要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刹很想问,但只想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那刹难受的说不出来的样子,东杉一脸抱歉的说: “这事儿怪我,那刹,真对不住你了。当时是我太心急了,着急的跳了进来,没想到这里面的传送阵居然是自动开启的,只要进来的是月河族人,它就立刻自动传送,结果我下来时,你还没上去,所以把你传送来了。” 原来如此,那刹刚想问怎么出去,结果一阵恶心,干呕了起来。东杉忙说: “想吐就吐,传送阵这东西,多用几次就习惯了。” 那刹想说自己这辈子决不会再用第二次,但一张嘴又是一阵干呕。 东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手上的戒指上一抹,取出一个瓶子,说这是安神泉水,喝一口,应该能让你好一些。 那刹很担心一喝会真的吐出来,可仰头喝了几口,却果然有效果,至少那种强烈的呕吐感没有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的样子。 东杉笑了笑说,既然进来了,那就参观一下,看看当年月河族留下的宝贵物品。 这时那刹才注意到,他们是在一个屋子里, 屋子极大,到处都亮着像是夜明珠似的东西,光线很足。 墙上绘着图画,有的好像是劳动的场面,也有的好像是舞台剧之类,有人物有场景,画得栩栩如生,非常漂亮。 但这屋子里,没有想象中的什么法宝利器,也没有金银珠宝,只是到处都是书,铺天盖地的书。 东杉摊了摊手,面无表情道: “看到了没?这就是当年我的祖先在撤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把他们日用书都藏到这里了。是的,都是日用书,不是我开始以为的上古咒语书,而是各种各样的农业、艺术、生活百科等方面的书籍。”他随手抽出一本,看着封面大声念道:“《葡萄成熟期的养护知识》,作者买都,纯手工抄写,还配着精美的手绘图画,上好牛皮纸装订,单看这书本身,就很值钱,绝版,古董,估记到人类的书店里,能卖十个金币绝对不成问题。可惜今天的月河族都用不上了,那个穷山沟里长棵小树都很难,更别提葡萄了。” 他随手将书扔在地上,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看,那刹,真是座绝佳的精神宝库,从舞台艺术到果树栽培,从诗词歌赋到衣服裁剪,各种类型的书,应有尽有,可现在来看,有个屁用?为什么就没有今天我们需要的东西,为什么没有?” 东杉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响。 “可能是因为那时你的祖先们,也觉着你们以后都用不到了,但又实在不忍心毁掉,也不想让别人拿去,所以只好干脆封在这里面了。”那刹小声但清晰的说。 东杉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虽然离的远,但那刹清晰的看到,东杉抖动的双肩,和拼命压抑的哽咽的声音。 那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来就是个直男,极不擅长安慰人。 何况眼前还是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妖。 就听到东杉低声的说着,像是说给那刹听,更像是自言自语: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我本以为能从祖先这里找到什么东西,能给我们族人带来方向,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堆堆华而不实的东西。我该怎么办?我们住在那个狭小的河谷里,以后都不知道该再往哪里迁徙,再往下我们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金属器物越来越稀罕,具有法术天赋的孩子越来越少,培养出来的战士越来越少,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和其他的种族厮杀,再把俘虏卖给人类当奴隶?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月河族再往哪里去?” 东杉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而人族呢,却住在我们祖先的城市里,在舒服的建筑里享用着当年我们的技术酿出的美酒,穿着体面暖和的衣服逛街,他们的孩子们能送到各类学校里进修,他们的人才一代又一代的成长着,难道这就是命运?可以想像再过上几百年,人类将完全主宰一切,而我们只能在那穷山沟里走向灭亡?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得了小家伙,别这么偏激和愤青。”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大厅里回荡了起来,把东杉和那刹都吓了一跳。 “当年你的祖宗没本事,叫人家从沙原给赶出去了,这能怨谁,只能怨自己。你们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怨人类吗?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自己有本事的话,不早就东山再起了,结果呢?一代不如一代,就知道怨人类呀怨人类,没完没了的发牢骚。要是我说啊,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得先承认自己没出息、没本事才行。”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东杉先是莫名其妙,后来气得发狂。他怒气勃发,大吼一声:“是谁?滚出来!” 声音像炸雷一样,音波卷起了无数本书,在空中飞舞着,变成细小的碎片,又像雪花一样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一片簌簌的声音。 那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仍觉着头皮发炸,心想要是这股声浪要是实实在在的打在自己身上,就算不被震死也会变成白痴,这家伙实在太强了。 当空中飞舞的最后一片纸屑落在地上,只见书堆中被硬生生的冲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被斗篷包裹着的瘦小的身影。 东杉气咻咻的盯着眼前这个小个子,似乎想再给他来两下子。 但小个子却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抬起了头。 东杉和那刹又被吓了一跳,这次是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这是如同风干的僵尸一般的躯体,肌肉都已经干枯,皮肤似乎紧紧包在骨骼上,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里,闪着两朵鬼火一样的亮光。 看到眼前二位被吓一跳的样子,这个僵尸般的怪物似乎觉着有点开心,咧嘴笑了几声: “嘎嘎嘎嘎。” 声音怪异又难听,可东杉的神色从愤怒渐渐变成震惊,他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这个怪物,有点迟疑的开口道: “您是,您是哪位前辈?” 那刹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并好奇了起来,他探头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僵尸状的小老头儿,这时他也惊讶的发现,这个僵尸头上居然也有两只角,就像东杉一样。 难道他也是月河族人? 僵尸嘎嘎笑道: “两个小辈,一个月河族的,一个人族的,居然相互帮衬着进来了,有意思啊。刚才我听你们聊天,那个人类的小子叫那刹?哈,黑夜啊,谁给起的名儿,这么霸气!月河族的那个,你来说说你叫啥名啊?” 此时的东杉已经完全变成了毕恭毕敬的样子: “前辈,晚辈叫东杉,朗袭之子,桐青之孙······” 僵尸老头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别扯这么细了,说了我也记不住,自从你们族跑了以后,我都懒得去找你们,就知道你们早晚会蹲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难受去了。” 看到东杉脸色又难看了起来,那老头毫不在乎,两个干枯的手指居然啪的打了个响指,只见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圆桌,三把椅子。 桌子上居然还有一瓶酒,还有三个杯子。 僵尸老头冲他们俩招了招手,让大家一起坐下,这时酒瓶自动飞起,给三个倒上了酒。 老家伙端起酒杯,感慨道: “老夫在这里面躲了两年多了,这是珍藏的最后一瓶好酒了,红珠儿,嘿,味儿真棒。” 他一饮而尽,极是陶醉的样子,看到眼前两个小辈只是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哂然一笑,接着道: “好了,也自我介绍一下。东杉啊,你猜得没错,老夫算得上是你老祖宗一辈儿了,我当年还是活物的时候,就生活在沙原这地方。死了以后,却没想到变成了不死怪物,但我喜欢这个地方,虽然经常出去转转,但没事儿时还是在这个洛水城里。” 酒瓶又给这个僵尸老头满上了一杯酒,老头子这次只是轻轻转着酒杯,没有喝: “活了这么多年,有太多话想说了,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样,先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有两个名儿,一个是人类的名儿,一个是月河族的名儿。人类的名儿,叫刘不升。” 说到这儿,那刹不禁哇的怪叫了一声,东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问干嘛大惊小怪的。 那刹说当然吃惊了,你原来是“叛逆者”啊,大名鼎鼎的叛逆者刘不升,四大不死帝王之首,我这些年,不,我是从小就听过关于你的故事,很精彩的。 刘不升“唔”了一声,问人类居然还流传着我不少的故事吗,是好还是坏啊? 那刹依然激动,说道: “关于你的多是打抱不平、见义勇为了,真的,传说中四大不死帝王中,你的口碑是最好的,我还有好多人都很喜欢听你的故事,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但那些贵族们可不这么想。”刘不升磨了磨牙,哼了一声道,“他们恨死我了,所以上一次我老人家在明煌帝国中了他们一群人的埋伏,好家伙,直接把高阶佣兵中的双刀王唐无畏都请来了,倒是真瞧得起我老人家,结果我被这群兔崽子们重伤了,只好藏在这地方慢慢恢复,这不,都两年多了,直到遇到你们。” 怪不得开始他说在这里面两年了,原来是养伤了。 那刹奇道:“这次他们为什么对您下死手啊?” “好几件事儿,让这帮子贵族合起伙来对付老夫。随便挑一件讲,明煌帝国有个城主的儿子,花言巧语的勾引一个农户的女儿。”刘不升冷冷道,“把人家闺女肚子搞大了,结果他怕影响了自己的婚事,居然派杀手把女孩一家都杀了。” 那刹和东杉都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丧尽天良。 “老夫那晚上正好路过,出手时已经晚了,一家六口已经全死了。老夫很生气,拿下了杀手后,一番拷问下去,那杀手招了。老夫怕上当,于是押着杀手去找那个小畜生,让那杀手隔着门口先汇报,那小畜生果然连连称好,还叫杀手拿钱快滚,别再出现。哼,老夫先宰了那杀手,然后把那小畜生直接挂在他们的城堡的塔尖上,这帮子蠢货第二天下午才发现的。” 那刹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好。 刘不升用闪闪的鬼火盯着那刹看了一阵,把那刹看得有点心发毛,却听刘不升怪笑道: “那刹,你很有正义感,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做大事的人。” 东杉对人类的事儿不感兴趣,他急忙问道: “前辈,您当年的月河族名字,叫什么呢?” 刘不升又把酒一仰而尽,慢悠悠的说道: “我的月河族名字,叫天吼。” 东杉脸色突然煞白。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刘不升面前,伏身跪在地上,庄重的说道: “我终于见到你了,伟大的传奇英雄啊。” 第12章 叛逆 月河族中代代传颂的那些英雄人物,名气最大的,当属天吼。 他也是无数月河族人心目中伟大的偶像。 在传说中,当人类暴动占据了沙原城后,作为当时亲王的天吼,率领着部属掩护着月河族的民众撤离,并成功的将人类追兵整整阻挡了一个月。最终,当部属们阵亡殆尽,天吼依然不后退,誓言绝对不让这些卑鄙的人类好过,从此单枪匹马,纵横人类诸国,成为整个人类都为之胆战心惊的孤胆英雄。 传说中并没有提到天吼的最终结局,结尾往往只是含糊的说,天吼直至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人说他最终战死了,也有人说他累了,于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老死了,等等。 如今,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这个从小就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传奇人物,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也难怪东杉如此激动。 但眼前这个僵尸老头并不以为然,他只是勾了勾手指头,东杉就觉着一股大力一下子将他托了起来,并把自己重新送回椅子上坐好。老头已经又倒了一杯酒,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前面两个小辈听: “传说这种东西,往往是最不靠谱的。几百年上千年下来,这期间每个讲传说的人都住里面加上一段自己觉着理想当然的想像,这样时间一久,传说就成了彻头彻尾杜撰的故事。所以,千万别把传说当成真相来听,那样你们会对很多事,当然也包括你们心目中那些传说的偶像——感到失望和乏味的。” 东杉呆呆的看着这个僵尸老头,从这个不死的老怪物说出话中,他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讽刺和无奈。 那刹则惊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对过去妖族以及沙原城的那段历史并不了解,但能听听不死帝王刘不升讲往事,他还是很乐意的。 “当年在沙原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月河族和人族的那段历史,老夫是亲眼见证者,那时的月河族首领就是我的哥哥,凡罗。我虽然是月河族人,但若是让我中肯的评价那段不幸的往事,我只能说,人族的后来的做法固然阴险绝情,可月河族的行为也高尚不哪里去,说得再形象点,这起初只是一场狗咬狗的闹剧,最后双方都动了真火,终于撕破脸掀了桌子。” 刘不升,也就是天吼,用一根干枯的指头点了点墙上的壁画,继续说道: “上古时期,中原是一个多种族一起生活的地方,那时国家的版图还不像现在这样区分的那么精细,那时主要都是以部落为单位,边界划分的比较粗糙,反正大家似乎也不在乎,一起劳作,一起生存,也一起相互帮助,相互学习。 “沙原这个地方,的确是月河族最先居住在这儿的。沙原这个词汇,就是那时月河族人的一个俚语,美味之地的意思。月河族人世世代代在这里种植了大量的水果,后来这里又陆续的来了一些其他种族,包括人族。其实对这地方改变最大的,也是人族。因为酿酒这门手艺,就是人族带来的,并且凭着这里出色的水果质量,很快沙原酒就成了整个中原的畅销品,任何一个地方的酒都比不过沙原酒,沙原也就很快富饶了起来。后来人族和月河族一起齐心协力,建设了洛水城,并把这个城市作为沙原酒的销售中心。是的,孩子们,洛水城最初就是一个酒水批发市场。 “东杉,你可能想不到,那时候的月河族和人族,真的是亲如兄弟,比如我,就有好多人族的朋友。大家在一起,除了打响了沙原酒的名气,还相互学习。上古时期,人族其实并不擅长医学和药剂学的,你之前说的没错,这两样他们主要是从我们月河族这里学会的,后来人类的职业中才多了医师和药剂师这两种职业。洛水医学院为什么在中原诸国中这么出名,就因为这里的确是人类医学的起源地。 “而我们呢,则从人类那里学到了战斗的好多技能,包括法术的知识,你刚才大吼一声的那一招,应该叫狮子吼,你练得不错,但这一招其实就是人族发明的。总之,这种学习是相互的,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就是一个狂热的法术爱好者,拜了好多人类的师父,而他们也尽心尽力的教我。我这个刘不升的名字,就是人族的首领平西给我起的,源于一个法术咒语中的一句,子欲不升而反为乎。” “可时间久了,裂痕就渐渐出现了,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因素,比如水果收购价和酒水售卖价上,再比如酒坊的股份分配上,等等。总之就是月河族觉着人类劳动付出少却收获多,而人类则觉着月河族不懂生意也不讲信用,双方背后都嫌对方贪婪。我无法说谁对谁错,我只能说,人类确实在生意上精明,而且把钱看得过于太重,月河族则不知道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本质上是一回事,有失偏颇。 “双方暗地里埋怨久了,自然就生了怨气。矛盾爆发最直接的导火索,那就是酒业协会的成立,再说具体点,是协会主席团的名额分配上。月河族认为应该对半分,人族则认为这个协会的主要功能是销售,而销售主要是人类做的,所以应该四六分,人族成员占的比例要多一点,如果对半分的话月河族老是在一些决策上出昏招,影响生意。 “双方的领袖们越吵越凶,而且彼此都把过去压在心里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都翻出来了,曾经面上的和谐氛围终于被撕破了,最终这个协会没办成,双方不欢而散。 “后来的事儿就可想而知了,月河族和人族之间开始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好多月河族的庄园宁可烂掉水果,也不再卖到人族开的酒坊里,而人族的酒坊一开始试图从外地引进水果,这显然不成,那些不新鲜的水果酿不出美味的沙原酒。这时人族的表现倒是很有远见,他们宁可倒掉这些不合格的酒,也不卖到市场上去。但这样一来,人族的酒坊只能破产,工人大批的失业。 “此时两个种族的兄弟之情已经荡然无存了,月河族在看人族的笑话,人族则大骂月河族背信弃义。但月河族这热闹也没看多久,因为被逼无奈的人族破釜沉舟,居然尝试着用自产的粮食酿酒,而且,他们成功了。不得不说,沙原这片土地,真的种啥都好,这里长出来粮食酿出的白酒,质量也极高。 “这下子沙原酒又开始畅销了,但此时两个种族已经势成水火。月河族说人族抢了他们的土地,而人族则说那些粮田是他们自己开垦出来的,所以与月河族无关。双方此时开始有了一些零星的小冲突,多数都是月河族的成员挑起来的,他们总是故意去破坏人类的粮田。 “这时,月河族出了一个昏招——我哥哥凡罗,不知在哪些狗头军师的挑唆下,说当初就不应该让人族来这里居住,想先下手为强,逮捕处决掉人族的那些首领,然后把所有的人族从这里赶走。于是他们纠集了好多高手,并约定在红月之夜发起暴动。” 东杉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红月之夜,不是人类发起的一场暴动吗,不是人类卑鄙的屠杀月河族人吗?这怎么全都反着了?但他却知道,眼前这个沦为不死族的老祖宗说的话,最有可能是真的。但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愤怒和悲伤了,只能麻木的听下去。 “可月河族人实在是太高估了自己,他们似乎忘了,人族之前建了那么多的商团,而商团可都是有武装的佣兵保护的,所以人族人数虽少,但力量一点也不弱。更何况在双方矛盾日益激化的时候,人族自然早就存了戒心,结果到了暴动的那天,当月河族人杀进洛水城人族居住的社区时,却遭到拼死抵抗,而且冲突的时间越长,人族反倒越占优势。” “这场大规模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但此时月河族的高手已经折损了大半,而人族却高手如云,主力犹存。眼看着暴动者就要变成了被屠杀的一方,这时人族那个叫平西的首领,主动叫停了,他们要谈判。他们指名要我来代表月河族人来谈判,除了和平西相熟之外,更因为那晚上的暴动,我没有参加。 “那次谈判,人族的条件很简单,月河族人要按照过去的价格恢复向人类供应水果,不得破坏人类的粮田,酒品协会主席团可以按照五五对半分,但主席必须由人类担任。这些条件里肯定包藏着人族的私心,因为照这样做下去的话,人族只会一步步的越来越壮大,最终彻底把持住沙原这个地方的管理权。 “但在当时的条件下看,这些条件并不算很过分,何况这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是月河族挑起来的,本身就理亏。可当我回去汇报时,月河族的首领,也就是我的哥哥凡罗,以及那群农场主们居然火冒三丈,说这条件是赤裸裸的羞辱,绝不答应,反过来还提出条件,要和人类彻底决裂,并提出把沙原三七分,月河族人占七,人类占三,从此人类和月河族互不往来。 “我当时都快被气哭了,而人族那边也大怒,正式下了战书,要和月河族决一死战。于是到了第三天,人类的总攻开始了,月河族的防线没多久就崩溃了,其实东杉呐,我必须说句良心话,那时人族看在曾经的情谊份上,真的没怎么下死手,至少没对平民下手。这时月河族的高层们才真的慌了,让我去再谈,愿意接受人族的条件。 “但此时人族已经完全不信任月河族了,于是乘着大胜的势头,下令驱逐月河族人,限七日之内,月河族除了那些没参加战斗、并发誓愿意和人族好好相处的成员以外,其他人必须全部离开沙原这个地方。但看在曾经合作的份上,人类把这些年卖酒的大部分积蓄,共十大车黄金——这在当时足能在别的地方买一块相当于两倍沙原面积的土地,全部交给月河族人,算是恩断义绝、互不相欠的意思。 “就这样,月河族人带着黄金,灰溜溜的离开了。他们明明收了钱,却偏偏又清高的要命,发誓要到一个远离人族的地方,此生再也不见,于是一路向西,跑了一片大山里去了。而人族呢,反倒又经过多年的悉心研究,他们终于彻底明白了水果的种植培育方法,而且做的比月河族人更好,日子反倒越来越蒸蒸日上了起来。 “过去多亲热,后来就多仇恨,双方都用最恶毒的法子来伤害对方。月河族在走之前,他们恨恨的把那些年的全部书籍,封藏在这个曾经的展览厅里,宁可藏起来,也不给人类看,并且把人族无限的丑化,世代诅咒,还到处在其他部族里宣传,败坏人族的名声。人族呢,更狠毒,直接把月河族人的这段历史给抹平了,以后只要是有体现月河族痕迹的地方,除了洛水城大框的建筑风格已经没法改变外,别的无论是书籍里、戏曲里甚至是衣服的风格上,统统都销毁掉,把月河族在沙原的贡献抹的一干二净,连提都不提。 “这里面还有个让人感觉挺无奈的笑话。人类本来想把沙原这个名字也换掉,但后来没换成,因为他们发现沙原酒这个品牌名字,几乎已经在中原其他地方成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想扭转这个固有的印象也太难了,成本高,见效又慢。无奈之下,人类也只好捏着鼻子继续沿用了沙原这个称呼,洛水城的名字干脆也就没再改了。 “人族和月河族决裂这件事儿,是一场巨大的悲剧。曾经这两个种族的亲密大家都看在眼里,后来他们无底线的相互伤害大家也看在眼里,所以这就导致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后果,那就是在各种族之间,埋下了一粒猜忌和不信任的种子。不是吗?亲如兄弟的两个种族都翻脸成仇了,更别说其他的了。渐渐的,中原各种族之间的猜忌越来越大,内讧不断。最终伴随着人族的强大,越来越多的非人族的种族统一被冠以妖族的称号,都被陆续从中原赶走,人族终于独控了中原,掌握了这个地方的全部资源,能力越来越强。而所谓的妖族们则被赶到穷山恶水间,苟延残喘罢了。人族和妖族的仇恨就是这么来的,而仇恨最初的根源,就在我手中端的这杯酒中。” 刘不升轻轻晃着杯子里红酒,此时这酒色如同血一样的红。 真实的历史故事讲完了。 东杉面如死灰,那刹则欲言又止。 刘不升看到那刹的表情,干瘪的嘴角咧了咧,问他是不是有话想问? 那刹有几分迟疑的说,有件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像您这么正直的前辈,为什么名字前有“叛逆者”的称号,莫非与您在那场冲突中的表现有关吗? 刘不升空洞的眼窝里,两团火花似乎更亮了。他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月河族在离开的头一天晚上,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以天吼为首的部分族人,拒绝离开,并且表示将在这里和人族继续合作下去。 这一行为遭到了其他族人的围攻和斥骂,有的族人说他们是向敌人跪地求饶,但天吼他们却说,自己从来没和人族交手,哪来的求饶,要不是这些所谓的爱族分子,何至于闹到背井离乡的境地。 双方剑拔弩张,几欲动手。最后首领凡罗裁定说,不愿意走的,也不勉强,但有个条件,就是到了出走那天,也请那些留下的那些族人来送上一程,至少让别的种族看到咱们内部还是团结一心的,待送到沙原边界处,大家再分道扬镳,爱上哪上哪。 于是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要求,然后就是月河族的大迁徙开始了,想留下的那些族人也遵守了约定,跟着起程,送其他族人至边境。 到了分手的时候,首领凡罗给天吼倒上了一杯他最喜欢喝的红珠儿,说这是道别酒,从此兄弟俩就不再相见了,兄长做的不对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天吼觉着这话说的古古怪怪,但没有怀疑,直接把酒喝下,但当他要转身离去时,突然觉着天昏地暗、腹中巨痛,这时他猛然意识到,酒里下了剧毒。 在弥留前,他看到那些不想走的族人,不分男女老幼,正惨遭屠杀。 他们没死在人族的手里,却倒在了同胞们的屠刀下。 人族那边,因为那时他们对于水果的栽培种植还很陌生,又没找到月河族留下的资料,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想留下的月河族人身上。但他们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些要留下的月河族人回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平西带着人马匆匆赶到时,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现场惨不忍睹。他们急得捶胸顿足,连呼大意,大骂夜河族人残暴,对自己人都这般毫不留情。 他们找到了天吼的尸体,拼命的动用了各种法术,给灌了各种各样奇怪又名贵的魔药,请了许多其他种族的招魂师、巫婆、萨满等各类人物来做法、跳大神,甚至不惜请来了当时的一位大法师,动用了高难又危险的魂系法术,所有这些操作,只是想从天吼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被月河族人到底藏到哪里了? 折腾了好久,最终所有措施都宣告失败。 人类只能垂头丧气的埋葬天吼,以后的事儿只能靠自己了。 可万没想到,天吼在坟墓中沉睡了数百年,直到一个雷雨之夜,之前那些在他身上做的各种法术突然发生了作用。 他活过来了,呈现出现在僵尸样子,沦为不死族。 他陆续的恢复了当初的记忆,但那时的人类早已经遗忘了那段历史,而自己更不愿意再去纠缠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当然他更不愿意再去找自己的族人,所以从那以后就一直在中原游荡着,并称呼自己为——两头都不讨好的叛逆者。 第13章 心事 岷城,如今已经更名为无渊城。 一个月前杀得血流成河的西城墙,已经被完全拆除了,原来城门前那条曾倒下无数黑暗军团战士的死亡通道,两侧已经被拆掉的城墙填平了一大片,逐渐变成了一整段平缓的坡面。 在原城墙的一个宽阔平整的位置,新筑起了一个小小的纪念碑,纪念碑顶上刻着一个骷髅和玫瑰花样的图案,在一面的碑体上用美丽的花体字刻着: “纪念参加铁门攻城战所有牺牲的勇士们,他们的精神将永存于天地,和我们永远相伴!” 在碑体的背面,则刻着以下文字: “中原联盟前线司令黄伯厚将军长眠于此。阵营的不同,并不影响一名勇士应得的尊严。” 傍晚时分,西边天空的晚霞正在消褪,天空中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繁星。 在这个纪念碑的旁边,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 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小个子,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那个背影。 好久,小个子轻轻唉了一口气,随后一瞬间,他就出现在那个高大身影的旁边。 他缓缓的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皮包骨头、干硬的脸——“叛逆者”刘不升,用一贯的那种古怪干涩的声音问道: “皇帝陛下,看来最近这几天,您一直有心事。” 那个身材高大的人正是黑夜大帝,他没有转头,只是语调苦涩的说: “我尊敬的相国,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睿智的眼睛。”他用手轻轻拂过纪念碑的一面,铠甲与石头的摩擦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最近想了很多事,感觉心情很乱。”那刹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星星如同宝石一样撒在黑色的天幕上,“我们一路征战到这里,已经牺牲了好多人。在攻城的那天,单在死亡通道上,就战死了我军将近三千名战士,再加上攻城前后,此战总共牺牲了八千多名。他们追随着我,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而且在今后的时间,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在我的面前死去。我们的目标,目前看来依然是那样的缥缈,我们面临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强大,在以后的岁月里,还会再要牺牲多少将士呢? “相国,有时候我都在问自己,是不是该适可而止呢?我还有没有足够的意志看到越来越多的同伴倒在前进的路上呢?我做的事业,值不值得他们献出宝贵的生命?我知道身为黑暗军团的最高统帅,是不能随意把个人的情感置于战局之中。所以在将士们面前,我一直努力让自己显得那样自信,充满力量,但我的内心深处,时不时会感到痛苦,感到彷徨,也感到软弱。相国,我有时候非常不安,担心辜负了大家对我的期望,也担心自己无法承受如此重大的责任,我真的感到压力很大。” 那刹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刘不升慢慢的开口道: “我曾听说,伟大的帝王不仅需要铁石心肠,更要有一颗仁爱的心。尊敬的陆下,您不仅是黑暗军团的最高统帅,还是我们的皇帝。统帅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而皇帝为了国家则必须要考虑臣民的安危。在战场上您杀伐果断,在战后却又备受煎熬,这恰恰说明您的称职和英明。 “世间的一切战争本来就是痛苦的选择,但当用战争来解决问题的时候,恰恰说明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了。为了追求胜利而忽视痛苦是为冷酷,为了照顾自己的感觉而放弃胜利是为愚蠢。所以我的陛下,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您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攻克了这座堪称中原最险要的堡垒,歼敌两万多,俘虏了近千人,将士们无不感到振奋。虽然我军也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但这恰恰也避免了更大无谓的死亡。看看眼前——” 刘不升抬起干枯的胳膊,指了指高地下面那片平原。那片曾经的荒原上如今已经阡陌纵横,开始搭建了越来越多的房屋,从上望下去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看看下边,每一盏灯火,都是一个家庭在生活。这才极短的时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部族追随着我们,走出了深山和丛林,在这里开始搭建起了房屋。恐怕用不了再多的时间,下边这些村落会变成几个镇子,然后再变成一座小城,再渐渐的和无渊城连接在一起,成为一个繁荣的新城区。想想,到了那一天,这将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陛下,你带给了他们新的生活,和新的希望。不管未来我们会遇到怎样的麻烦,这些人民永远会站在我们的身后支持我们,而且他们也决不会再回到过去的生活中。虽然我比你年长许多,但我都不得不感慨,放弃北线而直扑看似牢不可破的铁门,充分证明了您当初的战略决断英明无比。” 那刹看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一动不动。 刘不升也没有说话,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只有一阵阵的从西南方刮来的风,还带着潮湿的山林气息,呼啸着吹过。 天空中隐约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清晰,只见一只巨大的蝙蝠状的怪物在天边出现,迅速的向无渊城飞来,背上隐约能看到端坐着一个身穿法师袍的人,纹丝不动,唯有衣襟袍袖迎风飞舞。 怪物没有飞向这边,而是从城东边的方向掠过一座高塔的塔尖,径直飞回城中。 刘不升颇为感慨的说: “是济格,他应该是去巡视南方的战线了,这次不知带回了什么情报。他过去其实是个很孤僻阴郁的家伙,可自从加入黑暗军团以后,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干什么都充满了活力,上次攻城战中,我都没想到他居然能凭一己之力硬扛了对方整个法师团。” 那刹突然开口道: “其实上次之所以那么快取得胜利,我的相国,你才是最关键的人。” 看到刘不升僵硬的脸上似乎有点诧异,那刹头盔中那两点火红的光似乎闪了一下。 “你忘了吗?那时我还是对外自称叫司马柏,二十年前,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地下的一个展厅里,那时东杉也在。” 刘不升咧嘴无声的笑了一下,说: “怎么会忘,当时我一看就猜到你用的是失传已久的黑暗系法术,而且还对世间不平的事表现的那么激愤,就立刻断言你将来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我那时想的是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侠客英雄,就是没想到你会成为帝王。” 那刹平静的问道: “既然你当时是这样想的,那为何在我们分手时,会送给我那本书?其实正是那本书教我的内容,让我想到能最快突破城墙的办法。” 刘不升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回事。 书的名字叫《论各种族战士的特征及作战的合理搭配》。 二十年前的那天,在那个古老的展厅里。 酒已经喝完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很多。 听了那么多的事情真相,那刹一脸震惊,东杉失魂落魄。 那个形如僵尸的老头子刘不升,反倒是一脸无所谓。 自从复活以来,他又经历了许多的事情,踏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之前的恩怨,他反倒已经不放在心了。 老头子挥了挥手,桌子椅子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了,然后说天也快黑了,自己也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正好你们都来了,那就顺便把你们这两个小辈一并带出去,这样你们就不用再去启动传送阵,从那个药库里出去了。 这么一说,那刹听了很高兴,这样他就不用再享受一次那个要命的传送阵了。 不过他也很好奇这个老头子用什么法子出去?刘不升卖关子似的,空洞洞的眼眶里火花一闪,说一会儿你就体会到了。 那刹突然觉着这个老头子似乎在窃笑,好像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东杉嗫嚅了几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着难以启齿。 刘不升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东杉啊,你是想让老夫出去后,再去月河部族吗? 东杉满脸羞愧说,前辈我真的很想邀请您去,但我实在张不开嘴,部族祖先们的行为让我感到羞耻,我也更为自己这些年的狂妄无知感到惭愧,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办,但我心里却非常想让您回去,月河部落如今真的很需要您这样睿智又开明的长者。 老头子咧了咧嘴,像是很想长笑几声,但他只是招了招手指,东杉脖子上一个的怪模怪样、有点像飞鸟似的吊坠飘浮起来,飞到了老头子手上。 刘不升用手托着那个吊坠,饶有趣味的看着,说: “这个东西老夫上一次见,还是在我哥哥的脖子上,不错不错,一代代的首领传下来,好歹没把这个东西弄丢,但是看来你们已经很久没搞明白这东西怎么用了,对不对?我年轻的酋长。” 年轻的酋长? 那刹心里一惊,这时他突然明白东杉的身份,他果然不简单,居然是月河族的首领,难怪这么厉害啊。 还没等东杉说什么,只见刘不升轻轻的念叨了几句咒语,只见那个吊坠一下子发出了夺目的光芒,一股巨大的能量喷涌而出,力度之强,让那刹感觉自己的头发在冲击下都要竖起来了。 东杉目瞪口呆,又神情激动。 原来这物品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一件神器啊。 老头子又念叨了一句,能量消失了,吊坠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模样。他看了东杉一眼,意思是看明白这是啥了不? 东杉激动的连连点头。 刘不升把吊坠重新挂到东杉的脖子上,东杉连忙深深的弯腰,让老头儿给挂上,就听刘不升严肃的说: “这东西叫力量之翼,一旦发动,能让使用者在关键时候,力量一下子增长两倍,是件威力极大也很管用的神器,出去后我就把使用方法教你。东杉啊,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道真相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了。我听你进来的时候就说,你们族里现在有麻烦了,支撑不下去了,所以你这些年来一直冒险悄悄来这里,寻找祖先的遗物,也想寻找祖先的荣誉,结果看到这满屋子中看不中用的书,听到了让人垂头丧气的真相,恐怕大失所望了。不过也别太难过。 “虽然这两年我一直躲在这里面,但我对外面的形势却已经有了很深刻的了解。人族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曾经的月河族,狂妄自大、对内残暴又固步自封。当然,也别以为人族已经到了很虚弱的时候,毕竟是强盛了这么多年的种族,根底还是强的,轻易是撼动不了的。 “你们看过火山喷发没有?当熔岩在地下酝酿了千万年,一旦喷出来的时候,就势不可挡。所以这世间往往就是这样,压制的越是严实,到了突破的时候,往往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力量。但现在整个中原的确如同一座巨大的火山,正处在喷发的前夜。等到了适当的时候,整个中原地区就将会发生一场剧变。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这场大乱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一场底层向上的变革,还是一场弱肉强食的相互厮杀,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必须、也只能勇敢的迎接这一切,危机之中,或许会有机可乘。 “东杉啊,我这次出去后,还得去办几件事,然后我会再去找你的。虽然我现在已经沦为不死之族,但你们毕竟是我曾经的族人,这种早期身份的归属感是没法随着时间割舍掉的。当然,这种帮助顶多给你们增添点力量,未来月河族的出路在哪里,你们还得好好的思考,必要的时候甚至要做出生死决择。” 老头子背着手,看了看这满满一个展厅的书,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这次离开,这个地方我也就不打算再回来了。过去每当疲倦的时候,或受伤的时候,我总是悄悄的潜回这个地方休息。这里的书,虽说我不至于每一本都读过,但里面的书目基本上我是了解的。说真的,那时的月河族,确实在上古时代曾涌现了一些有见识、有思想的人物。但有什么用呢?那时月河族的那群领头人们,只顾着吃喝玩乐,没有远大的志向,于是即便是那些杰出的人们,作品最终也就埋没于此,他们的名字也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几百年了,我也该放弃这个小安乐窝,再到更广阔的天地走一走了。月河一族,也该永远对这儿说再见了。” 那刹怯怯的问: “前辈,这一屋子的书,就这样永远放在这里吗?” “当然不,也该让这些历史的陈旧物和这个展厅,一起消失了。”老头子冷冷的说,“关于农学的技艺,人类早就用不到了,他们如今的水平,比过去高明多了。至于其他的东西,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戏曲艺术,都是上古时代的东西,就别拿出来摆在博物馆让大家当做奇技淫巧的看了,有些东西,早就该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月河族丢不起这个脸,人类也不想回忆这些事儿。” 老头子决然的抬起一只手,但又想了想,五指一攥,飞来了两本书。 一本极厚的,一本薄一些的。 他把这两本书的封皮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分别交给了白杉和那刹。 交给白杉的那本薄一些,名字是《关于月河族社会结构组成和我们的现实反思》,作者署名是——平西,没错,就是上古时期的那个人族领袖。 白杉吃惊的看着老头子。 刘不升点点头道: “是的,这本书,就是那个时代人族的首领平西写的,那时候的书都是手工抄写,每一本都很珍贵,所以那时他写完后亲自送给了我一本,我一口气读完,深受震撼,又推荐给了我哥哥凡罗,并强烈建议他好好读一读,不过看来他根本就没翻,这本书被束之高阁,而且后来随着其他那些被藏起来的书,一并放在这里面了,这不能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 “上古时期,我们输的一点也不冤,要是连这点都不敢承认,月河族永远都是最没出息的种族。所以这次我把这本书再推荐给你,我年轻的酋长啊,好好看一看,并仔细的想一想,千年前的人类就能一眼洞穿月河族内部存在的那些问题,并针对那些问题,对自己的现状做出反思,那么千年后的今天,我们自己有没有自我反省的勇气呢?” 白杉郑重的点点头,并庄严的把书收了起来。 交到那刹手里的,是那本极厚极重的《论各种族战士的特征及作战的合理搭配》,作者署名紫川,从来没听说过的一个人。 看到那刹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刘不升倒是没有说太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简单的告诉他说,这本书我只是随手翻了翻,但感觉挺有价值的,在当时的世间只有这一本,这个叫紫川的人真了不起,分析的很到位,但可惜在当时没有引起重视,今天读起来,或许还能有点作用,所以毁了可惜,没事时可以看看。 那刹连忙感谢,把书夹在腋下。老头子又是咧嘴笑了笑,这次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个戒指递给那刹。 那刹先是不解,随后突然醒悟过来,这是储物戒指! 他连连摆手,说老前辈,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我当不起啊。 刘不升不以为然的说,相见就是缘份,我身上还有好几个,这个的存储空间不大,你留着。 说完就告诉那刹开启的方法,让他把书装了进去。 那刹只能满怀感激的接受了这份贵重的礼物。 老头子又看了看四周,似乎要把这个展厅牢牢的记在脑子里,然后用手指对着地面,虚画了一阵。 伴随着手指的运动,地面上渐渐出了一个复杂的图案,看来是一个小型的法术阵。 法术阵越来越清晰,每根线条都发出了蓝光,带着几分诡异的色彩。 这时刘不升又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掌中出现了一个噼里啪啦闪着危险电光的蓝球。 蓝球越来越大,最后渐渐飞升了起来,飞到这个地下室的上空。 刘不升说一声“走”,一步跨进了法术阵中。 那刹和白杉连忙紧跟其后,迈了进去。 这时飞在半空中的蓝球发出的电光越来越强烈,并伴着一阵阵强烈的能量涌动着。 还没等那刹反应过来,这时整个地下室的场景仿佛全部扭曲了起来,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的感觉。 几乎与此同时,蓝球爆炸了,发出了一声低沉但却极具震撼力的爆炸声。 这时,洛水医学院的宴会厅里,主席的致辞刚说完最后一句话。 当那刹的脚碰到大地时,他还是情不自禁的自己转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头晕目眩,几欲干呕。 一边的刘不升和白杉稳稳当当的站着,尽管白杉的脸色不太好看。看来这一次传送的距离够远,而且这法术确实有些力度。 他们的脚下还闪着蓝色的线条,不过慢慢消失了。 看到那刹狼狈的样子,刘不升用手指了他一下,一道白光闪过,那刹顿时感觉好多了。 刘不升得意一笑,说道: “年轻人,虽然我是法术爱好者,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是医术,没想到嘎嘎嘎。” 第14章 宿命 二十年后。 无渊城前。 黑暗中,刘不升沉默了。 那刹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刘不升才开口道: “上古时的人族对我的那一番操作,最终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却阴差阳错的让我在百年后成为不死族。其实我应该感谢人类,他们教会我那么多知识,又复活了我。而我在复活后虽然保持住了我的本心,没有让自己彻底坠落为恶棍,但也让我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几百年来,我不仅踏遍了中原诸国,还去了更远的地方。我曾闯过了无限的戈壁沙漠,到了最西方的大荒山。据说那里曾是巨龙的故乡,但我只看到一片废墟,巨龙早已远去了。我还在冰天雪地中跋涉了好久,去了大陆最北端,拜会了神鸟朱雀,但那只神圣的朱雀却告诉我,既然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了,闲得无聊,那就当英雄去,当不了英雄,就去辅佐英雄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只贪吃的朱雀其实更在乎它抓到的那头猛犸象,只想着快点打发走我好享用大餐。但它这番话确实让我为之心动。我骨子里不过是一介医师,浪迹人间做点善事就罢了,上哪当得了英雄,正可谓不为良医,即为良相,所以我一直在这乱世迹象从生的中土世间寻找着真正能改天换地的英雄。当时我把那本书送给你,其实既是一种无心之举,但又算得上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是的,或许这就是宿命。” “是宿命吗?”黑夜大帝的头盔里的两点红光似乎闪了闪。 刘不升认真的说道,“没错,当我准备摧毁那个地下展厅的时候,难免会把所有的书目在脑子中筛选一遍,把我觉着最有价值的东西留下,于是就挑出了那两本书。 “送给东杉的那本道理很明显,但另一本,讲真,那本书我还真没怎么认真读过,只是本能的觉着这本书有价值,而交给你的时候,或许当时也隐藏着我对你的某种期盼,那就是想让你了解一下各种族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将来或许有一天,这类知识能够帮你成就一番事业。 “其实当时我对那种期盼也并没报有多大的希望。因为那时你的实力并不强,也只是接触了一天,我对你的为人也并不了解,只是单纯的觉着你这个人挺仗义,本性又不失淳朴,所以我在赠你书后,也没放在心上,而且这件事儿今天若不是你提起,我几乎都快忘了,所以说,我的陆下,这都是宿命。” 那刹点了点头,突然声音里充满了忧伤: “相国啊,那你说,难道她的死,也是宿命吗?” 刘不升仰头看着璀璨的星空,说道: “在上古无论哪个种族,都传说每一个死去的善良人,灵魂都会化为星辰,在天空中永远的闪耀着。我的陛下,我相信她的灵魂一定也化为一颗闪亮的星星,在黑夜中发着光,陪伴着您,并为您的每一个成就而高兴。陆下,振作起来,既然命运让您和她不能永远相伴,那您就义无反顾的把这项伟业坚持下去。既为了她,也为了更多曾在这世间受苦受难的民众。您的不幸,大众的不幸,世间的不幸,必将汇成革命的熊熊怒火,照亮我们的征途,把一切的丑恶统统焚烧掉。”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漫天星光,洒在大地上,显得那样恬静和安祥。 良久,黑夜大帝轻轻的道一声: “谢谢你。” 刘不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那刹的胳膊。 洛水城外。 那刹、东杉和刘不升就要分手了。 东杉向西,回他的部族去,他再次邀请刘不升有机会就回月河部族看看,并邀请那刹方便的话可以去做客,并告诉了他们具体位置。 那刹向南,他必须带着清火莲尽早赶回洛水城,给唐昭送药,现在也估计洛水城里乱成一团了,幸好这次是从城外回来,不会引起多少怀疑。 刘不升向东,他说要先去拜会一个熟人,不过没说这个熟人是哪个,那刹和东杉都暗暗怀疑极有可能也是个不死族的同类,但没好意思再问。 就这样,这三位匆匆相互告别后,各奔东西。 临行前东杉还嘱咐那刹,这种药剂直接涂在伤口处就可以了,能消除燃骨之焰,但你朋友的伤口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刹一口气冲回洛水城,果然发现城里气氛紧张了不少,城门也封了,只准进不准出。 进城后,直接回到住所,把药交给寒君德。这个大总管提心吊胆的等了一天,也没等着司马先生回来,又听说学院发生了坍塌事件,本来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见到那刹后激动的差点哭了。 两人来不及多说,寒德君急匆匆的去给唐昭送药,那刹草草吃了点东西,但心情依然激动,一时无心修炼,就干脆取出那本大厚书研究了起来。 到了下半夜,寒总管才面有倦色的回来了。 问起情况,寒德君说用了药后,唐昭明显的不那么痛苦了,估计休息几日就好了,现在城里到处鸡飞狗跳的,洛水城医学院都被封闭了,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刹简单的说了说今天的遭遇,提到了药库里的情况,以及遇到的那个大妖东杉,但没说遇到的刘不升的事儿,只说帮助东杉进了个地下房间,一无所获,最后东杉毁了那个场所,带着自己逃了出去。 寒总管也颇为感慨,也觉着有些后怕,要不是遇到那个大妖,药库就算进去也找不到需要的药,自己还是把这事儿想简单了。 最后寒总管说估计明天城门处可能就会解封,到时候早走为好,我就说你直奔奎涅公国的泯城,去域外寻黑喉蛇的胆了,这玩意儿反正很难找,药行里也一直都缺。但不管找没找到,反正这段时间别回九莲城,回去的话也要先打听好,不出事着再回去。 那刹皱起眉头,有点担心看着他。 寒总管知道那刹想说什么,反倒洒脱一笑,说生死由天命了,老夫意已决,司马小友不用再劝了,另外唐昭托我给你带句话,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机会定会以死相报。 那刹摇头道: “不用他以死相报,好好活下去才是正道。” 第二天一大早,那刹没再和寒总管打招呼,直接离开了洛水城。 他此行已经有了计划,先去长翎山,把藏在那里的一些东西——主要是杀了那九名刺客缴获的战利品取出来。 有了储物戒指,那刹不介意多带点东西上路。 然后再一路向西南,去奎涅王国,出岷城,然后直奔乌山。 之所以走这条路,而不是向西北去蓝齐帝国,一方面是因为那刹也想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铁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同时另一方面他怕自己路过蓝齐帝国时,会忍不住绕到黑塔城去宰了崔宁兄妹。 但理性告诉自己,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如果去冷不丁的来个行刺,或许没问题,但如果失手变成面对面和对方较量,肯定会面对一群蜂拥而至的高手,要是对方阵营里再有个高阶法师的话,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自己还是那个国家里的通缉犯,闹大了万一身份暴露了,就算能脱身逃跑也是后患无穷。 所以与其这样别别扭扭的路过,还不如远远的避开,哪怕转点远路也好。 于是出了洛水城,那刹一点也没耽误,直奔长翎山脉。 亲爱的表姐: 上一封信你收到了吗?等不及你的回信,就又写了这封信。因为这次护送我们回学校的护卫都是安康药行的雇佣兵,所以我让他们的队长把这封信给捎回九莲城了,希望能早点送到你手里。 我上次说的那件事儿,你可别不当回事儿哈,让姨夫一定好好调查调查,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老是挂牵着。 这次去观摩洛水城医学院庆典活动的事儿,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大家都觉着很扫兴,就连我们的带队老师也挺不满意的,说这么急着收场也太让人憋闷了,但没办法,第二天我们就随着好多团队一块撤退了。 本来在洛水城遇到了我哥,他也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但活动草草结束后,他去丹霞城法师学院了,他一个朋友在那边当教授,早就叫他没事的时候去做客,这次正好已经出门了,就干脆过去了,所以没有和我同路。 感觉更扫兴了。 跟我们一块儿的就是你们药行的那伙子人,领头的那个姓寒的老头儿,虽然老是笑咪咪的,但我不喜欢他,谁叫他那么着急的就打发司马大哥去干活,哼。 大家也觉着路上没有司马大哥陪着,有些无聊,就连赶路都安静了很多,只不过,我们都没想到司马大哥会在后来出现,而且还带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不,应该叫惊吓还差不多。 在经过佳炎公国境内时,本来我和好几个家住九莲城的同学想顺路回去看看,但带队老师却说时间不够了,而且我们还要随着一个商团一块回太阳城,得将就人家的时间。韩老头儿倒是很大方的把他们商队的佣兵借给了我们,让大家心安了不少。毕竟现在路上极不太平,真的,在回程的路上我们注意到不止一伙人在远远的观察我们,听那些佣兵说那都是强盗,要不是我们这次人多势众的,他们可能会动手的。 吓人呀,不过比起后来的事儿,这些简直不值一提。 我们在那条着名的崎岖山路上走了好久,然后车队拐弯去了山店镇,说是为了安全,在那边住一晚明天再走。 又回到山店镇时,天刚刚黄昏,我们吃完饭,想出去溜一圈,但来陪我们的镇长却告诉我们,现在外边很不安全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屋里比较好。 我们很奇怪,在山店镇还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镇长苦笑着说,还不是那个藏皇木闹腾的,就在我们上次离开山店镇还没过几天,就有一阵强大的法术冲击波从深山里传了出来,就连山店镇都感觉到了,那时有个在山店镇歇脚的法师就惊叹道,看来之前的传闻还是真的呢,藏皇木果然在这个地方出世了,看这阵势搞不好还是个极品的东西,这下子可热闹了,山里那些探险队为了抢这宝物不定会打成什么样了。并说这种东西恐怕都是被法术公会总部提前登记在册的东西,所以奉劝没本事的人别去蹚这个浑水。 说完那个法师就急匆匆的跑了。镇长还说,这两天,明显的听到山里传出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而且离山店镇也时远时近的,看来进山的探险队有人得手了,但貌似抢夺的很激烈,搞不好会带着跑到镇子上来的,所以这两天镇长一直让镇子上的人们尽量少出门,关紧门窗千万别掺合这种事儿。 哎呀呀,听他这么一说,我们都吓傻了,本来跑到山店镇是为了图个安全,没想到这地方现在不安全了。不过镇长又安慰我们说,我们好好的在屋里待着,又不去抢宝贝,是没人理会我们的。 他这么一说我们倒是安心了不少。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天黑下来的时候,就能听到不远处的山谷里有轰隆隆的声音,还伴着隐隐约约的闪光,像是打雷似的。然后过了一阵子,我们居然又遇到了司马大哥,还背着我们的一个早就毕业了、而且加入了一个探险队的学姐,蹿回来了。 那个学姐受了伤,司马大哥也很狼狈,然后中间又发生了点事儿,把我们吓得够呛。不过好在事情最后还算是圆满完成了,唉,这事儿说起来很麻烦,我就不写了,等着咱们见面的时候,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反正这事儿司马大哥做得很仗义,一个很厉害的老前辈都夸奖他呢。 偷偷告诉你哈,其实那天晚上看到司马大哥背着那个学姐跑回来,我心里又着急,又有点不是滋味。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不过司马大哥临走前,偷偷塞给我一样礼物,我又开心了,但又很难过。因为司马大哥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他要直接穿过大山,经过岷城去域外呢。唉,这一别,真的是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的。 他送的礼物我很喜欢,等我们见了面后再给你展示,嘻嘻。 回学校后,我们就快要举行毕业典礼了,紧跟着的是就业洽谈会,有好些商会、佣兵团还药行之类的组织要来学校招人,不过之前听我哥的意思是先别着急,先去他的医馆里帮帮忙,等过两年再考虑出去挣钱的事儿,毕竟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我要是单身在外,他不放心。 其实我不太想去他的医馆,哥哥为我已经付出那么多了,我真的不想再去看嫂子的脸色。 至于我爸妈的态度,哦,就不提他们了,我家里那些事儿,不用说你也知道了。 不多写了,得快准备毕业论文,还得有最后的答辩了,不知道要改多少遍,司马大哥还说要找个高手来帮我,我觉着他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我真的盼着他说得是真的,那高手快点来啊,好心烦呐。 想念你的表妹 吴辰星 知识小贴士 关于中原联盟各个国家、以及大陆上其他势力范围的划分(二) 关于这片大陆的西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即便是中原诸国的那些权威的地理学家,基本上是各说各话,意见并不统一。 不过这里却有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就是搞中原以外地理(简称域外地理)研究的那些专家们,不管他们写的着作意见多么相左,大家却从不争论,更不相互攻击,彼此之间一片和谐,非常团结。这在中原诸国动辄相互攻击、一地鸡毛的学术圈子里,简直是相当奇葩的存在,非常难得。 之所以这样,全在于只要出了中原那片地儿,环境实在是太过于凶险了。有勇气去那儿转转看看的专家们,能活着跑回来就相当不错了,至于再整出点文字来描述所见所闻,本身这行为就值得称赞,大家彼此之间身同感受。更何况,在险恶的环境下,谁也不敢说自己看到的、接触到的就一定是最真实最全面的,或许把每个人的描述掺合起来,才是最真实的情况。 所以大凡域外地理研究的专家们,他们不但不会反感那些不同意见,反倒是很重视,而且都喜欢把那些不同意见和自己的研究结果综合起来,试图探寻真相。 这个特点,尤其在西方域外地理研究上最为明显。 中原的人员西行,最常走的有三条路。 第一条,是从奎涅王国的首都岷城出关,再途经几座中小型城市,前方地势陡然上升,进入一片高原,这片高原就是个分水岭。沿着乌山山脉的山脚向北走,就是北方蛮族的势力范围;顺着大道向西,就会进入乌山山脉的中部地区,那里又俗称万妖之地;向南拐弯走,则是一片雨林,那里人族、妖族等诸多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这也是人流量和货流量最大的一条道路,无论是经过的区域,还是通往的方向,都是比较安全快捷的,当然,所谓安全只是相对其他两条道路而言的。 第二条,是从明煌帝国的最西端边境出发,一路向西,经过数条山脉后,就来到一片茫茫的大漠,穿过大漠,就到了一片大草原,那里就是北方蛮族和和部分妖族的势力范围。这条道路目标和方向都比较单一,困难度不小,特别是经过沙漠那段路,非常不好走,有时候遇到沙尘暴会带来一些麻烦,而万一不小心迷了路,更是灭顶之灾。不过在中原北地的商人,特别是和大草原诸族有来往的那些商人,最习惯走这条道。 第三条,是从蓝齐帝国中部的永潭城(用心的读者或许还会记得这个城里发生的事情)出发,一路的丘陵、河流和峡谷,最后能直达万妖之地。这段路堪称是条死亡之路,路上最大的威胁还不是自然环境,而是形形色色的怪兽。不过如果商队中高手如云,那这条路反倒有可能变成寻宝之旅,因为有些怪兽的尸体,本身就堪称是一座宝库。所以尽管这条路非常凶险,正可谓是富贵险中求,仍有一些艺高胆大者选择走这条路。 当然,到西方域外,除了这三条路外,还有形形色色的小道,比如当年崔宁、厉乐他们选择的路径,也可以通向域外,当然这些路径并不适合商队前行,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对于那些西方域外地理研究者们来说,到西方主要就是跟随着商队,走上述的这三条道,途中艰辛,写出来全是一把辛酸泪呐。 第15章 委托 三天前,那刹离开了洛水城,一口气又重新回到了长翎山脉。 本来取出藏的那堆东西后,那刹还有些开心,因为之前就匆匆的掠了一眼就收起来了,这次干脆就一样样仔细的打量了起来,感觉有几样东西还是不错的。 比如一只手镯,拿在手里发出淡淡的白光,明显的感觉到里面澎湃着某种能量,让人觉着很舒服,估计是医师用的辅导东西?那些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偷来的。不知咋的,那刹突然想起吴辰星那张白胖的小脸,有机会就送给她。 把这堆东西一股脑儿的塞进了储物戒指里,那刹准备径直穿过这片大山,直奔奎涅王国。 在经过一条小溪旁边时,他敏锐的注意到有一支探险队驻扎在不远处,他们都在警惕的看着自己。 那刹没有理会他们,他现在不想惹麻烦,只想快快离开。 但突然听到有人在“喂喂喂”的吆喝起来。 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楚,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刹扭头看去,只见探险队的一个女人正朝自己挥手,显然是邀请自己过去的意思。 本来不想理她,但却听那个女人喊了一声: “你是太阳城医学院的学弟吗?过来过来,帮学姐个忙。” 这个称呼让那刹先是莫名其妙,后来突然恍然大悟——是上次吴辰星在自己身上别的那枚太阳城医学院的校徽,让人家误以为自己也是这所医学院的。 这么一来那刹只好一边暗暗提高警惕一边来那处营地,至少得先把误会说清楚。 营地里人数不算多,大约得有十几个,什么样的职业都有,而且这伙人的服装都统一着一种风格颜色,个个装备精良,实力看上去相当强悍,比之前被那刹团灭的那九名刺客,简直高出好几倍。 尽管这样,但每个人也一脸警惕的看着的看着自己。毕竟在这种环境下,大家互相防范着才是生存之道,还是那句老话,身处荒郊野外,有时同类比怪兽还要可怕。 还没等那个朝自己挥手的女人开口,那刹就抢先一步解释,说自己只是一家药行的寻药师,那个校徽是不久前自己给太阳城医学院的一批上野外实践课的学生当向导时,人家给的纪念品。 看了那刹胸前的寻药师的徽章,这群人面面相觑,特别是那个女人,更是一脸的掩饰不住的失望。但后来再听那刹说自己曾是那群学生的向导时,他们似乎又有了别的想法,互相意味深长的看了看。 那刹解释完后就想走,不过又被叫住了。 这次叫住他的是一个中年人,看样子应该是个水平不低的法师。 此人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开口道: “您刚才说,您是一名寻药师,我对药行的标志记不太清,但我看到您的徽章,应该是佳炎公国安康药行的,那您应该就是毒??哦,司马柏先生了?” 那刹不太想被人认出来,但人家既然已经说了,也就承认了。 开头的那个女人马上接口道: “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柏先生,对啊,我这突然想起来,进山前我们在山店镇休息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有几个小丫头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当时我一门心思的想着快点进山,也没来得及搭话,如此说来那就是我们学院的学妹们了。久闻先生您在圈内义薄云天、智勇双全,也难怪被我的母校聘请为向导。” 这一顶顶高帽没头没脑的扣在那刹头上,他实在不愿意听这些莫名其妙的恭维话,就直截了当的问,他们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自己能帮就帮,帮不上也没办法。 这群人显然又犹豫了,但看到那刹明显脸上有几分不耐烦,于是终于开口相求了。 他们居然想聘请那刹当向导,带他们去山店镇。 那刹哭笑不得,探险队居然还迷了路,这得有多菜啊。 于是毫不客气的问,你们进一片陌生的地方探险,难道进山时连个向导都没有?就算没有请向导,身上还不带着几张地图吗?在山店镇应该就有售卖的。 这么一说,对方的神色有几分尴尬。 然后那个中年人说,他们不但带着地图,而且还是法术标点地图。 法术标点地图?可真是够奢侈的啊。 那堪称是最高档的地图了,平时有钱也买不到,法术公会派出的专员和皇家派出的队伍才有资格用这种东西。 这伙子人什么来头啊?那刹目瞪口呆了半晌,问既然有法术标点地图,那还用着我当向导了? 不料对方的神色更尴尬了,说那法术标点地图坏了,一根线也不显示了。 那刹嗤之以鼻,哄小孩啊? 见这位司马柏先生一点也不相信的样子,那个中年人也着急了,把那个地图取了出来。 只见他双手微微泛起白光,注入了法力。 但地图表面上只是微微的发白光,确实不显示内容了。 那刹皱起了眉头,冷冷道: “你们既然已经到了长翎山这么深的地方了,说明这地图之前是没问题的,肯定是受了非同一般的外力作用才变成这样的。你们如果诚心诚意的想让我当向导,就必须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卷进什么破事儿里去。当然,你们也可以不说,我对这些事儿也不感兴趣,因为对我来说,保命才是第一位的,我从骨子里是不想掺合进这些麻烦里的。” 那个中年人和那个女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支探险队其实是乙太帝国的一个名为“影猫”的佣兵团,人数不多,一共十一个人,但却是一个实打实的中级佣兵团,只接受丛林、高山探险及护送类的任务。那个中年男人是团长,叫溪民,职业是法师。那个女的是他妹妹,溪珍,职业是医师。 他俩都是中阶乙级佣兵。 听到这儿,那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丛林高山中,探险队在于精不在于多,几个人就够了。” 说这话的是崔宁,当年在乌山探险的时候无意中听她说到的。 这一想,马上想到南一和朱柏,心头又是一疼。 这支影猫佣兵团成员个个能力拔尖,平时接的任务不多,但每次接到的活儿无不是巨额赏金类,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次的任务是在真理城佣兵总部的布告栏里发布的,东主是一个老者,看样子应该是个级别不低的法师,要求去长翎山脉寻找藏皇木。当时愿意接任务的还有好几支佣兵团,但经过那老者面试后,最终确定影猫佣兵团。 说到这,那刹挑了挑眉梢,他陪着学生们来的时候,在山店镇听镇长谈起这件事儿。镇长当时说,藏皇木是制作高阶法杖的材料,当时自己听了还暗笑,觉着镇长在那里危言耸听,这玩艺儿岂能是一般人驾驭了得东西?就算是用它制出法杖来,整个大陆上能用了的人恐怕也是凤毛麟角。 不过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这些来找藏皇木的探险队,估计都是高阶法师们雇佣来的,真正看中的这类材料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于是那刹就问那老者是什么人,你们认识吗? 溪民摇头道,不认识,那个老者只是自称姓洪,没说名字,东主没有主动交代自己身份的义务,佣兵要不要接任务纯属自愿,这是规矩。 一边的溪珍插话道,那个老头儿看来极有身份,还是在佣兵总部的接待室里面试的,佣兵公会的主席亲自陪着。 那刹暗暗点头,然后又听溪民接着说。 面试完成后,老者便交待这次任务的细节。 除了告知藏皇木可能出现的时间外,他还给了佣兵团两样宝物,一样就是那张法术标点地图,说在上面已经注明了藏皇木出现的大致位置,照着地图指点找就行了。 第二样是一个法术传送卷轴,老者嘱咐说这个卷轴已经做好了法术标记,如果拿到藏皇木后,立刻打开卷轴,这样会把你们传送到山店镇,自己会提前到山店镇等候,确保万无一失。 一出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贝,这个老头儿绝对财大气粗。 溪氏兄妹自然大喜过望,觉着有了这两样宝物,这次任务的困难度直接大大降低了。 但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时间太紧迫了,所以这支佣兵团立刻匆匆上路,并一路狂奔,终于还算是不太晚的时候进了山,并且在进山后发现有好几支队伍已经在搜寻了。 但幸好有法术标点地图的指引,不至于走太多弯路,所以他们进山后很快就锁定了藏皇木可能出现的大致位置,当然具体在哪里出现还真不能确定,所以只能在附近不停的转悠。其间还跟几支探险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冲突,但大家彼此无意下杀手,基本上都适可而止的停手了。 就这样所有人兜兜转转,直到藏皇木出世的那天。 影猫佣兵团的每个人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那天傍晚,先是山野间充斥着疯狂的木系元素,不停的四处涌动着,随后是天地开始慢慢变得昏黄,乌云滚滚,伴着隐隐的雷电。这时影猫佣兵团,还有其他在附近活动的探险队,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大家都拼命的四处盯着,就怕漏了。 然后,一道惊天霹雳,从天上直击下来,正中一个小山坡顶上的一棵巨树。 那棵巨树直接被霹雳劈得四分五裂,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和大树碎片燃起的烈火,一段发着青光的木料竖立在这棵巨树的位置,并向外喷涌出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就连离得很远的人都能感觉到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周围的人们这下都不客气了,大家一拥而上,冲啊,抢啊。 好几伙人在半山腰大打出手,而且这次毫不手软,很快就出现受伤的现象。 作为一群探宝的老手,这时影猫佣兵团此时表现的非常聪明,既不急着往山顶上冲,也不缩在下边看热闹,而是簇拥成一个战斗队型,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悄悄向上,并顺手放倒几个冲向他们的家伙。 当然这种小心翼翼也隐藏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了。 随之他们受到的攻击明显增多了,此时溪民大吼一声,战斗队形立刻变阵,影猫成员们分工明确,溪民带人在后面打掩护的,溪珍带着几个人拼命往前冲的。 有人试图阻拦,但被溪珍带的人给挡住了,在熟练默契的配合下,溪珍第一个冲到前边,一把抓起了这根藏皇之木。 随后又是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力量之强,半个山坡正在厮打的人们几乎全都被这股能量放倒,溪珍也直接被推倒在地,滚了一大段路,但她即便是这样,也死死的抓着这个宝物不松手,并趁着这个空,一把掏出那个传送卷轴打开,想快速逃回山店镇。 本来这是个绝妙的操作,但万没想到—— 那个卷轴失灵了。 不仅那个卷轴,在场所有争抢的人都发现,身上所有带法术属性的物品,统统都失灵了。 估计是被那根藏皇木两次强大的能量波动,特别是第二次,摧毁了这些物品。 计划不如变化快,这下子影猫佣兵团的人都傻眼了,还是溪民反应快,这次大吼一声快逃,于是佣兵团的人立刻开启逃跑模式,没命的逃。 想跑? 没那么容易! 其他的团队人员都火冒三丈,顾不上打斗,立刻团结起来,追击这群拿了宝物就想逃的家伙们。 眼看被包围了,这时那根让人不省心的藏皇木又来了一次能量大放射。 这次的力量极狠,死死抓着不放手的溪珍当场就口吐鲜血。 后面追的人也被冲击的人仰马翻。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影猫佣兵团这伙子人趁着夜色和混乱终于暂时逃跑了,而且还奇迹般的没有人掉队。 但这种欢喜心情也没保持多久。 因为他们发现那个法术标点地图也彻底没用了,他们全部迷了路。 更要命的是,带着的这根祖宗神物说不上哪会儿就来一次能量放射,暴露藏身之处不说,还会让持有者受伤,溪珍已经被伤的不轻,这时没人愿意拿,只好把它绑在一根长木棍上远远的挑着走,非常不方便。 就这样时不时的东躲西藏了几天,其间又发生了几次冲突,几乎每个人都挂了彩,而且也彻底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溪珍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医师,一开始就受了不轻的伤,勉强给自己和大家疗了几次伤后,大家也不敢再让她医治了。看她现在虚弱的样子,众人担心她能不能跑路都是问题。 这天他们看到了独身一人的那刹,特别是注意到他身上的校徽,溪珍决定冒险叫他来,本来想让他试着给大家疗伤,但却发现此人居然就是颇有名气的司马柏。 此人虽有凶名,但没有劣迹,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儿,从来没听说过他主动打劫过什么东西,所以溪民当下就有了主意,想让此人带大家去山店镇。 估计那个老者也在那里急得团团转了。 当然此行肯定会遇到其他的队伍,他们也一定会在各个路口堵着,等他们来呢,所以一场场的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但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已经在所不惜了。 为了说服那刹,影猫佣兵团给开了两个条件: 一是成功完成作务后给那刹50个金币。溪民向司马柏坦言,这次活动那老者开价是800个金币,扣除活动费用,每个人也就分这些了,就等于是让那刹享受了团员的待遇。 二是那刹只管引路就行,不用参加战斗,先付5个金币做定金,如果影猫全军覆灭,那只能算实力不济,司马先生可以自行离去,当然那样剩余的金币自然就得不到了。 这两个条件,倒也算是诚意满满了。 那刹想了一阵,摇了摇头。 溪民心一沉,以为他嫌钱少,咬咬牙正想再加价,却听这位司马柏道: “我可以给你们带路,而且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出手帮你们一把,你们挣钱不容易,所以这次我不收钱,战斗中我也不介意帮你们一把,当然我尽量不伤人性命,我不喜欢杀人。” 司马柏不喜欢杀人? 哦,这给人感觉,就像是听到一只铁甲狼在认真的说,它其实是不喜欢吃肉似的。 影猫佣兵团的成员们屏息凝气,神情严肃。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知道这位杀人如麻的毒魈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他们,既然不收钱,那估计提出来的条件会很苛刻的。 果然,就听这位司马柏接着说道: “当然了,我也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说到这,只见这位司马柏似乎犹豫了一下,而且脸还有点发红。 大家心想,看来这个条件确实无耻,让毒魈都自觉有点羞愧到说不出口了,溪氏兄妹更是心头沉重,在盘算着此人提的条件若是太无耻,还要不要讨价还价。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是你的学妹。”司马柏看着溪珍道,“而且她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看她似乎对毕业论文答辩以及今后就业方面,苦恼的很。我的想法是,你作为学姐能不能在她毕业时帮她一把,给她指点指点。”说到这儿,司马柏又连忙补充说,“我并不是说非让她去当佣兵,而是说你可以帮她改改论文,并规划一下以后的发展方向,毕竟她现在很彷徨,能听一听像你这样优秀的学姐的指点,对她来说也是个很好的鼓励。” 当然优秀了,这么年轻就是中阶乙级佣兵,这个学姐水平看来相当厉害。 溪氏兄妹及众人听了,先是有点莫名其妙,然后心头狂喜。溪珍更是小心的问道,就这一个条件,没有其他的了? 那刹连忙道,没有别的了,要是您觉着太过分的话······· 溪珍忙道不过份不过份,不管这次任务成功不成功,事后我一定回趟母校,找那个小学妹好好聊聊,顺便帮她改改论文,再找找关系,那边好多教授我都很熟的。 溪民也道,至于那位学妹毕业就业的事儿,也好说,不想让她当佣兵,我可以给她介绍好几家有名的大医馆去工作。你那个女朋友叫啥名儿啊? 那刹的脸又红了,他讷讷的解释道,那个女孩叫吴辰星,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个熟人而已。 熟人? 呵呵,看你这样子,信你个鬼。 第16章 预示 在经过多轮激烈的讨价还价,特别是在得知黑夜大帝已经不会在让出岷城这件事儿上有任何的妥协后,中原联盟终于就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达成一致——趁敌兵力分散且立足未稳,举全力重新夺回岷城这个重要的战略枢纽。 促成联盟最终下定决心的,关键还在于奎涅王国的国王兰泰,痛下决心向盟军最高司令部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内幕。 那就是,岷城的东城门左右一段大约200米长的城墙,其实修得并不结实,如果用高阶法术猛轰的话,是能够轻易破开的。 这个说法有点骇人听闻,以致于盟军司令部从上到下都觉着难以置信,总司令尚卿澜更是直接质问,兰泰国王凭什么就敢保证这段城墙能够轻易被破坏掉?如果不说出更多让人信服的理由,盟军是不会派出宝贵的大法师去冒险的。 无奈之下,兰泰国王只好羞答答的说出了缘由。 其实也很简单,前些年整修城墙,而承包修整这段城墙的,是自己的一个外甥。这小子那段时间手头有点紧,所以在施工的过程中大肆偷工减料,导致这么重要的一段城墙根本经受不住高阶法术的攻击。所以在验收的时候不但被认定为不合格,还被工程验收师们愤怒的下了一个评语,那就是“经过整修后的城墙,还不如没整修前的城墙结实。” 当时自己大怒,立刻叫人把外甥抓来。那外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口一个亲娘舅叫着,并对天发誓这城墙质量其实也还可以,至少绝对不会自行倒塌,要是来了敌人嘛这几百年来,岷城的敌人都是从西边过来的,哪有东边来的敌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事儿却不该是这么个事儿。要是让议会知道了,会很麻烦的。 兰泰国王把那外甥一顿臭骂,但看在自己姐姐也哭哭啼啼求情的份上,还是板子高举轻轻放下,让外甥手头宽裕点后抓紧时间再补修一下。那小子满口答应,不过这事儿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议会没追究,自己也懒得再过问。毕竟,那浑小子有一点说对了,岷城东段历史上就还没迎来过敌人。 但万没想到,还真有需要从东边进攻的这一天。 万幸的是,这次从东边进攻的是自己人。 听了兰泰国王这番庆幸,盟军司令部的人,包括总司令尚卿澜,都觉着这家伙,以及这家子的脸皮,比岷城的城墙还厚。 但这条重要的情报也促使盟军痛下决心,必须趁敌人还未发觉这个漏洞,抓紧时间发起反击,把岷城夺回来。这样不但重新在战略上处于主动地位,还能极大的提高中原诸国的士气。 确定好计划后就立刻开始向各国分配任务,征集军队。不过这次中原诸国报名的积极性突然高涨,甚至出现了多国贵族抢着争当各级指挥官的怪现象,这和之前大家互相你推我让形成鲜明的对比。 尚卿澜开始觉着有些奇怪,他不相信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们觉悟会提升的如此之快,直到他的一个参谋悄悄告诉他,关于城墙的那个情报早已经在贵族圈子里秘密传开了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难怪都热情高涨,原来都是想抢功来着。 一群王八蛋。尚卿澜恨恨的骂道。 经过近大半个月的调集,中原联盟终于重新筹建好了全新的盟军,这次的前线总指挥职务竞争最为激烈,最终确定的人选是奎涅王国的国防大臣兰晃。 其实尚卿澜原本最中意的,是明煌帝国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公孙长空,他也是明煌帝国机密司最高指挥官公孙万潜的堂兄。但一来老将军可能听到什么风声,对这个职务并不热心,二来奎涅王国的贵族和议员们都大义凛然的表示,在哪里跌倒要在哪里爬起来,明里暗里又使了不少“赞助”,最终这个万众瞩目并可能名垂青史的职务落在了兰晃头上。 不过,兰晃也确实是很有些真才实学,而且颇有大局眼光。在上任后不久,就拿出了具体的作战计划,大致如下: 1此次作战确定为一场全面的大会战,代号为“烈日”,目标是尽可能多的歼灭黑暗军团的主力,不要把重点光放在岷城的抢夺上。 2盟军将兵分三路出击,中路由东方信将军率主力五个军团,共计五万人,携带所有的攻城工具,先向东门处发起猛攻。期间由一名大法师率领法师作战团,用法术炸开那段“有标记”的城墙。在城墙倒塌后,先不急着进攻,避免巷战,力争把敌军吸引至破口处,聚而灭之; 左路由齐欢将军率八千名骑兵和两千名步兵,埋伏在金崮山脚下。根据之前情报分析,敌军正分兵约五千人在东南方建设摩天城,战事一起,必将调回这支部队。到时一旦发现这支援军,立刻将其歼灭。如果敌方援兵不出动,则负责掩护盟军主力左翼,并作为后备军投入战场; 右路由三个骑步混成兵团共三万人,以及由着名的“佣兵之王”慕容大强率领一万人的佣兵,共计四万人,统一交由侯才允将军指挥,驻扎在柳河河谷入口处,掩护盟军主力右翼,并防范可能会出现的敌方伏军,并作为后备军投入战场。 3会战的相关粮草物资由盟军司令部负责总调度,奎涅王国商会负责统计上报具体数目,中原联盟诸国要严格按照分配的指标予以落实完成,严禁出现低劣次品现象,所有物资汇集到莽城作为物资大本营。 4········· “为什么让慕容大强他们掺合进来了?”在白石城法师公会总部的一个小房间里,洪东南大法师一边仔细的看着这份作战方案,一边问。 他问的是坐在他对面的盟军最高总司令尚卿澜。尚卿澜这次来找洪东南,就是为了亲自邀请他参加这次烈日行动,由洪东南率领这次进攻的法师军团,炸掉那段掺了假的城墙。 尚卿澜啜了一口茶,答道:“是奎涅王国商会请的慕容大强,他们之前好像有些业务联系。” 洪东南从文件上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很荒唐,我虽然和慕容大强没打过交道,但我听说过这个人,是个爱兵如子,极重义气的好汉,他会同意带着手下加入这场大会战中?” 尚卿澜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内幕,不知真假,据传奎涅王国商会这次花钱雇佣慕容大强的团队,给的不是现金,而是一张起诉书,说得是慕容大强的佣兵这些年来通过岷城时,欠的通行税、车马税、货仓税、餐饮税、手续税等各类名目繁多的税种,再加上利息和罚金共计十万块金币。这伙子人给慕容大强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打官司把这钱补交上,要么参加这次会战一笔勾销。” 洪东南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感慨道: “岷城都丢了,这帮子人还不忘敲诈勒索,真是无耻到极点了。慕容大强就这么上套?难不成还真怕打官司不成?” 尚卿澜叹气道: “我估计慕容大强是不敢打官司的,别看他的外号叫佣兵之王,其实他在上层没多少关系,手头也没多少钱,他的钱基本上都花在手下的佣兵身上了。这的确是条耿直的好汉,自然玩不过这些鬼心眼子的家伙,这次恐怕是真的上了他们的套了。” 洪东南重重的合上这份厚厚的作战方案,轻轻的叹了口气。 “好,就先不提慕容大强,就说这次我们要进攻的地方。想想真是有意思,几周前我还在那儿跟黑夜大帝谈判来着,现在反倒要在那个地方和他展开厮杀了。不过要是较真的说,修城墙都敢偷工减料,就算是国王的外甥,也该杀无赦。可这倒好,不但无罪,反而成了立大功了。卿澜老弟,这倒底是我们落伍了,还是这世道变了?” 尚卿澜摇摇头,说道: “活了这大半辈子了,现在这世道,我早就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也不想看明白。老兄啊,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尚卿澜压低嗓子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怎么赞成在这个时候去打岷城,可有什么用?岷城关系到太多人的钱袋子了,不打也得打!洪老兄,我这个总司令早就干够了,成天光吃这夹板气,就感觉被气得快到寿限了。上一次岷城丢了,他们都怨我用人不当,我那时气得摔门而去,第二天就提出辞职,结果也没辞成。这一次会战,我都考虑好了,不管输赢,打完我就辞职开路,回老家去。” 洪东南愣了愣,道:“这事儿你可得考虑好了,要是赢了辞职,那叫激流勇退。可要是输了辞职,说不定可就成了替罪之羊了。” 尚卿澜摇摇头道:“名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想想那些牺牲的人,特别是黄伯厚,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他。”说到这,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了,脸上浮现了一丝痛苦之色,“这个人太厚道,一直没有出头露面的机会,本想着拉他一把,可却又害了他。他本来就是中原超一流的剑客了,没想到却用了这种最绝然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洪东南苦笑道:“那又能怎样,当时那群逃兵一点事儿都没有,英雄背了骂名,反倒是黑夜大帝把他给厚葬了,真是讽刺,最欣赏他的人居然还是他的敌人。” 尚卿澜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听人说过,你和黑夜大帝还是老相识了,你们认识好多年了?” 洪东南点点头,沉默了一阵,慢慢的说起了一段往事。 我和黑夜大帝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二十年前。 我们见面的地点,是在佳炎公国和旭光王国交界的一个小镇子,叫山店镇。 我为什么能把时间和地点记得那么清楚?很简单,那年法师公会总部发出了消息,长翎山脉要出世一根藏皇木。 你肯定知道藏皇木的用处,在中古时代,每当藏皇木出世,那些高阶法师们抢得血头血脸,打得你死我活。为了避免过于激烈的内斗,也是为了规范宝贵资源的使用,避免无谓的伤亡和浪费,所以后来法师公会定了个很严格的规矩,只有红衣法师以上、大法师以下级别的法师,才可以去竞争藏皇木,而且不能自己亲自下场,必须雇佣中级佣军团组成的探险队去寻找。 法师公会总部会派一名大法师在藏皇木出世的地方监督,并且规定了明确的检验地点——谁雇佣的探险队先到这里来交货,藏皇木就属于谁,别人不得再争抢。凡是不遵守规矩、有作弊行为者,一经发现终生不得再晋级,性质严重的格杀勿论。 听明白了,那年的检验地点是就山店镇。 那年我还是紫衣法师,但却很想快点晋升为大法师,这样那根藏皇木对我而言可谓意义重大。为此我精心挑选了一个叫影猫佣兵团,还给了他们两样法术装备——传送卷轴和法术标点地图。这样做多多少少有点作弊的嫌疑,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种边缘化的行为,公会也是默许的,因为大家都这个样。 剩下的就只能在山店镇等候了。我在山店镇的租了一个客房,每天等着。我很清楚,在这个镇子里好多关闭的房门后面,都有和我差不多级别的法师在等候,说不上有些还是我的熟人。但规矩的好处就这样,大家不必为此撕破脸面你争我抢,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藏皇木出世那天,我们都感觉到强烈的法术波动,估计大家的心情和我一样,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惊喜的是这次出世的藏皇木居然是极品,担忧的是如此强烈的波动,估计会影响那些法术装备的使用。 果然,藏皇木出世后很长时间,没有一支探险团队回来,我知道——而且等候的每个人也都知道,那些法术装备失效了,以后只能靠各个探险队自己的本领了。 后来的两天,我们清晰的听到山里传出的打杀声,而且离这儿忽远又忽近,没人敢去一探究竟,因为我们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在这附近,当时的法师裁判委员会的副主席萧彩云负责监督,没人敢去惹那个坏脾气老太婆。 一直到藏皇木出世后的第三天晚上,山里打斗的动静更响了,我正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我是影猫佣兵团的,那个洪老先生,你在哪儿?” 声音划过整个小镇。我当时只觉着心跳一下子加速了,我连忙低头向外看,只见远远的一个黑影子背着一个女人正在镇子的街上乱蹿,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果然是影猫佣兵团的副团长。 还没等我冲出去,突然就只见一道黄色的光柱,直冲向那两个人,我又惊又怒,居然有耻之辈试图浑水摸鱼,直接下手抢藏皇木。 这时只见背着女人的那个人突然一个急转身,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黄色光柱这一击,身手相当不错。但施这招的法师显然还不死心,看来藏皇木的诱惑实在太大了,那道光柱一个回调头,顶部像一只手似的,又抓过来了。 这时那个人已经把背上的女人放下,怪叫一声,双掌向前推出,居然和那道光柱硬扛了一下。 一声霹雳般的巨响,直接把那个黑影子打倒了,而黄色的光柱也被阻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随着一声大喝“滚”,又是一道白色光柱直冲下来,像个拳头似的,一拳把黄光柱打飞了。 是萧彩云大法师出手了,此时她正站在一个屋顶上,大喝一声: “谁再敢不守规矩,老身就让他有来无回!” 这时我已经冲到前边了,我知道萧彩云大法师在看着我们,立刻喊道,我就是那位洪老先生,是影猫佣兵团的东主。 这时地上那个女人已经站不起来了,看来筋疲力尽了,光是坐在那里嚷着“没错没错,我们佣兵团的东主就是他。” 这时那个被打倒的人勉强站了起来,这时我看到他胸前挂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木棍。 我感觉到了,是藏皇木。 这时我听到天空中传来雷鸣般的声音: “藏皇木正式有了属主,各探险队停止搜寻和战斗,一切都结束了。” 是法师公会的那些人,宣告这次活动结束了。 当藏皇木拿到手里时,我终于如释重负。 带他们回到客房,才知道那个男人不是影猫佣兵团的,只是一个叫司马柏的寻药师。 我交给影猫佣兵团的法术装备果然失效了,他们当时抢到了藏皇木,却迷了路。幸好遇到了司马柏,于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司马柏让影猫佣兵团的副团长溪珍帮着他在医师学院的女朋友顺利毕业,而他负责帮助影猫佣兵团把藏皇木带到山店镇。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数次截击,最后他们想了个办法,让跑得最快的司马柏带着藏皇木,和溪珍一块儿回山店镇,其他人负责掩护。结果溪珍在路上又受了伤,司马柏只好背着她回来的。 说到这儿,尚卿澜才反应过来。 他吃惊的问: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司马柏,莫非就是黑夜大帝,那刹?” 洪东南沉重的点点头。 尚卿澜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仔细的想了想,终于又问道: “也就是说,他那个医学院的女朋友,应该就是她,吴辰星?” 洪东南苦笑着又点点头,又补充道: “你说巧不巧,那天晚上,吴辰星竟然也在山店镇,她和同学们在一起,明天就要回学校的。司马柏被打倒的时候,她也看到了,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找到我门上来,要给司马柏疗伤。” 尚卿澜木着脸没有说话,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 洪东南也止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默默的喝茶,他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司马柏那张朴实的脸。 那时的司马柏一边笑嘻嘻的安慰哭哭啼啼的吴辰星,一边笑着对洪东南说道: “洪老伯,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溪珍坐在一边,在偷偷的笑。 洪东南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对小活宝,对司马柏道: “年轻人,你也太大胆了,竟然敢硬接那一下,要是应对不好你会送命的。” 这一说,吴辰星哭得更响了,溪珍则捂着嘴都笑出声来。 司马柏一脸不在乎道,答应了人家的事儿,当然就得给办好啊。还擦了擦吴辰星脸上的眼泪,说回学校要好好准备毕业论文哈,不过你放心,说不定到时候会有高手去帮你一把的。说完还朝着溪珍眨眨眼,示意她先保密。 洪东南笑眯眯的看着这几个小家伙,他发觉那个叫吴辰星的女孩明显对溪珍有些敌意,气咻咻的看着她,估计是嫌司马柏之前背着她,呵呵,这个小丫头的醋意还不小呢。 洪东南曾主动问司马柏,需要自己给他点什么报酬,司马柏却坚决不要,说自己是和影猫佣兵团达成的协议,不能再受外礼,洪老伯若有心可以赏赐影猫佣兵团,他们表现的很好。 不贪财懂分享识进退,洪东南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此人假以时日,恐怕必成大器。想到这,洪东南便告诉了司马柏自己的名字,并嘱咐他若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可以去白石城的法师学院找自己。 司马柏连连感谢并告辞,然后牵着脸上有几分羞涩的吴辰星,送她回学院的住处。 看着两个年轻人青春欢快的背影,洪东南不禁微笑起来。 但当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看到天上翻滚着的腥红色的大团云朵,不禁又皱了皱眉头,心里多少有了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但那时自己拿着藏皇木,满心欢喜,也没怎么在意。 二十年后,当自己再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场景时,才猛然醒悟过来—— 当这两个人手牵手的那一瞬间,天空中就开始涌动着血色的云彩,似乎在预示着一场空间的浩劫,即将伴着血雨腥风和无数人的血肉,笼罩着整个中原诸国。 (第二卷 完) 第1章 来历 我这是在哪儿,感觉风从耳边吹过,呼呼作响。 这是在飞吗?噢,原来我是站一辆车上,前边有几只怪兽拉着车子,在天上飞。 还是在梦里吗? 感觉空间都扭曲了,没有一个线条是直的。脚下是黑沉沉的大地,偶尔会看一些闪亮着的灯火。呵,飞在天上的感觉,原来这么爽。 真奇怪,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再说了,这又是什么样的法术啊,我怎么记得从来就没练过? 听好多白塔里的法师们都笑呵呵的说过,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就会念咒,而且还施了一个火球术。 那个像小火星似的火球,从襁褓里射了出来,直接打到洪东南老师的胡子上,居然篷的一声,把他的胡子点着了。 当时大家都笑成了一团,等我长大一点,每当不听话的时候,洪东南老师就假装很生气的样子,对我说: “叶儿呀,你赔我胡子,赔我胡子。” 他每次这样一说,都搞得我很慌张,因为我没有胡子赔他。 我从小就在白塔里生活、学习,这里的好多法师,都当过我的老师。有时候来白塔办事情的其他职业的前辈,也会很热心的指点我一些法术之外的技巧。 特别是一个大胡子,听说是个很厉害的武士,每次来都要教我几招格斗的技巧,阿衣老师对此很不高兴,老是埋怨人家,说女孩子不应该学这些的。 可那个大胡子却乐呵呵的说,既然能学为何不学呢,要不把小叶子送到我那边,我教他。我的老师们当然不肯。 其实我心里还是挺乐意的,我喜欢大胡子教我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大胡子叫尚卿澜。 虽然教我的老师很多,可平日里照顾我最多的,还是他们三个:迦雯、阿衣和洪东南,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三个一直都在,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 那,我的父母呢? 等我稍微懂事一点后,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过他们三个,他们每次都说,我的父母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得很多年后才回来。 听得多了,我就不信了,于是我就偷偷的问其他的老师。可每次问时,他们都会显得脸色很难看,有的也说我父母去远方了,有的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什么,有的故意不回答,还有一次,那个平日里对我最严厉的萧彩云老师,居然抱着我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可怜的孩子啊,苦命的小叶子啊。” 哦,那时我就隐隐约约的明白了,我父母,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 他们都死了。 等到我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有一天,迦雯他们三个,还有其他的一些老师们一起,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指着里面的两幅画像告诉我,这就是我的父母,他们都是英雄,在我出生后不久,在一次战斗中都牺牲了。 虽然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本能的哭了起来。 大家也很难过,他们都安慰我说,虽然我的父母都牺牲了,但不要紧,他们都是我的父母,白塔就是我的家。 虽然我当时哭的厉害,但其实我内心深处,并不是特别的悲伤。因为我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母亲,一点接触都没有。我对从小就疼爱我的迦雯老师他们,反倒有着更为依恋的感情,在我的心底里,他们才更像是我的父亲母亲。 我对墙上的画像,兴趣反倒大于悲伤,边哭边悄悄的看了好久。 画像上的母亲,是个很削瘦的女人,细长的眼睛,嘴唇有些薄,看上去神色有些悲伤的样子。老师们说,当年我母亲曾在白塔工作过,也是一名大法师,叫南宫浮萍。 画像上的父亲,则看着有点横糊,只记得他的下巴很尖,蓄着小胡子,也和我一样是黑色的眼珠。听说是名刺客,叫晨江流,身手很厉害。 关于父亲母亲,我就知道这些了。至于家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亲戚,我的老师们从来没提,我也就没问。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那个房间,更没见过那两幅画像。 ……………………………………………………………………………………………………… ……………………………………………………………………………………………………… ……………………………………………………………………………………………………… 深夜,没有月光,一片漆黑。 在一堆废墟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看衣着打扮,她是一个法师。 她急匆匆的在近乎迷宫的废墟中前行着,没有一丝的犹豫,看上去很熟悉这个地方。 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面前,是一个黑乎乎的通道,通往地下。 女人迅速而又熟练的出手,在通道两边的墙壁上的几个地方拍了几下。 一阵魔法波动,通道前似乎有一道屏障被打开了。 女人这次反而没有再动。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探听身后有无跟踪者,又好像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似乎下定信心似的,手中出现了一根法杖,法杖的顶端闪出了蓝白色的光芒。 她举着法杖,走了下去。 蓝白色的光,照亮了通道上挂着的一个牌子: 兰巷子。 女人看来对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非常熟悉,她快步经过一扇扇门,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屋子里面诡异的动静。 女人径直走到一扇门前停住。 她手中法杖晃了几下,又小声的说一段外人很难听懂的咒语。 整扇门似乎闪了一下光,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女人迅速的打开房门,但没有进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兰巷子的入口处。 漆黑,又安静,一切正常。 女人一闪身进到房子里,并把门小心的关好。 她用法杖小心的照着屋子里。 这个屋子满地都是书,东一堆西一堆的胡乱放着,有的书堆垛得比人还高。 这些都是千百年来查获的违禁、邪恶法术类书籍。 女人用法杖上的光照着,仔细的查看着书名。 看了一会儿,她猛得从一大堆杂乱的书里,抽出了一本极厚的大书。 这本书黑色的封皮上,有几个血红的大字: 《论黑暗法术的等级》。 每个字的笔画间似乎能滴下血来,但女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她甚至连拍打一下满书的灰尘都省略了,只是轻声念了一个咒语,这本书便半竖立着悬浮在空中了。 女人用法杖的光照着,有些着急的翻动着书页。 渐渐的,女人翻动书页的动作越来越慢,神色越来越凝重。 终于,她的手停止了翻页。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其中一页上的内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嘴里喃喃说道:“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的。” 女人突然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紧紧的抓住了手杖,不显露的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转过了身子。 在她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 是一个白发老太太,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 但女人看着这个老太太,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把法杖捏得更紧了,整个法杖都微微的闪着蓝色的光。 白发老太太却微微一笑,神态安详,似乎现在是在白石城的街头公园里,遇到了一个熟人随意聊天似的,开口道: “李非盐大法师,你不经过任何审报手续,就这样悄悄的潜入兰巷子,并私自打开一间密室翻看违禁物品,这恐怕不合规矩。” 女人——没错,她就是李非盐,盯着白发老太太,冷冷的开口道: “迦雯大法师,你说我不合规矩,那么你做的那些事,就合规矩了?” 没等迦雯回答,李非盐突然尖声吼了起来: “你!你收养的那个女孩,那个叫晨曦叶的,又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她的眼睛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黑色的?上周我在教她那招深海漩涡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迦雯神色依然不变,嘴角上似乎还有几分揶揄,李非盐更为恼怒了: “当时我被惊得一呆,居然被小丫头把我丢出去了两公里之外。你们以为这是笑话,可我却不这么想,其实我早就就怀疑她有问题!但整个白石城却没有一本书能描述出她这种状况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我看到这个!” 她一把将悬浮在空中的书抓过来,并用手里的法杖狠狠的戳着朝向迦雯的书页,咬牙切齿道: “看看这上面是怎么说的,最后这一栏,完美的黑暗体质!只有最完美的黑暗体质,在情绪剧烈波动或全力发功时,眼睛会在一瞬间突然变成黑色,而且这种体质的人平时在黑暗中看东西像白昼里一样自如!难怪那小丫头有时在黑屋子里看书,连灯都不用,哼,你收养的好女儿!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尖厉的声音在兰巷子里回荡着。 但迦雯大法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衣袖,似乎在拂去些尘灰,嘴里却不以为然似的说道: “看来这里真的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李非盐大法师,你的头脑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居然胡言乱语了起来。” 她抬起眼,看了看已经气得五官错位的李非盐,还是用那种不以为然的语气接着说: “小叶子可是故去的南宫浮萍大法师唯一的孤女,她的父亲是高阶佣兵、黑影刺客之称的晨江流,当初是和南宫浮萍并肩战死的,这是整个中原诸国以及法师公会、刺客公会都承认的事实,毋庸置疑。至于你说得眼睛变黑这种现象,这恐怕也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体质。我记得晨江流的绝招就是潜行,据刺客公会的人说,这种绝招施出来整个人都变成黑色的物质,所以他的女儿眼睛偶尔会变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听了这番逻辑清晰、推断严密的高论,李非盐气得拿着书的手都抖了起来,还没等她反驳,迦雯抢着说道: “你别忘了,晨江流和南宫浮萍夫妇是在和叛乱的宝石商会作战时牺牲的,你因为自觉教徒弟失了面子,居然不惜违规进入封印禁地、翻阅禁书,查找所谓罪证,而且还肆无忌惮的污蔑英雄的后人,李非盐,你就不怕大家笑你心胸狭窄,引起公愤吗?” 话说至此,李非盐反倒冷静了下来。 她冷笑道: “迦雯,别人不了解你,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从小就这样强势,只要你认准的事儿,哪怕大家都看着是黑的,你也要说是白的。你给你的养女找的这对父母还真不赖啊,没错,这夫妻俩是英雄,大家都对他们的死感到既惋惜又愧疚,所以对他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而且还是个天赋极高的法师,都感到欣慰不已,人人恨不得把心中的遗憾全都施加在她的身上,争先恐后的抢着传授她本领,还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啊。 “可你偷天换日的手法,你能瞒过众人,偏生瞒不过我。你没想到,我可是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 李非盐的嘴角弯成一个古怪的弧度,使她的脸显得有几分古怪和诡异: “南宫浮萍,她,根本就不能生育!” 迦雯大法师神色不变,但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李非盐突然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她边笑边说: “怎么样,这出乎你的意料,南宫浮萍她当年为了快速晋级到大法师,曾练过烈火焚心诀,结果在练到第七重时出了岔子,受了严重的内伤,差点一蹶不振。 “后来为了快速恢复功力,她居然服用了大量非常昂贵但副作用也极强的星空之花。这种伤,再加上服这种药,让她注定这辈子无法生育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给她提供药物的那个药商偏生是我的一个侄子,她老是欠我侄子钱,我侄子无奈之下找我,想让我帮着要帐,才和我说了这件事。于是我干脆偷偷替她付了钱,至今我手头还保留着她买星空之花的欠条。她其实是个很吝啬的人,即便是嫁给了晨江流,若不十趟八趟的去要,她从来不主动付钱,哈哈哈哈…… “你或许会想,当初你在撒这个弥天大谎时,我为什么不揭穿你?哼,我实话告诉你,因为那时我只想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鬼花招,我也很好奇那个晨曦叶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值得你去冒险哄骗世人。反正我手里有把柄,揭穿你不在时间早晚。” 李非盐一脸挑衅的看着迦雯,而后者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严厉起来。 “再后来我就主动要教这个女孩,也是想试探一下,结果这一试探,吃惊不小,这居然是我从来未见过的一个法术天才。不,岂止在法术上,她简直是个全能的天才,无论是医师、刺客还是武士的招式,她居然一点就通,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法师的能力,就让我不得不想起,有一种类型的人物是有种本事的。” 李非盐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声音却低了下去,用一种威胁的语调说: “需要我说出来吗?迦雯,你敢说你不知道?黑暗法师!只有黑暗系的法师,他们才有这个本事。” 整个兰巷子里突然一片死寂,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这个词吓住了。 迦雯大法师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去。 李非盐越发得意,继续用威胁的语调说下去: “当年我们在法术学校里时,有次闲聊时我们的老师,米海教授有意无意的谈起的那件事儿,你忘了吗?我可没忘。他说,上古时代的黑暗法师,个个都是全能,特别是有些完美黑暗体质的人,几乎天生就是半神的水平,相当恐怖。 “我教了晨曦叶这大半年,我已经看出来她各方面简直太优秀了,都优秀到超出凡人的水准了,所以我老早就怀疑这丫头来路不正。这不,我找到证据了。” 李非盐拍了拍手里那本大书,冷笑道: “至于你,迦雯,你为什么收留这个小恶魔,哼哼哼,我早就该想到了。” “哦?”半晌没开口的迦雯大法师冷冷道,“我是什么目地,说来听听?” 李非盐怒哼道: “你处心积虑,甚至不惜给那个丫头洗白名声当养女,无非是想壮大自身嫡系,然后把你这个大法师的大字,改成圣字! “你想当圣法师,想当白塔之主,想穿上那一身荆棘花法袍,对? “为了这个目地,你不择手段,其实,凭你自己的本事和关系,想让晨曦叶变成晨江流和南宫浮萍的女儿,还做不到,你得有帮手。会是谁呢?对了,你当年在北地作战时的老战友,洪东南,他的内弟就是刺客公会总部的秘书长,刺客公会的证明就是这样办出来的,对不对?可这还不够,关键是南宫浮萍,谁会来证明她生过孩子呢,会是谁呢?” 李非盐突然拍了一下手,笑道: “是阿衣,对?南宫浮萍是卡琪公国人,阿衣也是啊。当年阿衣能当上大法师,你给他出力不少?所以在南宫浮萍死后,只要阿衣回卡琪公国说一声,让那边给晨曦叶补办个出生证明,是很容易做到的,谁会因为一个死去的大法师,去得罪一个活着的大法师呢?怎么样,迦雯,你,还有阿衣和洪东南,你们三个是一伙儿的,我说得对不对?” 李非盐终于关上了滔滔不绝的话匣子。 她得意洋洋的瞅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迦雯。 还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第2章 水火 过了好久,迦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又变成最初风轻云淡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比冰还要冷: “李非盐,当年在法术学院里时,我就非常讨厌你,就像你那时讨厌我一样。我记得你还到处说,你我不和,是因为我嫉妒你的聪明。我承认,你的确很聪明,你学东西永远是班里最快的,可你的聪明却总是用在歪路上,用在算计别人上,用在见不得光的那些地方,你活到现在,从来就和大气正直无缘。” 迦雯微微仰起脸,轻蔑的看着李非盐。 “你给南宫浮萍付清帐单,无非就是想攥着她一个把柄,你虽然不知道那个把柄会有什么用,但你就是喜欢这样,就像一条潜伏在阴暗处的蜈蚣,不管有用没用,先把别人的隐私刺探到手再说。 “你从一开始知道我在说谎,但却故意不说破,无非就想找个关键的机会而已,好用来要挟我,对不对?比如这次,首席大法师、还有神圣法师团团长以及一些委员会主席等等的职务,又要开始投票选举了,所以你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扳倒,好扫清实现你野心最大的一个障碍,对不对?” 李非盐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迦雯冷冷道: “你被虚荣心冲得早就迷失自己了。其实,这几年你要是稍微还有点正常的思维,就应该看到我们现在已经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了,黑暗力量已经不是上古的神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正在发生在我们身边了,可我们却愚蠢的又一次和这股力量结为死敌。 “当那刹逃回乌山的时候,当屠隆啸天冲出死亡绿洲时,就已经预示黑暗军团的崛起是早晚的事儿,中原诸国的丧钟开始敲响了,我们的好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而你,李非盐,还有闲心在那里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你的确记住了米海教授说的黑暗法师那些特征,可你有没有仔细想想,既然那些黑暗法师都那么厉害,后来他们为何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为何正统的史书上从来不提他们,如今他们的余党又为何东躲西藏的过日子?米海教授真正想告诉我们的是这个! “他当然不能公开说这些事儿,可他却可以隐晦的提醒我们,黑暗的力量也并非那样不可战胜,他们也有着致命的弱点。你以为死亡绿洲的来历,是多么的光明吗?你以为上古时代的那些恩恩怨怨,就是正义和邪恶的较量?李非盐,这些年来,你有没有认真的调查过? “你自负聪明,实则浅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明明年纪一大把,却偏偏时常以花枝招展的形象出现。你以为我想当什么圣法师,什么白塔之主?用你那自认为聪明的脑壳想想,如果我们这个世界完蛋了,如果黑暗把我们全部吞噬了,这些虚名还有什么用?你成天追名逐利,满脑子想着如何高高在上,真是白瞎了你这一身的好修为。 “深海漩涡,这些年来,你用心教过别人没有,整个中原现在还有几个人会用?你真是个蠢到家的女人,水系法师们居然选了你当他们的理事长,真是莫大的悲哀,就是选一个水系的麒麟兽当理事长,也比你强,至少那魔兽在位上绝对不会去妒贤嫉能,压制别人进步。” 李非盐老羞成怒,大声嚷道: “迦雯,你这撒谎成性的老妖婆,你死到临头了,还在那里危言耸听,故弄玄虚。你的这一大堆理由,还是上最高裁判法庭上讲。我实话告诉你,这次来之前,我早已经写了告发信,送到法师裁判团主席那边去了。你,还有你的那个狐群狗党,一个也不少,统统都会被抓起来,关到大牢里等死。” “是吗?”迦雯继续冷冷道,“既然你早把告发信交给裁判团的主席了,为什么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呢?”一边说,她一边轻轻的晃了一下衣襟。 李非盐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嘴也张成了圆形。 此时她这才注意到,迦雯翻开的衣领底下,别着一枚黄色的徽章。 上面刻着一只昂首挺胸的朱雀,站在火红的烈焰之中。 爪子上,抓着一根如同荆棘枝一般的法杖——大名鼎鼎的裁决之杖。 “主席居然是你?”李非盐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当上的裁判团主席?” “就在你把告发信送到的头两天。”迦雯面无表情的说,“看来你这些日子确实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对付我和小叶子上,都把我刚刚当选为裁判团主席的消息给忽视了。不过,这也很符合你这个人的特点。” 李非盐的眼睛都红了,她把手里的那本书重重的摔在地上,愤怒的用手指着迦雯,歇斯底里的吼道: “凭什么是你?为什么你每次都走在我前面!你算什么东西!对了,对了,你是乙太帝国籍人,这一定又有内幕,又是潜规则,我不服!迦雯你听着,这次我决不放过你,我要告你,我要去每个公会的总部,不管是法师公会、刺客公会还是随便哪个职业的公会总部,挨个儿去揭发你的真实面目!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这次我非要在中原世人面前揭了你这层虚假的皮不可!” “是吗?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迦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说,“可是,你觉着我会让你像只疯狗一样在外边给我添乱吗?你觉着我还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 李非盐恶狠狠的看着迦雯道: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哼,我可没那么蠢,你好歹也是个大法师,要是死了,会在白塔那边留下法术波痕,这种事儿,解释起来可不容易。” “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儿。” “但可以用别的法子呀,比方说,让你别死,但永远走不出去这个可爱的小地方,好好的反省你这些年的罪孽,这个办法怎么样?”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毫不掩饰目光里对彼此的厌恶。 兰巷子里顿时充满了杀气。 李非盐缓缓的平端起法杖,此时她的身边已经疯狂的充斥旋转着无尽的水元素,她冷笑道: “迦雯,我真的不知道你这次是哪来的自信?从上学的时候,再到我们平时切磋,这都上百年了,你很少能赢过我。你还真以为,名声的上涨,会让你的实力也跟着上涨吗?” “当然不会。但李非盐,你怎么就不想想,既然我很少能赢你,可为什么每次选举,远了不说,从红衣法师、紫衣法师、到法师公会总部的常务委员会,再到大法师,这些年大家每次都是先推举我而不是你呢?” 迦雯大法师一边说,一边缓步向前,她迈出的每一步的脚下,居然神奇的绽放开一朵朵美丽又恐怖的火焰梅花,在地面上熊熊燃烧着。 “要是我轻易的把你打赢了,你岂不会更加刻苦的修炼?那还不如在切磋的时候,让你赢上那么几招,好让你得意一番,自嗨的好。反正我这些年的功勋战绩都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除了你自己以外,恐怕没几个人会认为你比我强。” 李非盐愤怒的脸都扭曲了起来,她突然用法杖指向迦雯。 一阵冰雪暴,劈头盖脸的向迦雯打了过来。 迦雯连法杖都不用,双手举起,掌心向上。 几条火蛇从地面腾空而起,直冲向上,把冰雪暴冲得无影无踪。 而李非盐原先站的地方,突然升起了一片白雾。 李非盐已经消失了。 迦雯冷笑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此时李非盐已经出现了离兰巷子很远的荒漠中。 她很清楚,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白石城的传送点就在荒漠中的一块巨石上。 那块巨石就在不远处。 她急匆匆的向着巨石冲了过去。 但迦雯大法师,已经挡在她的面前。 李非盐怒道: “迦雯,看来这次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为敌了?” 此时的迦雯,早已经收起了慈眉善目的样子,她脸色阴沉,恶狠狠道: “这是你自找的,李非盐,小叶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她身上承担的责任要远远高于你的想象。哼,你难道以为,我会让你这个多嘴多舌的蠢货,跑出去破坏掉我们苦心积虑设计这么久的计划吗?” 话音未落,只见几条火蛇从地下蹿出,直扑向李非盐。 李非盐法杖一挥,几道冰矛射出,射翻了那几条火蛇。 火蛇在地上翻滚着,立刻拼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巨手,向李非盐抓去。 李非盐此时绝对不敢托大,她又不是傻子,很清楚眼前这个认识多年的同窗,实则是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之辈,此时两人已经撕破了脸,对方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必须到了全力以赴的时候了。 李非盐嘴唇微动。 一个水元素变成的巨人出现了。 随后又出现一个…… 没过一会儿,四个高大的水巨人冲着迦雯直扑过去。 其中一个巨人一拳打飞了火滔巨手,又一拳向迦雯打去。 迦雯依然没有动用法杖,她双手结了几个法印,双掌向前推出。 这次是由火焰变成了无数条锁链,同时缠向了这四个水巨人。 …… 李非盐和迦雯,这两位分别代表着中原水系法术和火系法术顶尖水准的两个人物,就这样在这片荒漠上拼死战斗着。 伴着轰隆隆的声音,时而大水漫卷,时而火焰滔天。 李非盐越打越心惊,这个迦雯果然奸滑,她的水准远远高于自己的预测。 而迦雯则暗暗冷笑,李非盐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过去切磋时看来也留了不止一手。 两个人都知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多年的腹诽仇恨,今日一并了结。 半天过去了。 两个人显然依然不停手,越斗越狠。 李非盐一手执冰盾,挡着迦雯急速射来的一个个的火球,一边时不时的用一片片的水箭回敬着,但她心里却有些焦躁,因为战到此时,迦雯居然还是没用到法杖,依然赤手空拳的施放着法术。 “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李非盐恶狠狠的想着,她凝心聚力,突然用一种古怪语调吟颂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阵宛如海啸的声音,天地之间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庞大而又壮观的漩涡,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向迦雯这边移动了过来。 是李非盐最厉害的绝招——深海漩涡。 但她却清晰的听到迦雯在冷笑着说: “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李非盐,这些年来你果然没怎么长进。” 李非盐心中一惊,此时她看到迦雯手中多了一根法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迦雯已经面色狰狞,大声吟诵着一段咒语。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着,话音未落,一个巨大的熔岩巨人,宛如一座小山一般,浑身滴着岩浆,并喷射着一道道的火焰,从地下升起。 熔岩巨人冲着移动来的巨大的漩涡大吼了一声。 一股热浪,带着冲天的火焰直扑向那道漩涡。 漩涡将这股强大的热能量全部吸了进去,但自身的威力明显减弱了不少,而且整个漩涡里全是火苗,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火漩涡一般。 熔岩巨人向前踏出一步,大地都颤抖了一下,只见那熔岩巨人提起滴着岩浆的巨大拳头,从上而下,狠狠的打在深海漩涡上。 一声巨响。 深海漩涡彻底炸开了。 无数的火苗伴着升腾的水蒸汽四处散落。 李非盐大惊失色,此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如今已经远远不是迦雯的对手了。 她猛得从怀里取出一个传送卷轴,想再一次跑得远远的。 但已经来不及了。 熔岩巨人的那一拳,打碎了深海漩涡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下,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大地裂开了,无数熔岩伴着巨大的火苗和巨石从地下冒了出来。 荒漠宛如地狱一般。 瞬间的高温扑面而来,李非盐手里的传送卷轴,还没有打开,却一下子化成了灰。 这时一团团的熔岩向她砸了过来。 李非盐挥动法杖,她前方升起一片水雾,如同屏障一样,挡住了那些熔岩。 但她没注意到,这个熔岩巨人手中出现了一条鞭子。 鞭子一挥,无数条火绳向李非盐飞了过来,突然将她缠住。 这时李非盐全身腾起一片水雾,熄灭了这些火绳,但随后又有更多的火绳飞了过来,其中有一根缠住了她手里的法杖,并将法杖一把夺了过去。 李非盐大惊失色,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此时熔岩巨人直接把鞭子甩了过来,直接将她牢牢缠住,并把她扯拽到了迦雯面前。 迦雯,手里拿着两根法杖,站在熔岩和烈火中,冷冷的看着李非盐。 此时李非盐的双眼中,真正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害怕了,她不想被关起来。 “迦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李非盐突然哀求了起来,“看在咱们多年同窗姐妹的份儿上,你这次饶了我。我发誓,小叶子的事儿,不不不,所有的事儿,我绝对不乱说,我什么都不说,我从今以后找个地方,离得远远的,好吗?对了,我回去后,马上就去找传说中的万瀑入海遗迹,我发誓,从此也不踏入中原一步,好吗?求求你了迦雯。” 迦雯根本不为所动,眼睛里满是厌恶。 “李非盐,当年你这个大法师是怎么选上的,我不说,你自己心里难道还没数?呸,不知羞耻。”漫天大火下,迦雯如同一头上古恶兽一般站在熔岩中,她的眼睛也好似喷出火焰一般,“你这个卑鄙的贱人,这么多年来,你干了多少坏事!你为了一己私利,四处造谣欺骗、索贿要挟,你伤害了多少人?你简直就是中原法师界的一个毒瘤!” 迦雯猛得举起了手中的一根法杖,法杖冒出了耀眼的光芒。 熔岩巨人的身体一下子化成了一道巨大的瀑布,铺天盖地的砸向李非盐。 这是李非盐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二天,迦雯大法师宣布,李非盐大法师主动挺身而出,接受了一项调查任务,悄身一人去了东部群岛,为了水系法术今后的发展大业,寻找着名的万瀑入海遗迹。 传说中的万瀑入海遗迹里,蕴含着水系法术的许多失传的至高功法,这些年来,曾有水系法师曾深入大海里探寻过,但都一无所获。作为水系法师理事会的理事长,李非盐去调查这个遗迹,为中原法术界特别是水系法术做做贡献,倒也是合情合理。 尽管有不少人心里嘀咕,李非盐这人平日里又坏又懒,这次竟然还会主动去揽这个鬼差使,实在和她平时的为人不同。 不过没人愿意多言,李非盐在法师圈子里为人很差,这次跑得远远的了,对别人来说终归是件好事儿。 但谁也不知道,此时在兰巷子里一个房间里,已经锁着一个近乎癫狂的人。 李非盐,她被永远的封印在这里面了。 五年后,当有一天晨曦叶追查那刹丢失的日记,无意中来到这里,并兴致勃勃的在兰巷子里转悠时,她清晰的听到有间房子里,传出了指甲划过门的声音,并伴着隐约的惨叫。 她并不知道,发出这个声音的,是曾教了自己将近一年水系法术的老师李非盐。 第3章 记忆 当晨曦叶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没有动,先是仔细的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这是她的一个习惯,当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时,先听一听声音,判断一下这里是否安全,再决定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阳光温柔的洒在室内,周围非常安静,隐约好像能听到有谈话的声音,但又听不仔细。 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房间不算很大,还有一种淡淡的、挺好闻的味道,干净整洁,洁白一片。床前挂着帘子,不过现在拉开着,如果拉上,就等于是把房子隔开成卧室和起居室两个空间。 房间另一边有一个小桌,上面放着一个漂亮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枝花,枝叶新鲜,应该是刚换上不久。 正门附近还一个小隔间,估计是洗漱间之类的地方。 看来此地比较安全,但这又是哪里? 是旅馆吗?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此时过去的记忆在慢慢一点一滴的恢复中,是的,之前我在兰巷子,我在调查黑夜大帝的日记,然后日记突然自己燃烧了起来······ 再然后,自己遭遇了一场攻击,没错,应该是魂系法术的攻击······最后自己昏倒了,在昏倒之前还看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黑影子。 想到这儿,晨曦叶心里一惊,连忙闭上眼,仔细的在脑海里寻找了一番,不对呀,怎么没有任何东西? 这不合常规,按理说受到魂系法术的攻击,在意识里会留下痕迹,或留下某种法术印记。可自己反复在意识里搜寻了好久,一切正常。 奇怪了。 晨曦叶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穿着干净舒适的睡衣,指甲也干干净净的,储物戒指依然稳稳的戴在手指头上,里面的东西,该有的都在,包括那根法杖。 记得当时自己应该把法杖扔到一边的,那又是谁给收进去的? 自己的某一位老师吗? 晨曦叶皱起了眉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有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她跳下床,走到窗子边,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自己好像是在一栋小楼上,向外看去,外边好像是个公园,又好像是某处学校,有花草池塘和树林,也有隐约可见一排排的房间和楼房,不过显得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景色不错啊,可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总感觉脑子里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正在细细思索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 这声音轻手蹑脚的,离门口越来越近,随后便是轻轻开门的声音。 晨曦叶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来人。 是一个老妇人,戴着很普通的头巾,包着头脸,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显得有些鬼鬼祟祟,进来后立马转身轻轻把门关上。 看到自己站在窗前,那个老妇人显然习以为常似的,自来熟的把篮子放在桌上,一边往外取东西,一边细声慢气、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说了起来: “小姐,您起床了,昨晚睡得好吗?今天早上就随意吃点,鸡蛋、油条,还有稀粥,现在外边没多少好东西了,将就点。” 老妇人把东西摆好,又把头巾解下来叠了起来,随手放在一把椅子上,露出了灰白色的头发,和依稀可见精致的五官。 晨曦叶觉着这个老女人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她是谁了。 但看她进门时的样子,似乎和自己很熟啊。 只见老妇人满脸堆笑,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问: “小姐,您要不要先洗漱一下,然后吃点东西?” 晨曦叶扭头盯着这个老妇人,很想问你是谁,又想问这里是哪儿,还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在这里,等等等等,好多问题。 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因为她看这个老妇人的样子,如果自己开口问这些问题,估计会把这个老妇人吓一跳。 所以她决定先别急着问,先洗漱,再吃饭,再慢慢试探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妇人是怎么回事。 多年来,她早就养成了这种不露声色、后发制人的性子。 老妇人殷勤的忙里忙外,给端上了一大盆温水,摆上了一面大镜子,让晨曦叶坐好后,熟练的用毛巾把她的领子围好,手里又不断的出现各种化妆品往她脸上抹,又拿着一把大梳子给晨曦叶梳头。 看老妇人手里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又消失各类物品,很明显她手上也戴着储物戒指。 晨曦叶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有人这样服侍自己,可看到老妇人这熟练的动作,和满脸堆笑的表情,似乎这种服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真是个奇怪的老女人,是哪儿来的?晨曦叶暗想。 然后吃饭,看到老妇站在一边服侍,晨曦叶有点不耐烦,让她坐下一块吃。 老妇人瑟缩了一下,看到“小姐”脸上的表情,连忙唯唯诺诺的答应,小心的坐在一角吃了起来。 她感觉“小姐”今早上明显心情不好,黑眼珠子里寒光四射,让她胆战心惊,不知“小姐”又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所以还是加倍小心的好。 吃完饭,又收拾好餐具,老妇人忙不迭的拿出一件件的衣服,铺在床上,让“小姐”挑选今天出门穿得衣服,此时晨曦叶已经不耐烦了,她知道眼前这个毕恭毕敬、谨言慎行的老妇人,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她想听的什么事儿来。 晨曦叶觉着有太多想问的东西,想了想,决定先从兰巷子问起,毕竟自己的记忆里,是昏迷在那里的。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打雷,又像是爆炸。声音似乎不大,但却震得屋里的瓷器一阵响。 老妇人的脸色变了一变,然后难得主动的开口道: “是盟军的士兵,他们在用法术炸桥呢。”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 晨曦叶摸不着头脑,问道: “炸桥?炸桥干什么?” “阻挡黑暗军团啊,刚才出去买早餐的时候,就听街上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说今天上午盟军就要炸桥了,几条主干道上的桥全部都要炸掉。还听说······” 说到这里,老妇人明显犹豫了一下。 “说下去。” “是,小姐。”老妇人连忙道,“老身还听说,黑暗军团主力已经绕过了蓝齐帝国的南方战线,奇迹般的穿过了长翎山脉,已经出现在了佳炎公国的境内了,真的,小姐呀,听说这次来的可不是游兵散勇的,而是真正的主力大军啊,千军万马的,正直扑九莲城呢。” 晨曦叶只觉如坠云雾中,这都是什么呀,黑夜大帝不是还在岷城吗?不是还忙着把岷城给改名吗? 莫非自己现在还是在梦境中? 老妇人看到“小姐”脸上神色不定,连忙又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所以说,小姐啊,咱们下一站还去九莲城吗?听说盟军正拼命调集各国的兵力去支援,无论如何也要把黑暗军团堵住,都说九莲城是万万不能丢的。现在半个佳炎公国都快成了一个战场了,那些王公贵族什么的,都不要命的往外逃呢,就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人,稍微有点家资的,都收拾行李跑路了,往东往南往北跑的都有,就是没有往西走的·······” 这个老妇人倒是个很合格的“包打听”,出一趟门就打听来了这么多的事,可见平日里就是个比较喜欢刺探消息的人。真奇怪,这个似乎和自己形影不离好长时间的这老妇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是感觉她有点面熟? 晨曦叶猛的抬起一只手,制止了那个兀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眼睛直直的盯着她,问道: “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老妇人满脸惶恐又迷惑,说: “昏迷?小姐,您什么时候昏迷了?没有啊,您每天都好好的呀。” 晨曦叶突然感觉一阵恼怒,只觉着无数个问题正一齐拥到嘴边,结果只挣扎出了一个问题: “这里是哪儿?” “是洛水城啊,小姐,您看窗子外边不就是洛水城医学院,我们的宾馆就在这所学院北面的路对过。” “在沙原公国?”晨曦叶的眼光一下子收缩了起来,她下一个问题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辆由黑气凝成的车子,正由几个同样喷着黑气的鹰翼马身蛇尾兽拉着,在夜空中飞驶,一个女孩正抱着胳膊站在车上,长发向后飘扬。在马车的一个角上,正瑟缩着一个老妇人,死死抓住车子的边沿。这时那抱着胳膊的女孩冷冷的转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这不正是自己吗?! 原来是这么赶来的? 晨曦叶目瞪口呆,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 这时那老妇人已经感觉到“小姐”不太对劲,脸色时而迷茫时而凶狠,似乎记忆出了点问题,连忙小心的提醒道: “小姐,我们是昨天黎明时分赶来的,您径直带我来到这里住下的,还说要是这边的事情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就动身,去九莲城。” 晨曦叶几乎是咬着牙问: “我没说去九莲城干什么吗?” 老妇人连忙说: “当然说了,您说关于黑夜大帝的成长中,九莲城是至关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您有必要亲自去找某些人问问情况,必要的话······”老妇人小心的看了看晨曦叶的脸色,说:“必要的话,把他们活活剥了皮也要问出实话来。” 晨曦叶又有些无语了,去调查黑夜大帝这件事儿是对了,自己确实本来就在做这件事儿,但像活剥人皮这类行为,不太像是自己的风格呐。 看到“小姐”脸上又浮现了迷惑的神情,老妇人连忙又小心的提醒道: “小姐,就在咱们来之前,还绕弯去了一趟蓝齐帝国的永潭城。您还亲自把那个叫什么,钱瑟谷,对,那个钱城主审问了半个晚上呢,老身还给您打下手呢,想起来了吗,小姐?” 老妇人脸上涌现出了讨好的笑容,晨曦叶呆呆的看着她,此时她的脑子里突然又展现了恐怖的一幕: 漆黑的深夜。 永潭城的市民都关紧门窗,躲在家里,没人敢出门。 街上空无一人,宛如鬼城。 在一座城堡里,侍卫们的尸体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城堡顶楼上,一间豪华的卧室内,一个肥胖的老男人被黑色的绳子吊在屋子中央,一大群男男女女正缩在屋子的一角瑟瑟发抖。 自己正坐在男人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冷冷的看着被吊着的男人。 老妇人拿着一个勺子,正兴奋的把一勺勺滚烫的油泼在那个胖子身上,每泼一下,那个男人就发出一声不是人声的惨叫,并拼命的抽搐挣扎着。 惨叫声在整个城堡里、也在这个城市的夜空中回荡着,并终于变成了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狂叫: “饶命,我说,我说,大人饶命,我什么都说。” 面无表情的晨曦叶微微朝老妇人抬了抬下巴,老妇人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了手,站在一边,看样子似乎惋惜那胖子意志力太差,让自己不能尽兴。 “是我,是我告发的司马柏,是我认出了他是那刹。因为当初他和司马南仪是一伙的,我认识他,知道他是邪恶法师,所以我才告发了他,大人,千真万确,没有半点假话呀大人。” 这带着哭腔的嚎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晨曦叶却不为所动,冷冷的说: “看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些,让你以为骗我很容易。换上盐酸,慢慢往他身上浇,我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他的嘴巴硬。” “遵命,小姐,老身这就换上最浓的盐酸,保证能把他的骨头一点一点都融化的那种。”那老妇人兴奋的对着装热油的桶打了个响指,顿时原本的热油立刻变成了冒着刺鼻气味的浓盐酸。老妇人满脸狞笑的又拿起了勺子,这时那个被吊着、让热油烫得满身是泡的胖男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着嚎叫道: “不要啊大人,我全说,全都说,我全招了,啊······饶命啊!” 惨叫,又是惨叫,屋角里的那群人,似乎都是城主的家人,有的已经被吓得翻着白眼晕死过去,有的已经吓得大小便失禁,其中一个女人精神明显崩溃,突然尖叫着往外跑,老妇人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随手一甩,一把冰矛呼啸而过,在一片人的惊叫声中,直接把这个女人活生生的钉在了墙上。 “小姐,小姐。”看到晨曦叶坐在桌旁出神,老妇人忍不住开口叫唤了几声。 晨曦叶慢慢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脑子里的场景,仍然有点心有余悸。 那个在城堡里残忍冷酷的女孩,就是自己吗? 还有,眼前这个点头哈腰的老妇,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她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晨曦叶好几次想开口问这个老妇人你到底是谁,可每次张嘴前都把话咽下去了,因为她总觉着这个老妇人越看越面熟,尤其是在回忆的画面里,她甩出那根冰矛的动作,总感觉那样的熟悉。 只听那老妇人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小姐,您不是还说,今上午先去这里的法术公会看看有没有您的信件呢?” 晨曦叶又愣了,突然脑子中又出现了一幕: 一个女孩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冷冷的对那个老妇人道,你去隔壁的房间休息,明天上午我们先去这里的法术公会联络处,看看有没有我的回信,到时候你陪我一块儿去。老妇人连连答应,点头哈腰的退下了,这时窗前的女孩慢慢转过身来,没错,是自己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两只眼睛却闪着阴沉沉的光。 晨曦叶突然焦躁起来,从在兰巷子昏迷到今天早上醒来,中间这段时间里,自己还干了什么?这应该不是被邪灵附体,因为那样自己干的什么是毫无知觉并无法回忆的,现在反倒更像是处于一种间歇性失忆的状态。 她突然觉着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一个人好好安静的想一想,于是告诉老妇人,自己现在不想出门,让她先去法术公会那边看看,顺便去那儿打听打听有什么新情况。 老妇人连忙答应了,她看上去似乎是个骨子里有点八卦的女人,很乐意出去打探消息,马上兴冲冲的包上头巾、披上斗篷就出门了,临行前还没忘了挎上那个大篮子,好像要出去逛街买东西似的。晨曦叶本来还想嘱咐她注意安全,但一想到回忆中这个老女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感觉遇到她的人才是更需要注意安全的。 等老妇人走后,晨曦叶又重新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情景。她之前从没来过沙原公国,只是听说过这个地方的景色很美,特别是洛水城,整个城市像公园似的,如今站在这里再仔细的看了看,确实像传闻里那样,是个很美的城市,干净整洁,特别是那所医学院,随处可见小桥流水,繁花似锦。 就是见不着人,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莫非那所学院的师生也临时搬迁跑了?晨曦叶暗想,这时她的脑子却突然又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了之前在城堡的那个夜晚,和那一声声瘆人的惨叫。 那晚上,这个平日里富丽堂皇的城堡里,已经是鲜血遍地,宛如地狱。 坐在椅子上的晨曦叶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她哼了一声,示意老妇人先暂停,恶狠狠道: “钱城主,我这可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一遍,否则,我就把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浇上蚀骨之水,让你们都好好享受享受。” 此言一出,顿时屋内一片哭嚎声和哀求声。 终于,那个被强酸腐蚀的血肉掉了一地的钱瑟谷,总算是把整个内幕完整的说完了,即便是再一次次的用刑,也说不出新内容了。 坐椅子上的晨曦叶似乎陷入了沉思,显然这些信息让她觉着有点吃惊。 而此时,站在窗前的晨曦叶当回忆起了这段内容时,同样也感到震惊: 想不到,那刹的人生的第二次重大转折,起因居然是这样的。 记忆中的晨曦叶,和现实中的晨曦叶,脸上都带着一丝诧异的表情,嘴里都在轻轻念叨着一个名字: 吴辰星? 吴辰星! 第4章 推演 中原1176年,即大陆纪元2759年,6月14日,中原联盟发动的代号为“烈日”的大会战正式开始。 关于这次会战,联盟官方正式称呼为“金柳会战”,主要在于该次大战的战场范围主要是金崮山——岷城(无渊城)东门——柳河谷这块区域,战线共计长约30公里。 盟军参战兵力10万多人,如果加上各类后勤保障人员共计16万人。 黑暗军团参战兵力预计约为3万人。 这次会战足以载入史册,因为这是中原联盟和黑暗军团自交手以来,双方作战兵力第一次加在一起超过了十万。特别是对于中原联盟来说,近二百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动用十万人军团的大作战。 而民间则更喜欢称其为“烈日之战”,因为感觉这样称呼更精彩,好多城市的街头巷尾早就盛传“烈日必将驱逐黑暗”这种说法,大家都对此战胜利满怀信心。 早在会战前,这次作战就已经成为许多国家的贵族聚会圈子里的头号话题,大家都在议论着谁家的孩子或亲戚参加了这次会战,当了个什么官,并一脸神秘的猜测在战后又会得到怎样的提拔,早就看中了哪个肥缺,等等。 除此之外,大家也对黑夜大帝和他的军团表示了莫大同情,似乎觉着这么早就结果了他们,以后恐怕没有精彩刺激的话题了,有点小遗憾。 “谁让他们不识好歹,贪心不足。”在九莲城一个贵夫人们的聚会圈里,一个胖胖的军官夫人大声说道: “都占了西边那么多的地方,还不知死活,居然打起了岷城的主意。之前都没怎么把他们当回事儿,没想到这些妖怪们居然用偷袭的方式占了个便宜,现在好了,联盟终于下决心认真对付他们,这些烦人的家伙们也该完蛋了。” 这个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其实也代表了中原诸国好多贵族们的普遍共识,那就是原来只觉着你是只讨厌的蚊子,只觉着心烦,懒得认真对付你,只想摆摆手驱赶算了,没想到你还动真格的了,那就对不起了,只好消灭你了。 但联盟高层,以及军方相比之下,却对这次作战态度要认真的多,参谋部在诸多军事专家的参与下,反复在地图上推演,商议拟定出一个又一个的预案。以前虽然从未动用大军团作战,不是不想用,而是因为过去的战场是岷城以西的高原周边,地势比较复杂,不太适合大规模出动兵力,如今在岷城东这一大片平原地上,已经可以展开十万大军了。 另外,考虑到盟军之前作战中屡禁不止的临阵脱逃的行为,这次盟军司令部下了一个死命令: 不管是哪个军团,大凡有临阵脱逃现象,长官一律送军事法庭,情节严重的就地正法,绝不容许任何讲情行为。 至于这次作战胜负问题,盟军上下总体上持着颇为乐观的态度,觉着就算完不成主要作战目标——重创黑暗军团主力,而是让他们跑了,那夺回岷城总是问题不大的事儿。 不少高级军官在军队集结的时候,都私下里联系奎涅王国的皇室成员或议会的议员们,讨论岷城夺回后能否让他们或他们背后的请托人参与战后重建,在岷城里开设客栈货仓等生意事宜。 奎涅王国那边的人对此都给予了热情的回应,并许诺夺回岷城后,这些高级军官们及其亲朋好友们都将享受极大的政策照顾和税费优待。 另外据说,几大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在战前都收到奎涅王国国王兰泰的亲笔信,信中言明一旦收复岷城后,他们将获赠皇家托运商行百分之三点六五的股份——条件是当大军入城后不要破坏城内尚存的任何建筑,包括黑暗军团建了一半的那个黑塔。 岷城的皇室和议会,都想着把那黑塔,以及黑暗军团建的那些异域风格的建筑,以后当城市景观和旅游景点用。 就这样,在开战前,生意经、人情经唱得红红火火,战后的各方利益在紧锣密鼓的谈判、分配着。 就在会战一天前,即6月13日,在炽玛城帝国机密司,曾接待晨曦叶的那房间内,两个老者相对而坐,中间摆着茶具,在一边慢慢品茶,一边低声交谈着。 “我听说,最后一支军团在五天前就到达莽城了,再加上各种后勤物资准备和部队前往交战前线的时间,估计这场会战在明天就要开打了。” 另一个老者冷笑道:“常言道兵贵神速,这可好,岷城失守后都两个多月了,反击战这才刚刚开始。这段时间里,你以为黑夜大帝在岷城里闲得只会盖房子玩吗?老三,我敢把脑袋放在这张桌子上打赌,黑夜大帝早在半个月前就做好了迎击盟军进攻的准备,就等着这群家伙把头往绳圈里钻了。” 最先开口的老者正是明煌帝国机密司司长公孙万潜,后一个老者正是他的堂兄,本来被尚卿澜力邀当这次反击战最高指挥官的公孙长空。 但公孙长空婉拒了邀请,宁愿赋闲在家。 他的堂弟公孙万潜十分不解,终于找了个机会,请堂兄来此一叙。对于堂兄相当不看好盟军前景的态度,公孙万潜倒有些不以为然。他的情报系统比较方便,自觉该战盟军的胜算比较高,所以辩解道: “就算是有圈套,又能如何?大哥你其实最明白,这种在开阔之地的大军团作战,靠的就是正面迎敌,堂堂正正的对决。以前黑暗军团的获胜,多数靠得是阴谋诡计小手段,或利用峡谷,或利用河流,或利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法术,把我军引入埋伏圈里再杀出。即便是岷城失守,也是他们用搭绳梯这种不入流的手法赢得。下次再攻城,我们军就会防范了。不过,估计他们下次攻城的机会也不多了。” 公孙万潜呵呵笑了起来。 公孙长空冷冷的看着他。 这是一位瘦高的老军人,黑瘦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蓄着花白的胡子,深邃的目光显得不怒而威。 在堂兄严厉的目光下,公孙万潜也有些不自在,他打小就有些害怕这个堂兄,尬笑两声连忙打住。就听堂兄厉声问道: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盟军高层那边的普遍看法?如果是你自己的想法,那我就当笑话听,如果是盟军参谋部的想法,那我可得抓紧时间得办一件事!” 公孙万潜下意识的接过话问:“什么事啊?” 公孙长空黑着脸道:“你老哥我在佳炎公国几个矿厂有股份,这辈子的养老钱就指着这些了,所以得抓紧时间快把股份卖了,还能多收回点资金。要是再晚两个月卖,保证白送都没人要,亏得连裤衩都不剩。” 机密司司长直接被堂兄的话整得一头雾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堂兄,不知这是什么逻辑。 但他却知道,眼前这位堂兄单就军事水准而言,别说在明煌帝国内,就是放眼整个中原,也是个能排上号的厉害人物,当年还是二十五岁时,就带领明煌帝国的一支骑步混合旅二千人,击溃入侵的北地蛮族一个上万人的兵团。四十二岁时更是指挥盟军两万人,大败五万人的蛮族妖族的联合军团,杀得尸横遍野。 所以大家都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双头雕。这是大漠上一种极其狡诈又凶狠的猛兽。 不过这个堂兄性子太耿直,说话比较难听,虽然一生战功赫赫,但在帝国的高层里,欣赏他的人实在不多,所以前些年战事平淡后,就被打发到了帝国军事学院,给安排上了一个研究员的闲职,大家彼此都眼不见心不烦。 公孙长空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眼睛却看着窗外,目光里有压抑不住的复杂情绪,既有担心,又有恨铁不成钢: “你肯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卖掉佳炎公国矿厂的股份?哼,就和你实说了,要是联盟普遍充斥着这种观乐情绪,只在那里抱着那份作战方案自我欣赏,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和最惨的应对措施,那么这次会战,联盟一定又会遭遇一场失败,而且搞不好会是一场大溃败。” 公孙长空随手将茶碗里的残茶泼在桌上,用手指蘸着茶汤在桌子上勾勒了几个点线,指着道: “你看,这是岷城,这是莽城,奎涅王国的东南边连接着长翎山脉。”他又划了一个圈,“长翎山脉这边就是佳炎公国。之前听你说过,黑暗军团一直在岷城里大搞建设,许多妖族正往岷城里搬迁,你想想,黑夜大帝难道会让战事一直在他的鼻子底下进行?决不会的,如果我是黑夜大帝,在取得大胜后决不会再让联盟再有任何喘息之机,我就会——” 他猛得在桌上划一条直线,划破了长翎山脉。 “我会直接把战线往前推,把战火一下子烧到佳炎公国,下一个决战地,应该就在这里。”他用手指在桌上点了一个点,“没错,九莲城。这里中间高,四面平,既适合围城,又方便吸引联盟来救援,还夺占宝贵的矿藏资源,真是个好地方啊。” 公孙长空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堂弟,道: “佳炎公国的矿藏要是被人家抢了,我那些股票岂不成了一堆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你说,我是不是得抓紧快点把那些股份卖掉?” 公孙万潜觉着有点毛骨悚然,他立刻反驳道: “穿越长翎山脉?大哥,这不可能,那地方根本就不适合人类行军,而且佳炎公国也全是山地,也不适合······”说到这,他突然看到堂兄讥讽的笑容,一下子醒悟过来,闭了上嘴。 没错,确实不适合人类,可对于妖族来说,却是最合适的场所。黑暗军团中,各类妖族战士可是占据了一多半的。 这就是为什么堂兄会猜测下一个战场一定会在炎佳公国的原因。 公孙万潜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虽然他在平日里很相信这位堂兄的判断,可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堂兄这次是得了失心疯,脑子短路胡言乱语。他强辩道: “可是,大哥你所有结论的前提,是我军必须要大溃败才会出现的状况。要知道,这次会战我军可是投入了十万大军,敌军最乐观的估计也不过三万,他们的城墙有又一个致命的隐患,这次我们怎么可能会输?退一万步说,就算输,也会让敌军元气大伤,无力进击才对!” 他左右看了看,抓起桌上一份厚厚的、标着“高度机密”字样的作战计划,有点急赤白脸的说: “这份计划你也是看过的,凭心而论,大哥你说,这份计划制定的水准如何?前两天帝国的几位资深军事专家,甚至还有相国和皇帝,看了都赞叹不已。其中有的专家都说,要是这些计划都能落实好,就是赶着一群风猪去打仗都能赢。” 公孙长空有点无语的微微往后一仰,笑道: “老三啊,搞情报,玩刺杀,我远不如你,但要是说指挥打仗,你大哥我在明煌帝国还真没服气过哪个。”他啜了一口茶,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嘲讽神色,接着道: “兰晃这个人,我认识他,正宗文选考试出身,炽玛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参加过几次平叛战争,在出任奎涅王国国防大臣前,担任过的最高军职就是军团参谋长。”说到这,公孙长空微微一笑,脸上嘲讽之色更浓,接着道: “他是一个极称职,或者说,是个极优秀的参谋长,有眼光,也有战略格局,可是老三啊,你知不知道,做统帅和做参谋长,是完全两回事,因为参谋长是拿计划提意见的,可统帅却是选择落实哪条意见的人啊。 “提意见,和选择落实哪条意见,这完全是两回事。你刚才提到的那个鸟专家,他说了一句相当精彩的废话,没错,计划要是能落实好,风猪也能打胜仗。这不废话吗,因为打仗最难的是什么?就是如何把你定好的计划落实好,因为敌人可能会照着你计划的那样跟你打,但更有可能完全不照你算计好的路子去跟你打,这种情况下,怎么办?这就只能看前线指挥官的临场应变能力了,怎样把没计划到的地方给完美规划好,甚至临场推翻全盘计划,见招拆招。两边的指挥官,谁应变的好,反应的快,谁得胜算就大。 “我再说说你们推崇备至、快吹捧到天上的这份作战计划。这份计划的优点我就不重复了,但老三你听好,这份作战计划有一个极其致命的漏洞,你们在赞叹里面兵力设置、行军路线和作战部署如何如何漂亮的时候,却恰恰忘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两个前提上的。 “第一个前提是,黑夜大帝会集中兵力缩在岷城里,等着你们来进攻;第二个前提是,黑夜大帝分兵五千,在搞什么摩天城建设。” 看到堂弟张了张嘴要插话,公孙长空立刻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想说这都是反复侦查论证后,百分百确定的正确情报。那好,于是兰晃就让主力猛攻岷城东门,然后左右两侧各放了两支大军,形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能打援,能防埋伏,又能互相能照应的战阵。” 公孙长空一边说,一边把一个茶壶放在面前,然后在茶壶的两边各摆一个茶碗,又把一个茶罐摆在茶壶的对面,又拿了一个茶碗放在离茶罐远一些地方,用手指着道: “假设这个大一点的茶壶就是主力,这个茶罐就岷城,茶壶两边的茶碗就是掩护主力的军团,这个远点的茶碗就是那个建设摩天城的敌军。大体就是这个样子,对不对?” 看到堂弟点头,公孙长空冷笑道: “听好了,老三,下边我说得是假设。”只见他伸手将茶罐和那个离得远一些的茶碗调换了位置:“假设,我是黑夜大帝,而我根本就没把黑暗军团的主力放在岷城,而是偷偷放在那个所谓的摩天城的位置,那这个战场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公孙万潜突然感觉像是一声霹雳炸响在了耳边。 只听公孙长空冷冷的声音像是天际那边传过来的: “如果我是黑夜大帝,我就会猜到那些王公贵族对抢夺岷城的极端贪婪,这可不仅仅是铁门,更是黄金通道的闸门,所以我就干脆用岷城当诱饵,再悄悄躲在一边,等鱼儿冲着诱饵过来的一瞬间??” 他用手推着茶罐向前,撞向守护左翼的那个茶碗,“先集中优势兵力,打垮掩护左翼的军团。左翼一垮,败军就会四处逃蹿,然后再趁乱直扑主力军团。”这时茶罐把左边的茶罐挤到一边,继续往前,撞到茶壶上。“当战场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老三你说,这份作战计划还有个屁用?” 公孙万潜急得声音都有点结巴了: “可,可是,我军这三个军团是能互相驰援的,一,一旦左边的军团有危险,中央的主力是会掉头支援的,还,还有右边的军团,也能支援的。”他将茶壶转了一下,对着左边,又将右边的茶碗向左推了一下,“你,你看,这样不就依然能消灭敌军主力吗?毕竟我军,我军人数是占优的。” 说完,他满含期待的看着堂兄,却看到堂兄一言不发,将茶叶罐的盖子扭下,轻轻的放在右翼的侧方。 公孙万潜呆呆的看了一阵,他不擅长军事,有点不明就里。 “老三啊,其实我最担心的,恰恰就是洪晃他定的这个相互驰援的策略。”公孙长空疲倦的用手指捏了捏额头,接着道: “其实,我也看不透黑夜大帝的主力会怎样布置,而且会率先攻击哪一方,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我十万大军,相互之间难以照顾,先是东一口,西一口的咬下去,让你疲于奔命,让你身陷泥潭,待到最关键的时刻,再猛然一击,直中要害。老三,我知道你不懂这些东西,但我今天把这话放在这里,你记住——这次会战,黑夜大帝的应对策略,就是没有策略,他会一直盯着我军,并可能会击向我军的任何一个方位,我甚至不排除他可能会派人袭击莽城。那里堆放着的,可是十万大军的口粮物资啊,岷城都被拿他拿下来了,你以为他就不敢再把莽城吞下来?” 公孙万潜突然感觉脑子轰的一下子,竟有几分天旋地转的感觉。 第5章 诉说 夜很深了。 公孙万潜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屋子里,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之前被堂兄充当道具的茶壶茶罐,和那几个茶碗。 公孙长空早就走了,而且走得很急,连晚饭都不吃,他要立刻连夜去佳炎公国卖股份,一分钟也不耽误。 但他走之前说得那些话,却依然在公孙万潜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盘旋着: “你不是一直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愿意接任这次的前线总指挥这个职务吗?就是因为这些年我实在是太了解盟军打仗的风格了,见了有弱敌有好处,就一窝蜂的往上冲,见了强敌有麻烦,呵呵,多好人特别是那些领头的军官们,就要抢先掉头往回跑了。从某种层面上说,黄伯厚就是被这些王八蛋活活坑死的······” “还有,就算我当了这个前线总指挥,干不了几天就会被赶下台。因为这个时候如果让我指挥打这场仗的话,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主动打岷城,而是要以莽城为中心,沿着鹅城、荷城、开城一线,建起一道新的防线,牢牢的卡住从奎涅王国进入中原腹地的几个咽喉部位。黑夜大帝可不傻,要是不控制住这些战略要地,他是不会冒险往中原里冲的。如果他还想急着进军中原,那就只会考虑开辟新战场,从蓝齐帝国入手。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从容的布置,在偏远的蓝齐帝国和他慢慢的磨,而不至于让他一下子冲进佳炎公国里去,占据中原腹心的那片高地,让整个中原陷入被动······” “你以为,就只有我这么想吗?错了,我敢打包票,至少尚卿澜绝对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敢这么做吗?他这个人,能力很强是不错,可为人也太过于圆滑,也太会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和想法了。当然若非如此,他早就被从这个位子上赶下去了······” “什么?你要抓紧时间派人去提醒他们,守好莽城?得了,老三,记住大哥我这句话,你提醒的那些话,要是没说准,会被人骂得很惨······” “而要是说准了,你就会死得很惨!” 死得很惨! 公孙万潜只觉着心乱如麻,他觉着自己似乎应该要做很多事,但又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烦躁的把桌上的那本作战方案摔在一边,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 烦躁中,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前些日子来过的那个特派员,叫晨曦叶的女孩。自从上一次在这里问清楚那几页日记的去向后,她已经好久没再出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到在桌案前翻了几下,抽出一封密函来。 这封密函是昨天送来的,是关于最近在一个独立城内发生的事儿,应该和那个特派员有关系。 自己这几天一直忙着参与调度联络前线作战的事儿,上哪儿顾得上看这些。现在长夜漫漫又无心睡眠,索性就看看。 密函上的内容很短,但写的事儿让公孙万潜皱起了眉头: “据线报,联盟最高检察委员会特派员晨曦叶女士,带着一女性老仆,于6月9日清晨,出现在旭光王国北部的贸易独立城——鲜苍城,并和城主鲁鲲鹏进行了一次会晤。 然而会晤出现了意外。据城主府的诸多人说,特派员和鲁城主在会晤中发生了争执,继而两人在会议室里打了起来。当时侍卫们欲冲进会议室,不料那老仆守在门口,无人能进。最终特派员带老仆扬长而去。事后进入走廊和会议室的人无不恶心呕吐,有两个胆小的直接被吓昏过去了,残肢断臂满地都是,而且鲁城主是被活活虐杀的,现场惨不忍睹。 特派员随后带着老仆去了鲜苍城的法术公会联络处,开办了一张使用亚林传送阵的介绍信,随后不知所踪。传送阵那边的法师们说,她们很有可能传送去了蓝齐帝国,而且在登记上,注明老仆的名字叫——万海茹。” 公孙万潜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很清楚,像这类密函,字数越少,信息越大。 晨曦叶前两次来,都是独来独往,啥时候身边多了个老仆?估计是白石城那边给找的,毕竟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边跑来跑去的,没人跟着服侍确实也不方便。 但那个叫“万海茹”的老仆也不是善茬,“守在门口,无人能进”,这场面绝对惊心动魄。城主府里高手如云,城主都在会议室里和人家打起来了,而且还是被“虐杀”,估计在室内也是惨叫连连,但那么多的高手,居然被那个万海茹一人挡在门外,可见这万姓老仆的战斗力相当惊人,而且这个人名,陌生的很,头一次听说,不排除是个假名字。 至于鲁鲲鹏这个人,公孙万潜不陌生,是一个战斗水平极高的武士,家传绝招是“飞翼霸龙拳”,前些年有次鲁鲲鹏参与平叛,正是使出的这一招,直接把叛军的城墙打了一个大洞,威震天下。这个独立城是他父亲——当年也是一代英豪鲁方元挣下来的基业,鲁鲲鹏虽然比他父亲差了些,但至少把这个独立城看护住了。 不过这个人仗着有背景,自己又有实力,平时相当的飞扬跋扈,性格很残暴,这些年对平民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少,但凭着独立城的地位,他在贵族圈里为人又豪爽大方,所以无人愿意去动他。 公孙万潜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想,晨曦叶一看就知道不是有好脾气的人,那老小子肯定这次是惹着她了,活该,平时让你老小子眼皮子长了头顶上,这次碰到硬茬子了,白白送了命也不冤,就是以后鲜苍城恐怕不会存在了,会被哪个势力吞并掉呢? 这个晨曦叶,果然是个小怪物,惹的麻烦不小啊,不知道白石城那边,下一步怎么给她把这事平息下去。 关键是,晨曦叶为了什么事儿和鲁鲲鹏打起来的?公孙万潜想了想,如果是因为调查黑夜大帝的事儿,那倒也有点关联,隐约记得当年审讯那刹时,鲁鲲鹏曾是特邀法官,看来这老小子一定知道一条特别重要的线索,晨曦叶上门去问,结果他不配合,终于在受了一场酷刑后招了。之所以断定他招了,是因为晨曦叶立刻去了蓝齐帝国,一分钟都没耽误,所以估计那条线索应该和蓝齐帝国的不知哪个倒霉蛋挂上钩了。 想到这儿,公孙万潜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他随手把那份密函放在一边,背起手继续在屋内来回走了起来。就算查明白那个黑夜大帝的来历又能如何?人家都眼看着已经打上门来了,再重新叙交情、谈友谊也晚了三秋了。 就在公孙万潜还在屋里愁得打转转的时候,隔着他千万里之遥,已经被黑夜大帝更名为无渊城的岷城,却是灯火辉煌。 街道上已经支起了许多大锅,大锅前排起了长队,有“美食之族”的罗本族人——他们一个个矮矮胖胖、圆滚滚的,长得很像旱獭,正兴高彩烈的用大勺搅动着锅里的肉粥。 锅旁是堆积如山的馅饼,一个像是厨师长似的罗本族的胖子正扯着尖利的嗓子吆喝: “每人根据自己的饭量随便拿,但也别拿多了,顶多准备两天的量就可以了,因为敌人活不过两天的,两天后庆功宴上会有更多的美食。” 这俏皮话引起了一阵阵的哄笑声。 无数的士兵正在城市的街道上,他们有的正抱出一捆捆的兵器在分发,有的正在边吃东西边交谈,有的聚在一起比比划划的看着地图,有的则摇着砂轮在帮着同伴打磨兵器。 有几个长官模样、身材高大的人族和妖族,正在检查着路旁的建筑,不时的用力拍拍墙,或推推门。一个人族的建筑师,拿着一个本子,耳朵上还夹着一支炭笔,跟着他们,还不时的讲解着几句: “·····这种飘窗,是我设计的,您看——”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窗子扔去,但被窗沿挡住了,“从外面攻击里面,可不容易,但从里面打外边,却很轻松。” 在东城门处,几位工程师正在一些工兵的陪伴下检查一条街道。这些工兵身形高大,身强力壮,却又尖头尖脑,长得有点像獾熊,一看就是特别擅长挖洞的哈熊族。 一个来自突瓦族的蜥蜴人工程师,还在摇头晃脑的感慨道: “都说铁门之墙坚不可破,还说人族工程师的设计构思巧夺天工,可你看看,这门,还有这两边的墙,这都是什么呀,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真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一个哈熊族工兵瓮声瓮气的说,反正这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品。 这话又引起大家的一片笑声,就连那个蜥蜴人工程师也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在城中央,一座正在施工的黑塔上,依然灯火通明,许多工人还在脚手架上忙个不停。 黑塔已经建的有点高度了,在最高处施工的,都是身材瘦小、却非常擅长攀援的昆宁族人,长得很像是鼠类。他们天生无惧高空,有时甚至连脚手架都不用,直接在黑塔的墙面上移动着。 一个坤宁族的少年坐在脚手架上,仰着头,问一个正在干活的老者: “德雀老爹,这次大帝为什么不让我们族人参战啊,我们上次明明打得挺好的。” “小毛孩,你懂个啥。”老者嘴里叨着一根狗尾巴草,虽然一条腿明显有点残疾,但却稳稳当当的靠在一个墙面上,手里熟练的用三合土把打磨好的石砖垒起来,一边说: “大帝仁慈,想到我们族人在上一次战斗中损失太大,这次坚决不许我们参战了。我听族长回来说,大帝曾告诫他,”老者挺直了身子,目视前方,气沉丹田,神色肃穆的模仿着大帝的语气说,“坤宁一族啊,你们是第一批冲上铁门城墙的英雄,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矮小的身材里同样会有大山一样的勇气和力量,好好休息几天,伟大的工程还得需要你们呢。” 周围好多坤宁族的工人都激动的热泪盈眶,鼓起掌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他们为之赞誉的大帝,就在这黑塔下边的最深处。 在建设高塔之初,已经挖好了这个极深的地宫。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时间都仿佛在这里面凝固了。 只有两点红光,那是黑夜大帝头盔里透出来的。 他静静的站在这里,轻轻的对着黑暗诉说着。 “和中原联盟的会战,明天就要全面打响了。这一次,老师,您就放心的睡。 “真对不住您,之前又得让您耗费一次宝贵的法力,才能让慕容望海的白骨攻城战术成功实施,而那场胜利的结果,又让您不得不再次沉睡。对不起,我的恩师。 “我走到今天,离不开您的精心栽培。我也曾经差点辜负了您的希望,险些让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现在回想起来,我很惭愧,也很内疚。 “没有您,我早就化为尘灰,永远无影无踪了。可我也不能永远依靠着您的力量和庇护成长,从今往后,就让我单独面对中原诸国。我要让整个中原、整个大陆都知道,黑夜大帝那刹,无愧于屠隆啸天的弟子称号,让黑暗系法师的光誉和骄傲,重新闪耀在这片大地的上空,永不熄灭。 “当您再次醒来时,一定会看到一个更加壮观的世界。 “祝福我,我的师父。” 知识小贴士 关于白石城和乙太帝国的关系 白石城是乙太帝国一个很独特的城市,虽然位于乙太帝国管辖内,但城中却没有帝国的任何一名行政官员,而且这座城市也从来不向帝国上缴一个铜元的税款。平时帝国内发生的任何事情,即便是与邻国发生战争这样的大事,这个城市从上到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从来不予理会。 不仅如此,每年——即便是财政紧张的年份,乙太帝国都要优先向白石城拨付大量的款项,用于城市建设修缮和各类开支。每逢重大节日,历任帝国皇帝都要带着重重的厚礼,离开首都荷尔城,亲赴白石城参加节日庆典。 这样看来,白石城已经超越国中国的身份,更像是国中祖了。因为国中之国好歹还得自己照顾自己,只有国中老祖才能坦然享受一个帝国点头哈腰的伺候着。 但放眼整个中原诸国,数百年来还没有一个国家会因此而嘲笑乙太帝国对白石城跪舔的太恶心,没出息。 恰恰相反,都羡慕的眼睛发红,恨不得把这个老祖抢来自己伺候。 无它,因为白石城的身份实在是太吓人了,让任何一个国家见了都不得不跪。 ——这是人族自上古时代以来,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它几乎见证了整个人族的成长史,一直延续至今。换句话说,白石城诞生的时候,其他人族的城市连块砖都还没摞起来,更别提国家呢; ——这所城市里的法术学院,是人族唯一的一所只培养红衣法师以上等级的高阶法师的学院,代表着中原诸国法师培训的最高水平,学院内部的图书馆、实验室等软硬件设施也是中原最拔尖的,这里也是唯一可以合法研究大型禁咒的地方; ——不仅中原法师公会最高总部就设在这里,所有与法师有关的最高机构,包括各种类型(如火系、水系、电系、土系等等)的法师理事会、法术研究会的总部也都设在这里; ——红衣法师以上资质的法师资格认证,必须也只能在这里进行; ——这个城市的管理机构是法师裁判委员会,里面每个成员说出来都是足以让中原诸国恨不能当祖师爷养的大法师…… 当然还有其他更多独特的地方,比如这里拥有中原最大的法术器材和法术材料交易市场等之类的东西,就不再一一细数了。 所以这座城市是当之无愧的“法师之都”、“法术圣地”。 不要觉着乙太帝国对这座城市太过于低三下四,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年来乙太帝国借着属地管理的名头,着实沾了不少这座城市的光了。 每次红衣法师晋级紫衣法师的名额,来自乙太帝国的人数都要略微高于其他国家; 乙太帝国的法师军团质量,从来都是最好的,没办法,谁叫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 有心人统计过,近三百年来诞生的大法师,来自乙太帝国籍的人士占了近四分之一,这是个很恐怖的比例,虽说到了大法师这个层面上,不能再讲求出身国籍,但没人会相信当他们的家乡和亲戚有麻烦时,这些大法师会漠然相对; 法师裁判委员会改选时,总会“碰巧”有一个委员是乙太帝国籍的人士,比如最近的一次,新当选的最高主席迦雯大法师,她的籍贯就是乙太帝国真理城,当然从个人能力而言,迦雯大法师当选也确实是众望所归、无可置疑的; 每年白石城法师学院招生,总会破格对乙太帝国一名皇室成员免试入校…… 设在哪里就照顾哪里,有些潜规则,大家看破不说破,因为彼此都这个鸟样。 但法师这个职业,也确实是特殊了一些,所以当白石城照顾起所在国家的时候,当乙太帝国的皇帝屁颠屁颠一趟趟跑去白石城的时候,在别人看来已经不是眼红—— 而是眼里喷火了。 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啊。 第6章 回想 晨曦叶看着窗外已经好久了。 洛水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半天过去了,只见有几辆马车匆匆驶过。 想想也是,兵荒马乱的,那些药材和酒水交易市场基本关门了,那所着名的洛水城医学院估计也放假或临时搬迁了,富户们也跑了,现在街上能看到人来人往才是见了鬼呢。 那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了? 晨曦叶想了好久,也没琢磨明白这种间歇性失忆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记忆里,还有好多片段没有恢复过来。 比如自己是怎么从兰巷子里出来的? 比如那个一直紧跟着自己的老女人? 还有,自己为什么要跑到洛水城来了? 如果真的要去九莲城,没必要拐这么个大弯子的。到这里来,肯定还有一件事儿要做,而绝不仅仅只是法师公会联络处那么简单。 自己的任务本来就是调查黑夜大帝的,好好想想,看看还有哪些事儿是自己做了,或想做却又突然忘记了。 “小姐,既然您在调查黑夜大帝的往事,那老身正好也有一条别人都不知道的线索。” 耳边突然响起这个声音,差点把晨曦叶吓一跳。 正是那个奇怪的老妇人的声音。 但晨曦叶知道,这又是回忆里的片段,因为屋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她微上眼,回忆,快,使劲回想之前的事情。 这是在哪儿,一片混沌的黑色,看不清楚,但那个老妇人的话却清楚的响在耳边: “老身记得很清楚,当初审讯司马柏的时候,有一个特邀的法官,叫鲁鲲鹏的,他曾在法庭上出示了一封实名告发信,以此证明了司马柏就是蓝齐帝国的通缉犯,邪恶法师那刹,正是这封告发信,才使得司马柏被定为死罪。既然那封实名告发信是鲁鲲鹏出示的,那他一定知道点内幕,至少告发那刹的人是谁,他应该很清楚,所以那就不防找他了解一下。” 伴着这阴森森的话,眼前的景色在飞速的变幻着,忽明忽暗,似乎是在空间中快速的穿行着,突然眼前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自己正站在一座繁华的城市里,面前是一栋豪华的府邸。 景色又快速的闪了几下,这次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高大强壮的老者,满脸桀骜不驯的神色。 “联盟最高检察委员会,特派员?”他用手指头捏着那张纸,鄙夷的说道,“这个检察委员会,老子可没听说过,干嘛的?” 他随手将纸一撂,身子往椅子后背一仰,看着天花板,毫不在乎的继续道: “这位特派员大人,这里是独立城,联盟的事儿,老子掺合一下是给面子,不掺合也是情理中,至于你问我的那件事儿,嘿嘿,老子可不想说。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如何?” 话音未落,突然鲁鲲鹏高大的身子猛得从椅子上飞了起来,带翻了几张桌椅,重重的撞向后墙。 力度之大,把后墙都砸出了几道裂纹。 记忆中的晨曦叶,正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冷冷的道: “鲁城主,刚才我问你的事儿,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说,那我一定能让你开口说,就怕到了那个时候,你后悔也晚了。” 鲁鲲鹏这才缓过气来,火冒三丈,大吼一声: “来人,给我把这黄毛丫头拿下。” 这时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只听守在门口的老妇厉声喝道: “特派员大人办事,敢上前扰乱者,格杀勿论。” 随后,门外传来了打斗声,并不时的伴着侍卫的惨叫声。 显然那老妇毫不客气,一出手就是杀招。 鲁鲲鹏反倒冷静下来,他慢慢的站起来,一边蓄力,一边冷笑道: “小丫头,看来你这次存心是想把事儿闹大喽?行,行,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到爷爷的府上闹事儿来着。” 画面中的自己依然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道: “鲁鲲鹏,我不想多说一句废话,我再问你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我送你下地狱!”鲁鲲鹏大吼一声,只见他一只拳头上泛出了耀眼的蓝光,狠狠的一拳打向自己,拳头前居然隐隐幻化出一个龙头的形状,带出的拳风居然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急剧的流动起来,仿佛发出了一声龙吟。 眼看着那个特派员还是没有动,鲁鲲鹏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好你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托大,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龙头即将打在晨曦叶的脸上,巨大的气流都把她的黑发带着向后飘动了,这时晨曦叶眼睛里突然显出几分厉色。 她出手了。 闪电一般猛得踢开坐着的椅子,同时挥起拳头,迎着眼前那个巨大的龙头幻象狠狠一拳打了过去。 府邸里爆发出了闷雷一般的巨响,几乎大半个鲜苍城的人都听见了。 巨响中,掺杂着一声凄惨的吼叫。 会议室里,尘灰飞扬,所有的桌椅都在巨大的声波冲击下变成了碎片,窗子支离破碎,四周的墙被震塌了多处,天花板也破碎不堪。 鲁鲲鹏倒在地上惨叫着,他的拳头,和半截胳膊,已经从皮肉到骨头,都变成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弥漫的尘灰中,晨曦叶已经一步步走到鲁鲲鹏的面前。 鲁鲲鹏如同看见恶魔,吓得拼命向后退缩着,尖叫道: “大人,大人饶命,那个人,我忘了,我真的忘了,都这么多年了······” 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 “既然忘了,那我就帮你回忆一下。”女孩抬起脚,仿佛不经意似的踏在鲁鲲鹏的一条腿上。 惨叫,又是一声惨叫,鲁鲲鹏的那条腿,顿时变成几截,血肉溅得满地都是。 此时,一直在外边守护的老妇人,面带阴森森的冷笑,稳稳的站在门前。 在她面前的走廊里,已经有了满地的残肢碎体,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城主府里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已经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了。 鲁鲲鹏已经疼得几欲昏迷,突然,他感觉头脑一阵清醒,只看到女孩手上泛着白光,微微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她居然在对自己用治疗术? 但鲁鲲鹏马上明白过来,这女孩只是用治疗术让自己清醒,好慢慢体会被折磨的痛苦。果然就听到冷冷的声音: “鲁城主,想昏过去可不容易,既然你还回忆不起来,看来我还得帮帮你呢。” “不要,不要,我想起来了。”鲁鲲鹏歇斯底里的叫道,“我想起来了,是钱瑟谷,是钱瑟谷写得告发信。” “接着说,钱瑟谷是谁,他又为什么写告发信。” “他是蓝齐帝国的一个城主,是,是永潭城的城主。至于为什么写,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他。” 这句话一下子被一阵疼到骨头里的巨痛打断了,因为面前这位特派员,突然手一挥。 一道黑光闪过,鲁鲲鹏的整条胳膊被砍下来了。 伴着一阵阵痛苦到无法嚎叫的呻吟,鲁鲲鹏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和他······永潭城那边,经常有一些来自域外的货物······他会把一些没收或抢来的货送到我这边卖·····我帮他找关系,掩盖他杀人越货的事儿·····我们合伙销赃·····他和那刹有仇,好像是他家里私事······具体什么私事,我真的不知道·····好像和他儿子的婚事有关,我真不知道······” 记忆突然快速的闪动起来,自己已经站在门外,对那个老妇人冷冷道:“立刻去蓝齐帝国,我们用亚林传送阵走。” 老妇人一脸殷勤的提醒道:“小姐,那个人好像还没死,万一活下来后,又给我们找麻烦······” 自己厌恶的撇了一眼,道:“那就把这麻烦消除掉。” “是,小姐。”老妇人点头哈腰道,看到“小姐”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便狞笑着转过身,十指交叉,恶狠狠的吼道: “水弧无双华!” 几个水元素凝成的水齿轮,疯狂的旋转着飞向鲁鲲鹏,在他还没惊叫前,就把他削成了碎片······· 正走出府邸的女孩,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突然又把头扭了过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晨曦叶静静的看着记忆里的自己。 两个晨曦叶四目相对。 这就是我吗? 为何我变得这么暴戾又凶残? 为何我的记忆变得断断续续? 我是故意遗忘掉什么事情吗? 还是想躲避什么? ······· 晨曦叶烦躁的在屋里转了两圈,又看着窗外,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还是开始的那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来洛水城? 早知道,就该在那个奇怪的老妇人临出门之前问问她,自己为什么来。 洛水城,沙原公国的首都,这里的医学院闻名中原,还有吗? 医学院?突然,如电石火光一般,晨曦叶猛得想起一件事—— 中原医师公会最高总部,就在这里呀。 快要想起来了,感觉越来越接近了。 脑子里渐渐又浮起了一幅画面: 昏暗的灯光下,自己正在写一封信,是写给迦雯大法师的,里面写着自己最近调查的一些进展,写到结尾处,不禁犹豫了起来。 该让迦雯老师把回信寄到哪里呢? 回忆的画面突然一转,是那个老妇人的声音: “不妨让她把回信寄到沙原公国的洛水城去,小姐。咱们不是想查一下那个女人的来历吗?她是医师啊,要说医师的档案,洛水城医师公会那边是最全的了。从这边去洛水城,可没有传送阵,只能赶路去。各法术公会到白石城之间,都有密函传送阵,寄到白石城,可是很快的。要是您的老师收到信后立刻回信的话,说不定我们刚赶到洛水城的时候,回信也到了那边的法师公会了。” 只见自己瞟了老妇人一眼,语气中略含讥讽道: “万嬷嬷,看来你还真是个万事通啊。有你在我身边,还真的让我省了好多心思呢。” 老妇人连忙惶恐道:“不敢,不敢,能服侍小姐是我的福份,老身定当竭尽全力,让小姐您满意。” 这时有敲门声,一个年轻的女法师在门口恭恭敬敬的说道: “大人,晚饭已经备好了,我们公会的主席和副主席将陪同您二位一起用餐。” 自己起身,将信交给那个女法师:“请立刻将这封信传送到白石城。”那个女法师连忙答应着接过信。 老妇人在一边,犹豫道:“老身,也一块儿去吃吗?” 自己冷冷道:“为什么不去?去!” 说完昂首离开。 老妇人连忙跟在后面。 记忆的画面关闭了。 而晨曦叶却觉着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自己到这里,是为了调查吴辰星? 原来如此。 还有,万嬷嬷?那个老女人,姓万? 她叫······晨曦叶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她叫万海茹。 可这样一想,自己反倒更糊涂了,之前没记得有这么个熟人呐?而且看她的样子,和动作,总是那样的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 算了,既然想起来做什么了,先就一样一样的解决,先去医师公会的总部。 至于那个姓万的老妇人,先不管她了,估计她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自己在桌上留张纸条就可以了。 临走前,她瞟了一眼墙角上的一个日历,上面有今天的日子: 8月6日。 6月14日,凌晨三时左右,中原联盟各军团草草吃完饭后,便开始在莽城城外进行集结,然后在各级指挥官的带领下,奔赴预定的作战位置。 四下里还一片漆黑,虽然已是六月,但这地方依然寒气逼人。没有睡醒的疲倦,加上寒冷,吃得又马马虎虎,所以多数士兵依然觉着没精打采的,尽管他们来得最晚的也在莽城城外休息了一周多了。 前线最高指挥官兰晃住在莽城的城楼上,一宿没睡。他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胖子,秃顶,留着很浓的八字胡。此时他也刚吃完饭,正喝着茶,故作轻松状的和一群参谋、副官们在城楼里聊天。 有传令官向兰晃汇报,说斥候又抓住了四十多个流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是打算逃往岷城的。 兰晃本来正在讲一个笑话,刚说到俏皮处,大家已经酝酿着情绪准备配合着用力大笑一通,却被这桩烂事一下子打断了。 兰晃有几分恼怒,不耐烦的说以后这事不要再汇报了,还是照老规矩处理,直接挂在城墙上吊死就行了。 这时一个副官灵机一动,建议道,既然这群贱民这么想到岷城里去,那不妨就带着他们去啊,到攻城前就让他们冲在最前边,让他们死在自己梦寐以求的黑夜大帝手里,那他们岂不是圆了梦,可以含笑九泉了? 这个主意很有创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就连兰晃也捻须莞尔,觉着此举照顾了方方面面,非常有人性化,立即安排传令官把抓到的这些人,以及之前抓到还没来得及绞死的那批人,统统都送到中路军那边去,让他们当攻城的开路先锋。 一个年轻的参谋笑道,等我们攻下岷城后,不知以后那些贱民们还会不会哭着喊着再向岷城里跑了? 大家觉着这句话并不好笑,纯属废话,就佯装没听见不理会。此时兰晃已经推开椅子站起来,大家连忙稀里哗啦的跟着起来,一起走出城楼,站在城墙上向下看去。虽然下面黑沉沉一片,但无数根火把,正排成长队,浩浩荡荡的分路前行着。 看着这场景,兰晃一时只觉着壮志满怀,不禁连赞叹道:“伟哉,壮观,看到热血男儿出征,总是让人感觉激情澎湃。” 诸人连连称是,每个人都拼命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配合统帅说两句应景的话,只听后面有人笑道: “关键是,在您的统领之下,此战作为一场教科书般的胜利,载入史册的。” 这话说得有水平。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参谋长欧阳玉泉来了。 知识小贴士 关于中原联盟士兵的来源 盟军士兵的来源,主要有三种类型: 一类是初阶佣兵。都是各城的城主招募来后,由一名本城的军官——有时甚至是城主亲自率领着,来到集合点。这些佣兵吃苦耐劳,也饱受剥削,薪水经常发不足,哪怕是战死后的抚恤金在经过盟军高级军官、城主、带队军官层层盘剥后,发到家属手里基本所剩无几。即便是这样,这类人员仍占相当的比重,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对于那些初阶佣兵来说,总得先有个吃饭的地方。 一类是贵族的亲卫。亲卫的身手要比那些低阶佣兵们好很多,多数都已经明确了职业,有的甚至还拿过佣兵的中阶丁级或丙级的徽章。作为贵族亲卫,他们都整编在贵族所带领的军团中,或担任下级军官,或组建成斥候团队或特种作战部队,负责攻坚任务。亲卫的待遇要算是士兵中最好的了,而且死后也不用担心抚恤金被克扣的问题。不过,作为战斗的骨干,亲卫的伤亡率也是挺高的。 一类是监狱的犯人。这一类占得比重还不小,由于这些年社会风气不好,小偷小摸、偷税漏税、抢劫掠夺、辱骂城主的人比比皆是,监狱里人满为患,成为各城财政开支的巨大包袱,正好借着这次战事,把这些人统统赶上战场,能活下来算是造化,若死了也白死,算是减轻了城主负担,行了桩善事。这类人地位最为低下,休战时的奴隶,做战时的炮灰。他们普遍不会什么作战技巧,装备也极差,一场战役下来,往往这类人伤亡最大。 除了这三类之外,也出现过联盟花钱雇佣一些大型的佣兵团来作战的现象。大型佣兵团装备精良,纪律严明,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团队配合能力都极高,往往战无不胜。但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因为开销太高,联盟的支出承受不了。那些大型佣兵团往往只有富可敌国的商团,为了某种商业利益发动战争、或组织一次可能会带来丰厚利润的大型探险活动时,才会雇佣的。 至于像奎涅王国商会,空手套白狼,用一张诉状把“佣兵之王”慕容大强的佣兵团给请来作战,这情况堪称空前绝后,足以成为一桩成功的商业案例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第7章 夜行 欧阳玉泉是旭光王国人,也是中原诸国中比较有名的军事理论家,曾出版过多部极有份量和影响力的军事着作。此人虽是专家型的军人,但为人比较活络,在担任参谋长后和兰晃相处的关系非常融洽,此时两人热情的互敬军礼后,欧阳玉泉便道: “刚才调度了一下,所有军团的保障物资已经全部到位并分发完成,每个士兵带了足够两天的干粮和淡水,考虑到前线全是荒原,万一天热出汗多,所以他们又带了水车。” 看到兰晃满意的连连点头,欧阳玉泉迟疑了一下,接着道: “还有,洪东南大法师和法师战斗团队,现在还没走。昨天大法师说,他们需要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力。之前他们都定位好位置了,到黎明时分直接用传送卷轴到中路集团军那边,保证不影响作战。” 兰晃沉着脸没有吭声,显然有几分不快。欧阳玉泉则暗想,幸好没把那老儿的原话重复一遍,当时那老头子还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喷了欧阳玉泉一脸: “既然我们是进攻的那一方,什么时候开打我们说了算,那就不差这三个小时。把十万多人半夜叫起来演戏给统帅看,冻得哆哆嗦嗦走大半个晚上跑到阵地上,天一亮就开战,肚子里填的那点汤汤水水早就一泡尿全没了,那岂不等于又饿又累又冷的跑去和人家打?有这个必要吗?这不是兵贵神速,这是脑子有病!” 兰晃为啥要求部队半夜就开拔,其实欧阳玉泉也一头雾水。是害怕天亮后行军太热?可凌晨五点走也热不哪儿去呀;是想让敌人一睁眼就大吃一惊?拉倒在这里光集结就半个多月人家早就看腻了;是想磨炼一下自家士兵的意志力?平时训练爱怎么磨炼就怎么磨炼,这到了开战前谁去折腾士兵磨炼意志呀······欧阳玉泉思来想去没想明白,但他很明白的一点是,如果自己提出反对意见,那这位兰晃大将军肯定会觉着面子无光而大大的不快,所以自己很明智的把疑惑咽了下去,圆场道: “这些法师,一个个脾气都很古怪,特别是洪老爷子,他的暴脾气是出了名的。”转过话题接着道: “慕容大强和他的佣兵军团也一并出发了,他还托我专程感谢您给拨付的那批物资,并请您能否在大战结束后给美言几句,彻底解决掉他们的债务问题?他说余生愿对大将军您效犬马之劳,感激不尽的。” 这话听着还不错。兰晃终于展颜笑道,这个没问题,只要慕容大强他们奋力杀敌,立下功劳,老夫是完全可以帮他说说话的。 欧阳玉泉笑道连连称是,并说慕容大强一定不会辜负大将军您对他的期待。 殊不知,正在被他们谈论的慕容大强,此时正铁青着脸在前进的路上,心里骂个不停: “一群吸血鬼,哀求了这么久,才给了这么点物资,而且还黑心透了,干粮都长毛,武器都是生锈的,打完这一仗,老子就解散掉佣兵团,不陪这群混账王八蛋们玩了。” 十万大军已经按照各自的建制,向着各自的预定阵地前行了好久。 四下里还是漆黑一片,手中的火把照不了脚底多远的路。其实除了中路军可以勉强沿着向岷城的主干道前行外,左右两翼的军团基本无路可走,只能在荒原的乱草丛中跋涉。 从上向下看似乎是一马平川的荒原,绿植下面实则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再伴着冰凉的露水和黏糊糊的泥坑,左右两翼的士兵,特别是步兵,可谓是苦不堪言,一路上小声咒骂不绝。 “半夜走荒原,怎么想出来的,真是活见鬼了。” “走这破地方,起码得等太阳把地面稍微晒硬一点。” “他们骑着马的,坐着车的,乘着轿的,累不着,就是苦了我们。” “嘘,小声点,小心别让狗腿子听着。” “还没走去,先累个半死。还是当骑兵好,不那么累······” 其实骑兵在这样的路上前行,精神更是高度紧张,更要小心翼翼,免得伤了马匹。左翼的齐欢少将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骑兵老将了,他很清楚夜间在这种地面上行军对军马的伤害有多大,于是下令放慢速度,尽量不要造成非战斗受伤。同时又不断派出斥候在前边探路,避免遇到沟壑沼泽之类的地貌。这样一来,原来预定速度最快的左翼,反倒成了最慢的一支。 相比之下,中军行进则还算是正常点,但也好不多少,因为那条主干道早就被多如过江之鲫的货车碾压的崎岖不平,破烂不堪。奎涅王国之前一直说修,但每次投钱不少,由于种种众所周知的原因,修好后没多久就恢复了原样,兼之又是晚上,走在上面同样需要提心吊胆,深一脚浅一脚的,直把人折腾的筋疲力尽。 而在右翼,侯才允中将则干脆下令骑兵下马,步兵解甲,把盔甲卸下由马驮着或车拉着,全速前行。这样做极其冒险,万一遇到敌袭,后果不堪设想,但侯才允却说,就算是让黑暗军团半夜走这里,感受不会比盟军更轻松,而黑夜大帝又没发疯,绝对不会派人来,所以百分之百的是不会遇到敌袭的,大家快挣脱出这片破地方是正事儿。 就这样,这三路大军就出现了一个奇葩现象:右翼冲在最前边,中路在中间,而左翼这支骑兵为主的队伍,落在了最后面。 侯才允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因为黑夜大帝虽然不会发动袭击,但并不意味着不会派人来。 如果法师战斗团也跟随在队伍中的话,那他们一定就会发现,高空中有几只蝙蝠样的怪物不停的盘旋在队伍的上空,观察着他们的动向。观察良久,有一只匆匆向西飞走了。 在无渊城西南方的一个山坡顶上,那刹带着他的几个最主要的高级将领,仔细聆听了济格关于敌军前进方向的汇报。 听完敌人的动向后,那刹明显有些迷惑,不禁问身边的人,兰晃这次深夜大行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次行军除了折腾手下这群将士外,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奇妙之处。 其他的将领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也感觉莫名其妙的。 只有刘不升嗄嗄怪笑了起来。 这个在人世间行走了数百年的老怪物,自然对人类勾心斗角的权谋之术了解的相当透彻。 “他这样做的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树立权威。”刘不升笑道,“兰晃手下这十万大军,都来自中原不同的国家,那些带兵的将领,有好多之前和他也并不熟,甚至还不怎么认识。所以兰晃就是用这种看似荒诞的手段,来显示他的权威,来让这些各路军马将士们都明白,你们必须得无条件的服从我兰晃,你们今后的荣华富贵,是我说了算,所以哪怕是我的命令有多么的无礼,你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听话。而我,恰恰就是以此来检验你们是否老实,是否值得我以后提拔你们。 “我估计那些各个军团的将军们,现在都在肚子里骂个不停,但他们也没办法,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还指着兰晃给他们请功呢,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照办。这么一来,盟军的战士们可就有罪受了,可谁又在乎他们呢?” 这么一解释,诸人才恍然大悟。一个名为怀夫的狼头人将军——他也是尖峰部族的首领,有些疑惑的说,那个联盟的将军就这样把军国大事当儿戏,他难道就不怕影响这次作战吗?他难道不想赢? 那刹冷笑道: “他正是因为太自信能赢了,所以才整了这一出幺蛾子的。我估计,这位恐怕已经在盘算着打完仗后,如何利用手头的军事力量,在联盟中谋取一个更高的位子了。虽然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兰晃他们的自信到底在哪里,但我能感受到,这次盟军似乎觉着夺回无渊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管他的,任凭他们花样百出,我们就按照我们的方式应对。而且,既然他们主动自作寻死,那我们现在必须得附和他们,不然对不起他们这次的夜晚大行军呢。诸位将军,请听我号令·······” 山坡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众人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那刹的安排。 当第一绪晨光射向大地的时候,中路大军的将士们,终于看到了地平线上一座大城。 若不是筋疲力尽,他们几乎都要欢呼雀跃起来,因为这半晚上的苦难行军,终于结束了。 东方信中将也长舒一口气,自己虽然是坐在一架滑杆上被抬着来的,而且还盖着厚厚的毯子,但仍感觉一晚上难受的要命。 他把那个兰晃的八辈祖宗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下令全军在此地稍事休整片刻,然后发动攻城战。 大家如释重负,立刻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大片,场面倒也颇为壮观。 东方信的一杯热茶还没喝完,就有传令官来报,说洪东南大法师过来了。 对于那个公认脾气火爆而且“不识好歹”的老头子,东方信一点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迎接。还没站直,就看到洪东南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过来了。 “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东方信寒暄,洪东南就直接开口道,“我怎么感觉,岷城那边,黑暗军团好像没有迎战的准备。” 东方信没听明白,一脸茫然。 洪东南接过一个勤务兵倒的热茶,喝了几口,解释起来。 他带着法师作战团是在黎明时分,用传送卷轴传送过来的,位置还要更靠近岷城一点。 “整个东城墙那边,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法师,试着放了一个法术纸鸢,直接飞向城墙。要是战时的话,那玩艺儿恐怕离城墙一百米就被打下来了,可这次别说飞到城墙上空,就是飞到城里转了一圈,都没事儿,透过那纸鸢能感受到,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里面,空无一人,像是一座空城似的。要不是害怕有陷阱,我们都直接想进去呢,所以我让他们继续观察,我先过来和你商议件事儿。” 老头儿把茶杯随手放在地上,严肃的问东方信道: “既然现在泯城这个样子,我们之前计划的法术轰城墙的步骤,还要不要实施?我怎么感觉已经毫无必要了。” 东方信有点犯难的皱起眉头。 因为法术轰城墙是作战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要是放弃了,出了问题算谁的责任?就算这洪老头大大咧咧的主动担了,那自己作为中路军的总指挥,连带责任也是逃不了的。 洪东南看出东方信为难的样子。他和这些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自然明白这些家伙的想法,便直言道,我也不为难你,一会儿你到前沿上看看再做决断,实在拿不准的话,就动用密函传送阵,请示兰晃。 东方信苦笑道,洪老哥你别笑话我,违反军令是重罪,那怕是打赢了这场仗,万一上边追究下来,立功不成反倒有罪,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这样,一会儿我们都过去看看,然后再决定,反正也得向洪晃汇报军情,一并请示着。 中路军一些刺客出身的斥候,早就已经提前出发了,他们不停的在路上做着各种标识,一直将标识倒到城墙射箭的最远距离。 然后,这些斥候们惊讶的看到了前边有一些正席地而坐的法师们,正东一堆西一堆的凑在一起喝茶聊天。他们多数穿着蓝色的外袍,还有个别穿着红色和紫色的外袍,一看就知道是法师作战团的人。 更吓人的是,他们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坐在城墙弓箭的射程范围以内,还热情的向那些斥候招手,邀请他们过来喝一杯。 斥候们的脸都吓白了,他们不敢向前,拼命大呼小叫,让那些法师们小心城头上射来的箭。 这番善意提醒,引来法师们的哄堂大笑。他们告诉斥候们,城墙上空无一人,而且如果斥候胆大的话,完全可以充当第一个入城的人。 半信半疑中,斥候们又小心的向前推进了好长一段距离,最后几乎都离城门五十米远了。他们发现确实如此,整个城安安静静的,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城门紧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偶尔的鸟鸣声。 斥候们不愿意当第一个入城的英雄,他们害怕里边有机关,所以都一溜烟的回去向东方信报告了。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东方信和他的参谋团队依然听得大眼瞪小眼。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大肉馅饼了,莫非胜利就来得这么突然,也这么轻松? 旁边的洪东南冲他们摊摊手,意思是你看我早就说嘛。 就在这样,中路军在这种疑惑又狂喜的心态下,稀里呼隆的跑到了岷城前。 当然,他们也很谨慎的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上,瞪着眼前这座城。 东方信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行军之前,兰晃还送来了一百来个想投敌的贱民,来呀,先放上十个,让他们上前试探试探。 十个流民胆战心惊的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了关闭的城门前——啥事也没有。 其中一个流民还试探着推了推城门。 城门居然微微动了动,十个人一咬牙,索性一用力,伴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巨大的城门居然开了一条缝。 一个参谋小声对东方信道: “是不是人太少了,触发不动他们埋伏的机关呢?” 东方信深以为然,于是下令,让这一百来个贱民统统上去推城门,还派了一个营的士兵在后面押着,如果城门开了还没事儿,就驱赶这一百来个贱民进城,在里面转转,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机关。 洪东南鄙夷的斜视了东方信一眼,哼了一声,仰头负手看天。 东方信老脸一粉,装作没看见。 知识小贴士 关于黑暗军团士兵的来源 黑暗军团士兵的来源,成分要复杂一点。 第一类是妖族士兵。妖族其实是个很广泛的称呼,内部分了很多部族,所以妖族士兵就是各部族的青年成员,这些士兵不需要训练,平时在部族内或务农,或打猎,或放牧,开战时拿起武器就可以上战场了,不过他们装备普遍要比联盟差,甚至可以说,基本上要靠缴获联盟的装备来武装自己。需要说明的是,并不是所有的部族年轻人都能当战士,有的部族天生就不适合作战,只能从事一些后勤保障之类的工作。 第二类是人族士兵。是的,黑暗军团中,人族士兵的成份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而且随着战事的推进,这类士兵的比重也越来越大。这些人族士兵一部分是投诚到了黑暗军团的俘虏,一部分出自拖家带口到域外逃难的人类家庭,还有一部分是原本就生活在域外的土着人族。这些人族士兵单兵作战能力要逊色某些部族战士,但论团队作战以及对作战器械的使用,人族士兵是当之无愧最优秀的。 第三类是不死族战士。这类严格的说不能算是智慧生物,因为除了不死帝王具备正常的智慧和还算正常的交流能力外,普通的不死族战士只是简单服从命令的生物,他们多数是被黑暗军团中的一部分专门学习召唤术的法师(又被称为召唤师)招唤来的。这些不死族战士作战缺乏灵活性,但不惧死亡,颇令对手头疼。不过他们绝非取之不尽,损失了很难及时补充,多数在战争初期凑人数用,后期随着人族战士的增多,这类战士就越来越少了。 除了以上三类,还有一些小众的战士,比如鬼灵族之类,因为数量不多,因其作战的特殊性,只能当特种兵使用,就不再一一列举。 第8章 指令 当晨曦叶来到中原医师公会总部大楼前,照例门前又是一个人也没见到。 其实这一路上也很冷清。落叶堆落在街道两边,似乎这几天都没有清扫。虽然天早已经大亮了,可路上行人不多,街上的店铺多数还关着门。 一片萧条。 晨曦叶不禁回想起几个月前去黑塔城时的情景,那时泯城才刚刚失守,远在数千里之遥的黑塔城就像炸了锅似的,满大街上都是逃难的人,乱成一团,像是末日来临。现在想想都觉着有点好笑,就是不知道崔宁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心结释放,应该会更好一些。 如果今早晨那个万嬷嬷打听到的话是真的,那洛水城真的有理由紧张,毕竟同属鸾云合众公国,九莲城距离洛水城直线距离也就一百多公里,真要是在战时,是很容易波及到的,也难怪这边忙不迭的开始炸桥呢。 眼前这栋医师公会总部大楼共有十层,非常高大,占地面积也极广,相当的气派,灰白色的建筑,大门两侧有着精美的各类花纹和雕塑。 晨曦叶上前轻轻推了推门。 门居然开了。 里面是一个大厅,正中间是一个有喷泉的水池,水池中间立着一尊女性雕像,胖胖的脸,一手持医典,一手执着一束康乃馨,腰上还挂着一把短剑。 晨曦叶虽然不知道这雕像是谁,但猜到此人应该是医学史上的传奇英雄,着名的医师廖凌芝。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水池一侧刻着介绍的文字: “廖凌芝(中原纪元576年——692年),伟大的医师、药剂师、魂师、咒语师,沙原公国沭水城人氏,首版《医典》、《药典》的撰写者,安定术、迟缓术、复原术、清心术、扰乱术的发明者,天才般的把法术的诸多技法引入到医学,使医师不仅能够治病救人,还能在战斗中发挥重要的辅助作用,极大的拓宽了医师的能力,开辟了医学的全新领域·······” 晨曦叶正仔细看着这段很长的介绍,突然听到有人问: “请问小姐,您找谁?有什么事吗?” 扭头一看,只见从大厅的一侧,出来一位中年男士,正好奇的问道。 晨曦叶随手将那封介绍信取出来递给他。 这男士连忙双手接过,读完后肃然起敬,道: “原来是特派使大驾光临,真是失敬,但也很抱歉,现在这所大楼里就我一个人了。在下何秋,是公会总部里的秘书长,不知您有何安排,我定将全力为您效劳。” 晨曦叶有点好奇,问这么大的地方,其他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这个叫何秋的中年男士苦笑道,还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战事闹的。 他一边请晨曦叶去大厅东侧的一个接待室,烧水泡茶,一边简单的说了说情况。 晨曦叶越听越吃惊,她今早上只是听那个老妇人说了几嘴,但没想到局势居然严峻到了这种地步。 医师公会总部里的所有人员,现在主要集中去了三个地方,一批分散奔赴可能会遭受战火波及地区,紧急协助指导转移当地的医学院或公会的分部、联络处等,并带着年轻的医学生们向安全的区域撤退;一批护送着珍贵的药学典籍和部分设备去了北方一个独立城——梵洱城,以防万一;还有一批目前已经到了九莲城,准备参与即将在那里出现的大战。 “您看,就剩下我了,让我留在这儿看好门户,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因为洛水城的人也不多了,趁火打劫的人也不会来这儿,因为这里只有书纸,没有金银。” 何秋自觉幽默的笑了笑。 晨曦叶忍不住吃惊的问道,我似乎记得岷城是在四月份丢的,这才几个月,怎么就糜烂到这个地步? 那个中年人一边给晨曦叶冲茶,一边补充说: “岷城是4月9日丢的,后来联盟精心组织了烈日行动,就是6月14日的那次大会战,本来想夺回岷城,谁曾想,唉,别提了。” 他放下热水壶,坐在晨曦叶对面,接着道: “大溃败的消息直到20号才传来,当时所有人,从王室贵族到平民百姓,都觉着难以置信,反正那一阵子,说什么的都有,有骂前线指挥兰晃的,说他就是猪中的猪;也有骂联盟总司令尚卿澜元帅的,说他任人唯亲;也有骂佣兵之王慕容大强的,说他无能草包;甚至还有骂奎涅王国国王兰泰的,说他在里面乱掺合影响了指挥······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反正只知道上层那些人士吵成了一锅粥,都想撇清责任,让别人背锅。十万大军呐,十万大军,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还搭上了一个大法师,真是的。”说到这,他似乎也觉着说这些不妥,便停住话头道: “刚才我听特派员大人您说,想查一份档案,幸好档案都没搬,当然也没法搬,太多了,都在地下室里呢。不知您想查哪位的?是哪年哪所学校毕业的······” 何秋后面说得话,晨曦叶没听进去,她只是敏锐的听到一条:还搭上了一个大法师! 哪个大法师? 白石城里,所有的大法师她都认识,所以特别敏感,好不容易等何秋说完,她立刻就问: “你刚才说,还搭上了一个大法师,是谁呀?” 何秋想了想,显然他对大法师的人名都不熟,只好左右看了看,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解释道: “是这样,您应该也很清楚,有些详细的大事儿,比如牺牲一名大法师这类,联盟那边是不对外说的,甚至公开发布的战报上都不提,害怕影响士气,只有仅限于内部阅读的战报上才会有详细的记录,而且像这边,只有总部的主席他们才有资格读。可是呢,这些日子他们都忙得厉害,然后又都出去了,送来的战报就一直放在机密收发室里没人看,这些日子我自己在这里,才收拾出来看到的。” 说到这儿,他一拍脑袋,又说声请稍候,急匆匆的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份厚厚的册子走了进来,边走边翻,翻到一页,眼睛一亮,说在这里呢,用手指着,把册子递给晨曦叶。 晨曦叶忙接过那本册子,看向何秋刚才指的地方,上面是这样一句: “大法师洪东南,与黑夜大帝决斗,壮烈牺牲。” 何秋还在一边说着什么,但晨曦叶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两手紧紧的抓着这本册子,眼睛死死的盯着这行字。 而脑子里却全是空白。 洪东南,黑夜大帝,决斗,牺牲! 这是假的,胡说,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感觉呼吸不动,眼睛里全是泪水,胸口这么痛,痛到心里,痛到骨头里。 “叶儿呀,你赔我胡子,赔我胡子。” “叶儿呀,咱们不急着去打仗,散散心不是也挺好的。” ······ 老头儿好像还在自己的身边,笑眯眯的说着这些话。 他牵着自己在草坪里散步。 他在耐心的教自己法术。 他假装生气,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他哈哈大笑,高高的举起自己,兴奋的说叶儿呀你真是天才,好厉害啊。 ······ 晨曦叶的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猛得抓住了自己的领口,感觉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 何秋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到。 嗓子里有一种又甜又腥的味道,然后—— 她猛的吐出了一大口血,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手里那本册子。 在何秋的惊叫声中,她觉着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这一定又是一场梦。 一场噩梦。 那就快睡着。 或者快醒来。 等到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噩梦就会结束了。 就在这本战报中,关于“金柳会战”或“烈日行动”失败的原因,好多军事专家都写很详尽的总结,里面不乏一些就个别问题的真知灼见,但大体上的论调是一致的: 如果不是东方信中将急着把中路军的一半人员塞进岷城,如果不是兰晃非闹着要法师作战团动手毫无意义的炸掉那段有问题的城墙,如果不是齐欢少将慢吞吞的赶路还没到预定地点就被人家堵了半路上,如果不是候才允中将和慕容大强见死不救,那么这一仗就算是输,也未必会输的这么惨。 虽然这些“如果不是”听起来都很有道理而且看上去也很容易改变,但事实上,若真能实现时间倒流,让以上这些人物再重新做一次选择,他们肯定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照着他们第一次的选择,再来一次。 对于东方信而言,当一座空城——至少看起来是一座空城摆在你的面前时,而且连续三批入城的小分队,都派传务兵跑出来汇报,说里面好多店铺的东西没搬干净,并展示了数枚他们“捡”到的金银币,这时候如果再不让手下的士兵们进城好好搜刮一番,几乎是要起哗变的。 对于兰晃而言,如果不让法师作战团把那段有问题的城墙轰掉,那这段城墙会成为一个很尴尬的存在,这让以后的王室如何面对臣民?所以明知这样做除了白白浪费法师的精力值外没有任何价值,但还是毫不犹豫强迫他们执行。 对于齐欢而言,如果深夜里,在那个地貌不明的荒原上让骑兵纵马狂奔,那是自残行为,就算是到了预定地点,最乐观的预估也要自毁掉两成以上的兵力,非常不值得,更何况还有两千名步兵随行,总不丢下他们不管了。 对于候才允而言,所谓见死不救纯属污蔑,当他们忽匆匆的去驰援的路上时,却被无数支小股敌人从四面八方进行全方位的骚扰,你不理会他们就得不停的死人;你停下想打一仗他们却立刻掉头就跑;你追上去他们跑得更快;你想派一伙子人掩护着快跑,他们偏偏不和掩护的人打,就逮着你的主力不放,简直比苍蝇还讨厌,比蚊子还可恶,这种情况下,你说援军能走多快? 对于慕容大强而言,能让多少兄弟活着才是主要的,至于其他的,呸,你们这群王八蛋······· 认为盟军是“王八蛋”的,不光慕容大强,还有洪东南。 就在14日那天上午,他百无聊赖的站在岷城的城门前,再一次打量着城门上方“无渊城”这三个难看的大字。这次,他总感觉这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像几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在嘲笑城下的这一大群人。 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东方信正在和他的手下军官们激烈的讨价还价,为了谁先进城去“搜寻敌军”。 讨价还价的最终结果,是五万人一分为二,用抓阄的方式决定,一半先入城,另一半守在城外,下午再轮换一次。为了让第二批次进城的人能走得远一些,可以多搜一个晚上。毕竟这座城虽然不算是特别大,但一户户的搜起来,也是挺费劲的。 这样又忙活了半天,终于确定好入城的师团,这时一直远远冷眼旁观的洪东南上前了,问东方信我们这些法师还要不要按计划炸城墙。 东方信一拍脑瓜,刚才忙活着抓阄去了,把这事儿忘了。 这可不好作主,反正这城已经到手了,还是一并汇报请示。 随军的小传送阵,其实就装在一辆马车上的法术阵,是用极其昂贵的材料和法术加持搭建的,可以用来传送特急的情报,缺点是有使用次数限制。 兰晃那边的回复很快,军令不长但很内涵: 第一,约束士兵入城后的军纪,不得纵火打砸,不得搜查皇宫区域; 第二,严格执行计划,炸掉预定的区域,以防敌人有埋伏; 第三,兰泰国王将派使臣人火速赶来,东方信须亲自在城外迎候,并务必确保其人身安全。 第一条和第三条很明确,无非就是要确保皇家的东西别丢了,人家要第一时间回来清点。但第二条就耐人寻味了,这都知道是座空城了,还得炸那段有问题的城墙,这分明就是想帮着皇室掩盖了。东方信把回复的意思告知了洪东南,洪东南连连冷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东方信,使了这招后,至少在今天别想再让法师们施大点的法术了。 东方信连连称是,这时几个准备进城的指挥官上前,有点不好意思的要求,能否请洪东南大法师等他们进了城后再施法,因为炸的这几个地方正好在城门附近,他们担心墙塌了后,会影响大家进城的速度。 洪东南暗想,是怕影响了你们掠夺的速度。但他实在懒得和这些家伙们多叨叨,反正也无所谓早晚,便同意先让他们快进。 两万五千人,黑压压的一大片,你推我搡又欢天喜地的,蜂拥而入,这又是一半天。 接着,整个这次会战中最滑稽荒诞的一幕,就在这里上演了。 看着最后一队士兵消失在城里,洪东南点点头,法术战斗团的法师们摆好一个呈六芒星形状队形,洪东南站在中间,一个紫衣法师和一个红衣法师站在两个对角位置,大家一齐念咒。 很快,天上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火红的云彩翻滚着涌了上来,随后几个巨大的、发红的陨石从天空直飞下来,准确的砸在选定的那几面城墙上。 一惊叹声中,城墙果然像纸壳糊的一样,四碎倒塌。 整个法师作战团,把最有威胁的一次法术输出,耗费在一截无人看守的城墙上,最大的意义是铲除了一段豆腐渣工程,造成的最大伤亡可能是砸死了几只倒霉的田鼠。 在一旁观看的齐欢将军心里不由得感慨道,这洪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大型的法术用起来,又快又狠又准,要是为人再圆滑一点,也是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可惜脾气太臭,不讨人喜欢。 此时洪东南和那个紫衣法师还看不出异样来,但那些低级别的法师就明显的脸色苍白了一些,有的走路时都有点踉跄。 洪东洪问东方信,自己的任务是不是就算完成了?东方信连连称是,又道过一阵子兰泰国王也来,老爷子要不要和自己一块儿等等? 洪东南有点没好气的说自己不爱见这些家伙,既然这边大功告成了,还是回去。 但此时,负责接收情报的那个法师,拿着一张纸狂奔而来,嘴里嘶吼道: “将军,左翼齐欢将军传送来紧急信函,他们突然遭遇了黑暗军团的攻击。” 东方信一惊,接过信函,上面写着: “在金崮山东南约五公里处遇到大队敌军袭击,战况激烈我军正且战且退,目前向中路军靠拢请速速支援。” 东方信只觉着气闷,这个齐欢怎么搞的,居然还没到金崮山,怎么这么慢?他们主要是骑兵啊,打不过快逃就是了,且战且退又是什么鬼? 但现在来不及多想,东方信一面立刻整顿城外的人马,准备开拔,一面让自己的副官带着宪兵们进城去把那些家伙们叫出来,城里的东西不要了,把仗打赢了再说,不服从命令的军法处置。 当东方信整编好城外的队伍即将开拔之际,他突然发现,进城的那些家伙们还没出来。正要发作,这时看到副官单身带着几个人,满身是血、连爬带滚的从城里冲出来了,大老远的就嘶声吼道:“这是圈套,将军,人都出不来了,城里面全是埋伏。” 一开始大家还又惊慌又莫名其妙,但当副官描述了一番城里的场景,大家的心里不禁一沉:果然麻烦了。 就在东方信手忙脚乱之际,他不知道的是,在莽城大本营,兰晃也接收到了齐欢传送去的求救信。 此时兰晃经过在地图上仔细的分析三路大军目前的情况后,终于下达一连串着名的、且极有争议的指令,大意如此: 第一,左翼军团以2000步兵为后军掩护,骑兵冲杀开一条血路,力争占据金崮山北约五公里处一个名为皮狐岭的高地,以此吸引敌军主力,等候中路军救援; 第二,中路军团兵分两路,留下五千人看守岷城,其余军队迅速支援左翼,在皮狐岭地和左翼里应外合,与黑暗军团进行决战; 第三,右翼军团全速前进,确保在下午二时至三时期间,赶到皮狐岭,作为后备军投入战斗,给敌军最后致命一击,确保会战大胜。 第9章 请教 关于兰晃在会战中下的这份指令,争议极大。 有人说非常高明,如果执行到位是可以让这次会战取胜的,可惜因为种种原因——特别是将军们的执行力问题,导致了截然不同的后果。 也有人说这就是一堆狗屎,标准的胡乱瞎指挥,纯属远离战场的将军在胡思乱想,导致了会战的最终惨败,葬送了十万大军。 兰晃自己事后在军事法庭上接受讯问时,竭力为这道指令辩护,他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下达这些指令是自己所能做出的最恰当,也是最正确的选择。他还强烈谴责了那几个将军,特别是东方信和候才允,说他们一个贪婪一个懦弱,才是导致这些军令没法贯彻的根本原因。 大家都有各自的后台、同党和支持者,一时间彼此指责,鸡飞狗跳。 在会战结束将近一个月后,即7月12日的一个下午,公孙万潜带着一个年轻男士,专程来到一个偏僻的乡下庄园内,拜会堂兄公孙长空。 公孙万潜向堂兄介绍,这个年轻人叫马潇潇,联盟军事法庭的一名法官助理,这次受法庭的委托,专程想来听听您的一些意见。 介绍完,就示意年轻人自己来说明意图。 马潇潇是一个身材细长、线条硬朗、五官清秀的年轻人,不过眉目间带着一丝军人的干练。在公孙长空这位隐居已久的老将军面前,他不像有些官场年轻人那样油滑,也没有身居高位天生自带的那种倨傲,态度不卑不亢,既有对长辈的尊敬,又有年轻人的朝气,简洁而精准的说明了来意。 原来,军事法庭最近在审理“金柳会战”中,被这些败军之将吵得头昏脑涨,大家都在彼此推卸责任,都有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而此前,在大溃败的消息传来后,终于按捺不住的公孙万潜还是悄悄的向明煌帝国的皇帝竺汰法说了自己堂兄在之前的预判。 竺汰法大惊失色。他虽然非常不喜欢那个古怪的老头子,但他从来就不怀疑那个老家伙对战事的眼光,所以竺汰法很快又把公孙长空的话向联盟最高执行委员会做了汇报。 随后事态的发展,进一步印证了老将军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如今黑暗军团的数支前遣小分队正影影绰绰的出现在佳炎公国的境内,而且情报显示更多的黑暗军团士兵正在长翎山脉中修栈道,形势已经越来越危险。这个时候,联盟高层们显然已经无心再去纠结金柳会战的溃败是谁的责任,只想着快点结案好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这场风暴。为此他们一方面封锁消息害怕引起民众恐慌,另一方面又派专员来听听公孙长空对这场会战责任方的点评,以及下步局势的看法。 为了帮助老将军更全面的掌握情况,马潇潇还带来了诸多军情记录,以及法庭上的供述等绝密材料。 公孙长空没做太多表态,只说让客人们先休息,自己一人在书房里,研读了全部资料,当天就再也没有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晨,当公孙万潜和马潇潇吃完早餐后,这时一个仆人过来,邀请公孙万潜和马潇潇到书房里。 这两位都是头一回进入公孙长空的书房,但一跨入后,马潇潇不由得在心底里赞叹一句,这才是一名真正军事家的书房。 马潇潇之前曾去过不少军队高官、或自诩为军事家等人物的书房。富丽堂皇的装饰,豪华舒服的沙发,高大的书架上是的一排排装裱高档、书脊烫着金字的厚厚的军事理论专着,墙上挂着镶着宝石黄金的精美的武器和绘制精美的地图??这几乎都是他们书房的标配。 可眼前这位公孙长空的书房,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书房面积不大,但空间井然有序,所有的桌椅条凳都是结实又实用的纯木打造,但从款式来看,都算是老物件了。不太大的书架上除了几本工具书之外,多数是一个个文件盒和文件夹,通过贴在外面的标签来看,里面都是个人的行军日志、笔记和研究心得,以及大量的手绘地图和城市建设的规划图。除此之外,书架上还有好几摞码的高高的简报、战报的合订集册,排得整整齐齐,里面勾勾画画的地方不少,显然这个老头儿都曾认真的阅读过。 书架角落倚着一把很旧的军刀,外形朴实,没有任何装饰。马潇潇悄悄抽出一点,寒光四射,显然这把刀的主人时常擦拭保养。 更令公孙万潜惊叹的是,书房的墙上订着大量的军事地图,而且显然这些地图可以随时随着主人的兴趣而更换。这次墙上订的几乎全是刚结束的大会战方面的地图——有岷城的城市全景草图,有岷城周边的地形图,有奎涅公国全国的行政区划分图? 显然书房的主人觉着除了军事,别的都是多余。整个书房,就像那把军刀一样,陈旧又整洁,老气又实用,充满着森然的秩序感,似乎主人只要一声令下,所有的文件和茶杯都会集体向右看齐一样。 在公孙万潜和马潇潇聚精会神看这看那时候,堂兄已经安排仆人收拾出了一张案几,铺上了一张大大的手绘地图。 地图旁边备好了大量的红蓝小纸旗。 看到两个客人好奇的打量着这张地图,公孙长空微微一笑,其实做个简易的沙盘效果更好,但你们这么着急,就来不及了,就用这张地图将就一下。 一边说,公孙长空拿起桌上的那些红色小旗,分别插在地图上的一些位置上,很快联盟各军团在经过一夜的行军后,最先到达的位置都一目了然了。 公孙万潜又拿起一把蓝色的小旗,说有了你们带给我的这些资料,现在我可以对黑夜大帝那边的策略算是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了。 他首先把第一支小旗,插在岷城内,沉声道: “这次会战,最让我感到震撼和佩服的,是黑夜大帝在岷城里的部署。单凭这一招,完全可以当战争教学的案例来用了。” “岷城内的建筑,居然多数都被改造成了碉堡式的结构。可笑的是,我们有些人居然还当成了异族风格建筑。”公孙长空又打开了一张建筑结构示意简图,说: “这是我昨晚上,根据部分从城里逃回来的人的描述,绘制了这个简图。你们看,所有的大门都经过双层木板的加固,一楼的窗子很狭小,上层窗子的这几个位置,都加了一块微微上扬的木板,别小看这么简单的改装,这一下,如果从外面想通过窗子攻击室内,比如用射箭,甚至是用石头砸,是很难扔进去的。 “所以当我军那两万五千人一股脑儿的冲进城里时,他们为了搜寻财物,一定是四下里散开的,这简直就是寻死行为,这时四面的建筑物中,或不断的射出冷箭,或突然捅出几根长矛,甚至还有妖族故意跳出来挑衅,然后钻进建筑里关上门,等到我军士兵去攻打时,顿时变成了四面挨打。更吊诡的是,有时当我军付出巨大牺牲攻进屋内时,居然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那些妖族战士呢?那个逃回来的副官还一个劲的说有鬼,其实答案在这里——” 公孙长空用手指了指房子边上的一片阴影区,马潇潇和公孙万潜都睁大了眼睛,马潇潇迟疑的说,这个位置,应该是壁炉和烟囱? “没错。”公孙长空赞赏的点点头,接着说:“我看了好几份审讯记录,有些侥幸逃回来的家伙在回忆屋子里的摆设时,都不约而同的提到屋子里有壁炉。在岷城那个地方,有壁炉本不稀罕,但如果说屋里人是怎么消失的,奥妙就出在这上边。 “我完全可以猜测出,这些屋子的壁炉里是空着的,下边是地道。当士兵们即将要攻入屋子里时候,敌军有的就会从直接钻进壁炉里,有的会偷偷溜到屋顶上,顺着烟囱爬下去。而在这个屋子底下,是四通八达的地道。这些地道把好多建筑物都彼此连接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敌军总是不断的出现又消失的原因。”停了一下,公孙长空又补充道:“不要觉着挖这些地道有多么不可思议,我们人类也能办到,更何况妖族中还有一些种族特别擅长挖地道。” 马潇潇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原来如此!这件事儿疑惑了那么久,大家都以为那些人被吓得精神错乱呢,没想到被这个老将军三言两语就破解开了。 “所以后面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你们在法庭上不是一直在争执城里到底有多少敌军?中路军的人说至少得有一万多人,理由是他们入城的二万五千多人,居然被牢牢的压制住了,其实那个副官和几个宪兵算是幸运的,一是没深入城内,二是他们自身水平不错,副官本身就是一流的刺客,所以让他们侥幸逃出来了,再加上后来陆陆续续逃出来的,总共不超过五千人。反对的人则说这是胡说八道,黑暗军团兵力撑死不过三万多人,哪里会在城里留一万人? “那么依据我之前的推测,一座小型碉堡能牵扯住差不多十几个人,里面驻守的绝对不超过五个人,再加上他们的快速流动,所以我敢说,守城的黑夜军团战士,大约在三千至四千人之间,不会再多了,因为这些守城的士兵的任务,不在于杀多少人,而在于牵制,让进了城的人,别想痛痛快快的出去,等到会战结束后,再来个瓮中捉鳖,不慌不忙的把没逃出去的家伙们全部收拾掉。” 公孙万潜突然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东方信没有派人进城,只是守在城门处,那黑夜大帝这番布置岂不白费工夫了?” 公孙长空冷冷道:“战场上就没有百分百打包票的事儿,黑夜大帝也是在赌,他赌联盟的这些官兵看到一座还有余财的空城一定会动贪心。之前捡到财宝出来报告的那些传令兵,我就觉着就很可疑,说不定就是黑暗军团的人假扮的呢。还有,退一万步说,就算中路军团突然化身为正人君子,就是不进城,黑暗军团的人也有办法,只需要不停的骚扰驻军一下再退回去就行了。因为是人都有血性,一支军团若是乖乖的尽着让人家杀而不敢还手的话,士气就完蛋了。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右翼军团,我后面还会讲。” 公孙万潜沉默了,马潇潇也没吭声。联盟军队是什么样子,他们其实都很清楚。 “事实上,中路能进去二万五千人,而不是全部都进去了,我觉着东方信做得相当不错了,至少还留了一半在外边。要是五万人全都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在那些狭窄的街道上,人越多死伤的越惨,能最终冲杀出来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两万。这个黑夜大帝是个狠人,他应该在夺下岷城后,就开始着手改造那些房屋了。”公孙长空慢悠悠的说,一边将那张草图收起来放在一边:“让我们再接着兰晃看看那几条命令。” 他用一根碳笔在地图的一个地方画了个圈,说: “根据那个作战计划,齐欢将军他们应该是埋伏到金崮山下,嗯,就是这个圈的位置,痛击从摩天城前来增援的敌军,并掩护中路军的左侧。现在来看,他们是在这里——”公孙长空在地图左侧的那些红旗前插了几个蓝旗,“在金崮山东南约五公里处遇到了袭击,别急,你们再看。” 公孙长空在蓝旗向左,每隔一段距离就插下一个蓝旗,连着插了三个,一直延续到了皮狐岭,一边说道: “当行军半个晚上,疲劳不堪的齐欢将军突然遇到和自己骑兵人数差不多,大约八千或九千人的敌军袭击后,他的本能反应,当然也是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向中军靠拢,争取支援,毕竟左翼军团离中军才不过十公里,所以他们立刻就边打边撤,向北逃。 “这个时候的齐欢肯定还存了一个心眼,他还想着把敌军这支骑兵引到我军中路位置,让敌军吃个大亏。有这个想法不能说错,但齐欢显然低估了敌军的谋略,果然在向北靠拢的途中,他居然先后遭遇到了三道防线,都是敌军的重甲步兵组成,总共差不多三千人,这三道防线虽没让他们受到太大的重击,但也严重的拖延了他往北跑的速度,更让他们精疲力竭,所以当他收到兰晃的指令让他们撤退到皮狐岭等待增援时,立刻照办。 “另一边,当东方信收到兰晃紧急增援的命令后,他的一半人马已经陷进了岷城里,他没时间再等,只能迅速起身,带着剩下的两万五千人,包括特派的法师作战团,直奔皮狐岭。这段距离并不远,五六公里左右,一个急行军很快就能赶到战场。而东方信敢于这样做的目地,还在于他知道右翼军团离他们也不远,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公里,只要自己能坚持一下,等到他们增援是没问题的。 “所以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兰晃这三条指令。兰晃很清楚这三个军团相距不远,毕竟黑暗军团总兵力不过三万,左翼和中路加上块就是六万,即便是损兵折将打个折扣,也有一拼,所以他才想出了个里应外合的战术,把皮狐岭作为决战的主战场,只要齐欢和东方信能坚持等到右翼四万人赶到战场,那一定会是一场大胜,所以他觉着怎么推算都能稳赢,那你说兰晃这三条军令能有错误吗?今天我们在知道战争结果的情况下,可以百搬指责兰晃,但如果我们把自己代入当时的场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在当时的境况下,这不敢说是最好——但至少是一件很可行的方案,没毛病。 “但在皮狐岭的这场决战,我军终究是输了,并直接导致了整场会战输的很彻底,输的原因很多,除了士气方面、单兵作战能力方面、双方高手对决方面等诸多因素,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敌军如何行动我军两眼一团抹黑,而我军的行动,敌军统统都能预测到。从我们那场莫名其妙的深夜大行军开始,他们就算计到我们看到一座空城会毫不犹豫的扑进去,也算到了当左翼遇到突然袭击后会立刻掉头向中军靠拢,也算准了我军右翼到那时一定会向南跑,作为最后一个后备军到达战场。 “兰晃把决战地点定为皮狐岭时,不过在敌人看来,这个地方倒也是个挺适合决战的地点,双方不谋而合。齐欢将军舍弃了两千步兵后,带着已不足七千人的骑兵冲到皮狐岭上时,一路追击来的敌军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养精蓄锐,摆开了阵势,在等候我军的援兵。当东方信带着两万五千人跑过去的时候,决战就开始了。” 公孙长空不紧不慢的说着,像是在军事课堂上授课一般,一边把红旗和蓝旗不断的变着位置,最后红蓝双方渐渐的开始汇集到了皮狐岭的附近。前边两位聚精会神的听着,特别是马潇潇,他越听越佩服,也越心惊,感觉整个战场的形势、每个人的心理,都在这位老将军的剖析下丝毫不差的展露出来。如此一代军神,居然隐居在这个偏僻的乡间,对于这几年来连吃败仗的联盟来说,真是莫大的损失和讽刺。 第10章 牵制 第三卷 第十章 牵制 虽然还是头晕,但感觉眼前有亮光,很温柔的洒在身上,心情慢慢平复了。 晨曦叶也会医师的一些手法,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叫何秋的人,正双掌贴近自己的前额,双掌泛着白光。看来他用的是安定术,具有平静和镇痛作用。 白光纯正、浑厚,一看就是出自水平极高的医师。 想想也是,这里可是医师公会的最高总部,身为这里的秘书长,要是放在中原随便哪个国家,都是超一流医师级别的。 不过何秋的脸色依然有些紧张,看到晨曦叶抬起头来,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一口气,连连问您现在感觉怎样,之前我叫您,您一直没反应,忽然就吐出一口血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晨曦叶定了定神,看到自己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手里还捏着那本染上血的厚册子,看看左右,手边的那碗热茶还冒着热气。 看来刚才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自己只是稍微失了一会儿神儿。 何秋仔细看着晨曦叶的脸色,注意到似乎不那么苍白了,这才停下手法,有几分同情道: “大人,看来您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是个熟人了?唉,节哀顺变。刚才您吐了一口血呢,不过也好,您好像最近一直很憋闷,在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下,急火攻心,就会吐血。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排解,但对您身体不好,一会儿我给您调点清火去热的药,您休息一会儿着再服用。” 晨曦叶只想吼叫,想大骂,想狂奔,想摔东西,甚至想打架,但她又觉着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疲倦的只想闭上眼狠狠的睡上一觉,所以只能轻轻的道一声谢谢。 这位秘书长看来竭力的想转换掉话题,避免这位特派员过于揪心这件事儿,于是一边给换上茶水,一边忙着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现在我们的公会主席他们,全部去了九莲城。前天他的一个秘书回来取几样东西,还和我聊了一阵子,说现在中原各国都真心着急,原来的总司令尚卿澜已经被免职下台了,听说也被抓到大牢里去了,还要到军事法庭上给他定罪,判刑呢。” “啥?”晨曦叶突然觉着痛到麻木的心突然又有了点感觉,尚伯伯,那个从小就教自己拳法似乎永远都乐呵呵的大胡子,要去蹲大牢? “是啊,我也是刚刚听说的,尚卿澜被抓起来了。可我总觉着这事儿不简单,上层这些大人物之间保不准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何秋摇摇头,接着道:“可是大人,九莲城那边你肯定会觉着难以置信——局势都险要到这种程度了,这次咱们盟军的主帅位子,到现在了居然还一直空着。 本来明煌帝国推荐了他们的一个老将军,外号叫什么来,对,双头雕,大名鼎鼎的不败将军公孙长空,让他来当总司令,并兼任前线最高指挥。这两职位一人兼,在联盟历史上,可是少有的事儿,不过现在局势都这样了,我们也觉着无所谓,快把敌人赶跑才是正事儿。其实,大多数人也都看好这老头,毕竟人家前些年实打实的战功都摆那里,还从没吃过败仗,比之前兰晃那个草包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晨曦叶木然的听着,她不认识公孙长空,尚卿澜的入狱又让她在悲痛中平添了几分心烦意乱,一时走了神。 何秋的语气里则多了一些气恼,有点愤愤的说:“公孙长空到了九莲城后,倒是大刀阔斧,全力准备守城战,结果他颁发的几条措施,都是坚壁清野之类的,显然损害了有些庄园主的利益,哭闹的人成天不停,不过那个老将军压根儿就不惯着他们,直接不理他们。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些措施,比方拆除附近房屋、转移人员和物资之类的,对作战确实有好处,所以大家还是很支持他的。 没想到紧跟着在联盟的高层里又出了幺蛾子,又有些人扯后腿,公开反对他当总司令。理由很奇葩,说公孙长空前些年认识黑暗军团里的不死帝王刘不升,刘不升曾去军营里给他看过病,在军营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儿好多人都知道,所以这就等于有通敌之嫌。 后来这个传言在贵族圈子里越传越离谱,内容也越说越不堪,最后在九莲城里,居然派生出这样一个版本,说公孙长空当年在北地作战时,其实是个老色鬼,口味很重,刘不升是专门给他配春药的,内容污秽不堪,说得都有鼻子有眼的。闹到最后,联盟居然派了几个人去九莲城,要专门审问公孙长空。 我听那个秘书说,公孙长空在被审问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回事当场翻了脸,不但把来的那几个人给抓了起来,还专门嘱咐把他们锁到兵营的厕所里一个通宵,让他们体会一下臭字怎么写。 看样子老将军气得厉害,第二天又口述了一份声明,让人抄写了好多份,在九莲城的显眼处到处张贴,直接挑明了那件往事,说自己曾在北境和入侵的蛮族作战时,染上了重病,一度快到病危的程度,结果被刘不升治好了。刘不升当时就坦言,主动给自己治病,主要钦佩自己舍生忘死、保护北境平民的行为,没有别的意思,而且看到自己大病即将痊愈后,就悄然离去,不但分文不取,连告别都免了,自己这些年打心底里一直很感激这个不死帝王,但也仅限于此,除此之外,更没有别的交情和来往。如今彼此身处不同阵营,绝对不会闹出通敌的事儿来。 公孙长空还在声明的结尾里还说,现在到处传着自己的脏话和谣言,分明是有人看中了盟军司令这个位子,暗箭伤人,故意整自己。自己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水平不足,本来就觉着难以胜任这个差使,是多方苦劝才接任的,既然大家都不信任自己,那还是识相的主动避嫌,正式的任命书反正都还没下,任命的程序也没完成,自己抽身离去也不算是违反军令。然后他老人家还果然说到做到,在布告还到处张贴的时候,就收拾了行囊,片纸未留,一言不发,带着他的几个贴身随从悄然离开了九莲城。 公孙长空这一走,位子又空出来了,果然像老将军说得那样,马上好几个国家又在抢着推荐自己的人,而且果然是在抢盟军司令的位子,闹腾的乌烟瘴气的。偏偏前线总指挥这个位子,反倒是无人问津,彼此推来搡去的,甚至还有人叫着,应该把公孙长空抓回来,让他继续当总指挥这个职务。我听联盟高层还有些官员极不要脸的说,公孙长空老老实实的当个前线总指挥多好,盟军司令这个位子他干不了。现在云鸾合众公国的人都快急疯了,大骂说敌人都快兵临城下了,联盟那些人还在忙着争权夺利······” 晨曦叶突然一阵厌烦,她现在不爱听联盟的那些龌龊事儿,也没心思再查阅吴辰星的档案了,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于是便提出告辞,说今天无心再看资料,还是明天再过来。何秋理解的点点头,有点职业病似的,反复劝晨曦叶多想开些,多多休息,感觉她精力似乎不太好,又说自己再给她配点药,让她带回去服用。 何秋出去忙着鼓捣药去了,晨曦叶看着手边的那本册子,无意识的翻开了一页,被血染红的书页上,似乎还带着冲天的杀意。 作为金柳会战的主战场,皮狐岭之战堪称相当惨烈。 当东方信带着中路军团急匆匆的赶到皮狐岭位置,立足未稳,迎接他们的是黑暗军团的骑兵部队的冲击。 黑暗军团的骑兵部队和其他军团一样,除了大量人类骑兵外,还掺杂着诸如以蜥蜴人为主的大洼部族、狼人为主的尖峰部族、马人为主的平川部族等其他妖族部族,阵形井然有序,个头矮的冲在最前边,专门撕破敌军的长矛阵,骑着马的人族骑兵随后,擅长放箭的在最后排,共计八千多人,黑压压的直扑向东方信带来的兵团。 尽管中路军团拼命组织好防御阵势,但普通步兵对阵骑兵的先天性的弱势无法克服,仍然被轻松的冲了个大口子。中路军仓促间倒也应对得当,队伍立刻分成了几个方阵,减轻骑兵冲击的破坏力,并试图用远程武器杀伤敌军。 此时已经在山坡顶上的齐欢见此情景大惊,连忙带着休整好的骑兵自上而下冲下去,试图减轻东方信部的压力,但本来在下边的敌军重装步兵居然集体缓缓后退,左翼骑兵们本来在惊喜之余,却又突然发现,在敌人显露出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挖了一条长长的宽沟。 宽度足够,深度一般,正好能让战马跨不过去而且容易马失前蹄的那种。 这时左翼骑兵下冲的速度,已经是控制不住了,眼看惨烈的一幕就发生,突然骑兵们感觉全体速度居然一缓——中路军的洪东南大法师出招了,施放了一记大面积的“空气粘稠”,这本来是用来减缓敌军进攻速度的招术,现在只能用在自己人身上。 即便是大法师也对连续两次施用大型法术感到吃力,施完这招法术,洪东南明显脸色难看起来。此时法师作战团的法师们也和中路军的法师们一起,用各类法术对着黑暗军团的骑兵发起进攻,各类火球水箭不断的射向骑兵们。 左翼骑兵利用这难得的缓慢,立刻调转马头,绕开了那条宽沟,避免了一场灾难,但下冲的势头也阻住了。 但此时宽沟对过的敌军反应倒也很快,眼见陷阱失效,立刻射出了一排排的箭,给左翼骑兵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战场上空升腾起了乌云,很快遮住了阳光。伴着乌云,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阴影,是黑暗军团的不死族法师济格,带着一群身穿黑袍的法师,每个人都站在一只蝙蝠样的怪兽身上,引导着远处抛来的绿色火球,砸向联盟的各个军团。 此时战场的局面是,黑暗军团八千多人的轻重甲混编的骑兵不断在联盟中路军二万五千人的战阵中造成伤害,战阵中的反击明显压制不住来去如风的骑兵;联盟左翼约七千人的骑兵则又被黑暗军团三千人的重装步兵给牵制住了,这三千重装步兵全部是身材强壮高大的妖族战士组成,身披重甲,手执大斧或大刀,还能放箭,在与骑兵的对峙中毫无惧色。 原定好的里应外合,里应没能应接好,外合也没有合围好,明显的开局不利,现在盟军只能利用人数优势,苦苦支撑。 无论是东方信,还是齐欢,甚至是洪东南,大家都在望穿秋水的盼着右翼军团。 毕竟相隔最多二十公里,只要四万人的右翼军团赶到战场,胜利就可以锁定了。 可偏偏现在的右翼军团,依然在半路上挣扎着。 “这就牵扯到最初的作战计划了。”在那所乡下的庄园里,公孙长空指着地图上右翼的那片红旗,对着面前的两位讲解道,“在洪晃最初的算计中,他最担心的是在攻城战中,敌军会从右翼杀出大队伏兵来,攻击我军中路。从地形上看,比起左翼,右翼的河谷地带,确实是个很适合埋伏大军团的地方,这个防范不能说错。但事实上真打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战场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样,不但臆想中的攻城大战压根儿没爆发,就连右翼预测的大队伏兵也没出现。当然,出现的是比大队伏兵更让右翼头疼的状况。” 侯才允和慕容大强他们是第一批到达指定位置的军团,但当他们赶到后,却无比后悔,这个鬼地方,本来应该能拖则拖,能晚来就晚来才对。 空气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脚底下是一片烂泥,这些倒是还能勉强忍耐,可偏偏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磕头磕脑、像蜻蜓那么大的吸血蚊子,驱之不散,在这里还没站多久,大家都被叮咬的忍无可忍。 因为队伍中虽然带了干粮和水,但却没带防虫的药材和帐子,时间稍微一长,就连慕容大强这个意志极坚强的人都忍受不了,主动去找侯才允中将,建议向中路军靠拢一下,说这个鬼地方就不是人呆的。 侯才允深以为然,于是派人先向南边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探路的回来了,说向南走需要经过一大片沼泽,是从西边延伸过来的,只能再掉头向东走能绕开。 侯才允先派了五十个人走沼泽试探一下,结果这些人一去不回。 第二次派了二百个人,跑回来几个,说里面有妖族士兵,长得像鳄鱼,见了人就用长矛没头没脑的扎,没回来的都死在里面了。 这时有人建议直接用大部队硬趟过去,侯才允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他觉着没必要和这个沼泽较劲,白白的折损士兵,于是下令掉头绕过这片沼泽,向中路靠拢一下。他还顾不得形象,当着一群参谋和副官的面,把兰晃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在地图上画圈之前应该派人上这里体会一番。 于是这支最先到达预定位置的四万人大军又轰轰隆隆的拔营开路,向南前进,并掉头向东,打算绕开那片沼泽。这次大家倒是没抱怨,只盼着快早点远离这个被虫子咬得发疯又令人作呕的地方,好歹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吃饭。 可这样一来,绕弯的时候反倒离中路军团更远了,标准的属于起了个早五更赶了个晚集的架势。 更何况,敌人显然不想让他们这么轻松的就走了。 就在绕弯的时候,突然从沼泽里冲出一群鳄鱼人,没头没脑的冲着右翼军团扔了一阵投枪,一个照面就放倒了百十号人。等这边用弓箭反击的时候,才发现这类妖族皮糙肉厚,箭插在身上居然看上去若无其事,扔得反而更来劲了。直到派出一群骑兵冲上去时,这帮子鳄鱼人才摇摇摆摆的逃回了沼泽,钻了臭呼呼的黑水里去了。 这种打法就这样重复了四五次,每次这帮家伙跳出来,投枪乱飞,总能给造成一点伤害,虽说死人不多,但也像之前的蚊子一样,让人心烦意乱。 而且更损的是,当这些鳄鱼人们发现军团的战士用盾牌护住头身组成了一个龟壳阵前行、投枪无用时,就向队伍扔一种装着臭水的瓶子,瓶子一碎,恶臭四溢,让人闻之狂吐一片,生无可恋。 幸好这帮子鳄鱼人看似在陆地上跑得不快,所以不敢离水太远。最终侯才允忍无可忍,就让军团前进时离那该死的沼泽再远点,妈的,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吗? 这样一来,队伍就渐渐离那个沼泽地扯开了将近一公里远的距离,看这些妖怪还敢上前凑? 果然,沼泽里的妖怪不过来了,但这次又遇到了更麻烦的家伙们。 是一群骑着大蜥蜴的骑士,人数不算少,大约一千多人,从荒原里突然直冲过来,沿着军团边缘就是一顿砍杀,一时间队伍里哭嚎一片,乱成一团。这伙子骑士的目地很明确,等军团停下严阵以待后,他们就跑得远远的,站着看,军团前进时他们又再冲上来一顿砍杀,就是缠着你不让你好好走路。而且不但骑士凶狠,那些蜥蜴也不是好东西,一个劲的冲着队伍吐一种很难闻的酸水正可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没几个回合下来,右翼军团就躺下了了上千人。 结果这样一来,整个军团人人自危,大家都缩在盾牌后面,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这群骑士,就怕这些家伙再冷不丁的冲过来。 要是队伍走得慢,或不走的时候,这些家伙是不过来的。只见有一个骑士,居然还站在地上,冲着右翼大军卖弄似的,连扭带蹦的,跳起了一种异族风情味十足的舞蹈来,而且——还他娘的跳得很好看来。 要不是在打仗,好多战士几乎想冲着这个“舞蹈家”鼓鼓掌。 而这时,右路军团已经收到了兰晃的那道着名的指示,要他们立刻前往左翼参战,不得有误,违令者重罚。 侯才允倒也是很清楚这道命令的份量,知道关键的时候来了,急得直跳脚,干脆把军团里所有骑兵,接近三千人全部集合起来,誓要把这群无赖全部杀光光。 三千骑兵气势汹汹的冲着这群骑着蜥蜴的家伙们冲了这去,这次敌人倒是没有掉头跑,反而迎面对冲着打了起来,一阵厮打下来,结果盟军这人数占优的骑兵显然不是这群无赖们的对手,居然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差点折损了一半人,剩下的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 据逃回来的骑兵们说,对方军中的领将,原来就是那个跳舞的家伙,居然还是个极厉害的刺客,使用一对很怪异弯曲的兵器,没人能在他手里过三招。 晨曦叶正慢慢翻着这份册子,只见何秋拿着几包药过来了,嘱咐晨曦叶把药直接用开水煎服就可以了。 晨曦叶有点麻木的道了谢,正要起身离开,何秋看了看,又说特派员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把这本册子带走回去慢慢看,下次来查资料的时候记着再带回来就是了,实在难过可以放声大哭,不要强行压抑情绪,免得再引起内伤。 晨曦叶已经不敢说话,她害怕自己再说出一个字就会崩溃,只能点点头后,把册子和药都塞进储物戒指里,匆匆低头离开。 何秋把她送到大门口,看到她紧紧的抿着嘴唇,头也不回的快步远去,只能无奈的暗暗叹息,想这才只是开头呢,自己也有不少亲友同事,现在还在九莲城前线呢,以后会怎样,连想都不敢去想。 何秋忧心忡忡的关上了公会总部的大门。 门外的台阶前,停着许多蹦跳觅食的鸟类,只有它们才像平日那样欢快。 第11章 溃败 第三卷 第十一章 溃败 “他们没有说谎,他们遇到的确实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是四大不死帝王之一,痛苦者解星河。其实我在看到逃兵描述对方骑兵都骑着一种会吐酸水的蜥蜴时,我立马就想到他了。”看到马潇潇显然不了解的样子,公孙长空解释说,“解星河是中古时期西南之地一个叫黎雨帝国的皇帝,他本身是一名很厉害的刺客,但他们皇室祖祖辈辈有个绝招,就是擅长驯化一种大蜥蜴来当坐骑。后来随着气候变化,这个帝国遭受不断上涨的水位威胁,最终越来越多的人,包括他们的皇室,都抛弃了家园,远去他乡。 至于痛苦者解星河,他曾经具体的事迹至今不可考,只知道他在复活后看到整个国家和人民统统都消失了,由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后来曾在中原浪迹了一阵,没多少劣迹,但也不受欢迎,现在看来彻底投靠了黑暗军团,把这手祖传绝活儿也使出来了,也难怪中原的骑兵根本就不敌他们。” 既然骑兵不敌人家,右翼军团只能捏着鼻子憋屈的龟速前行,还得时时防备着对方冷不丁的冲过来打偷袭。这样显然不是办法,于是侯才允只能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留下一部分人对付这块该死的牛皮糖似的骑兵,主力部队抓紧快行,先赶到战场再说。 最先留下了五千人,估计能把这些骑兵拦一阵了。 谁知解星河根本就不吃这一套,面对这五千步兵,他直接不鸟,冲破了他们防线,直冲着大部队去了。被冲开的五千步兵无可奈何,只能跟着敌人的屁股后面追。 于是这滑稽又让人无语的一幕就出现了。侯才允带着三万多人不要命的往前跑,后边是解星河带的一千多骑兵狂追。侯才允被解星河追上后,再留下一部分人和追兵小战一下,自己带着大部队继续马不停蹄的跑,而解星河也不客气,侯才允留下的人少,就消灭掉,留得人多,就不理会,继续追大部队。于是上面这一幕再重演一次。 这样一来,速度提高了,但损失大了许多,而且这长长的一路上,撒得到处都是兵,鸡零狗碎的,都稀里糊涂的乱跑。这还不算,快接近岷城的时候,城里又冲出来一群弓箭手,对着狂奔的右翼兵团一阵疯狂输出,箭如雨下,把右翼直射得人仰马翻。 侯才允打了这么多年仗,头一次遇到这种有力无处使、甚至有气都没处撒的窝囊状况。此前他已经又连续收到兰晃两道指令,斥责右翼军团行动迟缓,让他们抓紧前行,还说皮狐岭之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要侯才允参战,立马就能赢,那样首功是逃不了的,但若贻误战机,那他就是最大的罪人,必须要军法论处。 “收到这条指令的侯才允肯定心里骂娘,不是他不想来,而是实在跑不快。”此时,公孙长空一边讲解着,一边在前边的地图上不断的拔下插上红旗和蓝旗。马潇潇聚精会神的听着讲解,但眼睛中的惊讶已经越来越掩饰不住。 只见地图上,红旗的数量依然多于蓝旗,但很明显的,红旗已经被蓝旗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显然已经处于不利的位置了。 公孙长空似乎有点疲倦了,他坐下喝了几口茶,接着道: “其实兰晃画得那个饼也不能说是毫无道理,但要实现兰晃的目标,得有两个前提,第一就是侯才允他们到战场时,得保证是精力充沛、斗志昂扬,第二就是黑暗军团手头已经无兵可派了。那样,就算盟军不赢,也至少保证不会输,顶多让黑暗军团先退出战场而已。 但他能想到的事儿,黑暗军团那边更能想到。好了,现在我们看看战局,假设在双方在正式交手后都没减员的情况下,是这样: 在岷城,刘不升在那个建了一半的黑塔上指挥着不到四千名敌军打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碉堡战,牢牢的拴住了我军两万多人; 在金柳河谷到岷城一线,我军四万人前前后后被解星河统领的各类兵种最多三千人,一小点一小点的切割着,士气低落到极点; 而在皮狐岭,我军七千多名骑兵和增援的两万五千名步战兵,共计三万两千人,被济格统领的大约一万五千名士兵分割包围了,特别是敌方的骑兵,对我军的步兵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我军的法师战斗团虽然也积极参战了,但由于之前放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大招,元气大伤,倒是和济格带领的那群黑袍法师们打了个旗鼓相当。 假设我们在战前的情报是准确的话,即敌军总共只有三万余名兵力,现在你看出什么问题了?”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马潇潇,马潇潇毫不犹豫的立刻答道:“敌军手里还有近八千名精锐,在黑夜大帝手里,当他们最后一击的时候,就是我军大溃败的开始。” “好了,现在我们马上就要接触到如今你们军事法庭最头疼的关键所在了,大溃败的责任划分问题。”公孙长空把几份厚厚的案卷放在桌上,只是拍了拍封面,没有打开。 “相关人员的供述都在这里面,我把我个人的最后分析说给你们听听,看看是谁在里面撒了谎。”老头子的眼睛射出了一抹厉色。 马潇潇和公孙万潜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他们知道最关键的地方到了。 “具体的过程我就不重复了,我概括一下这些逃回来的败军之将是怎么说的。东方信指责说,是侯才允见死不救导致了最终的大败,齐欢认同东方信的话,并补充说慕容大强出工不出力,也罪不可赦。侯才允则坚持说自己本来已经到战场了,却被堵着冲不进去,眼睁睁的看着东方信的败军把自己的队伍冲散,才跟着逃的。 更搞笑的,是这三位在对上司兰晃的态度是一致的,说他战前胡乱部署,战中胡乱指挥,战末掉头先逃。而兰晃则拼命为自己辩解,除了说这三位将军协调不力外,还说自己见战况不佳,带着近卫兵想亲自上战场指挥,但还没到战场就见我军崩溃了,而岷城的守军居然也弃城逃跑,于是只能跟着逃了。” 马潇潇的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羞愧,更有无奈。 老头子倒是淡然的很,对盟军这种作风,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淡淡的道: “我也不圈着绕着,直接说我的看法——这几位说的话,都有真有假。”他指了指地图,接着道:“大溃败是黄昏时分的爆发的,第一个崩溃的军团是左翼,你们没注意吗?齐欢和东方信都有意无意的回避了谁先溃逃这件事儿。因为黑夜大帝带着后备军突然出现在皮狐岭上,他应该是从侧后方绕上去的,一直在悄悄的观察着战场的态势,最后当他发现侯才允带着那群士气低落的人马挣扎着来到战场后,知道时机已到,立刻带着大约八千人从岭上冲了下去,而原来一直在岭下冲杀的齐欢部是首当其冲的,这时筋疲力尽的骑兵们突然发现自己腹背受敌,他们彻底崩溃了,所以他们骑着马第一个逃离了战场。 “第二个崩溃的是侯才允部。”看到马潇潇惊讶的眼神,老头子自信的点点头,“是的,但侯才允确实到了皮狐岭战场了,这一点他没撒谎,但他确实是第二个逃的。其实他的部曲,从一开始向左翼支援的时候,一路上逃兵就不断,最后当他到了战场后,他手头的士兵估计已不足两万人了,面对已经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尤其是当他看到黑夜大帝已经亲自下场后,整个敌军斗志高昂到了极点,这个时候,他选择了悄悄离开,其实他逃不逃,无所谓了,就算他不跑,他的部队看到战场的情景,基本上没有掺合的想法,大家一窝蜂的统统逃了。 “接着崩溃的是东方信部。这个原本要打一场围城之战的将军,同样也被稀里糊涂的卷入到一场野战中,凭良心说,除了不该让那两万五千人冒冒失失的一头扎进岷城里以外,这次战事他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大错,毕竟让法师作战团放大招,他只是奉命行事。 “一直坚持到底的是慕容大强,他和他的佣兵团应该是放在右翼的最后面,阻挡解星河他们的追兵。当他挪到战场后,发现漫山遍野都是黑暗军团的士兵后,才意识到我军大溃败了,此时的慕容大强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的,因为他们已经被主力部队抛弃了。 “至于兰晃,我可以很负责的说,他说的带着近卫兵想去战场,纯属一派胡言。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在大胜的消息传来前,主动奔向战场的。但有一点他说对了,在当时他确实没在莽城里,有好多人可以作证。那这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从莽城里逃出来的,因为,莽城恐怕已经被人占领了。” 马潇潇呆住了,这是证词里从来没有提到的。 “你们一直说黑夜大帝兵力三万,但他的一部分兵力你们是很难统计准的。那就是不死族的骷髅战士和鬼灵族。”公孙长空冷笑一声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无论是在前线将军们的所有的供词中,还是从岷城里逃出来的那些人叙述中,我们唯独找不到慕容望海。他可是超一流的武士,之前又没受伤,那为何从来没在战场中出现?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带领着部分不死族的生物,突袭了莽城,而兰晃他们,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居然轻易的就放弃了。丢了莽城,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前线的将军,但偏偏遇到了溃军,于是干脆就一起大逃亡了。 “莽城的丢失,直接断了我军最后的希望。十万大军呐,最终逃到蓝齐帝国的,只有一万多点。其实在双方正常的战斗中,是不会造成突然性的大规模伤亡的。当他们掉头逃离战场时,黑暗军团的大屠杀就开始了。” 公孙长空说不下去了,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对战场溃败的惨状见过多次,当然都是他追杀人家。如今这个场景发生在联盟身上,却让他不敢想象了。 马潇潇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半天无语。 公孙万潜也是神色黯淡,他无力的起身,踱到窗前,看着窗外。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洒在一片绿油油的菜畦上。 当黑暗渐渐笼罩在这片大地上,慕容大强的内心是绝望的。 此时,黑暗军团的士兵正全面撒开,疯狂的追杀着那些溃逃的盟军士兵,荒原上已经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可慕容大强没有逃,也无路可逃。侯才允在逃跑的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当这支佣兵队伍冲破包围来到战场时,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盟军早就逃光了,此时他们只能站在战场的一边,看着那群骑着大蜥蜴的骑兵们,还有追上来的鳄鱼步兵们,把他们围了起来。 从柳河谷到皮狐岭,这一路的搏杀已经让这支一万人的队伍减员一半,而且剩下的这一半,多数已经累得半死不活,别上冲上前搏斗,就是站都站不稳了。 此时这五千名佣兵,正紧紧的挤成一团,沉默的拿着兵器,冷静的看着四周,等待着命运最后的降临。 慕容大强手执大刀,单独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盔甲早就破损多处,身上伤痕累累,脖子上曾带给他无上光荣的橙底徽章,已经无力的垂在衣服外面,徽章上那只在烈日下咆哮的巨熊,已经沾满了血迹,显得狰狞又无助。 他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眼前那个穿着一身黑罩袍的家伙。 这个家伙,虽然从头包到脚,但空洞的眼框,显示着他是个不死族。 慕容大强不认识这个怪物,路上一直在纳闷,他是谁呢? 正是他,带着人马把右翼大军牵制了这一路,却丝毫没显出一丝的疲惫。他本来是有能力杀死自己的,可偏偏就是不和自己缠斗,而像一只燕子一样,打几下就跳开,让你时时刻刻神经紧张,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这个家伙正在原地来了几个漂亮的空翻,两把古怪的弯刀不断的耍出了好多花样,像是表演跳舞似的,不时的引起了围观黑暗军团战士的阵阵叫好声。 雇佣军们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透前着恐惧。他们知道,这怪物就像是一头烈焰狮子,在消灭猎物之前不介意戏弄一番,表演完成后,就要大开杀戒了。 此时,这个蹦蹦跳跳、又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家伙已经耍完了最后一个花样,在一片欢呼声和口哨声中,对着自己,以及身后的佣兵们深深的鞠了一躬,似乎在感谢这些佣兵们的一路陪伴、现在可以放心从容去死了似的。 他潇洒的向后退去。 四周的鳄鱼人们都举起了投枪,而那些骑士们正缓慢的位开了弓。 慕容大强,突然向前走了两步。 他将那个高阶佣兵的徽章扯下,连同手里那把大刀,一起扔在地上。 然后缓缓却又坚定的举起了双手,然后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下,扑通一声,他高大粗壮的身躯,跪在了地上。 “我投降!” 黑暗军团的战士们面面相觑,反而不知所措。 慕容大强身后的佣兵们则渐渐骚动起来,有人泪流满面,也有人用嘶哑的声音叫道: “团长,不要这样。” “站起来,团长,不要让他们羞辱你。” 此时,之前舞蹈的那个家伙,大踏步的走上前来,黑洞洞的眼框里闪着鬼火般的莹光,死死的盯着慕容大强。 慕容大强涨红的脸,仿佛要滴下血来,他自己也感到无比屈辱,但也只能强忍着羞耻和无奈,高举双手,直挺挺的跪着,继续吼道: “我投降了,投降了,你们问我什么我都交代,要我做什么都行,要杀要剐也随你们,但是——请不要伤害我身后的弟兄们,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在他身后,已经哭声一片。 知识小贴士 关于四大不死帝王 不死族,是指没有任何意识、只能服从某项指令的复活类生物。 四大不死帝王,是指常年游荡在中原及周边地区,生前是为国王、亲王或皇帝出身的四位具有智慧能力的不死族高手。关于这四位不死帝王,中原诸国几百年来,一直流传着好多关于他们的故事和传说。 巧合的是,这四位不死帝王,恰恰涵盖了四个主流的职业。 “叛逆者”刘不升:生前是月河族(妖族)亲王,职业医师,不死形态是僵尸,但同时也是法术高手。在四位不死帝王中,刘不升是最具有智慧的一位,他的名声在民间则是毁誉参半,有些人对他恨之入骨,但更多人对他赞叹不已,说他堪称是一位正直又高尚的骑士。刘不升在中原诸国交际甚广,甚至还有些王公贵族的熟人和朋友,这一点是颇为新奇的。 “沉沦者”济格:生前是都宁帝国的皇帝,职业法师,不死形态是僵尸,活着的时候性格孤僻,唯独热爱研究法术,不理国事,耗费了大量物资,弄得全国民不聊生,最终引起了政变,在城堡被攻破前,他对自己用了一个强大的咒语,本想逃跑,却炸塌了城堡,把自己埋到了底下。都宁帝国后来分裂,领土都合并到周边许多国家去了。 “悔恨者”慕容望海:生前是罗丘王国的国王,职业武士,不死形态是骷髅,他也是四大不死帝王中恶名最大的一个。本是一个正义勇敢的领袖,但被盟国背叛,在死前用了一个禁咒和敌人同归于尽,复活后极度痛恨人类,多次和人类发生冲突,造成不少伤亡。罗丘王国就是现在蓝齐帝国北方的一部分,加上几个独立城。 “痛苦者”解星河:生前是黎雨帝国的皇帝,职业刺客,不死形态是骷髅,他算是四大不死帝王中相对最低调的一个,最大的特点是热爱艺术,据传生前还是个出色的舞蹈家。其实若论实力,解星河能称得上是中原乃至整个大陆最顶尖的刺客了。黎雨帝国现在那片国土早就变成一片丛林和沼泽,据说现在卡其公国好多人的祖先,就是黎雨帝国那边的人。 第12章 哭泣 晨曦叶急匆匆的在冷清的街道上往回走着。 其实如果她愿意的话,用空间法术只需很短的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但她却宁愿步行。步子很大,走的很急,似乎这样就可以逼迫自己让头脑不去思考任何东西,也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种自我欺骗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当她看到路边有一把供行人休息的长椅时,她已经感觉自己走不下去了,只能停下脚步,坐在椅子上。 这把长椅的位置设计的很巧妙,旁边有大树遮荫,背对着街道,正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塘里长满了好看的浮萍,而且还能清晰的看到环绕池塘对过的道路、绿树以及偶尔经过的行人。 已经是到了快正午的时分了,美丽的街景孤独的呈现在这个冷清的城市里,晨曦叶呆呆的坐着,一滴眼泪悄悄的从眼中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轻轻的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 自己哭了? 真的哭了呢。 已经有多少年没哭过呢? 在记忆里,自己似乎就没哭过,也没怎么笑过。 突然觉着洪东南就坐在自己身边,正絮叨着: “小叶子呀,你从小不爱哭是好事儿,可你怎么也不爱笑呀,来来来,笑一下,让伯伯看看小叶子笑起来什么样?” 童年的自己就这样坐着,也是呆呆的样子,突然把嘴张了一下。 她以为这就叫笑。 洪东南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此时,晨曦叶突然张开嘴,又猛得把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先是浑身颤抖,但终于压抑不住。 她泪如雨下,先是小声啜泣,然后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 。 她什么都不顾了,只想大哭一场。 那天,有几个路过的行人都看到了那个坐在长椅上独自哭泣、相貌普通的姑娘。 他们也只能同情的瞥一眼后,就继续赶路。 乱世初现,谁也不知道悲剧会何时降临在自己头上,大家都自顾不暇。 一个多月前,即6月25日,在白塔城的一个会议室里,中原法师最高裁判团举行了一场极为重要的秘密听证会。 最高裁判团正式委员五名大法师、候补委员七名大法师全部出席,同时出席的还有各法术理事会的理事长,法术公会总部的全体高层官员,以及参加金柳会战逃回来的法师作战团除洪东南以外的全部成员,这批成员共计一名紫衣法师,二名红衣法师和十二名蓝衣法师。 听证会由最高裁判团主席迦雯大法师主持,主要议题就是裁定洪东南大法师在金柳会战中的表现。 这是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 会议先由紫衣法师林楠代表法师作战团全体成员,汇报了这次作战的具体过程,其中洪东南作为团长的几次决策——特别是最后的决策,是汇报的重点。 尽管有的人此前已经从内部通报上知道了大体的过程,但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知道详情,在听林楠亲口汇报并接受讯问的时候,会场的所有人都圆睁双目,听的聚精会神。 “我们一直在作战,是的,轮番上阵,这样能够给中路军团提供保护,因为当时漫天都是砸过来的火球,是黑暗军团他们发射过来的,如果不是我们,盟军早就撑不住了他们的骑兵一直试图攻击我们,但中路军团的抵抗也很顽强,从头到尾就没伤害到我们右翼的援兵?抱歉,我们,至少我没看到,战场上厮杀得太激烈了,根本顾不上看这些,不过当时我不止一次的听到东方信在怒骂,侯才允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大家都完蛋了不,不,我个人不这么想,我觉着当时的战况,就算侯才允来也挽不回局面了” 迦雯不耐烦的用一把小锤子敲了敲桌子。 “我提醒各位,我们今天的主题是裁定洪东南大法师的表现,不是盟军各军团的表现,那些情况与本次会议主题无关,请各位不要再用这类问题向林楠法师提出询问。”她严厉的扫视着会场的众人,说道: “为了提高会议的效率,下面请林楠法师重点说一下大溃败发生前后,洪东南大法师是如何表现的。也请各位认真听,有问题的必须让林楠法师讲完后,再集中提问。” 会场上鸦雀无声,林楠沉默了一下,显然是在梳理了一下记忆,然后说道: “应该是在下午快黄昏的时候了,虽然我们看不到太阳,但我能从天色上感觉到。”林楠开口道,“当时我清晰的听到院长(林楠曾是白塔城法师学院的毕业生,那时洪东南就是院长)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完了,全完了。 当时我就在他身边,别人可能没注意,我却听到了。我下意识的看了院长一眼,只见他面色煞白的看着对面的山坡顶上,我跟着扭头一看,只见山坡顶上多了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全身冒着黑气,骑着一头黑色的麒麟兽,虽然是单人单骑,却有一种气势汹汹的感觉。我一开始有点惊讶这是谁,但马上就想到了,是黑夜大帝那刹。 这时我和院长对视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惊恐,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眼神。还没等我发问,就听到了巨大的咆哮声,从山坡上传来,把交战的双方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这时我看到黑夜大帝骑着那头黑色麒麟兽从山坡上冲下来,那头麒麟兽的每个踩在地上的蹄印,都冒着黑色的火焰,更恐怖的是,在他的身后,从山坡的另一面,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部队,人数大约接近万人,黑压压的一大片,直向战场冲上来。 这时候院长反倒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看着我们,说孩子们,你们今天的表现很棒,可惜这场仗盟军即将要输掉了,现在我宣布,法师作战团本次任务结束,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安全的撤离战场。” 果然,不一会儿我们所在的中部军团已经开始崩溃了,身边成千上万的士兵四散逃跑,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在四周布起了火墙,把他们阻挡开,不然我们也会被裹挟着冲散。这时我们启动了提前备好的卷轴,但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传送卷轴居然失效了。” 会场上发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很多人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林楠坚定的说:“没错,的确失效了。我们连着开了好几张传送卷轴,都没有作用。这些失效的传送卷轴我们一回来就上交给了最高裁判团。” 这时坐在迦雯旁边的一位满头卷发的大法师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迦雯点了点头,那位卷发大法师立刻站了起来,朗声道: “我补充一下,经过检查,并与联盟司令部就当时作战时的状况进行了反复对比核实,结论如下:当时法师作战团启用的卷轴本身没有问题,之所以在战场上失效,是因为黑暗军团启用了一种干扰法术,使皮狐岭主战场上所有的空间法术全部失效。” 现场又是一片惊讶的窃窃私语声。 这位满头卷发的大法师叫端木妙音,端木家族向来精通空间法术,端木妙音更是当今中原诸国公认的空间法术第一人,她在这方面的发言应该是最有权威性的了: “众所周知,我军在作战中,各军团都携带着一个小型的空间法术阵,就是为了用最快的时间传递指令、交流战情的。后来据几位逃回来将军供述,他们都说在皮狐岭交战的过程中,一直不断用法术阵联系过对方,但基本上都没有回应。这一说法也得到了证实,据一名逃回来的、专负责此法术的法师说,在皮狐岭的交战到白热化的程度后,就再也没收到任何传送来的指示。 综上所述,我们完全可以怀疑黑暗军团使用了我们未曾掌握的一种法术,破坏了战场上的空间法术阵。当然,他们使用的最初本意,是为了不让各军团之间的指令信息通畅,但没想到,歪打正着的把我们的法师作战团给陷入到战场里,逃不出来了。以上就是我补充的全部内容。” 端木妙音坐回了位子。 迦雯正皱着眉头看不知谁传过来的一张纸条,会场一时陷入静默。 端木妙音忙轻碰了一下迦雯的胳膊,迦雯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请林楠继续发言。 林楠以及身后作战团的其他成员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起来,有好几个年轻的法师还红了眼圈。 林楠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传送卷轴的突然失效,让我们都慌了,此时周围那圈火墙的力量正一点点减弱,我们甚至能看到外面恐怖的情景,只见尸体已经到处都是,多数都是盟军的,而且敌军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我们看到一只飞行的怪兽正向我们俯冲了过来,上面的一个黑袍的法师正向我们挥舞着法杖。然后,我们四周的火墙突然变成了黑色的,像一只巨爪似的向我们抓来。 这时,院长突然举起法杖对着天空大喝了一声,只见那个黑袍法师晃了一下,显然受了点伤,而且我们身边的那个黑色爪子也消失了。那个飞行的怪物立刻掉头飞走了,院长对我们说,时间来不及了,你们守护着我,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们冲到这边。 然后院长就迅速挥动起法杖,在地上画起了一个图案复杂的法术阵。这期间我们也打退了几波敌人的围攻,但每个人都感觉法力不足,快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了。 好像是过了不长的时间,院长已经在地上画好了一个奇怪的、我们也从来没见过的阵法,在地面上闪着灰白的光。而且我们也都看到,院长的脸色已经极其苍白了,显然他的法力已经透支严重。我有些担心,但他却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还笑着和我们说,既然这个地方的传送法术失效了,幸好自己还会上古时期的一种极冷门的传送方法,叫缩地成寸法,效果和传送阵一样。 然后他却让我们到传送阵里去,他要在外面启动这个阵法,把我们送走。 我们当然不愿意,有的队员都急哭了,和他说要走就一起走。院长笑着摇摇头,说这个阵法必须需要有个人在外边施一下法术,才能启动,你们都不会,只能我来。他还说你们都是年轻法师中最有前途的一批,不能白白牺牲在这个战场上,我身为团长,若不能把你们平安的送回去,死了都不甘心。 林楠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流了下来,他说不下去了。 坐在后面的其他成员,有的已经哭出声来。 那天的场景,林楠一辈子都忘不掉。 漫天的黑烟,遍地的鲜血和尸骸,伴着无数跳跃的黑影,以及一阵阵的惨叫声。 他参加过多次战斗,但如此惨烈的场景,还是头一次经历。 这是地狱吗? 地上那个奇怪的法术阵发出的光越来越强烈,院长突然手一挥,其他人都一下子都动不了了。 院长抱歉的笑了笑,说孩子们,对不住了,你们不走,那只好用这个法子了。 不顾大家嘴上的抗议和哭喊,他双手轻轻一推,所有人仿佛悬浮在空中似的,都被推进了那个法术阵中。 林楠是最后一个被推进去的,院长在自己的耳边轻轻的说,林楠,以后的事儿可就拜托给你了,记住,逃出战场后,哪里也不去,带着大家速速回白石城。 这时,大家都突然惊叫起来,只见一只更大的怪物,闪电般的向这边飞了过来,上面站着的那个人,正是“沉沦者”济格,正举着法杖,咬牙切齿,向这边吼着什么。 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球,从他的法杖上射了出来,显然威力极大,向着院长直砸了过去。 此时的院长,大吼一声,全身居然迸发了金色的光芒。 整个法术阵发出了轰隆一声低响。 只见那个黑色火球直直的打中了院长,吞没了他。 这是大家在被传送走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色。 下一秒,他们都出现在离战场大约一百公里外的一片荒山中。 当法师作战团的成员互相补充着描述完最后的场景后,会场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中。 最后迦雯大法师打破了安静,说有想提问的,现在就可以提问了。 这次会场反倒沉默了,过了半晌,一名候补委员发问了,但没问林楠,而是问迦雯道: “请问,洪东南大法师,现在什么情况?” 会场上所有人一下子都竖起了耳朵,这的确是他们最想问却又不敢问的。 “白塔里的生命追踪法术阵显示,”迦雯面无表情的简单回答道,“代表洪东南大法师的生命光芒已经熄灭了。” 会场又一次陷入了死寂,大家面如死灰。 整个中原,每一名大法师都极其宝贵,目前登记在册的大法师一共23人,这其中还包括有5人显示活着,但不知行踪的(比如李非盐),现在变成22人了。 迦雯冷冰冰的继续道: “还有要提问的吗?” 会场继续沉默一片。 “既然没有了,接下来进入投票环节。法师作战团的成员们,你们可以退场了。” 她用手指点了一下空气,会场上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法术屏幕,上面有红、绿、黄三个圆圈。 她拿起了一份文件,依然用干巴巴的声音念道: “根据之前的供述,请各位确认,洪东南大法师在整个金柳会战的表现是否得当,认为他称职的请选绿圈,认为部分称职的请选黄圈,认为不称职的请选红圈。” 会场的人都是法术上的高手,这种事儿无人动用法杖,有的只是眨眨眼,有的则轻声嘟囔一句,很快法术屏幕上绿圈里显示出了数字,其他两个圈内没有数字。 “好,与会人员一致认为,洪东南大法师在整个会战中的表现无可挑剔,他是一位合格优秀的团长。这将记入正式的会议决议和评价档案中。”说完,迦雯大法师用那个小锤子敲了一下桌子,表示正式生效。 没有惯例的掌声,每个人都脸色难看,沉默的坐着。 即便再多的赞誉,也无法弥补失去一名大法师的损失。 “下面进行第二轮投票。” 迦雯又用手指点了一下空气,这次法术屏幕上的内容换了。 还是这三个圈,但每个圈上面都有文字。 不过当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后,台下诸人都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 晨曦叶一个人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看到一个洁白的大手帕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瞄了一眼,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挺直高大的身影。 是一名年轻的男士,虽然殷勤递上了手帕,但眼睛却有些飘忽不定,清秀的五官上却显得心事重重。 晨曦叶本来不想用,但这时她才想到,此时自己身上是没带手帕的。 她最终迟疑的接过了手帕,并轻轻的道了一声“谢谢”。 那个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轻声道了一句“小姐请节哀”,便径直离开了。 晨曦叶用那个大手帕胡乱擦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胸前的衣襟全湿了。 她站起来,看着那个男士有些萧瑟的背影。 他缓慢的在街上走着,或者说溜达着,不时的看着左右,显得意兴索然,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晨曦叶看了看那个大手帕,洁白轻柔,用料昂贵,显然这男士身家不菲,而且她敏锐的注意到,手帕的角上还绣着两个字: “潇潇”。 针脚细密,干净利落,估计出自女仆或哪个小姐之手。 是这个男人名字?还是绰号? 晨曦叶随手将手帕塞进口袋里,扭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的脸上渐渐布了狰狞,悲伤正一点点的转化为怒火,并在熊熊燃烧。 那刹,我要杀了你! 我要去九莲城,我要杀了你! 第13章 是谁 6月25日,白塔城的秘密听证会上。 会议进入了第二轮投票。 只见法术屏上每个圈上边都带着一个名儿,分别是: 黑夜大帝、刘不升、济洛 什么意思? 众人还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听迦雯大法师还是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 “认为洪东南大法师是与黑夜大帝决斗中牺牲的,选红圈;认为是与刘不升决斗中牺牲的,选黄圈;认为是在以济格为首的黑袍法师们的集体攻击中牺牲的,选绿圈。” 啥?这是什么鬼! 会场上的众人愣了片刻,一下子像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这和真相简直是南辕北辙,一派胡言。 议论声越来越大,不断有人站起来,向主席台上挥舞拳头抗议了: “为何要向大众隐瞒洪东南大法师牺牲的真相,难道最高裁判委员会认为洪院长的死还不够壮烈吗?” “我抗议,洪院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了那些年轻的后辈法师,他的死足以感天动地,我不认为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在一片闹哄哄的聒噪声音中,主席台上的五人一直木着脸不吭声。 吵闹声越来越大,已经有人要起身离席以示抗议了。 突然,迦雯大法师猛得站起来,重重的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呯”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一群蠢货!都给我坐下听我把话说完!”此时的迦雯大法师,毫无平时的和善面相,咬牙切齿,满脸暴怒,恶狠狠的看着台下。 全场一下子恢复了寂静,各人都大气不敢出,本来扬言要走的,也悄悄猫着腰回到位子上坐好了。 这时大家突然想起,这个老太太从来就不是好惹的主。 “你们以为,洪东南的死,我就不难过,就不痛苦?他可是我最好的战友啊,我们曾在西北并肩作战多少年?他用这种无比悲壮的方式离开了我们,难道我会无动于衷,会觉着羞于对外提起吗?我告诉你们,当收到噩耗后,我最想做的事儿就是把兰晃那个蠢货给宰了,要不是他” 老太太凶相毕露,看着台下,鼻孔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但她硬生生的把后面话咽回去了,哼了一声,接着道: “我就实话实说,这次不公开实情,是联盟行政委员会和盟军司令部共同的决定,行政委员会最高执行官曲灭前天专门派了一个使团来这里了,要求了这件事。我在刚开始听到他们的要求后,也是火冒三丈,把他们大骂了一顿。但冷静下来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各位,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台下诸人,有的吃惊的相互看了看,有的则若有所思。 迦雯冷笑一声,脸上浮现了大家常见的那种讥讽神情,道: “只要还有点正常头脑的,就应该知道,黑暗军团的斥候已经到了佳炎公国的领地了,现在不是我们打过去,而是他们杀过来了,估计马上又一场大战要开始了,你们想想,如果这个时候,让大家知道黑暗军团有克制空间传送法术的能力,那些王公贵族们,还有几个敢站在队伍的最前边?不,我这么说都抬举他们了,我应该说,还有几个敢到前线上去?都到了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他们若是再后退,若是再动不动就掉头逃跑,如何让其他人面对着敌人顶住? “老实说,我很讨厌这样做,但你们谁有更好的法子,别让那群王八蛋再掉头跑,有吗?请告诉我,如何做!杀了他们吗?你们谁能,谁又敢?当然,你们也可以很清高的说,中原诸国,爱死爱活与我无关,可真的与各位无关吗?你们学习、练习和研究法术消耗的材料,谁来给你们提供?你们居住的豪宅,日常享用的精美食物,出行的豪华马车和随行的仆人,收到的巨额办公和研究的经费,都是天上掉下来吗? “哼,别在这里装了,也别假天真了,你们一年下来收了各路贵族多少钱,替他们干了多少事,自己都没点数?你们以为自己都是叛逆者刘不升吗,专做好事不要钱?这样的人有几个,举举手我看看?再说了,就算是刘不升,不也是生生的被逼跑了,现在投靠到黑夜大帝那边去了?面对现实,各位,我们这群人,要么本身就是贵族,要么就是贵族身上的寄生物,即便是我们对这个种群再厌恶,我们也得确保他们好好活着,因为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死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好,活不久!” 寂静。 台下无人敢再抬头。 迦雯又哼了一声,重重的坐下,抑了抑下巴,没好气的说: “投票,随便选一个,反正这三位,哪一个当洪东南的对手,都够格。” 这一次投票的时间比较长,当最后一个数字确定后—— 于是,在盟军司令部下发的内部战报上,清楚的标明,洪东南大法师是与黑夜大帝在战场上决斗,壮烈牺牲的。 7月13日中午,明煌帝国。 在一个偏僻的乡下庄园的书房里,讲解已经完成,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休息,等着一起吃午饭。 吃完午饭后,公孙万潜和马潇潇就要告辞回去了。 公孙长空显得比较轻松,在和堂弟公孙万潜聊起了家常。 马潇潇则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在公孙长空大谈炖羊汤的技巧时,马潇潇有几分突兀的插话道: “将军,假如再请您担任前线最高指挥官,这一仗你会怎么打?” 公孙长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前线最高指挥官?拉倒,前两任一个战死,一个进牢,这个位子都成高危职业了,人人避之不及,谁会来当啊。” 看到马潇潇一脸尴尬,公孙长空总算是收起了毒舌,认真说道: “年轻人,别以为我是在说风凉话,下一仗不能再设前线最高指挥官了,因为前线就在中原各国的屋里了,所以这得盟军司令亲自上,要是他再不亲自上阵,下一任前线指挥官还是被坑死的货。”说到这儿,公孙长空脸上有了几分落寞之色,“比如说黄伯厚,他亲临一线,一直兢兢业业的在最前线指挥,结果被队友甩了,最终壮烈战死。接任的兰晃,即便是在这场大家都以为十拿九稳会赢的会战中,倒也是吸取了前任的教训,一直小心的缩在最后面,让那些军团指挥官们上阵,结果呢,还不一样,大家一齐逃命。 这前两任落得这般下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法全心全意的指挥,总有些利益群体在他们身后唧唧歪歪,指手划脚,可他俩却又不得不听。你想,他们还只是在铁门内外作战,都远离中原诸国,就能闹成那个样,如果战场放在中原腹地呢?那得牵动多少人的利益,会有多少人来指手划脚?还没打仗的,光应付打发这些破事儿就能把前线指挥官烦死。所以,我觉着联盟现在别想着前线指挥官了,老老实实的让总司令尚卿澜上阵,当年他可是一个出了名的骁将啊,别在后方当那个有名无实的总司令了,一点实际权力都没有,就是个调物资的苦哈哈。” 这老头儿说着说着就恢复了毒舌本色,但马潇潇却一言不发,一字不漏的认真听完,最后才轻叹一口气: “尚卿澜,这次恐怕是不能上阵了,他也有了麻烦事儿·····”但他似乎并不想提这件事儿,沉默的喝起茶来。 公孙长空的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堂弟。公孙万潜的目光则明显躲闪了一下,显然他也知道点内幕。 公孙长空暗暗摇头,他虽毒舌,可脑子却不傻,很清楚有些高层的事儿是不需要自己知道的,这时有仆人过来通知,午饭已经备好了,于是老头子便邀请堂弟和这位专员一起用餐。 午饭和这个书房一样,没有花哨,讲求实用,有肉有菜,荤素搭配,标准的农家菜,喝的是公孙万潜带来的沙原名酒“白桂枝”——估计这也是目前这个庄子里最好的酒了。酒桌上没有女仆,更没有那些贵族常显摆的歌舞妓,上菜的就是一名腿脚不太利索的老仆,倒酒嘛,支使堂弟公孙万潜亲自下手,反正就这三个人在一起吃饭。 看着这个寒酸的餐厅,和这顿丰富但没档次的饭菜,马潇潇突然理解了为何这老头儿当初急着连夜跑到佳炎公国去抛售股票,戎马一生,他这辈子确实没攒下多少钱财。 马潇潇心底里,对这个老将军已经是肃然起敬。 他说话难听,毒舌摇曳,但眼光却极其毒辣,无论是行军作战上,还是军事外的那些政治上的鬼蜮伎俩,他都往往能一针见血的看破,还直戳问题的要害。 这是一个极不讨人喜欢的智者,可现在联盟高层中,偏偏最缺的就是这类人呀。 没有那些排面的好处是,宾主能用心的聊天,不用分神。这时马潇潇才知道,老头儿的儿女们都在情报部门或市政厅里从事文职,没有一个从事军职的。公孙长空自嘲道,干一行够一行,自己打打杀杀一辈子,这次是打死也不愿意让后代干这个了。 估计他的堂弟在安排侄子侄女工作中,也给帮了不少忙。马潇潇看了眼那个满脸巴结的给堂兄倒酒的公孙万潜,心里有点好笑。他没见过公孙万潜在晨曦叶面前时的样子,所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特务头子居然还有这么献殷勤的给人搞服务的一面,看来堂兄在这个着名的凶神心目中的威望是很高的。 三杯“白桂枝”喝下去,公孙长空的脸上有了几分红色,聊天的话题自然而然的还是回到大家最感兴趣的当前局势上。乘着酒兴,特别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非常的感兴趣,公孙长空也就打开话匣子畅谈起来。 “无论是盟军,还是黑暗军团,下一场大战的战场一定都会选在九莲城。为啥?对盟军来说,九莲城是佳炎帝国最强大的城堡,此时不用,何时来用?对于黑暗军团来说,则一定是要拿下九莲城的。因为他们既然冲着佳炎公国来了,目地就很明确了,一是夺取矿藏,二是占据高地,只要拿下九莲城,这两个目地就一下子全部成完成了。 所以九莲城可是万万丢不得了,那就等于让黑暗军团在中原诸国的心腹位置打进去了一个楔子,整个中原诸国都不稳定了。因为从这儿,向北能轻易的吞并沙原公国、威胁明煌帝国,向西北能通过山地慢慢侵蚀蓝齐帝国,向南能俯瞰整个卡琪公国,向东能一路直达旭光王国的首都太阳城,进而又能威胁乙太帝国·····打个比方,丢了岷城等于让人家把咱们的大门给踹开了,而丢了九莲城就等于让人家冲到屋里的客厅里去了,将来爱进哪个屋进哪个屋。吓人?平时我们看佳炎公国总以为这里只是个产矿产药材的地方,可是一旦落入外敌之手,那整个中原的战略局势就一下子被动了······” 就这样边吃边谈,这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兴。 临走前,马潇潇突然半认真半开玩笑的握着公孙长空的手道: “将军,如果联盟请您担任盟军总司令,那您会不会到九莲城里去指挥这次战争?毕竟九莲城保卫战实在太重要了,要是输了,大家以后都不好过。” 老头子一愣,随后仰天大笑,道: “开什么玩笑,我这个人在联盟好多人的眼里,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是去当了这个总司令,他们能受得了吗哈哈哈······” 公孙万潜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立刻就听出来—— 堂兄并没有拒绝盟军总司令这个位子。 马潇潇也陪着笑了两声,突然收敛了笑容,严肃认真的给公孙长空敬了一个军礼。 公孙长空立刻回礼,只听马潇潇轻轻的说了一句: “期待在九莲城与您并肩作战。” 说完头也不回,骑马离去。 公孙万潜和几个随从连忙紧紧跟上。 他们走远后,公孙长空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德功,这个马潇潇是什么来路?去查一查。” 那个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的老仆,微微一鞠躬,悄然退下。 6月15日,凌晨,皮狐岭下边。 当洪东南刚睁眼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过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他先是感觉很冷,刺骨的冷,应该是凌晨了。 首先看到的,是满天繁星,像无数颗宝石撒在深蓝色的幕布上一样,真的好美呀。 随后他发现自己正仰面倒在地上,而且被一种黑色的绳索捆的牢牢的。 他心里倒觉着有点好笑,自己现在这状况,不用这黑色绳索捆,也跑不了。 因为他现在头疼的很厉害,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自己心里很明白,这是过度透支法力的后遗症,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再使用法术了。 这时倒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头疼的厉害,一时想不起这人叫啥名来了: “刘大人,伟大的叛逆者啊,我可是穷苦人家出身,我的父亲是个初阶佣兵,母亲是个卖水果的,我是通过文选考试才走到今天的·····小人绝不敢撒谎,是城主看我从小就聪慧,让我当了他儿子的书童,后来才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刘大人,我虽投靠权贵为生,但我却从来没害过穷苦人,而且······而且我心底里是极端痛恨中原的那些贵族们的,真的刘大人,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真的,我对天发誓,我从小就一直仰慕您的大名,一直崇仰贵军之威德,一直崇拜我们伟大的皇帝,一心一意愿效犬马之劳······” 这人真是忒不要脸了,现在就一口一个“我们伟大的皇帝”,马屁如滔滔之江水绵绵不绝,真恶心。 洪东南顺着声音想努力的歪了一下头,想看看这个无耻小人的丑恶嘴脸,但稍微一动,就感觉头疼欲炸,只好作罢,就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冷冷道: “此人颇为圆滑,擅长见风使舵,虽是小人,但也算不上是大奸大恶之徒,且有几分真才实学,可以保留其性命。记下来,暂将欧阳玉泉安排到无渊城书院里任教,如确实真心为皇帝效命,再考虑重用,若有二心,立斩不饶。” 对了,洪东南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马屁精是参谋长欧阳玉泉,昨天晚上还被自己臭骂了一顿,想不到这小子也被活捉了。 至于另一个很有特色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刘不升了。 刚才扭动了这两下,引起了看守的注意,很快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冷冷道:“你醒了?既然醒了,就起来。来呀,把他拉起来。” 又是一个耳熟的声音,是个女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净遇熟人。但还没容他多想,很快两双大手将他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要晕了过去,只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满道: “你们轻点好不好?” 这时自己被两个人一边架着一条胳膊勉强的站着,说是站,实在勉强,更像是被身边的两个人提着,半悬空立着。不过幸好身边两人架着自己没再动,不然自己真的又要昏迷过去了。 吃力的抬起头,洪东南看到自己还在之前的皮狐岭战场上,到处燃烧着一个个的火堆,而且四处里都是人来人往,一片热闹。 但他马上就看到,火堆烧的不是柴,而是盟军士兵的尸体。 火堆四周,到处都能看到是被押着的盟军俘虏,排成一列列的长队,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时的有黑暗军团的士兵在队伍中筛别着俘虏的身份,凡是贵族出身的都要拉到一边接受审讯。 不时的可以看到黑暗军团的士兵,兴高采烈的拉着一车车的战利品,车上多数装满了武器和盔甲,看来是要拉回无渊城重新煅造整修。 不用多久,黑暗军团又要扩充出至少一倍了。正想着,又听到那个冷冷的女声问:“你好点了吗?” 第14章 机会 这时,洪东南才把注意力放回身边。 左右两个,是身高两米多的猿族战士,浑身是毛,散发着浓浓的汗臭味和血腥味,粗大的胳膊轻松的架(提)着自己。 随后一个女法师走到面前,像其他黑袍法师一样,从头到腿都包在黑袍里,只露着两只眼睛,冷冷的瞅了一眼,然后示意那两个猿族战士跟自己走。 洪东南突然问道: “欣葵,是你吗?” 那个女法师浑身一颤,一下子不动了。 那两个猿族战士有点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不知是该走还是不该走,只好架(提)着洪东南站在原地。 洪东南欣慰的说: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那个叫欣葵的女法师,一动不动,像个石柱子一样。 “我当初在外边出差好久,回来后听说你找了我好多次,也听到那件事儿。我当时很生气,骂他们不问是非曲直净胡闹,让他们把该授予你的荣誉快还给你。”洪东南语气中带着一丝惭愧,“可那时,你已经失踪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派人到处打听,去了好多地方,一次次的去你的家乡,甚至连北地蛮族那边都找了,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那件事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每次回想起来,就特别难受,真的对不起。” 欣葵慢慢的转过了身,两只眼睛在星空之下,闪闪发光: “对不起?有这个必要吗?洪院长,其实你已经比他们强多了,至少你还知道是非曲直,并试着还我一个清白。这事儿我不怪你,因为你一开始就认为我是受害者,这就足够了。洪院长啊,你不用自责,因为你我都明白,那个时候就算你找到了我,给我伸张正义,让我拿到勋章,可那又如何?柯小媚,西雅,还有李兰多,这三个人呢?她们又会受到什么处罚?洪院长,你说,单凭你,又能把她们怎么样?” 洪东南沉默了。 欣癸看着前面战碌的人群,平静的接着说道: “我知道,洪院长,你确实想帮我,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残影咒、雷音咒和暴击法术阵都是我发明的,当初你也是第一个亲眼见我实验这三样法术的全部过程,你还亲口对我说,要向法术公会给我申请优秀青年法师勋章,帮我破格晋级为蓝衣法师。你知道吗?那时我多么幸福,多么开心,多么自豪。 可是,当我把论文上交给学院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终发明者摇身一变,成了她们三个?就因为她们是旭光王国、乙太帝国和梵洱独立城的公主?所以学院有些人就可以明目张胆的把别人的成果安插她们身上?可是我向学院控诉的时候,你呢,洪院长,开会去了,我一次次的敲你办公室的门,听到的答复永远是开会。 我知道你那时很忙,毕竟刚当上大法师,百事缠身,各类应酬也是不可避免的。可你不在的时候,那个罗副院长,罗飞螟,却塞给我一笔钱,让我闭嘴,还威胁我,说我要是再告状,就不给我毕业证。我不服,我把钱摔还给她,然后打算去法师公会总部告她们,谁知刚出校门就被柯小媚她们把我劫持了,她们把我拉到一辆马车上,把我痛打了一顿,还硬拉着我的手,让我在一份认罪书上按了手印,上面说我为了当优秀毕业生,偷了她们的成果她们说,只要我再敢去告状,就用这份认罪书让学校开除我。 我不敢告了,可结果我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恶人先告状,拿着那份所谓的认罪书找到几个偏袒她们的老师,说我的论文剽窃了她们的成果,后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罗副院长马上就要开除我,在开除的公告张贴之前,我就提前逃跑了。洪院长,这就是那时候的全部真相,我从一片光明中,转瞬间坠入了深渊。 我出身于明煌帝国一个偏远小城的商人家庭,考中了白石城法术学院后,整个小城为我放烟花祝贺,当时的城主还亲自给了我赞助费,我才能入学院读书的。在得到你的表场后,我是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儿写信回家报喜了,全城都知道要诞生一名蓝衣法师了,可出了这样的事儿,你让我如何回去解释?你可以说我爱慕虚荣,贪图这些虚名,可你得换个角度来想,我拿了人家的钱来学习,若不拿出点耀眼的成就回去,如何向人家交代,如何让家人立足? 我只能逃跑,宁可被认为是失踪,也不想被人当成小偷和骗子。我成了流浪者,不敢回家,更不敢再去找你,只能到处游荡,又怕被人认出来,只想着在荒山野岭里自生自灭,直到有天遇到了济格大师,他发现我在法术上有点天赋,就收留我当了徒弟,从此和他一起躲在黑森林里度日” 一阵夜风吹来,洪东南只觉着整个身体都被吹透了。 原来如此! 竟然是这样! 他最初只以为这个优秀的学生是因为和同学、以及和几位教授闹了矛盾,才负气出走,却没想到这背后居然是这么一件天大的恶事。 愤怒,羞愧,耻辱,铺天盖地的向洪东南袭来,他都觉着自己没脸再去面对这个学生。 而欣葵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没有激动,没有哭闹,自始至终就用这平静语气,如同诉说天气状况那样,倾诉着当年这桩骇人听闻的事件。这几年来,她在黑暗军团里参加的大战小战不计其数,杀人如麻,早就当年的世态看透,把生死看淡,更不会再纠结那点荣誉得失了。 说着说着,她似乎自己也觉着有点乏味了,一把扯下蒙着脸的黑巾,深深的吸了一口夜空的凉气,扭过头看着洪东南,突然嫣然一笑,那张原本坚毅冷酷的脸上多了一丝当年女学生时的调皮: “洪院长,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您告上一状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真的,感觉憋闷了好久,心情一下子通畅了许多。” 她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很美。 而洪东南却只想大哭一场。 在不远处,济格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他们。 寒风不时的吹过这片刚浸满鲜血的大地,一堆堆燃烧着尸体的火堆的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 “被自己的学生不冷不热的数落一顿的感觉不好受?”许久之后,在皮狐岭的山顶上,刘不升和洪东南坐在一张桌旁,刘不升又整出了酒瓶和酒杯,给洪东南倒上一杯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洪东南满脸自嘲道:“我倒是更希望她狠狠的大骂我一顿,那样或许我心里更好受一点。” “好好的,人家干嘛骂你?你比起其他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好人了。”刘不升尖锐的说,“她这种情况,在中原又不是个例,而是一个大家看透不说破的潜规则。每年毕业季,总有些出身贫寒的学生,要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研究成果贡献给那些皇家子弟,以求日后的照顾。恐怕在他们看来,欣葵是属于那种不识抬举的硬骨头,破坏了这种潜规则,自然就恨不得活活逼死她。我的洪大法师,别说这些事情你完全不知——这种事儿,你是知道的,当然你也无可奈何。” 洪东南只能尴尬的不说话了。 山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抓获的俘虏愿意投降的都被集中关了起来,他们需要干一阵苦工接受考察后才能释放,或被补充到军队中,或被发配到各个建设工地上去。不愿意投降,或被揭发是作恶多端者,一律立刻处死。 刘不升啜了一口酒,像模像样的在嘴里品着,自嘲道:“嗯,血冬乌,这种酒比红珠儿酸,但又比白桂枝多了点甜味。其实我早就尝不到酒的味道了,每喝一口,这味道只能靠回忆中来想象了。”他看着眼前一片荒原,冷冷道,“百密一疏,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用我多年前教你的那个法术,帮着你的小同伴们从战场上逃跑,你还真行啊。” 洪东南苦笑一下,道: “当传送卷轴全部失效后,我就猜到是你老人家的手笔。没办法,身为团长,要是队伍没了,我还不如死了呢。我可不像盟军那些掉头先跑的将军们,这点廉耻心我还是有的。” 刘不升“哼”了一声,那意思似乎是说“你的同类可不这么想”。他又倒了一杯酒,慢慢的晃着酒杯,突然问道: “有件事儿,我,还有皇帝,至今都没想明白。这次会战,从一开始就感觉你们对夺下无渊城似乎是信心百倍,你们哪儿来的自信?” 洪东南说了关于城墙的内情,刘不升愣了一阵,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像夜枭一样,在山岭上久久的回荡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大笑道,把酒一饮而尽,“你们输的一点也不冤,活该!” 洪东南点头道: “这一仗,确实输得心服口服,明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刘不升又倒上一杯酒,冷冷道: “济格本来就该当场杀了你的。这一仗,要不是你领着那群娃娃们捣乱,联盟的军团早就该崩溃了。你被打翻后,是那个叫欣葵的孩子,硬生生的把黑火熄灭了,救了你的命。” 洪东南突然觉着一阵难过,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不升盯着手里的酒杯,像是观察着酒的成色,接着道: “关于如何处置你,我已经请示过皇帝了,皇帝说,为了感谢你当年曾对他有过不杀之恩,他曾对你有过承诺,这次,也还你一次网开一面的机会。从此以后,你们两个,互不相欠。” 洪东南抬了抬眉毛,问: “网开一面的机会?司马柏是要放我走喽?” “是皇帝。”刘不升纠正道,“皇帝说要给你一次网开一面的机会,我必须得遵守。现在,机会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洪东南觉着难以置信,又问道: “你没开玩笑?我,真的这就可以走了。” “没错,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刘不升认真的说,“虽然将士们都恨你入骨,巴不得把你的脑袋挂在城墙上晒一个月,但皇帝一言九鼎,而我的一生又从来不违反承诺,所以,我给你网开一面的机会,你可以走了。” 洪东南低声道“多谢”,又问: “司马柏在何处?要不要我跟他见一面再走?” “应该称呼为皇帝。”刘不升再一次纠正道,“他现在和慕容望海在一起,都在莽城呢。那里的物资堆积如山,够我们应付好长一段时间了,说起来,还真该感谢兰晃。慕容望海刚爬上城楼,他就吓得屁滚尿流,领着亲信们弃城逃了。” 洪东南心里又把兰晃八辈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起身道: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矫情了。替我感谢司马,啊不,感谢皇帝,还有,”他有点犹豫,但又接着道:“如果再见着欣葵,请您再次转告我对她的感谢,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努力报答她的。” 刘不升似乎微微颔首,洪东南再次弯腰致敬,转身离去。 刚走了两步,洪东南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他又一次失去知觉,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身后,刘不升正平举着一条胳膊,食指笔直的指向他的后背。 刚才,他的食指射出一道黑光,直接击倒了已没有法术反抗能力的洪东南。 刘不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哼道: “皇帝说,给你网开一面的机会,现在,机会我给你了,你没把握住,又被我拿下了,这怨得了谁呢?”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之前那两个猿人战士又探头探脑的过来了。刘不升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洪东南,道: “把此人带回无渊城的黑塔里去,交给济格将军,让他处理。” 说完,袍袖一挥,之前的桌椅酒瓶酒杯全部消失,随后他向前迈了一步,就像走进黑暗里一样,随即无影无踪了。 两个猿人战士抓抓脑袋,其中一个一把抓起昏迷的洪东南,背在身上,然后一溜烟的向无渊城的方向跑去。 另一个还问,刚才听相国的意思,不是让这老儿走吗?怎么又一指头把这老儿干倒了呢? 最初那个显然也稀里糊涂,答道就该这样,这老家伙坏透了,在打仗的时候净给济格将军捣乱,还把欣葵大师气得说了好半天话,就该把他锁起来。 6月25日傍晚,白塔城,法术公会最高总部。 听证会已经结束了,众人带着各自的心思纷纷离去。端木妙音本来正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突然想起刚才开会的时候,自己将一个手包放在主席台桌子下方的桌洞去了。 身边的随从忙着去领几份文件去了,干脆自己回去取。 那个秘密听证会的会场,在法师公会总部的地下,是一个被层层机关和法术保护的极严密的地方。 这个地方平时就很冷清,甚至有些阴森森的。但对于端木妙音来说,进入倒是轻车熟路。她很快就来到门口,就要开门时,她发现门居然没锁,开着半条缝,并敏锐的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话。 估计里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门没关严实,毕竟这个出入都挺麻烦的地方,平时无人来此,即便来开会的人没有愿意在这里呆时间长,所以里面的人在看到会议室里的人都散了以后,就放心的聊了起来。 端木妙音弯起指头,正准备敲敲门再进去,免得让人家误会自己在偷听,但里面飘出来的那句话一下子让她弯起来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这么说,洪东南极有可能会被关在黑塔里了?” 是迦雯的声音。 端木妙音弯起来的手指头一把捂住了嘴,她知道自己无意中偷听到了一件很机密的事情。 “完全有可能啦,毕竟这两个黑塔,是一脉相传的。”一个男人声音,听这腔调,是卡琪公国那一带的口音,对了,应该是阿衣大法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就能解释的通了。”是迦雯的声音,变得阴沉沉的,“之前林楠他们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洪东南被那团黑色火焰吞没,我当时就怀疑,算时间应该是14日的黄昏,可在生命追踪阵法中,显示洪东南生命消失的时间是在15日的凌晨,怎么相差这么长时间?莫非是落到那刹手里,被他杀了?可那样也讲不通,别说黑夜大帝了,就是刘不升,当年也跟洪东南有交情,他们岂会随随便便的把他杀了?除非是济格,或慕容望海动得手。” 端木妙音用手紧紧的捂住嘴,眼睛则越睁越大,这段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没时间去细细揣摩,紧接着就听到阿衣的声音: “还有一个问题,小叶子可能感觉到,或想到了什么东西。她最近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一直在那里活动······”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听不清楚,只隐隐约约听着有个词好像是“圣昌国”。 室内没了声音,看来迦雯也在沉思着。 端木妙音皱起了眉头,“圣昌国”是什么国?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那个小叶子,那不是晨曦叶吗,在白塔里长大的女孩,公认的法术天才,她又怎么牵扯到这件事儿里了? 突然就听迦雯问: “你能确定,现在小叶子的神志非常清晰,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上去很正常。你也知道,小叶子这孩子,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她在离开丹霞城后,就急匆匆的直奔那里,带着那个老女人,都转悠很长时间了呢。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个老女人是你给她找的女仆呢,原来不是。” “本来我倒是想,她不要,谁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公孙万潜给她找的?那个人倒是很机灵,有时候殷勤的有点过份。” “那个老仆叫什么万海茹,我查了一下,登记在册的红衣法师以上实力的人物中,没有此人,也不排除有可能是机密司的人,那边都隐藏了好多无名高手。” “先别管那个老仆了。”迦雯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而且有一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阴沉,“我问你,你去得那天发现什么异样了没有,特别是你在安排任务的时候······” 声音又低了下去,这次只听到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端木妙音知道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了,今天无意中听到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了,她准备悄悄的溜走,但没想到下一句话又让她停下了。 第15章 宝物 “那,还要不要去把洪东南救出来?要是他真的身陷黑塔,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哦。”是阿衣的声音。 没有回答,但屋里却有脚步声。显然,迦雯在来回踱步,反复思量着。 然后,就听到迦雯似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救,当然得救,就算以后让他躲起来不见人,也得把他捞回来。但什么时候去救,得让谁去救,还得思量一下。现在那个无渊妖城,不客气的说,无论是你,还是我,哪怕带再多的高手,能活着出来就是万幸了。咱们得瞅准时机,最好是那刹等几个主要角色都不在的时候??嗯,就让小叶子去。” “啥?”别说门外偷听的端木妙音,就是门内的阿依似乎也大吃了一惊: “不行的,她还太年轻,这么危险的事” “年轻?”就听迦雯冷冷道,“我听说,鲁鲲鹏也是中原武士里高手中的高手了,在小叶子手底下居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冲这一手,不说别人了,就算是你我,觉着能做到吗?阿衣,别骗自己了,这丫头开始一点点的恢复本色了,只有她才能轻松进出无渊妖城。再说了,咱们养了她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也该把这张黑暗王牌用出来了。” 听到最后这几句,端木妙音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另一只手却不小心碰了门一下。就在这电石火花的一瞬间,她知道大事不妙,并立刻毫不犹豫的立刻发动了空间转移术。 这一下非常及时,因为几乎就在她瞬移的同时,那扇门伴着一声巨响变得粉碎,一个巨大青色风爪猛的从屋里抓了出来,风爪划破的空气差点割破了端木妙音的脸。 但幸好,她及时的消失了,下一秒就出现在法师公会总部的围墙外了。 街上车水马龙,没人注意到墙角处突然多了一个人。端木妙音剧烈的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匆匆离开。 此时,阿衣已经出现在屋外,疑惑的打量着四周。 迦雯沉声道: “你确定外面有人?” 阿衣奇道: “我明明听到有人轻轻触碰了一下门的,可又能是谁呢,逃得可真够快的呀!除非用空间转移术,而且······” “而且,这个人还得是空间转移术的集大成者,一般人是没这个本事的。”迦雯冷冷道,“巧了,刚才开会的时候,我身边正好坐着这么一位。” 迦雯扭头走向之前开会的主席台,在桌子那边看了看,一伸手,拽出了一个手包。 “哼,果然是她。” 8月6日,洛水城。 当晨曦叶回到住处时,一推门,先看到满桌琳琅满目的美食,那个万姓老妇正在忙碌着摆放餐具。 “小姐,您回来了。我看到您留的纸条,就没急着找您。”老妇人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一看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还哭了?唉呀呀,妆都化开了。” 晨曦叶没答话,板着脸径直过去坐在椅子上。老妇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就知道这小祖宗今天心情不好,果然如此,出趟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都哭成这样。当然她绝对不会想是否有人欺负了“小姐”——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看在晨曦叶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万姓老妇悄悄上前,小心问道: “小姐,要不要先洗把脸再吃饭?法师公会那边说了,晚上还要设宴请您吃饭呢,老身感觉,这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来请托您?” 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 也就是说,之前发生过一次类似的? 对,对,对。 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了。 桌上的饭菜依旧,但周围的环境渐渐变了。 是在一个金碧辉煌,但稍有点昏暗的屋子,在华丽的灯罩下点着许多蜡烛,看来是在晚上了。 桌上的餐具都是金银的,在灯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也俗不可耐。 自己的左边,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笑容可鞠,正在请自己入席: “能有机会宴请尊敬的特派员大人,本公会真是蓬荜生辉啊。那位尊敬的,哦,万嬷嬷,请请请,您可是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以后啊,少不了也得请您多多照顾我们,哈哈哈。” 自己的右边,是一个点头哈腰的瘦子,正不断见缝插针的补充介绍: “这位,是我们公会的倪坤主席,在下姓祝,祝日程,能款待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啊。” ………… “小姐,小姐?” 看到晨曦叶仿佛又陷入了沉思,万海茹忍不住又唤了两声。 晨曦叶转头盯着她。 万姓老妇都能看到那双黑眼珠映着自己的倒影,不禁心里发毛,正不知所措,就听晨曦叶轻轻道: “万嬷嬷,先不着急,你坐下,我从今天早上的时候,突然觉着脑子很乱,有些事儿你得帮我捋一捋。” 万海茹忙坐下,嘴里道: “小姐您尽管吩咐,老身的记性很好,您哪个地方需要老身帮您提醒提醒?” 不过心里却想:“果然出问题了,老天,千万别是练功走火入魔了,这小煞星要是发了狂,那可就麻烦大了。” 坐下后,看到晨曦叶似乎想了想,问道: “上次我记得请咱们吃饭的那两个,胖的叫倪坤,还有一个瘦的,叫祝日程,对吗?” “对对对。”万海茹连连点头,“小姐,您记得很清楚啊,倪坤是陌上独立城法师公会的主席,祝日程是副主席。” “这样,万嬷嬷,麻烦你把我们去陌上独立城的事儿、包括在酒桌上谈的话,再从头说一遍,好吗?” “行。”万海茹立刻像倒豆子似的,把整件事回顾了一遍。 陌上独立城位于蓝齐帝国、沙原公国和明煌帝国三者交界处。 这个独立城的形成原因,多少有点类似于山店镇,它是从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因商旅而逐渐兴旺并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最初只是歇脚吃饭的地方,后来演变成一个集市,再后来演变成一个镇子。两百年前,一个名为“兴业”的中阶甲级佣兵团无意中来到这里,敏感的嗅到这里的发展潜力,于是干脆便在这里长驻下来,并认真打理,终于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正八经的城市。 发达起来以后,关于这个城市的归属权也曾一度成为周边国家的关注点。特别急切想要占有它的是蓝齐帝国和明煌帝国,沙原公国自身有钱,虽然不怎么在乎这座城,但却对这座城归属是谁却是很在乎——它不想在自己的边界处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周边帝国的城市,所以干脆就在里面扮演了个搅屎棍的角色,在蓝齐帝国和明煌帝国的明争暗斗中,谁占了上风,沙原公国就支持弱势的那一方,结果几个回合下来,最终结果是谁也吞不下,所以陌上城的独立城身份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保存下来,直至今天。 但没想到,兴也商旅,败也商旅,后来沙原公国至明煌帝国之间又修了一条新路,这样沙原公国去北境的货物就不再走陌上城了,这一下子让陌上城元气大伤。雪上加霜的是,随着乌山战事的不断吃紧,蓝齐帝国南方战线开始加强,让周边局势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紧张,这无形中又严重的影响了商贸信心,致使商队数量再次锐减。所以一来二去的,陌上城的管理团队终于撑不住了,正可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当财政赤字年年增高时,陌上城终于放下架子,开始主动投怀送抱,以求周边国家收留。 不过曾经的小甜甜变成今日的牛夫人时,周边的国家居然也开始摆起谱来,爱搭不理的,这自然让陌上城的贵族们颇为头疼,可对于陌上城法师公会的主席倪坤来说,简直就成了热锅里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原因很简单,当初在这里设立法师公会分部,纯粹是因为陌上城的独立城身份。如果陌上城最终放弃了这个身份,那它不管会被哪个国家收留,只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城市,那原本设在这里的法师公会分部,就会因为编制问题被白塔城那边给撤掉。公会被撤掉了,公会的主席,当然还有副主席,以后会被往哪里摆?所以倪坤和祝日程,这些日子没少东奔西跑的找关系,想为日后的“再分配”做打算。结果是,钱没少花,但是收效甚微,一直没得到点让人放心的准信儿。 8月3日,那天上午,倪坤见到了来拜访的晨曦叶和万海茹,她们来的目地是想用这边法师公会的传送阵给白塔城寄封信。 对于这两位来,倪坤觉着既在意料之外,但又不吃惊。 因为他已经听说了,前几天这两位在永潭城,把城主钱瑟谷全家及亲卫高手共八十多人全部灭门,鸡犬不留。 钱瑟谷这些年来,仗着地头蛇的身份,一直干打劫勒索商队的勾当,在这蓝齐帝国贵族圈子里是心照不宣的事儿,而且有时候皇商都得给他缴保护费,才能脱身。当然也不是没人不想动他,但钱家在永潭城经营多年,势力遍布角角落落,像水桶一样严实,凭谁在动手前也得考虑一下后果,但万没想就这么个看似无可下口的庞然大物,居然被这一老一小轻而易举的连根给拔了。 后来消息报到丹霞城,与消息同步到的还有晨曦叶写的一张纸条,上面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很明确:永潭城的强盗们已供认不讳,再有对此事纠缠不放者,无论是谁,必是同党,杀无赦。 蓝齐帝国的皇帝听说钱瑟谷及嫡系们被人杀了,焦急万分,一面打着替晨曦叶“请功”的名义,向白石城那边委婉的汇报了这件事儿,同时又抢着优先安排了自己的一个皇叔为下任城主,去永潭城处理善后事宜。 这一独断行为立刻遭到部分大臣的抗议,他们认为下任城主要经过全国遴选后才能确定,皇室和权贵双方都不让步,一时僵了起来,任由钱瑟谷一家至今还埋在城堡的废墟里无人问津。 至于那个行凶的特派员,大家避之不迭。甚至还有人说,这位特派员之所以大开杀戒,是因为她上次来丹霞城时,皇室居然没有人出面应酬,得罪了此人,所以这次小题大做,是代表白石城来立威的。这个说法是否属实且不论,但大家很清楚的是,万一“强盗同党”的帽子被扣上,再惹来这俩疯子,后果不堪设想。 倪坤也是刚听说这事儿不久。他对钱瑟谷没什么好印象,只是对钱某人死得如此之惨有些感慨而已。没想到还没感慨完,施暴者就找上门来了。 倪坤知道晨曦叶这个人。多些年去白石城法师学院参加一个集中培训的时候,他曾有几次看到洪东南牵着一个小女孩在学院里四处散步,自己起初还以为那个面色阴沉、相貌平平的小女孩是洪东南的孙女,后来才知道叫晨曦叶,是英烈之后,所以印象深刻,至今未忘。现在看来,这位特派员的相貌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小女孩的样子,还是那么其貌不扬,而且神色阴沉如初,基本不说话,反倒是她身边的老仆显得很活络,不断问东问西的,又打听战局进行到哪一步了。 倪坤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告诉她们只听说一个多月前盟军又败了一场,但具体的过程还不知道,陌上城只是个偏远小城,任何消息也是最晚才通知到的。 他的心里有点奇怪,一个老嬷嬷怎么这么多话?但当他无意中注意到那个万嬷嬷时不时的会停下沉默一阵,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仆是在替她的女主人打探事情,她俩一直在用法术不停的私下交流着。 这一发现让倪坤有点不寒而栗,再加上之前听说的那件事儿,总觉着这对主仆不仅心狠手辣,还处处透着邪气,所以当听老仆说需要一个房间把信写完时,他连忙给安排好,并很庆幸的退避到一边去。 然而当副主席祝日程听说来了这么两个客人后,大喜过望,立刻跑来告诉倪坤,找门路的大好良机来了。 经过这一番点拨,倪坤恍然大悟,对呀,晨曦叶可是白石城一群大法师们宠儿啊,只要她开口,还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儿呢? “刚开始那个姓倪的态度倒也中规中矩,后来吃饭的时候突然变得热情起来。”洛水城里,万海茹口沫横飞的讲述那天的事儿,“那时候老身就想,这老小子肯定有事儿想请小姐给办,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后,他俩人居然拿出了一盒子宝石,里面红的蓝的绿的白的,什么色的都有,要送给咱们。我当时心底里就呸了,宝石?你咋不拿块大金子出来,至少还黄澄澄沉甸甸的,打人的时候拍在脑壳上还挺疼。” 晨曦叶静静的听着万海茹的讲述,几天前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在眼前展开了。 当看到那个老嬷嬷眼底里闪过一丝不屑,而特派员只是一声不吭的对着美食细品慢咽、连用眼角斜视一下都省略了时,倪坤和祝日程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盒子宝石,哪怕是交给一个皇亲国戚手里,也能让对方眉开眼笑半天,可这次坐在桌上的是谁?人家可是打小在白塔里长大的,什么珍宝没见过?宝石就是再稀奇,再值钱····可对方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吗,是缺钱的人吗?给他们送礼,最起码也得是件附着法术属性的宝物,才能让人家有点兴趣,可自己这边,哪有法术宝物啊? 倪坤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来,他知道今天这次机会若把握不住,以后再请人家坐在一块比登天还难。他强装镇定,打了个哈哈道: “这点东西嘛,其实就是些小玩意儿,大人您带回去分给小孩子们玩玩的,哈哈哈,其实今天在下还真有样礼物,请特派员大人笑纳,哎哟,忘了办公室里了,哈哈哈,请稍等片刻,马上回来。”这时,他已经看到祝日程强颜欢笑下,透着绝望和无奈。这盒子宝石,已经是他俩最后能拿出手的东西了,在这种地方,上哪去找稀罕的东西啊?有钱也没处买啊。 倪坤笑容可掬,走出餐厅,快步冲回了办公室,却在里面团团转了起来。 送什么? 我送什么? 究竟还得送什么? 他神经质的一把拉开一个抽屉,漫无目地,乱翻了一阵,然后又拉开一个抽屉······ 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里面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同样破烂、已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吊坠。 这是自己在五年前,领着家人们在洛水城旅游时,从那边的古董地摊上买的。 尽管卖这个吊坠的老太太,口称这个吊坠是伟大传奇英雄廖凌芝亲手制作的法器,还有一个很拉风的名字:“纯净的安抚”,具有宁神安心之功效,但很显然,所有人——包括那个老太太自己都不信。 当时自己之所以买下这个吊坠,只是纯属买个纪念,证明自己到了这个地方,而且这个吊坠造型上虽谈不上精致,但也有一种古朴的美丽,手工刻的花纹也很别致,而且拿起来感觉手感不错。虽然没感觉到任何丝毫的法术波动,不过当时还是随口问了一下价钱。 那个老太太张口开价二十个金币,这反倒激起了自己的斗志,于是经过双方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用一个金币又五十个银币买了下来,事后同伴们还笑话自己买贵了,说一个金币就顶到天,足够了。 买回来后,就扔了这个抽屉里,再也懒得拿出来看看。 这次······倪坤脸上露出了一丝狠色,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也拿不出好东西来了,就用它了,或许逗那个特派员大人开心一笑,也是好的了。 倪坤抓起这个破盒子快点回了餐厅。 当“纯净的安抚”摆在桌子上时,倪坤已经等着人家笑话自己,也打定主意装出一副上当受骗、生无可恋的样子了。 他没敢看祝日程的脸色,估计这家伙也在拼命想着如何配合自己,把这场滑稽戏演下去。 但两个客人都没吭声,一言不发。 只见那个很难对付的老嬷嬷皱起眉头,细细的端详着这个破盒子。 倪坤再看一眼,心里更是不由的一动: 那个高深莫测的特派员,居然也停止品尝美食,放下一直没离手的筷子,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这样东西。 随后那个老嬷嬷像是听到什么指示似的,一把打开盒子,取出了那个破破烂烂、色泽斑驳的吊坠,双手捧着递到晨曦叶面前。 第16章 白光 “当时老身一看这盒子,就猜这里面很有可能会是老物件。”万海茹眉飞色舞道,“盒面虽然破旧了,可盒子的款式、以及上面的花纹可是地道的中古时代风格,现代人是很难仿出来的。我正在琢磨着呢,然后就听小姐您对我说,先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老身立刻打开了盒子,一看就愣住了,还真是件宝物来着。就不说别的,就看穿着吊坠的皮绳,看着虽然破旧,可竟然还是纯正的青蛟皮做的,这玩艺儿可了不得,光这一样可就极罕见了。” 晨曦叶静静的听着,对了,想起来了,当时盒子里面的吊坠着实让自己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件叶子形的吊坠,是用一种极为珍贵的轩山岩银打磨成的,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看上去老旧又斑驳,但拿在手里依然能感觉到它的份量和温度,至于会不会像它名字那样,“纯净的安抚”,还得有时间再慢慢琢磨研究。 当时自己手一翻,就将这个吊坠,连盒子一并收到手上的储物戒指里了。 倪坤事后回忆起来,都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 那件令人羞愧的旅游纪念品摆在桌上后,万嬷嬷和晨曦叶始终一声不吭,但自己很清楚,这二位一定在用传音法术进行了一番沟通,然后—— 只见特派员大人手一动,吊坠和盒子一齐在桌上消失。 她居然收下了? 她真的收下了! 倪坤和祝日程目瞪口呆,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只听万嬷嬷笑眯眯的说: “倪大人啊,这个小吊坠我家小姐觉着很投缘,可能是因为它的设计形状暗合了小姐的闺名,呵呵,那我们就笑纳了,至于别的嘛,就不需要了。”老女人的手仿佛随意一摆,那盒沉重的宝石居然在桌上缓缓的向自己移动了过来,并分毫不差的停在自己面前,这随意露出的一手让倪坤和祝日程心中不由又是一凛,这个老仆好厉害。 但万嬷嬷的下一句话,让两人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您二位想让我家小姐帮什么忙,说来听听?” 好,直来直往,可真是痛快人! 倪坤立刻把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了,祝日程在对面眨巴着贼亮的小眼,连连点头,偶尔补充一两句。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陌上城的独立城身份眼看着保不住了,这里的法师公会一定也会撤掉,所以想恳请特派员大人给向“上头”美言几句,确保这里的主席和副主席能被安置个好地方去,实在当不上公会主席了,去个法术学院找个好职务也可以接受的。 这边在说的时候,那两位一如既往的不吭声,但偶尔会意的对视一眼。果然,这边话音刚落,还是那个万嬷嬷,接话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家小姐给您二位指一条康庄大道,不知二位愿不愿意接受?” 看人家,不但现场收礼,还现场解决问题。倪坤和祝日程大喜,连连说愿听大人指示,一定接受。就听万嬷嬷说道: “您二位抓紧写一份公文,正好和我们那封信一道,上报给白石城。公文上要向白石城那边建议,立刻在永潭城新设立一个法师公会的分部。” 在永潭城新设立法师公会? 这可能吗? 看到前边二位一脸迷惑,那万嬷嬷笑了笑,虽然倪坤总觉着这个老女人笑起来阴森森的,但此时顾不得了,屏气凝神的听她接着道: “您二位甭担心,这次白石城那边一定是要在永潭城那边设立一个公会的,为啥?永潭城虽然偏了一些,可那地方也是通往域外要道的一个重要的补给点,即便比不过岷城,但从那条道上,流通的货物和财宝也是很可观的,所以也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不然钱瑟谷宁可把他兄弟杀了,也要独占这个位子。”倪坤和祝日程心里又是一动,这件事儿她居然都知道。就听她略带得意的说: “钱家霸占了永潭城这些年,一手遮天,就连蓝齐帝国的皇帝动他们都有些投鼠忌器,所以各家公会虽然都想在那个地方设分部,但苦于插不进手,所以一直没行动。可没想到,让我家小姐见义勇为,一晚上的功夫,就把这股子恶势力给拔得一干二净,老身敢说,如今永潭城,一下子成了权力的真空地,各方势力都挤破头的想在这儿扎根儿。更何况,岷城已经丢了,如今永潭城的地位可是越来越重要了,你们说,白石城那边会不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抢先一步在那里设个公会分部呢?” 原来如此! 倪坤和祝日程恍然大悟,身在高位就是好,站得高看得远,原来机会就在身边啊,可即便事儿成了,这么好的肥差,会落在自己头上吗? 就听万嬷嬷接着道: “我们反正也要在这里歇息一天,你们的公文写好后,我家小姐再以个人的名义,在公文下边附上张条子,就建议白石城那边如果要设新公会的话,不用再劳心费力的选拔人才了,正好陌上城这边的分部也没什么前途了,那就干脆把陌上城的这套机构,直接挪到永潭城去就行了,既节约不少物资,又避免了人员分流的为难,何况你俩又都是在蓝齐帝国的老熟人,不用再重新和本地的皇亲权贵们搭关系,人情开支又能省下一笔,多好的事儿嘛,何不为之?我家小姐都开口了,你说白石城那边,会不会给这个面子?哈哈哈哈。” 看来这个万嬷嬷自己都觉着这个点子妙不可言,哈哈大笑起来。 倪坤和祝日程则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困扰他们这么久的问题,居然就这样被一件“旅游纪念品”解决了。 “然后,第二天咱们帮他们俩把事儿完成了后,才离开那儿的。”万海茹满脸堆笑道,“想想真是便宜了这俩老小子,要不是咱们杀人清场,哪来这种好事儿?就算来了这种好事儿,又怎么会落在他俩的头上?哼,还不是看在那件中古饰物的情份上。不过那时我曾提醒过小姐,如果这玩意儿真的像号称的那样,是廖凌芝亲手制作的法器,那反倒是有点麻烦。因为老身以前曾听医师圈子里熟人们说过,廖凌芝制作的法器,只有含有她血脉的后人才有可能启动,别人想都别想,所以······” 万海茹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但晨曦叶却猛得回想起了一件事—— 对,就是昨天晚上。 看着万嬷嬷去隔壁的房间里休息去了,自己仍然抱着胳膊,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 许久,自己才转过身来,准备上床睡觉。 可心一动,又一下子把那个破旧的盒子从戒指里取了出来。 盒子貌似没什么用处,自己随手将盒子扔在一边,细细的看着那个吊坠。 吊坠稳稳的躺在自己的手心里,像之前那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后,自己慢慢的,慢慢的,把吊坠举了起来······ 此时此刻,万海茹显然已经说完了,正恭敬的等着自己下一个问题,晨曦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异样,连忙问她,之前去法师公会那边有没有给自己的回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没? 一说起这个,万嬷嬷显然更来劲了,她一上午打听到的事儿,可着实不少: “那边呀,一开始我去后他们还爱搭不理的,然后一听我说出小姐您的名字,他们立刻就变了脸,态度好得不得了,还请我喝了茶,讲了好多事儿。噢,关于信呀,现在不行,得明天或后天着,因为那边的法术阵坏了一段时间了,说是申请修,缺一样重要的材料,直到前几天才送来,估计明天或后天就能正常使用了,要咱们在这里等两天呢。小姐您看,要不要照他们说的那样,等等?” 万海茹一脸期待的看着晨曦叶,晨曦叶知道这老女人现在有点害怕去九莲城,所以能拖则拖,心里暗暗有点好笑,反正自己今天也没查到档案,只能明天再去查,所以拖两天也无所谓,便答应了。 万海茹显得更高兴,连忙又说起了在那边打听到的战事: “上次咱们在陌上城听到的那场大败,原来早就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他们说叫什么烈日行动,什么金柳会战的,一下子损失了十万大军。这件事儿看来也没怎么发放战报什么的,怕引起恐慌,难怪陌上城的那些人至今还稀里糊涂的。我听说······” 这些事儿,晨曦叶在医师公会总部那边都知道了,她一边装着听得认真的样子,一边悄悄的扫视了一下房间的地板。 在那边,在床角处,一个盒子扔在那里,正是昨晚上自己打开的那个盒子。 这么说来——晨曦叶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轻轻的触了触胸口,果然,一个硬硬的吊坠,就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自己是在睡前戴上了它。 晨曦叶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如此。 “纯净的安抚”,果真是名副其实。难怪今天早上醒来,自己像突然失忆了一样,只记得在“兰巷子”里昏迷了过去,记忆到那时就停住了。这个名为“纯净的安抚”的吊坠,果然把自己给净化了一遍,消除了一部分自己意识里最为黑暗的东西,让自己正常的理智又重新恢复了。 那天晚上,在自己昏迷了过去以后,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当净化实施以后,只能一点一点的回忆曾经疯狂的过去了。 那么,再把它摘下来的话,又怎样呢? 自己会不会又重新变回那个样子? 晨曦叶的手指甲不知不觉中已经深陷到掌心肉里去了,这的确是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大胆试验。 还有一个新问题出来了。 刚才听万嬷嬷说,廖凌芝制作的法器只有含有她血脉的后人才有可能启动,那自己戴上后这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传言有假,也或许是自己有·····得了,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就在万海茹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那场一个多月前的大战的时候,此时在洛水城法师公会里,那个之前给晨曦叶递手帕的男子,正垂头丧气的拿着一封信往外走。 他本来也是想通过传送法术阵寄信的,但他得到答复和之前万海茹一样:“法术阵坏了,得明天,或后天再来。” 好,只能如此了,要知足。若不是法术公会的那些人,看到这封信是要炽玛城法师公会转给皇帝的,那个空间法术阵就是连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青年男子不知不觉又回到之前晨曦叶坐着的地方,那个哭泣的女孩早就走了,只有那一池子水还在轻轻的荡漾着。 他忍不住重新打开了手里这封信,又重新读了起来。 尊敬的父皇: 我已经离开了九莲城,如今在洛水城。我打算从这里直向西北,去蓝齐帝国看看他们吹嘘了好几年的南方防线到底是怎么回事,战斗力有没有他们说得那样强。 当然,我主要也是为了逃避眼前的这件糟心事儿。 想必您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而这恰恰也印证了,之前您的话是对的,我必须为我当初的出言不逊和年轻气盛向您诚挚的道歉。 但即便是这样,我依然不后悔当初我做的两件事,一件是竭力推荐公孙长空担任这次的盟军总司令,第二件就是坚持做公孙长空将军的副官。 我知道这两件事儿现在已经闹得乌烟瘴气,关于公孙长空将军以及我本人的各种流言满天飞,可谓是迎风臭十里,但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 可惜老将军却再也承受不住了。 在他离职的头天晚上,我几乎是苦苦哀求他再忍一忍,但他却最终笑了笑,对我说:“老头子我可受不了这些鼠辈的作践,太子陛下,你有个当皇帝的爹罩着,他们怎么闹都可以不理会,而我却没有那样的爹,却只有一群端着别人饭碗的儿女和亲戚啊,我得罪不起的。”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哑口无言,老将军就是这个特点,说起话来一针见血,绝不拖泥带水。是的,他确实没法再干下去了,只能趁着事情闹大之前,快点一走了之。他走了之后,我更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了,所以也很快就办了辞职手续离开了。 至于九莲城怎样,至于中原诸国以后的命运怎样,我现在非常认同用老将军的原话: “想保家卫国,想保卫中原整个全人类,前提是你自己先得好好活着。若连自个儿都保护不了,保卫别的都是瞎扯蛋。” 父皇,在公孙长空将军身边工作的短短半个月里,让我受益匪浅,而且我至今坚持认为,他的那四条如今让世人骂不绝口的措施,堪称是应战前的绝佳选择: 第一,毁掉九莲城以西的所有矿厂,招募失业的矿工们,让他们加入到守卫九莲城的队伍中来; 第二,毁掉沿长翎山脉至九莲城,方圆五十公里内的所有粮仓、庄园和桥梁,粮食全部运到九莲城,运不走的烧掉; 第三,撤销掉洛水城的药品药材贸易市场、九莲城的矿石铁器贸易市场,严禁商人通行。 第四,鸾云合众公国的所有学院,特别是洛水城医师学院,除了应征入伍的师生外,其他人员全部搬迁到北方的梵洱独立城。 以上这四条,本着坚壁清野的原则,针对性极强。前三条是防止壮大敌人物资的,最后一条则是保护我方人才的。但对于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来说,这都是断人财路,所以这四条自提出并由我负责具体落实以来,成天堵着指挥部哭骂的人络绎不绝。我自然是丝毫不惧,他们拿我没办法,但最终却用卑鄙的手法逼走了老将军。 其实,即便到了现在,这四条真正落实到位的,只有第四条。原因很简单,设在洛水城的中原联盟医师公会最高总部的那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找老将军吵架,却被老将军一句话破了防。当时老将军只是笑眯眯的说道: “你们不走也行,我这可是为你们好,小心啊,刘不升可能也会来,万一他把学院里的那些孩子们抓了去,再把某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胡说八道一通,然后宣布自己才是医师们的老祖宗,你们说,这事儿要是真的发生了,咱们这个最高总部的权威性,会不会受影响,啊?” 这话我虽然没听明白,可医师公会最高总部的那群人很明显的听懂了,立刻屁滚尿流的跑回搬迁去了,而且搬迁的挺麻利儿。可也就这一条了,别的三条,落实的都不好。而且我估计,直到黑暗军团来,这三条也就那个样子了。 我曾非常不解的问过老将军,那些人明明知道我们的做法是对的,却为什么偏偏一个劲的为了点钱财拼命和我们搞乱。老将军想了想,问我见过大堤上的白蚁窝没有?我说当然见过,只要巡堤的人们一看到白蚁窝,立刻就要用各法子毁掉,不然那些白蚁会把大堤给挖垮的。 当时老将军冷笑着说,没错,现在我们的联盟就是大堤,那群人就是白蚁,他们拼命的在这道大堤上挖着洞,还拼命的在大堤上搜刮着各种东西往自己的窝里塞,他们明知道一旦大堤被水冲垮,他们统统都得完蛋,可他们偏不停手,因为这是他们贪得无厌的本性,只要大堤存在一天,他们就不停手,直到大堤和他们一齐完蛋。但可悲的是,目前这条大堤上,巡堤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 那个青年男子忽然不想再看这封信了。 因为他突然觉着挺没意义的,有些话,不必说,大家恐怕也都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 他慢慢将手里的信撕成碎片,轻轻的撒在湖面上。 碎片在湖面上飘荡着,有的已经沉下去了,其中有一片没沉下去的稍大点的碎片上,还清晰的带着署名:“ 竺潇潇” 没错,这位年轻人,就是之前和公孙万潜一起去找公孙长空请教的马潇潇。 他的真名儿,叫竺潇潇。 他在联盟中的官职,确实是一名法官助理,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明煌帝国的太子,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在得知了公孙长空的本领后,他立刻返回炽玛城,向蓝齐帝国的皇帝竺汰法建议,请父皇出面向联盟推荐公孙长空担任盟军总司令及前线指挥官。 当时竺汰法并不看好公孙长空,父子俩为此还吵了一架,最终当爹的做了让步,同意出面推荐,但他却留下这句话: “我的太子,你得明白,寡人不否认公孙长空是个厉害的将军,但你得知道,往往优秀的将军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却经常倒在射向身后的利箭中。” 竺潇潇血气方刚,自是不怕,他决定亲自出面,一面亲自出马邀请老将军出山,并毛遂自荐,担任老将军的副官,替老将军挡住“射向身后的利箭”。 但他还低估了身后这些射箭者们的无耻程度。当莫名其妙的“通敌门”从天而降时,一切都结束了。 难道就这么窝囊的逃走? 不,他们都盼着我离得远远的,那我还偏不走了。 来,九莲城,我要悄悄的回去,我要亲眼看到这些白蚁是如何在这座大堤上猖狂的。 我更要亲眼看看,当洪水来临时,当大堤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们的嘴脸又是怎样? 如果我还能活下去,公孙长空,我尊敬的长官,我将亲自向您汇报这场战争的全过程。 主意已定,竺潇潇立即离开,他准备收拾一下,黄昏时分出发,重回九莲城,他要亲眼见证一下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会以怎样的方式进行。 黄昏时分。 万海茹又出去了。 这次晨曦叶告诉她,让她去法师公会回话,就说今晚自己身体不适,宴请之事改日再说。 屋内少了那个爱说话的老妇人,反倒显得有几分冷清,但晨曦叶更喜欢这样,因为可以好好的想一些事情。此时的她,依然站在窗前,手指轻轻的触碰着那片叶子形状的吊坠,脑子里却在疯狂的思考着: 今晚如果把这个吊坠摘下来,又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又会出现一个怎样的我? 到那时,那个我,还会是我吗? 想着想着,脑子又情不自禁的浮现起了在永潭城的那个可怕的晚上—— 伴着惨叫声,自己终于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后,立刻起身,就向外走去。 踏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走到城堡的大门口时,自己厌恶的回头看了一眼,冷冷的对那个老妇人说:“这个肮脏的强盗窝,就不要留了,全部消除掉。” 万嬷嬷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是,小姐,老身保证,这里连只老鼠也逃不了。” 那时的自己只是冷哼一声,掉头就向外走。 万海茹阴森森的笑着,转过身面对着这个高大的城堡,突然举起了右手,五指笔直的指向天空,厉声喝道: “大浪滔天,那婆恶水冲天起!” 老妇人全身突然发出了一阵蓝光,此时城堡的地下响起了如同怪兽嚎叫时的声音,随后猛得一道巨大的水柱从地下冲了出来,宛如一条巨大的水龙一般,盘旋着绕着整个城堡外墙扶摇而上,直到顶端,然后像巨蟒缠着猎物猛得收紧一般,伴着巨大的轰鸣及隐约可听见的尖叫声,整个城堡被水柱挤成碎片,坍塌着倒下。 在记忆中,这个声音,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熟悉。 站在窗前的晨曦叶,猛得一把紧紧握住了那个吊坠。 对了,想起来了,我突然想起你是谁了。万海茹,虽然你的样子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可你的声音和习惯性的动作,还有你喜欢八卦爱打听事儿的特点,却和我记忆中的一个人物慢慢重合在一起了: 李非盐! 你是李非盐! 曾教过我一年水系法术的大法师李非盐! 可我记得你不是去寻找万瀑入海的古迹去了? 啊,对了,万瀑入海,万海茹,你现在的名字是这么回事啊! 你怎么成了我贴身女仆了,还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看你的样子,却似乎很适应这个身份,并乐在其中。 在这之前,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晨曦叶的脸上,浮现出了紧张和疑惑的神色。 她紧紧的握着吊坠,缓缓将它举到自己的眼前。 “纯净的安抚”啊,你能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吗? 像是听见了晨曦叶心里的疑惑似的,那片叶子状的吊坠,居然奇迹般的发出了温柔的白光。 第1章 躁动 中原1156年,即大陆纪元2739年,对于中原联盟来说,是极其躁动的一年。 躁动之源,在于鸾云合众公国——确切地说,在于鸾云合众公国里的佳炎公国。 就在这年六月,突然传出了佳炎公国议会议长邹鸫远遇刺身亡的消息,直接震惊了中原诸国。随后该国最高执政官米溥宣布有人试图颠覆政权,下令整个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暂时关闭议会,由执政厅代行一切权力。 马上有几位议员公开抗议米溥的行为,立刻遭到逮捕,不过在缴了保释金后又被放了出来。议会整体上表现的反倒是很克制,似乎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副议长姚田只是不疼不痒地发表了一个声明,表示执政官关闭议会这种行为无益于当前复杂的局势,并督促其抓紧破案,捉拿凶手,以告慰议长的在天之灵。 这反应也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摩拳擦掌的米溥那边反倒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米溥在亲自慰问了部分死者家属后,表示议会只是暂时关闭,待局势平稳后将重新开启。不过他同时又表示,鉴于议长遇害,为了尽快平稳局势,议会在重新开启后将尽快举行大选,重新选出新议长。 不料,这番声明却引起了意想不到的激烈反响。 副议长姚田立刻又跳出来,措辞激烈地指责执政官,认为邹议长尸骨未寒,而且尚未抓住凶手,执政官却迫不及待的要求重新选举,真是毫无人性,开了一个冷血政治的恶劣先例云云。 如果说开头的平静让米溥觉着不知所措,那后面这番激动就让人觉着莫名其妙了。 米溥实在想不透议会这帮家伙为何在这个看似不是很重要的问题上闹腾起来,但人家也并非完全是胡搅蛮缠,毕竟这案子还没告破也是实情,自己这方也不能吃相太难看。无奈之下,只能私下做工作,问姚田等一众议会大佬到底有什么要求?执政厅这边将力所能及的给予满足。 议会那边态度出奇强硬,提了两个条件,第一是案子告破揪出凶手后才能进行重新选举,第二是审讯必须在合众国内其他公国的议会代表组成的陪审团见证下进行,以确保公平公正。 米溥这次心里暗暗冷笑,恐怕这第二条才是这群老狐狸的真实目地,想把外部力量拉过来缚住自己的手脚,想得挺美。 不过他面上却答应了这两条要求,表示完全照办。 双方各自心怀鬼胎,都想在关键时刻给对方致命一击,但都觉着眼前时机不到,于是整个九莲城如同风暴来临之前那样,笼罩在一种平静又诡异的气氛中。 关于刺杀案件本身,按官方最初的说法这是敌对势力发起得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行动,不过到底是哪个敌对势力,说法不一。 有的说是叛逃的矿工组织,报复议会多年前提出得《矿工福利修正提案》,正是那个提案害得不少矿工破产;有的说是大型山匪团伙作案,因为被军队多次围剿才对议长下手;甚至还有说是妖族渗透者们干的,故意在中原制造恐慌·····而且无论是哪股势力,敢在大名鼎鼎的虎牙佣兵团头上动手,而且还能得手,说明实力不容小觑,估计一般人也做不到。 现在整个案子的关键点落在虎牙佣兵团团长唐昭身上了。 关于唐昭的下落,也是众说纷纭。 起初大家都认为他死了,毕竟现场的燃骨之焰凶猛至极,整个现场满地骨灰,估计他也在其中,但后来公国执政厅发了通缉令,说唐昭有内应的嫌疑,才知道原来此人还活着。 这就有意思了。 执政厅那边又是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呢? 而且还是内应? 舍弃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着名佣兵团队当内应,这种屁话谁信? 但吊诡的是,如果不是内应,此人为什么不肯露面呢? 还有佣兵工会那边,以及议会那边,却对此事都保持着耐人寻味的缄默·····反正整个事件感觉疑窦重重,但大家都把疑惑放在心里,因为明眼人都很清楚,其实唐昭是否活着并不重要,执政厅和议会谁笑到最后才是最关键的。 此时的九莲城,每天还是像平时那样正常运转着。 在城北区的矿石、金属交易市场上依然人满为患,无数买家卖家在这里激烈讨价还价着,他们在这里议定好协议并支付完定金后,再由运输车队将货物从矿厂或冶炼厂直接拉送至买家指定的位置。 在交易市场不远处就是一大片商务休闲区,各类档次不一的酒店、宾馆、妓院、澡塘处处皆是,成日里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 黄昏时分,在其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宾馆里,一位老者正和一个中年人相对而坐。 寒君德和唐昭。 “发生了什么事,还得让你冒险亲自过来?”唐昭皱眉道,“现在风声那么紧,小心被那群恶狗盯上。” 寒君德微微一笑道:“恶狗们已经盯上我了。”看到对方神色一变,又补充道,“两天前佣兵工会的人找上门了,和我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意思就一个,就是暗示我如果遇见了你,一定要劝你先到佣兵工会躲一躲,那边还是值得信任的。” 唐昭神色依然有些紧张:“他们这算是开始怀疑你了吗?” “没错,你从现场逃脱后,直到现在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难怪他们会不安。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是最大的嫌疑,毕竟我是卖药的,而且和你关系又那么好。”寒君德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啜了一口茶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他们也只是怀疑,暂时对我也没恶意,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意思传到你这边。” 唐昭默默的想了一会儿,低声哼道:“佣兵工会在麻烦面前向来都是扮演和稀泥的和事佬角色,从来不主动揽事,这次居然主动提出让我去躲躲,可笑可笑,你觉着这会是佣兵工会的意思吗?” 寒君德摇了摇头,正色道:“应该是议会那边人的意思。” 唐昭冷笑了一下,虽然得到了救治,但他的半边脸已经被“燃骨之焰”彻底毁了容,无法复原了,此时显得格处狰狞。 “没错,是议会的意思。米溥自然是害怕我现身后成了破案的钥匙,而邹鸫远则更怕我说穿了他的掉包计,这两边骨子里都是一丘之貉。相比之下,其实议会那边反倒更害怕我活着,因为如果我提供了对米溥不利的证据,他大不了不承认或直接把莫康等人杀了,来个死无对证,耍赖扯皮就是了。可要是我说出死的邹鸫远是假的,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搞不好会让双方都狗急跳墙直接动手开撕了。” “所以让你去佣兵工会那边躲起来,目地一点儿也不纯。你去了后即便不杀你,也要把你一直关到他们觉着万事大吉,可以把你放出来利用为止。”寒君德接口道,“那你呢,现在打算如何?我知道你一定躲不住,一门心思的想报仇。” 唐昭咬咬牙道:“报仇是一定的,但仇人太多,我一时拿不准先向谁开刀。最直接的凶手,米溥和他的帮凶莫康,固然该死,可雇我们的议长,他呢,明知是陷阱也把我们往里拉,他岂不也同样该死?还有设埋伏的那群家伙,妈的。” “既然仇人这么多,他们的关系又这么复杂,那你就不妨等等看,等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时候再瞅机会,不过我提醒你一下,要是想找莫康报仇,现在可不是好机会。”寒君德阴沉着脸道,“他现在警惕性极高,身边有几个高手形影不离,而且成天神秘的很。我从洛水城回来后他还埋怨我,说现在用人之际,不该让司马柏再出去找药了,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想把司马柏留在身边当保镖用。” “也或许是想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当替死鬼用。”唐昭讥讽道,不过提到司马柏,他的脸色缓和一些,接着问道,“司马柏已经到域外了,他应该在外边多待一阵子。” 寒君德点头道:“我已经嘱咐他了,前几天还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他看上去很忙的样子,就写了三言两语的,说他已经到了岷城,打算出了岷城往乌山方向去,还让我有什么消息就把回信寄到岷城那边的分号里。这样算算时间,他现在早应该在乌山里了。那地方可是个鬼门关,不过我看他毫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怕。” 寒君德并不知道,就在他感慨“司马柏看上去很忙的样子”的时候,此时在太阳城医学院里,吴辰星也刚刚收到了司马柏的一封长信。 辰星妹子: 不知不觉这一别又快一个月了,我现在已经到了泯城,一路上非常顺利,不用挂念。 你现在应该到了毕业季了,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之前我给你介绍得那个叫溪珍的团长,有没有去帮你?她见多识广的,而且还是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你可一定要虚心,多听听她的意见。 毕业的时候,同学们之间肯定要互赠一些小礼品,我在岷城给你买了一盒子各种类型的小饰品,随信一并寄回,都是手串项链什么的,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好在款式新颖,很有点域外的风格,估计在太阳城是买不到的,你拿来当赠品用,省着还得劳心费力的去鼓捣这些东西。 你知道吗,每到晚上在我练功的时候,看着头顶上的星空,我就一下子想到了你。或许是接近域外的缘故,在这里晚上仰望星空,总感觉这里的星星特别明亮。你的名字,吴辰星,让我感觉你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分别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我日日夜夜的思念着你,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你笑眯眯的脸,想起你哭得像小花猫似的样子。我突然记起我曾经的一个朋友说过: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短,但总感觉好像认识了好多年似的。” 现在这句话套在你我的身上比较合适,虽然相处了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但却如同认识了好久一样,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甜蜜又让人牵肠挂肚。 你也知道,岷城就是一座建在隘口的城市,南北两边都是崇山峻岭,只有东西两边有城门,所以这里又号称是中原的“铁门”,城墙之高大、城门之坚固在中原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是朝向域外的西面城门,只依靠一条两面都是悬崖峭壁的通道出入。这要是在战时,对于进攻方来说,这条通道立刻就会变成一条死亡之路,也难怪这座城市数百年来,面对几次域外大军进攻就从未失陷过,“铁门”着实名不虚传。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这种城市格局尽管让岷城变成了一个坚固的要塞,但也限制了它的发展,特别是作为一国之都而言,岷城面积不算很大,所以在城内显得拥挤不堪,气味也很难闻。这里每条街巷都有大小货车川流不息,饭店和旅店随时都会人满为患,也幸好安康药行在这里设了一个分号,所以我终于能有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不客气地说,单论环境卫生的话,在中原诸国首都中,岷城是我见过最差的一个。有时候在闲逛的时候我也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把这东西两端高耸的城墙给拆除掉,那这座城市就一定会从地域的桎梏中一下子解脱出来,处处充满生机和活力,一定会变成一座超级巨大的城市,更繁华、更美丽。 我已经在泯城休息了两天,在这座城市里转了转。除了给你买了那盒子小礼物外,我还给自己买了本书,留待没事的时候翻翻看。不过那本书很小众,叫《论分散游击作战》,是一个叫公孙长空的人写得,落满了尘灰,放在书店的角落上打折卖呢,你别笑,我也不知咋回事,挑了这本书,可能是因为便宜,但我真的觉着这个人写得很精彩,教得知识也很实用,内容就像惊险故事一样,而且一句废话也没有,是一本好书,真可惜没人去买。 这里的小吃很多,味道也很不错,但是价格也昂贵到令人觉着不可思议,比如一张油饼居然卖十个铜币,这种档次的食品我过去在太阳城买,顶多五个铜币。和中原其他城市也一样,这里贫富分化的程度也是极为刺眼的。我看到高档会所里的有钱人,像喝水一样喝着两百个金币一瓶的沙原名酒,我也同样看到脚夫们为了一车十五个铜币的价格在尘灰飞扬的仓库里拼死拼活的工作着。街角上随处可见乞丐,他们有的是因伤或因病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有的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还能存活多久。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尽管这种场景我见过多次,但每次看到都让我难过很长时间。所以在这里逛了一天我就不想待了,只想着快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我计划明天就启程,穿过西城门,先直奔一个名为草泽镇地方,然后从那里向西北方直行,直接去乌山。 对,就是你哥哥曾去探险过的那个乌山。 说到乌山,其实那个地方我并不陌生。我第一次进入那个地方大概是在五年前,那时我还算是一个刚出校门的懵懂少年,除了会几招挡格和劈杀外,几乎啥本领也没有,居然就胆大包天的跟随着一支佣兵队伍去那里探险。 那次探险牺牲了很多同伴,但对我来说也是意义重大,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造就了今天的我,这些我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谈。总之一提起乌山,我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反而有一种要回到故乡的亲切感,这是我的心里话。 作为一名寻药师,山林荒原才是我日常工作的地方,各类猛兽怪物一直是我的伙伴——尽管这些伙伴们大多数都一心想要我的命,但我也从来不畏惧它们。我总觉着,环境和怪物固然可怕,但这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或许我的成长之路上见了太多的阴谋诡计,所以让我总对人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和担忧,这里面有太多让人听起来觉着很难过的故事,但下面我要对你说一件事儿,你一定得认真听。 我们之前闲聊的时候,我听你说过你小时候在安康药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莫老板是你的姨夫,莫菲舞是你表姐。我在这里必须要严肃的告诉你,你在毕业后尽量不要返回九莲城,这段时间也最好不要和安康药行那边有任何联系。 对了,在山店镇的时候我还听你说你的表姐莫菲舞要结婚了,当时我就想嘱咐你,但当时实在张不开口,结果现在我越想越不安,所以只能在这封信里恳请你,那个婚礼你千万、千万不要去参加,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推诿过去。总之,这一段时间,你就先在学院里或太阳城哪个地方先呆着,必要的话让溪珍他们给你找点活儿干,反正远离九莲城、远离安康药行就对了。 如果方便的话,你把我的这些话也转告给你哥哥,我记得你说过他在九莲城里开医馆的。他也是老江湖了,一定会嗅到什么苗头,估计你一提他就懂。 说到这里你肯定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建议你这样做。请原谅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说太多,因为我作为莫老板雇佣的寻药师,肯定对东主不能妄加评论,但可以告诉你的是,根据我私下里听到的传闻,安康药行这次搞不好卷进了一场大麻烦中,而且这个麻烦貌似不小,应该和一些大人物有关联。所以辰星妹子,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话,这段时间千万要避开九莲城和安康药行的亲戚们,尤其是你表姐的婚礼,无论他们如何盛情邀请。 我这次在乌山那边停留不少于两个月,也可能更长一点时间,不过最迟在年底前我尽量赶回中原,至于先去哪儿落脚,看看再说。 如果你要给我回信的话,把信寄到岷城的安康药行分号就行了,因为我返回中原之前一定要经过这里,我和这家分号的管事说好了,若有我的信就先给保存好。 夜已经很深了,明天我就动身出城,晚安,我日思夜想的辰星妹子。 司马柏某年月日 第2章 真伪 坐下,那刹,我的徒弟。 虽然你我通过“心语”交流快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不,不,不用急着感谢我,这都是缘份,你在看见我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这让我有点吃惊。之前见过我的人,不是被吓得呆若木鸡,就是拔腿就跑。 千百年来,曾有无数人来过这里,起初是为了杀我,后来是听信了莫名其妙的流言来寻财。所有的拜访者,无论是哪个种族的,我都毫不客气,直接消灭了他们。他们中,有些高手的魂魄,都直接被禁锢在我的躯体里。你看到的这一张张若隐若现的脸,就是他们在黑暗中无声的呐喊。 我之前听你讲过,你们当初来是因为一个法师研究了一份古代文献,认为这里有什么“消逝的古国”,这是胡扯。 我不是说带你们来的那个法师胡扯,他什么都不懂,我是说写那个手记的古代法师在胡扯。而且我还很怀疑那个法师搞不好不是人族的,而是妖族的,当初就稀里糊涂,被以讹传讹,相信了那套莫名其妙的鬼话,并把这个荒唐的故事流传到了现代。 这个地方,被称为“死亡绿洲”。 这里可不是什么古代小国的都城,我也不是什么沉迷于研究法术的国王。干这档子破事儿的,那是济格,可不是我。 怎么,你看上去很吃惊?你知道那个不死帝王济格? 唔,那个家伙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差点随手把他灭了,然后发现他居然还是一个有智慧的、单纯喜好法术的不死帝王,没有别的坏心眼儿,所以心生怜悯,不但放了他,还告诉他以后随时可以来这里翻看这些法术典籍。 所以他时不时的会来拜访我,每次来都住几日,成天看书。有几次他还主动提出要拜我为师,想要传承发扬我的法术,我没有答应。我告诉他,虽然他具有黑暗属性,但这也只是因为变成不死族才有的,并非先天,所以好多功法不适合练习,还是做我的小伙伴比较好。 其实,我心底里也不是很喜欢这个阴沉的家伙,有时候来好几天都一声不吭,就是看书看书,没完没了的看书,似乎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是具相当乏味的僵尸。 现在我就说一说关于我本人,还有我们黑暗系法师的一些事儿,那刹,这是很长的往事,要是慢慢说起来得很费时间呢,过去我可不舍得浪费宝贵的法力通过“心语”讲给你听,现在既然我们面对面在一起了,我就不介意多啰嗦一些话。 先从哪儿说起呢,呣,就先从黑暗系法术的由来开始。作为我的徒弟,你很有必要对黑暗系法术的来龙去脉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回顾一下历史。 我特意听了你对我讲述的、你在学校时学过的历史知识。坦白讲我的徒弟,你学得很一般,不用不好意思,估计一所初级佣兵学校里的文化课也不是重点。不过你虽然讲得粗糙,但是一些大的事件描述的还是很清楚的。 当然,清楚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比如你说,大陆纪元是从白石城的诞生开始算起的,这句话并不正确。 白石城的创办者叫哥夫哲,此人堪称是法术的开山祖师爷,也是大陆上第一个正八经的法师。 他在总结无数前人们,对空间充斥的各类元素利用的成果上,经过刻苦的研究,加上自身异于常人的天赋,终于发现了如何将元素转化为能量的技巧,创建了影响至今的“哥夫哲法术公理”体系,这是后来每一名法师入门必学的内容。 到了有一天,哥夫哲终于在他居住的房子墙壁上,用石尖刻下了第一条实用的法术咒语,火球术。 伴随着他手中石头的划动,这一年,也被后人正式命名为大陆纪元元年。 是的,大陆纪元,其实就是从第一条法术咒语的正式诞生算起的。 有了第一条,很快第二条咒语、第三条咒语诞生了,房子的墙壁上开始刻下了火墙术和火枪术等法术的咒语······这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大事,哥夫哲几乎被同时代的人当成了神,每天都有各个种族的杰出人物,不远万里慕名而来。来者中,有法术天赋的向哥夫哲拜师学艺,没法术天赋的则只是为了膜拜一下人间的神灵,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在哥夫哲的那个用白色石头搭建的房子周围,搭建起了无数栋房子,于是中原地区的第一个城市,就是这样建立了起来,它的名字很质朴,并一直沿用至今,就叫“白石城”。 哥夫哲尽心教导,毫无保留,也深受爱戴。他活了一百四十岁,这个年龄在今天的法师们看来似乎没什么,但在当时已经是相当长寿了。他死后,他的信徒们虔诚的把他的房子守护了起来,作为法术诞生的圣地。 后来他们发现,这个小房子不足以承受那么多仰慕者的膜拜,于是后人们就以那个白色石头的房子为中心,用同等材料建起了一个更大的房子,再后来房子的规模越建越大,又开始往上摞,加了一层,又加了一层······是的,这就是白塔的前身。 又过了几百年,白石城的法师们认为,守护圣地的同时必须还要传播法术才更有意义,于是大陆纪元637年,中原乃至整个大陆的第一个法术学院——白石城法术学院就此诞生了。 我说一件当时看来算是小花絮,但实则影响很大的一件事。白石城法术学院是人族创办的,它的第一批老师也是人族,但它第一届毕业生中,被评为“优秀毕业生”并且是唯一获优秀青年法师勋章的那个人,却是一位叫天吼的妖族学生,他的人族名字叫刘不升,没错,你已经见过此人了。不过此人性格有点叛逆,尽管诸多法术大师都盼着他能在法术的道路上继续探索前行,但他却表示自己还是对他们祖传的医术更感兴趣,并义无反顾的回了老家沙原。 我之所以要提这件事,是因为这个人、以及他身后的种族的选择直接影响了整个中原的发展历史,这个我后面还要细说。 那刹,我讲到这里,你可能注意到我压根儿就没提黑暗系法术,别急,这就快了。 最初的法师中,是不分派系的,各人根据自己对元素的感应能力,确定自己的法术特点和方向。 比如,有的人擅长运用火元素,有的擅长运用土元素,等等,而有的人擅长运用黑暗元素,这在当时很正常,没人在意这些,统统认为是对“哥夫哲法术公理”的运用。 但随着各派系法师的不断推动下,法术的发展进步也是日新月异,越来越多的法术不断向着更高、更难的方向前进,此时黑暗系的法师开始与其他人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起来。 这种格格不入表现在很多地方,我着重提一点最突出的地方,那就是对法术提升的要求上。 因为其他的法术,越往高阶探索,需要耗费的材料就越多而且越珍贵。 比如水系法术很厉害的一招“大浪滔天”,施法者在学习修炼这招时,除了刻苦的咒语训练外,还得辅以大量名贵的法器,比如用蓝宝石制作的水元素存储器,甚至还得专门搭建一个修炼场地,挖一个连接地下水的大池子以便于练习·····这些是需要耗费巨资的。 再比如木系法术,很多人都戏称这个法术实则为“金系法术”,是个很耗金子的法术,就不说别的,光木系法师手里的专用法杖,哪怕是入门级的,都对木质材料要求极其苛刻,价值相当昂贵。至于别的,土系、火系也都是如此,越往高阶研究学习,耗费的金钱越多。 人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法术的辅助介入”。 而黑暗系的法术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这门法术只看一样东西,就是学习者的先天素质,越是纯正的黑暗体,发展的潜力就越大,以后可以探索和驾驭的黑暗系法术就多,而且学习和修炼起来也不需要动用什么名贵的药材、法器和场地,有时候极端的一点的,只需要在夜晚就可以了。 仅这一条,黑暗系法师就让别法师感觉有些离经叛道。 不仅如此,黑暗系法术更让其他法师难以接受的一点是,它太封闭了,不能和其他法术共融共通。 因为其他法术中,是可以相互学习利用的。 比如好多火系法师都愿意学一点土系法术,而水系法师则喜欢学一点木系法术,这样对自己的法术技能是有好处的,反过来也同样。我记得当年我在读书时,杂志上曾报道说有一个法师同时修炼了火系法术和水系法术,这在当时曾引起了一片惊叹。 可很不幸,偏偏黑暗系法术无法和其他法术兼容,就是这么死板,只要你不是黑暗体质,就完全学不来黑暗系法术,如果你是黑暗体质,除了黑暗系法术也学不了其他法术······这个发现让所有的法师,特别是非黑暗体质的法师们很沮丧,因为黑暗系法师的好多功法,比如“黑暗速遁”这招,很多旁系的法师都很喜欢,但没办法,就是学不了。再比如,黑暗系法术中,好多时候都很注重法术和肢体搏斗的结合,这也让其他派系的法师觉着难以接受,认为有辱斯文,太粗鲁了。 随着各门类法术的不断进步和发展,黑暗系法术和其他种类的法术之间的共同点不是增多了,反而是越来越少。所以后来在法术圈子里就一度有过激烈的争论,那就是黑暗系法师是否属于法师这个职业?以至于有的人还提出建议,应该让黑暗系法师单独成立一个新的职业,不属于法师存在。但这个说法马上遭到了反驳,因为黑暗系法术即便是再格格不入,但其完全符合“哥夫哲法术公理”对法术定义中的任何一条,而且它的初级入门所学的所有科目,和其他法术完全一样,所以它必须也只能是法术的一种。 然而总体来看,黑暗系法术确实显得越来越“不合群”。 此时中原各地方的贫富差距已经越来越明显,在很多法师看来,法术是有钱的上等人物才可以学习修炼的东西,几乎是财富和地位的一个体现,而黑暗系法术那种只看先天素质不问出身的发展模式,明显的玷污了法师们的身份。 甚至在一些重要的会议或活动上,就有一些高等级的法师公开宣称,自己绝不会和黑暗系的法师坐在一起,认为“那些要饭的乞丐”不配享有法师的地位。 另一方面,黑暗系法术的发展也确实越来越偏激,出现了很多糟糕的事情。有些黑暗系法师只在乎法术的效果,不在乎手段是否残忍。比如出现了多起黑暗系法师用活人做实验的现象,经常被人发现有黑暗系法师到坟地挖尸体研究召唤不死生物的法术,甚至还有些黑暗系法师利用自身的能力盗窃富人的财物,等等。 虽然这些不法行为只是少数人的行为,但影响却极坏,再加上被一些敌视黑暗系法师的有心人故意大加宣扬后,黑暗系法师在中原渐渐有了名声危机,好多人一提起黑暗系法师,就立刻和窃贼、盗尸犯、用活人做实验的变态等不好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后来这个问题也算是得到了相对圆满的解决。早在白石城法术学院建立之前,即大陆纪元621年,在白石城还举办了一次非常重要的、具有里程碑地位的大会,即中原法术等级定义大会,这次大会确定了法师初级、中级和高级的身份区分,还正式明确了三个等级的正装分别为灰衣、蓝衣、红衣。 你给我讲的史书上,大体上是这么描述的。 但我要告诉你,你所学到的史书上还删除了这次会议的另一项非常重要的决议,那就是将法术分为两个大类,一类为光明系法术,包括火类、水类、土类、木类等法术;一类为黑暗系法术,包括诅咒类、召唤类、剧毒类等法术,并明确规定,在黑暗系等级进一步明确划分前,所有黑暗系法师正装暂时统一为黑色。 这次会议也算是把之前争论的关于黑暗系法师的身份问题正式盖棺定论了,也就是说,黑暗系法师依旧是中原法师们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白石城圣地的统一领导下,大家至少在面上依然和谐相处,没有什么问题。 后来让黑暗系法师与白石城发生决裂的事件,恰恰和妖族有关系,确切的说,隔阂是从月河族出走事件之后,就开始加重了。 接下来,让我们先把黑暗系法师的事儿放一放,重点谈谈这个时候中原的历史,因为这段历史和黑暗系法师的命运息息相关。 大陆纪元685年,也就是刘不升被毒杀事件发生后,当时白石城内一撮比较激愤的法师们要求成立一支法师军队,讨伐月河族,为刘不升报仇。 这个要求居然一度得到了诸多理事会的大力支持,但让人不快的是,唯独黑暗系法术理事会态度暧昧,迟迟不表态。之所以这样,黑暗系法术理事会自有苦衷。因为学习黑暗系的法师中,月河族的人着实不算少。这种讨伐,岂不成了某种程度的内部自残? 最终白石城还是发了一纸声明,痛斥了月河族一顿,同时又号召月河族的法师们不要随着族人一起出走,或留在中原,或干脆直接返回白石城。明眼人一看就知,这后面所谓的号召其实就是冲着黑暗系法术理事会来的,因为当时的形势下,绝大多数月河族的法师们是明显不会再留下的,黑暗系法术理事会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背了一次难堪的黑锅。 这个事件从此让黑暗系法师们对其他系的法师们有了看法,认为他们是存心故意打压自己。而其他系的法师们则认为,黑暗系法师首鼠两端,不和大家一条心。 这就和人族与妖族的关系一样,当猜忌的种子一旦埋下,往往只会生根发芽,并越长越大,终成祸患。 此后大半个世纪发生的事儿,就相当血腥了。 出走的月河族并不死心,他们最初跑到了中原的西端,在那里占据了一大块地盘,同时又不断的派出特使在中原各妖族中制造舆论,大骂洛水城的人族多么卑鄙。在这种离间下,再加上过去日积月累的矛盾,导致中原好多城市都陆续出现了人族和妖族大规模冲突的事件,导火索五花八门,多数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小事,有的是因为邻里间彼此生活习惯的不同,有的是因为生意问题,有的是因为婚姻矛盾,有的只是因为一次街头斗殴······这些大规模冲突的结果,往往伴随着屠杀和驱赶,并最终将一座城市只变成一个种族所有,渐渐的各族混居的情况基本终结,中原地区正式进入了群雄并起、战乱不断的阶段。这段历史又被史书称为“割裂时代”。 初期的城市混战多是种族仇杀,最常见的状况是城市之间相互结盟,但这类结盟有时候也是为了眼前利益,背后捅刀子的事儿时有发生,所以也时常出现人族城市和妖族城市背地里结盟,去攻打另一个人族或妖族城市的状况。 又经过一轮轮的淘汰,在城市联盟的基础上,开始出现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国家,有人族的国家,也有其他种族的国家。偶尔也有人族和其他种族结盟组成的国家,但这种情况越来越少,后来这类国家要么被灭亡,要么内讧一拍两散了。 这一堆国家又经过多年的混战,最终只剩下一些有实力的国家存在,这时中原的局势非常明确,成了两大阵营,一是由白石城主导的人族联盟,另一方是摩天城主导的妖族(他们自称是圣族)联盟。两大阵营,实力相当,暂时谁也解决不了谁,于是到了大陆纪元1247年,中原剩余的诸国在摩天城共同签署了一份名为《关于明确各国疆域及主权存在的宣言》的文件,终于宣告血腥的“割裂时代”的正式结束,中原从此进入了两大阵营分庭抗礼的时期,史书称这段历史为“对峙时代”。 至此,你给我讲的史书上的这段描述,基本上是正确的。 但后面史书上说得,就有些乱糟糟的了。 你学到的历史是这样说得——在“对峙时代”的初期,两大阵营都需要积蓄力量,这反而给中原带来了两百多年的和平的时光。但好景不长,到了对峙时代的中期,两大阵营的矛盾日益显现,这里面既有历史仇恨,但更多的是因为资源分配、贸易纠纷等现实利益问题。起初先是国境小摩擦,后来便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小范围冲突,然后升级为灭国之战。到了“对峙时代”的后期,终于成了人族和妖族的决战时刻。 你的历史书上还说,两大阵营决战的时间持续了大约五十年左右,最终人族逐渐占据了上风。大陆纪元1583年3月,在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落日城会战中,人族联盟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月河族、尖峰族、哈熊族、突瓦族为首的妖族联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也宣告“对峙时代”的结束,所以这一年,又被称为中原元年。此战之后,人族联盟乘胜直入,妖族纷纷逃向域外,他们建立的诸多国家迅速崩溃。至此,人族彻底独占了中原,并一直持续到现在。 那刹啊,虽然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我不得不赞叹一句,你们历史书的编写者,还真是会编来着。 简直是胡编乱造。 结束“对峙时代”的,绝不是什么两个联盟的决战! 让妖族逃向域外的,也不是因为什么人族的乘胜追击,那都是编小说写故事的思路。 至于那个落日城会战,倒是真的有,但不是史书上说得那样。 结束“对峙时代”的,其实和黑暗系法师有直接的关系。好了那刹,接下来我就要说一说黑暗系法师的故事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里面充满了太多复杂的恩恩怨怨,让人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不知从何说起呐。 第3章 出走 唔,就让我们先从无渊城和圣昌国说起。 前边我们讲了,自从月河族在洛水城与人族决裂以后,中原各城中人族和其他种族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张。而作为法师的圣地和领导中枢,当时的白石城当仁不让的站在了人族一边,到了大陆纪元782年,白石城正式颁布了名为《关于正确运用法术的最高指示》的法令,对法师队伍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后世认为,正是这个法令的颁布,标志着“割裂年代”的正式全面开始。 在这项法令中,白石城一方面下令号召人族的法师要积极支持人族的战斗,另一方面严令要求其他种族的法师禁止参与本种族与人族的战斗。 这还不算,在法令中,白石城还拟定了法术学习审核制度和晋级比例制度,规定凡是卷入到冲突的妖族城市,来自该城市的妖族法师就不能学习更高阶的法术,进而限制了红衣法师中的妖族人员数量。 同时,按照法令要求,光明系法师中设立了更高一级的紫衣法师,负责督查所有的法师队伍,凡是发现有妖族法师参与对人族的战争中,立刻在法师队伍中除名,并格杀勿论。法令还要求黑暗系法术理事会(所有的黑暗系法师没有分等级和流派,只有一个理事会负责管理)要严格管理非人族的黑暗系法师,不但要向白石城上交全部黑暗系法师人员的名单,同时还得和光明系法师们一样,接受紫衣法师的督查。 这项法令空前的加强的白石城对法师们的集中管控力度,但也空前的撕裂了法师队伍。 法令一经颁布,尽管有部分妖族法师表示愿意服从,但更多的妖族法师则对外公开宣称不再接受白石城管理。那些在白塔城担任高职、或在白石城法师学院担任教职的妖族法师们也都纷纷辞职以示抗议。后来这些妖族法师多数都在战场上和昔日的师生、同事、朋友甚至亲戚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至于黑暗系法术理事会,他们则干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当时的黑暗系法术理事会主席叫西渠。 这个罗本族法师虽然拥有极高的黑暗法术以及美食天赋,但在其他方面貌似缺乏应有的智慧,面对《关于正确运用法术的最高指示》里规定的种种举措,他手足无措,于是干脆辞去了主席的职务,让继任者头疼去。 接替他的是个人族法师,叫邬年道,显然这个邬主席比他的上任想法要更多了一些。他经过认真分析当前形势,以及黑暗系法师的成份组成和心愿所向,最终在理事会内提出了一个大胆又听起来有些荒唐的决议: 离开白石城,跑得远远的,跑到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去。 说白了,就是逃避、逃跑。 这份决议,在当时任何一个外人的眼里,算是坐实了黑暗系法师“首鼠两端”这个称号了,因为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看似两不相帮、谁都不得罪的选择,其实就等于得罪了两头。 但这么个荒唐的决议居然最后在他们理事会上得到了通过,那背后折射出的原因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为什么? 因为黑暗系法师,打骨子里就不想掺和这场战争。 为啥不想掺合? 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条,由于长期受光明系法师有意无意的炒作,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的黑暗系法师,名声都不好,都或多或少受身边圈子的排斥。而他们自身研究的法术,偏偏又用不着太多昂贵的资源,所以也就懒得和身边人打交道,结果一来二去,大家互不理睬,更谈不上对本族有多少深厚的交情。 所以之前白石城的那份法令就让黑暗系的法师们,无论是哪个种族的,都犯了难为。 妖族的黑暗系法师自然不想去替妖族卖命,但他们却想学更高级的法术;同样,人族的黑暗系法师根本不在乎妖族的同类对战争的态度如何,因为他们自己同样不想给人族卖命,也就更懒得管其他了。 正是在这种思想下,大陆纪元783年,也就是《关于正确运用法术的最高指示》颁布不到一年,黑暗系法术理事会也发布了一个名字很长的告示,即《关于当前各城邦争斗形势下黑暗系法师的理性选择及今后黑暗系法术发展前景的展望》。至于内容,和这名字一样,又臭又长,但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那就是我们谁也不帮,并且要远走高飞,以后你们别管我们,我们也不掺和你们的事儿。 这个告示公开出来以后,在整个法师界乃至人族和妖族那边,自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各种冷嘲热讽铺天盖地,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相对之下,反倒是白石城高层那边的态度平静如水,既没火冒三丈,也没进行各种刁难,而是明确的表达出了一个字: 滚! 你们不想掺合,我们还早就烦了你们呢,所以想走就快走,离得越远越好,别浪费时间。 就这样,黑暗系法术理事会收拾了行李,灰溜溜的撤离了白石城,带着众多的黑暗系法师们,向着远方奔去了,在他们的身后,是已经处处都是杀声一片的中原战场。这些人在路途中,又接纳了一些投奔向他们的群落,这里面既有各地的黑暗系法师,也有失去家园的人族或妖族的一些普通平民。他们先是一路向北,然后再顺着大漠的边缘一路向西,期间虽然也还和人族、妖族的一些势力有了些不大不小的冲突,但总体上还算顺利,最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四面环山、自觉很偏远的地方,终于决定不走了,就留在那个地方开始建城。 可能是出于对白石城的某种特殊的情结,他们决定也要建一座高塔,于是在这里先打下了一个很大的塔基,准备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把这座塔建起来,同时还在塔的四周建起了房屋,就这样一座城市的雏形就形成了。 这座塔就是黑塔。 这座城就是无渊城,也就是很多年以后被你们称为黑塔城的那个。 在后来近两百多年的时间里,这些人及他们的后代,又以无渊城为中心,向四周拓展了一些土地,最终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国家,他们起国名为圣昌国。 补充一下,圣昌这个词,也是吐火语,有洁身自好、孤芳自赏的意思。所谓吐火语,是一种糅合了古妖族和古人族语言语法,创造的一种语言,在上古时期法师中颇为流行。不过后来到了割裂时代,虽然四处杀得血流成河,但人族和妖族反倒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文化融合,都逐渐放弃了自己的古语,改用一种以人族语言为基础、吸纳诸多妖族词汇的全新通用语,就是沿用到现在的这种语言,吐火语自然就被放弃了。 不过对于地处偏远的黑暗系法师们来说,他们没有受这场变革的影响,所以吐火语依然是很多法师必学的一门语言,即便建立了那个国家后依然如此。 好了那刹,接下来话题就要转到我自己的身上了。 我是在大陆纪元1421年,出生于圣昌国的无渊城。圣昌国那时建国也已经四百多年了,在当时算是一个很独特的人类和妖类混住的国家。我的名字,屠隆啸天,就是一个月河族的医生给起的,他们族人很喜欢用天地日月之类的词儿起名字。 我从小在无渊城长大的,那也是圣昌国的首都。在我的记忆里,那时无渊城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座黑塔了,高大挺拔,直入云霄,早在六百年前黑暗系法师们来到这里筑城时,就开始建那座黑塔,里面充斥着代代黑暗系法师总结下来的精华内容,这里就是黑暗系法师的圣地。 圣昌国是黑暗系法师主导建立的国家,所以这里的历代国王若后辈没有表现出惊人的法术能力,那就不得世袭,而是转为全国推举选拔,否则不足以服众。 当时的国王叫戚元珠,他活了二百多岁了,要是硬从祖宗五代以上算起的话,也算是我的一个远房祖舅爷。其实这个国家的法师们,绝大多数都有些沾亲带故的,不足为奇。我的这个远房祖舅爷在少年时就是公认的黑暗系法术的天才,不过他的后人们则表现平平,所以国王在晚些年就和大臣们商议,下一任国王的继承者,看来只能从全国的优秀青年法师中选择了。 这个议定的结果将来会带给我的巨大影响。不过那时的我还是按部就班的在无渊城法师学院读书,也结交了一些好朋友,其中有一个女生成为我的女朋友,她叫澹台明玉,你先注意这个人的名字,她在以后会成为我妻子,再后来又成为我的死敌。 在之前,弱小的国家基本上都已经被吞并的所剩无几了,像圣昌国这种小国之所以还存在,主要是因为偏安一隅,长久保持中立,自身既没有什么重要矿产,又不处在重要战略位置,又加上和白石城还有那么点遥远的渊源,再加上自身的战斗力又相当强悍——黑暗系法师的作战水平还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无论人族还是妖族都默许了圣昌国作为中立国的地位,就一直保存了下来。 但是到了对峙时代,形势就不一样了。 确实如你的教科书所言,那时中原两大阵营已经旗帜鲜明,一方是由白石城主导的人族联盟,一方是摩天城主导的妖族联盟(不过妖族可自称是圣族)。在整个中原地区,唯一保持中立超脱地位的只有圣昌国了,所以在这对立的两大阵营中显得特别碍眼。 圣昌国在建国后,白石城和摩天城都陆续派人在这里设立了大使馆,初期只是礼节性的,平时都很低调,到了后期特别是戚元珠任国王的时代,这两家大使馆的日常活动已经是异常的活跃了,都在圣昌国内各权贵阶层拼命游说,力争圣昌国加入自己的这一方阵营。 在这种大背景下,关于圣昌国下一步该选择哪一方阵营,又成了摆在面前一个绕不过去选择题。 支持选择白石城一方的人认为,这些年来白石城的光明系法术进步越来越明显,新推出的大型法术层出不穷,传说中的禁咒法术据传即将要突破,这样伴随而来的必将是人族的日益强大。与之对应的则是妖族一贯的保守和狭隘,而且其传统的优势——搏斗和医术正越来越被人族所学习和吸收,这样发展下去妖族恐怕越来越不是人族的对手,所以趁着现在双方正是相持阶段,投靠白石城才是正确选择。 反对方认为,当年黑暗系法师正是因为受白石城的光明系法师的排斥才被迫搬迁到这里的,这时候再厚着脸皮重新投靠,指不定再会被欺侮成啥样呢。反倒是妖族那边,经过这些年的战争,他们的法师明显后继乏力,这时候加入他们的阵营,等于是雪中送炭,只会倍受尊崇,而且有了我方的助力后,被补足短板的妖族一定士气大振,中原下一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双方说得都有道理,所以无渊城这边也是左右为难,一时难以取舍。另一边,关于下任储君要通过选拔青年才俊确立的消息也正式官宣确定了,虽然这种情况在圣昌国发生过多次,但这一次依然让全国沸腾,各类比试选择层出不穷。 但最引人瞩目的当属无渊城法术学院推出的人选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的人选才是真正有实力的种子选手。 最终无渊城法术学院经过层层内部考核比试(也就是走了个形式),确定了两名人选,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我的女友,澹台明玉。 这在当时学院里,也算是众望所归了。因为当时的我,被公认为是推动黑暗系法术创新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绰号“深?的思考者”,刚入学院读书时就首创了《黑夜奈息咒》而名声大振,虽然这个功法也是公认的比较难炼,但对天赋到位的人来说,也不失为快速晋阶的方式。后来我在学院写的论文《论黑暗系法术大型禁咒创设的几个要点》更是在当时学术圈内轰动一时。 而澹台明玉,则被认为是黑暗系法术的集大成者,特别是她的法术运用及作战能力,其出手速度之快、破坏力之大,就连当时的好多高手都颇为敬畏,都说这个女孩不用假以时日了,只要再成长几年就可以称之为圣昌国第一高手,即便在整个中原地区也能排上前几名的。 就这样,又经过后来的数轮淘汰,最终确定为储君的后备人选是两人,即我和澹台明玉,至于真正的继位者,将在这任国王退位或去世前正式宣布。 那时我俩已经结为夫妻了,而且这种关系,在当时一时被传为佳话,大家都笑称不管是谁当国王,对另一方而言要么是亲王,要么是王后,这样都挺好。 确实,一切看上去都挺好。 但我自己心里却很明白,我的这位妻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从刚结婚的时候,她就很明确的向我宣布,自己可不打算生孩子,如果我实在想要孩子可以离婚再另娶,条件是必须得是二十年以后。 反正法师的寿命都挺长,我觉着她可能是太年轻导致的任性,所以也就一笑置之,没当回事儿。 可后来我才发现,她是认真的,而且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我的这位妻子,身上还有一个不为身边人所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澹台明玉,恐怕是中原乃至整个大陆历史上,第一个能双修黑暗系和光明系的法师。 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就曾开玩笑似的说,自己对光明系的一些最基础的咒语“念起来挺有感觉”,或者是“总有一种想突破的冲动”。那时我还认真的告诉她说,自古以来黑暗系和光明系的法术不兼容,为避免法术失控,还是别做这种冒险的事情比较好。 但显然她决不会放弃,特别是后来随着她掌握的知识和本领越来越多,黑暗系法术显然已经无法满足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了,于是她开始频繁的借阅一些光明系的初级法术书来看,这些书在无渊城法术学院图书馆里有,平时少有人问津,多数阅读者都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来阅读这类书的,几乎没人去尝试过,但她却显然是沉浸其中了。 而那时我正忙着研究关于黑暗系大型禁咒的问题,要知道,当时光明系大型禁咒法术的研究虽然还没成功,但已经有所突破了,在这方面黑暗系法术明显落后,所以我一门心思的想突破这个难点,也算是填补黑暗系法术的一个空白了,平日满脑子都是各种咒语和法术阵的图案,直到婚后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她居然随手施出一个火球术点燃了篝火,我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我问她是不是在练习光明系法术了,她倒是坦言称是,并告诉我,她现在已经把光明系的好多基础法术都学会了,现在正在进一步钻研中级法术。 我只觉着脑子很乱,同时又很奇怪她如何能进一步钻研光明系中级法术?因为光明系中级以上的法术知识在圣昌国恐怕很难找到,而且这种修炼还牵扯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后果,这事儿我后面再细说。 反正当时我一个劲儿劝她还是不要继续这么练下去了,尤其是千万别让白石城那边的同行们知道。不仅如此,我还告诉了她一些关于基础法术的知识,特别是黑暗系法术先天存在的问题等方面。 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能说,那时的自己,真是又傻又天真。 此后几年,形势的发展也越来越紧张。圣昌国压力很大,在当时两大集团的夹缝里已经越来越难以持续下去,终于有一天,已经两百六十多岁的国王戚元珠心力交瘁,觉着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位伟大的国王用一生都在维护圣昌国的中立国地位,此时他正式决定退位,把圣昌国的明天郑重的托付给了继任者。 在大臣和议会议员们的共同见证下,由议长打开了传位文件,宣布了下任国王的名字,那就是我。 我当时没觉着多么欣喜,只感到压力很大,虽然在我看来我们夫妻俩谁当这个国王都无所谓,但我依然感觉到我妻子的脸色极为难看,似乎这个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很快我就会知道更多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 好不容易举行完庆典活动,上任国王戚元珠强打精神,和我进行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密谈,他说了很多直接颠覆我三观的事情,并向我交接了好多圣昌国历代传承的法术器物等物件。 就在这次密谈后没几天,他支撑不住,就撒手人寰了。 就在那次谈话中,他一开始就直言不讳的告诉我,其实传位文件上最初确定的下任国王不是我,而是澹台明玉,因为诸多重臣及他本人都认为我最适合的工作是搞法术研究,而澹台明玉八面玲珑的性格更适合当一名政治家。 把名字换成我只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主要原因是我妻子近一段时间的表现让圣昌王国的高层们有点不安。 她过于热切的想知道下任国王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私下里不断的打探着消息,而且后来她似乎知道了结果,并时不时的出现在一些重要的交际场所,密会了一些商界和政界的人士,似有拉拢封官许愿的意思——这让圣昌国最高层有几分不快,虽然大家愿意让她当女王,但作为本人也不应该如此急切的把权利攥在手上,更何况唯一的竞争者还是自己的丈夫。 而更让高层们不安的是,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大家都有理由怀疑,澹台明玉的背后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支持她,更糟糕的是,大家居然无法判断出这股势力的源头究竟在何处,好像来自白石城,却又好像来自摩天城,反正这股未知的力量,只让圣昌国的高层感觉着若她当国王,必会将圣昌国带入一个更加不确定的危险未来。 当我在听完戚元珠的话后,突然觉着自己似乎非常熟悉的妻子一下子变得非常陌生,或者说,自己或许这些年来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第4章 成长 中原1156年,即大陆纪元2739年,那刹第一次见到了屠隆啸天本尊。 或许长达近五年不见面的陪伴,让那刹有了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当地宫的门打开后,看到那具巨大的怪物形体、以及怪物皮肤上不断出现又消失的各种恐怖的面相时,那刹反倒是平静的,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 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恐怖的怪物,是五年来最关心自己的人,是师父,更像是兄长和亲人。 废墟地宫的大门只有夜晚才可以打开,于是在那个漆黑的深夜里,那刹坐在大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师父讲述发生在一千年前的历史事件。 师父的声音,低沉又清晰,从容不迫,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样,诉说着千年的恩怨。 但只有讲到自己的妻子澹台明玉的时候,他的语调才有了些变化,掺杂着一种莫名的、难以言表的感情,有时候正讲着还会突然掉过头,更正掉自己讲过的一些事,甚至有时候会说得前后矛盾。 每到这时,师父总是打住话头,沉默好久。 这个一片死寂的废墟里,只有高大的石柱依然高高耸立着,但不再发出曾经灰白色的光芒。 澹台明玉,这个曾经无比陌生的名字,却在师父的日复一日的讲述中,形象一点一滴的鲜活起来。 屠隆啸天和澹台明玉,曾是圣昌国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一对天生的王者。 在当时众人们的眼里,这两人在一个城市里同年出生,品学兼优,都是天才级别的人物,而且从小青梅竹马,后来发展成为恋人,再后来双双成了王储后备人,又成了夫妻,成了国王与王后,这一切那么顺理成章,完全符合世人的期待。 当然,真相和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屠隆啸天,人族,出身于无渊城内一个普通的家庭,他是家中老大,之后又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父亲屠隆久虽是一名召唤系法师,但级别不高,在军队中任职。母亲是一名家庭妇女,过去曾在一家水果店干杂活,后来子女多了,就只能偶尔帮人家洗衣服补贴家用。 尽管和老国王戚元珠是远亲,但不客气的说,在圣昌国这种沾亲带故的关系实在太多了,没啥鸟用。 表面上看,这就是一家普通的小市民家庭,事实上这个家庭多年来一直深受贫穷的威胁和困扰。虽然父亲和母亲一直很努力地挣钱,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但生活一直很拮据。屠隆啸天的名字是一位月河族的军医给起的,由于小时候身体不好,他的父亲经常请这位军医给他看病,于是那军医就顺便就给襁褓里的小病人起了这个名字。 屠隆啸天从小就吃药,看上去病歪歪的,这让父母不得不花费了很多精力和金钱照顾他。入学后他很少参加课外活动,更无法像邻居家的孩子一样,没事就去干杂活帮家里挣钱,所以他只能把大量的时间用在读书和思考上,所以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对身边的事物显得更加敏感。 他的家是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小胡同里,房子潮湿阴暗,家具破烂,每天的饭只能勉强管饱,青黄不接的时候——比如父亲屠隆久薪水欠发的光景,甚至还得勒紧裤带借债度日,这些都深深的铭刻在屠隆啸天童年的记忆里,所以他打小就知道钱的重要性,这个特点在他成年后表现得尤为突出。 屠隆啸天在市井中,从小就属于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他似乎对黑暗系法术天生就有着超乎常人的领悟能力,三岁的时候就轻松召唤出了低级骷髅武士,四岁时召唤出了低级骷髅术士,七岁时召唤能力就可以碾压他父亲了,九岁的时候干脆把传统的、又臭又长的召唤咒语来了一个集体大改良,极大的提高了召唤的时间和效率,当时轰动全国,被无数召唤系法师恨不得奉之为“恩人”。圣昌国的法术学院直接就内定了这个学生,以后不但可以免试入学,还直接挂名给院长,成为当时院长的亲传弟子。 名气虽大,但屠隆啸天的性格并没有改变,他少年老成,沉闷内向,没有什么朋友,成日眉头紧锁,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思索着各种法术问题,极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不仅让同龄人、也让年长者感觉此人虽让人尊敬,但却难以亲近。 到二十四岁时,屠隆啸天已经精通了几乎所有黑暗系的各派法术,特别在基础法术研究上,不仅融会贯通,并有了很多创新突破的成就,这让他在法术界有了一个响亮的绰号:深邃的思考者。 但那年他个人最大的突破,是正式确定了他的恋爱对象。这段恋情让他又甜蜜又烦恼,好长时间心思都没安定下来——不仅仅是因为爱情的力量,更在于他的恋人,是另一个法术天才,澹台明玉。 虽然后来坊间传着屠隆啸天和澹台明玉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显然这是胡乱演绎了。 历史的真相其实并没有那么浪漫。 因为这二位虽然都出生在无渊城,而且两家相隔不到一公里,但因为种种原因,特别是双方家庭门第上的原因,在踏入无渊城法术学院之前,他俩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交集。 和屠隆啸天九岁名扬全国不同,澹台明玉从一出生就很出名。 澹台明玉,人族,但据说其母系祖上有图瓦族的血脉。她的父亲澹台北山是圣昌国的财务大臣,母亲也是黑暗系法术理事会的一名理事、高阶法师、名门之后。但最让澹台明玉名声大噪的是她降生后,在摇篮里发出的第一个音不是爸爸或妈妈,而是一句黑暗系咒语“纳奈”。 伴着这一声,当时屋里奶妈和几位佣人居然集体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半米高,直到一片惊叫声把她的母亲引来,才把这些人“救”了下来。 这件事儿让做父母的觉着太不可思议,并以为是阴差阳错,因为谁也不相信一个娃娃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这家人对这件事儿一直秘而不宣。但第二次可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了,当时一群亲友正在她父母的陪同下围着孩子看,她第二次开口了。 这一次的效果更厉害,当时一瞬间澹台明玉两眼变成黑色,随后伴着清晰的一声“纳奈”,全屋人猛得拔地而起,飘了起来,若不是其中两个法师立刻出手制止,说不上有人会撞到屋顶上。 这一下子捂不住了。 一千多年后,当白石城的人们兴高采烈的传着一个女孩还不会说话就会念咒时,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否“绝后”不敢说,但至少不是“空前”。 当屠隆啸天还成天被那个月河族的军医摆布得时候,澹台明玉已经成为当时贵族圈里的宠儿,她经常都会收到不同的礼物,甚至还有别国的贵族试探着来订“娃娃亲”,而她也绝对不负众望,从小法术高明、武德充沛,三岁时打跑了保姆,五岁时打跑了家庭教师,八岁时打跑了法术教练,十岁随家人在出访的路上,不但领着侍卫打退了一群山贼,还孤身一人追了人家的老巢里去,当场杀了六个,活擒了男女老少二十多口子。 虽说黑暗系法师并不介意近身肢体搏斗,但一个原本应该娇滴滴的大小姐如此彪悍到杀人不眨眼,似乎让人感觉确实有点那个了。 不过此时屠隆啸天已经声名鹊起,他对召唤术咒语的改良,对黑暗系法术来说堪称是一场革命性的变化,相比之下詹台大小姐这种打打杀杀的行为就有些黯淡了。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位名气很大的孩子彼此依然没有任何交集。 当屠隆啸天背负盛名却依然在学校里埋头读书时,澹台明玉已经在中原各国开始周游。由于当时圣昌国独特的中立国身份,可以让她轻而易举的去了很多国家,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 但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白石城之行了。 尽管祖宗前辈们彼此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这事儿毕竟也过去好几百年了,所以白石城这些年来都是非常热情——至少在面上非常热情的接待来自无渊城的同行们,两城虽然隔得很远,毕竟还是同源同宗,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大恨,因此也不至于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这次澹台明玉一行去白石城,同样毫不例外的受到了很好的接待,特别是当白石城法术学院那边得知了这个小姑娘的“事迹”后,表现得非常感兴趣,不但派出了几位同龄的小法师们陪同她一块参观城市风光,双方还举办了数场的法术交流友谊活动。 在这一系列的活动中,澹台明玉的表现如明星一般,轰动了整个白石城,许多光明系的红衣、紫衣法师都对这个天才少女赞不绝口,认为她对法术的熟练掌握程度和灵活运用方式堪称为一流高手,甚至当时白石城法术学院的院长花鹿茗都被惊动了,不但去观看了她的一次法术展示,并在活动结束后亲自现场给她颁发了一枚“希望之花”勋章,并勉励她“继续努力,争取在法术发展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脚印”。 陪同澹台明玉出访的无渊城官员表面平静谦虚,内心却非常自豪,甚至有几分小得意,并忙不迭的把这些事儿快信回去汇报炫耀。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夸赞的主角内心深处,却已经有了巨大的触动和变化。 在来白石城之前,澹台明玉始终以为自己学习掌握的法术就已经是中原上顶厉害的了,谁知在接触到光明系法术后,这位黑暗系法术少女才恍然明白,原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法术的知识海洋居然如此无边无际。单就法术的内容来说,整个黑暗系加起来也不过是人家光明系的一个分支那么大。而且相比起黑暗系法术,光明系法术不仅体系更加庞大繁杂,威力极大,而且运用起来的视觉效果更加的眩目多彩。 她看到了红色的火球在空中飞舞,淡蓝的冰箭划出白色尾流呼啸而过;看到黄褐的土丘瞬间堆积,刺眼的电花迎面绽放;看到绿色的枝蔓在轻柔而又危险的伸展·····凭着一个法术天才敏锐的第六感,澹台明玉甚至能感受到这些法术蕴含的威力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掘。再看看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展示——死亡锁链形状丑陋难看,隐形必杀技如隔空取物的江湖把戏,召唤出的骷髅法师简直面目可憎,至于黑暗遁术,用起来灰头土脸的,哪有人家的空间转移潇洒自在又大气? 给小姑娘带来心灵冲击的,不仅仅是法术上的差异,更在于白石城这座城市的建筑和文化底蕴上。 白石城的城市规模和繁华程度要远远大于无渊城,而且相比起无渊城里那座雄伟、阴暗且略显粗糙的黑塔,白石城里的白塔则堪称是艺术精品,高大又精致,壮观又美丽,塔内随处点缀着无数艺术大师的雕刻、图画和塑像作品,相比之下,黑塔里的墙壁上只有干巴巴的武器和阴森森的各种魔兽标本。至于两个城市的法术学院比较······小姑娘只能一声叹息了,这差距已经不是几句话能说完的了。 所有的感触汇成了一个念头——为何我不能学习光明系的法术呢? 这个念头起初把小女孩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从小就被告知黑暗系法术和光明系法术无法互通学习,如果强行练习的话恐怕会有“法术反噬”的恶果。不过,所谓的“法术反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明白,只是觉着一定会很糟糕,而且这么多年来,从未有黑暗系的法师们能学成光明系的任何一个旁系的法术,所以也没人愿意再去冒那个险。 澹台明玉远没到为了法术拿自己当试验品的觉悟,她也不想去冒险,所以此时她只能把这个念头先暂时按捺下,继续老老实实的学习黑暗系法术。而且也正是在白石城,她第一次听说了屠隆啸天的名字,还是白石城的人告诉她,说她现在用到的召唤术咒语,就是被一个和自己同岁的男生在几年前改良过的——白石城的法术研究者们也一直关注着黑暗系法术的发展程度。 澹台明玉很好奇这个男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她并不知道此人就住在离她家不算远的地方。 此时屠隆啸天每天还像往常那样,穿着简朴的衣服穿梭在一条条深邃又阴暗的巷子里,去学校或图书馆里读书。他已经在黑暗系法术方面取得了极高的成就,不过这个男孩并不想过早的去无渊城法术学院学习,而是继续老老实实的待在普通的法术学校里,从最基础的知识研究做起——这也为他成来的巨大突破奠定了非常扎实的基础。 尽管屠隆啸天在改良召唤咒语方面的成就给家庭带来了一大笔赏金,但这笔巨资并没有给家里带来多大的物质改观。他自己今后读书已经不用再交学费,但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虽然表现平庸但同样也都需要入学校读书,再后来父亲因一次意外受伤,不得不从军队一线退到后勤,家里收入显着减少,还增加了一项医药开支。 事实上若不是有这笔赏金,这家人的生活很有可能会陷入贫穷,他的兄弟姐妹也搞不好要早早的辍学打零工挣钱。 屠隆啸天平时沉默寡言,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不通俗务的书呆子,恰恰相反,从小拮据的生活氛围,使他尤为重视钱的作用。所以一有空暇,他就不停的向几家法术研究刊物——甚至包括白石城那边的刊物投稿,换取一笔笔的稿酬用以补贴家用。 这些稿子自身的学术价值份量都不小,而且其中有些理论也得到了法术界的重视和认可。后来人们常称赞他年纪轻轻就发表了诸多的重要论文时,殊不知促成这些成就的背后动力,就一个“钱”字而已。 就这样到了十八岁,即大陆纪元1539年,屠隆啸天正式步入无渊城法术学院。他虽然在法术圈子里名气极大,但由于平时的低调,在同龄人中反倒没几个能认出他来的,曝光度还远远不如“天才女孩”澹台明玉。而后者早已经结束了游历,也进入了这所学院,并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不过,当她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致辞的时候,脑子里老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白石城法术学院的美丽建筑。 此时作为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的屠隆啸天则干脆没有参加这次典礼,他已经在一张纸上正式写下了《黑夜奈息咒》的名字,这是一个专为纯正黑暗体质的法师打造的快速入门的法术,并在后来引起了较大的轰动和争议,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屠隆啸天成天坐在图书馆里对这个新功法冥思苦想之际,澹台明玉则在学院里大红大紫,风头无限。她牵头组织干了好多事儿,其中后来影响极大的就是她组建的那个名为“黑暗荣光”的社团,吸引了学院、乃至整个圣昌国诸多优秀的年轻法师参与。 在澹台明玉担任社团团长的时间里,这个社团干脆代表学院参加了中原诸多法术交流活动,给学院收获了一大堆的荣誉。后来在她从学院毕业后,这个社团的成员们依然依附在她周围,定期组织集会活动,这些法师被当时法术界称之为“黑荣党”。 多数“黑荣党”成员在后来,都成为澹台明玉的死党,并且在那场着名的叛乱中担任了主角。 屠隆啸天对学院里的所有的社团都兴趣乏乏——即便是在当时被称为“年轻黑暗系法师精英荟萃地”的黑暗荣光社团,屠隆啸天在被几个熟人鼓动着参加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去第二次。后来据人介绍说,他对这个社团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个社长澹台明玉,印象都很一般,认为他们都“疯疯癫癫”的,发言的时间多于思考的时间,和他们掺合在一起纯属“浪费时间”。 至于澹台明玉,很明显,她每天很忙,接触的人也很多,站在台上讲演的时间很长,她还压根儿就不知道屠隆啸天曾来过社团一次,并在她激情演讲的会场里昏昏欲睡。 就这样,虽然同在一个学校,但这一对给后世带来巨大影响的夫妻,此时的人生轨迹依然没有任何交汇。上课之余,屠隆啸天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推敲着新研究的咒语,继续撰写文章赚取稿酬,令一般同学对其敬而远之,后来他那个着名的绰号“深?的思考者”,最初就是在这里叫响的。 澹台明玉则提出了如何让黑暗系法术变得更有“吸引力和观赏性”的一系列观点,并加以实践,风风火火的四处奔走,不断进行黑暗系法术“艺术化改进”的演示推广。她这些新潮的演示让年轻人很喜欢,老一辈的法师们则对此一笑置之,认为只是年轻人的一种有趣的小创新而已,对于法术本身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第5章 交易 大陆纪元1541年,屠隆啸天在21岁时,创造的“黑夜奈息咒”横空出世,这个快速进阶的基础功法,震惊了整个圣昌王国,甚至都惊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石城。 在当时白石城一个高层秘密会议上,现场就有数位紫衣法师不无忧虑的提出,是否要对黑暗系法师同仁们的下步实力有个重新的评估? 不过他们还并不知道,此时在圣昌国内部,针对“黑夜奈息咒”的一些负面效果,要不要在黑暗系法师中进行推广,正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因为反对推广的法师们认为,这个咒语对于先天体质要求极高,除非是纯正的黑暗体法师,否则练起来对自身伤害挺大,甚至起到反作用。 最终争论的结果是,赞同的和反对的各让一步,“黑夜奈息咒”可以进行推广,但绝对不能普发,愿意练习者必须要先接受体质测试,只有通过测试的法师才能学到咒语,并且还要发誓绝不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当然即便是加了这一层保护膜,每年也总有几位条件不够偏又不自量力的法师想方设法的试图用“黑夜奈息咒”提高自己,从而造成了一些法术事故,最常见的就是精神失常。但这毕竟瑕不掩瑜,“黑夜奈息咒”很快成为诸多好苗子快速提升的必练基础咒语,以至于后来有的法术学校的精英班级都以是否能练这种咒语作为入班的标准。 不过对于屠隆啸天来说,这个咒语创造完成后,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迷惑和思索,那就是为什么练这种咒语对先天体质要求如此严格? 扎实的基础知识,让屠隆啸天完全了解到法术使用的能量转化规律,由此他进一步联想到,这种限制是否也是冥冥中黑暗系法术发展的一个命门?如果是,那又该如何发现,如何应对? 他随即又想到,要想发现这种命门,单凭黑暗系法师恐怕做不到,光明系法师更是做不到,除非有个人,这二者皆通······屠隆啸天并不知道,自己的思索已经在一个天大的秘密前疯狂来回试探了,但当时他只是大略的揣摩了一番,就置之脑后了,并没打算继续研究这个课题。 可没想到,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儿,却又让命运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狠狠的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让他在这方面的探究更深了一步。 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张精美的、香喷喷的请柬,是澹台明玉主动约他喝茶,说有重要的事儿想商议。 这个邀请让屠隆啸天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知道澹台明玉这个人,家里有钱有势,学院里的风云人物,自己曾见过她在台上打着手势、夸夸其谈的样子,曾有一大票的追求者,还据说她的现任男友是在白石城读书的某个王子,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 虽然疑惑,屠隆啸天还没到狂妄到拒而不见的程度,就这样,在大陆纪元1541年6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两位在学院大门附近的一家高档茶馆里,终于正式见了第一面。 这次见面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好。 两人坐定后,澹台明玉张口就要了一壶最贵的茶,又一口气点了几样极为昂贵的茶点。这时的屠隆啸天的神色明显不对劲,如果按照分摊结账的话,自己带的钱显然远远不够。 澹台明玉此时正要开口,但觉察对面的男生明显不自在,起初还以为他和女生在一起紧张,心里还暗暗好笑,但说了几句后发现对方心不在焉,而且眼神一个劲的在瞟价目表,似乎在心算价格,又注意到他的一身陈旧的外套,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告诉男生这次喝茶是自己请客,不用他掏钱。 屠隆啸天心里长舒一口气,连忙道谢后,这才放心的认真听这位女生谈话。 澹台明玉压抑下心中的不快,说起这次见面要商议的事情。 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想邀请屠隆啸天加入她创建的“黑暗荣光”社团,担任副团长,并负责管理主持社团的法术指导工作。这几乎等于把社团的大权分出去相当一大块,说真的就连澹台明玉自己都有些舍不得,只为了让这个绰号“深?的思考者”的法术天才加入自己的社团,才忍痛放出去的大招。 但结果大大出乎了澹台明玉的意料,对于这个邀请屠隆啸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说自己不喜欢和太多人掺合在一起,而且也不喜欢参加那些形形色色的活动,自己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搞研究比较好。 澹台明玉显然有些失望,又有些愤怒,觉着对方是看轻了自己组建的、一般人打破头都挤不进去的社团。但此人不加入,严重有损于这个社团的“青年法术天才团队”的含金量,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邀请这个男生担任社团的“名誉团长”,平时不需要参与事务管理,只要逢重大活动出席就可以了。 作为回报,社团可以在每次活动结束后为其提供一点资金补助。 屠隆啸天本来还是想一口回拒,他骨子里不喜欢这个咋咋呼呼的社团,不过当听到有“资金补助”这个词后,他犹豫了一下,就改变主意接受了,因为“黑夜奈息咒”虽然已经成功了,但国家的奖励到现在还没到位,而随着自己研究的不断深入,学校给额外拔的那点经费远远不够,现在自己确实很需要钱。 古板、乏味、寒酸、小抠、假清高,还相当贪财······这就是澹台明玉此时对屠隆啸天的印象,她在心底里狠狠的鄙视了这个男生一番,要不是因为“黑暗荣光”社团名声的需要,自己真懒得和这么个人打交道,偏偏此人还搞出这么大的成就,真是老天没眼。 傲娇、自大、轻浮、造作、大手大脚,还净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这就是屠隆啸天此时对澹台明玉的印象,他现在很后悔来见这一面,虽然似乎得了一些物质利益,但却不得不违心的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这很丢面子的。 这时澹台明玉又说起了第二件事,是关于自身修炼法术的事儿。 这件事却让屠隆啸天一下子来了精神,因为这个女生居然谈及了如何共修黑暗系法术和光明系法术的问题,理由是她对那些光明系的咒语感觉念起来挺有感觉,很想试着突破一下,所以想听听这位基础法术的天才对这事儿的可行性建议。 这个话题提得好! 毕竟这可是几百年来让无数基础法术研究者苦苦探寻的一件世纪大难题,而且这个问题自己以前也曾研究思考过。 屠隆啸天立马进入了状态,结合自己以前的研究心得,谈起了对这个问题的感悟,可谓滔滔不绝,并不时的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符号。 按照他的观点,若要实现这两种法术的共修,离不开三个基本条件: 第一,先天绝佳的纯黑暗体或纯光明体; 第二,对黑暗系和光明系元素都有极为敏感的感触能力; 第三,要有相当扎实深厚的基础理论,对这两大类法术异同有着深刻的理解。 屠隆啸天详细的解释了这三个基本条件的意思。在他看来,纯黑暗体和纯光明体虽说并非极难寻,但要做到“先天绝佳”也确系罕见,有时几百年也难出一个。不过即便是有这种先天条件的法师,若要做到对黑暗系和光明系元素都能有感触力,就更为罕见。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地方在于,”屠隆啸天略有几分自得的对面前这个女生说,“千百年来人们往往只注重了先天因素,恰恰忽视了先天能力的出现有时候也是需要后天引导的,特别是像光明系和黑暗系这两种法术的双修,如果只妄想着用先天能力来感悟,恐怕还是不够的。我曾深入的研究过七百年前有个同时双修了水系和火系法术的一个法师曾写过的论文,最终发现他本人对基础法术就有着很深的造诣,而这些恰恰极大的助力了他的双修成功。” 说到这,屠隆啸天似乎有点懊悔对着这个女生说了这么多,毕竟这些内容自己将来或许还可以整理一下,写成论文投稿赚稿费的,于是又连忙补充说,由于这些年主流观点是黑暗系和光明系的法术有不兼容性,所以自己的个人观点并不成熟,所以为避免法术事故,还是别尝试这种冒险的事情比较好。 在屠隆啸天说这些话的时候,詹台明玉除了偶尔恰到好处的赞叹两声鼓励对方说下去外,基本上一直盯着眼前的茶碗一声不吭,似乎在出神,但实则她把对方说得这些话,一字不漏的牢牢记在脑子里,并大为震惊。 因为在此之前,她也曾翻阅过好多资料,并请教过一些法术方面的专家,但所有的资料以及专家们说得话,都不如眼前这个衣着寒酸的男生分析得全面准确,而且还直击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领域。 此时天色也晚了,看到对方猛然醒悟过来刹住了话头,澹台明玉心里大急,但面上却不露声色,轻松的就装出一个纯真女生满脸仰慕的神色,先好好的满足一下对方的虚荣心,然后真诚的(这倒绝对是真心实意的)邀请对方共进晚餐,并特意补充,是自己请客,算是这次请教的答谢。 看到这个富家女两眼满是小星星的对自己的学识表达出了敬佩,屠隆啸天心里难免也有点小得意,毕竟这种卖弄,还是人生破天荒的头一次。 他过去很少说这么多话,平日里对着导师要谦虚慎言、对着同龄人说了人家也不懂,所以像今下午这样,有个女生能聚精会神的听自己讲这么多枯燥的理论知识,而没有厌倦,这极大的激发了他空前的表现欲望。 不过此时自尊心让他不想再接受这个女生的请客,但自己若想回请却又实在囊中羞涩,而且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请客的档次人家也看不中。不过当看到对方已经打了个响指唤来一个点头哈腰的侍者结了帐,然后让那侍者去叫一辆出租马车时,觉着再拒绝有点对不住人家的好意,何况也确实感觉肚子饿了。 更何况这个女生又不差钱。 就这样,这两人又乘上马车,一起直奔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 去餐厅的路上,难免又吸引了一些目光。澹台明玉身边总有男士陪伴,这是正常现象,但这次陪伴的男士换成了“深邃的思考者”的屠隆啸天,就让人觉着有些诧异了。 澹台明玉是一个情商极高的人。通过这个下午的接触,她已经基本上看透了眼前这个男生的特点——这是一个极端注重实用、不喜欢废话的人,所以若是和他东拉西扯,他只会惜字如金。但如果能恰到好处的刺激到他的兴奋点上,他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澹台明玉甚至有点恶意的想,这种看似闷葫芦的人,估计吵架的本领也相当高超,而且还是那种越吵越兴奋的人。 到了包厢安顿好后,她立刻投其所好,把聊天的话题转到基础法术研究上。 这一招果然有效,在一瓶“血冬乌”酒的帮衬下,屠隆啸这一顿饭无论是吃得还是聊得都很尽兴,他并不知道,这一顿饭开创了他人生的许多个第一: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沙原的高档酒,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吃饭,第一次对着女生说这么多话,而且也是他第一次对外谈及基础法术研究的好多问题。 当澹台明玉又拐弯抹角的问起了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的双修问题,特别是问起如何寻找二者共通性的话题时,屠隆啸天已经在这美好的用餐环境,以及美酒和美食的刺激下有点刹不住话头,他一边学着这个女生的样子慢条斯理的晃着红酒杯——尽管晃得不大稳有点外洒,一边告诉这个女生其实自己目前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但只是没能再更进一步研究而已,因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是想在大型禁咒法术上有所突破,像黑暗系和光明系共修的课题实在是太小众了,现在没精力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对面的女生沉吟片刻,突然表示如果有人愿意额外给你一笔丰厚的资金,你要不要继续把这个小众的课题研究下去? 又听到“资金”这个词儿,屠隆啸天本来有点朦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东西。 澹台明玉心里暗暗冷笑,但脸上却笑得天真灿烂,说自己从小就对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都很感兴趣,所以真的很好奇这方面的相关知识,而她的家庭也非常支持自己的这个爱好,所以愿意支持屠隆啸天继续把这个课题推进下去。 此时屠隆啸天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个女生是想花钱买自己的论文,当作是她的成果。 卖论文这种事儿,屠隆啸天之前又不是没干过,所以他想当然的就把澹台明玉的表示当成想买论文。虽然喝了不少酒让他精神上有些兴奋,但心智却很清晰,他立刻在心里飞速的盘算起来,大型禁咒法术的研究前途极大,绝对不能停,更不能卖,倒是那个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共修的课题,反正前途也不大,卖了就卖了,无所谓,就是多花点功夫而已。 思量了一番,屠隆啸天终于慢吞吞的开口问,如果有资金赞助的话,不知数目是多少? 既然挑明说钱了,那就好办。澹台明玉已经懒得再去装一个清纯少女形象了,她目光清冽,神色淡然,随手拿起桌上的菜单,唰唰唰的写下了一个数字,递了过去。 屠隆啸天仔细一看,上面写着:“2000枚白石城金币,或1200枚摩天城金币。” 这两种金币,都是目前各国公认的币值最坚挺、信誉度最高的金币。 由于妖族用的金币要比人族重一点,1200枚摩天城金币和2000枚白石城金币在重量上相仿。 屠隆啸天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对方一出手确实不凡,这一个重重的金弹砸下来,让自己直接没有拒绝的勇气,不,就连还一口价都觉着是多余了。 看到男生点头同意了,澹台明玉示意让一边站着服务的侍者给重新斟上酒,端起来两人微微一碰杯。 “那我可就期待着喽。” “我一定会尽快给你成果的。” “如果成果出乎意料的好,那我还会给你再加钱。” “放心,你不会失望的。” “愿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两位一边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得失,一边爽快的把酒一饮而尽。 是的,这就是历史的真相。 这对被后人吹捧为所谓金童玉女的第一次见面,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卿卿我我,甚至连相互欣赏都没有,而是各取所需,以极其冷静的态度谈妥了一笔生意作为结束。 一个欣赏另一个的才能却鄙薄其为人,另一个欣赏这一个的大气却厌恶其浮浅,或许这才是这两位初次见面对彼此真实的印象和感受。 当天晚上,这两位回去后都失眠了。 当然这种失眠,肯定与对方有关,但绝对不是思念。 作为院长的记名弟子,同时也是对这位“深?的思考者”的照顾,屠隆啸天在住宿上,享受了单间的优待。他是住在学院最西侧的实验室边上的一个小单间里,这原来是个工具间,有些阴冷,条件自然说不上好,但好在比较清静。 澹台明玉也住在学院的单间里,不过她住得是学校东区一间公寓里,这里是教职员们居住的区域,这间房子还是她母亲当年在学院任教时买下的,面积虽不大,但采光好,住着很舒服,后来一度闲置,这次收拾出来让她住着。 这天晚上,这一东一西两个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屠隆啸天想得是,等这笔巨款到手后,是不是该把家里的房子换一换了,那栋老房子实在是太破旧,要换的话应该在哪里买呢?原有的老房子要不要卖掉?还是该把原有的房子拆了后在原址上重建一个?那样能省下一些钱,可期间在外租房子又是一笔费用,到底哪种比较好呢·····他越想越兴奋,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在灯下拿出纸笔细细的计算研究了起来。 澹台明玉也是一宿没睡,她先是在笔记本上详细的把之前屠隆啸天关于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双修的一些观点记录整理了下来,然后又把之前搜集到的一些资料一股脑儿的摆开,对比着研究了整整一夜,并时不时的在一些地方重新做了标记,直到东方天色发白,才小心的把资料都收了起来,并锁好。 “还真没想到啊,那个穷酸的家伙果然还真有些本事。”她依然精神抖擞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清晰的景色,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只是他自己想不到,绝世的本领岂是钱所能换来的,哼!” 第6章 泄露 不知不觉中,那刹在这片废墟里已经待了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师父基本上白天在废墟地宫里沉睡,而他就在地宫深处的黑暗里,翻看着师父指点给他的一本本典籍。 一开始他觉着这样读书很吃力,但屠隆啸天却硬要他这样做,并告诉他作为一名黑暗系法师,夜视能力是最基本的一项技能,还说那些完美黑暗体的法师,即便是没经过专门训练,也一样能在漆黑的屋里轻松的捡起地上的一根细银针。 到了晚上,当地宫的大门能打开时,屠隆啸天会指点他一些法术,但有时候师徒二人也会一个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一个随意盘在一根柱子上或趴在一堵残墙上,轻松的聊天。 由于是面对面,不用再浪费法力在意识里交流了,所以每次都聊得很尽兴,有时候一聊会聊一整个晚上。 那刹会告诉师父这些年中原的情况,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加上口才不错,每次都让屠隆啸天听得津津有味。 而屠隆啸天则会时不时的告诉那刹一些往事,特别是当提及当年历史以及黑暗系法术发展的好多事情时,会说得兴致勃勃,只有在谈及圣昌国——特别是涉及到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王后澹台明玉的时候,师父则会说得很犹豫,甚至有时候会突然长时间的沉默,不知在回忆什么。 每到这时候,那刹就会很识相的停止交流,起身练功去了,留下师父一个人在这里独自沉默着。整片废墟里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一种声音,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那刹觉着师父虽然在知识方面是个极其睿智的人,但在感情上似乎受到一些挫折,虽已时过千年,却依然时不时的陷入反思和迷惑。 有时候在晚上,那刹就会注意到一些黑影子似的东西在地宫里出出进进,偶尔它们还搬运一些东西送了进来,似乎是一些探险队或古遗迹里留下的财物之类的东西。看它们的形态和样子,那刹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探险者们的噩梦,鬼灵族,一种智商较低但却有很强杀戮能力的魂系生物。 鬼灵族数量不算多,天生的战斗力极强,但畏惧阳光,一般都是夜晚才出来活动,极难对付,只有高阶的法师或刺客才能有效的克制它们。 后来一问师父,果然是。 听师父说,这些鬼灵族怪物在很久之前就陆续的迁居在这一片绿洲里了,由于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所以自己也就听之任之了。可能是自己现在这种半魂半怪的形态让这些鬼灵们极为敬畏,不知从何时起,它们只要一搜集到一些自认为是好东西的物品,像兵器盔甲财物等,就送到这地宫里了,像是朝贡一样,这地宫里满地的财宝就是这么来的。 漫长的无聊岁月里,屠隆啸天只要感觉精神好一点的时候,就试图和这些鬼灵们沟通,想教他们一点法术。后来虽然勉强做到了沟通,但这些鬼灵的智商确实一般,虽然有个别出类拔萃的能跟上练几招,但多数就连很简单的法术都学得很吃力。 关于鬼灵族的来历,看来平时几乎无所不知的师父也有些拿不准,只说这些魂系生物应该来自于古战场,那些有较强魂力的战士在死后由于无人收尸,又没能沦为不死族,最终经过漫长的时间演化,变成这种怪物。 那刹水平不够,无法和鬼灵族沟通,有时会看到这些黑影子们小心翼翼又恭恭敬敬的在地宫前围坐着,似乎在听师父向它们传达着什么东西,应该是在教它们法术。 师父还从来没向那刹提自己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没提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师父不提,那刹就没有问,他知道总有一天师父会主动说起这件事的。 每当有月亮的晚上,冰冷的光芒会冷冷的洒下来,照着这片废墟。那刹有时候不禁会想,千年前的古圣昌国,不也是沐浴在这同样的月光之下吗?圣昌国,还有那个时代的诸多国家、城市和英雄们,早就湮灭在历史中了,就连史书上也找不到它的影子,那时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大梦一场。 世事变幻无常,唯有星月永恒! ·································································································· 大陆纪元1543年,23岁的隆啸天在圣昌国的法术权威期刊上陆续发表了重磅论文——《论黑暗系法术大型禁咒创设的几个要点》。 这一系列论文不但在黑暗系法师界引起了强烈反响,同时又一次惊动了白石城。事实证明,这位“深?的思考者”依然没有让世人失望,在这个系列论文中,屠隆啸天阐释了黑暗系法术如何向大型禁咒发展的一些观点,并在理论上论证了禁咒实施的可能性。 在当时,禁咒系法术已经成为各派法术研究实验的重中之重。其中在光明系法术中,木系法术的“万木葱茏”、水系法术的“深海漩涡”都已经通过了可行性论证,并被正式立项进入了实验阶段。这方面,原本整体落后的黑暗系法术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明月”的希望。 对于屠隆啸天来说,这个给自己带来巨大名声的论文,若论物质利益,还远不及自己写得另一篇:《黑暗与光明的界限:关于黑暗系法术和光明系法术双修的问题及展望》。当然这一篇没有发表,完成后他直接交给了澹台明玉。 接照事前约定,澹台明玉立刻给他送来了说好酬金的一半,即一千块白石城金币。另一半将在她全部研读完成后再支付。 “黑夜奈息咒”前前后后的奖励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块摩天城金币呢。屠隆啸天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依照之前盘算过无数次的计划,立刻给家里写信,声言自己得了一大笔稿费,让父母先换一所新房子,并划定了购置新房子的区域位置及预算价格。 这边忙活着换房子,那边澹台明玉则拿着这份将近六十页厚的论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的研究了数天。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男生果然名不虚传,如果按照他指引的路子练习下去,说不定还真能把光明系的法术练成——至少光明系的基础类法术突破不成问题。 说干就干,澹台明玉立刻去无渊城法术学院图书馆借了一堆光明系的初级法术书,这些书在黑暗系法师为主体的圣昌国几乎无人问津,但此时澹台明玉却一下子沉浸其中了。 这期间,澹台明玉还收到了屠隆啸天的一封信,信中问她是否对自己的成果感到满意,并委婉的提出是否该把尾款结一下? 这就像是害怕自己耍赖不给钱似的。 澹台明玉心里一阵腻歪,但她现在还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因为她平时花钱就大手大脚,再加上之前付得那一千块白石城金币,现在居然一时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了,于是她只能请假直接回家要。 尽管家里不差钱,但一张口就要一千个白石城金币或六百个摩天城金币,也确实让父母觉着数额有点大,难免要多问几句。 澹台明玉不愿意说太多,只是含糊的说自己最近忙着搞一个法术研究,雇了同学当助手,自然开支要大一些。 这么一说,父母自然就不再追问了,话题便转了其他事儿上去了,这自然就提到了当前法术界最大的新闻,即屠隆啸天的新论文引起的轰动,其中母亲还提到这个人的家其实离这里并不远,尽管出了个天才儿子,但那一家子的生活一直不咋样。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澹台明玉来了兴趣,便多问了几句。母亲显然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掌握得比较多,便把屠隆啸天的家庭介绍了一番,并得出结论:要不是出了个天才长子能挣奖金和稿费支撑着,这家子的其他孩子早就会缀学打工挣钱去了。 澹台明玉才算是知道为何那个屠隆啸天显得如此市侩,把钱看得这么重,她不由得对这个男生的印象多多少少有了些改观,但这个改观没能保持多久。 因为随后父亲澹台北山透露出的一个消息却一下子引起了她的重视: 白石城那边正在筹备一个档次很高的法术研讨会,大约在年底举办,届时无渊城也会派出几位法术权威人士参加,而且白石城已经提前发来公函,指名要求屠隆啸天作为特邀佳宾一定得参加。 去白石城? 澹台明玉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那座漂亮的白塔,还有那些绚丽多彩的法术。 虽然心里掀起了惊天骇浪,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笑着问父亲自己能不能也参加这次盛会? 不过澹台北山却连连摇头,说别胡闹,这可不是一次普通的学术访问,是高层研讨会,好多年都未必能办这么一回,你的级别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别和人家屠隆啸天攀比,人家可是特邀的。 天澹台明玉几乎是咬着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的。她气急败坏,她怒气冲天,她嫉妒的发狂······这时如果有人看到她的样子,一定的会被吓一大跳。 因为她的两个眼睛全是黑色的了。 特邀屠隆啸天? 没指名邀请我吗? 白石城不是曾经授予我一枚“希望之花”的勋章吗?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澹台明玉的心里突然一下子涌动出了强烈的失落感,并伴着浓厚的羞怒感。那个爱财如命的书呆子,不过是凭着小聪明改良了几句咒语,仅仅是发表了几篇夸夸其谈的空洞论文,居然就被指名邀请?要知道我现在研究的东西,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的双修,才是石破天惊的,才是历史性的,才是一场前无古人的伟业! 要是这个抠搜男去参加了这场高层研讨会,让自己这个“法术天才少女”、“黑暗荣光”社团团长的脸往哪里搁? 真要动手的话,十个屠隆啸天都不是我的对手!澹台明玉恨恨的想。 当然她却似乎忘了,其实她现在做的事儿实在称不上“研究”,充其量不过是用人家发明的理论,凭着自己的能力去想方设法运用到实践上罢了。 人有时候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就会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儿。 澹台明玉在屋里转了几圈,突然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 她一把掏出自己从屠隆啸天那里花大价钱买到的论文,沉吟了起来。 要不要用这个论文作为敲门砖,把自己送到这次研讨会里去?反正花了这么大一笔钱了,那这论文就是我的,谅那个穷酸也不敢跳出来再抢功。 不过澹台明玉也不傻,她很清楚如果把这论文一字不改的发出来,这种文风人家一眼就看出作者是谁,更何况屠隆啸天的这个长篇大论中,有些内容她自己都也没琢磨明白,万一不分青红皂白的发表出来,被人家问起来自己可怎么说? 这种小事难不倒她。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澹台明玉先把论文中自己吃透理解的那部分给划出来,然后摘录着又用自己的话重新给描述了一番,就这样连抄带编,她马不停蹄用了两周多的时间,勉强东拼西凑的完成了一篇文章。 完成后读了几遍,又修改了一些不通顺的句子,澹台明玉自我感觉还不错,可随后又犯了难,该往哪里投寄呢?发在本国的杂志社?那等反馈到白石城那边,黄花菜都凉了,干脆就寄到白石城!可寄到白石城给谁收呢?澹台明玉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把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一步到位,直接把这篇论文寄给白石城法术学院的院长,让她给帮帮忙,那个老太太叫啥名来····· 澹台明玉从房间的一个暗格里摸出一个笔记本来,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记着一些人名和地址,那都是她当年周游诸国时结识的那些她自觉挺有份量的人物或朋友。她在本子上快速的翻了一阵,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半个月后,白石城法术学院的院长,花鹿茗,有几分诧异的收到了一份来自无渊城的包裹。 包裹照例已经被打开进行了安全检查,然后由两位负责安保的法师亲自给花院长送去。包内有一封信,还有一本厚厚的文稿,署名澹台明玉。 花院长扫了一眼这个名字,马上想起了几年前那个曾在白石城大出风头的那个小姑娘,不禁暗暗奇怪,这个女孩若要投稿的话,直接发在本国的法术杂志上多好,何必千里迢迢的寄到这边来? 她先打开信读了一遍,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原来这个女孩完成了一篇自认为观点比较新颖的论文,本想在圣昌国的法术杂志上投稿,但因为内容涉及到光明系法术,拿不准是否妥当,所以想请前辈大人在百忙之中给把把关,不胜感激等等。 另外信的结尾还提到了年底在白石城举办的高层研讨会,充分表达了仰慕之情。 花院长看得忍俊不禁,又连连摇头,小姑娘的这点小心思,自己一眼就看透了。 把关?凭她家的关系,随便找哪个光明系的法师都能把了关,何必找到自己的头上? 仰慕?是想参加这次研讨会,真是小孩心性,这种会议岂是无名小辈随便就能来的吗?真不知天高地厚。估计是听说自己本国的那个男孩要来,起了攀比心,着急了。这又不是法术比武或技能展示,她难道不知道这个男孩如今在整个法术圈子里的学术成就有多高?笑话。 这时助理进来,说有几位客人来拜访,要不要见一面?花院长随手把信撂到一边,说没事,可以见面,于是助理就把几位客人带进来了。 客人们是某个人族国家法师公会的主席及几个主要得力手下,这次来是为了协商明年白石城法师学院的招生名额分配问题。花院长矜持的微笑着,貌似认真的听着这几个人口若悬河的游说着,但心里却很明白,像名额分配这种事儿自己的学院说了不算数的,还得看白石城高层那些大人物的关系,今天这次会面纯属形式上的扯淡。 但面子上还不得不把这种乏味无趣的扯淡进行下去。 就这样,她一边随口敷衍着,一边不露声色的瞄了一眼桌子,可惜,除了那份刚寄过来的论文,桌子上也没有本杂志或其他读物能让自己分分心。 那就悄悄看看这女孩的论文,再幼稚也比听眼前这几位在扯淡强。花鹿茗轻轻用手指敲了几下桌面,那本论文就被移动到她面前,并翻开了第一页。 花院长看了两行就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尽管让对面的客人以为院长是在表示友好而心生感激,实则只是她心底里觉着好玩而已。 这个女孩居然在研究光明系和黑暗系法术的共修,真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丫头,千百年来这个问题是公认的死胡同,不知多少高明的法师在这个问题上碰得头破血流,她居然敢上来就研究这个。 而且论文表达的语句也极不规范,怎么也没个导师帮帮她?花鹿茗暗暗摇头,再往下看去,起初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漫不经心一目十行的掠着,但渐渐她的表情变为郑重,再变为惊讶,最后她已经顾不得伪装了,一把抓起那本论文,双目圆睁表情错愕的看下去。 几个客人也已经发现对面的院长表现极不对劲,止住了话头,面面相觑,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种令人尴尬的安静居然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终,大家发现花院长似乎看完了手里的材料,但却坐着一动不动,两眼发直,显然在走神。 其中一个客人试探着呼唤了两声。 花鹿茗恍然醒悟一般,先是吃惊的看了一眼客人们,似乎在奇怪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然后明显的一下子想了起来,脸上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说自己突然觉着不舒服,而且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得需要参加个很急的会议······所以很抱歉今天不方便继续谈了,改日再说。 一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花院长一边起身做送客状。客人们也只好识相的起身告辞,而且刚走出房间,门就呯的一声在身后重重的关上了。 客人们彼此惊讶的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离去。 此时的屋内的花院长已经紧紧的倚在关紧的门上,满脸惊恐又喃喃自语的说了一番奇怪的话: “黑暗与光明的反向膜······不可打破的禁忌······圣者与恶魔的一步之遥······” 第7章 免职 有人说,中原1156年12月,发生在佳炎公国内的大暴乱,是中原从此走向乱象的第一步。正是这场血流成河的暴乱,直接改变了鸾云合众公国的政治态势,甚至打破了中原诸国的默契,把许多隐藏在暗处的矛盾一下子公开化了,而且还间接的造就了后来的那场大麻烦,为之后黑暗大帝的诞生打下了第一个楔子。 也有人说,要说走向乱象的第一步,其实那年7月份,在沙原公国洛水城的那个草草收场的医学交流盛会,才是真正的开端。因为自从发生在医学院的那场莫名其妙的塌方事故后,整个沙原公国的高层变得成天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又是搜捕妖族余孽又是清查历史问题的,就像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还有人说,其实乱象的第一步在那年5月份就出现苗头了,因为就在那个月,“安康药行”的寻药师司马柏,也就是后来的“黑夜大帝”那刹,阴差阳错的成了太阳城医学院那届毕业生的向导,如果不是这家伙接了这个活儿,他就不会认识那个女医师,这两人也就不会成为一对恋人,那后面一堆破事儿也就不会发生了········· 以上这些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但无论是哪种观点,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这些事件全部都发生在中原1156年。 其实这一年还发生了几件当时没引人注意,却在之后影响深远的事儿。 比如,就在这一年,明煌帝国一个叫公孙长空的退居二线的老将军,编写了一本不算厚的军事理论着作,《论分散游击作战》。这本书象征性的发行了三百册后,便被几家图书馆收藏了起来并束之高阁,谁也想不到后来这本书后来居然会给中原带来如此大的影响,或麻烦。 再比如,这一年乙太帝国皇帝西荒原又一次带着重礼去了白石城,据说这次拜访是想听听那边对太子妃的人选建议。历代乙太帝国皇帝极为重视血脉传承问题,无论是娶亲还是嫁女,都讲究对方祖上必须是不凡之人,最好是个史诗英雄,当然传奇英雄更是欢迎。这种偏执造成了很多笑话,比如有时千辛万苦找来的所谓高贵血脉的人,祖上的优秀基因看来没有传下来,只是个很平庸的人,但乙太帝国皇室毫不介意,继续在血脉问题上契而不舍的追寻着。 还比如,这一年初冬,有一个名为“慧星”的佣兵团接了一个任务,本来只是在乌山深山里搜寻一个出事的探险队的遗物,但没想到有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顶上,先是突然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居然连风声都听不到,随后他们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腾起一股黑烟。黑烟越来越粗,在天空中不断翻腾着,最后居然变成了巨大的痛苦而狰狞的面孔,并发出了一声极为恐怖的吼声。这些佣兵们被吓得屁滚尿流,任务也不敢完了,一口气连夜冲出了乌山,跑到丹霞城汇报了这件事儿。当然这个汇报最终不了了之,没人愿意去追查这种事儿。 总之,这一年确实是一个多事之年,乱端开启之年。 寒君德走进了莫康的书房时,有点发愣,因为他恍然意识到,作为药行的管事,自己已经有半年多没踏进这个书房了。 曾经这里是自己经常出入的地方,有时候一天能进来好几趟呢。寒君德心里暗暗感慨,习惯性的环顾一下书房的摆设,嗯,只是大半年没来,但一进来就明显感觉里面有了不少的变化。 比如,西墙上过去挂着的那幅珍稀药品辨识大全图,已经挂了几十年了,自己曾观摩过无数次,如今被一幅《邵立晋回到九莲城》的大型画作取代了,画面上那位得胜归来的史诗英雄邵立晋正矜持又洋洋得意的接受公众的热烈欢迎,无数人的脸上满是狂热与崇拜······寒君德心里不无讽刺的想,恐怕如今莫东主的心情,就和画上这位邵大英雄的状态是一样的。 还有,过去这书房里角角落落随处都可见到药材标本,自己和莫东主在这书房里和客人谈生意时经常会用到的,如今都统统一扫而空了。墙角上立着一整套威武而又华丽的武士盔甲,茶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瓶,看造型和材质就知价值不菲。沙发换成崭新的,一看就知是纯正昂贵的风猪皮制成的,书架边上立着一个雕像,看样子属于抽象派的艺术品,好像是一个女人在搔首弄姿的····· 好好一个药商的书房,摆弄得像个贵族似的·····不,还不是贵族,这不伦不类的样子,更像个土包子爆发户似的。所有的念头在寒君德的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因为莫康已经满脸笑容的打招呼,示意他就坐了。 笑得非常热情,热情得有些不自然。 寒君德不敢大意,连忙弯腰回礼,然后小心的坐在老位子——书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这把椅子似乎是唯一没变的地方。这时莫康已经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华丽的酒瓶(这也是新增的摆设品之一,过去这个地方是一排《药典》),小心的向一个杯子里倒出一点红酒,递给寒君德。 寒管事只得再次起身,弯腰双手接过,但没喝,习惯性的微嗅了一下,看了看色彩,放在桌子上了。 红酒散发出的味儿倒是挺香,应该是产自沙原地区的一种酒,赤霞。那些有钱又没有门路买到更好沙原名酒的富商,好多都用这种酒装门面。 “老寒呐,我记得你还是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你就在这里当管事了,这个这个,是有多少年了?”莫康笑道,伸手拍了拍寒君德的肩膀后坐在他对面,一边两眼向上斜视天花板,似乎在计算年限。 寒君德连忙答道,是老东主逝世前一年才把自己提拔到管事的位子上,距今有二十六年了。 莫康似乎感慨万千:“哎呀,二十六年了,再加上你进药行的日子,算算总得四十多年了,老寒呐,真是辛苦你了,想当年我还是个啥事儿不懂的小伙子······” 莫康开始动情得叙旧了,寒君德很配合的一脸感动状地听着,却情不自禁地悄悄打量着这个莫东主。这二十多年来,这位大兄弟的变化可是很大的。 曾经这也是个上进的青年,不怕吃苦受累,和自己配合默契、肝胆相照,用了十多年的时间,硬生生的把这个药行打造成了佳炎公国最大的药行。曾经的莫康,真诚又谦虚,精明又内敛,往日里见了自己一直尊敬的称呼“寒叔”,对待药行里的每一个伙计都嘘寒问暖的,是那样的令人感动。 如今这个白白胖胖如同发面馒头、满脸骄横的中年人,可还有当年的半分模样?寒君德心底里冷冷地想着,是什么时候让莫康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自己的称谓从“寒叔”变成了“寒管事”,再变成了现在的“老寒”? 是因为自己劝他不要插手金融生意?还是因为自己反对向那次政治聚会捐资······记不清了,反正自己也很明白,在这位莫东主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跟不上形势的老刻板、老古董,对药行今后的发展毫无用处,只会阻碍他的下一步野心。 是的,对面这个人的眼睛里,只有满满的野心和冷酷,想想他对世交“虎牙佣兵团”以及唐昭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为之心寒。 一边胡思乱想着,只听唐昭还在深情说道: “······我有时候也在想啊,要是把你老寒给累坏了,父亲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放过我啊。人生苦短,所以老寒,你也该换个清闲,啊不,清贵点的位子,好好享受享受了。” 花言巧语说了半天,原来就是想撤掉我,换人了。 寒君德心里跟明镜似的,虽然他想到这一天可能会来临,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难怪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门口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士,原来是防备我的,万一现场撕破脸好把我控制住再扫地出门。寒君德心里一阵腻歪,原本还顾念这几十年的交情,顾念那些跟着自己干了好多年的老弟兄们,还想着大难临头时不至于表现得太过于冷血自私,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压根儿就不想你在眼前晃悠了。 既然这样,那自己也正好趁机一刀两断,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寒君德立刻就告诉唐昭,说自己现在感觉确实力不从心,就不要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还是辞职回家,颐养天年比较合适。 看到这个老寒如此痛快,莫康惊喜之余,反倒有点措手不及,本来还以为要多费点唇舌甚至要付诸武力,才能把这老儿拉下来呢,没想到这老儿如此识相,这反倒让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莫康觉着毕竟人家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虽然这几年越发不讨自己喜欢,但在圈子里好歹也是个有头面的人,说走就走了影响药行的士气不说,传出去在同行那里还会影响自己的声誉——自己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声誉也很重要。 这么一想,于是莫康立刻苦苦挽留,反正目地也达到了,干脆送个顺水人情。最终寒君德也担心,万一自己出走的态度太坚决,说不定会引起这厮的猜疑,于是便勉强接受了一个“监理”的清闲职务。 人虽然留下了,不过莫康对他并不放心,害怕他搞什么幺蛾子,便又悄悄安排了一个探子时刻盯着寒君德的一举一动,特别是要注意这老小子平日里都和谁来往。同时又买通了邮站那边的一个管事,若是发现寒老头对外有信函来往,一定要设法截住,先送到自己这边来。 这样过了半个月,据那探子观察汇报,寒君德平日里中规中矩,当然也有点懒懒散散,来往的也不过都是些平常之人,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来。 倒是在邮站那边有了新动向。 寒君德曾投递出去的一封信,被偷偷截获送到了莫康这边了。这封信原本是要投送到安康药行设在岷城分号的,上面注明请分号那边的掌柜转交给司马柏——如果他再出现的话。 莫康连忙小心的拆开信,仔细看了起来。 司马小友: 一别数月,不知安顺否?荒野寻药,处处险情,尔当时刻警惕,莫要大意。尔昔日所寻之药,所用之恙者已痊愈,彼对尔常怀感恩之意,时刻嘱吾为之转达,尔亦勿念。当下老夫之职已变更,不任管事,着监理矣。监理者,兼离也,颇为清闲,此正是东主体恤老朽,福利于吾也。 药行内诸事皆顺达,业绩蒸蒸日上,形势一片大好。盖因东主破除旧弊,勇于创新,新任管事大刀阔斧,锐意进取,吾行之业务四面开花,除传统药材外,亦涉猎金融、粮食、铁器、服饰等,预计不久之将来,“安康药行”即可更名为“安康商会”也,实乃善莫大焉。 又曾闻,东主之千金菲舞将于年底高嫁,距今已不足一月也。乘龙快婿者,红谷城米氏家族之公子米迪是也。此子毕业于洛水城医学院,虽家产略薄,聘礼亦不甚丰厚,然则常言道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贫,青年出身方为正道,此乃天生高贵,抹擦不去之光耀印记。东主得此贤婿,事业必将更上一层楼也,吾二人当浮一大白共贺此事耳。 嗟夫!正可谓时势造英雄,如今药行之内,机遇重重,小友安能不心动乎?老夫以为,此乃小友发展之最佳时机。诚可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或曰时不我待、只争朝夕,乌山事毕,之前约定寻觅之药材是否成功且不重要,还望尔立刻收手,速速返回。老夫已知晓几桩肥差正需用人,到时尔再打点一番,即唾手可得矣,岂不妙哉?届时尔不用再风吹日晒,亦不必刀口舔血,日常轻松,清贵舒适,何乐而不为之? 又及,老夫近日时觉腰酸背痛腿抽筋,此乃风寒肾虚之症,据悉一种名为“刺渠咸枳”之药疗效颇佳,此药形似圆梨,多生于佳炎公国西北之山地,小友若方便时可顺路去替老夫搜寻几味试用一下,不胜感激。寒君德草于某年月日下午。 莫康看完后只感觉头昏脑涨,整封信的内容云山雾罩、东拉西扯的。自己记得寒老头是个武士出身,没想到这老儿就像是个文人骚客似的,写封信居然还能写得文绉绉的,让别人读起来极为拗口,从意思上看似乎在吹捧自己,但又感觉怪怪的,什么“监理者,兼离也”,什么“宁负白头翁”的,有些阴阳怪气。 不过后半部分是看明白了,这老家伙是劝司马炎快回来,抢几个“肥差”,不但明目张胆的向司马炎索要贿赂,而且还支使这青年人给自己干私活,找什么狗屁“刺渠咸枳”——莫康知道“咸枳”这味药,是制作高档壮阳药的重要材料,价值不菲,但还头一回听说“刺渠咸枳”,估计是一种极稀有的变种。 莫康一边看信一边鄙视,心道这老儿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吃相难看,连自己推荐的人都不放过,浑然不顾自己都不管事了,自己开掉这老家伙真是英明无比。不过除此之外,信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毛病,因为自己现在确实是急需用人的时候。 那个司马炎身手极好,平日里办事又极为稳妥,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性格似乎阴沉了些,而且还是那老家伙推荐来的,但这都不是问题。 估计司马炎收到这封信后,虽然心里会不满,但一定会急着赶回来。到那时自己只要出手拉拢,付以高薪,委以重任,再捎带把那老东西的贪婪嘴脸揭露一番,不相信这青年不会对自己服服帖帖······莫康这么一想,立刻重新把信再封装起来,让人投递了出去。 莫康并不知道,在之前寒君德和司马柏的约定中,有这一条: 凡是给对方写信,无论前边的内容如何鬼扯,最关键的信息要用似是而非的药名谐音,以及一些隐晦的描述,放在最后一段里。 在这封信里,寒君德嘱咐司马柏,现在最好辞去现职(刺渠咸枳),远离(圆梨)九莲城,先呆在安全的地方(西北之山地)观望。 寒君德已经安排家人们打着探亲的名义去了太阳城。就在写这封信前,他刚刚得悉了两件大事: 其一,关于议长遇害一案,已经正式宣布告破了。 根据最近抓获的一窝山匪交代,他们都曾直接参与了这次谋杀行动,幕后指示者正是妖族中的昆宁部族,为此他们还收了昆宁部族500块金币,这笔钱被山匪挥霍后的余额大约200块金币也随之在其老巢被查获。据山匪们交代,昆宁部族制造这起杀戮的目地是为了在中原制造恐慌,并报复当年被清剿之恨,而且最重要的作案工具“燃骨之焰”也是妖怪们提供的。 至于虎牙佣兵团的团长唐昭是否参与了这起案子,目前还没有定论,现在官方越来越怀疑这兄弟是否死在哪个荒郊野岭里了,毕竟各地的医师协会没有动用“火清莲”的记录,而沾上“燃骨之焰”得不到救治还能活着的,至今在人类中还没有先例。但尽管如此,对唐昭的通缉令依然有效,毕竟他是一个重要的亲历者,多数人还是希望他能现身给个说法——如果还活着的话。 米溥已经下令,这些山匪将会被公开绞死,时间就安排在年底庆典活动的开幕式上,作为大众狂欢的开胃小菜。同时为稳定民心,向居心叵测的妖族们展示实力,庆典将新增一项阅兵活动,届时各城的国民自卫军队都要派代表队伍参加。 其二,经过几轮谈判,议会最终确定将于明年初改选。 不过议会还是坚持最初的要求,改选时必须邀请合众国的其他几个公国派代表进驻,以示公平监督。米溥虽然心底里对这小花招没大看上眼,但还是本着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心态,还是牢牢的限制着代表人数并死咬着不松口。就这样双方经过拉锯一般的谈判后,最终米溥勉强做了让步,才算解决这个问题。 实际上米溥心里暗暗得意,就算派来些代表又能怎样,本来还害怕议会那边让其他公国的首脑派特使和军队来监督呢,那样可就真的有些麻烦了。看来议会那帮子人的智商也不过如此,真高瞧他们了。 第8章 告诫 唐昭一直在扮演着乞丐的角色,经常大大咧咧坐在离执政厅和国会大楼不远的街角上,悄悄地观察着这两处的情况。 有时候,他坐得位置恰好离市政厅发布栏不远,那里还张贴着他的通缉令——不过也没人认出他来。 因为这位曾经的“虎牙”佣兵团团长,如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又有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大伤疤,显得落魄之极,倒也很符合乞丐这个形象。 坐在自己的通缉令旁边活动,这样子唐昭自己都觉着有点无语,难怪人们常说眼皮底下有时候是最安全的地方。 尽管寒君德警告他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并断言那些害死佣兵团弟兄的家伙们很快就会狗咬狗,到那时再瞅机会也不晚。不过唐昭实在不想躲着再等下去,干脆就乔装打扮出来看看形势。 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两个地方的不寻常之处。 从表面上看,执政厅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运行正常。 但唐昭敏锐的发现,在这段时间出入执政厅的人员中,来自地方城市的卫队负责人明显频繁了许多。当然在外人看来这些人是来商议年底阅兵事宜的,但唐昭却明白,单纯为了这些事务,值得某些负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回跑?估计这几位负责人应该是米溥的人,看来要商议的事儿绝不简单,米溥恐怕图谋不小。 议会大楼那边,则是冷冷清清。 自从刺杀事件后议会就被关闭了,这边除了偶尔来几个貌似收拾卫生的人外,平时连个人影都没有。但唐昭却一眼就看出,那些来收拾卫生的人,绝对和自己一样,是乔装打扮的,而且自己可以非常肯定的判断,其中有一个人很像是卡琪公国的某个大商会的会长,自己曾护送他一次,所以有印象。 看来这两边暗地里的动作都不小啊。 至于安康药行那边,唐昭直接懒得去看,像莫康这种卑劣小人,多看一眼都觉着恶心,反正到了大乱之时,自己第一个要亲手杀得人就是他。 在一个黄昏,唐昭像往常那样坐在那个街角——在那里经常有像他这样的乞丐,三三两两的,多数都是残疾人,而且彼此离得远远的,谁也不妨碍谁。 眼看着天色将晚,唐昭准备起身离开,这时有一辆马车停在执政厅大门,几个人悄无声息的从马车上下来,迅速闪进了执政厅的大门内。 这么晚了,又是谁来了?唐昭仔细观望着,但执政厅大门紧闭,从外面向大楼的窗子望去,也看不出什么迹象来。 “他们是乙太帝国的人,领头的是驻九莲城的公使,其实就是个特务头子,平时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唐团长你自然不认得。” 唐昭正有些失望,突然一个苍老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唐昭一惊,霍然扭头一看,自己身边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端坐着一位老者,一身半新不旧的黑衣服,怀里抱着一根很长的手杖,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相貌,只看到灰白的长须垂在胸前。 唐昭心头警铃大作,自己也自负算是个高手了,但这个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身旁,而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而且—— 老者怀抱的那根手杖,看上去极不起眼,黑黝黝的像是一截老木头,但唐昭却能看出这手杖实际上是纯精钢铸成,份量绝对惊人,是一把威力极恐怖的武器,但就这样被老者轻松的揽在怀里。 这老者绝对不是一般人,他虽然叫破了自己的身份,却也没有表现出敌意来,这时候也就没必要再伪装了。唐昭暗自提高警惕,不露声色的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并无别人,便沉声道: “老先生高见,请恕晚辈愚昧,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老者微哼一声,似乎冷笑了一下,道: “唐团长平日并不蠢,但老夫不明白你这些日子为何这般大意。你只看到这地方平时有几个乞丐,就想当然的以为混在这里不会引人注目。但你却不算算,你在这里乞讨了这些日子,收入几许?每天也就几个铜板!这地方实在不是个乞讨的好地方,甚至还不如随便哪个集市口。你就没注意到,这边的乞讨者时不时的会换新人?哪有你这样动不动就呆在这里的?大凡乞讨为生的成天蹲在这里,岂不饿死?虽然你的脸受伤痊愈后变化挺大,但若被人注意到,也是不难被认出来的。” 老者这番话,让唐昭顿时冷汗直冒。真是不说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些自己平时不注意的小细节,一经说破只觉后怕。 等那老者慢悠悠地说完,唐昭连忙低声问: “感谢老先生提醒,只是不知老先生是何方高人,为何愿意帮助我?” 那老者慢慢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不远处的执政官府邸。 此时暮色已经笼罩着城市,唐昭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似乎能感受到那老者阴沉沉的目光。 “我不是帮你,我是怕你坏了我的事。你只能庆幸这些日子以来,米傅正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大干一场,顾不上分心去找你,否则你早就被他们盯上,然后悄无声息的化成灰了。唐团长,你我过去有过几面之缘,你给老夫的印象也算是颇为稳重之人,所以老夫希望你这段时间先别不切实际的急着报仇,那样毫无意义,也毫无希望,只会在这紧要的关头,让局势变得更乱。再说了,要想报仇,也得分个主次,明确个目标,先把这团乱麻捋明白了再说。” 唐昭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冷了,他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老者的侧影,没错,这声音,还有这身姿他突然知道这老者是谁了,错不了,就是他!那个大家都以为已经“死去”但自己却很清楚依然活着的议长,邹鸫远。 唐昭只觉着一股强烈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很想一把揪住这个大人物,质问他为何明知道前方是陷阱,却一声不吭的任由虎牙佣兵团跳下去,质问他为何忍心把虎牙当成牺牲品?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此处绝不是讨论这种话题的好地方,而且对方敢这么过来见自己,绝对是有恃无恐。 他浑身发颤,头脑有几分眩晕,耳朵里却清楚的听到对方不紧不慢又冷冰冰的声音: “唐团长,老夫知道你现在恨我,恨我连累了你的佣兵团全军覆灭,见死不救。不过老夫实话告诉你,当时的形势下,别说是你的佣兵团,就算是老夫的亲友团,老夫也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就在那次出行之前,老夫一个埋伏多年、早已成为米溥亲信的内线传递出了紧急情报,说米溥即将要在这次出行的路上动手,而且看样子,貌似志在必得。此时老夫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撤销掉这次行动,那这样老夫的那个内线就会暴露,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矣;要么继续前行,那老夫则会有性命之忧。 老夫不怕死,但老夫只怕自己死了会让我方阵营群龙无首,陷入混乱,所以这时老夫一个容貌相似的堂弟挺身而出,他追随老夫多年,很熟悉老夫的习惯,坚持化装成老夫的模样替老夫出场,以防万一。而且我们觉着你们虎牙佣兵团实力也不弱,好歹能对付一下子,所以就决定冒险一试。但为了保险起见,老夫还是让几个亲随秘书不必跟随,找借口把他们支开了,其他人员不变,就这样出行了。 老夫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动用了燃骨之焰。 其实爆炸发生的时候,老夫带着几个手下就在离你们不远的山头上。老夫亲眼看到你唐昭在最危险的时候,还试图拼死挽救我的堂弟,而且你还差一点做到了。你尽力了,你是好样的。唐团长,你失去了你的佣兵团觉着很痛心,可老夫失去了那个曾多次救过老夫性命的堂兄弟,难道心里就觉着好受了?你可知道,当时随行的使团中,老夫失去了多少亲信和朋友?可老夫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全军覆灭,眼睁睁看着老夫的亲人和手下们化成灰烬! 你重伤之后居然还能逃回九莲城,你以为是你的运气好吗?还有,安康药行的那个寒管事那些日子不停地偷偷到处搜寻治疗火伤的各类药方,你以为米溥的人都是傻子查不到吗?笑话!我实话告诉你,那些日子若不是老夫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们,及时给你们清除掉尾巴擦掉各种痕迹,你们岂能安安稳稳地逃到洛水城? 老夫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觉着亏欠你们什么,只是不忍心看到你这样的好汉白白丢掉性命,仅此而已。 唐团长,这事儿要怪你首先得怪自己,正是由于你无底线的信任莫康,让他在行李中顺利的做了手脚,这才是导致这次惨案的直接原因,否则何至于损失到这种程度? 干佣兵这行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事儿,而比起下一步要发生的事儿,你的佣兵团实在不算什么,你可知道米溥这伙人想做什么?哼,他一心想当皇帝,都快想疯了,而这样做首先就得血洗整个佳炎公国,消灭所有的反对势力,到时候整个九莲城会变得血雨腥风,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而老夫,绝不会让那国贼做到这一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对面的执政官府邸的窗子却黑呼呼的,没有多少亮光,仿佛一个噬人的怪兽,在俯视着整个城市。 邹鸫远转过头来,看着唐昭。 唐昭也直视着这位老者,虽然他已经看不清老者的样子,但能感觉到老者复杂的目光。此时他的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确实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感情上依然有些接受不了,但理智却告诉自己,这位老者说得有道理。 邹鸫远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在黑夜里看去,他的身影显得模糊又有些沉重。 “唐团长,待大乱一起,你爱找谁找仇,就找谁。但在此之前,别再稀里糊涂的提前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了。老夫这次冒险亲自来找你,就是想把话说明白。因为眼瞅着快要到摊牌的时候了,从现在开始,以后的时间老夫就顾不上保护你了,你可要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老者就已经大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在太阳城医学院内,吴辰星总算是收到了莫菲舞寄来的一封信。 她连忙在灯下急切的展开信,读了起来。 我可爱的、傻傻的表妹: 之前的信都收到了,特别是后两封,真有点哭笑不得。 你呀,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那么单纯,容易上当受骗,听着风就是雨的。你现在也快离校了,离校后就是独立的、自食其力的成年人了,得有自己的主观判断力,别再那么傻呼呼的了。 先说说我的未婚夫,你未来的表姐夫。 我先直接告诉你真相:他叫米迪,红谷城人,他们米家可是一个世传大家族哦,诞生了好多厉害人物。就不说别的,现在我们公国的最高执政官米溥,就是出身红谷米家的。对了,一百多年前中原诞生过一个史诗英雄,邵立晋,你读书时在课本上学过?当年他可就是米家的女婿,你说米家厉害不厉害? 至于我的未婚夫,我已经和他见过几次面了。他也是米家新一代的青年翘楚了,米家的人都很重视,一直全力培养他。这个人相貌堂堂、善良风趣、知识渊博、医术高明,而且他还很勇敢,第一次登门,就自己孤身一个人来了,连随从都不带。实话跟你说了,前一次收到你的信后,我第一时间就去质问他,我的未婚夫听到这些话后极为愤懑,他以祖先的名誉发誓,你在学院里听到的话全是彻头彻尾的诽谤,千万别信。他还说了,当年考入洛水城医学院时,自己的分数很高,而且自己的家族背景又那么显赫,所以招致了有些同学的嫉恨,就硬说自己是凭家族关系走后门进来的,这可真是胡说八道啊。 至于“散财大少爷”这个绰号,以及你说的那件骚包事儿,确实有,不过那是我未婚夫的一个朋友的,那个人确实比较花心。估计那些女生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嫉妒,所以故意把这个绰号和别人的所作所为,都一股脑儿地栽赃给我的未婚夫身上了。 哈,随便她们怎么说好了,我才不在乎呢。说了这么多,我的傻表妹,你该放心了。人呀,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千万不要听信那些传言。我的未婚夫也说,都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又说人言可畏,之前还不信,现在终于领教了。唉呀,我也真替他难过,但同时也很庆幸能嫁这么一个好人。 说完我的事儿,也该说说你的事儿了。 你说你这都整了些什么破事儿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司马柏?我的天呐,你可真是有眼无珠啊,居然看上了这么一个人!我的傻表妹,你你你,你可真是晕了头哇,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知道司马柏是什么人吗?让我告诉你,据药行里——甚至我的父亲都曾背地里说过,那个司马柏之前很有可能是明煌帝国机密司的一个密探,因为卷入了政治内斗犯了事,不得已才躲到这边来的。 他最早是我们家雇佣的一个脚夫,因为表现的心狠手辣,被药行的总管寒老头看中,推荐他当了我们家药行的寻药师,寻药师啊,你知道寻药师都是些什么人吗?都是亡命徒啊,个个阴险狡诈、杀人如麻!我听店里的管事们说过,司马柏更是中原所有寻药师中最狠毒的一个,就不说别人了,光是死在他手里的同行,就已经不下三个人了!虽然他一再解释说那是因为同行想抢他的东西,不得已才痛下杀手的,可谁信啊?说不准是他想抢人家的呢。 像司马柏这种穷凶极恶之人,你居然看中了他,我姨和姨夫以及表哥,能同意才是活见了鬼呢。至于你说得一个很厉害的老前辈夸奖他,唉,傻妹子哟,那些江湖人士你吹我捧的话,你也真听?你也敢信? 听表姐我一句劝,快快跟这个人一刀了断,不能来往了,将来跟着这种人是没法好好过日子的。 等你正式毕业后,将来我再好好拜托你表姐夫一下,看看能不能也从红谷城里给你找个好人家——当然像米家这种世家大族,你肯定是高攀不成的,那些地位差一点的年轻人,也可以考虑的。 我的婚礼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可了不得,也是九莲城年底庆典的前一天,你可一定得过来啊。到时候你得帮帮我的忙,像整理婚纱啊、拿化妆盒啊、带更换的衣服之类的事儿,这些活儿我可不放心让别人来干,还是你来我最放心。 伴娘的事儿就不用麻烦你了,我有好多同学都抢着来干这件事儿呢,我是反复挑了好久才确定好的人选呢。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你在上一封信里说,司马柏偷偷塞给了你一件礼物,我的未婚夫知道这件事儿后很不放心,说那礼物上面会不会附着迷惑你的恶咒,你最好带回来让他检查一下,如果上面有不好的东西,我可是要没收的,你绝对不能用。这是为了你好,你毕竟还年轻,怕你中了坏人的招儿。等着你快点回来啊。关心你的表姐莫菲舞某年月日。 看完信后,吴辰星不悦的皱起了白胖的小脸。 “还教训我要有主观呢,”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看你自己不也是全靠听人家的话嘛,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自己判断力都没有!还一口一个我的未婚夫叫着,也不嫌肉麻,我看你才是晕了头呢。还要检查这件礼物,怕有恶咒?那家伙不会是起了贪心想要?司马大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已经好久没收到他的消息了,真的好想他呀。不过司马大哥在上一封信里,嘱咐我哪儿也别去,你说表姐的那个婚礼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说到这,她不禁苦恼的看一眼手腕上戴的那个晶莹的手镯。 手镯正微微闪着温柔的亮光,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第9章 见识 大陆纪元1444年,9月1日这天,圣昌国的部分顶尖法术专家们正式启程,参加12月份在白石城举办的高层研讨会。 在这些出访人员中,还有两个学生,屠隆啸天和澹台明玉,作为特邀佳宾一同前往。 最初的特邀佳宾是屠隆啸天,澹台明玉是后来又加的,圣昌国虽然不明白为何白石城那边为何又突然看上了这澹台明玉,但像这种高层法术会议,多少年都很难开一次,自然是希望去得人越多越好,立刻欣然接受。 那时的法术还没进化到出现大型传送法术阵的程度,远距离的旅行还得用马车一站站的前进。不过在马车上附加法术阵,以提高马车的速度和舒适度的方式已经开始出现——但所耗材料极其昂贵,整个圣昌国有且只有一辆这种装备法术阵的马车! 不要觉着圣昌国寒酸,当时整个中原出现的这种马车,两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多数国家都还没见过这种希罕玩意儿。 这一辆附着法术阵的马车也让出访人员有点尴尬,虽然出访的法师人数不多,一共才十二个,但都塞进这辆马车显然不现实。因为这马车的车厢内是六个座,只能拉六个法师。虽然车厢外边也有车夫和随从的位子,但若让个法师坐在车厢外边也太不像样子。 最终大家七嘴八舌商议的结果,是让包括领队在内的四个年纪最大的法师,带着两个最年轻的学生,再带上几个随从,乘这辆法术马车先去,剩下的所有人乘普通马车慢慢走。 这个结果大家都很赞成,澹台明玉更是窃喜,中原诸国自己游历过一次了,除了白石城外,别的多数地方印象都很一般——有些地方简直是糟糕透顶,这次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她只想早一天到达白石城。 但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向来沉默寡言且服从安排的屠隆啸天,这次却态度坚决的反对。他表示自己想切身体验一下中原诸国的风土人情,不想乘那辆高档的马车蜻蜓点水般的呼啸而过。 这位年轻人如此不怕吃苦,又颇有脚踏实地学习得精神,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法师们不由对他的欣赏又加深了几分。 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屠隆啸天压根儿就不想在旅行的时候和那个澹台大小姐掺和上一块儿。 虽然前几个月论文的尾款都付全了,但最近一段时间澹台明玉却像中了邪似的,突然变得非常好学,经常拿着那份论文,指着里面的一些知识点缠着他请教个没完没了。 看在那么多酬金的份上,以及本着“售后服务要到位”的想法,屠隆啸天一开始还耐心的给她讲解一番,但后来实在烦不胜烦了。因为他发现这位大小姐居然连一些最基本的概念和原理都没搞明白,而这些知识撑死也不过是中级法术学校的授课内容,真搞不懂她是如何考进无渊城法术学院里的。虽然说“不耻下问”是个美德,但这位大小姐“下问”得也实在太没底线,严重耽误了自己的课题研究时间。 最终,忍无可忍的屠隆啸天,干脆给这大小姐列了一个书目,让澹台明玉先把这些书读透,如果熟读后还不明白论文里的某些知识点,就再来找自己请教。幸好澹台明玉明显也有些心虚,总算乖乖看书去了,屠隆啸天也终于得以清静了些日子。 这次去白石城,作为特邀佳宾,屠隆啸天心底里原本也是很激动的。作为一个从没离开过圣昌国,不,从没离开过无渊城的资深宅男来说,突然要横穿整个中原途经那么多国家,而且目的地还是东方的法术圣地白石城,去接触自己完全没见识过的另一个体系的法术,这事儿想想就幸福得让这个宅男心潮澎湃。 不过后来他又得知澹台明玉也成了特邀佳宾随团一起去,虽然并不多么吃惊,但心里还是不禁一阵腻歪。他总觉着那个没多少知识、但家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女跟着团去,是对这次高层研讨的亵渎,捎带着让自己这个“特邀嘉宾”的身份也跟着掉价不少。不过他面上不显,也从来没说什么,但让他和这个爱出风头的、令人觉着讨厌女生一块乘车去,他可谓是宁死不从。 当那个豪华的、附着法术阵的马车载着澹台明玉疾驶而去,并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屠隆啸天终于觉着自己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总算可以安静的踏上旅途了,在路上正好可以把准备在会上发言讨论的稿子好好修改一下。屠隆啸天这次精心准备的稿件,内容涉及当前法术界最关注的大型禁咒法术今后发展方向的几个新观点。稿子之前曾让无渊城法术学院的院长以及几位权威人士看过,他们赞不绝口,并断言这次发言一定会一炮打响,好好震憾一下白石城那边的同行。 在铺开稿子的时候,屠隆啸天情不自禁的想到,不知那个澹台大小姐在这次的研讨会上会做什么样的发言?希望内容别太掉价,否则丢得不只是她自己的脸,还有无渊城法术学院和圣昌国的面子。 屠隆啸天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微笑,然后立刻埋头看稿子去了。 不过他自己万万没想到,这次旅行,居然会给自己今后的人生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 当马车驶离圣昌国以后,屠隆啸天就再也无法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稿子上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外,眼光里充满了震惊和迷惘。 这就是圣昌国之外的地方?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离开圣昌国,眼前首先变化的是色彩,由绿色渐渐变成白灰色。 庄稼不见了,绿树不见了,先是路边一堆堆杂乱的灌木丛,然后又变成一整片的荒原,荒草遍地,灰蒙蒙的。有时路边也会有连片的小山丘,都光秃秃的,全是白惨惨的石头。 行走了好久,没有一丝人烟的迹象,但会远远的看到有魔兽在活动,有一次甚至还远远看到山头上有一头巨大的牛头狮身狐尾怪,喷着紫红色的火焰,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屠隆啸天很紧张,但车内的法师们却毫不在意,谈笑自如,像打量一只小猫咪似的对着那头怪物指指点点,表示有点遗憾没有时间去抓它,否则这家伙身上的好多器官及皮毛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想想也是,这马车里坐的其他几位老者,随便哪个都是中原超一流的大法师,谁敢主动上前招惹?所以他们这次出门只带了几个车夫和随从,连专门的护卫都懒得带。或许是本能的感受到马车里的强大气息,这一路上确实没有任何怪物敢上前,大多只是远远的看了看就立刻掉头跑掉了。 比怪物更吸引屠隆啸天的是废墟。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地平线上耸立着高大废墟,而且有时候马车直接就从废墟旁边经过。 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废墟,从规模上看很明显这曾经都是城市,而且有的还曾是很大的城市,能依稀看到里面的塌了半截的塔楼和宽敞的街道,不过如今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为何这些城市变成了这个鬼样子?看到这位年轻人满脸的不解,同行的几位法师便主动为他解释,这些废墟应该都是“割裂时代”的遗迹。 屠隆啸天心里不禁微微一沉,原来如此。 从课本上就学到,“割裂时代”(大陆纪元782年——1247年),以白石城颁布的《关于正确运用法术的最高指示》作为正式开端,以摩天城颁布的《关于明确各国疆域及主权存在的宣言》作为基本结束,大约持续了五百年。 这是极度黑暗又血腥的五百年。 先是诸多的城市内部爆发了惨无人道的杀戮,不是人族杀妖族,就是妖族杀人族,曾经的同事、邻居、朋友甚至亲人彼此反目,都相互举起了屠刀,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杀得头颅满地滚、鲜血淌成河。而屠杀往往伴着抢掠、强暴、纵火和瘟疫,有的城市就这样走向了自我毁灭,城市的居民被杀了一批,烧死了一批,又病死了一批,结果一来二去,即便残存的居民也无法在这城中生存,只能逃往别处,任由城市最终化为废墟······ 接下来,又有城市在相互攻伐中被毁灭,再然后又是城市联盟相互厮杀,最后是国家之间杀成一团·····而这种厮杀同样也伴着无数场惨绝人寰的针对平民的大屠杀,也导致越来越多的城市化为废墟。 文明,在暴力面前不堪一击。 当书本中学到的知识变成实景展示在眼前时,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屠隆啸天注视着这些废墟,或许是黑暗系法师天生对于死亡的敏感性,虽已过几百年,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里面传出的阵阵阴风,并伴着无数冤魂的哭嚎声和重重鬼影。他突然有点毛骨悚然,只想快快逃离这些煞气极重的死寂之地,快点到有人烟的地方。 但他万没想到,到了有生机的地方,只会让他感到更加不舒服。 屠隆啸天出自一个小市民的家庭,在他未获得大量奖金和稿费之前,他和他的家人们在一直在贫困的边缘摇摇欲坠。在这种成长环境下,屠隆啸天从小就很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并从来不引以为耻——当然,除了澹台明玉,恐怕也没几个人敢以此来讥笑这位“深邃的思考者”。 但这次走出圣昌国,屠隆啸天才发现,自己的那个贫寒之家,还有那种自己也会暗暗抱怨的成长环境,在中原多数城镇里,居然还是无数人可望不可求的美好存在。 这一路上途经的诸多国家,无论人族的还是妖族的,随处都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贫穷扑面而来。 这些城镇的街道泥泞遍地,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路两边的大人小孩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目光中透着饥饿和麻木。他们的身后就是居住的地方,多数不能称为房屋,叫窝棚还差不多。屠隆啸天曾有几次小心翼翼的向棚子里看去,只觉着里面肮脏污秽,破烂成堆,屋顶透亮,四面透风,万一刮个大风把这棚子吹跑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自己家里再穷,但回想起自己住过的房屋,虽然阴暗潮湿,但至少还是结实的,能遮风挡雨;家具虽然破旧,但却时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全家总共虽然没有几件新衣服,但至少是整洁的,就连补丁都缝成花朵树叶的形状;吃得是粗茶淡饭,却是温暖的并可以填饱肚子······哪有眼前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街两边的人们满脸敬畏的看着这辆豪华马车驶过,知道车子里坐着的都是大人物,却不知马车里的一位青年已经被眼前这一片片让人感觉恐怖的贫穷,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同车的老法师们告诉屠隆啸天,正是中原连续多年的战乱才造就了这种惨况。这些年来,圣昌国作为中立国,从来不参与这些战争,所以一直没受到战争的破坏,生命和财物得以保全,这才使得国内的公民们能保持住最起码的尊严。 当然,中立国的地位也是靠实力谋得的,因为中原诸国都知道,圣昌国虽小,但却是黑暗系法师们一手创立的,又和白石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在几次试探性进犯吃了大亏后,便没有国家再敢去冒犯,这也就坐实了圣昌国中立国的地位。 屠隆啸天心底里对这种解释持有保留意见。 他认为曾经长久的战乱,固然是造就贫穷的一个原因,但这绝不是唯一的原因。 否则,为何广大穷人活成这个鸟样,少数富人们的生活怎么一点也没受战乱影响呢! 如果说路上看到的极端贫困已经让屠隆啸天感到非常不舒服,那紧随而来的极度奢侈,则更让他透不过气来。 所有经过的城镇,无论大小,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最高或最显眼、交通最便捷的位置,一定会有一幢或一片高大豪华的建筑,或是城堡,或是庄园,那是贵族们居住的地方。 每次走进哪个城主或贵族的府邸,就仿佛一眨眼间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干净漂亮的庭院、修剪整洁的绿植、衣着华丽的主人、彬彬有礼的仆人、高大强壮的护卫······所有这一切,让屠隆啸天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不是在做梦吗?他们是如何把贫穷和肮脏关在门外的?连一点泥巴星都没带进来! 这些富人都以款待来自圣昌国的大法师为荣,纷纷拿出家里最好的美食和美酒来招待。同行的那些老法师们自然也不客气,娴熟的应酬着,席间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宾主尽开颜。唯独屠隆啸天眼前老是晃着那些悲惨的身影,对着这些美食难以下咽。 不过同伴们还以为这青年人又在思考什么重要的法术问题而废寝忘食,倒也不怎么在意,毕竟是着名的“深邃的思考者”嘛。至于主人们,则都知道有些法师的脾气很古怪,看到那个年轻人(法师都很长寿,而且有的能变容貌,鬼晓得他实际年龄有多大,也可能是个老者)沉着脸也不怎么吃喝,自然连问都不敢问。 屠隆啸天确实在思考问题,但不是法术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这世间的穷和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该如何消除掉?又或者能否把这二者均衡一下,让穷的别那样彻底,富的别那样浪费? 屠隆啸天并不知道,当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命运、乃至整个中原地区的命运齿轮又悄无声息的移动了一下。 旅途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既触目惊心,又单调无聊。屠隆啸天继续看着外面的场景发呆,并不时的思考那些社会问题。车上另外几位大法师虽然平日里挺乐观的,但也开始抱怨旅途无聊,并猜测说另一辆车上的那些同伴们,估计早就在白石城吃喝半个月了。 然而有一天傍晚,他们破天荒的遇到了一件新鲜事:有人来打劫了。 当看到道路上堆满了木头和乱石,一位坐在车前的随从(他也是个法师)正想挥挥手清除掉,不料车内的那些老头子们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在车里嚷着先别清除,肯定周围有强盗,不妨让他们冲上来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也好给旅途增添点乐趣。 这个愿望立马得到了满足。 当马车刚停下时,四周立刻杀声震天,只见一群像蚂蚁般的的强盗们,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别说车内的几位大法师,就连车外的车夫和随从们都乐了。 这些强盗,五花八门,有人类,也有妖类,而且是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目露凶光(更像是饿得),拿着武器的很少,多数手持棍棒,甚至还有的只是赤手空拳,就这么吼叫着冲了上来。 虽然人数和动静上有气势,但这形象嘛,实在是不堪入目。 更像是一群饿疯了的灾民。 有一个随从憋着笑,纵身从车上跳下去,重重的一拳捣在地上,顿时一个黑色的光圈从地面上浮现,并以马车为中心,快速的向外扩散开去。 已经冲进圈内强盗们,突然浑身冒出了浓烈的黑烟,并痛苦的扭动起来,没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居然化成了一具具的骷髅战士,十指如利刀,对着曾经的同伴们大开杀戒。 血流遍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时后面的强盗们才意识到马车内有法师,他们立刻转身逃跑,但却为时已晚了。 几十个骷髅战士健步如飞,如虎入羊群一般,疯狂的追杀着同伴,很快就刺杀了一大半。 马车内的几位大法师们看着外面,显得兴致勃勃,其中一位还拍了拍屠隆啸天,夸赞道多亏了你小时候改良的召唤咒语,现在召唤系法术研究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创新出了很多新内容,比如刚才外面随从用得那招,就是这两年刚流行开的法术。 屠隆啸天没有吭声。 这时同伴们才发现这位年轻人面色苍白,双手还微微颤抖。 几位大法师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恍然大悟似的,忙问屠隆啸天是不是从来没参加过战斗,更没杀过人? 屠隆啸天面无人色地点了点头。 车内的老头子们会意地点点头,其中一位突然用手敲了敲车厢,清脆的声音传到外面,只见那些刚才还生龙活虎般的骷髅战士们,顿时化成了一堆堆的白骨碎片。 这位大法师笑道,人家澹台明玉十岁时就杀了不少贼人了,你作为深邃的思考者,居然还没杀过敌人,这怎么能成?现在正好有个实践的机会,快出去追杀几个强盗,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就不紧张了。 众人都赞成,并竭力撺掇屠隆啸天。 最终,屠隆啸天只能无奈地走下马车。 外面的车夫和随从们也明白车内大法师们的意图,都一齐给屠隆啸天加油鼓劲。 屠隆啸天咬咬牙,感知了一下,突然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车内的大法师们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在车内喝茶聊天,并互相猜测这次屠隆啸天初次出手,能杀几个强盗。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屠隆啸天正站在前方一地的尸体前,看着一个坐在地上的瘦弱小女孩。 小女孩则惊恐地睁大眼睛,一言不发,双手则死死的拽着一具尸体的胳膊。 那具尸体是骨瘦如柴的女人,似乎是这个女孩的母亲。 母亲被刚才的骷髅战士杀死了,这个孩子侥幸地躲过了屠杀,但她的亲人却再也无法保护她了。 屠隆啸天呆呆地注视着小女孩,女孩则被吓得都不会哭了,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就这样过了半晌,屠隆啸天机械地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大半块点心。这本来是中午他在一个城主的宴席上拿得,当时吃了两口觉着太甜不喜欢,又不好意思放回去,只好随手塞进口袋里。 此时他掏了出来,递给女孩。 女孩愣了愣,马上放开死人的胳膊,接过点心,不要命地往嘴里塞去。 屠隆啸天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并用手指轻轻揩去眼角上的一滴眼泪。 第10章 禁忌 那刹,你杀过很多人,对? 说来恐怕你会觉着难以置信,你师父我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还从来就没有杀过一个人。 那个小女孩的面孔,让我久久忘不掉,有时候一闭上眼睛,她那双惊恐的眼睛就闪烁在我的脑子里。我生而为法师,在追求法术的进步上孜孜不倦,我始终以为法术是为了更好的造福这个社会,而这次出行却极大的改变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只有出来后我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残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弱者会被无情的吞噬掉,强者只会站在高处拍手叫好而没有丝毫的同情。并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 我才知道,原来穷和富的对立可以这样严重,城主可以像喝水一样一口气灌下几百个金币一瓶的好酒,却绝不舍得对着一墙之隔的无数穷人丢一枚铜币。他们从来不想如果这些穷人都消失了,自己的奢侈生活又由谁来给提供呢? 让我感到苦恼和迷惑的是,原来法术除了让生活更便捷,也会让杀人更有效率,就如同火焰在带给我们温暖和安全的同时,也带来灾难和毁灭。我天生厌恶杀戮,始终醉心于法术,却在那时却恍然醒悟,我日夜思考研究的法术,不正是一种杀人的利器吗?可反过来,不也正是法术保护着圣昌国不受外界的干扰?如果失去了法术的保护,圣昌国恐怕早就被吞噬的连渣也不剩了······更让我有些失魂落魄的是,原来外面的一切才是真实的,我之前身处的那个社会反而是和主流格格不入,圣昌国凭实力和机遇取得了几百年的中立国地位,这种地位还会保持多久? 就这样一路上,我胡思乱想,脑子里很乱,只觉着陷入了一个矛盾的怪圈。我一路纠结着,思索着,就这样来到了白石城······ 当地平线上出现了白石城壮观的塔楼群,以及塔楼簇拥下的高大白塔时,同行的法师有的尽管已经来过这座城市,但依然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但让人稍微有点扫兴的是,同行的那个年轻人,屠隆啸天,丝毫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的样子,只是扬起眉毛似乎随意的看了几眼,表情纹丝不变,满脸的毫不在意,就像看到很平凡的路边景色似的,马上又恢复到沉思的状态去了。 通过这两个月的共处,车上的五位老前辈对屠隆啸天做出了统一且无争议的评价: 青年是个好青年,就是太老气——不是指他的长相,而是他的精神状况,感觉比这一车的老头子都老气横秋的多。 他们并不知道,这次出行,当屠隆啸天亲眼看到了中原诸国的形形色色后,就觉着世间一切,无论是美丽的自然景色和壮观的城市建设,都不及人世间的苦痛和活下去的渴望。 以至于在白石城法师公会主办的欢迎晚宴上,屠隆啸天仍然没能从这种状态下走出来,无视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频频走神。 这次晚宴就设在出访团下榻的宾馆里,算是给新来访的客人接风洗尘。之前来的那些法师,包括领队慕连松,也一并接受了邀请。 澹台明玉不在,听慕连松说她去参加白石城法术学院的一个什么活动去了,有时候都直接住在那所学院里。 不过在宴席中,屠隆啸天的表现有点差强人意。好几次,有白石城的法师主动和他打招呼,或想和他攀谈一番,他居然托着下巴两眼发直,没有理会人家,每次都被身边的同伴提醒着才回过神来,总算不至于太过于失礼。 幸好白石城那边的法师们也并不在意,甚至还觉着这是理所当然,毕竟这青年的成就实在高得令人咂舌,深邃的思考者嘛,平时就得显得冷冰冰不近人情,显得动辄神游八方,显得木讷不擅言谈这种不正常的样子,才符合大家心目中对他的形象要求。要是这个思考者满脸笑容油腔滑调,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恐怕大家反倒要怀疑这厮是不是个水货了。 好不容易晚宴结束了,已经觉着相当不耐烦的屠隆啸天长舒一口气,正要随着大家一起回房间休息,忽然被自家的领队叫住了。 这次的领队慕连松,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此时笑眯眯的挽着屠隆啸天的胳膊,把他带到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身材矮小,比自己还低了两头,一笑起来两眼挤成一条缝,若不是那一身华丽的衣装,活像街头小饭店里的厨娘。但屠隆啸天只打量了一眼,就认定这个老太太绝对不简单。 因为那个把自己带过来的慕连松,在这个老太太面前,居然笑得一脸谄媚。要知道,慕连松可是圣昌国法师最高委员会的副会长,法术能力在全国排名绝对能进前五名的。 还没容屠隆啸天细琢磨,老太太已经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先是仰着头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夸赞“青年果然一表人才”,又问“有没有女朋友”,又问“这次旅途感觉如何”,又问“白石城的饭菜合不合口味”,又问“参加这次研讨会的发言材料准备的如何”,等等等等。 这番有点过度的热情关怀,让屠隆啸天手足无措,但幸好身边的慕连松每次都抢着替他回答,自己只需要点头摇头,或晃着身子发出唔唔之类的声音就可以了。就这样,等身边两位这番让人晕头转向的关怀问答结束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坐在一张茶桌前,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自己的身边人是慕连松,面对着那位老太太。 这时慕连松才正式向屠隆啸天介绍,这位老太太是白石城法术学院的院长,花鹿茗。 果然是大人物,难怪慕连老儿表现的这般恭敬。 屠隆啸天连忙又起身致敬,老太太慈祥的微笑着让他“不必多礼”,待他重新坐定后似乎有意无意的轻咳了一声,但一位侍者立马随之出现,径直过来对慕连松低声耳语数句。 屠隆啸天耳尖,依稀听到,似乎是这位花院长这次来,给访问团队的全体人员带了好些礼物,需要领队去亲自分配一下。 果然,慕连松的脸上浮现出惊喜和受宠若惊的神色,他先是忙向花院长表示“太不好意思了”,后者矜持的笑道“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意而已”,领队立马改口表示感谢,然后又说失陪一下,跟着那个侍者快步离去。 留下屠隆啸天和花鹿茗单独在一起。 屠隆啸天开始还很拘谨,不过对面这个老太太却颇为健谈,但这次没再表示关怀,而是直接就聊起了基础法术学。 哦,你要是聊这个,那我可就不怵了。屠隆啸天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神儿也明亮了,因为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就是这门学科。 而且眼前这位花院长的观点自己也非常赞同。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指出,现在的法师普遍不重视基础法术的研究,成天忙着搞花样繁多的所谓创新,那样虽然容易出成果出论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多成果最终也是昙花一现,从法术的实际进步来看,并没有多少意义。 见屠隆啸天聚精会神的听着并连连表示赞同,花院长微微一笑,便问他对于基础法术的看法及最近有没有什么研究心得?这个话题可一下子对了屠隆啸天的胃口,他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畅谈起自己的观点来。 花院长听得很认真,并不时见缝插针的点评两句,而且评得恰到好处,这让屠隆啸天受到了很好鼓励,越说越来劲,不知不觉中,也不知是谁引导的,话题逐渐转到了光明系和黑暗系法术的比较上了。 “······综上所述,我个人认为这种转化是不可逆的,这绝不是对哥夫哲观点的挑战,恰恰相反,证明了哥夫哲第五法术公理是完全正确的,即能量的转化必须要严格的流向性和规律性。”屠隆啸天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个法术图阵后,有几分自得的解释着,“它像一个看不见的膜,让光明系的法师无法涉足黑暗系法术,却让黑暗系的法师在理论上有机会渗向光明系法术,所以我把这种不可逆现象用一个词来形容,反向膜,即黑暗与光明的反向膜。” 说完,屠隆啸天随手端起刚才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在喝茶时他没注意到,对面那个老太太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骇人的光芒,但当他放下茶杯时,只看到花院长赞赏的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太太似乎感慨万千道,“想不到这千年来的一个大难题,居然让你一下子发现了破解的钥匙。看来,要想填补这项法术双修的空白,实现光明系与黑暗系融合零的突破,希望可就落在你们黑暗系法师的身上了。” “但我觉着这样的突破不妥当。”屠隆啸天晃着脑袋道,“不是不行,而是不可、不能、不需要这样做。”在花院长充满兴趣和鼓励的眼神注视下,屠隆啸天又想用指头在茶杯里蘸水在桌上写东西,但发现自己茶杯里的水刚被自己喝了,这时花院长不露声色的,将她还没喝的茶杯悄悄推到他的面前。 屠隆啸天毫不在乎的用指头在她的茶杯里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 他先画了一个法术等量阵图。 “您看,”他指着图上的几个符号解释着,“这是着名的雄芝明法术增量图,依照这位继哥夫哲后又一位伟大的法师的观点,当外部介入的辅助量越大,法术的增量就越大,这个图揭开了所有光明系法术的增量奥妙,却唯独无法解释黑暗系法术的问题。 长久以来,黑暗系法术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它不需要耗费过多的外部辅助元素,一样能取得提升,甚至有时这种提升还是很迅速的。为此雄芝明的解释是,这缘自黑暗元素独特的性质,再加上对法师黑暗体质的属性要求造就的。这种解释听上去似乎颇有道理,因为光明系法术就只要求法师对元素的感知力,没有对法师体质要求这种说法,所以大家也都这么信了,并沿用至今。 但前两年我在发明《黑夜奈息咒》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屠隆啸天又用指头蘸着茶水,这次他在那个图旁边写了一个复杂的法术公式。 “现在大家都知道,《黑夜奈息咒》对黑暗体质的要求更高,练了后提升的速度也更快,但却对非优良的黑暗体质很不友好,强行练习会出事故。我嘛,有个小爱好,那就是不仅仅喜欢探索是什么,更喜欢琢磨为什么,所以我就琢磨开了,那就是这种法术事故为什么会发生?于是我就很费心思的设置了一系列的实验,当然这些实验的过程足够写一本大厚书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在于结果,我很惊讶的发现了一个从来没人发现的事实······” 到底还是年轻人,说到这儿,屠隆啸天有点恶作剧似的闭了嘴,看了看对面的这位德高望众的花院长。只见花院长像听故事似的小姑娘似的,满脸惊喜又期盼,表情里甚至还有点天真,屠隆啸天咧嘴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通过试验结果,再加上反复繁琐的计算,完全可以下这么一个结论,那就是黑暗元素就和火元素、水元素等光明系的任何一种元素一样,没有任何的独特性,元素值和法力值的对应系数完全可以匹配雄芝明的那些对换公式,没毛病。 那这就有意思了,如果黑暗属性没问题,按照这个雄芝明的法术增量图的解释,有问题的只能是黑暗体质本身了。所以我的猜测是,黑暗体质本身极有可能会是一种辅助量和增量的二元复合体,如果我的这种猜测是真的,那黑暗系法术好多无法解释的现象就能得到答案了。这就回到我开始说的那个话题。 为什么我说黑暗系与光明系法术的双修不是不可做,而是不能做。因为一旦哪个法师真的同时练就了这两种法术,他就会很容易的通过自身法力值的对比,发现黑暗体质这种二元复合体的内在奥秘,而一旦掀示了这种奥秘,就等于在黑暗系法术中撬开了一个暗门,把黑暗系法术的内在缺陷全部暴露了出来。 因为依照哥夫哲的法术代价观点,黑暗系法术既然在无需外在辅助的条件下能迅速提升,它的二元复合体肯定要付出代价,我们姑且把这种代价称为禁忌,这个禁忌是不可打破的,一旦被打破······” 说到这里,屠隆啸天突然打了寒颤,他发现自己今天说了太多话了。 这些观点,自己当初只是粗粗的写了写,整理成论文给了澹台明玉。其实即便交给澹台明玉的那些论文,也没有今天自己说得这么详细。哎呀,见了人家白石城法术学院的院长,看到这个大人物那么爱听自己说话,结果一激动,大意了。屠隆啸天有点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幸好这个时候,慕连松正急匆匆又满脸喜色的赶了回来。 “哎呀,哎呀呀,花院长,让老朽怎么说才好呢。”老头子兴奋的搓了搓手,看来这次的礼物着实让他心花怒放,“太贵重了,您送得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哎呀呀,这么贵重的礼物,您让我们圣昌国如何回礼呀,这可怎么回得起呀?” “什么回礼不回礼的,慕连主席您也太见外了。”老太太笑眯眯的起身道,“咱们的祖先可都是一家人啊,白石城也有你们的份呢,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这时屠隆啸天也已经起身,花院长一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其实她很想拍拍肩膀,奈何够不着,一边笑着对慕连松说道,“你们的这位深邃的思考者啊,可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名不虚传!我今天和他交流的非常愉快,真是太高兴了,真想以后再多交流几次啊。” “您放心,我们随时奉陪,随时奉陪。”慕连松点头哈腰道,这时刚才那个侍者过来,对花院长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花院长便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到门口,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转身登上马车。慕连松连连挥手告别,直到马车驶远了,还站在原地不断的感慨。 “瞧瞧人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老头子嘁嘁喳喳地说,“都说白石城收藏的奇珍异宝堪为天下之最,这次来可真算是领教了,就不说别的,光是极品藏皇木啊,孩子,极品的呀,咱们访问团里每人一根!那品质呀,不用摸就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强大的能量,嘿,还有那些名贵的材料呀,法器呀,哎呀,好多老朽之前见都没见过,这次可真是开了眼了,啧啧,看看人家的家底,咱们可真是没法比呀。” 屠隆啸天皱眉道:“请问主席大人,您之前来的这些日子,这位花院长从来就没出现吗?” “没有,没有。”慕连松连连摇头道。此时两人一边说一边步行着往客房走,慕连松絮絮道,“我来之后,还是头一次见到她,之前听说她不在白石城,出差去什么国了。这不真巧,今天你们刚来,她也回来了,还送了这么多的礼物。这份情谊表达的可真够意思,要知道这个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傲气,平时根本就不怎么搭理人,所以今天她这表现,连我也觉着挺吃惊的。” 屠隆啸天突然站住,淡淡地道:“主席大人,您说花院长送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有事相求我们呀?” 慕连松一脸诧异,捋了捋长长的白须,犹豫着说:“有事相求?咱们又不是国王或首相的,还能帮人家什么忙呀?” 此时的花鹿茗正坐在马车里沉思着,之前那一脸的和蔼可亲早已荡然无存,在黑暗的车厢里显得有些阴森。半晌,她突然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揭开一切真相的秘诀在这里·····难怪之前几百年的探索毫无进展。看来之前大家猜测得没错,真正的原创者果然就是这位了。怪不得那个小丫头怎么被旁敲侧击的问,也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说嘛,一般人哪有这等思维和眼光?可笑的是小丫头自作聪明,把人家的观点改的驴唇不对马嘴。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亲戚,还是情人?有趣,哼,真有趣。” 第11章 出路 那刹,我前边说过,探究历史的真相往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因为有的时候,真相是会被后来人故意删除、篡改掉。 然而也有的时候,出于种种原因或顾虑,真相也会被当时的参与者故意掩饰、隐瞒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说出来。 在那次出使白石城十五年后,我被推举为国王。仪式结束后,我和老国王进行了一次单独会面,在这次相当于王位交接的密谈中,一个接一个足以彻底颠覆我三观的事实真相,让我一时应接不暇。我猛然意识到,我虽自诩为基础法术的有力推动者,但在宏大的历史面前,在诸多高尚而又睿智的法术大师面前,实则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戚元珠看到了我已震惊到失魂落魄,便安慰我道他当初刚接王位时,也是如我这般,不过也没办法,有些真相总得去亲自面对,慢慢消化就是了。 就是在那次密谈中,戚元珠移交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那一封来自六百多年前的信,直接让我整个人都有点崩溃了。 这是那个年代的黑暗系法术理事会主席西渠,写给他的继任者邬年道的一封信。 信是用吐火语写得。 ……………………………… 亲爱的邬兄,我多年的挚友: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已经逃离了白石城,现在已到了万里之遥的西南方。我的面前是无边无际的雨林,伴着各种怪兽的叫声。再往前走,我可能会探索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更可能很快会死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 当然我今后的死活不重要,下面我要告诉你一件骇人听闻的秘密,你一定要沉住气,先把门窗关严,再到你的密室里去,一个人把这封信读完。 我要告诉你的是,光明系法师最高层的某些人,正在进行一项极不道德、又极其血腥的秘密实验,是的,他们采用的是最残酷且有违伦理的活体实验,实验的目地就是要破解黑暗系法术的奥秘,寻找这类法术的致命之处。 我相信你读到这里时,一定是愤怒、震惊且充满疑惑的,甚至怀疑我是否是精神失常了。 那就耐心听我接着往下说。 就在半年前的一天,我接到最高裁判委员会的通知,让我在某日去白塔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会上将讨论决定白石城在中原日益加剧的人族和妖族矛盾乱象中的态度问题。 坦白说,我向来不喜欢这些严肃的会议,作为罗本族的一名资深厨艺爱好者,我生平只对美食、当然捎带着也对法术感兴趣,但职责还是迫使我按时来到白塔地下二层的那间会议室,你知道的,大凡重要的会议都在那里开。 不料等我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发现大家正要离开,说是有两个重要的委员因公出差,至今没有回来,所以这次重要的会议不得不推迟。我很高兴,本来正要离开,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水系法术理事会的主席戈细雨(你认识他,就是那个瘦高挑),之前曾答应我给我几种奇妙的材料——那玩意儿能立刻凝制出上好纯正的冰块,不需要动用法术。本来我还想派人来取,但既然我已经来了,那就不妨去找他拿,刚才在会议室里我还远远的看见他了。 这么一想,我立刻就掉头往回走,直接去七层,他的办公室在七层最西端。不料我到了那边后,他的秘书告诉我戈细雨还没有回来,不知去哪儿了。我有点失望,便说了那几种材料的名字,问秘书知不知道。秘书一听就笑了,说那些材料在他们戈主席的办公室里很常见,可以直接带我去取。 于是我们一起进了那间办公室,果然屋里的一角就像实验室一样,有一排排的玻璃瓶子,装着不同的药剂。秘书挑了几种挨个取样,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一边解释道因为戈主席喜欢没事就喝两口,而且酒杯中一定要加冰块,他又嫌法术凝成的冰块味道纯度差,有杂味,所以用了这种法子。 我哈哈大笑,在屋里转了转,感觉书柜里的酒瓶比书多,这家伙果然是个非常合格的酒鬼。但桌上有一本没有任何出版落款的杂志引起了我的好奇,我随手翻了翻,里面多是分析黑暗系法术的学术文章,其中有几篇观点倒也颇有新意,这时秘书告诉我材料都已经包好了,我便扔下杂志接过包裹,道谢而去。 不知怎么回事,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老是想起那本莫名其妙的杂志。 你是知道的,白石城有几种公开发行的法术刊物,而且我们每个公会都有自己办的内部刊物,但这本没有任何标识的刊物我之前还从来就没见过,更何况,这里的内容还是我们黑暗系法术的,我怎么之前就从来没读过那些文章? 作为一个资深的厨艺爱好者及美食家,我只要闻一闻做好的饭菜味道,就能准确推测出它用了哪些食材及调料,这在白石城无人不知,几乎成了我的标志性技能。其实大家不知道的是,在其他方向我也非常相信我的嗅觉带给我的灵感——比如这一次我随手翻阅的那本看上去怪怪的杂志,我就敏感的嗅到了一种极不正常的味道。 但我还不敢肯定这算不算是阴谋。所以那天回去后,我立刻暗暗启动调查。 我先让我们公会负责内部刊物的人员咨询那些投稿者,问他们有没有对外投稿,同时又有意识的在各个阅览场所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种杂志,结果当然都是一无所获。 我初步可以断定,这个杂志应该是在光明系法师的高层,至少得是理事会主席级别的人手中,才能有。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之后我又借故去光明系的各法术理事会高层、裁判团官员的办公室里聊天,嘴里谈的是业务,却不露声色的观察他们桌上的书籍杂志。果然,在某几位高层官员的屋里,我又看到了这种无标识的杂志,而且其中有两位还警惕的悄悄把这杂志收了起来。 他这种举动,证明果然有问题。我镇定自若,装作毫无察觉,免得打草惊蛇,但却有一次瞅准了时机,从木系法术理事会主席,那个叫杨青的女人那里,在她办公室里偷走了一本。 当时她正在狼吞虎咽的吃我带给她的那盒蛋挞,还一个劲儿的夸我做的好。 书到手后,我立刻连夜仔细阅读了这个集子,这的确是光明系的高级法师们针对黑暗系法术的研究。要知道,虽然咱们黑暗系的法师偶尔也有研究光明系法术的论文,但由于双方修炼起来的不兼容性,大家都对此兴趣乏乏,从来就没像如此系统而又劳心费力的研究成果。 但在这本集子里,让我颇为吃惊的是,这些光明系法师们对黑暗系法术的了解,丝毫不亚于我们自己,甚至有些观点已经超乎了我们当时的研究水平。比如他们通过分析“黑暗束缚”,就断言以后这个法术必将进化成为“黑暗锁链”,而这恰恰正是我悄悄计划的下一步研究课题;再比如,他们认为招唤类的咒语发展“必将走向拖沓和繁琐”,照此发展必将“严重制约这类法术的进步发展”,但同时又预言“在未来,或许得几百年后,一定会涌现出杰出的法师,想办法重新设法让其走向简约和高效”,如此胆大的预言连我都看不透,他们就这样把几百年后的发展大势都作出预判了。 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居然还对黑暗系法术的修炼原理做了极为深入的剖析,这里面充斥了大量的数据和计算公式,并且得出了一些看似矛盾但并非无意义的结论。他们反复套用雄芝明法术增量图进行模拟计算,显然一心想探求黑暗系法术能量转换背后的奥秘是什么,而且我总感觉他们似乎在探寻什么难以言表的东西—— 说真的,看到这些成果只会让我极度的不安,因为这是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一群根本不能练习黑暗系法术的法师们做出的成果,他们的目地是什么?如果是为了帮助我们,那为何一直死死地瞒着我们? 而且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些成果他们又是如何研究出来的? 我第一猜想是或许他们花钱雇佣了部分黑暗系法师供他们研究,但我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这里面好多的成果,特别是一些数据,包括法师本人的超正常值施法后的痛苦程度、法术反噬的几率、内外能量转化的阚值等,绝非只是听听一个黑暗系法师的感悟或让他在实验室里施展几个法术就能得到的,除非,他们是用一种极为恐怖而且不道德的方式取得的? 我为自己这个结论感到害怕,但我别无选择,必须一探究竟。如果他们真的开展了活体实验,那么最有效又遮人耳目的办法,莫过于使用囚犯了。 我立马行动,派人调查这几年因犯了事被抓起来的黑暗系法师。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光去年一年被抓的,就超过了十个人。 作为法师,这是个极为庞大的数量了。 更让人愤怒的是,调查中还发现,这几年所有刑满到期的黑暗系法师,不是“暴病而卒”,就是“因为长期关押导致精神失常”,反正什么样的借口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正常的。 调查到了这一步,其实我已经窥探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我又派人悄悄调查这些被抓的法师到被关押在何处,几番努力后,线索出来了,但却让人更为摸不着头脑。 所有被捕的黑暗系法师,都被统一关押在了一个名为“达旦”的法术监狱里,可我们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就在这时,我的一个得力助手乌蒙,也是之前一直在帮我做调查的那个精干小伙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个海岸边上,据说是死于海怪的袭击。 像乌蒙这种高手,居然会死于海怪袭击?那得是什么级别的海怪?我自然是不信,领回他的尸体后冒险动用了魂灵术,拼着法力受损也要探明他死因的真相。在几番努力下,我终于勉强的回看了他死前的视角,从模糊跳动的画面看,似乎看到了一座海岛上的建筑。 很明显,他决不是死于海怪袭击,而是被打死后扔在、或掉落在大海里,却又凑巧被海浪送回到陆地的海岸边。 这时我已经感受到有人在偷偷监视着我,估计他们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但我已顾不得,之后的调查,为了保密,更为了安全,我只能亲自出马。 我竭尽全力,强打精神,和他们斗智斗勇,一次次的甩掉跟踪的尾巴,一次次的和他们在甜言蜜语中虚与委蛇。但即便是这样,我依然时不时的陷入线索突然袭击断掉、相关证人突然死去的困境,甚至有几次我本人都遇到了危险。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想说这个过程相当惊险和曲折,完全能写一本历险记了,但这里我不想说太多,只是把最后一次的结果告诉你。 就在一个月前的半夜时分,我终于偷偷的跟随着最高裁判委员会的两名委员,也是两位光明系的法师,经过一番长途旅行,最终成功的上了一条船。 船不大,我是附在船下泡在海水中一路前行,虽然吃尽了苦头,但也终于在黎明时分顺利的登上了一座海岛,岛上有一个城堡式建筑,那里就是“达旦”的法术监狱所在地。 我不断的变换着藏匿术和变形术,最终混进了监狱。 让我有点吃惊的是,这里面的条件居然还相当不错,空气流畅清新,处处洁净卫生,甚至还摆了很多盆景绿植,更听不到一般监狱时常传出的惨叫声。 其实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室,自然对环境要求高了,而且如果不是随处可看到有被反法术铁链捆锁着的黑暗系法师,我简直要以为这里是海边别墅了。而且那些黑暗系的法师,有人族也有妖族,多数被施了迷咒,基本上神志不清,任人摆布。 也难怪这里静悄悄的。 据我观察的几例实验过程,相当血腥,我不忍用言语来描述具体过程。我只想说,这些实验无论是抽血还是解剖,都是伤天害理的又惨无人道的,绝非文明行为,不,连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都不如,因为野蛮人只是属于智商未开,而这些人是明知故犯。 那天我潜伏在那里面,既目睹了他们的几起实验过程,也翻看了很多实验记录,还窃听了他们部分人员的谈话,我现在完全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这个基地早就建立很久了,至少有十年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开展这种活动已经十年之久,甚至还要早; 第二,这是整个光明系法师的高层人员进行的有计划、有组织、有目地的行为,他们的高层人员应该全部知道这件事儿,并且定期会收到实验的汇报和论文; 第三,综合实验记录来看,他们一心想探究的最主要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探寻黑暗系法师成长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第四,他们目前似乎并没有得出明显的结论; 第五,白石城的光明系法师们,从骨子里依然视我们为异类! 我已经怒火中烧,虽然我不敢保证我一个人能打倒他们所有人,但我能保证我可以把这个魔窟炸成碎片,因为我在里面发现了好多珍贵的药剂,有一部分是能调配成一种爆炸物品,比如火鳞之类的东西,剂量足以把这地方夷为平地,让这伤天害理的研究成果都见鬼去。 莫小瞧一个美食家的愤怒。 当最终我一个人驾着小船离开时,在我的身后已经是连绵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焰。我没有回头欣赏这场景,我只是在拼命思索,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黑暗系法师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们无力和整个光明系法师们抗衡,何况罪恶只是发生他们高层,我们也没必要和所有的光明系法师为敌。 但白石城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们独特的修炼方式早就让那些高级的光明系法师妒火中烧,和这些居心叵测的同伴们待在一起,他们早晚会害死我们。而他们想要探求的答案,偏偏也是我们的未知谜团。 其实我情愿这是个永远的谜团,因为这个答案我们恐怕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我自己很清楚,接下来我必须要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消失。因为当达旦法术监狱被炸成平地的消息传回后,他们第一个怀疑的肯定就是我,可如果我莫名其妙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他们也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永远把这件事儿烂在肚里。 不把这件事情挑明儿,本身就是给双方留有一定余地,保持几分面子。 而被炸掉的这个地方,那些宝贵的实验器材和材料药剂,只会让他们的研究元气大伤,至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开展了。 如果之后我们再整体远行、搬迁,那他们这个该死的研究也就彻底没指望了。 想到这儿,我立刻调转船头,直接向南驶去。我顺着海岸线一直向南再向西,准备潜入到那片潮湿闷热、无边无际的热带大丛林中,就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我的老友,当我消失后,按照规定,黑暗系法术理事会主席的位子就由第一副主席的你来接任了。你对外就说,我是为了逃避选边站的责任,放弃位子逃跑了。我之前曾写了很多篇日记,内容多是苦恼于在这次中原动乱中,我们黑暗系法师究竟该站在哪一边的问题。那些日记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你把那些日记公之于众,很好,歪打正着,这给我的消失创造了良好的借口。 我这一走,世人及后人肯定会骂我,说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无所谓,只要你知道,你的前任从来就不是个孬种,那就可以了。 然后,你再想个办法,找个借口,带着黑暗系的法师们,逃离白石城,最好向西北方向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再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城市,将来再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国家,一个多种族和睦相处、永远没有战乱的和平之地。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因为白石城的高层心中理亏发虚,他们拿不准你们知道多少内幕,所以在面上指定是不敢硬拦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船上给你写这封信,当我踏上岸后,就用我那个宝贵的法器——黑金渡鸦给你把信送去。虽隔万水千山,但这件法器却能在短时间里准确地把信送到你的身边。我前方路未知,更不敢再出现,所以你没法、也不必再回信了,所以这件陪伴我多年的法器也就一并送给你,使用的咒语我附在信后,就当作永远的记念。 我虽为罗本族,你虽为人族,可我们多年来情同手足。与你为友,我此生无悔无憾。 种族,原本就不该成为冲突的本源,那些心怀恶念的挑拨者才是。 永别了,我的老友,我的兄弟。 最后我还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鸡蛋打成蛋浆后加一点清水再用油炒,吃起来松软膨胀又可口。你以前一直纳闷我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明白了,哈哈哈哈。 西渠 草于某年月日船上 第12章 吵架 第十二章 吵架 但在那年在白石城,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按部就班的开完研讨会后,我本来想着快点回去,但却被通知,出访团还要留下一段时间,参加年底在白石城举办的一场重大的庆典活动,以纪念哥夫哲诞辰1600周年。 讲真,虽然大陆纪元以哥夫哲刻下第一条咒语作为元年,但这位大师到底是哪年出生的,这个一直有争议,结果到了某年,白石城法术历史研究委员会给一锤子定了音,就把大陆纪元前57年作为哥夫哲的出生年月,并不接受辩驳。 当然也没人愿意和这个委员会辩驳。 我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类庆典活动,不过这边法术院的那位花鹿茗院长,一脸神秘的悄悄告诉我,这次庆典的高潮是向“几位对法术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的青年法师”颁发奖章,而我应该是获得了最高荣誉,紫色荆棘花大勋章。 说到这儿,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压低嗓子和我说,澹台明玉也在获奖者其中,她因为论文优秀获得了一枚红月季勋章。说完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我的胳膊,眨了眨眼睛,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我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又惊又喜,但听那个大小姐居然也得勋章,虽然档次比我的低了许多,但还是觉着别扭。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禁感慨人生无常。 我对这位大小姐印象的反转,居然会来得这么快,我只能说,或许命运车轮的碾压,谁也躲不过。 其实屠隆啸天在那次研讨会上的表现,相当的“没意思”。 虽然年纪不大,但成名已久,所以到了屠隆啸天发言的那天,会场里人满为患,除了与会的所有人员一个不漏,还有一些积极要求的旁听人员,也跑来聆听这位年轻的基础法术天才发言。 之所以这么受欢迎,也和前两天澹台明玉的表现也有一定的关系。这位同样来自无渊城的年轻的黑暗系女法师,发言的题目是“黑暗与光明的依存度”,主要讲了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之间的一些共同之处。 其实这个发言用在这种研讨会上,对那些资深的老法师们而言,内容显得有些浮浅,但这位年轻的女法师口才极好,辅以得体的表情和恰到好处的手势动作,又穿插了很多生动鲜活的案例,所以讲的效果极好,期间台下掌声不断。 所以大家都觉着,既然这个先出场的讲得这么好,那压轴出场的发言一定会更精彩。 不过这些人大多数在听完后,都后悔不迭,自觉简直是受了一上午活罪。 屠隆啸天的发言题目是“关于大型禁咒在实际应用中的几点问题和解决方案探索”。这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深奥的课题,就是一般的红衣法师对此都未必能有多么深的造诣,而且这稿子显然没有仔细润色(这位大兄弟一路赶来光思考社会问题去了,没有来得及用心修改),充满了大量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甚示有的术语大家过去都还没听说过。 更要命的是,在会上发言时,这个青年的表现明显紧张,不时的抹着汗,声音发虚带着颤音,稿子也念的卡卡绊绊,与之前在和花院长探讨问题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判若两人。 “在蓄力值大于运作值时,法术就,就会出现,那个,不是,偶尔会出现平溢的现象。这时,哦,我们会很容易把法术的,那个,平溢现象当做是过溢,然后这样我们就会得到那个,误判,误判。其实想解决这种误判并不难,并不难,那个,然后我们可以尝试利用,那个,普兰平衡咒中的第三节,然后这时会取得肖匀晔值和李耳值,二者的公约数,这个数值我取名为阍值,然后······ 偌大的会场中,除了前几排那些须发皓白或满脸皱纹的老者,在皱着眉头凝心屏气的仔细倾听外,其他的人基本上如坠云雾中,简直是鸡对鸭说,不知所云。于是台下多数听众有走神的,有打瞌睡的,有在看杂志的,最后排还有压低嗓门偷偷聊天的······好不容易捱了半上午,这个又臭又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台下的鼓掌声更像是祝贺解脱的如释重负。 不过这次研讨会的主持人,绰号叫“白头鹰”的英子山老头,也是白石城最高法术裁判委员会的第一副主席,对屠隆啸天的发言给予了极为高度的点评,认为他的观点已经“跳出了黑暗系和光明系的界限”,“适用于所有的法术”,堪称是“基础法术的集大成者”。这个老头子还狠狠的批评了那些不认真听讲的与会人员,认为他们“白白浪费了一次绝佳的学习机会”,还骂他们“活该一辈子没点有价值的成果”。 “我再次提醒在座的各位,莫要小瞧基础法术。”老头子瓮声瓮气的说着,严厉的扫视着台下,“基础法术的研究极端枯燥无味,没有那些大出风头的花哨法术展示,但别忘了,没有基础法术研究,我们今天用的法术恐怕还是上千年前的圣人们发明的那一套,哪来的各项法术的与时俱进、推陈出新?所以凡是在基础法术出成果的法师,都是极其伟大而又辛苦的法术先行者。” 被夸的自然暗暗高兴,被骂得则是一肚皮的不服气,心道这种活在假设里的研究,能有多大的本事,这要是真打起仗来,这些基础法术的理论家们中个屁用,特别是刚才那个小子。 屠隆啸天自己都想不到,和一些人的梁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上了。 就这样到了研讨会结束后、在举行庆典前的一次小型聚会上,闹出事儿来了。 那是在白石城专卖法术器材的一家名为“满天星”的商会,主办的一次沙龙性质的聚会,档次极高,受邀的都是公认的青年法师中的翘楚,这样的好处是让这些年轻人可以相识并能自由交流,毕竟他们绝大多数人在平时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同时也可以增加这些未来的法术栋梁对商会的印象,以图未来的合作。 不得不承认,这家商会还是挺有远见和眼光的。 不过这种聚会也有点小隐患。 这种隐患在于,来得这些人都是极优秀的年轻法师,这里面不乏有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的那类人,有时候一言不合就容易吵吵起来。每当这种事儿发生,主办方的人员往往会及时的出现,把话题岔开甚至把双方隔开,免得闹大了这就不是交流,成结仇了。 这次沙龙,来自无渊城的这一男一女,自然也受到邀请。 主办方的马车先去接的屠隆啸天。 这位“深邃的思考者”自从来到白石城后一直很忙,以花鹿茗为首的一批老法师居然和他很谈得来,成天带着他出入各个小圈子的茶话会或实验室。屠隆啸天除了在大会场上糟糕的表现外,在这成群的场合倒是很正常,应答的非常精彩。不过他极小心的没再提黑暗系和光明系法术双修的这个话题,因为他潜意识里总觉着这事儿有几分不妥,不过幸好别人也没再提这件事儿。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所以当听说屠隆啸天接到“满天星”商会的邀请函后,那几位老法师才猛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年轻人自来到白石城后,不但从来没正八经的看看城市啥样,就连像样的休闲放松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几个老头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了,便一个劲的怂恿他参加那个聚会,并告诉他那个商会的沙龙是很出名的,那里不但环境极好,吃喝用度极为奢侈,而且还能多结识一些同龄的法师,名气不大的法师是根本没机会踏进去的。屠隆啸天原本对这些极不感兴趣,觉着还不如和这些老法师们交流学识痛快,但当听说那个商会还会给每个参加者送一份“神秘的贵重礼物”时,屠隆啸天立马就同意参加了。 那天下午,屠隆啸天穿了身新衣服,踏上了那辆豪华马车。这身新衣服还是花院长送得,那个老太太感觉这青年的衣品实在是不敢恭维,干脆提前让裁缝店给他定制了一身。 车厢里面极宽敞,摆放着时鲜水果和沙原名酒。车上的一位仆人恭恭敬敬的告诉屠隆啸天,要再接一位客人后,马车再去举办沙龙的会所。屠隆啸天不以为然,告诉那仆人完全可以随意,别说再接一个,就是再接五个,感觉这车厢里也能盛下。 马车拐了两个弯,停在了一个豪华的店铺前。车门一开,一身盛装、化着美妆的澹台明玉进来了。 两人打了对眼,都一愣,没想到车厢里的另一位居然是熟人。气氛瞬间有点尴尬,因为这二位自从在无渊城分别以来,直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正八经的见面。不过澹台明玉毕竟在这方面表现极为老练,立刻堆上笑脸,寒暄了几句,又夸奖屠隆啸天今天穿得衣服漂亮,又问他来白石城后忙什么了······就这样东拉西扯着,气氛总算缓和了许多。 澹台明玉这次来白石城后,除了逛街购物游览外,基本就忙活了两件事儿,一是参加了好多社交场所,宣传推介她的那个“黑暗荣光”社团,不过效果很差,说到底还是因为如今白石城那些年轻的精英们,心底里对黑暗系法术没多少感兴趣的,所以除了自己当年结交的几位好友捧场加入外,别的光明系法师们则是好的不愿来、差的她又看不中; 二是搜集了不少光明系的法术书,一有余暇就一个人悄悄的对比着从屠隆啸天那里买的那套论文研究琢磨,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她明显的感觉有进展了,对空气中的火元素和水元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尽管社团宣传扩招的事儿推进缓慢,但她这几天心情依然特别好。 两人一路闲扯着,并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论文的事儿,就这样到了那个聚会的场所。那个地方位于白石城的城北,是“满天星”商团购置了一大片岭地后,改造而成的。整个会所占地面积不小,有小山有溪流有池塘,高档豪华,非常漂亮,除了承办商团的事务外,白石城的一些重要会务接待活动,有时候也在这里进行。 这一次聚会的场所,是在一个高地上的一幢二层小楼前的空地上,能一眼俯瞰下面的小溪和草地。整个场地布置的非常雅致,青石铺地,干净整洁,精美的喷水雕像之间,是一排排的华丽灯柱,灯火通明。空地边角上有一长溜的桌子,摆着许多精美点心、酒水和果蔬,客人可以根据喜好自行挑选。视野最好的地方,则摆着一个个的圆桌和椅子,以方便客人们坐着休息。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乐队,演奏着温柔的音乐,给聚会增添了几分旖旎。衣着华丽的侍者在周边笔直的站立着,客人一有示意就能第一时间凑上前去。 屠隆啸天他们来时,迎接他们并带他们进入会场的是位中年人,但明显气宇轩昂,谈吐不凡,交谈几句就能让人心生好感。此人正是满天星商会会长的三儿子公孙枉,本身也是一位蓝衣法师,也是这次沙龙的召集人。 客人们多半已经到了,大约有二十来个,有男有女,成群,或站或坐,正在低声交谈,偶尔能听到阵阵笑声,新来的客人显然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奇怪的是,公孙枉并没有急着把这两位引荐给那些同龄人,而是一拐弯,带到了一位正独自站着的老者前。 老者留着灰白色的八字胡,显得颇为儒雅,一看到澹台明玉就笑了,说好几年不见,你的容貌和北山倒是越来越像了,我和令尊可是老朋友了,我第一次去你家做客时,那时你才三岁呢。随后又对屠隆啸天说,你就是那位深邃的沉思者了,我曾在圣昌国多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呢。 两个年轻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特别是澹台明玉,听这老者的话音,似乎和自家挺熟,可只是看着有点面熟,实在想不起来了。这时公孙枉笑着介绍,这是他的二伯父,公孙辉,多年前曾出任过圣昌国的领事,在无渊城呆了将近十年。 这一说澹台明玉恍然大悟,连忙口称“世伯”。因为当年澹台明玉游历各国时,其中往白石城这边的手续和一些活动都是眼前这位一手筹划操办的,那时候见过此人数次,难怪感觉有点面熟。 公孙辉和澹台明玉在聊往事,旁边的屠隆啸天就有些无聊,左右看了看,看到了那个长桌,便低声问旁边的公孙枉现在能否先去吃点东西垫垫,因为自己午饭没吃饱。公孙枉有点哭笑不得,连忙告辞领着他过去。屠隆啸天也不客气,来到桌前,大快朵颐了起来。他平时的生活比较简朴,没想到这次到白石城出差,还真是遍尝了人间美味,就连立在一边的侍者也有些吃惊,没想这位客人如此好胃口,连忙殷勤的上前帮着把各类食物都一一装盘,送到他的面前来。 这倒是引起了旁边一桌的兴趣。那桌六个青年法师,四男二女,本来正端着酒杯交流,看到这位仁兄在旁若无人地吃喝,不禁好奇的向他打招呼。屠隆啸天嘴里塞满了奶油蛋糕,倒也不失礼数地回敬,弄得那几位忍俊不禁。这时一边的公孙枉连忙给介绍了起来,原来这六位法师虽然来自不同的人类国家,却都有军职,而且还是战友,都曾多次并肩作战过。 割裂时代尽管早已经结束,现在白石城和摩天城为首的两大集团虽然不再有大规模的会战,但这些年来各条边境线上,此起彼伏的摩擦依然不断。这六位平时在前线的时间比较多,自然不太关注眼前这位“深邃的思考者”的大名,但听说他是来自圣昌国,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其中一位女法师还冷哼了一声,小声但却清晰的道:“原来是逃兵之邦的人!” 逃兵之邦,是以前好多光明系法师背地后给圣昌国起的绰号,但这都七百年多前的事儿了。自从进入对峙时代,圣昌国和白石城的关系又有了不少回暖的势头,所以尽管大家在某些地方心照不宣,“逃兵之邦”这个词无论背后如何说,但绝不会当着圣昌国的人提起的,这是很不妥当的行为。 果然,作为主人的公孙枉听到这个词,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他正要提醒这几位注意言辞,没想到咽下蛋糕的屠隆啸天却很赶趟的接上话了: “从未上战场,哪来的逃兵之说?” 另一个人反驳道:“不上战场,即为懦夫。” 屠隆啸天的话跟得也挺快:“盲目送死,即为莽夫。” 对方一位年纪稍长一点的沉着脸道: “这位同仁,身为一名法师,你认为上战场就是盲目送死?你难道不知道崇高伟大的事业,正需要我辈挺身而出,用鲜血去悍卫光荣和自尊吗?” “假如你在战场上被人打死了,我相信你的家人肯定不会去唱着歌跳着舞,去赞美什么崇高伟大的事业。”屠隆啸天坐在椅子上微微往后一仰,用同样的语调道,“他们在心底里只会诅咒战争夺走自己亲人的生命,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打仗厮杀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一个女法师几乎尖叫起来:“照你这么说,只能任人宰割了?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屠隆啸天两手一摊,接着道:“可如果形势逼着我必须上战场,必须保卫我的家人和财产,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去战斗和搏杀。可像当年那件事儿,我从来没认为我的祖先们做错了什么,不去掺合那场无谓的屠杀是明智的。割裂年代无义战,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割裂年代无义战? 这厮说起话来太气人了。 对方立刻就有几人同时开口,指责屠隆啸天。 “放肆!你这是在侮辱英烈·····” “你分明是在为当年的集体临阵脱逃行为找借口······” “臭不要脸,无耻之极!” 屠隆啸天神色淡然,一边冷不丁的回话反驳,一边时不时不忘啜上一口美酒。 吵吵的声音越来越高,早就围上来了一大圈子看热闹的。 不少人认出了吵架的一方是那位屠隆啸天,但没人帮他。 都怪之前英子山的那番话,杀伤力太大,成功的给他树了不少敌人,所以大家都兴致勃勃、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位“法术先行者”是如何对付那几位军官的。 至于公孙枉,他没想到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双方已经唇枪舌剑的几轮下来了,实在让自己感觉脸上无光。他愤然上前一步,正想插话制止,突然有人轻轻拉了拉他。 他扭头一看,脸色巨变,立刻要躬身行礼,但那个人却轻轻的摇了摇头,一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先别管,看看再说。” 第13章 切磋 这是一位麻脸无须的男人,眼窝深邃,秃顶,看不出年纪,身材低矮瘦小,穿着低调朴实的褐色长袍,属于那种站在人群中很难分辨出来的那种。 但公孙枉显然对此人极为敬畏,立刻听从他的指令,不再制止。那边的吵架现场,屠隆啸天以一对六,丝毫不落下风。 关键是,也没影响他吃东西的胃口。 其实之前的那段时间以来,屠隆啸天给白石城大多数的法师们留下的印象,基本上就是一个词:木讷。 也难怪,这兄弟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一面,只有极少数的大法师们才见识过,平常的法师只以为此人日常拙于言辞、魂不守舍。 所以这次围观的这圈子人,终于见到了和印象里、以及在那天报告席上完全不一样的屠隆啸天,以至于他们都怀疑这个正坐在这里边吃东西边吵架的家伙,是不是个冒牌货。 简直是牙尖嘴利,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能把死人气活。 “不对,悬山之战第一个逃跑的就是白石城的法师护卫军团,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名垂千古的话就是出自当时的团长林全箭之口,这件事儿在当时的战报里写得很清楚,你居然还不知道······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孙友大法师是孙奎的儿子,不是他爹,你的历史知识是格斗老师教得注意你的言辞,这位女士,你敢说妖族没个好东西?单说我们必学的荷玛法量定律,荷玛大师可就是哈熊族的啊,你这是大不敬!该罚跪一天一夜你居然还蔑视圣昌国的战斗力,我告诉你哈,圣昌国真打起来还没怕过谁,比方说——” 这个该死的家伙咽下一口香脆的桃酥,皱着眉头看着天,似乎在苦苦思索,“比方说442年前的?南岭之战,圣昌国的法师军团仅用不到五千人,就打退了三万强盗,哎呀,那漫山遍野的人逃得那叫快呀,事后大家都感慨,就是砍三万头猪都赢不那么麻利儿。” 此言一出,别说对面那六位法师气得恨不得当场就剁了这厮,就是围观看热闹的人有的脸上有怒色,有的则面现尴尬。 ?南岭之战是白石城的耻辱,当时白石城的范章佑大法师统帅着四个王国组成的军团,在连续大胜后有点飘飘然,居然无视圣昌国的国界线,直接越界侵犯,结果在?南岭被圣昌国的伏军打得大败,全军崩溃,此战之后再无一国敢进犯圣昌国。尽管战后圣昌国倒是很大度的把五千多名俘虏和缴获的海量物资统统归还了白石城,但这事儿也直接导致范章佑大法师从最高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够磕碜人的了。 对面那位稍微年长的法师大怒,猛的一拍眼前的桌子,居然拍出了一片火苗子,华丽的大理石桌面直接碎成小块。 围观的众人心里不由一凛,这家伙果然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就听他怒道:“对一位军人提起这件事儿,那就等于是公开羞辱,是公开的挑衅。本人,白石城驻黎方国第三军团法师特种部队大校,辛冬柚,正式向这位无渊城的朋友提出决斗!时间就是现在,地点就是此处,请您要么接受,要么为刚才的言论公开道歉。” 围观的众人一下子兴奋了,这都多少年没遇到这种事儿了,这个时候的主办方可千万别拦啊,多精彩的事儿呀,正好见识一下那个“深邃的沉思者”到底有几把刷子。 大家眼巴巴的瞅着那位依然掂着一块点心左顾右盼的屠隆啸天,就怕他不应战。 一边的公孙枉心中大急,这眼瞅着要打起来了,作为主办方再不出面阻拦就说不过去了。但他小心的瞅了一眼身后那人,此人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言不发。 这个人不发话,显然公孙枉就不敢行动,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但坐在另一边的屠隆啸天心里比公孙枉还要着急百倍。 啥? 要打? 君子动口不动手呀,怎么说着说着发起决斗了?这种场合不是应该严禁决斗吗? 作为一位思维极度缜密的人,自己动手打架的本领有几斤几两,屠隆啸天还是很明白的。他不怕争论,但动手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何况刚才那个辛冬柚老兄对着桌子愤怒一击的威力,着实让他心里发毛。 屠隆啸天强装镇定,在围观的人群中左右看了看,那个该死的公孙枉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快出来阻拦拉架?可别人见他在环顾四周,还以为他想观察一下大家的兴趣,便集体起哄似的齐声呐喊起来: “决斗!决斗!决斗!决斗······” 刚才口嗨有多爽,如今就有多着急。屠隆啸天正左右为难,不知咋办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作为同样一名来自无渊城的法师,本人澹台明玉,黑暗荣光社团的团长,接受你的决斗,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果然是澹台明玉,一身盛装,虎着脸站在一边。 这一下子全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她身上,大家都惊讶的看着她。那个叫辛冬柚的法师轻蔑地说道: “那就算了,想不到无渊城的男法师居然还需要女人来出头······” “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澹台明玉冷冷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刚才和你们吵架的那位,是我们黑暗荣光社团的名誉团长,级别很高的,若对付蠢材还需要亲自下手的话,那是自辱身份的行为,所以就由我这个低一级的团长代为出手就可以了。” 辛冬柚的火气再一次被点燃了,而且烧得更旺,他阴森森的看着对面这个年纪不大、但说出话来同样能气死人的年轻女人,冷冷的问: “你的意思,说我是蠢材了?” 澹台明玉的表情里突然有了一分惊慌:“对不起,你千万别误会,我刚才说的并不是你。”围观的众人心道,这女子倒还有点自知之明,果然露怯了。不料只见澹台明玉突然眼神一变,有了几分嘲弄和厉色: “我说得是刚才吵架的你们六个人,统统都是蠢材。你们都是一路货色,一齐上,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 全场鸦雀无声。 几乎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女人可能突然疯了,或可能本来就是疯子。 辛冬柚几乎被气笑了:“就凭你?一个人敢打我们六个?你若单和我打,我都害怕别一失手把你打死了,你哪来的底气居然敢同时对付我们六个?” 澹台明玉冷哼道:“实话告诉你,我的底气是,?南岭之战圣昌国既然能以不到五千人的兵力赶跑了三万强盗,差不多是一比六,正好我一个对你们六个,非常公平。” 完了! 当听到澹台明玉又重提?南岭之战这个词,公孙枉近乎绝望的拍了一下脑门,这下子完了,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果然就听那六位在低声咒骂,又听到辛冬柚高声道:“诸位给我作证,可不是我们六个人要欺负她,既然这位女士一个劲儿的要自作死,我们就成全她。” “我是什么时候对澹台明玉有了好感的? 很多年后,我曾无数次的回忆起我们交往的每一个画面,最后我才发现,我对她的好感就是缘于此时此刻,就在她突然出现给我解围的时候,就在她一口气要挑战对方六个人时的豪情和自信,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在那时深深的吸引了我。我突然发觉,我虽然和她认识了好几年了,但还是头一次发现她居然是这样有魅力,让我之前多年来关得死死的感情闸门,居然一下子被打开了。” 那天晚上,天上有弯弯的月牙,屠隆啸天在倾诉着那段往事。那刹像平时那样,安静的听着,他知道,与其是师父在讲那段往事,还不如说师父是在向自己倾诉着那段从未对别人透露过的心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久违的公孙枉的声音,他说既然大家现在一心想要切磋一下法术,那也完全可以,前提是点到为止,不可刻意造成重伤,更不得出现伤人性命的事情。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我敏锐的注意到,他似乎在听某个人的提点,果然他随后又高声说,为了增添这次法术切磋的趣味性,满天星商会将拿出一瓶高品质的法力恢复液,作为赢家的奖品,当然输了的一方也别太难过,也会有相应的鼓励奖品。 他这么一说,大家窃窃私语起来,高品质的法力恢复液?感觉这次发疯的似乎也有这家商会。法力恢复液是一种罕见的药材,能在瞬间恢复法师一定的法力,品质越高恢复的越全面,所以又俗称“法师的救命水”,但炼制起来耗费的材料极其名贵,低品质的都很难得且极昂贵,至于高品质的更是一般人想都别想,有钱也买不到,所以这次的奖品是相当丰厚的。 不过当时我的估计是,满天星商会似乎是想竭力淡化这次风波的负面效应,把决斗变成了切磋,这件传奇类奖品,反倒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而且今后也会进一步增加这个沙龙的知名度。 但我那时摸不着头脑的是,满天星商会当时完全没必要来这次大放血,只需要把决斗那件事儿及时的压下去就可以了,但之前我们在吵架的时候,他们居然一直没露头。莫非他们是故意想让我们露一手吗? 当时也来不及多想,这瓶高品质的法力恢复液,一下子把全场的气氛调动起来了,这玩意儿只把围观的人羡慕的恨不能自己也去打一场。就这样很快决斗场地,不,应该叫切磋场地就被收拾出来了,就在下边的小溪边。 地方挑得不错,因为观众只要站在高地上就能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战斗情况。而我却觉着主办方似乎是有意偏向那六个人,因为在小溪边是有利于水系法师的,而且我看到那六个人中有两个法师一看场地,脸上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神色,后来发现我猜的没错,他们果然就是水系的。 战斗的双方都在下面站好了,澹台明玉站在一边,那六个人站在她对面,双方相隔大约有二十米,彼此不再多说话,凝神静气,等待着主办方宣布开始。 此时全场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虫鸣的声音。看着澹台明玉安静的站在那里,我这时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无比强烈的担心起了她,甚至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了她,我甚至还怨恨自己反应迟钝,刚才澹台明玉下去的时候,我应该跟着嘱咐她两句,让她小心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公孙枉大喊一声开始,然后这场决斗,不,成了切磋,就正式开始了。 我的实战能力虽差,但我对战斗的感知力和洞察力还是有的。当时我清楚的看到,伴随着那一声开始,一个火系法师率先发动,挥舞着法杖,射出了一连串又大又快的火球,直接砸向澹台明玉。 一同进攻的还有一个土系法师,只见她双臂笔直前举,一只手紧握法杖,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涨红了脸,显然拼上了全力,只见地面上隐约有一道极强大的波动纹,迅速又安静的涌向澹台明玉。 其他的四位表现,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个木系法师,用那根如同手杖般长的法杖,在周边连点数下,嘴里念念有词,周围地面上马上就有藤蔓摇曳而出,显然是一个防御的陷阱。 另外两个水系法师也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念念有词,手里的法杖顶端显出一种淡蓝的光芒,而他们的头顶上显然能看到水汽在疯狂的凝聚中,显然这两家伙在憋大招。 最后就是那个叫辛冬柚的,他居然没有发招,而是死死的盯着澹台明玉。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而且我只需一眼就能判断出了这六人的意图。 两个进攻的法师,一个从地上,一个从地下,为的是让澹台明玉手忙脚乱,特别是防范黑暗系法师最常用的暗遁术。 木系法师在身边布下了那一堆的陷阱,是为了不让澹台明玉近身,因为黑暗系法师的近身搏杀能力是出了名的强大。 其实最厉害的杀招,应该是那两个水系法师在蓄力做的大招,看架势应该是“暴风雨”,这一招威力极大,缺点蓄力时间长,且耗法力多。 至于一直没有出招的辛冬柚,显然他既是指挥,又是后备军,以防万一。 只看了这一眼,我的心里大急,这个攻守兼备的阵势相当难缠,这六个家伙肯定在开战前商量过战术,并且看这默契程度显然他们合作不止一次了。 我替澹台明玉着急,更替她担心,其实过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是完全多虑了,因为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澹台明玉的战斗力有多恐怖,我之前从来就没看过澹台明玉战斗过,虽然听说过她小时候的事迹,但也从未上过心。 我至今还忘不了当时澹台明玉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昨天发生似的。 那天决斗,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这么穿着那一身豪华的礼服,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火球快飞到她眼前时,在围观的众人即将发出惊呼时,她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众人皆惊。 她抬起脚,重重的向前踏出一步。 我们甚至都能清晰的地面发出的那一声,仿佛踏在我们心口上一般。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冒着黑气,闪电一般冲向那六个人。 几乎就在同时,她腾空而起,直接穿过那一串火球,像一只黑天鹅一样,优雅又迅速的伴着那条裂缝飞向对方。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包括我。 我很清楚,她用的是分裂术和驭空术! 分裂术一般是破坏敌人器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有用在地面上的。 我更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把驭空术用得这么好,简直像,不,就是一只大鸟。 几乎就在下一秒,先是那个木系法师一声尖叫,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一步,显然受了内伤,她之前布置的藤蔓陷阱被那道裂缝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防御破了! 紧跟着就是那个土系法师发出一声惨叫,因为从裂缝里冷不丁的冲出了一个拎着大锤的骷髅战士,一记骨锤把他砸翻在地。 这时那个叫辛冬柚的法师反应倒也快,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骷髅战士前,手掌上冒着火焰,一掌把那个骷髅战士拍成碎片。 但是晚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澹台明玉已经飞到了对方面前,在落地之前,双手一翻,两条黑气凝成的锁链像蛇一样盘旋而出,把正在憋大招的两个水系法师缠了个严严实实,并很细心的把嘴都给缠住。 落地时借着那股子猛劲,把那个发火球的火系法师一脚踹到小溪里去了。 此时两个水系法师已经倒在地上挣扎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木系法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火系法师算是从小溪里爬了出来,但这一记窝心脚看来力度不小,他始终没能再站起来。 短短的十秒钟,一个照面,对方六个人,有五个丧失了战斗力。 此时只有辛冬柚和澹台明玉面对面站着,相距不到五米。 澹台明玉还是面无表情,冷冷的瞅着辛冬柚。 而辛冬柚的表情则是复杂的多,惊讶、恐惧、难以置信反正各种情绪都出现在他的脸上。不过此人倒是一条硬汉,此时即便知道这是一场败局,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他大吼一声,双掌推出,几乎看不到他念咒准备,一堵猛烈的火墙向澹台明玉直推过去。 这位确实是高手,只可惜他遇到了澹台明玉。 因为与此同时,澹台明玉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他,指尖射出一丝黑光。黑光穿透了火墙,直接点在辛冬柚的胸口上。 辛冬柚虽然保持着双掌前推的姿势,但火墙瞬间消失了。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俩。 只见辛冬柚的双掌渐渐放下,很清晰的说了一句,你果然很强,这一仗我们输的心服口服。 然后他就缓缓倒地。(还记得这一招以后又在哪里出现了吗?) 澹台明玉没有多言,对他微微一躬身,然后看向我们。 直到这时,观战的人们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和叫好声。 第14章 邀请 事实上,这一次所谓的“切磋”,澹台明玉的收获成果满满,堪称是一石三鸟。 第一是名利双收。经此一战,“黑暗荣光”社团的名号一下子算是在整个法术圈子里打响了,这个年轻的团长施展出的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是一个绝佳的广告,单在那次沙龙上,就有不少人开始打听这个社团的情况,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果然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光明系法师主动递交了申请书,要加入这个黑暗系法师创建的社团。他们都想通过社团学习一下黑暗系法师们的战斗技巧,提高自己的实战能力。 至于得到奖品,那一瓶高品质的法力恢复液,澹台明玉倒是颇为理智,明白自己实在担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事实上她也真的用不着),所以在事后找到领队慕容松,主动把药水上缴给了国家,把慕容松老头感动的几乎要老泪纵横,连连夸赞她既为国争光,又识大体顾大局。 第二是在诸多的追求者中又多了一个书呆子。其实这个收获让澹台明玉颇有点意外,两人之前相互真的没什么好感,自己当时出头帮屠隆啸天,完全是一下子瞅准了这实在是个展示身手的好机会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没想到,这一举动却不知怎么的触动了那个书呆子,让他对自己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不但在沙龙上反复致谢,过后居然开始三天两头的给自己写起信来,尽管自己从来没回过信,但他似乎毫不在意,风雨无阻,内容起初从赞颂自己的身手厉害,再到每天的所感所悟,逻辑严谨,段落清晰,文字枯燥,契而不舍,相当有韧性。 澹台明玉有点哭笑不得,这厮算是表达喜欢自己的意思吗?如果是,那自己之前还从来没收过如此乏味蹩脚的情书了。如果不是,那成天往这边送信算是什么意思?自己是最懒得提笔写字的人了,而且明明两人住的地方相隔不过三十米远,有这个必要吗?不过这样一来有个好处,那就是澹台明玉再对法术上有何问题时,可以名正言顺的写个条子送去,就能收获满满好几页的解释。 “有这个人掺合着也不赖。”她一边翻着回信一边想,“至少也能帮我解决不少事儿,不过要是谈及感情嘛,呵呵,这个穷酸不觉着这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第三是······这件事儿可要藏在心里了,不能轻易对外说起。 那次沙龙正热热闹闹进行的时候,之前聊天的老者公孙辉微笑着过去,将她从一众拥趸中“解救”出来,说要带她去见一个“重要人物”。 澹台明玉最喜欢结交重要人物了,立刻欣然前往,但却感觉公孙辉彬彬有礼的神色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明玉啊,你要记住,”公孙辉低声嘱咐道,“一会儿见到那个人,态度一定要恭敬,举止千万别轻佻,要少说多听,记住了?” 澹台明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琢磨,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啊,还值得这样对待,白石城的最高法术裁判长吗?笑话,人家不可能跑到这里来呀。 他们三转两转,最后来到一个房间门前,公孙枉正表情肃穆的笔直站在门口,见他们过来了,连忙冲着伯父点点头,没有多言,直接拉开了房门,示意他们进入。 房间里很大,摆设也很奢华,但里面只有一个人,正站在桌旁边等着他们。 正是之前阻止公孙枉拉架的那个麻面无须的褐袍人。 虽然无法判断其年纪,公孙辉却立刻深深躬身致敬,口道:“师祖,澹台家的孩子过来了。” 一边说,一边用眼色示意澹台明玉快点行礼。 不料澹台明玉不但没有行礼,反而满脸警惕,并不露痕迹的将身子微侧了一下。 这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还没等公孙辉反应过来,那个褐袍人已经满意的点头,对澹台明玉道: “你的表现很好,身为法师,不但有强烈的搏杀欲望,还能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你的战斗经验确实要一般法师高出很多。” 一边说,他一边将藏在袖子里一把匕首轻轻的放在桌上。 这时澹台明玉才嫣然一笑,放松下来,微微行了屈膝礼。 看了目瞪口呆滞的公孙辉,褐袍人微微一笑,这次显然是对公孙辉说了: “阿辉,别看你的法力要比澹台家的孩子浑厚不知多少倍,但要我说呀,你若是冷不丁的和这女娃娃过招,一定会输的。” 公孙辉满脸惶恐,忙道:“师祖所言极是,明玉的战斗技能,打小就是极厉害的,晚辈生平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的战斗苗子。” 这两人的这几句问答,把澹台明玉的好奇心一下子勾起来了。 像公孙辉这样的半老头子都要称其为“师祖”,看来这个褐袍人的年岁是极高了。澹台明玉自然知道,法师普遍都长寿,有的能活好几百岁,而且年龄和所修炼的法术有关系。不过,像这位褐袍人,长得其貌不扬不说,声音也并没有老者常有的那种浑厚,反倒带着一种让人听了很不舒服的尖音,有些尖声细气,显得颇为古怪。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只听褐袍人尖声道: “老夫这次来,没有失望,很好。你忙去,我和澹台家的孩子单独聊一会儿,不要让人来打扰。” 公孙辉忙躬身退出,并把门带上。褐袍人示意澹台明玉在桌旁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手一翻,酒瓶酒杯的就出现在桌上,他一边给澹台明玉倒了一杯酒,一边慢悠悠道:“明玉啊,不要拘谨,严格说起来我和你们家也有点渊源。你的母亲柯紫萝,她最重要的法术老师叫俞侏,就是无渊城法术学院的前任院长,这个你不知道?不要紧,俞侏幼年的法术启蒙老师,就是老夫了,当年老夫曾在无渊城参观,发现那个洗盘子的孩子很有法术天赋,于是就专门留下教会了他如何运用元素的力量。当然他是黑暗属性,所以中期只能去学黑暗法术,不能跟着我学下去了,但他一直很感激我,我们很多年一直保持书信来往,直到后来他意外去世,太可惜了。” 澹台明玉还正在琢磨这老头手里的酒瓶酒杯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是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空间法术,直到听到“意外去世”的话,连忙换上肃穆的表情,问那位大师是遇到什么意外? “唉,是在一次探险中发生了意外,真个悲伤的故事,那说来可就话长了,以后有时间再聊。”老头端起酒杯向澹台明玉示意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澹台明玉忙跟着抿了一口,突然发现这酒的味道,还真不一般,自己之前从来没尝过。 看到女孩脸上的诧异神色,老头解释道,这酒是沙原的一款极为罕见的牌子,叫残阳血,因酿造方式极为独特,所以产量很少,知道的也就不多。 估计也是天价,澹台明玉暗想。这时老者用他独特的嗓音道: “老夫自我介绍一下,老夫名为左丘砂,也没什么正经职业,痴活这么多年,平时最大的喜好就是云游四方,挖掘结交一些法术方面的青年才俊。” 左丘砂?澹台明玉想了一下,陌生的很,之前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人物。就听老者接着道: “后来老夫发现,大抵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缘故,有些青年才俊,往往英年早逝,或死于阴谋诡计,或死于孤掌难鸣,或死于流年不顺,总之各种原因,太让人惋惜。每一个早逝的青年才俊,都是我们整个法师界的大损失,实属不该啊。所以老夫有一天突发奇想,何不成立一个组织,把这些宝贵的法术天才们团结起来,让他们互通有无,互相帮助,遇到麻烦一起上,这样既能保护他们的周全,又能成就一番事业,岂不妙哉? “于是老夫就这样做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干出了一点名堂,最主要的是让一些优秀的法术人才能够团结起来,放心大胆的干事创业,再也不用担心暗箭难防、独木难支了。虽然割裂年代已经结束,但毕竟现在这世道还是不太平,大家抱成一团,是比较安全的选择。当然了,老夫办的这个组织,可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来得了的,所吸纳的必须得是真正的、罕见法术天才,每一个加入的成员,都必须由老夫亲自把关、审核后才能通过。 所以老夫这次来,就是想来正式的邀请你加入老夫的这个组织。就和你明说,你的表现早就经受了组织的高层成员的检验。还记得前几年你来白石城搞得那几场法术展示会,对外说是交流,其实每一次现场的观众中都混杂着组织理事会的成员,他们都观看了你那时的表现,非常满意。其实老夫本来想过两年亲自去无渊城找你,但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而且进步已经大大的超乎了老夫的预料,所以老夫立刻拍板决定,不再等了,现在就可以邀请你入会了。明玉,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下面你就可以问了。” 澹台明玉头一次觉着,自己平日里精明的头脑现在有些不够用的。老头的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自己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她把刚才听到的话快速在脑子里捋了一遍,然后问了第一个问题: “请问前辈,辉世伯也是组织里的人吗?” “他?他可不够格。他充其量只是帮着组织跑腿打杂的,算不上组织里的正式成员。”老头干巴巴的解释着,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赞赏,这个娃娃果然不一般,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是要试探一下这个组织的含金量有没有自己说得那么高。“而且老夫还不介意告诉你,这个满天星商会,实则只是我们组织下的诸多产业中的一份而已,公孙家的人只能算是帮着打理,当然他们家也做得很好。可要不是有这个后台,这么肥的生意哪能轮到他们干。” 澹台明玉面上不显,但心里实则大受震憾。这个组织果然非同小可,掌控的财力且不论,单这个背景就着实强大。她有几分动心了,但还是冷静的问出第二个问题: “请问前辈,加入这个组织后,我会享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毕竟我现在还是个读书的学生” 左丘砂点点头,这个问题看来是个重点,他胸有成竹,所以立马接口答道: “年轻不要紧,年轻好啊,前途无量,这才更值得组织培养呢。加入组织能享受到的待遇很多,比如人身保护、日常麻烦解决上,再比如人际交往关系疏通上,等等。我这里要强调的是,加入组织后,只要能有利于你法力的提升,组织往往会不遗余力的为你搜寻那些珍稀的材料,老夫知道你们家不缺钱,可往往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另外只要你本人有意愿,组织可以发动一切人脉帮助你在事业上更上一步,特别是在,权利方面。”澹台明玉心里不禁咯噔的一下子,就连表情都一时没控制住。老头子注意到女孩脸上表情的变化,微微一笑,端起了酒杯呷了一口,接着道,“至于代价嘛,呵呵,组织可是一分钱也不会向你收的,只是——” “只是,必须要无条件的服从和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尤其是在掌握一定的权利以后。”这一次,是澹台明玉接口道,她面无表情,两只漆黑的眼睛深处似有两团火苗在燃烧。 虽然被打断了话,但左丘砂并不生气,反倒满脸欣赏的看着澹台明玉,轻轻地说道: “和一个聪明的孩子交流,就是让人感觉舒服,明玉呀,你说得没错,组织全力栽培你,你将来成材以后再报答组织,让组织更加强大,每个成员和组织休戚与共,同生死共存亡,这就是我们组织最核心的要求,也是我们一直发展壮大到现在的秘诀。”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澹台明玉对于自己是否应该加入这个组织,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像她这种成长环境下的人,对于时局的敏感和个人的命运,有着超乎寻常的认识。但是,她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前辈,我还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澹台明玉恭敬但态度坚定地说道,“请问,每一个加入者,除了具备过人的能力外,还需要什么特点?比如,我那个一起来的同伴,他可是公认的法术理论天才啊,他符合组织条件吗?” 左丘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的将酒杯放在桌上,摇了摇头:“那个男孩呀,叫屠隆啸天的,他可不行。虽然他也确实是一个罕见的法术天才,但经过组织长时间的观察后认定,他少了一样东西,偏偏缺少的那样东西,就注定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东西?”澹台明玉下意识的问道。 左丘砂那张麻皮的脸上绽开了微笑:“那样东西一直清晰的写在你的脸上呢,明玉呀。那样东西的名字叫野心!是的,加入我们组织的人,以及我们的组织,都是有野心的。” 澹台明玉愣住了,半晌,她缓缓的起身,郑重地说: “我愿意加入您的组织,虽然我自始至终也没问组织的名字,但我相信,我应该天生就属于这种组织的。” 左丘砂没有特别激动,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都是他意料中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也随着站起身来,赞赏地说道: “组织欢迎你,澹台明玉,你永远不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他拿起桌子上的那把匕首,双手捧着,交给澹台明玉,“这是组织给你的见面礼,是一把传奇级别的武器,它的名字叫心语。至于如何使用,以后有时间再慢慢教给你。” 传奇级别的武器? 这份见面礼,可真是大手笔。 看到女孩满脸惊喜又有几分惶恐的接过这把稀世珍宝,老者轻声道: “今天我们的会面就先到这里,三天后我们将派人秘密接你到一个地方,举行入会的仪式。记住,我们组织的名字叫,元素力量互助会。” 尽管心底里隐隐约约的有几分期待,但当听左丘砂亲口说出这个名字后,澹台明玉明显还是如遭雷击,身躯一震。 老者微微一笑,却缓缓的举起右手的食指,竖在嘴唇前。 澹台明玉明白他的意思,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房间里的景像、以及面前的老者突然扭曲成了一团,并迅速的向后退去······伴着短暂的眩晕感,澹台明玉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回到了之前来时的沙龙上,眼前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她,有点惊讶的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澹台明玉突然微微一笑,神秘又略显俏皮的将一根手指贴在了嘴唇上。 知识小贴士 关于元素力量互助会的那些事儿 古往今来,法师圈里一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各类组织社团,这是传统,也很正常。 元素力量互助会,单听这个名字,只会给人一种很平凡、很书卷气的感觉。但事实上,这是法术史上,一个最黑暗、最神秘又又最恐怖的法师组织。 它就像是空气中的一个巨大的隐身蛛蛛,又像是水底下的一条巨大的恶魔章鱼,结出一张巨大的蛛网,或探出了无数个触爪,牢牢的控制着中原的许多国家的政治力量,它的成员可能是一个国家的国王或议长,也可能只是街头茶馆里的老板或某一个喝茶的茶客,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天赋异常、身怀绝技,并会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给你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个组织上上下下只讲力量和利益,不讲人性,有时为了利益,不惜做出毁世灭国的事情。中原史上,许多次的宫廷阴谋、攻伐战乱都与它有关系。 仅举一例。 大陆纪元1385年,南塞国派大使出使葆门国,当大使打开礼物的箱子时,突然发生了一场法术大爆炸,葆门国的国王、首相及诸多高官当场被炸死。 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南塞国刻意而为之的阴谋。没多久,愤怒的葆门国的军队攻克了南塞国的国都,南塞国国王自尽身亡,随后白石城最高行政委员会宣判,这两个国家暂由一个叫奥刚的国家行使管理权。这两国贵族自是不服,但群龙无首之下,奥刚国很快就消灭了一切反对力量,控制了这两个国家。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因为当时奥刚国也是刚刚结束内乱不久,一个年轻的王爷在被一股神秘力量的辅助下成功消灭了诸多政敌,登上国王的宝座。而他刚即位,葆门国和南塞国就发生了这种事儿,而他又顺理成章的控制了这两个国家,这实在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年轻的国王背后极有可能就是元素力量互助会,而白石城要么是被这个组织利用了,要么就是被渗透了,双方里应外合,办成了这一系列的事儿。 至于为何要对这三个国家下手,这也是当时人们不明白的地方,因为这三个国家实在看上去没多少油水。 直到几年后诸人才得知,葆门国和南塞国的交界处发现了丰富的金盐石矿,这是一种极为罕见又名贵的法术材料,可用于炼法器或制药,而且这些矿已经被一个神秘的组织控制了,凭谁也插不进手去。 这时大家才猛然醒悟,说不定正是这个宝贵矿藏的发现,才是给这两个,不,是三个国家带来灭顶之灾的主要原因。 第15章 背叛 澹台明玉,我的妻子,圣昌国的王后! 外面的喊杀声四起,叛军已经攻陷了我的宫殿,你从不离身的这把匕首,已经抵在我喉咙上,你握着匕首的手很稳,你满脸轻蔑,眼睛里闪烁着厌恶和冷漠,或许这才是你这些年来,对我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这把匕首的名字,叫心语,对?可笑的是,你我夫妻多年,你却从来就没对我说出过你的心里话,从来就没有。 你让我交出圣昌国代代相传的所有神器? 像你,如今已经拥有了近乎满神一般的力量,难道还会在乎这些神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在成功的黎明前,却又残忍的亲手毁掉这一切? 为什么要让我毕生耗尽心血的伟业毁于一旦? 你的神色是那样冷酷无情,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所做得一切,你也根本就不在乎追随我们的弟兄们的命运。 你从头到尾其实只是在利用我,利用他们,对吗? 当胜利即将到来之际,你要来摘果实了!不,不,不,不是你一个人,是你们,你和你背后的那群人,元素力量互助会,呵呵,你们的野心着实不小,真正想一统中原、称霸大陆的人,是你们。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这个局的呢?现在让我想想,最早应该是从你突然对我表白的那一次开始的? 你应该是在白石城那次所谓的比武之后,就加入了元素力量互助会。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从那时起,你的腰带上就挂着这把匕首,而且你手头上似乎一下子能调动起好多极为罕见的资源,就连那瓶高品质的法力恢复药水都不放到眼里。而且就在出访团返程时,满天星商会居然还主动借给我们一辆法术马车,这样我们大家很快就能返回无渊城,免得再兵分两路走。 可笑的是,那时我们还以为是圣昌国的面子大,其实人家是冲着你的面子来的。 从白石城回来头两年里,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当然,你也确实有这个本事,能和每一个仰慕者保持着一种既充满暧昧、又适可而止、偏偏又让人觉着还有希望的那种距离。难怪就在从白石城回来的路上,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的慕连松老爷子曾悄悄和我说,你其实是一个智商和情商极高的人,又偏偏生性凉薄,像我这种一心研究学问的人,最适合找个贤惠的居家型女朋友。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确,就是说我和你其实并不合适。 我那时早就被初恋的感觉冲昏了头,又加上骨子里挺瞧不起那个老头儿,所以根本就没理会。现在想想,其实这老爷子真是看透了你,也看透了我,他怕我一个书呆子,将来会被你拿捏得死死的,老爷子虽有些市侩气,但确实是慧眼如炬。 那时情窦初开的我,还正处于对你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爱慕中,像是中了邪似的,就是抑制不住思念之情,几乎每天都很热忱的提笔给你写信,用这样一种卑微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而你,除了询问我关于法术上的知识外,从不在回信中谈及其他的内容。其实我明明就知道,你那些年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你也从未对哪位男士表达过明确的接受之意,只是单纯的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罢了。 那时我每天的心情,真的是一言难尽,很甜蜜,又充满了期盼,但又时时觉着烦恼。如果你一直那样,或许我早晚会醒过来,主动远离你。可你在两年后突然向我表白,说什么两年来我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我的真诚,又说你被我的痴情打动,所以决定成为我的女朋友,等等,等等。 我被你这番话感动的血气冲头,根本就没好好琢磨一下你这番话里有多少真心实意。 现在,就让我来猜一下你的动机,因为你的每一个行动决不是心血来潮的。 就在你向我表白前的一周,圣昌国的高层曾开了一个极其秘密的会议,也就是在那次会议上,时任国王戚元珠正式提出下任国王要用全国遴选的方式选举产生。 我敢断定,这次会议的秘密没能保住,很快元素力量互助会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并透露给了你,你们应该很快就达成了目标,那就是要力保你当上女王,从而控制圣昌国。 要力保你上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除掉所有对你有竞争力的对手。而我,作为当时和你齐名、甚至名气还要压你一头的年轻人,是必须该除掉得第一个人。 可是我不但在当时活了下来,还又成了你的恋爱对象,这就有耐人寻味了。 所以我接下来的猜测就是,那时并非是元素力量互助会不想杀我,而是你不想杀我,你不杀我的理由,是因为那时的我对你相当的重要,重要到连王位都无法诱使你杀死我的程度。 你在冷笑,呵呵,你居然在冷笑,看来我说对了。 你那时应该练会了诸如单发火球术、单发冰枪术之类的一系列低阶光明系法术了,虽然你已经创造了历史,但这点成就你显然并不满意,你还想继续向中阶法术突破。所以,在那个时候,你肯定不舍得我死掉,你还需要我在你前进的路上继续为你答疑解惑呢。 可毕竟你又舍不得王位的诱惑,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宣布和我成为恋人,把两个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以防万一。 后来事态的发展果然如你的预料。当最终的候选人是你和我的时候,这时候我想你身后那些人,一定更想急着除掉我了。可你又一次拦住了他们,这一次,你干脆表示要正式和我结婚,全然不顾双方家人们的反对。 是的,双方家人。不光你的家人反对,我的家人同样也不愿意啊。你们家不想招揽一个平民家出身的穷小子当女婿,我们家同样也不想让一个名头这么大的官家富小姐嫁过来当儿媳妇呀,娶来这种媳妇,压力实在太大了。 可你凭着八面玲珑的讨巧,又一次做到了,当婚礼结束后,你不但成了我的妻子,还成了圣昌国爱才不嫌贫的模范典型,名气大的不得了。 你骨子里根本就不爱我。 当然你其实谁都不爱,只爱权力和力量。那这次是什么原因,居然会让你宁可和我成为夫妻,也不愿意干掉我这个对王位最大的竞争者呢? 澹台明玉呀,你如今狰狞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应该是那个天大的秘密,所有黑暗系法师的命门所在,我把它命名为“不可打破的禁忌”。 随着你对光明系和黑暗系法术的融会贯通,以及我对你孜孜不倦又毫无保留的指点下,你已经渐渐的窥得黑暗系法术的暗门所在,也就是我曾说过的这个“不可打破的禁忌”。并且,你对光明系法术修炼的水平越高,你对这个禁忌的理解就越清晰了。 这场婚姻在外人眼里简直是天作之合,但我想在你的心里只会暗啐一口,什么爱情,什么才华,都是狗屁,你想要的只是破解一个天大的迷团而已。 不过我不客气得说,就凭你澹台明玉自己的头脑,主动发现这个问题恐怕也不容易!你是个战斗方面的天才,却从来不是思考方面的大师。 所以我猜,应该是元素力量互助会某些人教唆、指点你去发现这个问题的,毕竟早在几百年前,白石城那边就通过卑鄙又毫无人性的方式在探索这件事情,哼,元素力量互助会在白石城的高层有着很深的根基,所以他们有人很清楚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干的,也不足为奇。 而且我再大胆的猜测一下,当时教唆你的人中,应该就有白石城法术学院的院长,花鹿茗。 她一定也是元素力量互助会的人! 当年我在白石城,年少轻狂,在聊天中不小心向她透出了口风,说出了发现黑暗系法术暗门的路径方法。虽然我很小心的立刻闭了嘴,并从来没有再向他们提起这件事,他们也从来没顺着这个话题再问下去,但我相信,我这一嘴已经给这些人足够的提示了。 所以当这些人知道你居然可以做到黑暗与光明同修时,自然欣喜若狂,立刻就提醒你去探索这个秘密了。 当我在后来得知了白石城曾犯下罪恶后,曾立志一定要把这个研究彻底的废除掉,把它烂在肚子里,决不再对外吐露一个字,可当年的我千防万防,偏偏忽略了你呀,我的好妻子。 结婚以后最初的那段日子,虽然在生孩子的事儿上没谈拢,但那时确实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每天你都很热心地指点我格斗的技巧,甚至亲自下场给我当陪练,而我则帮你补习法术的理论知识。那时的世人们都夸赞我们如同神仙伴侣,殊不知在这甜蜜默契和谐的背后,是怎样的陷阱? 你曾问了我那么多与“不可打破的禁忌”有关的问题,还说是对基础法术研究有兴趣,而我在新婚蜜月之中居然还卖弄般的、兴冲冲的全都告诉了你。 澹台明玉啊,后来我回忆起来时,悚然发觉当年你问得那些问题,观察得角度非常精准,提问得非常专业,那些问题恐怕不是你想出来的,是不是花院长他们一直在联系你,让你提问的? 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当年他们会主动送给你这把传奇武器,心语的缘故。心语,真是名如其物,只要法力足够,哪怕两人相距千万里之外,利用这件东西却依然能保持即时联系,这真是一把能将野心家们联系起来的神器,太适合你了。 当然,你不杀我的另一个原因,是后来你对自己当女王已经非常有信心了。可没有想到的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不小心过早流露出的野心,暴露出的实力,还是引起了盛昌国最高层的警惕。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那些前辈们还是出自本能的对你不放心,没有让你达到目地。 于是我成了国王,你成了王后。 其实即便是成为王后,你若想当女王,也并不是没有机会。 在我执政第二十个年头的时候,按捺不住的摩天城,居然对盛昌国突然集合大军,发起了偷袭。有人说,是因为盛昌国和白石城越来越密切的关系引起了它的恐惧;也有人说,妖族联盟是想掠夺盛昌国的法师资源。但今天要我说,这场莫名其妙又差点让盛昌国灭亡的突然袭击,背后恐怕还是有元素力量促进会的影子?不然怎么这么巧,偷袭发生时,偏偏你带着你的“黑荣党”成员,去白石城参加什么交流活动? 在后来的无渊城保卫战中,你本可以借摩天城的手除掉我,你再顺理成章地接任王位。可是你没有,而是带着“黑荣党”的人马及时地赶到战场,帮助无渊城反败为胜。 那时的我,是何等的感激你,信任你,又爱恋你。 可如今,当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心底里最不想承认的事情,已经成为了现实。我的梦,终于醒了。 那时你为何会救我?因为那时的你,已经窥见了打开“禁忌”的钥匙,我相信那时你的内心肯定是既惊慌、又狂喜的,圣昌国女王这个身份已经不被你放在眼里了,你心里已经有了更大的一个图谋,而且你心底的这个图谋,恐怕连你身后的元素力量互助会的那群疯子都想象不到—— 你要把元素力量互助会一并铲除掉,你要成为一个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霸主。 澹台明玉,你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可怕? 看来,我说对了。我曾无数次的欺骗自己,认为这些都只会是假设,都是我不应该的臆想。正因为有了这个目标,你后面的行为就顺理成章了。 和摩天城撕破脸后,我,深邃的思考者,圣昌国的国王,终于不再犹豫,而是率军直接选择出兵中原。 这次黑暗系法师决不会再选边站,更不会再逃跑,而是亲自下场,立志要打造一个公平的世界,让每个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彻底结束几百年来的中原战乱。 当我竖起这面大旗时,无论人族还是妖族,无数饥肠辘辘又渴望光明的平民和奴隶都投奔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誓言要掀翻这黑暗的世界。 黑暗系法师强大的战斗技能,终于完全展现在世人的面前。我军先是向南挺进,一路势如破竹,沿路的诸多妖族国家纷纷垮掉,烈火在那些城主的城堡上燃烧,粮食被从粮库中拉出分给大众,而这一切,又让更多的民众拥戴我们,甚至敌方的军队也在前线倒戈。这不是战争,这是革命,这是希望,这是烈火在焚烧腐烂的草木,之后的焦土上必将萌生新芽! 妖族联盟基本被摧毁,而我军的脚步绝不停下!数千年来,少数人掌控一切、剥削一切的命运必须要终结,整个贵族,无论人族还是妖族,都要被打倒! 当眼看着妖族国家大势已去,本来一直在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白石城终于慌了,他们顾不上过去的矛盾,匆忙的和已成残兵败将的无渊城结成了同盟,共同对付我们。结果呢,落日城一战,他们被打得大败,近五十万大军被杀得抱头鼠蹿。 对峙时代即将要结束,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前方所有的国家,无论妖族的还是人族的,都已经在我的战旗下瑟瑟发抖。 澹台明玉啊,我的妻子,在这之前,你全力以赴帮助我组建了起义大军,纵横中原。 你率领大军,所向披靡。你战斗的身姿,始终冲杀在最前线。 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是大家最尊敬的元帅,将士们信任你,爱戴你。 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伪装而已。 你的真正想法,只是驱狼吞虎之计而已,先是利用我和我的军队,去消耗中原那些势力,然后再利用中原的残存势力,特别是要勾结白石城,瓦解掉我军!同时利用你掌控的元素力量互助会,一举拿下白石城,最后再利用你控制的黑暗系法师,消灭掉你身后的元素力量互助会,你独掌大权,成为千古第一大帝,对不对? 可滑稽的是,你的同党们,元素力量互助会,居然还以为你是在替他们做事,还兴高采烈的盼着你最终得胜后一起共享胜利果实,他们不想想,和你分享果实,几乎等于与虎谋皮,你岂能让他们如愿! 就在一周前,你亲手制定了“黎明行动”,指示我军各路军团兵分五路,倾巢出动,直扑白石城和摩天城,还说这场战役的胜利已经唾手可得,攻取这两座城近乎囊中取物。 我军开拔以后,为何至今还没有消息? 如今,我明白了。 你嘴角的狞笑告诉了我,前方一定有埋伏,对不对?有无数个陷阱在等着他们,对吗? 我的军队恐怕永远回不来了? 你怎么忍心这样做!他们可都是你曾经的战友,你的生死弟兄们啊! 你,辜负了将士们对你的信任! 澹台明玉,你背叛了他们,也彻底背叛了你的良心! 说到这儿,王后殿下,我相信你早已经破解了黑暗系法术的“禁忌”了,对? 因为原本我身边的守卫,高手如云,却这么快就会在你们这一小摄恶徒的进攻下化为乌有,看来你已经彻底掌握、并会熟练的运用这个秘密了。 澹台明玉,你真不愧是一个罕见的法术天才,即便我现在已经对你恨之入骨,但我却对你的能力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不会修炼光明系法术,所以我就自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破解并利用了“禁忌”,但结合我之前的猜测,并通过今天这场叛乱我方的表现来加以印证,所以我大体上能猜出黑暗系法术的“禁忌”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所谓的“禁忌”,就是练习黑暗系法术有一个极可怕的弊端,那就是——黑暗系法师容易被强者控制意识,成为这个强者的工具人——这就是黑暗系法术练习的代价,这也是多少年来,那些心怀鬼胎的光明系法师们想要拼命追寻的答案。 造物主真的是很公平,黑暗系法师可以不用借助太多的辅助力,却一样能飞速得到提升,可是代价呢?代价就是容易被强者控制!黑暗系法术的这个先天缺陷,真的是太恐怖了。所以,这也就是今天叛军能够顺利的长驱直入,而我方那些法师卫队却几乎没有像样抵抗的根本原因。对不对? 你还记得,当年我在卖给你的论文中的最后一段,是怎么写得吗? 无论这类禁忌是如何表现出来的,那么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将会成为决定整个黑暗系法术未来走向最关键的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把这个法术向善的方面继续发扬广大,也可以在这个法术向恶的方面彻底自我沉沦,所以这个人的人品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即所谓圣者与恶魔的一步之遥。 我年轻时的预言,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今天,澹台明玉,你是历史上第一个拿到这把钥匙的人,但我希望你也是最后一个。 因为从你的种种表现来看,你从来就不是英雄,更不是圣者,而是一代枭雄,堪称恶魔。我屠隆啸天,岂能让你这种漠视世间万物生灵、只为满足匹夫权欲的野心家掌控中原?你若成了大帝,那只能继续成一个凌驾于中原万物之上的吸血怪兽,穷世间资源也满足不了你的贪婪,任由万家啼哭而不为所动。 这次我的事业算是完了,功亏一篑。但我相信未来一定还会有像我这样的人站出来,继续实现我的理想,完成我的使命的! 可是,你还是小看我了,澹台明玉,我其实也有你从来不知道的秘密和绝技呢,今天也该使出来了。 死去的将士们都在看着我们,也在等着我们。来,王后殿下,就让我们决一死战,就让我们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在今日一并了结。 哪怕会永远沉沦到地狱的最深层,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去。 第16章 神器 “刚才太惊险了,我的天!师父,要不是您突然出现拉了我一把,我就会被这个封印吞噬进去,现在早被绞成一堆肉泥了。 您先不要生气,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很冒险的事儿,是是是,您说得对,是胡闹。但我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对,我知道我几斤几两重,一个才练了几年法术的人,居然就敢去触动一个神级的封印,毕竟连您都被困在这里面上千年,肯定不是凡物,我那师娘也太心狠了,这是下了死手啊。 可师父啊,我每次看到这些柱子,总觉着不舒服啊。正因为我是您唯一的徒弟,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师父永远被困在这儿?再说了,既然我打算下个月就要离开,下一次重新回这儿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难道我就不能帮您做点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我思来想去,仔细的回忆了您讲得那些往事,又研究了好久您画的这个封印阵法的图纸。我越看信心越足,完全有五成,不,六成的把握,要在我离开之前把这个阵法撕开了一道口子。所以,我把目标锁定在了破解封印的钥匙——也就是封印最核心的力量加持器身上,我先试试能不能找到它。 其实,一个月前我就偷偷的对照着您画的那个阵法图,在研究外面的这些白柱子了。 哦师父,您又怒了。别急,别急,听徒弟我说完。我知道我这个想法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自从我看了您画的图后,我总觉着试一试,不然实在是不甘心啊。 如果您问我的信心是哪来的,其实主要还是您教我的。 您还记不记得大约是在六月份的时候,我在洛水城医学院的药库前,您对我说了一番很精彩的话?您说,法术阵这种东西,越是让那些顶级的法师来设计,有时候破解的方式反倒是越低级越普通。 我在琢磨这个封印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反复想起了您说过的话。 我的那个好师娘,澹台明玉,像这种已经超越了世间凡人,近乎神一级存在的人物,她出手完成的封印,那么反破解的力量绝对是逆天的,而且破解的人本领越高,反制的力量就会越大,澹台明玉绝对有这份自信。 可像她这种极别的人物,满脑子想到的是如何束缚住你,又如何防止那些最差也是大法师级别的人来破解——她是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个力量如同毛毛虫般的小法师居然会有胆子来试探这个封印。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像我这种力量的人物,如果再依照您绘制的阵法图想象图,顺着力量薄弱的缝隙,是能抵达的阵法的核心区,这过程应该触动不了它的反制力量的,它会直接无视了这股力量。 您别不信,这个想法虽然疯狂,但并非没有道理,就像是一座破云弩的威力能射杀一头巨大又恐怖的双头鹫,却只能任由麻雀在其身上拉屎而毫无办法, 两周前,我开始了第一次尝试,我依照您的图,选定了西侧第三根白柱子作为突破口,然后又在这根柱子上繁杂的花纹中小心试探了一条线路,把我的微弱的法力注入了进去。我这种试探是非常小心的,因为我知道我这如同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我第一次没成功,坦率的说师父啊,您画得图并不完全准确,在深入一段距离后,当我的意识感觉到前方近乎滔天巨浪的能量在涌动时,我果断的退出了。 第一次的失败,我非但却没有灰心,而是信心更大了。因为当我把法力注入之初,的确如我想像的那样,整个封印是没有反应的。 休息了一会儿,我开始了第二次尝试,这一次我换了一条线路,就像是一只小老鼠,忽而在黑暗的峡谷中、忽而在巨石的缝隙中小心的穿行着。师父啊,您不愧是中原法术史上最伟大的基础法术大师,您推测的阵法图让我在第二次尝试的时候,就发现这次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一次我放心的让我的意识随着法力一起渗了进去,在里面转了好久,最终进入了封印的最核心的部分。 我的意识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东西,起初是模糊的,然后渐渐的越来越清晰,最后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神奇的东西,是那只黑金渡鸦。 哈哈,师父,您吃惊了?这件上古神器,是历代圣昌国国王手中的传家宝,后来你们在厮打中,被我的那个好师娘澹台明玉抢走了,并用这个东西启动了封印大阵,这就是整个封印的力量加持器,也就是俗话说的钥匙,我说得没错? 当时这件宝物就清楚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强大又神秘,美丽又危险。我很清楚,只要我稍微一碰它,我的意识会连同我的身体会一起眨眼前灰飞烟灭,所以我只能离得远远的,看了半天,然后怏怏退出。 怕您担心我,所以我从来没和您提这件事儿。 目地虽然达到了,可我却更加不满足了。只是单纯的找到这玩意儿又有何用呢?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我总不能没事儿就来和这个神器聊聊天,再劝它自行飞走,别在这个封印里助纣为虐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涌现出了一个极大胆的念头。 我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个上古神器给弄出去?它可是整个大阵的力量加持器啊,它若不在了,整个封印就一下子变成了建在沙滩上的房子,指不定哪会儿就塌了。 这个念头很美好,但该如何做到呢?作为大阵中的重要法器,它的弱点又在哪里呢?那晚上我一边练功一边在想这个问题,尤其是在琢磨澹台明玉的性格。 通过这些日子您的描述,我能感受到,这是一个骨子里极端骄傲、而且相当自负的法术天才,在她充满对权势和利益极度渴求的一生中,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能超过她,所以就别指望能用实力去挑战她设得这个局。 既然如此,那干嘛非要和这个法器拼个你死我活?为何不和这东西妥协呢,用另一种方式来消除它? 比如——我可以试着和它融为一体,然后我再试着慢慢的一点点的化解掉它的力量,实在不行我就来一个自我毁灭,这样岂不就把它消除了? 别别别,您又对我发火了,两边眼睛都气红了。可师父您想想,您用了千年都破除不了的东西,那别人就更没指望了。有时候,看似荒诞不经的东西,反倒有可能是最有效果的办法。 后面发生的事儿您就知道了。我在前几天一个劲的缠着您,先是借口对圣昌国的上古神器黑金渡鸦感兴趣,问起了这种东西的使用方法,又问法师和法器的使用关系,又问法器如何与法师建立紧密联系······您虽然对这些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您是个好师父,耐心的给我做了解答,还好心的提醒我不要老是琢磨法器,毕竟像那些传奇级的法器在世间的存量极为罕见,既不可遇又不能求,还是扎扎实实的练功才是正道。 我嘴上唯唯诺诺,但暗地里却记下了您说的那些法子,并抄录熟记了好多相关的咒语。在今天傍晚时分,门刚一开,我就冲出去试一试我的新法子。我驾轻就熟的让意识进入这个封印大阵内,对着那个黑金渡鸦开始念咒。 师父息怒,息怒,您听我把话说完。我先是想用您教的驾驭咒,想试试能不能和这个神器建立一种联系,但我小心翼翼的念了好多遍,这东西压根儿就不鸟我,而且我还仿佛感觉到它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鄙视,仿佛在讥笑我不自量力。 见这东西没反应,我的胆子反倒一点又一点的大了起来。 我又试着换了好几种咒语,念了共享咒、融神咒、视角咒、存念咒······念得口干舌燥,反正我是存了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把我之前偷记的那些咒语都念了一遍。 前边的貌似都没用,这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当我念到整合咒时,变故就发生了。 是的师父,我对着它念了整合咒。我万没想到,当我刚把最后一个音符念完,那个渡鸦突然光芒四射,并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声,我突然感到强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我挤了过来,而我连动都不能动······这个时候我从意识的画面里,很清晰的看到那个渡鸦浑身猛得升起了黑色的火焰,并散发出了极为恐怖的力量。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火焰,就像是来自地底无尽的深处,这就是传奇级法器的实力吗?太可怕了。 就在我恐惧到绝望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您的气息,随后您一把将我的意识从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里面拽了出去了,直到现在我才回过神来。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师父,要不是您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了我,我现在早就不存在这世间了。我知道我这次做得太莽撞了,您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我以后再也不敢进行这种作死行为了。 您说什么?让我重新念一下那个整合咒?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既然您坚持,那我就念了哈······师父,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黑暗中,沉默了良久的屠隆啸天终于冷冷的开口道: “那刹,我的好徒弟,我教了你这五年来,还头一次发现,单从某种特征上来说,你和澹台明玉还真是一类人,那就是为了达到目地,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她为了害我,可以丧心病狂;而你为了救我,可以豁出性命。 真行啊那刹,你对人心的揣摩相当出色,我琢磨了上千年没看透的东西,你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给瞅明白了。而且你除了极为聪慧外,还是个很不错的演员,这些日子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我都没发觉你的这些小动作。我怎么发现,你比我还适合当一名国王啊?哼!好,废话少说,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也不卖关子,都和你直说了。 好消息是,这个封印大阵终于受到了伤害,我明显的感受到它的威力减了一些。千年来终于能伤了它一下,真不容易呀。不不不,你别误会,给它造成伤害的不是我的本事,更不是你的本事,是那个力量加持器,也就是大阵的钥匙,黑金渡鸦造成的。 也就是说,这次伤害是内讧造成的,至于根源嘛,当然是你喽,那刹! 你说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前几天我给你讲神器的特征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说大凡能被称之为神器的,都多少有一点懵懂性。我估计你当时在偷偷忙着记各类咒语去了,就算听到也没在意,否则你肯定会问我什么叫懵懂性。而如果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详细的解释这词的意思,然后再赏你一记耳光好让你直接打消你的混账念头。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所谓的懵懂性,就是指神器都具有一定的自我感知和判断能力,当然这种能力是极其模糊和低级的,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大凡和神器打交道,就千万不要随口对着它做许诺,或对着它念一些极危险的咒语,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器物会如何理解,并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可偏偏这么危险的事情,就让你做到了,你居然敢对着那个黑金渡鸦念起了整合咒。起初你妄想支配它,你这点能力,它自然不理你,可你居然想和它融在一起,它本能的动心了。这件神器,被安放在这里上千年了,像个狱卒一样运行着这个封印看守着我,它都快憋疯了。当感受到一个弱小的法师居然想整合和它,它立马就配合行动了,反正你俩的力量云泥之别,它就算是被你整合了,你也控制不了它。而你呢,在它的力量面前,却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当这个神器按照你的咒语指示发动的时候,整个封印大阵终于感知到了你的存在,这次它可不和你客气,立刻就要绞杀你。我的徒弟,我实话说,要不是那个神器在关键的时候阻挡了这个法阵一下子,我是根本就没时间把你拽出来的。 这东西不愧有“钥匙”之称,这生生一击,你没看到当时的场景,整个大阵的上空腾起了巨大的黑烟,幻化成一个凶恶的面孔,嘶吼了一声,那场面,那阵势,估计大半个乌山地区都能听到看到。 你竟然在笑?别得意,徒儿呀,虽然这个封印受了伤,但根本算不上是致命伤,它的威力强大依然,啥时候突破它还是个未知数,而你的这一番精彩作为,又让这件事儿添了更大的变数,这就要说到那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从今往后对付这个封印大阵变得更麻烦了,你之前的所有想法和念头,都是瞎扯蛋。这次你带给我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因为你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误的,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个封印的钥匙什么样,我还能勉强夸赞你一句有勇有谋,尽管非常没意义。可后面你的行为就是鬼操作了,你居然想把这钥匙给抽走,理论上说,这不失为一种打破封印大阵的办法,这没错,可实际上却像是一个婴儿硬要举起那个高耸的石柱子似的,那简直是不自量力,是彻头彻尾的胡闹。 为什么我刚才让你重新念一遍那个整合咒?因为你在念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那只黑金渡鸦的样子在你身后隐隐出现。嗯?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通过整合咒,这个神器的一部分感应已经出现在你身上了。 我前边说了,神器都有一点懵懂性。那个黑金渡鸦在这个大阵中救你的目地也在于此,它怕你被打死了,那样它通过你身上的感应体会一下外边世界的样子,这目的就落空了。整合咒最大的作用就在于此,就是让你们俩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处境,这样的话,恭喜你,你成了那个神器没事时解闷子的工具了。 整合咒另一个作用,就是一方的死会对另一方造成影响。这个影响,和各自的力量有关,是不对称的。也就是说,你是死是活,对它来说影响一点也不大,或者说完全就没影响,因为你的那点力量在它身上,如同九牛一毛似的,根本没啥意思。可反过来,这个封印的死活,对你而言影响就是致命的了。 我打个比方,通过整合咒,你和这个神器的关系,就像是一只渡鸦和它爪子上的一块老皮的关系,很可惜,你就是那块老皮,你完蛋了对渡鸦没影响,可那渡鸦要是死了你也就跟着死透了——傻了,我的徒弟,你现在已经和这个器物成了这种关系,也就是说,你现在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成了这个封印的一部分了,这对你的能力提高来说自然是屁用不中,但万一到了打破封印的那天,你一定得跟着完蛋。我的好徒儿呀,你在花样作死方面,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来。” 一根黑色的触须扬起,重重的扇在那刹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把他直接扇飞了出去,连惨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知识小贴士 论大陆器物以及英雄的等级划分 所谓器物,包含了一切,既有武器法器,也有药物和相关的材料等等,按照大陆通行的惯例,分为普通、史诗、传奇三大类。 普通类的器物,分为低品、中品和高品三个级别,千万不要被“普通”这个词迷惑,以为普通类的器物,无论是哪个品级都很常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世人所说的普通类器物,百分之九十的都是低品而已,中品占不到百分之十,剩下的零点几就是高品了。 只有王公贵族、各职业中的高阶分子那些人,才有可能享受到高品的器物,当然只是有可能而已。比如前文提到的那根出世的藏皇木,以及那瓶子高品质的法力恢复液,都属于是高品的器物,竞争的何其激烈! 史诗级器物,即史诗级英雄所用的器物,包括其所用丹药、武器、盔甲等。整个大陆上自有纪年以来,诞生的史诗级英雄不过百人,个个都曾是统领一方的霸主,或所处时代的风流人物,所以他们所用的物件无一不是超凡之物,品质绝对高于普通类,所以也是世间诸位英雄好汉、或自认为是英雄好汉们的抢手之货。 有些史诗级英雄甚至还创建了独立城。比如前文中出现的鲜苍城,就是一代史诗级英雄鲁方元一手创办的。还有城市中专门有史诗级英雄命名的街道,比如九莲城的主干道,叫“立晋大道”,就是纪念曾经守城的伟大史诗级英雄邵立晋的。 传奇级器物,即传奇级英雄所用的器物,也是俗称的“神器”了。大陆有史以来记载的传奇英雄屈指可数,不超过十人,每个人都堪称引领一个时代发展的传奇,或在某一个领域做出了创世般的丰功伟业。 比如前文中提到的廖凌芝,医师中伟大的传奇英雄,虽然她只是医师这个职业的传承发扬者,但由于贡献实在太过于耀眼,所以各个医师公会的总部都能看到她的塑像,几乎成了医师们崇拜的图腾了。 第1章 出现 为什么,脑海中如同天空中翻腾的云雾一般,从白茫茫一片,渐渐的,就仿佛透过云雾缝隙看到星光一般,有了一些模糊的、碎片似的记忆碎片……不行,还是如烟尘弥漫一般,看不分明,但我却分明能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说话。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很难过,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哽咽,语无伦次,虽然模模糊糊的,但这口音,好耳熟。 “小叶子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十七年了,整整养育了你十七年,我们都那么爱你,实在不想让你变成那个样子,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办法的了,不要恨我们,这就是你的命,小叶子……” 是阿衣大法师!这卡琪公国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他! 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对我碎碎念地说这番话? 还是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可这声音还是能清晰的听到: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了,可实在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早。小叶子啊,你虽然从小就性子冷淡,但你对我们一直就像对待亲生父母一般了。我不知道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你还能叫上我的名字,但是你恐怕再也不会是原来的你了,不会了……小叶子,我很心痛的,也很无奈……” 猛然间,像一道闪电一样,让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为什么记忆里只有声音?难怪,因为当时我是昏迷着的,只能听见而不能看见。 这里是兰巷子!难道是说,我在那里昏迷时,阿衣大法师来看过我,还对我说了这么多话? 阿衣老师,你这些话,为什么让人感觉那么不安?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你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知道后来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还想再听听你说什么,可你的声音开始含混不清,渐渐远去了……不要走啊,你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用的,声音最终完全消失了,只有我,还在这一片弥漫的浓雾中徘徊。 惊慌,迷惑,伤心,还有一种莫名的失望和愤怒感……你们在瞒着我,你们一定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 从一开始这次调查,你们就一定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对不对! 那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 浓雾突然一转眼就消失了,伴着浓浓的血腥味,而我的意识里仿佛是血红一片。 怎么回事?我不要变成那样,我不要! 快睁眼,快醒来! 晨曦叶猛得睁开了眼睛。 自己依然在洛水城的那家旅店里,站在窗前,面对着冷冷清清的街道。 “纯静的安抚”依然被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温柔的白光洒在周围,如一个长辈在轻轻安慰着受惊的晚辈一般。 刚才的场景,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不,这不是梦,这是之前真实的经历。 晨曦叶松开吊坠,在屋里来回踱着。 现在自己该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了。 兰巷子里,自己成功地打破了最里间的封印,拿到了名为“魔鬼之低吟”的那几页日记。 自己读完日记,特别是看完背面的那些奇怪的咒语后,那日记居然自己燃烧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极为诡异的绿色火苗。 等等,绿色火苗?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话—— 在法术史上,有一种早已经失传了的法术,它的学术名字叫“思想传递”,但在私底下它却有一个更可怕的名字叫“移脑术”,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魂系类法术,曾有那些邪恶法师专门用这种法术窃取别人的记忆或知识,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地·····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是迦雯大法师给自己授课,记得那一章的名字是《关于邪恶法术的种类及其表现形式》,在看完课本上那段话后,自己曾疑惑地问迦雯大法师,如果这种法术不用来做坏事,那用来学习岂不是很方便的?一下子就能把知识塞进脑子里,也省下一天天一年年地听课学习了。 当时迦雯大法师只是笑了笑,用她一贯的那种不紧不慢的腔调说道: “这种法术哪有那么容易学的,而且对施法者的水平要求也极高,能成功的案例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才会慢慢失传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瞟了一眼门口,似乎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人经过或偷听似的,又用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接着道: “不过有一个曾流传很久的传说,却和这个法术有点关系。据说在上古时代,有一个国家在即将被灭亡之际,这个国家最后驻守的那群法师们,为了避免国破家亡后该国的知识无法传承下来的悲剧,就动用了类似这种、极为高难度的法术。他们把毕生所学的知识,转移到了一些东西上,然后再把那些东西藏起来,或让不相干的人带着逃跑掉。以后当遇到合适的继承人时,那些东西就会自动释放出这些知识,如同魂系法术攻击那样,把知识硬塞到有缘人的意识里去。” 这个有些荒诞离奇的故事相当吸引人,当时的自己听得津津有味,而迦雯大法师那天也似乎特别有兴致,居然还破天荒地哼了一首古老的童谣给自己听: 小娃娃,笑吟吟 看着丝帛要当心 貌似平凡不起眼 里面可能有玄机 天黑黑,泪津津 咒语轻唱渡鸦飞 绿火燃烧笑声起 恨水东流空叹息 ……………… 哼唱完了之后,迦雯大法师依然兴致不减,还向自己演示了过去的小孩子们是如何一边唱着这首童谣,一边拿着手帕做游戏的样子,并且还陪着自己玩了起来。 和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其实心肠最软的洪东南、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阿衣不同,迦雯属于那种看上去神色云淡风轻、实则态度上严厉有加的那种人,自己平时在她的课上总是小心翼翼,但那天确实和她玩得很开心,很快乐。 记忆里,在迦雯大法师的课上玩得如此放纵,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一直印象深刻。 想到这里,晨曦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这首童谣里描述的内容,和在乌山里的那刹、在兰巷子里的自己,所经历的过程,居然惊人的相似?兰巷子里的那几页日记,来自于那刹的回忆记录,而那刹记录的那件事儿,恰恰和一卷丝帛有关系!当绿色火苗燃烧的时候,自己分明听到了一阵阵欢乐的笑声,在晕倒前的最后时刻又看到黑影幢幢,然后头巨疼,魂系攻击——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传承?! 对了,对了! 晨曦叶猛得停住了脚步。 还有件事差点忘了。 就在自己快要醒来时,在听到阿衣大法师的声音之前,还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好像是,在一个战场上,是一场激烈的法师们的战争,自己还看到了一个黑塔,还有站在黑塔顶上正在观望的那个人……再结合迦雯大法师给自己讲得那个传说,莫非当时自己在梦中看到的这个场景,就是那个即将要灭亡的国家?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 还有阿衣老师那番奇怪的话,还有这次奇怪的调查,还有之后自己这番莫名其妙的失忆……特别是,在失忆中自己还干了那么多凶残的事儿! 不对,老觉着自己还干过什么事儿,却总是回忆不起来了。 晨曦叶感觉自己如同坠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漩涡中,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被有意识地引导进了兰巷子,然后接受了那个所谓的传承。可问题是,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何自己意识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发觉自己传承了什么东西?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与那个失忆有关? 晨曦叶猛得抬起头,她突然明白了! 她再次虔诚的握住那个吊坠,轻轻地说:“纯静的安抚啊,这次还是要靠你保护了。” 然后她微微闭上双眼,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哦,那刹,你写下的那篇咒语,才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 那就让我再默背一遍。 晨曦叶在心里迅速的把日记背面的那篇古怪的文字又默背了一遍。 这时她手中“纯净的安抚”突然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如同遇到了强劲的敌人一般,似乎在尽最大的努力释放着自己的能量。 白光完全笼罩着晨曦叶,仿佛怕她受到伤害似的,让她整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光明的了。 晨曦叶平静地睁开了双眼,微微扭头,看着侧面墙上那个试衣镜子。 镜子里的那个晨曦叶,也在微微扭头,看着镜子外的晨曦叶。 与全身笼在白光里的晨曦叶不同,镜子里的晨曦叶虽然也是握着吊坠,但却是全身冒着浓浓的黑气,看着外面的晨曦叶。 镜子里外,两个晨曦叶,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平淡,一个目露讥讽。 终于找到你了。 如果不是“纯静的安抚”保护着我不受侵蚀,当我一念这个咒语的时候,我会不会又变成了你呢? 白光中的晨曦叶微微一笑,笑中带着释然。 同一瞬间,镜子里晨曦叶也微微一笑,笑里带着诡异。 “你是谁?” 镜子里外,两个晨曦叶同时开口问对方。 长翎山脉。 不同于阴沉黑暗、气候环境多样的乌山山脉,长翎山脉全是连绵起伏的、被绿植覆盖的严严实实的群山,可谓是雨量充沛,满目苍翠。这里也是中原几条主要的大河,像洛河、沭河等贯穿大陆西东的几条大河,最初源头就是在这里。 但这种环境下,对一般人而言,穿行长翎山,也可谓是苦不堪言。即便是像那些身手赛猿猴、极为专业的寻药师们,比如司马柏之流,在这一大片山林中工作或穿行,也得老老实实的循着先人们探明的古道或地标物前行,不敢随意胡乱探索。 中原1176年7月20日这天下午,长翎群山中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往日里那些清澈又不起眼的小溪流,瞬间变成了一道道水流湍急的瀑布,夹杂着泥土树叶在山体两侧飞流直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这种鬼天气,就连平时最喜欢在雨天里活动的毒水蜥、冰箭蛙之类的恶物,也老老实实的找地方躲了起来,但在一个峡谷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无数士兵,有人族,也有各种妖族,正冒着大风雨,还在拼命地修建着一条木头栈道。人族战士和部分妖族战士身上还披着挡雨的蓑衣,戴着斗笠,尽管在这种天气里这类防雨器具基本没多大作用。因为在蓑衣斗笠之下,他们早都湿漉漉的,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们有的在砍伐着一棵棵大树,有的忙着砍去倒下大树的树枝,有的在锯木板,有的在用绳子将一块块长木板绑起来,再接起来,形成一条简陋的道路·····尽管风雨如注,但大家热情高涨,手上的活儿一点也不停,还一边相互打着趣。 “快点呀,老鲍,你们红岭族人不是号称最擅长打水仗吗,怎么一点雨就让你焉成这样子?”一留着乱蓬蓬络腮胡子的人族战士扯着破锣嗓子叫着。 “老涂,你这个啥事儿都不懂的文盲,擅长打水仗的那是虹灵族,不是红岭族。”一个牛头人战士,什么雨具也没穿戴,直接在身上挂满了绳子,一边小心地在泥水中走着,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他步子虽慢,但身上那些绳子的重量,却是相当惊人的。 “鲍老伯,这么大的雨,给你个斗笠戴。”一个年轻点的人族小伙子好心道。 “省省,王小毛,老鲍不需要斗笠。”大胡子一边灵巧地把绳子打好结,一边说,“他的头太大,没有那么大的斗笠能装下!” 一片哄笑声中,突然听到高处一个哨兵尖厉的声音: “来者何人,站在原地不要动!” 那哨兵是一个昆宁族的战士,只见他举起了手里的弩,瞄着前方山坡上的一个人。 那个人从头到脚全包在防雨的黑色油布里,脸上也蒙着面巾,看不清模样,只见他立刻停住脚步,高举起双手道: “十三局的,来此有要事。” 风雨声很大,此人又明显没怎么用力大吼,但声音却能清晰地传到这边,可见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个哨兵依然稳稳地端着手里的弩,继续道: “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那个人放下一只手,在兜里掏摸出像是戒指之类的物件来,然后又举起来。 只见他的那只手里闪出了很醒目的绿光,连着闪了三下。 那个哨兵这才放松下来,放下手里的弩,高声道: “这位朋友,你可以过来了。” 在雨雾中,那个人身形微动,也没见他怎么走、怎么跳,很快就从那山坡上下来了。其实那面山坡连泥带水,又湿又滑,极难行走,但此人到了工地旁边,身上居然连泥点都没溅上几个。 “这是一个法师,这种前进方式,应该就叫瞬间移动。”一直盯着看的王小毛心里暗惊。整个过程,在干活的战士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该干嘛干嘛,只有王小毛停下手里活儿,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他是一个在域外出生的人族孩子,从小见到的除了荒山就是野岭,所以对所有发生的事物都很好奇。 只见那个黑影子似的人出现在哨兵身前,似乎低语几句,那哨兵看似有些紧张起来,立刻招手唤出来一个同伴,让他先替自己站岗,自己领着那个来客飞一般地向一个地方跑去,两人很快就消失在雨帘中。 王小毛有点失望的扭过头,问身边那个大胡子: “涂叔叔,你说哨兵会带着那个人去哪儿呀?” 那个涂姓大胡子手里活儿一刻未停,连头都没扭过来,大咧咧地道: “傻孩子,还用想吗?肯定是领着往西南边那个山洞里去了,咱们的指挥部可就设在那里。” “噢。”王小毛想了想,又问,“刚才那人说他是什么十三局的,那个十三局是什么机构啊?” “十三局嘛,很少见。”大胡子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转过头,低声对王小毛道:“这可是我军的一个非常神秘的机构,等闲见不得他们面。现在他们的人居然就这么明着跑来了,说明可能有急事发生了。快干活,别打听了。” 这时,那个哨兵正带着客人急速的向山谷深处跑去,很快来到一个山洞前,洞口不大,入内得猫着腰进去,入口处还搭着一个很厚的草帘子,算是勉强遮挡住了外面风雨。哨兵让客人在洞口稍等,一掀帘子进去通报了。 来客独自站在雨中。他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一下身后那条崭新的木栈道,栈道很长,蜿蜒着伸向远方,路面全都是新伐的木料,来不及晾干处理,直接刨出平面就铺上了,估计也是作为临时通道用。整个栈道谈不上多么平整,但宽度和硬度足以支撑物资运输队和骑兵战队以行进式的队列通过了。他回想到刚才瞄一眼工地上的场景,虽然天气如此恶劣,但依然人人干劲很足,士气极高,也难怪之前打垮了兰晃的十万大军······没容他再多想,刚才那个哨兵一掀帘子出来了,说里面的长官请您进去。 客人道谢后,弯腰钻进了山洞。山洞内部明显要比想象得宽敞许多,估计后期被人工整修拓宽过。由于外面下大雨的缘故,洞内应该有多处渗水的地方,地面上很泥泞。虽然在洞的一个边角上生着一大堆火,但依然感觉潮气很大。不过有了这个大火堆,使得整个洞内虽然光线依然昏暗,但也能看清楚角角落落。 山洞中间位置,由几块石头撑起的一块木头板子,算作是案几,上面铺了一张很大的图纸,看上面的标识线路应该是施工路线图之类的东西。洞内四散坐着几个人族或妖族的人物。有三个浑身湿透工程师模样的人——尽管看身形就知道属于不同的种族,正凑在火堆前烤火取暖,客人进来时他们连头都没回,看来是又冷又累。另外还有四个通讯兵模样的军人正坐在那个石案几前,瞪着来客,这四位模样很好区分,两个人族,两个妖族。 正快速扫一眼的时候,只见迎面已经走过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牛头人军官,马马虎虎地披着一件潮乎乎的草绿色军服,看军衔应该是个大尉,而且貌似正在吃饭,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一边随手向客人敬了个军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这位朋友,您是十三局的?稀客稀客,山人以前也是听说过这个机构,但还是头一回见着十三局的兄弟,欢迎欢迎。”他轻松拎起一个沉重的石墩放在石案几前当作凳子,示意客人就座,费力的咽下嘴里那口干粮后,安排一个通讯兵去倒热水,“先喝点热水?可惜没有烧酒给您驱寒,军中作业期间严禁饮酒。刚才您让人来通报说,您有十万火急的军情需要我们帮忙传送?有多急啊,方便不方便先说来听听?如里需要动用千里加急的话,得知晓您的身份,您也知道,这是规定。” 客人没有答话,先是从怀里取出一个硬邦邦的证件递给那个大尉,并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兜帽,解下脸上的面巾。 火堆边无意中看了一眼的一位工程师显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坐在一边的通讯兵们,则也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客人整个脸显得极不对称,一边还算英俊,另一边简直狰狞如同恶魔——有一块巨大的伤疤,条条皮肉外翻,眼皮和嘴唇都几乎合不上。即便是在战场上经历多次血雨腥风的那个大尉,乍一看心里也有点打鼓。 大尉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着名人物来,莫非就是此人? 他把连忙视线转到手里的证件上,对着那个火堆的光仔细看了几眼,脸色大变,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力度之大,披着的衣服都掉在地上了。但他丝毫未觉,啪的一下来了个立正,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 “孔朋师麾下第七工兵团团长罗奈力,听候将军指令,请指示!” 将军? 屋内其他人都慌乱地站了起来,有的行军礼,有的鞠躬行礼。 那个证件上赫然写着: “夜枭特别作战局 局长 唐昭 中将” 第2章 夜枭 在黑夜军团中,所谓十三局,是一个高深莫测、又很特别的机构。 不要以为这是个排名第十三的局,前边还有一局、二局、三局······那就是天大的误会。 十三局的正式称呼叫夜枭特别作战局,它的前身是在黑夜军团成立之初,设在中原十三个大城市里的侦查特务局。早期,这些特务局的间谍们由于不便于直说自己是潜伏在哪个城市里的,所以在和己方人员交流时,干脆含糊地用“十三局”这个称呼来表明身份。这样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心领神会了。 然而随着后期作战任务的繁重,“十三局”的机制体制明显不符合形势需要。因为这些机构较为分散又互不隶属,很容易发生信息重复搜集的现象,导致效率低下,而且指挥起来也非常不便。所以后来在铁门之战后,由国相刘不升亲自部署,下令将在中原各地设立的所有间谍部门,统一整合成为夜枭特别作战局,并明确了工作职责、内部分工、人员组成和联络方式等等,这样不但无渊城对这些部门的管控力得到了加强,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许多。 最高指挥长官就是赫赫有名的“半脸人”唐昭——这位追随黑夜大帝多年,曾立下无数战功的人族法师,其忠心和能力是完全值得信任的。 夜枭特别作战局自成立以来,在摸排内奸、刺探情报甚至刺杀敌方重要人员等诸多方面,立马就展现出了极大的威力。特别是在随后爆发的金柳会战中,这些特务们精准地搜集到了中原联盟调集的军队及其指挥官名单、甚至法师作战团的带队人物是洪东南等大量高度机密的情报。 有必要插叙的一件事儿是,关于炸城墙那条内幕消息,不是唐昭不知道,而是知道后自己都觉着匪夷所思,觉着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居然得来全不费功夫,担心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疑兵之计,再加上他很清楚无渊城那边的应对部署,觉着这条情报实在对己方没啥价值——后来事实证明,唐昭实在是高估了中原联盟这些皇亲贵族们的保密能力,这件事儿除了折腾了洪东南他们一顿外,也确实对黑暗军团没有到多大作用。但在当时,唐局长怕报上去只会给我方添堵,所以干脆弃之未报。不过这一自作主张的举动,却让黑夜大帝和刘不升们在作战中始终小心应对了半天,当然这也未必是坏事,可足以让他们自始至终疑惑了好久。 言归正传。虽然新名字就这样正式定下了,不过绝大多数人对这个名儿仍然感觉陌生的很,包括那个夜枭特别作战局的人员,在介绍起自我时,总觉着还是用过去的老名儿来说明自己的身份比较容易让人接受。所以尽管现在夜枭特别作战局在中原城市设立的分支机构早就远远超过十三家了,但这个机构的人员还是习惯用“十三局”来称呼自己。 如今这个“十三局”的大老板居然亲自出现在这个工地上,让人觉着既诧异,又不安。 此时唐昭只是摆了摆手,让大家坐下,突然说了一句让人觉着没头没脑的话: “欣葵大师,这次是要麻烦你了。” 这又是啥? 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只见山洞一个边角处的光线似乎晃动了几下,一个坐在石块、倚靠着洞壁上的黑影子出现了。黑影子越来越清晰,是一个身着黑长袍的女法师,果然是欣葵。 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一张四方脸上配着一双细目,即便看别人的时候两眼也睁不圆,给人第一感觉是此人眼神极冷,第二感觉是她像个猎人似的,好像老是在瞄准什么东西。不过她那方方正正的下巴,却让这张其貌不扬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坚毅和执拗。此时这位济格的高徒没有理会洞里其他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只是一脸不快又疑惑地问:“唐局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刚才在山店镇,听那边先遣队的队长说你刚从那里往回返没多久。”唐昭平静地道,“我看了看天色,就知道马上就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了,所以我猜你一定会到最近的工程指挥部里去避雨,所以就用了几次瞬移找过来了,果然我没猜错。” 欣葵冰冷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钦佩: “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瞬移过来。唐局座,你的法力水平又提高了不少啊。” “这要归功于皇师祖和皇帝对基础法术研究推广的重视,以及这充沛着磅礴水气的天气。”唐昭平静地说,“筑牢根基,方乃进步之源(他是用吐火语说得),这的确是至理名言。” 这时那个叫罗奈力的大尉一脸惶恐道: “欣葵队长,真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您进来了,多有怠慢······” 欣葵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就是因为害怕你们把这个山洞让给我休息,跑出去淋雨,所以才没让你们知道。你们几个——”她突然一指正要溜出去的几位工程师,“不用回避,反正你们也干扰不了我们,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火堆边休息,你们可没有工兵的体格。还有你——”她又指了指那个罗大尉,“到火边休息!再这么干下去你就快累死了。”说完她就没再理会那些人,直直地看着唐昭,用法术传音道:“说,需要我去送什么情报?” 唐昭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递给欣葵,也用法术传音道: “我本来打算把这个亲自送到皇帝那边,但一听到你在,就决定不去了,毕竟九莲城那边实在太忙了,我现在最好快点赶回去,这件事儿就只能拜托给你了。这盒子里面装有九莲城的全城鸟瞰地图和城防布局图,还有几段重要位置的城墙、碉堡的建筑参数,都在里面,非常重要。只不过他们的防守部队到现在还没搞明白,感觉乱糟糟的,一会儿这个部队来,一会儿那个部队走的,变数太大了,这类情报得等等。” 这时山洞里的所有其他人都退缩在那边的火堆旁边,满脸敬畏地看着这两个大人物不出声地交流着。 “还有,”唐昭严肃地看着欣葵,用法术传音继续道,“一定要亲自转告皇帝和国相,这次联盟派来的前线总指挥,是公孙长空,而且据可靠消息,这次搞不好是盟军司令和前线指挥官都由他一个人兼任。” “公孙长空?”欣葵想了想,眉头微皱,“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感觉此人好像是个极厉害的家伙。” “没错,就是那个纠号叫双头鹫、曾经赫赫有名的不败将军,当年咱们军团刚成立时,各级指挥官上夜校时的辅导课本,正是此人写得那本书。请您提醒一下皇帝和相国,让他们万万不可大意。我那边,回去后瞅个机会,试试能不能干掉他。” “干掉他?很难,公孙家的这哥几个,个个都是超一流的刺客,他的堂弟公孙万潜就够厉害了,这位公孙长空据说功夫还在他堂弟之上。”欣葵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又沉思了一下,问道,“这个任命是什么时候下得?感觉挺突然的。” “确实很突然,因为根本就没有正式任命。”看到欣葵吃惊的表情,唐昭无奈地摊摊手,“十九号,也就是昨天联盟就做出了决定,结果当天就用桐坝大传送阵把这老家伙送进九莲城里了,看来联盟那边也是被形势逼急了,连任命程序这道形式都顾不上做。不过那老家伙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昨天还是穿着干农活儿的便衣进了九莲城的,结果当天晚上就下了一道指令,要连夜盘点户籍,彻查九莲城的所有长驻人口和临时人员,不合规的和来历不明的一律驱逐出城。这下子我那边就被动了,所以我才急着想快点回去。” “看来联盟如今也学会了我们这边的高效率和快节奏,头一次见他们这么痛快地决定一件事儿。”欣葵霍然起身,一边急急往外走一边用法术传音道,“决不能让这老家伙呆在九莲城,我立刻就回去汇报。局座你在九莲城里也要多加小心,哼,没想到中原诸国居然也有慧眼识英才的时候,还以为他们狗撕猫咬没个头······”说到这儿,欣葵突然情不自禁的“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 这一声“咦”,算是她和唐昭正式谈话后发出的唯一能被别人听到的声音,倒把坐在火堆旁边提心吊胆烤火的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欣葵转过身,看着一脸诧异站起身的唐昭,用法术传音急急道: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我一开始就说怎么这名儿听着耳熟呢,当年在夜校学习时,相国有一次在上课前拿着课本在和济格师父闲聊,我在旁边无意中听相国说,写这本书的那个将军,当年和北地蛮族交战时曾得了重病差点丧了命,还是他在路过时,看到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对沿途民众秋毫不犯,敬佩这个带兵的是位好将军,便出手给他治好了病。原来这公孙老儿和相国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唐昭越听眼睛越亮,最后连连点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太好了,这件事儿正好可以做做文章,就凭联盟那群人的尿性,这事儿就足够公孙老头儿喝一壶的,太好了。” “行,你相机行事,那话不多说,我们后会有期。”欣葵边说边快步出洞,虽然外面风雨交加,但她浑然不顾,在雨中前行几步后,身上逐渐冒出越来越多的黑烟,最后黑烟幻化成了一个巨大蝙蝠状的怪物,托起她在雨中径直往西飞去,很快就消失在空中。 唐昭微微向洞里其他人点头致意,洞内其他人连忙回礼。他未多说一言,也径直出洞,走进雨中,整个人在大雨中仿佛渐渐透明,最终融化在雨雾之中。 8月6日,黄昏。 正当晨曦叶还在旅馆里的房间里对着吊坠苦思冥想之际,竺潇潇已经一口气赶到了沙原公国的边界处。 可能是由于距离相对较近不值当的缘故,从沙原公国至佳炎公国没有设置任何直达的传送阵。而竺潇潇也不愿意再拉下脸去,跑到法术公会里求这个拜那个的去搭乘法术马车,而是在确定好方位后,启用身上仅有的一个远距离传送卷轴,很快就来到了离九莲城不算远的一个地方。 这种远距离传送卷轴非常宝贵,整个明煌帝国存量也极少。本来是老皇帝偷偷塞给他的,以防万一保命用的,就这样被他用这种方式用掉了。 传送的眩晕感渐渐褪去,他才慢慢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自己正在一个荒野的高地上,站在高地上往西南方向看,就能模模糊糊看到九莲城的灯火。九莲城本来就依山而建,顺势向上,极为显眼。 但没有想到的是,高地下方那条简陋的道路上,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无数辆大车,前望不见头,后看不见尾——多数都是拉满货物的货车,也有塞满人的客车,也有富人专属的豪华厢车,正首尾相接,走走停停,水泄不通。这些车子周围是蚂蚁一样密集的人群,有车夫,有脚夫,有旅客,有护卫,还有统一服装、一看就是来自非常正规的佣兵团的佣兵······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簇拥向前行,有吆喝牲口的,有喊着号子在推车的,有呼儿唤女的,有争执吵架的,一派人喧马嘶,不知道的还以为又逢了什么热闹节日,吸引这么多人来。 竺潇潇却看得心惊肉跳,他很清楚现在已经到了大战爆发前的边缘,眼前这么一片乱糟糟的场面,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他几步跳下高地,来到路边,客气地问一个正急得在路上团团转、文职官员模样的中年人,眼前这些车和人都是哪来的,打算去哪儿? 那个中年人看来被堵得气极败坏,一问之下,立马就破口大骂起来: “哪来的?还能是哪儿来的,他奶奶的,是西边好多城市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大商团的货车,他奶奶的,这个关口都厚着脸皮拼命把货物往九莲城里塞。这一窝蜂的涌过来,把我们这些本该正常进城的人,全都给堵在这儿来了。” 往九莲城里塞?竺潇潇皱了皱眉头,指了指那些货车,疑惑地问:“之前不是有过指令,要求公国西侧长翎山脉一线所有城市的商会,都要把货物运走,送到东边那些指定的那些城市吗?而且货栈和场地早都给备好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往九莲城里送呢?” 这么一说,那个中年人的火气更大了。 “谁不说是呢!”他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半个月前,公孙老将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黑暗军团随时有可能杀过来,他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小型法术阵,把命令传送给西边那些城市,让商会抓紧把货物转移走。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把命令送过去,可那帮人是啥嘴脸?耽误他们少挣一天的钱,那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命令下达十几天了,这些人基本上纹丝不动!他们还说老将军故意危言耸听,可能得了失心疯,说敌人要来也得从北边蓝齐帝国那边过来,那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儿,怎么可能会从长翎山脉通过?哼,结果呢,昨天传来消息,赤焰城失守了,黑暗军团真的来了,这可一下子炸了窝!” “什么?赤焰城丢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竺潇潇不禁大惊失色,他在九莲城指挥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对佳炎公国的战略要地位置相当熟悉,其中赤焰城可谓是卡在长翎山脉出口的一个咽喉位置,更是九莲城的重要屏障。 “是昨天清晨。”那个中年人沉着脸道,“据说是里应外合,拂晓时分被内线打开了城门,敌军主力一涌而入,不多久整个城市都失陷了。于是那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王八蛋们,这回行动倒是很迅速,当天就把货往外送,可谁知马上又得到第二个消息,说往东、往南的那些大路,都陆续被黑暗军团给切断了,这时再往这些地方跑等于自投罗网,所以无奈之下,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北边的九莲城,于是就拼命带着货物财物往九莲城里逃了。” 竺潇潇简直无语了:“九莲城那边,就会让这些人把货送进去?” 中年人脸上有了一丝轻蔑:“肯定会了,哪个商团不和九莲城的官员们沾亲带故的·····”说到这,只听见旁边客车上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拼命朝他吆喝着招手,中年人连忙道一声抱歉匆匆跑过去了,留下竺潇潇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片乱哄哄的场面,心里感慨万千。 在九莲城的半个月里,他早就见识了这些人阳奉阴违的嘴脸。要是十天前,不,哪怕是五天前就开始行动的话,这些货物应该也在安全的地方了,何至于如此被动。算了,莫操心不相干的事儿了,抓紧时间回到九莲城,也不知这两天的功夫,那边的指挥部又重新搭建起来了没有,记得自己走前听九莲城那边的高官还嚷嚷着要联盟当天再重新派人来,实在不行就再把尚卿澜放出来······ 这时只见刚才那个中年人,和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从客车上搬下行李。看来这是一家三口了,已经等不及,准备放弃乘车,要徒步走进九莲城。 竺潇潇暗暗点头,在危难关头这家人倒也头脑清晰,很清楚在这荒效野外一昧等待有多危险。不过这样做也决不容易,俗话说“看山跑死马”,有时候看到的地方,实际离你还很远。凭自己的身手,这段距离估计也就小半天的时间就进城了,可这一家三口子这趟却有罪受了。 还没胡思乱想完,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片喧哗声,还混杂着乱七八糟的尖叫声。 有声音高叫:“是黑暗军团的骑兵,他们的骑兵杀过来了。” 还有人大吼:“别乱跑,都守好货物,老子可是花了钱雇你们来送货的。” 还有叫骂的:“我们的骑兵呢?这些饭桶,怎么不见我军出来去堵住他们!” ······ 在宛如末世来临般的鬼哭狼嚎中,只见西边洼地上不断出现一个个的黑点,迅速向这边移动着,并很快就能看清他们的黑色战服和军旗,而且还能看到有的骑兵骑得是大蜥蜴,还有的骑兵本身就是那种四足类的妖族····果然是黑暗军团的人。 这可不是三三两两的斥候,而是真正的标准骑兵军团。他们的组成形态虽然复杂,但冲锋的队形却丝毫不乱,恶狠狠的直扑了过来。 这边的人群多数都一哄而散,多数都扭头拼命往高地上跑。那些护卫和雇佣兵则在管家和队长们的呵斥和命令下,依托着那些货车勉强摆出了迎敌的阵势。 不过看他们这战战兢兢的劲头,估计也撑不住多久。 这个时候,还不如别管这些货物,先把所有的武装人员汇集起来,组成一个战阵,或许还能与之勉强一战,这样沿着车队排成一溜长蛇阵,各自为战,纯粹是给敌方送人头的行为,很快就会崩盘的。除非对方的指挥官是个蠢材,把自己的骑兵散开像撒芝麻一般攻击整个队伍。 竺潇潇仔细盯着那些骑兵。不过很遗憾,黑暗军团的指挥官那边似乎也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分散开去攻击整个长队,而是很快集中集中兵力,率先攻击队尾。 队伍后方很快传来惊恐的尖叫声,随后不断地看到有人四散而逃。 他们果然顶不住,眼看着黑暗军团的骑兵正顺着队伍一路向上横扫着杀过来了。 一看这阵势,竺潇潇就知道彻底没救了,那就先自个儿逃。 只可惜这么多的物资和人口又要被白白掳走了。 看了一眼已经扔掉行李,却还在拼命往坡上跑得那一家三口,竺潇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几下就追上了那个中年人,大声叮嘱道: “别乱跑,找个地方抱头蹲下藏好就行了。记住,宁可被俘虏,也不要夜晚在荒原里乱蹿,那样更危险。” 说完,不顾那一家子惊恐的目光,竺潇潇纵身跃起,像一只大鸟一样几个跳跃,很快就消失在幕色中。 第3章 苏醒 晨曦叶缓缓起身,盯着镜子里那个自己。 镜子里的晨曦叶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死死的盯着镜子外的自己。 “你是谁?” 两个晨曦叶又一次同时开口问对方。 不,这样没用。 镜子里的那个“晨曦叶”,显然是意识中的另一个自己,这样对着镜子是无法交流的。 晨曦叶轻轻握着吊坠,沉思着。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万海茹,不,该叫她李非盐,至今还没回来,或许她现在正洋洋得意的在那个法术公会里享受众人的吹捧和马屁,并竖着耳朵不断偷听着各种家长里短。 很好,万嬷嬷,你就好好多享受一阵子。从之前的回忆里看,你在助纣为虐方面,做得还是相当不错嘛。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看到起过去发生的真相呢? 之前的记忆是怎么来的呢?记得好像都是自动的出现在脑子里的,那么这次呢? 回忆,回忆,再用力回忆…… 这次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许多。 兰巷子里,如墨一般漆黑,如死一般沉寂。 自己正倚着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低垂着头,披头散发,衣服上全是灰尘,应该之前是在地上滚动得结果,看上去既狼狈,又有点瘆人。 突然,这个晨曦叶头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了起来。 露出了那张被披散着的头发遮住大半的脸。 即便露出的脸只是一小半,但依然让人看了吓一大跳。 这张脸上,不仅那双漆黑的双眼中居然闪出了两个红点,而且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一条条的黑线,形若恶魔,显得格外可怕。 此时,这个面目狰狞的晨曦叶已经开始站起身来,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节一节的立了起来,还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她先是看了看四周,似乎在疑惑自己在哪里,然后她又把两个手掌张开看了看,嘴里还嘟囔出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种上古时代的语言。 古怪的腔调,在坟墓一般安静里的兰巷子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听了只会感觉毛骨悚然,如同复活了一个上古僵尸。 就这样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她突然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 她仰起头,张大了嘴,看样子是呐喊了一声。然而诡异的是,这个呐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整个兰巷子里,空气中的法术元素,无论是水火木电还是黑暗,全部都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并疯狂的围着晨曦叶旋转起来。 巨大的法术漩涡中,晨曦叶缓缓迈开了双腿,开始走路,起初似乎还不太稳,但渐渐越来越稳,也越来越快。 此时的回忆画面里的自己,开始大踏步的往外走,漆黑的双目中闪着诡异的红光,嘴角浮现着若有若无的狞笑。如风暴般磅礴的元素能量,在疯狂得围绕着自己旋转。 自己每迈出一步的脚下,升腾起了黑色的火焰,显得既美丽又恐怖。黑色的火焰越来越多,如同波浪一般,从自己的脚下不断的蔓延开。 正在回忆中的晨曦叶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时的自己,居然要毁掉兰巷子? 没错。在滔天的能量下,两边的每一扇门都自动被打开,门上的封印全都失效。黑色的火焰翻滚着涌入每一间屋子,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有的已经发出了惨叫或哀嚎声,有的试图冲出来,但在黑色火焰的席卷下,都统统化为灰烬。燃烧,毁灭,真是畅快! 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兰巷子的入口处,回过头看了看,缓缓伸出食指,一个闪着黑色电火花的圆球出现在指尖上。这里必须彻底毁灭掉,不需要理由! 消失,兰巷子! ………………………… 晨曦叶突然听到有人在得意地狂笑。 随后她马上意识到,这笑声就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喘着粗气,一身冷汗。是的,有一种感觉,自己影影绰绰地体会到了。 一种何等恐怖的感觉! 先是眼前是一片血红色,伴着浓浓的血腥味,然后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意识,必须得抹平兰巷子。 她猛得扭头看向镜子,镜子中那个冒着黑气的晨曦叶也扭头看着自己。 镜子外的眼神里带着震惊。 镜子内的眼神里带着嘲讽。 这是什么恐怖的法术? 思维传递或移脑术? 还是意识控制? 绝不会这么简单! 晨曦叶焦躁的回忆着。如果自己猜测正确的话,那问题绝不仅仅是出在那场所谓的传承上。那个传承更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当传承完成后,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突然被催生复活了一样,这一下子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 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到底是什么时候存在的? 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用猜就知道,是万海茹回来了。 晨曦叶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用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来探究另一个自己,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晨曦叶把吊坠塞进衣服里,轻轻一拍手,屋里所有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门一下子打开了,万海茹慌慌张张的闪了进来,嘴里还嚷道: “可了不得了,出大事了,小姐,出大事了。” 能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女人慌成这样的消息,那肯定不是小事。晨曦叶心里冷笑一下,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和之前镜子里的那个晨曦叶保持一致,她不想让这个老女人发现如今自己身上的秘密。 万海茹,李非盐,你的确是个狠人,居然能想到用这种法子从兰巷子里逃出来,连我都忍不住要赞叹你一下。 看到小姐那张波澜不惊、毫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双冷冷瞟自己一眼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万海茹连忙稳定了一下情绪,态度恭敬地说:“小姐,我刚才在这边的法术公会里听到两个坏消息。头一个是,赤焰城丢了。” 说完,这老女人偷偷瞄了晨曦叶一眼,果然这个消息让小姐皱起了眉头: “赤焰城丢了?这么快!”晨曦叶心里迅速搜寻了一下赤焰城的位置,心里不禁暗暗吃惊,那九莲城岂不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屏障? “对呀,小姐。你说丢不丢人,上午我过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我还听好多人很有自信地说,九莲城保卫战打不起来,因为赤焰城就能把黑暗军团堵在长翎山脉里出不来,结果刚才传来消息,说赤焰城在今天凌晨就失陷了。也不知盟军司令部里那群猪在忙什么,直到今天下午消息才传过来。这样看来,九莲城那边的大战随时会打起来,小姐,您看……” 老女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晨曦叶心里不禁又冷笑一下,而且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在这里面的小心计。 万海茹,你从一开始就不想去九莲城,根本就不是因为害怕战争,而是害怕我被卷入到这场战争里去,你更害怕我提前进入决斗状态?你的确是非常好心的一个人,尽管这种好心是建立在自私的前提上。 心里这么想着,晨曦叶面上不显。她斜视了一眼万海茹,那眼神简直和镜子里出现的那个晨曦叶一模一样,冷冷地说: “就算打起来又如何?哼,咱们什么时候怕过打仗了?去九莲城这事儿,等忙完这一阵儿后再说。那第二个坏消息呢?” 她刚才那冷冰冰的一眼,把万海茹既吓得心惊肉跳,又暗暗叫苦。今天本来还感觉这小祖宗又是哭又是回忆,虽然不太正常,但多少有点人情味了,没想到这一到晚上又现了原形,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她要是真的急着去寻仇,那可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老女人定了定神,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还有一件坏消息呢,小姐。”说到这,晨曦叶敏锐地注意到,万海茹的神色中这次有了一丝真正的恐惧,“洛水城法师公会那边的小传送阵不是坏了嘛,老身第二次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忙活着修呢。老身也实在看不惯他们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反正在那里也没别的事儿,便一边喝茶,一边坐在旁边指点着他们修,结果呢,让老身这么指点了几下,他们维修得速度还真提高了不少,然后就在刚才,他们还真修好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快说正事!净东拉西扯的。”晨曦叶不耐烦地说,同时她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像那个镜子里的晨曦叶了,无论是眼神上还是语气上。 “马上了,马上就说到了。”老女人比比划划着急道,“那个小传送阵刚刚修好,你猜发生了什么?”看到晨曦叶的脸色似乎又要发飙,万海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居然一下子收到了白石城发来的一个加急信件,里面是通缉令,捉拿大法师端木妙音的通缉令!” 晨曦叶心里极端震惊,但她害怕让老女人看出自己的破绽来,拼命让神色保持不变。 万海茹更是拉长了脸,不吭声了,连手都有点微颤,似乎刚才说完这一句话,把自己都吓住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晨曦叶强压着心头的极度震惊,竭力用那种冷冰冰又不怎么在乎的语气问: “哦?一个大法师居然都被通缉了?什么罪名?” 万海茹的脸似乎拉得更长了:“是通敌罪,说她一直泄露信息给黑暗军团。还说她已经负重伤逃亡了,现在所有通往前线和域外的路线,都被联盟监视起来了,只要发现她一律格杀勿论,白石城那边有重赏。” 晨曦叶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好掩饰自己内心的混乱。尽管她知道自己平时就是比较冷淡的人,但她发现这个时候再强装这种发自骨子里、那种透着寒气的冰冷确实很难。 端木妙音会通敌?晨曦叶眼前不禁又浮现起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个特别擅长空间法术的大法师,曾经教过自己瞬移法术,不过教得时间不长,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一头卷毛,还有那双精明的眼睛。她居然会通敌?难以置信。 “你,万嬷嬷!”晨曦叶突然一指万海茹,把她吓得两眼睁得溜圆,“你今天晚上就行动,去一趟佳炎公国,不管到什么地方,想方设法打听一下,看看黑夜大帝这次有没有来到前线。如果来了话,会不会在赤焰城,或别的什么城市里。这是两张远距离传送卷轴,给你用,具体方位你拿不准的话,可以先到这边的法术公会里咨询一下。打听明白以后,直接回来找我。我这两天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记住,快去快回,别的事儿不要去掺合。” 万海茹不禁心头一凛,虽然打探这个情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过凭自己的身手,至少也不算很打怵。问题是,这小祖宗打听黑夜大帝在哪里干什么?千万别动了杀心要去灭人家,那个黑夜大帝可不是善茬,别说他本人了,就是也身边那几个不死帝王,特别是那个刘不升,都是极难对付之辈,这活祖宗可千万别出事儿……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她一边接过那两个传送卷轴,正要离开,想了想,又犹豫着道: “小姐,这两天您的生活起居,要不要去法术公会那边找个人来照顾……” “不用,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晨曦叶已经转过身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冷冷道。听到万海茹唯唯诺诺着正要离开,晨曦叶突然扭头叫住她: “万嬷嬷,”看到万海茹不解地看着自己,心里突然轻叹一口气,道,“注意安全,好好活着。” 万海茹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晨曦叶轻轻道:“去,万嬷嬷。” 说完,女孩又重新看向窗外,没有再回头。 万海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稀里糊涂的离开。走出屋外,清凉的空气充满胸膛后,她才突然感觉到,小姐确实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只是也不知这种变化,是福还是祸? 老女人一时也陷入了迷茫中。 晨曦叶在窗前看着老女人离开,只见她还是包着那个大头巾,挎着篮子,像是去赶集买菜似的,急匆匆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救命啊,小叶子,是我呀,快来救救我啊。” 耳边传来老女人这一声尖叫。 但晨曦叶并不为所动,因为她知道,这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声音,这一切自己都已经知道了。 对于这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万海茹,或者该称呼她为李非盐,晨曦叶同样也是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之前的回忆里,已经清楚地看清楚了这个老女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漫卷的黑色火焰,疯狂的吞噬着兰巷子里一切。 指尖上那个闪着电光的黑球,就要被扔出去的时候,自己清晰的听到了那个带着哭腔的嚎叫声。 声音听上去多少有点耳熟,记忆中的晨曦叶,眉头微皱,轻轻捏碎了黑球,然后五指一抓,一个瘦弱的几乎快不成人形的东西,身上还冒着黑色的火苗子,哀嚎着从一个屋子里飞了出来,悬浮在自己面前。 是一个老女人,衣衫褴褛,形同骷髅,正扯着沙哑的嗓子叫道: “小叶子,果然是小叶子,刚才我看你走过的身影就认出了你,太好了太好了,我是李非盐啊,是曾教过你的老师李非盐,快救我出去啊小叶子。” 李非盐? 老师? 没听说过。 自己想了想,马上不耐烦地扬起手,要把这具骷髅般的老女人重新扔进火焰中,而这时李非盐已经看清了晨曦叶形若恶魔的样子,先是被吓飞了半条魂,随后又看到她的动作,猛然意识到她已经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了,只急得大叫: “别别别,小叶子,啊不,这位小姐,小姐,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我是,对了,我可以当你的女仆啊,我什么都会,小姐,这荒郊野外的,你得需要仆人呀。” 女仆? 唔,这个建议有点意思。 扬起得手重新一握拳,往回飞了半截路的老女人又被重新拎回自己面前。 这时的李非盐,如同一个溺水快亡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虽然不知道这根稻草能不能把自己拖回岸上,但并不妨碍她拼上全力紧紧抓住这一线生机。 看到自己曾经的学生正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自己,看着她漆黑双眼里的那两点红色火花,李非盐很明白,眼前这个浑身冒着黑气,力量强大宛如上古恶魔一般的女孩,绝对不是自己的学生晨曦叶了。 虽然心里怕得要死,李非盐那张干瘪的脸上居然还能硬挤出了谄媚的笑容。因为她知道这恐怕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么逃出这个把自己封印了五年的鬼地方重见天日,要么随着这个地方一起永远消失。 她还没活够,还不想死,所以她明白现在必须要用出浑身的解数来说动眼前这个怪物,至少先让自己活下去啊。 这时就听这个套着晨曦叶外壳的怪物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冷冷道: “你太弱了,就算当我的仆人也不够格儿。我的耐心有限,只听你一句话。你再说说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此时的李非盐,几乎要把毕生的聪明智慧都用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我,我能打听消息,小姐,你想知道什么事儿,我都能给打听到,我从小就是个出了名的包打听。” 完美。 当看到怪物想了想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后,李非盐知道自己赌对了。 事后,李非盐在回忆起这个场景时,曾不止一次的庆幸过,也后怕过。 当时自己若是说出别的理由,比如自己勇敢无畏、忠心听话等等,哪怕说得冠冕堂皇天花乱坠,小姐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把将自己丢回火堆里去。 自己在她的眼里,是一个如同小虫子一般的存在,若说些勇敢忠心之类的本事,在人家听起来根本就是笑话。 唯有能给这怪物提供她想知道的事儿,才是自己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果不其然,那个晨曦叶打了个响指,解除了悬浮状态,李非盐这才扑通一声掉在她的面前。 虽然衣服上还有黑色的小火头在燃烧,烧得自己钻心的疼,但她不敢乱动,只能强挤着笑脸,毕恭毕敬地站在这个怪物面前。 小姐冷冷地斜视了自己一眼,问道: “李非盐,你因为什么事儿被关在这里的?” 李非盐张了张嘴,脑子却在飞速的旋转着——自己和那个该死的迦雯之间的恩恩怨怨,这可是万万不能提得,万一这怪物还能记得迦雯,那自己岂不是自寻死路——所有这些念头就在一瞬间转过,李非盐马上一脸谦卑地笑道: “小姐,我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老身知道一些大人物的丑闻,他们既怕老身说出去,又怕杀人灭口给自身引来麻烦,所以就把老身关在这里面了。” 这些话真真假假的,倒也不能全算撒谎,李非盐害怕眼前这个怪物能看出自己是否撒谎,所以不敢乱说。但是那个晨曦叶显然对老女人被关在这里面的原因并不感兴趣,更像是随口一问,没等她说完,就冷冷道: “既然你还知道一些大人物的丑闻,那跟着我出去的话,可能还会有麻烦。”李非盐心一沉,只听怪物接着道,“那你就给自己换个名字,原来这个名字永远不能再提了。还有,你身上曾经的法术痕迹,也要永远抹去,我可不想毁掉兰巷子后,再把这里一条多余的尾巴留在外边。” 看来眼前这个主人,不仅凶残,而且还极端狡诈。 李非盐暗暗心惊,不禁偷看了一眼晨曦叶,只见那个怪物正用闪着红火花的黑眼睛饶有趣味、又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似乎在自言自语道: “该对你用哪种咒语呢?偏生你这么弱小,但却还有用,我觉着还是用整合咒控制你比较好。” 整合咒?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女孩突然哼起了咒语,伴着响起的咒语声,李非盐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自己的身体里挤压过来,力度之大之快,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只能瘫倒在地上,张大嘴巴痛苦地发出了“嗬嗬”的声音,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一齐流出了鲜血。 那女孩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一边漫不经心地轻哼着咒语,一边伸直了手指,那个危险地闪着电火花的黑球又重新出现在她的指尖上。 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对着隧道扔出了那个黑球,这次电光一闪,李非盐直接晕倒在地上,在晕迷之前,只能听到女孩得意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正是这一阵狂笑,让之前回忆中的晨曦叶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今,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冰冷冷的街道,晨曦叶只觉着曾经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李非盐,你为什么被封印在那里,之前的那个自己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可是我却很有些好奇。 还有那个听起来就很邪恶的整合咒,又是什么东西? 想了许久,她才无奈的微微一笑,扭头对着镜子里自己说: “你给我惹来的这些麻烦可真不小,不是吗?” 镜子里的晨曦叶,也在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第4章 返回 就在两个多月以前,即5月20日的下午时分,烈日炎炎。 在一大片废墟中,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地行走着。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的女孩,她负着双手,高高地昂着头,大步前行,显得神气活现,似乎对身边的一切——包括时不时吹来的、夹杂着沙尘的热风都毫不在乎,白皙的脸上连一点汗珠儿都没有。 走在她身后的那位看上去可就惨多了。那是一个老女人,虽然穿着一身还算崭新的衣服,但却瘦的皮包骨头,形若骷髅,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不死生物呢。只见她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拼上全力,勉强跟着前面那个女孩。 这两位就这样兜兜转转,走了没一会儿,后面这个老女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她似乎极怕前面那个女孩,本来一直硬撑着往前挣扎,可没注意脚下有个沙窝,一脚踏空,摔了个倒栽葱。 脚下的沙土极为松软,摔一下原本也伤不着,可沙子的温度在烈日大半天的炙烤下,变得滚烫至极,这一下子猛得贴上去,烫的那老女人情不自禁哎呦了一声。 前面的女孩终于扭头看了一眼,冷冷道:“你的新名字,万海茹,对不?那我就称呼你为万嬷嬷。我说万嬷嬷,你好歹也是个大法师了,怎么走这几步路都这么困难呢?” 万嬷嬷拼命从那个能烫熟鸡蛋的沙窝里爬起来,强笑道: “小姐,老身这不是被封印在里面好几年了嘛,原来身上那点法力早就枯竭了,这托您的福出来,刚醒过来就陪您在大日头底下这么走,实在撑不住啊,小姐,老身是个水系法师,要是下雨天或许还能多撑一阵……” “是吗?”女孩仰起头看了看太阳,好像刚注意到今天是个大晴天似的。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对着天空举起一只手,猛得攥了一下拳头,伴着这个动作,天边似乎传来一声闷雷响,原本滚烫的热风渐渐变成凉风,阳光也黯淡了不少。从天边涌上来的乌云迅速翻滚着,很快布满了天空,随后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水落在滚烫的沙土上,先是被蒸发,升腾起一片片的白色蒸汽,过了一阵便渐渐渗透下去,地面潮湿了起来。 当雨水淋在万海茹身上时,她几乎要舒畅地呻吟一声,太过瘾了。畅快之余,她也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这个女孩。这是什么法术?自己这个水系大法师,确实也能召唤暴风雨,但那得耗费很高的法力,并需要冗长的念咒发功才行。而且那种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哪有像这种雨这般,细细绵绵的? 整个过程,女孩没有再说话,也没再往前走,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她的神色气质天生自带一种淡淡的威严,就像一位女皇,让人看了总有一种情不自禁想俯身行礼的感觉。 此时的万海茹就有这种感觉。她敬畏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学生,但又很清楚这个躯壳里如今是另一个人的灵魂。原来的晨曦叶虽然性子冷淡、沉默寡言,而且法力极高,但还绝对没有像眼前这位,宛如神只一般,能给一位大法师带来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兰巷子已经成了一大片洼地,彻底被摧毁了,本来自己逃出这个鬼地方应该觉着高兴才对,偏生在最后关头那个怪物对自己下了一个恶咒——姑且这么理解,而且自己也没搞清楚那个“整合咒”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当时就昏倒了,醒过来时才发现已过正午,居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想想也是,被封印的这五年里,身子早已经极度虚弱,又让那个咒语这么一加持,能挺过来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一睁眼就发现,那个套着晨曦叶外壳的怪物,正坐在废墟里翻看一大堆文件,估计都是从那个女孩的储物戒指里翻出来的,而且幸好这怪物的脸色和眼睛正常了,不像一开始见到那样,一脸黑线,眼睛里还闪着火红的亮光。 见自己醒来后,那怪物收起那堆文件,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套备用衣服扔过来,示意自己换好衣服后跟着走,走了没几步,然后就有了之前那一出。 仿佛知道了老女人在想什么,正在负手看天的晨曦叶突然开口问了: “那个谁,万嬷嬷,你说以前你曾经是这个女孩的老师?唔,这个女孩子,叫晨曦叶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细雨淋了一遍,万海茹精神好了许多,她连忙把晨曦叶的情况介绍了一番。从小在白塔里长大、公认的法术天才,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透……最后,还把女孩有时两只眼睛会突然变黑的状况也说了。 前边说得那些,这个晨曦叶似乎兴致索然,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有听到两只眼睛会突然变黑时,这才来了兴趣,又让老女人把当时的情况细说了一遍。仔细听完后,女孩又沉默了一阵,突然低声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就该如此……” 万海茹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多问。只听晨曦叶语气里带着揶揄道:“万嬷嬷,你被关在那个鬼地方,该不会与你发现得这桩事儿有关?我感觉你可不是那种能老老实实保守秘密的人,对?” 万海茹只能讪笑着。这个问题,若是承认觉着丢人,若是否认觉着心虚,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对面这个怪物的聪慧狡诈程度远远高于自己,在她面前耍心眼儿等于自取其辱。 幸好这个晨曦叶也懒得听自己解释,只见她突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远距离传送卷轴,表情中有了些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万海茹很庆幸可以换个话题,连忙解释了一下这个物件的功效和使用方法。女孩似乎很吃惊,连连感慨想不到如今空间法术居然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说完就有些跃跃欲试,看来很想体验一下这种传送卷轴。 万海茹起初有点惊讶,转而一想就明白了,空间法术自近代以后才有了极大进步,而这个怪物也不知道来自多少年以前,难免会感到惊讶了。想到这,老女人心一动,连忙小心地问:“小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姐一边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个卷轴,一边唔了一声。 万海茹听这个语气,不像是厌恶或阻止的意思,连忙小心道: “是这样,像这种远距离传送卷轴都很珍贵的,得来不容易,要是老身没记错的话,小姐,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传送阵,我们为何不用那个传送阵,一下子离开这个地方?这样正好还能省下用这个卷轴。” 说完,小心地偷看了一眼小姐,果然这怪物来了兴致,立刻道: “都用到传送阵了?那好哇,我正好也想体验体验呢。对了,我先试试这一招。” 女孩手指突然射出一缕白光,直接打在万海茹身上,这一下又快又急,直接把万海茹吓得哆嗦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这女孩是用了一招治疗术。 “小姐,你会用医师的治疗术了?” “刚才在戒指里发现了一本基础教材,看来这个女孩应该也会这一招,所以我就试了试,果然有效果。”那怪物不以为然道,“万嬷嬷,你应该感觉好点了,那就带路!” 这时的雨已经停了,废墟里的地面很快也干了,天上的云彩开始变薄,但还是阴着天。 万海茹连忙抖擞精神,上前带路,长着晨曦叶模样的怪物跟着她,而且之前的的传送卷轴显然勾起了这个女孩的兴致,她开始不断打听起现在法术世界的成果来,问得很专业,也很细致。 万海茹忙陪着小心,边走边解释。她本来也是极为聪慧伶俐的人,掌握的知识也相当渊博,但即便是这样,也被这个怪物问得颇有几分狼狈,勉强回答了一大堆的各类问题后,那个晨曦叶还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连连感慨道现在的法术进步虽然很大,但多数都集中在方便舒适这个层面上,但在涉及作战方面,特别是大型禁咒方面,感觉进步很差。 这个结论让万海茹不禁有些肃然起敬。这个怪物不仅实力高到变态,而且对法术的发展趋势眼光也很精准,一语中的。就拿水系法术来说,最强的招数“深海漩涡”,从上古时代就有了这种法术,中古时代得到完善,再到现在,基本上就没有大的改进。而比“深海漩涡”更强的水系法术,至今还未诞生,自己当了水系法师理事会的理事长至今,在法术进步上确实是尺寸之功未建。 想到这,万海茹不由得有些惭愧,又有些后悔,同时又多了几分好奇,这个女孩身体中的灵魂,究竟是何方神圣? 憋了半天,她终于大起胆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请问······小姐啊,您这次出现,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依然不紧不慢地走,不紧不慢地说道:“万嬷嬷,我知道你心里有很问题想问,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毕竟以后的时间我还要依仗你当我的耳目呢,所以我的情况你必须得知道,当然喽,”女孩轻哼一声,继续道,“我就只允许你试探我这一回,以后若有什么变化我会主动再跟你说,你呢,听完后就永远就别再主动问,也别再提。记住了吗?” 万海茹一身冷汗,连连点头哈腰的表示记住了。 “我最需要的就是回忆,要好好想一想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到现在呢,我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我一样也记不起来,当时我为什么要毁掉兰巷子,我也说不明白,只觉着下意识里就觉着该这么做。所以后来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当时会有那种意识,我必须得警惕这件事儿。 “不过有一件事儿我很明确,那就是在这世间我还有一个仇人存在着,我必须得消灭掉那个仇人。但那个死敌在哪里,又是谁,我偏偏又记不起来了,或许得慢慢想,总有想起来得时候,我不着急。所以我以后就得四处好好转转,看看我能回忆起多少事情来。万嬷嬷,现在你明白我当初为什么留着你的性命了。当我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世间,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身边有个能服伺我并给我打听消息的人,是很有必要的。不过这个人可得老老实实的,千万别在我面前搞什么小花招,否则,我会让她后悔活在这世上。 “另外还有件事儿我必须得告诉你,刚才经过你的一番介绍后,我这具躯壳的主人,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她的记忆有一点我居然也能影绰绰地感觉到,比如说我知道她有好多老师,这个女孩现在的任务好像是在调查什么黑夜大帝的来历?有点意思,是?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你还有什么想问得,快问!” 还问?万海茹早已经被吓破了胆,眼前这个妖孽,分明心细如发又极度多疑,自己哪里还敢多问,但是有一个问题,不问实不放心。 “小,小姐,老身还有个小,小问题想请教一下。”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都有点发颤,“您给老身用了一个咒,叫什么整合咒?这个咒有什么作用啊,老身之前从来都没听说过呀。” 女孩愣了一下,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沙漠的沙丘间回荡着。 “哈哈哈,万嬷嬷,看来不仅是现在有些新法术我不知道,而且有些老法术都没传下来呢。”她的眼神中带了些嘲弄的意味,“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讲解一番,免得你在心里一个劲的挂念着。” 万海茹只能连道“不敢”。女孩没理会,径直接着道: “整合咒,严格得说算是一种魂系法术了,简单描述的话,它会让施咒者和被施咒者之间建立一种极不公平的生死与共的联系,所以强者多用来拿这个咒语控制弱者,当然如果弱者对着强者念这个咒,强者估计也不反对。” 看到老女人一脸的惊慌失措又莫名其妙,女孩又微微一笑,详细讲解了起来: “这么说你肯定听不懂,我就用咱俩打个比方。”雪白的小手一指万海茹,那老女人却感觉像是被一把剑顶住喉咙一般,大气都不敢喘,“我已经对你施了整合咒,从现在开始咱俩就是一种生死与共的联系了,要是我死了,你一定会死的。可如果你死了,我恐怕连鼻血都不会流,顶多也就打两个喷嚏。” 万海茹的表情相当丰富,嘴巴里几乎能塞进去个鸡蛋。 “你看,这就叫不公平的生死与共联系,除此之外,这种不公平还表现在很多方面呢。”女孩清脆明亮的声音,在老女人听起来如同从地狱里传来一般,“再比方说,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能感受到你的一举一动,甚至能体会到你的喜怒哀乐,可是你呢,对于我却始终是两眼一团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哈,这就是整合咒,这恐怕是世间最不公平的整合了,所以说,万嬷嬷呀,你以后的日子可不轻松,可千万别背着我干什么我不喜欢的事儿,那可是自寻苦吃的,” 女孩打着手势讲解着,老女人注意到这个怪物讲话时很喜欢打手势,就像是在演讲似的,“要想摆脱整合咒,那就快点把自己的法力使劲往上提升。万一到了哪天,你的水平到了死亡能伤及我本身的程度,那时我就主动要和你和我一块配合,解除掉这个咒语。当然喽,照你目前的水准,要是再刻苦修炼个二十年,而且这二十年里我还得一点也不能进步,到那时或许你死得时候能让我窒息上五秒钟。” 万海茹的脸已经皱成了核桃,但还得拼命保持着恭敬微笑的表情,说自己能服侍小姐,能用上整合咒,这简直是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 听了这番言不由衷的话,那怪物似乎像是听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这时乌云已经散云,天空已经晴朗,太阳已经沉到了西边,像一个火红的圆球,浮在地平线上方。 女孩停下了脚步,站在一个沙丘顶上,微凉的风吹动着女孩的衣裙,还有她一头黑发。她负着手,静静地看着夕阳许久,才轻轻说道:“又能见此景,真是太幸福了。” 老女人却没有这种幸福感。她心里只是暗暗叫苦,真是跳出狼窝又入了虎穴,刚逃离了兰巷子,却又被这个魔头牢牢地攥在手掌心里了,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此时,她只能小心地凑上前去,指着北边的几个巨大的岩石,说传送阵就在那个地方。 “还有一件事,小姐。”万海茹毕恭毕敬道,“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这个传送阵的另一端就是白石城的南关传送阵,那是个很冷僻的地方,一般没有人。可是小姐,以后咱们不可避免的要用到很多传送阵,特别是那些官方传送阵,都会专门有人在登记,小姐您恐怕得用这个女孩的名字比较方便……” “那是自然,我不但要用晨曦叶这个名字,更得需要她的身份。”这个晨曦叶冷笑着,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份文件,向着老女人晃了晃,“看看,联盟委任的特派员,真是给我量身打造的一个职位。既然之前这个晨曦叶一直在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那我也就接着查呗。我之前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看了不少那个黑暗大帝的资料,我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女孩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点诡异的神色,“这个黑夜大帝似乎和我有点渊源,我不知道这个渊源是好是坏,但我必须去一探究竟,说不定能帮我想起我的那个死对头是谁来。” 一说起黑夜大帝,老女人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小姐,既然您在调查黑夜大帝的往事,那老身正好也有一条别人都不知道的线索。”老女人一脸讨好地笑着,就差摇尾巴了,活似一条老哈巴狗。 女孩一边走一边听老女人把话说完,点点头道: “很好,万嬷嬷,先去白石城。这个城市的名字一听就让我感觉很舒服,我正好也想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助于我回忆起好多事儿。到了那里休息一顿时间,养养精神,然后再从那边去鲜苍城。对了万嬷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这时那堆巨石已经很近了,女孩微眯起眼打量着这几块巨石,一边问道: “在说起白石城的时候,我记忆中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城,那座城的中心有一座很高的黑塔,现在那个城市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夜色中,万海茹觉着这个怪物的声调中似乎掺杂着一丝丝的激动和期望。 老女人仔细想了想,说不记得还有那样的城市。但她又马上补充道,但在中原的西北方,在蓝齐帝国的境内,还真有一座城,叫黑塔城,那地方虽然没有黑塔了,但据说——自己没去过,只是听说过——那个城市中心还有黑塔的基座,也不知多少年前留下来的。 万海茹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走,突然她发现小姐没跟上来。 扭头一看,女孩正站在自己身后,眼睛似乎还在闪闪发光,盯着自己。 “我之前在看资料的时候,记得黑夜大帝那刹的出生地就是黑塔城。你刚才说得黑塔城,是不是就是资料上的那个?” “没错,小姐,就是那个。”老女人连忙道,“就因为出了那个黑夜大帝,所以黑塔城还一度成了旅游热点城市,倒是把那边的人窝囊的不轻。” 女孩嘴角又浮起了一贯的带着那种嘲讽意味的冷笑: “那就走,万嬷嬷,说真的,看来之前我的感觉没错,我对次调查黑夜大帝的任务越来越感兴趣了。” “对了小姐,”万海茹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之前听说,鲁鲲鹏那个人脾气不太好,而且比较骄狂,那我们问他的时候······” “哼,那又如何?到了那个时候,若不老老实实交待,就用大刑伺候,只要折磨不死,就不怕他不开口。” 女孩冷冷说着,这次没有停下,直接大步往前走着。万海茹连忙跟上,而且觉着这怪物唯独在这一件事儿上,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夜幕渐渐笼罩着大地,夜间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那片沙漠,很快就覆平了一切痕迹,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5章 东城 即便有数千年的历史积淀,白石城也不算是面积特别大的那种超大型城市。 不过,但凡到过这个城市的人,无不被这个城市的建筑风格深深地震撼到。 最初这个城市规划建设的时候,那时的人们几乎是用极端虔诚的态度来对待的。每一块规划拓展出的区域,都要依据地貌和时代特色,设计出完全不同的风格。每一条街道、街道边的每一幢建筑、甚至哪怕只是一盏路灯、一个长椅,设计草图也要经过那些建筑师和艺术家们一次次的详细研究论证后,才能最终确定。 这个传统代代相传,最终沿袭了数千年,造就了一个建筑史上的奇观,那就是白石城恐怕是整个中原建设得最精致的城市。 如今的白石城,以穿城而过的落日河为界,大体分为东城和西城。 西城即大家俗称的老城区。那里地形高低落差大,有些街区就是依顺着一个个丘岭而建,包括那所着名的白石城法术学院在内,这无形中给人一种错落有致的感觉。西城的建筑物大多来自上古和中古时代,高层建筑极少,但每一幢建筑,哪怕形若窝棚的小房子,都是纯上等大理石料为主体的建筑物,并伴着极为精美的雕刻和塑像,有的墙壁和立柱上还刻有房主推敲研究的一些复杂又美丽的花纹和符号,让人流连忘返。有好多从外地初次来游览的法师,在西城有时候逛了半天都出不了一条小胡同——光顾着研究那些花纹和雕塑内藏的玄机去了。 东城地貌就简单多了,以冲积平原为主。建筑物也是以近代和现代建筑为主,建筑材料相对也没那么考究和刻板,许多平常的材料在这里也能得到大规模的应用。和庄严肃穆的西城相比,东城整个风格上更多样化一些,住房面积更大,街道也更宽,公用设施也更现代化,所以显得更有生机和活力。尽管在普通人的眼里,宽阔明亮的东城更适合市民居住,但对法师们而言则不然。要知道,居住在西城那可是家传渊源深厚、祖上身世显赫的象征,所以在白石城有着“宁要西城一个棚,不要东城一幢楼”的夸张说法。 这类观点,外人难以理解,在他们眼里或许也就那些不能算正常人的法师们才会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大凡初来这个城市的人,往往都会被嘱咐两条特别要紧的注意事项。 第一条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千万别用住房和衣着来判断一个人的财富和地位。那些宽敞明亮、看似极端豪华的多层大别墅里,里面可能只是住了个一般的法师;而看上去低矮、潮湿又狭窄的小平房,很可能是幢传承千年、自身就是无价之宝的文物,里面的居住者可能是名震中原诸国的某个法术前辈。至于打扮,就更不靠谱了。法师,特别是那些高阶法师们,有好多醉心于各种法术实验,平日里衣着邋遢,不修边幅,活像个园丁或清洁工,这都是大家知道的常识。 第二条就是要低调低调再低调。甭管你是哪个帝国或王国、公国、独立城的公子王孙,在白石城一定要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千万别惹事儿。且不说这里一个小铺子的老板都有可能是个身手不错的法师,单说要是因事儿入狱,就别想着能轻易摆平,因为在这个地方的管理机构看来,你再显赫的身份也屁用不中,你钱财再多也如粪土,人家骨子里根本就不鸟你。 这就是白石城的个性和骄傲。 六月的阳光,总是给人一种温暖又慵懒的感觉。 6月1日的下午,在东城,一幢建在河边、并不起眼的房子里,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的眼光长久的盯着河对岸,特别是那个清晰可见、笔直向上的白塔,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时门开了,一个用大头巾包着头脸的老女人偷偷摸摸的钻了进来,看到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的女孩,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是如释重负一般,连忙小心地关好门,轻声但又急切道:“小姐啊,您可回来了。这几天您一直没出现,可真把我担心坏了。” 老女人本来还想问问女孩这几天消失后去哪里了,但转而一想人家最讨厌自己问这问那,便连忙把后面的话都咽下去了。 女孩——正是那个套着晨曦叶躯壳的怪物,依然没有回头,不过却主动把老女人想问没敢问的话说出来了,只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调侃: “让你担心了,万嬷嬷。其实,我很珍惜我现在的生命,所以也没去什么凶险之地,这两天,我先是在大街小巷转了转,既去了东城,也去了西城,看了好多地方。到了晚上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感,又去了白石城法术学院,找了一间没人的客房好好地睡了一觉。我总觉着我对那个地方挺有感情,莫非我曾经是那里的学生?可我还是记不起来,只觉着那个地方我似乎曾经待过似的。然后我还去白塔里转了转,又去了那所学院的图书馆,看了好多书,特别是这些年来关于法术的书,以及好些杂志。所有这一切,没人能够注意到我,所以万嬷嬷你只管放心,我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当然估计能要我命的人估计暂时还没出现。” 万海茹心底里的那点小心思被点破,也有点讪讪然,知道在自己在这个怪物面前别想耍任何心机。就听女孩接着悠悠道: “不过呢,万嬷嬷,我也很佩服你的。你说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在西城好好的祖传房子不住,偏偏又偷偷的在东城买了这么一套庸俗的大房子,丝毫不在乎那些传统的看法。你骨子里倒还真是个有点喜欢标新立异、又非常讲求实用的大法师啊。” 万海茹尬笑着解释道:“老身在西城的那套房子,虽然号称五百年历史,面积也不小,但像那种老旧的房子,住着着实不舒服,那个街区太挤了,邻居又多,哪有这套房子清静,还临着水,视野也开阔,风景也好,关键是也不贵。” 其实万海茹偷偷在东城买这套房子,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住在这里自由,想干嘛就干嘛,不像住在西城那边得端着架子、循规蹈矩的。果然,只见晨曦叶扭过头来,眯起眼看了她两眼,嘴角上依然挂着讥讽的冷笑。万海茹觉着自己在这怪物面前,就如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屁孩,一点秘密都藏不住,所以只能拼命保持着恭敬的微笑,把脸皮都快笑僵了,幸好这时晨曦叶没再毒舌,只是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不算小的东西,“嗖”的一声扔给了她。 “送给你的礼物,拿着。” 万海茹下意识的一把接住,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相貌普通、略有几分粗糙的枝条篮子。 虽然造型上有几分古香古色,像确实就是那些家庭妇女买菜时挎着的菜篮子。 老女人有点哭笑不得,这个礼物还真是有特色,是为了方便自己赶集买菜吗? 但她马上就感受到,这个菜篮子绝不简单,居然能感受到极强的法力涌动,莫非这篮子是——万海茹猛得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女孩。 晨曦叶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回头,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惆怅:“你已经感受到了?没错,这个菜篮子是用上等藏皇木的枝条编织成的,而且内部还专门布置了一个小型法术阵,具有法力增强的作用。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白塔里面转悠,当走到一个堆满了破烂、很陈旧的仓库时,我突然觉着自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就在一堆破烂里试探着翻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它。” 说到这里,她突然似乎有了几分焦躁,就连窗外的河水,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情绪上的焦躁,河面上不断的涌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的浪花。 “别问我记起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找到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个篮子看着那么眼熟,到底干什么用的,我统统都不记得了,但我却知道现在你能用到这东西。我需要你打探消息,带着这个篮子,既能掩饰身份,关键时候还能帮到你,谁叫你这么弱的!” 斥责一个大法师水平太“弱”,估计整个中原乃至这片大陆上,实在找不出先例了。 但此时万海茹已经顾不上羞耻感了。她紧紧地握着这个篮子,感觉那篮子内蕴含的那种奔腾的法力,似乎随时都能融解到自己的身体内,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玩意儿的威力,可是能抵得上好多根极上等法杖呢。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居然让她一时一刻都不舍得放下这宝物。 晨曦叶有点哭笑不得,又对万海茹道,这篮子除了出门时提着外,你不能平时总是提这个东西?老女人这才反应过来,又贪婪地看了这个篮子几眼后,才从取出一个明显有储物功能的匣子,恋恋不舍得把篮子装了进去。 晨曦叶皱眉道:“你们现在不是都用储物戒指了,你怎么还用这个古董匣子?” “小姐哟,储物戒指哪有那么容易到手呀。”万海茹哭丧着脸道,“像你手指头上的那种高品质的,全中原找不出十个来。老身过去也有一个花了好大的代价才弄来的,但品质比你那个可差远了,而且即便是那个,在老身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没了,肯定是被迦······被那些人给没收了,那群该死的贪财鬼呀。” 晨曦叶看了看手上那个戒指,又看了眼被气得五官错位的万海茹,抿嘴一笑道: “万嬷嬷,过些日子咱们就去鲜苍城,顺便看看那个城主手指头上有没有这东西。我前两天查了不少资料,看来鲜苍城的城主挺有钱的,我认为向他讨要一个,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万海茹面上一喜,但马上又苦着脸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家怎么舍得给呢? 晨曦叶不耐烦的重新扭过头,看着窗外冷冷道:“把那个城主切成碎片,他肯定就同意给了。” 万海茹心一凛,忙点头哈腰的连连称是,就听晨曦叶背对着自己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我这几天还要去趟西城,可能一时半会儿的不回来。在东城这边,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可偏偏在西城那边,有几个地方,我似乎觉着自己曾经过来一样。我在图书馆查了那几个区域的历史,居然还是自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那就有趣了,莫过去的我是来自上古时代?这都上千年之久了。而且我现在怀疑你们图书馆里的历史书有作伪的嫌疑,有些地方越看越糊涂,感觉好多地方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 万海茹正琢磨能让这个怪物“越看越糊涂”的地方到底是哪儿,只见女孩重新转过身,目光阴沉地直视着自己: “你的知识记忆还不错,那我问你三个问题,万嬷嬷。第一个,你学到的历史知识中,有没有接触到一个名为圣昌国的国家名字?” 老女人毫不犹豫,立刻答道自己从入学以来,就从未就没说过这个国家的名字,所看到的所有书籍中也没有一个曾提过这个名词。 晨曦叶的脸色更阴沉了,两只漆黑的眸子如同两个无底的深潭。 “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为法术元素互助会的组织?” 这个问题显然让万海茹颇为迷惑,她歪着头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自己虽然知道很多法师们创建的组织,但这个名字还真的是头一次听说,之前也没听说过。 晨曦叶的情绪中显然有些焦躁,又有些迷茫,她眉头紧锁,开始在屋里来回走来走去。万海茹小心翼翼地候着,有点心惊胆战。 她很清楚,这个名为晨曦叶的女孩体内,是一个来自不知多少年前的灵魂,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这个灵魂的聪慧程度只会让人感觉恐怖,无论哪种新法术,她只需要把咒语看一两遍就能顺利施法,而且有时候她还能举一反三,推算出这个法术的未知的领域,只把万海茹这个曾经自诩为绝顶聪明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觉着自己望尘莫及。 但万海茹却又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灵魂的本性极端寡情薄意又冷血残忍,在这个女孩的眼神里,自己从来都看不到同情和温暖,任何生命在她的眼睛里都如同草芥浮尘一般,她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冷冷地俯视着一切众生,众生对她而言,宛如棋盘里的棋子。自己和这么个人物打交道,着实是与恶鬼为伴,随时都有可能被消灭掉,所以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尽量让她觉着自己有用,才是生存之道。 晨曦叶在屋里转了两圈,停住脚步冷冷道:“这两个名字一直在我脑子里出现,偏生我又查不到任何一点线索,奇怪了。第三个问题,黑暗系法师,这个你总该知道,现在都去哪儿了?” 万海茹从一听到“黑暗系法师”这个词儿,就有点腿软,最后回答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哆嗦:“小姐,黑暗系法师这个词儿,包括黑暗系法术之类的,如今都是禁忌,不能提。凡是黑暗系沾边的法师,都被称为邪恶法师,一被发现立刻杀无赦。” 晨曦叶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但却没有吭声,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老女人觉着屋里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不少,但她不敢隐瞒,提心吊胆的继续说道:“其实,就在被您毁掉的兰巷子里,就有不少邪恶,啊不,黑暗系法术的书籍和物品,像毒药法器什么的,都有,只是被您全给抹平了。” 晨曦叶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万海茹吓得心肝一颤。就听女孩厉声道: “这里边,一定有人在搞鬼,说不定就是让我苏醒过来的那群人干得!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想让我听他们使唤吗?想得美!” 万海茹暗想,人家给你找了这么优秀的躯体把你复活了,你却不感恩,而且看这架势早晚还会找人家算账,如此看来那些复活你的人这算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当然这话她打死也不敢说,这个念头也只是一转而过忙不迭地按了下去,害怕让这怪物知晓。她心虚地抬眼偷瞄了一眼女孩,只见晨曦叶正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目光凶恶,死死盯着河对岸的那座白塔,好像在寻找那些幕后人似的。 过了一会儿,女孩缓缓开口了,声音比冰还要冷: “除了兰巷子那个破地方,他们绝对还会把更多的真相藏到更隐蔽的什么地方去了,白石城一定还会有隐藏真相的档案馆。万嬷嬷,你给我说实话,除了法术学院的图书馆内,白石城里还会有哪个地方有可能会隐藏秘密档案?” 万海茹战战兢兢,一个地方名字在她的嘴里滚动了几下,就是说不出来。 但她随后看到女孩那双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感觉自己如被一条恶蛟盯着一般,只感觉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最终,老女人吵哑着嗓子说出来了: “就在白塔的最底层,也是第八层里,那里有一扇极隐蔽的门,通往未知的地方。如果还有藏秘密的地方,老身猜只能是那个地方了。” 女孩脸上有了几分惊讶之色,追问道:“我印象里,白塔地下只有两层,现在居然是到了八层了?” “是的,小姐。”万海茹怯怯地道,“应该是自中古时代就不断往下挖的。” “继续说,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地方的?” “当年老身通过考核成为大法师后,就可以入驻白塔了。然后就得知在白塔的规矩,那就是地下第八层,是机密档案的禁区,严禁入内了。”老女人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老身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有时候越是不让做的事,老身往往就喜欢探究一下那里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只要一有空暇,老身就悄悄的寻找破解那些防范咒语的办法,就这样时间久了,老身终于用了点手法,骗过了层层防范措施,亲自偷偷去看过,其实也着实是有些侥幸,估计他们也是没料到会有一个大法师居然会如此对机密档案感兴趣,给钻了空子。” 看了看女孩的脸色,老女人硬着头皮继续道: “其实那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一些重要人物的个人档案,里面甚至还记录了好多人的个人隐私。这个白石城的最高裁判委员会非常不地道,一直在搞偷偷调查的勾当,跟明煌帝国的暗探似的·····”说到这儿,万海茹突然老脸一红,连忙打住了话头。 就听女孩寒声道:“万海茹,我对你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还有,我知道你钻进那个机密禁区里,可不是为了什么好奇心,而是因为你在个人私生活上有点黑历史,一直担心是否被记录在你的档案里,影响你将来的晋升,所以才冒险过来,想把那些资料清除掉。以后你和我说话要实实在在的,别耍这些小花招。接着说,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万海茹已经被吓得两眼发晕,差点站不直,连连道“不敢”后才老老实实接着说:“老身本来想把那几页档案毁掉,可没想到那些档案上不知被施了怎样的咒语,无论是用手撕还是用火烧、用水泡,怎么也毁不掉。老身也知道这里全是防失窃的恶咒,所以不敢带走,只能悻悻地扔下。然后老身想,既然自己的黑历史毁不去了,那就索性在这里看看人家的历史,以后也能当个把柄免得被人家威胁。” 老女人本以为自己会被小姐嘲讽,说到这儿,老女人心虚的看了一眼晨曦叶,不料这次女孩脸上不但没有任何讥讽的表情,反而有几分赞赏之色。 仿佛感受到老女人的不安,晨曦叶主动开口了:“这就对了,万嬷嬷,辛辛苦苦得来的机会,就是不应该白白浪费掉。你若是在这里面装起了正人君子,我反倒要鄙视你了。之后呢?” 第6章 潜入 万海茹心中稍安,连忙道:“那个地方,极端的安静,就像兰巷子里似的,”说到兰巷子,她似乎打了个寒噤,“不不不,比兰巷子还安静,兰巷子里还时常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呢,那里简直就是个远古的坟墓,时间仿佛都停滞了。我用随身带的灯照着,仔细看了一阵别人的档案,这时却听到了有细微的声音。”老女人皱起眉,使劲回忆着,“那个声音,就像是蜜蜂的嗡嗡声,但又极小,我是在那个地方呆了好长时间才听到的,一开始还以为产生幻觉了没在意,但听久了,我突然想起来,如果那地方是个法术阵的话,是有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 晨曦叶的眼神中再一次流露出一丝赞赏,尽管她在老女人刚开始说得时候就猜到了这个情况,但像这种极其细小的声音,如果不是心细如发的人,是很容易就放过的。 “所以那时的我就起身,四处搜寻了起来,那个声音极小,甚至有时候不仔细听辨,很容易就找迷糊了。不过幸好我这个人很有耐心,所以最终还是锁定了那个法术阵的位置,就在屋子里一个角落里,但从外面一点玄机都看不出来。” “那应该就是一个樊雒法术阵,这种法术阵的开启需要用特定的开启咒语,而且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用显形咒打开它,否则可能会触发意外的机关。”晨曦叶突然插话道。 “小姐英明,”老女人钦佩地说,心底里则暗暗惊讶这个活祖的基础法术学知识居然如此扎实,“可惜那时我却没这个学识,还是冒冒失失地用上了显形咒。结果这下子可麻烦了,估计是启动了一个电系法术的机关,当时在我身边一下子出现了一堆电火花,就像是一个笼子,把我困在里面了。情急之下,我只能一把扯开一个传送卷轴,想快点逃出这个地方。” 女孩皱起眉道:“你当初的老师怎么教得你?电系法术最鲜明的特点在于干扰性,你在当时用瞬移法术的成功率极低。” “还真让您说着了,小姐。”万海茹哭丧着脸道,“当时我连用了好几个法术,都失败了,还白白搭上了一张宝贵的传送卷轴。” “所以,你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晨曦叶饶有趣味地问道。 万海茹有几分不好意思:“我那时实在没辙了,最后横上一条心,拼上全力硬是从那个笼子里撞出来的。” 晨曦叶突然爆发了一阵开怀大笑。虽然是个年轻女孩的样子,可她的笑声听着有一种成熟女人的豪爽大气,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气质,尽管她的眼睛深处一点笑意也没有,但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开心。 笑够了,女孩嘴角上还挂着几分揶揄,道:“万嬷嬷,我真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骂你愚蠢。没错,万般无奈之下,用身体硬撞确实是唯一有效的办法,而且你也真够拼的,居然硬是冲出来了,不过你的形象可惨了,估计衣服都没了,基本上是一丝不挂的。” 看到老女人一脸尴尬,晨曦叶似乎还想笑,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其实破除的办法并不难,你不是水系法师吗?只需要对自己施一个冰封术护着自己,然后再念一次显形咒,这个电笼子就会爆炸,而你的冰封术会保护着你安然无恙,而那时入口就会出现了。” 就这么简单? 看着目瞪口呆的万海茹,女孩摊了摊手道: “没错,就这么简单,如果你的基础法术学得扎实,就不难想出破解的办法。我发现了一个现象,现在的法术界似乎并不重视基础法术的研究了,这很不好。不过你说得很对,能用樊雒法术阵保护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个极端隐蔽的地方了,那个法术阵的布置成本可不小。”她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走,万嬷嬷。” 走?去哪儿?万海茹一脸莫名其妙。 “还用着疑惑吗?”晨曦叶拉长了脸,道,“当然是去你刚才说得那个好地方了,我有一种预感,我要找得那些档案,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里。别愣着,带路!这几天我们要在那间密室里过了。” 万海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拉开门,带着这个活祖出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该说一下那地方的机关有多恐怖,或者提醒一下能不能半夜时分再动手。 但看着那个昂着头大步前行、神气活现又踌躇满志的女孩,老女人决定还是闭上嘴,啥也别说才是明智的选择,否则被劈头盖脸狂喷一顿都是轻的。 她现在实在是怕极了这个貌似女孩实为活祖的那张利嘴。 不过,让她更害怕的事儿还在后面。 两个人直入西城,也就是老城区后,万海茹明显紧张了许多。被封印的五年里,虽然她的相貌变化很大,但她相信遇到法力水平高的熟人时,一定还能认出自己来。但身边这个女孩自始至终的满脸不在乎,时不时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街景。到了白石城法术学院门口,白塔已经在附近,这时晨曦叶终于轻轻开口了: “万嬷嬷,你只管去你说得那个地方。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出声,也不要触碰任何地方,需要开门之类的动作,你就告诉我,让我来做,记住了?好,现在开始,走!” 女孩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万海茹的肩膀上。万海茹已经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向这边走过来,她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但又不敢违背女孩的命令,只能壮着胆子、半低着头往前走。她耳边不时能听到行人的说话声,有时能感觉到几乎和别人擦肩而过,但她却不敢左顾右盼,只是匆匆前行。这个地方她过去就走得很熟,几乎用不着看路就能准确的辨别方向。整个过程,女孩的手一直稳稳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放下,万海茹开始渐渐感觉出异样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路上走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俩,即便是走过几处有门卫站岗的地方,也没有盘问她俩。 万海茹突然明白了,不是大家不注意她俩,而是根本就看不到她俩个。 这个发现起初让老女人颇为兴奋,也敢抬起头来看看左右,并感觉到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法术?不但把自己,还将身边的人给一并隐藏了。记得刺客中有很厉害的一招叫“潜行”,但那种身法只能隐身自己不说,还必须在阴影里才实现,也压根儿做不到这么长的时间。 老女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极度的恐惧,这个有着晨曦叶躯体的怪物,实力绝对达到了满神级,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大陆史上的神级人物,从来都是近乎传说,自中古以来,就再也没诞生过,这个大神又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次让这个怪物驱使着干这干那,到底会给中原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带来什么巨大的祸患?那自己事后无论死活,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走路的腿都有些发软,进了白塔下台阶时,竟有些拖不动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这才把老女人吓飞了半截的魂拽了回来。 好不容易捱到地下八层,这个地方和当年一样,一片漆黑,也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像是坟墓的入口似的。万海茹怯怯地指了指门口,这时女孩才把手从她肩膀上放了下来。 这时万海茹突然感觉身子好像一下子充实了许多似的,好像之前都是轻飘飘的。晨曦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对她之前的表现相当不满意,然后一把推开门就进去了。 万海茹直接看傻了,这算啥?白塔这边忘了关门吗?只听女孩冷冷道:“万嬷嬷,你的基础法术学真该好好补补课,书本上应该没漏这一句,所谓的防护咒语,只能对法力值低于或略高于施咒者水平的闯入者有效。你觉着我比施咒者的水平,只是略高那么一点吗?” 万海茹被呛得灰头土脸,却只能唯唯诺诺,幸好女孩没再多说什么。两人进了房间,女孩没再理万海茹,在屋里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径直向一个角落走去。 这时候的老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是离开呢,还是跟着过去?这个黑屋子所有的物件都仿佛受了诅咒一般,给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感觉多年前遇到的麻烦似乎就发生在刚刚,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大梦一场······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晨曦叶冷冷道: “就凭你现在的本事,自己也回不去,还是跟我一块过来,应该就在这个位置。” 万海茹连忙跟过去,只见女孩食指尖正凝聚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球。她随手一挑,光球悬浮在上空,照亮着前方的一个小小区域。 “我本来不需要这东西的,是为了让你能看清楚。”女孩嘴角又浮起一贯的嘲讽神色,“我记得你曾说,我的这个身体的主人,晨曦叶,她在黑暗中就能读书。没错,这个女孩是一个优秀的纯黑暗体,嗯,和我以前一样。” 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万海茹,女孩继续道:“可是我自己也记不清,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对光明类的法术,感觉也是那么熟悉。我不知道这具躯体的主人,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她有没有这种疑惑。作为一个优秀纯黑暗体,她居然生来就会操弄黑暗和光明的法术,不应该是这样!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后面几句话骤然严厉了起来,万海茹没听明白,但又不敢问,大气不敢出。在微弱的白光之下,只见这个晨曦叶的两眼如同燃烧着两朵火焰一般,诡异又恐怖。半晌后,就听女孩幽幽地说道,仿佛在轻声自言自语:“好想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聊聊天啊,感觉我和她,应该是一路人。她会不会和我一样,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会感觉很寂寞呢?看着身边这些没意思的人,总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儿,或总是在不停的探索着什么呢?” 顿了顿,女孩寒声道:“那就先把我自己的问题搞明白,希望这次不会让我失望。”女孩“唰”地平抬起双手,十指弯曲呈爪状向下指着,嘴唇不出声的微动,似乎在念一种破解的咒语。 几乎就在同时,万海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扑面而来,以至于脸面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此时地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些电火花般的东西,噼里啪啦的闪动着,并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此时女孩脸上有几分不耐烦,她突然出声了: “那厄罗多唏,婆罗西那唏!”(黑暗系法术咒语:以吾之力,助释尔之力) 声音居然如滚雷一般,在这地下室内轰鸣着。地上的电火花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瞬间闪成了一片,而且似乎要爆炸似的。万海茹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要是真炸了,岂不把这间密室也给炸飞了! 还没等万海茹惊叫出声,只见女孩猛得举起右手,重重地拍下,宛如压下去了千斤重物一般,所有的电火花全部熄灭了,地面上腾起了一片黑色的烟雾。 烟雾散去,墙角上出现了一扇风格古朴的石门,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复杂的花纹和符号。 此时晨曦叶的神色中反倒有了几分郑重。 她喃喃自语道: “他们居然还设了第二道防范措施呀,看来也是害怕这些东西再现世间呢。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不毁掉这些东西呢?哼,看来是内容太过于重大,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影响这个世界,所以还得留着底儿,不敢彻底毁掉。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会有进入的办法。” 女孩的手轻轻拂过那扇门,拂过之处的字符和花纹都在瞬间发出了微弱的白光,然后又迅速熄灭。女孩看着门沉吟了一阵,偶尔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自言自语地嘀咕几句,突然她挥起右手,五指并紧如剑,笔直又迅速的向着门刺去。 万海茹几乎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她觉着这下一定会发出霹雳般的一声巨响。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见那扇门居然像透明的一样,任凭女孩的手臂穿过。 女孩的手在门那边摸索了一下,咔的一声巨响,石门打开了。 前面是一条漆黑向下的通道,如同通向地底的深处。 女孩抽出胳膊,那石门居然恢复了原样,连条缝隙都看不到。 “他们居然用了一个反转咒,把开门的机关转到背面去了。”看到老女人一脸不可思议,晨曦叶轻声解释道,“反转咒本身无解,除非用一种特殊的法子钻到对面才能破解这个机关。所以,万一真到了非开这扇门不可的时候,这些家伙们是打算用一种血腥又惨无人道的献祭来实现这个目地的。门上这些复杂的花纹和符号,是为了献祭准备的。” 女孩看着那条通道,沉思着,没有贸然进入。 万海茹终于忍不住,悄悄的摸了摸石门那个位置。 那门坚硬如铁,也不知道女孩刚才那一下是如何做到的。 仿佛感知到了老女人的想法,晨曦叶盯着通道,嘴里却道: “刚才我是直接瞅准这个阵法的一个漏洞,一步到位给把门从里边打开了。那一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既得非常熟知这个阵法的结构和运作规律,还得知晓门对面的机关破解窍门,当然,更关键的是还得有一条不怕被吞噬掉的胳膊。”女孩似乎还轻笑了一声,万海茹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想象到她脸上那种讥讽的表情,“好了,现在看明白了,他们也就这个水平了,我们进去。” 女孩抬脚,轻轻踩在通道里。动作看似轻松,但脚落下的时候,通道里居然伴着一声闷响,微微震动了一下,显然一道强大的能量波从女孩脚下扩散,直接回荡在通道内。 晨曦叶往里走了两步,之前那个悬在空中的光球也如同有感觉似的,飞着跟了进去。女孩看了眼在门口畏缩着不敢往里的老女人,呵斥道:“进来,所有的机关都在刚才那一下中被破坏掉了。身为大法师,居然如此胆小如鼠,你当初是怎么通过考核的!” 老女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被这女孩动辄的训斥,一面壮着胆子小心地走进来,一面尬笑道: “老身今日也是大开眼界了,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觉察到女孩的脸色并不难看,又小心地问道:“小姐有时候说得话,老身居然一个字都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啊?” “是吐火语,法师们曾经常用的一种语言,如今看来早就失传了。”女孩随口解释道,一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向下的通道似乎并不长,走了没多久,女孩突然站住了。 老女人连忙跟着停下,小心地往下探头看去。 台阶下边感觉是一片空洞,但那种黑暗如粘稠一般,光亮一点也渗透不过去。 女孩静静地站着,感受了一阵,然后她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响亮,然后头顶上一阵呼呼的怪声,随后—— 洞顶上突然亮起了无数个火炬,一时光亮异常,彻底照亮了下面的空间。 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万海茹一时看不清东西,等她松开捂着眼的手掌,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看样子,下面似乎曾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但被改造成了大厅。 在无数个火光的照射下,大厅里,居然空空如也,别说档案,连一个纸片都看不见。 莫非这次行动,就这么无果而终?那这个活祖岂不恼羞成怒?万海茹不安地看了一眼晨曦叶,却看到女孩一脸无奈的喃喃道: “这些人,好无趣啊,都到这一步了,还要设一道机关,就不能痛快一点吗?万嬷嬷,你先留在原地,别下去。” 女孩缓缓地走了下去,她仰着头,仔细地看着洞顶那些闪烁着的火光,这次她沉思的时间更长,表情也更加的凝重。过了好一阵,她闭起了双眼,缓缓的抬起了双手,掌心对着洞顶。 等她睁开双眼时,万海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女孩的两只眼睛,全是黑色的了。 五年前,自己教晨曦叶法术时,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睛也是这个样子。如今这一位,虽然还是晨曦叶的样子,站在那里用两只纯黑的眼睛看着上空,只感觉气势更加咄咄逼人,既有睥睨天地万物的傲气,更有蔑视世间生灵的煞气,让人望而生畏。此时,万海茹感觉似乎有空气在流动,但她知道这不是风,而是法术元素在快速涌动时给人的感觉,这里面蕴含的力量,是很恐怖的。 就在老女人正在盘算要不要再后退一段距离时,突然就听到晨曦叶突然尖叫了一声: “亚星纳,卡加利来亚。”(黑暗系法术咒语:炸裂,让一切都显露出来) 这一次的声音宛如霹雳一般,炸响在了整个山洞,直接把万海茹震得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而与此同时,洞上空那些火光就如同焰火一般,全部炸裂开,四散的火花如同流星雨一般,撒满了上空。 无数火花缓缓降落,大多数很快就熄灭了,也有一些却没有熄灭,而是悬浮在了一人高左右的位置,继续燃烧着。从上往下看去,星星点点的,倒也颇为壮观。 晨曦叶像往常那样,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仰着头望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扭头道: “万嬷嬷,可以下来了。” 万海茹小心地走了下去,她本能的感觉到那些依然燃烧着的东西极度危险,小心地躲避着,挨到女孩身边,问道:“小姐,您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啊?”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随手一把抓过一个摇曳着火苗的物件,手一拍,火苗熄灭了,显示出了真实面目,是一本厚厚的文件。 第6章 潜入 万海茹心中稍安,连忙道:“那个地方,极端的安静,就像兰巷子里似的,”说到兰巷子,她似乎打了个寒噤,“不不不,比兰巷子还安静,兰巷子里还时常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呢,那里简直就是个远古的坟墓,时间仿佛都停滞了。我用随身带的灯照着,仔细看了一阵别人的档案,这时却听到了有细微的声音。”老女人皱起眉,使劲回忆着,“那个声音,就像是蜜蜂的嗡嗡声,但又极小,我是在那个地方呆了好长时间才听到的,一开始还以为产生幻觉了没在意,但听久了,我突然想起来,如果那地方是个法术阵的话,是有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 晨曦叶的眼神中再一次流露出一丝赞赏,尽管她在老女人刚开始说得时候就猜到了这个情况,但像这种极其细小的声音,如果不是心细如发的人,是很容易就放过的。 “所以那时的我就起身,四处搜寻了起来,那个声音极小,甚至有时候不仔细听辨,很容易就找迷糊了。不过幸好我这个人很有耐心,所以最终还是锁定了那个法术阵的位置,就在屋子里一个角落里,但从外面一点玄机都看不出来。” “那应该就是一个樊雒法术阵,这种法术阵的开启需要用特定的开启咒语,而且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用显形咒打开它,否则可能会触发意外的机关。”晨曦叶突然插话道。 “小姐英明,”老女人钦佩地说,心底里则暗暗惊讶这个活祖的基础法术学知识居然如此扎实,“可惜那时我却没这个学识,还是冒冒失失地用上了显形咒。结果这下子可麻烦了,估计是启动了一个电系法术的机关,当时在我身边一下子出现了一堆电火花,就像是一个笼子,把我困在里面了。情急之下,我只能一把扯开一个传送卷轴,想快点逃出这个地方。” 女孩皱起眉道:“你当初的老师怎么教得你?电系法术最鲜明的特点在于干扰性,你在当时用瞬移法术的成功率极低。” “还真让您说着了,小姐。”万海茹哭丧着脸道,“当时我连用了好几个法术,都失败了,还白白搭上了一张宝贵的传送卷轴。” “所以,你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晨曦叶饶有趣味地问道。 万海茹有几分不好意思:“我那时实在没辙了,最后横上一条心,拼上全力硬是从那个笼子里撞出来的。” 晨曦叶突然爆发了一阵开怀大笑。虽然是个年轻女孩的样子,可她的笑声听着有一种成熟女人的豪爽大气,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气质,尽管她的眼睛深处一点笑意也没有,但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开心。 笑够了,女孩嘴角上还挂着几分揶揄,道:“万嬷嬷,我真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骂你愚蠢。没错,万般无奈之下,用身体硬撞确实是唯一有效的办法,而且你也真够拼的,居然硬是冲出来了,不过你的形象可惨了,估计衣服都没了,基本上是一丝不挂的。” 看到老女人一脸尴尬,晨曦叶似乎还想笑,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其实破除的办法并不难,你不是水系法师吗?只需要对自己施一个冰封术护着自己,然后再念一次显形咒,这个电笼子就会爆炸,而你的冰封术会保护着你安然无恙,而那时入口就会出现了。” 就这么简单? 看着目瞪口呆的万海茹,女孩摊了摊手道: “没错,就这么简单,如果你的基础法术学得扎实,就不难想出破解的办法。我发现了一个现象,现在的法术界似乎并不重视基础法术的研究了,这很不好。不过你说得很对,能用樊雒法术阵保护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个极端隐蔽的地方了,那个法术阵的布置成本可不小。”她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走,万嬷嬷。” 走?去哪儿?万海茹一脸莫名其妙。 “还用着疑惑吗?”晨曦叶拉长了脸,道,“当然是去你刚才说得那个好地方了,我有一种预感,我要找得那些档案,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里。别愣着,带路!这几天我们要在那间密室里过了。” 万海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拉开门,带着这个活祖出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该说一下那地方的机关有多恐怖,或者提醒一下能不能半夜时分再动手。 但看着那个昂着头大步前行、神气活现又踌躇满志的女孩,老女人决定还是闭上嘴,啥也别说才是明智的选择,否则被劈头盖脸狂喷一顿都是轻的。 她现在实在是怕极了这个貌似女孩实为活祖的那张利嘴。 不过,让她更害怕的事儿还在后面。 两个人直入西城,也就是老城区后,万海茹明显紧张了许多。被封印的五年里,虽然她的相貌变化很大,但她相信遇到法力水平高的熟人时,一定还能认出自己来。但身边这个女孩自始至终的满脸不在乎,时不时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街景。到了白石城法术学院门口,白塔已经在附近,这时晨曦叶终于轻轻开口了: “万嬷嬷,你只管去你说得那个地方。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出声,也不要触碰任何地方,需要开门之类的动作,你就告诉我,让我来做,记住了?好,现在开始,走!” 女孩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万海茹的肩膀上。万海茹已经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正向这边走过来,她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但又不敢违背女孩的命令,只能壮着胆子、半低着头往前走。她耳边不时能听到行人的说话声,有时能感觉到几乎和别人擦肩而过,但她却不敢左顾右盼,只是匆匆前行。这个地方她过去就走得很熟,几乎用不着看路就能准确的辨别方向。整个过程,女孩的手一直稳稳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放下,万海茹开始渐渐感觉出异样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路上走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俩,即便是走过几处有门卫站岗的地方,也没有盘问她俩。 万海茹突然明白了,不是大家不注意她俩,而是根本就看不到她俩个。 这个发现起初让老女人颇为兴奋,也敢抬起头来看看左右,并感觉到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法术?不但把自己,还将身边的人给一并隐藏了。记得刺客中有很厉害的一招叫“潜行”,但那种身法只能隐身自己不说,还必须在阴影里才实现,也压根儿做不到这么长的时间。 老女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极度的恐惧,这个有着晨曦叶躯体的怪物,实力绝对达到了满神级,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大陆史上的神级人物,从来都是近乎传说,自中古以来,就再也没诞生过,这个大神又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次让这个怪物驱使着干这干那,到底会给中原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带来什么巨大的祸患?那自己事后无论死活,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么一想,走路的腿都有些发软,进了白塔下台阶时,竟有些拖不动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这才把老女人吓飞了半截的魂拽了回来。 好不容易捱到地下八层,这个地方和当年一样,一片漆黑,也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像是坟墓的入口似的。万海茹怯怯地指了指门口,这时女孩才把手从她肩膀上放了下来。 这时万海茹突然感觉身子好像一下子充实了许多似的,好像之前都是轻飘飘的。晨曦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对她之前的表现相当不满意,然后一把推开门就进去了。 万海茹直接看傻了,这算啥?白塔这边忘了关门吗?只听女孩冷冷道:“万嬷嬷,你的基础法术学真该好好补补课,书本上应该没漏这一句,所谓的防护咒语,只能对法力值低于或略高于施咒者水平的闯入者有效。你觉着我比施咒者的水平,只是略高那么一点吗?” 万海茹被呛得灰头土脸,却只能唯唯诺诺,幸好女孩没再多说什么。两人进了房间,女孩没再理万海茹,在屋里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径直向一个角落走去。 这时候的老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是离开呢,还是跟着过去?这个黑屋子所有的物件都仿佛受了诅咒一般,给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感觉多年前遇到的麻烦似乎就发生在刚刚,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大梦一场······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晨曦叶冷冷道: “就凭你现在的本事,自己也回不去,还是跟我一块过来,应该就在这个位置。” 万海茹连忙跟过去,只见女孩食指尖正凝聚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球。她随手一挑,光球悬浮在上空,照亮着前方的一个小小区域。 “我本来不需要这东西的,是为了让你能看清楚。”女孩嘴角又浮起一贯的嘲讽神色,“我记得你曾说,我的这个身体的主人,晨曦叶,她在黑暗中就能读书。没错,这个女孩是一个优秀的纯黑暗体,嗯,和我以前一样。” 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万海茹,女孩继续道:“可是我自己也记不清,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对光明类的法术,感觉也是那么熟悉。我不知道这具躯体的主人,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她有没有这种疑惑。作为一个优秀纯黑暗体,她居然生来就会操弄黑暗和光明的法术,不应该是这样!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后面几句话骤然严厉了起来,万海茹没听明白,但又不敢问,大气不敢出。在微弱的白光之下,只见这个晨曦叶的两眼如同燃烧着两朵火焰一般,诡异又恐怖。半晌后,就听女孩幽幽地说道,仿佛在轻声自言自语:“好想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聊聊天啊,感觉我和她,应该是一路人。她会不会和我一样,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会感觉很寂寞呢?看着身边这些没意思的人,总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儿,或总是在不停的探索着什么呢?” 顿了顿,女孩寒声道:“那就先把我自己的问题搞明白,希望这次不会让我失望。”女孩“唰”地平抬起双手,十指弯曲呈爪状向下指着,嘴唇不出声的微动,似乎在念一种破解的咒语。 几乎就在同时,万海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扑面而来,以至于脸面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此时地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些电火花般的东西,噼里啪啦的闪动着,并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此时女孩脸上有几分不耐烦,她突然出声了: “那厄罗多唏,婆罗西那唏!”(黑暗系法术咒语:以吾之力,助释尔之力) 声音居然如滚雷一般,在这地下室内轰鸣着。地上的电火花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瞬间闪成了一片,而且似乎要爆炸似的。万海茹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要是真炸了,岂不把这间密室也给炸飞了! 还没等万海茹惊叫出声,只见女孩猛得举起右手,重重地拍下,宛如压下去了千斤重物一般,所有的电火花全部熄灭了,地面上腾起了一片黑色的烟雾。 烟雾散去,墙角上出现了一扇风格古朴的石门,上面还刻着密密麻麻、复杂的花纹和符号。 此时晨曦叶的神色中反倒有了几分郑重。 她喃喃自语道: “他们居然还设了第二道防范措施呀,看来也是害怕这些东西再现世间呢。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不毁掉这些东西呢?哼,看来是内容太过于重大,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影响这个世界,所以还得留着底儿,不敢彻底毁掉。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会有进入的办法。” 女孩的手轻轻拂过那扇门,拂过之处的字符和花纹都在瞬间发出了微弱的白光,然后又迅速熄灭。女孩看着门沉吟了一阵,偶尔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自言自语地嘀咕几句,突然她挥起右手,五指并紧如剑,笔直又迅速的向着门刺去。 万海茹几乎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她觉着这下一定会发出霹雳般的一声巨响。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见那扇门居然像透明的一样,任凭女孩的手臂穿过。 女孩的手在门那边摸索了一下,咔的一声巨响,石门打开了。 前面是一条漆黑向下的通道,如同通向地底的深处。 女孩抽出胳膊,那石门居然恢复了原样,连条缝隙都看不到。 “他们居然用了一个反转咒,把开门的机关转到背面去了。”看到老女人一脸不可思议,晨曦叶轻声解释道,“反转咒本身无解,除非用一种特殊的法子钻到对面才能破解这个机关。所以,万一真到了非开这扇门不可的时候,这些家伙们是打算用一种血腥又惨无人道的献祭来实现这个目地的。门上这些复杂的花纹和符号,是为了献祭准备的。” 女孩看着那条通道,沉思着,没有贸然进入。 万海茹终于忍不住,悄悄的摸了摸石门那个位置。 那门坚硬如铁,也不知道女孩刚才那一下是如何做到的。 仿佛感知到了老女人的想法,晨曦叶盯着通道,嘴里却道: “刚才我是直接瞅准这个阵法的一个漏洞,一步到位给把门从里边打开了。那一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既得非常熟知这个阵法的结构和运作规律,还得知晓门对面的机关破解窍门,当然,更关键的是还得有一条不怕被吞噬掉的胳膊。”女孩似乎还轻笑了一声,万海茹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想象到她脸上那种讥讽的表情,“好了,现在看明白了,他们也就这个水平了,我们进去。” 女孩抬脚,轻轻踩在通道里。动作看似轻松,但脚落下的时候,通道里居然伴着一声闷响,微微震动了一下,显然一道强大的能量波从女孩脚下扩散,直接回荡在通道内。 晨曦叶往里走了两步,之前那个悬在空中的光球也如同有感觉似的,飞着跟了进去。女孩看了眼在门口畏缩着不敢往里的老女人,呵斥道:“进来,所有的机关都在刚才那一下中被破坏掉了。身为大法师,居然如此胆小如鼠,你当初是怎么通过考核的!” 老女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被这女孩动辄的训斥,一面壮着胆子小心地走进来,一面尬笑道: “老身今日也是大开眼界了,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觉察到女孩的脸色并不难看,又小心地问道:“小姐有时候说得话,老身居然一个字都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啊?” “是吐火语,法师们曾经常用的一种语言,如今看来早就失传了。”女孩随口解释道,一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向下的通道似乎并不长,走了没多久,女孩突然站住了。 老女人连忙跟着停下,小心地往下探头看去。 台阶下边感觉是一片空洞,但那种黑暗如粘稠一般,光亮一点也渗透不过去。 女孩静静地站着,感受了一阵,然后她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响亮,然后头顶上一阵呼呼的怪声,随后—— 洞顶上突然亮起了无数个火炬,一时光亮异常,彻底照亮了下面的空间。 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万海茹一时看不清东西,等她松开捂着眼的手掌,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看样子,下面似乎曾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但被改造成了大厅。 在无数个火光的照射下,大厅里,居然空空如也,别说档案,连一个纸片都看不见。 莫非这次行动,就这么无果而终?那这个活祖岂不恼羞成怒?万海茹不安地看了一眼晨曦叶,却看到女孩一脸无奈的喃喃道: “这些人,好无趣啊,都到这一步了,还要设一道机关,就不能痛快一点吗?万嬷嬷,你先留在原地,别下去。” 女孩缓缓地走了下去,她仰着头,仔细地看着洞顶那些闪烁着的火光,这次她沉思的时间更长,表情也更加的凝重。过了好一阵,她闭起了双眼,缓缓的抬起了双手,掌心对着洞顶。 等她睁开双眼时,万海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女孩的两只眼睛,全是黑色的了。 五年前,自己教晨曦叶法术时,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睛也是这个样子。如今这一位,虽然还是晨曦叶的样子,站在那里用两只纯黑的眼睛看着上空,只感觉气势更加咄咄逼人,既有睥睨天地万物的傲气,更有蔑视世间生灵的煞气,让人望而生畏。此时,万海茹感觉似乎有空气在流动,但她知道这不是风,而是法术元素在快速涌动时给人的感觉,这里面蕴含的力量,是很恐怖的。 就在老女人正在盘算要不要再后退一段距离时,突然就听到晨曦叶突然尖叫了一声: “亚星纳,卡加利来亚。”(黑暗系法术咒语:炸裂,让一切都显露出来) 这一次的声音宛如霹雳一般,炸响在了整个山洞,直接把万海茹震得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而与此同时,洞上空那些火光就如同焰火一般,全部炸裂开,四散的火花如同流星雨一般,撒满了上空。 无数火花缓缓降落,大多数很快就熄灭了,也有一些却没有熄灭,而是悬浮在了一人高左右的位置,继续燃烧着。从上往下看去,星星点点的,倒也颇为壮观。 晨曦叶像往常那样,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仰着头望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扭头道: “万嬷嬷,可以下来了。” 万海茹小心地走了下去,她本能的感觉到那些依然燃烧着的东西极度危险,小心地躲避着,挨到女孩身边,问道:“小姐,您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啊?”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随手一把抓过一个摇曳着火苗的物件,手一拍,火苗熄灭了,显示出了真实面目,是一本厚厚的文件。 第7章 破解 “所有的文件都被加了这一层防护措施,看来,只能一份份地翻了,这么多,得花好几天呢,真是考验我的记忆力了。”女孩嘴里埋怨着,但她的神色并未显出多么沉重。她将文件快速翻了一遍,微微摇头,手一松,那份文件又自动悬浮在半空中,只是没再冒出火苗。 “这几天我要在这里看这些东西,你呢,也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会儿我要在你的记忆里添一本关于基本法术练习的书,你不但要把这本书读透背熟,而且每天都要练习,长期坚持,对你施法的速度和效果有好处。”晨曦叶的语气渐渐严厉了起来,“别以为这几天我不在,就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装扮成流浪法师,天天泡在那些下三滥的小酒馆里,或藏在赌场里,不是大吃大喝,就是赌钱按摩,还真是快乐逍遥呢。今下午你回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你身上有酒味!” 女孩越说越气,横眉竖目,盯着被吓得缩成一团的老女人,恶狠狠地道:“你还是李非盐的时候,应该就是个好耍小聪明的懒东西。现在跟着我,就给我把这一套收起来。你好歹也是个大法师,万一哪天死得时候,在整合咒的作用下总得让我多少能感觉一下。我的身边宁可无人可用,也不愿意带个废物。万海茹,你给我听着,等我看完这里的文件后,立马就要检查你的练习效果。要是再没有尺寸长进的话,我可不介意把你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几乎把老女人吓死,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怪物心狠手辣,绝对说到就能做到。她扑通一声跪在女孩面前,痛哭流涕,并表示从今以后一定要刻苦练功,痛改前非,再也不去玩乐了。 晨曦叶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抓住她的前额,五指几乎要把头盖骨刺穿。万海茹先是感觉一阵钻心的巨痛,然后就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几乎要把自己的脑壳生生的撕裂成两半。这种强大的痛感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差点昏厥过去。 但她这次表现的倒是硬气了一些,强忍着没有呻吟,也没有倒下。很快吸力一松,万海茹这次感觉撕裂开的头脑似乎又被拼接了起来,意识中很清晰地显示着多了一本书。 这时女孩收了手,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自忙自事儿去了。 之后的时间里,晨曦叶一直在忙着抓取着一份份的资料在看,万海茹则在埋头练习晨曦叶传送给自己的那份功法。就这样,也不知几天过去了。有时候练功之余,她也会偷偷地观察忙忙碌碌的晨曦叶。 这个女孩似乎没有疲倦感,闪烁的火苗一点点地消失着,大厅里的光照逐渐变暗,说明她看完的档案一份又一份。 有的她只是翻了翻便放弃了,有的她则是认真阅读很长时间,甚至读完后有时还要再重读数遍。偶尔,女孩也会长时间的发呆,不知在回忆什么。 万海茹不敢多看,争分夺秒地苦修那份功法。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女人的确是个聪慧之人,悟性极好,她只要把心用在正事儿上,的确进步很快。随着练习的逐渐熟练,她惊喜地发现,这份功法虽然只是一种基础类的法术,但确实对提高施法的速度,以及对法术完成的成功率和完美率上有了很大的提高。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正在闭目修炼的万海茹,突然感觉一只手重重的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猛得睁开眼,看到一个黑影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是晨曦叶,此时的大厅,又是一片漆黑,不过老女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已经有了足够的适应性,虽然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感觉这个身影有些萧瑟。 万海茹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小姐”。晨曦叶似乎打量了她几眼,道: “不错,这些日子你很用功,有了点长进。” “多亏了小姐您的教导和鞭策。”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万海茹深深鞠躬道,“小姐您把我从兰巷子里救了出来,又传我功法,老身别无所报,只求用余生尽心服侍小姐,永伴小姐左右。” 晨曦叶没有答话,缓缓的在这个大厅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心事重重。万海茹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大厅,只依稀看到有些黑乎乎的东西依然悬浮在上空,看来应该是那些看完的文件了。 至少全部都翻完了。 但她马上就注意到,在晨曦叶的左手里依然拿着厚厚的一卷。女孩边走,边用这卷档案敲打着右手掌心,似乎犹豫不决的样子。 最终,女孩似乎下了决心。 “必须要冒险一试了。”她清晰地自言自语道,又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万海茹,解释说,“这里所有的文件上都附有极厉害的防盗窃法术,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诅咒。这种法术不可破解,一旦拿着走出去,会引发出惊天动地的效果。哼,我现在虽然不怕他们,但在一些真相没搞明白之前,也不想提前暴露太多。可是——” 女孩停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左手里拿着的那卷档案。 虽然一片黑暗,万海茹能够感受到女孩眼睛里那一抹厉色。 “我手里这卷档案,实在是太珍贵了。我每看一遍,脑子里总是模模糊糊出现一些奇怪的印象,所以这里面记录的事儿,极有可能是解开我一切困惑的关键所在。我不想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必须要带走。所以我必须要用个法子,消除掉那个诅咒!先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晨曦叶的左手一下子冒出了蓝色的火焰。蓝色的火苗吞噬着她手里的那卷档案,可那卷材料却完好无损,丝毫不变样子。 女孩神色不变,估计这都是她预料到的那样,只见她嘴唇微动几下,显然这一次又动用了更厉害的法术,蓝色的火焰突然一下子变成了白色的。 这是······万海茹的嘴张大了,这是极为恐怖的“燃骨之焰”啊,需要好多贵重材料才能产生的极为恶毒的法术火焰,就这样被女孩轻轻松松的施出来,还在自己的手上燃烧着。 仿佛看到万海茹在想什么,晨曦叶微微一笑,道: “这点小法术没什么,万嬷嬷,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一招,如何施出蚀骨之水,怎么样,想学吗?” “小姐恩典,老身想学,非常想学。”老女人大喜,忙不迭的连连躬身致谢。此时白色的火焰在女孩的手上越烧越旺,只把万海茹看得触目惊心,这种火焰,要是沾一点在别人身上,就有可能是凄惨送命的下场。 但此时火焰依然貌似没有多大作用,那卷档案依然在火焰中稳稳当当的存在着,一点也没变样。 女孩两眼再次变成了黑色。 她高高的举起了那卷档案,这次直接出声了: “那刹耳多里亚,奥米那尼艾卡拉加瓦!”(黑暗系法术咒语:黑夜之母啊,请赐予我黑暗之火焰。) 伴随着尖厉的声音,白色的火焰熄灭了,渐渐的她的手上出现了摇曳的紫色火苗。 虽然刚冒出了小小的火苗,但已经传递出了强大的法术能量。 是紫炎!万海茹只能在心中尖叫起来,这是传说中的法术火焰,号称法术火焰之王,但自己之前还从来没见过。 想不到今天看到了。 万海茹心里虽然怕之极,但这次她却像女孩那样稳稳当当地站着,面色不显,没有后退一步。 之前女孩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视,反而彻底的激发了她的好强和自尊,她决不再窝囊又猥琐地活着。 此时晨曦叶的手臂微微的颤抖着,脸上隐隐有几分痛苦之色,显然这个法术用起来对她而言也是有些吃力的。 紫色的火苗越来越旺,色彩也越来越浓,最后浓紫之色如黑墨一般,女孩的脸上居然隐隐浮现出了瘆人的黑线,痛苦表情也越来越明显,但此时火焰中居然隐隐传出怪异的声音,仿佛一个怪物在嚎叫一般。 这是恶魔与厉鬼的较量,是残忍与血腥的搏斗。 突然,像是一阵狂风迎面猛烈刮过,直接把晨曦叶的一头黑发吹得向后扬起,把万海茹吹得眯起了眼睛。 女孩的手臂抖得越来越厉害,紫色的火焰也越来越高,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狰狞的表情。而此时,火焰里传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听上去开始像是惨叫声。 一个巨大又相貌极凶恶的面孔浮现在火焰中,凶神恶煞一般,向着女孩直扑了上来。 万海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想上前帮女孩挡一下,可当她扬起双掌正想来一记冰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漾开,直接把老女人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这才明白,原来在这种博弈之下,像自己这种水平,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晨曦叶迅速扬起了右手,尖声大喊了一声: “古里阿多,胡瑞米那!”(黑暗系法术咒语:滚开,毁灭。) 她的右掌重重的击打在了那张面孔上。 巨大的炸裂声、咆哮声,以及带来强劲的冲击波,伴着浓浓的灰尘,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洞穴。 万海茹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又在这一股冲击波的冲击下,翻倒在地。 浓烈的灰尘几乎呛得她无法呼吸。 尘埃逐渐落定,一切又宁静如初。 万海茹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 一片黑暗中,她看到晨曦叶还在直挺挺地站着。 但随即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小姐,小姐。”万海茹迅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晨曦叶的身子很软,似乎力气用尽了,手里却依然紧紧地抓着那卷档案。 她的嘴角有了淡淡的血丝,显然受了内伤,表情却也很放松,似乎在笑,而且也透着一种得意: “万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创造了一项历史,大陆上破除神级防盗窃诅咒的第一个人?” 万海茹有点无语,都伤成这样了,还在琢磨这些虚名干什么。 “小姐呀,”万海茹语气里不禁带了点埋怨,“这份档案就算再重要,咱们把它的内容背下来或抄录一遍,不就成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非得要把它带出去吗?” 女孩的头无力地靠在老女人的肩膀上,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 “你不懂啊,万嬷嬷。记忆中那些干巴巴文字,哪能给我带来这种真实的回忆感觉?只有看到实实在在的记录,才能真切的体会当时的情景啊。” 晨曦叶抬起手中的档案,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 “万嬷嬷,我现在很想再看几眼,你扶我坐下好吗?” 万海茹连忙扶着女孩找一处台阶坐下,这时女孩再一次施出那个白色的发光小球,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陪我一起坐着,也顺便一起陪我读几页。”女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令人有几分心酸的落寞,“虽然一定你看不懂里面的事儿,但还是和我一起看看。” 万海茹连忙坐在女孩的身旁,看着她慢慢地随手翻开其中一页。 只看了一眼,万海茹就理解了女孩刚才所说“看到实实在在的记录,才能真切体会当时的情景”的意思。 这一卷极为古朴珍贵的皮质书籍,不知是用哪种怪兽的皮制成,轻便又结实,硝白的书面已经泛黄,但上面同样古朴漂亮的手写花体字,应该是用附着法术的笔手写而成,历经千年,字迹依然非常清晰。 在这一页的卷首,还附着一份内容鉴定纪要: “以下内容,节选自原白石城盟军指挥部机要处处长公孙枉的回忆录。作为那场不幸事件的亲历者,公孙枉的记录详实完整,且真实性较高。” 在这份鉴定纪要的下面,还有另外一行不同的字迹: “该份回忆录永久封存,严禁外传。” 阅读上面的文字,似乎能感受到当时触目惊心的场面。数千年前发生的事,如在昨日,历历在目。 “······落日城会战结束后,白石城主导的盟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场会战与其说是圣昌国的胜利,倒还不如说是元素力量互助会和澹台明玉的胜利。因为战争的结果完美实现了互助会的既定目标,那就是给予盟军致命一击,彻底打垮他们的力量,为互助会将来的夺权行动做好准备。 就在盟军失败的消息传来后的当天晚上,白石城内意外的发生了暴乱,许多情绪激动的法师冲上街道,占领了一些街区,甚至一度包围了白塔。他们的要求是停止和摩天城合作,彻底和妖族联盟断绝关系,并与圣昌国谈判,在中原划界而治。其实他们哪里想到,那个发了疯的深邃的思考者,屠隆啸天,这次是要铲除掉大家生存的土壤,仅仅划界而治,岂会满足此人的野心? 但这次暴乱,也让互助会的高层敏锐地注意到,机会已经来了。 就在暴乱的第三天凌晨,即大陆纪元1550年8月17日,元素力量互助会的骨干成员提前发动了政变。由互助会的会长,也是当时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的委员花鹿鸣,亲自带队,冲进了白塔,逮捕了一系列白石城的高官,其中就包括了委员会的主席英子山。这些高官有的曾试图反抗,但绝对力量的悬殊最终让他们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到了黎明时分,互助会各分支的成员已经陆续地控制了各要害部门。花鹿鸣被推举为战时紧急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并向民众作出承诺,将驱逐妖族,和圣昌国谈判,结束战争。 此举赢得了大众的拥护,紧急管理委员暂时掌控住了局势,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此时互助会再次委派我担任联络员,秘密赴圣昌国前线大营去联络澹台明玉,让她也立刻开始行动。 因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无法通过“心语”联系上澹台明玉,据她解释说是因为有干扰,屠隆啸天发明了一种咒语,能干扰战场上的法术,避免敌人(主要是妖族的法师)通过定位,实施远距离法术攻击。对于这个说法,大家心底里有些半信半疑,但也只能选择相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由我来负责来往奔波,传送消息。 按照先前的约定,澹台明玉要利用已经掌握的禁忌法术,一举杀掉或囚禁以圣昌国国王屠隆啸天为首的乱军骨干,清洗掉内部高层那些非贵族出身的人员,然后再假意与白石城谈判,拥护白石城的领导地位,从而让互助会完全掌控整个中原诸国,形成中原有史以来的首次大一统的局面。 这的确是个千秋伟业的目标。 8月20日下午,我赶到了前线,依照以往约定的办法,顺利的在帅帐里见到了澹台明玉。 见面之后,我立刻向她转交了花会长写给她的亲笔信,并表示如果她有回信要写的话,我可以一并给带回去,但即便没有回信,也必须告诉我她打算何时开始行动,因为白石城那边非常着急,需要这边立刻配合着把谈判的大戏演下去。 我本以为澹台明玉会马上告知她的行动计划,谁知她却沉吟了起来,负手在营帐里来回走了几圈,一言不发。 我低头喝茶,以掩饰我的极度惊讶,因为我明显地发现澹台明玉有别的想法,她不想遵从互助会的要求。 过了半晌,澹台明玉面有难色地告诉我,因为事关重大,她需要好好谋划一下,考虑成熟后再告知我具体的行动时间。 我表示完全理解,但又嘱咐她务必要在明天之前告知我时间,因为明天我要急着返回去。 澹台明玉勉强同意了。 果然,到了深夜,我正倚在床上看书,有人来叫我,说元帅有请。 我跟着过去,到了帅帐里,澹台明玉和她的几个亲信,也就是过去黑荣党的那几个骨干,他们都在等着我。 我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他们之前肯定商议了好久,今晚看来有一出大戏要演给我看了。 果然,我刚坐下,她的一名亲信,我记得好像叫辛冬柚的(就是当年在我的会所和她决斗的那个,后来成了她的忠实拥趸),怒气冲冲地开口了。他先是埋怨了互助会一番,认为给这边的“照顾”很不够,无论是人力倾斜上,还是物资供应上,有明显卡脖子的意思,非常不仗义。 他这一开头,其他几位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嫌互助会偏心的,光照顾白石城的嫡系,不顾这边的死活;有的说互助会在人事提拔上不公平,分会的人累死累活,也难以得到重要岗位上的任命······一片乱糟糟中,澹台明玉多数时间保持沉默,只有当这几个嫡系说得太过份时,才假模假样的制止一下。 我暗暗冷笑,也不吭声,等他们表演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各位兄弟的高见,在下已经认真学习并记下了。不知皇后殿下有何意见,也请一并训示,在下回去后也好向会里详细汇报。” 我的意思说得够明白了,澹台明玉是个极聪明之人,一听就懂,所以也就不再装了,直接亲自出面,提起条件来了。 那天晚上她说了很多,其实说来说去,主要意思就一个,嫌元素力量互助会在事后给她的官儿太小了。 按照之前互助会高层的约定,在一切搞定后,授予澹台明玉的职务是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委员、监察委员会委员长、中原联军总司令。 澹台明玉打着手势反复强调,自己并不是个贪图高官厚?的人,而是自己的这些手下替自己打抱不平,觉着不公而已。毕竟他们的命运和自己已经捆绑在了一起,如果自己的地位不如意,势必也会影响他们的前程。 其实在我看来,就凭澹台明玉的资历来说,这三个职务已经相当不错了。虽然澹台明玉在这些年里,为元素力量互助会一统中原这件事儿上,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可问题是她的每一件功劳的背后,都有互助会无数人在为她出谋划策,为她铺路助力,否则哪有这么容易? 就不说别的,单就为了让她为寻找黑暗系法师的“禁忌”这件事儿上,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团队,既得帮她设计问题,还得研究她那个国王丈夫的回答,还得对她的修炼提出意见,真可谓是殚精竭虑,花得功夫一点也不少起她本人。 当然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想,当着她的面没有任何游说的必要。因为澹台明玉说得很明白,除非自己得到满意的答复,否则自己很难指挥手下们去行动的。 不仅如此,她还说了一件让我觉着有些意外的事儿。据她说,经过多次试探,自己的控制术用在自己的丈夫、圣昌国国王屠隆啸天身上,居然毫无效果。她怀疑这书呆子是不是留了一手,所以她必须要杀进王宫里,亲自手刃屠隆啸天。 事后证明她当时没有撒谎,但鉴于此人之前的表现过于厚颜无耻,所以我当时自然以为她这是在故意编造借口,要挟而已。 我连夜离开大营,火速返回白石城,把澹台明玉的意思转达给战时紧急管理委员会。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时会场里一下子就炸了锅,大家都又惊又怒,纷纷指责澹台明玉,说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要挟大家。 这其中,骂得最凶的会长花鹿茗。她被气得暴跳如雷,并且不顾形象,当着诸人的面,拍着桌子连喊带叫,尖声骂了好长时间。 第7章 破解 “所有的文件都被加了这一层防护措施,看来,只能一份份地翻了,这么多,得花好几天呢,真是考验我的记忆力了。”女孩嘴里埋怨着,但她的神色并未显出多么沉重。她将文件快速翻了一遍,微微摇头,手一松,那份文件又自动悬浮在半空中,只是没再冒出火苗。 “这几天我要在这里看这些东西,你呢,也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会儿我要在你的记忆里添一本关于基本法术练习的书,你不但要把这本书读透背熟,而且每天都要练习,长期坚持,对你施法的速度和效果有好处。”晨曦叶的语气渐渐严厉了起来,“别以为这几天我不在,就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装扮成流浪法师,天天泡在那些下三滥的小酒馆里,或藏在赌场里,不是大吃大喝,就是赌钱按摩,还真是快乐逍遥呢。今下午你回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你身上有酒味!” 女孩越说越气,横眉竖目,盯着被吓得缩成一团的老女人,恶狠狠地道:“你还是李非盐的时候,应该就是个好耍小聪明的懒东西。现在跟着我,就给我把这一套收起来。你好歹也是个大法师,万一哪天死得时候,在整合咒的作用下总得让我多少能感觉一下。我的身边宁可无人可用,也不愿意带个废物。万海茹,你给我听着,等我看完这里的文件后,立马就要检查你的练习效果。要是再没有尺寸长进的话,我可不介意把你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几乎把老女人吓死,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怪物心狠手辣,绝对说到就能做到。她扑通一声跪在女孩面前,痛哭流涕,并表示从今以后一定要刻苦练功,痛改前非,再也不去玩乐了。 晨曦叶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抓住她的前额,五指几乎要把头盖骨刺穿。万海茹先是感觉一阵钻心的巨痛,然后就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几乎要把自己的脑壳生生的撕裂成两半。这种强大的痛感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差点昏厥过去。 但她这次表现的倒是硬气了一些,强忍着没有呻吟,也没有倒下。很快吸力一松,万海茹这次感觉撕裂开的头脑似乎又被拼接了起来,意识中很清晰地显示着多了一本书。 这时女孩收了手,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自忙自事儿去了。 之后的时间里,晨曦叶一直在忙着抓取着一份份的资料在看,万海茹则在埋头练习晨曦叶传送给自己的那份功法。就这样,也不知几天过去了。有时候练功之余,她也会偷偷地观察忙忙碌碌的晨曦叶。 这个女孩似乎没有疲倦感,闪烁的火苗一点点地消失着,大厅里的光照逐渐变暗,说明她看完的档案一份又一份。 有的她只是翻了翻便放弃了,有的她则是认真阅读很长时间,甚至读完后有时还要再重读数遍。偶尔,女孩也会长时间的发呆,不知在回忆什么。 万海茹不敢多看,争分夺秒地苦修那份功法。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女人的确是个聪慧之人,悟性极好,她只要把心用在正事儿上,的确进步很快。随着练习的逐渐熟练,她惊喜地发现,这份功法虽然只是一种基础类的法术,但确实对提高施法的速度,以及对法术完成的成功率和完美率上有了很大的提高。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正在闭目修炼的万海茹,突然感觉一只手重重的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猛得睁开眼,看到一个黑影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是晨曦叶,此时的大厅,又是一片漆黑,不过老女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已经有了足够的适应性,虽然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感觉这个身影有些萧瑟。 万海茹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小姐”。晨曦叶似乎打量了她几眼,道: “不错,这些日子你很用功,有了点长进。” “多亏了小姐您的教导和鞭策。”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万海茹深深鞠躬道,“小姐您把我从兰巷子里救了出来,又传我功法,老身别无所报,只求用余生尽心服侍小姐,永伴小姐左右。” 晨曦叶没有答话,缓缓的在这个大厅里来回走了几步,似乎心事重重。万海茹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大厅,只依稀看到有些黑乎乎的东西依然悬浮在上空,看来应该是那些看完的文件了。 至少全部都翻完了。 但她马上就注意到,在晨曦叶的左手里依然拿着厚厚的一卷。女孩边走,边用这卷档案敲打着右手掌心,似乎犹豫不决的样子。 最终,女孩似乎下了决心。 “必须要冒险一试了。”她清晰地自言自语道,又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万海茹,解释说,“这里所有的文件上都附有极厉害的防盗窃法术,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诅咒。这种法术不可破解,一旦拿着走出去,会引发出惊天动地的效果。哼,我现在虽然不怕他们,但在一些真相没搞明白之前,也不想提前暴露太多。可是——” 女孩停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左手里拿着的那卷档案。 虽然一片黑暗,万海茹能够感受到女孩眼睛里那一抹厉色。 “我手里这卷档案,实在是太珍贵了。我每看一遍,脑子里总是模模糊糊出现一些奇怪的印象,所以这里面记录的事儿,极有可能是解开我一切困惑的关键所在。我不想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必须要带走。所以我必须要用个法子,消除掉那个诅咒!先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晨曦叶的左手一下子冒出了蓝色的火焰。蓝色的火苗吞噬着她手里的那卷档案,可那卷材料却完好无损,丝毫不变样子。 女孩神色不变,估计这都是她预料到的那样,只见她嘴唇微动几下,显然这一次又动用了更厉害的法术,蓝色的火焰突然一下子变成了白色的。 这是······万海茹的嘴张大了,这是极为恐怖的“燃骨之焰”啊,需要好多贵重材料才能产生的极为恶毒的法术火焰,就这样被女孩轻轻松松的施出来,还在自己的手上燃烧着。 仿佛看到万海茹在想什么,晨曦叶微微一笑,道: “这点小法术没什么,万嬷嬷,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一招,如何施出蚀骨之水,怎么样,想学吗?” “小姐恩典,老身想学,非常想学。”老女人大喜,忙不迭的连连躬身致谢。此时白色的火焰在女孩的手上越烧越旺,只把万海茹看得触目惊心,这种火焰,要是沾一点在别人身上,就有可能是凄惨送命的下场。 但此时火焰依然貌似没有多大作用,那卷档案依然在火焰中稳稳当当的存在着,一点也没变样。 女孩两眼再次变成了黑色。 她高高的举起了那卷档案,这次直接出声了: “那刹耳多里亚,奥米那尼艾卡拉加瓦!”(黑暗系法术咒语:黑夜之母啊,请赐予我黑暗之火焰。) 伴随着尖厉的声音,白色的火焰熄灭了,渐渐的她的手上出现了摇曳的紫色火苗。 虽然刚冒出了小小的火苗,但已经传递出了强大的法术能量。 是紫炎!万海茹只能在心中尖叫起来,这是传说中的法术火焰,号称法术火焰之王,但自己之前还从来没见过。 想不到今天看到了。 万海茹心里虽然怕之极,但这次她却像女孩那样稳稳当当地站着,面色不显,没有后退一步。 之前女孩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视,反而彻底的激发了她的好强和自尊,她决不再窝囊又猥琐地活着。 此时晨曦叶的手臂微微的颤抖着,脸上隐隐有几分痛苦之色,显然这个法术用起来对她而言也是有些吃力的。 紫色的火苗越来越旺,色彩也越来越浓,最后浓紫之色如黑墨一般,女孩的脸上居然隐隐浮现出了瘆人的黑线,痛苦表情也越来越明显,但此时火焰中居然隐隐传出怪异的声音,仿佛一个怪物在嚎叫一般。 这是恶魔与厉鬼的较量,是残忍与血腥的搏斗。 突然,像是一阵狂风迎面猛烈刮过,直接把晨曦叶的一头黑发吹得向后扬起,把万海茹吹得眯起了眼睛。 女孩的手臂抖得越来越厉害,紫色的火焰也越来越高,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狰狞的表情。而此时,火焰里传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听上去开始像是惨叫声。 一个巨大又相貌极凶恶的面孔浮现在火焰中,凶神恶煞一般,向着女孩直扑了上来。 万海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想上前帮女孩挡一下,可当她扬起双掌正想来一记冰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漾开,直接把老女人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这才明白,原来在这种博弈之下,像自己这种水平,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晨曦叶迅速扬起了右手,尖声大喊了一声: “古里阿多,胡瑞米那!”(黑暗系法术咒语:滚开,毁灭。) 她的右掌重重的击打在了那张面孔上。 巨大的炸裂声、咆哮声,以及带来强劲的冲击波,伴着浓浓的灰尘,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洞穴。 万海茹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又在这一股冲击波的冲击下,翻倒在地。 浓烈的灰尘几乎呛得她无法呼吸。 尘埃逐渐落定,一切又宁静如初。 万海茹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 一片黑暗中,她看到晨曦叶还在直挺挺地站着。 但随即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小姐,小姐。”万海茹迅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晨曦叶的身子很软,似乎力气用尽了,手里却依然紧紧地抓着那卷档案。 她的嘴角有了淡淡的血丝,显然受了内伤,表情却也很放松,似乎在笑,而且也透着一种得意: “万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创造了一项历史,大陆上破除神级防盗窃诅咒的第一个人?” 万海茹有点无语,都伤成这样了,还在琢磨这些虚名干什么。 “小姐呀,”万海茹语气里不禁带了点埋怨,“这份档案就算再重要,咱们把它的内容背下来或抄录一遍,不就成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非得要把它带出去吗?” 女孩的头无力地靠在老女人的肩膀上,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 “你不懂啊,万嬷嬷。记忆中那些干巴巴文字,哪能给我带来这种真实的回忆感觉?只有看到实实在在的记录,才能真切的体会当时的情景啊。” 晨曦叶抬起手中的档案,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 “万嬷嬷,我现在很想再看几眼,你扶我坐下好吗?” 万海茹连忙扶着女孩找一处台阶坐下,这时女孩再一次施出那个白色的发光小球,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陪我一起坐着,也顺便一起陪我读几页。”女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令人有几分心酸的落寞,“虽然一定你看不懂里面的事儿,但还是和我一起看看。” 万海茹连忙坐在女孩的身旁,看着她慢慢地随手翻开其中一页。 只看了一眼,万海茹就理解了女孩刚才所说“看到实实在在的记录,才能真切体会当时的情景”的意思。 这一卷极为古朴珍贵的皮质书籍,不知是用哪种怪兽的皮制成,轻便又结实,硝白的书面已经泛黄,但上面同样古朴漂亮的手写花体字,应该是用附着法术的笔手写而成,历经千年,字迹依然非常清晰。 在这一页的卷首,还附着一份内容鉴定纪要: “以下内容,节选自原白石城盟军指挥部机要处处长公孙枉的回忆录。作为那场不幸事件的亲历者,公孙枉的记录详实完整,且真实性较高。” 在这份鉴定纪要的下面,还有另外一行不同的字迹: “该份回忆录永久封存,严禁外传。” 阅读上面的文字,似乎能感受到当时触目惊心的场面。数千年前发生的事,如在昨日,历历在目。 “······落日城会战结束后,白石城主导的盟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场会战与其说是圣昌国的胜利,倒还不如说是元素力量互助会和澹台明玉的胜利。因为战争的结果完美实现了互助会的既定目标,那就是给予盟军致命一击,彻底打垮他们的力量,为互助会将来的夺权行动做好准备。 就在盟军失败的消息传来后的当天晚上,白石城内意外的发生了暴乱,许多情绪激动的法师冲上街道,占领了一些街区,甚至一度包围了白塔。他们的要求是停止和摩天城合作,彻底和妖族联盟断绝关系,并与圣昌国谈判,在中原划界而治。其实他们哪里想到,那个发了疯的深邃的思考者,屠隆啸天,这次是要铲除掉大家生存的土壤,仅仅划界而治,岂会满足此人的野心? 但这次暴乱,也让互助会的高层敏锐地注意到,机会已经来了。 就在暴乱的第三天凌晨,即大陆纪元1550年8月17日,元素力量互助会的骨干成员提前发动了政变。由互助会的会长,也是当时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的委员花鹿鸣,亲自带队,冲进了白塔,逮捕了一系列白石城的高官,其中就包括了委员会的主席英子山。这些高官有的曾试图反抗,但绝对力量的悬殊最终让他们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到了黎明时分,互助会各分支的成员已经陆续地控制了各要害部门。花鹿鸣被推举为战时紧急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并向民众作出承诺,将驱逐妖族,和圣昌国谈判,结束战争。 此举赢得了大众的拥护,紧急管理委员暂时掌控住了局势,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此时互助会再次委派我担任联络员,秘密赴圣昌国前线大营去联络澹台明玉,让她也立刻开始行动。 因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无法通过“心语”联系上澹台明玉,据她解释说是因为有干扰,屠隆啸天发明了一种咒语,能干扰战场上的法术,避免敌人(主要是妖族的法师)通过定位,实施远距离法术攻击。对于这个说法,大家心底里有些半信半疑,但也只能选择相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由我来负责来往奔波,传送消息。 按照先前的约定,澹台明玉要利用已经掌握的禁忌法术,一举杀掉或囚禁以圣昌国国王屠隆啸天为首的乱军骨干,清洗掉内部高层那些非贵族出身的人员,然后再假意与白石城谈判,拥护白石城的领导地位,从而让互助会完全掌控整个中原诸国,形成中原有史以来的首次大一统的局面。 这的确是个千秋伟业的目标。 8月20日下午,我赶到了前线,依照以往约定的办法,顺利的在帅帐里见到了澹台明玉。 见面之后,我立刻向她转交了花会长写给她的亲笔信,并表示如果她有回信要写的话,我可以一并给带回去,但即便没有回信,也必须告诉我她打算何时开始行动,因为白石城那边非常着急,需要这边立刻配合着把谈判的大戏演下去。 我本以为澹台明玉会马上告知她的行动计划,谁知她却沉吟了起来,负手在营帐里来回走了几圈,一言不发。 我低头喝茶,以掩饰我的极度惊讶,因为我明显地发现澹台明玉有别的想法,她不想遵从互助会的要求。 过了半晌,澹台明玉面有难色地告诉我,因为事关重大,她需要好好谋划一下,考虑成熟后再告知我具体的行动时间。 我表示完全理解,但又嘱咐她务必要在明天之前告知我时间,因为明天我要急着返回去。 澹台明玉勉强同意了。 果然,到了深夜,我正倚在床上看书,有人来叫我,说元帅有请。 我跟着过去,到了帅帐里,澹台明玉和她的几个亲信,也就是过去黑荣党的那几个骨干,他们都在等着我。 我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他们之前肯定商议了好久,今晚看来有一出大戏要演给我看了。 果然,我刚坐下,她的一名亲信,我记得好像叫辛冬柚的(就是当年在我的会所和她决斗的那个,后来成了她的忠实拥趸),怒气冲冲地开口了。他先是埋怨了互助会一番,认为给这边的“照顾”很不够,无论是人力倾斜上,还是物资供应上,有明显卡脖子的意思,非常不仗义。 他这一开头,其他几位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嫌互助会偏心的,光照顾白石城的嫡系,不顾这边的死活;有的说互助会在人事提拔上不公平,分会的人累死累活,也难以得到重要岗位上的任命······一片乱糟糟中,澹台明玉多数时间保持沉默,只有当这几个嫡系说得太过份时,才假模假样的制止一下。 我暗暗冷笑,也不吭声,等他们表演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各位兄弟的高见,在下已经认真学习并记下了。不知皇后殿下有何意见,也请一并训示,在下回去后也好向会里详细汇报。” 我的意思说得够明白了,澹台明玉是个极聪明之人,一听就懂,所以也就不再装了,直接亲自出面,提起条件来了。 那天晚上她说了很多,其实说来说去,主要意思就一个,嫌元素力量互助会在事后给她的官儿太小了。 按照之前互助会高层的约定,在一切搞定后,授予澹台明玉的职务是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委员、监察委员会委员长、中原联军总司令。 澹台明玉打着手势反复强调,自己并不是个贪图高官厚?的人,而是自己的这些手下替自己打抱不平,觉着不公而已。毕竟他们的命运和自己已经捆绑在了一起,如果自己的地位不如意,势必也会影响他们的前程。 其实在我看来,就凭澹台明玉的资历来说,这三个职务已经相当不错了。虽然澹台明玉在这些年里,为元素力量互助会一统中原这件事儿上,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可问题是她的每一件功劳的背后,都有互助会无数人在为她出谋划策,为她铺路助力,否则哪有这么容易? 就不说别的,单就为了让她为寻找黑暗系法师的“禁忌”这件事儿上,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团队,既得帮她设计问题,还得研究她那个国王丈夫的回答,还得对她的修炼提出意见,真可谓是殚精竭虑,花得功夫一点也不少起她本人。 当然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想,当着她的面没有任何游说的必要。因为澹台明玉说得很明白,除非自己得到满意的答复,否则自己很难指挥手下们去行动的。 不仅如此,她还说了一件让我觉着有些意外的事儿。据她说,经过多次试探,自己的控制术用在自己的丈夫、圣昌国国王屠隆啸天身上,居然毫无效果。她怀疑这书呆子是不是留了一手,所以她必须要杀进王宫里,亲自手刃屠隆啸天。 事后证明她当时没有撒谎,但鉴于此人之前的表现过于厚颜无耻,所以我当时自然以为她这是在故意编造借口,要挟而已。 我连夜离开大营,火速返回白石城,把澹台明玉的意思转达给战时紧急管理委员会。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时会场里一下子就炸了锅,大家都又惊又怒,纷纷指责澹台明玉,说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要挟大家。 这其中,骂得最凶的会长花鹿茗。她被气得暴跳如雷,并且不顾形象,当着诸人的面,拍着桌子连喊带叫,尖声骂了好长时间。 第8章 恶魔 闹成这个样儿,说明双方早就积怨已久。 尽管澹台明玉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少壮派人物代表,在互助会里有大量的拥护者和追随者,但似乎从她加入互助会伊始,就和互助会好多老前辈的关系不怎么融洽。 不少互助会的老会员从一开始就私下里抱怨,这位大小姐很任性傲慢,而且不怎么尊重老前辈。而澹台明玉则联合不少年轻的会员,多次在会里的重要场合里倡议,要改变互助会“暮气沉沉”的局面,给年轻人更多的话语权和管事权。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彼此不满,但还能容忍,至少面上还一团和气。 但是在上任会长、绰号“铁龟”的左丘砂寿终正寝后,他们的关系开始逐渐恶化。澹台明玉和互助会高层大多数人,尤其是和继任会长花鹿茗的关系,简直是糟糕透顶。 我从来就没资格介入过互助会的高层事务,但自从担任联络员以来,我对澹台明玉和高层其他人的关系终于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再综合以前形形色色的小道消息,我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上,不妨用自己的视角下个相对客观的定论: 互助会里部分心胸狭窄的前辈妒贤嫉能,一直给澹台明玉下绊子,这是事实。但这类老法师毕竟是少数,不占主流。能和多数人闹得这么僵,澹台明玉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性子才是关键。 她这种个性,在她当上圣昌国的皇后——特别是兼任大元帅后,表现得非常明显。对于互助会高层的指令,她是选择性听从,甚至有多次故意阳奉阴违,每次都把花会长气得火冒三丈。至于那些和自己意见相左的前辈,她甚至曾进行过公开斥责,让人家下不来台。当然,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交战时为确保效率,采取一定独裁性的行为,但这样确实让她在高层中的人缘越来越差。 在这里,我尽量原原本本的记录下花鹿茗会长的部分原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有图瓦族血统的女妖精不是个好东西。她从小就满口谎言、爱慕虚荣,长大一点后更是品行不端、风流成性,交了一堆男朋友,名声烂透了。后来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惑了屠隆啸天那个只会搞研究不会谈恋爱的傻小子,抄袭了他的论文骗取勋章和名声。啸天也是瞎了眼,居然娶了这个娼妇当老婆。当年老婆子我曾向已故的左丘砂老会长建议,发展下一位会员应该首选屠隆啸天,但他老人家却看好这个花言巧语的东西,还说屠隆啸天为人迂腐,不值得培养。” 她气得五官错位,脸色发白,恶狠狠地瞪着大家,好像这都是众人的错误似的,“看看,看看,你们大家都看看,今天这形势,谁还会认为那个屠隆啸天为人迂腐?一个迂腐的人能把中原搅成这样?至于他提出的那套众生平等的歪理邪说,搞不好还是那个娼妇引导的,故意让他钻了牛角尖!啸天那孩子打小情商上就缺根筋,虽然有点憨,但没那些坏心眼儿,又非常尊重长辈,我其实最看好他了,要是早早地加入我们的队伍,老婆子我绝对有信心能把他教育好,当然后悔也晚了。现如今,这贱人烈焰狮子大开口,还要把官职再加一加,这都是委员了,再怎么加?听她这话头,当个副主席都觉着委屈。要不干脆把我这个会长让出来给她当?把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主席让给她当?再要不,干脆也别搞什么委员会了,直接推举她当个女皇,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干啥就干啥,不就得了?” 说到这,花会长突然一下子捂住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吓傻了。 因为花鹿鸣会长刚才的气话,无意中一下子揭开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澹台明玉真要想当女皇的话,凭她现在手头上的实力,和她个人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 她如今是圣昌国的大元帅,手握目前中原最强大的军事集团的兵权,又凭借黑荣党早就在诸多要害部位安插下了无数明暗的亲信,而且她又完全掌握了掌控黑暗系法师的能力——她若起了不轨之心,来个假戏真唱,领着圣昌国的军队一举消灭了白石城和元素力量互助会,再杀了屠隆啸天,登基称帝,这对她而言,似乎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啊! 会议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大家都面无人色又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良久,花会长哑着嗓子开口了: “大家莫慌,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一步。要是条件真具备了,那个贱货早就这样做了。可是如今她按兵不动,并没有乘胜追击,说明她现在还没有把握撕破脸。她也在掂量着看我们这边的开价,如果我们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老太太顿了顿,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这条人面毒蛟,可是我们把她一点点的喂养大的,现在她本领足够强了,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如今形势险恶,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她。阿枉,”花会长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连忙应答着,“时间紧迫,你就别休息了,还得辛苦你一下。你过会儿就得动身,再去找个那贱人,就说我们经过商议,同意在事成之后,推举她当元素力量互助会会长、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主席。”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岂不就是一步到位,等于把全部权力都让给她吗? 花会长冷冷一笑,笑里透着几分酸涩: “这也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坚决不接受,提出只愿意当互助会的副会长,当委员会的一名副主席,那说明她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事儿还有回旋余地,咱们以后再慢慢和她磨就是了。可要是她欣然接受了的话······”花会长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那就说明她的野心已经完全膨胀起来了,图谋甚大,说不定早已经起了称帝之心。到了那时,我们就必须痛下决心,立刻着手除掉这个恶魔。各位,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咱们要是败在屠隆啸天手里,到时候无非就是配合一下他的那套奇谈怪论,或干脆不掺合他的事儿专心去搞法术研究,他是不会把我们这些法术老前辈们怎么样的。可如果让澹台明玉骑在咱们头上,这个屋里的所有人,你们,还有我,一个也活不了,全部会被那毒妇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白塔外呼啸的风声。摇曳的灯火,映照着一张张铁青的脸。 半晌,屋内有人犹豫着道: “就算要除掉澹台明玉,也不容易呀。此人生性多疑、狡诈阴险、法术高超又党羽众多,不好对付啊。” “谁说非得让我们出手呢。”花会长沉着脸道,“我们都别忘了,还有一个人极有可能会是她的克星呢。” 是谁?屋内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 “他的丈夫,屠隆啸天!” 夜深了,会议也结束了。 在大家离开会议室后,花会长又单独叫住我。 她掏出了一个盒子,郑重地打开,取出一样小东西。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死了的小甲虫。 但花会长显然极珍惜这个貌似平常的东西,她把那个东西在手里用力握了握,才有几分决然的样子放到我的掌心上。 “看上去这是一只死甲虫,其实这是一个极厉害的法器,也非常珍贵,出自上任会长左丘砂之手。他老人家一辈子也就做了五只,传到现在就仅存这一只了,除了你和我,没有别人知道它的存在。”她小声嘱咐我,“它是专门用来传送声音的,而且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不会发生任何的法术波动,再高超的法师也感觉不到它,所以最适合窃听谈话了。我把使用的咒语抄录给你,你在路上背熟,到了澹台明玉那边,悄悄的把这东西扔到她帅帐的角落里,告诉她我们的答复后,再回到你住宿的地方,念动咒语,就能听到她和那几个死党谈什么了。记住,这种法器只能使用一次,偷听时间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之后它就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死甲虫了。” 我连忙收好这个宝物,又接过一张写满咒语的纸条,但忍不住问道: “会长,形势真有这么险恶了吗?澹台皇后,呃,澹台明玉她真的对大家起了杀心吗?” 灯光下,空荡荡的会议室显得格外冷清,花鹿茗会长的脸色也显得格外严肃: “阿枉,通过这些日子打交道,你恐怕也感受到了,澹台明玉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性格张扬,浅薄自大。但我要告诉你,这些特征只是她刻意展示给大家看得,让大家对她放松警惕罢了。澹台明玉其实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从来都是。所以我心底里一直怀疑,她演这出戏给你看,刺激我们,搞不好是故意的。因为若不是另有所图,她是不会这么轻浮地要挟我们,这一切的背后,她应该有一个更大的阴谋。骂归骂,但和这个智商极高又诡计多端的人为敌,讲真的,连我都觉着有几分恐惧,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所以这次只能把这压箱底的宝物也用上了。这就等于把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全部交给你了,阿枉,拜托了,这次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一定要窃听到这伙人最真实的计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听了这些话,我只感觉后背发凉,但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向花鹿茗会长鞠了一躬后,立刻再次出发。 一路上,我心乱如麻。我多么希望这些可怕的猜测都是花会长想多了,但理智提醒我,花会长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因为——我猛然觉察到,一个能在屠隆啸天身边潜伏几十年而未被发现真实身份、反而被委以重任的女人,岂会是一个浅薄狂妄之辈!虽然我和澹台明玉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我还真的从来就没看透过她,而且除了花鹿茗这类顶尖的风云人物之外,估计也很少会有人能看透她。 再次见到澹台明玉后,我说了白石城提出的条件。这次,只见她似乎面露喜色,但又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了些“责任重大,恐难以胜任”之类的话,推托了一番。 有了花会长之前的提醒,我现如今对此人的任何外在表现都不再相信。不过我还得配合着她把这出戏演下去,于是就礼貌地提出,能否给我一个正式答复,明天我好回去交差? 澹台明玉再次表示“还需要思考一下”,我也再次表示“可以理解,静候佳音”,便被人带回充当客房的帐篷里了。 我在之前已经悄悄的把那个甲虫弹到她的帅帐里的一个角落里。我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万一她没有在她的帅帐里和别人谈这件事儿,而是跑到另一个地方去,那这次窃听就彻底失败了。 不过我又觉着她应该会在帅帐里和别人商议这件事儿,因为对她来说,在帅帐里谈事儿不仅是最舒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大量的防窃听、防窥视的法器保护着,所有服务的人员都是她的亲信,所以她最大的概率会在这里面谈。 我躺在床上,装着睡觉的样子,实际念动咒语,开启了花会长交给我的那件法器,这时立刻就能清晰地听到帅帐里的动静,就像是发生在耳边似的。 不过帅帐里显然是在开一个军务会议,澹台明玉在安排任务。澹台明玉的声音,低沉简洁,威严果断,和在我面前的贪婪、犹豫、啰嗦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不禁暗暗感慨,澹台明玉,你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啊? 终于会议散了,我听到众人推开椅子但又迅速安静地离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帅帐里安静下来。 有一个人缓慢的脚步声,我猜是澹台明玉,她正一边负着手来回踱步,一边思考问题,她这个习惯看来在哪里都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她的清冷的声音:“让他们都过来!” 我心一紧,他们要开始了。 很快又是几个人的脚步声,应该就是上次见到的辛冬柚几个人。 这时我又听到澹台明玉冷冷的声音:“再检查一下这里有无窃听法器之类的东西,还是老规矩,帅帐内及周边一百步内,严禁任何其他活物出现。” 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幸好没一会儿就有人回报,一切安全。 我这才放下心,不禁暗暗佩服左丘老会长,这个窃听之物,的确堪称是神作了。 他们开始谈了起来。澹台明玉先是说了我回复的大体内容,但从那几位的回话来看,这个结果显然是他们预料到的。 “元帅果然料事如神,那群老家伙们果然来试探我们了。” “估计他们都又气又怕,又无可奈何,只能想方设法的憋坏招了。” “活该,这些老不死,都活了上百岁了,还贪恋着权位不放手,也不怕折了寿命。” ······ 一片幸灾乐祸的笑骂声中,传来澹台明玉的声音。 “和这群土埋大半截的人斗心眼,真的很无聊。估计他们先是骂了我半宿,又想出的这一招,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老套路,一点长进也没有。”澹台明玉似乎在冷笑,“不过花鹿茗这老太婆,也确实有两下子,她这次政变的时机挑得很准,而且出手也果断,又狠又准,也算是号人物。只可惜这老太婆头脑也太守旧了,怎么也跳不出过去的那些框框,哼。” 这时有个声音问:“那明天我们怎么回复他们,接受吗?” “接受不接受的,还有区别吗?我接受了,他们一定会想法子除掉我,我不接受,他们以后也要慢慢除掉我。这群废物还能把我怎么样,打又打不过我,骗又骗不了我,不过他们应该还有一招,那就是去找屠隆啸天那个书呆子,揭发我的真面目,让他来收拾我。我觉着花老太婆应该打算要用这招了。”此时她的声音,则变得慵懒、随意但又充满着一种淡淡的煞气,好像一只巨兽在懒洋洋地打量着待宰的猎物。 而这时我全身的血都似乎被冻住了。花会长说得确实没错,澹台明玉不是人,是恶魔,互助会高层的每一步,全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她要是这么做了,那还真的有点麻烦,毕竟书呆子在那群穷鬼当中威望极高,别看我手头军团的人数不少,可要是和书呆子撕破脸,他再振臂一呼,我就是能控制再多的黑暗法师,也挡不住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和我拼命啊。所以,黎明行动,可以开始了。” 什么?黎明行动?我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如同我就在现场怕被发现一样,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耳边也是一片死寂,看来那边的几个人也是保持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才听一个声音小心地问: “元帅,非得走到那一步吗?” “不然我们又能怎样?”澹台明玉的声音依然清晰,语调中明显有了几分嘲讽,“现在他们都是我们的战士,他们爱戴我,拥护我,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我是圣昌国的王后这个身份上,是那个书呆子的妻子。如果我和他们的国王决裂了,那个书呆子公开宣布我们都是叛逆的时候,你们说他们会支持谁,还会像之前那样对待我吗?这不明摆着的吗?还有,就算咱们的身份永远不暴露,现在咱们带领着他们征战,大家相处得挺好,可中原平定以后呢,大家又怎么分享胜利果实?真要按照书呆子灌输给他们的想法,去实现大家平等吗?我可决不能让那些肮脏的泥脚踏进我心爱的白石城一步。你们几位,别天真了,咱们世代都是贵族,骨子里天生高贵,岂能把天下资源和那些穷鬼们共同分享,让他们和我们平起平坐?他们也配?” 停顿了一下,又听澹台明玉接着道:“此时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我早已经秘密安排人,在几个隘口上布置好了大型法术陷阱,再告知这五个军团,这次进军是整个中原迎来黎明前的最后一次行动,敌军已经溃败,沿途没有危险,不需要有太多防范,还抽走了队伍中所有具有探测能力的法师。这五路大军注定是死定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敬爱的元帅会送他们上死路,就算不会全军覆灭,但也能元气大伤,基本没什么战斗力了。剪除屠隆啸天的党羽,这是黎明行动的第一个目标。 我们的国王,屠隆啸天,他的存在一直是个祸患,所以必须要尽早将他除掉。他要是识相点,主动交出圣昌国的那几件传国神器,再老老实实的保证永远不会在大众面前出现,看到多年夫妻的情面上,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他一命,当然了,对外我们还得说,他是不幸死于一场卑鄙地刺杀,然后把脏水泼向白石城。这个很容易,只要我控制住他那几个贴身侍卫的意识,让他们一口咬定刺客是来自白石城,打着来谈判的幌子行刺,你们觉着大众难道不会相信吗?让书呆子消失,这是黎明行动的第二个目标。 最后,我们就宣布白石城的那个战时紧急委员会假借谈判的名义,却背信弃义,设下埋伏,攻击我军,刺杀我王,使我军在毫无防范的前提下受此重创。你们说,我方剩余的将士会不会拼上性命,也要去找白石城和摩天城的残军算账?而白石城那边的法师们,听说谈判破裂以后,他们还会继续拥戴那个紧急管理委员会吗?我清除了这边的渣滓,然后再告诉白石城那边,绝不会动摇法师和贵族的特权地位,他们能不死心塌地把最后的希望押我们的身上吗!有了这一切的支持,我再统率我方的法师大军,一举清除掉互助会那群朽骨腐肉,这是行动的第三个目标。 完成这一切后,我们要把中原建立为一个庞大的帝国,创下大陆前所未有之伟业,我将成为大陆的第一女皇,你们这些人将成帝国的重臣辅佐我,一起名垂千古。黎明行动,真的名副其实。我最初向书呆子提出下步行动名字的时候,他还连连夸赞我这个名字起得好,还说什么中原的黑暗即将结束,众生的黎明就要到来。我呸!不是众生的黎明,而是我们的黎明即将来到,而他则带着他的众生平等梦,将会永远沉沦在黑暗中······” 这个时候,我已经恐惧到麻木。好一个“黎明行动”,好一个阴险又狠毒到极致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实施了,等待花会长他们的,必将是一场灭顶之灾。不止是花会长,还有屠隆啸天,还有双方的军队,还有整个中原,必将又陷入一场仇恨的大屠杀中,而伴随着这场大屠杀,澹台明玉和她的嫡系们将一步步的清除一切异见者,成为最后的得利者,借此用无数人的鲜血实现他们的野心。花会长看得没错,澹台明玉,她不是人,甚至也不是疯子,她是行走在世间彻头彻尾的一只恶魔! 第8章 恶魔 闹成这个样儿,说明双方早就积怨已久。 尽管澹台明玉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少壮派人物代表,在互助会里有大量的拥护者和追随者,但似乎从她加入互助会伊始,就和互助会好多老前辈的关系不怎么融洽。 不少互助会的老会员从一开始就私下里抱怨,这位大小姐很任性傲慢,而且不怎么尊重老前辈。而澹台明玉则联合不少年轻的会员,多次在会里的重要场合里倡议,要改变互助会“暮气沉沉”的局面,给年轻人更多的话语权和管事权。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彼此不满,但还能容忍,至少面上还一团和气。 但是在上任会长、绰号“铁龟”的左丘砂寿终正寝后,他们的关系开始逐渐恶化。澹台明玉和互助会高层大多数人,尤其是和继任会长花鹿茗的关系,简直是糟糕透顶。 我从来就没资格介入过互助会的高层事务,但自从担任联络员以来,我对澹台明玉和高层其他人的关系终于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再综合以前形形色色的小道消息,我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上,不妨用自己的视角下个相对客观的定论: 互助会里部分心胸狭窄的前辈妒贤嫉能,一直给澹台明玉下绊子,这是事实。但这类老法师毕竟是少数,不占主流。能和多数人闹得这么僵,澹台明玉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性子才是关键。 她这种个性,在她当上圣昌国的皇后——特别是兼任大元帅后,表现得非常明显。对于互助会高层的指令,她是选择性听从,甚至有多次故意阳奉阴违,每次都把花会长气得火冒三丈。至于那些和自己意见相左的前辈,她甚至曾进行过公开斥责,让人家下不来台。当然,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交战时为确保效率,采取一定独裁性的行为,但这样确实让她在高层中的人缘越来越差。 在这里,我尽量原原本本的记录下花鹿茗会长的部分原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有图瓦族血统的女妖精不是个好东西。她从小就满口谎言、爱慕虚荣,长大一点后更是品行不端、风流成性,交了一堆男朋友,名声烂透了。后来不知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惑了屠隆啸天那个只会搞研究不会谈恋爱的傻小子,抄袭了他的论文骗取勋章和名声。啸天也是瞎了眼,居然娶了这个娼妇当老婆。当年老婆子我曾向已故的左丘砂老会长建议,发展下一位会员应该首选屠隆啸天,但他老人家却看好这个花言巧语的东西,还说屠隆啸天为人迂腐,不值得培养。” 她气得五官错位,脸色发白,恶狠狠地瞪着大家,好像这都是众人的错误似的,“看看,看看,你们大家都看看,今天这形势,谁还会认为那个屠隆啸天为人迂腐?一个迂腐的人能把中原搅成这样?至于他提出的那套众生平等的歪理邪说,搞不好还是那个娼妇引导的,故意让他钻了牛角尖!啸天那孩子打小情商上就缺根筋,虽然有点憨,但没那些坏心眼儿,又非常尊重长辈,我其实最看好他了,要是早早地加入我们的队伍,老婆子我绝对有信心能把他教育好,当然后悔也晚了。现如今,这贱人烈焰狮子大开口,还要把官职再加一加,这都是委员了,再怎么加?听她这话头,当个副主席都觉着委屈。要不干脆把我这个会长让出来给她当?把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主席让给她当?再要不,干脆也别搞什么委员会了,直接推举她当个女皇,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爱干啥就干啥,不就得了?” 说到这,花会长突然一下子捂住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吓傻了。 因为花鹿鸣会长刚才的气话,无意中一下子揭开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澹台明玉真要想当女皇的话,凭她现在手头上的实力,和她个人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 她如今是圣昌国的大元帅,手握目前中原最强大的军事集团的兵权,又凭借黑荣党早就在诸多要害部位安插下了无数明暗的亲信,而且她又完全掌握了掌控黑暗系法师的能力——她若起了不轨之心,来个假戏真唱,领着圣昌国的军队一举消灭了白石城和元素力量互助会,再杀了屠隆啸天,登基称帝,这对她而言,似乎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啊! 会议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大家都面无人色又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良久,花会长哑着嗓子开口了: “大家莫慌,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一步。要是条件真具备了,那个贱货早就这样做了。可是如今她按兵不动,并没有乘胜追击,说明她现在还没有把握撕破脸。她也在掂量着看我们这边的开价,如果我们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老太太顿了顿,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这条人面毒蛟,可是我们把她一点点的喂养大的,现在她本领足够强了,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如今形势险恶,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她。阿枉,”花会长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连忙应答着,“时间紧迫,你就别休息了,还得辛苦你一下。你过会儿就得动身,再去找个那贱人,就说我们经过商议,同意在事成之后,推举她当元素力量互助会会长、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主席。”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岂不就是一步到位,等于把全部权力都让给她吗? 花会长冷冷一笑,笑里透着几分酸涩: “这也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坚决不接受,提出只愿意当互助会的副会长,当委员会的一名副主席,那说明她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事儿还有回旋余地,咱们以后再慢慢和她磨就是了。可要是她欣然接受了的话······”花会长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那就说明她的野心已经完全膨胀起来了,图谋甚大,说不定早已经起了称帝之心。到了那时,我们就必须痛下决心,立刻着手除掉这个恶魔。各位,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咱们要是败在屠隆啸天手里,到时候无非就是配合一下他的那套奇谈怪论,或干脆不掺合他的事儿专心去搞法术研究,他是不会把我们这些法术老前辈们怎么样的。可如果让澹台明玉骑在咱们头上,这个屋里的所有人,你们,还有我,一个也活不了,全部会被那毒妇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白塔外呼啸的风声。摇曳的灯火,映照着一张张铁青的脸。 半晌,屋内有人犹豫着道: “就算要除掉澹台明玉,也不容易呀。此人生性多疑、狡诈阴险、法术高超又党羽众多,不好对付啊。” “谁说非得让我们出手呢。”花会长沉着脸道,“我们都别忘了,还有一个人极有可能会是她的克星呢。” 是谁?屋内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 “他的丈夫,屠隆啸天!” 夜深了,会议也结束了。 在大家离开会议室后,花会长又单独叫住我。 她掏出了一个盒子,郑重地打开,取出一样小东西。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死了的小甲虫。 但花会长显然极珍惜这个貌似平常的东西,她把那个东西在手里用力握了握,才有几分决然的样子放到我的掌心上。 “看上去这是一只死甲虫,其实这是一个极厉害的法器,也非常珍贵,出自上任会长左丘砂之手。他老人家一辈子也就做了五只,传到现在就仅存这一只了,除了你和我,没有别人知道它的存在。”她小声嘱咐我,“它是专门用来传送声音的,而且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不会发生任何的法术波动,再高超的法师也感觉不到它,所以最适合窃听谈话了。我把使用的咒语抄录给你,你在路上背熟,到了澹台明玉那边,悄悄的把这东西扔到她帅帐的角落里,告诉她我们的答复后,再回到你住宿的地方,念动咒语,就能听到她和那几个死党谈什么了。记住,这种法器只能使用一次,偷听时间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之后它就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死甲虫了。” 我连忙收好这个宝物,又接过一张写满咒语的纸条,但忍不住问道: “会长,形势真有这么险恶了吗?澹台皇后,呃,澹台明玉她真的对大家起了杀心吗?” 灯光下,空荡荡的会议室显得格外冷清,花鹿茗会长的脸色也显得格外严肃: “阿枉,通过这些日子打交道,你恐怕也感受到了,澹台明玉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性格张扬,浅薄自大。但我要告诉你,这些特征只是她刻意展示给大家看得,让大家对她放松警惕罢了。澹台明玉其实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从来都是。所以我心底里一直怀疑,她演这出戏给你看,刺激我们,搞不好是故意的。因为若不是另有所图,她是不会这么轻浮地要挟我们,这一切的背后,她应该有一个更大的阴谋。骂归骂,但和这个智商极高又诡计多端的人为敌,讲真的,连我都觉着有几分恐惧,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所以这次只能把这压箱底的宝物也用上了。这就等于把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全部交给你了,阿枉,拜托了,这次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一定要窃听到这伙人最真实的计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听了这些话,我只感觉后背发凉,但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向花鹿茗会长鞠了一躬后,立刻再次出发。 一路上,我心乱如麻。我多么希望这些可怕的猜测都是花会长想多了,但理智提醒我,花会长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因为——我猛然觉察到,一个能在屠隆啸天身边潜伏几十年而未被发现真实身份、反而被委以重任的女人,岂会是一个浅薄狂妄之辈!虽然我和澹台明玉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我还真的从来就没看透过她,而且除了花鹿茗这类顶尖的风云人物之外,估计也很少会有人能看透她。 再次见到澹台明玉后,我说了白石城提出的条件。这次,只见她似乎面露喜色,但又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了些“责任重大,恐难以胜任”之类的话,推托了一番。 有了花会长之前的提醒,我现如今对此人的任何外在表现都不再相信。不过我还得配合着她把这出戏演下去,于是就礼貌地提出,能否给我一个正式答复,明天我好回去交差? 澹台明玉再次表示“还需要思考一下”,我也再次表示“可以理解,静候佳音”,便被人带回充当客房的帐篷里了。 我在之前已经悄悄的把那个甲虫弹到她的帅帐里的一个角落里。我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万一她没有在她的帅帐里和别人谈这件事儿,而是跑到另一个地方去,那这次窃听就彻底失败了。 不过我又觉着她应该会在帅帐里和别人商议这件事儿,因为对她来说,在帅帐里谈事儿不仅是最舒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大量的防窃听、防窥视的法器保护着,所有服务的人员都是她的亲信,所以她最大的概率会在这里面谈。 我躺在床上,装着睡觉的样子,实际念动咒语,开启了花会长交给我的那件法器,这时立刻就能清晰地听到帅帐里的动静,就像是发生在耳边似的。 不过帅帐里显然是在开一个军务会议,澹台明玉在安排任务。澹台明玉的声音,低沉简洁,威严果断,和在我面前的贪婪、犹豫、啰嗦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不禁暗暗感慨,澹台明玉,你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啊? 终于会议散了,我听到众人推开椅子但又迅速安静地离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帅帐里安静下来。 有一个人缓慢的脚步声,我猜是澹台明玉,她正一边负着手来回踱步,一边思考问题,她这个习惯看来在哪里都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她的清冷的声音:“让他们都过来!” 我心一紧,他们要开始了。 很快又是几个人的脚步声,应该就是上次见到的辛冬柚几个人。 这时我又听到澹台明玉冷冷的声音:“再检查一下这里有无窃听法器之类的东西,还是老规矩,帅帐内及周边一百步内,严禁任何其他活物出现。” 我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幸好没一会儿就有人回报,一切安全。 我这才放下心,不禁暗暗佩服左丘老会长,这个窃听之物,的确堪称是神作了。 他们开始谈了起来。澹台明玉先是说了我回复的大体内容,但从那几位的回话来看,这个结果显然是他们预料到的。 “元帅果然料事如神,那群老家伙们果然来试探我们了。” “估计他们都又气又怕,又无可奈何,只能想方设法的憋坏招了。” “活该,这些老不死,都活了上百岁了,还贪恋着权位不放手,也不怕折了寿命。” ······ 一片幸灾乐祸的笑骂声中,传来澹台明玉的声音。 “和这群土埋大半截的人斗心眼,真的很无聊。估计他们先是骂了我半宿,又想出的这一招,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老套路,一点长进也没有。”澹台明玉似乎在冷笑,“不过花鹿茗这老太婆,也确实有两下子,她这次政变的时机挑得很准,而且出手也果断,又狠又准,也算是号人物。只可惜这老太婆头脑也太守旧了,怎么也跳不出过去的那些框框,哼。” 这时有个声音问:“那明天我们怎么回复他们,接受吗?” “接受不接受的,还有区别吗?我接受了,他们一定会想法子除掉我,我不接受,他们以后也要慢慢除掉我。这群废物还能把我怎么样,打又打不过我,骗又骗不了我,不过他们应该还有一招,那就是去找屠隆啸天那个书呆子,揭发我的真面目,让他来收拾我。我觉着花老太婆应该打算要用这招了。”此时她的声音,则变得慵懒、随意但又充满着一种淡淡的煞气,好像一只巨兽在懒洋洋地打量着待宰的猎物。 而这时我全身的血都似乎被冻住了。花会长说得确实没错,澹台明玉不是人,是恶魔,互助会高层的每一步,全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她要是这么做了,那还真的有点麻烦,毕竟书呆子在那群穷鬼当中威望极高,别看我手头军团的人数不少,可要是和书呆子撕破脸,他再振臂一呼,我就是能控制再多的黑暗法师,也挡不住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和我拼命啊。所以,黎明行动,可以开始了。” 什么?黎明行动?我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如同我就在现场怕被发现一样,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耳边也是一片死寂,看来那边的几个人也是保持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才听一个声音小心地问: “元帅,非得走到那一步吗?” “不然我们又能怎样?”澹台明玉的声音依然清晰,语调中明显有了几分嘲讽,“现在他们都是我们的战士,他们爱戴我,拥护我,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我是圣昌国的王后这个身份上,是那个书呆子的妻子。如果我和他们的国王决裂了,那个书呆子公开宣布我们都是叛逆的时候,你们说他们会支持谁,还会像之前那样对待我吗?这不明摆着的吗?还有,就算咱们的身份永远不暴露,现在咱们带领着他们征战,大家相处得挺好,可中原平定以后呢,大家又怎么分享胜利果实?真要按照书呆子灌输给他们的想法,去实现大家平等吗?我可决不能让那些肮脏的泥脚踏进我心爱的白石城一步。你们几位,别天真了,咱们世代都是贵族,骨子里天生高贵,岂能把天下资源和那些穷鬼们共同分享,让他们和我们平起平坐?他们也配?” 停顿了一下,又听澹台明玉接着道:“此时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我早已经秘密安排人,在几个隘口上布置好了大型法术陷阱,再告知这五个军团,这次进军是整个中原迎来黎明前的最后一次行动,敌军已经溃败,沿途没有危险,不需要有太多防范,还抽走了队伍中所有具有探测能力的法师。这五路大军注定是死定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敬爱的元帅会送他们上死路,就算不会全军覆灭,但也能元气大伤,基本没什么战斗力了。剪除屠隆啸天的党羽,这是黎明行动的第一个目标。 我们的国王,屠隆啸天,他的存在一直是个祸患,所以必须要尽早将他除掉。他要是识相点,主动交出圣昌国的那几件传国神器,再老老实实的保证永远不会在大众面前出现,看到多年夫妻的情面上,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他一命,当然了,对外我们还得说,他是不幸死于一场卑鄙地刺杀,然后把脏水泼向白石城。这个很容易,只要我控制住他那几个贴身侍卫的意识,让他们一口咬定刺客是来自白石城,打着来谈判的幌子行刺,你们觉着大众难道不会相信吗?让书呆子消失,这是黎明行动的第二个目标。 最后,我们就宣布白石城的那个战时紧急委员会假借谈判的名义,却背信弃义,设下埋伏,攻击我军,刺杀我王,使我军在毫无防范的前提下受此重创。你们说,我方剩余的将士会不会拼上性命,也要去找白石城和摩天城的残军算账?而白石城那边的法师们,听说谈判破裂以后,他们还会继续拥戴那个紧急管理委员会吗?我清除了这边的渣滓,然后再告诉白石城那边,绝不会动摇法师和贵族的特权地位,他们能不死心塌地把最后的希望押我们的身上吗!有了这一切的支持,我再统率我方的法师大军,一举清除掉互助会那群朽骨腐肉,这是行动的第三个目标。 完成这一切后,我们要把中原建立为一个庞大的帝国,创下大陆前所未有之伟业,我将成为大陆的第一女皇,你们这些人将成帝国的重臣辅佐我,一起名垂千古。黎明行动,真的名副其实。我最初向书呆子提出下步行动名字的时候,他还连连夸赞我这个名字起得好,还说什么中原的黑暗即将结束,众生的黎明就要到来。我呸!不是众生的黎明,而是我们的黎明即将来到,而他则带着他的众生平等梦,将会永远沉沦在黑暗中······” 这个时候,我已经恐惧到麻木。好一个“黎明行动”,好一个阴险又狠毒到极致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实施了,等待花会长他们的,必将是一场灭顶之灾。不止是花会长,还有屠隆啸天,还有双方的军队,还有整个中原,必将又陷入一场仇恨的大屠杀中,而伴随着这场大屠杀,澹台明玉和她的嫡系们将一步步的清除一切异见者,成为最后的得利者,借此用无数人的鲜血实现他们的野心。花会长看得没错,澹台明玉,她不是人,甚至也不是疯子,她是行走在世间彻头彻尾的一只恶魔! 第9章 交流 我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甚至都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动弹了,可我的耳朵里却还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元帅,五路大军明天就要开拔了,我们自己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越快越好,咱们一会儿就出发,集合我们的主力成员,带着人马悄悄地杀回无渊城,那个书呆子还在等着最后的好消息呢,这次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还有,那个叫公孙枉的,还在等着我们的答复呢,您看,要不要先宰了他·······” “没必要,不是想试探我吗?我还偏不陪着他们玩了呢。就让他,还有他身后的那群老家伙们继续等着就是了,明天就派人和他说,我们有急事儿出去了,请他稍安勿躁,再多等两天就是了。” 行,算你狠,花会长他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结果呢,你却想把我留在这儿。不行,我得立刻就走,把听到的这些通知花会长他们。可我随即又一想,万万不行,他们刚讨论完,我就要告辞离开,那岂不等于不打自招,说明心里有鬼?这些人本来就对我动了杀心,如果我走得急,那就必死无疑。我不怕死,可我却害怕我死了后,用这么大的代价偷听来的机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不行,我得稳住,等明天这群恶魔们离开后,再想方设法逃离这里。 澹台明玉他们随后还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包括去无渊城的路线,到了以后如何控制住王宫的那些护卫,然后又用哪些方式向市民们解释国王突然死去这件事儿,等等。期间,还有人已经忍不住谄媚地对着澹台明玉称呼“女皇陛下”了,澹台明玉嘴上虽然制止,但听她的语气里,似乎也已经恨不能就要用“朕”来自称了。 又过了一阵子,声音消失了,看来那个法器的使用时间结束了。我一动不动地躺着,恐惧、失望、伤心、愤怒······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很多年前,在白石城满天星商会沙龙上接待澹台明玉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还是一个美貌的花季少女,一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动作举止落落大方,法术高超,又是什么让她彻底堕落为一个恶魔? 我一宿没合眼,捱到天亮后,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餐,又在帐篷周围悠哉悠哉地散了一会步。我知道澹台明玉他们肯定已经出发了,而且自始至终一直有人在偷偷监视我,这个时候我越表现的不急不躁,他们才会越放心。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提出要去见澹台明玉。果然,就有人告知我,元帅有急事外出了,明天就回来,让我等候一天。我暗暗冷笑,如果不是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我还真的就在这里等着了。呵呵,估计明天又会告诉我,情况有变,后天指定就能回来了。 我面上大吃一惊,生气地说就算再急着走,给我留个话总不是难事,本来这趟任务完成后,我还得出使一趟摩天城,有重要事情要办,她这突然一走,等于把我计划打乱了,我后面出使的差使不也耽误了? 对方只能陪着笑脸劝我。我佯装烦躁的样子,想了一想,便道既然元帅出去了,那我也得把计划调整一下,先去摩天城办事,再回来等元帅的回话,要是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回来,也免得窝工浪费时间。 看来这边应付我的人也不明底细,害怕把我拦阻过猛引起我的怀疑,关键是我从一早到现在的表现也很正常,所以他们也就没再坚持,只是派了几个人悄悄跟踪了我好长一段路,看到我确实往摩天城的方向走了,才放心的没再跟下去。 尾巴们一消失,我立马加速掉头狂奔,不惜动用了对身体极其有害的法术,哪怕豁上性命不要,也要在死前尽快把消息送回到白石城。等我挣扎到白石城的门口时,几乎就剩一口气,再也动弹不了。也幸好花院长心细,这些日子一直在白石城附近派出专人守着等我回来,所以马上就有人告知了她。她知道事情紧急,不等别人送我,自己立刻就赶过来了。 一看到花院长急匆匆地向我冲了过来,我燃烧起全身最后一点气力,猛得站了起来,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圆睁双眼,大声吼道: “澹台明玉已经动手了,她要去杀掉屠隆啸天,消灭圣昌国的军队主力,再嫁祸于我们!澹台明玉要挑起复仇的怒火,血洗中原,再趁乱登基称帝,会长,阻止她,阻止她啊。”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下了。 我这次受了很重的内伤,差点送了命,昏迷了很多天后,才醒过来。 直到我恢复意识后才知道,在我失去知觉的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太多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万海茹正伸长脖子看得聚精会神,突然“啪”的一声,这个本子在晨曦叶手里合上了。只见晨曦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她的一条胳膊上涌出来许多黑色的烟尘,像无数条蛇一般,缠绕着那卷档案。黑烟渐渐散去,档案也消失了,就像是融化在她的胳膊里似的。 万海茹正琢磨这种法术是不是就是传说里的骨物一体术时,就听晨曦叶冷冷地说:“万嬷嬷,我们走。” 万海茹连忙答应着起身,又关切地问:“小姐,您的身体,无大碍?” “就算我现在受了极重的内伤,杀出这个白塔,也没什么问题。”女孩冷冷道。此时她不但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万海茹还觉着她的眉宇间增添了几分狠厉之色。之前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无助,早已经荡然无存。 两个人沿着台阶往上走,很快离开了这里。原来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些档案,渐渐的越来越模糊,似乎也和黑暗融为一体,化成了黑暗中的一部分。很快,一切就像刚开始那样,整个地方,又变成空荡荡的溶洞的模样。 8月6日深夜,洛水城内。 晨曦叶不停的在屋里来回走着,时不时地瞟一眼镜子。只见镜子里的晨曦叶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不时地瞟着自己,眼神古怪。 总感觉那个镜子里的晨曦叶似乎有话要说,可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另一个“自己”沟通。 仔细地想了半天,晨曦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用哪种法术,索性就站在镜子前,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该怎么和你交流呢?”晨曦叶突然开口,问向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也张口问话,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只见镜子里的她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晨曦叶随即发现,这正是自己在做的动作。 不,这绝不是自己要做得动作,这是镜子里的晨曦叶在引导自己做得动作。 “你这是什么意思?用指头点着额头,是告诉我要用头脑?嗯,头脑中的意识?你是在告诉我,要用意识交流吗?”晨曦叶再次开口问道。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诡异地笑了,并点了点头。 晨曦叶知道自己也正在做同样的动作,但她来不及多想,紧接着又问道: “可是我之前试过,我在意识里怎么也找不到你,我该如何发现你呢?”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开口,不出声的说话了。 自己只能感受到那个嘴型,但不知道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镜子里晨曦叶显然有点着急,不停地张嘴重复着。 镜子外的晨曦叶也一遍遍的跟着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终于她感受着这嘴型,嘴里终于发出音来:“念咒语!” 镜子里外的晨曦叶,都瞪大了眼睛。 只是镜子外的晨曦叶是恍然大悟,镜子里的那位更像是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你是要让我进入意识交流状态后,再念咒语。 至于是哪个咒语,那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儿了。 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了,万一又被你夺取了意识的控制权,那该如何是好?晨曦叶不禁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见镜子里的晨曦叶也在看着真实的自己,眼神中了居然隐隐有了几分鼓励的意味。 好,有些事总该试一试。晨曦叶转身坐到床上,并下意识的握住胸前的那个吊坠,闭上眼睛进入意识空间内。 里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晨曦叶开始默背起了那段在兰巷子里学会的咒语。 从发出第一个音节开始,意识空间里就开始翻腾起烟雾,很快烟雾越来越浓,也越来越黑,当念完咒语最后一个字时,整个意识空间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晨曦叶并不着急,她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听到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声,并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埋怨: “小姑娘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想到联系我的办法啊?你难道就没想到可以在意识结界里把我召唤出来吗?” 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自己之前从来就没有听过,低沉,略带几分磁性的沙哑,有几分异域特色的怪腔。 原来这才是你本来的声音。 黑雾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看不清,但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线条。 “时间长吗?”晨曦叶想了想,反问道,“从早晨醒来我恢复了意识,再到现在,不过一天而已,这已经够快了。再说了,你把意识控制权交还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交流的方式写在纸上呢?” “一天而已?作为一个法术天才,你的反应还是慢了些,枉费我一番功夫,把好多记忆不停地塞给你、不断地提醒着你,正常的话,你应该马上想能明白。至于你说得写纸条,你以为我就没想到吗,小姑娘?”那个模糊的影子答道,“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把这个身体再还给你,只是发生了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最后我当机立断,想出了这个法子,在那个奇怪的吊坠的帮助下,终于把我的意识重新隐藏起来了。时间紧迫,我又不敢保证这个法子能不能成功,哪里顾得上再给你留什么纸条呢,而且我总觉着凭你的本领,应该很快就想到这一招的,看来意识结界这门学问,你的老师也没认真教?” “我从来就没学过意识结界这个知识点。”晨曦叶冷冷道,这个女人刚才说得话,让她非常恼火,“你刚才说什么?你从来就没想到把这个身体还给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又是什么意思,还想占着我的身体一辈子不成?” “什么你的我的?”那个模糊身影似乎对晨曦叶话语中的愤怒并不以为然,“我的名字,不重要,都是千年前的人了,你们的史书上也没提,说了你肯定也不认识,你最关心的应该是,为什么你一念那段咒语我就会出现,我是如何占据你的意识的,又为什么会选择主动隐藏起来,还煞费心机的教你如何与我交流?” 晨曦叶一下子没话说了。没错,这才是这次见面最关键的三个问题。 “好啊,”想了一下,晨曦叶问道,“这三个问题,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这还用着问吗?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世间,我想你也不想不明不白地变成另一个人,对?你看,在这件事上,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我觉着我们俩应该团结一致才行。所以我先来解释刚才的这三个问题,我说你听,怎么样?反正来日方长,咱俩以后也得多交流,这样所有的事情脉络不就清楚了,对?那么,我们开始?”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灵魂说得很好听,又是共同利益又是团结一致的,但晨曦叶也绝非能轻易上套的人,她也很明白如果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对方绝对是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而且虽然听上去像是商议的语气,但这种语气里却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味道,这让晨曦叶感觉非常不爽。 不过眼下,她真的很需要知道一些信息,所以只能咬咬牙认同。 “我得一样一样的从头说起。”模糊的身影动了动,似乎在打手势,“先来解释为什么你一念那个咒语,我就会出现。那个咒语叫黑夜奈息咒,特点就是念动的时候,会让黑暗元素快速的吸收入体内,所以这本来是纯黑暗体法师的一门基础练功法术,可是你现在的功力,已经达到半神了,反正你一旦念动这咒语的时候,对黑暗元素的吸收和控制的效果是相当惊人的,而我呢,只是一个黑暗魂体,所以在你的功法催动下,就一下子就从你自身的意识中剥离出来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要一念这个咒语,我就会出现,明白了? 当然这么说,只能解释现在的状况,可并不能解释我灵魂体的诞生,因为单凭念这个基础咒语,是不能让我诞生的。所以这个问题我一开始也是挺迷惑的,后来当我翻看你携带的那一大堆资料的时候,才突然明白,原来你之前刚刚接受了一次黑暗系法术的传承,在强大的黑暗能量催动下,把我从你的意识中唤醒了,是的,应该是这样。所以这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占据你的意识的。” 那个身影开始来回踱步,边走边说。其实她说得好多术语,晨曦叶不太懂,或者说,根本就听不懂。但晨曦叶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请教问题的时候,先把她讲得话牢牢记在脑子里,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请教或查找资料。她过去在白塔里上课时,经常用这种学习方法。 在晨曦叶看来,这个女人虽然说起来滔滔不绝,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口才还真是相当的不错,莫非以前是个法术学院的教授?只听那个身影接着道: “其实这个说起来并不麻烦,就是因为实力。丫头,我承认就凭目前你的年龄和展现出的实力,足以在中原可以横着走了,但离我的水平,还是差了些。当我一出现的时候,我就完全能够占据你的意识了。好了,就解释这么多,因为这马上就引到了第三个问题上,我为什么又来主动联系你。” 看来要说到关键之处了。晨曦叶正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可对方却似乎不着急,话头一转道: “本来我占据了你的躯体后,我可没打算还给你,可是我随即发现了一个问题,逼着我必须得把我的意识藏起来,而且我很想探究一下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结果当我想找你谈话时,却在自己的意识里怎么也召唤不出你来,我之前试了好多办法,你就是不出现,最后逼得我没法子,只能出此下策,借助你脖子上这个有趣的吊坠的力量,把我的意识退出去,让你的意识重新回到你的躯体内。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晨曦叶默不作声的认真听着,但拳头却渐渐硬了,愤怒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这个女人,占据了自己的躯体,却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自己还应该感激她似的,真是狂妄自大又厚颜无耻!仿佛感觉到了晨曦叶的愤怒,那个影子停止踱步,好像似乎还看了一眼,又道: “别那么生气,丫头,这又不是我非要来的,你的先天条件的确很适合我,可如果我能选择的话,呵呵,说了你可别太在意,你的颜值,我还真没看中呢,而且你平时也不注意打理一下,作为一个女生,相当邋遢······” 晨曦叶没好气地打断了她:“我的容貌问题,估计不是你主动躲起来的原因?说,到底是什么问题?别和我说你是突然良心发现,我感觉你不是那种人。” 那个身影被抢白了一顿,并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没错,小姑娘,咱俩想得都一样,你不相信我会发善心主动让你的意识回来,正如我不相信会有人发善心,煞费苦心把我的灵魂装在你的躯壳上一样。我也不和你绕着圈着,就直说了,我之所以忙不迭地躲在你的意识后面,是因为我觉察到有人居然试图控制我的意识,要我去完任务。” 晨曦叶头一次觉着自己的知识储备居然完全不够用了,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我也曾把那段回忆展示给你看了,不是吗?”这个身影冷笑道,“就在我刚刚恢复意识后,我做得头一件事儿就是把那个叫兰巷子的地方给毁了?够奇怪,可我事后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这么做。好,就算是我刚恢复意识脑子迷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儿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 那个身影又开始走来走去了,晨曦叶发现这个灵魂的习惯和自己真有点共同处,比如一思考问题就喜欢来回踱步,但自己讲话却不像她那样喜欢打手势。 只见那个身影站定后,仰起头说道: “我从兰巷子里出来没多久,我就有了一种想法,想去杀掉屠隆啸天。我起初并没回忆起那个屠隆啸天是何许人,所以压根儿就没在意这个念头,就这么放过了。可后来我在杀了钱瑟谷后,我突然又有一种强烈的、不可遏抑的念头,想给你的那个叫迦雯的老师,写一封信,汇报一下我的情况。” 晨曦叶只觉着全身冰凉,她突然有了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只听那个女人愤愤道: “真是岂有此理!那个叫迦雯的算什么东西,她是你的老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还得我给她写信汇报?所以当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很生气,觉着很荒诞,可没想到,我越是想置之不理,这个念头反倒是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快逼我发疯的程度。无奈之下,我只能屈服,跑到陌上城去给那个莫名其妙的迦雯写了封信,汇报了一下我的调查结果。 这件事儿让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分明是有人在使坏,把我唤醒的目地,就是想控制我,支配我去给他们做事。在写完那封信后,我就知道这件事儿还没完。果然,就在我到了洛水城后,我又一次感觉到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得去做,而且那件事儿可比写封信可要麻烦多了。我一下子就明白,这又是那个幕后人给我安排的任务,所以我忍无可忍,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成功借助那个吊坠的力量,让你出来,我先躲起来,不然就和之前写信的感觉一样,那种念头一上来就压不住。呸!我现在非常怀疑那个叫迦雯的贱人就是主使,至少也是主使之一。”女人越说越来气,不断甩动着右手,似乎要把那些所谓的幕后人揪出似的。 晨曦叶沉下脸,厉声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的父母早亡,迦雯大法师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养母,还有阿衣大法师,洪东南大法师等人,他们虽然是我的老师,却也等于是我的亲人。我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你若是再敢对他们污言秽语,小心我让你这辈子别想有出来的时候。” 第9章 交流 我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甚至都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动弹了,可我的耳朵里却还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元帅,五路大军明天就要开拔了,我们自己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越快越好,咱们一会儿就出发,集合我们的主力成员,带着人马悄悄地杀回无渊城,那个书呆子还在等着最后的好消息呢,这次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还有,那个叫公孙枉的,还在等着我们的答复呢,您看,要不要先宰了他·······” “没必要,不是想试探我吗?我还偏不陪着他们玩了呢。就让他,还有他身后的那群老家伙们继续等着就是了,明天就派人和他说,我们有急事儿出去了,请他稍安勿躁,再多等两天就是了。” 行,算你狠,花会长他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结果呢,你却想把我留在这儿。不行,我得立刻就走,把听到的这些通知花会长他们。可我随即又一想,万万不行,他们刚讨论完,我就要告辞离开,那岂不等于不打自招,说明心里有鬼?这些人本来就对我动了杀心,如果我走得急,那就必死无疑。我不怕死,可我却害怕我死了后,用这么大的代价偷听来的机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不行,我得稳住,等明天这群恶魔们离开后,再想方设法逃离这里。 澹台明玉他们随后还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包括去无渊城的路线,到了以后如何控制住王宫的那些护卫,然后又用哪些方式向市民们解释国王突然死去这件事儿,等等。期间,还有人已经忍不住谄媚地对着澹台明玉称呼“女皇陛下”了,澹台明玉嘴上虽然制止,但听她的语气里,似乎也已经恨不能就要用“朕”来自称了。 又过了一阵子,声音消失了,看来那个法器的使用时间结束了。我一动不动地躺着,恐惧、失望、伤心、愤怒······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很多年前,在白石城满天星商会沙龙上接待澹台明玉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还是一个美貌的花季少女,一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动作举止落落大方,法术高超,又是什么让她彻底堕落为一个恶魔? 我一宿没合眼,捱到天亮后,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餐,又在帐篷周围悠哉悠哉地散了一会步。我知道澹台明玉他们肯定已经出发了,而且自始至终一直有人在偷偷监视我,这个时候我越表现的不急不躁,他们才会越放心。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提出要去见澹台明玉。果然,就有人告知我,元帅有急事外出了,明天就回来,让我等候一天。我暗暗冷笑,如果不是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我还真的就在这里等着了。呵呵,估计明天又会告诉我,情况有变,后天指定就能回来了。 我面上大吃一惊,生气地说就算再急着走,给我留个话总不是难事,本来这趟任务完成后,我还得出使一趟摩天城,有重要事情要办,她这突然一走,等于把我计划打乱了,我后面出使的差使不也耽误了? 对方只能陪着笑脸劝我。我佯装烦躁的样子,想了一想,便道既然元帅出去了,那我也得把计划调整一下,先去摩天城办事,再回来等元帅的回话,要是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回来,也免得窝工浪费时间。 看来这边应付我的人也不明底细,害怕把我拦阻过猛引起我的怀疑,关键是我从一早到现在的表现也很正常,所以他们也就没再坚持,只是派了几个人悄悄跟踪了我好长一段路,看到我确实往摩天城的方向走了,才放心的没再跟下去。 尾巴们一消失,我立马加速掉头狂奔,不惜动用了对身体极其有害的法术,哪怕豁上性命不要,也要在死前尽快把消息送回到白石城。等我挣扎到白石城的门口时,几乎就剩一口气,再也动弹不了。也幸好花院长心细,这些日子一直在白石城附近派出专人守着等我回来,所以马上就有人告知了她。她知道事情紧急,不等别人送我,自己立刻就赶过来了。 一看到花院长急匆匆地向我冲了过来,我燃烧起全身最后一点气力,猛得站了起来,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圆睁双眼,大声吼道: “澹台明玉已经动手了,她要去杀掉屠隆啸天,消灭圣昌国的军队主力,再嫁祸于我们!澹台明玉要挑起复仇的怒火,血洗中原,再趁乱登基称帝,会长,阻止她,阻止她啊。”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下了。 我这次受了很重的内伤,差点送了命,昏迷了很多天后,才醒过来。 直到我恢复意识后才知道,在我失去知觉的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太多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万海茹正伸长脖子看得聚精会神,突然“啪”的一声,这个本子在晨曦叶手里合上了。只见晨曦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她的一条胳膊上涌出来许多黑色的烟尘,像无数条蛇一般,缠绕着那卷档案。黑烟渐渐散去,档案也消失了,就像是融化在她的胳膊里似的。 万海茹正琢磨这种法术是不是就是传说里的骨物一体术时,就听晨曦叶冷冷地说:“万嬷嬷,我们走。” 万海茹连忙答应着起身,又关切地问:“小姐,您的身体,无大碍?” “就算我现在受了极重的内伤,杀出这个白塔,也没什么问题。”女孩冷冷道。此时她不但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万海茹还觉着她的眉宇间增添了几分狠厉之色。之前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无助,早已经荡然无存。 两个人沿着台阶往上走,很快离开了这里。原来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些档案,渐渐的越来越模糊,似乎也和黑暗融为一体,化成了黑暗中的一部分。很快,一切就像刚开始那样,整个地方,又变成空荡荡的溶洞的模样。 8月6日深夜,洛水城内。 晨曦叶不停的在屋里来回走着,时不时地瞟一眼镜子。只见镜子里的晨曦叶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不时地瞟着自己,眼神古怪。 总感觉那个镜子里的晨曦叶似乎有话要说,可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另一个“自己”沟通。 仔细地想了半天,晨曦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用哪种法术,索性就站在镜子前,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该怎么和你交流呢?”晨曦叶突然开口,问向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也张口问话,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只见镜子里的她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晨曦叶随即发现,这正是自己在做的动作。 不,这绝不是自己要做得动作,这是镜子里的晨曦叶在引导自己做得动作。 “你这是什么意思?用指头点着额头,是告诉我要用头脑?嗯,头脑中的意识?你是在告诉我,要用意识交流吗?”晨曦叶再次开口问道。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诡异地笑了,并点了点头。 晨曦叶知道自己也正在做同样的动作,但她来不及多想,紧接着又问道: “可是我之前试过,我在意识里怎么也找不到你,我该如何发现你呢?”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开口,不出声的说话了。 自己只能感受到那个嘴型,但不知道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镜子里晨曦叶显然有点着急,不停地张嘴重复着。 镜子外的晨曦叶也一遍遍的跟着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终于她感受着这嘴型,嘴里终于发出音来:“念咒语!” 镜子里外的晨曦叶,都瞪大了眼睛。 只是镜子外的晨曦叶是恍然大悟,镜子里的那位更像是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你是要让我进入意识交流状态后,再念咒语。 至于是哪个咒语,那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儿了。 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了,万一又被你夺取了意识的控制权,那该如何是好?晨曦叶不禁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见镜子里的晨曦叶也在看着真实的自己,眼神中了居然隐隐有了几分鼓励的意味。 好,有些事总该试一试。晨曦叶转身坐到床上,并下意识的握住胸前的那个吊坠,闭上眼睛进入意识空间内。 里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晨曦叶开始默背起了那段在兰巷子里学会的咒语。 从发出第一个音节开始,意识空间里就开始翻腾起烟雾,很快烟雾越来越浓,也越来越黑,当念完咒语最后一个字时,整个意识空间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晨曦叶并不着急,她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听到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声,并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埋怨: “小姑娘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想到联系我的办法啊?你难道就没想到可以在意识结界里把我召唤出来吗?” 这是完全陌生的声音,自己之前从来就没有听过,低沉,略带几分磁性的沙哑,有几分异域特色的怪腔。 原来这才是你本来的声音。 黑雾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看不清,但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线条。 “时间长吗?”晨曦叶想了想,反问道,“从早晨醒来我恢复了意识,再到现在,不过一天而已,这已经够快了。再说了,你把意识控制权交还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交流的方式写在纸上呢?” “一天而已?作为一个法术天才,你的反应还是慢了些,枉费我一番功夫,把好多记忆不停地塞给你、不断地提醒着你,正常的话,你应该马上想能明白。至于你说得写纸条,你以为我就没想到吗,小姑娘?”那个模糊的影子答道,“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把这个身体再还给你,只是发生了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最后我当机立断,想出了这个法子,在那个奇怪的吊坠的帮助下,终于把我的意识重新隐藏起来了。时间紧迫,我又不敢保证这个法子能不能成功,哪里顾得上再给你留什么纸条呢,而且我总觉着凭你的本领,应该很快就想到这一招的,看来意识结界这门学问,你的老师也没认真教?” “我从来就没学过意识结界这个知识点。”晨曦叶冷冷道,这个女人刚才说得话,让她非常恼火,“你刚才说什么?你从来就没想到把这个身体还给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又是什么意思,还想占着我的身体一辈子不成?” “什么你的我的?”那个模糊身影似乎对晨曦叶话语中的愤怒并不以为然,“我的名字,不重要,都是千年前的人了,你们的史书上也没提,说了你肯定也不认识,你最关心的应该是,为什么你一念那段咒语我就会出现,我是如何占据你的意识的,又为什么会选择主动隐藏起来,还煞费心机的教你如何与我交流?” 晨曦叶一下子没话说了。没错,这才是这次见面最关键的三个问题。 “好啊,”想了一下,晨曦叶问道,“这三个问题,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这还用着问吗?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世间,我想你也不想不明不白地变成另一个人,对?你看,在这件事上,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我觉着我们俩应该团结一致才行。所以我先来解释刚才的这三个问题,我说你听,怎么样?反正来日方长,咱俩以后也得多交流,这样所有的事情脉络不就清楚了,对?那么,我们开始?”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灵魂说得很好听,又是共同利益又是团结一致的,但晨曦叶也绝非能轻易上套的人,她也很明白如果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对方绝对是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而且虽然听上去像是商议的语气,但这种语气里却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味道,这让晨曦叶感觉非常不爽。 不过眼下,她真的很需要知道一些信息,所以只能咬咬牙认同。 “我得一样一样的从头说起。”模糊的身影动了动,似乎在打手势,“先来解释为什么你一念那个咒语,我就会出现。那个咒语叫黑夜奈息咒,特点就是念动的时候,会让黑暗元素快速的吸收入体内,所以这本来是纯黑暗体法师的一门基础练功法术,可是你现在的功力,已经达到半神了,反正你一旦念动这咒语的时候,对黑暗元素的吸收和控制的效果是相当惊人的,而我呢,只是一个黑暗魂体,所以在你的功法催动下,就一下子就从你自身的意识中剥离出来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要一念这个咒语,我就会出现,明白了? 当然这么说,只能解释现在的状况,可并不能解释我灵魂体的诞生,因为单凭念这个基础咒语,是不能让我诞生的。所以这个问题我一开始也是挺迷惑的,后来当我翻看你携带的那一大堆资料的时候,才突然明白,原来你之前刚刚接受了一次黑暗系法术的传承,在强大的黑暗能量催动下,把我从你的意识中唤醒了,是的,应该是这样。所以这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我是怎么占据你的意识的。” 那个身影开始来回踱步,边走边说。其实她说得好多术语,晨曦叶不太懂,或者说,根本就听不懂。但晨曦叶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请教问题的时候,先把她讲得话牢牢记在脑子里,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请教或查找资料。她过去在白塔里上课时,经常用这种学习方法。 在晨曦叶看来,这个女人虽然说起来滔滔不绝,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口才还真是相当的不错,莫非以前是个法术学院的教授?只听那个身影接着道: “其实这个说起来并不麻烦,就是因为实力。丫头,我承认就凭目前你的年龄和展现出的实力,足以在中原可以横着走了,但离我的水平,还是差了些。当我一出现的时候,我就完全能够占据你的意识了。好了,就解释这么多,因为这马上就引到了第三个问题上,我为什么又来主动联系你。” 看来要说到关键之处了。晨曦叶正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可对方却似乎不着急,话头一转道: “本来我占据了你的躯体后,我可没打算还给你,可是我随即发现了一个问题,逼着我必须得把我的意识藏起来,而且我很想探究一下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结果当我想找你谈话时,却在自己的意识里怎么也召唤不出你来,我之前试了好多办法,你就是不出现,最后逼得我没法子,只能出此下策,借助你脖子上这个有趣的吊坠的力量,把我的意识退出去,让你的意识重新回到你的躯体内。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晨曦叶默不作声的认真听着,但拳头却渐渐硬了,愤怒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这个女人,占据了自己的躯体,却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自己还应该感激她似的,真是狂妄自大又厚颜无耻!仿佛感觉到了晨曦叶的愤怒,那个影子停止踱步,好像似乎还看了一眼,又道: “别那么生气,丫头,这又不是我非要来的,你的先天条件的确很适合我,可如果我能选择的话,呵呵,说了你可别太在意,你的颜值,我还真没看中呢,而且你平时也不注意打理一下,作为一个女生,相当邋遢······” 晨曦叶没好气地打断了她:“我的容貌问题,估计不是你主动躲起来的原因?说,到底是什么问题?别和我说你是突然良心发现,我感觉你不是那种人。” 那个身影被抢白了一顿,并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没错,小姑娘,咱俩想得都一样,你不相信我会发善心主动让你的意识回来,正如我不相信会有人发善心,煞费苦心把我的灵魂装在你的躯壳上一样。我也不和你绕着圈着,就直说了,我之所以忙不迭地躲在你的意识后面,是因为我觉察到有人居然试图控制我的意识,要我去完任务。” 晨曦叶头一次觉着自己的知识储备居然完全不够用了,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我也曾把那段回忆展示给你看了,不是吗?”这个身影冷笑道,“就在我刚刚恢复意识后,我做得头一件事儿就是把那个叫兰巷子的地方给毁了?够奇怪,可我事后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这么做。好,就算是我刚恢复意识脑子迷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儿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 那个身影又开始走来走去了,晨曦叶发现这个灵魂的习惯和自己真有点共同处,比如一思考问题就喜欢来回踱步,但自己讲话却不像她那样喜欢打手势。 只见那个身影站定后,仰起头说道: “我从兰巷子里出来没多久,我就有了一种想法,想去杀掉屠隆啸天。我起初并没回忆起那个屠隆啸天是何许人,所以压根儿就没在意这个念头,就这么放过了。可后来我在杀了钱瑟谷后,我突然又有一种强烈的、不可遏抑的念头,想给你的那个叫迦雯的老师,写一封信,汇报一下我的情况。” 晨曦叶只觉着全身冰凉,她突然有了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只听那个女人愤愤道: “真是岂有此理!那个叫迦雯的算什么东西,她是你的老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还得我给她写信汇报?所以当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很生气,觉着很荒诞,可没想到,我越是想置之不理,这个念头反倒是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快逼我发疯的程度。无奈之下,我只能屈服,跑到陌上城去给那个莫名其妙的迦雯写了封信,汇报了一下我的调查结果。 这件事儿让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分明是有人在使坏,把我唤醒的目地,就是想控制我,支配我去给他们做事。在写完那封信后,我就知道这件事儿还没完。果然,就在我到了洛水城后,我又一次感觉到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得去做,而且那件事儿可比写封信可要麻烦多了。我一下子就明白,这又是那个幕后人给我安排的任务,所以我忍无可忍,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成功借助那个吊坠的力量,让你出来,我先躲起来,不然就和之前写信的感觉一样,那种念头一上来就压不住。呸!我现在非常怀疑那个叫迦雯的贱人就是主使,至少也是主使之一。”女人越说越来气,不断甩动着右手,似乎要把那些所谓的幕后人揪出似的。 晨曦叶沉下脸,厉声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的父母早亡,迦雯大法师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养母,还有阿衣大法师,洪东南大法师等人,他们虽然是我的老师,却也等于是我的亲人。我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你若是再敢对他们污言秽语,小心我让你这辈子别想有出来的时候。” 第10章 传承 “真是个坏脾气的丫头。”对方却丝毫不介意,歪着头看着晨曦叶,像是打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似的,“看来你对这些人是从心底里喜欢呐,而且看起来他们也把你教育得挺好,教了你好多知识,全心全意地帮你进步。可是丫头啊,正如咱们开头说得那样,我怎么觉着他们这般尽心尽力地教导你,好像目地并不纯啊?你不用激动,听我说完。” 看到晨曦叶气咻咻的样子,那身影似乎觉着有几分好笑的样子,道,“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到兰巷子的前前后后过程,我怎么感觉你的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师们,是故意引导你去兰巷子阅读那些日记的?” 晨曦叶怒道:“你胡说八道,要是我的老师要害我,直接把日记拿来让我读就是了,何必非得费这么大的周折,让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去看?” 这边火冒三丈,那个身影反倒是心平气和了:“小姑娘,看来你对传承这门知识,是一无所知喽,估计你的老师们在这件事儿上没有告诉你。不过我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给你讲那些晦涩的术语。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在之前去了趟黑塔城后,才一点一点想明白的。” 那个身影又开始来回走了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故事嘛,发生在上古时期,有一个由黑暗系法师建立起来的国家,叫圣昌国。由于很多原因,终于到了一天,这个国家的首都无渊城,快要被白石城统领的中原联盟攻破了。” 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似乎压抑了一下情绪,但还是语调正常地接着说道: “在国家灭亡之际,为了避免黑暗系法术由此失传,这个国家法术学院的一群大法师们,运用出了毕生的才能,发明了一种法术,名为传承。他们将历代无数黑暗系法师的心血成果,用传承咒语浓缩起来,使它们附在某种不起眼的物件上,可能是杯子,可能是丝帛,也可能是武器。更厉害的是,被附着这种咒语的物品都具有一定的神器属性,也就是说,他们都具备一定的懵懂性和识别性,当遇到合适的人选时,它们就会自动地把部分内容灌输到合适人选的头脑里了,然后自身消失,再依附在另一件物品上。只有发生完美的传承,即一次性的把所有内容灌输完成,这个法术效果才算是彻底消失。” 晨曦叶一声不吭地听着,她想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迦雯大法师给自己讲得那个故事。 “可是,传承的顺利完成,是有两个必须条件的。第一个条件,接受传承的人必须是纯黑暗体,而且自身法术等级越高,能得到的传承内容就越多,这个很好理解,难就难在了第二个条件上。 因为第二个条件是,接受传承的人必须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下才可以完成。这第二个条件乍一看让人颇为费解,既要让人家传承,还得让人家对这东西一无所知。现在,小姑娘,我来考考你,你说那些上古的黑暗法师为什么要把传承设置了这么一个条件?” 晨曦叶一开始就对这个女人就没多少好气,本来不想理她,可她讲得这件事儿确实吸引人,结果自己情不自禁地顺着她提出的问题,稍一思索就回答了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当国家灭亡后,那些黑暗系法师必然会遭到重点的打压,在风口浪尖上去搞传承等于自杀,所以还不如把时间放长一些,或许要在几百年后,等风头过一阵后,大家都要忘掉这些事后,再重新开始选拔种子,慢慢让这门法术再重新兴盛起来。” “精彩,丫头啊,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这个诀窍,你的聪慧简直和我一样。”看到晨曦叶只是对这番夸赞冷哼了一声,那个影子并不介意,继续说道: “不过,作为白石城那边也不是傻子,很快他们或许通过内奸告密,或许通过被俘人员交代等,也洞察了这个打算,所以他们立刻针锋相对的拿出了打压的对策。这个对策很简单,就是通过法律,把黑暗系法术钉上邪恶法术的标签,只要一发现有人在练习,立刻格杀勿论,并要求后人严格遵从。 实际上这一招对后来黑暗系法师的打击是致命的,因为后世的纯黑暗体绝大多数都是小白起身,从来就没学习过法术,就算是侥幸接受了传承,也只能从最基本的练起,而且基本上还没练出多少名堂时,就被发现捕杀了,我前些日子在白塔的图书馆里就看到一份资料,仅中古时期某个十年内,公开处死的所谓邪恶法师就得有两百多人。所以后世的黑暗系法师就没出过高手,因为没等他们变成高手前就被消灭了,毕竟传承是很难一次性全部完成的。 比如你之前调查的那刹,我从他的日记里的描述就能很轻松的判断出,那小子顶多也就从传承那里得到一套基本功法,因为虽然他是纯黑暗体,可他的法术水平几乎等于是零。可是你却不一样,你不但是个完美黑暗体,而且还是一个极厉害的双修法师,又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下撞了过去,所以——我敢保证,这是传承这门法术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完美的完成了它的任务。丫头,你在当时一定听到不少人在开怀大笑,没错,那声音就是他们,千年前的上古黑暗法师们,他们残存的意念,在相互庆祝一次完美的胜利,但是他们,也包括你,谁也没想到这次胜利,不过掉入了一个更加精心谋划的陷阱而已。幕后人自始至终策划了这场传承,真正的目地只有一个。” 看到晨曦叶聚精会神地听,那个身影却卖关子似的,突然转了话题: “小姑娘,说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乏了,毕竟我现在只是个魂体,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得需要蓄养一下精力,那咱们明天再聊。对了,给你布置两个课后作业。”还没等晨曦叶反应过来,那个好为人师的女人居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第一个作业,好好反思一下你的老师们是如何给你上课的,又是怎么教得你?第二个作业,思索一下为什么你明明接受了传承,可你脑子里却对黑暗系法术几乎还是一片空白,对?好了,走了啊。” “等等,你站住!”晨曦叶尖叫起来,“你自始至终一直没说,你这次急着躲起来,到底是收到了什么指令?让你一门儿心思的想去做什么事儿?” 对方只是哈哈一笑,身影却消失了,晨曦叶正想愤怒地大叫,却感觉像是一阵微风迎面拂过,伴着清晰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悄悄响起: “这一次的指令是,让我去无渊城,解救被俘虏的洪东南大法师,如果方便的话,一并干掉屠隆啸天。怎么样,没想到小姑娘,别忘了我的课后作业哦。” 声音消失了。 晨曦叶随即发现自己正坐在床边,旁边镜子里的晨曦叶,正满脸震惊、面无人色地看着自己。 这个才是真正镜子里的自己,自己的表情,现在应该就是这副鬼样子…………… 夜很深了,晨曦叶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感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憾动——不,是摧毁了自己的人生信条。 曾经以为,自己是命运的幸运儿,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但作为一名孤儿却又自小高贵,事事顺心,从来没有缺乏关爱和教导,无论在哪里都被人视若珍宝; 曾经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强者,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世间一切的力量,无论是操控元素的力量,还是肢体爆发的力量,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曾经以为,自己是老师们的荣誉和骄傲,是被精心栽培的希望,永远站在最高峰上俯瞰着万物,将来还要在法术的道路上破除一切障碍,勇往直前······ 突然之间,所有的这一切,统统不过是一个笑话。 自己和世间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同样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个棋子而已,还在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中洋洋得意,自以为高明,殊不知走过的每一步正在棋手的算计中。 迦雯、阿衣、洪东南,以及好多熟人的面孔,并伴随着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在自己的面前一遍遍的闪过,想起洪东南牵着自己的手在散步,想起阿衣一边在做自己喜欢吃的点心一边絮絮叨叨,想起迦雯在深夜里依然在检查自己的功课······自己哭泣时,他们在安慰自己;自己高兴时,他们也会陪着一起高兴,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都是骗局吗? 晨曦叶突然很想现在就跳到这些人的面前,大吼大叫,质问他们,你们不是说,我是英烈之后吗?可又为什么这样对待我!这些年来,你们对我的宠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到底又是谁,是谁的孩子? 但最终,晨曦叶只是疲倦的的叹了一口气,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这一天下来,她实在太累了,感觉像是过了一整年。 她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很浅,多数时候处于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脑子里依然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依然寄居在自己身体内的灵魂提出的那两个问题: “你的老师们是如何给你上课的?自己接受的传承都到哪儿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可是,她这一问,倒还真的勾起了自己对往事的好多回忆。 有些当时没注意、现在越想越不对劲的细节,渐渐地浮现出来了。 晨曦叶从来就没进过学堂,她从启蒙教育,到初级法术,中级法术再到高级法术,都是在白塔中完成的,基本上是迦雯他们三人轮番给自己授课。 迦雯主要教一些基础法术知识,洪东南主要教自己火系和土系法术。至于阿衣,教他最拿手的风系法术,偶尔也教一点水系法术。在诸多法术中,风系法术是出了名的难练,所以一开始阿衣也没指望这个小女孩能有多大的提高,不过后来大家才发现,晨曦叶进步最快的法术偏偏就是风系。 呆在白塔里学习,并不意味着晨曦叶会变成一个啥事儿不懂的书呆子。事实上,只要一有机会,这三位大法师总是带着这个小女孩去参观一些地方,甚至到冲突的前线去,增长一些知识。其中最惊险的一次,发生在卡琪公国的海岸线上,当时近两千名海盗正在围攻一个公国的一个要塞,双方都精锐尽出,甚至好多法师都参战了。阿衣大法师正在给小女孩讲这场攻防战的特点时,突然发现身边的丫头不见了,再一看,那小家伙正兴奋的手舞足蹈地冲到前边去了,浑然不顾四处飞舞的火球、冰箭和石弹,直接一招“大地棘刺”,放倒了二十多个海盗。 从那以后,每次外出,几位大法师们都把这个喜欢战斗的小姑娘看得严严实实的。 晨曦叶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小时候的晚上,多数时间都是埋头写白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后就在白塔顶上看着星星月亮发呆。不过到了识字稍多一些的时候,晚上也时不时得去上课,而且每次都是迦雯大法师单独授课。 如今,晨曦叶觉着越想越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段经历。 每次晚上授课,都在白塔往下第七层的一间地下室里。那里很黑,就算点着几根蜡烛,光线也非常暗。每到这个时候,迦雯大法师总是会小心的取出一张或几张纸,上面写了一些感觉发音极为古怪的咒语,让自己先背下来,然后再依据咒语的要求练习。纸上的字,偏生自己都能认识,甚至有的还是刚刚学到的。所以那时自己心里有时候都会嘀咕,莫不是自己的识字进度,就是依照这些咒语上的字进行的? 更感到离奇的,是迦雯大法师在夜间授课时的表现。 她虽然会讲解有些咒语的意思,指点自己练习的技巧,但很显然,她自己从来没有练过这些咒语,因为有时自己会对她谈起练习后的感觉,但很明显迦雯大法师对此也是一头露水。对此迦雯大法师的解释是这些法术都是“你们家传的绝密基础法术”,自己是受她母亲生前的委托教给她的,外人不能练,“即便是老师也不能随便学你们家祖传的东西”,她常常这么说。而且每晚学习完成后,迦雯大法师绝不让自己把那些纸带走,总是用小心地用火烧掉,还不允许写笔记,所有的讲解都得现场记在脑子里。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嘱咐自己,晚上学到的这些咒语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起,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这些都是“家传的绝招”,万一自己说出去了,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祖传的秘密,这样是对不起死去的父母的。 那时的自己心里非常感动,而且还有着满满的使命感和光荣感,觉着一定得好好练习这些“家传基础法术”,绝不能给死去的父母和祖先们丢脸。虽然有时候也会纳闷,自己的母亲在生前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知了迦雯老师,莫非她提前感知到自己会遭遇不测?不过这种念头也是一闪而过,反正在儿时的自己心里,迦雯老师说得一定没错。 不过,虽然自己很努力的练习了,但那些“家传基础法术”却似乎并不友好,不管怎样努力地练来练去,除了一些正常的副作用外——比如有时会食欲不振、睡眠又太浓之外,也没看出什么别的效果来。这样练得久了,自己就难免有些不耐烦,问迦雯大法师这些“家传基础法术”到底有什么威力?每次问起来,迦雯总是说了些“增强成年后的被动法术感应能力”之类晦涩难懂的术语应付过去,这次几次三番,自己也就懒得再问了,反正练了也没什么感觉,都无所谓,那就练。 像这种夜间教学,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多年,反正自己学了一肚子莫名其妙、也不知有什么作用的咒语,并且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越往后,学得次数越少,最终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也忘了,大概是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至于已经学到的咒语,自始至终学完就再没怎么再练过,所以也就没再去刻意想过。 但这次,让那个女人的灵魂这么一提醒,自己的脑子里情不自禁的老是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甚至那时学到的那些所谓家传基础咒语,即便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词句还是能在脑子里记起来的,毕竟当年在那个黑屋子里也曾一度背得很熟。 恍惚中,晨曦叶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白石城中的生活,自己站在白塔的最顶端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在西区的千年老巷子里溜达,用手指划过石墙上那些漂亮又神秘的符号,被那个大胡子尚卿澜偷偷带到东城的小酒里品尝一些奇怪的饮料······突然,画面一转,自己又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轻松就能看清纸上一行行咒语,吃力地一遍遍背诵着,微弱的烛火只能照着迦雯老师眼前的一小点区域,跳动的火光让她的脸显得有几分怪异,看到自己要打磕睡或走神的时候,迦雯老师总是用手指“咚咚咚”地敲着桌子,语调不高但又很严肃地说道:“小叶子,要用心记,下课前你可得背诵给我听的,不许偷懒。别忘了,你的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正在看着你练习呢。” 她每次这么一说,自己立刻就一下子清醒百倍,立刻认真背了起来:“呐额多林婆阿然希泥哦······” 此时,躺在床上的晨曦叶,也随着梦境中的场景喃喃地背着:“西哈西里阿尼普赛那摩柯······”(以上都为黑暗系法术咒语:以吾之灵献祭于虚空,魂魄渺渺必将逝于无尽之永恒······) 此时,她并不知道,伴着自己断断续续的咒语声,她的身体里不断地冒出一缕缕的黑烟。 黑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聚在一起,隐约化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形状。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依然能看清她高高的个子,还有一头长发,正是刚才在她意识里一起交谈的那位。 这个由烟雾凝成的女人像幽灵一样,在空中绕着依然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的女孩,飘舞着,翻滚着,时不时的贴近女孩,好像在听她到底说些什么。 晨曦叶胸前的吊坠,又一次放出了白光,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这个飘来飘去的女人似乎颇为忌惮这个吊坠,最终还是离这白光远远的,悬停在了半空中,打量着晨曦叶。 晨曦叶依然在睡梦中,但终于不再念叨那些咒语了。 “我和预料的差不多,他们果然是用了这种法子。”这个黑烟凝成的女人喃喃自语道,“裂魂咒,哼,先把这个女孩的灵魂分裂开,悄悄在她的意识里培养出一个灵体,然后再把我的灵魂注入到那个灵体里,最后再利用传承之力,一举让灵体苏醒,这样就等于让我控制了这个孩子的躯体。这个法子还真够邪恶的啊,我记得曾有些无耻的法师,试图用这种法子来长生不老,不过最终都不得好死,比如那个左丘砂,嘿嘿。若非从白石城的地下室里取来那一大卷档案,我还真的不知道我的灵魂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呢。”这个女人忍不住冷笑了几声,又思索了一阵,接着道,“这下子真的很麻烦,看来他们把禁忌的决窍用到了这上面,已经提前把那个灵体给控制住了,难怪他们可以这么为所欲为,简直不可容忍!可我又能如何摆脱呢?把那个叫迦雯的杀掉?那样没用,她自己的本事肯定控制不了我,应该是一群人?杀了一个反而打草惊蛇,万一这些人惊慌失措,干脆把这个灵体给毁了呢,那我岂不完蛋了,当然这女孩也会元气大伤,基本上小命不保,这些人真够狠的,怎么舍得这么个好女孩。再说还有屠隆啸天那个畜牲,我还没去找这个该死的穷酸好好算帐呢,不过这书呆子比我多活了这一千多年,现在应该不好对付!哎呀,头疼。” 女人用一个指头点着额头,显得很是郁闷,这时似乎就连那团白光也让她烦躁了起来: “行了,别在那里保护你的后人了,现在不用防范我,我这次又不抢她的身体控制权。中原还真是人才辈出啊,不过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极爱惜后辈的人物,真是有意思。”一边念叨着,女人瞬间化成了一片黑烟,弥漫在了空气中。 吊坠的白光也随之渐渐转暗,让黑烟最终一点一点地慢慢消失在晨曦叶的体内。 第10章 传承 “真是个坏脾气的丫头。”对方却丝毫不介意,歪着头看着晨曦叶,像是打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似的,“看来你对这些人是从心底里喜欢呐,而且看起来他们也把你教育得挺好,教了你好多知识,全心全意地帮你进步。可是丫头啊,正如咱们开头说得那样,我怎么觉着他们这般尽心尽力地教导你,好像目地并不纯啊?你不用激动,听我说完。” 看到晨曦叶气咻咻的样子,那身影似乎觉着有几分好笑的样子,道,“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到兰巷子的前前后后过程,我怎么感觉你的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师们,是故意引导你去兰巷子阅读那些日记的?” 晨曦叶怒道:“你胡说八道,要是我的老师要害我,直接把日记拿来让我读就是了,何必非得费这么大的周折,让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去看?” 这边火冒三丈,那个身影反倒是心平气和了:“小姑娘,看来你对传承这门知识,是一无所知喽,估计你的老师们在这件事儿上没有告诉你。不过我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给你讲那些晦涩的术语。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在之前去了趟黑塔城后,才一点一点想明白的。” 那个身影又开始来回走了起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故事嘛,发生在上古时期,有一个由黑暗系法师建立起来的国家,叫圣昌国。由于很多原因,终于到了一天,这个国家的首都无渊城,快要被白石城统领的中原联盟攻破了。” 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似乎压抑了一下情绪,但还是语调正常地接着说道: “在国家灭亡之际,为了避免黑暗系法术由此失传,这个国家法术学院的一群大法师们,运用出了毕生的才能,发明了一种法术,名为传承。他们将历代无数黑暗系法师的心血成果,用传承咒语浓缩起来,使它们附在某种不起眼的物件上,可能是杯子,可能是丝帛,也可能是武器。更厉害的是,被附着这种咒语的物品都具有一定的神器属性,也就是说,他们都具备一定的懵懂性和识别性,当遇到合适的人选时,它们就会自动地把部分内容灌输到合适人选的头脑里了,然后自身消失,再依附在另一件物品上。只有发生完美的传承,即一次性的把所有内容灌输完成,这个法术效果才算是彻底消失。” 晨曦叶一声不吭地听着,她想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迦雯大法师给自己讲得那个故事。 “可是,传承的顺利完成,是有两个必须条件的。第一个条件,接受传承的人必须是纯黑暗体,而且自身法术等级越高,能得到的传承内容就越多,这个很好理解,难就难在了第二个条件上。 因为第二个条件是,接受传承的人必须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下才可以完成。这第二个条件乍一看让人颇为费解,既要让人家传承,还得让人家对这东西一无所知。现在,小姑娘,我来考考你,你说那些上古的黑暗法师为什么要把传承设置了这么一个条件?” 晨曦叶一开始就对这个女人就没多少好气,本来不想理她,可她讲得这件事儿确实吸引人,结果自己情不自禁地顺着她提出的问题,稍一思索就回答了起来: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当国家灭亡后,那些黑暗系法师必然会遭到重点的打压,在风口浪尖上去搞传承等于自杀,所以还不如把时间放长一些,或许要在几百年后,等风头过一阵后,大家都要忘掉这些事后,再重新开始选拔种子,慢慢让这门法术再重新兴盛起来。” “精彩,丫头啊,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这个诀窍,你的聪慧简直和我一样。”看到晨曦叶只是对这番夸赞冷哼了一声,那个影子并不介意,继续说道: “不过,作为白石城那边也不是傻子,很快他们或许通过内奸告密,或许通过被俘人员交代等,也洞察了这个打算,所以他们立刻针锋相对的拿出了打压的对策。这个对策很简单,就是通过法律,把黑暗系法术钉上邪恶法术的标签,只要一发现有人在练习,立刻格杀勿论,并要求后人严格遵从。 实际上这一招对后来黑暗系法师的打击是致命的,因为后世的纯黑暗体绝大多数都是小白起身,从来就没学习过法术,就算是侥幸接受了传承,也只能从最基本的练起,而且基本上还没练出多少名堂时,就被发现捕杀了,我前些日子在白塔的图书馆里就看到一份资料,仅中古时期某个十年内,公开处死的所谓邪恶法师就得有两百多人。所以后世的黑暗系法师就没出过高手,因为没等他们变成高手前就被消灭了,毕竟传承是很难一次性全部完成的。 比如你之前调查的那刹,我从他的日记里的描述就能很轻松的判断出,那小子顶多也就从传承那里得到一套基本功法,因为虽然他是纯黑暗体,可他的法术水平几乎等于是零。可是你却不一样,你不但是个完美黑暗体,而且还是一个极厉害的双修法师,又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条件下撞了过去,所以——我敢保证,这是传承这门法术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完美的完成了它的任务。丫头,你在当时一定听到不少人在开怀大笑,没错,那声音就是他们,千年前的上古黑暗法师们,他们残存的意念,在相互庆祝一次完美的胜利,但是他们,也包括你,谁也没想到这次胜利,不过掉入了一个更加精心谋划的陷阱而已。幕后人自始至终策划了这场传承,真正的目地只有一个。” 看到晨曦叶聚精会神地听,那个身影却卖关子似的,突然转了话题: “小姑娘,说了这么长时间,我也乏了,毕竟我现在只是个魂体,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得需要蓄养一下精力,那咱们明天再聊。对了,给你布置两个课后作业。”还没等晨曦叶反应过来,那个好为人师的女人居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第一个作业,好好反思一下你的老师们是如何给你上课的,又是怎么教得你?第二个作业,思索一下为什么你明明接受了传承,可你脑子里却对黑暗系法术几乎还是一片空白,对?好了,走了啊。” “等等,你站住!”晨曦叶尖叫起来,“你自始至终一直没说,你这次急着躲起来,到底是收到了什么指令?让你一门儿心思的想去做什么事儿?” 对方只是哈哈一笑,身影却消失了,晨曦叶正想愤怒地大叫,却感觉像是一阵微风迎面拂过,伴着清晰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悄悄响起: “这一次的指令是,让我去无渊城,解救被俘虏的洪东南大法师,如果方便的话,一并干掉屠隆啸天。怎么样,没想到小姑娘,别忘了我的课后作业哦。” 声音消失了。 晨曦叶随即发现自己正坐在床边,旁边镜子里的晨曦叶,正满脸震惊、面无人色地看着自己。 这个才是真正镜子里的自己,自己的表情,现在应该就是这副鬼样子…………… 夜很深了,晨曦叶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感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憾动——不,是摧毁了自己的人生信条。 曾经以为,自己是命运的幸运儿,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但作为一名孤儿却又自小高贵,事事顺心,从来没有缺乏关爱和教导,无论在哪里都被人视若珍宝; 曾经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强者,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世间一切的力量,无论是操控元素的力量,还是肢体爆发的力量,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曾经以为,自己是老师们的荣誉和骄傲,是被精心栽培的希望,永远站在最高峰上俯瞰着万物,将来还要在法术的道路上破除一切障碍,勇往直前······ 突然之间,所有的这一切,统统不过是一个笑话。 自己和世间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同样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个棋子而已,还在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中洋洋得意,自以为高明,殊不知走过的每一步正在棋手的算计中。 迦雯、阿衣、洪东南,以及好多熟人的面孔,并伴随着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在自己的面前一遍遍的闪过,想起洪东南牵着自己的手在散步,想起阿衣一边在做自己喜欢吃的点心一边絮絮叨叨,想起迦雯在深夜里依然在检查自己的功课······自己哭泣时,他们在安慰自己;自己高兴时,他们也会陪着一起高兴,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都是骗局吗? 晨曦叶突然很想现在就跳到这些人的面前,大吼大叫,质问他们,你们不是说,我是英烈之后吗?可又为什么这样对待我!这些年来,你们对我的宠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到底又是谁,是谁的孩子? 但最终,晨曦叶只是疲倦的的叹了一口气,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这一天下来,她实在太累了,感觉像是过了一整年。 她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很浅,多数时候处于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脑子里依然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依然寄居在自己身体内的灵魂提出的那两个问题: “你的老师们是如何给你上课的?自己接受的传承都到哪儿去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可是,她这一问,倒还真的勾起了自己对往事的好多回忆。 有些当时没注意、现在越想越不对劲的细节,渐渐地浮现出来了。 晨曦叶从来就没进过学堂,她从启蒙教育,到初级法术,中级法术再到高级法术,都是在白塔中完成的,基本上是迦雯他们三人轮番给自己授课。 迦雯主要教一些基础法术知识,洪东南主要教自己火系和土系法术。至于阿衣,教他最拿手的风系法术,偶尔也教一点水系法术。在诸多法术中,风系法术是出了名的难练,所以一开始阿衣也没指望这个小女孩能有多大的提高,不过后来大家才发现,晨曦叶进步最快的法术偏偏就是风系。 呆在白塔里学习,并不意味着晨曦叶会变成一个啥事儿不懂的书呆子。事实上,只要一有机会,这三位大法师总是带着这个小女孩去参观一些地方,甚至到冲突的前线去,增长一些知识。其中最惊险的一次,发生在卡琪公国的海岸线上,当时近两千名海盗正在围攻一个公国的一个要塞,双方都精锐尽出,甚至好多法师都参战了。阿衣大法师正在给小女孩讲这场攻防战的特点时,突然发现身边的丫头不见了,再一看,那小家伙正兴奋的手舞足蹈地冲到前边去了,浑然不顾四处飞舞的火球、冰箭和石弹,直接一招“大地棘刺”,放倒了二十多个海盗。 从那以后,每次外出,几位大法师们都把这个喜欢战斗的小姑娘看得严严实实的。 晨曦叶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小时候的晚上,多数时间都是埋头写白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后就在白塔顶上看着星星月亮发呆。不过到了识字稍多一些的时候,晚上也时不时得去上课,而且每次都是迦雯大法师单独授课。 如今,晨曦叶觉着越想越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段经历。 每次晚上授课,都在白塔往下第七层的一间地下室里。那里很黑,就算点着几根蜡烛,光线也非常暗。每到这个时候,迦雯大法师总是会小心的取出一张或几张纸,上面写了一些感觉发音极为古怪的咒语,让自己先背下来,然后再依据咒语的要求练习。纸上的字,偏生自己都能认识,甚至有的还是刚刚学到的。所以那时自己心里有时候都会嘀咕,莫不是自己的识字进度,就是依照这些咒语上的字进行的? 更感到离奇的,是迦雯大法师在夜间授课时的表现。 她虽然会讲解有些咒语的意思,指点自己练习的技巧,但很显然,她自己从来没有练过这些咒语,因为有时自己会对她谈起练习后的感觉,但很明显迦雯大法师对此也是一头露水。对此迦雯大法师的解释是这些法术都是“你们家传的绝密基础法术”,自己是受她母亲生前的委托教给她的,外人不能练,“即便是老师也不能随便学你们家祖传的东西”,她常常这么说。而且每晚学习完成后,迦雯大法师绝不让自己把那些纸带走,总是用小心地用火烧掉,还不允许写笔记,所有的讲解都得现场记在脑子里。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嘱咐自己,晚上学到的这些咒语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起,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这些都是“家传的绝招”,万一自己说出去了,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祖传的秘密,这样是对不起死去的父母的。 那时的自己心里非常感动,而且还有着满满的使命感和光荣感,觉着一定得好好练习这些“家传基础法术”,绝不能给死去的父母和祖先们丢脸。虽然有时候也会纳闷,自己的母亲在生前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知了迦雯老师,莫非她提前感知到自己会遭遇不测?不过这种念头也是一闪而过,反正在儿时的自己心里,迦雯老师说得一定没错。 不过,虽然自己很努力的练习了,但那些“家传基础法术”却似乎并不友好,不管怎样努力地练来练去,除了一些正常的副作用外——比如有时会食欲不振、睡眠又太浓之外,也没看出什么别的效果来。这样练得久了,自己就难免有些不耐烦,问迦雯大法师这些“家传基础法术”到底有什么威力?每次问起来,迦雯总是说了些“增强成年后的被动法术感应能力”之类晦涩难懂的术语应付过去,这次几次三番,自己也就懒得再问了,反正练了也没什么感觉,都无所谓,那就练。 像这种夜间教学,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多年,反正自己学了一肚子莫名其妙、也不知有什么作用的咒语,并且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越往后,学得次数越少,最终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也忘了,大概是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至于已经学到的咒语,自始至终学完就再没怎么再练过,所以也就没再去刻意想过。 但这次,让那个女人的灵魂这么一提醒,自己的脑子里情不自禁的老是回忆起那时的场景,甚至那时学到的那些所谓家传基础咒语,即便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词句还是能在脑子里记起来的,毕竟当年在那个黑屋子里也曾一度背得很熟。 恍惚中,晨曦叶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白石城中的生活,自己站在白塔的最顶端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在西区的千年老巷子里溜达,用手指划过石墙上那些漂亮又神秘的符号,被那个大胡子尚卿澜偷偷带到东城的小酒里品尝一些奇怪的饮料······突然,画面一转,自己又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轻松就能看清纸上一行行咒语,吃力地一遍遍背诵着,微弱的烛火只能照着迦雯老师眼前的一小点区域,跳动的火光让她的脸显得有几分怪异,看到自己要打磕睡或走神的时候,迦雯老师总是用手指“咚咚咚”地敲着桌子,语调不高但又很严肃地说道:“小叶子,要用心记,下课前你可得背诵给我听的,不许偷懒。别忘了,你的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正在看着你练习呢。” 她每次这么一说,自己立刻就一下子清醒百倍,立刻认真背了起来:“呐额多林婆阿然希泥哦······” 此时,躺在床上的晨曦叶,也随着梦境中的场景喃喃地背着:“西哈西里阿尼普赛那摩柯······”(以上都为黑暗系法术咒语:以吾之灵献祭于虚空,魂魄渺渺必将逝于无尽之永恒······) 此时,她并不知道,伴着自己断断续续的咒语声,她的身体里不断地冒出一缕缕的黑烟。 黑烟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聚在一起,隐约化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形状。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依然能看清她高高的个子,还有一头长发,正是刚才在她意识里一起交谈的那位。 这个由烟雾凝成的女人像幽灵一样,在空中绕着依然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的女孩,飘舞着,翻滚着,时不时的贴近女孩,好像在听她到底说些什么。 晨曦叶胸前的吊坠,又一次放出了白光,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这个飘来飘去的女人似乎颇为忌惮这个吊坠,最终还是离这白光远远的,悬停在了半空中,打量着晨曦叶。 晨曦叶依然在睡梦中,但终于不再念叨那些咒语了。 “我和预料的差不多,他们果然是用了这种法子。”这个黑烟凝成的女人喃喃自语道,“裂魂咒,哼,先把这个女孩的灵魂分裂开,悄悄在她的意识里培养出一个灵体,然后再把我的灵魂注入到那个灵体里,最后再利用传承之力,一举让灵体苏醒,这样就等于让我控制了这个孩子的躯体。这个法子还真够邪恶的啊,我记得曾有些无耻的法师,试图用这种法子来长生不老,不过最终都不得好死,比如那个左丘砂,嘿嘿。若非从白石城的地下室里取来那一大卷档案,我还真的不知道我的灵魂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呢。”这个女人忍不住冷笑了几声,又思索了一阵,接着道,“这下子真的很麻烦,看来他们把禁忌的决窍用到了这上面,已经提前把那个灵体给控制住了,难怪他们可以这么为所欲为,简直不可容忍!可我又能如何摆脱呢?把那个叫迦雯的杀掉?那样没用,她自己的本事肯定控制不了我,应该是一群人?杀了一个反而打草惊蛇,万一这些人惊慌失措,干脆把这个灵体给毁了呢,那我岂不完蛋了,当然这女孩也会元气大伤,基本上小命不保,这些人真够狠的,怎么舍得这么个好女孩。再说还有屠隆啸天那个畜牲,我还没去找这个该死的穷酸好好算帐呢,不过这书呆子比我多活了这一千多年,现在应该不好对付!哎呀,头疼。” 女人用一个指头点着额头,显得很是郁闷,这时似乎就连那团白光也让她烦躁了起来: “行了,别在那里保护你的后人了,现在不用防范我,我这次又不抢她的身体控制权。中原还真是人才辈出啊,不过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极爱惜后辈的人物,真是有意思。”一边念叨着,女人瞬间化成了一片黑烟,弥漫在了空气中。 吊坠的白光也随之渐渐转暗,让黑烟最终一点一点地慢慢消失在晨曦叶的体内。 第11章 恢复 6月25日,也就是白石城召开那场裁定洪东南大法师在金柳会战中表现的秘密听证会的那一天。 黄昏时分,远在万里之遥的黑塔城,却已经早早地进入街道车马稀疏、店铺门庭冷落的状态。 虽然地处蓝齐帝国偏远地区,周边也都是山地,但黑塔城好歹也算是一片地区的中心城市,这天还没黑就冷冷清清的,虽然看上去有些不正常,但细想一下也在情理中。 谁叫黑夜大帝那刹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如果之前彼此相处得客客气气的,倒也好说,说不定这个兄弟还顾念故乡之情不忍心骚扰,高抬贵手就放过这地方了。 可非常不幸,偏偏又跟人家闹得像乌骨鸡似的。 早些年,把人家受了伤的老母亲给生生地饿死了,这事儿是非曲直且不表,你说后来不但把人家的两个好哥们给莫名其妙的当场给杀了,还把未来的大帝硬生生地赶跑了,这个死仇结得着实不小。 再后来黑夜大帝崛起后,黑塔城的人就明显的有点心虚,生怕这大兄弟再跑回来寻仇,而且说不定会屠城泄愤——据说这种事儿此人干得很顺手。 这也难怪后来岷城失守的消息传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黑塔城的人反倒成了最紧张的,差点闹了场集体卷铺盖跑路的闹剧。 幸好来了个白石城的特派员,那个年轻女子虽然年轻,但见识非凡,对着城主三言两语就把局势点破了,再后来经过城主一番宣传讲解,总算是把城里人的人心给安抚住了,没跑的终于没再急着跑,那些跑了的观望一阵后,终于又探头探脑地回来了。 饶是这样,这座城市仍然显得底气不足,人人都深居简出,平时低调的要命,特别是天还没黑就缩回屋内,仿佛就怕出点事儿引起黑夜大帝的注意,立刻带着人马杀过来似的。 但也不是人人都这般低调。比如就在这天的黄昏时分,在市中心广场旁边的一个颇有档次的餐厅里,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老女人正相对而坐。 这间餐厅里没有别人,只有这两位。但这两位点菜显然很豪放,面前的桌上摆得满满的,都是地方特色名吃——烤羊排、炒羊血、拌羊脸和羊肉汤,配着厚厚的烙干饼和一瓶极昂贵的沙原名酒白桂枝。 老女人正狼吞虎咽地享用,那瓶子白酒已经被她喝了一多半了。 而年轻的那位则几乎一动没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广场中间,若有所思的样子。 广场中间,那个巨大又残破的塔基座,还有那一大堆石头,就如千百年里一贯的那样,默默地矗立在那里。年轻女子看了一阵儿,打了个响指,问那个点头哈腰跑过来的餐厅侍者,广场上堆着这么一大堆石头,是个什么来路,有什么典故或传说没有? “您二位是外地来的,头一次来得客人好多都这么问。”侍者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中年人,这次餐厅来了这么两个大方的客人,刚才一出手就扔给了自己一枚银币当小费,他非常高兴,巴不得套套近乎,让人家下次再来,所以殷勤地解释道,“这堆石头算是本城最古老的遗址了,据说远至上古时代,可以算是文物了,所以历任城主都没有破坏,一直小心保存着······” 他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那个一直没停下吃喝的老女人,心里暗想这老女人真是个酒囊饭袋,瘦得跟骷髅似的,偏生吃起来还像饿死鬼一般,酒量还这么大,白桂枝这么厉害的烧酒,她喝起来像喝水似的。 “小心保存?只怕未必。”那个年轻女子呵呵一笑,打断侍者的话道,“这些石头又大又重,而且还都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岩石,极端坚硬,切割不易,法术抗性极强,倒是很适合极为有钱的法师搭建实验室用,没法当普通的建筑材料,否则别说这个城市的居民了,历任城主也早就把这些石块取走盖城堡建府邸用了。也正是因为搬走成本太高,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市政厅就懒得再去动这些石块,千百年来就一直堆放在这里了。所以保护文物之类的说法省省,就说说这堆石头还有什么传说没?” 侍者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个女孩年纪不大,知识如此渊博,估计是个法师学徒。他认真地想了想,道:“关于这些石头的传说嘛,倒是有很多,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在上古时代这里是一个法师塔,是一群法师······” 年轻的女子有点不耐烦地又一次打断了他,说这个故事自己听说过了,讲个新鲜点的? 侍者又想了想,然后说道:“新鲜点的传说,还真有一个,是我奶奶在我小时候讲过的。我们家呢,居住在这个城市里不知多少代了,所以这里的好多传说我都能记得,尤其是这一个,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了。您恐怕已经知道了,按照流传比较广的一个说法是,这一堆石头原来是个法师塔,后来这里的法师们因为不听从来自遥远东方的法师之都,也就是白石城的管理,结果被法师之都派人来,这里的法师们都被杀掉、或抓走,或逃走了,而这个法师塔也就荒废坍塌。 但我奶奶却告诉我,当初这座法师塔其实是被那些不服从白石城管理的法师们,主动催毁掉的,他们毁掉这座塔的原因,只是为了掩盖一些秘密而已。她说,她的祖先曾流传至今一个说法,当初那些法师眼看着大势已去,便干了两件事儿。一件是把好多咒语都藏在一些器物上让一些普通人带着逃跑,二是把好多宝贝放在这座塔的地下室里,然后再把塔毁掉,直接把这些宝贝压藏在了地下,等着有缘人去寻找。 我奶奶说,过去几百年来,来寻宝探秘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这些人中还包括很多来自白石城的法师。他们曾一度在这周围挖了不少直入地下的洞,有的还带了不少价值不菲的法器在这里探测,甚至还把不少巨石给硬生生地砸开,只是为了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您现在看到这些石头就这么高高地堆在这里,但据我奶奶说,其实在中古时代的时候,这些石头摞得更高,比现在还要高好多倍。只是因为那些寻宝人数百年的挖掘,把这地方的下边几乎挖成了个大空洞,所以上边的石头慢慢陷下去了好多,今天我们看到的,包括那个基座模样的东西,其实在上古时代是在最顶端的。” “老天爷呀,”那个老女人终于没再吃喝,在一边惊讶地感叹道,“原来那还不是基座,而是塔的上半部分的一段,这光上边就这么粗,那整个塔得有多大呀。” 女孩听得很认真,还倒了一杯酒递给侍者,示意他坐下来讲。侍者连忙歪着身子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双手接过酒杯,小抿了一口,感觉幸福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在这里给客人端送了半辈子酒,像白桂枝这种沙原名酒,此前还从来没有机会喝一口的。 一口烧酒下肚,侍者面色赤红,双目发光,说话也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当然了,据说这场延续几百年的寻宝热,除了极个别的人侥幸挖出点针头线脑般的东西外,所有的寻宝人基本上都是两手空空,干费了不少功夫和钱财,所以这股子寻宝热,在差不多四百年多前就没这么热闹了,之后偶尔还有一星半个的人来转悠,再之后这事儿就彻底消停了,也再也没人提起这档子事儿了。但是呢,我奶奶却觉着,这地方应该埋着东西的,这话儿是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听哪一代祖先传下来的,反正一直念念叨叨的,老人嘛,呵呵,有些傻念头也可以理解,不过那些话说出来就是笑话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侍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啧啧嘴,似乎还得回味感慨一番似的,准备起身忙活自己的事儿。但这时他发现女孩虽然一言不发,只是斜视着自己,手里却出现了一枚黄澄澄的金币,金币灵活的在女孩五指间翻滚着,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 这意思太明显了。侍者觉着有点头晕,连忙拼命调集记忆中的话,接着道: “我奶奶说,有一年,当然到底是哪一年她也不知道,反正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有一年的夏天的晚上,是满月,外面一片光亮。我的不知哪一位先祖喝了点酒,在回家路上迷了路,反正就走到这片废墟这一带,觉着石头比较清凉,干脆就倒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他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大约是下半夜,反正就醒了。据说,他是被冻醒的,当时一睁眼,就感觉整个石头堆的缝隙里仿佛都在冒着凉气,反正把他冻得都动弹不得,然后他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个场景。只见废墟上方有一团黑气,像是一只马,不,也不是马,长着翅膀,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巴,在游来荡去的,突然又一头扎了下来,消失在废墟里,整个石头的表面居然起了一层白霜。我那位祖先连吓带冻,居然一动也不能动,好久之后才恢复知觉,连忙爬起来······” “叮!” 只见女孩手中的金币突然弹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飞向那侍者。侍者灵活地接着,心领神会,知道人家不想再听了,连忙闭嘴躬身退下,今天的小费收获已经够自己幸福好久了。 像各种传说故事,万海茹这几天也听了不少了,但像刚才那个侍者讲得,还是头一次听,比较新鲜。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看到女孩依然在走神,万海茹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小姐,小姐,您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呢?” 晨曦叶慢慢抬起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笑容把老女人看得心头一颤。 ··························································· 万海茹明显感觉到,自从经过在白塔地下室那段时间后,这个晨曦叶身体内的老祖宗越来越烦躁。她似乎回忆起来很多东西,但又搞不清很多关键的地方,神色也越来越古怪,经常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嘀嘀咕咕,有好几次还在冷笑着自言自语: “居然几次三番地想让我去杀屠隆啸天?去哪儿杀?去坟墓里找吗?开什么鬼玩笑!” 终于有一次,老女人大着胆子接了话,说自己没被关押之前,在白石城里多次听说过屠隆啸天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从一个叫死亡绿州的禁地里逃出来的,现在还在黑暗军团那边,是黑夜大帝的师父。 这番话显然对晨曦叶触动不小,从此以后她开始变得更阴沉了,而且督促万海茹练功的态度越来越严厉,动辄责骂,有好几次因为嫌弃老女人修炼进度太慢,居然动用了“锁骨术”、“焚心术”之类的黑暗法术惩罚她。不过万海茹也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她很明白自己现在这水平也确实不入这怪物的法眼,否则当初怎么会在和迦雯的对战中一败涂地,被关在兰巷子里差点送了命?现在虽然逃出来了,还不是靠着这怪物的保护,躲躲闪闪地过日子?所以在一次次的打骂之下,以及当初磨难引发的痛苦回忆,反倒彻底激发了老女人修炼的斗志和潜力,倒也进步飞速。 在从鲜苍城经过传送阵到了丹霞城,吃喝玩乐了几天后,晨曦叶突然提出想去那个黑塔城看看。 从丹霞城到黑塔城没有传送阵,她俩去了法术公会要了一辆法术马车。路上,晨曦叶看了不少地方,除了指导老女人练功外,有时会断断续续地给她讲一段名为“圣昌国”的历史,有时也会说一点黑暗法师历史的往事,有时则会指着一条山沟,或一片古代废墟,说自己还记得这里曾打过什么仗之类的话,不过到了黑塔城后的第一个晚上,女孩有几分疑惑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应该就是在这个城市里长大的,当年这座城市叫无渊城,这个所谓的蓝齐帝国好多地方就是圣昌国的疆域,还有更离谱的,我怎么突然想起,我在这里还有个丈夫,叫屠隆啸天?我就是那个王后吗?不知道这个屠隆啸天和你说得那个怪物是不是一回事!” 她一把取出那卷档案,恶狠狠地翻着,似乎自己想不起来就怨这些记录不完整似的。翻完档案,她就出去逛,有时带着老女人,有时独身一人,还经常半夜时分就失踪,天亮后才回来,甚至有次天亮了也不见踪影。万海茹忍不住出去找,幸好黑塔城面积也不算很大,没多久就找到了。 街上人流如织,而她正一个人坐在一所学校前不远的长椅上,盯着那所学校在出神。 万海茹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原来这学校是黑塔城初阶佣兵学校,一所相当低级的职业学校呀。 晨曦叶没有看她,只是脸上有一种古怪的表情,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让你等急了,其实我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地方,我想起来好多事儿,好多往事……我坐在这里,回忆了一宿,直到现在。万嬷嬷,你说时光还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千年前这个地方也是一所学校,叫无渊城法术学院。千年后这个位置居然还是学校,成了一个初阶佣兵学校。当年我在这里,读过书,结过婚,结了婚后,最初也是住在这里面的一间公寓里。那个穷酸鬼家的房子又小又破,没法住!”她站起身来,看了看脚下,又道,“陪我走走,感觉我的记忆恢复了许多,我虽然知道我是谁了,但有些事儿,唉,先不提了。” 万海茹其实很好奇她到底回忆到了哪些事,她的丈夫又是怎么回事?但她既然不主动开口说,自己打死也不敢张嘴问。 随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就像游客似的,一直就在这座小城里转悠,有时走着走着,晨曦叶就会停下站在一个地方——那地方有时会是公园,有时会是一条小巷子,甚至有时会是集市上的一家铺子门口,站了一阵儿后才走。 万海茹知道每次停顿,或许都会唤醒这个晨曦叶躯体内的千年灵魂一段回忆,因为有一次当她俩站在一片平房前,晨曦叶突然很认真地对自己说: “你可能想不到,万嬷嬷,当年这位置曾是我的老家,我出生的地方。” 老女人一惊,连忙仔细打量着这一片脏兮兮的小胡同,就听晨曦叶冷冷道: “当年这里可是一座很大的府邸,有楼台高阁,有花园和假山,毕竟过去千年了,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老女人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元素又开始不安份起来,她知道这个怪物又开始愤怒起来,但自己大气不敢出,生怕多说一句话再引爆小姐的怒火,不过幸好这次小姐没发脾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沉着脸走开了。 后来那段时间,她就开始不断在市中心这片废墟周围转悠,一有机会就找人打听关于这片废墟的传说和故事。 “你觉着那个家伙讲的事儿怎么样?”此时此刻,晨曦叶微向着侍者忙碌的方向微微歪了一下头,问道。 万海茹用块大餐巾胡乱擦了把嘴,犹豫着道: “前边讲得,倒是挺精彩的,而且我觉着,也很符合历史事实。不过后来他那某个祖宗的奇遇,就有点胡扯蛋了,那小子瞎编的?” “可能有瞎编的成份,但那件事儿应该是真的,就算不是他祖先,也会是某个人看到的。”晨曦叶脸上又浮起那种让老女人胆寒的诡异笑容,她瞟了老女人一眼,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话却冷得像刀子: “万嬷嬷,这段时间吃喝的还不错,现在商店都关门了,明天一早,你去集市上多买点干粮水果装在你的储物戒指里,鲁鲲鹏的那个储物戒指应该还能多装点?咱们以后有的忙了,可就没有这么现成的东西吃了。” 万海茹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又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化妆品要不要再多买点,要出远门吗?” “化妆品就不用买了,这个小破地方,估计也买不到好的,何况咱们不出远门。”晨曦叶眼神有点厌恶的环顾了一下,“好好的无渊城竟然变成这个穷破样子,当年要是我成功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哼,都怨那个穷酸鬼!” 这是她又一次提到“穷酸鬼”,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万海茹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问。小姐起身就往外走,万海茹连忙结了帐跟着出去,只见晨曦叶站在餐厅门口,冲着前边的废墟扬了扬下巴,冷冷道: “万嬷嬷,明天咱们就要到这下边去,好好一探究竟,恐怕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呢。” 到废墟的下边?有入口吗?万海茹现在已经习惯在小姐身边从不主动问话的习惯了,只要跟着她走就行了。这时,晨曦叶已经大步往前走,老女人连忙跟上,只听小姐阴森森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还有,万嬷嬷,我的记忆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不介意多说一点给你听听。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提到,我总觉着还有个仇人吗?现在我完全想起来了,我的仇人,就是屠隆啸天,我原来的丈夫,那个不得好死的老小子竟然活到了现在,没错,他就是那个在黑夜大帝阵营里的怪物。我之前说嘛,总是感觉那个什么黑夜大帝和我有点渊源,果然如此。你猜这位大帝见了我这个师娘会是什么态度?哼,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子。看来我还真的必须好好查一查他的成长史,摸摸他的底细,不知他的水平到了什么程度了,不然将来动起手来,他俩要是一块儿上,我可没信心一对二还能赢。” 说到这里,她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万海茹,似乎嫌她不争气,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似的。万海茹已经被她这话惊得头脑晕乎乎的了,只能缩着脖子,一言不发地小心跟着。就听晨曦叶咬牙切齿道: “所以这次咱们必须得找一样厉害的法器。圣昌国有四件护国神器,分别是黑火渡鸦、死亡圣书、飞魔之血和绿骨法杖。我之前听你介绍那个黑夜大帝的样子,就是感觉他似乎和那个黑火渡鸦有点关联,我还得再查一查着。死亡圣书一直被屠隆啸天抱在怀里,形影不离,现在一定也在他那边。至于剩下的两样,我必须得至少找一样出来!原来我就怀疑其中一样还藏在黑塔的废墟里,刚才听了那个侍者讲了那段传说后,我就更加肯定了。” 对于神器云云,万海茹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一般人用不起的东西,即便是到了大法师的层次,对神器也是有几分敬而远之。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儿: “小,小姐啊,你刚才说还要去找屠隆啸天动手?可老身听说那个怪物很强啊,还有他那个徒弟黑夜大帝那刹,那刹也是高手哇,他们那边应该还有好多高手······” “行了行了,我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不会主动打上门的,所以你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我是个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特别是这一次活过来的机会,很不容易,你就放心。”晨曦叶的语调中带着嘲讽,不过老女人听了多少有点心安,不过后面的话却让她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等神器到手,再搞明白他们如今的底细后,我一定得去找屠隆啸天那个畜生好好算算账,这书呆子,行啊,当年居然还留了一手阴我!还有他的那个狗屁徒弟,老的我要杀,小的我也要杀!” 第11章 恢复 6月25日,也就是白石城召开那场裁定洪东南大法师在金柳会战中表现的秘密听证会的那一天。 黄昏时分,远在万里之遥的黑塔城,却已经早早地进入街道车马稀疏、店铺门庭冷落的状态。 虽然地处蓝齐帝国偏远地区,周边也都是山地,但黑塔城好歹也算是一片地区的中心城市,这天还没黑就冷冷清清的,虽然看上去有些不正常,但细想一下也在情理中。 谁叫黑夜大帝那刹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如果之前彼此相处得客客气气的,倒也好说,说不定这个兄弟还顾念故乡之情不忍心骚扰,高抬贵手就放过这地方了。 可非常不幸,偏偏又跟人家闹得像乌骨鸡似的。 早些年,把人家受了伤的老母亲给生生地饿死了,这事儿是非曲直且不表,你说后来不但把人家的两个好哥们给莫名其妙的当场给杀了,还把未来的大帝硬生生地赶跑了,这个死仇结得着实不小。 再后来黑夜大帝崛起后,黑塔城的人就明显的有点心虚,生怕这大兄弟再跑回来寻仇,而且说不定会屠城泄愤——据说这种事儿此人干得很顺手。 这也难怪后来岷城失守的消息传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黑塔城的人反倒成了最紧张的,差点闹了场集体卷铺盖跑路的闹剧。 幸好来了个白石城的特派员,那个年轻女子虽然年轻,但见识非凡,对着城主三言两语就把局势点破了,再后来经过城主一番宣传讲解,总算是把城里人的人心给安抚住了,没跑的终于没再急着跑,那些跑了的观望一阵后,终于又探头探脑地回来了。 饶是这样,这座城市仍然显得底气不足,人人都深居简出,平时低调的要命,特别是天还没黑就缩回屋内,仿佛就怕出点事儿引起黑夜大帝的注意,立刻带着人马杀过来似的。 但也不是人人都这般低调。比如就在这天的黄昏时分,在市中心广场旁边的一个颇有档次的餐厅里,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老女人正相对而坐。 这间餐厅里没有别人,只有这两位。但这两位点菜显然很豪放,面前的桌上摆得满满的,都是地方特色名吃——烤羊排、炒羊血、拌羊脸和羊肉汤,配着厚厚的烙干饼和一瓶极昂贵的沙原名酒白桂枝。 老女人正狼吞虎咽地享用,那瓶子白酒已经被她喝了一多半了。 而年轻的那位则几乎一动没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广场中间,若有所思的样子。 广场中间,那个巨大又残破的塔基座,还有那一大堆石头,就如千百年里一贯的那样,默默地矗立在那里。年轻女子看了一阵儿,打了个响指,问那个点头哈腰跑过来的餐厅侍者,广场上堆着这么一大堆石头,是个什么来路,有什么典故或传说没有? “您二位是外地来的,头一次来得客人好多都这么问。”侍者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中年人,这次餐厅来了这么两个大方的客人,刚才一出手就扔给了自己一枚银币当小费,他非常高兴,巴不得套套近乎,让人家下次再来,所以殷勤地解释道,“这堆石头算是本城最古老的遗址了,据说远至上古时代,可以算是文物了,所以历任城主都没有破坏,一直小心保存着······” 他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那个一直没停下吃喝的老女人,心里暗想这老女人真是个酒囊饭袋,瘦得跟骷髅似的,偏生吃起来还像饿死鬼一般,酒量还这么大,白桂枝这么厉害的烧酒,她喝起来像喝水似的。 “小心保存?只怕未必。”那个年轻女子呵呵一笑,打断侍者的话道,“这些石头又大又重,而且还都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岩石,极端坚硬,切割不易,法术抗性极强,倒是很适合极为有钱的法师搭建实验室用,没法当普通的建筑材料,否则别说这个城市的居民了,历任城主也早就把这些石块取走盖城堡建府邸用了。也正是因为搬走成本太高,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市政厅就懒得再去动这些石块,千百年来就一直堆放在这里了。所以保护文物之类的说法省省,就说说这堆石头还有什么传说没?” 侍者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个女孩年纪不大,知识如此渊博,估计是个法师学徒。他认真地想了想,道:“关于这些石头的传说嘛,倒是有很多,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在上古时代这里是一个法师塔,是一群法师······” 年轻的女子有点不耐烦地又一次打断了他,说这个故事自己听说过了,讲个新鲜点的? 侍者又想了想,然后说道:“新鲜点的传说,还真有一个,是我奶奶在我小时候讲过的。我们家呢,居住在这个城市里不知多少代了,所以这里的好多传说我都能记得,尤其是这一个,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了。您恐怕已经知道了,按照流传比较广的一个说法是,这一堆石头原来是个法师塔,后来这里的法师们因为不听从来自遥远东方的法师之都,也就是白石城的管理,结果被法师之都派人来,这里的法师们都被杀掉、或抓走,或逃走了,而这个法师塔也就荒废坍塌。 但我奶奶却告诉我,当初这座法师塔其实是被那些不服从白石城管理的法师们,主动催毁掉的,他们毁掉这座塔的原因,只是为了掩盖一些秘密而已。她说,她的祖先曾流传至今一个说法,当初那些法师眼看着大势已去,便干了两件事儿。一件是把好多咒语都藏在一些器物上让一些普通人带着逃跑,二是把好多宝贝放在这座塔的地下室里,然后再把塔毁掉,直接把这些宝贝压藏在了地下,等着有缘人去寻找。 我奶奶说,过去几百年来,来寻宝探秘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这些人中还包括很多来自白石城的法师。他们曾一度在这周围挖了不少直入地下的洞,有的还带了不少价值不菲的法器在这里探测,甚至还把不少巨石给硬生生地砸开,只是为了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您现在看到这些石头就这么高高地堆在这里,但据我奶奶说,其实在中古时代的时候,这些石头摞得更高,比现在还要高好多倍。只是因为那些寻宝人数百年的挖掘,把这地方的下边几乎挖成了个大空洞,所以上边的石头慢慢陷下去了好多,今天我们看到的,包括那个基座模样的东西,其实在上古时代是在最顶端的。” “老天爷呀,”那个老女人终于没再吃喝,在一边惊讶地感叹道,“原来那还不是基座,而是塔的上半部分的一段,这光上边就这么粗,那整个塔得有多大呀。” 女孩听得很认真,还倒了一杯酒递给侍者,示意他坐下来讲。侍者连忙歪着身子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双手接过酒杯,小抿了一口,感觉幸福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在这里给客人端送了半辈子酒,像白桂枝这种沙原名酒,此前还从来没有机会喝一口的。 一口烧酒下肚,侍者面色赤红,双目发光,说话也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当然了,据说这场延续几百年的寻宝热,除了极个别的人侥幸挖出点针头线脑般的东西外,所有的寻宝人基本上都是两手空空,干费了不少功夫和钱财,所以这股子寻宝热,在差不多四百年多前就没这么热闹了,之后偶尔还有一星半个的人来转悠,再之后这事儿就彻底消停了,也再也没人提起这档子事儿了。但是呢,我奶奶却觉着,这地方应该埋着东西的,这话儿是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听哪一代祖先传下来的,反正一直念念叨叨的,老人嘛,呵呵,有些傻念头也可以理解,不过那些话说出来就是笑话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侍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啧啧嘴,似乎还得回味感慨一番似的,准备起身忙活自己的事儿。但这时他发现女孩虽然一言不发,只是斜视着自己,手里却出现了一枚黄澄澄的金币,金币灵活的在女孩五指间翻滚着,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 这意思太明显了。侍者觉着有点头晕,连忙拼命调集记忆中的话,接着道: “我奶奶说,有一年,当然到底是哪一年她也不知道,反正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有一年的夏天的晚上,是满月,外面一片光亮。我的不知哪一位先祖喝了点酒,在回家路上迷了路,反正就走到这片废墟这一带,觉着石头比较清凉,干脆就倒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他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大约是下半夜,反正就醒了。据说,他是被冻醒的,当时一睁眼,就感觉整个石头堆的缝隙里仿佛都在冒着凉气,反正把他冻得都动弹不得,然后他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个场景。只见废墟上方有一团黑气,像是一只马,不,也不是马,长着翅膀,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巴,在游来荡去的,突然又一头扎了下来,消失在废墟里,整个石头的表面居然起了一层白霜。我那位祖先连吓带冻,居然一动也不能动,好久之后才恢复知觉,连忙爬起来······” “叮!” 只见女孩手中的金币突然弹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飞向那侍者。侍者灵活地接着,心领神会,知道人家不想再听了,连忙闭嘴躬身退下,今天的小费收获已经够自己幸福好久了。 像各种传说故事,万海茹这几天也听了不少了,但像刚才那个侍者讲得,还是头一次听,比较新鲜。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看到女孩依然在走神,万海茹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小姐,小姐,您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呢?” 晨曦叶慢慢抬起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笑容把老女人看得心头一颤。 ··························································· 万海茹明显感觉到,自从经过在白塔地下室那段时间后,这个晨曦叶身体内的老祖宗越来越烦躁。她似乎回忆起来很多东西,但又搞不清很多关键的地方,神色也越来越古怪,经常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嘀嘀咕咕,有好几次还在冷笑着自言自语: “居然几次三番地想让我去杀屠隆啸天?去哪儿杀?去坟墓里找吗?开什么鬼玩笑!” 终于有一次,老女人大着胆子接了话,说自己没被关押之前,在白石城里多次听说过屠隆啸天这个名字,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从一个叫死亡绿州的禁地里逃出来的,现在还在黑暗军团那边,是黑夜大帝的师父。 这番话显然对晨曦叶触动不小,从此以后她开始变得更阴沉了,而且督促万海茹练功的态度越来越严厉,动辄责骂,有好几次因为嫌弃老女人修炼进度太慢,居然动用了“锁骨术”、“焚心术”之类的黑暗法术惩罚她。不过万海茹也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她很明白自己现在这水平也确实不入这怪物的法眼,否则当初怎么会在和迦雯的对战中一败涂地,被关在兰巷子里差点送了命?现在虽然逃出来了,还不是靠着这怪物的保护,躲躲闪闪地过日子?所以在一次次的打骂之下,以及当初磨难引发的痛苦回忆,反倒彻底激发了老女人修炼的斗志和潜力,倒也进步飞速。 在从鲜苍城经过传送阵到了丹霞城,吃喝玩乐了几天后,晨曦叶突然提出想去那个黑塔城看看。 从丹霞城到黑塔城没有传送阵,她俩去了法术公会要了一辆法术马车。路上,晨曦叶看了不少地方,除了指导老女人练功外,有时会断断续续地给她讲一段名为“圣昌国”的历史,有时也会说一点黑暗法师历史的往事,有时则会指着一条山沟,或一片古代废墟,说自己还记得这里曾打过什么仗之类的话,不过到了黑塔城后的第一个晚上,女孩有几分疑惑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应该就是在这个城市里长大的,当年这座城市叫无渊城,这个所谓的蓝齐帝国好多地方就是圣昌国的疆域,还有更离谱的,我怎么突然想起,我在这里还有个丈夫,叫屠隆啸天?我就是那个王后吗?不知道这个屠隆啸天和你说得那个怪物是不是一回事!” 她一把取出那卷档案,恶狠狠地翻着,似乎自己想不起来就怨这些记录不完整似的。翻完档案,她就出去逛,有时带着老女人,有时独身一人,还经常半夜时分就失踪,天亮后才回来,甚至有次天亮了也不见踪影。万海茹忍不住出去找,幸好黑塔城面积也不算很大,没多久就找到了。 街上人流如织,而她正一个人坐在一所学校前不远的长椅上,盯着那所学校在出神。 万海茹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原来这学校是黑塔城初阶佣兵学校,一所相当低级的职业学校呀。 晨曦叶没有看她,只是脸上有一种古怪的表情,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让你等急了,其实我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地方,我想起来好多事儿,好多往事……我坐在这里,回忆了一宿,直到现在。万嬷嬷,你说时光还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千年前这个地方也是一所学校,叫无渊城法术学院。千年后这个位置居然还是学校,成了一个初阶佣兵学校。当年我在这里,读过书,结过婚,结了婚后,最初也是住在这里面的一间公寓里。那个穷酸鬼家的房子又小又破,没法住!”她站起身来,看了看脚下,又道,“陪我走走,感觉我的记忆恢复了许多,我虽然知道我是谁了,但有些事儿,唉,先不提了。” 万海茹其实很好奇她到底回忆到了哪些事,她的丈夫又是怎么回事?但她既然不主动开口说,自己打死也不敢张嘴问。 随后的日子里,两个人就像游客似的,一直就在这座小城里转悠,有时走着走着,晨曦叶就会停下站在一个地方——那地方有时会是公园,有时会是一条小巷子,甚至有时会是集市上的一家铺子门口,站了一阵儿后才走。 万海茹知道每次停顿,或许都会唤醒这个晨曦叶躯体内的千年灵魂一段回忆,因为有一次当她俩站在一片平房前,晨曦叶突然很认真地对自己说: “你可能想不到,万嬷嬷,当年这位置曾是我的老家,我出生的地方。” 老女人一惊,连忙仔细打量着这一片脏兮兮的小胡同,就听晨曦叶冷冷道: “当年这里可是一座很大的府邸,有楼台高阁,有花园和假山,毕竟过去千年了,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老女人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元素又开始不安份起来,她知道这个怪物又开始愤怒起来,但自己大气不敢出,生怕多说一句话再引爆小姐的怒火,不过幸好这次小姐没发脾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沉着脸走开了。 后来那段时间,她就开始不断在市中心这片废墟周围转悠,一有机会就找人打听关于这片废墟的传说和故事。 “你觉着那个家伙讲的事儿怎么样?”此时此刻,晨曦叶微向着侍者忙碌的方向微微歪了一下头,问道。 万海茹用块大餐巾胡乱擦了把嘴,犹豫着道: “前边讲得,倒是挺精彩的,而且我觉着,也很符合历史事实。不过后来他那某个祖宗的奇遇,就有点胡扯蛋了,那小子瞎编的?” “可能有瞎编的成份,但那件事儿应该是真的,就算不是他祖先,也会是某个人看到的。”晨曦叶脸上又浮起那种让老女人胆寒的诡异笑容,她瞟了老女人一眼,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话却冷得像刀子: “万嬷嬷,这段时间吃喝的还不错,现在商店都关门了,明天一早,你去集市上多买点干粮水果装在你的储物戒指里,鲁鲲鹏的那个储物戒指应该还能多装点?咱们以后有的忙了,可就没有这么现成的东西吃了。” 万海茹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又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化妆品要不要再多买点,要出远门吗?” “化妆品就不用买了,这个小破地方,估计也买不到好的,何况咱们不出远门。”晨曦叶眼神有点厌恶的环顾了一下,“好好的无渊城竟然变成这个穷破样子,当年要是我成功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哼,都怨那个穷酸鬼!” 这是她又一次提到“穷酸鬼”,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万海茹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问。小姐起身就往外走,万海茹连忙结了帐跟着出去,只见晨曦叶站在餐厅门口,冲着前边的废墟扬了扬下巴,冷冷道: “万嬷嬷,明天咱们就要到这下边去,好好一探究竟,恐怕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呢。” 到废墟的下边?有入口吗?万海茹现在已经习惯在小姐身边从不主动问话的习惯了,只要跟着她走就行了。这时,晨曦叶已经大步往前走,老女人连忙跟上,只听小姐阴森森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还有,万嬷嬷,我的记忆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不介意多说一点给你听听。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提到,我总觉着还有个仇人吗?现在我完全想起来了,我的仇人,就是屠隆啸天,我原来的丈夫,那个不得好死的老小子竟然活到了现在,没错,他就是那个在黑夜大帝阵营里的怪物。我之前说嘛,总是感觉那个什么黑夜大帝和我有点渊源,果然如此。你猜这位大帝见了我这个师娘会是什么态度?哼,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子。看来我还真的必须好好查一查他的成长史,摸摸他的底细,不知他的水平到了什么程度了,不然将来动起手来,他俩要是一块儿上,我可没信心一对二还能赢。” 说到这里,她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万海茹,似乎嫌她不争气,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似的。万海茹已经被她这话惊得头脑晕乎乎的了,只能缩着脖子,一言不发地小心跟着。就听晨曦叶咬牙切齿道: “所以这次咱们必须得找一样厉害的法器。圣昌国有四件护国神器,分别是黑火渡鸦、死亡圣书、飞魔之血和绿骨法杖。我之前听你介绍那个黑夜大帝的样子,就是感觉他似乎和那个黑火渡鸦有点关联,我还得再查一查着。死亡圣书一直被屠隆啸天抱在怀里,形影不离,现在一定也在他那边。至于剩下的两样,我必须得至少找一样出来!原来我就怀疑其中一样还藏在黑塔的废墟里,刚才听了那个侍者讲了那段传说后,我就更加肯定了。” 对于神器云云,万海茹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一般人用不起的东西,即便是到了大法师的层次,对神器也是有几分敬而远之。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儿: “小,小姐啊,你刚才说还要去找屠隆啸天动手?可老身听说那个怪物很强啊,还有他那个徒弟黑夜大帝那刹,那刹也是高手哇,他们那边应该还有好多高手······” “行了行了,我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不会主动打上门的,所以你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我是个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特别是这一次活过来的机会,很不容易,你就放心。”晨曦叶的语调中带着嘲讽,不过老女人听了多少有点心安,不过后面的话却让她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等神器到手,再搞明白他们如今的底细后,我一定得去找屠隆啸天那个畜生好好算算账,这书呆子,行啊,当年居然还留了一手阴我!还有他的那个狗屁徒弟,老的我要杀,小的我也要杀!” 第12章 捕获 6月26日正午,黑塔城。 漆黑的地下。 在一条弯弯曲曲的隧道里,晨曦叶麻利儿地走在前边,在黑暗中非常自如。 在后面举着一盏灯、蹒跚地跟着的是万海茹。虽然这盏灯的光照度比较强烈,但在这如同矿井般的隧道里依然照得比较吃力。 她实在搞不懂小姐是怎么把自己拉进来的。当时她们俩还好好地走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突然晨曦叶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自己眼前一黑,就出现在地下的一个空洞里了。 看到自己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女孩这次反倒没有呵斥,可能是即将要寻找宝物心情比较兴奋的缘故,反而给自己解释了几句,原来这一招叫“地遁”,黑暗系法师们比较常用的一招,潜入的深度与法力高低有关,当然能一下潜入地下这么深的恐怕也是极少见的。 何况还要捎上一个老太婆的,这恐怕早已经脱离了凡人的层次了——万海茹心里暗道,一边点上灯仔细地照着四周,问道: “小姐,这些日子您一直在这广场周围转悠,是不是就能感受到这地下的情况啊?” 晨曦叶“唔”了一声,连看都不看,直接就向一个方向走去,万海茹忙跟上,只见这地洞越走越窄,渐渐成了一条狭窄的隧道,女孩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慢悠悠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挑选,其实在我们头顶上,还有旁边一些地方,还有很多挖得乱七八糟的坑道,但都不及这一条靠谱,因为这条隧道应该是白石城那边组织专门的法师队伍挖得。当初无渊城失陷后,作为战胜方的白石城肯定是想要找到圣昌国的那些传国神器了,而黑塔的地宫,就应该是他们首选之地。其实那个侍者说得没错,黑塔应该就是被那些黑暗法师给自毁的,很符合我辈的精神,宁可毁掉,也决不拱手让人。所以白石城那边自然就要想把地宫挖出来。刚才我们进入的那个空洞,应该是当年白石城的挖掘队伍存储物资用的,还有一条隧道通到地上,那一段早就塌了,可能是他们在停止挖掘撤离时故意给毁掉的了。” 这时隧道已经不断向下延伸,万海茹越走越心惊,不禁问道: “小姐,这黑塔的地宫到底会有多深啊?我怎么感觉比白塔的地下部分还要深呢。” “要深很多。”晨曦叶边走边道,“修炼黑暗系法术的法师天生就喜欢黑环境,越黑越好,所以黑塔的地下部分也是好多黑暗法师的练功场所,当然就会向地下挖很深。”她随手拍了拍这条隧道的墙壁,点点头道,“先是水系法师和木系法师给通开隧道,再让土系法师把四壁给夯实落,最后再让火系法师给烧一遍,所以这条隧道经过千年依然非常结实。白石城在做事的时候,一贯认真,即便在做卑鄙的事,也是这种认真态度。” 万海茹没敢接话,毕竟当年自己做过的好多事情也谈不上高尚。她心虚地转掉话题,问道:“小姐,您看当年白石城挖了这么深的隧道,那些宝物会被他们都偷走吗?” “如果他们真的得手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来者前仆后继的想来试运气了。”晨曦叶冷冷道,“我大概能猜出,当初那些法师们炸塔的时候,最先破坏的就是地下部分,所以里面的东西应该都稀碎了,他们也太小瞧圣昌国人玉石俱焚的精神了。不过对于某样神器来说,这种破坏是伤不到它的,而白石城的法师更是不了解如何找到它,所以咱们这次来试试运气,我倒是很有信心的,特别是昨天听到那个传说以后。” 两人边说边顺着隧道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隧道一直弯弯曲曲的向下,有时往左,有时往右,甚至有时还会稍微往上一点。有时隧道还会分出几条岔路来,这时晨曦叶就会站在原地仔细分辨一阵,然后带着万海茹走向其中一条。 “白石城的法师们,当年在挖得时候也有糊涂的时候,把方位搞错了。”晨曦叶解释道,“无渊城的黑塔比起白石城的白塔,要矮很多,但是看上去更粗壮,而且它最大的特色就是地下的部分,拥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建筑群。不过当黑塔被毁掉后,这些地下建筑也就彻底被毁掉了,所以万嬷嬷·····”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隧道的尽头,已经被一片碎石堵得严严实实的了。晨曦叶微微一笑,扭头道,“现在到了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万海茹看着那片厚实的碎石,咽了口唾沫,小心地道:“小姐,您的意思,是我们要从这里往前挖?” “没错。这些碎石就是破碎的地宫材料,白石城的那些人其实刚挖到这一段后,一开始还没有死心,他们硬是在碎石中钻出了一条道儿。”晨曦叶仔细看了看四周道,“但这种没头火蝇一般的乱钻,肯定是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他们在硬挖了很长一段隧道后,终于绝望放弃了,这样也好,给我们省下了不少的工夫。万嬷嬷,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你每天还在练习?” “练呢,每天都练。”万海茹连忙道,她已经扔下手里的灯,开始暗暗蓄力了。 “很好,这地下的水元素还是比较充沛的,可别让我失望。现在我就要检查一下你的练习效果了,接下来你不准用任何辅助的法器。”女孩稍稍一侧身,抬起下巴点点隧道尽道,“先用水柱钻开,再用分水术把四周撑开,开始。” 从晨曦叶开口说的时候,万海茹身上就微微泛起蓝光,她已经用上了全力。当“开始”两个字说出来后,老女人猛得单掌推出,一条巨大的水柱出现在隧道中,并不断的膨胀,越来越长,里面隐隐发出波浪澎湃的声音。 老女人单臂划了个半圆,那个水柱迅速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隐隐发出了尖啸声。 飞速旋转的水柱离女孩不过半米之远,巨大的气流都带着女孩的头发微微飘了起来,但她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 万海茹大喝一声,那个飞速旋转的水柱如同一个巨大的钻头一般向前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前方,如同铁镐砸在沙子上一般,泥土和碎石在瞬间被撕开,一条通道立刻出现了。 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颤抖,水柱不断延伸着,这样向前钻了很长一段距离。此时老女人单臂向上托举,又是大吼一声,全身瞬间发出了明亮的蓝光。 通道里的水柱炸开了,一声闷响,并伴着一股极为潮湿的水气扑面而来,通道被撑至和原来隧道差不多大小的程度。 老女人有点气喘吁吁,女孩瞅了一眼:“差不多有十多米,马马虎虎。不过能看出来,你最近一直在刻苦修炼。”最后一句话让万海茹暗暗松了口气,不过——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抓紧调整,尽快恢复法力,一小时后,你必须再来一次,打通的长度不能短于刚才那次。”丢下这一句话,晨曦叶径直向前,走进万海茹刚通开的那条隧道里。 万海茹心里暗暗叫苦,但来不及多说一句话,立刻强迫自己进入恢复状态,一动不动了。 一小时后,女孩把她叫起来。万海茹连忙随着女孩进入自己刚打通的那段隧道,刚一进入,不禁暗吃一惊,只见里面的地面上,甚至两壁和隧道顶上,居然都画着疏密相间的复杂线条,在黝黑的隧道里发出淡淡的法术白光。显然刚才这一个小时里,女孩一直在这里面画这些线条。 她似乎在绘一个法术阵? 晨曦叶看了看地面的线条,在隧道的一面墙上做了个标记,让万海茹从标记处再从标记处往前挖。 就这样,万海茹的悲催生活开始了。 她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个苦力,每天不停的在这个黑暗的地下无休止地劳作着。她不知道时间,更分辨不出方位,耳边永远是女孩冷冰冰的声音,或让自己休息,或命令开工,有时会对自己的修炼方法指点几句,有时也会严厉呵斥一番……万海茹很纳闷身边这个活祖是如何准确的把握好方位和时间的,甚至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年轻时,被师傅强迫着修炼的时候? 她感觉,当年修炼时的懒惰,都在这地下隧道里十倍的报应回来了。 每挖开一段隧道,女孩就在里面画上一阵。有时万海茹在休息时,也会偷偷看一看仿佛不知疲倦、一直在忙活的晨曦叶,只见上她不停地用手指在空气中虚画着,伴随着她手指的运动,隧道的地上、两侧和顶上,都出现了一条条复杂美丽的线条,而且越往后,她画得线条就越复杂,花费的时间就越久,而且有时在画完后脸上也会出现倦容。万海茹并不擅长法术阵,但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复杂的法术阵,并且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能量越来越强。 不知过了多少天,当万海茹麻木的又一次打通一条隧道后,不禁愣了一下。 前方居然也是隧道,里面闪着幽幽的白光。 随后她马上领悟到,这正是以前自己打通的一条隧道,被连接起来了。 晨曦叶看了看,居然难得微笑了一下道:“不错呀万嬷嬷,进步明显,这一下接近三十米了,而且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好好休息了,剩下就看我的了。” 老女人呆呆地看了一阵,突然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复杂感觉。她很明白如果不是身边这个凶神恶煞的老怪物逼迫着,自己或许这辈子也到不了这个程度,这个装在晨曦叶躯壳里的上古灵魂,每次寥寥数语的指点,总能让自己对法术的把握和运用上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单凭这一点,女孩恐怕是对自己帮助极大的的一个老师了。但同时她也很明白,这个晨曦叶外形的千年怪物之所以尽心尽力的指点自己,训练自己,主要还是为了将来的寻仇做准备,这个目的总让自己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万海茹在一边胡思乱想,晨曦叶已经开始在新隧道里忙碌了起来。这次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条闪着白光的线条与另一条隧道的线条连接起来的时候,整个法术阵一下子被激活了。 万海茹只感觉到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在地下响了起来,仿佛唤醒了一只怪兽,正在睁开眼,打量着这个地下世界,一股强大的能量回荡在这些巷道中,但她又能清晰地听到晨曦叶清冷的声音: “既然称之为神器了,说明这可不是一件瓶瓶罐罐般的东西,摆在那里让人去拿。所以想找到这件东西,必须要布下一个巨大的诱捕法术阵。因为我要找得这件东西,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形态······” 话没说完,晨曦叶突然大叫一声“来了”。 几乎就伴着这一声大叫,此时坑道里那些微微亮着的白光的线条,突然光芒亮得刺眼。万海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自己能掺和进去的,所以只能拼命缩在墙角,免得妨碍了晨曦叶。 宛如一阵风暴袭来的似的,整个巷道居然如在巨浪中摇晃的小舟一般,让人居然有了颠簸的感觉。此时的晨曦叶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双目紧闭,两掌紧紧的贴在坑道的墙壁上,看样子是在感应着什么东西。 万海茹感觉心跳越来越剧烈,她已经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东西正疯狂的在这坑道周围转来转去,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喘。而晨曦叶自始至终镇定自若,双手紧紧贴着墙壁,像是一个有经验的猎手一样,等着猎物上钩。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晨曦叶尖叫了一声,她的双掌猛得插进了坑道的墙壁中,似乎要抓住里面的什么东西。 混杂着无数石块的坚硬墙壁,居然像一块豆腐一般,就这样被一穿即透。但晨曦叶的身子也猛得飘了起来,像是被墙壁里的某样东西带起来似的。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晨曦叶大吼一声: “万海茹,抓住我!”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老女人箭一般的蹿了出去,想抓住女孩。 就在她的手刚一接触到晨曦叶衣角的一瞬间,万海茹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女孩身上传了过来,力量之大,全身如受了一记重锤,脑袋嗡嗡直响,鼻子里、耳朵里都流出了鲜血。但万海茹硬撑着这一记重创,一把抱住了女孩的腰。 这时她清晰的听到,从墙壁里面传出来一声恐怖地怪叫,同时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匹飞奔的烈马,身子也随着晨曦叶一起飞了起来。 万海茹全身蓝光一闪,身体被一层厚重的冰块包了起来,这是她用出了一招冰盾,让自身重量一下子增加了数倍。 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拉扯的力量停顿了一下。 这稍微的一停顿,却为晨曦叶争取到了一瞬间的机会。 她猛的抽出了一只手,手上冒出了黑色的火焰。她又是怪叫了一声,重重的一掌拍向了墙壁。 整个坑道如同被点燃的油桶一般,轰然一声,整个四壁上全部冒出了黑色火焰。而墙壁里又传出了一声更响亮的怪叫声,又一股大力从里面传了出来。 万海茹身上的冰盾瞬间破成碎片,而她也终于支撑不住,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此时晨曦叶显然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稳定下来。她此时已经重新稳稳地站在地上,全身突然黑光和白光交替着闪了几下,又是重重的一掌拍在墙上。 这一次显然力度极大,整个坑道先是回荡起沉重的轰鸣声,随后又是一连串的爆裂声,仿佛所有的碎石都化成了粉末一般。 低沉的声音不断的在隧道里回荡着,万海茹只觉着头疼欲裂,她不禁又吐了一口血,晕迷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一会儿觉着自己还在餐厅里享用着一杯杯的美酒,还在赌桌上悄悄出老千赢几个银币,并得意洋洋;一会儿又感觉自己似乎还在这黑暗的隧道里干活,在呵斥声中打通一条条的巷道;一会儿又似乎又被重新关回在漆黑的兰巷子里,每日只能靠着法术化出来几滴水维持着生命······她的脑子里不断的出现一张张脸,有熟人,有仇人,突然所有的脸都消失了,只有晨曦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万海茹一声惊叫,猛得坐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还在地下,身边是那盏明亮的灯,看了四周,非常宽敞,似乎是刚开始进入地下的那个大洞。 随后她听到了晨曦叶的声音,难得带了一点温和的语调: “你醒了?刚才做噩梦了?也正常,在地下这么久,精神上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压抑,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可能因为你之前被关在那片废墟的地牢里很长时间,有了适应力。” 老女人艰难地顺着声音扭过头,看到晨曦叶正坐在自己的不远处,在灯光的照耀下,虽然脸上有几分倦容,但却有一种真心的微笑。 “小姐······”万海茹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但晨曦叶却制止住她: “别说话,先坐着缓一缓,你失血过多,法力过度损耗,急着站起来只会更加头晕。虽然我用学到的恢复术给你简单治疗了一下,但你一时半会儿的恢复不过来。这事儿说来怪我,一开始太托大了一些。” 万海茹确实眼冒金星,只能重新躺下,但她心又很好奇,忙活这么久,到底想收获什么东西?就听晨曦叶语气轻松地道: “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圣昌国的四大护国神器嘛,这次我们的目标就是其中之一,飞魔之血。飞魔是远古时代的一种神级恶兽,嗯,那差不多还是传说中的巨龙时代,圣昌国还没诞生的时候,有一位黑暗系法师前辈,就把机缘得来的飞魔之血炼成了神器。我之所以认为这东西还在地下,主要就在于这个神器的形态,是最特殊的,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形态,就在下面的黑暗地宫里,可能附在一块岩石里,也可能存在于一堆泥土里。” 万海茹“啊”了一声,不禁恍然大悟,这时晨曦叶笑道:“你也马上想到了?没错,之前那些人都不知道这个特征,所以他们又是挖洞,又是砸石头,你想这怎么能找得到呢?所以我们在地下直接绘了一个巨大的法术阵,引诱这东西出来。等它出来在这边转悠的时候,我冷不丁的一把揪住了它。但我都没有料到的是,它的力气居然这么大,要不是你那时及时的一把抱住我,还真的就差一点让他跑了。不过,我和它僵持了一阵子,最终还是降服了这个家伙。你不错,表现很好。” 这是第二次夸奖了,万海茹居然有一种小时候被学堂老师表扬的感觉。这时就听女孩道:“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既然你醒了,我还是带你回地面,去地面上你恢复得可能会更快一些。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这件神器的样子——” 虽然还是头晕,但万海茹好奇之下,睁圆了眼睛看着。只见晨曦叶已经站起身来,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条雪白的胳膊。 万海茹突然感觉不对劲,再仔细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只见晨曦叶雪白的胳膊上,正浮现出一个个的小黑点,如一片黑芝麻似的,而且每个黑点居然会动,不断的汇集在一起,成了一片黑色粘稠状血浆似的东西,在女孩的胳膊上渐渐汇集成了一片,像一条丑陋的爬虫一样,蠕动着、翻滚着,缠绕在晨曦叶的手臂上,甚至还像蛇一般,竖起一端,似乎在打量身边的一切。 这一幕只把老女人看得有点恶心,但晨曦叶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是用几分欣赏的神色看着胳膊上的那团东西,突然她猛得扬起胳膊,嘴里急速地念出一串咒语,只见那团黑色的物质一下子脱离了她的手臂,在空中急剧的膨胀了起来,变成了一股黑烟,在这座黑洞中迅速的幻化出复杂的形态,最终变成了四匹鹰翼马身蛇尾兽的形态,还拉着一辆车子。 “飞魔之血,擅化成形,或飞或游,纵横天地四海。这本是一款强大的战争武器,我现在对它了解还不多,只能先将就着当成出行的工具。” 晨曦叶说着,身子一晃,就出现在马车上。 “上来,万嬷嬷。”女孩笑了笑,指了指身边。 万海茹感觉不可思议,这是在地下,这玩意儿能出去吗? 仿佛感受到老女人的心态,女孩淡淡地说: “不用担心这在地下,这东西可是黑暗属性的神器,要说遁地法术,没有比它更擅长的了。” 万海茹放下心来,她挣扎着起来,爬到车子上。还没坐稳,只感觉车子腾空而起,直奔上空。 老女人只觉着自己要掉下去,她只能胡乱地用了一招冰冻术,把自己和车子粘冻在一起,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头顶上是一片星空。 出来了? 但她没来得及高兴,立刻感觉风呼呼刮过,那车子居然在飞一般的前进着。她再一探头,只觉着头晕目眩——车子居然是在半空中飞行着。 “小,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万海茹紧紧地缩成一团,她的牙齿在打架,可能是被冻得,更可能是被吓得。此时晨曦叶依然抱着胳膊笔直地站在车上,迎面的狂风显然让她感觉很舒服。她没有看老女人,只是仰头对着星空道: “去永潭城,找钱瑟谷问几件事儿。我希望他们家还没吃饭,这样正好把我们的晚饭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女孩眯起眼,惬意地举起胳膊,“快点,再快点,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很棒。” 这一团黑气,偶尔还会闪出几点电光,就这样飞驰电掣一般,卷着一股血腥味道,向着南方直奔而去。 第12章 捕获 6月26日正午,黑塔城。 漆黑的地下。 在一条弯弯曲曲的隧道里,晨曦叶麻利儿地走在前边,在黑暗中非常自如。 在后面举着一盏灯、蹒跚地跟着的是万海茹。虽然这盏灯的光照度比较强烈,但在这如同矿井般的隧道里依然照得比较吃力。 她实在搞不懂小姐是怎么把自己拉进来的。当时她们俩还好好地走在市中心的广场上,突然晨曦叶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自己眼前一黑,就出现在地下的一个空洞里了。 看到自己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女孩这次反倒没有呵斥,可能是即将要寻找宝物心情比较兴奋的缘故,反而给自己解释了几句,原来这一招叫“地遁”,黑暗系法师们比较常用的一招,潜入的深度与法力高低有关,当然能一下潜入地下这么深的恐怕也是极少见的。 何况还要捎上一个老太婆的,这恐怕早已经脱离了凡人的层次了——万海茹心里暗道,一边点上灯仔细地照着四周,问道: “小姐,这些日子您一直在这广场周围转悠,是不是就能感受到这地下的情况啊?” 晨曦叶“唔”了一声,连看都不看,直接就向一个方向走去,万海茹忙跟上,只见这地洞越走越窄,渐渐成了一条狭窄的隧道,女孩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慢悠悠道: “这几天我一直在挑选,其实在我们头顶上,还有旁边一些地方,还有很多挖得乱七八糟的坑道,但都不及这一条靠谱,因为这条隧道应该是白石城那边组织专门的法师队伍挖得。当初无渊城失陷后,作为战胜方的白石城肯定是想要找到圣昌国的那些传国神器了,而黑塔的地宫,就应该是他们首选之地。其实那个侍者说得没错,黑塔应该就是被那些黑暗法师给自毁的,很符合我辈的精神,宁可毁掉,也决不拱手让人。所以白石城那边自然就要想把地宫挖出来。刚才我们进入的那个空洞,应该是当年白石城的挖掘队伍存储物资用的,还有一条隧道通到地上,那一段早就塌了,可能是他们在停止挖掘撤离时故意给毁掉的了。” 这时隧道已经不断向下延伸,万海茹越走越心惊,不禁问道: “小姐,这黑塔的地宫到底会有多深啊?我怎么感觉比白塔的地下部分还要深呢。” “要深很多。”晨曦叶边走边道,“修炼黑暗系法术的法师天生就喜欢黑环境,越黑越好,所以黑塔的地下部分也是好多黑暗法师的练功场所,当然就会向地下挖很深。”她随手拍了拍这条隧道的墙壁,点点头道,“先是水系法师和木系法师给通开隧道,再让土系法师把四壁给夯实落,最后再让火系法师给烧一遍,所以这条隧道经过千年依然非常结实。白石城在做事的时候,一贯认真,即便在做卑鄙的事,也是这种认真态度。” 万海茹没敢接话,毕竟当年自己做过的好多事情也谈不上高尚。她心虚地转掉话题,问道:“小姐,您看当年白石城挖了这么深的隧道,那些宝物会被他们都偷走吗?” “如果他们真的得手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来者前仆后继的想来试运气了。”晨曦叶冷冷道,“我大概能猜出,当初那些法师们炸塔的时候,最先破坏的就是地下部分,所以里面的东西应该都稀碎了,他们也太小瞧圣昌国人玉石俱焚的精神了。不过对于某样神器来说,这种破坏是伤不到它的,而白石城的法师更是不了解如何找到它,所以咱们这次来试试运气,我倒是很有信心的,特别是昨天听到那个传说以后。” 两人边说边顺着隧道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隧道一直弯弯曲曲的向下,有时往左,有时往右,甚至有时还会稍微往上一点。有时隧道还会分出几条岔路来,这时晨曦叶就会站在原地仔细分辨一阵,然后带着万海茹走向其中一条。 “白石城的法师们,当年在挖得时候也有糊涂的时候,把方位搞错了。”晨曦叶解释道,“无渊城的黑塔比起白石城的白塔,要矮很多,但是看上去更粗壮,而且它最大的特色就是地下的部分,拥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建筑群。不过当黑塔被毁掉后,这些地下建筑也就彻底被毁掉了,所以万嬷嬷·····”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隧道的尽头,已经被一片碎石堵得严严实实的了。晨曦叶微微一笑,扭头道,“现在到了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万海茹看着那片厚实的碎石,咽了口唾沫,小心地道:“小姐,您的意思,是我们要从这里往前挖?” “没错。这些碎石就是破碎的地宫材料,白石城的那些人其实刚挖到这一段后,一开始还没有死心,他们硬是在碎石中钻出了一条道儿。”晨曦叶仔细看了看四周道,“但这种没头火蝇一般的乱钻,肯定是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他们在硬挖了很长一段隧道后,终于绝望放弃了,这样也好,给我们省下了不少的工夫。万嬷嬷,我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你每天还在练习?” “练呢,每天都练。”万海茹连忙道,她已经扔下手里的灯,开始暗暗蓄力了。 “很好,这地下的水元素还是比较充沛的,可别让我失望。现在我就要检查一下你的练习效果了,接下来你不准用任何辅助的法器。”女孩稍稍一侧身,抬起下巴点点隧道尽道,“先用水柱钻开,再用分水术把四周撑开,开始。” 从晨曦叶开口说的时候,万海茹身上就微微泛起蓝光,她已经用上了全力。当“开始”两个字说出来后,老女人猛得单掌推出,一条巨大的水柱出现在隧道中,并不断的膨胀,越来越长,里面隐隐发出波浪澎湃的声音。 老女人单臂划了个半圆,那个水柱迅速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都隐隐发出了尖啸声。 飞速旋转的水柱离女孩不过半米之远,巨大的气流都带着女孩的头发微微飘了起来,但她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 万海茹大喝一声,那个飞速旋转的水柱如同一个巨大的钻头一般向前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前方,如同铁镐砸在沙子上一般,泥土和碎石在瞬间被撕开,一条通道立刻出现了。 脚下的地面也在微微颤抖,水柱不断延伸着,这样向前钻了很长一段距离。此时老女人单臂向上托举,又是大吼一声,全身瞬间发出了明亮的蓝光。 通道里的水柱炸开了,一声闷响,并伴着一股极为潮湿的水气扑面而来,通道被撑至和原来隧道差不多大小的程度。 老女人有点气喘吁吁,女孩瞅了一眼:“差不多有十多米,马马虎虎。不过能看出来,你最近一直在刻苦修炼。”最后一句话让万海茹暗暗松了口气,不过——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抓紧调整,尽快恢复法力,一小时后,你必须再来一次,打通的长度不能短于刚才那次。”丢下这一句话,晨曦叶径直向前,走进万海茹刚通开的那条隧道里。 万海茹心里暗暗叫苦,但来不及多说一句话,立刻强迫自己进入恢复状态,一动不动了。 一小时后,女孩把她叫起来。万海茹连忙随着女孩进入自己刚打通的那段隧道,刚一进入,不禁暗吃一惊,只见里面的地面上,甚至两壁和隧道顶上,居然都画着疏密相间的复杂线条,在黝黑的隧道里发出淡淡的法术白光。显然刚才这一个小时里,女孩一直在这里面画这些线条。 她似乎在绘一个法术阵? 晨曦叶看了看地面的线条,在隧道的一面墙上做了个标记,让万海茹从标记处再从标记处往前挖。 就这样,万海茹的悲催生活开始了。 她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个苦力,每天不停的在这个黑暗的地下无休止地劳作着。她不知道时间,更分辨不出方位,耳边永远是女孩冷冰冰的声音,或让自己休息,或命令开工,有时会对自己的修炼方法指点几句,有时也会严厉呵斥一番……万海茹很纳闷身边这个活祖是如何准确的把握好方位和时间的,甚至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年轻时,被师傅强迫着修炼的时候? 她感觉,当年修炼时的懒惰,都在这地下隧道里十倍的报应回来了。 每挖开一段隧道,女孩就在里面画上一阵。有时万海茹在休息时,也会偷偷看一看仿佛不知疲倦、一直在忙活的晨曦叶,只见上她不停地用手指在空气中虚画着,伴随着她手指的运动,隧道的地上、两侧和顶上,都出现了一条条复杂美丽的线条,而且越往后,她画得线条就越复杂,花费的时间就越久,而且有时在画完后脸上也会出现倦容。万海茹并不擅长法术阵,但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极复杂的法术阵,并且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能量越来越强。 不知过了多少天,当万海茹麻木的又一次打通一条隧道后,不禁愣了一下。 前方居然也是隧道,里面闪着幽幽的白光。 随后她马上领悟到,这正是以前自己打通的一条隧道,被连接起来了。 晨曦叶看了看,居然难得微笑了一下道:“不错呀万嬷嬷,进步明显,这一下接近三十米了,而且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好好休息了,剩下就看我的了。” 老女人呆呆地看了一阵,突然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复杂感觉。她很明白如果不是身边这个凶神恶煞的老怪物逼迫着,自己或许这辈子也到不了这个程度,这个装在晨曦叶躯壳里的上古灵魂,每次寥寥数语的指点,总能让自己对法术的把握和运用上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单凭这一点,女孩恐怕是对自己帮助极大的的一个老师了。但同时她也很明白,这个晨曦叶外形的千年怪物之所以尽心尽力的指点自己,训练自己,主要还是为了将来的寻仇做准备,这个目的总让自己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万海茹在一边胡思乱想,晨曦叶已经开始在新隧道里忙碌了起来。这次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条闪着白光的线条与另一条隧道的线条连接起来的时候,整个法术阵一下子被激活了。 万海茹只感觉到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在地下响了起来,仿佛唤醒了一只怪兽,正在睁开眼,打量着这个地下世界,一股强大的能量回荡在这些巷道中,但她又能清晰地听到晨曦叶清冷的声音: “既然称之为神器了,说明这可不是一件瓶瓶罐罐般的东西,摆在那里让人去拿。所以想找到这件东西,必须要布下一个巨大的诱捕法术阵。因为我要找得这件东西,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形态······” 话没说完,晨曦叶突然大叫一声“来了”。 几乎就伴着这一声大叫,此时坑道里那些微微亮着的白光的线条,突然光芒亮得刺眼。万海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自己能掺和进去的,所以只能拼命缩在墙角,免得妨碍了晨曦叶。 宛如一阵风暴袭来的似的,整个巷道居然如在巨浪中摇晃的小舟一般,让人居然有了颠簸的感觉。此时的晨曦叶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双目紧闭,两掌紧紧的贴在坑道的墙壁上,看样子是在感应着什么东西。 万海茹感觉心跳越来越剧烈,她已经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东西正疯狂的在这坑道周围转来转去,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喘。而晨曦叶自始至终镇定自若,双手紧紧贴着墙壁,像是一个有经验的猎手一样,等着猎物上钩。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晨曦叶尖叫了一声,她的双掌猛得插进了坑道的墙壁中,似乎要抓住里面的什么东西。 混杂着无数石块的坚硬墙壁,居然像一块豆腐一般,就这样被一穿即透。但晨曦叶的身子也猛得飘了起来,像是被墙壁里的某样东西带起来似的。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晨曦叶大吼一声: “万海茹,抓住我!”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老女人箭一般的蹿了出去,想抓住女孩。 就在她的手刚一接触到晨曦叶衣角的一瞬间,万海茹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女孩身上传了过来,力量之大,全身如受了一记重锤,脑袋嗡嗡直响,鼻子里、耳朵里都流出了鲜血。但万海茹硬撑着这一记重创,一把抱住了女孩的腰。 这时她清晰的听到,从墙壁里面传出来一声恐怖地怪叫,同时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匹飞奔的烈马,身子也随着晨曦叶一起飞了起来。 万海茹全身蓝光一闪,身体被一层厚重的冰块包了起来,这是她用出了一招冰盾,让自身重量一下子增加了数倍。 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拉扯的力量停顿了一下。 这稍微的一停顿,却为晨曦叶争取到了一瞬间的机会。 她猛的抽出了一只手,手上冒出了黑色的火焰。她又是怪叫了一声,重重的一掌拍向了墙壁。 整个坑道如同被点燃的油桶一般,轰然一声,整个四壁上全部冒出了黑色火焰。而墙壁里又传出了一声更响亮的怪叫声,又一股大力从里面传了出来。 万海茹身上的冰盾瞬间破成碎片,而她也终于支撑不住,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此时晨曦叶显然从最初的猝不及防中稳定下来。她此时已经重新稳稳地站在地上,全身突然黑光和白光交替着闪了几下,又是重重的一掌拍在墙上。 这一次显然力度极大,整个坑道先是回荡起沉重的轰鸣声,随后又是一连串的爆裂声,仿佛所有的碎石都化成了粉末一般。 低沉的声音不断的在隧道里回荡着,万海茹只觉着头疼欲裂,她不禁又吐了一口血,晕迷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一会儿觉着自己还在餐厅里享用着一杯杯的美酒,还在赌桌上悄悄出老千赢几个银币,并得意洋洋;一会儿又感觉自己似乎还在这黑暗的隧道里干活,在呵斥声中打通一条条的巷道;一会儿又似乎又被重新关回在漆黑的兰巷子里,每日只能靠着法术化出来几滴水维持着生命······她的脑子里不断的出现一张张脸,有熟人,有仇人,突然所有的脸都消失了,只有晨曦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万海茹一声惊叫,猛得坐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还在地下,身边是那盏明亮的灯,看了四周,非常宽敞,似乎是刚开始进入地下的那个大洞。 随后她听到了晨曦叶的声音,难得带了一点温和的语调: “你醒了?刚才做噩梦了?也正常,在地下这么久,精神上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压抑,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可能因为你之前被关在那片废墟的地牢里很长时间,有了适应力。” 老女人艰难地顺着声音扭过头,看到晨曦叶正坐在自己的不远处,在灯光的照耀下,虽然脸上有几分倦容,但却有一种真心的微笑。 “小姐······”万海茹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但晨曦叶却制止住她: “别说话,先坐着缓一缓,你失血过多,法力过度损耗,急着站起来只会更加头晕。虽然我用学到的恢复术给你简单治疗了一下,但你一时半会儿的恢复不过来。这事儿说来怪我,一开始太托大了一些。” 万海茹确实眼冒金星,只能重新躺下,但她心又很好奇,忙活这么久,到底想收获什么东西?就听晨曦叶语气轻松地道: “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圣昌国的四大护国神器嘛,这次我们的目标就是其中之一,飞魔之血。飞魔是远古时代的一种神级恶兽,嗯,那差不多还是传说中的巨龙时代,圣昌国还没诞生的时候,有一位黑暗系法师前辈,就把机缘得来的飞魔之血炼成了神器。我之所以认为这东西还在地下,主要就在于这个神器的形态,是最特殊的,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形态,就在下面的黑暗地宫里,可能附在一块岩石里,也可能存在于一堆泥土里。” 万海茹“啊”了一声,不禁恍然大悟,这时晨曦叶笑道:“你也马上想到了?没错,之前那些人都不知道这个特征,所以他们又是挖洞,又是砸石头,你想这怎么能找得到呢?所以我们在地下直接绘了一个巨大的法术阵,引诱这东西出来。等它出来在这边转悠的时候,我冷不丁的一把揪住了它。但我都没有料到的是,它的力气居然这么大,要不是你那时及时的一把抱住我,还真的就差一点让他跑了。不过,我和它僵持了一阵子,最终还是降服了这个家伙。你不错,表现很好。” 这是第二次夸奖了,万海茹居然有一种小时候被学堂老师表扬的感觉。这时就听女孩道:“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既然你醒了,我还是带你回地面,去地面上你恢复得可能会更快一些。我现在就让你看看这件神器的样子——” 虽然还是头晕,但万海茹好奇之下,睁圆了眼睛看着。只见晨曦叶已经站起身来,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条雪白的胳膊。 万海茹突然感觉不对劲,再仔细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只见晨曦叶雪白的胳膊上,正浮现出一个个的小黑点,如一片黑芝麻似的,而且每个黑点居然会动,不断的汇集在一起,成了一片黑色粘稠状血浆似的东西,在女孩的胳膊上渐渐汇集成了一片,像一条丑陋的爬虫一样,蠕动着、翻滚着,缠绕在晨曦叶的手臂上,甚至还像蛇一般,竖起一端,似乎在打量身边的一切。 这一幕只把老女人看得有点恶心,但晨曦叶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是用几分欣赏的神色看着胳膊上的那团东西,突然她猛得扬起胳膊,嘴里急速地念出一串咒语,只见那团黑色的物质一下子脱离了她的手臂,在空中急剧的膨胀了起来,变成了一股黑烟,在这座黑洞中迅速的幻化出复杂的形态,最终变成了四匹鹰翼马身蛇尾兽的形态,还拉着一辆车子。 “飞魔之血,擅化成形,或飞或游,纵横天地四海。这本是一款强大的战争武器,我现在对它了解还不多,只能先将就着当成出行的工具。” 晨曦叶说着,身子一晃,就出现在马车上。 “上来,万嬷嬷。”女孩笑了笑,指了指身边。 万海茹感觉不可思议,这是在地下,这玩意儿能出去吗? 仿佛感受到老女人的心态,女孩淡淡地说: “不用担心这在地下,这东西可是黑暗属性的神器,要说遁地法术,没有比它更擅长的了。” 万海茹放下心来,她挣扎着起来,爬到车子上。还没坐稳,只感觉车子腾空而起,直奔上空。 老女人只觉着自己要掉下去,她只能胡乱地用了一招冰冻术,把自己和车子粘冻在一起,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头顶上是一片星空。 出来了? 但她没来得及高兴,立刻感觉风呼呼刮过,那车子居然在飞一般的前进着。她再一探头,只觉着头晕目眩——车子居然是在半空中飞行着。 “小,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万海茹紧紧地缩成一团,她的牙齿在打架,可能是被冻得,更可能是被吓得。此时晨曦叶依然抱着胳膊笔直地站在车上,迎面的狂风显然让她感觉很舒服。她没有看老女人,只是仰头对着星空道: “去永潭城,找钱瑟谷问几件事儿。我希望他们家还没吃饭,这样正好把我们的晚饭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女孩眯起眼,惬意地举起胳膊,“快点,再快点,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很棒。” 这一团黑气,偶尔还会闪出几点电光,就这样飞驰电掣一般,卷着一股血腥味道,向着南方直奔而去。 第13章 罪人 8月9日,一个人孤身来到梵洱城的一个外形矮小的城堡前。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城堡实则是个军事禁地,因为这里是联盟军事法庭的专属监狱。 虽然是监狱,但这里面的环境倒也不算糟糕,毕竟只是一个临时的关押场所,而且被关押的人员多数都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在没有被定罪之前,不至于太过于难为。除非在军事法庭上被判决为有罪,才会按照罪行轻重,发配到不同的监狱里去。 这位客人应该来头不小,无需证件和陪同人员,径直走进这个军事禁地内。而且这个地方的卫兵们看来也提前接到了通知,不但所有守卫都躬身让行,而且还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殷勤在前边带路。他们长驱直入,径直上楼,一直来到顶楼的一个房间前,那个军官打开一扇门,弯腰请来客进入。 来客走了进去,并随手从屋内关上门。虽然这个房间来客以前来过几次了,但这次进来还是情不自禁地打量一圈。即便是当作牢房,这也算得是这个城堡里最好的房子,里面设施虽然简洁,但也样样不缺,不仅视野开阔,而且采光和通风好,住在这里的人绝对是整个监狱最受优待的人。 在窗子前是一个书桌,一个身材魁梧、蓄着一脸大胡子的人,正侧对着门口写东西,头也不抬,聚精会神,笔尖在厚厚的纸上划过,刷刷作响。 来客也没等房主(或者该称房间里犯人)邀请,自顾自地脱下斗篷,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又很随意地在书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内冷清了下来,这两人一个在继续埋头写东西,一个刚看着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那个写字的大胡子看来终于写完一部分了,放下笔,边活动着胳膊边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来客一眼,却没说话。 此人正是原盟军总司令尚卿澜。 来客却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有几分苦笑的模样,说道:“尚司令,你还是坚持不出去?还要继续呆在这里面吗?” 尚卿澜目光严厉地看着来人道: “曲长官,还是别用老称呼了,那个尚司令早就不存在了,现在你面前的只是罪人尚卿澜。我之前说过无数次了,既然那一群逃兵都得不到应有的处置,那么有罪的只能是我本人了,除了监狱,我哪里也不去。我之前一再要求你们尽快将我判决,然后转到别的监狱里去,可一直没有结果,害得我只能整天蹲在这个房间里,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案?” 那位被称为“曲长官”的人,正是联盟行政委员会最高执行官曲灭。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儿,蓄着很浓的八字胡,戴着圆圆的眼镜,此时满脸苦笑,原来很密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尚老弟,咱就别闹了好不好。这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那几位将军都被免职,判入狱两年,因战事需要,缓期执行,改为下放到军中戴罪立功以赎罪。至于兰晃,虽然总体指挥并无不当之处,但犯了教条错误,不应该安排诸将在深夜行军,更不应该因为贪功放弃莽城主动出击,所以革去一切职务,由奎涅王国流亡朝廷自行处置。追授洪东南大法师为……” “这些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你再向我复述一遍了,我想起来就恶心。”尚卿澜冷冷地打断道,“对于这些贵族们来说,又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很好的判决,唯一倒霉的就是那些英勇作战牺牲的勇士,以及那些没什么背景的逃兵。” 曲灭无可奈何地道:“不然呢?又能怎样?当初你一个劲儿的力推临阵脱逃处决法令,那时我反对的理由就是,这种法令即便推出来了,唯一的效果就是给自己添堵,因为它根本就无法落实,也不能去落实。就拿这一次来说,关于兰晃的判决,简直是胡说八道,连我都看不下去,可有什么法子?他是奎涅王国国王兰泰的族叔,他的一个亲家是旭光王国首相的亲哥哥,而兰泰的母亲西荒苗又是乙太帝国皇帝西荒原的亲妹妹,西荒原的背后又有白石城的势力影子······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背后,又牵扯到无数的利益关联。尚老弟,你是小城主之子,我是商会老板之子,你这个盟军总司令,和我这个最高执政官,看上去好像威风凛凛、了不得的厉害,其实说得不好听点,无非就是那些世袭贵族们看到咱们有点本事,于是把咱们扶到这个位置上,你替他们看家护院、我负责协调他们之间的矛盾纠纷,其实咱两个就等于是个高等管事罢了。老弟啊,其实你一直是个明白人,所以你在这个位子上干了这么久,说明这些年来他们对你是很满意的。可你为什么单单到了这个时候,就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非要和人家对着干呢?” “为什么非要和人家对着干?”尚卿澜原本一直木着脸听,但听到了最后又忍不住暴怒起来,“因为现在和过去是不一样了!原来只是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反正最终的利益还是他们自己的,肉烂在锅里,无非是把财富从同一件衣服的左口袋转到右口袋罢了。可是自从乌山战事扩展到岷城时,战争性质就变了,这是一个新兴势力向中原旧秩序发起的挑战,他们要革的是既得利益者的命,这种战事已经关系到你和我,以及你我身后阶层的利益了,到了这种生死关头,我岂能容忍这些家伙们在中间胡闹?我一忍再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老友黄伯厚的死就已经让我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后来洪东南又出事了。我对不起这些支持我的朋友,如果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蹲在这个牢房里忏悔呢。所以曲长官,我意已决,你就不用再劝了。” 曲灭想了想,突然小声道:“洪东南还活着。” 尚卿澜先是愣了愣,随即一下子激动起来,猛得站起来低声吼道:“他还活着?在哪儿?为什么······”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顿时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曲灭又是苦笑,点点头道:“没错,你应该想到了,虽然活着,但却被俘了,现在被关押在那个岷城,也就是黑夜大帝的无渊妖城里。” 尚卿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道:“我去救他!我现在正式向联盟提出申请,我要亲自去把他救出来。” 曲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敬佩,但他却摇头道:“你去救?尚老弟,我知道你是中原数一数二的武士,但你去那里,和一群黑暗法师交手,根本不行,想都别想,除非你想在被俘虏或阵亡人员名单中再添上你自己的名字。”看到尚卿澜又要争辩,曲灭抢着道: “其实联盟这次让我来,就是跟你说明情况的。老弟,我不瞒你,外面的形势真的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了。我先说联盟的要求。”他往椅子上一仰,眼睛却盯着尚卿澜道,“经过讨论,你必须得重新出任盟军总司令,并亲自到九莲城指挥即将开始的大战。而联盟那边,将派出最强的高手去无渊城救出你的那个老朋友,当然这可能会是一次代价极高的冒险,怎么样,够意思?” 尚卿澜皱起了眉头:“开什么玩笑,盟军总司令不是让公孙长空担任了,他就是个极好的人选,我其实很看好他的。” “可他却摊上麻烦了。”曲灭简单地把半个月前的“通敌门”介绍了一下,又道,“公孙长空这一走,整个指挥系统也就崩盘了,虽然形势危机,可是各派势力依然互不相让,都争先恐后地推出自己的代理人,于是短短的十天之内,一口气出现了七个总司令人选,什么虾毛乌子盖的都跑来凑数了。可他们都忘了,现在不是过去,这个角色已经不是给他们谋利的肥差,而是要担责任的苦差。果不其然,这边还互相掐得青头紫脸,那边黑暗军团就如之前公孙老将军预测的那样,杀出了长翎山脉,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山店镇周边的谷地和我军大战了一场,把佳炎公国世代引以为傲的两支王牌军队,铁足重甲山地师和飞猴轻甲步兵师,打得几乎全军覆灭,还捎带着把前去救援的鸾云混编骑兵师追杀得抱头鼠窜。” “啥?”尚卿澜睁圆了双眼,“我记得公孙长空不是把这两支王牌军队调回九莲城里吗?” “是啊。”曲灭只能继续摇头苦笑,他感觉自己苦笑得脸都僵硬了,“可公孙长空刚一走,九莲城的官员们嫌这些军队在城里妨碍了大家出行和做生意,立刻又把他们赶到长翎山脉的山口上去了,说什么军队就得把守门户才行。结果这两个师团刚到了山口,就和不死帝王慕容望海带领着的先头部队迎面撞上了,只能仓促迎战,能打出好打来才怪!” 尚卿澜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虽然他自觉对中原这些贵族自作死的本事很了解,但这些人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下限。 只听曲灭语气苦涩地接着道: “这些还不算,没等大家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又传来更坏的消息,黑暗军团的先头部队在大获全胜后,依然马不停蹄,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凭着细作的帮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又顺手把赤焰城拿下来了。于是让人感到无语又滑稽的场面出现了,盟军总司令这个位子,一下子从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这时谁也不抢了,都开始相互谦让起来。还没谦让出结果来,前天再次传来一个消息,黑暗军团的骑兵已经出现了,他们攻击了我方正逃往九莲城的商旅队,掳走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据说骑兵的前锋已经离九莲城西大门已经不足五公里了,这是个非常可怕的距离。现在九莲城已经关闭了所有大门,主动断绝了对外的联系,只有传送阵还开通着。 就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局势眨眼之间就糜烂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我猜到了这个时候,好多人肯定会后悔过早地逼走了公孙长空。所以昨天下午联盟里那些官员们开会,先是闹着要明煌帝国那边把公孙老儿送回来,谁知明煌帝国的首相没好气地说,那老头子自从离开九莲城就没回家,据说是到北方的大漠里访亲友去了,跑得还挺快。我还头一回听说访亲友能访到大漠里去了,这不是哄鬼吗?这老小子分明是猜测到自己走后形势一定会溃烂到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干脆躲起来了。万般无奈之下,大家盘算来盘算去,如今整个中原还有威望能指挥动联军的,现在只有你了,会议最终决定,委托我来当说客,请你再出山一趟,亲自收拾这个残局。这不,今天我就急着跑来了,连个随从都没愿意带。” 尚卿澜哼道:“你倒是个实诚人,而且那些王公贵族们倒是很有自信啊,他们怎么就知道我愿意去擦这帮子王八蛋抹得这一屁股屎?” “因为他们很明白,九莲城若是丢了,佳炎公国乃至整个鸾云合众公国都要变成战场,而且搞不好还会被黑暗军团吞并掉。你的老家就是佳炎公国青焰城的,对?那边有你不少的亲友,就算是单从个人感情上说,你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故乡被这场大战吞噬掉,更别提你在那里还有不少产业呢。尚老弟,咱们的底细人家摸得很清楚,现在他们在已经在摆烂了,反正也没人挑头了,就看你要不要挺身而出了。” 这次轮到尚卿澜苦笑了。曲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关于这次大战,联盟已经表态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九莲城。愚兄我也会陪你一起在九莲城里,和你一起肩并肩,这一次咱谁的面子也不用照顾,所以老弟只管放开手脚干,即便是出了天大的麻烦,愚兄也会给你担着。” 尚卿澜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你们早干嘛了?要是早有这份决心和支持力度,公孙老将军就不用被逼走了,而他要是一直守在那里的话,局势也断不会坏到眼下这样子!” “几时不是这个样子?只有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才知道害怕,可我们又拿这些家伙毫无办法。我们痛恨他们,可又离不开他们,谁叫我们和他们的利益都是一体的。”曲灭小声道,“老弟啊,其实你和我,都被这张该死的网牢牢缠住,如果挣开这张网,别说我们自己,就是我们的家人亲戚朋友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和损坏,到时候第一个和我们算账的,恰恰就是我们的亲友。所以我们逃不掉,也挣不开。” 尚卿澜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拿起桌子上写得满满的纸,突然露出自嘲的表情: “我还天天在这里写,写我自担任总司令以来亲眼目睹、乃至亲身感受到的那些荒唐可笑的案例,其实我就是写出来又怎样呢?这些事儿估计各国的高层都知道,甚至他们就是幕后的参与者。这些东西,写出来毫无意义,因为大家都知道,并且没人愿意改正!” 厚厚的纸,在尚卿澜的手中顿时化成了极细小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曲灭扶了扶眼镜,似乎感慨了一下,但显然也不愿意再多说,于是转换话题道:“既然你也想开了,那这些事儿就算过去了,咱们还是好好应付九莲城那边的麻烦事儿。说起来也让人感到好笑,你的任免书都不用走程序了,因为你的辞职报告压根儿都还没来得及批准,哈哈哈,要是公孙老儿知道这件事儿,肯定又会暗暗啐一口。好了,不说这些牢骚话了,我们该开路了,走,直接去九莲城。” “等等,等等。”曲灭正要起身,却又被尚卿澜按着胳膊坐了回去,“我还有件事儿没问呢,索性在这里一并打听明白。”尚卿澜皱起眉头道,“你刚才说,联盟那边会派最强的高手去救洪东南,我实在很好奇,那个无渊妖城现在肯定被防得像铁桶一样,连我这身手你都不放心,不让我去,那个最强高手又能是何许人也?是一个,两个,还是好几个?” 这次曲灭脸上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你担任了这么长时间的盟军总司令,所以白石城那边,有些高度机密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所以我下面说得话,如果你没听明白,那就不要再接着问了,明白?”见尚卿澜摸着大胡子微微点头,便接着用极细小的声音道,“冥狱行动,早已经启动了。” 尚卿澜摸着大胡子的手停在了脸上。 他的脸色发白,手居然都有点抖。 曲灭看到他的神态,就知道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果然,尚卿澜把手轻轻地放下来,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们还是没能按捺住,提前走了这一步。既然冥狱行动已经启动了,那么小叶子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了?” 曲灭点了点头,忍不住开口问:“这件事儿,老弟又是如何知晓的?” 尚卿澜没有答话,又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地讲述了起来。 知识小贴士 关于梵洱独立城的前世今生 在整个中原,梵洱独立城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这个城市在性质上被划定为独立城,但实事求是的说,这种“独立”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独立,甚至更像是一种“被迫独立”。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中原联盟最高总部的驻扎所在地,为了体现了出不依附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平公正”,所以联盟总部的属地也必须是完全独立的,那怕这种独立是形式上的。 梵洱独立城的前身是隶属于明煌帝国的凡尔城,这个城市是一名副其实的高山之城,整个城市建在一个大山的顶端,四周又建起高大的城墙,城内堡垒林立,一眼望去处处是尖塔,景色极为壮观,又显得整个城市易守难攻。 当然,安全是安全了,但城市建在这个地方也有不少弊端,最大的问题就是货物入城的效率问题。在以前商队的货车入城相当费劲,全程近似于登山,拉车的牲口疲惫不堪,速度还极慢。所以后来联盟斥巨资在山下建起了几个大型传送阵,专门用于向城内传送大宗货物,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凡尔城过去在明煌帝国里时,就地位不凡。不但中原刺客公会的总部一直就设在这座城市里,而且明煌帝国在建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这个地方作为首都。所以后来联盟最高总部硬要设在这里时,明煌帝国是打骨子里不同意的,但最终还是禁不住各方的软磨硬泡,才不情不愿地把国都搬到了炽玛城,让出了这座城市。联盟总部设在该城后,不但把此城定义为独立城,而且还把这座城市重新命名为梵洱城,以示区别。 虽然“独立”了,而且梵洱城的日常开支和资金来源主要来自于联盟各国的分摊,但明煌帝国的影响依然不可避免。这里的普通工作人员和杂务人员基本上都来自于明煌帝国的民众,这里的护卫占大头的也是明煌帝国的刺客——就如乙太帝国的法师作战团是联盟中最强的,明煌帝国的暗卫实力也让中原诸国颇为头疼,这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 不仅如此,明煌帝国皇帝对联盟的正式建议,联盟高层也必须得认真对待,谁叫当年欠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呢。比如在金柳会战失败后,明煌帝国的皇帝竺法汰就推荐了公孙长空担任盟军总司令和前线最高指挥官,这个大胆的建议居然很快被高层通过,就有这方面的原因。虽然这事儿在不到半个月里就闹得不可收拾,但主要原因在于联盟内部诸国之间苟苟营营的那些事儿,和推荐人没关系。 第13章 罪人 8月9日,一个人孤身来到梵洱城的一个外形矮小的城堡前。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城堡实则是个军事禁地,因为这里是联盟军事法庭的专属监狱。 虽然是监狱,但这里面的环境倒也不算糟糕,毕竟只是一个临时的关押场所,而且被关押的人员多数都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在没有被定罪之前,不至于太过于难为。除非在军事法庭上被判决为有罪,才会按照罪行轻重,发配到不同的监狱里去。 这位客人应该来头不小,无需证件和陪同人员,径直走进这个军事禁地内。而且这个地方的卫兵们看来也提前接到了通知,不但所有守卫都躬身让行,而且还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殷勤在前边带路。他们长驱直入,径直上楼,一直来到顶楼的一个房间前,那个军官打开一扇门,弯腰请来客进入。 来客走了进去,并随手从屋内关上门。虽然这个房间来客以前来过几次了,但这次进来还是情不自禁地打量一圈。即便是当作牢房,这也算得是这个城堡里最好的房子,里面设施虽然简洁,但也样样不缺,不仅视野开阔,而且采光和通风好,住在这里的人绝对是整个监狱最受优待的人。 在窗子前是一个书桌,一个身材魁梧、蓄着一脸大胡子的人,正侧对着门口写东西,头也不抬,聚精会神,笔尖在厚厚的纸上划过,刷刷作响。 来客也没等房主(或者该称房间里犯人)邀请,自顾自地脱下斗篷,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又很随意地在书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内冷清了下来,这两人一个在继续埋头写东西,一个刚看着窗外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那个写字的大胡子看来终于写完一部分了,放下笔,边活动着胳膊边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来客一眼,却没说话。 此人正是原盟军总司令尚卿澜。 来客却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有几分苦笑的模样,说道:“尚司令,你还是坚持不出去?还要继续呆在这里面吗?” 尚卿澜目光严厉地看着来人道: “曲长官,还是别用老称呼了,那个尚司令早就不存在了,现在你面前的只是罪人尚卿澜。我之前说过无数次了,既然那一群逃兵都得不到应有的处置,那么有罪的只能是我本人了,除了监狱,我哪里也不去。我之前一再要求你们尽快将我判决,然后转到别的监狱里去,可一直没有结果,害得我只能整天蹲在这个房间里,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案?” 那位被称为“曲长官”的人,正是联盟行政委员会最高执行官曲灭。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儿,蓄着很浓的八字胡,戴着圆圆的眼镜,此时满脸苦笑,原来很密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尚老弟,咱就别闹了好不好。这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那几位将军都被免职,判入狱两年,因战事需要,缓期执行,改为下放到军中戴罪立功以赎罪。至于兰晃,虽然总体指挥并无不当之处,但犯了教条错误,不应该安排诸将在深夜行军,更不应该因为贪功放弃莽城主动出击,所以革去一切职务,由奎涅王国流亡朝廷自行处置。追授洪东南大法师为……” “这些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你再向我复述一遍了,我想起来就恶心。”尚卿澜冷冷地打断道,“对于这些贵族们来说,又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很好的判决,唯一倒霉的就是那些英勇作战牺牲的勇士,以及那些没什么背景的逃兵。” 曲灭无可奈何地道:“不然呢?又能怎样?当初你一个劲儿的力推临阵脱逃处决法令,那时我反对的理由就是,这种法令即便推出来了,唯一的效果就是给自己添堵,因为它根本就无法落实,也不能去落实。就拿这一次来说,关于兰晃的判决,简直是胡说八道,连我都看不下去,可有什么法子?他是奎涅王国国王兰泰的族叔,他的一个亲家是旭光王国首相的亲哥哥,而兰泰的母亲西荒苗又是乙太帝国皇帝西荒原的亲妹妹,西荒原的背后又有白石城的势力影子······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背后,又牵扯到无数的利益关联。尚老弟,你是小城主之子,我是商会老板之子,你这个盟军总司令,和我这个最高执政官,看上去好像威风凛凛、了不得的厉害,其实说得不好听点,无非就是那些世袭贵族们看到咱们有点本事,于是把咱们扶到这个位置上,你替他们看家护院、我负责协调他们之间的矛盾纠纷,其实咱两个就等于是个高等管事罢了。老弟啊,其实你一直是个明白人,所以你在这个位子上干了这么久,说明这些年来他们对你是很满意的。可你为什么单单到了这个时候,就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非要和人家对着干呢?” “为什么非要和人家对着干?”尚卿澜原本一直木着脸听,但听到了最后又忍不住暴怒起来,“因为现在和过去是不一样了!原来只是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反正最终的利益还是他们自己的,肉烂在锅里,无非是把财富从同一件衣服的左口袋转到右口袋罢了。可是自从乌山战事扩展到岷城时,战争性质就变了,这是一个新兴势力向中原旧秩序发起的挑战,他们要革的是既得利益者的命,这种战事已经关系到你和我,以及你我身后阶层的利益了,到了这种生死关头,我岂能容忍这些家伙们在中间胡闹?我一忍再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老友黄伯厚的死就已经让我对这些人恨之入骨,后来洪东南又出事了。我对不起这些支持我的朋友,如果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蹲在这个牢房里忏悔呢。所以曲长官,我意已决,你就不用再劝了。” 曲灭想了想,突然小声道:“洪东南还活着。” 尚卿澜先是愣了愣,随即一下子激动起来,猛得站起来低声吼道:“他还活着?在哪儿?为什么······”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顿时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曲灭又是苦笑,点点头道:“没错,你应该想到了,虽然活着,但却被俘了,现在被关押在那个岷城,也就是黑夜大帝的无渊妖城里。” 尚卿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道:“我去救他!我现在正式向联盟提出申请,我要亲自去把他救出来。” 曲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敬佩,但他却摇头道:“你去救?尚老弟,我知道你是中原数一数二的武士,但你去那里,和一群黑暗法师交手,根本不行,想都别想,除非你想在被俘虏或阵亡人员名单中再添上你自己的名字。”看到尚卿澜又要争辩,曲灭抢着道: “其实联盟这次让我来,就是跟你说明情况的。老弟,我不瞒你,外面的形势真的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了。我先说联盟的要求。”他往椅子上一仰,眼睛却盯着尚卿澜道,“经过讨论,你必须得重新出任盟军总司令,并亲自到九莲城指挥即将开始的大战。而联盟那边,将派出最强的高手去无渊城救出你的那个老朋友,当然这可能会是一次代价极高的冒险,怎么样,够意思?” 尚卿澜皱起了眉头:“开什么玩笑,盟军总司令不是让公孙长空担任了,他就是个极好的人选,我其实很看好他的。” “可他却摊上麻烦了。”曲灭简单地把半个月前的“通敌门”介绍了一下,又道,“公孙长空这一走,整个指挥系统也就崩盘了,虽然形势危机,可是各派势力依然互不相让,都争先恐后地推出自己的代理人,于是短短的十天之内,一口气出现了七个总司令人选,什么虾毛乌子盖的都跑来凑数了。可他们都忘了,现在不是过去,这个角色已经不是给他们谋利的肥差,而是要担责任的苦差。果不其然,这边还互相掐得青头紫脸,那边黑暗军团就如之前公孙老将军预测的那样,杀出了长翎山脉,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山店镇周边的谷地和我军大战了一场,把佳炎公国世代引以为傲的两支王牌军队,铁足重甲山地师和飞猴轻甲步兵师,打得几乎全军覆灭,还捎带着把前去救援的鸾云混编骑兵师追杀得抱头鼠窜。” “啥?”尚卿澜睁圆了双眼,“我记得公孙长空不是把这两支王牌军队调回九莲城里吗?” “是啊。”曲灭只能继续摇头苦笑,他感觉自己苦笑得脸都僵硬了,“可公孙长空刚一走,九莲城的官员们嫌这些军队在城里妨碍了大家出行和做生意,立刻又把他们赶到长翎山脉的山口上去了,说什么军队就得把守门户才行。结果这两个师团刚到了山口,就和不死帝王慕容望海带领着的先头部队迎面撞上了,只能仓促迎战,能打出好打来才怪!” 尚卿澜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虽然他自觉对中原这些贵族自作死的本事很了解,但这些人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下限。 只听曲灭语气苦涩地接着道: “这些还不算,没等大家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又传来更坏的消息,黑暗军团的先头部队在大获全胜后,依然马不停蹄,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凭着细作的帮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又顺手把赤焰城拿下来了。于是让人感到无语又滑稽的场面出现了,盟军总司令这个位子,一下子从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这时谁也不抢了,都开始相互谦让起来。还没谦让出结果来,前天再次传来一个消息,黑暗军团的骑兵已经出现了,他们攻击了我方正逃往九莲城的商旅队,掳走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据说骑兵的前锋已经离九莲城西大门已经不足五公里了,这是个非常可怕的距离。现在九莲城已经关闭了所有大门,主动断绝了对外的联系,只有传送阵还开通着。 就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局势眨眼之间就糜烂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我猜到了这个时候,好多人肯定会后悔过早地逼走了公孙长空。所以昨天下午联盟里那些官员们开会,先是闹着要明煌帝国那边把公孙老儿送回来,谁知明煌帝国的首相没好气地说,那老头子自从离开九莲城就没回家,据说是到北方的大漠里访亲友去了,跑得还挺快。我还头一回听说访亲友能访到大漠里去了,这不是哄鬼吗?这老小子分明是猜测到自己走后形势一定会溃烂到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干脆躲起来了。万般无奈之下,大家盘算来盘算去,如今整个中原还有威望能指挥动联军的,现在只有你了,会议最终决定,委托我来当说客,请你再出山一趟,亲自收拾这个残局。这不,今天我就急着跑来了,连个随从都没愿意带。” 尚卿澜哼道:“你倒是个实诚人,而且那些王公贵族们倒是很有自信啊,他们怎么就知道我愿意去擦这帮子王八蛋抹得这一屁股屎?” “因为他们很明白,九莲城若是丢了,佳炎公国乃至整个鸾云合众公国都要变成战场,而且搞不好还会被黑暗军团吞并掉。你的老家就是佳炎公国青焰城的,对?那边有你不少的亲友,就算是单从个人感情上说,你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故乡被这场大战吞噬掉,更别提你在那里还有不少产业呢。尚老弟,咱们的底细人家摸得很清楚,现在他们在已经在摆烂了,反正也没人挑头了,就看你要不要挺身而出了。” 这次轮到尚卿澜苦笑了。曲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关于这次大战,联盟已经表态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九莲城。愚兄我也会陪你一起在九莲城里,和你一起肩并肩,这一次咱谁的面子也不用照顾,所以老弟只管放开手脚干,即便是出了天大的麻烦,愚兄也会给你担着。” 尚卿澜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你们早干嘛了?要是早有这份决心和支持力度,公孙老将军就不用被逼走了,而他要是一直守在那里的话,局势也断不会坏到眼下这样子!” “几时不是这个样子?只有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才知道害怕,可我们又拿这些家伙毫无办法。我们痛恨他们,可又离不开他们,谁叫我们和他们的利益都是一体的。”曲灭小声道,“老弟啊,其实你和我,都被这张该死的网牢牢缠住,如果挣开这张网,别说我们自己,就是我们的家人亲戚朋友的利益,都会受到影响和损坏,到时候第一个和我们算账的,恰恰就是我们的亲友。所以我们逃不掉,也挣不开。” 尚卿澜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拿起桌子上写得满满的纸,突然露出自嘲的表情: “我还天天在这里写,写我自担任总司令以来亲眼目睹、乃至亲身感受到的那些荒唐可笑的案例,其实我就是写出来又怎样呢?这些事儿估计各国的高层都知道,甚至他们就是幕后的参与者。这些东西,写出来毫无意义,因为大家都知道,并且没人愿意改正!” 厚厚的纸,在尚卿澜的手中顿时化成了极细小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曲灭扶了扶眼镜,似乎感慨了一下,但显然也不愿意再多说,于是转换话题道:“既然你也想开了,那这些事儿就算过去了,咱们还是好好应付九莲城那边的麻烦事儿。说起来也让人感到好笑,你的任免书都不用走程序了,因为你的辞职报告压根儿都还没来得及批准,哈哈哈,要是公孙老儿知道这件事儿,肯定又会暗暗啐一口。好了,不说这些牢骚话了,我们该开路了,走,直接去九莲城。” “等等,等等。”曲灭正要起身,却又被尚卿澜按着胳膊坐了回去,“我还有件事儿没问呢,索性在这里一并打听明白。”尚卿澜皱起眉头道,“你刚才说,联盟那边会派最强的高手去救洪东南,我实在很好奇,那个无渊妖城现在肯定被防得像铁桶一样,连我这身手你都不放心,不让我去,那个最强高手又能是何许人也?是一个,两个,还是好几个?” 这次曲灭脸上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你担任了这么长时间的盟军总司令,所以白石城那边,有些高度机密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所以我下面说得话,如果你没听明白,那就不要再接着问了,明白?”见尚卿澜摸着大胡子微微点头,便接着用极细小的声音道,“冥狱行动,早已经启动了。” 尚卿澜摸着大胡子的手停在了脸上。 他的脸色发白,手居然都有点抖。 曲灭看到他的神态,就知道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果然,尚卿澜把手轻轻地放下来,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们还是没能按捺住,提前走了这一步。既然冥狱行动已经启动了,那么小叶子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了?” 曲灭点了点头,忍不住开口问:“这件事儿,老弟又是如何知晓的?” 尚卿澜没有答话,又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地讲述了起来。 知识小贴士 关于梵洱独立城的前世今生 在整个中原,梵洱独立城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这个城市在性质上被划定为独立城,但实事求是的说,这种“独立”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独立,甚至更像是一种“被迫独立”。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中原联盟最高总部的驻扎所在地,为了体现了出不依附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平公正”,所以联盟总部的属地也必须是完全独立的,那怕这种独立是形式上的。 梵洱独立城的前身是隶属于明煌帝国的凡尔城,这个城市是一名副其实的高山之城,整个城市建在一个大山的顶端,四周又建起高大的城墙,城内堡垒林立,一眼望去处处是尖塔,景色极为壮观,又显得整个城市易守难攻。 当然,安全是安全了,但城市建在这个地方也有不少弊端,最大的问题就是货物入城的效率问题。在以前商队的货车入城相当费劲,全程近似于登山,拉车的牲口疲惫不堪,速度还极慢。所以后来联盟斥巨资在山下建起了几个大型传送阵,专门用于向城内传送大宗货物,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凡尔城过去在明煌帝国里时,就地位不凡。不但中原刺客公会的总部一直就设在这座城市里,而且明煌帝国在建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这个地方作为首都。所以后来联盟最高总部硬要设在这里时,明煌帝国是打骨子里不同意的,但最终还是禁不住各方的软磨硬泡,才不情不愿地把国都搬到了炽玛城,让出了这座城市。联盟总部设在该城后,不但把此城定义为独立城,而且还把这座城市重新命名为梵洱城,以示区别。 虽然“独立”了,而且梵洱城的日常开支和资金来源主要来自于联盟各国的分摊,但明煌帝国的影响依然不可避免。这里的普通工作人员和杂务人员基本上都来自于明煌帝国的民众,这里的护卫占大头的也是明煌帝国的刺客——就如乙太帝国的法师作战团是联盟中最强的,明煌帝国的暗卫实力也让中原诸国颇为头疼,这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 不仅如此,明煌帝国皇帝对联盟的正式建议,联盟高层也必须得认真对待,谁叫当年欠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呢。比如在金柳会战失败后,明煌帝国的皇帝竺法汰就推荐了公孙长空担任盟军总司令和前线最高指挥官,这个大胆的建议居然很快被高层通过,就有这方面的原因。虽然这事儿在不到半个月里就闹得不可收拾,但主要原因在于联盟内部诸国之间苟苟营营的那些事儿,和推荐人没关系。 第14章 冥狱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进白塔,就是拜访老朋友洪东南,感觉就如进了一个迷宫,老是找不到正确的地方,刚巧遇到了一个小女孩,也就五六岁的模样,便抱着试试的态度找她打听了一下。谁知那小女孩态度虽然冷淡,却又非常熟练的带着我去了正确的门口,我敲开门刚想扭头致谢的时候,发现那小姑娘居然不见了。我刚开始还以为遇到了鬼魂,吓出了一身冷汗。见了洪东南,说起这件事儿,那家伙哈哈大笑,说那小女孩儿是自己的学生,叫晨曦叶,大家都唤她小叶子,极厉害的法术天才,因为是父母都是英勇牺牲的英雄,所以从小就被收留在白塔里,她现在迷上了瞬移法术,成天在白塔里练习,所以我一扭头的功夫就不见了,也是很正常。 这事儿之后又过去两年,我那时被任命为联盟驻白石城的联络代表,经常出入白塔找一些委员谈事,所以见晨曦叶的次数就多了。她长高了一些,但神态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有一次我去白塔时那边的委员们在开会,我只好在一间接待室里等候,那个女孩也在,抱着几本书,看来在等某个委员开完会后去上课。无聊之下,我就问她会不会武技?女孩说没练过,但神情上明显有几分好奇,我于是把接待室的挂衣架拆开,挑出两根木棍,充当短剑,开始教那个女孩几招攻防动作。 一开始就是最基本的招式,但我马上发现难怪大家都叫她天才,她学起来的速度极快,基本上演示一遍就能掌握,很快我就开始教她复杂一点的招式,然后又开始教成套的连贯招式······就这样,等那边会议结束后,我已经和她开始面对面地喂招拆招了。在诸人推开接待室的门时,我稍一分神,手里的木棍立刻被那女孩挑飞了。 诸人哄堂大笑,我也笑得很开心,而且强烈起了收那个女孩为徒的念头,因为我头一次见到天赋这么好的孩子,她又有法术的底子,要是跟着我练习,将来绝对堪称中原第一女武神。 后来的时间里,我又教了女孩好多次,越教越喜欢,最终还是把这想法和洪东南说了,他大摇其头,说小叶子将来是要当法师的,不能去当武士。我几次要求,都没能成功,很是失望,因为我发觉那个女孩也挺喜欢格斗的。后来我被任命回联盟总部任战事参谋长,要离开白石城了,临行前就只能遗憾地送给女孩一些武技方面的书籍,让她自己练习。此后又过几年,乌山前线已经越来越吃紧,最终我被推举为总司令,负责统筹整个战局。 往后的事儿你就知道了,我最初强烈要求将乌山一带的所有军团撤回到岷城,依托岷城筑起防线,他们不准,说是会影响中原诸国的进出口的生意;然后我又提出依托蓝齐帝国的南部防线,主动出击,分散敌军的兵力,他们还不准,说是蓝齐帝国和周边的独立城要价太高;万般无奈之下,我又提出组建一支联盟直辖的集团军,随时作为后备力量,这次他们终于准了,但到了分摊费用的时候,一个个斤斤计较,争论不休,所以这件事儿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这个盟军总司令,原来有时连人事权说了都不算,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个司务长的角色,专门是给前线统筹物资的受气包。这边一盘散沙的局势始终没有改进,而那边则是越战越勇,又越战越强,照此下去,乌山前线必然崩溃,到时岷城危矣。我把这些牢骚写在了信里,寄给洪东南,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洪东南居然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以白石城委派人的身份,来找我了解详情。 他此行主要是想知道,岷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据他说白石城的高层们都很关注这个问题。我于是很坦率地告诉他,目前来看非常凶险,原先我担心这座城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而现在我非常担心这个时间比我们预想的要提前很多。 洪东南不信,他说岷城有铁门之称,几百年来从未被外敌攻破过。我说没错,但这次敌方中多了个千年怪物,有他存在,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你这个几百年的概率恐怕要不准了。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取出了这几年交战的战报,挑了几份比较有代表性的给他看。在这些战报中,很清晰地描述了黑暗军团在交战中,是用到了哪些让人觉着不可思议的战法和法术轻松取胜的,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我告诉这位老朋友,有了那个老怪物的指点,现如今那刹和他的黑暗军团成长得很快,虽然目前来看铁门坚固依旧,但我不敢保证真到了攻城战发生时,黑暗军团又会使出什么怪招来,所以我的结论是,真到了岷城保卫战发生时,到了黑暗军团兵临铁门前时,基本上就可以认定岷城会丢掉的。 听完我的话,洪东南脸色煞白,坐在位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本能的感觉到他有心事,便追问他。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转了话题,问我还要不要收晨曦叶当徒弟?如果想的话,他立刻把那女孩送过来。我大喜,说我当然想啊,只是现在这时候不行,自从当上这个有名无实的总司令后,整天叫那些破事儿忙得焦头烂额,等忙过这一阵子着,我瞅个机会辞去总司令这个职务,就可以专心的带徒弟,把我这一身武技传下去了。 洪东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突然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就怕过了这一阵子后就收不到这个徒弟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起身告辞,好像逃跑似的,留下我莫名其妙了好久。 到了今年二月份,黑暗军团调集了主力部队,直扑岷城,三月份他们在铁门以西的盆地中,修建了庞大的军营。不出人意料,直到此时奎涅王国才真正害怕了,撒泼耍赖的把北方战线的黄伯厚将军硬要了过去。我本来坚决不想让老黄去那地方,但黄伯厚自己却想去,因为他干了这么多年,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勋,始终还是个少将军衔,他心里不舒服,很想证明一下自己。最终我只好同意他去,这是我后悔至今的一个决定。 黄伯厚刚上了前线没多久,白石城那边打发人送来了一份委任状和一封介绍信,让我签名。我仔细一看,居然是关于晨曦叶的,任命她当了个什么检察委员会的特派员,介绍她去明煌帝国机密司去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 看着这份委任状和介绍信,我先是莫名其妙,然后是火冒三丈。这不是胡来吗,让小叶子自己一个人去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而且还要先去明煌帝国,那岂不是会接触到那刹的那本极为凶险的日记,“魔鬼之低吟”?当年这本日记可把调查组的一群人吓得屁滚尿流,虽然后来这件事儿被封锁了消息,但来龙去脉我是很清楚的。白石城的这几位怎么这般马虎?我没有签字,反而立刻启程去白石城找洪东南,想提醒他这件事儿,并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收那个女孩为徒,顺便把她领回来,徒弟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 到了白石城,没找到洪东南,更没见着晨曦叶,说是他俩去旭光王国参加什么活动去了。我反倒遇到了迦雯,那个狡猾似熔岩狐的老婆子,得知我来后,就让人把我请到他的办公室里,很委婉地告诉我,收晨曦叶当徒弟这件事儿就不要再提了,洪东南擅作主张,已被她批评了一顿,至于委派小叶子当特派员那件事儿,也是白石城高层的集体决定,小叶子的安危大家自会考虑周全,这个不用我多虑。 我自是很不服气,于是又提起那刹日记那件事儿,问这件事儿有没有提醒小叶子不要去触碰,如果你们都忘了的话,我可一定会提醒她的。这么一说,那老太婆的脸色变了一变,显然她也害怕我插一杠子,于是她终于向我透了一点口风,提到了冥狱行动,并脸色严峻地警告我千万不要插足这件事儿,否则引发的后果我个人承担不起。 那天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起过那个女孩,毕竟那是他们白塔城自己的家事,外人还真的不便、也不敢掺合。后来再和尚卿澜见面时,我们俩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个女孩的事儿,因为我知道,或许他比我还要心痛······” “当时迦雯大法师是怎么跟你说得这个行动的?”听尚卿澜说完后,曲灭小声问。 “她就是说,根据白石城自上古时代传下来的祖训,当死亡绿州的上古怪物逃出来后,就需要立即启动丹胎计划,即从整个中原,选拔出一个拥有极强法术天才的孩子,倾尽白石城全力来重点培养,等这个孩子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再开展冥狱行动,通过祖传的一种极为复杂的法术操作,把这个孩子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直接消灭掉那个怪物——除了这种方式外,那个怪物是无法被消灭的。” 顿了顿,尚卿澜又道:“其实我觉着她这话里破绽很多,别的不说,单说从那个丹胎计划到冥狱行动,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就整整相差二十年,如果那个逃出来的怪物真是个能毁天灭地的角色,那这个孩子还没等被培养出来,中原恐怕早就完蛋了,所以那个冥狱计划也就实在没多少意思了。上古的那些法师们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怪物会耐心地等上个二十年,等着他的天敌被培养出来后,再来宰了自己?更何况,那个怪物逃出来后这些年里,除了开始那次外,实在没感觉它会做出多大的恶事,之前的宣传说它每天都要吃人度日,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因为根据我方细作的汇报,这个怪物虽然样子吓死个人,但行为上更像上一个学者,这些年来成天办课堂教那些妖怪和人族的渣滓们学习法术,而且听说他的基础法术能力特别厉害······白石城那边要是心胸开阔一些,还不如把那怪物请来当教授。” 曲灭本来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来声,不断地摇头道:“尚老弟啊,这里边,很复杂,不是一言半句能说清楚的。不过老弟你既然还是盟军的总司令,现如今中原又到了一个生死攸关的重要关口了,所以我觉着这事儿也不应该再瞒着你了。我作为一个最高执政官,对这件事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曲灭随手抄起一把茶壶,把自己的、还有尚卿澜的茶碗里都倒满茶,不过没喝,只是端着茶碗,一边思索着一边道: “关于白石城从前的,特别是上古时期那些恩恩怨怨的事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我都知道,其实白石城的黑历史,一点也不少,但人家的地位摆在那里,杀人灭口的事儿也没少做,所以咱们还是别探究了。 我就单跟你说说那个要人命的冥狱行动。实不相瞒,我这些日子,让这件破事儿给摆布得不轻,而且要不是因为需要支使我给他们出力,我也压根儿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好多猫腻。”曲灭呷了一口茶,接着道,“那个丹胎计划我不了解,但冥狱行动我却是真真正正的见识了,其实那个迦雯老太对你说得话,半真半假的,白石城确实对那个女孩采取了一种复杂的法术,不过并不是要把那女孩变成了一个没感情的冷血杀手,而是把一个上古时期的灵魂注入到这个女孩的身体中,或者是唤醒女孩身体内的一个上古灵魂——反正我不懂,总之就是把这个女孩变成一个上古的怪物。” 尚卿澜满脸震惊,随后有了怒容: “白石城,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岂不是用到了邪恶的法术,这是违法的!他们这样做和那些邪恶法师还有什么区别?” “你小点声!”曲灭大急,连连摆手劝道,“什么邪恶不邪恶、违法不违法的?自古以来法师的规矩不就是他们定的?他们说邪恶就邪恶,说违法就违法,咱们都是外人,管那个干什么?” 尚卿澜依然气得不轻,但总算没再说话。曲灭于是继续道: “他们具体启动冥狱行动是在何时,我也不知道,但大体上推测,应该就在你我都签署了那份委任书和介绍信后不久。我估计你对当时局势的分析,加快了他们的决心。反正,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大体上是在五月中旬被实施了法术改造,嗯,差不多就是在洪东南去和黑夜大帝谈判的那个时候。” “那次法术改造成功了?”尚卿澜急急问道。 曲灭咂了一下嘴,道:“怎么说呢,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没成功,反正让人挺意外的。6月18日那天,我受托去了一趟白石城,为了关于传送卷轴失效的事件,”看到尚卿澜脸上那丝轻蔑的表情,曲灭无奈的点点头,“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反正当时我去找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的主席迦雯大法师,结果去后才发现,那老太婆正急得像只没头火蝇一样,跟我谈话都颠三倒四的。 我向来不掺和与我无关的事儿,所以当时我并不在意,跟她说完联盟的意思后,正想告辞离开,但被她叫住了。显然她也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跟我说,想让我调动联盟的部分力量帮个忙,监控一下晨曦叶的踪迹。 我听了哭笑不得,说小叶子不是你们自己的孩子吗,自己管不就成了,怎么还得让联盟给帮忙监控?迦雯老太婆哭丧着脸说,正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找不到了。 这话让人听了莫名其妙,于是她就和我说了那个冥狱行动,并且再三声明,这是祖训,传到女孩体内的,是那个千年老妖屠隆啸天的死对头,只有那个对头才能消灭屠隆啸天。 当时我一听就炸了毛。我的职业虽然是刺客,但法术上的事儿也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质问那个老狐狸,这样做有多危险你们自己还没数吗?屠隆啸天就很难对付了,你们再把个千年老怪给复活了,万一这个老怪物心怀不轨,掉过头来对付咱们,岂不等于驱魔吞妖反被魔伤? 迦雯老太太连忙说这个不是问题,白塔城既然敢让这个老怪苏醒,就自有控制她的办法。我虎着脸问那你干嘛还得让联盟插手这件事儿?迦雯眼看着没法瞒了,而且显然他们显然也乱了方寸,开始病急乱投医了,所以这才把这一些实情告诉了我。 原来,他们搞的这次灵魂更换——我先这么称呼,好像是在北方一个大漠里的一片废墟里进行的。当时那个怪物刚苏醒的时候,他们心太急,立刻尝试着用古代流传下来法子,试着给那个怪物传送了一个命令,先让怪物毁灭掉自己诞生之地。为此他们还派了一个叫阿衣的大法师,就在那边的附近悄悄盯着,看看效果如何。 万没想到,效果很好,但却出了事故。当时阿衣害怕怪物刚一苏醒六亲不认、见人就杀,所以本来躲得远远的,可等了好久也不见怪物出来,于是那家伙心里一着急,就想偷偷过去看看怪物在干什么,没想到该死不凑巧的,他刚一到那地方附近,那地方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也幸好这家伙是个风系法师,在被炸得失去知觉前,还知道念了一个风遁咒,总算逃得及时,没把性命搭上,但巨大冲击波也让他晕迷了好长时间,等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他急急地重新赶到那个地方时,发现整个废墟彻底变成废墟了,那个诞生之地成了一个巨大的洼地,可是那怪物却不见了。他找了好久,最后发现附近一个传送阵有刚刚启动过的痕迹,那怪物居然去了白石城。” 尚卿澜听得目瞪口呆,这中间居然还发生了这些事儿。就听曲灭道: “当时阿衣被吓得不轻,连爬带滚的跑回去汇报了这件事儿,那两天白石城那些知道内幕的人都被吓得不轻,还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还又怕那怪物闹事,只能拼命的给怪物发指令,让怪物去岷城杀老对手屠隆啸天,最好顺手把黑夜大帝也给杀了,反正去黑暗军团里逮谁杀谁都行,只要别待在白石城里吓人就行。可谁知,这次发送的命令,竟然统统没有作用,黑暗军团那边屁事也没有,说明那怪物根本就没鸟他们,而且他们在白石城暗地里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见着那怪物,也就是晨曦叶的身影。 为啥这次的指令不灵了?那些人后来又在古书中翻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那就是怪物诞生后应该没有记忆的,所以你让它去杀这个杀那个,它根本就不明白这算是啥,指令统统失效,只能等一段时间后,让它的记忆恢复一下后再说。没想到过了几天,又传来消息,六月九号那天,怪物居然领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女人去了鲜苍城,据说还是去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结果不但轻轻松松地把城主鲁鲲鹏给切成了碎片,还把城里的高手给屠了一多半。 这怪物的战斗力和残暴力果然令人惊喜,可她却为什么又忙活着调查黑夜大帝?白石城的几位商议了一番,最后认定是因为晨曦叶手上的储物戒指,里面装着好多黑夜大帝的资料,那怪物本来就没有记忆,在看了小叶子随身带着的资料后,估计可能认为自己的任务是这个,于是居然又接着调查起来了。 这个结论让迦雯他们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肯定会让他们非常难受,因为后来这怪物领着那个叫万海茹的老女人,从鲜苍城通过传送阵去了蓝齐帝国的丹霞城,又消失了。” 第14章 冥狱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进白塔,就是拜访老朋友洪东南,感觉就如进了一个迷宫,老是找不到正确的地方,刚巧遇到了一个小女孩,也就五六岁的模样,便抱着试试的态度找她打听了一下。谁知那小女孩态度虽然冷淡,却又非常熟练的带着我去了正确的门口,我敲开门刚想扭头致谢的时候,发现那小姑娘居然不见了。我刚开始还以为遇到了鬼魂,吓出了一身冷汗。见了洪东南,说起这件事儿,那家伙哈哈大笑,说那小女孩儿是自己的学生,叫晨曦叶,大家都唤她小叶子,极厉害的法术天才,因为是父母都是英勇牺牲的英雄,所以从小就被收留在白塔里,她现在迷上了瞬移法术,成天在白塔里练习,所以我一扭头的功夫就不见了,也是很正常。 这事儿之后又过去两年,我那时被任命为联盟驻白石城的联络代表,经常出入白塔找一些委员谈事,所以见晨曦叶的次数就多了。她长高了一些,但神态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有一次我去白塔时那边的委员们在开会,我只好在一间接待室里等候,那个女孩也在,抱着几本书,看来在等某个委员开完会后去上课。无聊之下,我就问她会不会武技?女孩说没练过,但神情上明显有几分好奇,我于是把接待室的挂衣架拆开,挑出两根木棍,充当短剑,开始教那个女孩几招攻防动作。 一开始就是最基本的招式,但我马上发现难怪大家都叫她天才,她学起来的速度极快,基本上演示一遍就能掌握,很快我就开始教她复杂一点的招式,然后又开始教成套的连贯招式······就这样,等那边会议结束后,我已经和她开始面对面地喂招拆招了。在诸人推开接待室的门时,我稍一分神,手里的木棍立刻被那女孩挑飞了。 诸人哄堂大笑,我也笑得很开心,而且强烈起了收那个女孩为徒的念头,因为我头一次见到天赋这么好的孩子,她又有法术的底子,要是跟着我练习,将来绝对堪称中原第一女武神。 后来的时间里,我又教了女孩好多次,越教越喜欢,最终还是把这想法和洪东南说了,他大摇其头,说小叶子将来是要当法师的,不能去当武士。我几次要求,都没能成功,很是失望,因为我发觉那个女孩也挺喜欢格斗的。后来我被任命回联盟总部任战事参谋长,要离开白石城了,临行前就只能遗憾地送给女孩一些武技方面的书籍,让她自己练习。此后又过几年,乌山前线已经越来越吃紧,最终我被推举为总司令,负责统筹整个战局。 往后的事儿你就知道了,我最初强烈要求将乌山一带的所有军团撤回到岷城,依托岷城筑起防线,他们不准,说是会影响中原诸国的进出口的生意;然后我又提出依托蓝齐帝国的南部防线,主动出击,分散敌军的兵力,他们还不准,说是蓝齐帝国和周边的独立城要价太高;万般无奈之下,我又提出组建一支联盟直辖的集团军,随时作为后备力量,这次他们终于准了,但到了分摊费用的时候,一个个斤斤计较,争论不休,所以这件事儿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我这个盟军总司令,原来有时连人事权说了都不算,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个司务长的角色,专门是给前线统筹物资的受气包。这边一盘散沙的局势始终没有改进,而那边则是越战越勇,又越战越强,照此下去,乌山前线必然崩溃,到时岷城危矣。我把这些牢骚写在了信里,寄给洪东南,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洪东南居然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以白石城委派人的身份,来找我了解详情。 他此行主要是想知道,岷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据他说白石城的高层们都很关注这个问题。我于是很坦率地告诉他,目前来看非常凶险,原先我担心这座城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而现在我非常担心这个时间比我们预想的要提前很多。 洪东南不信,他说岷城有铁门之称,几百年来从未被外敌攻破过。我说没错,但这次敌方中多了个千年怪物,有他存在,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你这个几百年的概率恐怕要不准了。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取出了这几年交战的战报,挑了几份比较有代表性的给他看。在这些战报中,很清晰地描述了黑暗军团在交战中,是用到了哪些让人觉着不可思议的战法和法术轻松取胜的,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我告诉这位老朋友,有了那个老怪物的指点,现如今那刹和他的黑暗军团成长得很快,虽然目前来看铁门坚固依旧,但我不敢保证真到了攻城战发生时,黑暗军团又会使出什么怪招来,所以我的结论是,真到了岷城保卫战发生时,到了黑暗军团兵临铁门前时,基本上就可以认定岷城会丢掉的。 听完我的话,洪东南脸色煞白,坐在位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本能的感觉到他有心事,便追问他。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转了话题,问我还要不要收晨曦叶当徒弟?如果想的话,他立刻把那女孩送过来。我大喜,说我当然想啊,只是现在这时候不行,自从当上这个有名无实的总司令后,整天叫那些破事儿忙得焦头烂额,等忙过这一阵子着,我瞅个机会辞去总司令这个职务,就可以专心的带徒弟,把我这一身武技传下去了。 洪东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突然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就怕过了这一阵子后就收不到这个徒弟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起身告辞,好像逃跑似的,留下我莫名其妙了好久。 到了今年二月份,黑暗军团调集了主力部队,直扑岷城,三月份他们在铁门以西的盆地中,修建了庞大的军营。不出人意料,直到此时奎涅王国才真正害怕了,撒泼耍赖的把北方战线的黄伯厚将军硬要了过去。我本来坚决不想让老黄去那地方,但黄伯厚自己却想去,因为他干了这么多年,立下了那么多的功勋,始终还是个少将军衔,他心里不舒服,很想证明一下自己。最终我只好同意他去,这是我后悔至今的一个决定。 黄伯厚刚上了前线没多久,白石城那边打发人送来了一份委任状和一封介绍信,让我签名。我仔细一看,居然是关于晨曦叶的,任命她当了个什么检察委员会的特派员,介绍她去明煌帝国机密司去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 看着这份委任状和介绍信,我先是莫名其妙,然后是火冒三丈。这不是胡来吗,让小叶子自己一个人去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而且还要先去明煌帝国,那岂不是会接触到那刹的那本极为凶险的日记,“魔鬼之低吟”?当年这本日记可把调查组的一群人吓得屁滚尿流,虽然后来这件事儿被封锁了消息,但来龙去脉我是很清楚的。白石城的这几位怎么这般马虎?我没有签字,反而立刻启程去白石城找洪东南,想提醒他这件事儿,并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收那个女孩为徒,顺便把她领回来,徒弟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 到了白石城,没找到洪东南,更没见着晨曦叶,说是他俩去旭光王国参加什么活动去了。我反倒遇到了迦雯,那个狡猾似熔岩狐的老婆子,得知我来后,就让人把我请到他的办公室里,很委婉地告诉我,收晨曦叶当徒弟这件事儿就不要再提了,洪东南擅作主张,已被她批评了一顿,至于委派小叶子当特派员那件事儿,也是白石城高层的集体决定,小叶子的安危大家自会考虑周全,这个不用我多虑。 我自是很不服气,于是又提起那刹日记那件事儿,问这件事儿有没有提醒小叶子不要去触碰,如果你们都忘了的话,我可一定会提醒她的。这么一说,那老太婆的脸色变了一变,显然她也害怕我插一杠子,于是她终于向我透了一点口风,提到了冥狱行动,并脸色严峻地警告我千万不要插足这件事儿,否则引发的后果我个人承担不起。 那天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起过那个女孩,毕竟那是他们白塔城自己的家事,外人还真的不便、也不敢掺合。后来再和尚卿澜见面时,我们俩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那个女孩的事儿,因为我知道,或许他比我还要心痛······” “当时迦雯大法师是怎么跟你说得这个行动的?”听尚卿澜说完后,曲灭小声问。 “她就是说,根据白石城自上古时代传下来的祖训,当死亡绿州的上古怪物逃出来后,就需要立即启动丹胎计划,即从整个中原,选拔出一个拥有极强法术天才的孩子,倾尽白石城全力来重点培养,等这个孩子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再开展冥狱行动,通过祖传的一种极为复杂的法术操作,把这个孩子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直接消灭掉那个怪物——除了这种方式外,那个怪物是无法被消灭的。” 顿了顿,尚卿澜又道:“其实我觉着她这话里破绽很多,别的不说,单说从那个丹胎计划到冥狱行动,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就整整相差二十年,如果那个逃出来的怪物真是个能毁天灭地的角色,那这个孩子还没等被培养出来,中原恐怕早就完蛋了,所以那个冥狱计划也就实在没多少意思了。上古的那些法师们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怪物会耐心地等上个二十年,等着他的天敌被培养出来后,再来宰了自己?更何况,那个怪物逃出来后这些年里,除了开始那次外,实在没感觉它会做出多大的恶事,之前的宣传说它每天都要吃人度日,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因为根据我方细作的汇报,这个怪物虽然样子吓死个人,但行为上更像上一个学者,这些年来成天办课堂教那些妖怪和人族的渣滓们学习法术,而且听说他的基础法术能力特别厉害······白石城那边要是心胸开阔一些,还不如把那怪物请来当教授。” 曲灭本来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来声,不断地摇头道:“尚老弟啊,这里边,很复杂,不是一言半句能说清楚的。不过老弟你既然还是盟军的总司令,现如今中原又到了一个生死攸关的重要关口了,所以我觉着这事儿也不应该再瞒着你了。我作为一个最高执政官,对这件事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曲灭随手抄起一把茶壶,把自己的、还有尚卿澜的茶碗里都倒满茶,不过没喝,只是端着茶碗,一边思索着一边道: “关于白石城从前的,特别是上古时期那些恩恩怨怨的事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我都知道,其实白石城的黑历史,一点也不少,但人家的地位摆在那里,杀人灭口的事儿也没少做,所以咱们还是别探究了。 我就单跟你说说那个要人命的冥狱行动。实不相瞒,我这些日子,让这件破事儿给摆布得不轻,而且要不是因为需要支使我给他们出力,我也压根儿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好多猫腻。”曲灭呷了一口茶,接着道,“那个丹胎计划我不了解,但冥狱行动我却是真真正正的见识了,其实那个迦雯老太对你说得话,半真半假的,白石城确实对那个女孩采取了一种复杂的法术,不过并不是要把那女孩变成了一个没感情的冷血杀手,而是把一个上古时期的灵魂注入到这个女孩的身体中,或者是唤醒女孩身体内的一个上古灵魂——反正我不懂,总之就是把这个女孩变成一个上古的怪物。” 尚卿澜满脸震惊,随后有了怒容: “白石城,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岂不是用到了邪恶的法术,这是违法的!他们这样做和那些邪恶法师还有什么区别?” “你小点声!”曲灭大急,连连摆手劝道,“什么邪恶不邪恶、违法不违法的?自古以来法师的规矩不就是他们定的?他们说邪恶就邪恶,说违法就违法,咱们都是外人,管那个干什么?” 尚卿澜依然气得不轻,但总算没再说话。曲灭于是继续道: “他们具体启动冥狱行动是在何时,我也不知道,但大体上推测,应该就在你我都签署了那份委任书和介绍信后不久。我估计你对当时局势的分析,加快了他们的决心。反正,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大体上是在五月中旬被实施了法术改造,嗯,差不多就是在洪东南去和黑夜大帝谈判的那个时候。” “那次法术改造成功了?”尚卿澜急急问道。 曲灭咂了一下嘴,道:“怎么说呢,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没成功,反正让人挺意外的。6月18日那天,我受托去了一趟白石城,为了关于传送卷轴失效的事件,”看到尚卿澜脸上那丝轻蔑的表情,曲灭无奈的点点头,“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反正当时我去找白石城最高裁判委员会的主席迦雯大法师,结果去后才发现,那老太婆正急得像只没头火蝇一样,跟我谈话都颠三倒四的。 我向来不掺和与我无关的事儿,所以当时我并不在意,跟她说完联盟的意思后,正想告辞离开,但被她叫住了。显然她也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跟我说,想让我调动联盟的部分力量帮个忙,监控一下晨曦叶的踪迹。 我听了哭笑不得,说小叶子不是你们自己的孩子吗,自己管不就成了,怎么还得让联盟给帮忙监控?迦雯老太婆哭丧着脸说,正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找不到了。 这话让人听了莫名其妙,于是她就和我说了那个冥狱行动,并且再三声明,这是祖训,传到女孩体内的,是那个千年老妖屠隆啸天的死对头,只有那个对头才能消灭屠隆啸天。 当时我一听就炸了毛。我的职业虽然是刺客,但法术上的事儿也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质问那个老狐狸,这样做有多危险你们自己还没数吗?屠隆啸天就很难对付了,你们再把个千年老怪给复活了,万一这个老怪物心怀不轨,掉过头来对付咱们,岂不等于驱魔吞妖反被魔伤? 迦雯老太太连忙说这个不是问题,白塔城既然敢让这个老怪苏醒,就自有控制她的办法。我虎着脸问那你干嘛还得让联盟插手这件事儿?迦雯眼看着没法瞒了,而且显然他们显然也乱了方寸,开始病急乱投医了,所以这才把这一些实情告诉了我。 原来,他们搞的这次灵魂更换——我先这么称呼,好像是在北方一个大漠里的一片废墟里进行的。当时那个怪物刚苏醒的时候,他们心太急,立刻尝试着用古代流传下来法子,试着给那个怪物传送了一个命令,先让怪物毁灭掉自己诞生之地。为此他们还派了一个叫阿衣的大法师,就在那边的附近悄悄盯着,看看效果如何。 万没想到,效果很好,但却出了事故。当时阿衣害怕怪物刚一苏醒六亲不认、见人就杀,所以本来躲得远远的,可等了好久也不见怪物出来,于是那家伙心里一着急,就想偷偷过去看看怪物在干什么,没想到该死不凑巧的,他刚一到那地方附近,那地方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也幸好这家伙是个风系法师,在被炸得失去知觉前,还知道念了一个风遁咒,总算逃得及时,没把性命搭上,但巨大冲击波也让他晕迷了好长时间,等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他急急地重新赶到那个地方时,发现整个废墟彻底变成废墟了,那个诞生之地成了一个巨大的洼地,可是那怪物却不见了。他找了好久,最后发现附近一个传送阵有刚刚启动过的痕迹,那怪物居然去了白石城。” 尚卿澜听得目瞪口呆,这中间居然还发生了这些事儿。就听曲灭道: “当时阿衣被吓得不轻,连爬带滚的跑回去汇报了这件事儿,那两天白石城那些知道内幕的人都被吓得不轻,还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还又怕那怪物闹事,只能拼命的给怪物发指令,让怪物去岷城杀老对手屠隆啸天,最好顺手把黑夜大帝也给杀了,反正去黑暗军团里逮谁杀谁都行,只要别待在白石城里吓人就行。可谁知,这次发送的命令,竟然统统没有作用,黑暗军团那边屁事也没有,说明那怪物根本就没鸟他们,而且他们在白石城暗地里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见着那怪物,也就是晨曦叶的身影。 为啥这次的指令不灵了?那些人后来又在古书中翻了半天,最终得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那就是怪物诞生后应该没有记忆的,所以你让它去杀这个杀那个,它根本就不明白这算是啥,指令统统失效,只能等一段时间后,让它的记忆恢复一下后再说。没想到过了几天,又传来消息,六月九号那天,怪物居然领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女人去了鲜苍城,据说还是去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结果不但轻轻松松地把城主鲁鲲鹏给切成了碎片,还把城里的高手给屠了一多半。 这怪物的战斗力和残暴力果然令人惊喜,可她却为什么又忙活着调查黑夜大帝?白石城的几位商议了一番,最后认定是因为晨曦叶手上的储物戒指,里面装着好多黑夜大帝的资料,那怪物本来就没有记忆,在看了小叶子随身带着的资料后,估计可能认为自己的任务是这个,于是居然又接着调查起来了。 这个结论让迦雯他们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肯定会让他们非常难受,因为后来这怪物领着那个叫万海茹的老女人,从鲜苍城通过传送阵去了蓝齐帝国的丹霞城,又消失了。” 第15章 暴露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迦雯只好找到我的头上,希望借助联盟还算完善的情报网,给定位一下这个套着晨曦叶外壳的怪物,到底又跑了哪里去了。还有,如果方便的话,再查查她身边这个老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个什么来历?” “于是你就参与进去了?”尚卿澜板着脸问道。 “不然又能怎样?就算是对他们的行为再不满,可谁敢抗拒白石城啊,再说人家告诉了你这么多秘密,要是再不参与进去,后果不敢想象。”曲灭无奈道,“于是我们确定了让阿衣大法师充当联络员,这家伙平时就驻在这里,有什么消息我直接通知他就可以了。回来后我立刻着手布置,开始秘密调查。联盟虽然很多地方让人诟病,但有一点必须得承认,这个组织的调查网确实比较快捷和畅通。。 调查开始不久后,丹霞城那边的人员很快就把调查结果汇报上来了。据他们暗地里走访了解,那个特派员(他们自然不知道内幕)领着老仆到了丹霞城后很低调,没有会见任何官员,不过出手很阔绰,住在豪华宾馆里,要么逛奢侈品商店买化妆品和衣服,要么去那些高档餐厅享用美食,偶尔还去了几趟图书馆,享受了几天后,他们在6月14日,也就是金柳会战正式开始的那天,她俩去了趟法术公会,出示了身份证明,要了一辆法术马车,就离开了丹霞城。” 尚卿澜皱眉道:“他俩哪来的这么多钱,是那个老女人的吗?我记得晨曦叶是个不怎么爱花钱的女孩,身上肯定没带多少钱!” 曲灭阴沉着脸道:“老弟,这不明摆着吗?那附身到晨曦叶身上的怪物,不但虐杀了鲁鲲鹏,还抢了他的储物戒指,那里面肯定有很多钱,鲁鲲鹏那老小子一辈子爱财如命,据说还是几个很有名气的强盗集团的幕后老板,可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也遭遇了这一出。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这怪物一出手就肆无忌惮的杀人掠财,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个善茬,而且我敢肯定她一定还会继续这样做的。”他把茶水一饮而尽,这次是尚卿澜给他倒上一杯。 “不过在离开丹霞城后,这两位的行踪飘忽不定了一段时间。据线报说,她俩好像在游山玩水似的,但最终落脚到了黑塔城,不走了。她们在那个城市中心的广场附近租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然后成天在黑塔城里转悠,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立刻把这些情况告知了阿衣大法师。 阿衣大法师也摸不着头脑,感觉那怪物好像是调查上了瘾似的,甚至怀疑这怪物是不是又变回了晨曦叶?不然怎么又跑回黑塔城里去了?我感觉这个叫阿衣的家伙最近好像是受了比较大的刺激似的,有点神神叨叨,反正是脑子不太好用了。 我好不容易说服他,让他回一趟白石城,找迦雯汇报这件事。谁知他前脚刚走,紧跟着我马上又收到了密报,说特派员和她的女仆都失踪了。 她们居住的旅店还没有退房,但整个黑塔城里,确实找不到这二位的踪影了。 一开始我还没怎么在意,心道这两位又不知去哪里逛去了,或许过几天在别的地方又会发现她们。可谁知这一次失踪的时间还挺长,过了十多天了,不但周边城市没她俩的影子,就是黑塔城里恨不能里里外外都找了,也没见着。 我这一急可非同小可,正派人加大搜寻力度的时候,偏生这时候那个阿衣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新消息,说是洪东南还活着,没死,只不过是被关押在岷城的那个黑塔里,那地方不知有什么法器,能屏蔽法术感应,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死了。而迦雯大法师的意思,是想尝试着让那个有着晨曦叶外形的怪物去趟那个地方,救出洪东南,但又有些担心。他们现在对祖先们传下来的控制咒语有了几分怀疑,所以一直在犹豫着如何指挥那个怪物,对这个指令也不敢轻易再下达了,所以想来听听我的意见。 这消息倒是让我又喜又忧。喜得是洪东南居然还活着,忧得是如今那两位都被跟丢了,你让我上哪去给提供意见?何况我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开头第一个指令这怪物能执行,后面的指令她却完全不理会呢? 无奈之下,我只能随口胡诌,跟阿衣大法师说,现在那两位的行踪飘忽不定,似乎在忙活着调查黑夜大帝的事儿,所以那个灵魂目前的意识是否和她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存在着某种关联性?如果我的假设是真的,那么白石城用过去晨曦叶熟悉的信息,比如说牵扯到她认识的人、或她习惯做得事情来指挥她,可能就会有效果。 不料,这番信口开河,那个阿衣反倒颇以为然,还感谢我这番提醒,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不过他在走前嘱咐我好好查一查那个叫万海茹的老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因为他们开始还以为是刺客公会的公孙万潜给找得女仆,后来又问了公孙万潜,那个老家伙居然也莫名其妙的。 我反而长舒一口,本来还担心他又细问起那两个人的具体所在呢。 就这样又等了几天,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亲自出马去黑塔城,幸好这时传来消息,这两位终于出现了,这次是在永潭城,而且这次她俩的出场更为凶残,直接把城主钱瑟谷满门上下三十多口人,以及效忠于城主的卫队二百余人,里面不乏诸多的高手,全部杀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城堡也没放过,一并给催毁了。 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这么一来,恐怕最高兴的当属蓝齐帝国的皇帝。那皇帝和永潭钱家结了很多年的梁子,但钱家的实力和后台摆在那里,皇帝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始终拿他们没办法,现在好了,仇人直接被那一老一小灭门了。不过我随后又觉着这个古代灵魂的作为实在是有点摸不透,她搞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分明是故意的,是在示威。她是故意在向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吗?还在琢磨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了。 调查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长时间会没进展,但一有进展的时候,往往突破就会接二连三。据一个专门调查老女人的小组汇报,说特派员身边的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女人,之前曾在白石城的东区出现过一段时间,经常在那些最低级的小酒馆和澡堂子里喝酒泡澡。调查人员找到了一个小酒馆的老板,那个老板在看了画像后非常肯定,这个老女人是个流浪法师,嗜酒如命,而且酒量极大,还经常赌钱,不过赌品不太好,有作弊的嫌疑。她前些年经常光顾那个小酒馆,最近几年消失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在六月初还曾回来过。 这下就对上号了。估计那个依附在晨曦叶身上的千年灵魂,在游荡着回到白石城,虽然她失去了记忆,但让人服侍的习惯却没丢,所以就收了那个流浪法师当了仆人,估计也是用法术诱惑着那个老女人去伺候。 我立刻把最新的情况用密函发送给迦雯,没过多久,阿衣大法师喜气洋洋的来找我,说我分析得果然有道理,他们这次给那个老怪物发得指令,是让她给迦雯写信汇报一下近期寻找的线索,结果这次那个怪物果然从命,很快就用漂亮的古花体字写了一封信,通过陌上城的小传送阵给送到白石城里了,而且看来怪物对自己的新身份颇有认同感,在信里还给人跑官要官,估计是收了好处。 这么一来,对于如何控制这个古代的灵魂,迦雯他们看似又有了信心。他们立刻给她发送了新指令,让她去岷城救洪东南。 指令发出去后,大家又焦急地等了几天,而我更是派人全天候的盯着。这次果然没让人失望,怪物回话了,又是亲笔密信,这次写得很短,表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洪东南,而且说到做到。因为她可能辞退了那个流浪法师,一个人在洛水城的医学公会总部里查了两天吴辰星的资料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不管怎样,这件事儿总算也是告一段落了,我好歹也算是把主要精力又放在战事上了,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比方端木妙音那档子事儿,唉,先不提了,反正我就来这里找你了。” 曲灭讲完了。 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良久,尚卿澜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曲灭,脸上有了几分古怪的神色,道: “你为什么把这整件事儿,全部都告诉我?” 曲灭依然稳稳地坐在位子上,微笑道: “其实你也很清楚,你我都要去九莲城,那里即将成为九死一生的战场,你和我,还不知谁会活下来,所以像这种事儿,知道的人多一个,总不是坏事儿。因为我一直认为,”他站起身来,收起了笑容,声音不大但态度坚定地说道,“白石城在做一件极端危险的事儿,他们是在玩火,而且还是燃骨之焰那种恐怖的火。”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了几分阴森之意。 赤熖城,这个名字倒也是名副其实,它的城墙和城内的几座主要建筑,都是由红色又坚固的花岗岩组成,在周围一片青山绿水的环绕下,远远看上去,的确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不仅如此,赤熖城的位置还极为重要。这座城虽然面积并不大,但它却牢牢地卡在长翎山脉延伸到佳炎公国的一条峡谷尽头,是矿石、药材等物品运往九莲城交易市场的重要中转枢纽。这里还是佳炎公国通往卡琪公国的必经之地,是一座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的城市。 可谁也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一座城市,居然说丢就丢了。 没有杀声震天,没有万箭齐飞,守城的没用到巨石滚木,攻城的没用到攻城锤和梯子,城墙上连一个火球都没炸开,这座坚固的城就失守了。 城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守卫还是城主,仅仅在一夜之间,居然都成了俘虏。甚至还有一个来自沙原公国的医师团,据说原本是打算去九莲城支援的,也稀里糊涂的一个不漏,全部被活捉了。 再加上之前近乎全军覆灭的铁足重装山地师和飞猴轻甲步兵师,佳炎公国在刚一交手的几天里,就可谓损失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按照过去公孙长空的安排,原来还有一支混编军团,是要进驻赤熖城的。结果公孙长空被逼跑了以后,整个备战效率严重低下,这支混编军团拖拖拉拉,直到现在离赤焰城还有上百公里——当然也幸好没进驻,否则黑暗军团的俘虏名单里,又将多了长长的一大串人名。 黑暗军团占领了赤焰城后,城里的所有原住民照例进行了一次大排查,一部分公认作恶多端的贵族或为富不仁的大商户被立刻公开绞死,财产全部没收,尸体就挂在城门附近展示,以儆效尤。城内的所有市民,无论是官员、作坊工人、农民、手工业者还是商人,只要是黑暗军团急需的技术人才,一律强征入伍。剩余的其他市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要在军团士兵名为护送实则押送下,通过长翎山脉那条刚开通的栈道,分批迁徙到无渊城(过去的岷城)及周边的城市一带居住,现如今黑暗军团的那些新筑或扩建的城市里,急需补充市民。 至于城内原有的卫队等武装力量,鉴于没给黑暗军团造成多大伤害(当然他们也没这个机会),解除武装后全部赦免,但要随军队服一段时间的劳役才能解除监管,并要和普通市民一样迁徙至无渊城一带。 就这样,腾出大量房间和空地的赤焰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 这里既是黑暗军团的指挥部和军队驻地!,又是前线物资存放地,还是作战器材的维修制造基地。每日都有无数黑暗军团的战士和装满各类货物的运输车辆,经过长翎山脉中的栈道,直接到达赤焰城,再从这里转移或分送到各条战线,一刻不停,川流不息。 到了这一步,就是视力再不好的人也看明白了,黑暗军团这一次是铁了心冲着九莲城来的。 过去在金柳会战的前后,大家都知道岷城的位置极端重要,是中原的西大门,但是说真的,虽然说归说,一般的中原人提起岷城来,还总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毕竟这扇西大门也确实离中原多数国家比较远,所以了除了心虚的黑塔城发生过集体大逃亡的闹剧外,别的城市市民们基本上还没有多大感觉。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九莲城是佳炎公国的首都,而佳炎公国又是公认的中原屋脊,且不说这个国家还有丰富的矿藏资源,单说这个战略位置就实在太重要了,这里要是丢了,恐怕整个中原就再也过不上安稳日子了。 那个该死的黑夜大帝,居然丝毫不按照作战的正常套路来!夺占了岷城及周边一圈城市后,既没有向北进攻蓝齐帝国的南线,也没有顺着大路向旭光王国进军,更没有像中原那些战略家们推测的那样进入休养生息的状态,而是又一次采取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打法。 不,之前那个公孙老儿确实预测到了,可惜没人当回事儿。现在火烧眉毛之际,中原诸国的王室贵族们在自动忽略之前对待公孙长空的态度后,终于达成了共识:九莲城决不能丢! 有了这个共识,联盟各委员会终于暂时停止扯皮状态,开始全力以赴备战。 8月10日,赤熖城内像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一切都忙忙碌碌了起来。不时能看到有不同种族的传令兵在疾奔,把指挥部出台的各项指令送到各个部门或前线。 城内的工坊也开工制作攻城的抛石器、云梯等器具,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在城门附近,有一队队正准备入城的士兵,个个精神饱满,装备精良。他们有的好奇地打量着红彤彤的城墙,有的在正在兴奋地交谈,还有的正对着吊在门口附近一排排的尸体指指点点,猜测着这些人生前的身份。 和这些兴高采烈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城门口那些垂头丧气的市民。按照规定,赤焰城所有市民都要按照居住街区,分批次地搬迁到西部的新城里去。这次集合的这些市民,和前几批一样,都以家庭为单位,每家被分配了一辆大车,套着驴子或骡子,上面装满了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具,组成车队前往新的居住地,当然所用的车和驴骡到达目的地后还要归还的。 这些市民看上去基本上脸色都不好看,有的不安,有的恐惧,有的茫然。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族军官,看样子应该是这次护送车队的小头目,正扯着破锣嗓子,冲着这些市民使劲的吆喝着: “乡亲们,别害怕,别害怕,打起精神来,咱们这不是流放,是去享福,享福啊。你们这一批,都是去摩天城的。摩天城啊,号称塞外明珠,那可是大城市,环境那叫一个好哇,全是新盖的大房子,嘿,都是上好的青石垒的,配着红瓦的屋顶,还有槐木的门窗,你们在这个小破城里住得房子,跟那个一比,简直就是狗窝。那地方到处都需要人手,有大片的土地需要开垦,还有工坊也在招人,只要干活儿就会有工钱,根本就不用愁吃喝,粮食瓜果尽够,价格便宜公道,就是有一点,别害怕你的新邻居,可能长相跟你们不太一样,但放心,他们不吃人······” 最后这一句显然破坏了前边对美好前景的描述效果,因为那些市民听了脸色都绿了,有的小孩还被吓得哇哇大哭。反倒是围观看热闹的士兵们哄堂大笑起来,特别是那些妖族士兵,笑得声音尤其响亮。这时一个牛头人大尉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冲着络腮胡子怒气冲冲地骂道: “老涂,快闭上你那臭嘴,带着平民们出发!抓紧点,你们堵在这里,新来的士兵没法进城了。” “遵命,长官。”老涂夸张地冲着那个大尉行了个军礼,翻身上马,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出——发——喽”,顿时整个车队渐渐依次隆隆前行了。 牛头人大尉笑骂了一句后,扭头看向列队的士兵,瓮声瓮气地说: “我是孔朋师第七工兵团团长罗奈力,暂任各军驻城协调副官,请各位长官把即将入城的弟兄们列好队,我们入城后先直达城中心广场,强调完注意事项后,再分配居住区域。在这里我先提醒各位一下,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入城后大凡出现针对暂未撤离平民的抢劫、盗窃、强奸、伤害等行为的,一律格杀勿论!” 最后这一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让所有的士兵不由表情为之一凝。 与此同时,在赤焰城一个街区,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女人,挎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几个萝卜,正慢慢地沿着街道一边走着。 她很瘦,而且步履蹒跚,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不过像这种样子的人,如今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因为一场空前的大搬迁降临在绝大多数人身上,对于多数市民而言,在赤焰城的日子虽然说着不上个好字,但至少是安稳的,如今突然被要求迁徙到一个遥远的、未知的城市里去生活,大家难免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每个人都显得心乱如麻,也疲惫不堪。 幸好黑暗军团的人多数时间看起来还比较文明,更没有大开杀戒去残暴地屠城,这比以前官方宣传的形象要强很多,而且搬迁到别的地方总比送了命强很多——现在赤焰城的居民们也只能这么拼命自我安慰了。 路上的行人不少,但多数步履匆匆。路两边的铺子都关门了,不时能看到有还没轮到搬迁的家庭在乱哄哄地收拾着东西,正可谓破家值万贯,即便是再穷的家庭。真要是瓶瓶罐罐的收拾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儿。 老女人佝偻着身子,慢吞吞的在这条路上走着,一点也不显眼。 但如果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间谍,长时间地仔细观察这老女人貌似不经意走过的路线时,一定会暗生警惕,因为此人无论怎么走,她离指挥部大院的直线距离永远不会超过三百米,如果是一名水平高超的法师或刺客,这段距离足能让他或她窃听到指挥部的好多信息。 老女人就这样转悠了很长时间,最终她拐了个弯,转到一个小巷子里,看来要回家了。 她似乎不小心让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一个萝卜从她的篮子里掉了出来,在脏兮兮的街上滚动着,但马上被一个白皙的手按住,捡了起来,并重新递给老女人。 老女人连连道谢,接过萝卜。 但她马上发现这个好心人居然没有松手,还是抓着萝卜。这个萝卜就这样被两只手同时抓着,一个白皙,一个枯黄。 老女人疑惑地抬起眼睛,看着帮自己捡萝卜的人,不明白此人是何意。 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士,中等身材,细眉细眼,方方正正的下巴,但她那一身漆黑的长袍彰显着此人是一位法师,长袍衣领处和袖口处镶着的四条醒目的红杠,表示这个女法师居然还是上校军衔。 看到老女人疑惑的表情,女法师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老女人再次道谢,将萝卜放回篮子里,正要继续前行,突然就听那个女法师慢悠悠道: “真没想到啊,李非盐大师,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前几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15章 暴露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迦雯只好找到我的头上,希望借助联盟还算完善的情报网,给定位一下这个套着晨曦叶外壳的怪物,到底又跑了哪里去了。还有,如果方便的话,再查查她身边这个老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个什么来历?” “于是你就参与进去了?”尚卿澜板着脸问道。 “不然又能怎样?就算是对他们的行为再不满,可谁敢抗拒白石城啊,再说人家告诉了你这么多秘密,要是再不参与进去,后果不敢想象。”曲灭无奈道,“于是我们确定了让阿衣大法师充当联络员,这家伙平时就驻在这里,有什么消息我直接通知他就可以了。回来后我立刻着手布置,开始秘密调查。联盟虽然很多地方让人诟病,但有一点必须得承认,这个组织的调查网确实比较快捷和畅通。。 调查开始不久后,丹霞城那边的人员很快就把调查结果汇报上来了。据他们暗地里走访了解,那个特派员(他们自然不知道内幕)领着老仆到了丹霞城后很低调,没有会见任何官员,不过出手很阔绰,住在豪华宾馆里,要么逛奢侈品商店买化妆品和衣服,要么去那些高档餐厅享用美食,偶尔还去了几趟图书馆,享受了几天后,他们在6月14日,也就是金柳会战正式开始的那天,她俩去了趟法术公会,出示了身份证明,要了一辆法术马车,就离开了丹霞城。” 尚卿澜皱眉道:“他俩哪来的这么多钱,是那个老女人的吗?我记得晨曦叶是个不怎么爱花钱的女孩,身上肯定没带多少钱!” 曲灭阴沉着脸道:“老弟,这不明摆着吗?那附身到晨曦叶身上的怪物,不但虐杀了鲁鲲鹏,还抢了他的储物戒指,那里面肯定有很多钱,鲁鲲鹏那老小子一辈子爱财如命,据说还是几个很有名气的强盗集团的幕后老板,可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也遭遇了这一出。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这怪物一出手就肆无忌惮的杀人掠财,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个善茬,而且我敢肯定她一定还会继续这样做的。”他把茶水一饮而尽,这次是尚卿澜给他倒上一杯。 “不过在离开丹霞城后,这两位的行踪飘忽不定了一段时间。据线报说,她俩好像在游山玩水似的,但最终落脚到了黑塔城,不走了。她们在那个城市中心的广场附近租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然后成天在黑塔城里转悠,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立刻把这些情况告知了阿衣大法师。 阿衣大法师也摸不着头脑,感觉那怪物好像是调查上了瘾似的,甚至怀疑这怪物是不是又变回了晨曦叶?不然怎么又跑回黑塔城里去了?我感觉这个叫阿衣的家伙最近好像是受了比较大的刺激似的,有点神神叨叨,反正是脑子不太好用了。 我好不容易说服他,让他回一趟白石城,找迦雯汇报这件事。谁知他前脚刚走,紧跟着我马上又收到了密报,说特派员和她的女仆都失踪了。 她们居住的旅店还没有退房,但整个黑塔城里,确实找不到这二位的踪影了。 一开始我还没怎么在意,心道这两位又不知去哪里逛去了,或许过几天在别的地方又会发现她们。可谁知这一次失踪的时间还挺长,过了十多天了,不但周边城市没她俩的影子,就是黑塔城里恨不能里里外外都找了,也没见着。 我这一急可非同小可,正派人加大搜寻力度的时候,偏生这时候那个阿衣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新消息,说是洪东南还活着,没死,只不过是被关押在岷城的那个黑塔里,那地方不知有什么法器,能屏蔽法术感应,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死了。而迦雯大法师的意思,是想尝试着让那个有着晨曦叶外形的怪物去趟那个地方,救出洪东南,但又有些担心。他们现在对祖先们传下来的控制咒语有了几分怀疑,所以一直在犹豫着如何指挥那个怪物,对这个指令也不敢轻易再下达了,所以想来听听我的意见。 这消息倒是让我又喜又忧。喜得是洪东南居然还活着,忧得是如今那两位都被跟丢了,你让我上哪去给提供意见?何况我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开头第一个指令这怪物能执行,后面的指令她却完全不理会呢? 无奈之下,我只能随口胡诌,跟阿衣大法师说,现在那两位的行踪飘忽不定,似乎在忙活着调查黑夜大帝的事儿,所以那个灵魂目前的意识是否和她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叫晨曦叶的女孩,存在着某种关联性?如果我的假设是真的,那么白石城用过去晨曦叶熟悉的信息,比如说牵扯到她认识的人、或她习惯做得事情来指挥她,可能就会有效果。 不料,这番信口开河,那个阿衣反倒颇以为然,还感谢我这番提醒,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不过他在走前嘱咐我好好查一查那个叫万海茹的老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因为他们开始还以为是刺客公会的公孙万潜给找得女仆,后来又问了公孙万潜,那个老家伙居然也莫名其妙的。 我反而长舒一口,本来还担心他又细问起那两个人的具体所在呢。 就这样又等了几天,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亲自出马去黑塔城,幸好这时传来消息,这两位终于出现了,这次是在永潭城,而且这次她俩的出场更为凶残,直接把城主钱瑟谷满门上下三十多口人,以及效忠于城主的卫队二百余人,里面不乏诸多的高手,全部杀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城堡也没放过,一并给催毁了。 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这么一来,恐怕最高兴的当属蓝齐帝国的皇帝。那皇帝和永潭钱家结了很多年的梁子,但钱家的实力和后台摆在那里,皇帝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始终拿他们没办法,现在好了,仇人直接被那一老一小灭门了。不过我随后又觉着这个古代灵魂的作为实在是有点摸不透,她搞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分明是故意的,是在示威。她是故意在向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吗?还在琢磨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了。 调查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长时间会没进展,但一有进展的时候,往往突破就会接二连三。据一个专门调查老女人的小组汇报,说特派员身边的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女人,之前曾在白石城的东区出现过一段时间,经常在那些最低级的小酒馆和澡堂子里喝酒泡澡。调查人员找到了一个小酒馆的老板,那个老板在看了画像后非常肯定,这个老女人是个流浪法师,嗜酒如命,而且酒量极大,还经常赌钱,不过赌品不太好,有作弊的嫌疑。她前些年经常光顾那个小酒馆,最近几年消失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在六月初还曾回来过。 这下就对上号了。估计那个依附在晨曦叶身上的千年灵魂,在游荡着回到白石城,虽然她失去了记忆,但让人服侍的习惯却没丢,所以就收了那个流浪法师当了仆人,估计也是用法术诱惑着那个老女人去伺候。 我立刻把最新的情况用密函发送给迦雯,没过多久,阿衣大法师喜气洋洋的来找我,说我分析得果然有道理,他们这次给那个老怪物发得指令,是让她给迦雯写信汇报一下近期寻找的线索,结果这次那个怪物果然从命,很快就用漂亮的古花体字写了一封信,通过陌上城的小传送阵给送到白石城里了,而且看来怪物对自己的新身份颇有认同感,在信里还给人跑官要官,估计是收了好处。 这么一来,对于如何控制这个古代的灵魂,迦雯他们看似又有了信心。他们立刻给她发送了新指令,让她去岷城救洪东南。 指令发出去后,大家又焦急地等了几天,而我更是派人全天候的盯着。这次果然没让人失望,怪物回话了,又是亲笔密信,这次写得很短,表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洪东南,而且说到做到。因为她可能辞退了那个流浪法师,一个人在洛水城的医学公会总部里查了两天吴辰星的资料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不管怎样,这件事儿总算也是告一段落了,我好歹也算是把主要精力又放在战事上了,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比方端木妙音那档子事儿,唉,先不提了,反正我就来这里找你了。” 曲灭讲完了。 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良久,尚卿澜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曲灭,脸上有了几分古怪的神色,道: “你为什么把这整件事儿,全部都告诉我?” 曲灭依然稳稳地坐在位子上,微笑道: “其实你也很清楚,你我都要去九莲城,那里即将成为九死一生的战场,你和我,还不知谁会活下来,所以像这种事儿,知道的人多一个,总不是坏事儿。因为我一直认为,”他站起身来,收起了笑容,声音不大但态度坚定地说道,“白石城在做一件极端危险的事儿,他们是在玩火,而且还是燃骨之焰那种恐怖的火。”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了几分阴森之意。 赤熖城,这个名字倒也是名副其实,它的城墙和城内的几座主要建筑,都是由红色又坚固的花岗岩组成,在周围一片青山绿水的环绕下,远远看上去,的确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不仅如此,赤熖城的位置还极为重要。这座城虽然面积并不大,但它却牢牢地卡在长翎山脉延伸到佳炎公国的一条峡谷尽头,是矿石、药材等物品运往九莲城交易市场的重要中转枢纽。这里还是佳炎公国通往卡琪公国的必经之地,是一座战略位置非常重要的城市。 可谁也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一座城市,居然说丢就丢了。 没有杀声震天,没有万箭齐飞,守城的没用到巨石滚木,攻城的没用到攻城锤和梯子,城墙上连一个火球都没炸开,这座坚固的城就失守了。 城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守卫还是城主,仅仅在一夜之间,居然都成了俘虏。甚至还有一个来自沙原公国的医师团,据说原本是打算去九莲城支援的,也稀里糊涂的一个不漏,全部被活捉了。 再加上之前近乎全军覆灭的铁足重装山地师和飞猴轻甲步兵师,佳炎公国在刚一交手的几天里,就可谓损失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按照过去公孙长空的安排,原来还有一支混编军团,是要进驻赤熖城的。结果公孙长空被逼跑了以后,整个备战效率严重低下,这支混编军团拖拖拉拉,直到现在离赤焰城还有上百公里——当然也幸好没进驻,否则黑暗军团的俘虏名单里,又将多了长长的一大串人名。 黑暗军团占领了赤焰城后,城里的所有原住民照例进行了一次大排查,一部分公认作恶多端的贵族或为富不仁的大商户被立刻公开绞死,财产全部没收,尸体就挂在城门附近展示,以儆效尤。城内的所有市民,无论是官员、作坊工人、农民、手工业者还是商人,只要是黑暗军团急需的技术人才,一律强征入伍。剩余的其他市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要在军团士兵名为护送实则押送下,通过长翎山脉那条刚开通的栈道,分批迁徙到无渊城(过去的岷城)及周边的城市一带居住,现如今黑暗军团的那些新筑或扩建的城市里,急需补充市民。 至于城内原有的卫队等武装力量,鉴于没给黑暗军团造成多大伤害(当然他们也没这个机会),解除武装后全部赦免,但要随军队服一段时间的劳役才能解除监管,并要和普通市民一样迁徙至无渊城一带。 就这样,腾出大量房间和空地的赤焰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 这里既是黑暗军团的指挥部和军队驻地!,又是前线物资存放地,还是作战器材的维修制造基地。每日都有无数黑暗军团的战士和装满各类货物的运输车辆,经过长翎山脉中的栈道,直接到达赤焰城,再从这里转移或分送到各条战线,一刻不停,川流不息。 到了这一步,就是视力再不好的人也看明白了,黑暗军团这一次是铁了心冲着九莲城来的。 过去在金柳会战的前后,大家都知道岷城的位置极端重要,是中原的西大门,但是说真的,虽然说归说,一般的中原人提起岷城来,还总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毕竟这扇西大门也确实离中原多数国家比较远,所以了除了心虚的黑塔城发生过集体大逃亡的闹剧外,别的城市市民们基本上还没有多大感觉。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九莲城是佳炎公国的首都,而佳炎公国又是公认的中原屋脊,且不说这个国家还有丰富的矿藏资源,单说这个战略位置就实在太重要了,这里要是丢了,恐怕整个中原就再也过不上安稳日子了。 那个该死的黑夜大帝,居然丝毫不按照作战的正常套路来!夺占了岷城及周边一圈城市后,既没有向北进攻蓝齐帝国的南线,也没有顺着大路向旭光王国进军,更没有像中原那些战略家们推测的那样进入休养生息的状态,而是又一次采取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打法。 不,之前那个公孙老儿确实预测到了,可惜没人当回事儿。现在火烧眉毛之际,中原诸国的王室贵族们在自动忽略之前对待公孙长空的态度后,终于达成了共识:九莲城决不能丢! 有了这个共识,联盟各委员会终于暂时停止扯皮状态,开始全力以赴备战。 8月10日,赤熖城内像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一切都忙忙碌碌了起来。不时能看到有不同种族的传令兵在疾奔,把指挥部出台的各项指令送到各个部门或前线。 城内的工坊也开工制作攻城的抛石器、云梯等器具,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在城门附近,有一队队正准备入城的士兵,个个精神饱满,装备精良。他们有的好奇地打量着红彤彤的城墙,有的在正在兴奋地交谈,还有的正对着吊在门口附近一排排的尸体指指点点,猜测着这些人生前的身份。 和这些兴高采烈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城门口那些垂头丧气的市民。按照规定,赤焰城所有市民都要按照居住街区,分批次地搬迁到西部的新城里去。这次集合的这些市民,和前几批一样,都以家庭为单位,每家被分配了一辆大车,套着驴子或骡子,上面装满了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具,组成车队前往新的居住地,当然所用的车和驴骡到达目的地后还要归还的。 这些市民看上去基本上脸色都不好看,有的不安,有的恐惧,有的茫然。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族军官,看样子应该是这次护送车队的小头目,正扯着破锣嗓子,冲着这些市民使劲的吆喝着: “乡亲们,别害怕,别害怕,打起精神来,咱们这不是流放,是去享福,享福啊。你们这一批,都是去摩天城的。摩天城啊,号称塞外明珠,那可是大城市,环境那叫一个好哇,全是新盖的大房子,嘿,都是上好的青石垒的,配着红瓦的屋顶,还有槐木的门窗,你们在这个小破城里住得房子,跟那个一比,简直就是狗窝。那地方到处都需要人手,有大片的土地需要开垦,还有工坊也在招人,只要干活儿就会有工钱,根本就不用愁吃喝,粮食瓜果尽够,价格便宜公道,就是有一点,别害怕你的新邻居,可能长相跟你们不太一样,但放心,他们不吃人······” 最后这一句显然破坏了前边对美好前景的描述效果,因为那些市民听了脸色都绿了,有的小孩还被吓得哇哇大哭。反倒是围观看热闹的士兵们哄堂大笑起来,特别是那些妖族士兵,笑得声音尤其响亮。这时一个牛头人大尉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冲着络腮胡子怒气冲冲地骂道: “老涂,快闭上你那臭嘴,带着平民们出发!抓紧点,你们堵在这里,新来的士兵没法进城了。” “遵命,长官。”老涂夸张地冲着那个大尉行了个军礼,翻身上马,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出——发——喽”,顿时整个车队渐渐依次隆隆前行了。 牛头人大尉笑骂了一句后,扭头看向列队的士兵,瓮声瓮气地说: “我是孔朋师第七工兵团团长罗奈力,暂任各军驻城协调副官,请各位长官把即将入城的弟兄们列好队,我们入城后先直达城中心广场,强调完注意事项后,再分配居住区域。在这里我先提醒各位一下,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入城后大凡出现针对暂未撤离平民的抢劫、盗窃、强奸、伤害等行为的,一律格杀勿论!” 最后这一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让所有的士兵不由表情为之一凝。 与此同时,在赤焰城一个街区,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女人,挎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几个萝卜,正慢慢地沿着街道一边走着。 她很瘦,而且步履蹒跚,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不过像这种样子的人,如今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因为一场空前的大搬迁降临在绝大多数人身上,对于多数市民而言,在赤焰城的日子虽然说着不上个好字,但至少是安稳的,如今突然被要求迁徙到一个遥远的、未知的城市里去生活,大家难免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每个人都显得心乱如麻,也疲惫不堪。 幸好黑暗军团的人多数时间看起来还比较文明,更没有大开杀戒去残暴地屠城,这比以前官方宣传的形象要强很多,而且搬迁到别的地方总比送了命强很多——现在赤焰城的居民们也只能这么拼命自我安慰了。 路上的行人不少,但多数步履匆匆。路两边的铺子都关门了,不时能看到有还没轮到搬迁的家庭在乱哄哄地收拾着东西,正可谓破家值万贯,即便是再穷的家庭。真要是瓶瓶罐罐的收拾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儿。 老女人佝偻着身子,慢吞吞的在这条路上走着,一点也不显眼。 但如果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间谍,长时间地仔细观察这老女人貌似不经意走过的路线时,一定会暗生警惕,因为此人无论怎么走,她离指挥部大院的直线距离永远不会超过三百米,如果是一名水平高超的法师或刺客,这段距离足能让他或她窃听到指挥部的好多信息。 老女人就这样转悠了很长时间,最终她拐了个弯,转到一个小巷子里,看来要回家了。 她似乎不小心让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一个萝卜从她的篮子里掉了出来,在脏兮兮的街上滚动着,但马上被一个白皙的手按住,捡了起来,并重新递给老女人。 老女人连连道谢,接过萝卜。 但她马上发现这个好心人居然没有松手,还是抓着萝卜。这个萝卜就这样被两只手同时抓着,一个白皙,一个枯黄。 老女人疑惑地抬起眼睛,看着帮自己捡萝卜的人,不明白此人是何意。 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士,中等身材,细眉细眼,方方正正的下巴,但她那一身漆黑的长袍彰显着此人是一位法师,长袍衣领处和袖口处镶着的四条醒目的红杠,表示这个女法师居然还是上校军衔。 看到老女人疑惑的表情,女法师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老女人再次道谢,将萝卜放回篮子里,正要继续前行,突然就听那个女法师慢悠悠道: “真没想到啊,李非盐大师,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前几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16章 恶斗 老女人眨巴着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姑娘,你说什么,什么盐?我不需要盐,谢谢你了。” 老女人低头继续往前走,只听身后的女法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小巷子里回荡着,老女人停住了脚步,之前看似麻木的表情渐渐阴沉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整条巷子已经被封锁了,不断有人影在巷子两边出现。 “李非盐大师,我还真的佩服你,你刚才的表演,若是让我军的解星河将军看到,一定会评价为入戏极深、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说真的,若不是我们提前接到了情报,说有个水系法师混进来了,我们还真的不会注意到你。”这个女法师边笑边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本来以为会捞一只小草虾呢,没想到居然钓到了一条巨齿鲨。哦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欣葵,曾经是白石城法术学院的学生。当然喽,你肯定不会认识我,可我却对你很熟,因为我曾有幸目睹过您老人家有一天去大闹我们学院的光辉形象,印象非常深刻,所以今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是李非盐大师,我真搞不懂,你替联盟趟这个浑水干嘛?我记得你可从来都不是那种为了崇高事业无私奉献的人呐!” 没错,这老女人正是早已改名万海茹的李非盐。她被晨曦叶派遣,悄悄潜入赤焰城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以来,她一直在打探黑夜大帝的情报,今天不惜冒险悄悄接近指挥部大院附近窥探了一番,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女法师认出来了。 万海茹暗悔自己太过于大意,又暗骂不知哪个鸟水系法师,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自己还在这里侦察的时候“混进来了”,连累了自个儿。不过这个时候能拖则拖,傻子才一下就承认呢。万海茹一边暗暗做好逃跑的准备,一边满脸茫然道:“姑娘,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你刚才说得那些,老身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啊?” 那个叫欣葵的女法师没有理会她,只是微微仰着脸,看着蔚蓝的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事: “是啊,不知不觉都过了十多年了,我还记得那天的天空这是这么蓝。那天下午,罗飞螟副院长在学院的实验楼边上叫住我一顿臭骂,理由是嫌我衣着邋遢,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找茬,因为之前我没有听从她的暗示,没有把那年学院授予的红月季勋章让出来,给她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她正冲我骂得起劲,而我却听到她身后正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了,我抬头一看,看到了你。 那时你穿着一身很时髦的彩条带长袍,戴着亮晃晃的宝石耳坠,还画着极漂亮的妆容,盘着精致的发型,脸很白,嘴唇很红,就这么凶神恶煞地走上前来。罗飞螟竟然没注意到,还在破口骂我,说小畜生你抬头看什么看······就在这时,你上前狠狠地给了罗飞螟一记耳光,嘴里骂道,你这个下贱的娼妇,上周竟敢在西荒苗的寿辰宴会上造老娘的谣,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的臭嘴。 于是你们两个体体面面的女人,就在我的面前厮打起来,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个法师居然还可以这么打,不用法术,不念咒语,就像两个市井泼妇一般,又抓又撕,又咬又拧。等一群人上来把你们俩拉开以后,我看到罗飞螟被抓得满脸开花,你的手臂上也被咬得鲜血淋漓,而且你们两个都披头散发,衣服都被撕扯成了条条,即便是被分开了,你们俩还在拼命扯着嗓门污言秽语地骂着对方,这对骂的内容哟,唉,恐怕脸皮最厚的妓女听了都会脸红。” 此时万海茹也不禁有点脸红,因为她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她和罗飞螟为了竞争大法师这个头衔,彼此都用了好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其中有次自己吃了一记暗亏,不禁火冒三丈,直接打上门来。不过此时欣葵却认真地看着自己,说道: “其实啊,李非盐大师,我今天提起这件事儿,就是想跟你说,我当时以及现在,都完全认同你对罗飞螟的评价,她的确是个下贱的娼妇,你当时抓扯罗飞螟的每一个动作,都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这些年来,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带给我极大的快乐,谢谢你。” 欣葵神色庄重地弯下腰,向老女人深深鞠躬致谢。 万海茹有点糊涂了,看对方这样子,不像是在羞辱嘲笑自己,反倒更像在真心实意地感谢自己。不过现在来不及揣摩对方的用意了,因为她已经觉察到有些黑袍人正悄悄地包抄上来了,看来这下是真的瞒不过去了,她索性也不装了,强笑道:“想不到咱俩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呵呵,这也是缘份呐。我说姑娘啊,既然你对我还有感激之情,那我看今天这事儿咱们就别闹大了。我实话实说,我不是联盟那边的人,我跟你一样,现在极端痛恨联盟,更痛恨白石城那群不要脸的贱人,这次只是纯粹路过,误会误会,所以你们抓错人了,还是快抓紧时间去找那个水系法师,真的与我无关。” 欣葵连连摇头道:“那可是两回事了儿,李大师,其实就算要抓得目标不是你,今天看到你来了,也不能让你走了。至于你说得误会,恐怕也不会那么回事,其实我们昨天收到情报以后,很快就注意到你了,只是当时我没认出你来。你好像在这里找什么人?找谁呀?既然你不是联盟那边的,为何不跟我一起到指挥部里去,我一定给你泡上最好的茶,咱俩好好聊聊?你想啊,现在赤焰城已经成了一个军事要地,我们怎么会让一位搞不清楚来头的大法师就这么来去自如呢?” 万海茹瞪圆了眼睛道:“这么说来,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是不是?你还非得要逼着老身动手不成?” “岂敢岂敢,李大师别误会,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邀请你走一趟呢。”欣葵笑眯眯地道,“其实我更想听您说一说,您这几年都去哪儿了,之前听说您去探寻万瀑入海遗迹,是什么时候跑回来的?因为对于您的英雄举动,我和其他人一样,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一提这档子破事儿,万海茹就气不打一处来,既然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儿,那就别和她纠缠了,反正这几天基本上也摸明白了,黑夜大帝现在根本就没来,但也没在无渊妖城,不过听意思是等到九莲城开战的时候,他一定会来的······这些情报回去也足以向小姐交差了。 想到这儿,万海茹冷笑道:“老身这几年经历的事儿呀,太过于无趣,就别说出来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丫头,我劝你还是别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上,好好找那个水系法师才是正理儿,咱们在这里闹腾起来了,小心人家浑水摸鱼。” “浑水摸鱼”四个字刚说完,老女人就猛得扯开了早就备好的远距离传送卷轴,一阵白光闪过,万海茹这才目瞪口呆的发现,自己居然还站在原地,根本就没被传送走。 对面的欣葵则是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打量着老女人道: “李大师,你最近没仔细读战报吗,还是中原联盟有意的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今在战场上,你们的传送卷轴已经不中用了。” 万海茹心里又是暗骂不止,她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只见身后及两边的墙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有的用法杖,有的用弩箭,指向自己。 欣葵还是淡淡的表情,道: “李大师,你就别做无谓的抵抗了,就算您是大法师,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我们可不会给你任何念咒施法术的机会,近身格斗可从来不是您的长项,对?” “是吗?丫头,就这么自信能抓住我?”万海茹冷冷道,“年纪轻轻,看来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她猛得抬起左脚,重重地踩在地面上。 伴着脚落地,地面上竟然溅起了无数根水箭,从地上猛得射向四方,那些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中招的不少。 不少人从墙上掉下来,或被射翻倒地。 欣葵脸色一变,随手拨开射向自己的几根水箭,她没料到如今李非盐的水平居然高到这种程度。这时只见老女人伴着一团水雾,身子瞬间居然出现在巷子边的屋顶上,看样子想要利用“水遁”逃走。 欣葵想都没想,一只手扬起,一片电火索闪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缠向万海茹,要把她挡住。 与此同时,没有中招、反应过来的那些黑衣人,也纷纷举起弩箭和法杖,对着老女人一顿猛烈输出。一时箭如雨下,伴着火球冰枪等各类法术招式,没头没脑地冲着万海茹攻了过来。 万海茹心道这群小辈果然有两下子,特别是那个叫欣葵的,居然还是个极为罕见的电系法师呢,施放法术的手上功夫也很不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真要和现在的自己比嘛,还差多了。这几个月来,老女人被那个装在晨曦叶体内的灵魂连打带骂,训练个没完没了,她本身天赋又极佳,所以进步飞快,比起五年前早就如脱胎换骨一般了。 就在电索缠上的瞬间,万海茹连头都没回,全身眨眼间凝上一层冰盾,挡住了电索和那些弩箭,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法术,随后冰盾猛得炸开,几十个冰块四散着闪电般砸向身后。 欣葵一跃而起,避开袭来的冰块。但别的黑袍人却没这么快的反应,不少人都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不过也幸好万海茹此时还不想结死仇,只想逼退他们,所以没有下重手。但即便如此,也不少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无法继续战斗了。 交手还没两个回合,手下的特战人员有大半失去了作战能力。欣葵心里有几分怒气,只见她悬在半空中黑袍翻滚,双掌翻飞,掌间居然隐隐传来雷鸣之声,一道道电弧冲着万海茹连连射出。 电系法术,又曾叫雷系法术,和风系法术一样,属于那类比较小众的法术,平时有此专长的法师就极为罕见,但这种法术和风系法术一样,往往一旦达到一定水平后,就会比同级别的法术威力更大,破解起来也更麻烦。比如欣葵射来过的这一道道电孤,对于万海茹这种级别的法师而言,自然造不成多大伤害,但是偏生这东西只要碰一下就会被电得全身发麻,非常难受,而且还挡不住,只能躲。 万海茹本来想利用“水遁”,翻过小巷子一侧的屋顶逃跑,但身后这个女法师实在难缠,连续不断射出的电孤又快又狠又准,不但让自己无法安心施法术,更气人的是,电系法术对别的法术有一定的干扰作用,就算用出“水遁”,效果也大打折扣。 无奈之下,万海茹只好在巷子边的屋顶上,转身站稳,准备先逼退这个再说。 就听身后大街上已经响起了尖厉的哨声,有几个声音在叫着:“无关人员速速躲开,这次抓捕的间谍是一名很厉害的法师,普通士兵一律不得靠前,白白送死。” 这下子可真的闹大了,万海茹心里暗暗叫苦,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后面的欣葵已经如一只钻山鹏一般俯冲下来,双掌张开,掌心电光闪烁。 万海茹心中警铃大作,她下意识地用到之前晨曦叶教自己的“悬空术”,不用任何辅助,迅速地拔地而起。这一下子非常及时,因为就在她刚跃离屋顶,就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霹雳直接击到自己刚才站得屋顶上,直接把整个房子的屋顶全给炸飞了。 好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万海茹颇为恼火,心道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要是正儿八经的动手,你们早就死伤大半了,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们!老女人随手抓过篮子里的几个萝卜,手一捏,萝卜全部变成了小丁块,她把这几大把萝卜丁冲着欣葵他们甩了过去。 原本人畜无害的萝卜丁,每一粒的外层居然瞬间都裹上了厚厚的冰壳,变成了极为厉害的冰弹,嗖嗖地飞了过来。欣葵脸色剧变,一边大叫“小心,大家快躲开”,一边急速向后退去。 漫天冰弹打了过来,有的打在巨石上,把石头打成碎块;有的打在大树上,把树干打成筛子······也幸好欣葵的提醒,后面以及那些打算包抄的黑衣人都提前做了闪避,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人躲闪不迭被击。这一下造成的伤害不小,不少人鲜血淋漓,倒地不起、不知死活的大有人在。 欣葵急得直冒冷汗,她发现自己犯了个一个大错。因为之前有个传言,说李非盐是中原所有大法师中最“水”的一个,这个双关语既指她是一个水系法师,又暗讽她的实力其实和真正的大法师水准相比还有差距,是个名不副实的“水货”。但今天这一交手,她才发现这个李非盐实力相当可怕,绝对不逊色——搞不好还超过了大法师中的一流水准。此时,她看到半空中的李非盐正展开双臂,做出投抛的动作,手中白光隐现,她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地上还有那么多的伤残人员,自己绝对不能再后退了。 欣葵一咬牙,又一次冲向老女人,十指指尖对着她,再度射出一片密密麻麻电丝网,试图再次干扰她。 万海茹冷冷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此时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根冰矛,冰矛周身居然有白色的凉气丝丝缠绕,她冷哼一声,将冰矛投向欣葵。 冰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啸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它一下轻松的穿过了电丝网。欣葵下意识的拧身一闪,那冰矛并没有再冲她来,而是径直向着地面扎了过去。 欣葵大惊失色,因为就在下面,还有好多负伤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地追着冲下去,这一次她周身发出黄色的光芒,在冰矛落地之前,她挡在冰矛下方,拼上了所有的力气,尖叫一声,用两手紧紧攥住了矛尖。 她的全身开始电花闪烁,攥紧矛尖的双手更是成了红色,但冰矛势头不减,穿过她的双手,矛尖顶着她的胸口,依然向地面插去,欣葵却自有一股子狠劲,宁死也不松手。她双手死死握着长矛,又尖叫一声,这次她的双眼都射出了黄色的电花,并伴着隐隐的雷声,而她身上的电花终于顺着她的双手布满了整根长矛。 轰隆一声巨响,冰矛终于碎了,发出了耀眼的白光,一时居然有许多雪花随着冰矛的碎片一起落下。 欣葵倒在地上,大口的吐血,地面上那些负伤同伴的性命保住了,而她也站不起来了。 万海茹瞅了一眼,冷冷道了一句“算你们命大”,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却听到微弱的一声:“请等一等。” 是欣葵,她口里流着鲜血,吃力地抬起头看着老女人,却又一字一顿地问道:“李大师,你刚才用到的悬空术,明明是皇师祖屠隆啸天前辈发明的绝技,而你又是跟谁学得?” 万海茹眼珠子一转,厉声喝道:“你这孩子,不但不感谢老身的不杀之恩,还净问些无聊的问题!这种事情,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能掺合的?”嘴里一边说,她可一点也没浪费时间,转身就要逃,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一道身影像幽灵一般从眼前闪过。 老女人汗毛倒竖,她几乎不假思索,面前眨眼间竖起一面冰墙,就在冰墙出现的一瞬间,伴着一声轻微的刮过声,冰墙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划痕看似极淡,但是……冰墙竟然从划痕处,一下子断裂开,一分两半了。 万海茹又惊又怕,从划痕高度看,要不是冰墙挡了一下,这一刀子正好划过自己的脖子!这时她敏感地感觉到那道身影又一次冲着自己袭来,这一次她全神贯注,大喝一声,一道水柱左右蜿蜒着,冲那道身影撞过去。 水柱来势汹汹,那道身影显然也不敢托大,像一只陀螺似的,飞速旋转着跳来跳去,最终躲开了水柱的致命一击。 水柱撞到街道边的一栋楼房上,直接把这栋楼房撞碎,而且还没有停下,又轰轰隆隆的连着撞塌了四五栋房子,把这一片建筑化成废墟后,才化作一片大水蔓延四散开来。 幸好这一带的居民看来已经搬迁走了,这是一片空房,否则这一下造成的死伤绝对惨重。 万海茹站着一动不动,全身微微泛起蓝光,依然保持着防御的姿态。她怒喝一声:“是哪个无耻鼠辈,在偷偷摸摸地搞刺杀,给我滚出来!” 这一愿望立刻得到满足,估计是看到老女人有了防备,再偷袭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个刺客探头探脑的在一片房屋废墟顶上出现了。 只见这家伙,带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帽子,全身上下衣带飘飘,穿红挂绿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剧场里的戏子,再定睛一看,嚯,居然是一具骷髅,还是个不死族呢。 老女人铁青着脸,冷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老身和你无冤无仇,你却一出手就想取老身的性命,如此毒辣,难道就不怕被天下同道中人耻笑?” 那具古怪的骷髅正了正帽子,手一伸,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大牌子,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了几行字,冲着万海茹举了起来。 万海茹一看,那牌子不就是剧场里常用来写剧名的报幕牌吗?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身为长辈,为老不尊,以大欺小,不知羞耻!” 下边还有一个落款,是个漂亮的签名:“舞蹈艺术家 解星河”。 万海茹老羞成怒,指着这具五颜六色的骷髅怒骂道:“姓解的,你就算没有脑子,也不至于眼瞎,那群小辈试图以多欺少,出手没轻没重的,老身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这群孩子早就去见他们的祖先了。不过像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着实可恶,老身这次不把你砸成骨头渣,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的水巨人已经出现那具骷髅背后,提起水汽淋漓的大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那具骷髅浑然不惧,一个漂亮的前翻筋斗,几乎贴着那个拳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拳头砸在废墟上,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无数残砖断瓦被震到了半空,又如雨点般的落下。 这时之前受伤的那些黑衣人都已经被抬走了,欣葵也被人扶着站了起来,她没有走,而是挣开搀扶她的人,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冲着解星河尖声叫道: “她是大法师李非盐,已经练成了无声瞬息术,不用念咒就能施放法术!星河将军,你可要小心呀!” 几乎就在同时,那个水巨人发出了一声咆哮,这次是抡圆了胳膊,举起一个大大的水球,恶狠狠的砸向欣葵。 (本卷终 后面还有外一篇) 第16章 恶斗 老女人眨巴着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姑娘,你说什么,什么盐?我不需要盐,谢谢你了。” 老女人低头继续往前走,只听身后的女法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小巷子里回荡着,老女人停住了脚步,之前看似麻木的表情渐渐阴沉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整条巷子已经被封锁了,不断有人影在巷子两边出现。 “李非盐大师,我还真的佩服你,你刚才的表演,若是让我军的解星河将军看到,一定会评价为入戏极深、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说真的,若不是我们提前接到了情报,说有个水系法师混进来了,我们还真的不会注意到你。”这个女法师边笑边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本来以为会捞一只小草虾呢,没想到居然钓到了一条巨齿鲨。哦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欣葵,曾经是白石城法术学院的学生。当然喽,你肯定不会认识我,可我却对你很熟,因为我曾有幸目睹过您老人家有一天去大闹我们学院的光辉形象,印象非常深刻,所以今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是李非盐大师,我真搞不懂,你替联盟趟这个浑水干嘛?我记得你可从来都不是那种为了崇高事业无私奉献的人呐!” 没错,这老女人正是早已改名万海茹的李非盐。她被晨曦叶派遣,悄悄潜入赤焰城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以来,她一直在打探黑夜大帝的情报,今天不惜冒险悄悄接近指挥部大院附近窥探了一番,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女法师认出来了。 万海茹暗悔自己太过于大意,又暗骂不知哪个鸟水系法师,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自己还在这里侦察的时候“混进来了”,连累了自个儿。不过这个时候能拖则拖,傻子才一下就承认呢。万海茹一边暗暗做好逃跑的准备,一边满脸茫然道:“姑娘,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你刚才说得那些,老身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啊?” 那个叫欣葵的女法师没有理会她,只是微微仰着脸,看着蔚蓝的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事: “是啊,不知不觉都过了十多年了,我还记得那天的天空这是这么蓝。那天下午,罗飞螟副院长在学院的实验楼边上叫住我一顿臭骂,理由是嫌我衣着邋遢,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找茬,因为之前我没有听从她的暗示,没有把那年学院授予的红月季勋章让出来,给她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她正冲我骂得起劲,而我却听到她身后正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了,我抬头一看,看到了你。 那时你穿着一身很时髦的彩条带长袍,戴着亮晃晃的宝石耳坠,还画着极漂亮的妆容,盘着精致的发型,脸很白,嘴唇很红,就这么凶神恶煞地走上前来。罗飞螟竟然没注意到,还在破口骂我,说小畜生你抬头看什么看······就在这时,你上前狠狠地给了罗飞螟一记耳光,嘴里骂道,你这个下贱的娼妇,上周竟敢在西荒苗的寿辰宴会上造老娘的谣,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的臭嘴。 于是你们两个体体面面的女人,就在我的面前厮打起来,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个法师居然还可以这么打,不用法术,不念咒语,就像两个市井泼妇一般,又抓又撕,又咬又拧。等一群人上来把你们俩拉开以后,我看到罗飞螟被抓得满脸开花,你的手臂上也被咬得鲜血淋漓,而且你们两个都披头散发,衣服都被撕扯成了条条,即便是被分开了,你们俩还在拼命扯着嗓门污言秽语地骂着对方,这对骂的内容哟,唉,恐怕脸皮最厚的妓女听了都会脸红。” 此时万海茹也不禁有点脸红,因为她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她和罗飞螟为了竞争大法师这个头衔,彼此都用了好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其中有次自己吃了一记暗亏,不禁火冒三丈,直接打上门来。不过此时欣葵却认真地看着自己,说道: “其实啊,李非盐大师,我今天提起这件事儿,就是想跟你说,我当时以及现在,都完全认同你对罗飞螟的评价,她的确是个下贱的娼妇,你当时抓扯罗飞螟的每一个动作,都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这些年来,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带给我极大的快乐,谢谢你。” 欣葵神色庄重地弯下腰,向老女人深深鞠躬致谢。 万海茹有点糊涂了,看对方这样子,不像是在羞辱嘲笑自己,反倒更像在真心实意地感谢自己。不过现在来不及揣摩对方的用意了,因为她已经觉察到有些黑袍人正悄悄地包抄上来了,看来这下是真的瞒不过去了,她索性也不装了,强笑道:“想不到咱俩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呵呵,这也是缘份呐。我说姑娘啊,既然你对我还有感激之情,那我看今天这事儿咱们就别闹大了。我实话实说,我不是联盟那边的人,我跟你一样,现在极端痛恨联盟,更痛恨白石城那群不要脸的贱人,这次只是纯粹路过,误会误会,所以你们抓错人了,还是快抓紧时间去找那个水系法师,真的与我无关。” 欣葵连连摇头道:“那可是两回事了儿,李大师,其实就算要抓得目标不是你,今天看到你来了,也不能让你走了。至于你说得误会,恐怕也不会那么回事,其实我们昨天收到情报以后,很快就注意到你了,只是当时我没认出你来。你好像在这里找什么人?找谁呀?既然你不是联盟那边的,为何不跟我一起到指挥部里去,我一定给你泡上最好的茶,咱俩好好聊聊?你想啊,现在赤焰城已经成了一个军事要地,我们怎么会让一位搞不清楚来头的大法师就这么来去自如呢?” 万海茹瞪圆了眼睛道:“这么说来,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是不是?你还非得要逼着老身动手不成?” “岂敢岂敢,李大师别误会,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邀请你走一趟呢。”欣葵笑眯眯地道,“其实我更想听您说一说,您这几年都去哪儿了,之前听说您去探寻万瀑入海遗迹,是什么时候跑回来的?因为对于您的英雄举动,我和其他人一样,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一提这档子破事儿,万海茹就气不打一处来,既然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儿,那就别和她纠缠了,反正这几天基本上也摸明白了,黑夜大帝现在根本就没来,但也没在无渊妖城,不过听意思是等到九莲城开战的时候,他一定会来的······这些情报回去也足以向小姐交差了。 想到这儿,万海茹冷笑道:“老身这几年经历的事儿呀,太过于无趣,就别说出来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丫头,我劝你还是别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上,好好找那个水系法师才是正理儿,咱们在这里闹腾起来了,小心人家浑水摸鱼。” “浑水摸鱼”四个字刚说完,老女人就猛得扯开了早就备好的远距离传送卷轴,一阵白光闪过,万海茹这才目瞪口呆的发现,自己居然还站在原地,根本就没被传送走。 对面的欣葵则是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打量着老女人道: “李大师,你最近没仔细读战报吗,还是中原联盟有意的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今在战场上,你们的传送卷轴已经不中用了。” 万海茹心里又是暗骂不止,她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只见身后及两边的墙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有的用法杖,有的用弩箭,指向自己。 欣葵还是淡淡的表情,道: “李大师,你就别做无谓的抵抗了,就算您是大法师,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我们可不会给你任何念咒施法术的机会,近身格斗可从来不是您的长项,对?” “是吗?丫头,就这么自信能抓住我?”万海茹冷冷道,“年纪轻轻,看来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她猛得抬起左脚,重重地踩在地面上。 伴着脚落地,地面上竟然溅起了无数根水箭,从地上猛得射向四方,那些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中招的不少。 不少人从墙上掉下来,或被射翻倒地。 欣葵脸色一变,随手拨开射向自己的几根水箭,她没料到如今李非盐的水平居然高到这种程度。这时只见老女人伴着一团水雾,身子瞬间居然出现在巷子边的屋顶上,看样子想要利用“水遁”逃走。 欣葵想都没想,一只手扬起,一片电火索闪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缠向万海茹,要把她挡住。 与此同时,没有中招、反应过来的那些黑衣人,也纷纷举起弩箭和法杖,对着老女人一顿猛烈输出。一时箭如雨下,伴着火球冰枪等各类法术招式,没头没脑地冲着万海茹攻了过来。 万海茹心道这群小辈果然有两下子,特别是那个叫欣葵的,居然还是个极为罕见的电系法师呢,施放法术的手上功夫也很不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真要和现在的自己比嘛,还差多了。这几个月来,老女人被那个装在晨曦叶体内的灵魂连打带骂,训练个没完没了,她本身天赋又极佳,所以进步飞快,比起五年前早就如脱胎换骨一般了。 就在电索缠上的瞬间,万海茹连头都没回,全身眨眼间凝上一层冰盾,挡住了电索和那些弩箭,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法术,随后冰盾猛得炸开,几十个冰块四散着闪电般砸向身后。 欣葵一跃而起,避开袭来的冰块。但别的黑袍人却没这么快的反应,不少人都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不过也幸好万海茹此时还不想结死仇,只想逼退他们,所以没有下重手。但即便如此,也不少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无法继续战斗了。 交手还没两个回合,手下的特战人员有大半失去了作战能力。欣葵心里有几分怒气,只见她悬在半空中黑袍翻滚,双掌翻飞,掌间居然隐隐传来雷鸣之声,一道道电弧冲着万海茹连连射出。 电系法术,又曾叫雷系法术,和风系法术一样,属于那类比较小众的法术,平时有此专长的法师就极为罕见,但这种法术和风系法术一样,往往一旦达到一定水平后,就会比同级别的法术威力更大,破解起来也更麻烦。比如欣葵射来过的这一道道电孤,对于万海茹这种级别的法师而言,自然造不成多大伤害,但是偏生这东西只要碰一下就会被电得全身发麻,非常难受,而且还挡不住,只能躲。 万海茹本来想利用“水遁”,翻过小巷子一侧的屋顶逃跑,但身后这个女法师实在难缠,连续不断射出的电孤又快又狠又准,不但让自己无法安心施法术,更气人的是,电系法术对别的法术有一定的干扰作用,就算用出“水遁”,效果也大打折扣。 无奈之下,万海茹只好在巷子边的屋顶上,转身站稳,准备先逼退这个再说。 就听身后大街上已经响起了尖厉的哨声,有几个声音在叫着:“无关人员速速躲开,这次抓捕的间谍是一名很厉害的法师,普通士兵一律不得靠前,白白送死。” 这下子可真的闹大了,万海茹心里暗暗叫苦,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后面的欣葵已经如一只钻山鹏一般俯冲下来,双掌张开,掌心电光闪烁。 万海茹心中警铃大作,她下意识地用到之前晨曦叶教自己的“悬空术”,不用任何辅助,迅速地拔地而起。这一下子非常及时,因为就在她刚跃离屋顶,就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霹雳直接击到自己刚才站得屋顶上,直接把整个房子的屋顶全给炸飞了。 好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万海茹颇为恼火,心道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要是正儿八经的动手,你们早就死伤大半了,还真以为我怕了你们!老女人随手抓过篮子里的几个萝卜,手一捏,萝卜全部变成了小丁块,她把这几大把萝卜丁冲着欣葵他们甩了过去。 原本人畜无害的萝卜丁,每一粒的外层居然瞬间都裹上了厚厚的冰壳,变成了极为厉害的冰弹,嗖嗖地飞了过来。欣葵脸色剧变,一边大叫“小心,大家快躲开”,一边急速向后退去。 漫天冰弹打了过来,有的打在巨石上,把石头打成碎块;有的打在大树上,把树干打成筛子······也幸好欣葵的提醒,后面以及那些打算包抄的黑衣人都提前做了闪避,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人躲闪不迭被击。这一下造成的伤害不小,不少人鲜血淋漓,倒地不起、不知死活的大有人在。 欣葵急得直冒冷汗,她发现自己犯了个一个大错。因为之前有个传言,说李非盐是中原所有大法师中最“水”的一个,这个双关语既指她是一个水系法师,又暗讽她的实力其实和真正的大法师水准相比还有差距,是个名不副实的“水货”。但今天这一交手,她才发现这个李非盐实力相当可怕,绝对不逊色——搞不好还超过了大法师中的一流水准。此时,她看到半空中的李非盐正展开双臂,做出投抛的动作,手中白光隐现,她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地上还有那么多的伤残人员,自己绝对不能再后退了。 欣葵一咬牙,又一次冲向老女人,十指指尖对着她,再度射出一片密密麻麻电丝网,试图再次干扰她。 万海茹冷冷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此时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根冰矛,冰矛周身居然有白色的凉气丝丝缠绕,她冷哼一声,将冰矛投向欣葵。 冰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啸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它一下轻松的穿过了电丝网。欣葵下意识的拧身一闪,那冰矛并没有再冲她来,而是径直向着地面扎了过去。 欣葵大惊失色,因为就在下面,还有好多负伤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地追着冲下去,这一次她周身发出黄色的光芒,在冰矛落地之前,她挡在冰矛下方,拼上了所有的力气,尖叫一声,用两手紧紧攥住了矛尖。 她的全身开始电花闪烁,攥紧矛尖的双手更是成了红色,但冰矛势头不减,穿过她的双手,矛尖顶着她的胸口,依然向地面插去,欣葵却自有一股子狠劲,宁死也不松手。她双手死死握着长矛,又尖叫一声,这次她的双眼都射出了黄色的电花,并伴着隐隐的雷声,而她身上的电花终于顺着她的双手布满了整根长矛。 轰隆一声巨响,冰矛终于碎了,发出了耀眼的白光,一时居然有许多雪花随着冰矛的碎片一起落下。 欣葵倒在地上,大口的吐血,地面上那些负伤同伴的性命保住了,而她也站不起来了。 万海茹瞅了一眼,冷冷道了一句“算你们命大”,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却听到微弱的一声:“请等一等。” 是欣葵,她口里流着鲜血,吃力地抬起头看着老女人,却又一字一顿地问道:“李大师,你刚才用到的悬空术,明明是皇师祖屠隆啸天前辈发明的绝技,而你又是跟谁学得?” 万海茹眼珠子一转,厉声喝道:“你这孩子,不但不感谢老身的不杀之恩,还净问些无聊的问题!这种事情,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能掺合的?”嘴里一边说,她可一点也没浪费时间,转身就要逃,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一道身影像幽灵一般从眼前闪过。 老女人汗毛倒竖,她几乎不假思索,面前眨眼间竖起一面冰墙,就在冰墙出现的一瞬间,伴着一声轻微的刮过声,冰墙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划痕看似极淡,但是……冰墙竟然从划痕处,一下子断裂开,一分两半了。 万海茹又惊又怕,从划痕高度看,要不是冰墙挡了一下,这一刀子正好划过自己的脖子!这时她敏感地感觉到那道身影又一次冲着自己袭来,这一次她全神贯注,大喝一声,一道水柱左右蜿蜒着,冲那道身影撞过去。 水柱来势汹汹,那道身影显然也不敢托大,像一只陀螺似的,飞速旋转着跳来跳去,最终躲开了水柱的致命一击。 水柱撞到街道边的一栋楼房上,直接把这栋楼房撞碎,而且还没有停下,又轰轰隆隆的连着撞塌了四五栋房子,把这一片建筑化成废墟后,才化作一片大水蔓延四散开来。 幸好这一带的居民看来已经搬迁走了,这是一片空房,否则这一下造成的死伤绝对惨重。 万海茹站着一动不动,全身微微泛起蓝光,依然保持着防御的姿态。她怒喝一声:“是哪个无耻鼠辈,在偷偷摸摸地搞刺杀,给我滚出来!” 这一愿望立刻得到满足,估计是看到老女人有了防备,再偷袭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个刺客探头探脑的在一片房屋废墟顶上出现了。 只见这家伙,带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帽子,全身上下衣带飘飘,穿红挂绿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剧场里的戏子,再定睛一看,嚯,居然是一具骷髅,还是个不死族呢。 老女人铁青着脸,冷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老身和你无冤无仇,你却一出手就想取老身的性命,如此毒辣,难道就不怕被天下同道中人耻笑?” 那具古怪的骷髅正了正帽子,手一伸,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大牌子,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了几行字,冲着万海茹举了起来。 万海茹一看,那牌子不就是剧场里常用来写剧名的报幕牌吗?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身为长辈,为老不尊,以大欺小,不知羞耻!” 下边还有一个落款,是个漂亮的签名:“舞蹈艺术家 解星河”。 万海茹老羞成怒,指着这具五颜六色的骷髅怒骂道:“姓解的,你就算没有脑子,也不至于眼瞎,那群小辈试图以多欺少,出手没轻没重的,老身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这群孩子早就去见他们的祖先了。不过像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着实可恶,老身这次不把你砸成骨头渣,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的水巨人已经出现那具骷髅背后,提起水汽淋漓的大拳头,一拳砸了下去。 那具骷髅浑然不惧,一个漂亮的前翻筋斗,几乎贴着那个拳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拳头砸在废墟上,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无数残砖断瓦被震到了半空,又如雨点般的落下。 这时之前受伤的那些黑衣人都已经被抬走了,欣葵也被人扶着站了起来,她没有走,而是挣开搀扶她的人,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冲着解星河尖声叫道: “她是大法师李非盐,已经练成了无声瞬息术,不用念咒就能施放法术!星河将军,你可要小心呀!” 几乎就在同时,那个水巨人发出了一声咆哮,这次是抡圆了胳膊,举起一个大大的水球,恶狠狠的砸向欣葵。 (本卷终 后面还有外一篇) 第17章 曾经(附晨曦叶线时间表) 盛昌国的王宫,和无渊城中随便哪一座府邸相比,除了院子大了点外,就基本上没有再多的区别,毫无其他国家里王室宫殿那种豪华大气的感觉。 因为历任盛昌国的国王都是极为出色的大法师,他们平时无论办公、做实验还是接见来访的贵宾,其实更习惯在黑塔里进行。王宫对于国王而言,更像是一个休息吃饭的地方。既然王宫的定位如此,所以历任国王都认为没必要花太多钱去装修了,有那份闲钱,还不如把黑塔再往地下多挖两层,那样还能容纳更多的黑暗系的法师进去做实验和修炼呢。 不过到了屠隆啸天当上国王以后,情况有了点改变。这位新任国王和所有前任的习惯似乎不太一样,除了偶尔在黑塔接见客人、或主持开展一些重要的实验项目外,他剩余的时间里似乎更喜欢待在王宫里。 不过当有人建议他把王宫再好好重新整修一下时,他却断然否决,还说王宫已经非常舒适讲究了,实在没有整修的必要。而且看他否决的态度,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满意,不像是虚情假意的推让。 有些好事者在背地里分析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这位新国王出身寒门,从小就没住过像样地方的缘故,以至于当他住进王宫后,就觉着十二分的满意了。 这番分析,是不是符合新国王的心态无从得知,但也绝非无稽之谈。因为屠隆啸天成长于市井之间,他小时候的家,窄小阴暗又潮湿,这件事儿在无渊城的市民里几乎人人皆知。虽然后来凭着屠隆啸天的稿费,屠隆久夫妇总算也翻盖了新房子,不过即便屠隆啸天平时住在无渊城法术学院里,但他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平时这一大家子挤住在一块,还是比较拥挤。 特别是屠隆啸天娶了澹台明玉后,在家里居住就更不方便了,所以这小两口干脆就住在无渊城法术学院里那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就是澹台明玉的母亲购置的那栋,直到后来搬进王宫。这期间,澹台家心疼女儿,几次想赠送女婿家套好房子,但被女儿(注意,不是女婿)严词拒绝了。澹台明玉声称,自己情愿陪着丈夫住在小房子里,也不能因为仗着娘家有钱,就让丈夫“自尊心受到伤害”。 这个表态相当给力,澹台明玉又一次受到了盛昌国上下的交口称赞,以至于后来她成为王后以后,她的这些事迹甚至都被写入道德模范人物教材里。好多家庭的男主人在和妻子吵架时,总是说一句:“你看人家澹台王后,平时多么注意保护丈夫的自尊心!” 国王是因为没住过好房子,所以没事就待在王宫里不愿意去黑塔,这个可以理解,可是令人费解的是,王后澹台明玉也明显不太喜欢黑塔,很少过去,平时也总是待在王宫里。 这个原因就不好揣摩了,或许答案只能埋在王后的内心深处。 午后,阳光很好,澹台明玉坐在王宫里一个朝南的小房间里,正皱着眉头翻看着一份密报。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屠隆啸天的大嗓门: “明玉,明玉,你在吗?我刚刚试验成功了一个新咒语,你一定会意想不到的那种效果······” 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充满了欢喜和热情,但在澹台明玉听来,这活像是一只发情的渡鸦在树梢上狂嚎。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鄙视和厌恶的神色,飞快将手里的文件塞进了一个抽屉暗格里。这时一阵脚步声,有侍女进来通报,说国王要过来了。 这个通报已经形同虚设,因为还没等自己回话,屠隆啸天已经兴冲冲地跑进屋里了。 澹台明玉脸上漾起了温暖的微笑,站起身来行了个屈膝礼,但语气里却有一丝冰冷: “国王陛下,虽然你我是夫妻,但如今我们的身份已经是国君和国后了,那么言行举止就得时刻注意符合规矩,不可任意率性而为,比如你不能再直呼我的名字,不能不经通报就直接冲进我私人的起居室······” 屠隆啸天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皮,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不下十几次了,可经常记不住。好不容易等澹台明玉把这些规矩又重说一遍后,他才连忙道: “明玉,啊不,呸,王后呀,”他慌慌张张地改过口,这时那个侍女已经快压抑不住地要笑了,澹台明玉的眼神也变得越发阴沉起来,就听屠隆啸天接着道:“抱歉啊,我这次实在是太兴奋了,都顾不上这些礼节套路了。这个咒语我研究推敲了好久,今天终于成功了,真的,我刚才成功地实现了一次,来来来,我们出去,我再演示一次给你看。” 他伸手想牵着澹台明玉的手,但发现澹台明玉把手负在身后,沉着脸一动不动,这才猛然想起来,这又是不符合规矩的动作,连忙改牵手的动作变成“请您先行”的手势,身子微躬,仅以左手向外示意。澹台明玉这才微微一笑,又行了个屈膝礼后,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屠隆啸天无奈地摇摇头,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走出去。他总感觉搬到这个王宫以后,虽然住得舒服了,但这些讨厌的规矩也忒多了一些,和妻子之间却总不如以前住在那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那般亲密了。 半个小时后,从半空中掉下来数次、被摔得青头紫脸的屠隆啸天终于放弃了演示的尝试,他把写满咒语的纸条交给妻子,让澹台明玉自己尝试,自己被几个手下扶着疗伤休息去了。 但在离开之前,他依然不顾肿涨的脸,一个劲儿地对着澹台明玉强调: “明玉啊,不不,王后啊,这个悬空术就是为你量体打造的法术,本来你的驭空术已经很棒了,但驭空术只能在天上不停地飞,没法停下来的,那样也就无法在半空中施法术。可有了悬空术,你就可以自如地停在·······” “明白明白,我知道这个成果很重要,我会好好研究练习的。”澹台明玉连连安慰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扶国王陛下去疗伤?”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澹台明玉立刻头也不回地快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了一眼手里那个纸卷,不屑地扔到一边去了。 不过,她又想了想,把纸卷抓了回来,仔细把上面的咒语看了一遍。 “凭心而论,单就这咒语的句式设计来看,那个穷酸的确堪称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她摸着下巴琢磨着,又仔细地看了一阵,“如果硬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这个法术相当难练,没有绝佳的天赋,练起来可不容易,不过对我而言,还绝非难事儿。” 她双目微闭,心中默念起了这个咒语。 ·········································· 一千多年以后。 在一辆从丹霞城驶出的法术马车的车厢内,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老女人正相对而坐。 年轻女孩正埋头看一卷厚厚的档案,老女人则脸涨得通红,面色近乎扭曲,似乎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火山口上。 如果仔细看得话,就会惊讶地发现这老女人居然是悬浮在座位上面的,她的身体完全没有接触到座椅。 老女人显然已经撑不住了,她看了看头也不抬的年轻女孩,悄悄用一根手指撑在座位上,想多少减轻一下身体的负担。 年轻女孩依然没有抬头,但冷冷的声音却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似的: “万嬷嬷,如果让我第二次发现你用手指作弊偷懒的话,我会立刻削下你作弊的那根手指。你记住了吗?” 万海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蜷起了那根手指,汗如雨下。 女孩终于从档案上抬起头,她目露凶光,很明显心情并不好: “作为惩罚,你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再延长五分钟!明天,你要站在地上用两息的时间升空五米,并且还要在悬停状态下施放一个冰箭术!还有,我发现你居然还不会用无声瞬息术!每次动手前还得念念有词,真是荒唐!你这个样子,若是在近身对战交手前,你的法术还没施展出来,你这个人早就被敌人给剁成几块了!身为大法师,你可真是废物中的废物!一会儿我要写几条基础类咒语给你,你今晚就得练习,练不会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劈头盖脸地训斥完,女孩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研究那一卷档案。 万海茹强忍哽咽,硬憋着眼里屈辱的泪水,继续咬着牙修炼。 她从小到大对法术有着极棒的领悟力,从入学起就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是在家长和老师热情洋溢的夸赞中完成学业的。但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在修炼中从来没经受过的呵斥、羞辱和委屈,居然会在这个女孩身边加倍地享受到了。 其实她也很想辩解几句,因为无声瞬息术修炼成功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所以现在的法术界中,也包括有些大法师,不会无声瞬息术的很多,又不是光自己。 但是她打死也不敢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很清楚女孩刚才的话是正确的。 更何况,她也很明白这个女孩如此严厉地训练自己,也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想让自己更强大一些,尽管让自己强大起来的目的是为了使唤自己更方便一些,但她打骨子里对这个严厉到冷酷的老师,可谓是又怕又敬,却又实在恨不起来。 这个女孩身体里的灵魂,才是个真正的强者,且不说她脑子里那些海量的知识和令人瞠目的战斗能力,单说她施展那些最简单法术的速度和威力,就直接颠覆了万海茹之前的所有认知。原来这就是满神级的水准!真的堪称纵横四海、无所畏惧啊。面对这样的老师,只有崇拜的份儿了。 而且,老女人自己也真的很想让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特别是每次回想起输在迦雯手下时的情景,总是怒火中烧,又倍感屈辱! 迦雯,你这个贱人,有种给我好好等着,我有机会早晚要找你好好算账! 老女人咬着牙悬浮着,五官错位,面目狰狞,不知是被这严酷的训练折磨的,还是回忆起往事被气得! 附录: 关于晨曦叶情节部分时间线 中原1176年(大陆纪元2759年) 4月9日,岷城被攻破,黑暗军团将其更名为无渊城,晨曦叶在明煌帝国首都炽玛城正式开始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往事。 4月22日,晨曦叶在赵英英的陪伴下到达黑塔城。 5月4日,晨曦叶重回炽玛城,听公孙万潜讲述最新战况。 5月11日,晨曦叶返回白石城。 5月12日,晨曦叶到达兰巷子。 5月15日,洪东南与那刹谈判。 5月20日,晨曦叶完成灵魂转换,离开兰巷子,带着万海茹回到了白石城。 6月1日,晨曦叶和万海茹在白石城东城区的房子里交谈。当晚二人去了白塔的地下八层,在里面停留多日。 6月9日,晨曦叶带万海茹去了鲜苍城,杀了鲁鲲鹏后,离开鲜苍城去蓝齐帝国首都丹霞城。 6月14日,金柳会战(烈日行动)爆发。同日,晨曦叶带着万海茹离开丹霞城。 6月15日,盟军战败。 6月18日,联盟最高执政官曲灭去白石城找迦雯大法师。 6月25日,秘密听证会。此前晨曦叶长时间在黑塔城活动。 7月12日-13日,公孙长空讲评金柳会战。 7月16日,联盟紧急确定由公孙长空担任盟军总司令兼前线总指挥,并于当天上任。 7月20日,唐昭和欣葵见面。 7月26日,晨曦叶离开黑塔城,到达永潭城,灭钱瑟谷满门。 8月1日,公孙长空离职并离开了九莲城。 8月3日,晨曦叶在陌上城法师公会写信,接受了陌上城法术公会的宴请,收到了一个树叶形状的吊坠。 8月5日,黑暗军团攻克了赤焰城。 8月6日,真正的晨曦叶在洛水城恢复了记忆。上午她去了洛水城医师公会总部,返回路上遇到了竺潇潇。下午竺潇潇在重回九莲城的路上看到了黑暗军团的骑兵。晚上晨曦叶和曾经占据自己身体的上古灵魂交流。 8月9日,曲灭拜访了狱中的尚卿澜,请他重新出山。 8月10日,万海茹在赤焰城被欣葵发现。 第17章 曾经(附晨曦叶线时间表) 盛昌国的王宫,和无渊城中随便哪一座府邸相比,除了院子大了点外,就基本上没有再多的区别,毫无其他国家里王室宫殿那种豪华大气的感觉。 因为历任盛昌国的国王都是极为出色的大法师,他们平时无论办公、做实验还是接见来访的贵宾,其实更习惯在黑塔里进行。王宫对于国王而言,更像是一个休息吃饭的地方。既然王宫的定位如此,所以历任国王都认为没必要花太多钱去装修了,有那份闲钱,还不如把黑塔再往地下多挖两层,那样还能容纳更多的黑暗系的法师进去做实验和修炼呢。 不过到了屠隆啸天当上国王以后,情况有了点改变。这位新任国王和所有前任的习惯似乎不太一样,除了偶尔在黑塔接见客人、或主持开展一些重要的实验项目外,他剩余的时间里似乎更喜欢待在王宫里。 不过当有人建议他把王宫再好好重新整修一下时,他却断然否决,还说王宫已经非常舒适讲究了,实在没有整修的必要。而且看他否决的态度,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满意,不像是虚情假意的推让。 有些好事者在背地里分析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这位新国王出身寒门,从小就没住过像样地方的缘故,以至于当他住进王宫后,就觉着十二分的满意了。 这番分析,是不是符合新国王的心态无从得知,但也绝非无稽之谈。因为屠隆啸天成长于市井之间,他小时候的家,窄小阴暗又潮湿,这件事儿在无渊城的市民里几乎人人皆知。虽然后来凭着屠隆啸天的稿费,屠隆久夫妇总算也翻盖了新房子,不过即便屠隆啸天平时住在无渊城法术学院里,但他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平时这一大家子挤住在一块,还是比较拥挤。 特别是屠隆啸天娶了澹台明玉后,在家里居住就更不方便了,所以这小两口干脆就住在无渊城法术学院里那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就是澹台明玉的母亲购置的那栋,直到后来搬进王宫。这期间,澹台家心疼女儿,几次想赠送女婿家套好房子,但被女儿(注意,不是女婿)严词拒绝了。澹台明玉声称,自己情愿陪着丈夫住在小房子里,也不能因为仗着娘家有钱,就让丈夫“自尊心受到伤害”。 这个表态相当给力,澹台明玉又一次受到了盛昌国上下的交口称赞,以至于后来她成为王后以后,她的这些事迹甚至都被写入道德模范人物教材里。好多家庭的男主人在和妻子吵架时,总是说一句:“你看人家澹台王后,平时多么注意保护丈夫的自尊心!” 国王是因为没住过好房子,所以没事就待在王宫里不愿意去黑塔,这个可以理解,可是令人费解的是,王后澹台明玉也明显不太喜欢黑塔,很少过去,平时也总是待在王宫里。 这个原因就不好揣摩了,或许答案只能埋在王后的内心深处。 午后,阳光很好,澹台明玉坐在王宫里一个朝南的小房间里,正皱着眉头翻看着一份密报。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屠隆啸天的大嗓门: “明玉,明玉,你在吗?我刚刚试验成功了一个新咒语,你一定会意想不到的那种效果······” 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充满了欢喜和热情,但在澹台明玉听来,这活像是一只发情的渡鸦在树梢上狂嚎。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鄙视和厌恶的神色,飞快将手里的文件塞进了一个抽屉暗格里。这时一阵脚步声,有侍女进来通报,说国王要过来了。 这个通报已经形同虚设,因为还没等自己回话,屠隆啸天已经兴冲冲地跑进屋里了。 澹台明玉脸上漾起了温暖的微笑,站起身来行了个屈膝礼,但语气里却有一丝冰冷: “国王陛下,虽然你我是夫妻,但如今我们的身份已经是国君和国后了,那么言行举止就得时刻注意符合规矩,不可任意率性而为,比如你不能再直呼我的名字,不能不经通报就直接冲进我私人的起居室······” 屠隆啸天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皮,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不下十几次了,可经常记不住。好不容易等澹台明玉把这些规矩又重说一遍后,他才连忙道: “明玉,啊不,呸,王后呀,”他慌慌张张地改过口,这时那个侍女已经快压抑不住地要笑了,澹台明玉的眼神也变得越发阴沉起来,就听屠隆啸天接着道:“抱歉啊,我这次实在是太兴奋了,都顾不上这些礼节套路了。这个咒语我研究推敲了好久,今天终于成功了,真的,我刚才成功地实现了一次,来来来,我们出去,我再演示一次给你看。” 他伸手想牵着澹台明玉的手,但发现澹台明玉把手负在身后,沉着脸一动不动,这才猛然想起来,这又是不符合规矩的动作,连忙改牵手的动作变成“请您先行”的手势,身子微躬,仅以左手向外示意。澹台明玉这才微微一笑,又行了个屈膝礼后,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屠隆啸天无奈地摇摇头,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走出去。他总感觉搬到这个王宫以后,虽然住得舒服了,但这些讨厌的规矩也忒多了一些,和妻子之间却总不如以前住在那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那般亲密了。 半个小时后,从半空中掉下来数次、被摔得青头紫脸的屠隆啸天终于放弃了演示的尝试,他把写满咒语的纸条交给妻子,让澹台明玉自己尝试,自己被几个手下扶着疗伤休息去了。 但在离开之前,他依然不顾肿涨的脸,一个劲儿地对着澹台明玉强调: “明玉啊,不不,王后啊,这个悬空术就是为你量体打造的法术,本来你的驭空术已经很棒了,但驭空术只能在天上不停地飞,没法停下来的,那样也就无法在半空中施法术。可有了悬空术,你就可以自如地停在·······” “明白明白,我知道这个成果很重要,我会好好研究练习的。”澹台明玉连连安慰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扶国王陛下去疗伤?”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澹台明玉立刻头也不回地快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了一眼手里那个纸卷,不屑地扔到一边去了。 不过,她又想了想,把纸卷抓了回来,仔细把上面的咒语看了一遍。 “凭心而论,单就这咒语的句式设计来看,那个穷酸的确堪称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她摸着下巴琢磨着,又仔细地看了一阵,“如果硬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这个法术相当难练,没有绝佳的天赋,练起来可不容易,不过对我而言,还绝非难事儿。” 她双目微闭,心中默念起了这个咒语。 ·········································· 一千多年以后。 在一辆从丹霞城驶出的法术马车的车厢内,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老女人正相对而坐。 年轻女孩正埋头看一卷厚厚的档案,老女人则脸涨得通红,面色近乎扭曲,似乎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火山口上。 如果仔细看得话,就会惊讶地发现这老女人居然是悬浮在座位上面的,她的身体完全没有接触到座椅。 老女人显然已经撑不住了,她看了看头也不抬的年轻女孩,悄悄用一根手指撑在座位上,想多少减轻一下身体的负担。 年轻女孩依然没有抬头,但冷冷的声音却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似的: “万嬷嬷,如果让我第二次发现你用手指作弊偷懒的话,我会立刻削下你作弊的那根手指。你记住了吗?” 万海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蜷起了那根手指,汗如雨下。 女孩终于从档案上抬起头,她目露凶光,很明显心情并不好: “作为惩罚,你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再延长五分钟!明天,你要站在地上用两息的时间升空五米,并且还要在悬停状态下施放一个冰箭术!还有,我发现你居然还不会用无声瞬息术!每次动手前还得念念有词,真是荒唐!你这个样子,若是在近身对战交手前,你的法术还没施展出来,你这个人早就被敌人给剁成几块了!身为大法师,你可真是废物中的废物!一会儿我要写几条基础类咒语给你,你今晚就得练习,练不会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劈头盖脸地训斥完,女孩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研究那一卷档案。 万海茹强忍哽咽,硬憋着眼里屈辱的泪水,继续咬着牙修炼。 她从小到大对法术有着极棒的领悟力,从入学起就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是在家长和老师热情洋溢的夸赞中完成学业的。但她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在修炼中从来没经受过的呵斥、羞辱和委屈,居然会在这个女孩身边加倍地享受到了。 其实她也很想辩解几句,因为无声瞬息术修炼成功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所以现在的法术界中,也包括有些大法师,不会无声瞬息术的很多,又不是光自己。 但是她打死也不敢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很清楚女孩刚才的话是正确的。 更何况,她也很明白这个女孩如此严厉地训练自己,也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想让自己更强大一些,尽管让自己强大起来的目的是为了使唤自己更方便一些,但她打骨子里对这个严厉到冷酷的老师,可谓是又怕又敬,却又实在恨不起来。 这个女孩身体里的灵魂,才是个真正的强者,且不说她脑子里那些海量的知识和令人瞠目的战斗能力,单说她施展那些最简单法术的速度和威力,就直接颠覆了万海茹之前的所有认知。原来这就是满神级的水准!真的堪称纵横四海、无所畏惧啊。面对这样的老师,只有崇拜的份儿了。 而且,老女人自己也真的很想让实力再上一个台阶,特别是每次回想起输在迦雯手下时的情景,总是怒火中烧,又倍感屈辱! 迦雯,你这个贱人,有种给我好好等着,我有机会早晚要找你好好算账! 老女人咬着牙悬浮着,五官错位,面目狰狞,不知是被这严酷的训练折磨的,还是回忆起往事被气得! 附录: 关于晨曦叶情节部分时间线 中原1176年(大陆纪元2759年) 4月9日,岷城被攻破,黑暗军团将其更名为无渊城,晨曦叶在明煌帝国首都炽玛城正式开始调查黑夜大帝的来历往事。 4月22日,晨曦叶在赵英英的陪伴下到达黑塔城。 5月4日,晨曦叶重回炽玛城,听公孙万潜讲述最新战况。 5月11日,晨曦叶返回白石城。 5月12日,晨曦叶到达兰巷子。 5月15日,洪东南与那刹谈判。 5月20日,晨曦叶完成灵魂转换,离开兰巷子,带着万海茹回到了白石城。 6月1日,晨曦叶和万海茹在白石城东城区的房子里交谈。当晚二人去了白塔的地下八层,在里面停留多日。 6月9日,晨曦叶带万海茹去了鲜苍城,杀了鲁鲲鹏后,离开鲜苍城去蓝齐帝国首都丹霞城。 6月14日,金柳会战(烈日行动)爆发。同日,晨曦叶带着万海茹离开丹霞城。 6月15日,盟军战败。 6月18日,联盟最高执政官曲灭去白石城找迦雯大法师。 6月25日,秘密听证会。此前晨曦叶长时间在黑塔城活动。 7月12日-13日,公孙长空讲评金柳会战。 7月16日,联盟紧急确定由公孙长空担任盟军总司令兼前线总指挥,并于当天上任。 7月20日,唐昭和欣葵见面。 7月26日,晨曦叶离开黑塔城,到达永潭城,灭钱瑟谷满门。 8月1日,公孙长空离职并离开了九莲城。 8月3日,晨曦叶在陌上城法师公会写信,接受了陌上城法术公会的宴请,收到了一个树叶形状的吊坠。 8月5日,黑暗军团攻克了赤焰城。 8月6日,真正的晨曦叶在洛水城恢复了记忆。上午她去了洛水城医师公会总部,返回路上遇到了竺潇潇。下午竺潇潇在重回九莲城的路上看到了黑暗军团的骑兵。晚上晨曦叶和曾经占据自己身体的上古灵魂交流。 8月9日,曲灭拜访了狱中的尚卿澜,请他重新出山。 8月10日,万海茹在赤焰城被欣葵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