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大梁国从落水开始》 第一章 绝处逢生 疼痛、恐慌、不甘和莫名的愤怒,如这滔天洪水裹挟触目所及的一切冲来。顾文轩万万没有想到避过重重危机,还有此一劫。 水体早已被污染成了灰黄驳杂污浊的颜色,潜在水下望去又变成了泛着青绿的灰,连他老婆周半夏的身影都扭曲起来。 又被卷远了。 为赶上周半夏,顾文轩使出吃奶的劲儿划水,抵抗水体推拒施加的压力。往日的锅碗瓢盆却给他来了几波暴击——他连冲来了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手脚就像被锤头狠狠凿了似的,瞬间肺部一紧,刺痛得快要炸开。 冰冷的水从口鼻涌入,又酸又恶心,当下就让他卸了力。 一双手紧紧拽着他,嘴被覆上,得了一口气的顾文轩睁开眼看着老婆差点掉下男儿泪。 半夏——尚对窒息感心有余悸,他迫切地想呼唤爱人的名字。 半夏——一道暗流突袭,将两个好不容易拥抱在一起的人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抓起两人就是一甩。 顾文轩从肺部到腰椎疼得犹如针刺,眼前一片漆黑。 一呼一吸之间,他惶然察觉周半夏已不再在怀里! 半夏! 一个激灵,顾文轩身上突然恢复了些力量,奋力向前一挣,终于捞到了前方有温度的躯体。 从黑暗中挣扎出来,水体渐渐透亮。 河水一瞬间仿佛包容了起来,冰冷的触觉远去,耳畔传来驳杂的惊呼声、咆哮声、号令声。 得救了。 顾文轩手脚快失去知觉了,好在一堆人手忙脚乱的把他和他怀里的老婆一起拖了上去。 “轻点,这是我儿子!” “快点,快去喊董叔。” “完犊子,这丫头没气了!” “去叫了!快来搭把手!” “哎哟我去哪个龟孙踩着我的脚了。” “你拉我的脚干嘛,他脚在那头!” 顾文轩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脑袋里还有蜂鸣声在响。 意识到活下来了。 他抬头一看地上的女子身上却穿着陌生衣服,眼前一黑,咬舌头,望向河面,用力挣扎着:“半夏!半夏,周半夏!” “救上来了,人已经救上来了。儿子,六郎,快醒醒,人不就在这儿。” 什么? 老婆救上来了? “别慌,手脚还热乎着,还有救。” “瞅着不像死透——” 顾文轩正是心神大乱之际,“不像死透”也就听进去一个“死”字,直接蹦起来扑上去。 这脸不正是他媳妇儿的么? 一下子来了力气,双臂伸直两掌交握就下死力做起心肺复苏,偏还有人不识相的来扯手扯脚抱腰要把他拉走。 你们给老子等着! “别按了,人家姑娘吐水了!” “董叔来了,都让让,都让让!” 董大夫朝人群闪开的一条路飞奔跑去,气喘咻咻的根本顾不上多瞟一眼被众人拉住按住地顾文轩,赶紧拿出一根银针,蹲下救人。 接连给躺在地上姑娘的扎两针,见人虽不知怎么还不醒来,但命好歹算是保住了,董大夫这才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去看顾家老六怎么样。 顾文轩不怎么样,可以说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头发湿漉漉地糊成一坨,身上的衣料又沉又粘,下身凉飕飕的,全身上下无处不疼痛,更惨烈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冲击。 周围聚集着一群穿着古朴衣裳的人,男人头上束发,女的梳着发髻,无一不是古装剧里的装扮。 没有,别说摄像机,连个手机都没有。 近年来全球自然灾害频发,连国内也避不开天灾人祸,虽说国家灾备不错,但因饥荒,三年下来也没富裕到影视城还开张。 他大概、可能,是穿越了。 和半夏辛苦物色的家没了,囤的物资没了,家产一息清零,一身码农本领直接作废,守了快三十年才叼到嘴里的青梅老婆结婚没多久就丢了。 除非,这一张脸长的和他老婆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就是他的半夏,不然老天何等不公,他顾文轩上辈子到底干了何等毁天灭地的大事! 等脱离河水的脑子逐渐运转、理智恢复,顾文轩这才从身边抓着他不放的这一世父亲顾二柱絮絮叨叨的话里理清当下事情经过。 今天顾二柱赶牛车载儿子六郎从青阳县赶回清河村。这处以周顾两姓为主,世代傍水而居的村子难得有不会水的,却被他们撞个正着。 据说是从府城大户人家当丫鬟赎身回来的周家女儿,不清楚是什么缘故落水,等周边人意识到这丫头不会水的时候,她已经离岸边有段距离。 人命关天,一时顾不上男女大防,当下有好几个村民下水捞人,可就是刚刚稍犹豫那么一眨眼工夫,人又被水流冲出去一大截沉没了。 “……儿子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二柱见老儿子可算安静下来,他顿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砸了下嘴。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五六岁就和她姐二丫一块被她奶偷卖了,亏她命好,能熬到这么大回来。可惜了她二姐,老早就没了。 为这事儿,当初他们老周家闹得很大,你周四叔两口子都快疯了才分的家搬出来,这两年日子过得刚顺当,要是这孩子再没了?” 顾文轩已经把屁股挪过去,但是大夫在,他只敢眼巴巴地在旁边瞅着,盼着人快点醒过来睁开眼,就一眼,他就能知是不是了。 小兔崽子,终于开窍了! 顾二柱乐得眼珠子一转,挨近儿子右耳,用气声点了句,“我和你娘都中意这丫头,忍着点,先把名分定下来。” 傻了? 咋不吭声了。 话说老儿子咋知周家三丫头还叫半夏的,难不成他和孩子娘打算给老儿子求娶这丫头的意图,早被老儿子闻出味了? 顾文轩无力去关注其他,眼里就面前躺着的女子。 看着那张脸,终于有苏醒睁开双眼的迹象了,越看,眼睛越亮,听到小姑娘突然喊出一声“轩子”,他霎时心神一松。 老婆! 天不亡他! “六郎!救命啊,我儿子昏倒了。董叔,快,快救我家六郎!” 第二章 编故事 昏昏沉沉,似梦非梦,顾文轩被硬生生吓醒。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梦中硬邦邦的炕上。 手指动动,指甲抠住的好像是席子。目光所及之处也是梦中的屋顶。炕沿坐着一古人,炕前长凳上也坐着两位古人。 三十来岁的一男一女是爹娘,年轻的是大哥顾二郎,那他真是顾六郎了?是成了他,还是他原本就是他? 听着爹娘和大哥关怀调侃,他不止听懂了,还会说一口流利的方言。除了有些许的不自在,一切好熟悉。 “胡闹!”顾二郎收回搭脉的右手时立即一巴掌拍在顾文轩胳膊上,“咱爹这回差点因你被咱娘撕了。” 顾文轩有些不适想避开,却见他这一世的父亲憋屈地拍了他一下,忍俊不禁笑了,“确实不是爹推我下水。” “看,我就说不是。”顾二郎朝顾文轩眨了下眼,“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你就没有一点要说的?” “我错了。” “那你啥时和人家姑娘相识的?” 套路,古人也玩起套路了。顾文轩的眼皮子猛跳了下,“说来话长,我先去一趟茅房,回来再说。” “休想蒙混过关!”顾二柱眼疾手快拽住老儿子,“你敢不说,尿裤子里得了。老大,快去把门闩上。” 刘氏忍笑瞪了眼一唱一和捉弄她老儿子的爷俩,双手却很诚实地帮顾二柱抓住老儿子另一侧胳膊。 “半夏、半夏,周半夏!”顾二柱压低嗓门,学起老儿子当时喊人语气,“你敢说不认识人家姑娘?” “少吓唬孩子。”刘氏放柔声音,“别怕,你就是私底下有干了啥不该干的事儿,娘保证你爹一准不罚你。 只是你当众失态了,你是男儿影响不大,可人家姑娘不一样,被你那么一喊必会牵扯到人家姑娘名节。 老儿子啊,趁这会儿就咱四人,连你嫂子都不在,你好好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咱也好把这事儿给圆回来。” 熟悉感又来了。 顾文轩急速串联起得到的信息,边琢磨措词,边回道:“没想蒙混过关,也没啥龌龊,人家还不一定记得我。 之所以没跟你们提起,除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只知她本姓周,见到她的都称呼半夏姑娘,还以为无缘再见。” 顾二柱和刘氏相视一眼:果然有缘,不止他在府城巧遇周家三丫头上如意坊,就连两个孩子还是有幸相识了。 “要不是这回见到,我根本不知她原来还是咱们村周家姑娘。”时刻关注父母神情的顾文轩暗道有戏。 继续编故事。 “这事儿,要从我之前去府城说起。有一回我带了蝈蝈想卖给公子哥,也是我运气差,撞上了个瘪犊子。 那瘪犊子和几个同伙抢了蝈蝈不算,还想抢我银子。正等我要动手,恰巧半夏姑娘陪老夫人上香路过。 是她让几个护卫拦住那瘪犊子几个帮我,问清楚后让他们给我赔礼道歉,还让护卫把他们送进衙门。” 顾二柱两口子以及顾二郎听到这,刚拎起的心可算放下了。看着顾文轩,一个个又好气又好笑的。 感情不是英雄救美,还是人家出手帮你!顾二柱道了句傻小子,忍笑问道就因为这件事对人家姑娘上心了? 顾文轩垂下眼帘,摇头笑笑,“还不止这件事。”要是单单这么一个插曲,肯定还体现不出他为何会一往情深。 “第二次遇上她又帮了我一个忙。我收些中榜学子不要的杂物,有不长眼的觉得我好欺负非要我贱卖不可。 还没等我动手,那两三人又被护卫逮住。有个护卫还很面熟,我打听了才知又是半夏姑娘帮的我。 当时她陪老夫人去赴宴路过又仗义一回,我寻思着这姑娘还真是我贵人,可惜那回连当面道谢都不成。 我就远远瞅了眼,倒是听说她不是官家小姐,还没婚配。再多的,打听不到了,又不好找谁给她递信。” 说到这,顾文轩抬头殷切看着顾二柱和刘氏,“爹、娘,我想娶她。我打听过了,她不是啥通房丫头。” 你倒是打听的比你老子还清楚!“啪”的一声,刘氏一巴掌落在老儿子身上,再也绷不住畅笑出声。 “瞅把你乐的。”顾二柱失笑摇头,“我和你娘原本就中意她,前几天问你要不要找媳妇,是你说了不要。” “好了,爹,不捉弄他了。”顾二郎好笑提醒,“天黑前,咱爹娘已经立马请媒人上周家给你说亲去了。 平日里瞅你还挺机灵,咋不寻思就你白天干的事儿,咱爹娘能不知你中意人家姑娘,还会等你开口再忙?” 顾文轩双眼一亮。 见顾二柱和刘氏含笑点头,一人乐得拍他肩膀,一人乐得拍他后脑勺的,这一刻,他真被这一对父母暖到了。 “二叔,有客人来了。” 来的客人是周半夏的爹,周四顺。 趁天黑,他登门道谢来了,同时也是为顾二柱两口子匆促之下还不忘托媒人上他家说亲一事而来。 热情寒暄进屋入座,身为男方的爹,顾二柱主动提起想结儿女亲家。 周四顺心里又多了一份满意,也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只要他家三丫点头,最好的人选就是顾家六郎了, 只是顾家这条件,不是他嫌弃家境不如他家,是进院子一眼就可见当家的顾老头老俩口有多偏心眼。 他就深受其苦,还连累了闺女,如今又为了个好名声让他家三丫嫁进来被孝字压在头顶上,何苦来哉。 在场的顾家二房,不管是顾二柱两口子,还是顾二郎和顾文轩两兄弟,一个个全是人精,岂能看不出眉目。 无须周四顺给出回复,顾二柱已经继续话赶话的提起他老顾家有一条家规,顾家儿媳和孙媳不同于儿孙。 儿孙半文钱都要上交公中,但儿媳孙媳不止嫁妆归她们各自掌管,连平日里打络子赚的一文钱也无须上交。 周四顺听了老顾家这一条明显有利于他家三丫的规矩,倒是心安很多,不过这门亲事也不是他拍板就可以了。 第三章 借尸还魂 周半夏彻底清醒过来,盯着房梁已有小半柱香,却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懵。 她会水的。 只是洪水来得太急,本想先将因护她周全而竭力的轩子推到水面上去,哪想到那水流不讲武德的又搞偷袭了。 再醒来,附身在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身上,连记忆也沉甸甸地融入四肢百骸,酸甜苦辣历历在目。 小姑娘也姓周,上有两姐,五岁终有弟弟,父母抱得风寒的弟弟去城里另找大夫,后脚她和二姐被卖了。 路上二姐没了,到府城正逢高府采买小丫鬟。进府后她被周嬷嬷挑进针线房,半年后私下拜周嬷嬷为师。 十岁中元节那天救了老太太,护主有恩被调到老太太身边,十二岁成了掌管老太太小书房的二等丫鬟。 前年周嬷嬷过世,高府已无惦记的师父。可惜成是救了老太太,败也在此,老太太还是根本无意放她出府。 幸得小姐妹通风报信,趁高府次年要举家进京,大半年来她多次梦见二姐找她交代照顾好父母和年幼弟弟。 经过苦心筹谋,有小姐妹从中周旋,老太太确信她真梦见,这才开恩连赎身钱都不要,放她出府与家人团聚。 正打算月底安顿好家里,下月初回府城买小庄子给“周嬷嬷”养老,好买个男子当夫君,至此当家作主。 不曾想今天午后刚到河边,突然冲出一条野狗朝她扑来,惊慌失措之下脚一滑掉进河,溺水气绝被她占了身体。 虽非她本意,但让她一个大了一倍的大姐姐抢了小姑娘身体算什么事。因果太大,实在背不起这份债…… 不待多想,屋外有人走动,似乎怕惊扰到人刻意放轻动作。周半夏转头发现是小姑娘的娘——李氏正轻手轻脚掀门帘子进来。 原本咋咋呼呼的大嗓门,从她醒来开始都听不到了,只剩下犹如此刻一样的轻声反复叨念着老天保佑之类的话语。 一见到她,眼睛就红,好在这回不抹眼泪了,但还是反复不停的给她掖被角,周半夏都快被折腾疯了。 她又不是小姑娘,连女儿都护不住的娘,还不如她那个一辈子挺着个大肚子给她生了五个妹两个弟的妈。 李氏是来和她商谈婚事的。 之前周家原本相中两家,一家镇上一户人家的次子,还有一户地主家的长孙,就等她这两天确定好哪一家,让人来下聘。 眼下却是不好抉择了。 救她的那个后生见她沉到河底,顾不上男女大防救她上来。当时看到的人有不少,少不了有人说闲话。 李氏说的隐晦,但周半夏听明白了。 大夫虽说她没骨折,就是寒气侵肺加上被压伤要养上些日子,但凭到现在躺着炕上吸口气肋骨隐隐作痛这一点来看。 她被那位力大无穷的后生救治时肯定有身体上的接触,这种情况在现代很正常,在这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代就是于名节有损的大事。 扯淡! “……娘也不想你早嫁人。”李氏期期艾艾地说:“打从你五岁起在外头,十年了才回来,又要到别人家。 可这回一整,那两家就是嘴上说不介意,咱也不敢信啊。再说你快十七,是大姑娘了,再晚只怕更不好找人家了。” 明白。 所谓的好人家找儿媳不会要名声不好的女子,就算她和救她的那人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都不行。 更奇葩的是! 这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大梁国还有一条坑爹的律法,规定女子满十六岁还未婚嫁,要多缴两倍人头税。 等到十八岁还未婚嫁,再多缴税也不行了,官府会强行婚配。装死潜逃?出远门需要身份腰牌和路引。 没有这两样玩意,一旦被抓住就是黑户。其身份等同奴隶,会被官府直接打成官奴送去发卖或是流放军营。 甚至连立女户。 律法也有规定,女子要在没有娘家或是夫死的情况下才能独立出去,否则也被视为违反律法,要坐牢的。 小半夏就被这一条条律法唬住了,心心念念销奴籍出府也是想她自己买一个好拿捏的夫君当家作主。 可怜的孩子。 这糟心的古代! 一点子人权都不给,还连卫生纸都没有,她周半夏还没这么憋屈过。让她嫁,还是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即便给你招上门女婿,那些长舌妇还指不定咋编排你,说你以前当丫鬟被主子咋了,不然咋不找户好人家嫁出去?” 没法活了! “老四,快开门,爹娘来了!老四——” “完犊子!”李氏脸色一变,吓得从炕沿弹跳了起来,“这一窝子坏种咋赶这时辰来了,你爹都不在家——” 周半夏精神一震,“慌什么!来得正好,我正想明早找他们算账。让他们进来,姑奶奶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么!” 李氏愣了一下,“三丫?” “让他们进来,当年的事情我全想起来了。你先去开门,别让他们跑了。”周半夏摆手谢绝李氏想扶她下炕。 “三姐——”六岁大的小河一脸惊慌的迈着小短腿飞快窜进西屋,“老院来了好多人,大哥让你快躲起来。” “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周半夏安慰地摸了摸小家伙脑袋,悄声叮嘱数语,继续取出箱笼里的东西撒地上。 “……忤逆不孝的玩应儿,老娘上自个儿子家还要瞅你脸色!烂蹄子,贱东西,老大家的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啥!” 周半夏一出来就见堂屋站着男女老少五六个人,其中正掐腰叫嚷的老婆子就是卖二丫三丫的死老太婆。 很好! 来得好! 眼见一个健壮妇人张牙舞爪的朝李氏扑去,周半夏一脚踹飞,扯过拦住周余江的周老大利索给了一个过肩摔。 “啊!” “孩子爹!” “贱丫头,老子跟你拼了——” 周半夏一腿蹬去,挡在十二岁的周余江前面,心想着可不能让小姑娘这个大弟背上不孝之名的挥拳就上。 来一个揍俩,来揍仨的,一口气下来,不管老幼全给胖揍一顿。听着地上哀嚎一片,心里可算是舒坦多了。 “拼啊,你们倒拼啊。没种的玩意儿,来啊,再打一架,不是想趁姑奶奶落水丢了半条命来抢东西?” 第四章 被卖真相 这一通揍,速度之快,唬住在场所有人。随着她这一番挑衅的话落下,堂屋霎时一静,可把小河给乐坏了。 听三姐躲在后面的小家伙偷摸着拉了拉撸袖子还没来得及开干已结束的周余江,生怕他哥坏了三姐好事。 “眼皮子浅的蠢货,一个个还当这老不死的偏心你们带你们来占姑奶奶便宜?”周半夏冷冷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周老太身上,“又毒又蠢的老东西,当我还是当年随你们拿捏的周三丫? 本姑娘就是当人奴才,也是巡抚府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连知府夫人也要称本姑娘一声,半夏姑娘。 谁给你的胆子上门,是你那水性杨花大闺女女干夫,还是你个老不死以为我不敢把你们那些丑事张扬开?” “天老爷啊——” “嚎,使劲嚎,正好让人听听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勾搭,我周三丫今天就替老周家清理门户,给我二姐报仇雪恨。” 周半夏转头看向李氏,“你去老周家祠堂敲钟,不给敲就放鞭炮,我就看这老东西还能不能用孝字压人!” “不要啊~”挨揍最少的周家二儿媳扑过去抱住李氏的腿,“四弟妹,不能去。娘,你们快拉住四弟妹啊。” 周半夏冷笑拍手,“看来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知情人还不少。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没有闺女? 我和我二姐当年才多大,一个八岁,一个五岁,我们懂什么,就因为你们那些丑事被我们撞见,联合起来——” “没有,我没有掺和,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一点。三丫,求求你了,张扬开,你姐她们往后都没法活了。” “那我二姐呢?”周半夏嗤笑,“她就该死?” “你想想你亲大姐,大丫也是周家女,你不能为出口气把大丫给祸害了。我错了,我该死,我给你磕头——” “迟了,你要是像周老三老五他们几个一样今晚不出现,还有点人性。别说上门来探望,你们没有一个无辜。 来之前一个个心里不就打量着,姑奶奶这回落水嫁不了好人家不怕有人撑腰了,给老东西当打手来着了。 还有你,”周半夏脚尖踢了踢周家大儿媳,“老周家就数你最有趣儿。十一年过去了,还捧老不死的臭脚。 你自个屋里的事情整明白了没?周老大,别装死了。来,当着你媳妇的面,说说你媳妇好,还是——” “够了!” “你说够就够了?”周半夏朝周老太玩味一笑,“要不玩把大的?姑奶奶不止能说出口,还能拿出证物哟。” “你——”周老太咬碎牙,当年就不该贪图那十两银子换了药,一把药毒死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我啥?我二姐临死前确实跟我说了东西藏哪儿,你个老东西不会以为我还放在屋里等你来搜? 啧啧啧,连一宿都待不住。那死老头呢,不当他的守门狗了?还是以为我入了籍户,真成了你们孙女? 瞎了你们狗眼!姑奶奶从回来那一天起就等你们两个老东西带人上门,你们不闹,我一个人跟谁玩。 要不说你又毒又蠢,连我在哪家当丫鬟都不知还敢打我主意。没靠山,我敢回来跟你们这些畜生斗? 十一年了,这一天我等了足足十一年。五岁那一年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姐断气,我还不懂她为啥说害了我——” “啊,娘的二丫三丫啊。”李氏一声哀嚎,朝周老太扑去,一手扯住周老太头发,一手往她脸上抓。 周半夏连忙抓住她抓脸的一只手,怒瞪想反击的周老太,“动一下试试,看我会不会让你不得好死。 最好让我娘出口气,搞不好姑奶奶心情好了,啥都好不说,不然霍出这条命不要了,看你们儿孙多不多。” 正要爬起来拉人的周家众人:“……”不,他们一点都不想动。听说就是为大妹\/大姑子,他们凑啥热闹。 周半夏看李氏扯头发掐人的差不多了,“大江你先带小河去把爹找回来,再去请族长他们来一趟。” 大江得令抱起小河,撒腿窜出堂屋。 “动啊,不怕身败名裂,你动一下试试。”周半夏双手合十握拳头,威胁爬起来想去追大江小河的周老大。 “一窝子蠢货,火上眉头了,还不让族长来一趟。真当那女干夫的正妻不知老东西那闺女生了女干生子?” “啥?” “不可能。” “呵!”周半夏冷笑,“死到临头了,还心存侥幸。这个老东西能为他们大闺女拼死,你们算个球。” …… 周家堂屋杯盘碎裂在地上,凳子翻倒,西屋帘子被扯下,箱笼敞开,衣衫随意丢弃于地,几件首饰散落其中。 “大牛家的,你又闹啥!当年分家咋说的,你都忘了一干二净了?要不要老脸了,还带儿媳上门抢东西。” 此时,该到的人员已经全部被周四顺父子三人叫来,老周家的族长和几位族老也入座到堂屋八仙桌上首。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听说这小——”周老太硬生生改了称呼,“丫头落水了,不放心赶来瞅瞅。 谁知道这丫头恨我,她说她等这一天等了十一年就等我上门。她给我下套,还把她大伯他们揍得爬不起来。” “荒唐!” “娘啊,我家三丫是你亲孙女啊,你好好瞅瞅,就这么个小团子,还把老大他们几个揍得爬不起来? 我知道你恨我家三丫回来怕人翻起当初你偷摸卖孙女,二丫没了,三丫好不容易回来,你咋就容不下她!” “爹,不气,她是我祖母,她说是就是。” “死丫头,你发誓——” “放肆!” “滚出去!” “大牛,你是死人啊。” 可不能让这死老头开口!周半夏从进来就挡在她前面的周四顺身后出来,对着上首坐着的长辈弯腰行了一礼。 “族长,各位族老,三丫在此给你们见礼了。原不该因些许家事惊扰到各位长辈,只是经过他们今晚一闹,让我万分心惊的是,有些龌龊已经牵扯到我们周家清誉,会连累我周家儿孙。” “三丫\/三丫头。” 第五章 真有证据 “还有没有规矩了!”周族长一声呵斥,震慑住周家大儿媳几人,目光停留在周半夏身上,“三丫头,慎言。” “是。”周半夏颔首应道,抬眼目露坚定之色,“身为周家女,我周三丫不敢忘何谓‘一损皆损,一荣皆荣。’” 看着周半夏如此懂礼,周族长暗暗满意点头,放缓声音问道:“那你就先好好说说究竟是何事会累及我周家儿孙?” “谢谢族长爷爷。”周半夏垂眸低头,“这要从我五岁那一年开始说起,有一天二姐带我去后山捡柴撞见大姑与人苟合。” 苟合? 周族长和各位族老一怔,立即坐直,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周半夏,连下面站着的周四顺也不例外。 “当时我还年幼,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被大姑逮住,又听二姐也说我不能跟人说,连爹娘也不能说。 她说我要说出去了,大姐会找不着婆家,连弟弟长大了也找不着媳妇。我听这么严重哪敢跟我爹说半个字。 等大姑扯着我俩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就让大姑赶紧回屋,她自个拉我和二姐去她屋里,爷爷就守在门外。” 听到这里,一屋子的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一下子齐齐汇聚在蹲在角落扒拉着旱烟的周老头周大牛身上。 周半夏也是。 看着这位老实出名的老头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她连这趟回来个把月都没提起,原来她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否则,此时此刻何至于惊得烟斗都掉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老不死的最坏!她不带喘气的继续说道。 “当时正好我弟大江得了风寒,我奶说我们要听话,她砸锅卖铁都给大江找好大夫,我们姐妹俩都乐疯了。 时隔三天不到,她确实凑了银子让我爹抱大江去城里找大夫。我爹前脚走,后脚她说我们乖,给我们开小灶。 我记得是一人一个鸡蛋,还有一碗放了红糖的白粥。二姐说要留一半给大姐吃,我也想把鸡蛋留着给爹吃。” 多少年了,他家三丫才说出口!周四顺眼泪哗哗地流,模糊了视线,死死咬住嘴唇,生怕打断他家三丫的话。 “她夸我们懂事,说鸡蛋留着好了,陶罐里还有白粥等会儿也给我们偷偷带回去,这一碗粥先喝了别让人瞅见了。 那粥真甜,真好喝。”周半夏眨了眨眼,眨去眼里潮气,“我想我爷爷奶奶真好,我这辈子一准会好好孝顺他们。 再醒来就和二姐在马车上,我还傻乎乎的以为是我奶拜托人带我们去城里找爹娘了,还想鸡蛋忘了带。 张婆子就笑了,我还不懂是啥意思。二姐懂了,连赶车的都说有人收了十两银子要张婆子把我俩卖到楼子。” 堂屋霎时响起一阵异口同声的倒吸气声音,连周老大他们这些当儿子儿媳的都惊得立即扭头看向周老太。 “老娘撕了你个小贱-货嘴,让你胡说八道,朝老娘破污水——” “放肆!”周族长一巴掌拍在桌上,“大牛家的,你敢一再撒泼,老子今晚就以族长之名休了你个毒妇!” 周老太咬牙禁声,狠狠地瞪着前面站在的周半夏,又去瞅了瞅周老头,见他还双手抱头蹲地低头,又气又急。 “不急,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有证人证词,不是你们否认就能推得了。”说完,周半夏扯回正题。 “二姐大哭大闹让张婆子放过我,说她不该拦我连爹也不说一声,是她害了我,让我长大了要恨就恨她。 让我记住清阳县清河村,我爹周承顺,我娘李春柳。哪天找到爹娘,只要弟弟还好好的,让我啥都不要说。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瞪着一双眼,没了。”周半夏抬头不让眼泪掉下,“偏偏她不是被打死,是被冻的。 就因为你们连件袄子都给我姐妹俩扒了,我挺过来了,她得风寒又气又怒,半路就没了,临死还不让我恨你们。” “二丫啊,爹的二丫啊,傻孩子啊!三丫呀,你个傻孩子,爹找着你了,你咋还不说,还说想攒银子——” “爹,不哭了。”周半夏拍了拍抱着她痛哭的周四顺,“二姐在天有灵,她不会想看到你和我娘为她哭。 有二姐保佑,又有赶车张叔帮忙说好话,张婆子还没丧尽天良,到府城听说高府要采买一批小丫鬟也没拦我。 于是我遇到了我这一生最大的贵人。高府周嬷嬷听说我姐妹俩的事儿,她私下贴补了点银子把我挑到针线房。 之后我慢慢知事了,知道二姐说的是啥意思。我就开始查,越查越心惊肉跳,大姑她居然连孩子都帮人家生了。” “啥?” 周四顺惊呼出声。 尽管他家大江小河来找他的路上说了他们三姐骂他们大姑水性杨花啥啥的,他也没想还有这种丑事。 “吓到了?”周半夏苦笑,“更可怕的是,人家正妻也在查。我还暗幸我回来及时,谁料到有人想害我。” “谁!”周四顺跳脚,“老子就说你一贯稳重,咋会掉进河里。别怕,三丫,有你族长爷爷他们在,你只管指出来就是了。” 周半夏果断摇头,“不是这事儿。虽不知为何好好的突然有条野狗朝我冲来,但无凭无据,不好诬赖人。” 周族长暗暗心惊之余听到这话,他赞许点头,正要开口。 “我今晚要说的是,是托媒人上门来说亲的那户地主人家,他爹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周半夏一脸羞于启齿,“那人。” 周四顺顿时呆愣住,随即一连串粗口爆出,“,王八蛋!你这孩子,被人算计到头上了,咋不跟爹说。” “羞死先人了,说不出口,更担心把你气着。何况,我原本就寻思着等到月底把东西都给凑齐了,让你陪我找族长爷爷私底下处理了。只是没料到,唉,不说了。” 周半夏从长袖里掏出一块布包着的东西,双手捧着上前恭恭敬敬地放到周族长身前桌面上,“这里面全是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证物证词,还需各位长辈查证定夺。” 第六章 过继出去 周四顺一听到这话,疾步走向前,“砰”的一声,双腿跪在地上,“族长,我要过继出去,我没这样的爹娘。” “老四!”周大牛打了个激灵,捶着心口从地上爬起,“老四啊,你挖爹的心啊。爹早就后悔了,后悔了。” “老是这话,你让我还咋信你?这么多年来,我跟我家三丫说,家里都是你奶拿主意,你爷老实,他也心疼你。 你知道我说这些话,我家三丫是啥样子?打从我找着她,她回回笑眯眯点头,在我跟前连你半个字不好都没说。 你说,我拿她从五岁起给人当小丫鬟的月钱孝顺你,这一孝顺就是十来年,你说过啥了?你说啊,你说过啥了! 事到如今,我家二丫都被你们害没了,你们还容不下我家三丫,连一宿都等不了,还心心念念想把她弄死。 别说你又压根不知他们今晚打杀上门,每回你最无辜,每回都是你管不住。好人当尽,这天底下就我最蠢! 族长,我没这样的爹娘,没趁我不在家打杀上门的兄弟,更没不知廉耻的姐,我要过继出去和他们断得一干二净。” 周半夏看了眼大江小河和李氏,来到周四顺身后跪下,“请族长爷爷和各位族老爷爷成全我一家三代清白。” 三代清白? 周族长的胡须差点扯断,连忙看向周秀才。两人相视一眼,周秀才睨了他一眼,很奇怪,本就想走科举。 小河拉也拉不住大江,大江已紧跟其后跪到周半夏身侧,“请族长爷爷和各位族老爷爷成全我一家三代清白。” 周半夏看着不听话的大江,又好气又好笑,又欣慰这孩子有担当,但这该死的古代没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 为避免周余江这个大弟此举来日会被传出有不孝之嫌,连参加童生试都无本县廪生敢认保,她只好接过话。 “请族长和族老体谅我爹不易才出此下策。不是我爹不孝,我爹再难,他从未作女干犯科令我们姐弟蒙羞。” “你族长爷爷他们知道的。族长,把我这一房过继给我大伯家的老叔,正好他名下啥都没有,我继承他香火。” 周大发那个早夭老来子?如此一来,倒是没出五族。族长和各位族老相视几眼,目光全部聚集在周秀才身上。 这位是周家族里唯一一位老秀才,也是周四顺嫡亲六叔,又是刚生下来就被周大发抱养的长子,实属他最有决定权。 周秀才看着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侄子一家,放下抚着胡须的手,松开紧皱眉头缓缓点头,正要开口。 “我休妻。” 啥? 周族长怀疑听错了。 十年前那个闹腾的都不吭一声,这回倒是敢休妻。不过也不奇怪,只要儿子不过继,有好处,还要啥老脸。 周大牛低头拳头捶地,“鬼迷心窍了,我错了,都错了,我该死,不能再对不起我爹。六弟,你已经过继给大伯了,老四不行。 老四真不能过继出去啊,你帮我写休书。我要休这毒妇,把那伤风败俗的闺女逐出族谱,我死后会向咱爹娘请罪——” 周老太不敢置信瞪着周大牛,一下子站起来就低头往墙上冲去,“老四你不孝啊,不孝子逼死亲娘,不得好死!” 李氏早得周半夏提醒,正盯着人呢,见状速度丝毫不比周老太慢的拽住人,气得只想破口大骂,却不得不忍着。 她家三丫说了,今晚不能让人跑了,好好说,理都在咱家,不怕断不了!“能不能不要每回闹腾,还嫌不丢脸? 要不是我家三丫瞒着,你大闺女早被浸猪笼了,你咋还有理了?我当家的有你这个亲娘才倒了八辈子霉!” “孩子娘,她不会让我逃出她手心。松手,让她死,我这条命赔她。三丫,爹把你娘和两个弟弟交给你了。” 周半夏眼角抽了抽,“老太太,当着各位长辈的面,我敢说你就是上衙门告我爹不孝,我爹都能一身无损出来。 你这套寻死寻活伎俩,我见多了。别逼我恼了,我周三丫能在深宅后院一身清白活下去,凭的从不是什么运气。 你该庆幸进的是我周家门,生我爹,天不绝我爹这一脉,我才一再再忍,忍无可忍还请我周家族长族老定夺。 但凡我周三丫心狠些,无视你害我周家清誉即将毁于一旦,让我周家女被离弃被退亲,你以为你不用以死谢罪? 差不多得了,谁有耐性陪你二位大半夜瞎折腾。让我爹过继出去,这是底线,我周三丫发誓此后绝不翻旧账。” “可!”周族长叹了口气,“今晚我和在座的几位族老就在此做主把四顺子这一房过继到周老八名下了。 日后你们二房若是再找他一家麻烦,族规不是摆设,望你们好自为之。羞死先人,趁这会儿人少去祠堂。” 过继并不是口头上说说便成了,还需要开宗祠改族谱,最后到官府报备,更改户籍,才算走完整个过程。 周大牛见事已定夺,心中虽然不忿,无奈周族长连等一晚都等不了要上祠堂,过继一事已经板上钉钉。 今晚他算是不单惹怒了族长,连这狗屁六弟也睬都不睬他一眼。再不识趣,今后在村子里恐怕更难待下去。 一时没人再闹,周四顺没想到事成了,愣了下,连忙去东屋找出当年由族长出面分到的三亩地地契和分家书。 周族长便不再耽误时间,收好证物证词,领着众人去往周家祠堂。周家祠堂就在村尾,距离周四顺一家倒不是很远。 到周家祠堂。 开宗祠请族谱一系列事情就不是女子能参与,周半夏虽被叫来,不过还是识趣地拉住李氏守在外面等候。 祠堂里面,少了周老太在一旁胡搅蛮缠,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按族规,周四顺上交分家时得到的全部家产。 由族长和族老大致核算出分家后三亩田产收益和给出的养老开销之间的差额,再包一份过继的红封给周大牛。 随后周四顺的大名周承顺也不改的一家人名字从周大牛这一房名下划除,再添到周老八名下的一页纸上。 第七章 谁? 走出祠堂,周四顺还有些不敢相信,盼了这么多年,真过继出去了。从今往后与他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 “当家的,咋就你爷仨出来?”李氏快步小跑向前,可不敢扯开大嗓门,鬼鬼祟祟地瞅了眼祠堂大门。 “咱们先回去,族长他们还要和牛二伯在里头谈事。”忍着兴奋,周四顺轻声报喜,“成了,真成了。” 不奇怪。 当初闹分家要过继出去之所以没成功,概因太匆促没挑好人选,又摊上个胡搅蛮缠的不要脸死老太婆。 谁家过日子不想清静,为了过继一个继承隔房香火的嗣子,被死老太婆威胁要吊死自家门口,不要太晦气。 但这回就完全不一样了,别说被她捏住了把柄,就她爹挑的这位八爷爷,于情于理,再是合适不过。 周秀才原本就是养子,又只有一子,孙子多了要过继一个给早夭的养弟继承香火,也要看哪个孙媳乐意。 李氏暗喜,寻思在这边说话不便,她赶紧前行一步,“快上来,娘背你回来。这回可遭大罪了,快上来。” 周半夏吓到,哪至于背回去。倒是这爹可向至今还在祠堂帮忙守着不准闲杂人员靠近的叔伯道谢了。 如无,正好趁此时和大伙说一声等更改好户籍,请他们上门喝两盅。不能不到,过后修坟还要大伙帮忙。 周四顺心疼得直抽抽,照这么算要花多少银子,但他家三丫是对的,不堵住,往日说他家闲话的更少不了。 尤其有些丑事还不好外扬,有嘴都说不清。赶紧的,他又倒回去,跟几位堂兄弟族兄弟悄声相约回头喝两盅。 周半夏见他已过去,便和李氏以及大江小河先行一步离开,边慢慢走着等周四顺赶来,边听他们娘仨轻声唠嗑。 “有啊,咋没闹。说到过继红封,他开口要一百两银子被六爷爷骂了。六爷爷让他去找八弟要去。” “那没给了?” “肯定要给。”大江接过话,“原本六爷爷要代八爷爷包的,不过咱爹没答应,直接给了一百文。” 一了百了? 周半夏忍笑。 “不少了。”李氏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也好,幸亏地里东西都收了,往后养老银都不用给了。” 这账不是这么算的,二姐的一条命和三姐受的罪,这些债能找谁要去。看情况,又会选择家丑不可外扬。 大江瞅了眼身侧并排而行的周半夏,咬了咬牙,“三姐,我看族长爷爷他们顶多是把那女人逐出族籍。” “是啊。”周半夏暗叹,“只能先这样了。今晚他们二儿媳有一句话没说错,一旦传出去,谁都跑不了。 就是过继了,流言蜚语也会连累到大姐。最为关键的一点,逼急了兔子都会咬人,真要由我张扬出去? 一旦周家女被夫家休弃了,哪怕就一人,所有人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我不怕,但我不能不顾忌到你们。 两败俱伤的后果,傻子才干。记住了,要么,一棍子打死,免除后患;要么,把内部矛盾扩大,让他们内斗。” 大江琢磨着他三姐的这番话,一边对照着今晚事情从开头到结果,“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可那个野男人要咋对付?” 周半夏莞尔一笑,“最简单的法子,釜底抽薪。看他有何优势,要想置身事外,不被卷入其中,就找他对手。 对手太弱,还完全可以不出面,花些银找人从中协助对方给足一捧之击。等那人没优势了,什么仇不能报。 不过这些法子,你先听着就好,可不能动手。他们这些人,还不值得你花心思对付,接下来看戏就行了。” 大江会意点头,心想看来三姐已经开始动手了。正要开口,却见他爹正从后面快步走来,索性再站着等等。 “咋才走到这儿?”周四顺走近打量了眼前方,不见有人,或者说是老院里那些人在前面挡路,他就乐了。 “爹可都是为你们好,这回连三亩地都没了,还最少要多花了十两银子,往后要顿顿喝粥,连学堂都不能去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吓唬他们干嘛,家里不是还有三十亩地。今晚事了,无须再藏着掖着了。” “啥?”李氏惊呼出声,“咱家还有三十亩地?” “小点声。”这傻娘们!周四顺没好气地白了眼李氏,“就知道你会咋呼,老子才一直不敢说高府是啥人家。” “三丫,真是那啥大人家?” “差不多。”巡抚,还后加提督衔,权力与总督相等,是很了不得。“我伺候的老夫人就是巡抚大人亲娘,爹知道的。 不过没我之前说的那么邪乎,我是故意吓唬他们的。老夫人院子里不算上管事嬷嬷,婆子媳妇,光一等丫鬟就四个。 加上八个二等丫鬟,十六个三等丫鬟,还有一大帮粗实丫鬟。单单丫鬟就三四十人了,哪会帮一个丫鬟作主。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家,规矩越严,何况他们都去京城了。人走茶凉,更不顶用,谁?”周半夏快步拦住前面。 “我顾文轩。” 谁? “叔、婶。”顾文轩疾步向前,“是我顾文轩,顾六郎。急死我了,没出啥事?之前我半路就被人拦住。” 周四顺拍了下自己额头,差点忘了,他今晚还是在老顾家被两个儿子找着,当时这孩子好像是立马就跟上来了。 “就是他。”李氏拉了拉闺女,悄声提醒,“救你上来的后生。” 周半夏震惊回醒。 轩子? “没事了。等很久了?” “还好。我正寻思再不见你们回来,要去闯祠堂了。”顾文轩说笑着看向周半夏,“半夏、姑娘,又见面了。” 这脸,这神情,是轩子,还是少年版的轩子?周半夏狠狠咬了下舌尖,不是幻觉!“你是,我们认识?” “再想想,车子,清明,草蝈蝈?”还不敢置信?顾文轩好笑提醒,“铜钱,三十二,四月,嗯,算是初一。” 知道了,知道你是谁了。周半夏极力稳住情绪,“原来是你,我没想到是你。”连你也来了,还离得如此近。 第八章 相见 周四顺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中的,不止顾六郎守在路上,连顾二柱两口子也诚意十足的等候在他家附近。 既然人都来了,顾不上多想,他先邀请顾二柱一家三口进屋坐坐。又不意外的,三更天了,还真进来坐坐了。 周半夏就觉得她智商都不够用了,下意识给大半夜还能在她家门口偶遇被邀请进门的顾二柱与刘氏行了礼。 再被顾文轩一本正经地发出邀请说两句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刘氏推着随他来到前院一畦菜地旁的果树下面。 这位置倒不错,既能让院子里所有人模糊看见又听不到。抬头看一眼头顶,她一头雾水地悄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稍稍侧过身,“还看不出来?我如今的爹娘不是一般中意你,怕你吃亏给你撑腰来了。 白天我爹娘请媒人上门,你是不是不知?之前你爹就在我家提到亲事要你答应才行,刚说到一半你弟弟来了。” 她就说怎么这么着急,刚清醒没多久,当娘的就迫不及待提起婚事。原来如此,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 “有(原身)记忆?” “有,全部。你呢?”顾文轩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我怀疑如今就是我们前世,你看这个。” 不用看,周半夏都知他贴身戴了三十多年的这枚铜钱是个什么样子,之前还特意找过专家鉴定了此物。 如今回想虽然两面纹路模糊不清,可不就象是这朝代的铜钱?“这个不是你的,是他身上原本就有?” 顾文轩点头,“还有件事。我融合记忆一点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很自然的好像原本是一个人,你呢?” 我? 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重生觉醒前世记忆,现如今显然已经不重要了。时间有限,还是先讲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周半夏心里一动,见人已经全部进正房,连偶尔进出盯梢的小弟也跑里面了,赶紧也挪近一步,开门见山地悄声打断。 “你先听我说。想来你该知道如今这个大梁国并不在历史上,我有原身记忆,在高府老夫人小书房读过史书。 通过种种迹象,我发现本朝开国皇帝是穿越而来的老乡,不是这位,也会是他身边极为亲近之人让历史拐了弯。” 顾文轩一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他翻过六郎的记忆,还没发现这一点,更没来得及往深处寻思。 六郎记忆里最深刻便是亲眼目睹大伯中不了秀才寻死被救一幕,他被吓得退出族学以后不停学手艺,什么都学。 “历史上元朝就是被这位开国皇帝推翻,这位好战的皇帝就犹如是继承老忽遗志的私生子,他也一直打到了欧洲。 所以如今连棉花、玉米、土豆、地瓜这些产物提前出现并不奇怪,国力好像也不知比拐到哪儿的前清还要强盛百倍。 所以我们要小心了,鬼知道他死了还留下什么话给后代子孙。再想赚钱,也要等我们摸好底再行动,是?” 顾文轩故意稍作迟疑,“确实,你说的倒是没错。我就是有记忆,难免总有疏忽的地方,还得靠你监督掩护。 所以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头等大事,还是要先尽快成亲。越早越好,就这样决定了,争取下个月初就成亲。” 催婚如催命啊,兄弟。 “不早点真不行。”顾文轩不放心再提重申一遍,他能不知老婆后来放下心结答应他求婚,他是孤儿才是关键。 如今可不比之前,老顾家四代同堂,小孩多的嘞,可不能把她给吓跑了。“我总不能每晚偷摸翻墙进来找你。” “……”周半夏看了看他,“行,我就说你回答的让我很满意,就你了。你先安分些,别胡来就是了。 这可是古代,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别被当成妖孽烧了。我可不想刚找到你,还要陪你在古代亡命天涯。” 顾文轩忍笑点头,“肯定的。你不在,我不敢保证。有你在,我肯定小心再小心。对了,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天生命格奇特,五行欠虐……”周半夏三言两句给总结汇报了一下今晚的事情,“揍一顿就这样过继了。” “那落水是不是还有内情?”顾文轩紧张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盯着她脸,“你再好好回忆一下。” “我很肯定不是!”有些事情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周半夏知道他担心什么,赶紧告之真相。 “小姑娘到底不是村里长大,洗衣物被条狗吓得连撵都不敢撵,脚下一划掉进河里了。当时边上无人,又不会水。” “确定?” 周半夏瞪眼,“这能开玩笑?就连今晚闹得去祠堂过继,收集到的证物证词也是我周半夏临时凑起来的。 不然我至于懵的一时连你姓什么都没时间联系起来,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我办事你还不清楚,何时让人抓住把柄了。” 这倒是,是彪了些,但该有的手段倒是一样不会少。顾文轩给了她一个大拇指,“我不是不放心你,是她年纪小。” “可别小瞧了人,这次纯属意外。小姑娘可不笨,有一部分证物就是她私底下花钱雇人找来,不然我也不好拼。” 说话间,小河从上房堂屋跑出来,周半夏赶紧发出提示,“先这么说,待了有会儿,休想毁本姑娘温柔贤淑人设。” 顾文轩忍笑,“没事儿,回头帮你圆回来。我要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在里面商我们婚事。” 小河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到近处,压着小嗓子笑嘻嘻地说道,“六郎哥,我三姐醒来累到这会儿还没歇着。” 顾文轩汗颜,他还不如一个小屁孩了!“是我的错,走,你先回屋躺着。大夫咋说了,要不上城里找个好大夫?” 周半夏总觉得还有什么忘了说,摇头,“没必要,这大夫挺好。呛水后遗症而已,多大的事儿,现在就没事儿。” 顾文轩担忧地看了看她气色,可惜月色朦胧。“什么都可以开玩笑,唯独身子骨不行,可不能马虎大意,不当一回事。” 第九章 突变 周家上房堂屋,顾二柱和刘氏也没闲着,以一对一的又是捧又是夸。再看儿子能把人家闺女绊住,心知有戏。 为了尽快拿下这个儿媳妇,刘氏更是说笑着直戳要害,连为儿女名声着想,当场就给编了一套对外言辞。 这一下子,别说李氏,即便是周四顺也扛不住了。热血上头,他果断点头,即便是彩礼也没要求给多少。 他就一点要求,他家三丫的彩礼不能少于妯娌。反正给多少彩礼,他当爹肯定会全部给闺女当压箱银。 送走顾二柱一家三口,转回堂屋途中,周四顺越寻思越不是味,他不就是客套一下请人进来坐会儿的? 这坐着坐着,就一盏茶的工夫,他家三丫坐成顾家人了,他当时还鬼迷心窍的觉得这门亲事过得去了? “你说爹没先和你商量就去顾家登门道谢是不是错了?不然咋老觉得从他们请媒人上门就下套让爹钻了。 这滚刀肉真豁得出来,逮着空子抓住不放了。”周四顺忍不住向周半夏吐槽,“要不,咱再好好想想?” 原来轩子他爹还有外号叫滚刀肉!周半夏不由失笑,“他们诚意十足,你和娘爱女心切,何错之有。 既然顾六郎至今还记得我无意间举手之劳,连他父母也不见怪儿子为救我还昏倒,可见不是小肚鸡肠之辈。 这样的人家再适合我不过,就是有算计,也是小打小闹,伤不了我。倒是今晚,我这事干的,有失光明磊落。” 周四顺斜了她一眼,“笑话你老子只会敲闷棍呢。没瞅见啥叫撒泼?爹打懂事起就是这样老被她压住。 稍有不如她意,她就要死要活了,边上帮着她的人又多。还跟他们讲啥光明磊落,难不成还等他们先动手。 这也是爹为啥不想你找村里人家缘故,像那样老人太多了,没啥道理可讲,你是小辈,再咋对都是你的错。 倒是没料到我闺女还会两招,往后谁欺负你,你给爹往狠里揍,别把人打没气了就行了,瞅谁敢动你!” 很好! 周四顺咬牙切齿骂道:“还有那王八蛋!不用讲啥无凭无据,当年你姐妹俩被卖,他有没有掺和里头?” “应该没有。其实他当时跑很快,我压根没瞅见他长啥样,还是后来想起来让人查出来才知道是他。 大概是后来听说了,这回怕我把他丑事曝光,想拉拢咱,不然不会我回来还没个把月让媒人上门提亲。 说来还多亏爹你一直帮我瞒着在巡抚大人家,要早被摸着底,他们要断了来往,我还查不出那些丑事。” 周四顺听着好像有些道理,更是暗幸不已。幸亏他怕了两个老的算计,连孩子娘都只知孩子在高府当丫鬟。 “倒是老院那帮人谁在外说我在哪个大人家当丫鬟,还是不能承认,免得传到老夫人耳边以为我仗势欺人。” 是不能认,高府在县城就有酒楼。“爹心里有数了,接下来就先瞅你族长爷爷他们咋整,咱们等着就是了。 好了,不说他们了。就顾六郎了,挨得近,敢欺负你,咱和离。瞅把我闺女折腾的,喝了汤,回屋好好歇着。” 周半夏欣然道好。 喝了小碗鸡汤,再回房,看着已经拾掇好摆在炕上的布料和首饰,她终于想起之前为何觉得还有什么忘了说。 熄灯。 蹲在炕前,乌漆麻黑一片的室内,听外面动静已各回房休息,周半夏循着记忆里的一幕开始静心闭目。 脑海立时出现一间封闭小仓库。 这就是小姑娘在十岁那一年救了高府老太太之后醒来得到的空间。差不多233,有个二十立方不到的样子。 人不能进去,却可以取放东西。 如今里面还摆放着小姑娘近两年来私下囤的家底。其中挨着墙码放着的,无须细数便是有十个大小一致的箱笼。 除此,还有些箩筐,布袋。 只是,这间小仓库怎么越看越像她家储存室? 三面白墙,一面木门,地板砖象,灯具象,架子象。 挪开箱笼试试。 连嵌入墙体的保险柜也一模一样只露出面板?看着眼前一幕,周半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不信邪的右脚跺了跺地面,再左脚用力一跺,确实进来了!跑去推那扇木门,单手轻轻一推,丝滑地推开了! 淦! 她家主卧衣帽间,特意藏角落的一批感冒降烧、消炎止血药也在,连主卧还挂着她和轩子的婚纱照。 狠狠掐了下子自己的腿,嘶,好疼,不是做梦。周半夏停止了继续转悠,动了动心思,默念着出去。 整个人一下子又蹲回在炕前,摸摸地面,冰凉的,真不是做梦。再试试原地集中注意力闭目默念。 此时此刻居然还能“看”得见自家小二层整个内部全貌。 如今这个家除了这间储存室里面摆放着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一切还保持着她两口子出事之前的样子。 谁能想到靠着这套小二层熬过高温,渡过严寒,抗过饥荒,好不容易日子逐渐安定下来,避开猝不及防的地震,后脚跟还是倒在洪水上,真真是应了那一句阴沟里翻了船。 还有这,明明小姑娘十岁就有她家储存室了。自然她家储存室也不可能空荡荡,可如今那些东西哪去了。 又为何小姑娘只能取放东西,不能进她家储存室。反倒是她,她不止能进出,还一进来把地盘扩大了。 要论主人的话,这套小别墅还是轩子全款购置的。 难不成轩子也能进出,只是还没发现而已? 还是她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搁在古代当女王来了? 周半夏把自己给逗乐了,赶紧趁此时无人打搅进去转转。 这一转,倒是发现大门侧门像被禁锢一样无法打开。 再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大雾环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揣着满怀心思,周半夏又试了试客厅电源开关,上厨房,上卫生间,上书房,来来回回的跑了个遍。 水电燃气和网络一样罢工了。不幸中的大幸,下水道可用,连抽水马桶只要有水还可以正常使用…… 第十章 顾家 “人不到下决定的时候真看不出人品咋样,咱村子里谁不觉得他周老四狮子大开口要彩礼又想捞一笔。 你这岳父,比爹想的还痛快。这回便宜可占大了,往后要好好待三丫才行,不然你老子我都没脸见亲家。” “确实要好好过日子才行。多好的姑娘,要不是刚回村怕狗的掉进河里,哪儿轮到你抢到手,是?” 顾文轩郑重点头,但这是他的半夏啊。要不是他花尽心思让她放下心结,她还想当她的单身贵族呢。 不是谁能抢走,救了也没用。以前就多的是野男人打她主意,哪个不是被整得哭爹喊妈,真当她好欺负。 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绝不会委屈自己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苟活,只有他温水煮青蛙的才入她心成了羁绊。 今晚再不相认,她帮原身安顿好家里,肯定想方设法造假腰牌路引,跑去哪个地方为天下女人搞大事。 好在如今皆大欢喜,他爹娘很中意这个小儿媳,此时又开始商量起如何在彩礼上做文章,尽量风光一把。 “……他们还当我不知他们当年给三郎准备的聘金也是五两银子,就这样还不包括私下底给女方打了银镯子。” “爹,我手上有银子。” “你有是你的!连侄子都供了,我当老子的给你娶媳妇还用你那点子私房钱?那我这爹当的也太窝囊了。” “听你爹的。”刘氏想想还是趁现在大晚上在路上好说话,“家里五十亩地有一半是花你爹银子买的。” 那贡献大了,按分家旧例,长子就占了六至七成。顾文轩心下诧异,却不好说什么,唯有点头以示他明白了。 这世道最讲究孝字大于天。子不言父,再不满,别说他娘,就是他爹当儿子的也只能在私底下发牢马蚤。 如周家这次过继,要不是被他老婆抓住危及全族声誉把柄,想过继若无父母同意,连族长都无权力作主。 真真应了那一句,庙小妖风大。什么人都有,老婆是对的,前有疑是穿越前辈,后有宗族礼法,是要小心了。 清河村整个村落以一条河为界分成河东和河西,顾家院子挨着河东村口,顾二柱便是顾老爷子的次子。 长子顾扬文,娶妻舅家表妹小田氏,育有四子一女;次子顾二柱顾扬武娶妻刘氏,育有二子一女。 三子顾三柱顾扬全,娶妻王氏育有二子二女;老来子顾扬北娶妻镇上粮铺掌柜幼女方氏,育有二子一女。 如今四子均已成家,如长子长子早已经荣升为祖父辈,但还没分家。四代同堂,一个屋檐下住着三十来口。 此时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顾文轩还以为大家睡着了。没想到刚踏进院门,除了顾二郎,还有二老未眠。 “咋回事,他们老周家今晚好像还开祠堂了?”不等顾二柱开口,顾老太田氏已经急不可待轻声问出口。 “还不是那个周老婆子又作恶了。”顾二柱拿出商量好的对外说辞,“你道周老四家的三丫头是咋落水? 趁那孩子一个人在河边洗东西,那老婆子还想用棍子敲晕那孩子,结果突然冲出来了条狗,她管自个跑了。 你们说这心得有多毒,明明把孩子卖了,还因孩子回来没答应多给养老银又祸害孩子来了,周族长都给惹恼了。 这不,连夜开祠堂把周老四一家子过继给周八爷了。这事儿一准被压住,你们听听就好,别说出去。” 顾二郎见他爹看向自己,他会意的重重点了一下头,“那亲事咋说了,说好了多少彩礼,哪天上门下聘了没? 咱是正经人家,大郎哥来日还要当官,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断没有他六弟救人家姑娘还故意不给彩礼的道理。” 机灵! 顾二柱忍笑看向老爷子,“爹,四顺兄弟很好说话,他说咱是耕读人家,让我看着整就行。不过,他好说话,我也不好胡来,说了二十两银子——” “啪”的一声,顾老太一巴掌拍在儿子胳膊上,咬牙切齿低声道,“老娘把命给你要不要,让你二十两!” “瞅瞅,你又急了。”顾二柱手摸胳膊,连连摇头,“啥事不好商量,儿子要你命干啥,顶多要点子聘礼给咱家开枝散叶。” “老二啊~” “爹,我知道。四郎下月要成亲了,大郎要交束修了,明年二三还想再去参加童生试,作保银子要留起来。 等供出大郎了,咱家苦尽甘来了,大郎知道回报的。这些话你不说,我都能背出来,可我真没想享侄子的福。 你瞅我俩儿子哪个差劲了?”顾二柱忍不住得瑟,眼看顾老太又抬起巴掌,“好了,不说笑了,十两总给?” 顾老爷子睨了儿子一眼,看向一声不吭的孙子顾文轩,“六郎你咋说?你要凑足二十两彩礼不是不行——” “你问孩子干么?”顾二柱不悦打断,“又不是不知我家六郎最老实,要听你说卖田地,他还敢娶媳妇? 别老把我大好喜事给整得人心里不舒坦,我又不是我娘带进来的,大郎是你孙子,我家二郎六郎就不是了?” “行了!你这狗脾气,你爹说卖田地了?”顾老太见势不对,赶紧圆场,“你老实说要多少,少给老娘耍心眼。” “我就知道我是你亲生的。”顾二柱轻声而笑,打量一眼四周,竖起一巴掌,又举起另一只手。 还十两? 顾老太气笑。 “四郎下聘礼就是五两。”顾二柱又去撩他老子,“爹,可别说没有啊,我都打听好了。” “那也是五两。” “我哥四个儿子。我算算,单单大郎从五岁起——”顾二柱掰起手指头,“好像花了差不多——” “最多六两。” “九两。” “六两。” “八两。” “六两。” “七两。” “七两。” “好!”顾二柱忍笑双手一击,“七两就七两,缺多少我找孩子娘添上。爹,这回好名声又给你得了。” 被儿子绕进去的顾老爷子抽了抽嘴角,睨了眼捂嘴偷乐的老妻,气不过踢了儿子一脚,“把你老子当成啥人了。” “好人。” 第十一章 长见识了 长见识了,顾文轩回房还好笑不已。原以为变故接连,今晚会失眠。不曾想躺到炕上,眼睛一闭就睡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走动说话声,顾文轩还有些恍惚,以为还在别墅里住着,正寻思谁来他家了。 一个骨碌起来,立时清醒,不是浩子他们来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穿越了,他两口子穿越成了古人。 “起来了,正好要开饭了。”顾二郎抱着三岁大的儿子小长锁在院子里转悠,忍笑看着披头散发的弟弟。 周二郎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师从董大夫,之后又被推荐到镇上惠民医馆的师伯身边继续学医兼当伙计 目前还没有正式出师,但自从成亲后,为避免父母和媳妇在家受气,他还是主动每月上交五百文月钱。 身为二房长子,他一贯以来护着自己二弟和小妹。此刻又担忧起二弟囊中羞涩,有想要买的东西不敢开口。 顾文轩从后院茅房方便出来,听抱着大侄子跟上的大哥此言,失笑摇头,“我有(钱),不够再找你。” “行。”顾二郎将儿子塞给二弟,“不用抹不开脸,你大嫂不是爱计较的性子,再说哥自个也有攒了。” “咱长锁听到了?记得学给你娘听,爹爹藏了老多的私房钱。”顾文轩调侃着抱起大侄子掂了掂份量。 好家伙,不愧有当猎户,还在山下有个养殖庄子的外家。瞧着一身奶膘,庄户人家还真养难出这个胖娃娃。 “不说,有肉肉吃。” 抱着小胖手捂嘴连连摇头的胖娃娃,顾文轩先行一步离远茅房,此时才有工夫打量顾家这个院子。 后院还不小。 除了茅房,牛棚,猪圈,还有鸡舍鸭舍挨着院墙,占据差不多大半个后院,居然还开辟出一大片菜园子。 从东西两边的夹道之一西面回到前院。一排五间青砖瓦房的正房,还有东西两侧各三间屋的土房瓦顶厢房。 正房东边两间住老两口和四房,西边两间归大房。土房瓦顶的东厢房是二房所居,对面的西厢房则是三房。 顾二郎匆匆赶回前院就见顾文轩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侧厢房,“担心赶在五郎前面成亲,三叔三婶心里不痛快?” “不是。”顾文轩也学着他悄声地回道,“我在寻思五郎到年龄了,四郎下个月又成亲,新房该不会选在哪屋。” 爷奶四个儿子各有所居,看似分得很公正,只是子嗣昌茂,孙辈挨个到了该娶妻的年龄,房间还是很紧张。 早几年孩子小还看不出来,三叔为人憨厚,三婶又宁愿挤着自己两女两子,讨好大房主动让出了西厢房一间屋。 倒是今年随着大房四郎下个月初六就成亲,婚房订在哪儿?正房挤不下了,自然还想长住西厢房南间。 偏偏他们长子五郎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前段时间就为这事没少嘀咕,这位好三婶还主意打到他弟房间。 刚开口就被他娘给怼哭了,谁让这位假聪明明知他娘不讨婆婆欢喜,当初为了讨好大伯母还把她娘给膈应的够呛。 当然,顾二郎心知他弟指的不是四郎霸占三房一间屋,而是下面孙辈挨个等着娶妻了,老爷子还不分家? “大伯,大郎。” 顾文轩听懂了。 老爷子深爱长子长孙,却无多大能力,数十年来只能不分家,靠挤压其他儿孙供养长子长孙进学求功名。 大伯倒是年到四十主动放弃科举找了一份当账房的工作。如今月钱一两银子,但供一个读书人谈何容易。 再想起记忆里那位求学多年,还不如大伯好歹是童生的大堂哥,顾大郎还已经娶妻生子,靠一大家子养活。 难怪他爹身为家中贡献最大的儿子,名声最差劲,却实属无奈。 当年他娘随家人逃难而来,要不是他爹厚着脸皮打滚耍泼,二老哪舍得出高于一般人家姑娘的彩礼。 之后大哥到娶妻年龄,不是他爹从二老手上抠出彩礼,又用私房钱贴补也不能如愿找到合适的长媳。 搞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绕,倒不难理解记忆里他爹时常如神一般的操作,真不争不抢连孙子都要帮长房卖命。 正房堂屋。 呈品字,三张桌。 最上首,一位下巴留了胡须,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没有补丁的五六十岁老人,他就是一家之主顾老爷子顾青森。 与他四个儿子一样,在村子里倒是极少有人喊大名,反而小名三木被人深记于心,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姓木。 两侧和对面坐着在家的三个儿子,这张八仙桌除长孙和客人,其余孙辈未经同意不能入座是他立下的家规之一。 家中女眷无特殊情况直接在灶房里面就餐,能唯一在场的顾老太把握着家里的粮食大权,连饭菜都要她亲自分。 今早吃的是玉米窝窝头和照出人影的地瓜粥。成年男丁两个窝窝头,未成年年过十岁减一半,再年幼一碗地瓜粥。 等顾老爷子拿起筷子,其他人才开始吃饭。原本吃饭时还讲究食不言,但顾家并非大户人家,这条家规早被打破。 听着两桌堂兄弟窃窃私语声,顾文轩在一边更是看得兴趣盎然,随手拿起分到的窝窝头吃一口,差点被噎死。 他就是年幼父母不在了,但有几个叔叔帮衬,再穷的山沟沟,不好说顿顿有荤腥,还就没吃过这种东西。 哪怕前几年饥荒最严重时,囤粮吃尽,他和半夏无孩子负担,敢想敢干,交换的物资也是最好的。 谁能料到日子会越过越原始。顾文轩连忙端起碗呼啦哗啦的几口喝下地瓜粥,才将窝窝头给吞下去。 在座每人分到的食物原本不多,再怎么珍惜着吃,很快就没了。一大家子男丁吃完,连碗筷都不用收拾。 顾文轩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饭后确实如记忆由当天轮值的各房女眷收拾,但不代表其他女眷能闲下来。 这还没一天下来,下午还不知要忙什么。要被老婆看到,她周半夏敢嫁?还是要尽快把人给骗进门才行。 第十二章 去镇上 再回东厢房南间,闩上房门,顾文轩挪开靠墙边木箱,取出塞进墙缝里的钱袋子,又将木箱给推回了原位。 倒出钱袋子里的碎银子,差不多有十五两。能在一大家子眼皮底下存十五两银子,六郎不是一般的机灵能干。 他老子私底下有贩卖皮毛的生意,每年到这个时节在入冬之前会借外出打散工的机会去府城出售皮毛。 他学他爹,这两年每到府试院试即将开始就去府城卖小木扎等物给考生,再收购考生旧物,另行整理出售。 像家境殷实提前入住客栈备考的的考生,总有不带走的杂物连小厮都懒得帮主子去当铺换银钱,就被他盯上了。 就这样鸟不悄声的两年时间攒下十五两,连帮忙瞒天过海的爹娘只知他有攒下私房钱,肯定不知数额如此惊人。 钱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目前不管他爹娘收不收下十两碎银子,应该不会影响到如计划尽早迎娶半夏进门。 倒是吃食,真心不习惯。一时不可能分家,等下雪,外出机会更少。他能忍,也不能让老婆跟着遭罪。 还是要趁这次收拾新房,在炕前一侧挨墙盘个土炉灶。等屋里能烧水了,距离开小灶的日子还远么。 “要不要一起去?”顾二柱进来时便见老儿子在挪柜子,“先不忙,过两天咱爷仨一起上手快得很。” “不了,你和我娘办事,我放心。爹,我想盘个土炉灶。天冷了,老上灶房烧水不方便,趁这回改了。” “家里倒有泥坯子。先别忙,过两天连你哥屋子一起盘。等盘好了,你爷奶总不好拆孙媳妇屋里东西。” 先斩后奏? 顾二柱拍了拍老儿子肩膀,“学的那些手艺先不急着拿出来。等成亲了,再说学的四不像,怕人笑话。 还有攒的(银子),回头说你媳妇嫁妆,周老四不会戳破。这些回头再说,先陪爹去镇上吃点好的。” 有位好父亲,胜似千军万马。顾文轩再冷静自持也不免有些动容,果断听从意见,上牛车去镇上开小灶。 错。 是采购。 也是接小妹回家。 他奶最听不得“开小灶”此三个字。他爹此时此刻亲口所言——还没成家前心疼老娘,捧着肉包子回来? 挨揍了! 揍了没啥,亲娘揍儿子,还能下死手?就是从那以后,亲娘再也不信他这个最有孝心的儿子没藏私。 然后他如老娘所愿——藏私房钱了。突然有一天发现,好家伙,不止他一个人藏,亲娘自己也藏了! 牛车一路去往镇上,欢笑声不断。八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到半个时辰便可见一条宽阔大街。 这也是镇上主干道,十里八乡来赶集都集中在这条大街上。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但镇上人还不少。 在惠民医馆前面放下顾二郎,连牛车也留下。顾文轩随父母身后,边对照记忆,边默默观察着周围。 临近正午,回医馆放下上午所购之物。在顾二郎带领之下到一处面摊子,要了四碗汤面,又买了肉包子。 三文的汤面十二文,二十个肉包子是二十文,一共花了三十二文,顾文轩没抢过拿铜钱付账的顾二郎。 二十文一斤的猪肉,三十二文都能买一斤半多了。当娘的刘氏扭过头不去看,怕看了更恨不得老人今晚就分家。 吃饱了,这回换成顾二柱赶牛车去往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留他家宝丫做客的顾家大姑奶奶家。 大姑奶奶顾春玲和顾二柱是龙凤胎,兄弟姐妹中两人感情最好。夫家胡家原是邻村的屠夫,如今在镇上开肉铺。平日里出售新鲜的猪肉、羊肉和鸡鸭鹅,兼不定时出售牛肉以及野味。 牛车刚停在后院侧门,很快出来一青年,又飞快转头往里喊着,二舅和二舅娘来了,娘,快出来。 “二弟妹,今天啥风把你吹过来?”顾春玲双手擦着腰间围兜跑出,“快进屋,我手脏的都不好拽你进屋。” 刘氏眼疾手快地拉住大姑子双手,“大姐,咱六郎明儿下聘,女方就是咱之前说的那个孩子。” “哎哟,大喜事!”顾大姑反手拽住二弟妹就往里走,“我昨晚还寻思着再没动静,明儿回去一趟。” 顾二柱连忙阻拦,“先不进去了,还缺东西要赶去县城,明儿要用……” “你自个去呗。”顾大姑利索打断,“多大人了还要媳妇陪。我有事和二弟妹商量,你自个忙你的去。” 要不怎么说是双胞胎!顾二柱没想到他找的借口,就这么被大姐也找了个的借口打败了,但他是谁? “爹爹、娘亲、二哥,你们来接我啦,没我在家不行。” 顾文轩正寻思着谁赢谁输,就见从侧门蹦跳着跑出一位头上扎着两个小髻髻,穿着袄裙的小姑娘。 古灵精怪的,这就是小妹宝丫。今年七岁,是他们二房的宝贝疙瘩,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冰雪聪明。 不到五岁,顾大郎嫌在家小孩子吵闹让他清静不了背书,她闷不吭声地倒腾着两小胖腿回房学给他看。 当时不单学大堂哥恼羞成怒的糗样,还背着两小胖手摇头晃脑又咬字清晰地背出很长一段,把他乐的。 事后还很忧伤的表示人家跟她说啥,她都记得。大堂哥实在太笨,每天背书都不会,一准中不了秀才。 “又不是给你,我孝顺爹娘不行啊。你敢不帮我带回去?信不信咱娘正好连宝丫今晚一顿都省了!” 顾文轩见他爹一下子被捏到软肋,不由失笑。他爹娘真心不错,两人感情好,对待三个儿女也是极为用心。 “二哥,给我找二嫂了呀?”顾宝丫见离开镇子,周围无人靠近,坐娘腿上欢快摇晃着俩脚丫。 “是呀。” “是小河哥哥的三姐姐吗?” “对。你认识?” “她回家那天老多人去瞅了,娘也带我去了。小河哥哥说他三姐姐老好了,还让他好好上学堂呢。” “这样啊。”小信使的人选有了!“宝丫,你说二哥要是开始认真背书,有没有希望考个秀才回来?” 顾宝丫惊得瞪圆双眼,眨了眨大眼睛,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的:“你不是说想要考功名会先死人的?” 顾文轩好笑瞟了眼坐后面的顾宝丫,“所以二哥也愁呀,二哥又不像大哥一样往后还能当大夫养家。” 顾二柱和刘氏乐呵呵地听着他们兄妹俩交谈,就是不开口掺和。至于儿子是不是当真改主意想考功名? “你有银子吗?” 问的太对了! 顾二柱和刘氏哈哈大笑。 扎心了! 牛车快要进村,今天村口倒有人走动。顾二柱让儿子先停下换他来赶车,担心孩子不懂,特意指明原由。 总的来说,村里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这回他家六郎抢了周家三丫头不知招惹多少人眼红,还是少说话为妙。 让他家六郎赶车,那些爷们娘们拦住扯淡,一个小辈还不能不停下。再看车上东西,更有人说怪话了。 别看是族人对抗外人能一起上,但平日里总有人见不得谁家日子比自家好,亲兄弟打架的又不是没有。 换他来赶车,他顾老二脸皮厚,孩子娘也不怵,还能吃得了亏不成!“哈哈哈,是啊是啊,捡着宝了。叔,侄儿先不陪你们唠了。回头喝喜酒,大伙都来啊,我可不每家上门去请了。” 顾老太打老远就听到糟心儿子高喊声,热闹的,这对贼儿贼媳又一准把她早上给的银钱都花光了。 败家玩意儿! “娘\/奶,我们回来了!” 顾老太朝儿子翻了个白眼儿,伸手接住被抱下牛车朝她扑来的孙女,“你大姑让你给奶传啥话了没?” 宝丫忙不迭点着小脑袋:“有!大姑父忙,大姑问家里猪哪天要杀,让你提前个天给她稍信。” 顾老太无语地用手指点了点小丫头额头:就数你精,帮你爹娘问话来了!“小脸蛋都吃圆了!” 宝丫嘻嘻一笑,等顾老太松开她去牛车前面,她利索跑去拎起她的小包裹,去找她的大侄子长锁。 接下来不看不听,奶奶还是慈祥的好老太太! “还有呢?”顾老太扫了眼牛车大包小包,当着大儿媳和三儿媳的面伸手,“快给老娘拿出来!” “啪”一声,顾二柱单手拍脑门,利索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东西递给刘氏,“差点忘了跟你报数。” “算你老实!”没法子,这个家太难管,刚还躲屋里打络子赚私房钱的两儿媳听到动静,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些糟心玩意儿一个个比猪还蠢。明儿六郎就要下聘,老二又不是猪脑子,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争小利? 这贼儿子也是个糟心玩意儿,明知他大嫂三嫂啥意思,还故意从钱袋子里一个铜板又一个铜板地掏出来! “就这么多了。”顾二柱抖抖空了的钱袋子,双手拍了拍身上以示没藏铜板,“连孩子娘这回络子钱都贴进去了,不过我两口子乐意。等六郎成亲,我都不用愁家里没钱给孩子娶媳妇喽~” 发愁的顾田氏、顾王氏:“……” 第十三章 你爹娘呢 与村里其他人家一样,点灯费油,一年四季里晚饭时间总要赶在天黑之前就餐,顾老太更不可能犯此错误。 见今天轮值的大儿媳出灶房,她便开始宣布开饭。只是老二他们去哪儿了,起先去后院上茅房,他们还在家。 “宝丫,你爹娘呢?” 顾宝丫见顾老太有意放低嗓门,她也学着捂嘴悄声回道:“爹和哥去族长大爷爷家,请族长大奶奶去了。” 这贼儿子,一准想他当媒人的大娘明天上门下聘的时候他大伯这位族长也出面,就数他二房儿媳妇金贵了。 上回二郎和三郎一起成亲也这么折腾,得亏这次老大家的吸取上次教训,之前给四郎下聘礼就邀请了大嫂子。 要不然,又有得闹心了。这贼儿子,一出出的,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跟块滚刀肉一样,揍了也白搭。 还是老儿子好,打小起就听话。不像这三个儿子生下来就是气她的,越是不让他们干嘛,他们越对着干! 既然得知行踪,顾老太懒得再追问孙女见着带什么礼去大伯子家。问多了,被那几个儿媳听到又一脑门官司。 儿子多是福,可娶了儿媳的儿子多还是福? 呸,操不完的心。 想到累死累活都没被儿媳念一声好? 死老头,让你不分家! 顾老爷子被老妻瞪了一眼,暗道莫名其妙!扫视了一圈满堂儿孙,心下一转,“老二他们呢,干啥去了?” “二叔他……” “来了,爹!”顾二柱高声一喊,先打断不知哪个多嘴的侄子回话,再快步迈进堂屋,“生闺女好?有肉吃。” “就知道吃。” 随后跟上的顾文轩差点忍不住乐出声,喊了声爷爷奶奶,静等他爹到前面一张八仙桌上入座之后日常怼一怼。 “那你说除了吃还能干啥?”顾二柱飞快伸手去端摆在老爹前面的盘子,眼看要被老娘一筷子敲在手背,他立即缩回,“你儿子我斗大个字不识一个,不然还能和大哥一样给你做诗文当下酒菜,儿子不孝啊。” 顾老三急忙偷偷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二哥,示意差不多了,别真惹着老爹动怒;另一侧顾老四则好笑地看着二哥。 “老二。” “在!娘,你吃肉。”顾二柱见好就收,利索拿起筷子给顾老太夹菜。啧,肉呢,算了,猪下水也是肉。 大嫂好刀工啊,不愧是老娘的亲侄女。连那么一副猪下水下锅了,居然都找不着一块稍稍大点丁的。 “聘书啥的都准备好了?” 啊? 是和我说? 顾二柱怀疑他老子是存心的,他好不容易刚夹到一块稍稍大点的,老爹就突如其来的开口问了。 “问你呢。” 先吞下再说,浪费会遭天谴。顾二柱重重点了点头,“大伯知道我大哥不在家,时间紧,都帮咱准备好了。” “有心了。” 顾二柱不知他老子指的是谁有心,权当是指大伯有心好了。实在斗不过,老子还是他老子啊。 他爹要不偏心眼,就他爹的精明,一个个都得老实缩着;也就他爹心知肚明一碗水没端平,让步了。 “挑好成亲吉日了?” “可不,连五叔都说俩孩子八字老匹配了。他给挑了三个吉日,其中有一个就是下月初六,等明儿看亲家咋说。” 要是能和四郎一起办喜事倒是能省下不少事儿,顾老爷子暗暗点头,混蛋儿子要用心就没啥干不成。 “老三你也抓紧让你媳妇去看相中的女方那边咋说。” 顾老三没想到他也被点名,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找媳妇,这才想起女眷在灶房那边用饭,不是在堂屋。 “你瞅五郎干嘛?”看,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二哥!顾二柱适时帮三弟解围,“咱爹就是想让五郎早点娶媳妇。” 下桌。 顾文轩坐的这一张桌子。堂兄弟几个,包括年幼在村学上学的几个对着五郎挤眉弄眼的,五郎的脸一下子通红。 再看对面忙着就餐的四郎,此时此刻也是满脸通红低头啃窝窝头,恨不得谁也不要提到他,整个人也快缩成虾了。 顾文轩若有所思的再瞟了眼五郎红脸,暗道难怪之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了,被人打趣,他居然没脸红! 这真不能怪他。 再青涩的年龄,果然心态完全不一样了。想当年,第一次上县城摆摊卖货,他也是窘得整张脸发烫。 “赶早不赶晚。年前要能订下来,看明年春耕前能不能早点娶进门。不然,六郎都成亲了,说出去不好听。” 看! 来了! 听听! 之前他家二郎还没成亲,先有大郎也罢了,还紧接着给三郎下聘。要不是他反应快,二郎都摆在三郎后面。 他就说老子还是他老子!顾二柱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放下筷子打碗汤之余想想还是给老头子在儿孙前面留点面子。 “正好你们大哥过两天回来,爹看他能不能提前支月钱。他一个月有一两多,不担心凑不起五两银子。” 顾二柱瞥了眼处处维护老大的老子,再瞟眼老四。果然,老四这个尿包还低头一个劲喝汤就不怕又尿床了。 看,能被老头子蒙的就老三。老三马上要开口说,爹,不用了,大郎还上学堂,大哥不容易,我去镇上看有啥活儿。 “爹,不用了……” 闭嘴,你个憨子!“咳咳咳……”顾二柱一个不慎自己被自己呛到,“老三,听话,听咱爹的安排。 实在凑不齐,不用大哥支月钱,二哥我这会儿都能帮大哥作主等四郎成亲那天收到的人情全归你。” 儿子后面的话说太快,顾老太反应过来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贼儿子得了,合着还是盯上老娘的钱袋子! 看着上首随时暴怒的二老,顾文轩迅速站起身,“大家慢用。爹吃饱了没,我还想你帮我看明儿还缺了啥。” “当爹不容易啊。”顾二柱叹了口气路过下桌时拍了下顾五郎的肩膀,收回手飞快推着等他的老儿子肩膀出堂屋。 跑了? 就这样跑了! 第十四章 中秋快乐 “是不是很有意思?”顾二柱瞟了眼不知寻思啥的老儿子,“你爷爷将了你老子一把,你老子又给反手推了回去。” 您这不是推,是在撩,撩得我爷奶快要砸碗筷了。顾文轩失笑点头,跟在顾二柱身后,进东厢房中间一间屋。 这一进去,屋里此时他娘、大嫂、小妹以及大侄子小长锁居然已经全部吃完饭从灶房回来,正忙着剪红纸和系红绳。 有大嫂在,他当小叔子的,别说古代,就是现代该避讳的也要注意分寸。顾文轩利索后退两步站到房门口。 前面顾二柱也很快停下脚步,说了句我爷俩也吃好了,有事儿喊一声就在隔壁,便二话不说抱起大孙子撤离。 刘氏应一声,见儿媳马珊悄声说东西都收拾好的想出去,她便瞪了儿媳一眼,“别想走,数银子包聘礼。” 马珊轻笑,“我又不担心你和爹偏心眼。明儿轮到咱们这一房干活,他们都吃好了,我先去给大娘搭把手。” “我陪我大嫂一块去。”宝丫利索跳下炕,朝娘眨了眨眼,“我小,好说话,我瞅谁敢舍不得使唤自个儿媳妇。” 鬼丫头! 马珊轻轻捏了捏小姑子的脸蛋,“走。娘你不用顾忌我,六郎和我亲弟弟没啥两样,我没那么眼皮子浅。” 这个自然知道。要是个孬的,她和孩子爹不会费心给长子求了这个长媳。刘氏欣然点头,目送她们姑嫂离开。 想想,她利索地包了一个十两银子的红包,将之放入炕上红色的箱子里。这就是聘金,箱子被称为压箱钱。 再对了一遍明天需要带上门的尺子、秤、剪刀、算盘、镜子,加上箱子和聘金,正正好就是下聘礼的八样。 剩下喜饼、酒、糖、衣料等东西也准备好了,就等明早给大姑子捎来的肉系上红绳子带上门下聘就行了。 按理来说,既然婆婆当家,这些东西应该孩子祖母准备……刚想到婆婆,刘氏就听到外面顾老太来了。 “娘你还追过来啊。”看着门口怒气冲冲而来的老娘,顾二柱乐哈哈的快步上前拉顾老太进孙子屋里。 这没脸没皮的儿子!顾老太气笑,朝跟她打招呼的孙子重孙点头,侧头瞪儿子,“明儿的礼都准备好了?” “好了,就那几样东西不会出错。”顾二柱推着顾老太坐在炕沿,“倒是银钱不够,娘,六郎还缺一身……” “闭嘴!”顾老太吓得连忙打断,“我喊你娘好了。”说完,看着人高马大的孙子,暗叹又要不少布料了。 顾文轩被顾老太看得后背发凉,又不好插嘴拆自己爹台子。再说,家里儿孙成亲有一身新是有旧列在。 他现在敢说不要,他爹都要怀疑他被鬼上身了。好在娘来了,他奶目光可算挪移开了。这日子过的,可真有意思。 “娘,你别怪我又张嘴跟你要。我和大哥不一样,我爹疼大哥,我只有你疼我了。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都当爷爷的人。”顾老太一脸嫌弃地斜了眼儿子,“四郎有的,少不了六郎。我先和你媳妇去瞅瞅。” 是要好好瞅。 瞅瞅你给的七两银子,不是,差点忘了回来还还了一百文,你儿媳妇这回又给你整了多少好东西摆在屋里。 “六郎。” 小姑? 顾老爷子老俩口有四子二女,小女顾玉玲夫家便是同村周族长长子次孙,与娘家相距不到五百米路程。 近是近点的。 虽说娘家夫家一个村,小姑父家没有不让儿媳常回娘家,但也没谁当儿媳的平日里一天往娘家跑好几趟。 尤其现在快天黑,小姑父还没陪同而来。倒是听着声音欢快,不像是两口子吵架跑回娘家,更像有热闹可看。 “你要上哪儿?快跟老姑回去。老姑跟你说一桩有关于你的喜事,你不听等过了明儿可别说老姑没先知会你。” 喜事? 周族长口风还挺严实。 “咋还不快问姑是啥喜事了?你个闷葫芦,无趣得很。快问,问了姑立马先跟你说,不然揍你了!” 瞧这活泼的,三十出头的人了,村子里有成亲早的都快要当祖母的人,难怪后背老挨大姑一个大巴掌。 顾文轩看着顾玉玲右手握拳朝他挥的,逗得他哑然失笑,捉狭的就是不开口询问有何喜事。 “娘你在二哥这边啊,先让我进屋再说。起先四顺哥两口子提了两包点心上我家里了。” 顾老太白了眼毛毛躁躁的老闺女。 “你们一准不知他两口子上我家干啥。”顾玉玲等了等,只见一屋子人只知点头,不见接话。 怪没趣的! 好,接着说好了。“四顺哥请我婆婆当全福人缝喜被,还请我婆婆他们帮忙明儿上家里接礼。” 顾老太愣住。 “看!幸好之前我带六郎去找大伯(顾族长)。”顾二柱得意了,“我就猜周老四不会善罢甘休。” “可不,二哥猜准了。”顾玉玲钦佩地看着顾二柱,“四顺哥说亏欠他家三丫太多,想给孩子讨个好兆头。 我还听你妹夫说四顺哥私下找他爷爷打听,咱村子里有谁家手头紧转让田地,他想给他家三丫买田地陪嫁。” “啥?” 哈! 这一下子都呆住了?顾玉玲扬眉抬起下巴,“说了想要买上等田地,找不着上等的,中等的也行。 我来的时候,爷爷还夸四顺哥总算办了回正经事。三丫有田地陪嫁进咱家,我爹都不会嫌弃她当过丫鬟。” “嗨,这话说的!丫鬟咋了?人家姑娘打小起在针线房干活,还是那府里老夫人救命恩人,差哪儿了?要不是孩子想回来……”顾二柱连忙捂嘴,“当我脑子糊涂了没说哈。” “知道的挺多啊!”顾老太麻溜儿的踮脚伸手掐住儿子耳朵,“老娘就说你昨儿咋火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了。” “嘶~娘,孩子还在呢。我能有啥坏心思,回头嫁妆单子和婚书要上衙门备案的,我当公爹的还能抢儿媳嫁妆?” 顾二柱点到为止,立刻看向顾玉玲,“老妹,二哥说的这些,你和妹夫私底下说没啥,外人就不行了,知道不?” 第十五章 下聘 河东顾家忙着,河西周家也没闲着。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便开始准备起酒席用于招待今天上门下聘的男方。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顾家还没来下聘,周家早吸引不少人围观,快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得水泄不通。 等到巳时,顾文轩在家人陪同下和顾族长以及男方媒人等人一起来了,身后还跟着抬着聘礼的堂兄弟。 “来了,来了,顾家来下聘了。” “下聘书了!” “快快快,要下礼数唱礼了。” 顾族长还没踏进周家院门便见周族长快步相迎,他抱拳道笑道,“今日我为我顾家郎来你周家提亲下聘了。” 这边两位族长接上话寒暄着,周余江(大江)端着准备好的饴糖分给来看热闹的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堂屋内,男方媒人将抬来的聘礼打开,除了该有的茶、酒、糖、喜饼、鱼、肉等以外居然还有一套银饰。 虽说这一套银饰只有一对耳环和一对发钗,在大户人家肯定算不上了什么,但再殷实的农家,可谓大手笔了。 听到有嫂子跑来轻声报出一溜儿聘礼,周半夏顿时一怔。明明两家都是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何至于此? “三丫,要去堂屋了。他们顾家族长都亲自来下聘送文书,等会儿到堂屋你记得先亲自给顾族长倒盏茶。” 有些发懵的周半夏得周族长长媳提醒,下意识点了点头,顺着对方拉她手的力道便站起身跟着出房间。 这一出去,堂屋里坐着的、站着的,济济一堂。但要让她说最耀眼的,还是站着的那位咧嘴的傻大个。 乐傻了? 周半夏一脸娇羞的微低头,右手压左手搭在左腰边,右脚后支,微微屈膝给在座的各位长辈行了万福礼。 顾文轩差点看傻。这一瞧就是古代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听听大家夸的,老婆的适应能力可比他强多了。 瞧把一屋子老爷子老太太给稀罕的。装得真像啊,你个周三丫!是的、是的,我媳妇就是水灵、俊得很。 之前天黑来不及细看,他老婆是嫩得很。单一身古装穿着是比之前举行婚礼时身着婚服显得更为仙气十足。 礼仪到此。 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中的三书,聘书、礼书已经俱全,还有一书的婚书则等顾文轩十二天后带婚书上门迎娶。 恭敬行了礼,周半夏退回“闺房”。此时里面无一人,连还嚷着今早啥都不干就陪她待屋里的周大丫也不知在哪儿。 不提按习俗走完下聘过程,酒菜上桌,周族长是如何带领周四顺,招呼着送聘礼而来的顾家众人上席入座。 又是怎么和顾族长说,我周家女可是极其重视,往后万不能欺负;另一位就回,我顾家男儿生性如何如何好的。 趁还不到当地习俗,男方下聘不会超过午正时刻离开的时间,周半夏先开箱笼拿红色木匣子,取出嫁妆单子。 说是嫁妆单子,其实就是一张红纸。红纸上面写有女方陪嫁品名称以及数额,共一式三份。 娘家与夫家各留一份,另一份等出嫁成亲后连同婚事上县衙备案,到时会变成一本册子盖上官印。 大梁国律法规定,嫁妆为出嫁女子个人所有,夫家不得占据。哪怕夫家想动用,也需要本人同意才行。 昨天晚饭后,她爹娘去族长家转了圈回来,到家就让大江磨墨提笔拟此嫁妆单子,一个报,一个写。 家里但凡能当陪嫁的用品都写在了上面,连还没拉回家的家具和没见着影子的两亩嫁妆田已在纸上。 这一份嫁妆单子,便可见上面写满了黑色小字。大到炕琴柜,小到针线盒,可把大江小手给写得快抽筋。 零零碎碎的,更是不少。当时听得她头皮发麻,就顾家厢房一间,这么多塞不进去,还不挤得慌。 结果她爹动不动感性的说她是投错了胎,一般人家姑娘打生下就早早种树,树成材给闺女打家具当陪嫁。 一时没去想什么树能长个十六年或十八年就能成材打家具,一个不慎鬼迷心窍的便点头应下有啥都记在单子上。 “姐、三姐,我来了。” 还能不知你来了?周半夏哑然失笑。看着跑进来的小弟,放好此时已经模仿大弟字迹往单子上写上聘礼的毛笔。 周余河凑近,转脑袋瞅了瞅门口和窗外,见无人挨近,悄声问道,“三姐夫问你这会儿方不方便见一面?” “不方便。” “给。” 这么快就被收买了?周半夏好笑的一手接过弟弟塞来的信,一手勾手指刮了一下周余河的鼻梁。 “三姐,我是大人了!”周余河跺脚,“三姐夫都向我保证他听你的,保证往后不欺负你,不然我饶不了他!” “厉害!”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小舅子!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他是不是让你先等我回信,再捎给他。” “哼!我说了你屋里没人再说。”周余河换了一个位置挨着周半夏站着,“三姐夫说一时来不及回信没事儿。 你屋子要是有人在,只要我交给你就行,你迟点看信都不打紧。三姐夫还怕被人瞅见影响你名声,当我虎啊。” “那是,我弟聪明着呢。”周半夏拍了拍小弟稚嫩的肩膀。既然无须急着看信,她便将信就近放进匣子合上。 “要我帮你带话吗?”周余河瞅了瞅三姐脸色,应该是很中意三姐夫的?“我保证不会让外人听到的说啥。” 周半夏稍作迟疑,“也行。你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按习俗赶在正午之前先和大伙一起回去,等我晚点再回复。” 周余河默默念了一遍他三姐刚刚说的这些话,确定能一字不落转述,重重点了点小脑袋,“还有六郎哥他们家想你们下个月初六成亲。” 这么快? “听意思,那天也是顾四郎成亲。三姐,起先我还听到族长爷爷和咱爹在外头说赶早不赶晚,就是不知这是啥意思了。” 看来不管是族长和族老,还是男方家,他们已经决定让那娘们近段时间“病故”了。“咱回头问爹就知道了。” 第十六章 三张纸 看着一蹦一跳出去的小弟,周半夏莞尔一笑。将红色木匣里面的信取出,嫁妆单子也给折好放回原处。 等外面散席,红木匣会连同嫁妆单子由她娘进来抱出去,交给今天到场的“三媒”之一男方媒人带回男方。 习俗真多。 就这已经是一再的简单,连六礼几乎今天一次过,但还是挺折腾人的,就是不知轩子在信里都写了什么。 写了足足三张纸。许是还用不习惯毛笔,笔锋显得无力,好歹写出来的繁体字不会一张纸只一个字。 这一手毛笔字,他可不如她了。有在小书房整整五年有余的抄经文经历,抄得她都能如绣艺一样刻骨铭心。 再观信内容。 全是有关顾家四房如今大致情况,包括他们各房人员职业,每月或是每年上交银两数额,连岳家情况都有。 雪中送炭来了。 她不是城里娃,本是出身山沟沟贫困人家的长女,也就后来考上大学出去了,实在太了解乡下人家情况。 小时候就常见有些人家一点点鸡皮蒜毛的事儿,妯娌之间都能吵翻天,连带着各自男人也跟着大打出手。 虽说有吵了好,好了又吵的妯娌,但不是没有吵输了回娘家,带人马上夫家大打出手的,连打死人的有。 也就后来法制健全,家家户户儿孙又不乐意合在一块住,村子里的村长和老人权力不大了,打死人的才少了。 如今顾家四代几十口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舌头还有碰到牙齿时,何况还全家供一个读书郎,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突然瞄到最后一页纸上顾文轩写的,今晚三更出门一见?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还勾搭她大晚上翻墙出门了! 周半夏差点笑喷,却刚好听见有脚步声往房间走来,是她娘脚步声伴随着和大姐不知嘀咕着什么朝房间而来。 把她们给难的。 换成平日里她们娘俩早扯开嗓门三丫三丫的喊着,人还没到,声音先到,这会儿又不得不轻声细语了。 收起信纸,周半夏不等人进房,率先将装有嫁妆单子的木匣子放在能让李氏进来便能一目了然的明处。 “就你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啊。” 周大丫突然想起好像说过今儿陪三妹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跟着笑了:“忙着忙着给忘了,饿了没,大姐去端吃的。” 周半夏忙摆手,就现在外面你来我往,热热闹闹的推杯换盏,人多乱得很。“不饿,有糕点。等客人走,咱一起吃。” 说的好! 你就不如你妹。两家长辈都在,吃啥吃。早上吃了到这会儿才多长时间,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 李氏张嘴、合上,硬是忍住没骂出口,抱起了贴有双喜字剪纸的木匣子,“给你带走的聘礼都添上了?” “三份都填上了。” “行,娘先带出去交给顾家大奶奶(男方媒人)。外头人多,你先在屋里等着,要你出去,娘再喊你。” 见李氏出房间,周大丫朝周半夏挤眼,“瞅见没?还外头人多怕冲撞你,回头进婆家下地,咱娘还不得哭死。” 这你就不懂了,咱爹昨晚准备老长嫁妆单子还有个目的,就是想顾家二老张不了口让你三妹我下地干农活。 但说出口过于显摆,哪怕这个家的家底几乎全是她给攒的,再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代表乐见父母区别对待。 “一样的,娘也疼你。她担心外头人多是怕我不认识喊错人闹笑话。看到大江了,没人灌他喝酒?” 周大丫摇头,“你姐夫和顾六郎都在呢。姐瞅了,妹夫不错,他和咱家亲,还问你姐夫咋不带孩子来。” 那是,轩子要想自来熟,谁都能当他是热心肠。“这样就好,往后他和姐夫多来往也好有个帮衬。” 周大丫很高兴听到此言。两个弟弟还小,可不得他们连襟两人多来往帮衬些两个弟弟,不然靠爹娘够呛。 姐妹俩又悄声聊了会儿,而外面男女方和当中间人的三方媒人已经提前退出酒席返回到堂屋开始各尽其责。 说着吉祥语,顾大娘接过李氏递来的嫁妆单子,而周族长长媳也看起李氏已经准备给男方带回去的回礼。 前面院子摆放着的酒席,如周半夏所料一般快到正午便散席,两家长辈以及做客的亲戚都热情寒暄各自站起身。 堂屋里面顾大娘拿到嫁妆单子,再听动静便和另两位媒人提起快要到午时,也就是十二点钟,言外之意该走了。 周族长长媳此时已经确定回礼无失礼之处,听到这话也乐哈哈地喊待在西屋的周半夏出来,边安排人搬回礼。 周半夏出来不慢,身边风风火火的周大丫在,她想理一理衣服,瞅一瞅发型乱了没有,已经快要被拽出去。 听从周族长长媳的指引,还不知接着有何习俗的周半夏随她们几位出堂屋,又看到了在院子的顾文轩。 顾文轩随他爹顾二柱身后陪同长辈们听着他们边往外走边唠嗑,正回头想找找看周半夏出来了没有。 人群中,两人相视一眼。 眼看前面顾族长等人要出院门,顾文轩迅速转身迈开大步离周半夏有一步远的距离站住,飞快说了一句。 “等我,十二天后我来接你。” “好,等你!”周半夏被他这么一个突然袭击而来整得有些懵,一时嘴快,说出口才发现边上还有好多人。 四周静了一下,哄然大笑。 顾二柱更是乐不开支。 不错,还知在外要多护着媳妇。不愧是他顾老二的种!这么一说,谁不知他家六郎很中意媳妇,两个孩子也情投意合。 “好了,都别乐呵了,瞅把俩孩子脸都笑红了。走了,一个村子,今儿都下聘了,想啥时见都能见着。” 这么说来,没男女双方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周半夏还真不知清河村无此习俗,她就知府城不行。 高府那些小姐统统是在请期之后,也就是成亲日子选好了以后,男女双方肯定是不能在迎娶之前见面。 既然如此,还相约大半夜见面干么?她就不信继承记忆的顾文轩会不知这点习俗,直接上门不就行了? 第十七章 膨胀了啊 一辆牛车载着顾族长和周家回礼,后面跟着下聘人员,顾二郎有意放缓赶马车速度,好让族长和大家唠嗑。 就是有意避开抄近路上桥,清河村才多大。前面媒人到顾家,刘氏很快便迎来了拉住回礼的牛车抵达。 “大伯呢?” 虽心知肚明顾族长肯定路过家门口时直接回家了,但刘氏还是问出口给顾二柱一个夸他大伯的机会。 谁让孩子爷爷不替她家六郎高兴,别以为看不出笑得有多勉强,不就是连他家六郎媳妇嫁妆也比大郎家的多了。 刚刚大娘拿出嫁妆单子,当爷爷的还说周老四算是一把洗清坏名声,往后还有谁能说他想要高彩礼卖闺女。 不就传出要二十两彩礼,凭三丫这孩子才貌,高什么了。就如她当年进门一样,十两银子彩礼就心疼得不得了。 听着她孩子爹顾二柱明里夸着大伯,暗里又何曾不是点出大郎当年下聘公爹忙得团团转,把刘氏给乐呵的。 连顾老太吩咐孙子将牛车上周家的回礼全部搬回堂屋,她都不在意了,哪怕聘礼大多数是她两口子自己贴补。 “娘,你瞅啥呢?”顾文轩抱着他爹塞给他的回礼从堂屋回到东厢房,就见刘氏在他房间抬头望着房顶。 “要好好整一整才行。”刘氏放下双手,满意地看着长得一表人才的老儿子,“我家六郎也要娶媳妇儿了。” 顾文轩失笑,“可不,你也多了个儿媳孝顺你。往后儿子一准好好孝顺你,不会让你被谁小瞧去。” 记忆里,就有那一幕。 当年他娘没有嫁妆进这个家,或许他爷爷对他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子不言父之过,他爹没提起半句。 但几年前马大爷应下哥嫂亲事,那晚他爹喝醉说会给他娘出口恶气,瞅往后谁敢说他娘找不着好儿媳。 跟老娘煽情来了!刘氏转头看向屋里的炕梢,眨了眨有些发潮的双眼,恶狠狠回道:“谁敢小瞧老娘!” “是儿子说错话了。”顾文轩果断转移话题,“我爹和你提了我和大哥屋里要盘个土炉灶没?” 刘氏点头,“先过两日,今儿明儿都不好动。你大伯娘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多酸着,等你大伯回来第二天你们爷仨动手。你大伯在家,你爷好说话,他也会帮着劝两句。” 大伯? 顾文轩回忆,一位长年累月苦读到要上吊的中年人。他忍不住笑了,别说,这大伯还是好歹有点良心的。 大伯不要死要活,以爷爷偏袒长子的一颗慈父心,还真没准让大伯求学到他老人家闭眼去见列祖列宗。 不过也差不多了,大伯今年四十岁了。也就大郎要去县城私塾求学,当爹的才先斩后奏找了份账房的活儿。 其实以他看来,他爷爷当年还不如培养他爹。他爹脑子多好用,可惜那时村里还没有周秀才回村开私塾。 可就是在这听大伯背书,看大伯怎么写字的情况下,他爹还硬是了得地能写会算,独自一人闯府城都不带怵。 “好了,趁这会儿大伙都在堂屋快回屋歇会儿。得亏天气冷了,不然只要在家又得要下地,身子骨咋熬得了。” 顾文轩看着说完转身离开的刘氏,笑了笑,听话的往身后炕沿一坐,再倒下躺在炕上,双手枕着脑袋望房顶。 这一天天的,事情接连不断,十八岁的身子骨倒不累就是心累。看似都是小事,奈不住堂兄弟太多免不了会有攀比。 哪像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和半夏在一起也是清清静静。只要每月给周爸周妈汇生活费,还就从不打搅他两口子。 更别说自己堂兄弟,就是半夏那些弟弟妹妹们,生活压力大,一个个忙着在各个地方拼命赚钱学习,谁有空聚在一起。 甚至连他和半夏举行婚礼,能来三人当代表已经很好,搞得朋友们都不知他两口子居然还有二三十个兄弟姐妹。 于此同时,正房堂屋,顾二柱也在感概自家侄子侄女真的好多。刚说完儿子婚事,侄女居然也到找人家的时候。 老大家的二妞,老三家的大妞和三妞,三妞才十二还不急,但前面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再等大郎中秀才找人家,要成老姑娘了。 可问题不是他闺女,他一个大老爷们上哪儿给侄女找好人家?老头子这是又盯上他了,找你宝贝长子多好!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还是等大哥回来商量再说。他在县城当账房,人面比我广,认识的人家也多。” “你是说让大妞她们嫁到县城?” 膨胀了啊,爹,姑娘家和小子能一样? 一个娶进门在眼皮底下,好不好还能掰正;一个嫁出去运气好一年好歹能多回两趟娘家,反之要遭老大罪了。 不是他小瞧侄女,长相不出众,又无一技之长,能在县城找到啥好人家。总不能找个不齐全的,岂不是误了孩子一生。 思绪之间不过一眨眼,顾二柱飞快摇头打破他老子的白日梦,“二妞的亲事,大哥有啥打算,我不知。 换成我家宝丫,我是打死都不会让我闺女高攀门第。拿捏不住的女婿有何用,还不如实实在在找近点。” 同样被老子话给惊得愣住的顾老三忙不迭点头附和二哥,“就是,是这个理,我家大妞三妞不找太远人家。 实实在在,比啥都好。只要后生脾气好,人勤快。回头家里宽松多给点孩子陪嫁,小妹就嫁得很好。” 顾老头斜了眼憨厚的三儿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手上的烟斗磕了嗑桌角一侧,再磕了嗑桌角。 没话说了?顾二柱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要不啥叫瞎说大实话,可不怼得老头子都无话可说。 顾老头举起烟斗就要敲二儿子。 顾二柱连忙躲闪,站起身便离开桌子一侧边往外走,边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先找大娘打听打听再说。” 顾三柱立即跟上,这会儿他听懂了。二哥的意思他家大妞的亲事不用找爹娘商量,还是赶紧去找大娘打听。 大娘帮忙找的人家,爹娘不好不寻思小妹嫁妆给了多少。咋地,小妹五两,孙子五两,孙女总有个二两? 第十八章 三更半夜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多有诗意,而她则约三更半夜。又不是周扒皮,还半夜偷鸡来了。 老槐树上,周半夏从高往低便见前面有道颇为熟悉的身影疾步而行,她赶紧发出暗号,“喵~喵喵~” 顾文轩脚步一滞,扫视四周着,“喵喵喵,喵~” “喵~” 顾文轩大喜,撸袖子,一个冲刺向前,正要爬上树梢,就见周半夏风姿不减当年的利索爬下来。 “来了多久,怎么知道我会从这条小路过来的?我正心想着如何不惊动你家左右邻居家养的狗。” 周半夏来不及回话,一手指向不远处高耸的麦垛,一手拉他快跑往那边跑去,到目的地,利索蹲下。 “没多久,半个小时不到。”至于如何猜到,多简单,谁会傻乎乎的从村尾住宅密集的地方绕过去。 村口就清静多了,再不远就是大道。如今秋收刚结束,田间四下空旷,连路旁树木都快枯黄凋落了。 昨晚她可没少出来踩点,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该进家里里看看,即便是讲话也比待麦垛这里方便。 而且,她这两天逮着机会已经测试过了。她本人能进空间走动,就连家里的猪和鸡被收进去也能自由走动。 就是不知为何这个家单单在她身上,连着两天一直没见轩子有使用过里面东西,或有他进来过的痕迹。 “我给你变个魔术。” “行啊。” “人别靠在这上面。”要是连麦垛一起带进去,真不知自家小二层客厅就是挑空的,还能不能塞进去。 顾文轩不解,但还是抱着周半夏避开了,正想开口调侃何时学会了魔术,一个恍惚,眼前突然一亮。 刚刚还是月色黯淡的大晚上,突然亮如白日。顾文轩不适地闭眼,再睁开,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 自家客厅? 不会有错。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按理不会的,昨晚她还拿麻醉木仓上老院找两个老的测试过了。 “没!”顾文轩回醒,看着异常紧张的周半夏,暗暗吁出口气,“好得很,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半夏认真看了看他脸色,见确实不像是安慰她的样子,“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肯定要跟我说的。” 顾文轩赶紧拉着她站起身,先转了一圈,再蹦一下,“看,好着呢。来,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详细的,我也搞不明白。就是小半夏十岁那一年救了高老夫人,醒来后身上多了一间仓库…… 稀里糊涂的我倒进来了……之后突然发现原来那就是我们家二楼储藏间,就是衣帽间里面那个暗室。 我们原先存在里面的那些压缩干粮和换的那些古玩字画全都没了,倒是那个保险柜里面的东西还在。” 顾文轩蹙眉听完,“这些不重要,没了就没了。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人很累,头疼或是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这个很重要。相比起你如今能看得见又进的来,人家小姑娘就只能看到储藏间还不能进来,根本不是一码事。” “明白。”周半夏拉着他继续上楼梯,“我不会拿自己安全开玩笑,这两天有密切关注自身有何异常没有。 要有问题,我肯定不会带你进来。说来奇怪得很,原以为呛水了,怎么也得养个两三天时间,才精神? 结果你猜怎么着,当晚我打动揍五六个人轻轻松松,就是昨晚半夜来回跑,今早起来还觉得精力充沛。” 转角便是二楼小客厅,顾文轩无语地睨了她一眼,拉着她率先一步朝主卧走去,“昨晚半夜来回跑?” 周半夏讪笑,“看你一直没有进来的动静,想试试能不能把你拉进来,又不好拿自家人当试验品。 正好想听听那两个老家伙私底下有何想法,谁知他们还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主意,总要提防一二。” 道理都让你讲了,不愧是业内出名的金牌销售头子。“那试探过后,听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不许隐瞒。” “就是相互埋怨骂人,半夜连大声骂都不敢,生怕被哪个儿媳偷听到。有那么一桩丑事,够他们内部闹了。 再说了,我不是说了嘛,又拿高府狐假虎威,又动手揍得他们疼都找不着淤青的,应该是被我吓唬住了。” 顾文轩倒是相信周半夏说的这点。他老婆学过防身术,防得就是职场骚扰。被她敲晕的就不下一巴掌人头。 哪怕婚后出现干旱严寒造成粮荒期间。虽说住高档小区,郭嘉也有储备,但还是避免不了有宵小之辈需要震慑。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敢动他老婆主意,敲晕都是轻的。他是没权没势,但好歹爸妈给了不算蠢的脑子。 “最起码短期内不敢作妖,周族长已经放话,我家里谁少一根毫毛都算他们头上,等着除族好了。” 说话间,两人从主卧进衣帽间,周半夏打开储藏室伪装隐蔽木门,顾文轩便见里面还真有不少东西。 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架子上有木匣子,墙角齐整码放着大小一致的箱笼,中间还有好几头箩筐与布袋。 也确实如他老婆所言,原先架子上的古玩玉石摆件全不见了,更别说用来装自家一部分压缩食品的塑料箱。 倒是镶嵌墙体的保险箱里面存放着的东西,一点也不见少,连结婚证都在。“你看,合该我们是夫妻。” 周半夏失笑点头。 “就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到底还是棋差一步。”顾文轩暗叹,抱她入怀,“当时怕不怕?” “不是你的错。”周半夏拍了拍他,“从上外网收集到粮食紧缺资料那天起,你已经事先一步步筹谋到位。” 先是果断转让大部分股份给陈学长,紧接着目标对准浩子家族开发的城区高档小区名副其实的内部预留房。 结果才几个月,从高温到严寒,郊外别墅无一不受到极大冲击,反而是有浩子一起同住小区的这套小别墅最为安全。 即便是地震,不也事先提防了。事实证明你已经够眼光独道,谁能料到刚从地震里逃出,还没下暴雨,洪水来了。 第十九章 空间见 山洪咆哮一泄千里,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的确非常异常。可惜,再想找原因已是于事无补。 趁着距离天亮之前还有时间,顾文轩便不再多想,先讲述起这几天事情。 周半夏也讲了讲小姑娘生平经历和想法,以及这世父母和三姐弟在她回村前后表现。 总的来说,小姑娘不是没心眼。虽至孝,但在高府多年还是学到不少心计,更是私下学到一手好绣艺。 当丫鬟虽说生死不由己,月钱也是有惯例,但高府豪奢,平日里主子们赏的小玩意已是月钱的好几倍。 尤其被高老夫人视为福星的她再窝在小书房极少出院子,少了跑腿费,可单单老夫人的赏赐已是不少。 像老夫人因缺了某件凑不齐的成套头面,年节或是逢喜事赏给身边大丫鬟时,她越不要,反而得到更多。 回来时又免了赎身银子,平日里得赏东西也给带回不说,明面上放归恩赏就得了一套头面,二十两赏银。 可私底下给的赏赐更多,抛开一匣子头面,银票就有十张十两银子的,说是给她留下防身之用。 加上通过师父周嬷嬷结识的绣庄胡掌柜私下所赚的绣活银两,因而哪怕贴补家里不少,私产还是不菲。 这趟回来明面上虽说只带回两个大箱笼,但单单眼前挨着墙角码放着的大小一致箱笼就有十口。 九口里面衣物、绣花鞋、香囊汗巾子、布匹和被褥等无一不比明面上带回家的数量更可观,连质量也上乘很多。 其中崭新四季衣物就有十二套,细棉布二十匹,绫罗绸缎纱绢二十匹,还有裁好的布料,以及皮货等等。 最后一个箱笼还码着大小不一的木匣子。 除其中一个木匣子装有碎银子以及一本记事本,其余均是得赏到的首饰配饰。 取出木匣子,箱笼下面还有用棉花垫着的一锭锭十两银子,齐齐整整的五十锭,共有五百两。 顾文轩听完乐得够呛,还说不是穿回到前世,连小小年纪赚一块留八毛,还忽悠人的操作也是极为相似。 当年才多大点,不就偷摸着让他帮忙保管钱,忽悠得她爸妈还以为是他这个邻村孤儿懂事早,带她赚的钱。 周半夏失笑摇头,“那时真没法子,下面弟弟妹妹接连出生,再不为自己着想,一辈子都可以看到头了。 实在太穷,不多攒点钱,肯定半途退学回去带孩子。可惜能力有限,最后还不是靠你熬过前几年饥荒。” 那是你傻!谁会惦记一点子知遇之恩把自己困住,还真一心一意给人家夫妇俩那个独生女擦屁股了。 怎么不想想你给他们创造多少财富,还累死累活的满天飞,但这话不好说,说了,她能立马成暴龙。 “又谦虚了,周总。”顾文轩调侃着拉她出储藏间,“拿出你的自信心,你可是年薪百万的金领。” 所以说她这是什么命。刚加薪,刚结婚,不到半年时间,全球陆续出现高温干旱大涝雪灾,物价飙涨。 紧接着天灾人祸轮流上演,生存环境一步步恶化。 眼见社会秩序即将彻底崩塌,灾情可算得以缓解。 好不容易日子逐渐安定下来,又是不到半年时间。 凌晨来了大地震不说,还天没亮猝不及防地爆发大洪水。 主卧衣帽间还存着严寒期需要用到的羽绒服、保暖衣、暖宝宝;酷暑期要用到的短袖短裤,降温贴等等。 连后来按片销售的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止血药,以及创可贴、纱布绑带也还有一袋好好藏在角落? 顾文轩顿时一怔,就近快步进入主卫,扫了眼,拉开橱柜一看,同时期补上的洗簌用品包括卫生巾都在! “怎么了?” “有些奇怪。那天晚上睡之前我还开了包卫生纸,心想着还是囤少了,不知纸厂机器何时恢复生产。 不会记错,当时还想情况再好转,还不如开纸厂。”顾文轩心不在蔫关上柜门,习惯性去开水龙头。 周半夏正要提醒他没水。 哗哗的。 有水了? 顾文轩也是一愣,“不是说没水电没燃气?” 周半夏哈哈大笑。 她果然是个机灵鬼! “我这两天就想明明是你买的房子,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能进来。果真不一样,你开水龙头就有水了。 快按一下开关,看是不是有电。”说着同时,周半夏伸手去关水龙头,再开,嗨!奇了,还真有水了! “很遗憾,不亮。” “会不会灯坏了?”周半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先闭上两眼,集中注意力默念出去。” 汗! 顾文轩擦了擦额头,深吸口气,抛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闭眼默念,“出去、出去,出去了没?” 周半夏捧腹大笑。 傻老婆! 顾文轩失笑摇头,赶紧拉她出衣帽间。 从主卧到次卧,再下楼依次按开关,开水龙头的测试一遍。 不是他老婆开玩笑,确实是她开水龙头没反应。 等他动手,水就有了,连马桶也要他按一下才来水。 奇怪的是,电和天然气,包括网络的开关,不管怎么动,依然没半点反应。 即便是大门侧门和地下室,依然开不了。 本就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事物,确保多了这么一个地方对周半夏无危险,顾文轩懒得浪费时间细思。 乡下人家起的早,进来时间已经不短,他一个大老爷们半夜三更被人撞见没什么,但不能不顾及他老婆名誉。 “先这样。这里不急,再过十一天,到时有的时间慢慢探索。这十一天,你先不要动用这里。”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周半夏好笑点头,“确实不早了,我收拾些东西给你带出去——” “不用。庙小妖风大,就这两三天,一个个都盯着东厢房,我看能不能尽快分家。” “别瞎来啊。这是古代,可不是只要没违法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宗族力量比官府还厉害。” 顾文轩抱着周半夏掂了掂重量,“把你操心的。我需要冷静冷静,先好好撸撸思路,明晚再说。” 还明晚? 一再二,绝不能再三。 “也是,那我白天去找你好了。”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目送周半夏身影灵活地消失于羊肠小道尽头,再稍作停留,等到不见周家有何动静,顾文轩从树上下来。 从来时的路返回顾家,不意外的听到正房厢房里面传出起夜的动静。 再过一个时辰,睡醒起床出来的更多了。 老顾家无闲人。 为能让儿孙早出门找到活干,顾老太便改了“朝食”时辰,每日提前让儿媳准备早饭。 儿孙出门每人带上干粮,既不用在外购买抛费,又能早到早抢到活,可谓是一举两得,无人敢不听从。 躺回炕上,顾文轩这才有时间静心开始撸一撸思路,却发现越理越乱,就他夫妻俩的遭遇已经属神学。 与此同时,周半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似顾文轩进不去,到家摸黑回到西屋,又进里面。 不是幻觉,水龙头经过顾文轩之手确实有水。 喝了口。 品品还不是自来水的味道,反而更倾向于井水。 之前高温干旱期间,后院就打了口深井,还在主进水管前端加了三通和总阀门,用来连接自来水和井水。 用井水的时候就关自来水,所以平日里开关阀门的活都是轩子干的,必须要他本人亲自开水龙头才行? 周半夏被自己脑洞力逗笑。要是如此,家里何曾不是安装了光伏系统,它和市电也是共同共用。 实在想不通,只能静观其变。倒是时机还不对,不然让轩子出点血抹在那枚铜钱上,或许还能可见又有何异常。 凌晨三四点正是犯困的时候,磕虫上来也没让周半夏有多余的时间瞎寻思,头挨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一刻不得闲。 婚期将近,周四顺去县城购物,李氏回娘家报喜。 即便周大丫一早又赶回娘家帮忙,周半夏也是忙得够呛。 这位大姐不是一般能说,从早上到傍晚,除中午大江小河从村学归来一起用午餐,一直没停下来。 不止说呀说,还忙不迭地拉她从屋里到屋外,从前院到后院,不停教导农家媳妇平日里都要忙什么。 关键还能教她干什么家务活时如何偷懒,又能在外人眼里表现的棒棒的,谁见了都不能说是懒媳妇。 难怪她娘敢说大闺女在婆家,无人对她连根手指头。 一般婆婆,儿子捏不住儿媳,拿这样的媳妇还真没办法。 好不容易天快黑,教程结束,耳根子清静了,一家人开始用晚饭。 结果刚放下碗筷,又有不速之客上门。 来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和两位年约三四十的妇人,听着其中一位妇人还喊小老太一声娘。 周半夏眼神闪了闪。 “咋还来了?”周四顺见之前上他家的媒人又来了,有些不悦地回应着,“我家三丫已经找好人家。” “知道、知道,是我们家没福气。”老太太连忙接过话,“家门不幸——” “娘。”扶着老太太的妇人含笑打断,“多谢大姐带路。” “好,我先回去,有啥话坐下来好好说。”媒婆朝周四顺和李氏歉意笑笑,不等他们开口便急急退出堂屋。 “是半夏姑娘?”老太太语气虽带疑问,但行动却丝毫不带犹豫地推开儿媳便朝周半夏弯腰行礼。 周半夏迅速退到一旁,心知对方能喊出这一声招呼,肯定打听到她之前在高老夫人身边当大丫鬟。 李氏气的,“干啥呢,添堵来了。一大把年纪了,一上来给我家三丫行礼,想折谁的福气,快出去!” “孩子娘你还想不出她们是谁?”周四顺冷笑,“咋地,还想来硬的,你那王八蛋儿子呢?” “不是,误会了。大兄弟,你们先听我说。”当儿媳的妇人连忙圆场,“来之前我查了,我家孩子爹也发过毒誓,他确实错了,可真没掺和卖孩子。他那人好骗,但还没胆子害人。” “唉,还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来说。”老太太拍了拍儿媳扶着她的手,“家门不幸,那孽障看瞒不住啥都坦白了。 最初听到消息说你家孩子被卖,他觉得不对劲,特意跑去找那贱,那女人打听,那女人还吓唬他洗不清。 又说怀了孩子,那孽障虎不拉几的被拿捏住了,当时还给了五十两银子,之后又陆陆续续给了不少。 不瞒你们,我家听着家境还算殷实,其实压根没多少家底,家里那点子田地还是从我公公手上传下来。 这孽障又怕又气,被敲诈了好几年,身无分文了还偷他媳妇嫁妆首饰卖。一回两回的次数多了,被他媳妇发觉了。” 妇人点头附和,边扶着婆婆入座,边回道,“夫妻这么多年,我知道他本性不坏,就是容易被人哄骗。 起初还以为他上赌坊了,问又怕他不说实话,我只好和我娘商量,换了他身边长随,慢慢的才摸着边。 之前上门提亲,我发誓没啥歪心思。我寻思着孩子无辜被牵累,我家孩子不像他爹,想和你们结亲来着。” 周半夏瞥了眼父母,见两人神情一致不信,安心不少。 但这事既然已经交给族长他们处理,说多无益。 父女两人相视一眼,周四顺微微点头,周半夏便退出堂屋,轻声让守在外面的大江小河去请周族长来一趟。 “……要不孩子爹在外胡闹,啥事都不会有。即便是之前来提亲,我也有错,不该缺了诚意有意瞒下丑事。 明知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是我糊涂了,没事先和你们私下通气,光想着自个美事,实在对不住。 原本我公爹想亲自上门赔罪,无奈他已经被我两口子气得躺在炕上。我娘就说陪我来一趟,还请原谅。” 周半夏脚步一滞,想想还是撩起棉帘子进入堂屋。 果然如她所料一般,没心没肺的娘已经神色和缓很多。 “半夏姑娘。” “我知道你们来意了,所以哪怕之前多少猜着提亲之意,我也没告之我父母实情。 ‘冤家宜解不宜结’,原本我还想上门拜访,只是事出突然,如今这事已交给我们族长处理。 稍等片刻,等他来了,你们再和我爹一起商量好了。 不过,你要确保不会给我家带来任何麻烦。” 第二十一章 可悲又可怜 可算松口,不等婆婆提醒,妇人急忙行礼致谢,连道绝不会让半夏姑娘为难,又开始举手发毒誓了。 再听当婆婆的一大把年纪尴尬夸人,又可悲又可怜,不知为谁,周半夏一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索性回房。 周族长来得很快。 许是两个灵魂融合之后带来的好处,堂屋里面几人声音再小,周半夏再不想旁听,到底还是听到全程。 处理方式,不出所料的,依然还是家丑不可外扬。至于那个女干生子,据野男人所言完全是一场误会。 显然,周族长非常乐意听到是“误会”,当场便沉默了这个说法。 客人离开,周四顺知道他家三丫肯定还没睡着。瞟了眼桌上摆放着的赔礼,他喊了,快出来陪爹唠唠。 周半夏出来便见大江皱紧眉头,小河皱着小脸,两人眼巴巴看着她走近的神情一下子把她给逗乐了。 见她笑,一家人心里一松,连周四顺都不由笑了,“爹还担心你心里自个生闷气,把自个气着了。” “不至于。”周半夏顺着小河拉她的力道入座,“之前交给族长处理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 话是这么说,总归还是憋屈得很。那王八蛋不是罪魁祸首,也知情不报,更是助纣为虐给了银两撑腰。 别说啥被那贱人威胁,活该!想到起先听族长悄声提到罪魁祸首明晚前病故,周四顺心里好歹舒坦了些。 就是又委屈他家三丫了,好好的亲事没找着,为了避开这些晦气玩应儿,还订婚急,成亲日子又挑得近。 “这事就这么算了?”李氏瞅了瞅周四顺,又看了看周半夏,“还要不要找人教训那王八蛋?你爹说的。” 听到这话,周半夏倒不惊讶。这么多年来,周老大每年必会埃一两顿黑棍,只不过不是找人,全是她爹亲自动手。 “爹还舍得出钱找人,不自个动手啊?” 李氏哈哈大笑。 周半夏也是好笑不已,拍了下挨着她的小弟,“不许这么说爹。咱爹是穷怕了,怕护不住咱们姐弟几个。” 懂他的,还是他家三丫。周四顺收起拍下老儿子的巴掌,笑骂道:“小兔崽子,你爹还真是貔貅不成!” 别说,你还真是只进不出。周半夏忍笑接过话茬,“少听外面胡说八道,谁都可以误会咱爹,咱们姐弟不能。 我就跟你们说一件事。前年有人找上爹,想爹让我帮忙向老夫人说好话。爹啥都不用管,那人先给一百两银票。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爹他压根没答应不说,还每回见到我还千叮万嘱少掺和。这就是咱们的爹,你们自己想。” 周四顺被闺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脑袋,“人家不要干啥白给银子,再不懂,也多少能猜着一准不是啥好事。 再说了,老夫人虽说老不想你姐回来,可咱家的好日子都是人家给的,没得祸害人家,回头连你姐都出不来。 你们是没瞅见当官的威风,可出事也老惨了,连丫鬟都逃不了被当官奴卖了,有些大丫鬟还被当罪奴打发。 真要有那一天,爹又没能耐,哭都来不及。能平平安安回来很好了。好了,明早还要上学堂,快回屋歇着。” 不似年幼的小河还震惊于他爹居然抵挡得了钱财诱惑,大江已经想到他爹到底和村子里的那些叔伯不一样。 正如三姐所言,他误会爹了。只当三姐孝顺养家,爹才看重三姐。不是的,爹疼闺女的心一点都不比那对恶心的老人少。 再想到这两天的事情,今晚来客的言行举止,他好像更明白为何三姐宁愿卖命当丫鬟也要执意让他兄弟俩求学。 “三姐,我会努力,你等我给你撑腰。” 看着油灯下涨红脸的大弟,周半夏欣然点头。不用太努力,只要中秀才,小半夏多年来的付出就有价值。 “我也会努力。” “好。要注意劳逸结合,晚上早点睡。”目送大江小河点头出堂屋,周半夏转头看向周四顺和李氏。 不等她开口,周四顺赶紧点明,“知道,饿不着你俩弟。读书太辛苦,要每天有道荤菜,要隔三差五炖只鸡。” 瞧把你肉疼的!周半夏失笑,“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除了那三十亩地,手上应该还有百两银子?” “啥!” 这孩子,咋说出来了?周四顺牙疼的,又好笑他家三丫还故意报少了,到底还是偏心他这个爹的。 李氏瞪大双眼,掰起手指头:一亩当十两,三十亩就是三百两,加上百两银子!“孩子爹,咱有这么多家底?” “缺你吃喝了?”周四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多啥!老太太开恩没要银子,三丫回来还给我二十两现银。 别说出去啊,传出去你闺女给你攒这么多家底,日子还能清静得了?要有人上门借钱,老子先捶死你!” “我又不虎。” “说了老子也不认!” “是是是,一准不说。”李氏凑向前,“当家的,那给我买个银镯子呗。” “滚犊子!” 周半夏扶额,“我——” “不行!那些东西是老夫人给你的嫁妆,谁都不能动。不是不给你买,咱出啥风头,戴出去还招贼。 再说刚过继出去,盯着咱的人多着呢。这会儿先让咱闺女风风光光出门子,再等等,等过年一准给你买。” 李氏狐疑地盯着周四顺,“一准给买?” “买!”这傻娘们,回头买也给买最细的!周四顺果断岔开话题,“先搭把手把这些东西搬到西屋。” 周半夏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瞟了眼四方桌上摆放着的赔礼,其中就有一百两现银,“不用,我不要。” 不管是周二丫,还是三丫,她们姐妹在天有灵的话,肯定赞成这些东西交给父母。“嫁妆已经够多了。” 多啥,全是老夫人给的,大头还留在家里。周四顺心知他家三丫主意正,打定主意了,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想想。 日子还长着呢。 就他家三丫大手大脚的,哪知村子里多的是妯娌为了多吃一文钱一个的鸡蛋闹出笑话,还不如他攒着。 第二十二章 婚前 父女俩人,包括一旁在座的李氏,默契的不提给周二丫烧纸钱。就如过继了,接下来还要修葺坟萤一样。 类似白事,总要喜事过后再办。又唠了会挑哪一天好日子请人缝喜被,周四顺赶紧让周半夏早点回房休息。 这回连李氏也赞同。不看就这两三天短短工夫,把她家三丫给劳心劳神的,天天炖肉炖鸡,下巴还是尖了。 考虑到接下来几天家里更少不了人来人往,周半夏没推辞,且愉快地结束了连着深夜出门踩地盘的活动。 只是瘦吗? 对着衣帽间镜子,周半夏发现一点都不瘦。十六七岁的少女,发育的比她前世同一时期不是好一点点。 那时正好处于高中阶段,还要挤时间打工摆摊赚钱,长期缺乏营养以至于整个人细瘦细瘦,干干瘪瘪。 不像如今,高府伙食好,不仅吃出了身材高挑,比村子里同龄姑娘高出半个头,曲线也出来了。 想到这两天穿肚兜时总感觉怪怪的,周半夏便找出细棉布,计划先做一套换洗里衣和内衣练练手。 这边她进入待嫁状态,那厢顾文轩也开始修整新房,争取以现有条件让自己两口子的小家住着更舒服。 原先室内隔出一间杂物房,显得极为逼仄,还隐约透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地柜箱子矮凳也有些年头。 这次便连黄土混着麦秸夯的大火炕一起给拆了,等盘好炕床,连土炉灶也给盘上,虽小型,好歹占地小。 等顾二郎房里也盘上土炉子,不止没吵起来,还连其他三房全部有志一同的不支持家中二老反对意见。 一个个有样学样的赶在这几天往屋里盘上土炉灶。家中泥坯子不够,借也要先从村子里借来泥坯子使用。 对外一致的借口,家里人多,天冷想喝口热水都不够用。于是非常有意思的,除二老房间,全盘上土炉灶。 许是大势已去,顾文轩发现二老不管他和四郎再如何折腾。只要不找他们要银子,基本上睁一眼闭一眼。 机会难得。 他赶紧“借”来的泥坯子和木料,水泥工和木匠活齐上的,亲自动手靠里墙隔出一间净房,打了洗漱台。 见二老还是没反应,飞奔到镇上请裱糊匠带齐所需用料,将东厢房屋顶和墙壁都给全部裱糊上。 不然,露在席子的房顶不遮挡一下,真担心哪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掉下什么虫子老鼠就惊悚了。 可惜出于种种原因,三间屋顶都裱糊上了,但墙壁裱糊上的只有他这一间房间,他爷奶问他哪来的银子? 老丈人给的。 统统无话可说了。 找老丈人对证? 他和半夏早商量好了。 一切他解释不清楚,说不清来源的银钱都推到老丈人身上。半夏会私下和老丈人说还没有分家,他不好承认。 反之。 半夏解释不清楚,说不清来源的银钱也都推到他身上。他再和爹娘通气,他媳妇不好对外声张其实有私房钱。 完美。 又花了一天时间,这回也是他自己动手。最后将房门给校对好,免得总关不严实,再给门窗柜子都刷一遍漆。 漆干,新房一切拾掇完毕,也到了成亲前一天。 成亲是大事。 一大早,顾家院子打扫干净,开始张灯结彩挂红绸,新房前面挂着又大又圆的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顾四郎的媒人陪同女方叔伯等人送来嫁妆,周家也随后由媒人陪同周半夏堂大爷堂叔等人赶在吉时内送嫁妆。 谁早谁晚,无谁想压谁风头之意,仅仅是长幼有序而已。即便是周家由堂大爷堂叔出面,也是其他叔伯属相与新人相冲。 而属相与新人相冲是否确实已无人关注,过继到隔房便成旁人,倒是两家女方嫁妆在清河村已经引起不小轰动。 按照俗礼,女方嫁妆送到要在院子里摆会儿,俗称晒嫁妆。 周四顺难得大方一回,顾四郎的岳家也不抠门。顾家前院空地上摆满两家嫁妆,其中家具就占了一大半空地。 此时除压箱钱多寡无从得知真假,乡下再殷实人家的姑娘,嫁妆能有如此已是极为少见。 尤其是周家。 最前面的一抬,上面用红布包着敞开的六块土坯代表有六亩陪嫁田也罢,大伙对此事基本上都听说了。 反而是丝毫无对外声张的第二抬,红布上银首饰就有两副,还有银的、玉的、珍珠的耳环什么不下十对。 再是四季衣物鞋袜塞满一对箱笼,还有好几口箱笼也塞满布料皮货和幔帐门帘,摆出来只怕塞不回箱。 嘶! 加上家具,喜被。 这是几台了。 周老四嫁女头一份了。 有此想法的人不少,但说出口的没有。有看着还没回神的,更多的是大喜的日子不会给顾家添堵。 单单顾六郎成亲还好,怎么夸都不为过,但顾四郎岳家也准备不少嫁妆。看归看,不好给送嫁妆而来的客人没脸。 周顾两姓虽偶有龌龊,但好歹一个村,连小部分其他姓的人家,对外的时候还是很团结的坚决不给村子摸黑。 眼看赶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院墙已经趴上不少人,嫁妆也摆了有会儿,两位媒人很有默契地吩咐人搬回新房。 这边看热闹的还没有散场,顾家今天准备招待送嫁妆而来的女方客人和媒人的酒席也开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散席送走客人,顾文轩正想回房,不料想在大门口刚转身便被一位表叔拉住。 这位表叔是他祖母的亲侄子,还是顾四郎的亲舅,但再翻记忆,这位所作所为还真当不起他顾文轩长辈。 人有亲疏之分。 理解。 但动不动故意踩着他父母,用来抬高自己妹夫妹妹就恶心了。尤其还常在他祖母面前搬弄是非,让他娘受尽委屈。 记忆里就有对方在他祖母面前说他娘这个表弟媳妇到底还是要饭的,不懂规矩,被他爹当场揍趴下的一幕。 “失陪,我还有事。” “得!还不咋地,看不上穷亲戚了。” 第二十三章 婚前2 “六郎,咱爷爷喊你了。”顾二郎生怕弟弟在大喜的日子当场拉下脸,赶紧从中间挤过去,“快点。” “听到了。”顾文轩语带双关地睨了对方一眼,顺着顾二郎的力道往院子里走去,“是不咋地呀。” “他是看咱爹在前面离远了,存心想你跳起来,少中计。”顾二郎悄声提醒一声,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顾文轩失笑。 不至于。 前世早已看尽世间冷暖,除有限几人,哪个不是瞧他年幼孤露都来踩一脚,他得势了,又都想来占便宜。 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的蠢货,还不值得放在心上。“一个表的叔而已。” 得,每回说这话就是心里老介意了!顾二郎好笑拍了拍弟弟肩膀,碍于人来人往倒是不好再说此事。 “嗨,宝丫咋在这儿?” “哥哥~” 尽管送嫁妆客人已经离开,家里面却一直没见人少。顾宝丫不用谁吩咐,很机灵的坚守在新房门口。 生怕她娘和大嫂太忙,一个不留神,有坏心眼进去坐新炕,更担心有缺德的手脚不干净进去顺她二嫂嫁妆。 反正稍懂点事的都知寡妇和还没生过娃的媳妇不能进去,不能手摸东西,更不能在她二嫂进门之前坐新炕上。 谁敢装傻觉得她顾宝丫年纪小好欺负,不听提醒阻拦,她顾宝丫的脾气可不好,一准嚷嚷得整个村子都听到。 见顾文轩和顾二郎回来,小机灵嘻嘻笑着眨了眨眼,摇头示意无外人进去,这才一蹦一跳跑去找娘。 “大喜日子没必要跟无关紧要的人置气。不就觉得咱们找的媳妇好,这回又压他外甥一头,咱乐呵才是。” “知道。” “这两天家里会来不少亲戚,能处得来就处着,处不来还有咱爹娘,总归不给自己心里添堵就是了。” “明白。”顾文轩认真点头以示自己肯定记住。没法子,大哥这两天又开始很担心他脾气上来跟人动手。 其实他是斯文人。 轻易不动手。 不看前几天修整房间,大伯母说他是藏了女干的瘪犊子,被他当场听到,他都斯斯文文地笑笑,没给一巴掌! 不提也罢。 此时新房里面。 嫁妆之一的家具均都已摆放妥当,大红大绿的两铺两盖也齐整摆在炕琴柜上方,倒是箱笼还摆在炕前地上。 箱笼还不少。 顾文轩也不知哪两个是嫁妆单子上所写的一对嫁妆箱。反正都是红色大木箱,看起来差不多的就有两对。 之前晒嫁妆,他正忙着招待客人,根本没时间去多瞟一眼。现在每个箱笼里面具体都有何物,更是不知。 既然分辨不出,索性将箱笼全部按照重的摆下面,轻的摆上面,给摆放到储存室里面,否则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顾文轩正想喊顾二郎搭把手,外面他娘刘氏进来了。“别动、别动,里面有些东西还要取出来摆上。” 顾文轩给顾二郎一道鄙视的眼前。刚刚问要不要开箱把啥东西拿出来,大哥还说不用,亏他还娶妻生子了。 连儿子都生了,居然还不知嫁妆送进屋哪些东西该取出摆上。“我哥喽,我说要不要开箱子瞅瞅,他说不用。” 顾二郎大笑:真是个傻小子,他当大伯子的万一看到打开的箱笼里面有弟妹贴身之物岂不是尴尬了。 “他找不出他媳妇嫁妆箱。” “不差不多?” “差大了去。” “你还是我亲大哥呢。” “谁让你虎。” 看着俩儿子跟小孩似的斗嘴嬉闹,刘氏好笑不已,手指一处:“那两个上面有元宝锁的箱笼就是嫁妆箱。” 原来是这一对红木箱。别说,娘这么一说,木箱和木箱还是有区别的。顾文轩点头以示他看清楚了。 “挂一字锁的,瞅见没?就那两个。四季衣物鞋袜不少,那两口嫁妆箱压根不够放,所以这两个箱笼放衣料。 剩下这两对箱笼……”刘氏拍额头,“忘了哪个箱子都放啥。这个不急,不用开,等明儿你媳妇进门。 反正大致上就是四季衣物鞋袜,还有冬夏幔帐门帘窗帘。给,这是媒人交给娘的钥匙,你先开一个嫁妆箱。 动作轻点,里头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装了子孙对碗。这个木匣子要拿出来摆到那边,小心放好了。” 顾文轩接过刘氏递来的古式细长条钥匙,就近开了其中一口嫁妆箱。人逢喜事精神爽,运气也好得紧。 这一口打开的嫁妆箱里面就有好几个木匣子垫在皮毛料子上面,其中就有一个雕刻石榴的大红木匣子。 “应该是这个,媒人说起先摆外面收进来她就和首饰盒子一块放嫁妆箱里。” 顾文轩还是打开瞧了瞧,确实是两个碗两个碟子两根勺子,里面还放了几个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 不过这不是南方的习俗?之前要举行婚礼他还上网查过。没听说北方除了陪嫁子孙桶,还有子孙对碗陪嫁。 “小心点,这会儿就可以先放进炕琴柜,等明儿用到再取出来。炕琴柜就不用锁了,这个锁好,钥匙藏好了。 首饰盒还是放这里头好了,等你媳妇进门你把钥匙交给她就不用管了。”刘氏很担心老儿子粗心,紧盯着他手上不放。 “交给你保管呗。” “就担心你这么说。”刘氏瞪儿子,轻声呵斥,“哪有婆婆拿儿媳嫁妆钥匙的理!快收起来贴身藏好了。” 顾文轩也悄声回道:“藏身上?这一根细长条的钥匙让我藏身上藏好?你就不怕戳着你老儿子?” 刘氏一巴掌贴在小儿子胳膊上,顾二郎幸灾乐祸地笑了,“活该,让你撒娇,你当你是宝丫呢?” 刘氏忍笑:“娶媳妇就不是小孩儿了。听话,人来人往,快收起来。要藏身子硌得慌,自个找地放好了。” “这个可以有。”原先墙角藏银子的缝隙给补上了,但静房里面,他还是整了处藏钱的好地方。 顾文轩指了指静房方向,又指了指房门口,“娘你和大哥先帮我盯着,我进去藏好很快出来。” 虎不虎? 藏哪儿还说了! 第二十四章 婚前3 刘氏和顾二郎母子两人相视一眼。见刘氏摇头而笑,顾二郎笑道,“六郎也就在你和我爹前面孩子气。” “那倒是。”要是在外面都这么实诚,她该要怀疑小儿子到底随了谁,明明娘家夫家没有一个蠢人。 就是孩子三叔再实诚,还不至于实诚到说出他两口子有多少私房钱。鬼着呢,这回盘土炉子速度第二快。 顾文轩在静房的时候,还能听得见他娘和大哥来回走动搬东西的声音,但没想到他们速度比他还快。 居然连绣棚和绣墩都挪好位置。刚想赞一句实在太厉害了,外面进来了正午之前要铺好炕的顾大娘。 对方这一趟而来估计还有什么本地婚俗要提醒他和四郎。这不,说的还就是晚上的滚床童子之事。 他自然想自己亲侄子长锁,再加一个大郎或是三郎的儿子来当滚床童子就行了,可大娘说不行。 孩子年纪太小,话都说不清楚。滚床童子滚床的时候要边滚,边能唱吟越多祝福语更好,太小记不住。 今晚要五六岁的两对男童当滚床童子,这次他和四郎不用讲究长幼有序,无须滚床童子滚了那边来这边。 合着还有这么一回事,幸亏一直没开口。尤其是最后这点无须一对滚床童子滚了那边来这边,可以有! 不等顾文轩表态,刘氏已经欣然采纳顾大娘建议,并当即提出想顾大娘帮忙安排俩滚床童子。 是夜。 顾文轩有幸见到堂叔家和族叔家的小孙子各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服,跑来当了他这边喜床的滚床童子。 俩小孩的小嘴是挺能叨叨,长得喜庆,声音洪亮,边滚还能不忘词,唱出来的祝福语更是一串又一串。 不用刘氏给红封,听得心花怒放的顾文轩便利索掏出两个早早装有二十文的荷包递给这两个机灵的小侄子。 要不是村子里给滚床童子最大的红包从未超过二十文,不好坏规矩。这俩孩子说的多好,他都想多包些。 滚了喜床。 考虑到明天迎亲,等人走了,顾文轩提了两大桶水,准备去净房好好洗个澡。房门被敲响,大哥来了。 现在? 时间不早了。 不是刚离开? 顾文轩疑惑开门。 顾二郎推顾文轩进去,飞快往他的腰兜里塞了一本册子,“那个,反正就是明晚,你好好学,我回房了。” 这吞吞吐吐的,不要学什么。看着说完就跑的顾二郎,顾文轩一头雾水。就着昏暗的灯光下,拿出册子。 翻开一看。 晕倒! 就学习这个?也是,差点忘了古代是有这方面的教育。就是这图画水平,如果什么都不懂,能会才怪。 顾文轩握拳遮嘴闷笑,心下一转,今晚还有个肯定有此待遇的生瓜蛋子,收起册子藏好便去对面。 “谁啊?” 顾老太今晚很大方,便没有因谁屋里大晚上点灯费油出来喊着快睡。不熄灯,她就是不回房休息的。 此时问谁的就是顾三郎,他就在顾四郎新房这边。顾文轩权当没收到大哥给的册子,正经人谁看这种书。 “是我。”顾文轩推门进入,“说啥呢,大晚上还不快上炕休息。四哥,三哥是不是教你咋拿捏媳妇? 你别听,他都怕三嫂。不信你让他喊一声,‘臭婆娘,还不给老子滚去挑水。’你瞅他有没有这么胆?” “哈哈哈……”顾四郎大笑出声才发现现在不早了,但他真忍不住想笑,“你,哈哈,你小子太坏了。” “才知道啊。”顾三郎哭笑不得,“我没胆,你胆子大。等你媳妇进门,你来喊,哥等着。” “太坏还跑来提醒你别上当?”顾文轩扫视一眼这边室内摆设,继续笑道,“等啥,有也是我去挑水。” 一直在关注对面新房的顾二郎都服自己弟弟,让他好好学,他倒好,大晚上跑来这边戏弄三郎四郎来了。 “二哥还没睡啊?”顾三郎打了声招呼,挪到另一张椅子上给顾二郎腾位置,“那个,正好你来跟他们说。” 顾二郎往里走的脚步顿时一滞,“大哥呢?我笨嘴笨舌实在不知该咋讲。咱还是让大哥来,我去喊大哥。” “正陪咱爷奶唠嗑。” 顾文轩麻溜接上话,“这就是了,大哥一准在和咱爷奶商量咱们迎亲的事儿。四哥,我老丈人近,你就远了,你是咋安排?” “我啊?”顾四郎立刻看向顾三郎。 四郎这老实孩子,比六郎差远了。不过这老实孩子倒是没多少歪心思。顾二郎瞟了眼弟弟,看他怎么说。 “瞅三哥干啥?我肯定想你先接四嫂回来,你们先拜堂。真心话,你是哥,我是弟,只要不误吉时我肯定等你回来。” 不愧是他弟弟! 就是不知三郎他们两兄弟能不能听懂,什么都好说,就是不能误了吉时!顾二郎嘴角飞扬。 “我来就为了说这事儿,反正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早点睡,明儿还骑马迎亲。”顾文轩拍顾四郎肩膀便往外走。 顾二郎先退出房间,到东厢房,“你也早点睡。明儿一早到晚压根没啥机会让你能多歇会儿,后天一早还要起来。” “好。”可不敢让你再说下去!“你也早点休息。”顾文轩说完不用顾二郎推他一把的赶紧迈进新房关门。 顾二柱还没睡,听俩儿子不停开门关门,够闹心的。他不放心的也开了房门就见大儿子正好经过。 “爹。” “睡不着?” “有点。”走进父母房间,顾二郎轻笑,“刚去了四郎屋里,三郎在……你老儿子讲话处事越来越像你了。” 臭小子,还捧你老子来了。你弟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老子强多了。说的敞亮,回头耽误吉时还谁都怪不了他! 心绪间,顾二柱摇头而笑,“都娶媳妇儿了,还能不长大。安心去睡,你弟能撑场子了。” “行,你也早点睡。明儿还要你盯着,有的忙。等六郎成亲就好了,你和我娘也该放下心不要太劳累。 接下来只有一个宝丫,她还小着。有我两兄弟在,难不成还能让她吃亏。今年这个冬,你就别外出了。” “嗨,你还管起你老子了。”说着,顾二柱推了把儿子出去,“快回去。外头冷,爹也要回房休息了。” 第二十五章 “哭嫁”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周四顺这些天一门心思筹备闺女嫁妆,上午之前还不觉得往后他家三丫是别人家的人。 满满一屋子嫁妆抬走,看着突然空荡荡的西厢房,再瞅他家三丫屋里也空荡了不少,他才发现这回不一样了。 孩子出嫁了,很快和被卖出去想见一回唠上两句贴心话都难一样。哪像在家,在自己眼皮底下早见着、晚瞅见。 他喊一声三丫,孩子能立马应声见着;他心里不舒坦了,孩子就能立马倒茶哄他劝他,啥火气都一下子没了。 他想啥,他家三丫都懂。 他家三丫不会嫌弃他这个爹没用护不住她,更不会嫌弃他这个爹没出息靠她养家,每回上府城都会老心疼他了。 他的三丫不到他腿高,她会边抹泪边傻乐着说,爹我都能吃饱穿暖,没挨打,好着呢,你把银子带回去给弟弟找好大夫。 他家三丫不到他腰高,她会摇晃着磕着的小脑袋,说,爹,真不疼。老太太让我养着,我机灵着呢,你瞅我都长肉了。 他家三丫终于长高到他腋下,她说,爹,买牛车。地里活太累人,你别干了,找长工。谁说你懒,你驾车来瞅我。 他的三丫终于长大了,长开了,大热天洗把脸,他才瞅出孩子还尽挑他两口子长处长,他怕啊,在府里为啥装丑。 往事一幕接着又一幕出现在脑海,周四顺虽然知道很没出息,但还是没忍住,在他家三丫的房里哭了一通。 周半夏不停递手巾,递给爹,还要递给娘。最后连两个弟弟一个低头掉泪,一个嚎嚎大哭,你们真不能再哭了。 知道的是我们一家人缅怀过往,不知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不看大晚上的连家里客人都惊动了,还不敢进屋。 “爹的三丫啊,爹从来没想过把你嫁出去是这样子。咱不嫁了,爹明儿就卖地,咱们一家子立马搬走。” “好,不嫁了。”周半夏连忙哄人,“爹说不嫁就不嫁,咱嫁妆也不要了。收拾收拾,我先跑去城里等你们。” 周四顺狠狠搓把脸,正放下手呢,心里一喜,“不急,爹这会儿先去找顾老二探口风,他要啥都好说……” “还当真了!”李氏急得伸手便去掐他腰间肉,“这回跑了,闺女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了?唉,迟早找人家的。” “我就说给我三姐招上门女婿,你们不听还骂我。”小河抹了把泪,跺了跺小脚,“我哥都觉得这样好。” 是可以。总有吃不上饭的人家,儿子多了会让儿子自找活路。但现在说这些晚了,三姐明儿就成亲了。 周余江悄悄将拿着手帕的右手放在身后,抬头瞧了瞧爹娘,又看了看姐和弟,“六郎哥也不错,近。” 周半夏以为大江会夸顾文轩这个姐夫人品好,没想到最大的优点还就是一个两家离得近,但好歹都不哭了。 总算不用再不停递手巾。“可不,近就挺好。日子是自己过的,爹你还不信我能过好日子?” 周四顺不想开口。 他自然是信的,他家三丫那么点点大都能一个人在高门大户熬出头,还给家里攒了大把银子的。 要说蠢,没谁家孩子能比得上他家三丫机灵,可也劳神。好不容易回来能过上省心日子,又结了这门亲。 “咱爹不是不信,他是舍不得嫁妆都被抬走了。”周大丫可算等到屋里没人哭了,推门进来接上了话。 丢死人了。 难得今晚一家子回娘家陪三丫等她明儿出嫁,爹娘就来了这么一出戏,大姑爷躲屋里都偷乐半天。 “滚犊子!” 周大丫乐哈哈地笑着看向周半夏,“你就是咱爹主心骨,一下子要成别人家的人,咱爹心里不舒坦。” “啥叫别人家的,是老子闺女。”周四顺不服,“别听你大姐,她是嫁出门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不是。” 周大丫朝屋顶翻白眼。 “爹和你娘记得你的好,你大弟不会忘是你给他留了生路,你小弟也不会忘了就是有你,他生下来也没吃啥苦头。” 大江点头。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就是因为他不争气得风寒爹娘不得不抱他去城里求医,三姐和二姐才被逮住机会偷卖。 等爹苦找快一年找到人,二姐没了,三姐也当了小丫鬟。许是被当年那一场病影响,他之前身子骨一直不好。 是三姐坚决不让爹赎她回来,留下银子给他治病养身。又是三姐拿出当丫鬟的月钱赏银,他才能顺顺利利长大。 没有三姐,要靠那对狠心歹毒的老人,别说他能不能活下来,爹娘能不能熬过来,连小弟都别想有了。 “就是我,大姐都不会忘了我有个妹妹三丫。我说我换她回家,她点点大还说不怪大姐,知道大姐被使唤走了。 她说大姐比她大,大姐能在家好好护着爹娘弟弟。她会每年让爹大热天带回夹袄棉袄,怕我天气冷了会冻着。 我要出嫁了,还不到我肩膀高的妹妹早给我准备嫁妆让爹带回来,说她如今大了,要放大姐去过她的好日子。 你虎啊,老觉得没在家我替你受苦了。我生第一个孩子心里头慌啊,还是你早早拿银子让爹给我找个好稳婆等着……” “停!”不能再说下去了,又要招来一屋子齐齐掉泪,她是真没手帕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不好的都过去了,如今爹娘安康,你和姐夫和美,大江小河也长大了,咱们一家人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这不,我也离你们近了,就像娘说的姑娘迟早找人家。顾家很好,我想你们了,回来都不用几步路。 爹,你该乐呵才行。我要嫁远了,哪像如今一个村子里,喊一声都听到。你说是不是,想想是不是乐呵?” “嗯,爹乐呵着呢。”乐呵个球!周四顺刚露出的笑容再也挤不出来了。“三丫,爹这回可亏死了!” 周半夏再也忍不住乐出声。这才正常,这才是她这一世的爹。“要不,趁嫁妆还没上衙门备案回头拉出来?” “爹你快点头啊。” “你是我爹!” 第二十六章 迎亲 顾文轩迷迷糊糊入睡,再迷迷糊糊的被外面语笑喧哗声给惊醒,起身以后方知此刻已经是卯时二刻。 天色并未大亮,视线都有些不太清楚。倒是插了火把的院子,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人穿梭忙碌着。 与他一样睡过头的还有顾四郎。四郎要比他惨,他洗簌时,大伯母就拉开大嗓门让四郎快起身用朝食。 顾小姑连忙拦住大嫂:“不晚,午前上祠堂祭祖,午后新娘子进门。不急,来得及接你儿媳妇进门。” 可不,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得亏人多,不然一准被婆婆喷个狗血淋头。连他都知这回结婚还就是结“昏”。 只要在吉时巳时(9-11点)上祠堂祭祖,再赶在午时最后一刻(午后一点)前迎新娘子进门赶在他之前拜堂都不晚。 顾文轩笑笑,将毛巾挂到衣架上。关上静房的门,换了贴身内衣套上中衣。再出来,还不等他出房间喊大哥。 顾二郎来了。 来了就见他弟披头散发。惯得他,连头发也不束起来了!“坐你媳妇梳妆台那儿。想要整个啥样的?” “你看着办就行。”鬼知道今天小登科男子要如何束发绾髻,反正固发小簪和头巾等配饰都放梳妆台台面上了。 “大哥,你很好。” 顾二郎失笑,手上忙着不忘调侃道,“这会儿才知道?你说哥才大你两三岁,咋就啥都找哥了?” 顾文轩哈哈一笑,“习惯了。打架我行,和人掰扯还得要找你。”这哥是笑面狐,很厉害的。 如说大郎怂他这个堂弟是怕他背后动手揍他,但他就更怕大哥这个堂弟笑眯眯,越笑越怂,溜得老快。 那怂货连这两天在家,也是没什么事情绝不靠近他们两兄弟身边。“大哥,你后不后悔当年退学?” 顾二郎微眯了下眼,“从不后悔。‘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虽说夸大了,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咱家底子到底太薄了,族里从未出过进士,连个举人都没见着。也就(爷爷)想不开,老缅怀老祖宗那一辈。” 顾文轩知道指的是老顾家还没迁移到这里世代定居之前的老祖宗,祖上是出了当官的,还是前朝的官。 当然,不是什么大官。想也知前朝,汉人被排挤在统治阶层之外,非是惊才绝艳,才华横溢,没戏。 显然老顾家没出此类人才。在前朝祖上最大的官是县尉,属于无品官职,就是辅佐当地县令管理治安。 之后,这位老祖宗有个儿子就娶了不是汉人的妻子。再之后祖上还是没有出现高官,倒是混杂了血统。 以至于迁移到这边的一支子孙,个个都有别于一般人,长得人高马大,所以正确来说不是真正的汉人。 用过朝食,穿上一身汉人传统喜服,顾文轩便和顾四郎一同在长辈和兄弟们的带领之下前往顾家祠堂。 开祠堂祭完祖。 顾文轩与顾四郎各自骑上高头大马,唢呐敲锣打鼓声中,在迎亲队陪同下带上一顶花红大轿子出发迎亲。 周家。 卯初,身为女方媒人的周族长长媳,以及身为全福人的周秀才长媳也都上门了。 开脸绞面。 梳头妆扮。 周李氏的饺子也煮好了。 清河村的风俗,女儿出嫁前有娘亲手煮饺子,喂饺子。寓意吃饺子生子,早日得“骄子”,到婆家后顺利地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比起昨晚,一大早起来便听着众人不停夸她生了好闺女,李氏现在已经不伤感,高高兴兴地喂闺女吃了饺子。 刚喂完最后一个她包的贼拉小巧又鼓囊的饺子,外面已经能听见河东那边传来喜乐声,接亲的来了。 “没这么快,要绕一圈儿。” 听着小舅子高声喊着提醒屋里面的人,还乐哈哈的,周四顺是怎么看都看这个小舅子不顺眼。 合着出嫁的不是你闺女。笑笑笑,笑个p!夸他还觉得平日里岳家也就这个小舅子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三丫?” “爹。” “别慌啊。” 到底谁慌了? 又不是第一回嫁闺女!看着在满院子转悠着还是忍不住又靠近西屋窗口的周四顺,李长贵顿时捧腹大笑。 与他一起哄然大笑的还有很多人。整个院子上方响起笑声,唯独周余江和他爹一样紧张得的手心出汗。 等会儿,他要背三姐上花轿。之前大姐出嫁,他还小,背不动。现在他有力气了,他肯定要亲自背三姐。 可不能出岔子。 周余江又自以为别人发现不了似的,从正房的门前到院门口瞅了瞅地面,确定没有什么石子土疙瘩会绊住。 “来了、来了,这会儿就在前头,新郎官骑大马来了。” 随着外面观礼人群里不知哪个大小孩一声欢呼,从屋里呼啦啦地跑出一大帮子人,周余江眼看要被挤出院门外。 幸在有他爹拉了他一把!不过,爹你咋还在外头?快进屋在堂屋等着。等六郎哥进来了,三姐还要给你磕头啊! 西屋李氏听到外面动静连忙给周半夏盖上红盖头,被一路夸新郎官真精神的顾文轩也骑马到了周家院门外面。 他原本就长相俊朗,平日里不拾掇不显眼。现在身着一身喜袍,下马落地站立就比一般人高大,更显得鹤立鸡群。 好些看热闹的妇人,包括李氏娘家一直未曾见过这位外甥女婿的嫂子弟妹,此时此刻心里都不得不承认一点。 顾家家境如何不提,光这个子长相和气势就不像是农家小子,这顾家六郎和周家三丫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连李家大嫂此时也不得不认输,姐儿爱俏,她老儿子是长得不如这小子。不怪大姑子了,她老儿子伺候不起。 不提人群里众人心思,被拦在院门口。顾文轩知道规矩,毫不吝啬的便抓起早准备好的喜钱很是撒了一波。 得了喜钱,大伙乐呵呵让开路。在一阵贺喜笑声中,刚走了几步路,周家院门口第二波拦亲队正式上阵。 好家伙。 这回周家族里老少爷们齐上了,有老有幼,年幼在前,年长在后,齐齐整整两排人马堵住敞开的院门口。 第二十七章 闯三关 迎亲队里面顾二郎他们几位早已成家,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连催妆诗都早早让人做好备用,见此都乐了。 本就一个村的,谁不认识谁啊,里三层外三层观礼的人都笑着大声起哄——论武,扳手腕;论文,对对子。 两帮人你来我玩,周围还有一群跟着出题捉弄新郎,又叫好喝彩的乡亲们捧场,更是笑声连连,好不热闹。 被接连捉弄打趣了半个时辰,在笑声中接连撒了一波喜钱,顾文轩作揖致谢在场各位,如愿迈进了周家院子。 从前院到正房,走的再快,还没来得及上台阶,第三波的拦亲队上来了,这回换成以周家亲戚为主的拦亲队了。 真真是要闯三关,上婚书,才能见着媳妇。见这回拦亲队连异性都在场,顾文轩寻思迎亲队这回算是不好出大力了。 咋整? 喜钱上。 不知顾四郎那一头迎亲带去的喜钱够不够,毕竟他奶给两个孙子准备的铜钱真心不多,他这边几乎全是自家出的。 有他爹娘换的铜钱,有他大哥大嫂换的,还有他自己去镇上换的,但好处就来了,被捉弄了一会儿,可算踏入堂屋。 但还不能进西屋,顾文轩都不知周家从哪里给他媳妇找来的这一大帮难缠的嫂子姐妹团,连迎亲队都叛-变了。 听着一个个不是喊着孩子爹,便是哥和弟的,连他大哥顾二郎都被喊着弟啊妹夫的缠住,把顾文轩给乐得够呛。 掏了红封,喝了甜汤。 迈进西屋,顾文轩一眼便见到周半夏一身大红,脑袋盖着红头盖,穿着大红嫁衣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放膝上。 她还是一紧张就下意识的五根手指头紧紧并拢。要是能握拳头,她还会下意识的将大拇指包拳头里面。 盖着红头盖,周半夏只能看见顾文轩双脚穿着崭新的黑色皂靴,正一步步的显得有些急躁朝她走来。 “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喜婆连忙高喊:“迎亲啦!” 周半夏抬起手,将手放在顾文轩伸出来的手上。突然外面响起鞭炮声,手立即被熟悉大手紧握住。 没吓到。 这回她真没想抽回手。 “小心,有门槛。” 你都快把喜婆的活儿给干了。红盖头下,周半夏不由露出灿烂笑容,被大手拉着从屋里来到堂屋。 堂屋。 正位坐着周四顺和李氏。 周半夏跪到地上放着的蒲团上。 看着他家三丫到底还是要被这个坏小子拐走了。周四顺张了张嘴,一时忘了周秀才让他背的那一串古言! “爹、娘……” 一声“爹”出来,看着穿着大红嫁妆,连脸都瞅不见的闺女,周四顺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周围都是观礼的人,这闺女还没哭,当爹的眼泪倒是下来。顾文轩差点傻眼,连忙接过话恭恭敬敬道。 “一拜,盼岳父岳母身体安康……二拜,感激岳父岳母许配之恩……三拜,叩谢岳父岳母疼爱之恩。” 周半夏跟上。 磕头。 行三拜大礼。 说实话,难为顾文轩了,她这种情况连喜婆都一时想不出此时此刻出嫁拜别父母时该说什么词好。 人家姑娘出嫁行三拜大礼都是第一拜感谢父母生养之恩,喜婆都不知该不该提到一个“养”字。 顾文轩端起喜婆手上托盘里的茶盏恭敬地双手奉上,“岳父请喝茶。”等周四顺接过,他又紧接着奉上茶盏,“岳母请喝茶。” 瞧! 还哭啥。 这不就行了。 “岳父、岳母,请你们放心,闺女出嫁了还是你们闺女。你们想闺女了,咱住的近,我一准立马带媳妇儿回来。” 这话一出,大家都哄笑了起来。这还没拜天地呢,媳妇倒是先叫上了。周围的人都附和起来,气氛瞬间又热烈起来。 一时之间有人喊着:“大江,你背的动你三姐吗?”;又有人起哄,“让岳父亲自背着闺女送上花轿了。” 吵吵嚷嚷的说笑声中,早已来到周半夏身后的周余江赶紧开口,“三姐,我背你上花轿。” “等一下。”周四顺站起身看着新姑爷,“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就是有一点,绝不能对我家三丫动手。 她有啥做的不好的地方,来跟我说。我家三丫听我的,我会和她好好说。就是你们谁都不能对她动手。 若是往后你们家谁有一天对我家三丫动手,我周承顺不管啥天大借口,拼老命都会拉我家三丫回家。 要是有朝一日发达想纳妾,我家三丫不敢跟我说,看在我痛快答应这门亲事份上,一定要好好送她回来。” 越说越过了。 还纳妾? 但他还就不能不满嫌弃。这是岳父,是的,这岳父此一番话全是一片爱女之心。能疼半夏,他顾文轩护了! “只要我顾文轩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她周半夏有受委屈的那一天。”顾文轩恭恭敬敬地朝周四顺作揖。 坏小子! 说的是好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愿能做到。周四顺暗暗腹议着,脸上也带了笑意,瞅了眼大儿子。 周余江深深看了眼三姐夫,背起三姐。边上周余河连忙跟上大哥,伸小手在一侧虚护他们出堂屋。 “姐,咱爹说的都是我想说的,可我不想你再受啥委屈。往后你要为自个活,再也不为谁了啊。” 顾文轩瞥了眼周余河,暗道这个小的行啊。短短时间不像是谁教他,六七岁还能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能和宝丫玩得来,果然不是傻小子。储藏室那些银两用来好好培养这两个小舅子,没准周家还能出大才。 周余江憋劲背着周半夏,稳稳地一步一步跨过门槛,下台阶,出前院,在喜婆的帮助下送周半夏入座花轿。 他暗暗地吐一口气,再看向一直不离半步陪同的顾文轩,“三姐夫,我周余江发誓,只要你做到,便是我周余江恩人。” 这孩子,何至于此。言重了,还恩人。看着少年一脸郑重,顾文轩重重点头,“她是我顾文轩的妻,一定。” “起轿喽~” 第二十八章 大婚 鞭炮声,唢呐锣鼓喜乐声震天响,迎亲场面一点也不小。又有人专门沿路抛铜钱,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周半夏在花轿里都能听到两侧人群欢呼声,几年前她和顾文轩举行婚礼时算得上隆重,但也没如此正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轿子上下颠簸,出清河村河西在大道上转了一圈回到河东顾家,颠的人有些发晕。 又是好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震耳响起,花轿刚落地,在一片喧闹声中,周半夏便听到一声“咚”。 踢轿门? 周半夏回踢一脚。 “咚!” 外面响起哄然大笑,顾文轩也乐出了声,快步上前掀轿帘被拦住了,又惹得在场观礼众人不由捧腹大笑。 喜婆也是乐得够呛,喊着吉庆话,快步上前伸手掀开轿帘,将一团红绸带子的一端塞在新娘子手心,捏了捏手,示意握紧了。 这个她也懂的。 另一端在顾文轩手上攥着,周半夏握紧这一端的红绸。眨眼工夫,那双黑色皂靴的大脚就站在她身边。 “是我。” 肯定不会把你和顾四郎搞混了。 “马上要跨火盆了。” 你又把喜婆的活儿给抢了!被顾文轩这么一打岔逗的,周半夏发现居然连头不晕,心也踏实了。 被喜婆扶着,手心攥着一端红绸带,顺着红绸另一端传来的牵力,周半夏谨慎跨过火盆,再踩碎瓦片。 一步步的往前走去,去往顾家正房堂屋的途中,即便是盖着红盖头,还是能模糊看得着周围全是人。 堂屋。 礼生(婚礼主持人)见新人到齐,开始诵唱一轮四言八句,再诵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依序跪拜完毕。 礼成。 在“送入洞房”的高喊声中,周半夏再次被喜婆扶着,手心攥着一端红绸带出堂屋来到了东厢房。 跨门槛,进新房,再坐到炕上一不小心摸到差点被硌到的花生莲子,边上还散落着红枣和桂圆。 这点,古今一样。可见千年文化传统在不断发展变化中,还是有得以保持其独特魅力和永恒的价值。 “好彩头好彩头,枣生桂子,早生贵子呀!” 好尴尬。 幸亏盖着红盖头。 “要掀盖头了。” 老顾,你又抢媒婆的活儿了!周半夏用力抿紧嘴,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跟屋里观礼的众人一起大笑出声。 “六郎急了。” “六郎,要用尺子挑盖头。” 顾文轩被逗的更是合不拢嘴,接过喜婆递来的用包着红绸带的秤杆便伸手轻轻一挑,挑起眼前人的红盖头。 周半夏只感觉视线忽然一下子明亮,见顾文轩一张俊朗的脸庞近在眼里,还傻乐盯着她,低头而笑。 “笑了笑了,新娘子也笑了。” “真俊。” 与顾家人浓眉大眼不一样,周四顺一家人都不是攻击性强的长相,这一点在周半夏身上表现的格外明显。 用浓妆淡抹总相宜来形容她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看着又文气,衬托着这个人都有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大丫就长得好。” “姐妹俩一个赛一个。” “快瞅六郎,他还瞅着他媳妇不放了。” “六郎克制一下,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酒来了,新郎官快喂新娘子。” 室内哄笑连连。 合卺酒送上来,一葫芦对半破开。不知谁恶作剧,系两个葫芦盏的一根红绳不是一般短,是够捉弄人。 顾文轩见状率先一步在两人接过酒之前利索的往周半夏身边挪近,又惹来一阵打趣哄笑声,他自己也笑了。 闻闻。 是果酒。 倒没被换。 顾文轩和周半夏相视一眼,同时一手接过一半葫芦盏,放着嘴边。酒刚进嘴喝完,正将葫芦递到了喜婆手上。 顾文轩突然被人推一把。谁,他都提防了,就是没提防刚刚还让大伙不要起哄的顾小姑来了这么一招。 哄笑声更大了。 有捉狭的已经高喊新郎官别急,这会儿天还没黑;还有喊着六郎,我们要不要先退出去让你洞房了再喝酒。 “好啊、好啊。” “去,声音一点都不像!” 在众人调侃笑声中,见喜婆递来缠了红绳的剪刀,顾文轩和周半夏接过各自将头发剪下一小撮。 顾文轩手快的接过周半夏剪下的一小撮发丝,用红绳打上结,装进一个绣有鸳鸯戏水的香囊,放在枕头底下。 哄笑声又大起。 “上饺子喽。” “生不生?” 今儿喜婆的活儿是人人抢着干啊。周半夏自认见过场面不少,但这前前后后下来也被众人打趣得有些紧张。 又被大伙好一番打趣,恨不得现在就开始闹洞房的。这可不行,看了看了,闹也闹了,该要去吃席了。 顾文轩当即将最爱起哄的一帮人赶出去吃酒席,结果还来不及多说两句,连他本人都被大家拽出新房。 今天一早顾家里外张灯结彩,院子外面空地上就搭好了长长两排棚子,棚子底下齐整地摆着桌子和长凳。 此时连前院也摆好了桌子长凳,已经有小孩在大人中跑来跑去的喊笑着要坐哪桌,好不热闹,是要开席了。 新房里面,连喜婆都已被邀请出去吃席。周半夏正想接下来应该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就见小宝丫跑来。 “六嫂。”顾宝丫娇声喊着,跑近后压低小嗓子,“刚刚大江哥哥小河哥哥他们已经被拉到堂屋桌了。” 今天大江小河都来送嫁了,只是按本地婚俗,亲姐妹不送嫁,换成姐夫来。这点,周半夏事先听说了。 “小河哥哥让你放心,他不会喝酒。其实我还是想喊你二嫂,就是爷奶他们都不爱听我叫我哥,大哥二哥。” 小姑娘身穿红褙子,小脑袋上用红绳扎着两个角髻。再观此时背着小双手说悄悄话的神态,是够古灵精怪。 周半夏莞尔一笑,也压低了声音回道,“那咱们一家人私底下叫,被他们听到就当是一时口误,咋样儿?” 顾宝丫两小手对击,朝周半夏眨了眨眼,“二嫂,大嫂和你一样。大嫂进门当天,她和你一样的说法。” 三年前你才多大点? 第二十九章 初识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周半夏和顾宝丫同时转头看向门口,很快就见大嫂马珊笑盈盈地端着木托盘进来。 这一位高挑利索,笑起来都带着几分明媚张扬,能看出是自幼起不被所谓礼仪规矩所拘束长大,连婚后也顺遂的幸福女子。 “二嫂,是咱大嫂,嫡亲的,就是在外头我喊二嫂。”说起这个称呼,顾宝丫很不满意,不是瞎整嘛。 马珊将盛有一碗汤面的托盘放在梳妆台上,自我介绍时眼见周半夏要行礼,她连忙拉住这位弟妹。 这手是真嫩啊! “二嫂你先吃,我去外头瞅瞅。”顾宝丫机灵的不掺和两位嫂子事情,匆匆行礼便迈开小短腿往外走。 周半夏和马珊见状相视而笑。 “咱们爹娘把宝丫教得很好。” 周半夏面露赞成之色点头。被拉住一只手无法行礼,只好等这位大嫂说完,对方看着就有话想说。 “不过平日里除了有客人在家,大伙极少行礼。咱爷重规矩不重礼,咱奶不花她银子都是好女子。” 周半夏抿嘴忍笑。 “想笑就笑。” “那我笑了。” 马珊自己先笑了。 这弟妹不小家子气! “我娘家就我一个闺女,我早想有个妹妹了。如今家里又只有咱俩妯娌,往后咱俩就当亲姐妹处着。 从今儿起,我有做了啥不对的地方,你直说没事的;你有不好的地方,我也不会和你客气,会找你说。 有啥说啥,这样子就不会闹不愉快。平日里我和咱娘也是这么相处的,娘有啥不好的,我都直说了。” 看出你是直爽性子,但婆婆有啥不好,你还都直说不可能。周半夏含笑点头,以示她往后也会直言。 “……咱娘明理,咱爹也极好。他们就是见不着谁欺负他们儿女让孩子受委屈,所以名声稍有瑕疵。 不过我倒是很庆幸有这样的爹娘,一大家子住着免不了舌头碰到牙齿,他们哪怕被人说闲话也会护咱。 这些往后你见多,心里就有数了。瞅我话多的,快吃,面要坨了。我出去给你带上门,吃完先好好歇会儿。” 趁马珊松手,周半夏赶紧退后一步给行了常礼。初次见面,不管平日里是否极少行礼,这个礼不能少。 “多谢大嫂提点。” 马珊爽朗一笑,还礼,出新房带上门。这刚出新房没走几步,就见四郎和六郎俩堂兄弟已经开始敬酒。 今天来客众多,新郎要敬酒的长辈是一波接一波。第一圈喝的是真酒,后面酒盅里早已换成掺水的酒。 从黄昏喝到天黑,院里院外打起火把了,即便有几个哥帮忙挡酒,顾文轩也觉得肚子发胀,可见喝了多少。 尽管无多大醉意,他但还是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时歇一歇。正好这身子极少饮酒,陪不下来才是正常的。 等到周承江他们送嫁队和舅家散席离开,顾文轩开始走路打晃,给顾二郎一个眼色,然后就靠在他身上不动了。 “哟,喝多了。”说着,顾二郎扶着顾文轩麻溜往东厢房走了,身后还有人喊着,“六郎……急着洞房呢……快回来……” 两兄弟脚步迈得更快了,一迈上东厢房门前台阶,顾二郎推着顾文轩就悄声笑道,“快进去把门关上。” 新房里面。 龙凤烛燃烧着。 周半夏早已换下嫁衣,用土炉灶上瓦罐里的热水在静房梳洗过后,换上更适合在室内穿着的红色袄裙。 正想找东西,听到外面动静,随着厚帘子一下子被掀开,顾文轩连新郎服都皱了的一身狼狈带着冷风进来。 “媳妇儿~” “在。” 将房门关严实闩上,顾文轩转身之际先抱起人往里走去,“哈哈,小媳妇儿,你这回可逃不了喽~” “喝高了?” “低度酒,醉不了。”储存室柜门还敞开着的,“想找啥?” “我给你做了两身换洗衣物。记得是在这个一字锁的箱子里面,你要搭把手才行。对了,还有钥匙。” “等着,我去拿。”顾文轩手指点了下净房方向,“你先上炕坐着,我来就行。吃了没,饿不饿?” “大嫂给我端了好大碗面,后来娘还端了吃的。”周半夏示意他炉灶那边,“怎么想出来整这些了?” “好不好?” “肯定好,方便很多。”周半夏接过钥匙,朝他竖起大拇指,“越来越能干了。外面大概几点散席?” 快了。留到现在还不下桌的基本上已经喝得五迷三道,等掌勺师傅和帮忙的两桌吃好也差不多了。 最多不会超过戌时,也就是今晚九点之前,毕竟桌子长凳,连碗筷盘子都是借来的,要赶早还给人家。 “这么多?”搬出一个箱笼,开箱一看,顾文轩惊讶出声,“你这十来天岂不是都在忙着赶衣服?” 不至于。 除了按规矩要给姑爷准备的一套四季衣裳鞋袜,给长辈的见面礼基本上在外面买的半成品再做了两针。 顾文轩闷笑出声。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时间如此紧凑,加上叔伯衣裳鞋袜,让她熬夜赶也赶不过来。反正要买一部分的,何苦劳神劳力多事。 “你去洗,这里我要自己来。”周半夏趁着箱笼没有叠着摆放,将另一个箱笼东西给取出来抱到衣柜前。 顾文轩闻言索性将剩下上面一层木箱搬出放到地上,先拿换洗衣物去净房,再倒回拎热水进去洗簌。 他老婆,要改口了,他媳妇有强迫症。不让她将这几口木箱东西如她所愿画好地盘,今晚一宿都睡不着。 说中了。 室内地柜炕柜空着,偏偏衣物和日常用品全在箱笼里面取用不便,之前人来人往不好整理,此时正合适。 倒是室内进深要比她家厢房长不少。许是建房时考虑到不分家,将来孩子多了挤不下,分里外间住着了。 顾文轩从净房洗簌出来,只见周半夏已经腾出空木箱,将之摆回高处,转回来想搭把手却发现活都干完了。 再将最后两个木箱摆回原地,关上柜门,听着外面酒席已经散场了。“明早还要敬茶,要不,咱们先休息?” 第三十章 敬茶认亲 顾家一向起的早,或者说庄户人家极少有人晚起。顾文轩迷迷糊糊的便听到外面有扫地和相互打招呼的声响。 下意识看向怀里的周半夏,此时龙凤烛凌晨已燃尽,屋里还乌漆麻黑的,但能感觉得出他媳妇正睡得香。 抱着媳妇,被窝暖和的,真不想起来。考虑到今天还有一系列仪式要完成,顾文轩轻手轻脚放开周半夏。 伸手去掀垂下的窗帘,外面天色倒是蒙蒙亮了,差不多是五六点钟的样子,应该不到辰时,还是卯时。 默默地在心里将现代的时间与时辰进行了交换,顾文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习惯用小时来估计时间。 “几点了?” 下炕点灯,再放下一角窗帘,顾文轩正要去净房洗簌,半途听到声音,把他心虚的连忙跑向炕前。 “天还没亮。” “真不用准备早饭?” “不用!‘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就是说这三天你都不用进厨房。 再说今天不是轮到咱们二房,还有四郎他媳妇在前面挡着担心什么。你再想想,我有没有骗过你?” 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开玩笑。周半夏摇了摇头,捂嘴接连打了两个哈气。再眨了眨眼,倒是清醒了很多。 “对面还没起来,再躺一会儿。我先用净房,等我出来,你再起来都不晚。没事儿,现在最多六点。” 周半夏嗯了一声,懒得跟他争执到底几点钟。见顾文轩去净房,打起精神坐起身,三两下穿好了衣物下炕。 顾文轩就知她躺不住,再出来一瞧,见周半夏都已经穿好,他干脆拿洗簌用品,拎着木桶打开房门去外面洗。 周半夏没跟他客气,要让她去外面梳洗肯定不可能。她直接去净房,进空间上卫生间方便后就着冷水洗脸。 再梳妆妥当出来,顾文轩已经回房,连炕上床褥都收拾整齐。速度还挺快,要不是那个匣子已经不见了更好。 顾文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闷笑出声。这种事,还就避不开。元帕代表有没有成功圆房,是不是完璧之身。 最重要的,媒人在敬茶之前要上门确认她包的媒没问题。虽说媒人还可以再收个红包,但媒人也担心有损声誉。 像这回周家说他们家三闺女是清白身,但少不了会有人质疑周三丫长得俊,在高门大户是不是已经被主子收用。 这时元帕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证明周三丫确实清白,确实是完璧之身从高门大户归家,往后就再无人质疑。 周半夏斜了他一眼,能不知这么一回事?她还听说没落红被退回娘家吊死的都有,只不过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只要想到现在说不定正有人查看这种私密物就毛骨悚然。不想也罢,忍忍就过去了,不然能怎么办,被视为不贞? 这扯淡的世道! 说话间,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 周半夏尴尬得要命,但也知这鞭炮声就是顾家在向世人宣告新媳贞洁,预示男方已经接纳她为一家人。 有了这块染血的贞洁帕子,长辈们才会接受新媳敬茶认亲,才会带新媳去祠堂祭拜祖先并向祖先祷告,然后将她记入族谱,到那个时候才算这场婚礼仪式全程结束。“你帮我看看这么穿行不行?” 顾文轩极力忍笑,后退一步,“很美,人比花娇。”得亏周三丫机灵,还知藏拙,否则就这相貌真说不好。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她也觉得自己挺美的。“走,带上东西去敬茶,再让人等着就真不美了。” 穿着红色袄裙,踩着绣花鞋,两人带上礼物出房间,再等对面西厢房新房里面的顾四郎小两口出来。 别看昨天是集体婚礼,她还是初次见到顾四郎小两口。尤其是顾四郎媳妇,造孽啊,看着根本不像十五岁。 听说是姨表亲,家境不错,还是老来女,又有一手织布的手艺,只是怎么不等满十六要交单身税再出嫁。 小骨朵羞答答的,周半夏喊一声四嫂的行礼时,两眼都红肿着的又脸红通通上了,真怕哭出声还得要哄。 可怜见的。 好在如今的小姑娘早熟,可扛住了没哭鼻子,还能似模似样的还礼叫她六弟妹,又叫轩子一声六弟。 正房堂屋。 满满一屋子人。 顾家老俩口已经坐在堂屋正中间上首。大房顾扬文与妻小田氏坐在二老左侧下首,二房顾二柱与其刘氏坐二老右侧下首,其他两房夫妇俩人按各自的排序依次落座,各房儿女不是在侧,便是在后。 听到家里小孩儿在堂屋门前大喊四哥六哥带新娘子来了,周半夏就见走在前面的小骨朵整个人都抖了抖。 按理来说,结的不是姨表亲,小骨朵的娘应该也是田家女,也是顾老太的侄女,田顾两家三代结亲总有来往。 何惧之有。 堂屋刘氏见顾文轩和周半夏随顾四郎小两口身后进来,便朝小儿子和小儿媳招了招手,示意到她两口子身边。 周半夏眼利,刘氏刚伸出右手,她已经一脸娇羞着稍稍低头行了个礼,利索往右边走去,站到婆婆身侧浅笑不语。 这次倒是有幸见到顾家所有人,怎么的也有三四十号人,但四房人站的坐的泾渭分明,一望而知,很有利于认亲。 大房有四子一女。 一、三、四、七郎,加上一个二妞,现三子已娶妻,其中二子已经生儿育女,最小的七郎也快成年。 二房,二子一女,二郎和六郎也就是轩子,还有年幼的小宝丫;三房有二子二女,五郎和八郎,大妞和三妞,均未嫁娶。 最后是四房两口子,年近三旬的样子,他们也有二子一女,但还年轻,再生养的概率很大。 这个大家庭人真不少,不加孕妇怀着的孩子,在场已有三十一人。再观大房,周半夏算是明白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顾大伯长相随父,长子顾大郎更是肖似祖父,茶里茶气的又处处以祖父为尊。 再则,以时下重嫡重长,老人还要跟长子过的传统,不管出于哪方面利益而言,其他儿孙输的真心不冤。 第三十一章 敬茶认亲2 在周半夏趁着顾四郎小两口敬茶之际不动声色打量这厅里情形的时候,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打量着她。 除了顾二柱和刘氏夫妻两人,因周半夏回村时日短暂,又因备嫁极少出门,极少有机会见到她本人。 即便昨晚有见到一面,都没有今日令她们觉得惊艳,只见略施粉黛,轻点朱唇,容貌更显清丽。 虽说脸上也带着新嫁娘的羞涩,却神情从容,落落大方。与神采飞扬的六郎站在一起,两口子好相配! 顾四郎小两口敬茶完毕,周半夏跟上顾文轩在顾老爷子和顾老太面前,男左女右的在团蒲跪下,双手接过早已备好温热茶水的茶杯,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递给顾老爷子,“祖父,请用茶。” 顾老爷子接过茶杯,再看一眼前面跪着的孙子孙媳,低头轻啜了一口,便将手边早以备好的红封递给周半夏。 周半夏道谢,接过红封放到一旁托盘,再接过托盘,托盘上放的正是为顾老爷子缝制的衣裳鞋袜。 敬过顾老爷子,第二杯茶自然是敬顾老太。她依然礼仪丝毫不差,恭敬地双手奉杯举过头顶递上。 “祖母,请用茶。” 顾老太接过茶杯,道了一声,好。同样也是啜了一口,放下茶杯之后,递给周半夏也是一个红封。 而周半夏孝敬她的也是成套的衣裳鞋袜,给二老敬了茶,接下来便是父母,二人再倒回到了原地。 还不等他们到顾二柱和刘氏前面团蒲跪下,顾二柱已经乐得哈哈大笑,把一屋子的笑声都给遮住了。 这笑声大的,笑得顾老爷子斜了他一眼,顾老太手痒的只想站起身掐他,更是让堂屋里面霎时一静。 “爹,请用茶。” “好!”顾二柱接过茶杯,快速喝了一大口,递给周半夏一个红封便笑道,“三丫啊,六郎敢欺负你,跟爹说啊。 这话,你大嫂敬茶那天,爹也说过,喝下这杯茶,我儿子敢动儿媳一根手指,我和你娘绝对给你们撑腰。” “谢谢爹。”这次周半夏也是绝对真心实意双手奉上孝敬顾二柱的成套衣裳鞋袜,“我就等爹你和娘给我撑腰了。” 找靠山倒是找的快,顾文轩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娘,请用茶。” “好。”刘氏也接过茶杯快速喝一口便递上一个红封,“快起来。”说着,她给老儿子使了个眼色。 顾文轩会意点头扶了把周半夏。 好在接下来给其他人敬茶已无需叩拜,只需鞠躬敬茶,再到相赠礼物就行了,不然别说他娘,他也心疼。 依葫芦画瓢的照着顾四郎小两口之前敬茶礼仪,周半夏在顾文轩的陪同下向三房的长辈依序鞠躬敬茶。 至于赠礼,和顾四郎媳妇一样,虽未分家,但隔房的大伯大伯母和叔婶就没有什么成套的衣裳鞋袜了。 给长辈们敬了茶,接下来就该平辈之间的见礼了。顾文轩排六,上有哥嫂,下有未婚嫁的弟弟妹妹。 包括顾五郎在内,先给他们这些兄和嫂行礼请安,再有顾七郎和顾大妞也分别带上弟弟妹妹给兄嫂见礼。 周半夏也学四郎家的。顾家几个郎,不管大小一律是一块布料。只不过对方会织布,她则是买的棉布料。 这一刻,她不由地想起她爹皱着脸喊着亏了、亏了,亏惨,还依然不改主意的让她娘赶紧裁布的情景。 剩下嫂子和小姑子,也是如同四郎家的,嫂子同样每人一块布料;年幼的,包括侄子侄女,每人一个荷包。 当然,身为唯一的小姑子和大侄子,给顾宝丫和小长锁二人准备的见礼自然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倒是把小宝丫给惊着了。 她瞅了。 二嫂给的荷包,甜宝的荷包里面是铜钱,她的是两个瞅着像小鱼的银锞子。人多,不好细看。 用过朝食已是巳时,该是前往顾家祠堂祭祖了,也就是所谓的‘见庙礼’,新媳要跪拜祖先,上族谱了。 之前刚听说这一天还有‘见庙礼’的时候,周半夏还惊讶了一下,这点习俗又和历史上的不一样了。 顾家祠堂和周家祠堂一样,河道支流经过半个村子,河西周姓,河东顾姓,两姓聚族而居,祠堂分别在中心地带。 今日除了作为新妇的周半夏和顾四郎之妻方婉,是能进祠堂祭拜先人,族中所有女子都只能在外面静候。 周半夏跟着顾文轩,前面依次是顾老爷子、顾扬文和顾扬武(顾二柱)、顾大郎和顾二郎,以及顾四郎两口子。 刚进祠堂大门,顾家族长和族中长老已在,还有好几位一早而来帮忙的堂伯堂叔族叔便接过带来的供品。 在供奉先人牌位的堂间,跟顾老爷子他们跪拜祖先,一套程序下来被记入族谱,她便成了顾文轩之妻顾周氏。 今天轮到三房当值干家务,三房还没有娶儿媳,但闺女有俩,中午饭便是她们娘仨准备,忙得很是乐呵。 周半夏心想昨天刚办酒席,天气冷剩菜肯定有不少。加上中午男人回来少,再热些馒头,活儿更轻松乐的。 只是等三天后,第一次吃点满是渣的窝头,她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杂粮馒头在顾家已排在细粮之列。 此时想到又不是富贵人家注重养身,每日三餐,还得点心宵夜。农户人家除了农忙时,也就一日两餐。 辰时用“朝食”,申时用“晡时”。顾家午饭再凑合已经不错了,由此可见老太太管家不拘于形,不役于心。 这一顿午饭还有着和早饭不一样的地方。家中女眷除顾老太依然在堂屋就餐,如顾文轩所言,回归到灶房了。 灶房很大。 许是家里人多的缘故,除灶台,案板,碗架柜和两口水缸等占用一部分空间,摆大桌子的地方也宽敞。 收拾的很是干净,连靠墙角落摆放着的大瓮小瓮、坛坛罐罐也是少有灰尘堆积,还摆放得井井有条。 就是现在天气还好,等到三九天,空间大,靠灶火和火盆取暖,只怕起不了多少作用,水缸冻上不稀罕。 用过午饭,周半夏也没心思去想旁的了。“是想娘你和大嫂带我走走,又不知大嫂进门有没有去。” 第三十二章 初见不和 顾老爷子有三兄弟,老大是顾家现任族长,老二在县城经营一家大车店,现已交给长子管理退回清河村。 按理来说,旁的族人不急着一时认亲,而这两家嫡亲的,今天要新媳妇认亲,孩子办喜事就没少麻烦他们。 只是大嫂小田氏只字不提,刘氏便有意装聋作哑的想等小儿媳回房睡到天黑之前再一家人上门道谢认亲。 这样也不算失礼,毕竟这两天孩子大爷爷二爷爷两家跟着忙。没料到孩子倒是记得这一点了,再听这话。 言外之意便是不问祖母,不看其他嫂子,守规矩也是守咱们自家的。孩子爹和她没看错人,是聪明孩子! 不抢风头,不多嘴,懂礼节知进退。刘氏越看这个儿媳越满意,只是折腾到这会儿了,会不会太累? “娘,我是乡下孩子,没那么娇气。”周半夏索性直言,“我力气大着呢,回头你和大嫂别吓着就行。” 是嘛? 别说刘氏不信,马珊也不信,长得娇娇嫩嫩的能有多大力气,她打小在山里跑都不敢说自己力气大。 刘氏听都这么说了,索性借着刚用过午饭缓了缓神的这股子劲去串门,想来两家长辈明白新媳今日身子诸有不适不会长留。 “行,你先回房歇会儿,我去跟你大伯娘打个招呼。” 有个脑子好使的婆婆,会自动帮儿媳圆上不足之处。换她当侄媳的刚进门去找大伯娘提起此事更不合适。 即便是找四郎媳妇方婉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也是刚进门第二天的新媳妇,问她还不如说是在为难她。 说实话,周半夏这次真的相信了婆婆很善解人意。回头有机会让她娘多和婆婆相处,多学着点有好处。 这样的婆家确实不错。公公婆婆大气,虽然婆婆话里话外让她学会偷懒,但这样的婆婆谁不喜欢。 新房里面,先一步带敬茶回礼回房的顾文轩找不着昨晚换洗衣服,索性研磨提笔,静等周半夏回房。 周半夏进来时便想到虽说有梳妆台,但当不了书桌。炕桌更不好练字,目前是紧缺了一张书桌。 至于连储存室柜门和净房洗簌台脸盆架都打了,怎么不打张简易书桌,肯定时间紧迫,不问便可知。 除了书桌,还有书架。考虑到婆婆还要去和大伯母打招呼,倒是无须立即开柜子拿上礼物出房间。 “要不先给你圆珠笔?”周半夏靠近顾文轩轻声问道,“我等会儿和娘去大爷爷他们家,你关门就行了。” 关门就不担心被人见着?顾文轩摇头而笑,“总要适应,现在时机刚好。你进门,我也好适当改变。” “也行。” “不能天黑去?” “早点更有诚意。” “我一起去。” “不用。” “渣女。” 又胡扯了! 她还能被谁欺负了不成?只是婆婆再大气,谁家当婆婆的乐意见着儿媳刚进门,儿子寸步不离左右。 这么快便知婆媳相处之道了。“行,那我先整理一下如何个架空法,看还有什么没出现。” 这个倒是可以有。等摸透那位穿越前辈都让这个拐弯的历史提前出现了何事物,更有利于融入这个时代。 只是这些事情和空间一样,现在谈不合适。即便关着窗,还是能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是不是闹得慌?” “还好。” 顾文轩转头就见周半夏上炕打开炕琴柜,“糕点没放里头。” “知道,找头花鞋垫手帕。我昨晚专门放在一个大匣子里面,等会儿要和糕点一起抱到咱娘屋里。 这边咋走人情,不懂,还得要劳娘和大嫂帮忙看看带哪些合适。一回生二回熟,往后就心里有数了。” 突然上面有婆婆,可真难为你个小媳妇了。顾文轩握拳遮嘴闷笑,“这是谁家的傻媳妇儿,出手大方的。” 没法子,嫁妆摆在这里了,该走的礼肯定要走完。周半夏出房间就见对面新房出来大房婆媳俩人。 “六郎家的。” “大伯娘,四嫂。”周半夏特意多瞥了眼小骨朵,不像是勉强出门之意,她又笑了笑,“稍等,我先上我娘屋。” “一起。” “啧啧啧——” 刘氏一时没防住,刚进屋想放下围兜再出去就听小田氏又啧啧作响的,连进屋都不喊一声的闯进来了。 还不等她开口,已经掀开门帘子又咋呼上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坏毛病,大小是个读书人婆娘和娘。 这些东西哪会是全部当上门礼!她小儿媳孝顺,有意高抬她这个当婆婆的,这才抱匣子和糕点来问她。 刘氏气煞。 这是见她两口子不计较老人又一大早给长孙整了满满一牛车粮和菜带走,还以为她两口子理亏,故意找茬呢! 她两口子不要理亏什么的,早早给看了她家三丫嫁妆单子,一再说了不想孩子又同一天成亲,是谁想占便宜答应的! “可见我是个没见识的。”周半夏见势不对,自嘲笑道,“难怪我娘还老庆幸的,老说多亏咱们家是厚道人家。 我呢,人情世故,真心不懂。往后有失礼的地方,还望见谅。娘,我可是你嫡亲儿媳,你得多教我呀。” 瞅,这回傻眼了,让你老找茬叨叨个没完!马珊侧身转头忍笑,手指戳了戳婆婆刘氏后背。 大儿媳忍笑成功,刘氏可没忍着,边笑着,边拍着小儿媳的手,“还教啥呀,瞅瞅你和四郎家的,哪个不是好孩子。也就咱们老顾家有福气,个个贤惠孝顺,懂礼数,婆婆说啥听啥。” 顾文轩听得直摇头。就这脑子,两个儿媳带上都对付不了他娘一人,还敢在他娘前面咋咋呼呼。 还是真当他媳妇刚进门好拿捏?被他媳妇不软不硬给怼了。再瞎叨叨,这个家就属你不厚道了。 落下最后一笔,他还是站起身洗手,出房间去找顾四郎。不好一起同行,但还是需要露个面比较好。 以后肯定少不了要和大爷爷他们打交道,先联络联络感情。对,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上门,不至于显得冒失。 第三十三章 混个脸熟 在顾文轩的记忆里,他爷爷就大小事都不爱找长兄商量。除他爹这个侄子,连带着其他人都不怎么上门。 即便是二爷爷,他爷爷也不是很喜欢。他小时候还听到爷爷嘟囔二爷爷连商贾末流都算不上,让祖宗蒙羞。 反正挺有意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顾家是什么世家权贵。其实世代老百姓,还是苦苦挣扎的平民百姓。 倒是非常难得的,老兄弟三人,包括三位出嫁的姑奶奶在内,皆是长寿之相,也家家户户人丁兴旺。 按旧列,长子继承家业奉养老人。老大依然住老宅,分家之后的老二和老三就要了村口和村尾的宅基地。 正好老大住中间。 之前老大顾族长已经给儿子分家,如今便带着接任族长一职的长子一家人居住,也是一个院子住满儿孙。 小田氏和刘氏带儿媳上门时,顾族长一家人也刚好用过午饭没多久,除了去族学上学的孩子,基本都有在家。 顾老爷子顾青森今年五十有六,其长兄顾族长顾青磊也六十有一,时下已算高龄,还老而强健,实属难得。 对于他们一家人,之前下聘见过,就连男方媒人也是顾大娘,昨儿还当喜婆一路带她进门,周半夏倒不陌生。 这次之所以登门拜访,一则是礼数在,其次是当面致谢,最后也是整个清河村顾姓里面,三家血缘最近。 族长的权力固然大,但也要分嫡系和旁系。一般来说,旁系可用族规约束,却不好如嫡系能直接做主。 像她周家,和周族长便是旁系。周族长可用族规,却不能在她两姐妹被偷卖后直接施压做主休了死老太婆。 概因便并无哪一条族规严罚卖女的长辈,只要不被卖为女支,对旁系族人,族长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换成顾家,别说顾老太会不会丧尽天良,就是敢,顾族长这位长兄都能代替过世的父母休人。 说她为人圆滑也好,她还就想与顾族长顾二爷他们两家交好。就如轩子当年一孤儿,叔婶就能压住贪婪的舅姨。 真要有什么事,顾家两位大爷爷凭血脉就能压制顾爷爷。等他们这一辈老了,还有大堂伯能压制大伯大伯娘。 “大爷爷,在不在家?我来了。” 轩子? 有些人真禁不起心里刚刚想起,他人便来了。周半夏正和几位女眷唠着,便听到外面传来顾文轩声音。 被他这么一打岔,周围响起善意哄笑和打趣的,倒是无须长留,稍坐片刻又一大帮人去往顾二爷家认亲。 在这古代,宗族观念极强。同姓的集聚地,更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宗族,枝枝蔓蔓的,统统都是本家亲戚。 去往村尾顾二爷家,周半夏便发现路上遇到的女眷,即便不是姓顾,还有不少姓周,又是本家又是亲戚的。 再从顾二爷出来,就这么走动两家,一下午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匆匆过去,迈进顾家院门时已经日落西山。 “快去歇会儿。”刘氏见小儿媳妇忍了一天不适,还想陪她回房,她又不是七老八十,哪用得了儿媳伺候。 她忍不住再伸手轻轻推了推周半夏,“就是睡着了也没事儿,咱们家谁回来晚了赶不上,饭菜都在锅里热着。” “确实。我刚进门这一天就一觉睡到天亮,累得第二天都快赶不上回门了。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快去躺会儿。等回头有空了,咱们再陪娘唠嗑。你快瞅瞅,咱娘都心疼死你了。”马珊笑出声。 “没个正行,拿你娘我打趣了。”刘氏失笑拍了下大儿媳,“你们都回屋去,娘也累了,也要躺会儿了。” 既然这么说了,周半夏就没再客气。这一天下来,比以往参加集团年会还累,人数之多,很多都记不清。 至今大概记得谁是哪家的,混个脸熟而已。至于排行第几,除了有限的几人特征明显,真真是记不清了。 顾文轩笑倒,社交牛人也成新手了!不过,倒不奇怪,清河村可是一个大村,总人口就接近于二三千。 这也是为何近两年一直有传言清河村要分成河东村和河西村的缘由。人多不好管理,里正还不如族长权大。 现如今管着清河村的里正就是顾家五房的顾扬明,中午他爹出门去县衙备案嫁妆就是邀请的这位大伯陪同。 关键是,只要姓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顾扬明很多时候还是会去找族长商量征求意见。 以至于河西周姓族人不乐意了,明摆着的,里正的权力并不小,象征收赋税,办户籍文书就都归他管了。 这里面就有可操作的空间。好比方说,这次六亩陪嫁田就在清河村,换个人绝不会答应当陪嫁田带到夫家。 人口多,田地本身就少了,还给出嫁女买走带走?田地是根本,别说顾姓族人,就是周姓族人都不会答应。 这么多年来清河村的田地,说难听点,除了早年建村落户此地的几家外姓人家,都是属于顾、周两姓的。 别说给出嫁女当陪嫁田,定居此地的外姓人都别想买到手。有谁家转让,统统必须在顾、周两姓不要的前提下。 除了田地,房屋也是如此。私下买卖了,族长不认,过了地契房契都得吃哑巴亏,可见宗族凝聚力有多强悍。 早前周家人当的里正期间,河西就有一户外姓人家因为和周家人谈不拢价钱,去找了镇上牙人,吃了大亏。 哈! 可算是把人给说睡着了。没法子,媳妇有些彪啊。想融入罢了,只有适应规矩,哪能被规矩给困住了。 看着周半夏的睡颜,顾文轩忍笑摇头,轻手轻脚地下炕,放下幔帐。再关紧房门出去,不出所料的开饭了。 “哄睡着了?” 顾文轩差点笑喷。要不是确定之前窗外无人,他差点以为他娘不止听到,还见着他轻轻拍着媳妇了。 “我爹还没回来?” “没这么快。”说着,刘氏看了看天色,“天黑前到家算是快了。你是要先吃,还是等你爹你哥回来一起?” 第三十四章 回门 就眯一下,一下下好了,结果一眯眼,除了中途迷糊起来解手后喝碗粥,居然当真睡了整整一宿。 近日来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天蒙蒙亮,周半夏便醒来。用过一如既往简朴的朝食,再回房梳妆打扮。 辰时,身为娘家兄弟的周余江和周余河便上门,而顾老太给孙媳准备的回门礼也取出来摆在东厢房。 有一个篮子装了二三十个鸡蛋,还有一个篮子放着两坛子酒和糕点蜜饯,再就是两个鲤鱼,一条五花肉。 这份礼不算拿不出手啊。起码各挎着一个篮子,手上不是还要拎着两条鱼和一条两斤重的五花肉。 顾文轩不问也知周半夏心里疑问。 其实还少了一只公鸡。 公鸡当回门礼带上门还有给娘家辟邪驱恶之意,更有大吉大利的寓意。而他奶用鲤鱼当公鸡,说是一个意思。 这事还不会反驳,所以他爹娘又给添了两坛子酒和糕点蜜饯,现在又早早拎着一只公鸡在前面路口等着了。 “爹。” 周半夏诧异。 这已经够多。 比她设想中能让婆婆说出不好意思,老太太是不是又一条五花肉,再给十个八个鸡蛋的礼,好很多了。 “快拿着。跟你爹说下回我请他喝酒,加上你马大爷,我们仨一块喝,让他别耍赖,不然我不让我儿媳妇回娘家。” “好。” 一旁,顾文轩二话不说一一只手接过他爹塞来的公鸡,另一手再将一大包东西放进篮子,刚好凑成双数。 一早上门邀请三姐和三姐夫回门的大江小河兄弟见到这一幕有些懵,瞅了瞅亲家二伯,又瞅了瞅三姐夫。 眼见亲家二伯说完要走,兄弟俩顾不上再想说什么推辞的话妥当,赶紧趁人还没转身,一致向顾二柱作揖行礼。 顾二柱见状乐得哈哈一笑,拍了拍他们兄弟俩的小肩膀,“像你们三姐!好了,快回去,别让家里人等久了。” 大江和小河兄弟俩连忙点头,但还是目送顾二柱转身回去,他们这才在前面带路回家,而且小河开始夸了。 这一夸就夸到家门口,顾文轩相信要不是到了,这小舅子还能继续夸他爹,夸他娘,连小宝丫都不会落下。 周家大门敞开着,周大丫两口子站在院门外,门内则是周四顺两口子,见周半夏和顾文轩到了很少高兴。 顾文轩就发现这次他岳父看他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不像是前天迎娶时看到他就恨不得你一个人滚蛋最好。 至于岳母,她是家里存在感最强,也是最弱的一位。最初对他敌意也不小,一直到下聘那天,这才认了。 等到他前天上门迎娶半夏,态度更好了。当时就岳父哭,岳母笑,全反了,这是一对很神奇的两口子。 周家对于今天三朝回门很重视。灶房那边早早便请了人准备宴席,这边新姑爷上门就赶紧让请进正房。 进了正房堂屋,按理来说,在迎亲的时候,顾文轩已经跪拜过周四顺和李氏,今日只需行个揖礼即可。 但他还是和周半夏再来了一次跪拜礼,感谢他们将周半夏嫁给他,并再次郑重保证绝不会让周半夏受委屈。 毕竟两个小舅子不错,岳父岳母也有心,在连襟前面,他乐意抬高岳父岳母,但也把周四顺和李氏给乐坏了。 被周四顺亲自拉起来,顾文轩又给大姨子和连襟,以及两个小舅子见礼,分别给了见面礼,礼数再周到不过。 很快,周半夏被刘氏和周大丫拉进西屋,而堂屋有周四顺和大姑爷王三郎王昌林以及周余江哥俩陪着顾文轩唠嗑。 外面唠得时不时大笑声响起,里屋周半夏也被刘氏和周大丫接连追问在顾家有没有被谁欺负给逗得乐哈哈直笑。 归宁宴越是热闹,敬新女婿的酒越多,证明娘家对女儿越是重视,也有看重姑爷之意,更有给女儿撑腰的意思。 到巳时,还不到午时,因成年男丁少,周四顺还请来周族长、族老、周秀才,以及他们儿子等人出席归宁宴。 这一顿归宁宴吃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散席,作为新姑爷的顾文轩被灌着喝了不少酒,如他们所愿的喝趴下了。 周族长等人乐哈哈离开,周四顺翁婿三人也被安置到房间休息,周余江这才有机会找到周半夏私底下说两句。 “三姐,昨儿咱爹上县城收到你信,信还在我书房。” “谁写的?” “我没拆开。”周余江在前面带路,“爹说估摸是你小姐妹。” 她猜也是。胡掌柜肯定不会先给她来信,有也要等一直没收到她去信,明年正月才会想方设法联系她。 “信是省城迎客来酒楼高管事带到县城酒楼,交给王掌柜让他亲自交给咱爹,正好咱爹昨儿去县城。 前后脚的事情,王掌柜给你添妆第二天收到的信。正好你今天回门,我寻思着反正不差一晚就没先给你送信。” “,没事儿,你这样考虑很周全。若是急事,王掌柜当晚就会派人送来。再说我户籍都回来了,有事也找不上我。 十有八-九还是那些小姐妹谁的,在进京前又给我留信,她们知道我从来不经手陌生人书信,所以要掌柜亲自交给爹。” 听到周半夏这番话,周余江安心了很多。他就担心高府那位老夫人后悔让三姐回去,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那位老夫人就一直不乐意放三姐回家,即便三姐救了她一命,还是不乐意放人,要是不图什么,不可能。 以往还可以说三姐长得一般,但王掌柜两口子来给三姐添妆的时候,三姐可没扮丑,谁知这里面有何内情。 东厢房周余江房间,原本一间为卧室,一间为书房。自从住正房西屋的周余河腾出房间给三姐就常赖大哥这边。 西厢房就一直空着不住,连带着衣物也往这边东厢房挪,文房四宝更不用说,足足占了大哥书房半张书桌位置。 书房里。 周半夏还没拆开信便知是小姐妹忍冬给她写的信。信封的封口上就画了朵金银花,即忍冬之意。 “是忍冬,信是我回来前写给我的。她说她要马上启程随老太太去京城,突然想起还欠了我十文钱。” 啊? 十文钱? 第三十五章 十文约 “回来前她和我有约定,谁先出嫁,谁输十文钱。”周半夏说完,见大弟一脸懵的,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周余江反应过来,摸了摸后脑勺轻笑,心想他就说嘛,哪有为了欠十文钱还大老远特意写信捎来了。 “看完了,没说啥要紧事,就是说到京城会给我来信,让我嫁人一定要写信给她娘,她娘收到信会带给她。 她一家人是家生子,家生子和从外面买的下人不一样。当主子的更信任他们,像管家管事基本上全是用家生子。” 周余江点了点表示他知晓了。三姐这是在借机提点他以后有遇到谁家管家管事,就要注意是不是家生子。 家生子更容易让他们主子信任,如不是的话,那当管家管事的就是凭能力挤上去,这种人更不能小看。 周半夏见周余江在深思,她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如一旦全部采用家生子,还容易出现主弱,奴大欺主。 若为提防下面拉帮结派,又该如何利用平衡之道。不急,目前一两年他还接触不到这些问题,欲速则不达。 先读好书,品好书,再学会好好品人,一步步来。周半夏将信给折好塞进信封收起,打量了一圈书架书桌。 开始仔细地翻了翻书桌上近几日以来两个弟弟在村学里的功课。关键是大江的功课,她检查的尤为仔细。 周余江面对三姐一句又一句让他接着下一句背出,倒是不惧,个把月习惯了。原本就计划努力两年,去试试考县试。 中了就继续用功求学,不进就退学。身为长子,总不能像顾家亲家大堂哥一样成了拖累,年过二十还一事无成。 “很好,很用功,不过还要注意不能熬夜。”周半夏稍有迟疑,还是决定先不提要不要换到县城黄秀才私塾上学。 小河明年才八岁,黄秀才有可能还不想提前收十岁以下学生,但凭大江资质,又不缺束修,对方绝对不会拒绝。 只是大江这孩子心思重,有事喜欢闷心里,太早征求意见难免又会胡思乱想担心花钱,还是再等等,等过了年再提。 顾文轩酒量还可以,之前也是意思意思地躺了会儿。再起来出西屋刚到堂屋,周余河已经一蹦一跳地跑来。 听说周半夏在书房考周余江,他果断应下要去瞅瞅。这小屁孩不就是想让他这三姐夫瞅瞅三姐有多么厉害。 这机灵鬼就生怕他对他三姐当丫鬟有所不满意似的,恨不得把他三姐夸成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的千金大小姐。 宝丫那个小姑子都没有这小舅子难缠。顾文轩好笑不已的直点头,附和着你三姐这么厉害啊,是嘛! 瞅把这机灵鬼给乐的!谁能想到时不时不着调的岳父岳母居然还能养出两个一沉稳一活络的好儿子。 “三姐夫。” “安心坐着。”顾文轩按住要行礼让座的周余江,“在家里不用多礼,在外面肯定不拦你。如何?” 这后面一句是面朝周半夏问的,一般人还真不知他想问什么。周半夏莞尔一笑,“很好,啥啥都好。 大江小河你们哥俩陪你姐夫,你们聊,我去找娘和大姐。对了,不到快天黑我不走了,你们慢慢唠,不急。” 周余江又是高兴三姐不急着走,又为不知和三姐夫唠啥而忧愁,总不好开口闭口的让人答应善待三姐。 “这些书,你们哥俩都看了?” 正当他不知该找什么话题,顾文轩已走到书架前面。感情岳家最大的家底不是三十亩田地,而是这满满架子的书籍。 “我还没有读完,大哥都读过了。不过大哥说有些书能读还不懂,就是还没读进去,还得要好好听夫子的课。” 周余江稍有迟疑,一时都不知该不该提他三姐不止抄了这些书籍回家,本身还熟读这些书籍,更能给他讲解。 只是村学开办至今还没女童入学,三姐能熟读四书五经,三姐夫会不会也觉得女子有才华不会和他踏实过日子。 “……所以说我三姐可不是啥粗实小丫鬟,她在老夫人小书房抄经文的。姐夫你看,这些都是我三姐抄的书。” 好了! 不用想了! 周余江迟疑之间便听小弟已经将三姐的事儿都蹦出口。也罢,他顾六郎要有啥想法,还能趁早让三姐和离回家。 想开了,也不犹豫了,索性等小弟继续扯,不,是继续讲,也好让他顾六郎见识见识他三姐输的也就不是男儿身。 顾文轩还不知小舅子此时心里已盘算好,一旦他稍有口风露出对他媳妇熟读四书五经不满,媳妇都要保不住了。 他正一心两用,一边唠着,一边琢磨着之前酒桌上周秀才带着几分醉意的时候问他可有后悔之前任性退学的话语。 其实当时并不是任性。六郎是有学习天赋,八岁入学,十岁已经背熟百家姓和千字文,连论语也背了不少。 只是字写得一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周秀才开办的村学束修是少,但笔墨纸砚就是最便宜也是一大笔开销。 到了十三四岁,那时又正开始处于攻读四书五经的阶段,比起之前上的百家姓和千字文,四书五经可难多了。 恰巧大伯再一次落榜,又亲眼撞见大伯上吊,全家上下哭的、哄的、骂的,那种绝望的气氛,真被刺激到了。 再看到爹娘怕他吓到给蒸了碗鸡蛋糕被全家冤枉幸灾乐祸了,还要笑脸解释讨好爷奶,那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 考秀才何其的难,拼死苦读,还要银两供得上。再继续待在学堂,爹娘只会受到更多侮辱,还不如趁早退学。 这才二话不说退学,学这学那,想着总有一天能靠自己闯荡出去,但不遗憾是假的,否则不至于跑去府城做学子买卖。 周半夏在娘家转了一圈,陪李氏唠嗑、陪周大丫带孩子,再和醒来的周四顺又嘀咕了一会儿,这才转回东厢房。 到东厢房,还没掀起门帘子进去,她便听到里面顾文轩和周余江正你一句我一句的来往吊书袋子,聊得还很起劲。 不错。 打平手了。 第三十六章 试试、探探 这一天一直到申时中(午后四点左右),顶着阳光来,再赶在日落之前周半夏和顾文轩带上回礼回顾家。 从河西位于中心地带的周家到河东村口顾家并不算远,抄近路过桥的话,步行也就差不多一刻钟的距离。 黄昏时分,炊烟再次袅袅升起,村道上行人已经不多,有,也无不是打着招呼寒暄着的脚步匆匆赶着回家。 到顾家时,家里倒是非常难得的,还没赶着天黑之前开饭,但也差不多了,只等顾老太太开口喊开饭。 今早载顾四郎小两口回门的牛车已经归来,小两口正一前一后的一人去东南角灶房,一个迈上正房台阶。 看好了! 顾文轩故意高喊一声爷奶,他两口子回来了,紧接着喊爹娘,我们回来了,便拎着回礼就要朝东厢房走去。 落后一步的周半夏忍笑默数着一二三,还不等数到十五,脚步还没跟上顾文轩,顾老太已经从堂屋冲出来。 “上哪儿呢?” “回屋啊。” 周半夏将拎着的包袱放地上到行完礼,倒是出乎意料没听到顾老太骂孙子,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啊。 “咋老多回礼,亲家客气了。”顾老太瞅了瞅孙子两手拎着的东西,权当没见着孙媳脚边还有个大包袱。 不聋不瞎不配当家,有这么多回礼已经很厚道。她就是这么开明的祖母,谁像老周家那个不慈的老婆子。 “那我送回去?” “你个……”顾老太咬牙,将瘪犊子三字给吞下,“吃了没?” “刚吃了回来。”见他娘从东南角灶房出来,顾文轩不好再撩火,“我也说太多了,临出门,我岳父岳母见我不拎上,还非要送来,实在不好再推辞。” “行。还瞅啥?开饭了,快去吃你们的。吃了,你就帮奶把东西拎到堂屋,六郎媳妇,今儿还不忙,先回屋去歇着。” 看来老太太对孙媳要求不高。还能让她快回房休息儿,虽说有暗示明天开始就要勤快之意,但已经很好。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长辈大嚎大骂撒泼打滚,那真会忍不住动手揍人。这样就好,大家都是体面人,好相处。 再看刘氏含笑点头示意她只管回房,连小宝丫也眨巴着眼睛,周半夏会意行礼之后便拎上包袱先回房间。 推门进去,出门前顾文轩的一双布鞋还摆在过道中间,可见她两口子出门后连婆婆都没进来,是讲究了。 将布鞋给放回墙角摆好,拎着包袱走到地柜前面,放下包袱解开,便先将里面本书籍给放进柜子。 再挑了两份糕点蜜饯等回礼另外放一边,计划等刘氏她们用过晚饭回房送过去,她便开始给土炉灶生火添柴。 这活,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幸亏前几年在极寒的天气里有用到炕,不然让她一个南方姑娘烧这种通炕的土炉灶真要捉瞎了。 只是不就拎回礼到上房,怎么还不回来?要知道很多大事,她可足足憋了三天时间只字未提! 久等不见人,周半夏索性拆至今还放着的敬茶荷包红封。 老太太给了一百文,大房给五十文,三房和四房也是各五十文。 公平是真公平。 不论新媳妇给什么见面礼,除了顾大郎媳妇是长孙媳有特殊待遇,统统都是这个数。 再打开另外两个荷包,公公婆婆给就太多了,每个荷包都装有二角银子,合起来就最少有五两银子。 再拆开这三天收到的七七八八红包,别说,成一次亲,发财了,顾家娶了媳妇的几个郎,六郎最有钱! 拿出钱匣子,周半夏偷乐着将荷包红封统统放进去,再将其他人的礼用布包好一起放进炕琴柜,取出旧冬衣。 不进门不知,前两天才发现顾文轩只有一套能穿得出去的冬衣,其它冬衣无不是打补丁,好在还算是厚实。 据他说他爹私下还贩卖皮草,不是没银子做一身新大氅,而是乡下人家都是这么过来,顶多穿毛皮大袄子。 肯定不止这个理由,还是没分家的缘故,公公婆婆做贼心虚,将就着让儿子有一身外出衣物,免得被逮着没收。 要是如此,如今成亲,媳妇给做的,总没话可说了。说实在的,她挺想和轩子一样再试试二老态度,探探二老心思。 再摸摸打补丁的冬衣,疼不疼孩子,一摸便可知,去年的冬衣,捏着里面棉花还是相当软,没必要拆了。 “要我说,还是岳家近的好,连这一顿饭都省了。六郎,给大伙说说今儿回门,你老丈人都咋招待你了。” 顾文轩拎回礼到上房的东里间,顾老爷子老俩口的炕上还摆着东西,看着就像是顾四郎两口子带回来的回礼。 放好东西再出来,堂屋里面老少爷们也开始吃晚饭了。看着饭菜还不错,居然是二米饭,还炖了猪肉粉条。 不过好饭菜应该也就这三天时间,过了今晚肯定照旧。他并不想多留,奈不住有意无意的还是被留住了。 “……请了族长他们……”至于被留下吃了一顿晚饭,实则是他岳父所言的吃团圆饭,顾文轩就没提半个字。 当场大致的讲讲了岳家是如何热情招待他两口子回门,反正就一个村,不说,不用到明晚,有心都能打听到。 至于会不会让大房心里不痛快,不在考虑之内。四郎两口子是姨表亲,加上有那么一个脑子有问题的舅? 他们不想替外甥女踩他媳妇才怪,不然也不至于之前敬酒还老夸赞他们外甥女宠着长大,还学会纺纱织布。 打量他媳妇被卖了当丫鬟比不上他们三个外甥媳妇出身高似的,连大郎媳妇还是童生家闺女也扯出来溜溜。 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他爹说的好,跟没见识的蠢货计较都把自己看低了!“……还说了想请爹你得空一块喝两盅。” “好!”老儿子话刚落下,顾二柱笑道,“你马大爷也说回头我们哥仨一块聚一聚。我吃饱了,爹你们——” “急啥!”顾老爷子连忙打断,“都吃好了?你们三兄弟,还有你们几个成亲了的都跟我进屋。” 第三十七章 这个家啊 一听到这话,顾二柱暗暗叫苦,顾文轩精神一振,双手搭上他爹的肩膀还推了推,把顾二柱给气笑的。 他这傻儿子哟~ 上房东里间,一半是粮仓,一半是卧室的炕上,顾老爷子盘腿而坐于炕头,拿着烟斗点了点屋里儿孙。 “今年呢,风调雨顺,咱们家喜事连连。我再说起大喜事,你们大哥下个月起,月钱大涨三百文。” “多少?” “三百文。” “涨了这么多?”顾三柱乐坏了,“二哥、老四,咱大哥又涨月钱了,上回涨一百文,这回三百文,下回是不是要涨五百万了?” 按这么算,有一三,下回要涨也是六了,六百文。顾老四乐呵呵的连连点头之余,瞅了眼顾二柱。 顾二柱笑笑点头,老大能涨月钱确实是喜事,但自从老大这两三年当了账房,哪次类似喜事简单得了。 上次涨了一百文,大郎就少了难得有机会陪同夫子外出做客的大氅,七七八八开销加起来比不涨还吓人。 “除了这起喜事,还有你们大伯东家铺子要招伙计。”说着,顾老爷子竖起一根手指,“你们大伯抢了一个。” 顾二柱暗道不妙。 饼,越画越大了。 “活呢,不累人,就是在掌柜身边跑腿,还能跟着长见识。三郎、四郎、六郎,你们仨,谁去?” “爹?”顾三柱双手搓了搓膝盖,瞟了眼二哥和几个侄子,硬起头皮,“我家五郎也不小了。” 三叔很想要这活儿?顾文轩心下诧异,稍稍一想,倒有些理解顾三柱这次为何不得不为儿子争取了。 正好! “我就不去了。”不等顾老爷子开口,顾文轩接过顾三柱的话,“五哥去,咱们仨好歹有媳妇了。” 顾三郎和顾四郎兄弟两人相视一眼,顾四郎撇开目光,“话是这么说,可有媳妇,算了,我听咱爷爷的。” 瞅了眼顾四郎,顾三柱有些失望的看向顾老爷子,“爹,我家五郎有个好活计,我不担心他找不着好媳妇。” 这憨子,大哥不在,你当亲叔不正好教训侄子!顾二柱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老实弟弟被侄子欺负,果断拍板。 “就五郎去!”说着,他没好气地睨了眼顾四郎,“往后二狗子再上门,瞅老子会不会打断他狗腿!” “老二!” 顾二柱立马转头看着顾老太,“得,我差点忘了二狗子还是你不成器的侄子。娘啊,不是我说话难听。 别说大郎还没当官,就如今二狗子上蹿下跳的,把他能的,迟早成祸害,你还得跟我舅好好唠唠才行。 哪有当长辈的老在小辈跟前搬弄是非,恨不得我家二郎六郎和三郎四郎结死仇,不就我当年看不上——” “行了!”顾老太瞪了眼儿子,“就你话多。当家的,就五郎去,我作主了。” 唉,话都不让人说完,憋着多难受。“早年你二狗子表叔说你大伯回头娶他姐,你大姑也要嫁他,把爹气坏了。 你大姑他大三岁,正要找人家,他那话传出去,你大姑好名声都没了,所以爹把他揍了一顿,他还不服气。 爹一怒之下说了咱家和他们结亲到你大伯娘为止,再瞎叨叨就找你大爷爷发话往后田顾两家不结亲。” 看着二哥神神秘秘的用大伙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跟老儿子咬耳朵,顾四柱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笑啥,你个老尿包!顾二柱自己也不由笑了,“谁料到他记恨这么多年,不过也不是没好处。之前听说老方家老闺女要找人家,我就琢磨着这孩子配四郎正好,这不二狗子就中计两头撮合成了。” 顾四郎震惊。 “你二叔没蒙你。”顾老爷子暗叹,“要不是你二叔让你爹去找你姨父,靠你舅一个人说和,哪成。” “就是咱们家进门媳妇平日里攒的都不用上交这一条家规,也是你二叔说了,你爷奶为你们好才定下来。” 听到顾老四还特意提到此事,顾二柱不置可否笑笑。要说当时之所以能立下这条家规,老四功劳还不小。 那时节恰逢老四相中四弟妹,可家里还要供大哥爷俩求学,林掌柜哪会答应闺女嫁进来,他这个二哥虎呗。 看爹娘愁眉苦脸,老四也一下子扛不住要跟人走商,费劲脑汁总算想出这么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结果呢,媳妇如愿娶进门,老尿包倒好,连他自个赚的工钱都瞒了不说,农忙时还老找借口不在家。 不提也罢,兄弟四人,除了老三,哪个不比他精。倒是天咋还不黑,该散了,各回各房歇着去了。 “坐下。”顾老爷子正想多夸几句儿子齐心,好让孙辈也多学着点,就见二儿子站起身想要走的样子。 完犊子! 走不成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听你娘的,就让五郎去。接下来,我再说一件大喜事,林秀才说大郎明年一准成。” 他就知道没好事!这话说了几回了?回回说,回回不成。顾二柱睨了眼老儿子,又瞅了瞅他的两个弟弟。 老三不用多瞅,张嘴又合上又张嘴,纠结得嘞;老四也是不用多看,刚刚还傻乐着,又低头装傻了。 憨的太憨,精的太精。 “老二?” “好事儿。”顾二柱重重点头,“太好了,大郎可算熬出头了。要用到多少银两,你和我娘不用心疼。” 有说跟没说一样!顾老爷子斜了眼滑不留手的二儿子,“心疼也要有银子,过了县试,还有院试啊。” 想得真多,能不能过明年二三月的县试还是未知数,还连参加府试的费用都考虑到位了,这老头! 显然,在座有和顾文轩一样想法的不少。 顾老太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儿孙,见不是笑而不语,抬头看屋顶的,便是低头看地,连三郎和四郎也不例外。 这个家啊。 “你们一个个的也好好寻思寻思,这么多年来家里为啥攒不了银两。”说着,顾老爷子目光对准老儿子,“别说供你大哥和大郎花的,一个个扪心自问谁家媳妇赚的不用上交,还花用着家里。” “爹~” 喊错了。 “娘~” 对头! 第三十八章 你还知道 见老儿子眼巴巴看来,二儿子一脸无奈,三儿子站立不安,顾老太心里一软,“好了、好了,天黑了。” 再说下去,不闹才怪。老头子就是不听劝,还以为有孙辈在跟前,三个儿子装也要给他装出个长辈样。 孩子大了,连孙子都有了,即便是老三眼下不也急着想给五郎找媳妇,哪有啥啥都按他心思走的事儿。 “你也是,不要瞎担心啥的。大郎有出息,别说他们当叔的,即便是他们兄弟几个还能不盼他们大哥好。” 说着,顾老太看向在场的三个孙子,“他们大哥好了,他们还能吃亏不成。你说是,六郎,能帮肯定帮?” 莫名被点名,顾文轩含笑点头,这点格局还是有的。不管怎么说,同祖父母,大郎有功名肯定是好事。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帮也得在他个人能力范围之内。“按理来说,这里三哥最大,不该我来表态。 既然你问了,我这会儿就多嘴两句。吃亏不吃亏的,像我爹说的,他有两个儿子,还能要大侄子养老。 别说我不答应,就是我哥都干不出来。不是说大郎哥不好,是谁的爹娘,谁孝顺。我的爹娘,我心疼。 再说句不中听的,饿到只有碗面,大郎哥还能让我爹娘先吃?我一家人从没想在大郎哥身上得到啥好处。” 这倒是,有好处也会先轮到亲爹娘,接着亲兄弟,再轮到叔婶,等轮到他当老叔的吃一口,连汤都没了! 看着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侄子,顾四柱暗暗点头,这回算是把啥事都摊开说了,除了大哥一家,谁不吃亏? “倒是大郎哥明年赶考这件事,别说我们是嫡亲堂兄弟,即便是族人,有能力,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臭小子。” 顾二柱赶在顾老爷子开口之前笑骂一声,“你有啥能力,没听你二狗子表叔前两天笑话你还不咋地。” “总归是我奶亲侄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不了往后不来往。再说,他说我不咋地,我就不咋地了?” “对头!世上啥稀罕事没有,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当年多少人笑话爹找了你娘,如今谁敢说你娘不好!” “不急,儿子会想法子给你和我娘争口气。搞不好有朝一日,今日看不起咱的,明儿咱就让他高攀不起。 你儿子我这人啥都好说,没人招惹你和我娘,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儿。可惹恼了,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也是这么跟我媳妇儿说的,我爹娘和别人家父母不一样,这点,她得听我的。”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记仇的性子,还真随了根!顾老太暗恨大侄子嘴上又没个把门。 说的多少回,别惹他二表哥一家子就是记吃不记打!还有这一唱一和的爷俩也是糟心玩应,一点亏都不吃! “就数你孝顺——”顾老爷子拿着烟斗磕了下炕桌,“还没人招惹你爹和你娘,没我和你奶,你哪来。” “天上掉下来啊。”顾文轩说笑着,“还怕我成不孝孙?不说我爹,我娘都饶不了我,你瞅我奶就不担心。 你二老可是我嫡亲祖父祖母,真要有天只有一碗面,肯定你先,再我奶,我爹娘都排第三,我说到做到。” “你老叔我呢?” “轮不到了。真心话,一碗面才多少,不让我爷奶吃饱了,我爹能答应?一准勒紧裤腰带说不饿。” 这死小子,好话歹好都让他说了!顾老太气笑,“老娘就说你爹咋会生个闷葫芦,合着平日里装哑巴了!” 就是! 他就说二哥两口子挺能说,咋落下这小子!顾四柱赞同点头,“二哥好福气,咱四兄弟就你不用操心了。” “哪呀,我才十八,还要我爹教导才行。爹你说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还有的操心了。” “行了,天黑了,一个个都给老娘滚回去歇着,明早该干嘛干嘛去。”听着扎心,瞅着更糟心! 贼儿子,混蛋孙子,不省心的,还爷俩勾肩搭背的黏糊上了,还不快出去,今晚老头子又该睡不着了。 看着儿孙一个个逃命似的跑出去,听着还有连摸黑跑出去撞到凳子啥的不在意跑的,顾老爷子叹了口长气。 顾老太撇了撇嘴,权当没听到,不然能咋整。管儿子都不服管了,还能把娶了媳妇的孙子给管顺溜了? 六郎这混蛋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晚为啥突然说了老多话,可不就是见四郎不想让五郎,火了。 这堂兄弟间的情分啊。 照老头子再这么算计下去,还不如早点分家。回头有来有回,有借有还,不怕他们兄弟几个不会不搭把手。 “你说二狗子也真是的!”顾老爷子一想起儿子孙子之前那些话,气得咬牙,“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咱老二。” 顾老太也很火大,却不好火上添油。谁让这是她娘家亲侄子,还不老想压住老二,再骂了都不用管用。 “又不是不知老二费尽心思给俩儿子找了这两个儿媳妇图的啥,还非得回回嫁妆进门戳他俩儿子不咋地。” 还说这些干嘛。 烦不烦! 又不是真老糊涂了,顾老太就不信顾老爷子不知贼儿子和混蛋孙子今晚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想说什么。 没听六郎都说了只有碗面,大郎还能让他爹娘先吃?老二就是在他混蛋儿子说到这话才故意提到二狗子。 他们爷俩就只差明说,别管大郎有没有功名,他们占不到便宜,也不想占便宜,别老算计他们二房出银子。 “他倒是嘴痛快了,哪回闹了不是让他大姐吃亏,这回还祸害了亲外甥。你等着看好了,老二这回一准不出银子。 我要逼他,他一准说连外人都知道他儿子还不咋地,他两口子都愁死了,他媳妇儿哪来的银子帮衬大侄子。 要不,一准会说手头都贴补六郎娶媳妇了,逼急了还会说他知道老大两口子贴补四郎媳妇嫁妆,啥理都站他那儿。” 你还知道啊? 早跟你说了先不急着提大郎明年赶考,等过了年再提,又担心些有的没的。让你不听劝,后悔了? 第三十九章 咋了 天黑了,上房也点起了油灯,豆大的火苗隐约在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跳跃着,犹如无老太太镇压的儿媳。 顾二柱被顾三柱拉着,顾文轩撩起门帘子就见他三婶王氏蹦得贼快的从东屋屋檐下唆的一下蹿进西厢房。 紧跟着一声哇的哭了,是大郎儿子在大伯母小田氏怀里不知为何突然闹上,还正好赶上大郎家的抢孩子。 巧的是,院门这一刻就正好被推了进来。 “二郎回来啦?” 再看着东厢房前面的刘氏推了下马珊,顾文轩哭笑不得地看着一院子突然之间一个个都有事可忙的女眷。 “咋了?” 顾二郎迈进院子差点被吓到了,心想一大家子天黑了怎么都不回屋歇着,反而倒像是专门等他到家。 马珊快步向前,悄声回他,“咱爹咱叔和三郎四郎六郎刚从爷奶屋里出来,好像唠啥要紧事,不让我们听。” 所以越不让听,你们越想听?顾二郎哑然失笑,“不饿,等会儿就吃。今天咋样,没喝高闹笑话?” 后面这话,他问的是朝他走来的顾文轩。顾文轩摇头而笑,“你还不知你弟我有多招老丈人稀罕?” 两兄弟默契的不提今晚有何事,又说笑了几句,顾二郎去用晚饭,顾文轩也去解救被他三叔缠住的爹。 不用说,老实憨厚的三叔今晚感动坏了。到了这会儿,还在说幸亏他父子两人帮忙,那活计才轮到五郎。 “媳妇儿?” “在屋里。” “在干嘛呢?”因炕靠窗,进门见炕,之前修整新房时就有意在炕梢处订上木板,再挂上幔帘的。 此话刚问出口,顾文轩关上房门走到炕前就见周半夏正坐在炕上,手握着剪刀,腿上是布料,炕上也是。 “还是你稳得住。”起先就连四郎那个小媳妇的都在院子里凑热闹了。“大晚上了怎么还干针线活?” “闲的呗。” “不怕近视?” “就剪布,无妨。” “不好奇,不问问?” “房关紧啦?” 感情你不是不想知道今晚有何事,是担心被人听到。顾文轩极力忍笑,“关紧了,小点声,外头听不到。” “起先看你还没回来,我出去了一下,不好意思待久,搞得刚进门没规矩似的。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边唠着,一起动手将炕上的布料给整理好了放进炕琴柜,连剪刀也放进针线笸箩摆到地柜上面。 速度快得很。 顾文轩索性一边长话短说地讲了讲之前在上房回不来的事情,一边拿了脚盘,倒了瓦罐上的热水泡脚。 周半夏听完,头都大了。 果真庙小妖风大。 尤其是这老头子。 说他老糊涂,还知有事相商之前先放出甜头,表明有好处没忘二房,你们二房父子俩好意思不帮大房。 说他精明,又忘了喊上五郎,连一碗水明面上要端平都忘了,还明显没有事先知会一声四郎,把“和”字扔了。 得亏顾家祖宗保佑,族长一职由大房长子继承,要是让这房的老三,也就是顾老爷子担任,早乱套了。 所以说不要不服气什么的,别说顾大爷爷,即便是顾二爷爷都比他顾老头强百倍,老兄弟三人就数他扯犊子。 “扯犊子?别说,你这三个字用的好,说的妙。”顾文轩翘大拇指,“没事儿,说大声点。” “我傻啊?”周半夏自己都不由笑出声,丢了一条脚布给他,“快擦脚,今晚要忙的大情可多着了。” 也是,他不占长不占幼,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想法也得憋着,还轮不到当家作主啊。 倒是媳妇傍晚回来的路上提到的大事,真耽误不得了。赶紧的,顾文轩擦脚,倒水熄灯,二话不说上炕。 速度之快,把周半夏看得都有些傻眼了。乌漆麻黑的,咋用针整滴血认主? 顾文轩闷笑出声,“之前修整这间屋子的时候,手上不是没刮到血,我听你试了,默念一百回都没进去。” 这样啊,那这枚两世一模一样佩戴着的铜钱到底有何玄机,总不至于是用来确认前世和后世的证明。 实在想不通,周半夏索性先放到一边去,赶紧的趁现在两人都在被窝里,借他的欧皇手试试的默念进去。 从被窝一个恍惚,连棉被也一起卷进去坐在储藏室中间。看着周围,顾文轩至今还是觉得不是一般的不可思议。 如今储藏室里面属于小半夏的东西依然原封不动地摆放着,之前待嫁期间一直人来人往,又忙着赶制衣服。 连晚上周大丫都非要跟挤一张炕上不可,为避免哪天睡着下意识进来,以至于周半夏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进来。 “聪明。” “可不。”周半夏忍笑,“所以我真不是存心想带你进这里面。先出去,你上想哪儿,我再带你直接来就好了。” 什么意思? 合着进来的入脚点还不是必须在这间储藏室里面。顾文轩失笑摇头,“麻烦,就两层,起来走走一样的。” “那你先逛逛,我去去就来。很快的,就拿几本书,还有些小东西进来。有事喊我,我在外面能听到。” 正好一楼二楼的上下来回跑麻烦,趁现在有空,她还能把二楼书房里面的东西给“搬”到一楼书房。 “……” 这性子,说她脾气急,偏偏最会忍,如这次就能忍了十来天不进来。说她稳,又火急火燎地跑了。 看着话都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的地方,顾文轩好笑摇头,索性掀开棉被站起身,光脚去开小门。 门后的衣帽间倒不缺拖鞋,再挑了件睡袍,将身上中衣脱下之余,他不由再次想起近日来快要忘了的一件事。 之前第一次进来时,看到同一时期补上的洗簌用品,他就想到了。只是当时凑巧无意间开水龙头,结果有水了。 这些洗簌用品包括卫生棉和拖鞋其实都是过了最后一年的极寒天气,气候逐渐恢复正常,在地震之前他找关系囤的。 只不过绝大部分还是被他存在地下室当惊喜,偏偏如今一楼二楼可以使用,地下室却连个影子都不见,他都不敢提。 提了,半夏还不得,卧槽!“老婆,半夏,快、快、快进来!” 第四十章 欧皇手 上次顾文轩惊慌破音喊她还是地震来袭,周半夏吓得急忙闪身进去,刚抓着他要出来,抬头看去。 浴霸灯亮了? 眨眼。 “没看错,是有电了。” 欧皇手! “手机在哪儿?” “床头柜。”周半夏下意识回道,就见顾文轩关灯快步出卫生间,她赶紧按了下开关键试试看。 果真有电了。 顾不上多想,她赶紧跑步跟上。 前面顾文轩快步走到左侧床头柜拿起手机,边开机,边脚步一拐,直接出卧室快步到对面书房。 开笔记本,拉抽屉找出备用手机。 “有无网络?” “没这么快。”顾文轩心里有一种倍感荒唐的感觉,“先带我出去一下,再进来。” 周半夏正有此意上次进来就只“摸”到水,这回进来已经“摸”到电,说不定就是要等第三次进来有网络。 带顾文轩出去,她还特意默数了一百下,只是不知这位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再进来,倒是有反应了。 不行? 顾文轩摇头,来不及多说,正确来说,还是担心开口会被打断思路,便二话不说拉起周半夏往外走。 周半夏有些遗憾地收回另一只想重新开机试试看有无网络的手,小跑着跟上他的速度出书房下楼梯。 有心想说有电了,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走电梯,只是就他现在心不在蔫的神情,还是算了。 等得起! 下楼梯到一楼,顾文轩直往厨房方向走去。 此时,周半夏倒是有些明白他要干嘛。 开燃气灶。 又摇头? 欧皇手不灵了。 “不是,我发现这跟咱们出事之前,家里的水正好开了单独的深水井闸门,电是屋顶的太阳能有关。” “这倒是,之前我也有这么寻思过。那之前刚好翻新屋顶太阳能板,连水井都掏了。” 嗯? 还要去哪儿? 看着顾文轩又出厨房绕到电梯一侧蹲下,掀起一层地毯,周半夏懂了,他这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打开避难所。 说是避难所,其实就是地下室,设计原理和防震防潮的防空洞差不多。不过不地毯式搜索还是无法发现其中奥妙。 作为末日猜想备用的避难所,知道她家还有这么一个地下室的人并不多,更别说入口在哪里,也就浩子知情。 再有浩子他爸妈也隐隐约约心里有数,毕竟两家就隔了两条绿化带和一条路,还是一起各整了这么个保密场所。 当时是真担心天气异常后出现丧尸,第一年极热高温的天气时听说死人了,她都吓得拽轩子每晚躲下去睡觉。 最有意思的是,之前累死累活的挣点钱,从未有时间静下心来追剧看小说,反而是那段时间倒是迷上了。 在她心想回忆之间,顾文轩已经掀起地毯,利索去了伪装的地板,果断伸手指去按镶嵌一角的面板密码。 周半夏紧紧盯着他的手,还来不及暗暗祈祷,在顾文轩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奇迹出现了,把她给整呆了。 竟然真的被他打开了! “傻了啊?”顾文轩乐得哈哈大笑,率先一步下台阶,“我要没猜错,这一切肯定和咱们圆房了有关。” 啥意思,圆房? “你想啊,何谓婚房,这不就是咱们的婚房,它肯定要等咱们这回圆房了才开放。前面的门密码多少?”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下台阶已经走到一道门前,想来指纹锁和警报系统一样失效了,顾文轩懒得动手。 “还是那个3231xx2g1w。” “要不你来试试?” “吓倒。”周半夏两手立马缩到身后,“还是你来好了。” “哈哈哈……” 顾文轩差点笑死,被捶了一下,伸出他的欧皇手,手指按下最后一个“w”时,握着把手用力一转。 “成了!” 周半夏顿时吁出了口长气,赶紧搭把手使劲推开这道贼重的定制安全门,心里不免想到一件事。 要是之前没跑出去,不知躲在里面能不能抗得过洪水。 “不能。” 周半夏愣了一下,失笑摇头。 她还没说出口,倒是被猜中了。 这里面并不是很大,一百平米大小还隔了一厅一室。顾文轩顾不上多打量与之前有何不同便先去储物间。 好在,储物间里面货架上面东西摆着齐齐整整,连堆着纸箱的地上也并未空出哪一块,显然东西都在。 “快进来看我给你个惊喜。” 周半夏正疑惑小客厅里少了台式电脑和电竞椅,不知是顾文轩之前嫌弃旧了搬出去,还是莫名其妙地少了。 这种现象又不是没出现过,之前楼上那间储藏室就少了原先东西。只是突然间听到“惊喜”二字,赶紧小跑进里面。 “看,这是什么?” 纸巾? 卫生棉? “天啊,这么多?”周半夏惊得瞪大眼,“什么时候囤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太好了,你是这个!” 就翘了一下大拇指表示了?顾文轩谦虚着摆了摆手,“一般般啦,你老公我能力有限,只能换些当用的。” 这人! 周半夏哑然失笑。 就近看了看,新添的物资确实是以生活用品为主,倒是之前囤的酒怎么还剩这么多,没交换出去? “你是用什么东西换的?”别的地方还存了多少东西先不提,这里面连之前囤的罐头和压缩干粮就还在。 “捡的发电机,还有快过期的药品。”顾文轩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长话短说的回了句便先拉她出去。 周半夏猜也是,之前虽说形势好转,但吃的,市场上还是比较紧张。只是又急着往外走着上了台阶干嘛? 虽说这里面具体都有什么东西不急着盘点,但不是还没看房间里面有何变化,又火急火燎的回一楼了。 顾文轩快步到大门,眯了眯眼,果断伸手去按大门的密码。 嗯? 不行。 想想,顾文轩拉起周半夏一只手,换另一只手去按大门密码,按下最后一个数字之时,喊了声,“开!” “开!” 嗯? 还不行? “你先别说话。”顾文轩忍笑伸手抬她下巴,“像之前我按密码一样,光看不说。来,咱再换只手拉着。” “……” 第四十一章 还笑? 换了左手,换右手,又交叉着手拉手。 还是不行。 周半夏笑瘫沙发上。 还笑? 顾文轩好笑拍了下她翘起的二郎腿,挨着入座,“我总觉得大门能打开,就是不知差了哪一步。” “有水有电已经很好了,洗头洗澡的问题就解决了,” 确实! 之前条件有限,只能适应。毕竟周围人别说勤洗头,除夏天,各一天擦洗一下身子已经很爱干净。 头上有虱子的就很常见,动不动的就常有人说着说着从头上抓下虱子。“不得了,我又想去洗个头了。” “再好好泡个澡。”周半夏站起身,“正好我去厨房准备点吃的,等睡之前我也要泡个澡。想吃啥?” “能点餐了?这日子越有盼头了。”顾文轩说笑着跟上,“先一起洗,迟点再一起进厨房,免得烧早了凉了。” 周半夏诧异回头,“难道我没跟你说这里面东西能保鲜保温?”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顾文轩这一下子真受惊了。 保鲜保温代表什么? 囤粮! 再也无须担心有粮食会长虫发霉,更别说新鲜肉都存不住,连真空包装机都无用武之地了。 让压缩饼干和那些肉罐头见鬼去,真心吃够了! “还有呢?” “窗帘布,只要别拉上这里面都亮着?” 嘶,刚刚还想这么亮,不好睡里面可惜了。顾文轩夸张的倒吸了口气,“还有呢?” 周半夏顿时被他逗乐,“就是在外面闭上眼睛都可以随便调动里面东西算不算?” “算!还有呢?” “鸡鸭能进来自由活动。”这点,她已经有提过?“应该能养着下蛋。” 顾文轩连忙摇头,“这个就算了!别说这里面刚翻新没三个月,就是之前那个乱的,都没把鸡带进来。” 确实,实在难以想象养在客厅的情景!如今不是买不到了,只要有银子,多少都有,还是买的好。 “还有呢?” “剩下的——”周半夏想想,“之前没电,冰箱冰柜里的东西都好的,对了,要不要把插头拔了?” “不用。”顾文轩下意识摇头,“没必要。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开着好了,正好看这里面会不会停电。” “怀疑不是太阳能板供电?” “不是。之前我自己经手,可以百分百确定是太阳能板供电。就是想看到底是用光之前储存的电力,还是会一直都有电。” 原来如此,周半夏点头,“明白。不是去洗头,还跟进来干吗?” “睡前洗好了,反正有吹风机。”顾文轩果断快步去开冰箱,“等着,我看还什么东西,我来烧好了。” 行! 正好现在有时间把吃的都给‘挪’回厨房。如今不比之前,之前即便时局好转,连厨房储藏室都不好放太多东西。 随着周半夏闭上双眼坐定,顾文轩就见厨房空地上一下子多了一堆东西,紧接着岛台上面也多了纸箱。 “可以了,快塞不下了。” 就是再塞也没东西了。 周半夏睁眼站起含笑点头,开始整理家里面粮食、干货,以及油盐酱醋。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吓一跳。 其中单单各种真空包装的挂面,居然还有九箱,合起来差不多有一百斤,几乎能和大米的数量持平了。 平日里东藏一处,西藏一处的,这一下子搬出来,两者加起来虽无杂粮的量夸张,但也不算少了。 还有盐。 细盐不提。 粗盐怎么这么多? 之前腌菜就用了不少。 “忘了年前我还组织一次团购?”顾文轩好笑摇头,“这电磁炉用着就是不如燃气灶,回头还得盘土灶才行。” 说起土灶。 之前遇上极寒天气,就在一楼卧室里砌了,还盘了炕。只是今年房子翻修时,实在太难看了,她作主让人拆了。 周半夏心虚地笑了笑,“盐嘛,一直放地下室,又不腌菜了,是差不多忘了。这里差不多有上百斤?” “肯定有。原先囤的盐,细盐用量不大,就粗盐用快。上回看要粗盐的不多,我就直接留了两百斤。” 好样的! 在盐和铁都由官府垄断的如今,要是一下子拿这么多粗盐出去? 能被当成私盐贩子给抓起来! “反正这些东西坏不了,即便受潮结块还是好东西,总有人家用到盐的时候,谁像咱们小区业主讲究。” “有钱人都怕死。” “合着咱们还是穷人?”顾文轩哭笑不得地睨了眼埋头整理东西的周半夏,“要没这场洪水,信不信咱们躺赢了?” “信!” 要不是这场洪水,即便地震摧毁再多东西,只要地下室扛得住,光靠里面物资,躺平并不是多难的事。 这几年下来,她两口子看似耗尽家底,就剩这套别墅,其实早已私下囤上物资,更因此攒了不少黄金珠宝。 只可惜今非昔比。 如今绝大多数东西就不能拿出手。 如同金条。 提炼黄金是要被杀头的。 不提古今黄金纯度是否一致,单凭刻有英文和阿拉伯数字,一旦拿出被逮住,脑袋都保不住,还会祸及全族。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只有皇权高于一切。达官贵人尚且身不由已,平民百姓更是人命如草芥。 这个世道,想要安稳过日子,再如何谨慎都不过为。尤其还多了那位极有可能是穿越前辈的开国皇帝。 不过今晚惊喜连连,这些扫兴的话题还是算了。周半夏利索朝顾文轩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神了!” “那是!”顾文轩一脸得瑟抬下巴,“所以你还得要听我指挥。” 老顾,你还是惯会顺杆子爬啊。周半夏失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是大冤种,就是为了成就我的?” “你和我有区别,不是一样?”顾文轩不置可否一笑,“世上能不要命挡在我前面的,也就你了。” 同理,能不放开我手的,也就是你了!周半夏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打趣他这一世不是有爹娘了。 “所以,媳妇儿啊,你要好好听话,知道不?你男人我还会成就你。这回一准给你抱个,嗯,中个秀才回来。” “不是状元?” “想啥美事。” 第四十二章 要画重点号 说笑归说笑,出于小半夏对两个弟弟的期望,周半夏熟知时下科举难度,能考中秀才已是极其不易。 十年寒窗,熬得家里一贫如洗,还不能考中秀才,比比皆是。 如顾大郎。 此人就是现成例子。 六岁启蒙,如今好像有二十七八,在县城私塾足足上了十年,据说最后一关屡屡不过,应该就是败在时文上。 原本考取秀才功名仅需文笔上佳,到举人功名倒需要结合当下时政作文章,也就是时文,但本朝科举更严。 许是开国皇帝重武轻文,担心子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将童生迈向秀才的这一关把的死严。 大有你们不想儿孙上战场立功是? 行! 朕懒得多费唇舌,就看你们一个个儿孙中不中得了秀才。 中不了给朕老实去打仗,中了说明还是文才。 顾大郎是不是文才? 真不好说。 但时文绝对能成为农家学子的拦路虎。 不是寒门学子,更不似书香门第有全面备考资料,还自幼起对政口治有认识,农家学子如何知晓天下时事。 若是一知半解强行答题,只会被考官笑作井底之蛙。 又无名师教导,能过关才怪。 她承认顾文轩学习天赋比她还好。作为曾经县中的高考状元,顾文轩自然不缺学习天赋,但那是理科状元。 不是笑话他。 这回,真不如她。 看来短期内很有必要上府城一趟。 用完宵夜,上书房整理时,不等顾文轩开口询问家里有无关于历史科举资料,周半夏就先去找硬盘。 “还好,你看。虽说我辜负教授厚望不务正业跑去搞销售了,但当年完成毕业论文的资料可没丢。” 不提还好,一想到当年填志愿不听他选医学,上了历史专业,最后跑去卖药,顾文轩还是没忍住又爆笑。 周半夏无语的给了他一拳,也不由笑了。 要不怎么说偶尔一件事足以改变一个人思想观念。 年幼时村里有位长辈衣锦还乡,听说是历史专家,平日里当大学教授清闲,随随便便捡个破罐子上千万。 把她给羡慕的! 即便虚长几岁以后明知传闻不可信,但对方确实是名牌大学教授,她就一头钻进去了。 刚踏进大学院门,心里那个美的,还想着怎么的也算是堂伯,不贪心,好好学习争取留校时给美言两句。 p! 生怕被沾上穷气,避而不见。后来工作了,倒是有脸说她怎么见外了,还想把她当傻子使唤? 谁惯他! “四郎他舅就像。”顾文轩绝口不提他当年私下九牛二虎之力发了视频,这才撕开那伪君子真面目。 也是那一次开始,他彻底喜欢上编程。“趋炎附热之辈罢了。他如今上蹿下跳,其实就是为了讨好顾大郎。” “何解?” 不是长辈之间有矛盾?就像你姥爷刘家和你爷奶不来往一样。 想到周半夏要和老顾家朝夕相处,顾文轩看了看手上硬盘,决定还是先给她普及一下内部矛盾比较好。 “在我之前大哥也是六岁启蒙,那时周秀才还没开办村学,大哥上了一年,镇上私塾夫子点评大哥资质最好。 顾大郎听了跑去他姥家,田家就连夜上门开口闭口责怪大哥没有手足情,当时恰巧咱爹不在家,咱娘吵输了。 尽管后来爹他回来出气,但这个仇,大哥记住了,连带着大嫂进门,大嫂就从不抱一下大郎两个孩子。” 等等! 这点要画重点号! “再说大郎媳妇。”顾文轩伸出脖子瞅了眼,忍笑继续普及,“你往后有的和她打交道,记住了。 这个家孙媳妇里面,就她嫁妆不见少。 据说连顾大郎贴身衣物,她会动手做,就是别想她出布料。 再对比一下顾大郎和他媳妇感情不错,隔三差五的,他媳妇还上县城陪他几天,品出什么意思没?” 周半夏摇头而笑,“还是俗话说的好啊,‘一张床睡不出两个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她一毛不出,有老爷子在,亏不了她男人。再有,她还是家里出了名的做饭难吃。” “狗都不吃的那种?” “自己想。” “那她隔三差五住县城吃什么?” 顾文轩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记住这招,明早你也不会做饭。只要别把碗摔了,谁都说不了什么。” 可难死她了! 许是临睡前心里惦记着新媳妇要准备一顿朝食,天色朦朦胧胧还笼罩着夜色中,周半夏就醒来了。 嗨! 又不听话了。 起这么早干吗? 哈! 你听,再听听! 天还没亮,劈柴声开始噼里啪啦作响,还时不时响起一道道大嗓门,老顾家如意料一般,更热闹了。 周半夏快速拉开房门。刚踏出两步,如同商量好似的,对面西厢房顾四郎媳妇婉娘也正好开门出来。 说起小骨朵这个小名,她还是听顾家大伯母喊儿媳时得知,刚听到都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有人叫晚娘。 当然,她还得叫对方四嫂。 这不,她就喊四嫂行礼了。 只是怎么不还礼,还转头跑回屋了? 刘氏一眼就知小儿媳为何一脸疑惑,把她乐得极力忍笑,悄声提醒,“换衣裳。”不然穿戴好出来了还倒回去干嘛。 不用想。 四郎家的刚刚肯定是见她家三丫这个弟妹今早居然不再像前三天一样,每天一套新娘子打扮,突然回醒了。 她家三丫这个小儿媳现在可不就穿了一身八成新的袄裙,拾掇的十分利落,连头上银簪子都换成了木簪。 就像聘礼的银簪子,这孩子昨天一早还特意簪上回门,等再回家当时人多,这孩子还摸了摸银簪子朝她笑了。 后来更是怕她误会啥,送糕点给宝丫和长锁,还特意解释她娘和大姐都说她有福气,她回门老有面子了。 这是个很有心的孩子。 不是谁跟着学样就行的。 学得了皮,学不了里。 “今天轮到你大伯娘,娘不好进灶房,等一下你大嫂会陪你。正好你四嫂比你大,咱不稀罕啥能干名声。” 明白。 大嫂护她。 听大嫂的。 不用急着动手。 好名声给人家。 第四十三章 清早灶房 周半夏没拒绝婆婆和大嫂的好意,等方婉娘出来便有意以对方为首,落在对方身后半步之遥进入灶房。 只是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刚迈进灶房,油灯要亮不亮的,据说每顿做饭之前会事先放好食材的顾老太到了此时居然还没有离开。 此时正和小田氏,一人看似恼怒的正伸回手,一人站油灯前面转头面朝门口。 难怪婆婆说她不好进来。 这对婆媳兼姑侄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很不妙,明显是当儿媳的说了什么,婆婆气得刚动手收回去。 见方婉娘掀开帘子踏进灶房的脚步一滞,周半夏果断拿起方巾给自己脑袋扎上,硬是把马珊堵在门外。 不拒绝大嫂马珊护她的好意是一回事,但要让对方因此被长辈无辜牵连责怪,那她周半夏太不是人了。 “祖母。”周半夏避开‘奶奶’这个称呼的,走到顾老太前面一步之遥停下,含笑朝顾老太福了福身请安。 顾老太笑了一下。 “大伯娘,你看我和四嫂今早要准备什么好呢?” 顾老太侧身看着小田氏。 小田氏暗暗撇嘴,“起的挺早,是勤快的好孩子。”说着,手指了指案板和灶台,“都在那了,你们俩商量着。” 听到这话,周半夏立即看向方婉娘。 方婉娘瞅了瞅大姨,不是,是婆婆了,再看了看据说从没上灶的弟媳妇,决定还是听娘亲的,不听婆婆的。 她一个当堂嫂的不要干么得罪弟媳妇的。 婆婆是大姨。 还能打骂她不成。 “我来和面,你先把米洗洗,等我把番薯切好了,咱熬粥,再贴饼子。” 周半夏听出善意,含笑点头,利索的一手端起装了几把糙米的大海碗去淘米,顺带拎上装有地瓜的篮子。 老顾家三十来张嘴,还要准备男人带出门的干粮,这一顿要煮要烧的就有不少,好在没人作妖了。 有此想法的,还有顾老太。 见两个孙媳妇已经有商有量开始准备朝食,连二郎家的也跑去灶前准备烧火,顾老太隐晦扯了把还站着不动的长媳。 “娘啊~”小田氏无奈跟上出灶房,“谁家当婆婆的——” “行了!”顾老太低声呵斥打断,“管好你自个儿媳妇算你能耐了,六郎家的还轮不到你个当大伯娘的管教。” “娘你又来了,我都说了不是。” 狗听了都不信! 顾老太暗叹,到这会儿,还瞅不出来六郎媳妇更不好拿捏!“长点心眼。别等老二闹了,下不了台。” 小田氏下意识地看向东厢房的同时,身体更是往顾老太身边凑近。 又知道怕了? 顾老太气笑。 周半夏还不知灶房外有这么一出戏,正心急着方婉娘干活实在太慢。就和个面,一点又一点的倒水还没好。 这也就罢了,偏偏系了围裙,头巾也包上了,还时不时摸一下鼻子。鼻涕有没有不知道,倒是粘上面了。 按理来说,农家姑娘干活就没有不麻利的。 再如何受宠的老来女,为闺女好,当娘的都不可能不调教一二。 就这和面的架势,不是当娘的没教,就是天生干什么都慢腾腾,还不能急,越急越乱。 看了看窗外天色,再绣花似的干活,老顾家的“朝食”真要到午时才能用上了,周半夏只好抢活干。 将早已洗好的地瓜给切了,连同掏好的糙米一起丢进锅里熬粥,再将腌制的咸菜洗了切片切丝装入盘。 转头。 得。 面还没和好。 方婉娘也无奈的很,她真不是不会和面,可她家里从来没有要掺这么多的野菜,做成野菜饼子的! 又不好说出口,到底不是亲姐妹,还是隔房弟媳妇。 “要不,换成蒸的?” 不贴饼子了?马珊忍笑忍的肚子都快疼死了,亏刚开始连她都以为三丫这个弟媳妇今早要捉瞎了。 “好啊,蒸的也好吃。” “我没料到要准备这么多。” 见方婉娘又偷瞄了眼马珊,直白的什么心思都摆着脸上,周半夏差点绷不住笑了,“没事儿,来得及。” “还没烧菜。” 要不是方婉娘确实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周半夏都怀疑自己被套路了,“我切好了等你烧,来得及。” “六弟妹,你真好。”话说出口,方婉娘伸了伸舌头,“二嫂也好。” 孩子气的! 见马珊笑出声,周半夏也不由笑了,“你也很好啊。别慌,咱们第一天进灶房,慢点,长辈不会计较的。” “我自个也有跟自个说了不怕的。”方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不知咋回事,想快点,倒是更慢了。” 作为一位合格的社畜,周半夏场面话比谁都会说。三句两句的,再时不时附和两句,把方婉娘给乐的。 马珊就很快听到方婉娘连方母让闺女在夫家多听顾老太少听小田氏的私密话都说出口了。 要不是三丫厚道,故意岔开话题,婉娘还能说出她娘亲对大伯娘这个姐都有啥不满意的地方。 确实如此,这傻孩子很好套话,但知道那么多干么。周半夏无意掺和她人事,尤其还涉及到小田氏。 再怎么说,小田氏还是方婉娘嫡亲的大姨,还能亲过她?别说长房二房较劲着,就是无,也是两家人。 “油放多了。” 听方婉娘悄声提醒,周半夏失笑点头,但手上该怎么干还是照旧。 要让她烧菜用蘸了油的布抹一下锅底,是不可能的。除非像她娘一样,连灶房都不敢让她多踏半步。 也就不是她当家,不然就是穷死,她都早扔了这块不知用了多少年成了乌漆麻黑,还散发臭味的破布。 还有罐子里面的粗盐。 即便是砸过了依然大颗粒的盐巴,光看盐粒黄黑色便可知含有超标的矿物质,长期使用肯定对人体有负担。 古人寿命不长,只怕它就是罪魁祸首。 至于顾家老人为何看似长寿,肯定和盐罐子里面只有薄薄一层,连汤都没滋没味,舍不得多放一点点盐有关。 她两口子手上倒是有很多盐,可惜和提炼成细盐的方子一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拿出来跟找死没两样。 “可算好了。” 第四十四章 暖人心 听方婉娘庆幸出声,周半夏也是暗幸不已,将表现机会让给方婉娘去禀报顾老太可以开饭。 她吗? 婆婆说了。 不稀罕啥能干名声。 倒是真真辛苦了大嫂一早起来烧火。 人情欠大了。 难怪轩子敢断言大嫂可当宗妇。 马珊也觉得她好。 若说之前还心想着就这么一个小叔子,凭公爹和婆婆拿她当亲闺女的,她都会让着点这个弟媳妇。 只要别过头,哪怕不想让人笑话都忍了。但这几天接触,再经过今早相处下来,实打实的,安心九成。 “配得上六郎。不娇气,眼里有活,做事麻利,说话好听,厚道,不挑事,就是有点大手大脚,不是三丫错。” 我刚进门还寻思着你家在村子里也算数得上,咋吃的还不如我家长工呢。“看她两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我一个当大伯子的盯着弟媳妇两手干吗?” “你不觉得三丫长得好。” “比不上我媳妇儿。” 马珊哈哈大笑。 小长锁咯咯直笑。 顾二郎好笑地撸了把儿子脑袋,“六郎老实,弟妹不是村子里长大容易吃亏,咱家里还要靠你多看着点才行。” “这还用得了说。”爷们不似女子,堂屋开饭了,才轮到她们女眷在灶房里吃上,马珊推了下顾二郎。 催他赶紧先去堂屋。 免得顾老太喊开饭了,见他慢吞吞的心里不舒坦。 虽说今早是新媳妇做饭,以老太太的精明,一准不会乱发脾气,忍也会忍一天,但还是快点去堂屋的好。 “六郎呢?” 顾二郎出房间,走到父母房门还不见顾文轩人影。 “来了。” 趁着今早空闲,顾文轩将之前从周家带回来的几本书给翻了一遍,再理了理思路赚什么快钱,风险最小。 听到外面动静,方知天色大亮,将书本纸张收起,活动了一下四肢,出来时就见顾二柱和顾二郎在等他。 “交给你了。” 顾二柱放下话,先一人去堂屋。 “弟啊。” 顾文轩头皮发麻。 “媳妇要哄的。” 果然。 “你想啊,换你一个人在你岳家一早劈柴,你媳妇不给你倒杯水,还躲屋里不出来,你心里舒坦不?” 不是。 今早我要敢迈进灶房半步,我媳妇儿能用刀劈我信不?可惜,这话不能说出口,顾文轩摇头。 顾二郎欣慰而笑。 他就说么,他弟不笨。 刚娶媳妇,一时疏忽了。 “要想人家死心塌地,光心里实诚不行,还得要多说好听的。两口子处着没啥不好说出口,不丢脸。 像我娘明理,就是性子有点急。还有嫂子实诚,就是不够心细,外人,我信不过,家里头还得靠你。 没人不想听好话,像‘你今儿咋瞅着又俊了’,‘我媳妇就是谁都比不上’,这些话也要时常多夸上两句。 还有平日里遇上只要年纪没超过四十的妇人,宁愿失礼也不能多搭理,你瞅咱爹就不跟老娘们多扯半句。” 要不是开饭了,顾文轩相信他哥还能教他更多的为夫之道。 长兄如此,是福气。 今日的朝食,难得有两道荤菜。 老太太居然一早舍得拿鸡蛋出来了。 至于谁烧的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真吃不出来,但看刀工,顾文轩便知周半夏肯定没少忙。 “四郎、六郎,你们今天不能歇着了。” 用完朝食,不出意料的,顾文轩便听到顾老太提醒,“我等会儿就和我哥一起去镇上。” 顾老太还不知这个孙子打算去镇上茶馆坐坐,上书铺转转,还以为他成亲懂事了,知道去镇上找活干了。 如今已是深秋,寒冬马上就要来临。镇上多的是人家想抓紧时间找人修整屋顶,比平日里更好找活干。 为此,顾老太还特意挑了两个大的菜团子给两个刚成亲的孙子,连顾老爷子给她使眼色都没发现。 灶房那边,刘氏见小田氏逮着方婉娘扯个没完,有意不想四郎家的洗碗,便站起身喊周半夏走了。 “二弟妹——” 刘氏避重就轻地问道,“要不咱换一换,今天我来,你轮到明天?你奶有规定每房轮流做饭烧菜。 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轮到你大伯娘她们,不能跟她们抢活干,知道不?” 学到了。 还能这样子。 周半夏乖巧点头。 刘氏拍了拍儿媳的手,到东厢房,接过大孙子让两个儿媳各回各房,自己也抱孙子去找孙子爷爷。 “累坏了?” 周半夏接过杯子,“有大嫂烧火,累不着,主要还是东西用不惯,不熟悉。行了,你快忙你的去。” “那我去镇上了,等过两天赶集了再带你去。我可能要快天黑才回来,只管睡,没事少出房间跟谁上山啊。” 啰嗦! 放下杯子,周半夏递给他一个钱袋子,立马推他出去。 看! 你大哥已经在外等你了。 镇上茶馆。 说书的停了。 茶客开始了。 人声鼎沸。 顾文轩没想错。 茶馆确实是各种消息的荟萃中心。 在通信设施不发达,信息堵塞的古代,茶馆因时常聚集各方面人物,自然而然地成了信息交流中心。 无论是年迈的,还是年少的茶客,话匣子一打开,喝着盖碗茶,谈古论今,天南地北的,什么话题都有。 从茶馆出来,上镇上唯一一家书铺找了找可有有关地理志书籍,再到家不是快天黑,而是已经过了老顾家饭点。 “今天都忙了啥?” 异口同声的。 “你先说。” 她? 这一天下来,谁一喊她,婆婆和大嫂生怕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吃亏了,恨不得把她藏在屋里别出去。 再说家里女眷众多,别说她还有婆婆大嫂护着,谁忙不过来也轮不到吩咐她一个拍在第六的侄媳妇干活。 既然大伯母和两位婶子不开口,三位堂嫂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个隔房的弟媳妇,更轮不到她们使唤。 顶多就是像大郎媳妇一样,东扯一句,西扯一下的,逮着空子抱着哭闹的孩子,想试探她好不好说话呗。 谁不是长孙。 小长锁不是? 惯的她! 顾文轩听得直笑。 白担心了。 “你呢,收获很大?” 第四十五章 消息 顾文轩手指窗户,与其点着油灯,等老太太喊该熄灯,还不如进里面,聊天也不担心外面有人偷听。 对。 两人童心未泯的一起吹灭油灯,一起钻进被窝,数着一二三,一个闪身,连被褥一起滚在了床上。 周半夏乐得大笑,顾文轩笑声不见比她小声多少。 在外面别说笑痛快,连讲话都下意识放轻声音。 笑够了。 周半夏爬起来双手叉腰的一摆一晃去书房。 进书房。 有文房四宝了。 顾文轩失笑摇头。 “我今天在茶馆听了不少消息,再汇合之前听闻,先说本朝开国皇帝的野史。 据说这位乃是天神下凡,出生时红光满天,自幼起就聪慧过人,力大无穷,三岁起更是苦读书、勤练武。 在其父过世当晚,他梦回了天庭,醒来见前朝暴政就散尽家产辅助当地起义军,后领军百战百胜一统天下。” 于是,老朱的皇位就被这么劫了? 周半夏哈哈大笑,“不比民间,在高府是听不到这些的,倒是有听说散尽资产制作出神器霹雳炮,招兵买马。” “地雷?” 周半夏正色点头,“比北宋更有威力的地雷和炸药包,这也是本朝边疆能一直保持安定的主要原因。 所以如今市面上鞭炮有了,不是炮竹,也是一种进步。 就是不知当初神器如今技术进展到何等程度。 边关小有摩擦就一直没上新型武器。 像向日葵,引进至今为止快有十四位皇帝,还不知能出葵花油。 还有甜菜,说的是南甘蔗北甜菜的甜菜。 倒是制糖成功了,但还是同一个问题,引进至今技术还是没改良。 还有当初一起出现的玻璃,至今为止,冷点就炸,说明还是属于那什么低温铅钡玻璃。” 就是说这些本不该提前出现的东西,自引进之后随着本朝开国皇帝过世就停滞在原地,技术没一点进展了。 “再有纸张,连玻璃都出现了,怎么就忘了造纸?别说村里,连府城都没有卖专门的厕纸知不知道!” 周文轩大笑。 “言归正传。”周半夏拿起圆珠笔,“我这边呢,经过这段时间观察,穿越前辈肯定是那位开国皇帝。” “为何这么说?你之前推测极有可能是身前亲近的人不是没有可能,搞不好就是人家媳妇穿越带技术而来。” “然后男的后宫佳丽三千,女的一怒想宰了他!” 周半夏划手刀,“没成功,反被杀,于是无人知道了?” 顾文轩闷笑点头,“反正咱们如今无权无势,像你说的好比玻璃,就是改进技术整出来都握不住。” “的确,集两族之力也是鸡蛋碰石头。至于投靠高府?小利交好,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还无伤大雅。 真有能改进玻璃的技术人才,不说前期投入多少资金能不能成功,就是成功去投靠,人家不捏手心才怪。” 可不,“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高家还不是一个府尹而已,人家是高升进京,正处于最风光的时候。 没必要富贵险中求。 尤其像他两口子现在的情况,一个是刚开恩放回的丫鬟,一个是乡下无权无势的小子。 太好拿捏。 当主子的都不用出面,派个小管事给县衙递句话,有的是小人想攀附高家,以莫有虚名的罪名扣押人。 所以比起赚大钱来说,还是先考功名更重要。 怎么的,最少也得中个秀才。 “会不会太辛苦?” “再辛苦也要拼一把。” 士农工商。 如今商人社会地位还不如农民。 只有中秀才可免除徭役,能免大部分赋税,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算是脱离平民阶层。 总之,在未有功名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小命要紧,可别刚穿越而来就要赶下一场,最多赚点小钱。 言之有理! 她要是能参加科举? 想不想当官先不提,肯定也是先以考取功名为重。 “行,既然打定主意了,努力。不过家里还要添张书桌才行,这里面不好拿出去,看有没有现成的。” 周半夏话还没说完,顾文轩就知何意。 目前来说,他还不想让谁得知他两口子专门花银子买书桌回来。 回头问起笑话他花媳妇嫁妆是小事。 反正他脸皮厚,但要传出他突然改主意想科举,家无宁日了。 不止老顾家会追问没完没了,周家也会担心闺女鬼迷心窍供女婿科举,就他那个老丈人还不得跳脚。 让他们得知无益,还不如自己两口子行事隐秘些。 最多让他爹娘配合,等参加县试回来再声张也不晚。 周半夏闻言承认自己想得确实不周全。 习惯了凡事都由自己作主,弊端就来了,差点忘了身处何方。 顾文轩安慰地抱了抱她,岔开话题就目前他们所知,还没有出现的手工能制作之物也举例出来记于纸上。 两口子越探讨越发现,来到古代,居然还是他们两口子年少时在老家自力更生所学到的生活技能更实用。 好比说农村家喻户晓的鼓风机。自然,不是指电动鼓风机,是顾爷爷早年舍不得丢弃的纯手工木头鼓风机。 小时候停电手工制作的蜡烛,还有山里人家手工磨的香油,辣椒面辣椒油,以及酿酒、炮制的药酒等等。 除此之外,特意为摆摊学会的做豆腐腌豆腐乳,还有初中寒暑假在同学家熟食店打工学到的卤料方子……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别说顾文轩,连周半夏都为她小时候居然学会这么多的生活技能而感到吃惊。 “就这些还不包括前面几年学到的,我实在太厉害了,难怪连大根他们都说除了你也没谁敢娶我了。 毕竟小时候他们敢抢我东西,我都追到他们家当着他们爸妈的面使劲揍,也就后来长大了,斯文了。” 斯文? 一言不合,拎着啤酒瓶就给人开瓢的事情还是没少干。 更不要说前几年世道乱了,那个痛快的啊。 也就长了这张乖巧的娃娃脸,不暴怒时无人得知他温婉娴静的老婆私底下居然还有火爆脾气的一面。 见他笑,周半夏瞪眼,“现在已经测出这里外的时间差了。” 第四十六章 担忧 昨晚,周半夏特意挑了四个电子闹钟,分别放置二楼、一楼、地下室,以及外界房间带锁的钱匣子里面。 至今,经过测算,一楼二楼和外界时间的确一致。只是好矛盾的,昨晚烧的菜放在锅里,至今还是好烫。 “难不成还分活体和非活体,非生命体的时间是不流动的?”顾文轩百思不得其解,“那地下室呢?” “这个倒是和外界时间流动速度不同。两者的时间速度比,正好是10:1。”周半夏在纸上写上数字。 “也就是说,地下室过去十个小时,外界只过去一个小时。同样矛盾的,那碗里的开水快天黑还滚烫。” “先不急。虽说这两者时间比,意味着待在地下室将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学习,但还是找只鸡测试的好。” 对对对,在不确保对人体是否有损害之前,先找动物测试!“我就是这个意思,先不急着进地下室。” ‘进门钥匙’都不在他手上,这话他来说还差不多。顾文轩好笑摇头之余回想昨晚在地下室的时候。 按理来说,既然当时待在里面也能听到外面动静,时间同步才对。 不知他们家这个空间是有何原理?处处矛盾,非是常理可推断,只能看后续还有没有其它发现,慢慢研究了。 久不见回话,周半夏落下最后一笔,抬头就见顾文轩正忙着在书橱前面不知找什么,“要不要我搭把手?” “不用。” 顾文轩找出书橱下面打印纸,取了一包出来。到茶几前坐下,拿了笔筒里的尺子和铅笔开始画草图。 果然还是要用习惯了的东西,可不比毛笔顺手多了,连灵感都一下子冒出来了。 “想画什么?” “鼓风机。历史上原本就有,我改动一下,回头做两个样品好摸底。看朝廷有何反应,这东西最合适不过。” 错。 望远镜更合适。 反正摸底也是乔装打扮去找个家族有当京官的当铺,还不如搞笔大的,家里望远镜又不是只有一个。 “还有榨油机。看你爹有没有想法,要想小作坊,不用多大地盘。你看这里,稍稍改进一下,产量就上来了。” 不看! 周半夏自知是个机械盲,改进一下能听懂,但一说到要添上什么专业零件,她是完全听不懂的。 “要担心经商影响大江小河科举,销路也不愁,大姑家铺子和二爷爷家大车店代销就能帮忙消耗不少。 再说不是还有那县城酒楼的王掌柜,我相信即便是不用这些关系,凭你能耐,有的是法子不吃亏推销出去。” 那是! 她干销售的怎么也比他一个码农更有经商经验。要不是怕他骄傲了,周半夏现在就想翘大拇指点赞。 “要不然就我这老丈人有银子死攥手心也不是个法子。之前还有闺女月钱收入,接下来,这笔银子没了。 如今光靠养猪养鸡鸭,最大笔的不动产,那三十亩田地收成还要看天吃饭,遇上灾年都不知能收几石。” 灾年? 周半夏不由一滞,抬头瞧了瞧依然低头画图纸的顾文轩,“你记忆以来清河村这边总共有几次灾年?” “等等。”顾文轩匆匆记上小号字的附注,“灾年,我想想啊,你被卖的那一年大雪灾就一次了。” 这语气? “那次老惨了,幸亏有地瓜保命。到了第二年六月土地才解冻,后来收成都没多少,到第三年才恢复正常。 再就是我差不多十岁也闹了次雪灾。那次情况好点,第二年就恢复正常了。后来,好像少了。有,也不严重。 一般来说一年种一季,只要赶上春耕,收在下雪之前,中途没有旱灾水灾,冬天大雪能抗过去,基本上都太平。 当然,主要还是地瓜产量高,不然饿死人真不是开玩笑,所以老百姓都坚信本朝开国皇帝肯定是天神下凡。” 此人是对人类贡献极大,这点无须质疑。倒是事关灾年,关乎自家身家性命的此等大事,容不得大意。 周半夏想想。 新婚已过三天。 现在又不在新房。 百无禁忌了。 再憋着,会憋死人,还是说出了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在反复对比的历史,“明朝就属于小冰河时期。 末期更是大旱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奇寒无比,连南方都狂降暴雪。我还是背一段明史给你听听好了——” “不用,我有印象。”顾文轩手上拿着笔便直接转过身面朝周半夏,“架空了,说明已经不属于同一时空。 我就是不学历史,没查如今有多少人口,再如何消息闭塞,也能推测出人口绝对不会比同一时期的明朝少。 你再对比一下历史上同一时期的河北中部,自然灾害大不大?别说架空了,光一个蝴蝶效应,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这样?” “肯定是。”不是,也得是!真要摊上小冰河时期,仅凭明史那点记载,如今无权无势,跑哪儿都一样。 所以还要赚钱,还要有功名在身,有立身之本想跑都比平民百姓有底气。顾文轩再次点头,“错不了!” 这么肯定? 不过? 既然从府城到清河村这十年来都无出现极大自然灾害,应该和历史上属于小冰河时期的明朝不一样。 或许是突然莫名穿越,还有了这个空间,自己患得患失地想多了?“行,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 大不了将这面塞满物资,一旦有险情出现就拽轩子躲进来,总不会又倒霉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赚钱才是头等大事。 除了赚钱,还有人脉。 见顾文轩继续画图纸,周半夏抱起笔记本,心想着如何给忍冬回信,给胡掌柜去信,还有准备什么年礼合适。 “去哪儿?” “厨房,边看剧边炖汤。我把门开着,你忙你的,有事喊我一声就行了。等等,外面是不是谁拍院门了?” “砰砰砰,爹,开门,我回来了。” 顾文轩认真侧听,“是大伯。” “不是刚去县城没两天?”周半夏放下笔记本,抓着顾文轩的袖子,“先出去,看情况再进来?” 第四十七章 突然 一出来,顾文轩飞快掀起窗帘,听着外面动静已经有人跑去开门,他赶紧拦住周半夏想点上油灯。 “不对劲,田家那位也来了。先不急,有事咱爹娘肯定会叫咱们。你待着,我去看看,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周半夏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外面虽说无人回话,一连串脚步跑得飞快,显得很慌慌张张的越来越近,但朝上房去的。 只是现在晚上八九点了,按照县城宵禁时辰出门,再以马车估算县城到清河村的路程不应该会遇上劫道啊。 思绪之间,她的手脚比脑袋瓜子转的还快,套上外衣就随手抓起一根棍子紧跟顾文轩身后出了房间。 “回去。” 顾二柱眼疾手快地伸胳膊拦住老儿子,顾文轩脚步一停,周半夏撞上了他后背,尴尬的将手放在背后。 “大郎也一起回来了。”顾二柱推了下两个儿子,“待着,去堂屋没好事。”说着,他倒是很快走了。 迟了一步出来的刘氏看了看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莫名想笑。 亲不亲,现在就看出来了。 像对面西厢房四郎跑去正房了,五郎就还站着他娘前面挡着,连大妞和三妞跑出来也立马去围着娘。 “你把棍子拿出来干吗?” “以为谁上门找茬来了。” 原来不是问她,是大嫂也抓了棍子跑出来。 顾文轩捉狭的把周半夏掰过身,“一样,巾帼英雄。” 这人! 要不是给你面子,揍你! “好样的!”马珊拍了下周半夏肩膀,“娘,要不让二郎哥和六郎去听听,人先不要进堂屋?” 刘氏忍笑点头。 “慌啥!”顾老爷子匆匆起来,脚上也没穿布鞋的被老儿子拉到椅子上入座,“出啥事了,慢慢说。” “爹\/姐夫——” “老大你来说。” “林夫子被抓了。” “谁?” “林夫子,教大郎的林夫子。” “被谁抓了?” “县衙。林夫子放印子钱出了人命,证据确凿。午后县尊大人已经定罪抄没家产收监,上报剥夺秀才功名。” 完犊子! 有这么一个夫子,大郎还咋参加来年县试。 与顾二柱一样想法的有不少,顾老爷子惊得脱口而出,“不会牵扯到咱大郎?” “按理来说牵扯不大——” “咋不大!我来说好了,回来前我陪姐夫上大郎同窗家拜访,几家担心都那斯文败类胡说八道,把孩子连累了。 他们打算花些银子请人澄清跟那斯文败类没啥关系,再多花些银子这两天把孩子送到黄秀才那里。” 顾二柱意味深长地睨了眼王八蛋表弟。 原本还想问一句顾大郎有没有私房钱交给林夫子放印子钱。 要是没掺和,或是没写什么条子留下凭据,其实牵扯真心不大。稍有牵扯,大郎今晚都回不来。 可听到把孩子送到黄秀才那里,他都不想开口了。 扯淡不是! 黄秀才收学生有名的严厉,是银子的事? “老二,你看咋整?” 不想开口还不行了。 这老头子真是的,又不是他儿子,不问亲爹反问他当叔的来了。 顾二柱揉眉心,“你问对人了,读书人的事,我哪懂。倒是大郎,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帮人家跑腿写收条啥的?” 顾文轩兄弟俩站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们爹说完了,等呀等的,迟迟不见顾大郎开口。 反倒是那位上蹿下跳的田家表叔又开口了。 说来说去,说的无非就是赶在明早开城门之前先筹钱。 顾老爷子听得更头疼,“照你说,要筹多少?” “姑父你知道的,别说请人澄清,光黄秀才那里束修就要十两,咋地,五十两总要?我出十两好了。 剩下四十两,二表哥家两个儿媳妇松松手,小意思啦。大伯哥有难,她们当弟媳妇的好意思——” “滚你娘的!”顾二柱暴怒冲上去,“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是我娘生的!” 顾文轩前世经事多,反应速度最快,身形一动,整个人如离弦的箭头,“唆”的一下冲进堂屋。 顾二柱被顾三柱顾三郎等人死死拦住,他冲上去就是一脚踹向田二狗子,把人踹倒就扑过去用拳头捶。 惊呆了一屋子人,还是跑进来的顾二郎反应快,“快来拉六郎啊!不气了,你当他是个p,咱不搭理。” 东厢房前面,周半夏速度不慢,但还是迟了一步。 看着被人团团抱住拦住的顾文轩,把她给气的! 田家是? 好一个田家! “媳妇儿,不是田家,不是咱奶田家,是这王八蛋算计咱爹,想挑唆大伯一家子和咱们家结死仇。” “好了,少说两句。”顾二郎见顾老太气得都快昏过去,赶紧一手拽弟,一手拉爹的快步往外走。 老太太真要晕倒,是也成不是了。 周半夏会意慢落后一步,朝二老行礼再跟上。 “咋打起来了?” 刘氏仔细检查了一遍老儿子有没有哪里被打到,把顾二郎给乐的。 人多,倒是不好说打架,他弟从没输过。 本身力气就大,又跟他岳父学了几招。 加上刚才当真是谁都没料到,连他都没料到人一下子就冲进去了。 没人提防的。 好像连不知是被他舅当挡箭牌,还是有意护舅的大郎都一时不察,从长凳上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蒙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爹你怀疑他舅甥两人有私房钱放林夫子那里借出去?”人散,顾二郎见只有自家人,悄声询问。 “不是怀疑。”顾二柱暗叹摇头,“那瘪犊子提到你媳妇和你弟妹松松手小意思,大郎就像醒了,拼命拽他。 再想想,你大伯娘起先有大声骂六郎没?说五十两,他们一准有二十两银子打水花了不敢讲。这大郎啊~” 咋了? 周半夏等了等。 不说了? “好了,都回屋睡。” “那银子?” “和咱们有啥关系。”见大儿媳问,刘氏接过话,“村子里又不是没私塾,别人上得,就他大外甥精贵了。” “就是,手倒伸长,算计上老娘两个儿媳妇,当老娘是死的!”顾二柱调侃着,“明儿喊上你哥,咱们去田家找场子。” 哎哟哟。 秀恩爱了。 快跑。 第四十八章 认错 “刚刚是要拔木仓了?” “嘘。” 周半夏认真听了一下,隔壁房门开了。 “咱爹出来了,看来是要去上房了。” 懂。 打归打。 打狗还要看主人。 还得关心一下老太太。 最起码要把老太太的脸面给抬起来。 顾文轩忍不住心疼。 要不是为他,媳妇何必如此虚与委蛇? 两包糕点就很可以了,给什么银子? 他手上有分寸,哪用得了给医药费。 周半夏回想之前好像是没见着猪头。 “奶,孙儿错了。” 东里屋。 顾老太躺在炕上。 顾二柱正给老太太掖被子,听到声音,被顾老太踹了一脚,差点笑出声。 顾文轩快步走到炕前,将两包糕点放在一旁,一脸憨厚地摸着后脑勺,“是孙儿冲动了,我娘骂的好。 再咋地,是表叔,孙儿不该不敬。你放心,孙儿一准改。这就上西屋给表叔磕头认错,要打要杀随他。” 顾二柱拉住儿子。 顾老太立马坐起来,见被拉住,松了口气之余发现中计了。 有贼儿子在,他哪会让他儿子给二狗子认错。 更别说还有六郎媳妇在,还能随二狗子要打要杀! 周老四咋过继出去的? 周老婆子歹毒,十句话也是九句假,但周家大儿媳那说的那句惹不起,一准不虚。 “奶,先喝口汤。”周半夏向前,“我爹把他拉住了,我娘让你好好捶他两下。别心疼,我给你拿棍子。” 顾老太暗叹,一时都不知说啥好。 谁让二狗子蠢呢,啥都敢说出来,可不被逮着话柄揍了一顿也白揍了。 “鲁莽了,这也就是你表叔,换个人不要脸面跑出去瞎嚷嚷,你就是没错,传出去就好听了?” 顾文轩老实点头。 “要不我老跟你说,你几个孙子里头就六郎最实诚?” 顾二柱放开儿子回炕前,“动手了才想起来,爹,我把我奶气着了?你咋不拉我。要把我奶气出好歹,我还是人吗?你听听!” 这公爹,厉害了,还带即兴发挥。 “孩子呢,都是好孩子,你慢慢教。再大的事,好好说,动手就错了。”顾老太见孙子忙不迭点头。 眼疼。 “这回就算了,也是你表叔不会讲话。 这会儿就别撞到你爷跟前了,快带你媳妇回屋早点歇着去。” 周半夏没想到顾老太还能出言提醒。 给老太太行了大礼,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跟上顾文轩离开。 顾二柱等儿子儿媳出去,趴在顾老太耳边悄声笑道,“儿子眼光不错?六郎这性子也就三丫能哄得了。” “迟早被捏手心。” “被聪明人捏住才好。我爹不听你,他能儿孙满堂,衣食无忧?还天天看不起这人,不服气那人——” “啪”的一声,顾老太一巴掌贴在儿子身上,气不过又拍了一下,“滚犊子!大郎这事要咋整才好啊。” “我爹不是在西屋商量了。”眼看巴掌又要落下,顾二柱嘿嘿一笑,“这事儿,儿子不能出主意。” “真不管了?” “孩子大了,娘。” “娘要你管呢。” “大郎主意大,我家二郎六郎也不是受气的性子,万一主意出了,大郎回头不满意,他们兄弟仨真要结仇了。 再说,娘,我不信你到今晚还看不出大郎有没有长歪了。” “别胡说。” “好,不说。”顾二柱理理好被褥,推顾老太躺下,给掖好被子,想想还是忍不住提了句,“心不在一块了。” 顾老太愣了一下才明白儿子说的是何意。 顾老四听着二哥可算出来,趁着一屋子人还在商量如何处理大侄子的事情,他赶紧逮着空子撤出西屋。 “娘~” 顾老太只想叹气。 又一个想分家的儿子来了。 “你爹那边咋说?” “想我去找我大舅子。你说这不是胡闹,又不是大郎被抓了,那样,我跪也要跪下来求他们帮一把。 照我的想法,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把大郎送到镇上私塾,不是啥黄秀才那里,离县城越远越好。 真不是我心疼用银子打点,是压根没必要瞎折腾。放印子钱就偷摸着来,当学生的还能管得了夫子? 我倒担心原本没啥事,还不安分点找人打点,反而引起县尊大人怀疑,到时后悔都晚了。你说是不?” 可不,不就担心这些,还是老儿子懂她心思。顾老太欣慰地拍了拍老儿子,“娘心里有数了。” “行。不是多大的事,别把你自个愁着了。这是六郎给他表叔赔礼来了?”顾老四好笑指着一旁糕点。 顾老太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原本还想亲自去西屋赔礼,娘没让他去,可不能再打起来了。” 顾老四笑出声立马捂嘴,“还是娘你厉害!我来之前大嫂还在偷骂二嫂,啥难听话都骂了,拦都拦不住。” “拦她干啥,让她大声骂。” 那真会打起来,不打到请大夫上门的地步,停不了。 如此一来倒能分家,但分家也不是这么分的。 名声坏了,连外人都知兄弟不和,谁还拿他四兄弟当回事。 “我看这回连大哥心里都不舒服了,起先大嫂怪三郎四郎白长个,连他们舅被揍都不打,大哥都没吭声。” 顾老四说完,瞅了瞅顾老太的脸色,“还有大郎,他说六郎连他也打了。哪是六郎,是他自个摔在地上。 我都听不下去了,这话要被我二哥听到,就二哥的性子,他供侄子还供出白眼狼,不闹翻天才怪。 我不得不多嘴劝两句,大郎好像觉得我偏袒六郎,阴阳怪气地回了我一句老叔倒是眼神好,你说这是啥话?” 又犯蠢了。 顾老太闭目。 “到底还是年少气盛。” 只比顾大郎大五岁的顾老四,“……” “打小起他兄弟几个就啥啥都是他独一份,考了几回不中,媳妇又比不上,只怕心里正想等来年考中秀才。 平日里无事还好,心思放在学业上,突然出林夫子这事儿,慌神了,一时想茬了。你当叔的,不跟你大侄子计较。” 顾老四默默点头,“还是娘你看的明白。他被我爹惯的,估计我二哥也看出来了,这才老想分家。” “你不想?” 第四十九章 去县城 翌日一早,顾家意料中的安静,劈柴的声音没了。 个个恨不得踮脚走路,连小孩醒来都不敢哭闹。 难得清静,只是古文连个标点符号都无,句子又晦涩难懂,顾文轩颇为头疼地拿了一本《大学》背诵。 翻了翻。 沉静下心。 顾文轩惊讶。 再默读一页试试。 以前的记忆力是不错,但也没好到两三页的内容,只要默读个三四遍就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的程度。 这是穿越了,灵魂强大了,使得他如今背书就能事半功倍? 顾文轩不知,但结果是好的,肯定乐于接受。 到饭点,出房间。 不知田二狗子何时已经离开,倒是老爷子一见他进堂屋就立马拉下脸,顾文轩心情好的都懒得计较。 “六郎,你就没话说?” “说啥?” 顾文轩拦住顾二柱,“我承认我昨晚动手不对,但不对,是对不起我奶。 除了这,你孙儿我有何错? 他怎么不说他外甥女嫁妆不少,松松手也是小意思? 还大伯哥有难,弟媳妇好意思?轮得到我媳妇? 他不要脸,我要! 我顾家儿孙何时轮到隔房弟媳妇出嫁妆救济的地步?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就不想想? 媳妇娶进门是我顾家人,但他敢担保我兄弟五人岳家都不反对他们闺女嫁妆被占用? 一旦传出去,是何后果? 轻的,祸及我顾家儿孙亲事;重则强占嫁妆违法犯忌,你还想科举? 其心可诛!顾大郎,你说你舅该不该揍?” 顾大郎张嘴,合上。 “你威风!” 顾老爷子拍桌子,“太不像话了,连大哥都不喊了,还顾大郎!老二,你自个儿子自个收拾。” 又不是喊大名,至于吗?顾二柱不急不缓回道,“要脸还挨收拾,不要脸的倒对了?哪门子的道理——” “好了,吃都堵不住嘴!”顾老太爆喝一声打断,“六郎,跟你爷爷说错了,不许顶嘴。” “好。”顾文轩诚恳作揖,“是我错了,爷爷。 大伯,不好意思,我这性子随我爹一样直,话不好听,但心实诚。 吃了我就陪我爹去县城打听,不要说不用,啥是一家人? 吵了闹了,亲的还是亲的,我比谁都想大郎哥好。” 顾二郎忍笑,“要不说你嘴笨,好好的话都让你说成啥了,还惹咱爷爷动怒。快吃,吃了早点出门。” 顾文轩接过他递来的面饼子,大口咬着。 今早的粗面饼子还是咱娘贴的面饼子,好吃? 顾二郎将碗里的粥倒点给顾文轩,“多喝点。” 喝了再说? 顾五郎差点呛到。 有心想提醒他们哥俩被大堂哥记恨上了,不料想就见顾二郎还端起碗朝顾大郎笑笑。 吓死他了。 顾文轩说去县城不是说笑。 放印子钱原本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一种放贷。 但无后台,区区一个秀才何来的胆子放贷敢逼死人。 能中秀才,还在县城开私塾多年,明显不缺智商,还短短一天时间被定罪,他真担心林夫子的案子不简单。 一旦林夫子不服上告重审,只会越咬越多,顾大郎真有掺和进去也是当炮灰的命,连他当堂弟的科举路都断了。 这小王八蛋不老实得很,要不是有族规约束,胆子能大到去赌场。 反正赢了是他的,输了不怕老爷子不还! 牛车渐渐靠近青阳县,远远的便能望见逐渐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有兵卒站岗放哨,城门下有维持秩序的衙役。 亲眼目睹以后,顾文轩更明白马家为何给马珊陪嫁的不是田产,而是县城一处带院子的店铺了。 整座县城只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一旦战事起,或是灾情严重出现流民,关闭城门说是固若金汤不为过。 到了南城门。 进城的人要盘查才能入内。 本郡县人士要盘查腰牌,非本地的除了盘查腰牌,还要查路引以及可有带利器。 如今户籍虽无信息化管理,但有完整户籍制度。 为区分人与人不同,就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均有腰牌。 据说王公大臣和他们家眷的腰牌材质就各有不同。 还有秀才举人也不同,倒是平民百姓的腰牌,统一的木质。 正面刻有所在郡县、发牌年号和防伪戳记。 反面刻着持牌人姓名、身份、籍贯、年貌等个人信息,以备查验。 而路引便是所在郡县签发的远行身份证明。 若是离家远行,在来往道路设置的关卡要出示它和腰牌,方可通行。 盘查过后,无差别的除了年迈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一人一文铜钱进城费,人人自觉的往箩筐里投铜钱进城。 城内。 东边住着富贾商人和一些读书人,西边住着有功名的读书人和为官人家,县衙门就分布在东西两区之间。 而顾二爷家的大车店就挨着南城门。 顾二柱习惯从这里进城,也有想先找他二伯家长子顾扬青打听之意。 大车店就是大通铺客栈,也给来往客商看货物什么的。 加上在县城经营多年,可以说他这位堂哥消息很灵通。 宽大的门。 进进出出的马车。 一位四十多的中年人正指挥着车进车出。 顾文轩正想提醒他爹迟点赶牛车进去,就见对方转头过来。 此人正是堂伯顾扬青,今儿居然还亲自指挥了。 “快进来,我正想晚点回去一趟。别跑了啊,我有要紧事找你。这里立马好,你先带六郎去里头等我。” 顾文轩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大车店。 大院子,院墙四周一圈棚子,再往里一间间抱厦就是大通铺。 简单粗暴,但占地面积确实不小。 难怪路上他爹还说老爷子三兄弟,最有本事的还是老二,他二爷爷。 不提老兄弟三人分家后老二又添了多少田产,就隔着大车店一道墙的这一进自住小院子也值不少银两。 正房三间带两厢的院子,即便地处城南也要上百两银子才能买到手,不知老爷子这个老三还不服什么。 “快坐下,回自家还客套上了不成。” 见顾文轩作揖,顾扬青说笑着挨着顾二柱入座。 “昨晚听说林秀才出事,今早文哥爷俩又不在城里,我猜你一准坐不住了。” 第五十章 事因 顾文轩心里一动,昨晚听说?这么说来,大伯根本就不像说的有派人来大车店,还是堂伯今早去找才知不在。 顾二柱倒不惊讶。 自己的大哥,别说他,他们几个堂兄弟就没有谁不知谁德性。 他大哥说好听点是讲究,不想麻烦人。 其实就是读书读傻了。 听小舅子的到处拜访,就是不知找兄弟商量。 这个时候,别说同一个祖父还没出三代的堂兄弟,就是出五服的族兄弟,为儿孙不被牵连都会拼命搭把手。 出门前问老大有没有通知二伯家的大哥,老大停了下点头才回话,他就知道又撒谎了,只是懒得戳穿。 类似不着调的事情,老大之前就没少干过。 刚开始他就没少把道理掰开揉碎了说,但有何用,说多了他爹还能来句——读书人的事情,你不懂。 顾二柱苦笑点头,“是坐不住了。赶紧说说都打听到了哪些。” “别急,你看我就不急。” “把你闲的,快说。” 顾扬青原本还想卖关子,谁让这家伙逮着机会就使劲捉弄他。 可惜儿子侄子都在,姑且饶他一回。 “这事儿,要先从县尉大人说起。 他来的年头长,还是有些根基的,如今的县令多少会礼让他。” 顾文轩明白了,哪里都有争权夺利。 “咱们这位县尉大人有个宠妾,这妇人正是林秀才娘子的堂妹,据说当时还是林秀才让他娘子当的红娘。” 高看这位林秀才了。 “这种事情不知真假,但要说林秀才为巴结县尉去得罪县令?”顾扬青摇头嘲笑,“十有八-九是谣言。” 的确! 科举第一关就得从县令手底下过,无论是为儿孙和学生,只要林秀才智商在线,他都不敢去得罪县令。 “加上这些年来的县试,县尊大人压根没刁难过林秀才私塾里头的学生,慢慢的这种传闻就没人当真了。” 不当真,并不是不存在。 “要不是林秀才突然出事,只怕此等谣言,大多数人早忘了一干二净,但有这层关系,林家确实没少占好处。 尤其这两年势头猛的,区区一个秀才娘子,比县尊夫人还风光,上个月在宴席上就差点让县尊夫人下不了台。 当时全县有头有面人家的女眷都在,县尊夫人提到宠妾灭妻,她立马顶嘴回了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意思县尉夫人没儿子,怪不了她堂妹受宠。 其实当时县尉夫人就在场,县尊夫人压根不是讽刺县尉家。” “这蠢娘们!” 顾扬青忍俊不禁点头,“她还觉得她自个能耐了,你信不?放印子钱就是她堂姐妹两人整出来的事情。” 不奇怪。 飘了。 “不提这俩堂姐妹,连林秀才他姐都敢霸占田产。 只是夜路走多了,有些人家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 这一家就不吭不声地吃了个闷亏,搬走后投奔亲戚,把证人证词啥的都准备好了投靠县令,县令这才把林秀才抓了。” 抓的好! 无法无天了! “昨天县尉告假没上衙门,林秀才被请到衙门估摸知道跑不了。 县令开堂,见他岳家都有人被抓了,当场就认了放印子钱是他作的主。 我去找丁铺头,听他意思,这回县尉退一步,县令也不揪着县尉不放,案子算是到此为止,谈和了。” 顾二柱咂舌,“林秀才一家子起不来了。” “肯定翻不了身。”顾扬青扫了眼门口,虽无人,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县令好不容易捏住县尉把柄不可能松手。县尉不为保住他那爱妾,为他自己名声,也绝无可能帮林秀才翻身。” “这些人!”顾二柱感概摇头,“你看大郎转到别的私塾会不会得罪人?” “小二柱,你话里有话啊。” “正经点。” “就你不正经!”顾扬青迟疑了一下,“按理不会,林秀才开的私塾又不是只有大郎一个学生。 说难听点,大郎在那些学生里头还上不算人物,也就我三叔老把他长孙当成宝贝疙瘩伺候。” 顾文轩差点笑场。 “一无靠山,二无大才,这样的还不在他们眼里。 就怕三叔砸锅卖铁,城里也没哪个夫子会收他。” 尽瞎说大实话。 顾二柱扶额。 “真心话。”顾扬青拍顾二柱肩膀,“也就你,我才实话实说。大郎这孩子还不如你哥,你哥起码还有良心。 不瞒你说,怕大郎闯祸殃及我几个孩子,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你还多。林秀才出事,没准还是好事。” 顾二柱点头,也就不再深问了。 只要案子到此为止不把大侄子牵扯进去就行了,他当叔的已经尽力了。 “三叔要问你大郎换哪家私塾,你让他找你大哥好了。大郎如何,你大哥最清楚不过。” “行,我心里有底了。” “那我今天不回去了。”顾扬青转头看顾文轩,“想好了干什么没?要不嫌弃,上我这当掌柜如何?” 顾文轩失笑。 不等老儿子开口,顾二柱摇头笑道,“他才多大,哪当得了掌柜。先看看,你知道的,我家还是我爹当家。” 听到这话,顾扬青也不好问他三叔怎么还不分家。 他爹和大伯一到五十岁就给他们兄弟几个分家了。 儿孙多了,再一个院子住都住不下,还小叔子大嫂子住着,哪哪都不合适。 “是你太能干了。”顾扬青还是没忍住调侃道,“连大伯都说咱兄弟里面就数你最能干、最孝顺。” “你就扯。”顾二柱站起身,“有啥东西要带给二伯没?我要回去了。” “急啥!” “我爹还在家里等我,下回。” “一言为定?” 见顾扬青举手等着,顾二柱乐得一巴掌拍上去,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多大了!走了,不劳驾你送了。” “谁送你了,我也要出去。走这边,这边人少。 有些事不好让孩子听到,大郎不知哪来的三十两银子打水漂了。” 看着前面勾肩搭背前行的堂兄弟二人,尽管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顾文轩还是听清楚了。 出了大车店。 父子两人没急着回村。 顾文轩还要忙他自己的事情,顾二柱也想去熟人那里转转。 约好在城门汇合的时辰,父子两人赶紧兵分两路。 第五十一章 打听到 再回到清河村,已是入暮时分。 但还能看得清院门外站着的,其中就有顾老太。 顾二柱立马跳下来半扶半拥顾老太进门。 “松手!” “嗑着咋整,等急了?儿子今儿忙的哟,跑遍整个县城,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 牛听了都不信! 先把嘴上的油给抹了。 去县城还把二郎都带回来了,爷仨能饿着回来! 顾老太不好说出口,她就伸手掐贼儿子。 “娘娘娘——”顾二柱一脸受惊的小声嚷嚷着,“哟,我爹还跑出来接我了。爹,咱屋里说。” 顾老爷子背着双手站在前院等着。 正要开口问他们母子俩在干啥,听到这话,他立马转身回上房。 院门外,顾文轩没兴趣参加今晚会议,将牛车赶进院子搬东西时先向刘氏告密顾大郎亏了三十两银子。 刘氏推了下老儿子,示意搬好东西再说。 顾二郎笑笑指了指上房。 去。 娘交给我。 小宝丫坚守门外。 周半夏出来就见活被抢了。不止小姑子一人,连大嫂马珊也在东厢房前面牵着小长锁学走路。 优秀! 门内。 “……青大伯是好意,我爹不好细问就亲自去打听,也打听到了大郎从去年中秋开始出了二十两银子。 加上他那位同窗王兄台一起凑了五十两银子交给林秀才的长子放印子钱,之后拿到利息他又投了三十两。 今年他同窗通过县试去府试把银子收回来,结算后他又投了三十两,倒是上个月把之前的银子收回来了。” “那加上利息,就亏了不到三十两了?” 对! “是。” 这运气也算是好的了,就是人品不行。 到今晚了还一个字不提,还想瞒得了谁。 说他机灵又犯蠢。 “至于这些银子来源,我爹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爹没冤枉人,大郎他舅的确掺和了。” 王八蛋! 刘氏磨牙。 “投多少银子没打听出来,倒是昨晚赶马车的大叔有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亏了,一路上躲在车厢里没少嘀咕。” “没说你大伯都嘀咕了啥?” 顾文轩摇头。 是他爹去找对方。 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爹没提,他也没问。 总归到昨晚他们仨人租马车回来,他大伯在车厢里不可能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更不可能连句话都无。 “再有,他昨天之所以在县城,还是因为把他儿子带到大伯那里想趁五郎还没去,把他儿子塞给大伯。” 出息! 一个跑腿的活计还抢上了! 刘氏无语摇头,“你三婶到今天还和你大伯母一个鼻孔出去,你当不知道好了,随他们折腾。” “她们白天找茬了?” “倒没有。” 最多像死鱼一样翻个白眼,要不就突然冷哼一声。 不提也罢。 “看来你爷爷果真藏了你大伯赏银,连你奶都瞒了。” 应该是。 孙子和儿子毕竟不一样。 就老太太这人,能省吃俭用供儿子读书到老,却未必乐意供孙子供了多年没见成效,还超出正常开销砸银子。 但银子来源还不止这些,他大伯还没有能耐藏得了如此多赏银,不说他爹,就是他老叔都盯着。 “除了这些,大郎他大舅子也有投银子。 我爹猜大郎媳妇嫁妆估计没多少了,今天她回娘家了没?” 刘氏吓了一跳,“他大舅子也是他过手的银子?” “那倒没。他岳父不是和大伯一样是童生? 他岳母认识林秀才娘子,连大郎估计都不知他大舅子也掺和了。” “这样就好。”刘氏松了口气,“要是大郎过手就麻烦了。” “我爹也这么说,趁这次机会,他想晚点和老叔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我奶劝我爷主动提出分家。 就是现在分,咱们家肯定要吃大亏。 第一个,我爹给家里添置的那些田地,肯定会被我爷合在一起分了;第二,二老手上的银子就别想要了;第三——” “行了。”刘氏忍不住笑了,“你爹真是的,还让你来哄娘。等他们二老走了,还能多分点东西不成。 只怕越迟越少,照大郎这样的,搞不好哪天连一亩地都留不住。要能早分家,再好不过了。” 顾文轩赞同点头,“回来路过镇上接上我哥,我哥连想都没想回爹一句,他宁愿一个铜板都不要。” “就怕不要,你爷都不会提分家。他能拿捏得了你爹的也就一个‘孝’字了,他不提,谁敢提分家。” 确实。 ‘父母健在,不分家。’ 除非老人主动提出,不然没好果子吃。 族规处理不了,还有衙门。 老人要丧心病狂上县衙告儿子忤逆? 完犊子了。 今天他还在书铺翻到书,就是分家了,忤逆罪仅次于谋反与叛乱罪名,轻则打板,重则处死。 谁敢不供养他们二老? 所以老头子根本不担心其他儿孙敢不孝。 只是为长子长孙利益也够拼命了,就是不知被长孙欺瞒了还睡不睡着。 “再说大郎还没找到合适私塾之前,就是全部家产给你大伯,你爷也不可能松口。” 刘氏摇头出房间。 “娘,大伯娘和三婶她们进去了。” “我不去了。忙了一天,累都累死,咱们回房歇着去。” 深得我意。 周半夏就等婆婆这句话了。 累倒不累。 闲得她都把洗衣机洗过的衣物拿到河里重新洗了。 就是这热闹一点都不好看,说来说去大郎又大郎。 没完没了。 听都听腻了。 顾文轩乐得哈哈直笑。 对! 就要这么大声地畅笑。 谁不是宝贝。 “黄县尉?” 顾文轩挑眉,“知道此人?” 对头! 要是按照顾扬青顾堂伯的说法,林秀才这件事还和她,不,是和小半夏埋下的一步棋有关联。 “我给你科普一下本郡县有头有面的人物。” 周半夏拿出纸笔准备画人物图,“那个女干、的正妻,应该就是林秀才他大姐的二姑子。” 这关系乱的。 “你出手了?” “不算,不然我不会到现在才想起来。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再加上小姑娘给受害者提供了一点点证据。” “你没推一把?” “真没。” 顾文轩斜倪她。 周半夏不由笑了。 “你啊~” “我咋了?” “尾巴扫干净了?” 第五十二章 还有哪家 又不是多复杂的事情。那对婆媳上门了,罪魁祸首也早被一碗药下地狱了,只是给小姑娘收尾而已。 简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知道那家人不怀疑你?你防得住,你敢担保大江小河安全?” 听周半夏这么说,顾文轩倒是放心了,但还是故意吓唬她一下。 不吓不行! “这么多天了,居然都不和我说一声。” 这句才是重点? 这人! “我自己都忘了。”周半夏赶紧转移话题。 “再看这个黄县尉,此人最大的靠山就是他这位同窗。” “就你一个人怎么收的尾?” 嗨,还来劲了。 周半夏失笑,“之前备嫁妆的时候不是去了趟县城,没露面花了点银子收的尾。好了,言归正传。” “就知道你不老实。” “我是行侠仗义。” 顾文轩被逗笑。 “再说回黄县尉这位同窗,就是这位在永平府当知府的时候,推荐当时还是举人的黄县尉来这边任职。” “永平府?” “秦皇岛卢龙县。这个地名没改,还一模一样。” “头疼。”顾文轩揉眉心,“我今天特意上书铺找书,还是没找着青阳县到底是保定哪个县。” “这个问题等一下再说,你先看我画的圈。咱们再接着说这位知府,我为何连姓名都不写一个?” 见周半夏说着就画了个x,顾文轩忍笑,“倒台了,懒得写。” “知我者,你也。”周半夏收回大拇指,“年初的事情,闹得挺大。据说秋后问斩,到现在应该没了。” “所以县令敢动了,那他为何不直接一棍子打死?” “这就不得不说到本县还有个大佬。”周半夏写了一个‘赵’字,“知道这个赵在县城代表哪一家?” 顾文轩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还有哪家? 城西赵家。 虽说鲜少有人得知他们口中在京当大官的赵家大老爷还是他大伯同窗,但他能不清楚? 三十年前,有这么两位读书郎。 他们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同是举全家之力培养的长子,这两位就是他大伯和赵家老大。 当时周秀才还没有回清河村开办村学,而赵家也住赵家村还没搬到县城,与清河村正好隔着一个镇。 一个镇东,一个镇西。 他大伯和赵老大就是同年、同月、同日进的镇上一家私塾,还没差半个时辰一起走上的启蒙求学之路。 之后,两人还是同一年参加的县试。 他大伯这一年也很顺利通过县试,只是考秀才屡次不中,都考哭上吊,而赵家长子恰好相反。 这一年他参加县试开始就一鸣惊人,从县试、府试、院试,场场名列第一,连得三案首,全村庆祝有小三元。 隔三年,再次中举。虽不是名列第一,名次却不低。 随后更是一鼓作气进京赶考,第三年传来消息,又中榜了。 至此,老赵家彻底翻身。 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老二县城守家,老三府城经商,老四也随长兄进京。 虽无法和高府那样的官宦世家相提并论,但自从赵老大当了京官,老赵家就彻底成了全县第一家。 “……多鲜明的对照组,我能不知这一家?老头子不就彻底疯了,整天不知所谓做着白日梦。” 周半夏乐得前仰后翻,“好天真的老头!跟谁较劲不好,跟小三元比,的确深爱长子长孙。” 可不,六郎就吓到了。 “这位赵大人确实有文采,但也是有人扶他。 他当年中秀才就去了府城书院求学,从而结识了一位同窗。 中举就娶了同窗嫡妹,随后与妻进京入住妻伯父家备考,第三年殿试第四。 如今就在京城工部任职,正五品郎中。” 这才正常。 本身优秀,又有妻族鼎力扶持,不到四十已是正五品郎中并不奇怪。 顾文轩心里一动,“工部就职?你也想借他家在府城的当铺,用鼓风机或是望远镜试探朝廷有何反应?” “这个问题,等我先说完你再定夺。 先说赵家大夫人,她还是胡掌柜主子钱夫人的姨表姐,关系很密切的表姐妹。 小姑娘就曾经听胡掌柜提过这位表小姐在京如何如何,她才知老家出了这么一位大人物。” 难怪知道的这么清楚,还以为赵老大娶的是高家女。 顾文轩点头以示知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回来前胡掌柜私下叮嘱多次,遇上麻烦就去赵家递她主子帖子。只要躲到赵家,万事不惧。” 周半夏拿出帖子,“问题是,若说钱夫人和高府还有点姻亲关系,赵家跟高府可就搭不上边了。” “这东西不能用。”顾文轩手指叩击台面,“县城有高府酒楼的王掌柜,真有麻烦找赵家无疑是打高府的脸。” “就是这意思。”周半夏乐的,还是一点就通! “在高府眼里,大丫鬟出府了还是他们的人。 同理,在外一旦有辱高府脸面,或是以高府名义仗势欺人,高府发出风声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抗得了。” “明白。” 哈,又扯远了。 周半夏将话题扯回。 小半夏听不出胡掌柜言外之意,她能。 在这个世道当官的有妾室是很正常,但赵老大再有才学又如何。 若无妻子鼎力支持,凭他一个举全家之力供养的农家子,还想进京住妻大伯家两三年得大儒亲自指导? 还想殿试第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许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攀上高门大户公子哥得此佳妻,结果官还没多大就收妾了。 名义上还是上司赠送不得不捏鼻子收下的妾室,这就很恶心人了。 更恶心的是,后面还收下属妹子为妾。 何谓君子?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许出的誓言都能当屁吃了,连小人都不如。 再观赵家升官发财还不到一代人,原本连百亩地都无的庄户人家一下子能成为全县首富,还真出了经商奇才? “……要注意了,赵老大人品如何,能不能利用等等问题,你脑子好用,我就不琢磨了。” 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人家纳妾倒把你给气到了。至于?顾文轩忍笑,“行。继续,还有谁要注意?” 第五十三章 好家伙 堂屋,顾二柱告之林秀才案子不会牵连顾大郎,不出他意料的说完就听顾老爷子立马问可有去几家私塾看看。 还真没有去,倒是确实有打听了两句。 目前县城除了大户人家聘请夫子自家教导儿孙,还有两家私塾。 顾二柱懒得提他大哥父子两人长年累月在县城还需要他多此一举亲自去几家私塾看看。 他爹之所以问他,不过是想他借他的嘴不反对大郎继续找县城好私塾罢了。 他身为老二不反对,老三老四自然好说话。 就他爹这一点子心思,兄弟四个,估计也就老三看不出来。 这就是亲爹啊,为了长子长孙至今还处处算计他。 顾二柱暗叹一声,还是将打听到的两家私塾情况给讲了讲。 这两家私塾都是落榜的秀才开设,分别叫黄氏私塾和李氏私塾。 黄氏私塾今年不招学生了,有也要等明年正月农事未起时节。 还只招五个学生,比府城书院还难进。 李氏私塾倒是今年十一月冰冻时还招学生。 只是李秀才还想科举,三年一次的秋闱就是明年了。 至于为何没有举人开设私塾教书,高中举人就有当官资格,中不了进士,衙门有空缺,有人提携也是可以推荐补录的。 像黄县尉,据说就是被推荐来当县尉的举人。 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官老爷了。 混得再差劲的举人,光有一千亩免税田的名额就有大把人家主动把土地寄托举人的名下,想不发财都难。 所以举人一般不会开设私塾教书,有能力都要继续科考,科考无望不是想方设法补空缺,也富得流油了。 这一点,顾二柱就不想再点明了。 连他都懂的道理,老头子还做梦县城有举人开私塾,他也没法子了。 “大郎,你二叔说的这两家,你觉得哪家合适?” 还随你大孙子挑了? 见顾大郎欲言又止看左右,顾老爷子真的恼了,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一个个还不滚出去! 顾老太:“你们先出去。” 顾二柱赶紧给顾老四使眼色,转头站起身。 “坐着。”顾老爷子瞪了眼二儿子,看向大儿子,“事关大郎前程,马虎不得。赵家老二应该还记得你——” “憋死了,我先去茅房。”顾二柱拔腿就跑。 “二哥等我!”顾老四紧跟而上,“爹你和大哥先商量,我和二哥立马回来。” 顾老爷子暗骂懒人屎尿多,喊着让他们两兄弟快点回来,边招手让顾三柱坐近点。 后院茅房。 顾二柱真解手,但也真想和顾老四商量。 有些事情,连侄媳妇都在堂屋更不好提起,此时就他两兄弟,他赶紧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顾老四听完只想爆粗口,“二哥,你说这算啥?起先你咋不当着大伙的面问大郎,他这是想干啥!” 就你机灵! 问了有何用? 大郎又不哑不蠢。 事到如今还能没找好借口?何况有老头子在,就是说不通的借口,老头子说是,当儿子的还能和老子干上? 顶多让大郎赔个不是,他还更招人恨! 顾二柱没好气地瞪老弟,“少废话,你就说想不想分家?” 顾老四吓到,急忙打量一圈。 “没人,快说。” 顾老四顿了下,“想。” 顾二柱伸手勾过老弟脖子。 两兄弟交头接耳商量起下一步分工。 顾老爷子心思算是被两个儿子摸透了。 久不见俩儿子回来,他给顾老太使眼色暗示她快去把俩儿子叫进来。 顾老太到后院还没走到茅房,顾二柱和顾老四快步相迎,一人拉一人推的将顾老太哄到牛棚附近。 没法子,家里人多,后院还有些菜没收,除了臭点的茅房和牛棚附近,蹲哪儿说悄悄话都不合适。 顾老太听完也没心情怪俩儿子不着调拉她闻臭,再三追问是否属实,得到确保无误,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 “娘?” 顾二柱有些后悔把亲娘逼狠了,可他不单单是儿子,他还有一家子,不可能为大侄子连儿女都不要了。 平日里钱财上吃亏也就罢了,反正他也私藏了,但这大侄子胆子太大,已经不是供他读书吃亏而已。 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就敢欺上瞒下瞎掺和放印子钱,等中秀才还不得把天都捅破了,实在招惹不起! “儿子真没多大野心,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就心满意足了,可这回真吓到我了。 要是县尉大人不退一步,我都不敢去想等大郎吃上牢房,咱们家会不会像林秀才家一样家破人亡——” “老二!” 顾二柱拍嘴,胳膊肘碰顾老四。 “娘,不是我二哥口无遮拦,连我岳父白天都说咱们家列祖列宗保佑,真等大郎吃上牢房,他都不敢找人说情。 就这样还是我岳父不知大郎掺和一把。 你想林秀才这案子多吓人,是咱们庄户人家能掺和得了的吗? 二哥你还不知我回来跟咱爹说,咱爹还说我岳父怕死。 谁不怕吃官司,咱家是有啥靠山啊,还是有能人? 我真怕哪天砸锅卖铁求人都没人搭理,还连累我儿子回头连读书都读不了。 不管我爹多偏心,我也不怕我爹听到,我不是我二哥,还想我儿子像二郎一样读两年书回来供大郎?” 合着他这个二哥还蠢得一塌糊涂? 顾二柱懒得辩解,爱咋想咋想好了,只要能分家就行。 “绝无可能!”顾老四咬牙放话,“只要我儿子有读书天分,我骗也要从我岳家骗银子回来供我儿子读书。” 有个好岳家好了不起,好后悔找老尿包商量。 “我这辈子也就看儿子了,大郎敢连累我儿子,不用我媳妇,我都跟他拼了。” 说着,顾老四将头抵在顾老太胳膊上,“娘,儿子不孝,可儿子心里憋得慌啊。 儿子当初为啥不要俊的也要找个有嫁妆的媳妇,图啥? 图她脾气大,整天拉下脸动不动回娘们么,还是图连孩子都好几个了还在岳家低声下气? 儿子不是贱骨头,没法子,我爹不心疼我啊……” 顾二柱暗道好家伙,他就说他嘴不笨,又老孝顺了,怎么还不如老尿包得宠,合着还是不会哭啊。 第五十四章 看破不说破啊 后院一出戏,顾文轩和周半夏是丝毫不知。 听从刘氏安排早点休息的两人早已熄灯溜回书房。 一个讲课,一个听课似过了十一点就休息。 自然更不知三更半夜顾老太在被窝里和顾老爷子嘀咕了什么。 次日,顾文轩照旧早起,依然在朝食之前背诵古文,而周半夏也迎来了难得的无须早起轮值的一天。 迷迷糊糊之间见有一书生‘挑灯夜战’,惊得她一下子瞪大双眼。 还好! 不是误入聊斋! 是轩子! 是临睡前声称“三更鸡鸣五更天,正是男儿读书时”的轩子。 周半夏原本想问顾文轩要不要进‘书房’学习,却见他看似在无声背诵,索性不打扰,翻身继续睡觉。 这一睡,再醒来,睡过头了。 拉开窗帘,天已大亮。 顾文轩已经去镇上。 不止他跑了,跑了的人比昨天还多,连昨天半步不出院门的顾大郎也不见了,不知去哪儿了。 难不成公爹昨晚来不及找老四叔合作,老爷子一早带顾大郎去县城寻访名师了? 此想法一闪而过,周半夏将疑问深藏于心。 只字不提的向马珊打听起可有熟悉的猎户家有好东西愿意出售。 她打算买些稀罕野味山货当年礼,却碍于不知本地究竟有何特产能拿的出手,又不至于大费银两。 大致上弄清楚这边山脉都有何好东西以及相应价钱,周半夏委托马珊有空回娘家帮她打听一二。 闲聊了几句,眼看连老四婶也要带儿女回娘家,她赶紧回房,缩在房间里更不愿意出去了。 窗户用透光的纸糊着,光线还可以,找出小半夏给高老夫人准备的一副绣字经文,还需几针就可完工。 只是到了午后屋里有点暗,白天又不好进空间,为保护视力,周半夏决定不做绣活了。 即便连肌肉记忆也完美继承了,还是有些手生。 急是急不来的,好在最少还有个把月时间准备。 哪怕她还计划等满新婚一个月去一趟府城,给老太太的年礼也不想亲自上送门,毕竟这边再寄都来得及。 只要说是给老夫人的年礼,王掌柜肯定会尽快帮忙托人带到府城交给高管事。 到时高管事自然会连庄子年货以及府上年底收到的年礼一起运到京城。 难就难在胡掌柜那里的年礼…… “媳妇儿,我回来了。” 顾文轩今天回来早。 不止“接”到他师傅交代可在家干的木工活,还带回他爹“接”到医馆的活计要出门几天的消息。 顾老太很高兴。 一天有三十文,就是不包吃都不亏,就是早前干活,天黑才歇着也亏不了。 懒得再问孙子这回换成在家干活的话,是不是按件算,是不是干的越多,每天工钱还不止三十文。 就像这小兔崽子说他还要帮他师傅去村子里找找看谁家有木料要卖一样,两头牵线不赚点,白跑才怪。 问都白问。 牛拉出去还要吃草,不让这些兔崽子一个个的偷藏几个铜板,干活连手脚都慢了老多! 但很快,她高兴不起来了。 啥? 你爹出门了? 这贼儿子这个节骨眼上闹啥,还巧到一早出门就接到医馆有东西护送到临县,还刚好缺了一个人帮忙? “说了去几天?” 顾文轩一板正经摇头,“不好说,听说还有药材又要拉回来。我哥说快天,慢的话就要等那边安排。” 顾老太气笑。 逃得倒是不慢! 这回是怕他老子又差遣他,铁了心不管大侄子了? “大郎一天不定下学堂,你爹就不回来了?” 这问题要他如何回答,说好的看破不说破呢。 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有我大伯啊,我爹在不在家没啥关系。” 顾老太立马手一挥,让孙子滚蛋。 对于顾老太给出的反应,顾文轩心里早有数,不然他不会不多不少的报出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虽说镇上搬货一天不过二三十文,木工就是属于技术活工钱更多些,但他可是还没出师的学徒工。 只不过买个清静罢了,省得每天一早被催快出门,不然加上他爹这一跑,二老火气都要发到他娘头上了。 顾不上多想,顾文轩先去村子里之前修整新房时已经打听好有木料想卖的人家,谈好价钱,约好晚上送来。 到家他也没闲着,喊上左右邻居家的大伯堂哥搭把手,用办喜酒的搭棚材料挨着前院院墙和柴房搭了个大棚。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二柱归来时已是十天后的一个傍晚。 刚跨进院门就被顾老太当场逮住,连回房都没机会,上交九天工钱就听说他家六郎每天上交三十文? 他就知有诈! 老儿子不可能从啥鬼师傅那里接到活。 老娘不知,难道他还不清楚?老儿子拜师还是他亲自找的师傅。 不过不管啥原因,这样也好,趁老太太正乐呵着把他身上一文钱都掏了,倒是正好可以要点好处。 “是比他老子我强多了。”幸亏有多的放在二郎身上,不然他爷仨亏惨了! 顾二柱暗幸,“找的媳妇也有一手绣活,我是不担心他了。 就是有一事,娘你说三丫好不容易学了一手绣活,虽说赚的归她自个,可要是粗话干多了,亏的还不是你孙子。 这孩子进门有些时日了,我猜你也瞅出是个不会搬弄是非,孝顺知理的好孩子,对六郎也很看重是?” 顾老太就知二儿子老实不了!得亏她反应快,刚刚差点点头! “你想六郎媳妇啥都不干光绣花?” 那不能! 眼睛不要了! 顾二柱摇头,“你有这么多孙媳,哪能就让三丫啥都不干。 这不是疼她,是害她,我寻思伤手的活能不能不让这孩子干。” 顾老太气急而笑,手指点了点儿子额头,“当你娘老糊涂了?你是老娘生的,老娘还能不知你打啥鬼主意! 不就怕老娘给你媳妇派重活!没用,说啥都没用。 老娘不能一碗水端不平,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二柱正失望,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娘~” 顾老太立马转头不看儿子,“老娘啥命啊,咋摊上你这么个儿子?你倒逃得快,给老娘滚出去!” 第五十五章 苦口婆心 顾二柱哈哈大笑,附在顾老太耳边悄声说了句,所以才让你快分家,我爹跟大哥,你跟我多好。 然后? 没了。 撒腿就跑。 谁跟你过了! 看着年纪不小还撒欢往外跑的儿子,顾老太暗叹口气。 这个家啊,老二和老四一天都等不了想分家了。 “老二找你说啥,嘀咕老半天,等老子回屋,他又跑了。” 你儿子不想搭理你呗,顾老太白了眼背手进屋的顾老爷子,“能说啥,回来都顾不上回屋先跑来交工钱了。” 听说是交工钱,顾老爷子点头,坐到炕沿脱鞋上炕,躺下时呼出口气,“年纪大了,真干不动了。” “是不年轻,翻过年都五十有八了。”顾老太试探着说道,“你看你大哥二哥他们就啥啥都不管了。” “老二找你提分家了?” 顾老爷子虽问老妻,但心里已经无比确定。 四个儿子,如今也就老二连两个儿子都成亲了,剩下一个小丫头还愁啥。 “是我想分家。” “少替你混蛋儿子遮掩,他不就觉得他吃亏了了? 还给老子脸色看。翅膀硬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我都听到他喊你爹了,你还老半天没吭声。” “老子是说他这趟出门。”顾老爷子瞪了眼顾老太,“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一个个被你惯的像啥话。 大郎前脚刚上学堂,当叔的倒一个个后脚跑回来了。 打量老子糊涂了,还瞅不出他们俩兄弟那点小心思? 也就大郎这孩子被人挑唆了,他都知道错了。 还没赔银子呢,一个个揪着不放想干啥,亏他们还是亲叔——” “差不多了,巴不得没人提,还翻起来干啥。”顾老太拿起烟嘴塞他嘴,“我是慈母多败儿,奈不住你当老子的会教儿子啊。” 老二和老四会哄人就随了你这个娘! 见顾老爷子脸色放缓,顾老太继续,“别当我心里没数啊,你是骂老二最狠,可心里不定有得意你大哥二哥家哪个儿子都比不上你家老二呢。” “说不过你。不管老二,还是老四,他们两兄弟想分家,你让他们亲自找老子说好了。” 又是这话。 这倔老头。 为大孙子,连糟糠妻哄了都说不上,还想把俩儿子逼得心灰意冷,硬生生把父子情分耗到只剩面子情不成! 糊涂啊。 事到如今了,还连儿子孙子到底谁靠得住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愣是看不透。 把你给鬼迷心窍的! “这回没蒙你,是我想分家。” 笑啥! 顾老太咬牙,只想扯一把顾老爷子耳朵,“你没听错,我要分家!” 顾老爷子皱眉,“闹啥,前些天不是都跟你说了——” “停,你先听听我想的有没有道理总行?” 顾老爷子不置可否点头。 “咱们都快六十了?” “最少还有十年好活。” 顾老太权当没听到。 “如今在还好,等咱们走了呢?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有留下话,凭你大哥性子,他到时帮你分家会偏心老大不成?” 顾老爷子张嘴。 刚想说咱们老俩口总不至于一起离世,我先走不是还有你在,但一听到后面一句话,他是真不想开口了。 还凭你大哥性子,说的什么话,他不要干嘛等要走了再留遗言,不会过个年,等大郎…… “老二那笔银子还是你大哥过手,我记得当时你还说等老二交公供老大读书,老大中秀才就把田契还给老二。” 那时喝多了说的话还能真当不成? 谁家儿子没分家有私产,倒是没准大哥和老二都当真了。 头疼。 “我这几天就琢磨着还不如趁老二如今连六郎也成家了,两个儿媳妇嫁妆又多,让他多退让两步,把这个家分了。” 顾老爷子睨了眼顾老太,把烟杆往炕桌一角磕了嗑,“不是能不能给老大多留家底,分了,这个家就散了。 没分家,咱还是一家之主,等分了,不说老二,老四就不服他大哥管了,还哪会帮衬大郎。” “你真老糊涂了!”顾老太忍无可忍,伸手扯住老伴右耳,“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趁多活一天让他们多帮衬老大一天? 得亏四个儿子都是我生的,不然连我都担心老大是你跟外头野娘们的种!” “像啥话。”顾老爷子拍了拍老妻,“快松手。” “这会听了?” “听。” “分家。” “瞎胡闹。” “谁胡闹了?”顾老太气笑,“我看就是你个老糊涂,不想想换你供了你大哥读书,又供侄子乐不乐意?” 这老婆子! “再说了,事到如今我不信你还看不出来,大郎背债,他叔婶能答应卖田地都已经算不得了,还想他叔婶出银子不成?” 你懂啥? 看着虎视眈眈盯着他一个不如意想动手的顾老太,顾老爷子坚决不承认他惧内,连烟也不抽了地听着。 “那天早上六郎为啥说那些话?” 顾老太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上点心,非得我火了。这孩子已经在用话点咱了,不是一个爹娘的兄弟,不是想把他们绑在一起就是亲兄弟的。 压不住了,当家的,真压不住了,不然我不会动心思索性把家分了。早点分,大郎他们兄弟还有情分在。 再咋地,他们堂兄弟总比族兄弟亲,有事不帮衬,不用咱们老俩口开口,多的是人出面让他们搭把手。 真要等他们哪天闹翻天了才分家,不是我小瞧我大孙子,他要想在二郎六郎身上占便宜,比登天还难啊。” 顾老爷子久久不语,眉头越皱越紧。 顾老太就知他听进去了。 继续。 “我就不信你不知一个道理,孙子不是儿子。 二郎不是老二,老大是老二嫡亲长兄,大郎不是二郎亲哥。 真要等哪天大郎把二郎惹恼了,二郎啥都不用说,光把他爹上交给咱的银两报出来。 你不供他供大郎,信不信到时候连老大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到时都撕破脸了,你说还有啥兄弟情分可谈? 还谈啥情分,真要闹掰了,别说老二,老三都知道护儿子也不会护侄子。这些事,真得要早作打算了。” “……” 第五十六章 主动提出 顾文轩做梦都想不到他爹回来第三天,老爷子居然主动提出要给四个儿子分家了。 别说他,就是顾二柱也深感突然。 昨晚他还让老四先别急,怎么的也得个把月让爹娘好好琢磨早晚分家利弊 老四还说笑那起码要等大郎中了秀才那一天,老头子才琢磨。 就是一炷香之前,他还被老头子瞪眼嫌弃怎么又待家里不出门找活干,他还心想着完犊子了,被老四说中了。 但分家这件事,随着老头子开口,连儿媳孙媳都齐聚堂屋,它已经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一晚,堂屋一次点上了两盏油灯。 商量如何分家还有孙媳参与的机会? 又不是现代,周半夏被通知前往堂屋听听之时,还以为二老对孙媳有意见,显然她想多了。 “……老二呢,他心疼你(老大),怕你又胡思乱想,连我和你娘,你二弟妹都不知,他偷摸着去走镖了。 那回就差点回不来,好在他脑子好用。 险险避开一刀,还救了客商得了两百两银子谢礼。 他把银票换成货交给你二伯出手又赚了一笔。 怕知道的人太多招惹麻烦,你二伯给他出主意换成田产收租,他跑回来找我和你大伯……” 老爷子先说了他三兄弟分家时他分到的家产。 接着从老大到老四,每个儿子夸了一遍,话题再一转,谜底解开了。 周半夏可算明白老顾家的家底从何而来。 顾老爷子供长子读书三十载,还供长孙的底气又是从何而来。 两个相视一眼,顾文轩微微摇头。 他真不知这件事,只知这个家全靠他爹一个人撑起来,一直到他大哥启蒙,他爹受刺激了才开始攒私房钱。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对的上为何自幼起他爹娘老让他机灵点,连他年幼想学‘武功’,他爹还乐哈哈的立马抱他去马家。 “……当时你爹我说过等有朝一日我和你娘走了,田契会让你大伯过户你名下,是有这回事?” 听,重点来了。 可不,不是她想多了,是想少了,只怕这个问题才是让儿媳孙媳全部在场的关键。 顾二柱苦笑,“还说这些干嘛,没你和我娘哪来的我。 我会找大伯说清楚,二郎六郎更不会有想法。” 被点名的顾二郎和顾文轩一致点头,顾文轩伸左手,顾二郎开口,“只要我爹说了,我两兄弟绝无怨言。” “好儿子!” 顾二柱赞了句,看了眼明明也是啥都不知还不忘跟着点头的两个儿媳,更是乐得够呛,忍笑看着顾老爷子,“你只管接着说。” 顾老爷子尽管心知只要这两天提出分家,他家老二别说田契不要了,啥东西都分不到也巴不得分家,但还是没想到连两个孙媳都不带犹豫的连连点头。 这可是二十多亩田地,留一半也起码有上百两银子。 可惜了。 起先连老二媳妇听了都一下子坐直了,这两个倒是稳得住,要扯一下二郎六郎,他也好接着说下面的事。 这会倒是不好提了,提老二一准还藏了不少,老婆子都会跟他拼命。 唉,“那这些田算你两口子上交了?” 对于这个说法,顾二柱没意见。 原本老早就上交了,只不过一个收成归公,还是全部归公。 再说他又不是十几年前无知,早想到保不住了。 可刘氏无奈的很,还非要她当儿媳的开口当众表态不可了。 这是想干嘛,打人还不让人心里有委屈了。 “孩子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只管吩咐,不用担心我有怨言,我听你和我娘吩咐就是了。” 顾老四一手背后捅了捅媳妇李氏,一边接过话茬笑道,“既然连二嫂都这么说了,爹,我也说两句。” 顾老爷子垂眸点头。 “我们四兄弟呢,我最小,和大哥就差了十一岁。 大哥、二哥、三哥——”顾老四拱手,“弟弟不成器,多亏你们护我。 如今我三个孩子还年幼,不用算上他们聘礼嫁妆。孩子娘,你也说一句。” 李氏站起身给顾老爷子和顾老太福了福身,“爹、娘,你们手上攒下的银钱要有多,给三哥多分些好了。” 好你个老尿包,带媳妇抄后路当好人来了! 顾二柱一个‘不小心’踢到正想站起身要开口的顾三柱。 二哥? 别说话。 顾三柱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 “说的好!四弟妹快坐下,老四往后要敢辜负你,你找你二嫂,我当二哥的一准帮你出气。说到老三呢?” 顾二柱摆手示意福身致谢的李氏无须客气,继续说道,“说句良心话,我四兄弟就他最吃亏,也就他从无私心。” 这点,连顾老爷子都不得不承认点头。 只是,你倒接着说啊!贼儿子,还存心逼老子开口了。 “老大,你是长兄,你也说两句。” 顾扬文点头,朝三个弟弟歉意笑了笑,“大哥愧对‘长兄’两字。尤其你,老二,大哥一直都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大哥——”顾二柱一时词穷。 “好二弟,大哥心里都明白,从你让我安心读书那一天起,大哥就知道,有你这样的弟弟,大哥此生足矣无憾无缺。 好了,不说了,这回就让大哥再厚着脸皮作一次主。爹,你开始。” 看着自己最出色的长子次子,顾老爷子恍惚间又见到了俩儿子年少时一个鸡蛋推来推去…… “爹?” “那就这样。我和你们娘肯定跟长子过日子,按咱顾家传下来分家旧例。 田地,老大分四成,大郎分一成,剩下五成,你们三兄弟平分,没意见?” “没。” “接着说银子,抽出十两给重长孙,再抽十两给老三家五郎当聘礼,剩下的,老三分五两,你们一人二两?” “行。” “家里牛车就不分了,你们谁要用找你们娘。 各屋子先住着,等你们仨兄弟谁搬走,再腾出来好了。” “行。” “啊?” 异口同声而出之中,突然多了一道声音。 众人目光一下子齐聚在小田氏身上。 顾老爷子皱眉,“老大家的,你来说。” “我,我咋都行。”小田氏瞄了眼顾老太,“我听爹你的,你说啥就是啥。” 第五十七章 分家 顾老四家的连忙看向二嫂,见刘氏脸上虽没了笑意,却不像暴怒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 二嫂还忍得了。 不忍也得忍,但要说为小田氏人心不足而动怒还不至于,一个屋檐下相处二十多年哪能还看不明白。 今晚老头子这个架势摆出来,就是想等她发火找错处。 除非不想分家了,等老头子死了倒是有可能分家收回田地。 但又何必,不就是二十二亩的田地,她刘春晓亏的起! 当初这田地能让孩子爹吸取教训,今日也能让孩子看清人心。 他们一个个还以为赢了,便宜占大了,却丝毫不知今晚贪婪的丑态已经印在她儿子儿媳心里。 有的是他们后悔的一天。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刘氏也没兴趣再待下去了,只等顾老爷子开口宣布哪天正式写分家书,也好早点回房。 “……血浓于水,分家不分心……爹很欣慰。 口粮呢,就起先说的分……孩子娘你到时候带儿媳好好准备一桌……” 罗里嗦的,周半夏听得差点睡着。 等大家应声,她才反应过来,可算散场了,哦,还是有人要留下的。 见顾老太留下儿媳,连带着四个儿子也跑不了。 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前面,周半夏立马随马珊出堂屋。 “要不上我屋里再坐会儿?” 周半夏摇头笑道,“不了,咱小长锁要睡觉觉哟。 你先陪孩子,我给咱爹娘烧点吃的,咱俩明早再唠好了。” 听她这么说,马珊就没再邀请,也没跟她客套的推让谁来烧点心,能看出弟妹是真心实意心疼爹娘了。 周半夏倒没想这么多。 今晚把她听腻歪坏了,只想早点回房让耳根子好好清静一下。 推门进去房间里就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要是再来一锅炖羊肉汤就更好了。 不过没羊肉汤,有鸡汤也不错。 反正快了,就公公婆婆行事作风,只要拿到分家书肯定第一时间分灶。 刚想到公公婆婆,周半夏还没来得及打起瓦罐里的鸡汤,外面便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有隔壁关门动静。 一墙之隔,顾二柱用脱下的外套捂脸闷笑。 刘氏伸手掐他腰间,“还笑!” 可是他还是好想笑。 老头子想的倒挺美。 他都答应会找大伯说清楚了,还敢只分他二两银子的安家费,等人汇齐正式分家,分家书不是还要大伯写。 大伯一个当族长的当初都亲口担保了,还能让他吃大亏不成。 “……你说大伯会不会又当场拿烟斗敲咱爹?” 刘氏看了看顾二柱,“是,你没想错。 等人到齐了,分家也分定了,即使你跟大伯说那些田契你自愿交公了,他还是会给你做主,多少也会收回一半。 可要我说,孩子爹,还不如顺水推舟,咱这回就认了。” 顾二柱闻言一愣,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你的意思,咱索性大方到底,大伯即使帮咱作主了也不要?” 刘氏重重点头,“既然拿不回全部,那就占住十成十的理。 咱二房都吃大亏了,二郎六郎往后岂不是更好说话。” 不是更好说话,是有麻烦找上门,更好推了! 顾二柱伸手去捏了下刘氏的脸,“你倒舍得啊。” “又不正经了。”刘氏吓得连忙看房门,“有舍才有得。” “行!既然咱给不了孩子多大家底,那就尽量避免他们给孩子添乱,总归咱一家子够对得起他们了。” “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今晚——” 刘氏正要分析给他听,突然外面响起顾文轩喊爹娘的声音。 “在屋里。” 顾文轩进来先打量父母神色。看着不像是心里不痛快的样子,他暗松了口气,上前将瓦罐放到炕桌上。 “咋又端来了,这回是啥好东西?” “鸡汤。”顾文轩喊了一声小宝丫快来,“不是啥好东西,你儿媳妇心疼你和我娘,让我来说一声。 她说,你让咱爹娘别放心上,咱家啥少,就银子不少。 咱家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回头咱就先少买点良田千顷。” 顾二柱捧腹大笑。 刘氏忍笑点头,“娘就等着。三丫还没睡? 你去喊她和你大哥大嫂一起来,我和你爹也有话要说。” …… 老顾家分家飞快,周四顺听到风声时,顾家已经分好家。 要不是周半夏告之他,确有其事,他还当谁说笑。 当然,他并不是觉得老顾家没通知他而不相信。 又不是他家三丫公公婆婆分家,还不用他周家上门作证。 “咋突然想分家了,之前不是死活不分家?”周四顺不解,明明亲家前几天还跟他说没个五六年分不了。 要是昨晚之前,她还不真知原因。但如今,周半夏就知道了大概。 “好像是老人怕岁数大了,突然哪天走了。” 周四顺咂舌,“这手头不得攒了老多银子? 两个老的还怕谁先走,留下的老伴偏心眼,人还好好活着都不安心啊。” 周半夏忍笑,没再提起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顾老爷子担心等走了,长子压不住二儿子,吃亏了。 事关公爹名声,此事还是不提为妙。 她赶紧言归正传,说起回娘家的主要目的,就是回来向家里说一声分家了。 但二房还没分家,不过内部已经开了小会议。 公公婆婆已经发话,俩儿子、俩儿媳和宝丫赚多少都不用上交。 也就是说,差不多就等于为了节省徭役赋税,两个儿子已经分家,就是不分户。 之后,再听公公婆婆的意思目前几年他们还干得动,坚决反对两个儿子每个月上交一部分家用。 只是她和大嫂觉得总不能赚的都往自己腰包塞,吃喝还由公公婆婆包了,那还养儿子干什么。 她妯娌两人就私底下决定各添十亩嫁妆田,像她就要加四亩。 加上分家分到的九亩,有二十九亩的产量,家里一年口粮就有了,算是添补家用。 “……我这边买四亩的银子呢,爹你可别说六郎凑了些。谁找你打听,你啥都不说,行不?” “你还怕穿帮?”周四顺翻了个白眼,“害得老子都不敢多喝两盅。迟早会穿帮,行了行了!” 第五十八章 有想法 周半夏再也忍不住笑了,心想穿帮也不怕,就她公爹跟鬼一样精,还能猜不到买田地的银子肯定是她私房钱。 只不过故意不戳穿,让她爹当好人罢了。 反正亲家名声好了,于谁都有利。 “那我先走了,你和我娘说一声我不等她回来了。” “等一下,急啥?” 哎呀,顾家现在可热闹了!她能说还急着回去看热闹? 周半夏不得不停下脚,“爹你还有啥事儿?” “没事就不能在家多待会儿?” 周四顺白了眼闺女,“行了。知道他们刚分家,你正忙着,爹不拦你,回去。” 嘶,又来这一套,这爹如今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好,那我明儿再回来跟你好好唠唠他们家有趣的事儿。” 瞅,又乐呵上了,整得她都觉得自己肯定是爹的宝贝疙瘩一样!周半夏打了个激灵,赶紧回顾家继续看热闹。 顾家。 周半夏去得快,回的也快。 大房又忙着婆媳盯着厨房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其他三房多拿了;三房,当娘的带着俩闺女搬出坛子。 四房,两口子一个搬东西,一个摇头不要了。 而二房,周半夏就见他们二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门。 她急着赶回来看热闹,婆婆和大嫂也竖起耳朵瞅这瞅那,好忙的。 “起先大伯娘她可有意思了,灶房里头咸菜坛子都不准人拿走。被咱奶骂了,三婶乐坏了。” “不是说好了大缸里的酸菜和大酱先一起用,剩下的坛子一家分两个,又不准人去搬了?” “人心不足,却不知情义无价。”刘氏趁机提点儿媳,“亲姐妹之间光有人付出没得到,日子长了都不怎么来往。” 何况妯娌。 周半夏听懂了,马珊也朝她眨眼。 “你奶起先当众骂她就是气她不懂见好就收,也是骂给大郎媳妇听的,老田家脑子都长在你奶一个人身上了。” 马珊挨近刘氏,“我奶到这会才担心大郎媳妇往后有样学样会不会太晚了?” 再早都没用。 根子歪了,娶哪个都一样。 除非娶的是高门大户嫡女,十里红妆。 人家压根看不上这点子东西,但哪个会失心疯了下嫁顾大郎。 “你爷爷当家,早晚都是一回事。” 观点一致,周半夏暗暗点头。 “咱不稀罕两坛子咸菜,趁如今时节还赶得上,让你爹明儿去买一大板车菜,咱娘仨回头自己整。” 大头都没了,连咸菜都抢是挺没意思。 周半夏点头,“让六郎哥陪爹一起去,他有私房钱。” “你大哥也有。他还舍不得买牛车呢,这回咱正好让他连牛车带菜回来,不许说一人一半,我是大嫂。” 听两个儿媳抢着付钱,刘氏忍俊不禁笑了,“好了,不看了,咱娘仨去外头看他们爷仨咋还没回来。” 周半夏是知道顾二柱父子三人之前去找里正顾扬明谈有关宅基地的事情,看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要回来的时候。 果然她们婆媳三人出院门没多久,他们父子三人也从村尾的方向回来了,正有说有笑的和人打招呼寒暄。 “你们都先回去,我和你娘唠两句。” 顾二柱说着率先往村口的方向走去,“我看了,只有一块地凑合。” 刘氏紧跟而上,“在哪儿?” “老三叔老宅后头那一块荒地。只有那开阔,剩下的都太小了。 我想来想去,还不如把白叔院子买下来。” 谁? 白家。 不要看白家在村子里既不姓顾,也不姓周,但人家在县城的铺子就一点都不比大姑子家在镇上的铺子小。 “是,他家还在城外有个不到百亩地的庄子。 庄子那边村子有好几户姓白,所以他家这边院子才有可能转手。 我也是出门才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在城里遇上白叔,他说他家房子再没人住要荒了,还就他家有可能转手。 再说别人买,他不一定乐意;我买,他一准猜着我不会故意压价。” 刘氏回想后排白家院子。 院墙不用说,或许是因不姓顾,怕小毛贼关顾,无人帮衬,院墙就修建的老高,还是石头院墙。 前院也大,不比这边小,倒是后院,没去过。 东西厢房,好像也是青砖大瓦房。 她记得第一次去白家,还挺羡慕白家两个儿媳妇,每房三间青砖大瓦房,还都有正经待客的堂屋,不像她家来客人都不好进屋。 那房子是挺好,住着肯定没话说。 往后孙子孙女再多都不操心挤不下。 就是人家又不缺银子,不一定会卖。 再说他们家在村子里还有田地,这几年都租出去了。 有田有地,有院子,总归是一条后路,不会卖。 “就亩田地,村子里再有田地转手也轮不到外姓人,是不是后路,于白叔而言意义不大。”顾二柱摸了摸自己下巴,“这样,我这会儿就去县城找白叔唠唠。成不成的,你等着看好了。” 还很有把握了?刘氏笑笑,她就不说扫兴话了:“那你要带多少银两去找人家唠唠?” “先不带,等成了,立契再给都来得及。” “好。”刘氏想了想,“咱孩子孝顺,手上不必多留。 他们家要连田地转手,咱索性趁这回一起买了。” “行。” “要成了,这回找啥借口?” 顾二柱正默默核算着全部拿下的话大概要花多少银子,手里还能剩下多少。 听到这个问题,他不由笑了。 “分家了还找啥借口。” 老头子就是想借此让他掏出分家前攒的银子,他不认,老头子还能撒泼打滚不成,顶多不搭理他一段时日。 正好,他也不想搭理那偏心到没边的老头子。 反正脸皮厚就出不了啥大岔子,说多了,他就说他找儿媳要的银子。 谁怕谁。 他当儿子的没脸,老头子还能有体面。 不怕把他惹恼了张扬出去被人骂偏心分家不公,老头子也要担心宝贝长子长孙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真当他的便宜是好占的! “我爹呢?”顾二郎见只有刘氏一人回来,“去找大爷爷商量了?不是说不急,等天黑再上门?” “去买铁锅了。” 第五十九章 神速 昨儿锅没买回来,倒是买了后面一个院子。 用过朝食,顾二柱宣布时惊呆了俩儿子俩儿媳。 小宝丫捂嘴偷笑。 “后排?” “谁家院子?” 顾二柱和刘氏笑而不语,就是不给两个儿子答案。 说是后面,确实是后面。 走在前后两排院子之间一条可容马车经过的道上,快到村尾顾二爷爷家后院,谜底终于解开了。 到了此时,顾文轩也知到底买了谁家的院子。 是白家。 白家入户村子比较早,院子位置不像其他几户外姓人家还要在外围,所以连他哥一时都没想到哪家。 加上白家极少住村里,盯着白家院子的不是没有。 奈不住白家有钱,不卖,还能抢了不成。 倒是没想到这套院子最终落到他爹手上。 这位置好。 虽离河远了,用水不便,但两家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于有让人误解他爹娘巴不得远离老人之嫌。 尽管事实如此,他爹这次是真被老爷子伤到了,但名声这东西还是要的。 难怪他爹连一天也等不了去县城。 走到近处,入目的便是约有两米多高的石头院墙。 从外看就很有安全感。 院门在东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 迈进院门。 还有门房? 周半夏好奇之余,触目所及之处就见里面的格局。 倒是和她登门拜访过的的周秀才的家院子极为相似。 院子占地面积也确实如小宝丫所言好大。 前院就有个七八分地的大小,后院更开阔。 不算上猪圈、牛棚和柴火棚以及茅房占用的地盘就最少有一亩地。 “如何?” 从后院绕回来,顾二柱虽没有直接点名,但周半夏和马珊还是不由连连点头,“爹你的眼光实在太好了。” 顾二柱开怀大笑。 坐南朝北的正房。 五间青砖瓦房的中间堂屋还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桌。 正对门靠墙位置是两张靠背大椅,中间并着一张条几,都刷着深色的漆。 “这些他们没搬走?”顾文轩已经帮周半夏找答案了,说着上前瞅了瞅,伸手敲了敲,“木料还可以。” “全送咱们家了。” 说起这事,顾二柱更乐了,心想老头子还担心分家了他会挑走什么值钱东西似的。 要不是担心老头子今早一起来了说些有的没的,晦气,真该让老头子一起过来让他好好长长见识。 别说桌椅,就是柴刀铁铲锄头,白叔都不带走。 昨天就说拿碗筷回去就差不多了。 同样是五十多的老人,白叔还是白手起家,人家就是大气。 “爹爹,他们家是不是很有银子呀?” 小宝丫以为人家还没来搬走东西,听到全送她家了,好奇问道。 “这个啊,要咋说呢。”白叔发家也就这两三年,又是买铺买房买庄子,两三千两银子的家底肯定有的。 但再多,估计也没了。顾二柱看着闺女想了想,“这和是不是很有银子没多大关系,有些人本性大方。 爹就说你二爷爷,你能看出咱村最富的就是他不?”见闺女摇头,他好笑出声,“就是啊,看不出来的。 别说你,就是你爷爷都不信。你二爷爷在城里还有家大车店,他看他回村住的还是老房子,说出去谁信。” 顾文轩不知小妹信了没有,反正他不信人家还本性大方全部留下,十有八-九还是对方欠他爹什么人情。 要不是对方和他爹关系密切,要不就是欠他爹人情,否则不可能他爹想要买当天就买下来。 留下他爹继续忽悠小妹,看了下左右房间,他就立马拉周半夏出正房。 一进的院子,不用说,长子必然入住东厢房。 西厢房这三间才是他两口子该关注的重点。 西厢房南边紧挨两间放置粮食的杂物房。 与之对称的对面东厢房则是紧挨着两间灶房,灶房和南墙之间还有口井。 这个好,大惊喜。 不用挑水了。 顾文轩也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一口水井。 三十五两银子,太值了,连杂物房和灶房都是青砖瓦房。 最最满意的是,前院除了有几棵果树,两处花坛,地面上都铺了石板石子,再也不担心带泥巴进屋。 还没见西厢房里面,两人对这种格局已经满意。 再进入里面,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实墙和木门相连的两间房。 室内进深不及老院,但中规中距的厢房进深原本极少有那么长,这里已经够宽敞,单单光线和高度已经强好多。 再看顾文轩举手跳高测量高度似的,周半夏心想之前还真委屈了这大高个,连在炕上都不敢站直生怕撞到头似的。 “最多比正房低五尺。”顾文轩放下手,再打量一圈,拉着周半夏先去左右两间房看了看,心里已有了构思。 首先,这边厢房南边挨着的两间杂物房肯定要霸占了,趁入宅之前给打通了改成净房和储藏室。 再将北边房间靠窗的炕给撤了改成书房,可来一张小榻供媳妇平日小歇,他看书还能抬头就见着人。 “很不错?” 虽跟别墅无法相提并论,但你爹已经尽力给我们最好的条件了,是比住着你买的房子更值得开心。 “那我下午就去和师兄弟打声招呼。” 周半夏知道他说的师兄弟指的是干木工活的几位。 这次是不能还亲自动手,一个人精力有限,工期也紧张。 刚才公公婆婆就提到正好过几天她两口子成亲满一个月,这几天收拾收拾就可以搬家了。 “刚好这边搬好了住个三天,咱们去府城探亲。”顾文轩双手一击,“一切照计划进行,完美!” 周半夏调侃地笑道,“别高兴过头了,又一时忘了一家之主还是咱爹。找木工之前,最好和大家商量了再行动。” “幸好你提醒。”顾文轩说笑着,打量一圈室内,再看也没什么名堂看出来。 “走,咱们先出去听爹娘有何安排。” 正有此意。 只是她以为他们两人在西厢房待的时间有够长了,没想到还是最早出来,连婆婆至今还在正房走来走去。 “地窖啊?”顾二柱听老儿子问,故意慢了一拍回想,“还真有!你问哪个?前后院都有一个地窖。” 第六十章 被逮住了 许是逃过荒,又因挨着山怕有山-匪的缘故,在安全的问题上,白家尤为重视,地窖修建的也格外不同。 一处和村子人家一样,在挨着西厢房放置粮食的杂物房底下挖了个地窖,此为明,暗的你们两兄弟猜猜在哪儿。 后院挨着猪圈煮猪食的土房。 顾二柱伸腿一重两轻的来回蹬着放置柴火的空地上一块青石板两侧,很快就听见“嘎吱”的声响。 前面出现一个洞口。 拿着火把向前探了探,前方是一条土台阶,边缘都是土壁,很原始。 沿着台阶下去,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石室。 中间从地面到上面一排到底的木架隔开一分为二。 一侧有缸有瓮,一侧地面垫着石头上有一层厚木板。 “爹,连这里头都是新粮?” “你们白爷爷是说,我就看他开的一缸,没细看。” “他们家应该是每年偷摸着换一回粮食,新粮放进来,陈粮拉出去。”顾文轩手指点了点贴在缸上的红纸。 顾二郎凑近一看,不由笑了,“还真是,墨香都还能闻得到。爹,这里头气孔在哪儿?” “抬头看那儿。”顾二柱手指一侧,“那就是气孔,上面就是柴火棚。 这个不能忘了,你们私底下还得要和你们媳妇说一声。 真有事,咱爷仨又刚好不在家,你娘她们还得躲到这里头避祸。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白家还有儿媳孙媳。 等搬进来咱们爷仨还得找机会把入口给堵死了,看能不能改成从那一头进来……” 顾二柱带两个儿子去看地窖,刘氏也让老闺女陪大孙子,自己带两个儿媳妇去灶房看还缺了什么家什。 马珊趁机悄声问刘氏,“娘,能不能说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问出口,她有些后悔,连忙补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没忍住想问你。” 刘氏失笑摇头,“这有啥不能说。 这房子盖的时候据说花了快有四十两银子。 不过这不是城里,房子也有些年头了。 老白家厚道,他们没多要价。连上衙门过契那些七七八八加起来,你爹差不多花了三十五两银子把它买下来。” “这价是不高。” 肯定的。 咱们这位公爹可不是一般人。 谁是冤大头,都不会是他。 至于那二十二亩的田契,周半夏猜肯定是瞒不了了。 无奈之下才找顾二爷,又找顾大爷的才有了当初归还的承诺。 否则那时婆婆可算被他如愿娶进门了,但也受气了不是。 还能缺心眼的不知银子上交了又得被老头子捏在手心了。 “银子够不够?我手头有,你和我爹可别去找外人借银子背债啊。” 周半夏赞同点头,“缺多少,你只管说。 咱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分你的,还是我的,非得分个一清二楚不可。” 刘氏欣慰地看着俩儿媳,“眼下不用,我和你爹手上还有点银子。就是对外,还得说是你们俩给娘凑的三十两银子。” 懂! 明白! 婆媳三人好笑不已。 不过,说到这,刘氏也给俩儿媳提了一件事。 因为孩子爹急着想要白家院子,他就答应了白家提出的一个条件。 白家有田地在村子里租给人家打理,将来白家子孙要想在村里再买地盖房的话,她两口子儿孙就要帮忙说和。 这不是说将来她两口子儿孙必须要帮白家子孙在清河村落户不可,就是白叔想要个承诺,多为儿孙留后路。 既然答应人家,虽说未写进契约,但凭白叔今日之举,她还是希望俩儿媳有朝一日不要让她两口子失信于人。 周半夏自然不会不答应。 对方还有田地在清河村,提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无非是正如婆婆所言一般,多为儿孙留后路罢了。 马珊立即看向周半夏。 周半夏眨了下眼睛。 还是先不提,她们当儿媳的想买田地的目的无非是为贴补家用。等买好地,田契到手了再和婆婆点明都不晚。 婆媳三人转了一圈灶房,核计好还需要置办的家什,再从前院转到后院,顾二柱父子三人也上来了。 “孩子爹,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怕下雪,就怕下雨,要赶紧才行。” 顾二柱正想说他要先去找人挑个入宅吉日,再看有几天时间翻新房子,听刘氏这么一提醒,赶紧先分工。 他索性直接带两个儿子出门去忙他们的,让刘氏在家带儿媳准备好招待师傅和帮工的伙食。 说走就走,速度快的,刘氏来不及问他大概要请多少人帮忙,父子三人直接从后门跑走了。 “娘,肉不急,回头让庄子里送来就是了。 我先去瞅谁家还没来得及腌菜,找大伙凑凑,有多少先买回多少?” 刘氏想想。 考虑到孩子爹跑了,她婆媳三人回去免不了看人脸色,还不如趁这会买了院子没传开让两个孩子去买菜。 “行,你和三丫去一块去。谁问咋还买菜了,别让你奶为难,商量着找个借口好了。”刘氏说着便连忙伸手掏钱袋子。 周半夏和马珊也没推辞。 想贴补家用,何时没机会。 妯娌俩人几乎快要走遍清河村,但也买了不少白菘,也就是大白菜,以及芥菜萝卜等让各家帮忙送回去。 也是这次,周半夏发现农家蔬菜不止黄瓜、茄子、冬瓜、南瓜、番茄、辣椒,连豆角种类都有好几种。 幸亏和马珊一起,不然谁家大娘婶子问她要哪一种豆角,回答不上,她周半夏都要出名了。 马珊还很会讲话。 实打实的销售人才。 买新鲜蔬菜时,她这位大嫂遇上谁家菜干干净也使劲夸,说这么好的菜干,她不帮娘家买可惜了。 马家是有雇长工养殖牲畜野味的一个庄子,还距离清河村不远,但他们一家人还是常住半山腰老宅。 说娘家今年没晒菜干,无人怀疑。 她就不行,夫家娘家一个村。 她要出面买菜干,她娘能不用一刻钟跑来看她是不是银子多了,花不出去了,买什么菜干,家里又不是没有。 “三丫!” 被逮住了。 李氏一声喊。 马珊差点笑死。 第六十一章 啥叫娘家人 啥叫娘家人?李氏都不稀得说她家三丫,陪你夫家大嫂买菜还不知把人带回家,好歹也卖个人情。 看着李氏又瞪眼,又压着嗓子说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周半夏就知她娘又误会了。 哪是马珊给娘家买菜,她前几天还托马珊帮忙预定菇类鹿肉等山珍当年礼呢,马家根本不缺菜。 原本还计划等买完菜再回去一趟告之她爹娘关于婆家买院子一事,此时在半路上就不得不先提为妙。 “哟,大喜事啊。哈哈,娘就说嘛,大师解签都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娘这就回家跟你爹你说,还得给你大姐捎信,让她和你大姐夫来给你搭把手。快去啊,别愣着了,快去和你大嫂忙你们的去,” 哪还用得了去和马珊忙什么,她要没猜错,刚刚对方就直接拎菜干回去,急着给娘家报信去了。 看着说完忙不迭跟跑步差不多走了的李氏,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倒是没让她娘失望,很快追上马珊。 新鲜的蔬菜还长在地上,要等人家从菜园里起了才送过来,包括付了钱有些重量的菜干也要等人送来。 妯娌两人索性直接回白家院子,错,已经姓顾了。 顾二柱正恭送一位长白胡须的道长上马车。 马珊生怕周半夏不知这位老神仙。即便对方已经进马车车厢,她连忙拉了一下,显然她想多了。 三丫正行礼来着。 也是。 差点忘了就是这个弟妹进门后,有一个是一个的连大郎媳妇也跟着见到长辈不敢不行礼。 “你认识啊?” 周半夏摇头。 不过联系一下道长现在来这边,多少还是能猜得出应该就是因给老赵家看风水而成名的那位大师清风道长。 据说某年某月,如今的赵老爷子还穷困潦倒的时候救过清风道长,清风道长无以为报就给看了风水。 赵老爷子也是狠人。 得指点不顾家贫硬是把粮食卖了还背债修葺祖坟,之后赵家就事事顺利,后来长子更是中举当了大官。 “他就是清风道长。” 果然。 之前她爹过继,她想修葺坟茔找风水先生就听她爹提到这位道长,也是这位道长让她爹等她出嫁后满一百天再说。 “府城有人家请他去,他都不去,人家也不敢得罪他。听我爹说是老神仙给他自己算过卦,不能离开道观百里。” 说话间,马车于前方路口拐弯消失不见,却一会又出现一辆装满瓦片的牛车而来,押车的正是顾二郎。 留马珊等丈夫。 周半夏踏进院门不意外的还能闻得到香烛纸钱烧过的气味,抬头还可见正房屋顶已经有人在翻瓦片。 开工了。 前院也是人来人往的,屋顶有人翻瓦片,灶房里面也传来敲击声,连两侧厢房的炕也各有人已经在拆了。 她婆婆还在这边。 周半夏找着人的时候,刘氏正忙着在后院让人帮忙搭两口灶,听说亲家可能要来搭把手终于想起忘了什么。 她就说嘛,老记得动工了等会要去邀请婆婆过来一下,可不还忘了跟娘家知会一声已经买好院子要搬家。 如今分家了还不和娘家说一声,连她大哥都以为她想和娘家不来往了。 刘氏赶紧让大儿媳去庄子给亲家稍信的时候也帮她找个人去一趟娘家报信,就说她一时走不开。 吩咐完毕,顾不上这边两口灶还没搭好,她立马带上小儿媳回前面顾家,从后院进去就先一人去找婆婆。 既然一人去请老太太了,为何带上她走一段路,等会又得走冤枉路回去? 肯定不是回房将贵重物品锁好这么简单,周半夏猜自己是娇滴滴的大美人一个,婆婆不放心留她一人待着。 嘿嘿。 听婆婆的,回房将贵重物品锁好。 虽说有贵重物品早已锁上了,但她还是趁机上了一趟洗手间,再出来顾老太已经吆喝儿媳一起去后面。 得亏顾老太虎威尤存。 一声令下,当儿媳的不管乐不乐意跑一趟,前脚刚到,后脚就呼啦啦的来了好多大娘大婶帮忙。 人员多到周半夏叫人都叫不过来,还比亲大娘亲婶娘更热心肠的抱锅碗瓢盆,支木板,搬菜筐的忙活上了。 就这还是女眷,老少爷们更多。 人在后院都能听到不同的大嗓门喊着不是砖来了,就是木料来了,谁谁快去搬进来。 宗族的力量就一下子展现出来了。 不到午后,亲家也赶到了。 连周半夏都不知她爹何时和马珊她爹‘勾搭’在一起了。 一人拉了一车的肉和排骨,一人拉了一车的菜和两大袋玉米面和高粱面,让她和马珊当儿媳的陪有面子。 随着周家和马家到来,午后刘家也赶来了。 架势更不小。 除了老人孩子,全家都来齐了,赶来了两头羊,带上两缸自酿白酒,还拉了满满一车的粮食来了。 随后顾大姑两口子和顾小姑两口子也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镇上一个村子的两家人也一起到来。 这一天,周半夏就见连她婆婆都乐得一整天没有合拢过嘴。 用她公爹的话来说,你们娘今儿个站起来了。 再借用她风风火火赶来帮忙的大姐周大丫一句话就是,瞅见了不,这就叫有娘家兄弟撑腰,婆家谁敢欺负。 欺不欺负的先不说,到了村学放学时,周半夏发现带大江小河而来的周秀才好像也是想给她撑腰来了。 虽说空手来的,还把顾族长拐跑了只留下独子周童生,但她实实在在听到了,这位六爷爷还夸了两个郎。 可惜两个郎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不知又出门张罗什么,连她公爹之前也被不知抽什么风的老爷子拉走了。 顾老爷子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答应分家了,却不得不跟二儿子解释大儿子为何今天赶不回来。 要不好好说,连亲戚都来齐了,老大还在县城不回来露个面,老二真和老大离心了。 顾二柱没兴趣多听他大哥是如何着急着想回来搭把手,他忙着呢,忙不迭点头,撒腿就走。 顾老爷子身体硬朗,手脚更不慢,伸手就拉住儿子,“慢点,爹也去瞅瞅有啥能搭把手的。” “不怕,你自管去。人多,大伯一准不骂你。” 第六十二章 奇怪得很 见顾老爷子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想起前两天分家老头子又挨了大伯一个烟杆子,顾二柱哈哈直笑。 “啪”的一声,突然后背挨了一巴掌,差点把他拍哭。 “娘,力气大的,你一准能活两百岁。” 顾老太不放心的。 虽来迟了,不知他们父子两人说了什么,但老伴脸色不对,捶儿子就对了! “还小呢,是一家之主了,快去忙你的。” “是,儿子遵命。” “孩子爹,你先别走。” 这老婆子,老二家的请你坐镇倒把你抖起来了!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你看我不甘心老二娶个不得济的媳妇,不就遭孩子埋怨了。 不管了啊,咱们当爹娘的心心念念为儿子好,没准老大还觉得你逼他读书才混得不如老二——” “行了。” 顾老爷子皱眉打断,“老大好歹是童生,哪不如老二了。他要抹下脸啥好儿媳妇找不着。” “是,你说的是。”作孽哟,把老大害惨了都不认。 顾老太忙不迭点头,“起先你大哥二哥还问你在哪儿。” 顾老爷子顿时一噎。 看,让你别摆架子了,还不听。 “走啦,咱过去啦,老二再咋风光还是你儿子呢,快走。” 就是!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大是长兄也就罢了,不知老二一个当二伯的跟着瞎起哄啥,他死了不成。 “不是我说,你生的儿子都缺心眼。 你看老四,他二伯都不搭理他了,他还二伯二伯的瞎嚷嚷着。” 那是孩子二伯觉得分家老四分多了,可老四也没法子,拿了四亩田契还老二,老二还是死活不要。 但这话,她这会能说出口么,说了无疑又是火上添油。 唉,儿子多哪是福,一个个老有主意了。 “老四也急着搬家了?听着还想买村尾荒地,一个个都生怕被老子吃了,连老三也支支吾吾……” 顾老太没忍住笑出声。 “你个缺心眼。” 是没你心眼多,整得孩子们都怕了你。 眼看就要到了,顾老太赶紧笑道,“别说,你儿子人缘还真好。” 可不,你儿子随你,可不把人哄得团团转。 顾老爷子睨了眼老妻,背起双手快走两步,率先往正门而去。 顾老太见状只想翻白眼,不要谁嫌弃谁的,果断直走从后院进去。 贼儿子人缘是真好,但也够败家了。 人山人海的,吃一顿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东西。 “不怕,娘,人多人气旺,旺宅。” 这人啊,命中注定了。 就像老二家的。 当年那个黑瘦的,又是逃荒来的,谁知一家子什么根底,真真是倒贴给她老二,她心里都堵得慌。 偏偏老二鬼迷心窍了,被多少人笑话想娶了个叫花子,还是要死要活非要娶进门不可,还当成了宝。 真真是撞上她家老二,福运来了,回回踩着狗屎运,生了两个好儿子,又得了两个好儿媳。 她就没这个福气,儿子都帮儿媳生了。 旺! 反正你有一武一文的两个傻儿媳生怕你手头银子不够花,旺的又不是外人,旺的还是我儿子孙子。 刘氏乐得开怀而笑。 她不怕婆婆不满意她,说到底根子在公爹身上,她就怕分家了婆婆又啥啥都想插一手,能放手就是大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是人多力量大。 赶在入宅吉日前一天可算完工。 宅子旧貌换新颜,连咸菜酱菜都入缸入坛。 赶紧搬家。 顾二柱原本不想办酒席,就自家吃个团圆饭当燎锅底,免得又让亲戚破费随礼,但大家实在太热心。 从天刚亮到天黑,整整忙了十二天,一个个都说吃的好,喝的又痛快,无论如何都不要工钱。 为答谢各位捧场,他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宣布办几桌。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客人来的超出了他想象。 县城镖局云师傅来了也罢。 毕竟白叔就在县城,不邀请云师傅,白叔要来喝酒之前肯定和云师傅嘀咕他分家了,还买了他白家院子。 即便是酒楼王掌柜来了也不奇怪。 这位之前就携妻上周家给他家三丫添妆了,可老赵家的赵老二凑啥热闹? 别看大家都是老二。 他顾老二和赵老二可没什么人情往来。 却拉了一车的礼,还瞎嚷嚷着喊他二弟来了。 顾文轩差点绷不住笑场。 好在无须他提醒,他爹已经反应极快的和赵老二如同故交一般的寒暄上了。 宴散客走。 顾老爷子不走了。 “咋没听你提起和赵老二还有来往? 要知道你俩有交情,大郎哪能进不了黄秀才开的私塾。” 天黑了,还做白日梦呢。 真是岁数大了。 到这会了居然还看不出赵老二到底是奔谁来了。 只是奇怪得很。 既然赵老二来了,怎么不带媳妇一起来。 难不成就因王掌柜他们都没带媳妇一起来的缘故…… “老二!” 顾二柱揉眉心,“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许是听说我买房子还是孩子娘和儿媳妇凑的银子,他如今日子好了突然想起早年还吃了我两个白面馒头,一时来了雅兴呗,谁知道他们有钱人家是咋寻思的。” 顾老爷子再次被话噎住,站起身袖子一甩,“看来你翅膀硬了,老子是没资格当你老子了。” “你说是就是,都是儿子不是。我都稀里糊涂的,你跟我发啥脾气。 不信你去问赵老头,问他儿子到底想干啥。” “老子没福气,住不了京城。” 可不,赵老头比你可——顾二柱心不在蔫的差点脱口而出,“不是有算卦的说大郎一准能光宗耀祖。” “你就见不得大郎好!” “我要再中计还是你儿子?”顾二柱哈哈一笑,“不跟你吵,今儿是我好的日子,你说啥就是啥,儿子孝顺?” “……你娘还气老子骂你滚刀肉,哪骂错了。” 顾二柱笑而不语。 “老二啊。” “外头是不是我娘喊你了?”顾二柱站起身去开门,“嗨,还真是我娘来喊你一块回去了。 老四也来了啊,咱爹没喝多,正急着要回去,倒是我喝多了,头疼得很,我就不送爹回去了。” 顾老爷子张了张嘴,气得脱鞋要打儿子。 “娘,你看,我爹又吓唬我了。” 第六十三章 猜中了 “你又招惹你爹干嘛,把你闲的。” 看。 你又给老头子递梯子了。 顾二柱果断喊冤。 “哪是我招惹啊,我都说了赵老二一准想起早年吃了我两个白面馒头才上门,我爹还不信,非说我不帮大郎没把他当老子。 我就想不懂了,老大自己抹不下脸,你和赵老头又不是不认识,还一起陪长子去参加府试住一个客栈了。 为何还非要我去讨好赵家,我顾老二难不成天生——” “行了!” 顾老太呵斥打断,“越说越不像话,你爹喝多了,你也喝多了。 二郎背你爷爷,六郎拉你爹回屋歇着去,不用喊你娘,我也回去了。” “娘你不歇我这儿啊,新被子都给你整好了。 好好好,儿子不说。媳妇儿,快带妮儿和三丫来扶咱娘回府!” 死小子还真想把你老子脸面放地上踩不成! 顾老太气笑,踢了脚儿子,伸手推孙子快背你爷爷跑啊。 “何必呢,二哥,啥亏了都吃了。” 顾老四看着顾老爷子装醉被顾二郎背走,想想还是提醒道,“你让爹说就是了,咱点头不干,他还能不要咱们。 真要装喝多了闹起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顾二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懒得说他要再顾全老头子体面,老头子就能装糊涂三天两头跑来当家作主。 那分家有何意义。 “二嫂来了,不说了。甜宝,你又哄了你二伯娘啥好东西了?二嫂,咱娘让你歇着,二郎已经送她和爹出门了。” “咋不等一下?” “等啥,你都累了一天。”顾老四抱起闺女,“二哥,我回去了。不用送了,又不是外人,就前后院几步路。” 顾二柱原本就没想送他一家人出门,见刘氏婆媳三人和老闺女已经往外走,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上房。 顾文轩跟上。 知子莫若父。 顾二柱一看儿子抿嘴一声不吭就知他又恼了。 “爹起先故意说严重了。你爷爷就是摆个架势,不会真拿鞋抽爹。 就像你是我儿子,我知道你性子,他也知我脾气。 打人不打脸,真要当着你们两兄弟的面拿鞋底抽到爹,他知道别说你们两兄弟,就是爹都不会搭理他。” “先喝水。”顾文轩将杯子放到他老子手上,走到他身后给轻揉着太阳穴,“要不上炕靠着歇会儿?” “还怕爹心里不痛快呢。”顾二柱闭目感概,“他是我老子,我比你更懂他心思。 他这是见今日连赵老二也上门道贺,以为我早借赵家给自己拿好处了。 又不敢说出口怕爹找你大爷爷说理。 这才故意拿着我连去赵家给大郎说好话都不去说事。 可惜,连你云大伯他们都早已摸透他性子。 不然他们也不会等爹分出来了才亲自上门道贺,他们就是来给爹撑腰的。 有一件事,爹连你娘都瞒了。 要说你爷爷偏心眼到不拿爹当儿子是假的。 那时候你爷爷怕爹出事就三天两头去镖局打听,就是话多了。 说爹不听他的娶了你娘还私下答应连你姥家也养了,不然他儿子何至于走镖,偏偏相信这鬼话的还不少。 后来不信爹把银子都掏出来了,他还私下去找你云大伯。 可你云大伯是谁?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 把你云大伯后悔的恨不得把你云大哥捶死。 他觉得要不是你云大哥漏了口风,你二爷爷不知,爹好歹能藏点银子。 这也是爹之前为何一再吩咐你,想去府城就先去找你云大哥的缘故。” “明白。云大哥本无心,咱们再和他们客套就把路走窄了。 难怪云大哥如今口风极严,在外酒都不喝了。” “何止在外,在家没必要,这小子都不喝了。”顾二柱失笑摇头。 “爹,赵家——” “为三丫来的。”顾二柱不等儿子说完,给出了答案,“不止爹看出来了,连你老叔估计也猜到了。 论关系,赵老二和你云大伯更熟悉。 酒桌上你岳父和王掌柜一起坐着,他就挨着你岳父坐了。 所以爹今晚不得不当着你老叔的面说你爷爷了。 不把赵老二早年吃了我两个白面馒头才上门坐实了,有的头疼。” 理解。 “你爷爷这个人呢——”顾二柱伸出脖子瞅了瞅门口,“说句你娘她们听不到的话,有些不要脸。” 顾文轩差点笑出声,他可以确定他爹有点喝多了。 “知道他为啥不敢自己上赵家?他想你大伯娶赵家女,被赵老三打听到他事先已经答应你大伯娶表妹。” 这事干的,顾文轩都无语了。 “说到这个赵老三,你要跟三丫说一声了。 赵家四子就数赵老三精明,手也最黑。 赵老大确实有读书天分,但最聪明的还是赵老三。 别看赵老大当官,老赵家也分家了,可到如今还是赵老三当家。 爹就说一件事,为了能让赵老大娶上千金小姐,他就拿了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让赵家族长改一条族规。 你猜改了啥?” “赵家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猜中了! 顾二柱拍大腿。 “后来赵老大稀里糊涂的纳妾了,他就准备了十车东西,亲自找你云大伯请镖局立马护送他陪赵老头老俩口进京。 听你云大伯说,赵老头一见到赵老大就揍,老俩口还给儿媳妇赔不是。 你想想,连他老子娘都听他安排,是不是他当家?” 他爹居然连这些都听说了。 看来他不用着重提赵老大发家史了。 顾文轩点头,“原来是用孝道去压制儿媳了,这就不奇怪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 说起这事,我给你说说赵老大那个媳妇和我媳妇有啥牵扯。” “你知道?” “肯定的。我媳妇是不爱显摆,可你儿子是谁,我知道的比我岳父还多。 就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更没想到赵家上门。 这要从我媳妇认了一个姨说起。 这位姨的东家夫人就是赵老大媳妇的表姐。 得知我媳妇出府回村,她姨就让她遇到麻烦找赵家。 我猜一准是她姨不见她去信,找赵家打听了,这才有了赵老二这趟上门。” 顾二柱听得头昏脑涨。 “所以,爹,我想过两天和我媳妇去探亲。” 第六十四章 商议 说话间,外面院子传来刘氏以及顾二郎等人的声音。 顾二柱点了点头就说先歇着,有事等明儿再说。 顾文轩也正有此意。 这回翻新宅子,快是真快,十二天的时间连清风道长指点的改建工作都完工了,但忙也是真忙。 忙得一塌糊涂。 虽说找了师兄弟帮忙干木工活,但他自己手上私活却不好被他们见到,只能晚上多抽出两个小时待在别墅大厅忙活。 好在分家前大部分零件已经赶制出来。 目前只需组装就可以了。 剩下一点细致活,明晚再赶一下也差不多了。 他累,周半夏也不轻松。 力气活,倒没有她的份,最多就是洗洗碗,连抬菜筐切菜的活儿都被抢了,但应酬下来,相当的费嗓子。 听刘氏催他们各回各房歇着去,周半夏也不推辞了。 回西厢房,给自己狠狠地惯了两口润嗓子的茶水,连刚才去老院见到听到有趣的事情都没雅兴叨叨了。 她是不想开口了,可马珊谈兴正浓啊。 “我和三丫陪咱娘过去的时候,你(顾二郎)那会还在上房咱爷奶屋里,三婶就说大伯喝多了发酒疯。 白天散席,大伯不是和三叔一起回去的嘛。 大伯刚到家就抱着三叔喊爹,哭百无一用是书生,哭他时运不济。” 顾文轩的嘴角不由一抽。 “再后来大伯娘不是拎了咱们家好多菜回去? 听大伯哭,她也跟着哭命苦,大伯倒被她哭睡着了打呼噜。” 顾文轩极力忍笑,实在忍不住了,握拳遮嘴闷笑。 “我背咱爷爷到屋里的时候,大伯还在睡。” 顾二郎点了点弟弟,“住西厢房的三叔都醒了。” 明白。 装睡。 看来大伯今天还是被咱爹宾客云集高朋满座给打击到了。 “好了,不说他们了,往后初一十五去给老人请安就是了。早点歇着,我和大嫂也回房歇着去了。” 顾文轩点头,目送顾二郎两口子回对面东厢房,拉周半夏转回去,端起桌上点燃的一盏油灯就回卧室。 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被强大的生物钟唤醒,顾文轩心情极好的就去院子里舒展筋骨,练着一套拳脚。 没一会便出了一身汗,随后回房冲了个澡。 用过朝食,他就进书房研磨提笔一本正经地临摹馆阁体的字帖。 所谓字如其人。 背书是正途,但字不行也白搭。 之前住老院只有一个房间,进别墅又不方便,如今有了书房,他也不担心临时有人找他,手上还沾了墨。 又临摹完一页,顾文轩舒展了有些僵硬的胳膊。 见窗外天空太阳跑到正中,虽无钟表,也知到午时了。 只是,谁能告诉他为何他家炕上不是摆满布料就是细带子丝线? 找周半夏找到卧室的顾文轩大惊。 之前把那一行经文给绣好了收尾的时候不是答应了好好歇着? “编中华结?” “错,是打络子。” 哎哟妈呀,可累死人了!周半夏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右手指向自己右侧,“如何?” 得提醒,顾文轩这时才看到周半夏右侧有个笸箩,里面有好几个款式不一、大小不一,五彩斑斓的中华结。 “厉害了!” 阳奉阴违玩得老溜的,还让他晚上少加班。 敢情他在客厅干私活的时候,她自己也躲起来忙上了。 周半夏边收起手上丝线,边瞟了他一眼笑道,“刚开始手生,拆了好几回,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顾文轩挨个看了看,倒都是古色古香的花样。 就是运气不好被哪位穿越同行见到也不至于发现端倪起疑心。 “你是想卖这些花样?” 又一猜就中。 “不能当年礼?” “不是委托大嫂预定的那些东西都到齐了?” 太知根知底了,就是不好。 周半夏先说了说她打的新络子花样还能当盘扣,再提了提她之前决定当年礼寄给胡掌柜的一些想法。 若胡掌柜想私下找人打络子攒起来,再一起推上市场好赚个时间差,她还想能接活。 正好婆婆打络子手艺很不错,村子里最不缺的又是打络子的妇人和姑娘。 到时交给婆婆管理带大家一起赚钱。 “好主意,你知道我一贯支持你。” 不支持不行,要让他媳妇什么都不干,以她的性格,真会被活活憋死。 他从来不敢小看她脾气,能好声好气商量已经不得了。 顾文轩暗自偷笑着,“干!只要别累着,我都支持你。” 周半夏不以为然一笑,“累不着,就打几个花样而已。 闲得难受,不找点事干总觉得整个人都要废了。” 这倒是。 二十多年下来整天忙得团团转,突然一下子松懈下来,是很不适应。 别说他媳妇,就是他心里都不踏实。 劳累命,习惯了,一天不忙就觉得坐吃山空,心里慌。 干! 后天出发了。 他也要开干了,先赚一笔再说。 不对,打络子的目的只怕还不止带大家一起赚钱这么简单! 即便胡掌柜答应了,不是还要来回运送? 又不是现代,寄一个快递就解决了。 让人加工能赚得了多少,又麻烦又欠人情,此举可不符合她行事作风。 顾文轩心里一动,“你还考虑到我极有可能会乔装打扮去赵家府城当铺? 看能不能借这络子运货把胡掌柜和赵家连起来? 咱们好藏在其中及时得知赵老大可有上交给朝廷升官发财,或是朝廷有何动静等等消息?”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了。 她不否认确实有此想法,但具体操作还要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如今说此事还委实过早。 “行,先这么计划着。还有,你看我要不要跟咱爹说一声,让他多收些皮草,我们帮他探探路子?” “你担心咱爹拿货到府城卖不上价?” 周半夏想了想,“肯定可以,绣庄用不到,以胡掌柜的人脉也不担心找不着实在买家。 就是你要把爹推销给客人的价钱打听好,别回头还不如爹出售价,那真闹笑话了。 还要跟大哥说清楚了,爹干的好好的,别让人心里起疙瘩,以为你想抢爹生意了。” “想多了。大哥巴不得我掺和一把,爹他不会太累。” 第六十五章 快别说了 顾二柱有些心动。 身为府城最大绣房的如意坊掌柜结识的人物,非是他一个泥腿汉子能比得了。 只是稍一寻思还是深觉不妥。 有些利可图,但越是有能耐的人越会多想。 为了多找买家上门探亲,让人看轻他儿子就不值得了。 “不行!爹不否认想你娶三丫图的是她有一手绣活,还有她到底从高府出来。 不是有句话叫‘宰相门房三品官,王侯管事赛郡守。’ 只要你诚心实意护她,说句晦气话,哪天大祸临头,她都会费劲脑汁保你安稳。 就像你大哥,你大嫂是我看着长大不假,可爹更看重你马大爷父子五人人品。 一旦你大哥有事,马家就能豁出去把你哥爷俩藏到山上。 我和你娘没给你们两兄弟攒下多大家底。 只能费尽心思为你们两兄弟多谋划后路,可不能把交情耗在钱财上。 再说,吃相太难看了。” “不是。买卖是买卖,交情是交情,不能混为一谈——” “不用争了。” 刘氏开口打断。 “听你爹的。三丫才进门多长日子,你再算计她试试,看她会不会把你当回事。” 顾文轩哭笑不得,高喊一声,“媳妇儿,换你了。” “你这孩子,喊三丫干嘛。”刘氏连忙看顾二柱。 顾二柱摇头而笑。 “来了。” 周半夏抱了一个木匣子掀开门帘子进来就将木匣子放到桌上打开,“爹,你和我娘先看了再说。” 不用看,顾二柱都知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之所以急着搬出来,何曾不是也因听孩子娘说这孩子躲屋里绣经文了。 就那屋子窗户小的,哪怕点上油灯,伤眼得慌。 “不用说了,不光爹,连你娘能猜到你想说啥。 俗话说,‘花钱花在裉节儿上’,人情也是一样。 为爹这点子小打小闹的买卖去耗费人情犯不着,也不值得。 再说,今年的货,爹上个月已经全出了。” “大嫂,快进来啊,我扛不住了。” 这孩子,顾二柱哑然失笑。 “快了,立马就来。” 这些孩子,顾二柱和刘氏相视一笑。 马珊速度不慢,拎着个小包袱就疾步进来了。 “爹娘,我和三丫知道你们这回花了不少银两。 不用担心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百二十七两。 我留了七两银子,不用担心我手头紧,年底铺子租金就能收上来了。” 周半夏打趣道:“大嫂,你说你实诚还是不实诚呢? 起先咱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又实诚的把底都给漏了。” 将小包袱放在桌上,马珊好笑回道,“又没外人,我怕啥。我是大的,这回你得听我的啊,不许争。” “好。那咱就说定了,我找人,你出力,赚了是咱爹娘的,亏了咱爹娘家底都是我大侄子的啦。” “哈哈,好,咱俩这就去找你大侄子。” “等等。”两个儿媳妇说的热闹,刘氏正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曾想她们两人居然手拉手的要跑了。 “娘,咱爹明明比谁都能干,不能再让我爹蒙受不白之冤了。 你不心疼,我和三丫可要去找大舅作主啦。” 刘氏瞪眼,“还反了你们。” “娘,要双手叉腰。” 顾二柱大笑。 刘氏也绷不住笑了,一手拉住一个儿媳妇,“等明年,今年再收皮子已经迟了。 等明年到了时节,娘一准找你俩。” 周半夏立马看向顾文轩。 刘氏偷瞪儿子,“你这孩子,还不信了。 你爹每年开春起收货,攒到快要入冬了再一起出货。” 顾二柱点头附和,“今年攒的皮子,爹之前不是出门了嘛,就是去把货出了。 听你娘的,先让爹在家好好歇会。” “你们要出门,最好赶在这两天。 看这天气冷的,不是下雨就是要下雪了。 孩子爹是不是这样子?我看明天就是大晴天,后天也会下雨。” “快别说了。” 一家人齐声而笑。 周半夏也是几天前才知她婆婆给出的天气预报,次次不准,几乎可以反着听。 最近一次还是五天前,刘氏说晚上肯定会下雨。 结果当晚半滴雨都无,倒是第三天晚上来了场小雨。 是夜。 北风依旧拍打着窗户。 想到即将出发,顾文轩难得晚起。 醒来心情极好地调戏了一番媳妇,元气满满地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衣。 等出卧室想去院子打拳,刚掀开棉帘子,他顿时一怔——看到了什么? 外面正飘着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 吓死人。 周半夏正忙着将挑选出来的十款络子一一包好,被顾文轩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惊得双手一抖。 “媳妇儿,真下雪了。” “雪大不大?” “快来看。” “马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到一个时辰便戛然而止,给屋顶和院子洒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用过朝食,顾文轩将收拾好的包袱一一给拎到马车上,回房换上直缀棉袍,再连同周半夏一起上车。 借的马家庄子的马车。 顾二柱亲自赶车,顾文轩也坐车头。 车厢里面周半夏就用旧棉被将自己和刘氏连带着小宝丫都给包起来。 冷是冷了点,但好歹有手炉捂着。 马也争气。 大冷天拉住车,一路上倒是不曾陷到道上哪个泥窝,还是顺顺当当的赶在午前抵达县城城南大车店。 只是在大车店有些距离的路口,顾二柱二话不说就先停下马车,紧接着又招了路旁一辆马车。 不等周半夏出车厢问什么情况,他已经让顾文轩拎上给王掌柜的年礼陪同她一起去往迎客来酒楼。 而他自己两口子则带小宝丫直接去在大车店等着,随后再一起去镖局。 真真是把他们小两口当成了小孩。 不止要亲自护送到县城,还要亲自到镖局把他们小两口交托给云师傅看好了。 顾文轩和周半夏乐的。 两世了,他们两口子还没有享受过此等有父母亲自护送的体验。 哪怕是两世双全俱在的周半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早早就离开父母怀抱,极少得到此等呵护。 可,可以的话,谁不想当小孩。 “到了,媳妇儿,前面就是云客来了。” 第六十六章 出发前 作为县城最大的酒楼,居然取了个“云客来”的俗称。 周半夏已无力吐槽幕后大老板高府高老夫人取名无能。 是的。 女人是可以开店经商的。 只要夫家不是商户就不会影响儿孙科举,但夫家一旦有人高中当官,那连女方也要放弃经商了。 若男方是商户就严重了。 没得商量。 商户直接不给考取功名,但想科举也不是不可以。 首先必须放弃商户身份,其后孙辈方可参加科举。 总的来说,不管男女,一旦家中有人当官,可以有铺子租出去,或是买田地佃出去,就是不许经商。 要有官员一旦被朝廷发现与民争利,罢官都是轻的,重则牢房吃定了。 否则既是商又是官,那还了得。 官商一家,皇帝老儿都要吓尿。 但自古从不缺聪明人,越有权势,越有空子可钻。 就如娘家夫家统统是武勋官宦世家的高老夫人。 名义上这家酒楼经营与她无关,实则王掌柜,包括府城酒楼的掌柜在内,他们祖辈起就是高府的家生子。 而且还无一不是陪嫁心腹之子或是心腹之孙。 看似出府除奴籍成良民,但父母兄弟卖身契还是在她手上。 当然,奖罚分明。 如王掌柜这样被派到这边县城酒楼的掌柜。 即便做不出多大业绩,在这边熬着,只要不背主,奖励也是极为丰厚。 除不菲薪俸和赏银,干二十年退下就最少有百亩田地以上的庄子安享晚年,连儿孙都有望入读高府族学。 高府族学非是一般私塾能比,不止不花分文,还享受同等福利,即便止步于举人也会得高府推荐补录衙门空缺。 这一点才是要命的吸引人。 小半夏就曾经心动了。 要不是规定除本人的子孙,亲兄弟无法享受此待遇,她都差点找高老夫人自荐等成年当管事姑姑去了。 马车果然很快停下,收起胡思乱想,下了马车,此时酒楼还不到营业时辰,有店小二还在擦着桌椅。 由顾文轩出面交涉,店小二从后厨喊来王掌柜。 大家都是社牛。 考虑到瞒不过王掌柜即将去往府城,顾文轩也坦言相告了,再放下年礼告辞时还是被王掌柜给拉住了。 王掌柜心知他们小两口不上他家反而直接来此,肯定不想留下用午膳,赶紧的让伙计端上汤面。 说是汤面,客气了。 用完丰盛的午膳,刚招了辆马车上去,又被硬塞了一个三层的食盒。 用王掌柜的话来说,既然喊他一声叔就不能拿他当外人。 等回程别忘上家里住一宿,到时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实在太客气了。 顾文轩更不敢提他爹娘还在大车店。 连马夫问到哪儿,他也让对方送他两口子去镖局就行了。 好在镖局也在城南,距离并大车店不远。 虽说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马车在城内行走不得不放慢速度,但也就走了一段路到路口再转方向就是了。 “好小子,猜到咱们哥仨喝酒,还拎大食盒回来了。” 大车店里面顾二柱、顾扬青,连同云师傅已经喝上酒,边喝着边唠着的就进顾文轩提食盒进门了。 “不是嫌我当大伯的招待不周?” 被两位调侃的,顾文轩赶紧放下食盒,先给他们三位倒酒赔礼,给好好哄了哄,再问启程时辰。 顾二柱呵呵直笑,眼看儿子快要招架不住,及时给出答案——明儿卯时三刻出发,途径临县要停留两天。 意思就是问儿子要不要等下一趟? 下一趟就在五天后的卯时三刻。 要嫌弃半道停留的话,倒是可以等五天后。 到时候即便赶不上和这一趟车队在临县汇合同行去府城,就今冬第一场雪不可能下很大,还影响不了出行。 顾文轩听懂了他爹言外之意,但还是想搭明早的车队。 毕竟来都来了,又回去的过几天出门,麻烦得很。 再则,县城相识的人不少,想私底下干些什么还不如临县方便。 无须找周半夏商量,他都知如何抉择。 顾二柱听儿子毫不迟疑问明儿卯时三刻在哪儿汇合就知决定好了,利索让儿子赶紧去找他云大哥。 大梁国有律令。 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均需由当地衙门发放‘路引’。若无‘路引’或之不符者,依律治罪。 时间有限,顾文轩顾不上多废话,道了声失陪,带上户籍册和腰牌就独自一人先去镖局找人。 顺义镖局的镖旗迎风飘荡。 许是午间,门前少有人进出。 顾文轩熟门熟户踏进大门,院子里倒是有人正忙着做出发前的准备。 他边与人相互打招呼,边往里走。 还没多走几步,想找的云成明比他还快的从屋里虎虎生威大步迈出。 “是定了明早一趟?”云成明一巴掌拍在顾文轩肩上,“瞅你小身材弱的一拍就散了。就你小两口?” 个都没他高,又吹嘘上了。顾文轩好笑催他一拳,“等有空咱俩打一架看谁先散架。这趟你押车?” “机灵,一猜就中。想坐哪辆车?” “王大哥在不在?” “你行啊,小六子,不陪哥闯荡江湖啦,王麻子马车可不是咱镖局的,是了,忘了你已经是有媳妇的人。” 谁说你话少了。 “等等,王麻子——”云成明伸长脖子扫视,“在那。走,哥陪你去,一会再一起去办路引。” 顾文轩知他好意。 王麻子是自备马车加入的镖局。 相对来说乘坐他马车费用要高些,但他马车也不是小马车可比。 最为关键的是,此人从十六岁起租车赶车,如今已年过三十,依然常年往来县城和府城两地。 对于这条路线以及周边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也不过为。 再说,大家都是熟人,费用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王大哥。” “是六郎啊,我当是谁。你知道的,平日里客人租我马车去府城一趟最少二两银子,你给一两五钱好了。” 云成明没想到王麻子如此干脆利落,但一两五钱已经是实在价。行有行归,他倒不好再讲价还价。 “我这抽头扣了就是了。” “那就一两——” “用不着,是兄弟就废话少说。” 第六十七章 长见识了 顾文轩利索交了一两五钱的碎银子。 不等镖局出具凭证,立马拉云成明上马车去县衙办理路引。 办理此事要不是有云成明出面,给百文茶水费都不多。 可以说又等于变相节省了费用和时间。 “今晚住我家,正好你嫂子和你媳妇也认识了。” 顾文轩还没来得及和王麻子约定明早去大车店接他两口子的时辰,先听到云成明的邀请,但真不行。 不提顾扬青是他堂大伯,就是顾扬青的妻子还是周半夏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姑,会答应才怪。 这不,挨骂了。 周家女都彪得很。 连云师傅都扛不住。 顾文轩幸灾乐祸地笑了,被踹了一脚更是笑得欢。 是夜,到底还是入住了顾扬青家的东厢房。 只是内院挨着大车店只隔了道墙。 即使到宵禁时辰,夜晚寂静,偶尔一个开门的声音都能传得好远。 更别说外面街上又有打更敲梆的,前面大车店还时而有人走动看守货物巡逻,动静可一点都不小。 一晚上,刚眯了会儿,很快就有狗啊,马呀,驴等牲畜叫上了,还掺杂着不知名人士让人搬货和捆扎的喊声。 倒是无须谁提醒,听动静也能估计出时辰。 醒了,还不好点上油灯,更不好出房间。 稍有举动,不是当堂伯的,就是当堂姑的问是不是缺了啥。 两口子哭笑不得的索性不起来。 等了等,等灶房有动静了起来洗簌。 再等吃了后,倒是正好到了宵禁开禁通行的晨钟敲响时。 见周半夏又被周氏婆媳几人拉住唠家常,顾文轩赶紧去外面看王麻子到了没有,不然今早真要走不成了。 外面亮着大把的火把,正是最忙的时候。 一辆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牛车、驴车也开始有序的往外赶了。 顾文轩避到一旁从敞开的大门外走去。 刚刚好就见王麻子正赶着马车而来,缓缓停靠在大门外面左侧的空地上。 两三个人搭把手,将不便塞进马车车厢的行李物品给绑在马车上,周半夏出来时就等她进车厢了。 速度不是一般快。 她的堂伯母兼堂姑还是不放心地掀起车帘子钻进去看了看。 见车厢很宽敞,里面宽大的塌上能挤下两个人。 角落还固定红泥炉子,边上也固定了一张小桌子。 这就放人? 周半夏踩矮凳上马车进车厢,听话的将需要用到的东西都给铺上摆上,再等顾文轩绕到前面车头坐好。 这一下子可算能出发了,但还少不了几句叮嘱。 其中当堂伯的顾扬青就又悄声提醒侄子别脸皮薄的老坐外面顶着寒风,不知回车厢歇着去。 不至于。 从大车店到城门口只有短短一段路。 出城门还要等车队汇合再出发,他就暂时坐车头陪王麻子唠唠罢了。 顾文轩不知他爹娘昨天傍晚回村之前又私底下交代了顾扬青两口子什么,把他们给紧张得当他两口子是小孩了。 一时之间倒是忘了他之前去府城除了云家父子,极少有人得知,如今又带上娇滴滴的媳妇,顾扬青两口子可不紧张了。 再说,周氏好歹是当姑的,亲家两口子亲自把她侄女送到她家,不为夫家,为娘家兄弟也要盯着点。 周半夏还不知她这位堂姑根本不信她爹娘不是不一起送她两口子到县城,是她觉得没必要折腾她爹娘早起。 当然,她就是知道也没办法。 就像她说这趟要去干姨母家探亲,兼带给几家送年礼。 她爹一点就通。 她娘就怎么都理解不了她为何不直接将年礼交给王掌柜,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出门的一样。 车头,顾文轩继续刚才话题,“好。那我不跟你一再道谢了,这几天一路上就拜托你照顾了。” 王麻子朗声而笑,“又客套了。是兄弟,自然更尽心尽力。 这回还有城西的赵管家同行,出不了岔子。” 又是赵家? 想避开赵家,还是撞到了赵家。 顾文轩暗暗摇头,不知他媳妇听说有赵家管家一起同行有何感想。 周半夏无语了。 老天爷这是不让轩子找赵老三赚一笔都不行! 说实话,她不喜赵家,尤其是当官的赵老大。 “你不知道不奇怪,他昨儿个快天黑才上的镖局。 原本还想等下一趟,听说这趟姜府要在临县停留一两天就改行程了。 就是赵三爷的岳家,好像是姜府哪个姑奶奶小孙子周岁,赵二爷让管家亲自去一趟,再去府城。” 赵老二可以啊。 少了赵老头和赵老三,人情来往还玩得老溜。 可不像他爹说的赵老二像他三叔一样实诚。 马车停下,周半夏掀起马车帘子一角。 这时已经到城门口,看来是赶在了车队前面,但还要停在路边等人。 这一等,倒是很快等来了一辆马车,两辆马车的,陆陆续续的停在一旁车队预留的空地上等候。 显然这些马车里面的乘客,是和他们两口子一样的散客。 赵家既然又去送周岁礼,又去府城,出行不可能就一两辆马车。 又等了大概有一刻钟。 车队已经很长了,周半夏都快睡着了。 终于有马蹄声传来。 只见有位骑马的护卫先从城门出来。 随后紧跟着,就是五六辆载满货物的马车。 速度并不慢的。 一辆马车紧跟着接一辆的经过城门检查出来。 这次一直到最后面一辆马车停下,可算从车厢钻出一位穿着一件很长厚实棉袍的五十岁左右中年人。 圆脸胖。 个矮又壮。 人还没站稳,先哈哈笑了。 不作二想。 再从这人站立时习惯性弓着身子来看,肯定就是赵家的什么管家。 刚想到这儿,周半夏就见对方抬下巴朝众人作揖道歉。 “不晚,不晚,刚好,你先请。” “大管家客气了,时辰正好。” 看着突然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围上前与那位赵管家寒暄谦让的一幕,周半夏放下帘子一角之余不由摇头轻笑。 长见识了。 这赵家,比高府还威风。 “好了,快跟上。” 见云成明转身去车队最前面,王麻子立马转头朝后面车厢喊了一声坐稳了,得顾文轩应声,就是一扬鞭子。 “驾!” 第六十八章 途中 随着王麻子一声吆喝,马车开始跑动。 这次速度不似在城内,很明显快很多了。 虽有颠簸,却走的很稳。 正如顾文轩所言。 王麻子不止驾车技术娴熟,行事也不冲动好胜。 他就不远不近的紧跟在镖局几辆马车后面赶路了。 再往后就能看到赵家几辆马车也插着三角镖旗。 再后面就望不到尾了,位置选的相当好。 车厢不算宽大,只待两个人却还算宽敞。 坐在铺了厚厚的褥子上,顾文轩挨着周半夏,轻声交谈。 谈的不是什么机密话题,无非是之前等候时,他从云成明那里得到确切的行程。 今天白天,车队除了中途要给马骡驴添草料停下修整,是要赶在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前进入临县城门。 一则,车队里一部分人或是货物不去府城,而是直接抵达临县,在关城门之前送到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再就是,到临县停留已经确定要住两晚,第三天同样一早出发去往府城。 今晚和明晚这两个晚上可入住挨着镖局的大车店。 也可以去住客栈或是亲戚家,只要后天一早按时汇合即可,就是过时不候了。 这也是他为何一开始就选了王麻子马车的缘故。 要换成镖局合租搭乘的马车,费用固然少了,但行动肯定受限制。 记忆里他每次来往府城就是被押队的镖头盯住了。 何况这趟的镖头还是云明成,肯定担心他两口子安全让人跟着。 “……所以——”顾文轩指了指车厢外面赶车的王麻子方向,“有他在,云大哥安心得很。” 何谓盛情难却,这就是了。 周半夏明白他意思。 要可以,真不想给人添麻烦,可惜县城就一家镖局。 至于到临县如何见机行动,昨晚两人私下已经讨论过。 这时就没必要再商量,默契的就购粮一事绝口不提。 再考虑到这个时代的路况。 靠近城池的官道还好些,够宽敞,够平坦,可距离远了就不行了,路面坑坑洼洼也多了。 到时驾车技术再好,受限路面条件,必会更颠簸,两口子赶紧先补觉。 这一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马车好像停下来了。 周半夏被顾文轩叫醒还有些懵,什么叫前面就是茶寮子? 女眷出门就是不便。 像如厕。 撩起帘子。 天色阴沉沉的。 就是不知此时几点钟,偷摸着拿出电子闹钟看了眼。 她这一觉居然睡到下午两点多,快要三点钟了。 出车厢一看,前面果然有茶寮子,约有妇人羞羞答答的正往一个方向而去,周半夏赶紧跟上。 到了此时,她方知整个车队只有两巴掌不到的女眷,其中还有一巴掌多的妇人还是直接到临县。 车队给予修整的时间并不多,人又多,茶寮子根本忙不过来,只来得及供应烧饼和粥,以及热汤。 当然,就是忙得过来也极少有人点菜,大吃大喝。 出门之外,能不吃半道上茶寮子吃食一般都不乱用。 像镖局镖头、武师以及脚夫,基本都自带干粮,连草料非必要都自备。 除非路程远了,干粮不够,为安全起见,也是分成两批就餐。 这一点,出门之前,不止顾扬青夫妇俩人,连顾二柱回村之前也是千叮万嘱。 别看如今世道安稳,又是镖局出行。 就算能镇得住鸡鸣狗盗之徒,也要提防有利欲熏心之辈从中作恶。 周半夏净手出来再回到马车,就见顾文轩已经借着车厢里面的红泥炉子将自带的烧饼和卤肉给热上了。 连带着王麻子的份额,三人刚吃完。 就着提壶里面的开水喝了几口,车队意料中的立马启程了。 “接下来快了,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回不用找王麻子打听,顾文轩也能从记忆里得出距离临县还有多少路程。 睡了一觉,两个人又元气满满的,偷摸着你喝一口茶,我也一口茶的,话题倒是转到了马匹上。 不管什么时代,男人对车的喜爱亘古不变。 说起马,顾文轩就激动上了。 之前就听老王提到一匹马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像他这匹赶车的黑马几年前购买时就花了二十六两银子。 这倒好理解。 就像现代的车,十万是车,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也是车。 老王这匹黑马就不错,即使配上车厢等等花了快有四十两银子也不贵,就是刚出门转身带回家一辆马车? 肯定不行。 太招摇了。 只是考虑到出门在外想私下购粮购物,不管租谁的马车都不合适,少了自驾交通工具更不利于遮掩。 一时之间,之前差点闹笑话分辨不出马和骡的周半夏表示牛又要在衙门备案不合适,“要不,先买一头骡或是驴?” “藏哪儿?” 顾文轩学她的附在她耳边轻声笑了。 “我可不想客厅都是驴粪。可惜大门开不了,不然不说后院,就是前院也——” “等等。” 周半夏被脑海里突然出现的一幕给惊得不敢置信的又闭上眼,再睁开双眼眨了眨眼。 顾文轩心里一动,“看到什么了?” “……”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看了看车帘子,缩回脑袋,拉下顾文轩的耳垂。 “别紧张,小点声,外面根本听不到,就是一定不能突然进去。 我大意了,昨天下午原本有机会测试一下的。” 测试什么? 自然是从跑动中的马车车厢进入别墅,再出来时,入脚地是否依然是原地,而不是马车跑走了,人还在原地。 这点,周半夏自己也疏忽了,不然不等昨天,之前任何时候只要借辆牛车就能测试出结果,只能说还是考虑不周。 但是,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思路差点又被拐偏的周半夏蹙眉闭目,“奇怪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昨晚肯定没看见咱们家前院。” “前院?” “别打岔,先让我好好想想。昨晚你是有进去待了会儿,我也进去了,但我绝对没有摸大门,你呢?”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摸大门?” 顾文轩发觉差点又要跟不上媳妇脑洞力了,“有,可还是没打开——” “当时想什么了?” 第六十九章 不解 自然是想打开大门去车库。 哪怕明知里面的车辆不好取出来赶路,他也想看看打开的话,还剩下什么。 好比说工具箱。 之前就一直放在车库,以至于这段时间连给望远镜去层外壳就找不着一把螺丝刀,不得不借用现今简陋工具。 更别说做风箱和手摇鼓风机,尽管用到铁件时,能用木件来替代的绝不用铁,但有些细节问题上就麻烦得很。 像手摇叶片鼓风机关键连接的轴承,不用铁件话,纯用木头磨上几天就会磨坏,他如今就将就着用木头。 在制作时少了工具箱,真真是纯手工。 “辛苦了。”周半夏再次闭目,“可惜只能看到车库外门开着,里面有什么到这会儿还是看不清。 还有那两棵树,却有没有围墙也看不清,更别说院子地面。 白雾萦绕,不像之前连一根针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听这话,生怕她一个意想,连带着他也跑进去的顾文轩赶紧哄道,“我有预感,进去就能看清楚。 只是再好奇,绝不能进去。咱俩不见了,马车突然空了,一准被老王发觉。 忍住,不要想,不要看,总归跑不了了,有的是机会慢慢摸索啊。” 啊你个头,痒死了。 周半夏无语地挖了挖耳朵。 “不许往我耳朵里吹气。” 这媳妇,还嫌弃他了。 “我都差点被你勒死了,还能不知你担心什么。 正经点,你这两天是不是(在里面)割到哪儿不敢说?” “没有的事。”顾文轩忍笑,“我觉得这回和我没多大关系,搞不好和我们出了县城有关。” 是这样? 好想这会儿就把他扔进去试试看。 她也有预感,只要把他扔进去,白雾一准会散了。 “要不等到府城,你再看有没有变化。 现在先忍住,保持平常心,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看。” 也只能先这样了。 要是突然少了两个人,不说会不会被王麻子发觉,要万一进去出来,人在原地,而马车都跑了? 乐子就大了。 想归想,周半夏还是忍不住想将客厅茶几‘挪’到院子里试试看,刚闭眼又被他捣蛋得不得不睁开眼。 “你看,要到了。” 顺着撩起的帘子看去,倒是没蒙她,不知不觉中,远远的就能望见城镇轮廓。 “虎父无犬子,去年他领队,车队不如这趟长,还不能把时辰扣得如此精准,看来又进步了。” 云成明带队能力确实不凡,一路过来车队里面不听指挥,像在茶寮子休整时,不是无人想排到前面赶路。 尤其其中有些商队大概觉得已经走出最容易被劫道的一段山路,接下来又无须进临县城门直接到附近庄子就行了的。 那个不听指挥的。 明明骡子的速度比不上马快,还是蠢蠢欲动的想乱了规定,一下子就被云成明镇压了。 等这些商队不到城门口乱糟糟拐道时,从头望不到尾的队伍又难免一时出现混乱,却还是在他的指挥下井井有条了。 但也忙得很。 快累成了狗。 进城门后,到了挨着城门口的顺义镖局,顾文轩没想去打搅他又不得不马不停蹄的带人安置货物。 倒不是不乐意搭把手,而是行有行规,连镖局脚夫都算不上,还凑上前,反而让云成明更为难。 先让王麻子带他两口子就近找家客栈,再让王麻子帮他捎个信给云成明,免得云成明还要派人找他。 这一通折腾,等入住客栈花了两百文的“地”字号客房,天都黑了。 再用过晚膳,又到当晚宵禁时辰了。 要周半夏说,住城里就是这一点不如村子里自由,但于今晚的她来说,宵禁就禁得好啊。 等店小二送来热水。 借用空间之便换了浴桶,两人先后泡了热水澡。 去了一身寒气,再将洗澡水倒入客房浴桶,让店小二抬走。 一切妥当,到了熄灯休息时进入被窝。 不等顾文轩开口,周半夏立马一个念想将抱着她的顾文轩带进别墅客厅。 站在挨着大门口的客厅,顾文轩也不用她开口,果断拉着她的手去玄关,伸手就去按密码。 “嘀”的一声。 周半夏双眼一亮。 “有反应了!” 顾文轩用力一拽把门。 还打开了! 白雾? 还不往里跑的白雾? 两人相视一眼。 “我有预感——” 两人异口同声而出,不约而同地笑了。 顾文轩刚拦在周半夏身前,周半夏已经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另一扇门的把手用力一拽,将之敞开。 于此同时,一只手还抓在把手上的顾文轩也下意识的一手拉着她往后一退,这一扇门也随之敞开。 “没(不)危险。” 又是异口同声,周半夏不由的又笑了,晃了晃被顾文轩拉着的手,“一起,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顾文轩正色纠正着,紧跟上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出脚步的周半夏,“你倒慢点啊。” “我已经很慢了。”周半夏抬脚出门,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的盯着萦绕的白雾,大胆伸手向前挥舞。 “慢点,再往前走就是台阶了。你手倒是别乱——”看着被周半夏往外赶的白雾,顾文轩一时失语。 “看,你快看,雾是不是散了些? 还有手,别动。”周半夏举起他的手,“碰到雾,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顾文轩蹙眉,深呼吸了一下,稳住有些心律失常的心跳,“湿的,潮湿。你看脚,雾全往上往外跑了。” 可不,地面上的白雾没了,台阶都看清了。 周半夏双眼都看不过来,顺着顾文轩拉她的力道一步一步的下台阶。 靠! 随她两口子一步步迈出去,速度一快,白雾也散得飞快。 哟,连围墙出来了……“快看,看那边海棠树,怎么结出果子了?” 何止! 那颗桃树上居然也挂着小孩拳头大小的桃子! 他要记错的话,这些还是两个月前移栽的耐热耐寒小树苗。 “走,先去前面看看。”顾不上先去车库,顾文轩脚步拐回来,立马拉周半夏直走。 “你想看能不能打开院门?” 第七十章 怪事 与周半夏所思一般,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打不开,想从院门出去,是不可能的。 院门倒还是四年前安装的防爆门,连违规建筑之一的围墙上面铁丝网里藏了电子眼的位置也保持原样。 就是不知为何单单果树出现了时间差,异变了。 无须顾文轩提醒,借周半夏一个胆,在未经鸡鸭之口之前,她也不敢伸手去摘一个桃子尝一尝。 “可惜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多圈点地,把围墙再多往外挪点。还是太老实了,不要担心什么的。” 周半夏无语了。 她都不好意思提明明只有二百平不到的前后院,某人趁粮荒之际挑唆业主硬是将自家院子扩大了三倍。 尤其是后院。 霸道的。 要不是她阻拦,差点把后院扩建到小区小公园。 就这样还是把假山都给圈起来了,又挖了口井。 显然,顾文轩见院门打不开,他也想到了自家后院。 说笑之余,拥着周半夏,脚步一拐就转身往前疾走而去。 “慢点。同样的,我没‘见’着后院。” 为加大说服力,周半夏紧闭双眼仔细‘瞅’了‘瞅’。 “是白雾萦绕,但不像前院之前还能‘见’着车库外门和果树顶。” 你的意思,就是进不了后院了? 顾文轩立马抱起人就跑,“先试试看,实在不行再去车库,要知道最实用的东西可都在后面。” 最实用的东西? 周半夏立即想到了。 是活动板房。 后院有一排三间的活动板房,就是用来给工地建筑工人充当临时宿舍的活动房。 之前见气候逐渐恢复正常,灾情得以缓解,可不就将几台不需要用电的收割机打谷机,磨面机什么的给挪那里面了。 “不止,我把三轮车和小电驴也挪过去了,还有捡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股脑塞那里面了。 原本还想着老子终于不当农夫了,赶明儿就找人换好东西,谁料到把你都坑了,还不如不跑出去。” 这个要怎么说呢。 地震来了,跑出去其实是对的。 就是忘了穿上救生衣,还忘了带上冲锋舟。 大意了。 “不过,好像也不亏。不说房子跟咱们来了,就是没穿过来,我怀疑当时即使避过一劫,自然灾害还会接憧而至。 那就真真是世界末日来了,搞不好接着植物动物变异,还不如跑这来了,咱两口子好歹这么一个地方可以避祸。” 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该什么好。 当然,也无须她回话。 此时此刻,看着顾文轩挥舞着手赶雾还不够,连她的手都借用了,还是赶不走前方白雾,周半夏差点要笑死了。 “嗨,我还不信了!”顾文轩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再迈一步,嗯?迈不过去了? 明明前面没有门,更不可能有墙。 怪事! 顾文轩眯了眯眼看着前面形如一堵墙的白雾。 伸腿踹过去! 倒是把白雾踹散了些许,却又眨眼汇集。 再踹! “嗨,还反弹了。来,媳妇儿,给我使劲踢过去。” 没用的。 欧皇都不顶用了,她这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穿到古代的女汉子还能运气好到一脚踹出后院来? “快,再使劲!对极了,换左脚,快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见周半夏果真老实的又用力往前踹一脚,顾文轩爆笑。 周半夏瞪眼。 要炸毛了?顾文轩极力忍笑,抱起人就往回跑,“咱这就上右边进后院,你再踹一准行得通——” “滚蛋!怎么不说还可以进屋从后门多踹两脚?” “聪明,不愧是我媳妇,你男人可不就正想到这一点。 不管了,咱们还是先去车库看了再说。” 车库的外门就一直敞开着,周半夏倒是想起那天凌晨跑出去之前有打开,但里面的车辆又不见少了。 除了一辆太阳能和汽油双能源供能的越野车,居然连早在三年前报废扔在公司停车场的电池车也在。 与她不同,顾文轩已经放弃浪费脑力。 试车之后见还能开,将两辆车开到前院,再回到原地就往里走。 走到一侧汽车配件和工具箱铁架前面。 将几个工具箱搬到地上,再将铁架一端往前挪了挪。 周半夏赶紧跑到铁架另一侧,见他弯腰伸手去按墙角机关,她也动手将墙面悬挂着的轮胎。 ——其中一个轮胎按顺时针和逆时针各转动五下。 再将之取下,这一面墙突然往左边移动,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咔”是一声,极为微弱的声音响起,霎时灯亮,可见里面有蓄电池和能源板,还有不少的铁桶铁箱。 再角落,大小不一的弩和弓,还有二三十捆的箭矢,以及泛着寒光的开山刀、唐刀、弯刀和匕首等。 见自己之前订购的这批东西还一件不少,顾文轩立时松了口气,挑了两把袖弩,找出一个袋子。 周半夏接过手,面朝一侧墙上的靶子。 试了试手,满意点头,“还很好用,你也试试看手生了没有。” 肯定不会。 用了三四年的防身利器,也就半年前治安好了,才收起来,还不至于生疏到连短距离的靶子都射不中。 说归说,顾文轩还是试了试。 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这些老伙计不枉他砸出重金,前世能让他夫妻俩人防身避过凶险,今生肯定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顾文轩将之递给周半夏,让她‘放’到一楼客厅大茶几上。 以备出门在外遇到危急时,好立即取出使用。 想想,他又挑了两把匕首递给周半夏。 再让她别忘了将还有一件防身之用的麻醉木仓也一起放在茶几上。 “至于吗?” 周半夏都要快被他吓倒。 前世有一段时期之所以不得不全副武装外出,那是迫不得已。 如今又无热武器,只带把麻醉木仓已经无敌了好不好。 除非,“他们镖局有仇家?” 他们有仇家,你两眼贼亮干吗? 顾文轩哭笑不得地撸了把她脑袋,“不是很清楚,反正小心无大错。” “也是。看着这趟他们押的是明镖,谁知会不会夹带贵重物品来个暗渡陈仓。兄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你懂的太多了,女侠。” 第七十一章 先利其器 如今不似以往每逢开启车库这一间密室时,为安全起见,总要多一个人在外盯着为妙。 见顾文轩还要核对里面存货,无自己什么事情,周半夏就先出密室,去打开车库通往厨房的一道门。 这次无须欧皇手,她很顺利的就打开门。 再试着开启厨房去往后院的一道门,与想象中的一样,开不了了。 返回车库。 再从前院另一侧通道去往后院。 走到差不多分界线的位置,依然有浓厚的白雾。 试着想过去,还是像遇到了空气墙一般,被反推回到原处。 至于原因,天知道。 周半夏彻底歇了摸索真相的心思。 ‘见’顾文轩不知何时已经拎着工具箱回一楼被他改成工作室的卧室,她也赶紧在前院转了一圈。 事实证明,除了几月前的几颗果树对不上时间变异了,连前院也恢复到了三年前的模样,不是一般不正常。 要知道屋子里面的摆设可保持在地震之前的模样。 实在想不通,懒得再想这些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变化。 趁顾文轩聚精会神忙着手工活,周半夏先借用他剩余的木料挨着院墙给围了一个猪圈,不,是马圈! 不是她自作主张,有人矫情得很。 之前明明前院也可以开荒种上粮食蔬菜,他就是不乐意,还能大道理一通的说什么前院不能整得太扎眼。 搞得好像周围邻居家前院都不养鸡,后院不养猪羊似的,要不是天气骤然降温把猪冻死了,谁不知谁家。 这一通忙下去,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更夫敲着梆子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在喊着什么。 ‘招’来电子闹钟一看。 原来已经到了晚上九点钟,也就是二更亥初。 想来喊的应该就是类似关门关窗,防偷防盗的话语。 将这个闹钟给‘摆’到院门后面空地上,再‘招’了个闹钟给放在台阶上,以备测试前院和外界时间差。 至于外界少了闹钟倒无妨,现今已知二层小楼里面除了地下室,不管哪个角落和外界的时间差统统是一比一。 而地下室,近段时间经过一只小鸡崽和一只老公鸡粗粗测试,尽管时间差还是一比十,却不见两鸡有何异常。 小鸡崽不会骤然长大下蛋,老公鸡也不见命短,倒是吵死了,无意间发现不想听到还有屏蔽它们动静的时候。 再将地下室两个鸡笼给‘挪’到马圈里面,不敢让它们出笼子乱跑,又给添了鸡食和水的,周半夏转身回房。 一楼这间唯一的卧室很可怜,它曾经当过老人房,客房,还当过健身房,如今又充当了工作室。 与往日相比,今晚里面又明显摆放了不少工具。 之前切割机的声音就没停过,此时又有打磨的响声了。 小小的打磨机夹着一块木牌在不停翻滚中,埋首于桌前的顾文轩双手也没停的一手萝卜,一手刻刀的在刻字。 周半夏看得牙疼。 腰牌不是已经达到以假论真的程度,不要还磨光什么的,还刻上萝卜章了,难不成连‘路引’都不放过了。 太不像话了。 好好的一个正经人,又搞事了。 还有,这是路引的纸? 顾文轩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眼周半夏,“你先上床休息,我这里再收个尾,不用两个小时就好了。” 见他手上刻刀锋利得很,周半夏也不敢分散他注意力,连忙回了一声——好,也无意询问哪里的纸。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估计十有八-九,又是和制作腰牌的木料一样从他老子那里得来的。 有区别的不过是,一个早给,一个晚给的问题。 她这公爹别看只是区区一个泥腿汉子,懂的歪门旁道可不少,居然连蒙汗药方子都有,还让大儿子整出来了。 周半夏利索给闹钟调好时间,以防顾文轩忙起来又忘寝废食到天亮,再回二楼泡了个澡只管上床去睡了。 不知是白天补觉睡的不踏实,还是被突然回来的前院给刺激得精神紧绷之下一时放松了有了困意。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上床后不可能立马入睡,没想到眼睛一眯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踏实,都做起美梦了。 醒来时,睁开眼对上顾文轩一张睡颜,一时间还有种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回了回神才确定是第二天了。 “醒了啊?” “你昨晚几点睡的?”周半夏见顾文轩醒来,不由好奇问道,“我怎么睡得连你上床都不知?” “我十一点不到忙好就回房了,看你睡得香都不敢抱你睡。”顾文轩坐起身伸懒腰,“现在几点了?” 刚关手机闹钟,周半夏倒不需要再去看时间,“差不多要七点了,要不要我先出去打个影,你再眯会儿?” “没必要,再睡也睡不着了。” 顾文轩绝口不提男女有别,他要不出去,就他媳妇出去,外人还以为他怎么了。 将睡前完工的一对腰牌和两份“路引”给放到梳妆台台面上以供周半夏鉴赏,他一人先去卫生间洗簌。 本朝管理流动人口之严,并不逊色于之前各个朝代。 因而不止过关卡,就是入住大车店和客栈,或是涉及到大笔交易时也要身份登记。 像昨晚入住客栈。 和现代一样。 住客姓名,籍贯,职业以及到何处干何事,掌柜都要登记在案妥善保存留底备案,逐月定期交于官方查验。 虽说店家或是卖方基本上不可能连客人到何处干何事都较真辨别真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他为何昨晚赶工的原因。 不过自古以来上有(正)策,下有对策。 现有防伪技术非常差,只是秘而不宣,出现假冒腰牌和路引肯定不奇怪。 这对腰牌和两份路引,就是他近期私下改进仿制而成,哪怕不用现代用具也可达到目的,可见防伪技术不行啊。 据他爹所言,除突发重大恶性事件抓捕在逃犯人,从未见还有全城追查到有腰牌和路引齐全的人士所在郡县。 真要到全城追查那天,离乱世也不远了。 那已经不是抓一两个人,而是抓一批又一批的,能有什么人是一批作案? 第七十二章 买买买 对于顾文轩此番说法,周半夏心里早已底,倒不觉得有何奇怪,虽说她今日并无打算大笔交易何物,但有总比无好。 速度洗簌过后连内衣也换上古装,再出来时,客栈倒不像大车店一早就闹哄哄,只是还得要热水。 洗了两次脸。 还没出门就见一早又变天了,天阴的厉害。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刺骨的寒风直往脖子里钻。 早就听说古代的冬天特别冷,这个时候还不得腊八,稍稍开一下窗,就如极寒气候时一般让客房温度直降。 顾文轩赶紧让周半夏多套一件坎肩再裹上斗篷出门,就是他自己也披上了大氅,连冬帽也戴上再出客栈。 有别于周半夏,顾文轩来过此地,对城里道路较为熟悉,由他带路找了一处隐蔽地方,两人再进空间。 上卧室对着梳妆台镜子,周半夏拿出眉笔和粉底霜,手脚麻利的给顾文轩改了眉形,又给他脸上点了几颗黑痣,再用粉底霜和磨细腻的炭灰给他脸上脖子耳后都给涂黑。 在他换衣物之际,她也将自己眉毛加粗了。 为显逼真,更是在左嘴角下巴点一个半个指甲大的痦子,再用炭灰和粉底霜将脸上脖子涂黑。 顾文轩笑喷。 对着镜子看自己不觉的有多奇怪。 天冷,帽子和围脖一戴一套上看着还可以,但他媳妇就像是瞬间变了另一个人。 一番乔装打扮。 一人身高马大的往‘长得急’里打扮,一人扮相面黄黑瘦,不当小厮都不行,很快两口子成了管事带小厮。 再从空间出来,先去牲畜市场购买了一头骡子,再配上车厢之后避开镖局所在的城南开始上城东粮铺。 整座县城单单城东大大小小的粮铺就有三家,赶着一辆足可承载两千斤的骡车,看碟下菜的下单。 遇上小粮铺,二人就以差不多能载满一辆骡车为准。 看似购买主粮不多,奈不住要的品种丰富。 什么麦子、高粱、玉米、糜子、还有豆类等等的都要。 等到了客少、掌柜伙计热情,又库存多的大粮铺,就以“石”为算。 一石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斤,但实际上粮食,如麦子会因是否已经磨成面而份量不同,自然价钱也不一样。 尤其是大米。 北地庄稼基本以麦子、糜子、高粱,还有玉米为主,不提精米,即便是糙米,县城就不多见,价钱自然高。 二人也不计较这些差价,在采购时遇上无须再费一道工序的不同等级白面、玉米面、高粱面,就连中等糙米也要了。 从城东到城西,再到城北的粮铺,中途用了午饭,又经过连骡子也一番乔装打扮的,跑去了城外的一家磨坊。 买买买,又要赶骡车,又要三番两次遮人耳目。 一路下来,不止顾文轩,连周半夏都不知一共购买了多少东西。 从磨坊出来,只‘见’一楼客厅都快要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粮食,前院也摆了快要占据半壁江山的麻袋和箩筐。 到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四点钟,天空也开始飘下了细碎的雪花,二人赶紧按计划赶骡车去油坊采购食用油。 再回城,还不到城门,临近村庄的道上,渐渐多了和他们一样赶在县城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前进出城的行人。 拦了辆进城的马车,搭车进城,下车卸妆,再找了辆马车去往镖局。 不出所料的,到时,云成明快急疯了。 顾文轩无良的哈哈大笑,“我不是让客栈和茶馆的伙计前后跑来给你报信了? 知道你白天忙,这不到这会就亲自来了。” 要不是有周半夏这位弟媳妇在,云成明只想捶死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但也知他们小两口白天来了,他也没空。 这不,刚说上几句话,又有客商拉货上门了。 见他们两口子安全无虞,又临近宵禁,他就没再强留。 今时不同往日,有女眷在,即便是留饭也不适宜。 确定好客栈小二明早会提醒时辰,云成明果断放人。 顾文轩乐得离开,不然明知不便,他不可能带周半夏一起而来。 出镖局,两人边逛街边购物的回到客栈,居然刚刚好听到暮鼓敲响,可见客栈距离镖局有多近,避开城南是对的。 刺激? 累垮了。 用过店小二送到客房的饭菜,一时懒得动,顾文轩在灯光下查看桌上摆放着的一对腰牌和两份“路引”。 炕前,周半夏将明早起来要随身携带的东西给整理好,刚转身就见顾文轩正皱眉盯上桌上东西,“咳!” 顾文轩抬头。 咋了? 她也用眼神回他。 有问题? 顾文轩摇头而笑。 肯定没问题,今天不就试用了。 再说,只要这些东西不被没收,不被人拿实物去临县县衙当场对校,本身就无问题。 他是在琢磨推出这种户籍制度的大梁国那位开国皇帝要真是穿越前辈,不知对方是天真,还是自信心膨胀。 权贵的腰牌是已有别于平民百姓,但同样的,平民百姓的腰牌就最易于仿制,这得有多瞧不起老百姓。 看着顾文轩飞快写下这段长句,周半夏失笑接过笔在纸上写下。 ——也许人家穿越前不是现代人,也是古人。 好比如说封建王朝末年? ——所以知道提前引进番薯、马铃薯、番茄,而不是地瓜、土豆、西红柿! 看着这些字,顾文轩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两者不是同一东西? 随即闷头而笑。 对,说的对极了,可不都带了个“番”字! 连玉米,至今无人叫苞米。 可不就刚引进时,据说那位金口玉言称之为玉米,方得以传开到民间,南北统称为玉米。 “你这是啥表情?” 呵呵! 他此刻就很想学他爹一样咋舌,不咋舌已经描述不出此时的心情。 顾文轩一脸牙疼的摇了摇头。 皇权至上。 隔墙有耳。 不说也罢。 “剩下你收拾。”顾文轩将桌上的纸张对折扔进火盆,等着它们彻底烧尽,再倒茶水将之给搅散了。 周半夏会意将桌上腰牌路引拿起到炕前,借着放进炕梢折好的衣物里面给收进别墅一楼的工作室桌面上。 “休息?” 第七十三章 补一更 有一种心安,只要东西在,不整理,心里都踏实了。同理,计划之一的粮油已经备齐一部分,有底气了。 累了一天,周半夏果断放弃统计整理,拉上顾文轩,实实在在地享受了一回花了两百文的客房待遇。 一夜无梦。 翌日,客栈的叫醒服务到位,到点就有店小二来提醒,随即又有一桶接一桶的热水拎来以供客人洗漱。 虽说花了高价入住,但还算物有所值,室内温暖如春,干净整洁,烛光明亮。 关键客栈还有饭菜随点随到,如不合口味可让店小二跑腿。 退房到大堂,王麻子按时赶马车到来,还有小二帮忙拎行李送进马厢,可谓服务处处周到。 自然,小费少不了。 再上路去城门外汇合这一段路,顾文轩还是陪王麻子坐到车头,关心关心这位不乐意住客栈的王大哥这两晚在大车店可有睡好吃喝。 原本这一路上王麻子住店吃饭草料等费用都包了的,就是说按理应该入住客栈,不是‘地’字号客房,也会是普通客房。 只是对方想和大伙住大车店更安全,顾文轩只好作罢,当晚就提前支付费用,昨晚出镖局又途径大车店打了招呼。 城内马车不好跑快,王麻子乐得和顾文轩唠唠家常,说说八卦,只是等到城门外汇合后,野外风大就只能埋头赶路了。 今早车队汇合的速度比之前要快很多,许是在此地多歇了两个晚上,很明显的,车队更长了,行速却不见减慢。 看大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赶路上,连云成明也早早带队在前,顾文轩就先回到车厢陪媳妇。 周半夏忙得很。 经过昨天骡车测试,事实证明她从骡车进别墅,再出来时,只要骡车一跑动,就把她落下了。 因而,尽管她已经找好一块足矣代替她体重的大石头,但马车在跑动中,她还是不能整个人进去。 这不,骡子饿了,她还得闭目集中精神“喂”骡子。这可比她本人进去操作要难多了,好在备了草料。 给骡子准备草料,再核对一下吃了桃子和小苹果榨成果汁的两只鸡有何异常没有,见如昨晚一般正常。 既然脱毛速长,也无暴躁啄食,周半夏想想,还是拿了个小苹果“喂”骡子。骡子刚进嘴,顾文轩回来了。 “又睡着啦?接下来要赶路,速度会快很多,快把这床被子给我,我折起来给你垫着坐好了。” “没,不会。” 就是到午后,车队全体停下修整再上车加速赶路以后,车厢被盖得严严实实,唯恐寒风钻进,摇晃中更困了。 周半夏昏昏沉沉醒来,双腿麻痹,马车还在跑动中,滋味更难受。掀起车帘子,外面天色倒快黑了。 顾文轩听到动静转过头,“很快就能停车下来走动。咱们要在前面客栈休息一晚,马也要休息了。” 周半夏忙不迭点头,以示他说这么大声,自己都听到。等顾文轩说完,她赶紧缩回车厢,放下车帘子。 这次马车又跑了一刻钟左右,前面不远处确实就有一家客栈。之前他去府城半道上入住的,就是这家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设在交通要道旁边的大车店。只不过除了大通铺,最里面的院子还设有上房和普通房。 安全一般,晚上谨慎总不会有错。要是不放心再过去不远倒是有驿站,但平民百姓给再多的银子,不给住。 马车进大门,就可见有个极为宽阔的院子。四周院墙一圈的棚子,这些棚子就是给客人停马车和放货物之用。 再往里走,左右两侧土房子里面就是大通铺。一溜的南北大炕,两文钱就能在里面有一个铺位,可以凑合一夜。 顾文轩自然不会让媳妇去睡大通铺,女眷大通铺也不行。这种地方乱得很,来往入住大通铺的,什么人都有。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一间上房太招眼,他就要了间普通房。随后两口子由老板娘带路,直接跟人去后院西厢房。 就这样的普通房间也没得挑,差一点点满人住不下。 向这老板娘要了一桶热水。 热水供应,但再要,自己去拎。 伙食上帮客人热饭不收费,店内也提供酒菜,但限于店里的现有食材,要另外算钱的,好了会有人送来。 一天坐下来累得不轻,能早点吃上就行。顾文轩没和老板娘废话,就问了今天都有什么主食和家常菜。 得到答案,要了现有的煎饼馒头和白菜炖豆腐,给王麻子也添一份让对方送去,顾文轩实在不想再去唠嗑。 太能唠了! 匆匆洗把脸,用过晚饭。再洗簌过后用热水泡了个脚,这一上炕,舒服的啊,手脚可算能舒展开了。 “我帮你按一下?” “不用。你更累才是,我还能坐前面活动活动手脚。”顾文轩打了个哈欠,盖上棉被就闭眼假寐。 周半夏很快听到呼噜声,起初还以为顾文轩在逗她乐呵,结果等她也躺下盖好棉被准备睡了,呼噜声还没停。 真真是花银子找罪受。 她发誓,这次去了府城回来,在没有学会骑马之前,打死她,她都不会乘坐什么马车出远门。 一觉睡到自然醒,天都快亮。今天倒是不用太早赶路,从县城到府城不半途停留,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长时间。 主要还是天黑不好赶路,其次也是为了避免赶上城里宵禁时辰,与其天黑赶路进不了城,还不如休息一宿再赶路。 今天两人起得还算早。就是用过早饭带上行李都上了马车,赵家的那位管家才不紧不慢的从客栈走出来。 这也就是赵家的下人,还管家呢,连一宿之后外面货物可有缺损都没亲自检查的管家,在高家早就被打死了! 好在人糟心,天作美。今天不似昨天风大,又是薄雪化了道路泥泞的,赶车不便。其次,这里距离府城更近了。 近了,接下来的官道便会更走好。 又是一路急速赶路颠簸,终于赶在申时初(午后三点多),远远的便能望见高大巍峨的城楼。 第七十四章 抵达 顺义镖局在府城不似在两座县城一般在城南拥有占地面积可观的经营场所,倒是在城西外有个顺义庄子。 顺义庄子就是顺义镖局在府城的入脚地,可称中转站。 就如这一趟。 车队的终点并不是府城,接下来两天就等后面一趟的车队,以及府城接到的镖单汇合之后去往津沽。 听云成明和顾文轩提到快年底,计划到津沽带一批海鲜干货回县城可有兴趣参与,周半夏自然赞成。 不是图占利几许,是人家既然敢提出让他们两口子参与,明摆着想试探可有胆量,还能怕吃亏了不成。 她二话不说掏了银票,不多,手上也就只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在青阳县换的银票。 只是,此话何意? 之前不是说了反正就五十两银子,随便云成明如何折腾? 怎么一从庄子里出来,倒问起有和不同了? 周半夏一时错愕,“还行,到底是镖二代,领导能力不凡,行事有魄力,为人也算仗义,别的,还没发觉有和不同。” 什么跟什么!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我问的是那个可有变化。” 天空? 白雾? 明白了。 周半夏闭目“瞅”了眼,摇头,“一样。” 后院还是白雾萦绕,可见之前出现前院不是离开县城的缘故。 “行,我心里有数了。”顾文轩按住她肩膀让她坐稳,朝外喊了一声,“王大哥,还得劳驾你送我们进城。” “好嘞,坐稳了。” 顺义庄子距离城西门不过短短十里路,加上之前顾文轩进庄子一耽误,有进城的乘客和商队已走在前面,道路倒不拥挤。 由王麻子在前面稳稳当当赶车,车厢里面顾文轩也不急不缓地提起了一件事——过两天王麻子也去津沽。 “……古人也怪会吃的,我都不知道每年年底光青阳县城就最少有十户人家预定海参、鱼胶,还有鲍鱼那些。” 那是人家之前不觉得你有本事参股,有也找你老子,兄弟! “早知道之前开路引的时候,你说让他帮忙开到津沽多好。今儿个说了有啥用,就是有路引都不好走了。” 看着一脸惋惜无法同行的顾文轩,周半夏捂嘴闷笑,悄声打趣道,“你可以开车过去啊,要多快就有多快。” “你以为我没想过?不是没导航,怕开岔路了,开到京城去了?好了,不说笑了,你看那城墙!” 待马车走近,高大又坚固的城门,如同固若金汤的城堡,比之前县城的,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愧是有京畿重地之称的保城。 自古富庶繁华,城墙就建造的高大巍峨,单单城墙的高度,就比青阳县的要高上三分之二。 整个城楼分三层,上两层的守望台可居高临下,下有一道拱形门就是进出的通道,到此时行人依然川流不息。 马车缓缓驶入城池。 途中路过城门时,顾文轩将他夫妻俩的腰牌和路引取出交给守门的衙役查阅,意料中的查阅比县城严格。 同样,也分本地和外地又有不同,但不曾见有哪位衙役存心刁难哪位进出行人之举,世态还算清明。 东贵西富。 进入西城门,一条被踩的光滑的条石板路笔直地通向远方,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店铺林立。 端是一派盛世繁华。 碍于时间有限,顾文轩还想趁今晚宵禁之前在城里转转打听些消息,就让王麻子直接送他两口子去周半夏说的悦来客栈。 下车后,顾文轩和王麻子约好,如临时有急事找不着他两口子入住此间客栈,必然是换了地方,事先也通知顺义庄子。 言外之意就是万一找不着他两口子,别慌里慌张的以为他们出事了,毕竟他不敢担保会一直住这家客栈到启程打道回府。 再则,他两口子现在说不好要在府城待几天,但回程时如赶得上王麻子津沽回来肯定还要坐他马车回去。 即便是回程时王麻子不在顺义庄子,也没什么好考虑,他两口子回去还是要上顺义庄子找车回村。 说好该交代的,连好比明日要不要去一趟顺义庄子的问题,顾文轩也给予回复,可算让王麻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目送王麻子驾着空车离开,顾文轩和周半夏进客栈,拿了进城时用的真实腰牌和路引要了一间‘地’字号客房。 两口子是和‘地’字号客房杠上了。 之前在临县住一晚要两百文,到了这边悦来客栈,就不止了,足足六百文,这个价还是因为不是府试期间。 但房间不小,床铺、桌椅、书案、梳妆台等一应俱全,还有一扇大屏风将床和桌椅隔开让女客更加安心。 有店小二将行李物品搬进客房,两人也没多耽误时间,稍作梳洗之后各自换了一身外出衣物就出客栈。 老规矩。 为了更有利于融合记忆,也是为了在行动之前能做出更合理的计划,租一辆马车,照顾文轩的记忆转一圈。 至于周半夏的记忆,没什么记忆,她记忆力走动的范围就局限于城东,连城西还是因特殊原因有经过几次。 再则,哪怕后世曾经有出差过此地,可少了明清两朝的保城,连‘不到大慈阁,何曾到保城’之说的大慈阁都没了。 她还不如顾文轩。 不过,转了一圈还是收获不错的。 等到城门关闭,再回客栈客房,不说顾文轩对这座古城有了更深认识,她起码知道大慈阁怎么就不见了。 还有历史上颇具盛名的莲池书院为何也没了。 原因种种,却从中还是可以确定一点,那位穿越前辈问题大了! 第七十五章 拜访 大梁有宵禁,连各城池都会开放一处给青楼戏院赌场做生意供人消遣的夜间坊市也不例外只能等解禁出行。 说白了,进去就要待一晚。 就如在客栈,除非有特殊情况,拿到衙门批准的通行证,否则在宵禁时间内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破规矩不是一般多。 让顾文轩为了去打听消息而特意去此类夜间坊市消遣是不可能的,正好今晚他也有东西要整理。 这不,客房熄灯就寝后进入别墅,他正想为明日计划再做最后一次动手调试近期试验品,就听周半夏发出感概。 看! 阿弥陀佛。 那位穿越前辈问题大了! 重武轻文,把莲池书院整没了也就罢了,丫的居然还心虚到,怕老朱怕的都早早抑制佛教、奉道教了! 把顾文轩给乐的。 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大慈阁不是没了,正确来说,应该就是原先的规模未经几番扩大而已。 再则,不是说了架空?还是快忘了你那点子早还给学校的历史专业为妙。尽瞎琢磨,自寻烦恼,少捣蛋,去看电视。 嗨! 这人! 周半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见他又笑了,没忍住踢了他一脚,自己也不由笑了,“突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不慌?” “不一样不好?”到现在才慌不是迟了?顾文轩摇头而笑,“最起码不用担心身处小冰河时期不是。” 这倒是。 乱七八糟的。 捋顺不清,竟是想些个不找边际的,这趟重中之重之一还是先测试那位穿越前辈有无留下遗言再说。 想到这,周半夏没心思跟顾文轩扯嘴皮子,趁他还需埋头苦干,出工作室去客厅打开音乐开始整理起东西。 将至今还堆放在客厅和院子的粮食按类给‘挪’到地下室,再将地下室房间里的床沙发桌椅给‘挪’到客厅。 又将楼上次卧给腾空,将床沙发桌椅等摆进去,顺带着清理出来的书籍杂志也给归纳到书房里面。 这‘挪’一下,那‘移’一下的,看似很快,在里面操作也不似外界劳神,但也费了她不少时间。 只是人或许都有仓鼠属性,看到储存的物资越来越多,心情莫名的变好起来,一点都不带犯困的。 想到那三四颗树上还有果子,极有可能影响到观察果树正常开花结果周期,她就活动着手脚去了前院。 果子已不多。 三下两下就完工了。 考虑到繁衍宰杀的问题,除了原先的两只鸡,还有一头骡子,这几日倒没有买太多活禽养在院子里面。 毕竟养多了顾不上,即便可以屏蔽牲口噪音,单单喂鸡喂草料就麻烦得很,不是荒年,还是买现成的好。 倒是这头骡子! 顾文轩从工作室出来时扫了一圈,只见客厅空了,电视开着,人不在,倒是看窗外时,人在跑,骡在动。 把你委屈的,就屁大的地方,还骑骡子了。 周半夏转头之际瞟见顾文轩单手插兜从台阶前下来的模样,忍笑拍了拍骡子入地,“这会大概几点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将过,外面传出打更的梆子声给了明确答案。 清晨,空气中已经有了冷冽的寒意。 周半夏忍不住裹了裹身上袄子,心想着自己还是又忘了一件事。 托之前极寒极热气候的‘福气’,纳米恒温衣也面世了,还是可以让体温被衣服维持在25摄氏度的恒温衣。 就是成衣款式是长袖圆领的,如今不好穿在身上外出,倒是有抢到的恒温衣料可以动手缝制,却又给忘了。 不知算不算两重记忆融合后的后遗症,很多时候思维都错乱了,但愿时间长了会自愈,不然智商老不够用的。 用过早膳,各自穿上一身外出做客衣物,再带上年礼出门。 古代城池的布局,东富西贵,虽说住西边的身份更尊贵一些,但是最繁华的闹市区还是在东面。 胡掌柜所在绣庄开的绣铺叫如意坊,它就在城东最繁华的大街上,可以说是在全府城数一数二的位置。 在府城很有名气,随便问一位车夫,无人不知。 花十个铜钱租了一辆马车,顺着街道往前再拐弯直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如意坊。 门脸看着就非常气派,五间开,两层楼的铺子,中间高悬的牌匾上就写着“如意坊”三个繁体字。 周半夏刚被顾文轩撑扶着从马车上下地,店铺里面就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店小二快步上前行礼问好。 “这位夫人,想选点什么,要点什么?”店小二见周半夏虽年轻,却梳着妇人头,便唤夫人,介绍起铺子里的东西。 周半夏就慢了一拍回应,想等车夫搬年礼进店铺,对方已经滔滔不绝解说起绣娘手艺如何,推荐起一楼二楼绣品,还可预订都说完了。 如意坊的小件精品和大件绣品几乎都在二楼,不知这活计是从哪来看出她还能上二楼买得起珍品。 “我不是客人,是胡掌柜的侄女,还请通报一声,就说三娘从老家而来了。她要是在绣庄,还劳烦你派个人去通报一声,说我在老地方等她可好?” 随后进来的顾文轩就见店小二听了这话更加殷勤了,笑容满面的邀请他两口子到里面入座,倒好茶上糕点,连道失陪的不让其他人抢功劳似的又亲自上二楼去找人了。 周半夏猜楼上有贵客,此时胡掌柜正忙于招待,否则早就已经有人抢先上楼找胡掌柜通报了。 只是千算百算,特意选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为了不想耽误胡掌柜做事,结果还是错估了一早就有贵客上门。 二楼,听小六子通报,胡掌柜得知周半夏在楼下,她心里狂跳的。再听小六子说来的是小两口,又心里狂喜的。 能被这死丫头带到如意坊,说明的确是死丫头极为信任之人了。这样一来,就不是被父母逼得不得不出嫁找的夫君了。 再进雅间,见孙娘子还是迟迟不能下定夺要哪一款嫁衣,胡掌柜按奈住不耐烦,笑盈盈让孙夫人不要着急,再挑挑。 让小丫鬟伺候好孙娘子,她便先告罪一声退出雅间。快到楼梯口,更大步往前走,疾步下楼梯,终于见到了人。 第七十六章 胡掌柜 这丫头倒是真梳了妇人头,亏这死丫头之前回老家还一门心思回来呢。 这才回去多久,半年不到把自己嫁了。 幸在眉梢眼角都透着舒心,不复以往一副不苟言笑的小模样了。边上朝小丫头坐着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了? 坐着倒是可见个子不矮。 小两口看着情投意合啊,周姐姐在天有灵,该乐坏了。 胡掌柜暗暗为周半夏而高兴:“看哪儿呢?” 周半夏转头便见一张熟悉的美人脸,让她差点喊出胡掌柜,“梅姨,我答应成亲会带夫君来见你,我做到了。” 胡掌柜笑瞪了她一眼,顾不上多言,先让站起身作揖的顾文轩赶紧坐下,想想又让他们两人和她去后院。 周半夏正有此意,坐这里确实不合适。 小二和客人进进出出都有不便,想谈点正经事也不得清静。 后院。 正房堂屋,一扇扇精美的屏风分列有序地摆放着,墙上也悬挂着一幅幅大小不一的木框刺绣品挂画贺图。 周半夏眼利。 进来就看到其中一扇大屏风,上面青山流水图的绣品就是她,或者说小半夏耗费整整两年休闲时间的杰作。 三人入座。 有丫鬟上茶退下。 见顾文轩毫无半分拘谨不安,从容如大户人家的少爷,胡掌柜笑言间不动声色的继续打量顾文轩。 “来来来,六郎,先喝杯茶。” 顾文轩见她说着已经上手给自己倒茶,只好五指并拢成拳,拳心向下,五指同时叩击茶桌三下以示感谢。 这倒茶礼仪? 胡掌柜真心笑了,心想自误了,真不愧是周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能让小丫头看上还带来,自有他的不凡。 听着胡掌柜和顾文轩两个人看似越聊越投机,实则还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周半夏端着茶盏静静地喝她的茶。 此时胡掌柜就正向顾文轩介绍起这幅青山流水图的绣品了。 既然能让半夏不保密带他而来,她就想通过这幅绣品让半夏的夫君好好见识。 就这死丫头的绣艺,要是此后不接绣活,实在太可惜。 当然,她也想帮过世的周姐姐通过这幅绣品,看看半夏这夫君心性如何。 这死丫头虽聪慧,到底还是涉世不深。 刚成亲就不保密了,须知世间为钱财,熬瞎好好一个绣娘的畜生多得是! “好,得空肯定去一趟。”经过一番交谈,胡掌柜心里还算满意,欣然应下顾文轩邀请她有空去清河村做客。 周半夏见他们两个人终于相互试探完毕,话题也告一段落。 她拎起一旁椅子上带来的包袱放到桌上就解开。 先将放上面的一个小包袱放到一旁,再将解开的带子系好。 正想再放回原位已经被顾文轩接手放到一旁椅子上。 周半夏就将取出的小包袱解开,推到一侧坐着的胡掌柜前面,开门见山地道出她想让胡掌柜看看能不能换银子。 胡掌柜斜倪着周半夏,心知她是想问自家主子有没有意向要这些东西。 观这些络子倒是非常精致,当盘扣也很不错。 不愧是周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这心思和手艺一样,巧没边了。 “要,我家姑娘肯定要。你想每款多少底价,我帮你打听打听。” 还你家姑娘,人家是钱夫人,还是当祖母的人了,生怕谁不知你是钱夫人丫鬟似的。 周半夏刚吐槽一句,挨拍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知道你心疼姨,姨和你不一样。”胡掌柜伸手将周半夏耳边垂下的发丝给别到耳后,“除了这几款,还有不?” 周半夏含笑指了指自己脑袋,依她心思岔开话题,“肯定有。只要想得出,只要你在,我只找你。” “看到了?她就是个傻实诚。”胡掌柜朝顾文轩明贬暗夸了一句,“我这会不是你姨,快亮价。” 周半夏忍笑,瞟了眼趁机走开欣赏绣品去的顾文轩,朝胡掌柜亮出一只手。 “十两?” “我比的是五——” 胡掌柜扬眉而笑,“以后有新款出来一定交给如意坊了,好,我替我家姑娘答应了,这十款一百两。” 周半夏乐的,“大掌柜,我比的是——” “就这么说定了。”胡掌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家主子说了,你以后但凡有绣品出手,也是翻倍。”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敢上门了。”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提出她还想胡掌柜帮忙打听钱夫人有没有意向先囤一批再推出。 聪明人话不用多。 胡掌柜一听就明白周半夏还想接下请人打络子的活儿。 这桩事就是不问她家姑娘,她都可以做主。 只要工钱不超过府城这边,问题不大。 就是来往运送也可以找表小姐夫家,赵家就常有货物来往县城府城。 “还是问一下好。你能照顾我,我当侄女的心领了,但要让你为难,肯定不行,我宁可从此不动针线。” “你敢!” “你现在是大掌柜还是姨?” “你这孩子,我明晚之前给你答复。” 说完,胡掌柜想起还没有问这死丫头小两口来府城住哪儿!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府城?” “早上。” “那就住绣庄,刚好有一个小院子——” “不要。”周半夏连忙摆手,“我不想遇上熟人。” 其实她是懒得去绣庄,绣庄是有待客的小院落,但哪有住客栈方便自由。 但不这么说不行,换别的理由,不会信。 唯有说不想随夫遇到熟人,还可以避开又要被邀请住到附近客栈。 顾文轩见既然谈完事只等明天给答复。 一则不好耽误胡掌柜开门做生意,其次再坐下去要到饭点了,就先站起身。 周半夏也赶紧报出她两口子现在入住的客栈,以免胡掌柜等钱夫人给答复一时找她还找不着,一边提出身告辞。 胡掌柜听说他们两口子还要赶着去拜访亲戚,想到他们刚到府城先上她这里,就没再瞎客套地挽留吃了再走。 店里还有客人等着,想一起用膳也不急于此一时。 只是,小两口怎么都空手走了,椅子上还有包袱没带走呢! “我嫁人了,给你的年礼。” “掌柜,这还有。” “不许嚷嚷。” “这死丫头!” 第七十七章 缘由 胡掌柜给派了一辆如意坊的马车,盛情难却,顾文轩和周半夏只好直接回客栈,稍作休憩再出门。 客栈人多眼杂,实在不是适合谈心的地方。进客房,洗了把脸,趁此,两个人便进空间先提前用午餐。 这几天点的饭菜还有不少,摆在桌上放进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连白菜炖豆腐还是热气腾腾。 拿了碗筷,盛了米饭,先来喝口汤,顾文轩就今天上午的所见所闻,发表了他初次所见的感观。 “人还不错。” 周半夏知他指的是谁,胡掌柜是也。这位为人是挺可以,能给她行方便时从不为难人,但也有原因的。 先有周嬷嬷和胡掌柜的情分在,后有小半夏一手绣活和品性值得让人交好。就单说她一手绣艺,已足矣投资。 “你看那幅青山流水图如何?” “艺术品。” “你知道卖了多少?” “多少?” 之前在如意坊,胡掌柜虽然未透露那扇屏风售价几许,但顾文轩能听得出来没有个三千两起价,连看都不用看。 周半夏暗叹,“三百五十两。花了整整两年休息时间,交货的时候,胡掌柜都看呆了,主动加了百两,四百五十两。 就这样小半夏还担心她会被钱夫人责怪,坚持让胡掌柜禀报了再给银票。这也是为何连钱夫人都帮小半夏保密的原因。” “暴利!” 是啊。 可见绣娘不难找,但想找个称心的很难。毕竟从事刺绣要看资质,还要打小由师傅带着,没有十几年的功力都不行。 小半夏在这方面就极有天赋,又不缺勤快好学。当年在针线房跟周嬷嬷学女红的小丫鬟不少,就独有她一人被看中。 之后更是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周嬷嬷就在私下主动收她为徒,可以说周嬷嬷将毕生所学和经验全部传授于她。 小半夏也没让周嬷嬷失望,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熟练掌握了各种针法,如周嬷嬷所期盼一样最擅长京绣与苏绣。 十岁不到,她便能自如融合各种绣法,以一副双面绣的团扇出师。用周嬷嬷的话来说,有她这个弟子已无遗憾。 至那以后周嬷嬷就给她推荐了胡掌柜。胡掌柜就是看着小半夏一步步绣艺越来越好,还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赎她。 是小半夏拒绝了。 小姑娘不止手巧,还相当聪慧。 从高府转到绣庄即便消了奴籍,但肯定要签契约当长年绣娘,同样身不由己,还一个有护主之功,一个于她有恩,她还不如忠于一个主子,待在老夫人身边多学点东西,何况高家还有周嬷嬷在。 她发过誓,要给周嬷嬷养老送终。 她也和周嬷嬷约好了,等她再长大点就找老夫人赎身带周嬷嬷出府找个小庄子过日子。 遗憾的是,周嬷嬷不止不想离开高府,还没等她给养老送终就走了。走的时候她还没在身边,天亮才知。 这些属于小半夏的记忆,顾文轩之前不知,但要是这样的话,就很好理解胡掌柜为何对半夏另眼相看。 在得知他救了半夏,还连眼神都不一样了。这趟回去之前,他们两口子该找个时间去拜祭一下这位周嬷嬷。 周半夏也有此意,来了是要去拜祭。当时周嬷嬷知她不想当下人,为保护她并未让高府得知还私下收她为徒。 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连高府主子下人只知她刚进府多得周嬷嬷照顾,会刺绣,但也仅限于女红比一般人好些而已。 反而因常给老夫人抄经文,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如同小尼姑,会一手好字,也因此她早计划好到了许配年纪赎身。 毕竟老夫人宁愿用她抄的经文,也绝不用从娘家带来的嬷嬷抄半个字。她就是年幼,也知老夫人忌讳。 “……只因救过老夫人,又正巧避开两位大人在关键时丁忧,她觉得能给她带来福运,加上小姑娘知恩图报视她如祖母,不像嬷嬷抄经祈求的心愿肯定先是儿女,接着才是她这个主子。” 顾文轩懂这个意思。 高老夫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清楚着连她身边打小长大的贴身丫鬟许配嫁人后就不可能有之前忠心。 说累了,周半夏喝了口汤。“她不怕小姑娘惦记家人,以为当副小姐似的养着,肯定舍不得离府回村。” 不难理解。 “平日里很乐意见小姑娘待在小书房,连府里小姐上课,小姑娘都有位置坐到后面学习。 那期间把小姑娘吓的,生怕长大了被她许给哪个孙子当姨娘,连一点点胭脂都不敢用了……” 说到这儿,周半夏不由乐出声之余发现话题越扯越远了,赶紧给拉回来。 “也因此周嬷嬷后世不是小姑娘操办,去拜祭周嬷嬷还要等胡掌柜安排才行。 再则,等一下我还要先带你去高府后街踩点不是送年礼嘛,要拜祭也要先送年礼再去 老夫人迷信得很,不然小姑娘不会准备绣一幅经文当年礼。” 顾文轩懂她话意,无非是万一传到高老夫人那边不好。 既然说到这了,连踩点也提了。趁着这会在空间,无须担心墙外有耳,他说起了下午要干的正事。 果然,说起赚钱,他媳妇双眼顿时闪闪发亮! “看我话多的。下午要忙的事情可多了,晚了天黑又宵禁。你好了没,好了,咱们快出去。” 瞧把你急的! 顾文轩畅笑,“现在都还不到十一点,来得及。那些珍珠在哪儿,还有彩瞳,我要那种接近黑的棕色彩瞳。” 周半夏站起身挪开椅子,不甘心问道,“要不,这回我换成富贵公子哥,你是我护卫,咱一起行动?” “还是你在暗,我在明更好。再如何乔装打扮,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目标大。” 就知你不会答应! 周半夏回头白了他一眼,却也知他说的在理。“问题是,你上那振海镖局雇请的护卫靠谱不?” “肯定靠谱!”起码比你女扮男装成富贵公子哥要靠谱百倍,但这话,他不敢讲!顾文轩忍笑解释道。 “就是一旦出了岔子,我还能傻乎乎不跑?何况还有你一路接应,你忘了咱们还有这个宝贝在?” 第七十八章 万事俱备 周半夏原本不想笑的,还是没忍住。她肯定不是被这家伙拍马屁给拍笑了!“好,就照你的计划来。” 搞定! 见她往外走,顾文轩就知要给自己拿道具了,咳,是珍珠和彩瞳,赶紧放下筷子跟上。 周半夏拉开衣帽间一侧柜门,从底层拖出一个纸箱,直接将之放到地毯上,以供顾文轩挑些珍珠。 说起这一纸箱里面的珍珠,还是之前极热天气干旱的第二年,顾文轩有位养殖珍珠的老同学知道她卖药材医疗器械,求助上门让她帮忙介绍药商时,顾文轩自掏腰包购买了一部分中的珍品了。 几年下来,其中珍珠粉基本上用完了,倒是这些散珠和珍珠首饰一样没怎么动,连真空包装袋都完好。 “要不要把那些仿古款的珍珠首饰也找出来?” “没必要,再仿古也会破绽百出。”顾文轩摇头继续从散珠里面挑出一袋食指大小,尺寸不算太惊人的。 再挑了二三十颗看着比较珍贵的黑珍珠和粉红色的珍珠,分别装进周半夏递来的几个不同大小的荷包里面。 周半夏给‘挪’到主卧床上,再将找出的几盒深色彩瞳递给他,至于接近黑的棕色,还是褐色的,随他挑。 总归不是浅色系的,被当成异族,对不上腰牌信息就可以了。倒是,等行动的时候,如何见机行事只能看他的了。 顾文轩大笑。 这就足矣! 时间有限,连午饭也提前吃了,两个人就不再耽搁时间。趁着还不到午时,租了辆马车带上快有一车的年礼赶往后街,也就是城西高府大宅第的后头,世仆所居的街巷之地的忍冬二叔家。 说是世仆所居的街巷,但因周围住的不是世勋豪门的大小管事,就是各府旁支,家底比寻常人家还厚实,故而平日没什么外人来往的巷道中,各家店铺虽小,却十分周围,除了住,吃喝穿着的什么都有。 如此一来,倒是让这里的铺子愈发兴旺了,到忍冬二叔家所在的巷口,人来人往的,马车就差点进不去了。 又因店家多少和各府有关系不缺靠山,毗邻权贵地段不缺衙役巡逻,连稍有眼力的泼皮赖子都不敢在此招惹是非。 这也是一开始,周半夏打算来一趟府城也不想亲自送年礼来的原因之一。她要在此露面,有的是人认识她。 别看小半夏只是丫鬟,还是一年里极少出府的丫鬟,在高府大宅第后头这片,连高府旁支太太几乎都相识。 概因小姑娘很会做人。 不管平日里,还是年节里旁支太太给老夫人请安时,她从不仗得宠对谁有区别对待,反而更用心伺候。 只要无损老夫人利益,能帮忙美言几句,她从不拒绝,也不添油加醋,是出了名的实诚,有善心的小包子。 以至于连老夫人庶出的孙媳皆知被外人刁难了,找她哭就行。至于妾室就别想了,小姑娘从不跟妾室来往。 即便是从老夫人院子出去给嫡子嫡孙当姨娘的,小姑娘统统不认识,谁敢派丫鬟找她,她就找老夫人。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一个个靠心眼吃饭的,岂能看不出小姑娘即使出府,老夫人还明言别被人欺负了是何意。 “姑娘,半夏姑娘?是半夏姑娘。娘亲,半夏姑娘来了。” 听听! 连忍冬的小堂妹都不敢称一声姐姐就可见一斑了。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正要开口就见忍冬二婶快步出来。 “姑娘——” “二婶娘。”周半夏的嘴和手比脑子还更快的有了反应,可见连肌肉记忆继承的有多完美,差点把她自己都吓一跳,伸手拉住忍冬二婶,“不是说了喊我半夏就可以了么,你又和我客套上了。” 忍冬二婶憨厚地笑道,“叫惯了。” 这位是实诚人,也是因为太老实了,夫家怕她在主子身边伺候被有心人利用,才一直没让她进府当差。 周半夏也不为难她,趁着车夫在搬年礼进院子之际,赶紧先将顾文轩给介绍了,再道明来意。 “……上面都有标明了给谁的年礼,就是还得劳你和二叔辛苦一趟,我就不进府给三夫人请安了。” “这、这——”忍冬二婶搓着双手,“这哪行。姑娘,你成亲送年礼来了,三夫人一准要回礼找你的。”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外面车在等我们,我们还要赴宴。”周半夏趁她不备,立马往后退两步就走。 “姑娘,等等啊。给府里的年礼,我照你说的就是了,可给忍冬的,你总要说一声你和公子住哪儿啊。” “客栈。小点声,被人听到要走不了了。我还要赴约,快赶不上时辰了。放心,我明儿一准还来。” 见周半夏逃命似的上马车,顾文轩差点绷不住笑出声,倒是没找错转交之人,换个人抓住袖子往哪儿跑。 不是不想抓她袖子,是不敢。马车走了有段距离,周半夏摇头轻笑,拍了拍顾文轩示意多关注这边街巷。 接下来的行动,一旦被人跟踪,她又给不了支援的话,到时往这边随便找家成衣铺从后门脱身就行了。 这边别说泼皮赖子不敢招惹是非,就是赵老三亲自出马也不敢在此放肆。 顾文轩会意点头,等马车出了这片往南跑,快要到城南牙行,他就让车夫停下,付了车费,步行。 与周半夏熟悉高府大宅后街一样,他记忆里对城南也是极为深刻,走了一段路,寻了处人少穿行的巷道。 借着地理位置在拐弯的巷尾,周半夏默契的将他一起带进空间,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连骡车也带了出来。 由周半夏缩在车厢里,顾文轩赶车去往牙行。 到牙行时,顾文轩一人进去买下人,如愿从中找到了一对中少年的父子俩组合,付了十八两银子买下。 再出来,这对父子俩从脚到头换上下人服饰,顾文轩进车厢,由他们父子赶车去往隔了一条街的振海镖局。 在此,顾文轩进去聘请了两位护卫,租了一辆马车。这才一辆马车在前,一辆骡车在后的去往城东赵家当铺。 第七十九章 “王老爷” 城东大街,以如意坊为中心的话,赵家当铺就属于中心偏北面十字路口的竖街上最好的黄金地带。 它的门面也是相当气派,同样的两层五间铺子。 其中三间打通是赵家银楼,另外两间就是赵家的当铺。 马车一路朝往东行驶,等过了如意坊那条大街。 再慢慢拐进赵家当铺所在的街上。 停下时,周半夏动了。 始终未露面的“他”利索将改进后的砻谷机、大风机,家用风匣,以及一袋稻谷等物取出塞到车厢就立即进入空间。 有两张卖身契在手,不止她很放心买的父子两人不敢跑了,顾文轩也很安心。 让中年人在外守着骡车,带上拎着一个包裹的少年,在两位护卫的陪同下踏进了赵家的当铺。 别说,从外看,店铺外观大气,装潢富丽,内部居然也丝毫不逊色。 赵老三贼有钱啊。 衣着富贵的中年老爷(顾文轩)大冷天地拿着一把扇子,抬了下下巴,少年小厮就让伙计请掌柜过来。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当柜后面的老供奉就让一位伙计恭请贵客移步到里面雅间,他去请掌柜。 周半夏是没看到这一幕,不然会笑死。 不管哪个朝代,上当铺就是日子过不下去,要当东西了也不能落了架势。 这一点,顾文轩就拿捏的很好。 此时此刻,趁之前车停人多时借顾文轩打掩护离开的“她”已经顾不上思索顾文轩进店铺后如何应对。 走了几步,找了辆马车,化身成小书生的“她”让车夫送“她”到赵家在府城宅子附近的一条街下车。 又走了一段路,花了二十文请茶馆小二帮忙给赵家门房递封信,她就速度返回赵家当铺附近等着。 这期间,当铺这边雅间,赵家当铺的掌柜来得很快。 自称姓赵。 长得比顾文轩之前见到的那位赵管家还要白胖,态度更和气,未语先笑的一进来就作揖。 顾文轩不知对方认出守在雅间门口的两位护卫是振海镖局的武师了没有,对方不提,更乐得无视。 “免贵姓王。” 给自己改了个和腰牌路引一样的姓。 顾文轩与这位赵掌柜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掏出一个荷包打开递给对方。 按理来说,卖珍珠更应该去隔壁银楼,而不是直接来当铺。 显然赵掌柜见到荷包里面的珍珠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顾文轩就见赵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之下开始不动声色的将荷包里面的珍珠倒在了一个铺有软垫的托盘里面。 倒出来的珍珠色泽光亮,几乎快要铺满托盘,还颗颗同样大小。 赵掌柜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发现还真不是自己眼花了。 再抬头见对面的王老爷只端着茶盏,并无盯着托盘,他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位客人很沉得住气,要想做成生意不主动开口还不行。 “这位爷,你这些珍珠虽说不算大颗,但难得的是大小一致。 这样,在下也不跟你砍价,一颗给你二两银子。” “王老爷”抬头,瞥了眼赵掌柜,“五两。你这边不收,爷就去方家银楼,爷跟方家有仇,和银子没仇。” 方家啊? 赵掌柜苦笑,“三两,这个是在下能给出最高的价钱。 不知这位爷,这些珍珠是从哪里来的,可还有货? 不瞒王老爷,要是你有长期供货的途径,我们赵家很有诚意想和你达成长久的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老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是我一个兄弟的商队从南边带回来,现在还不知他下次能什么时候送来。 要是掌柜你有诚意的话,日后再有这些货自然可以优先再来找你。 不过,你这价钱,我不好和兄弟交代啊。” 赵掌柜沉吟片刻,咬牙报出一个家,“三两五,不能再加价了。再加,在下实在无法向我们老爷交代。” “王老爷”缓缓颌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比之前小号的荷包放到桌上,往对面一推,“不急,好东西在这。” 赵掌柜立即满脸笑容地双手去拿荷包。 打开荷包,看了眼,可不敢像之前一样随意往托盘上一倒。 “二十颗黑珍珠,颗颗有拇指大小。如何?”王老爷似笑非笑地斜倪着赵掌柜,“爷没说大话?不为难你,二十两一颗。” 赵掌柜正见物心喜着呢,突听二十两一颗,惊得他差点手一抖。嘴角抽了抽,他哭笑不得的连忙将荷包小心放到桌上。 “嗯?”王老爷忍笑,一脸不解的,“高了?” “是太高了!”赵掌柜听到这话,不急了。 回到座位斜坐着,正色看着王老爷,“在下说句冒昧的话,整个府城都无此价。 在下就和你说句实话,我家大老爷为官不许我家三老爷赚黑心钱,所以整个府城,我们三老爷做买卖最公道了。” “赵大人?”王老爷等了这句话已经很久。 说着,他立马收起漫不经心地态度,坐直点头,“他是好官!” “是啊。” 王老爷狠狠咬牙,“行,只要不让我在兄弟前面太为难,就凭赵大人,你说个价,要不这二十颗黑珍珠就收你三百八十两银子。” “三百两。” 王老爷闭眼拍大腿,“一口价,三百五十两!” “……行!” “亏了、亏了!”王老爷低声哀嚎,“给银子、给银子,爷怕等一下后悔了,赶紧的,爷要后悔了。” 赵掌柜忍笑,立即朝候在一边倒茶的伙计摆手示意快去支银子,紧接着转头去哄人,希望能套出货源消息。 王老爷又恢复一副要死不死的姿态,心不在蔫地回着话,一边伸手去拿摆在眼前的糕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伙计很快便拿着银票进来,赵掌柜示意伙计递给客人,继续笑眯眯的提醒以后有货,务必来他们当铺。 王老爷随手接过看了看,查对真伪,漫不经心的将七张分别是一百两的银票收起,缓缓点头。 紧接着站起身,略一迟疑,不等赵掌柜开口,他气馁的一屁股入座,嘟囔着:“算了,老子服了。” 啊? “你们赵家确实痛快,不愧能出赵大人那么好的大官,老爷我这回真服了。 阿福,把车里的东西搬进来。” 第八十章 亮底牌 随着“王老爷”一声令下,守候在雅间外面的少年应声就带上两位护卫去当铺外面的骡车搬东西。 很快,雅间空地上就多了一架凡稻去壳用砻的木制砻谷机和一袋稻谷,一台适用于铁铺和砖窑的大风机,连桌上也摆了家用的风匣,小件木壳的望远镜。 “你这里有没有灶房?”王老爷拎起桌上的家用风匣,“我要安装到灶台边上,你才能看出具体有何妙用。” 前一刻还一头雾水的赵掌柜顿时大喜,忙不迭伸手邀请王老爷一起前往铺子后面的灶房。 许是和隔壁银楼共用,后面灶房还不小。 王老爷让人搭把手在灶台边上先打了洞孔,再自己安装好风匣。 随后,让人往大铁锅里填好水,等灶膛内的柴起火了,他便开始右手拉风匣拉杆。 赵掌柜刚开始还没看出这位王老爷要搞什么,出于对这位王老爷一脸不舍,又对他家大老爷敬重有加的态度? 他就想看看到底搞什么名堂,居然比珍珠还稀罕的样子。最主要的,也是为了避免万一真错过什么宝贝,但看着看着这一推一拉的木匣子,灶膛内的火势。 他悟了! 谁家没灶房? 这一推一拉的,灶膛里的火力就变得老大,可不就掌握住了火候,回头府里设宴款待贵客也不担心火候不够! 再有,灶房往后烧火都不用担心一旦有人在边上没看住,火星蹦出来会溅到外边引起走水! 好东西! 是宝贝! “有这个,想省柴火更没问题。你算算咱大梁国有多少户人家烧柴,一年能省下不少银子?工部,朝廷?” 对对对,皇上,自家大人进献给皇上,这是多大的功劳! “我结义大哥是位奇人,这也是他捣鼓出来的。他那人不爱虚名,怕麻烦,听说你们家赵大人在工部。” 赵掌柜恍然大悟。 他就说怪事了,卖珍珠怎么不去隔壁银楼,反而跑当铺来了,原来是为了宝贝三番两次试探他态度! “这回就是他让我先看你们赵家当铺如何,再见机行事。我看了,赵掌柜你就很痛快。接下来,咱们试第二样东西。” 赵掌柜乐得心花怒放,连声道好。 见此态度,王老爷见怪不怪,让人搬来那台大风机又作了一番测试。 效果嘛,肯定不差。 不比早有历史记载的家用风匣一直未在民间出现流通,适用于铁铺和砖窑的大风机却一直都有的。 这个时代由于运输条件限制,很多需要大量用砖的工程都会现场砌窑烧砖,因此砖窑很常见。 以赵掌柜的见识自然不会不知砖窑的风机是什么样的,但任何东西就怕比较。 无须过多仔细测试,肉眼就可知虽然此也叫风机,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远不是时下的风机能相提并论。 返回雅间。 在两位护卫搬风机,小厮拎风匣回来时,王老爷已经拿起木壳的望远镜教赵掌柜如何使用,再用那一袋稻谷测试砻谷机。 赵掌柜惊呆了。 看着砻谷机,爱不释手地抱着望远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这么多宝贝啊,还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通过他的手献上去,那他岂不是…… 老朝奉咳嗽一声。 赵掌柜缓了缓神,暗自思量着该给个什么价合适之余,留下老朝奉,让其余人员退出雅间。 王老爷见状终于亮出了底牌——取出了少年下人之前一直拎着的包裹里面八卷图纸。 他大方的丝毫不担心赵掌柜和老朝奉见了图纸能记得多少,还颇有耐性挑了其中一副图纸作了解说。 如图纸上标注的尺寸还可以按比例放大,标注的小字一个铁字代表可改成铁质等,也做了简单讲述。 到了最后一副图纸,也就是让他挑的这幅作了解说的图纸,轮到谈价的时候了,王老爷态度很坚决。 不要黄金万两,只需万两银子。 “嘶——”赵掌柜倒吸口气,一脸震惊地看了看王老爷,又看向老朝奉,“万两银子,老大哥,我没听错?” 王老爷不置可否一笑,“我也不瞒你,我大哥还看好京城两位大人,你这里不妥,我明早就要启程去京城了。” “等一下。” 王老爷继续卷图纸,“其实这几件无论哪一样,单单图纸就价值万两。不信,掌柜的你问老先生便可知。” 被点名的老朝奉皱眉不语,趁王老爷低头卷图纸,朝看着他的赵掌柜微微点头,又朝门口瞟了眼的摇头。 王老爷即便不见他们打什么眉眼官司也知带了护卫,还有下人盯着护卫,这两位想豪取抢夺也没熊心豹胆。 赵掌柜会意,“爷,我的王大老爷啊,你急什么。你看这样行不行,小的这就派人去请我们家三爷来一趟。” 呵,明早之前能请到你们家赵老三,爷算你赢!顾文轩暗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还能让赵老三到来? 哪怕为了避免日后有朝一日露馅,赵老三此时都早已被他媳妇使计调走,不然他能不多不少开一万两银子! 再不了解这个年代情况,就单单之前两笔珍珠生意来说,赵家这家当铺的掌柜肯定能做主万两银子的生意。 “小祥子,给贵人上壶好茶喽。”老朝奉吆喝一声笑道,“就凭王老爷你惦记我们家大老爷,银子不是事儿。 实在对不住,动用万两还需禀报我们三老爷。掌柜的,你快去派个伙计禀报三老爷。王老爷,在下陪你坐会可好?” 说的好像还没派出伙计似的,默默估算时间的王老爷略作迟疑,“那我就再等一盏茶,再耽误只能等下次了。” 老朝奉拱手致谢,“王老爷面善,看着是北地,听口音又像是南方人,倒和我一位族兄有七成肖似。” “七成肖似?你看。”王老爷霎时来了精神,一点都不带心虚的拿出路引和腰牌,递给老朝奉。 反正这笔生意谈成,立契约时肯定要登记腰牌上的信息。“路引上是到京城,我为何绕到这来了。 除了我大哥让我来你们这一趟,不瞒你说,我还想找人来了。早年我姑母的长子……” 第八十一章 事成 周半夏等了又等,唯有新买的中年人依然守着骡车,却始终不见顾文轩从斜对面赵家当铺出来。 最后,她连沙漏和更香都买了,还是不见人出来,只好一身男装地拎着东西逛进了赵家的银楼。 进去就听相迎而来的小二热情地介绍起铺子产品,一心二用的,又要竖起耳朵倾听着隔壁当铺的动静。 可把她给难的。 好在隔壁当铺没什么喧哗声,不像是要出事的节奏。 只是店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实在是鼓噪的很,索性让对方拿长命锁给她看看。 看完了长命锁,也不管自己还是男子的身份了,顺势借着店小二的话意开始看银手镯,又看了看银簪。 这一看就挑了两样银制的长命锁,五块小银坠,两根据说最时兴款式的银簪子、一对沉甸甸的银手镯,还有六对银耳环。 算是“她”这位耳软的书生被店小二哄着给侄儿、给母亲大人、给侄女,连妹妹的礼物都备齐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挑好了,周半夏就开始砍价,从银子重量到加了多少加工费的,一直砍,砍得店小二都快哭了。 止到隐隐约约听到隔壁当铺好像有送客出门的动静,她赶紧见好就收的要了赠送的两对银丁香,结账走人。 虽说还不能确定隔壁到底是不是顾文轩出来了,但周半夏还是留了个心眼,出银楼就慢慢朝当铺前面而去。 好在耳力不欺她。 她这边往前走,当铺里也走出一行人。 率先出来的就是一位护卫,接着是刚买不久的少年,后面就是长了胡子的中年轩了! 俩人相视一眼。 顾文轩停下脚步继续和送他出来的赵掌柜说笑之余,边朝停放着骡车的方向招了招手。 刚买不久的中年人赶紧过去,来到顾文轩身边见他还在和赵掌柜说话,就静静地等着以待主子有所吩咐。 周半夏侧身单手拎物前一脚刚到骡车一侧,趁中年人离开之际就眨眼工夫收起手上东西飞快蹿进了车厢。 她真厉害啊! 正是一辆马车挨着一辆骡车的,又全是空车,少了人防备被她一时成功钻了空子,顾文轩差点笑死。 不看他上车之前为何站在当铺外面十米的位置,就是掀起车帘子还有意避开左侧,不然哪避得开他人耳目。 快! 去钱庄! 一辆马车和一辆骡车直奔城西银号(钱庄)。 周半夏循着记忆让顾文轩指挥骡车直接到钱庄雅间客人通道等候。 随后,让赶车的中年人去找停靠在银号前面的马车,她借机下车陪同顾文轩从这边进钱庄,找管事要雅间。 银号里面其中一间的雅间。 顾文轩取出一大叠银票递给管事,得对方确定无误之后,经咨询得知有现成品相上乘的足金金叶子可兑换。 所谓品相上乘是含蓄的说法,言外之意就是金叶子没有被牙齿咬的一个个牙印。 顾文轩要求将五千两的银票全部兑换成一片片带有银号戳记的足金金叶子,五千两的银票换成十两重的银锭。 剩下二百两的银票换成五两重的银锭,其中还要十两银子全部换成铜板。正好将一万七百两银票全部取现。 听到这个数额,周半夏面上一派淡定,其实都懵了。 真真做到家产万贯了。 狠人还是老顾啊。 城西这家银号如周半夏记忆里一般的办事效率极高。 管事二话不说留下一张凭条,拿银票出去没多久,再回来已经按照顾文轩提出的要求拉回小木匣子和大木箱。 连箱带匣子的搁在地上和桌上以供验收。 点好数,付清兑现手续费。 等管事避嫌出去让堂倌在雅间门外等候,周半夏很想问顾文轩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可惜,满地装有银锭和铜钱的木箱,以及装有金叶子的木匣子还急着处理,她赶紧照顾文轩的手势,将金叶子和银锭收起。 再往带来的粗麻布袋里面‘塞’上泥块石子和铜钱,一袋又一袋的,她‘塞’,顾文轩扎袋口,根本顾不上开口。 好不容易将一个个粗麻布袋伪装好,又争分夺秒似的,紧接着又是将粗麻布袋塞进木箱,又是大袋套小袋的,还要亲自搬到骡车上。 顾文轩继续不让周半夏露面。 一辆马车和一辆骡车在银号前方路口汇合返回振海镖局,再由他一人去结账,退了马车收回押金。 离开振海镖局已到申时正,骡车跑了没有多长的路,前面就是衙门了,周围无行人,顾文轩立即喊停。 走到车前,他拿出两张卖身契和三块合起来约有五两重的碎银子,以及两百文的铜钱,塞进中年男人怀里。 “多的话就不说了,保重。”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随即泪流满面的跪倒地上,“……恩公……娃,快,给恩公磕头!” 父子两人重重的磕头声,听得人鼻酸。车厢内,周半夏暗叹,但也只能帮到此,再多,是祸,非福了。 顾文轩深深看了眼,挥起马鞭赶车离开。一直到走出他们视线,这才寻找隐蔽的地方连人带车进入空间。 “媳妇儿,我今天亏了二十三两加两百文,还带两身衣物鞋帽。不该听你的,两辆牛车就这么跑了。” 周半夏大笑。 “真真是个傻媳妇。”顾文轩捉狭的将手上洗面乳抹在周半夏鼻子上,“其实当时牙行还有父子挺可怜的,只是红契。” 大梁国奴仆有白契和红契之分。 白契奴仆就如小半夏,只要主家愿意让其赎身就可以自行赎身恢复平民身份;而红契就不能随意赎身了。 但凡红契奴仆一般都是自身家人犯了重罪,被罚为罪奴。买了给卖身契,红契的那对父子也消不了奴籍。 反正今天因做这笔知情人越少的生意,买了下人要放走,再念其可怜也无济于事。 “可怜之人太多,同情不过来的。”周半夏认真打量顾文轩去了伪装之后全身上下可还有何不妥当之处。 又闻了闻他身上气味,见无异样。再让他往嘴里喷一下口腔清香剂,免得在当铺吃喝了有味可寻的茶点。 连自己也检查好,确保万无一失,赶紧先带他出去,好趁天黑前多逛一两家商铺买些东西加以掩盖行踪。 第八十二章 不宜久留 沿着商铺又零零碎碎地买了几个手炉和熏香炉,连戏院午后唱什么戏也打听了,对的上闲逛半天时间。 拎着明面上的下午逛街战果,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安心用过晚膳之后,时辰是真不早了的回客栈。 这下子可急死了如意坊的伙计小六子。 他在悦来客栈大厅等呀等的,等到天黑了,正打算将胡掌柜的信交给客栈掌柜代交,人终于回来了。 周半夏下马车时关注着身后,并无留神客栈前面还站着见过一面的伙计,倒是顾文轩扫视四周时看到有人有些面熟。 再看服饰? 他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如意坊的小伙计! 正要向前打招呼,人家小伙计已经咧嘴笑着,激动的朝他们两口子跑来。 只是,胡掌柜上午不是说了要明晚之前给答复,言外之意应该是明天才能给答复,怎么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很快,他便知小六子是为何而来。 胡掌柜的东家钱夫人让胡掌柜给他两口子订了一桌席面送到客栈。再有,关于打络子的活,钱夫人已经给答复。 故而胡掌柜让小六子来的时候知会一声他们两口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不用太早去如意坊,但要一起用午膳。 送走小六子。 满满一桌的菜肴。 八凉菜、八热菜,还有四道点心。 五寸的小碟就从红油笋丝、什锦酱瓜等凉菜到白切鸡、肉脯、酱牛肉,七寸的盘更是连鱼翅海参都上了。 再看塌上堆积的一包包一盒盒果子蜜饯糕点,这是将府城所有点心糕点铺子都买遍了? 顾文轩哭笑不得。 看来钱夫人还是想他媳妇绣什么大幅图案,又怕她拒绝。 说实话,他两口子目前真不缺银子了。 这也就是府城,上银号能立马将万两的银票短短时间内兑换成金叶子和银锭,换成在县城小银号没有大半天都搞不定。 毕竟平日里老百姓用的最多就是铜板,正儿八经的给银子都找不出来,连县城都极少有人用银子作为日常交易之用。 银子还是很值钱的。 以二文钱能买三个鸡蛋,二十文一斤猪肉,四五十文一只大肥鸡,一石白面二两银子的物价来说。 在村子里开销真心不大,就是私塾,一年里又能花得多少银子。 可惜他媳妇见着有银子可赚就双眼发亮,迟早会被钱夫人拐进沟。 刺绣能是好干的活儿? 多少绣娘不到四十就瞎眼了。 此地不宜久留! 周半夏没兴趣去细思钱夫人此举何意,左不过给她在夫君面前做脸,就算有所图,她能让人图什么。 小半夏都知先舍才有得,宁愿少赚银子,也要拿不为人知的私房钱,她还能不懂闷声发财这个道理。 不管什么原因,她又不能参加科举,除了赚钱还能干什么。 如今既然有人抱有善意,又有银子可赚,何乐不为! 这些都是小事。 不是她周半夏自夸,打小到大,她就没怎么吃过亏。除非她乐意,一般人还真坑不到她周半夏。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反而是这一下午,顾文轩是怎么忽悠住赵家当铺拿到一万两银票的。 不! 应该是一万零七百两的银票。 之前在酒楼,为防止隔墙有耳,不适宜声张,顾文轩也不想提起有关下午发生的事情任何一句话。 此时两个人尝了尝菜色,你看了看我,我瞅了瞅你的,相视笑笑,默契的一个掩护,一个收起部分菜肴。 好在客栈里无人得知他们两口子已经用过晚饭才回来,这一桌没有五两银子都拿不下,倒是正好带给家里人尝尝鲜。 只是家里的大碗大盘不够用了,周半夏索性将高压锅、电饭煲里的锅,电饭锅,连炒锅都用来装菜装汤。 忙完了收收收的工作,顾文轩喊店小二进来,打赏了两道菜,待残羹剩饭都被小二收拾出去,送来热水,照常洗簌,熄灯就寝,钻进被窝之后可算是能躲进去大声说悄悄话了。 一楼客厅。 进来时顾文轩还保持着侧卧姿势就知他媳妇又调皮了。 又不是最初还不知她完全可以直接带他进来时站着。 正要开口,慢慢坐起身之余不由大笑,绕着他两口子四周就刚刚好摆了一圈银锭和铜钱。 周半夏一个骨碌爬起来,“先给我讲讲下午你是如何个忽悠法,好奇死我了。” 顾文轩拍了下她屁股,站起身笑道,“说来话长。之前我不是进当铺雅间了嘛,就先拿出那个装了一百粒珍珠的荷包……” 周半夏听着听着,一时都忘了她原本还想边听顾文轩讲故事,边将银锭铜钱给整理回到木箱里面。 “……主要是那八卷图纸,为了避免暴露笔迹,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但真心无半点偷工减料……后来看差不多快要三四点钟,赵老三还没到,说啥我都不等了……打的就是一个心理战,谁耐烦讲价还价,这样就成了呗。” “就这么简单?”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文轩摇头而笑,“关键在于一个不要名,一个买断上。你要知道这可是签订契约的,还是只转让给他们老赵家的契约。” 周半夏打趣,“腰牌不是假的!” “嗨,看不起你男人我了怎么的。”顾文轩伸懒腰,“可惜这个腰牌和路引不能见光了,你收好了。” 这是自然,不用提醒,她已经打算锁到保险柜里面,免得哪天混在什么东西里面夹带出去。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赵家底子太薄,可用之人太少。换成高府这样人家出来的掌柜,下午未必能顺利达成交易。” 谦虚了。 换成高府的当铺,你也不可能采用这套忽悠法不是? 套路一套又一套。 先以珍珠分两次让对方心里防线一降再降,再以赵老大为由发出诱饵。 戏演的真真的。 没准那位赵掌柜还以为摸到真相了。 搞不好至今还自以为你就是为了宝贝三番两次试探他态度,想从他态度上来判断赵老大是不是好官! 顾文轩大乐。 没错。 差不多就这么一回事。 周半夏不由跟着笑出声。 不过赵家也不亏,花个万把银子,好好利用,借此升官发财并不是什么白日梦,但还是你老顾最厉害。 第八十三章 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拾人牙慧而已。关键还是你配合打的好,人不露面就把赵老三拦住了。”顾文轩背起双手去书房。 “傲娇了,兄弟!”周半夏往前一跑,冲过去往顾文轩后背一扑,被他双手一托,爬树一样爬到他背上被背起。 “接下来咱们就静等老赵家是升官,还是发财了。”周半夏摸了摸他耳垂,听说耳垂厚的人有福气! 再捏捏肿,更有福了!“再看朝廷对于有何反应,要是不追查是不是说明那位穿越前辈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看了再说。”顾文轩迈进书房,将她往前面一转抱入怀中,“我都忘了问你从哪里找来的那些石子土疙瘩。 又不是板砖,你想收起来砸人脑袋压根不顶用。要想找板砖,跟我说啊,咱们家啤酒瓶还有好几个。” 汗! 话题转的一点都不高明,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半夏立马挣扎着下地,“你只管忙,我先去整理银子。” 看书练字,不争这么一时半会儿,好像还可以再晚一点。顾文轩果断跟上,重回客厅,开电视、放音乐。 壁炉前面的地毯上,摆放着周半夏‘招’来的银子和金叶子,地毯外的两口木箱里面堆满了铜钱。 见顾文轩守不住寂寞的又凑到她身边,周半夏不由一乐,“你当时怎么想到要换十两银子的铜钱了?” “物尽其用。反正请了护卫,他们在城内不敢胡来,自然要趁此多换些铜钱。铜钱太重,回头去换更麻烦。” 好有道理。 “再说,你没听银庄管事报的手续费是怎么收的。大额银票兑换时,换区区十两铜钱肯定能占点利。” 你可真会算计,连对方肯定不收这点子手续费也算上了。 顾文轩继续逗她,“还有箱子。你看我兑换铜钱,人家是不是就多给了两口木箱,是不是又赚了?” “哈哈哈……” “还有,要是回县城小钱庄换铜钱的话,手续费比这边高不说,换少麻烦,换多了又扎眼是?” “没错,偏偏日常支出又以铜钱为主,消耗最大。” 就像她今天来回坐马车,送信给跑腿费打赏什么的,别看一次不过区区十文二十文,累积下来可不少。 要不是在银号换了这十两银子的铜钱,她两口子手上的铜板加起来都不到百文了。 看来回程之前还要去换些铜钱存这里面才行,不然回县城换铜钱更不方便。 还有笔墨纸砚。 砚倒暂时可以不用多买,但笔、墨、纸这三样在府城购买肯定比县城便宜,也要多买些囤这里面才行。 说笑着,顾文轩就见和他一起将地上银锭装入箱的周半夏拍了拍手跑去茶几前面坐下动笔了。 列购物清单? “多买些你自己要用的,像鞋履,发饰,还有等天气热了要做衣裳裙子用的什么好料子也多囤些。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就是古代女子用到的东西,趁这会儿在府城多买些,反正回程要跟镖局走,不怕带不走。” “好。你有什么想要带回去的,趁现在说,我记上,免得一时又忘了。”周半夏停笔,示意他快快快报来。 “我没什么想带回去,倒是难得来一趟,我打算明后天有空就去书铺找找看时文典籍,与科举有关的复习资料。” “好主意!”周半夏赶紧在纸上给添了一个行小字。“其实找这一类书有一个很好的地方。” “钱夫人?” “真聪明。” 多简单。 钱夫人和赵家大夫人是姨表姐,赵老大当年既然能进京住进妻大伯家备考,说明那家人是资深书香门第。 再看咱两口子这样的小人物,对方还送来席面,可见此人广袖善舞,能不借姨表姐关系给儿孙拉好关系? 周半夏翘起大拇指,“她确实在夫人圈里名声极好,人气也很旺,周嬷嬷就曾评价此人可惜是女儿身。 不过有点你猜错了,她母家才是资深书香门第。类似专门出进士的那种,钱夫人儿子就很早住京城舅家。 钱府差不多是她一个人撑起家,可就是这么出色的一个有背景有实力的女人,钱大人也未必有多珍惜。” 他就知道会这样,不然怎么会说可惜是女儿身。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恶意,让他媳妇又不信他是正经人了! “钱夫人就一个亲儿子,庶长子还比她儿子只大半年。当初钱老夫人做主给大儿子纳的妾,生的长孙。 反正老委屈了。周嬷嬷就说她犯蠢,那么一个臭男子留着干嘛,早和离早回京,还怕找不着好夫家。 不过胡掌柜不认同周嬷嬷看法,她说她家姑娘最初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和离,是刚好有身孕,走的心思就淡了。 再说这世上哪个稍有点家底的男子不纳妾,她家姑娘也心死了。周嬷嬷就说要不怎么说女子就不该嫁人。” 说到这儿,周半夏回忆起当时一幕,忍不住笑出声,“可惜女子不能纳郎,要不养他十个八个,反正养得起!” 惊世骇俗! 顾文轩失笑摇头,“少见。这年代能说出此话,她和胡掌柜关系肯定很好,不过说这些怎么让小姑娘听到?” “怕小姑娘长大被人骗了呗。小半夏曾经有在胡掌柜前面提起想供大江考个功名,她就推荐了县城的黄秀才。 可惜一直没见她给什么科举资料,其实高府也有,但不熟悉还都在前院书房,所以抄的书就相当有限。” 想到此事,不管是小半夏,周半夏也心感遗憾。 书香门第诗书传家。 就高老夫人小书房都被她抄回那么多书,可见前院那些老爷少爷的书房有多少好书。 可惜未曾得见,但也能想象的到不管高府,还是钱府,肯定有不少市面上找都找不着的藏书。 世人为何都高看书香门第,他们通过这种诗书传家的方式在文化资源上获得极大优势,科举上就占尽便宜。 顾文轩赞同点头。 不过不足以怪,这种家族资源优势其实在任何时候都一样。 像你,工作能力不知强于你老板那个草包女儿多少倍,但她就被传为年轻有为的接班人,什么都不用干,你在她后面累成狗! 第八十四章 张大壮 翌日,“开门鼓”响起,用过早餐的顾文轩和周半夏便一人去城外的顺义镖局庄子,一人去见张大壮。 张大壮就是当年从周老婆子手上买走小半夏姐妹二人的张婆子娘家侄子,当年还是他赶的马车。 因多亏他相助,张婆子才歇了将小半夏卖入花楼的心思,后来又暗助寻女快要绝望的周四顺。 有感于这份相助情分,之后在张婆子遭人报复时,小半夏就禀明高老夫人,把张大壮捞出来了。 如今张大壮与人开了一家正经的牙行,当起房牙。 张大壮已经等候多时,见马车停下就迫不及待的向前,见果然是周半夏,他连忙让一旁粗使婆子扶她下车。 “姑娘,快里面请。这些时日可好?一直未见你有捎信回来,小的又不好找人给你递信,可把小的急死了。” “张叔。”周半夏无奈得很,“你再小的、小的自称,我真生气了。说了多少回,你是我叔,不是外人。” 张大壮哈哈而笑,示意前面有台阶,小心脚下,边笑道,“不负姑娘所托,找人抄来的那些,这会儿就在里面。” 周半夏大喜。 “剩下的,还在抄。你要不急的话,再攒个把月,等年后给你。还有庄子也寻了几处,随时可去一见。” 周半夏会意。 小半夏回村之前不止委托他帮忙私下上高家族学收集有关科举书籍的注释心得和范文,还想寻一处小庄子。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目前她是不可能来府城定居了,自然小庄子也不买了。 说话间,来到牙行雅间。 入座之后,周半夏就她已经成亲,夫家也是同村人一事,向张大壮作了解释。 是不是已经成亲,看梳的发型就一见可知,是妇人了极少有人梳未出阁的发型,张大壮一见就料到了。 只是没想到她放弃陪高老夫人去京城了,还连府城也不待了。就是嫁人又怎么了,夫家胆敢欺人! 不用高府出面,他张大壮倒要好好长长见识看是什么样的人家,敢欺他家姑娘娘家无人! 周半夏哭笑不得,不得不又替夫家解释,她真不是被父母押着嫁入同村人家,夫家也是她自己看上的。 “当真?” “比珍珠还真。” 张大壮不是很相信,“你可不要觉得出府了,老夫人又不在府里,有委屈又像小时候一样憋心里不说啊。” “不会。” 张大壮打量了眼周半夏神色,还是不放心,“你性子太好了,少了老夫人护你,都不知会不会再被卖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懒得破坏小姑娘给人一种小包子的形象,岔开了话题提起抄的科举资料在哪儿。 就在角落,那个箱笼就是了。 碍于牙行又有客人上门了,周半夏就没再翻看箱笼里面找人抄录的具体都有哪些内容。 稍稍看了下上面两层是四书注释心得,提起开销又听张大壮说她之前留下的五十两还有一大半多没花完,她也不客套了。 打算和之前一样,等离开府城的时候再留银子给张大壮之妻林氏,免得张大壮又以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什么的推来推去。 留下现今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房号,有事可派小伙计通知她,周半夏告辞离开,租了辆马车先带箱笼回客栈。 刚到客栈,早上帮忙跑腿去如意坊一趟的小伙计就跑来回禀胡掌柜让她两口子早点到如意坊一起吃午饭。 显然梅姨误会了。 还以为她说的午后再去拜访是客套,特意等吃了午饭再去如意坊见她。虽然没猜错,但她就是不想承认。 “……还有你和公子外出不到一个时辰,有位刘妈妈来拜访,见你们不在里面,留下东西让掌柜转交就走了。” 小伙计说话间,客栈掌柜拿着帖子和一封信而来,周半夏福身道谢。 见帖子是高府的,心知还是被老夫人庶媳三夫人找着了她两口子入住这家客栈。 不过,并不奇怪,忍冬二婶是老实,但不代表看不见她两口子当时乘坐的马车离开时就朝东面走。 毕竟她两口子当时到了马车走出那一片,这才让马夫绕路之后又换了辆马车去的城南。 而东面,包括悦来客栈在内也就三家客栈,其中一家带酒楼的就是高老夫人的云客来。 真要找,好找得很。 待连小伙计所言的‘东西’也一起搬进客房,周半夏给打赏了三十文小费,关上房门盘点‘东西’。 有点夸张了。 高三夫人派管事嬷嬷刘妈妈送来的‘东西’,比礼单上面写的还多。 一套五蝠祥云的碗碟,一套缠枝莲花的茶具。 一匣子红丝线缠着的定制银锞子,一匣子定制的小小银元宝,一匣子装有一金一银两副头面,还有一匣子的珠花绒花。 绸缎六匹,棉布六匹、糕点六盒,茶叶六罐,两坛酒,一款梨,一筐苹果,腊肉风干鸡鸭,牛肉羊肉。 这哪是给大丫鬟的回礼,即便是补上了添妆的份额也不用如此吓人。 再看信,周半夏头疼得很。 看信中之意,她还有什么旧物落在府上,还等她去拿的。 老夫人这位庶出的三儿媳是不是傻的啊? 她有没有东西忘了在府上没有带回老家能不清楚,还找此借口让她随时抽空回府一趟。 好怕怕的。 “夫人,已经午时三刻。” 客栈叫醒服务非常专业。 周半夏收拾好东西刚眯了会儿,掌柜的派了位婆子到点就来敲门喊人了,看来每天六百文的房钱没白花。 见她一人,就不是小伙计来喊。 据说府试期间,这间客房住一晚最少要二两银子估计假不了。她决定了,等下回轩子来参加府试就住这了。 “舍得过来啦?快进来。有大喜事,保管你听了乐呵!嗯?六郎呢,怎么还在外面不进来?小六子你去接一下。” 如意坊大厅。 周半夏赶紧向一见到她不等她开口问好的胡掌柜解释顾文轩临时有事来不了,只能明天上午再来。 想起谈吐大方,不骄不躁的顾文轩,胡掌柜拉她手往里走之时笑道,“应该是特意避开让咱娘俩私下好说话。” 第八十五章 什么底儿 “你猜中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没错,轩子除了想去看云成明启程去津沽了没,最主要的还是不想旁听她们两人谈事。 “好后生,有眼力。”胡掌柜夸着,拉周半夏直接穿过大厅去往后院,去的还是昨天待的后院正房堂屋。 “你在我前面夸没用,他又听不到。”周半夏顺着她的速度跟上,“什么大喜事,还能让你都跟着帮我高兴。” “那,你自己看!”胡掌柜松开拉住周半夏的手,下巴往堂屋八仙桌一侧一扬,“在那儿,快去看。” 箱笼? 比她的嫁妆箱还大。 昨天来此还不见这个大箱笼。 应该是指这个。 只是,这是何意? 周半夏带着不解,走到近处,箱子都没打开,不好擅自开箱,她转头看向胡掌柜。 胡掌柜见状更乐了,伸手示意她就近先入座,自己走到八仙桌另一侧,笑而不语地等小丫鬟上茶退出,将三张纸递到对面。 周半夏接过一看,是订购络子契约书,一式三份。 上面内容已全部拟好,连签名和手指印都有了。 这些价钱? “高了。”周半夏抬头看向胡掌柜,“是夫人订的价,还是你?梅姨,在商言商,你没必要给我这么高的价。 别的东西行情,我不懂。对这些,我敢说了如指掌。就像这上面大号的络子,不用五十文,四十五文就可以了。” 静等她说完,胡掌柜乐的,“傻丫头,还有嫌多的啊。这个价就是你说的夫人,我家姑娘她给你的价。 不过,这次给你这些价只有第一批货才有,到下一批这边和京城铺子都上货就没有这个价了。” 周半夏收起脸上笑意,正色回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到铺子卖出去,很快便能被人解开模仿。” “你理解就好。”胡掌柜很欣慰,小丫头还是那个小丫头,不枉她家姑娘说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这小丫头。 想到这儿,她伸手去拿印泥,指了指毛笔和磨好墨的砚台,“既然没问题,签,签好了再说下面的事。” 周半夏拿起毛笔蘸墨,在一式三份的契约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再用手指按红印泥,落下了手指印。 胡掌柜递给她一份,将另外两份放到自己左手侧,掏出荷包放到桌上推到周半夏前面,“看一下。” 周半夏拿起荷包打开一看是银票。 取出来,一共十张,每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合起来倒正好是十款络子花样子的一百两。 “多了。” 胡掌柜不由笑了,“特意给你换的小额银票,先收起来放好,下面我再说货送到哪儿。” 周半夏听到这话也乐了,“纸上不是都注明了送到青阳县城赵家布庄,我知道这家铺子在哪儿。” “也对,被你整糊涂了。”胡掌柜理直气壮地白了她一眼,“你要怕麻烦,不想让赵家得知给这边送什么货就包结实了,他们不敢拆开偷看。记住了,第一批交货时间只限于小年之前的价。” 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 “等过了年,这十款的价就要往下调。第二批货可能要往下调个一成,再下次以次类推,你心里要有数。 不过,每次你把货和清单送到赵家,等我收到货,我会尽快连银票和回信在十天之内一起托赵家带给你。” 周半夏再点头。 这些问题,她从不担心。做生意,不管是钱夫人,还是梅姨都很讲信用,从不拖欠她一文铜钱。 “再就是……”胡掌柜看着周半夏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毕竟孩子嫁人了,说轻说重都不知会不会误导孩子。 “你说。”周半夏莞尔一笑,“有何好犹豫,我们娘俩还有什么话不好直言?这可不像你,说呗。” 胡掌柜摇头而笑,“你兴许还不知我曾向你师傅提亲,想她把你许配给我家老三,可惜你师傅看不上我儿子。” 周半夏惊的微微张嘴,但心里很清楚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还知梅姨想老儿子娶她进门,将来好接班绣庄。 “我猜你肯定不知这事儿,我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闺女,我也不懂别人家当娘的是怎么教出嫁的闺女。 你这买卖打算回去交给谁管?别说你自己来,不合适。你一个新媳妇刚进门连脚跟都还没站住,最好是什么都不管,回去后直接交给你婆婆,让她安排。 至于这一百两,我有意没写进契约书。就是你夫君知道了,你看他什么意思,他要想上交家里,你心里要有个底儿。” 什么底儿? 那男人不可信!周半夏了然点头,“我明白,他要无小家,只惦记大家,我不会傻乎乎的什么都交代。” 胡掌柜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如此就好。我知道你自幼聪慧,但防人之心不缺,更怕你过不了‘情’这一关。” 看。 这就是很熟悉小半夏性情的长辈,比她亲爹亲娘还了解女儿的人。所以她刚刚不反驳,不为轩子争辩是对的。 要想让梅姨不担心,证明轩子可靠也不能急于此一时。所以呀,还是在村子里好混,知道她真性情的就少之又少。 “现在你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对你夫君接下来要干什么,你有什么打算?反正你不会让他种地就是了。” 说中了! 不过,就这件事本没想隐瞒,还想讨要科举复习资料呢,周半夏忍不住笑了,“我是有想他考个功名,不高,秀才足矣。 如今知道我有此想法的不多,连我爹娘,我都没说。其实他有不错的底子,只因祖父偏心长孙,被耽误了两三年。 如今分家了,我公公婆婆很明理,也说了两个儿子儿媳无须上交家用,所以我想趁现在还年轻让他下场试试。 实在不行,再多买几亩田地租出去,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有孩子了,再供孩子。我不想再生死不由已了,姨。” 同为下人,胡掌柜能理解这傻丫头的心思。 主子再好也是主子,她是运气好,自幼和主子一起长大,有着不一样的情分,可这傻丫头不一样。 一点点大,还不到六岁就被她二姐在她眼皮底下活生生断气给吓着了,更怕被人管住身不由已。 第八十六章 那就试试 “那就试试,趁现在还年轻试试好了。看到那箱笼了?里面全是昨晚我陪我家姑娘给你挑的书。” “书?” 胡掌柜点头,“我家姑娘还不确定你有心让你夫君趁年轻试试,但考虑到你有俩弟弟,书都是好书,给你最合适。 她让我转达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说你虽年幼,但你个小丫头肯定懂她意思,肯定不会忘了要培养你弟弟。” 是懂了。 钱夫人这是在用亲身经历提醒她,娘家兄弟比枕边人更可靠!周半夏这会儿真动容了,“夫人她,我……” “不用去道谢!”胡掌柜利索打断,“我家姑娘知道你听了一准又想当面道谢。她说了,很早就看出你个小丫头生怕卷入是非。 再说,有她府上那个糊涂的老太太在,钱府内宅还不如高府干净。 我家姑娘不见你,你就是和我关系好,和她没什么交情,她也不想让谁看出来。 除非你哪天得罪惹不起的人,高老夫人又不在这边,无人给你主持公道,她又有能力帮你,到那个时候她不拦你上钱府见她。” 周半夏苦笑。 这还是在暗指她之前不接递来的橄榄枝,就是不愿意投到如意坊名下,索性就让她和钱府没什么多大关联了。 “还有,别忘了孝顺高老夫人。我家姑娘说不定哪天还要你帮忙在高老夫人前面递话,你记住这份情义就好。” 这话说的……周半夏都不知该作如何反应了。 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还能在高老太太面前说上话不成。 胡掌柜收回目光,低头端起茶盏,“再有,我家姑娘也说了,等你弟弟中秀才,她能帮你推荐一个好的学院。 赵家可以,你周家也可以,就看你弟弟资质如何,不用担心还不上人情。” 钱夫人这次还动真格了? 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她周半夏有何让人图谋的地方? 无非有一手绣艺,再就是和高老太太那点不值得一提的善缘。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要再瞻前顾后,未免太矫情了。 “行!”周半夏正色看着胡掌柜,“我也不说什么‘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之类的客套话。 但凡有朝一日能用得上我,只要不危及到我这条命,请帮我转达夫人,我周半夏不敢忘恩,也不屑忘恩!” “好!”胡掌柜放下茶盏,“我一定转达。现在换成我是你姨了,跟你两句掏心底的话,她不担心如今,愁的是往后。 常说什么花无千日红的,希望多结善缘,有朝一日她不在了,护不住小公子,你们能看在她的份上帮一把。” 周半夏知道胡掌柜说的小公子指的就是钱夫人嫡孙。 这钱夫人还真敢为儿孙随时四处撒网,广结善缘了。 此番为子为孙的长久之计,比善谋的高老太太还吓人。钱夫人嫡孙能有这样的祖母,真真是有后福。 “喝茶。” 喝个鬼哟。 她严重怀疑这种事情肯定少不了好梅姨从中撺掇,不然就她一个刚去奴籍出府回村的丫鬟,还能成钱夫人网里的鱼? “给我包个一两斤带走!”周半夏说完先忍不住笑了。跟闹着玩似的,居然还有钱夫人要她还人情的时候。 她要说出去,只怕无一人敢信不说,还笑话她得失心疯了。不对,还是会有人信她说的,轩子就肯定深信不疑。 “小红,给顾六夫人包个三斤好茶。”胡掌柜喊了声,揶揄地斜了眼周半夏,留下一句等着,就站起身去西屋。 周半夏笑笑摇头,目光不由落在两个箱笼上,有心想站起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想想还是算了。 是她的,跑不了,不急于此一时。 反倒是梅姨这跑去西屋拿出来的是什么? 胡掌柜抱出一匹包的严实的布,布上还有一个包袱。 周半夏扶额。 是底布和绣线。 尽管都用包袱皮抱着,就是那匹布都有一层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可她是干什么的,如何不知来意。 “不用,你安心坐着,我马上就好。”胡掌柜侧过身,胳膊一挡,将上前来搭把手的周半夏给拦住。 周半夏只好作罢。 服了她。 胡掌柜将抱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又飞快跑去西屋。 这次速度比之前更快,双手拎着一套刺绣工具出来了。 周半夏见状更无语了,居然连她之前回老家明面上没带齐吃饭的工具都能记住清清楚楚! “这回是想绣什么?” “正想和你说此事。”胡掌柜挪近椅子直接坐到周半夏旁边的位置,“贺寿图,明年九月的六十大寿,非卖品。” 礼品? 老规矩。 即便不是非卖品,周半夏也不问送给谁。 倒是明年九月之前交货的话,她想了想问道,“要多大?” “稍等。”胡掌柜站起身倒回原位,伸手去桌子上首拿出一式三份契约书递给周半夏,“要求都在这上面了。” 周半夏接过,仔细看了看。 这份契约和之前那份不一样了,还没有签名按上手指印,也就是说梅姨也没把握她会接活。 不过,这上面要求倒是不难。 再手生,有本能技艺在,还是有九成九把握能完成。 只是这尺寸? 又是大件绣活啊。 “夏啊,姨帮你核计过了。你之前绣那幅青山流水图差不多花了快两年,可那时你不得空,还要在府上当差。 这回松鹤贺寿图和那幅差不多大,加上你之前也绣过尺寸小的松鹤贺寿图,给你半年多的工期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我还没和我家姑娘担保你肯定会接。你这会儿就给姨一句话,明年八月中秋前能不能完成?能,咱们就接下来。” 明年八月? 除去炎热夏季不好动手,要是赶赶的话,就是不借用空间明亮光线,到明年夏天之前应该差不多可以完成。 毕竟不是九十九童子贺寿图,要是绣童子贺寿图那工程更大了。 “给一句话。”胡掌柜见周半夏还在沉思,赶紧打断她思路,免得小丫头找借口推辞了,“半夏,半年五百五十两银子啊。” 第八十七章 太残忍了 五百五十两?这次给的价倒不低。错,不是钱的问题,但也正是钱的事情,明面上总要有收入来源。 顾文轩此刻不在场,如在,胡掌柜此话一出,他就知道完犊子了!他媳妇迟疑了,犹豫了,心动了。 “姨答应你,等完成这幅绣品,往后给你找小幅双面绣的,价低,工钱紧,姨还不帮你接了,好不好?” 周半夏迟疑了一下下:“好,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接都说不过去。” 胡掌柜就等这句话,赶紧从怀里掏荷包,抽出里面银票递过去,“这回就不先给你定金了,都给你了。” “不用,还是老规矩。”周半夏拿起五十两一张银票,虽有不舍另外一张大额的不能带走,但还是狠狠心不看了! “你姨我就是规矩,我还能怕你跑了,快拿着!”现在给足银子,肯定更卖力,往后就能绣出更多的精品! “你不是怕我跑了,是担心我手头紧。” 太残忍了。 还能掰开她小手手送钱钱的! 周半夏看着被胡掌柜拍在她手心的银票,心想凭本事赚钱,收的不亏心。 嗯。 不亏心。 画稿定稿。 既然连底布都备好了,肯定连绣画用具都准备妥当。周半夏好笑问道,“上西屋?” “请。”胡掌柜伸手说完直笑,赶紧先带路的,边笑道,“说起你画的底稿,连你师傅都自愧不如你。” 捧! 再捧! 周半夏缓缓摇头,“我想明早和六郎一起去拜祭她老人家,后天一早要启程了,还请梅姨帮我准备一下。” 胡掌柜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倒不意外。这孩子既然来府城,自然想去拜祭老姐姐,没什么好奇怪。 只是小两口新婚还没满百天,又是出嫁女,拜祭的更不是夫家长辈,这趟肯定不能上坟拜祭老姐姐。 别说她当姨的不能让孩子失了礼数,老姐姐在天有灵也肯定不会答应孩子明早带夫君一起去拜祭的! “等下回再去,这几天不合适。半个月前高大人任吏部侍郎,那边就开始修路了,至今连山脚下的路还没整好。” 吏部侍郎? 难怪。 这就很好解释三夫人为何想她回府一趟,钱夫人为何不想她去钱府,怕暴露与她有来往了。 这样的话,就更不好去坟前拜祭了。 人多眼杂,高家祖坟能给下人留块地已很好,去拜祭去不去高家祖宗坟头跪下磕个头? 疯了才干。 一旦在那边露面,有的是小人编排她后悔出府了,如今又上赶着连死人都不放过。 “再说,你师傅那人不看重俗礼,不然她也不会无儿无女都不改嫁。”说到这儿,胡掌柜便岔开了话题。 正好两人也走到了画案前面。 一时之间,周半夏更不好扯回话题,心想着出去之前到路口烧些纸钱,顺着胡掌柜的话意从笔架上挑了只毛笔开始画底稿。 底稿也叫花稿,是绣制前必做的一项工作。 一般来说花稿都是绣娘拿底稿样子临摹出来,或是凭着印象画出来,因而绣娘不单看绣功,还看画功。 她刚继承记忆的时候就知小半夏有多优秀,因此钱夫人看好她绣艺一点都不稀奇。 因时间关系,周半夏现在画的花稿就不是直接可以在绣的时候,只要对准运针配色的花稿,而是在底布上画的小样。 此小样,就供胡掌柜检查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无,则以此定稿为准,她回家动手前会按比例放大直接在底布上稿。 不过,如同想象中的一般,自十二岁以后她画出来的任何小样,胡掌柜基本上都不会提出哪里还需修改。 “看来你回去也没闲着,画的越来越好了。”胡掌柜不由感概,“我还以为你在家心思都放在打络子上了。” 谢你夸了! 周半夏轻笑,“我先看线。” 不查看好绣线,等回村再拆开发现哪有不对就麻烦大了,县城未必能找着好绣线。 如意坊就不一样了。 作为府城数一数二的绣坊,名气和实力都不容小觑,不止底布,连绣线也是找的江南几家有名的丝线坊。 “梅姨,打络子的线,还得劳你帮我配上。等我手上这忙完了,咱们再结账。先不聊了,我先看线。” “好。你看,刚好缺什么趁这会儿都给你配上。”见周半夏终于又抿嘴又板小脸的开始忙上,胡掌柜巴不得。 上后院有些时间了,她也要去前面交代些事情。说完就悄然退出西屋,朝门外候着的小丫鬟指了指里面,示意伺候好了。 随后疾步去前面交代好铺子里的琐事,列出单子让店里伙计务必在今晚之前给周半夏配好上面络子的材料。 雷厉风行地安排好,已快到申时,胡掌柜又让小六子跑一趟一品阁订雅间,再去悦来客栈等顾文轩。 若顾文轩先到,她和周半夏还没到,叫小六子先让一品阁掌柜上菜,再找一品阁小二往这边跑一趟。 那边,顾文轩一早去了顺义镖局所在的庄子,云明成倒是未带队去津沽,但从青阳县出发的第二趟车队已抵达。 有押队的张镖头加入,云明成明显轻松了很多。顾文轩被他拉住一时走不了,中午就差点被灌醉回不了客栈。 但不是没收获,听了不少八卦传言,还见到之前那位白胖的赵管家来庄子找云明成洽谈捎带海产品一事。 午后进城,想到周半夏昨晚列的清单上还是少了她的首饰一类,从东门进来的顾文轩又就近去银楼。 巧的是,进的还是他昨日来了,却来不及进去的钱家银楼。 挑了一套做工还算精致的银首饰,要了一个沉香手串,一下子就把他身上带的银子花光了。 再避开如意坊,沿着周边商铺转了转,算是对目前的市场有了更深了解,但转着转着,时间也不早了。 考虑到周半夏即使用过午饭去的如意坊,到现在太阳都快要落山,应该客栈了,顾文轩就不接着瞎转悠了。 结果,他刚刚走到客栈前面,两脚还没迈进大厅就见如意坊的小六子跑出来喊公子。 吓死人。 好在不是来报信他媳妇出了什么事。 第八十八章 这一看 一品阁。 它也在城东。 未到酉时,天色渐暗。 顾文轩没让小六子多等。 尽管回房以后见多了几个箱笼有些不解,但稍作梳洗,换上外出长袍,就被小六子请到了客栈外面马车上。 这辆如意坊的马车抵达一品阁时,周半夏也正好和胡掌柜从一旁停靠着的一辆马车车厢里一前一后下车。 “夫君,这是咱钱叔。” 钱叔、钱贵,也是一位胖胖的中年人,见到顾文轩很是亲热,一张脸笑的好像弥勒佛,愈发显得心宽体胖。 顾文轩就发现他这一趟出门和胖胖的中年人很有缘分。赵管家是,赵掌柜是,这位钱府管事也是如此。 一顿晚宴吃的宾主尽欢。 直到各自上马车了,顾文轩还意犹未尽。 周半夏摇头而笑。 她是没怎么和钱叔接触过,不过在夫为妻纲的古代能被梅姨捏在手心,事事以妻为重,可见是个好性子。 但还真没想到这么会说话,用风趣横生来形容都不过。关键是,人家言之有物,这回就说了不少能让人警醒的趣事。 回客栈。 不出所料的,胡掌柜已经将之前在如意坊里的东西提前派人送到客栈,还非常细心的都装到木箱里送来。 怎么这么多? 足足三口大木箱。 客房里面一会儿有客栈伙计抬木箱进来,一会儿有伙计送洗簌热水进来,人进人出,一直没能清静说一句。 好不容易等连浴桶都抬走了,顾文轩关上门终于可以问出心底疑问,“知道不会少,但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么,单单打络子的丝线几乎快要一箱,还有接的绣活底布丝线和拆开的刺绣工具,一点都不多。 周半夏暗暗腹议,心想该怎么说自己到底还是接了绣活,再提一提高三夫人还派管事嬷嬷送来回礼一事。 “还有那三四个箱笼,对,我说的就是那边。就一个早上,你买什么了,还专门买了这种木箱装东西?” 周半夏正一心二用地检查下午不在时可有人进来翻过箱笼,就见顾文轩在对面伸手开箱,惊得她脱口而出,“别激动。” 顾文轩挑眉,“你干什么坏事了?” “哪呀。”周半夏掏出两份契约合同递给顾文轩,“你先看,看了再说。” 顾文轩睨了她一眼,接过纸,对着烛光将对折的两张纸翻开——是络子的订单契约,很详细,每款价钱还不低。 明白。 这是第一批货的价钱。 此后价钱会慢慢下调到新款再出来,可以。何况这一份合同,其实已经很明显有利己方。 嗯? 不对! 无事献殷勤? 顾文轩立即将这张纸放到下面,目光落在纸上不由一滞,再飞快找上面哪一行标明了尺寸。 这一看? 他顿时倒吸口气。 “你疯了!” 骂我? 比谁凶? 周半夏瞪眼。 “你知道这是多大件绣品?”不能发火,不能生气!顾文轩缓缓吐出口气,“媳妇儿,你是不是答应我今年肯定不接绣活?” 周半夏心虚地摸了摸鼻梁。 “要嫌无聊,咱在家绣个荷包手帕不就挺好?你说大冷天屋里都关着门窗,就这点子光线能绣啥花……” 没完没了了,周半夏呲牙拽他去一个箱笼前面,“等你打开这个看了,我再给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了!顾文轩斜了她一眼,将手上契约还给她,弯腰打开箱笼,“书?” “对极了,满满一箱笼的好书。” “就因为这个答应接绣活了?何必。”顾文轩一个不备,就见人又跑了,“你又去哪儿?” “那边也有一个箱里头都是书,你先别管,先里面都有什么书,看了再翻另一箱好了。”周半夏只字不提不提她想去把那个箱笼拉过来,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飞快跑去拖箱笼。 问题是,张大壮准备的这个箱笼也不小,里面也装满了纸张书本,不借用空间,拽都拽不动,更别说拖到对面! 顾文轩不忍直视的忍笑过去,倒是见她又机灵的半开着盖子,一只手伸进去作恶了,箱子里面一下子就空了。 “嘘。”周半夏捉狭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嘴边,悄声给出答案,“这箱是小姑娘之前托张大壮找人抄的学习资料。” 难怪一早要去牙行找那个什么张大壮,还不用他陪同,合着也给他整惊喜来了。 “我上午去找他,他已经把抄好的资料放在牙行,我就直接拉回来了。” “那钱夫人那边呢?因为她赠书,所以你不得不接下绣活?” “别急啊,事情是这样的,你先听我狡辩。” 笑! “哈哈哈。” 就知你会笑! “不是,是听我解释。” 再笑一笑啊! “哈哈哈,好,你狡辩。” 周半夏忍不住笑了:“好,先听我狡辩一二。事情是这样的,我早上从牙行回来就只见到三夫人回礼。” 这是礼单和请帖?顾文轩接过周半夏递来的东西,顾不上看信,示意她继续说。 “……下午不到一点(钟)去的如意坊……后来,我算了算时间,有大半年,给的价又不低。” 顾文轩认真听完下午如意坊后院发生的事情,有些诧异,吏部侍郎?这位置可丝毫不输于江南一省巡抚。 四十不到从已经巡抚调到吏部的侍郎,简在帝心啊,高府这位大老爷只要不出差错,来日进内阁都没得问题。 “再说,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说我怎么好推辞?” 再听这话,顾文轩没好气地白了眼周半夏,“我看最主要的还是五五零把你迷住了。” 汗! 还550呢。 “我会为三斗米折腰?你也太小看我了,不看我夫君你是谁的!”周半夏忍笑竖起大拇指。 “少拍马屁。” “那咱还能打一架?”周半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抹他紧皱的眉间,“好了,知道你怕我伤到眼。 我向你保证,眼保健操每天三,不,做九次。每天最多干两个时辰,多干半个时辰,我跟你姓,绝不反悔。” “你现在就是顾周氏。胆子大没边了,既然听了花无千日红,你就确定不会找上你?还许出承诺,我看你又忘了教训。” “少吓唬人。” 第八十九章 少吓唬人 “少吓唬人。”周半夏嗤笑,“我不是说了前提,只能不危及我小命。可问题是,大忙轮不到我出手;小事,她一个同知夫人又何须找我。你真当我不懂四十岁不到的吏部侍郎代表什么? 又不要我为钱大人在老夫人前面说好话,她还能想我干什么。 无非是你和大江小河无论谁中举,只要我进京找老夫人,靠山大了,高府提拔他们族人都不如提拔你们。 毕竟有我和老夫人这层关系在,你们不姓高,也是高派了。 她赌的就是一个‘莫欺少年穷’,还有我这一手绣活也不赖,这中间肯定还有梅姨为我说了不少好话。 种种原因不就这样了,哪来无缘无故的好。人家这叫啥,放长线钓大鱼,图的最少是十年以后的事情。 如今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干嘛,等你们有功劳了再想都来得及,何况十年后老夫人都六十多快七十了。” 不得了,连对方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都看破了。看着周半夏得瑟的小样,顾文轩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也罢。 好话歹话都说了,连先斩后奏都干了。 但想他夸? 美的她。 “好了,不要担心些有的没的,快看里面到底都有什么书。要不是好书,姐明天就亲自上钱府讨公道!” 瞧把你能的! 当初你不也这么说的,后来呢,又什么知遇之恩不能不报的,鞍前马后的帮你老板那个草包女到处擦屁股。 看着比谁都聪明…… “不许在心里偷骂我。” “谁骂你了。”你不一根筋,我还能拐到你!顾文轩忍笑斜了她一眼,见箱笼里面的书——是有关科举的书籍,调侃道,“你不用带家伙去钱府了。” “我是斯文人。”周半夏坚决不认带什么家伙不家伙的,“最爱讲道理了。你说我们明儿要不要去高府?” “你看着办好了。”顾文轩蹲着继续翻手上一本书。“这才第一本书,书里居然隔两页就有蝇头小字注释。” 周半夏凑到顾文轩耳边,“听梅姨的意思,这些都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好书,大部分还是大儒的心得注解。 原本是钱夫人帮钱大人从她舅家要来给庶出几个儿子,后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惹恼了她,她就当手里没这些书。 这回我不是来了嘛,钱夫人说便宜他们还不如给我,今早就让梅姨带出府。你是不知我当时看到这些书啊。” “眼珠子就绿了?”顾文轩打趣道。再换了一本打开,其上又有不少注释和心得,字迹更是堪称大家。 “要不我们现在就寝。”在客房处处不便,压着嗓子讲话憋得慌不说,油灯也不好举近,“进去你再慢慢翻?” 一楼书房。 连箱笼带书的摆放在地上,周半夏贴心的给顾文轩提供了一张小板凳,继续将另一个箱笼的书放到另一边,免得他搞混了。 “好家伙!” 顾文轩将箱笼里面的书和纸张全部搬出来,不搬出来不知道,一搬来吓一跳。 整整一箱子的干货。 除了科举用到的一整套带有心得注释的四书五经,还有史记、算学和律法方面的书皆有,连时文范文文集都占了大半。 这才是能传家的宝贝。 “媳妇儿,咱们县县令是不是姓张?” “对的。” “知府杨?” “对的。” “钱夫人这份人情大了。”顾文轩将这两位大人的范文文集递给周半夏,“这哪里是意外之喜,分明是精心准备的备考资料。” 科举第一关童生试就是由县令出题主持,有县令曾经写下的文章,加以研究其偏好,无疑更有利对了主考官的胃口, 这点其实尤为重要。 毕竟各花入各眼,文章好坏,每人的评判标准不一样。 说直白了,假设有两篇策论摆在主考官面前,文采大致一样,但其中一篇和主考官的想法不谋而合,谁能胜出,想也知道。 关键是这大半箱的时文范文文集,不单单只有这两位大人的文章,搞不好连历年来主持乡试的学政大人时文范文都在此了。 “应该差不多。我不是说了钱夫人娘家是资深书香门第,专门出进士的那种嘛,中举对他们那样的人家不稀罕的。 何况钱夫人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不会不知我在小书房待了多少年。要嘛,她不送书;要送,肯定送到我心坎上。 所以我真不是胡乱许出承诺,你想啊,就这样的娘家,等轮到我帮一把她嫡亲孙子,那世道不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你成功把我说服了。”顾文轩忍俊不禁笑出声,“那之前她怎么不送?” “笨,我不是说了小半夏回村之前还打算回来的?就是她想送我书,梅姨生怕我家人不靠谱,也不会答应让我带这些书回去。 我好像有跟你提过梅姨怕我把手上银子都给我爹,还帮我瞒我爹了?你要知道梅姨刚开始其实不赞成我供两个弟弟读书的。 用她的话来说,我点点大就不在家,我爹再心疼我,到底是儿子给他传宗接代,我姐三人一旦不和,我爹也会站儿子那边。 况且有弟弟就会有弟媳,万一供出白眼狼,悔之已晚,还不如自己手上多赚些银两,不怕弟媳不上赶着讨好。” 这说法也没错,但这年代不是现代。 当姐的要能供出个秀才,再如何姐弟不和,为名声着想,大江小河也不敢不尊敬供他长材的三姐。 何况在世人眼里有一个有功名的弟弟和有一个白身泥腿子的弟弟根本是两回事,就像周秀才的姐妹。 周秀才还是过继的,又只有一个儿子,她们当姐妹的在夫家就底气十足,谁敢说她们娘家无人。 “你倒思想转换得很快,不过确实如此。梅姨就被周嬷嬷骂了,让我别听她的,说攒私房钱不会有错,但同胞弟弟非同外人,他们才是我的底气。 看钱夫人就知道了,她那些兄弟未必个个和她都合得来,但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有事还是她兄弟给她撑腰。 再说周嬷嬷很了解老夫人,我越是不争不抢,老夫人越偏袒我,所以老早就教我装傻。别说,还成功过头了,差点出不了府。” 第九十章 进高府 高府是一座极大的宅院,占地面积不小,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虽无极尽奢侈,却处处透着精致。 马车抵达高府时,周半夏原本想从记忆中的一处角门进去,不曾想侧门已有门房在外守着。 快有三个月不在府里,规矩倒没什么太大变化。 有客上门,依然是由管事带小厮引路请男客去前院,女客由嬷嬷和小丫鬟陪同进内院。 听闻五少爷已经在前院,顾文轩顶着好几十双好奇打量的眼睛与周半夏分开,在管事的带路下去见高府五少爷。 一切如同他媳妇所猜测的一般,虽说是高三夫人送来的请帖,但想高三爷亲自出面招待他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是高三夫人的长子出面了,但此待遇也不算低了。 高三爷虽是高老夫人庶子,这位五少爷却是高三爷的嫡长子,就是不知这位不去学堂,特意等他有何深意。 总不可能又冒出来一个有贼心没贼胆地觊觎他媳妇的,还心有不甘的特意等着看他媳妇到底找了何等夫君。 周半夏都不知有人又打翻醋坛子了,不然真的要笑死。 就小姑娘躲在老夫人书房轻易不出院门,估计这位五少爷连她长得是扁是圆都不知,还觊觎? 当高府森严的规矩是摆设不成,谁敢肖想老夫人身边的福星为妾,还是庶子生的孙子,想都不要想。 偌大的府邸,哪座院落少见血。 “半夏姑娘\/半夏姐姐。” 到高三夫人的院落,有丫鬟婆子行礼打招呼,周半夏保持着小半夏往日的态度,笑笑一一给回礼。 到底不一样了,尽管老夫人和大夫人几位离开,掌管中馈的高三夫人,人气就一下子上来了。 “可算到了。” 有小丫鬟打帘子,周半夏踏进暖阁时就先听到三夫人一句话,随即就响起了好几种笑声,从挡道的屏风倒是隐隐约约可见里面还坐了不少人。 “我就说老太太不在府里,你再不下请帖,这傻丫头一准怕给你添麻烦,不想回府。快进来,让我们好好看看新娘子。” 这声音,还喊她傻丫头的? 五夫人何时回府的,不是随五老爷上任了。 周半夏心下诧异,绕过屏风就见人多的。 除了高三夫人,以及高三夫人所出的两位小姐,别说五夫人,居然还有旁支几位娘子和小姐也在场。 “这孩子,不愧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高五夫人拉着福身行礼的周半夏,“快坐这儿。还行,面色红润。” 周半夏可不敢坐到上首。 哪怕出府了,也与礼不合。 她稍稍往后挪了下绣墩,含笑应付起这些看似无害的正房夫人,遇上不好回话的问题就如旧羞涩一笑。 “……大嫂当时就说我输了彩头要给这丫头。你们听听,大嫂可不就生怕这丫头嫁妆少了,给这丫头撑腰了。” 高五夫人这张嘴,比她娘还把不住门。偏偏她娘是有口无心,这位就打着直率的脸说着违心的话。 几个来回,周半夏算是明白过来连三夫人都怕冷落了她刚成亲送年礼而来,传到老夫人耳边,让老夫人心里不痛快。 其次,几位夫人在老夫人前面打赌她出府回村后会找什么夫家,大夫人以她会找书耕之家无通房的书生取胜。 最主要的还有老夫人有言在先,少给了她一份嫁妆,只是她离京城更远了,若托王掌柜送年礼而来,需打听可成亲。 照老夫人的意思,她一旦在老家成亲,在未进夫家门之前,极有可能不让王掌柜报喜。 “老夫人是没看错半夏姑娘人品,还就让她说着了半夏姑娘至纯至善,不枉老夫人疼你如宝。” 听着其中一位旁支夫人的这番夸赞,周半夏头皮发麻,这话,她不会接啊。“是主子抬爱。” “是好孩子。”高三夫人拍了拍手心拉着周半夏的手,“老太太和大嫂前不久还来信问你有没有被外人欺负了。” 周半夏抿嘴笑笑,“托主子们的福,王掌柜很用心,日子过得挺好,就是想老太太了。” “老太太也惦记你。大嫂来信就说老太太时常忘了你不在身边,喊你了才想起,又担心你在家过不惯。” “可不,别说老太太,大嫂也拿你当嫡女养着。傻丫头,我们这样的人家,在外不仗势欺人,但也不能被人欺了。” 好你个五夫人,真能瞎扯!周半夏避开有关大夫人的话题,主动问起高五夫人何时回的府。 与周半夏在后院尴聊不同,前院顾文轩在试探出高五不像是觊觎他媳妇,很快两人聊的非常投缘。 自然,他也看出来了。 若说豪门世家的少爷无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气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是高五,还是后来加入的高六、高九,修养确实不错。 此三人既不是同父同母兄弟,高五和高六还是堂兄弟,偏偏言行之间嫡子和庶子还能有意无意的相互维护。 有此相处氛围,不怪乎高大人还有庶弟能发展到任青州府知府一职,连混得最差的高五老爷都是一县县令。 “老夫人的功劳。” 午宴后回客栈,看着高三夫人所谓的‘长者赐,不可辞’两个箱笼,周半夏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据说早年高老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不管多得宠的姨娘,生的儿子都被抱养到老夫人院子。过了五岁就挪到前院启蒙,再稍大点直接进族学。这也是高五高六他们还待在府城的原因,不到他们中举那天,即便是成亲了,他们都去不了京城。除非像高一高三一样被大儒看中,那倒可以破例了。” “不是嫡子嫡孙可以破例?” “不是,高三是二老爷的嫡子。二老爷文采不输于大老爷,老夫人没压他,过了春闱还请娘家说和让二老爷娶了礼部大佬的嫡次女。 这不,那位大儒就是二夫人的族叔,无意外的话,高一高三还是高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顾文轩服了,“这手段,是个精明的老太太。” “那是!人不在府里,一个个还怂的一批,连我这个出府嫁人了的丫鬟都得利了。”周半夏乐得直摇头。 “怕你打小报告。” “我还告黑状呢。” 第九十一章 厚礼 两个箱笼说是‘长者赐,不可辞’,又说什么大部分都是她的旧物,连看都不让她看的就塞进马车了。 说话间,周半夏打开箱笼。 一箱的书,一箱的木匣子。 这一箱的书,倒是大致能跟三夫人所言的“都是她的旧物”扯得上。 高老夫人出阁前是武勋圈子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老了将风雅书籍束之高阁,书房里多了讲因果轮回的佛经。 如今这一箱书里面就有碑帖、诗经、棋经、琴谱,还有画谱。数量不多,却是小半夏曾经翻阅过学习的“旧物”。 除此以外,是一套本朝律法书籍,倒是少了一套四书五经,却多了一套四书五经的讲义,还有科举范文。 显然,高老夫人知道她之前抄了一套四书五经就两个弟弟就懒得再她给准备一套,索性给讲义和范文。 “重复了。”周半夏翻了翻讲义,取出其中两本。 顾文轩接过一看:确实是重复了,和张大壮找人上高家族学学子手上抄录的某些心得注释内容一模一样。 应该是高老夫人心知小姑娘有想大江小河谁的上高家族学,却碍于规矩不能破例,所以准备了这套讲义。 看来在信上还提一句出府回村前还让张大壮找人抄书了。 至于绣活就不用提了,老夫人身边有大丫鬟专门负责女红。 以小姑娘不争不抢,事事不掺和的性子,即便被老夫人得知瞒了一手双面绣的绝活,也无伤大雅。 老夫人只会以为小姑娘重规矩,又胆小,不敢出挑,怕惹对方妒忌引起是非,有负她教导,让外人笑话。 这就是人设的重要性。 看这个箱笼里面的书籍就可知,在老夫人的心里,小姑娘有多单纯,之前出府回村别说书了,除府里明面上的放归恩赏,连私下赏她的银子都换成银票让她藏好了。 还有,昨天回礼送来的时候,为何不带上这个两箱笼?用三夫人的来说,昨儿的就带回去交给你婆婆。 言外之意,可不就是今天这两箱不是回礼,是嫁妆了,可别傻乎乎的都交给你婆婆了! “哈哈哈……”顾文轩不由笑出声,再看周半夏开始翻起另一个箱笼的木匣子,他索性开始研磨。 这次就没有礼单了。 其中八个木匣子是高老夫人、嫡出的大夫人和四夫人,以及庶出的二、三、五、六夫人给的头面。 老夫人的木匣子是一对朱红妆匣。 眼熟的很。 除了胭脂水粉,银豆子银花生银瓜子,“早生贵子”四样的金锞子,小抽屉里面还有一套累丝镶嵌珠石的金头面首饰,一套榴开百子镶珠的银头面首饰。 大夫人的也是“早生贵子”四样的金锞子,一套同样石榴花样,但不同款镶珠的银头面首饰,还有一对白玉富贵花开的玉牌。 四夫人的则是一对约有六两重的小巧金如意,“如意吉祥”四字的银锞子,一套石榴花样的银头面首饰。 接着二、三、五、六夫人。 除了二夫人多两副字画,统一的“早生贵子”四样金锞子,“如意吉祥”四字的银锞子,一套鎏金头面首饰,一套银头面首饰,还有各不相同的压裙坠压襟挂件。 老夫人有心了。 富贵人家都有专门打造头面首饰的铺子,还刻有印记和登记在册,轻易不可典当买卖。 这些东西就不像放归恩赏的头面是府里另外买的,丢了也就丢了,不到迫不得已典当出去都是打主子的脸。 其中的金锞子银锞子即使有印记,若作急需之用,却可上银楼加工成首饰,或是直接到银号换成银票。 剩下的几个大小不等的木匣子是大少夫人等人也给添了妆就不提了,毕竟给她添妆,三位少夫人乐意得很。 平日里不止她提心吊胆哪天被老夫人许给三位少爷当妾的,相信她们肯定也心惊肉跳的生怕老夫人塞福星。 除此,倒是其中居然还有一把她曾用过的琴,一盒颜料,一盒画笔的,一盒装有黑白子的两罐棋子,还侧立着的一个棋盘。 周半夏想起出府辞别时高老夫人戏言等她出嫁只能靠她自己添置田产铺子,拿起毛笔沾墨的都不知写什么好。 这份厚礼虽说连高府庶女的嫁妆百分之一都不到,却是据她所知老夫人身边大丫鬟里面的独一份。 当真受之有愧。 “这里还有一张名帖。”见周半夏又纠结上了,顾文轩火上添油地笑道,“那个包袱里面还有件火红火红的崭新皮草披风。” 可不! 周半夏转头瞟了眼塌上两个装有衣物的包袱,“六姑娘身量和我差不多,肯定是她娘三夫人的杰作。 包括袄裙,肯定是急匆匆的刚从针线房拿出来的,连装个箱笼都顾不上。” “高三夫人的亲闺女?”顾文轩心里一动,“还在找人家,还是已经定亲了要出嫁?” “快要出嫁了。” “那就是当娘的想让你帮忙说好话。除了公中嫁妆,看老夫人能不能掏私库,闺女出嫁也体面些。” 周半夏赞同点头,“还有一点,五夫人突然回府了,三夫人摸不着老夫人心思,生怕五夫人不走被分权。 这些夫人连她们儿子都不如,老夫人早就有言在先,她不管家了,有事找大夫人,还一个个想执掌中馈了。” 大小王不在山了,实权谁不想要。 “一个个还在我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我是老夫人的人,大夫人又待我不薄,我还能傻乎乎的为了这点子东西给她们当棋子用了。不提也罢,早点写好,早点交给平叔寄给老夫人。我要没猜错的话,平叔快上门了。” 周半夏说的平叔就是帮老夫人掌管府城以及各县酒楼云客来的高管事,她今天不进府还好,出来就不好再住悦来客栈。 再住下去,无疑是和老夫人生分了,还有打脸之意。 顾文轩知她话意,见她埋首写信打小报告,就将要搬走的箱笼,包括原本计划离开府城再给高管事的一份年礼也核对了一遍。 “公子,你有客来访。” 来了! 听客栈店小二跑来禀报,周半夏的信都还没写好就有客上门了,来的还不单单只有高管事,连忍冬二叔也来了。 第九十二章 甚是隆重 五辆马车,大张旗鼓的抵达同样位于城东的云客来酒楼,箱笼等又经车夫和伙计搬入酒楼后面的一个小院落。 在此,高管事已派两位粗实婆子,一位小丫鬟以及一位小厮在此待命,还男女有别的备了两桌的接风宴。 甚是隆重。 前世就那么一点子知遇之恩,能让他媳妇忙成狗。照这个架势,他媳妇不得给高老夫人卖命都行。 但不得不承认,高老夫人的手段确实了得,连调教出来的高管事也是人精,给安排的这个小院子位置就非常妙。 远离了酒楼前堂,又不是“天”字号院落,却正巧距离角门十分近,出去就是一条通往大街的巷子。 宴后,在顾文轩和周半夏提起高管事处事非常老道,高管事也和妻子夸起顾文轩真当不像农家子。 难怪连三夫人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 半夏姑娘眼光是不错,找了这么一位相貌堂堂,谈吐不俗,进退有度的夫婿。 又是同村的夫家,只要不以有老夫人当靠山的为所欲为,不得志猖狂,可比当富贵人家的正室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像老夫人身边之前的大丫鬟琥珀被大老爷的门人求娶了,一步登天成了县令夫人又如何。 本身求娶所图不小,又不是共患难夫妻,大老爷仕途顺遂还好,不然连糟糠之妻不下堂都算不上。 “照你这么说,之前那些笑话半夏姑娘的,更不能亲近了。没准老夫人就看重了半夏姑娘为人本分,不贪图荣华富贵,这才一再在信里提醒你一旦半夏姑娘被人欺负,可破例以她为重?” 这要怎么说呢,以他看来,主要还是因为那年半夏姑娘护住老夫人避开一劫。 据他娘所知,老夫人当晚就做噩梦了,次日还是派他娘私下去找的大师上府里算命。 不知大师说了什么,反正那以后半夏姑娘在府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连大夫人都曾经想收半夏姑娘为义女。 高管事略一迟疑,还是决定不将此等极少有人得知的机密告之妻子,免得她哪天走露口风,传到老夫人耳边。 “反正你不要在她前面摆架子就是了,连大老爷都对她另眼相看,没准哪天咱们还要她帮忙说好话。” 周半夏是没听到这话,就是听到了也不奇怪,于同样消了奴籍的管事而言,她和他们是同路人,却也是老夫人在外的监察。 这不,她正想说此地已经不适合长留,顾文轩就提到最多住两晚。 即使顺义镖局无商队回青阳县,等也要出城到顺义镖局所在的庄子等,宁可上邻近镇上采购囤货,也不好傻住着。 说起这个问题,周半夏就坐不住了,这两天不是忙着赚钱,就是拜访,根本没时间好好逛街采购一番。 趁着距离宵禁还有一个半时辰,两人出门以后作了一番乔装打扮,购置了一辆手推车,先采购清单上容积小的物品。 如顾文轩坚持要囤的阿胶、银耳、红枣、桂圆、莲子,还有茶叶等,以及零零碎碎的茶具、插瓶。 最后在暮色四合之时,他就近上一家早被他盯住的粮铺,在此几乎将铺子里面的几种产地的大米都给包圆了。 要不是担心动静太大,让店小二送到他指点的地方会引人注目,不利于周半夏收起,他都想把这家的库存清空了。 粮食采购看似连粮商都要有资质经营,买方数额巨大还要亮腰牌,实则为销量,这些人有的是法子化整为零出售。 尤其是大米白面,不像稻谷和麦子可囤,又不像玉米等粗粮可当战备粮,在数量上把关的较为严实。 有惊无险地采购了两车大米。 赶在宵禁前回到云客来,顾文轩又的成了书呆子啃书到三更天,把周半夏都给逗笑了。 次日,生怕有访客上门走不了,两人早早出城去往顺义庄子。 意料中的得知云成明已带车队去往津沽,但他两口子不可能等他和王麻子回来再一起回青阳县。 顾文轩就和镖局管事齐叔提出他两口子大概有多大的六七个箱笼要随行,看可有商队近两日回县城。 毕竟从青阳县到府城途径一座县城,大村小镇,还不包括青阳县到府城的反方向还有县城村镇。 再则年关将至,雪只会越下越大更不利出行,想镖局押车的大商队可能一时找不着,但小商队以及想年前走亲访友回乡祭祖的人家总少不了,稍稍拼起来就是一大车队。 与齐叔约好一有消息派人到云客来知会他两口子一声,顾文轩就带周半夏坐马车去往第二站。 在快要到他打听到的南郊养殖庄子时的一个村庄村口下车付了车钱,二人走了一段路寻了处林子。 经乔装打扮带出骡车,赶车抵达养殖庄子,在此挑了三十头羊和三头猪待宰杀,约好午时来取货。 付货款,收凭条,带上一车的腊肉风、干鸡鸭和鸡鸭蛋,继续赶往第三站磨坊。 途径一处窑厂,顺带买几口缸和坛,到挨着西郊的磨坊时已快要午时,赶紧采购让磨坊派人拉到他指定的地方。 由乔装打扮成富家公子哥的周半夏押第一车,他当管事断后,主粮粗粮的,磨好没有磨的,前前后后足足拉了五牛车,一骡车。 两人汇合之后,送走最后一辆牛车和车夫,由周半夏赶着骡车来来回回的一车接一车将粮食收入空间。 完毕,两人撒腿就跑。 返回到养殖庄子。 同样的操作,让庄子管事派人将宰杀好的羊和猪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连筐带桶的统统都给收进空间。 以防身上沾有血腥味,冲了个澡,来不及整理东西,连骡车也不敢让它现世的赶往东郊大车店,租了辆马车进城。 进城下车步行一段路,约好在府学前街的会文斋汇合,目送顾文轩招了辆马车离开,周半夏去往如意坊。 昨日来不及当面和胡掌柜知会一声,只派了悦来客栈的小伙计跑腿来如意坊说她两口子改住云客来了。 胡掌柜猜她也差不多这个时辰会来。 再听周半夏说一早去了顺义镖局,又前后找了两家大车店打听可有人回青阳县,把她给乐的。 “真不会享福。” 第九十三章 府学前街 府学前街也是商铺云集。 因挨着府学,多以经营笔墨纸砚、古玩碑帖、书籍字画,以及字画装裱为主,文化产业极为昌盛。 顾文轩循着记忆进其中一家店铺购买了几份不同字体的字帖,就去了这条街上最大的书肆会文斋。 会文斋占地颇大,还是两层。 一楼以销售与科考有关的书籍为主,如四书五经,史书法典,时文典籍,还有类似试录的复习资料等等。 二楼则基本上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游记,戏本话本之类的杂书,还有一些画作和书法以待有缘人带走。 这家书肆掌柜很会做生意。 连伙计也是被调教的一个个见人未语先笑的礼貌客气,回话时声音不高不低的,极有耐性。 店里还隔三差五地拿出一部分书籍,逢进他家书肆的客人只需交上五文钱就可以待在开辟出来的区域看一整天此类书。 当然,前提不能有损坏或是私藏带走书,否则赔钱都不要,必须一本赔偿十本,有本事看就要抄书赔偿。 人气不是一般的旺。 进去的时候,几排书架前面就多的是穿着长袍的书生,或站或坐的,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顾文轩站在摆放适合童生和秀才阶段学习之类书籍的书架前面,饶是心里早已做好准备,还是被书价惊到了。 这其中五册为一套的历年童生考卷,标价就十八两银子。 历年秀才考卷更贵,纸质不算上好,还是几乎翻了一倍,整整三十五两银子。 问题是!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不成,这种书的实用价值并不高,去他的这家书铺东家为人厚道仁义! 不信邪的,再一路看过去。 正如他媳妇所说的,真正顶用的科举复习资料书籍连府城这家最大的书铺也无两本。 顾文轩又去摆放史记之类书籍的书架前面看了看。 果然,其中一套中等档次纸质,字迹只能算可以的史书,标价就要五十六两银子,简直贵出了天际! 难怪顾大郎那狗东西之前有书都不借他一眼,可不是一旦翻到有标价的书籍就露馅了,他爹分家分的亏死了。 顾文轩暗暗的吐出一口气,收起无用的胡思乱想,开始专心找起有关于近年来针砭时事的时文文章。 那厢,周半夏并未在如意坊久待,得胡掌柜几句提醒,稍坐片刻见有客上门,她就提出告辞离开。 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算是补上上午不在城内的漏洞,周半夏就捉狭的绕到赵家银楼。 赵家银楼如之前一般,客人进店铺,伙计迎上前逢见客人挑首饰,必会热情奉承。 她还有意在之前招待她的小伙计前面多晃了两下,显然她的乔装打扮技术非常成熟,压根没被认出来。 哪怕小伙计神情稍有疑惑不解的都没有的,只是这回没给赵家银楼赚钱的机会,实在不该。 出银楼从当铺门前经过,当铺并无什么变化,除一时无客人上门,并无多了护卫或是伙计谁的。 许是天气放晴,这一片原本就热闹,午后更是人多,街上马车车来车往的,周半夏索性直接去府学前街。 到府学前街,这一条不到千米,却类似现代文化街的街上也是熙熙攘攘的行人特多,就近进了一家店铺。 大致了解一下时下文房四宝的物价,周半夏果断采纳顾文轩之前的提议,到了街尾巷口一家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铺,不走了。 据顾文轩所言,别看这家店铺位置偏了些,里面的文房四宝却让每年赶考的学子都为之满意,价钱也是最为公道。 踏进这家铺子时,她还真见着如今不是府试期间,里面也有好几位穿着半新旧长袍的学子在挑选文房四宝。 生意居然还很不错。 周半夏直接去买砚台的柜台。 之前从高府带回去的砚台是不错,她自己留了的两块却稍显女气,其余的也早已送给大江小河了。 问了价。 有贵有便宜。 来自南边的端砚就不要想了。 质地雕工稍稍看得上眼的,动则千两百两银子,它已经不是文房用具,是文玩了。 挑了一块来自临县,算是马马虎虎过得去的易水砚,居然也要二十两银子。 读书人的东西真不便宜。 再去边上墨锭的柜台。 一分钱一分货。 次等的墨锭真心不好用。 最终还是挑了二两银子一盒十块装的墨条五盒,和一两银子一盒十块装的墨条十盒。 好家伙。 光墨就花了二十两。 以前在高府用的全是最好的文房四宝还不觉的,读书人的东西果然烧钱,寒门难出贵子不是没道理。 再挑毛笔。 毛笔的种类更多。 什么毛的毛笔都有。 有三十文一支的,还有三十两一支的。 要了四十文的和六十文的毛笔,两个不同产地,不同档次的毛笔。 大号毛笔各来个二十支,中、小号毛笔各来个三十支,最后,再科考时用到的三款也各来十支。 家里剩下的宣纸也不多了,加上如今她也要用到纸笔,再去县城的文房四宝店铺购买就不是这个价位。 考虑到还有大江小河也是学习用品消耗队友之二,周半夏索性就再多要了几种宣纸,几盒墨锭。 再想想,既然五六十两银子都花了,凑整数还好好付银票,又要了低档些适合新手练字的纸与墨。 最后,免不了又挑了印泥、镇纸、砚滴、笔洗、笔筒、笔架、臂搁、墨匣、书箱、考篮,以及颜料等。 掌柜做成一笔大买卖,高兴的很。 不止赠送了美曰“五子登科”的五支毛笔,打包的时候连存库有瑕疵未裁的宣纸都主动出了个最低价给这位临县私塾娘子。 到了此时,十张十两银子面额的银票给了,也差不多到了和顾文轩汇合的时间,让伙计去会文斋找顾文轩。 顾文轩惊呆了。 买这么多? 多吗? 就纸看着多! 眼见周半夏眼冒寒光,顾文轩果断认怂。 不多,还不到咱们家卫生纸一半,花了什么? 周半夏打手势。 一巴掌? 五十两? 再看! 两个巴掌? 第九十四章 要补漏了 想起自己刚给出去的银票,在镇上购置顾大姑那样前铺后住的宅子还有余,每年租金就有七八两银子? 不能再想了,否则,非得心绞痛不可! 好想笑怎么办! “想笑就笑。” 才不中计! 顾文轩极力忍笑,果断只字不提连他在书铺不想买的,也花了三张十两面额的银票,购买了书籍。 这年代,普通人家真读不起书。 像他大伯。 要无他爹之前发了一笔横财上交,读个p,还读到快四十了不耽误娶妻生子,把一大家子卖了都供不起。 “必需品,迟早要买,回头我都给你赚回来。难得有空,再逛逛好了。” 这一逛就逛到了城南木工坊。 周半夏到底还是没忍住被顾文轩挑唆地用了最后一份属于“她”的腰牌路引。 凭着这姨份腰牌路引,“管事娘子”出面在车行租了辆不要车夫的马车,由“张车夫”赶车去木工坊。 到时让店家订制四个不同尺寸的运货木条箱,又借了间挨着后门的临时堆货仓库,“张车夫”撒欢了。 一辆马车来来回回的进出几次,有了马车掩护,“管事娘子”也买嗨了。 城南各大小商铺物品比城东的实惠,物品更适合平民百姓使用。如同样的蓝色细棉布,一匹差价就约有百文。 到了快宵禁时,收九留一的还是装了足足三个木条箱,连空箱搬上马车离开木工坊,再寻了处地方连人带车闪了。 痛且快乐着。 之前列出的清单上面所采购之物品,一天的时间算是超额完成了,连不在清单上的木炭都购买了。 去了伪装,再从角门回到客院。 不出所料的,白天不止昨日在场的几位高家旁支太太送来请帖,连几家已经出嫁的小姐也相当客套的送来请帖。 同样客套的还有高管事娘子,据说高管事今日不在城里,她也没忘盯着他们两口子,前脚刚进门,后脚送一桌席面来了。 说是一桌席面真真是不带点夸张,一个羊肉锅子、四道凉菜、四道素菜、四道荤菜、两盅甜羹,温着的两小壶酒。 冷热烫的一应俱全,连两小壶酒也是一个果酒,一个黄酒,摆了满满一桌的碟呀盘的碗的,中间还有个砂锅。 就他们夫妻二人肯定吃不了这么多,倒是正好连打赏派来伺候的丫鬟小厮粗使婆子的份额都有了。 不可谓不用心。 昨晚的宵夜,今早的早膳也是同样如此份量都超额的。 吃饱喝足,丫鬟上茶,歇了会儿,热水来了,美美的泡了个澡。 这生活堕落了。 再点着油灯看书,光线过于昏暗,而且还伤眼睛,打发丫鬟小厮去休息,周半夏不让顾文轩学习了。 当然,古代的夜晚除了解禁的上元节和中元节也无处可去,又不去风花雪月之地消遣,委实无趣得很。 想找刺激,无缘无故的在城里大街上瞎逛,被逮住就是笞打三十下。 除非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等特殊情况拿到夜行牌,倒是可以在街上行走。 早早就寝进空间,时辰早着呢。 见顾文轩进来就上书房整理今日在府学前街所购的笔墨纸砚等物,周半夏懒得整理其他东西。 反正堆这里面坏不了,给骡子和租来赶车的黑马添了草料和水,洗手回房,她就取出近日翻出来的一匹恒温衣料。 前世天气骤变,不是极热就是极冷,得益于平日人脉还算不错,除了高价购买到两件长袖圆领秋衣的纳米恒温衣,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帮老总夫妇俩用公司囤积的医疗器械药材上交交换时还得了两匹恒温衣料。 当时两匹衣料看似多,无奈家有年迈父母,自己两口子也不可能就一人一件恒温秋衣长年累月穿着,故而只剩这一匹。 可惜的是,之后哪怕想用压缩饼干和罐头兑换恒温衣料屯两匹也没有了,有,也不知是不是死人穿过的恒温衣。 晦气得很。 但这料子是真好,类似真丝面料,质地轻薄,贴在身上就跟没穿的一样,又几乎感觉不到有何温度变化。 考虑到今日出太阳还贼冷,尤其快天黑时,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扫,即使有披风裹着,连灵魂都在抖的。 再则,回程顾文轩肯定又嫌弃车厢太闷的想坐车头,周半夏就拿起配套的剪刀开始裁减,计划先赶制两件里衣。 至于旧的,统统都是圆领,款式都不对。 说来也是她胆小。 古人在穿着上就有里衣、中衣、外衣,冬日还有棉衣,外加披风大氅,平日里还能被人剥了里衣不成。 “你这不是胆小,是非常难得的谨慎。”顾文轩摇头而笑,“不过,该装的还要装,御寒衣物还要添置。” 对,要补漏了。 岁暮天凉,彤云酿雪,这时节穿什么衣物御寒就成了头等大事。 披风大氅就是首选。 但凡在天寒地冻日子里外出,不论男女,不论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披裹着披风大氅用来防御风寒。 真等把恒温里衣穿上了,别说前世外出都故意套上军大衣,就如今大冷天一个冻着得伤寒要命的古代。 要还穿得稀薄? 想想后果。 好吓人的。 还有冠帽和靴子,同样是御寒必备衣装。尤其男子冠帽,可讲究了。在村里还好,一旦进学,更不容得出错。 对极了,再列清单。 一觉醒来再出门,昨天租的马车已经预定好租三天,倒无须再拿属于“她”的那一份腰牌路引跑一趟车行。 秉着顺义镖局齐叔昨日说的差不多大后天就可以启程,也就是说最迟后天可走,快的话,搞不好明日就走。 加上还要预留时间回帖回礼上驿站寄信,两人先上街购买可能用到的回礼,让店伙计送回云客来之后又开始化身了。 依然是“管事娘子”和“张车夫”。 首选第一站,到城南的郝记成衣铺。 据说这家成衣铺虽比不得城东什么阁什么坊的成衣店,但东家为人老实厚道,做生意童叟无欺。 说白了,顾客群不是城东城西权贵富豪人家,价格实惠到家境殷实的小户人家都爱上这购买披风大氅。 w0ezhuishuabc 7878beikan520xiaoshuwu99shung d90yjwxwff 第九十五章 失算了 在此,周半夏先挑了件男款棉制的长袍披风看看,见做工不错,绣活也可以,老长的也不过是八百文。 算上棉花,连布料就要四五百文,还带毛领,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一件利润最多不到百文,价格确实公道。 她就要了不同款的三个颜色棉袍,又挑了两件不同色的织锦大氅,以及店里最贵的一件厚锦镶银鼠皮大氅。 贵是贵了点,单单这一件厚锦镶银鼠皮的大氅就可购买七百件的棉袍,就这样还不是品质多上乘的银鼠皮。 但有这几件不同档次的大氅,起码再也无须担忧顾文轩到明年开春之前哪天外出做客无大氅可选择披裹。 顾文轩一个错眼没盯住,就见周半夏又以他为主的买买买,在铺子里他一个“车夫”还不好直言推辞。 失算了。 今日不是昨日午后。 昨日一路过去批发打包,谁管他是不是赶车的车夫,此时可是管事娘子为家人挑选新年衣物。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不会被视为“女干夫”,顾文轩赶紧悄声提醒够多了,快选她自己的披风斗篷。 我? 她衣物更多。 像披风。 虽不是什么名贵狐呀貂的裘皮,但银鼠皮披风就有一件,还有羊羔皮和兔皮的厚锦披风也不是没有。 再有这趟高三夫人所赠的冬衣,可以说即使整个冬天住在府城天天出门赴宴,衣物都不带重复的。 何况还是住在村子里,穿起来太招摇了,又不怎么出门,不要买了干嘛,这里都已经穿不过来压箱底了。 倒是他,还不如大江小河,要不是她之前赶制几件袄子长袍,真没什么像样的外出衣物可穿。 在这个更加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时代,说句难听的,天王老子穿件打补丁的衣衫进城,连叫花子都不带多睬一眼。 她要是不忙还好,只要有料子,花些时间赶制总能备上,可接下来要忙绣活,还不如多买两件以备急需之用。 出郝记成衣铺,隔壁就是足衣铺,即卖鞋袜的商铺。 在此,不用顾文轩提醒,周半夏也给自己买鞋了。 许是正值天冷时节,又即将到年关,铺子里面的靴子居然还不少。 除了男女老少各种布鞋以外,什么软底鹿皮羊皮马靴的,硬底牛皮马靴的,还有长筒布靴、棉靴和毡靴的都有。 没什么可考虑的,有打袼褙纳鞋底的时间还不如多接一份绣活,无须三年,两年就能把这家店铺买下。 掌柜的,这、这……还有那、那……是了,再有那款。每款,男女款的这两个尺码都各来一模一样的两双。 大手笔的要了自己两口子的靴子,以备哪天偷摸着干坏事,好即使换上同款的另一双避免漏洞。 与此同时,周半夏也没忘给两方父母各买一双男的野猪皮马靴,女的羊皮马靴。 买着买着,少不了大江小河的,又买了小宝丫和长锁的羊皮靴。 宁落一群不落一人。 连顾二郎两口子和周大丫两口子的靴子也没忘了买,倒是给顾家老俩口买靴子时稍有犹豫。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顾老太,最后给顾老太买了双好的软底羊皮马靴。 至于顾老头? 看着差不多,其实是野猪皮马靴里面最便宜的一款。 爱穿不穿。 既然不拿她男人当回事,就休怪她只顾面子情分。 要不是在这个极为重视名声的时代,博个好名声有利于科举,一文钱都不想花在这个糟心的老头子身上。 像她那什么外孙女都卖了还舍不得掏铜板给她爹找回来的姥爷姥姥,她是外嫁女,半文钱不花在他们身上都无人说她不孝。 再备同样的两双给刘家外祖父外祖母,反正她这个孝顺贴心的儿媳买了,送不送给这两位就看婆婆的意思了。 时下银子还是挺坚挺的。 购买不少双靴子,又要了自己两口子春秋夏三季的布鞋,加上好大一捆毡袜,给出一张十两银子面额的银票还找回了一两碎银。 不得不说,这家长得相当喜庆的东家娘子不止给了大零头,还赠送了两双当雨鞋防滑用的木屐,对得起一身富态。 见到这两双木屐,周半夏终于想起忘了买油伞和雨披! 买了干嘛? 你想象一下。 在天寒地冻的户外,你娘子披着大红斗篷,戴着一顶风帽,打着一把青绸油伞,缓步走在白雪覆盖的小道上? 顾文轩大乐,买! 一路过去,有别于今日之前匆匆忙忙的大采购,最后连风帽都准备上了,又从城南倒转回城东。 当然,城东大着呢,避开东大街的往偏街跑,不止买到了合心意的男子冠帽,还囤到零食小吃。 收获颇丰。 虽说花了差不多快有一百五十两银子,但其中大氅和束发的饰物就占了大头,周半夏丝毫不带心疼。 比起昨天在府学前街花出去的银票,今天给出去的银票实在太物有所值了,她都想回家造纸了。 只是,买着买着,怎么又都是他的东西?见天还早着,顾文轩果断赶马车拉她去车行还了马车。 收回扣除两天租金的押金离开,再去了伪装,可算不是车夫了,还能由“管事娘子”说了算! “首饰衣物不能买了,会过时。”有本事,你再跟前世一样的给我买奢侈品来着,闹饥荒的时候都没人要。 周半夏至今都记得一袋十包装的压缩饼干就可以换一大盒的高档珠宝首饰,这还是看在多少有黄金的份上。 最夸张的时候,约有五十平方的衣帽间里面满满高奢箱包,珠宝首饰和名牌表的,连十斤大米都换不到。 贬值的不是一般吓人。 顾文轩自然知道这点。 前者还是他带周半夏去跟人换的一盒珠宝首饰;后者更不用说,他认识的一个朋友败家老婆杰作,不要以为他不知那暴发户娘们之前还跟人说他两口子到底是山沟沟里出来的没见识,有钱都不知怎么花。 只是又让媳妇受委屈了。 年少时穷得只能相互扶持挣扎,好不容易等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天灾来了。即便是如今,还是让她有钱不敢花。 “说实话,那些店里面的珠宝首饰,我看不上。等我回家画好花样子,你再拿珠宝找银楼定制好了。” 第九十六章 快走 离开银楼,听着这一番悄悄话,看着去了伪装就佩戴上自己之前购买首饰的周半夏,顾文轩一时无语。 尽管明知周半夏又在哄他来着,想到即使衣帽间后面的密室收藏品都不见了,好在地下室里还有的。 大不了把珠宝首饰上面的珠宝都给扣出去,再找银楼订制,顾文轩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陪她去下一个目的地。 医馆。 平安诊。 周半夏这次没推辞,先自己上,与董大夫诊断的一致,无什么落水后遗症,倒是近日有些上火了。 古人也知是药三分毒。 顾文轩发现自己被鄙视了,但无证据。 得知自己两口子身体棒棒的,他就不跟这位脾气怪里怪气的老大夫计较了。 反正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医术还不如村子里的董大夫。 换成董大夫那位半神仙,哪会还瞎叨叨个没完没了,二话不说,拿起一根银针扎两下,什么虚火都没了。 “疏忽了,这趟回去还要多找半神仙唠唠才行。” 周半夏没意见,早就看出来董大夫医术可以,不然也教不出顾二郎早早就到镇上惠民医馆当半个郎中。 从医馆出来,太阳跑了,逛街也逛累了,找了辆马车,踩着小马扎进车厢,再从角门回云客来所居小院。 不知是云师傅和顾二柱的交情到了份上,还是顾文轩会说话,如周半夏所想的一般,镖局齐叔派人送信来了。 后日辰时出发。 除此,今日也有请帖,还连赵家也来凑热闹了。 看着赵三夫人派人留下的大红请柬,顾文轩倒不担心之前上赵家当铺暴露,听说赵老三启程去京城了。 “应该是来的时候那个赵管家还没回去,齐叔见咱们两口子急着出去就派人上赵家打听近两日可要回去。 结果被赵家得知他两口子在这里,赵家也派人打听了,有高府这层关系在,赵老三家的才会申时了还送请帖来。” 毕竟一般哪个未曾相识的人家,不是午前送贴,只有不讲究的人家,或是通家之好,才会午后送请帖。 “赵老三家的就是打着通家之好的意思,又有咱们家之前入宅赵老二已经上门道贺,咱们不可能不讲礼数。” 顾文轩点头而笑,不愧是睡一个被窝的夫妻,赵老三精,赵老三媳妇也不蠢,还带试探他媳妇态度来了。 但上门? “不管去不去都要回帖,去的话,咱们还要以侄辈身份上门拜访。好在后天就走,和其他帖子一样处理好了。” “行,正好明儿一起给这几家回帖回礼,就是不知明儿还有几家给你添妆来着。”顾文轩打趣道。 周半夏想想,应该没有了,像之前不在高府的这几位旁支太太不就今天几乎全部落出水面了。 除了这几家不管是感念于小半周曾经的相助情分,还是摆架势作给府上几位夫人看的,剩下的像赵家这样以她夫家名义下帖子的人家,好像也没了,顶多就是如高管事所言的明晚一起喝两盅。 到时即使有深得高老夫人和大夫人信任的管事到场,在府城的管事也不多了,更别提相熟的管事娘子。 周半夏将各家各府回帖回礼一一给准备好,次日难得起了个懒觉,在午前让丫鬟和小厮一一送上门。 可把丫鬟和小厮给乐坏了,来回坐着马车,又得了不少赏银,最后一趟归来的时候无不详细回禀各家各府有何反应。 总体来说,大家都很热情,对周半夏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君相当好奇,得知他们两口子明天启程深表遗憾之余邀请下次来府城一定要去上门坐坐。 即便是赵老三媳妇也不例外,还让她待字闺中的闺女给她写了封信带回来,信中就提到后日赵管事一起出发。 前脚丫鬟刚回禀赵家反应,后脚,也就是快到午时,赵家派人上前堂订席面了,还是以不在府城的赵老三名义订的席面。 午后去如意坊。 周半夏就和胡掌柜提了提此事,再将给高老夫人的书信送到驿站,途径张大壮家,回云客来时,高管事等人带女眷到来了。 躲不了,还不能谢绝他们好意。 毕竟他们打着宴请姑爷的名义,摆满了给她这位同样消了奴籍的大丫鬟撑腰,还有护着她两口子之意。 虽说这其中大体有结个善缘的抱团之意,但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此待遇。说到底,他们掌控的才是实权。 如身处管事外围的青阳县城云客来酒楼王掌柜,可以说连青阳县县令都给他三分薄面。 得亏这一帮深得高老夫人和大夫人信任,近日来在府城的管事不多,又有宵禁,不然有的要应酬。 再一觉醒来,看着又多了不少的礼盒,别说昨晚最后不得不装醉的顾文轩,周半夏也不头皮发麻。 又要准备回礼了。 毕竟礼物不能只收不回,哪怕一个个又顶着添妆的名义,真要吃干抹净,贪得无厌,不要做人了。 再则,不说他们,即便是不在府城的高府老夫人她们,厚礼以待又何曾不是一种变相的试探。 不止周半夏,顾文轩也清楚得很。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不会有的午餐,既然搭上了高府的船,想借高府的势,自然也要对高府做出回报。 只不过刚从赵老三那里捞了一笔,不好立时行动,高老夫人的人情只能先欠着,总不能为了区区阿堵物让自己低人一等。 一早起来留下回礼聊表心意,给丫鬟小厮婆子打了赏,在高管事夫妇俩的相送之下上镖局马车出城,两口子都不由松口气。 城门外。 如意坊的小六子手指脚边的一口木箱以及木箱上的一个包袱说完,不等顾文轩开口立马行礼作揖就撤。 看着对方生怕被逮住似的撒腿就跑,顾文轩就发现太早松口气。 明明昨日在如意坊,他两口子明明只字未提今早启程回去,怎么就被胡掌柜料到了,还早早地派了小六子在此等待。 亏他昨日还有意让齐叔今早早点,最好在快要开城门的时候就立马派马车来着,还是到底被逮住了。 “赵家。” 不管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 快走! 第九十七章 回程 马车到了顺义庄子要与商队汇合,在此整队待发时,周半夏就将匆忙之间搬上马车的木箱打开看了看。 又见包袱,还是两个包袱,倒不是装有路上干粮卤肉了,是小毯子和男女斗篷,还是一溜的喜庆红色为主。 拎出这两个包袱,箱里还有绸缎四匹、棉布四匹、茶叶四罐、糕点八封、果脯八封、小匣子两个、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零散的笔墨砚以及颜料等等。 也是,这些画底稿的用品,绣庄最多。 之前昨天府学前街,她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合适占此便宜,却不曾想连之前已经送了一桌席面,不少礼的钱夫人又正儿八经的给回礼了。 像四匹绸缎、四罐茶叶,还有其中的四封糕点与果脯,上好的一套文房四宝,无须看礼单便可知是钱夫人的回礼。 一大箱塞得满满当当,其中最为有心的是,夹在底层的厚厚一本抄录的邸报,不愧是钱夫人,次次送到心坎上。 人多眼杂,周半夏也没细看,将抄录的一本邸报连同两个小匣子以及其中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收起来。 箱内看似腾空出来了一点点位置,又瞬间被填充的棉花给添补上,倒无奈途中运输,关箱贴封条。 再由两位车夫搬到后面另一辆专门运货的马车上,与放在明处的六个大箱笼重新整理捆绑。 顾文轩在一旁看着车夫和脚夫装箱捆绑,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以赵家那位胖管家为首的车队也抵达了顺义庄子。 这次速度快,不到约定的辰时,这位赵管家就早早跑来了。 就是与来时不同。 此时的赵管家殷勤的,一口一句六公子的非要他们两口子上赵家其中一辆大马车不可,把顾文轩整得老尴尬的。 但不得不承认,赵家的马车坐着确实舒服多了,不止车厢大,小塌宽敞,熏了香,还更暖和了。 盛情难却,在赵家管事娘子的邀请之下,周半夏移步到赵家马车,进车厢没多久,顾文轩也掀起车帘子进来。 “要出发了,快坐好。你在寻思啥?” 周半夏无声而笑,能说这趟来跟打秋风似的,人情欠大发了,把你吓得天没亮就想跑路,可不让你扎心了。 他想的倒没错。 当年虽说主要为高薪拼命工作,但何曾不是老总夫妇俩于她有恩在先,她才一心帮他们独生女收拾烂摊子。 不然,她干销售快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不少,何苦累死累活的不跳槽,外面多的是猎头挖她。 要不是有知遇之恩也不至于年过三十才百万年薪,但要担心她重走旧路,欠人情抹不开脸拒绝? 此一时彼一时。 在忙到胃溃疡差点得胃癌,积蓄还比不上他身家一个零头,再历经几年的天灾之后,想法早已也不一样了。 只是她这个没出息的,好像怎么也比这个有大出息的幸运多了,起码她没有连剩下的一点子公司股份突然没了! “能回家这么高兴?”顾文轩脱靴挨着周半夏而坐,轻声提醒,“他正确来说是(赵)二的管家。” 周半夏扬眉。 “据说(赵)三可能年前都回不了老家祭祖。” 看! 这就是将东西推销给赵老三的好处,随时可听到赵家有何动静。 确实如此。 周半夏会意点头,撇开此话题,她便轻声说起了之前小六子送来的一大箱里面都有何物。 像两个小匣子,她刚刚在车厢里面就打开看了,一小匣的手串珠花,一小匣钱府订制的小巧金银锞子。 只是这两个小匣子有区别于往年,往年没送年礼,但到年关也是有两个小匣子的,却不像这次夸张。 这次手串珠花就不像去年是四对头花饰品,更不用说另一个一小匣里面还多了金锞子,连银锞子也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一本。 周半夏将抄录的一本邸报递给顾文轩,“我稍稍翻了一下,差不多是近两三年来的(邸报)。” “有心了。” 非官宦人家还真找不着这种东西,正适合他这样对当下时政缺乏了解的的一介白身,其意义丝毫不输于高大夫人给的名帖。 说老实话,要想考取秀才功名,有了诸多的科举范文复习资料,死记硬背,他不怕,但心里还是怕策论的。 策论,考的就是时政。 这里又没有新闻联播,最好的捷径就是多了解主考官的一些文章,看主考官文风,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但有这些邸报,把握性就更强了。最起码对时政不会一知半解的,搞不好哪一点出了岔子,离题了也不知。 时值冬日,车厢里面光线并不是很好,周半夏没想顾文轩现在就翻阅邸报,岔开话题的就收起邸报。 “应该不会。镖局之间是有竞争,但于情于理都还挺团结。何况是在本地,咱爹当初是跟镖局南下才遇到劫镖。” 也是。 大梁国承平已久,虽听闻穷山恶水之地偶有路霸盗贼出没,但每逢年关,衙门的打击力度也是可以的。 这不,还不到腊月,与来时相比,一路上的关卡就多了不止一两处,连检验腰牌路引的流程也严厉了很多。 周半夏原本还想有机会逮住空子就偷摸着把骡子给卖了,省得每天还要抽出时间伺候这头骡子吃的喝的。 遗憾的是和来时不同,连歇脚的地方都挨着关卡,不进城不进镇的,从府城一路到青阳县,倒是无风无浪,一帆风顺。 抵达青阳县顺义镖局,已是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钟多,风更大了,阴沉沉的天气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雪到来。 冬日白天较短,基本上到申时三刻就天黑。考虑到还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村,两人也不在县城多作停留。 谢绝赵管家邀请在赵家住一晚再走的,马车重新启程,途径顾承扬的大车店的时候留下一份手礼。 再拜托顾承扬帮忙派人送一封信和手礼交给云客来的王掌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城就直奔清河村。 归心似箭。 紧赶慢赶的,眼看快要村口,雪花是还没落下,但天快擦黑,空旷四野,更是冷的要命。 “先上你家?” 第九十八章 到家 深得她意,此时大江小河应该放学在家,正好放下东西不用进去,让她爹知道她两口子回来了也好早一晚安心。 看来不止两个小舅子,连如今的这位岳父也更得他媳妇待见。顾文轩果断让车夫在前方路口往右走。 村里人家猫冬农闲基本上都是一日两餐,天擦黑就要准备歇觉了,但周家不同,家有两个读书郎,一日三餐,睡的也晚。 “爹,我回来了。” 周四顺怀疑自己听错了。 明明白天去县城的时候,不说王掌柜,就连镖局也说这两天没啥车队回来,倒是天后有车队归来。 “是不是三丫?” “是我,娘。” “啪”的一声,周四顺拍大腿疼得倒吸口气,顾不上揉就往外跑去。嗨,院门口站着的可不就是他家三丫! “爹,你慢点。”周半夏忍不住笑了,“娘,你也小心点。我还没回婆家,先不进去了,等明儿回来再唠。我弟呢?” “姐,我在这儿呢。” “哟,我弟在这呢。”周半夏逗小河,拍了拍落后一步而来的大江肩膀,“快带小河进去,外头冷。” “冻不着,暖和着呢,不信你摸我手。姐你回来不在家待一宿啊,我和大哥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先让三姐回去,别让人说闲话坏了三姐名声。”周余江打量着周半夏可有冻着,“我三姐夫呢?” “后面。”周半夏悄声提醒,“这回有两三箱书就不放家里了,等你休沐再上带小河上我那儿搭把手。” 顾文轩和车夫抬木箱进院门,放下木箱和手上拎着的包袱,正要给岳父岳母行礼就见岳父怒瞪他了。 “你这孩子,快回去,可不能让人说闲话。明儿早点和三丫回来,算了,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缓缓神再说。” 不让孩子吃口热乎的再回去啊,李氏正要拔腿往灶房走就听她男人不留闺女和姑爷坐好儿了。 “那明儿午后再回来好了,娘给你们做好吃的。这位大兄弟,还得劳你稍待会儿,我去去就来。” “娘,不用了,车上有炉子,我们不饿。”说着,顾文轩还是规规矩矩的给他们两口子行礼作揖。 他爹娘惯他,岳父可不惯他,还是老实点好,免得岳父看他不顺眼,回头找他麻烦,这不是他岳父干不出来的事情。 又与给他行礼的两个小舅子聊了两句,见他们不上马车去他家,约好明日午后早点来,一起用晚饭,顾文轩赶紧扶周半夏上马车。 李氏见马车都跑了,周四顺父子三人还不进院门,连忙拽住周四顺的袖子,“先把东西搬进屋,我一个人搬不了。” 周四顺立马扫了眼四周,见左邻右舍虽无人出来,但估计也快了,的确应该先将东西搬进屋再说。 可惜了! 没能第一眼好好瞅瞅顾老二等会儿是个啥鸟样。 他家三丫不知给婆家带了啥好东西,另一辆不带车厢的马车上好像绑了好几口大箱子。 村西道上人少,这耽误一下的,村东更是少之又少。 经村尾到河东,就是有人家听到有马车进村的出门,马车也跑远了,少了与人寒暄,很快就到顾家。 “爹,我们回来了。” 顾二柱正想去一趟他二伯顾二爷家,就听到前面不止一匹马的马蹄声跑近,心里一动,快步出院门。 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朝他家大门口跑来,缓缓停下,紧跟着就听见他家六郎的声音了。 “先别忙着行礼,快进屋别冻着了。”眼见周半夏从马车下来就要行礼,顾二柱连忙阻止。 想喊一声孩子娘快出来,又担心惊动左邻右舍,引人围观,索性让周半夏快进屋去喊刘氏出来。 “爹,有几个箱子要搬进去。” “走后门。” 看把他家六郎给冻傻的,又不是老院的院门,还可以卸门槛让马车进来。顾二柱利索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车头。 嗨,还是熟人。 “原来是你的车啊。” “我也没想到顾公子是你儿子,难怪有些面熟。早知道是你儿子,还收啥车钱。二柱哥,你分家了?” “可不,刚搬来不久。前头那位是谁?”居然还不是一匹马赶的车不说,起先好像还喊他顾二爷来着。 “你不知道啊?城西赵家,赵管家陪你儿子小两口一起回来的,连我也沾光了,一路上好吃好喝的。” 赵家? 顾二柱若有所思地点头,马车也到了后门,来不及说话了,他家机灵的三丫已经拎着灯笼跑这边来开门了。 “咱娘呢?” “正忙着和大嫂下面条,爹你留神。”周半夏拉着小宝丫避到一旁,等马车都进来了再关上后门。 顾文轩一时也顾不上媳妇了,见她有裹着披风,赶紧的上前去搭把手将盖了苫布绑着的六口木箱给卸下。 后面一辆马车,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二人和两位车夫忙着搬箱去前院,周半夏和小宝丫也没闲着。 姑嫂二人将另一辆车厢里面的东西给拎回前院,周半夏就见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二人把箱笼往西厢房里面搬了。 这哪行。 婆婆当家,怎么说也得先将木箱搬到正房,不然何至于早早就整理出六个木箱带回来,周半夏赶紧提醒,“六郎哥,走错了。” “你别管这些。”马珊极力忍笑,抢过周半夏手上的东西,“快去瞅瞅还有啥东西忘在车厢里头了。” 小宝丫嘻嘻一笑,不语。 娘亲和爹爹私下早就说好了,不能像爷爷一样偏心眼,规矩要立好,亲兄弟明算账,谁的东西就是谁的。 顾文轩也很无奈,他刚才也说错走了,要不是手里抬着大木箱,差点被他爹捶了,还能跟他犟着来不成。 说话间,六口木箱都快要搬完了,周半夏只好作罢,倒回后院将车厢内剩余整理好的包袱给拎回西厢房。 再回来时,西厢房已无人。 外面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二人正一人拽的,一个拦的,邀请两位车夫上正房堂屋喝碗热汤再走。 周半夏见状更来不及拆开其中一个木箱取出吃食,只能赶紧先将其中一个放干粮熟食的包袱拎去灶房。 第九十九章 猜到一半 灶房,一大一小的两口铁锅齐上,又要煮下车面,又是烫酒准备下酒菜,刘氏三人忙得热火朝天。 周半夏一进去就听刘氏喊小宝丫起来让她快坐到灶膛前面烤火暖和一下的,她“偷摸”着瞅马珊。 “咋地,还怕我吃味啊。宝丫,别起来,快瞅瞅咱娘偏心眼的——”话还没说完,马珊绷不住笑了。 小长锁见大家都笑,他也跟着咯咯直笑,嘴里嚼着的小肉肉掉了,惊得急忙捂小嘴,又引起一阵笑声。 刘氏没料到小儿子小儿媳今晚回来,以至于到这会儿还没煮好面,又见小儿媳拎着个包袱放桌上解开,顾不上多言,有大儿媳搭把手煮面条,她就端了一个已经盛有下酒菜的托盘往外走。 “娘,我来。” “不用,就这点子东西,你先帮大嫂烧火,娘去去就来。”起先她看了,听着就有一个是孩子爹认识的,但到底不是孩子嫡亲叔伯,就是还有孩子爹爷俩在,俩儿媳能不落面自然更好。 周半夏应声道了一个好,快一步掀起灶房的棉帘子,就见外面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还没成功让两位车夫进堂屋。 留都留不住。 说是家里肯定已经得知他们今天到,太迟了家里人担心,晚了更不好赶路,等回头有空一准来喝两盅。 顾文轩只好等他们赶车离开之时,提了句车厢里面有两个小包袱是给他们两位准备的,免得他们还以为是他两口子落下一大包东西被那些旧被子遮住了没注意,又专门给送回来就闹误会了。 说来这一趟还多亏了有赵家照顾,一路上吃喝住都准备得相当周全,连车夫也是找了一人是赵家村的,一人是邻村的送他两口子回村,这不就无须住一晚等明儿城里解禁再进城的都安排上了。 “是赵老三?” 顾二柱猜到了一半,确实不是赵老二安排,但此番安排少不了赵老三媳妇派来的管事娘子指挥。 “赵老三不在府城。”目送两辆马车离开,顾文轩随父倒回后门的路上,轻声解释,“回来前赵老三家的给我两口子下了帖子,我们找了个借口没去给回了帖子,她又老客气的订了一桌席面送来。 回来当天还让一个管事娘子随行,就是今儿到县城,这位管事娘子和赵管家还想让我两口子和他们一起到赵家住一晚。 看他们的意思,我要猜错的话,不止赵老二,连赵老三那边都想把咱们两家当通家之好来往,这两天该送年礼来了。” 顾二柱明白了。 他家三丫之前在高府老夫人身边估计很得宠,赵老三都打听了。还有,“高府那位巡抚大人调到京城升官了?” 不算升。 巡抚是从二品,吏部左侍郎反而是从三品,但高府那位大老爷算上虚衔品级,还是从二品。 属于平调,但权力更大。 之前是管江南一个行省的巡抚,而吏部就是主管天下官员的官署,他如今就相当于吏部的老二。 老大吏部尚书已年迈,高府既无女入宫,也无女进皇子后院,不出岔子的话,吏部尚书位置指日可待。 “那赵老大,那个正五品是不是受这位大老爷管?” 他爹记性真好,他就出门前两天提过赵老大是工部正五品郎中。顾文轩点头,“可以这么说。” “果真盯上三丫了。”顾二柱脑袋瓜子飞转,“‘宰相门前三品官’,难怪三丫早早就供两个弟弟读书。” 他爹懂的有点多啊。 “这事儿,还是别露了口风。就是赵家有谁把不住嘴张扬出去,咱也不能认。 至于赵家这欠的人情,赵老大再是官,他早前也不是没欠爹人情,就权当是爹和赵家兄弟的交情了。” 啊? 顾文轩惊讶的。 看来不单单给赵老二两个白面馒头了,还帮过赵老大?他爹到底还干了什么事,怎么哪哪都有人欠他人情? 就像刚才的车夫,夸他的时候还不忘提到多亏他爹当年相助,好人有好报的什么。 “原本还想留这份人情,等哪天迫不得已了再找赵家搭把手。如今嘛,爹明儿就和你娘上门拜访赵老二两口子,把这份交情坐实了。 关于三丫的,对外还是那个说法。三丫之前就是伺候富贵人家老太太的丫鬟,没啥护主功劳,有,也是外人瞎转。” 顾文轩忙不迭点头。 “傻小子一个!”顾二柱拍了下儿子脑袋,“真真是傻人有傻福,还知道回来路过你岳父家,不算太傻。 你这两个小舅子要是供出来,不用成举人,光中秀才,你信不信三丫都有门路把她弟塞进衙门当个小官?” 不是! 为何不是他,非得是看好他两个小舅子?顾文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这回不止高府,连梅姨的东家也回礼了。” “就是那位和赵老大媳妇是嫡亲表姐妹的同知夫人呗。”顾二柱表示没忘此事,“不奇怪,看三丫之前准备的年礼,光熊掌都把你马大爷惊动了,爹就心想你和她到府城有的是人家要走访——” “爹、娘,我回来了。” “哟,你哥回来了,”话到一半被大儿子打断,顾二柱立马高喊一声,“听到了,我和你弟就在后头。” 马? 买马了? 顾文轩正想借钱夫人回礼一事提起这次还带回来不少书,就见顾二郎赶马车回来,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哥,我回来了,快进来。” “难怪有马车从村子里出去,我说谁家客人这么晚了还回去呢,合着是你回来了。弟妹呢?” “在前头。” “不用,我自己来。”顾二郎连忙示意让弟弟拉爹走到一边去,“你和爹咋待后头不进屋,不冷啊?” “估摸你差不多回来了,你弟要在这儿等你。”被两个儿子让到一旁闲着的顾二柱乐得直摇头。 见俩儿子搭把手赶马车进牛棚搬东西,他就是绝口不提老儿子刚进家门就陪他嘀咕来着,管自己偷乐上了。 “得,不用问你在外有没有受委屈了。”顾二郎好笑的多看了眼乐呵着的爹,“走,外头冷着呢。” 第100章 一起去 还好,你弟孝顺,早早就拿了件厚长袍子让你老子我披上。不过这事也不用说出口了,老大也孝顺。 这不,他家二郎又带回了一篮子的猪板油和一筐的猪骨头排骨。自从分家搬出来以后,家里伙食大好。 “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面早已煮好,再不进来都要坨了。 “可算进来了,再不进来,面都要坨了。”见顾二柱父子三人进来,刘氏赶紧用笊篱捞面上汤。 “三丫那傻孩子见你们还没进屋,非要等你们一起吃。要不是娘吓唬她,她都还想饿着呢。老远的路,都瘦了——” 看着神采奕奕,下巴都圆了的老儿子,刘氏说不下去了,“老大,你也快来吃。孩子爹,你陪俩孩子再吃点。” “好嘞,马上来。”顾二柱忍笑等大儿子洗手一起走到桌前,“哟,满满一桌子的硬菜啊。” 顾文轩一见就知,桌上大部分的菜肴还是高管事和胡掌柜二人给他两口子准备在路上吃的熟食。 因乘坐赵家马车回来,路上连吃住也一起,故而这些熟食和干粮没吃多少,更不好“取”出太多食盒放在车厢上。 以至于别说存在空间里的菜肴,连放在明处的其中一个木箱里面打开取出冻得硬邦邦的菜肴,这会肯定还没取出。 不用说,他媳妇这会儿即使不在灶房回西厢房了,单单木箱外面打的木架框结实的,短短时间她也不好撬开。 “娘,你挑一挑,看啥东西给我爷奶,趁我爷奶还没睡着,我这吃完就和六郎给送过去。” 顾二郎知他弟对二老无好感,但老人不讲究,他们当小辈的不能让人说闲话,他边指了指箩筐的位置,边吃着含糊提醒。 “我有专门给咱爷奶带东西回来,就是还没开箱,要等咱娘看了再上老院。”顾文轩咽下嘴里食物说完,继续吃面条。 “开箱?”顾二郎不解。 “带回六个这么大的大箱子。”顾二柱比划着木箱的大小给大儿子看,“你弟妹礼数周到得很。 回来的时候要不是你弟非要经过他岳家,她还不答应,说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先回娘家的,这不是一个村子住着嘛。 起先马车进来,三丫就想把箱子都搬到咱俩屋里,我没答应,后来还想把好几个包袱提到咱屋里,多亏虎妞拉住。 听六郎的意思,三丫这是还想等你做主开箱呢。你要不先去瞅瞅,看孩子屋里暖和了没?” 顾二柱后面的话是面朝刘氏说的,刘氏正有此意。 虽说有大儿媳去搭把手,但她还真担心屋子大了,光烧炕不暖和。“那你们爷仨吃完了,碗放着就是了。” “无妨,就几个碗。”顾二柱没什么爷们不洗碗的想法,又不是在老院,传出去让媳妇被人说三道四。 目送刘氏离开,顾文轩三下两下的快吃完了面条,喝了口汤,“哥,不能你一个人孝顺,马车花了多少银子?” 顾二郎差点被呛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安分点,哥买给自己使唤的,还轮不到你孝顺咱爹娘。 再说了,这回还是有人抵债抵给长锁他大舅,他大舅也没收你大嫂银子,说是补给你大嫂的嫁妆。” 顾文轩忍俊不禁,“我当只有我两口子成亲不满百日还有人添妆,大嫂进门好几年了还补嫁妆啊。” 顾二郎也好笑不已,“谁让咱爹娘好呢,哥不要都不行,连长锁他大舅娘都说你大嫂进咱家享福了。” “也是,像咱爹娘这样的公公婆婆,世间难找了。这样,我这回收了不少礼,回头给马大爷也备一份——” “停一下。”顾二柱咪着小酒的,听到这里不得不打断了,“我看你们一个个不得了了,都能当家作主了。” 看着佯怒的老子,顾二郎和顾文轩相视而笑,“可不敢,些许小事交给儿子,大事还得你给我兄弟俩拿主意。” “爹,正好这会儿得空,我这就有事要你帮我拿主意。今晚我是和大哥一起去我爷奶那儿,还是咱都去?” 与此同时,周半夏不知马珊是有意避嫌,还是确实回房如厕,西厢房就刘氏和小宝丫在,她也问刘氏这个问题。 看着好不容易撬开的两个大木箱,刘氏正头疼着。 她是不知剩下的四口箱里还装有什么东西,但这两大箱? 光一双双的靴子就有不少,还有老多的绸缎棉布,加上茶叶糕点果脯红糖的,随便各挑一样凑起来都不得了。 要照她家三丫说的,拿这么多东西给老太太老头子,还得了,一个个不红了眼才怪。 “娘,我二嫂问你。”小宝丫以为刘氏没听到,东西实在太多了,嘿嘿,娘亲瞅傻眼了。 “一起去。” 就俩孩子带东西去老院,老人不说,光孩子大伯母那见不得她孩子好,又贪心的,没得挨欺负了。 心念之间,刘氏拿了把剪刀,撇开棉布,裁出两块足够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做一件长袄的深色绸缎出来。 放下剪刀,想想,从中挑出不同的四盒糕点和果脯凑成四样,再添了两双靴子和两双毡袜。 “这就可以了。你大爷爷和二爷爷他们就两盒糕点两盒果脯,很拿得出手了,就趁等会儿出门都带过去。” 茶叶和红糖,通通都不给?周半夏乖巧点头,“那大伯三叔他们几家呢?” “一家两盒糕点就可以了。”刘氏耐心教儿媳,“剩下大郎他们几家就不用给了,没人说得了你和六郎不好。 你还没进门之前,大郎媳妇走亲戚回来就压根没啥东西给你大嫂,后来你大嫂进门,娘也不让她给了。” 说完,刘氏赶紧盖上箱笼,免得她家三丫又搬出东西。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礼数太周全,手太松了。 当然,这怪不了孩子,毕竟不在村子里长大,不知光这两盒看着就不便宜的糕点已经算是厚礼。 至于堂兄弟妯娌之间的走礼,更不用说了,孩子才进门多久。“给你大堂嫂,搞不好她还以为咱显摆。” “懂了。我听娘的,多出来正好咱们自家吃用。” 第101章 去老院 天黑了,约莫已到酉正(晚上六点),好在村里不似城里有宵禁,院门一关,出门短短时间不担心有毛贼进来。 又有顾宝丫主动要留在家看护年幼外出容易冻着的小长锁,顾二柱赶紧趁老人睡之前携妻带子的去老院。 顾文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老院即使住的人还不少,却大不如之前,很明显的少了主心骨。 以往这个时辰,就是一大家子回房歇着,只要他爹在家,连他大伯母都知院门不用太早闩上。 正房东里间。 顾老爷子坐在炕头已经有一会儿,抽着旱烟,看着炕上散开的包袱,摆在包袱皮上的东西还不少。 有六郎小两口子孝敬他老俩口的靴子毡袜,还有六郎家的府城姨母给他老俩口的两块好料子和糕点。 再看这孩子一身穿着,不知从哪天起,好像是从这孩子成亲那天起,连站着的气度都大不一样了。 如今看来倒是这个孩子好运道。 也是。 有老二那样的老子费尽心思找了这一门亲,娶的媳妇,往后孙辈里头还就说不定六郎先发达了。 “过来坐这儿。” 顾文轩上前一个没注意,刚要开口就弥漫着的烟雾给刺激得咳嗽了两声,缓过来,“你有何吩咐?” 离心了啊。 看着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孙子,顾老爷子暗叹,“见着你媳妇她姨母一家子,他们都说了啥,有没有说让你往后干啥了?” 意料中的问题。 不是人人都如他爹娘看似不关心他前程,他不提,他们也不问接下来有何计划,实则早已替他安排好。 即使见他还拿不定主意干什么似的,爹娘都早早计划好了等分出来,最次也会给他租间铺子收皮草。 顾文轩摇头,“有,但我没答应。他们两口子虽说当掌柜,可依靠的还是东家,我不想麻烦人家。 再说,不过是我媳妇早年搭了把手,不是我媳妇,路上也有其他人不会袖手旁观,是人家重情义在先。” 看着说完又不吭声的孙子,顾老头心里一时不知是啥滋味。 也是。 分家了,那头亲戚再好,和他这个老头子有啥关系。 让六郎多帮衬点大郎,也得看六郎媳妇乐不乐意。况且当丫鬟的,认的姨母一家子能是啥不得了的人物。 听听,还得靠东家,看来这当掌柜的也没多大权力。 也是。 真要有大能耐,早帮干外甥女赎身,哪至于等到今年才回来。顶多就是提拔赚点银两,哪能帮得了读书人。 “他们还是奴籍?” 想什么呢,谁规定丫鬟认的姨母就必须是下人,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他们东家是干什么的了! 顾文轩无语至极,摇头。 不是奴才? “那他们东家是干啥的?”顾老爷子磕了嗑烟斗,抬眼看着孙子神情,“在啥铺子里头当掌柜了?” “不是很清楚。他们没提东家,我更不好打听,倒是知道我媳妇她姨母在绣坊当掌柜。” 这点,随着接下来派发打络子的活儿出去肯定瞒不住,顾文轩没隐瞒,但也没多说,含糊的一语带过,“奇怪,那床新棉被呢?” 顾老爷子顿时一噎。 这小子,不怪不讨喜,你老子孝顺他老子的东西于你何干,又不是你拿过来。 “别舍不得盖了,冻着找大夫吃药开销大了不说,还受罪。在哪个箱子?我帮你抱出去,今晚就盖。” “行了,早点回去歇会儿。”顾老爷子说完不想再开口了,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滚出去了。 顾文轩忍笑点头,退后两步之后转身掀开门帘子出了东屋,一直到堂屋,还是没见他祖母出现。 想来此时还是和他娘等人在前面原先东南角灶房,如今属于大房的灶房那边,就是不知老两口子闹什么别扭。 换成往日,老太太怎么的也会在孙媳妇面前给老头子面子。这回倒好,宁愿多点一盏油灯也不回房了。 既然归来连手礼都送到,也专门跑正房和老爷子打过招呼了。礼数到位,顾文轩就没再多想。 左不过是把他爹送来的新棉被给顾大郎惹恼老太太了,要不就是没瞒过老太太干了什么糊涂事。 听动静,他爹和他哥倒还在他三叔所居的西厢房南间,加上顾五郎,几人不知在说什么说的正热闹。 至于他老叔? 不奇怪。 没分家的时候一家子都能隔三差五不在家,要不是天冷不好盖房子,早早就搬出去了,谁还待这边。 来之前,顾文轩就听顾二郎提到他两口子不在家里的这些日子,顾老爷子和老儿子闹掰了。 原因嘛。 有些好笑。 顾大郎休沐归来,老爷子不知抽了什么风当着小辈的面大骂老儿子和二儿子合起伙来骗他分家。 老儿子不干了,觉得肯定是大侄子在背后挑唆,他不敢不孝,但还能对付不了大侄子,逮着大侄子就不放了。 什么读了多少的书,一年里花了多少银子,拜师花多少,娶妻花多少彩礼,生了两个孩子有哪些开销等等的。 据说当时他老叔在院子里一手算盘,一手笔的,噼里啪啦的把账目报出来,连老太太都惊呆了。 “爹,我出来了。” 顾二柱点头。 就如刚才顾三柱提到顾老爷子未经顾老太同意私下贴补长孙银子一样,他也懒得问老头子还说了什么。 他家二郎六郎孝顺,两个儿媳也懂礼数,特意趁二老还没到歇觉的时辰赶来带了好多东西来请安了。 结果老头子居然还摆架子留他家六郎一个人在屋里的,不问,他都知老头子又在瞎琢磨些什么。 谁家当祖父的会如此糊涂行事,儿子孙子的一大帮一起进屋,爱答不理的,还偏要留下他家六郎一人不可。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明儿再问,他家六郎还能跑了不成,非得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说出他家六郎比二郎出息。 这也就是他家二郎,虎妞这个大儿媳也知老人如何,换个心窄的,听了这话还不得对六郎心有隔阂才怪。 真真是见不得他这个儿子好了,倒是孩子奶奶见孩子一回来就连夜敢来请安,老乐呵了。 第102章 相告 再从顾大爷和顾二爷两家出来,酝酿了一下午的雪花终于从小雪花开始,大朵大朵的落下。 不一会儿,路面上又披上了一层更厚的雪,还不到夜深,寒风刮来犹如刀子刮脸,连张嘴说话都不便。 幸在顾二爷家离得最近,也是最好走的一段路,刚迈进家门,顾二柱顾不上闩门,赶紧宣布各回各房。 顾文轩没拒绝他爹的好意,拉还想等婆婆的周半夏回西厢房,点油灯留她收拾东西,拎上两个包袱去正房。 不是他有意避开顾二郎,他这位大哥当得起长兄,只是大侄子见当爹的回来,正闹着要爹抱他。 “爹、娘,我进去了,就我一个人。” 顾文轩进正房距离东屋还有两步远,出声提醒父母,以免他爹娘误以为儿媳也来了,一时衣衫不整的火急火燎套衣物。 说完,他侧身用肩膀顶开门帘子进去。 顾二柱正泡脚,刘氏也正从里间老闺女的房间出来。 两口子一个转头一个抬头的一看,“咋又拎进来了\/不是说了不用拎来了?” 异口同声而出的,刘氏见顾二柱话说完了,笑道,“三丫之前就抱了老多东西放宝丫屋里了。” “你们先别急,不是一回事,等我说完了,你们就知道这两包和那六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不是一回事。” 顾文轩不提六口箱具体有何物的,将其中一个包袱放到炕上,拉了张凳子挨着顾二柱坐下,讲起了这趟出行。 着重说了说刚到府城入住的哪家客栈,去见周半夏的梅姨,对方是如何热情客气招待他两口子。 除了他两口子这期间还做成了一笔上万银两的买卖,囤了不少物质等等事情不能提,几乎掏了个底。 刘氏不蠢,顾二柱更不缺心眼,此时根本没注意他们家最老实的六郎还是隐瞒了他们两口子不少事。 他们已被儿子所讲述的儿媳从她在如意坊当掌柜的梅姨那里赚了百两银子,还接了打络子的活计给震惊到了。 知道这个儿媳妇敢大手笔准备年礼去府城探亲,不可能心无成算,却没想到还是捞银子的一把好手。 看着爹娘面面相觑,顾文轩不等他们开口发问,又继续说起了他两口子之后托谁转交给高府年礼的。 高府三夫人又是如何回礼下帖,他两口子赴约去了高府做客,当天高管事就上客栈拉他们入住云客来。 有些事情迟早会被一个屋檐下住着的父母得知,他没想瞒父母关于他媳妇是如何费劲苦心为他拉人脉。 就如接了个起码要忙大半年的绣活。 “……虽说有赚,可要急着赶活。我没想到一会儿没在边上,她接了。回客栈还怕我怪她自作主张,没少跟我说好话。” 好你个坏小子,肯定不是她生的!多好的媳妇,刚进门不忘攒钱了。刘氏手痒的暗暗捏了捏拳头。 “后来我想想,其实当真怪不了她。她要不是听我无意中提到有机会想多读几本书,何至于为了钱夫人送的那箱书,明明刚拿到百两银子,又不缺银子花,干啥还急着接这桩大件绣活。 我媳妇还说我要想求学的话,她供我。爹娘,我承认,我听了确实心动了,不求中举,就是童生也好。” 顾二柱张了张嘴,又合上。 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都不知说什么合适。 自己两个儿子什么德性能不知,一个个主意大的连他们娘都管不住。 尤其这个小的,做事都喜欢放心里,但谁不知他被他大伯上吊吓得死活不去学堂。 只不过大伙都不好提起孩子大伯这件糗事,因此家里再小的孩子都不知他家六郎在村学上的好好的为啥突然不去了。 要不是这死小子脾气死倔,老头子就是再偏心眼,不给他儿子一个机会试试,看他掀不掀桌子。 “你们看我大伯当账房多轻松,不用卖力气,光月钱就有一两多,一年就有十几两银子,够咱一家子吃喝了。 我呢,如今还没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真要行商也不急于这两年,我想趁还不到二十试试看。” 刘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家六郎话里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件比一件吓人。 这会儿又说到想求学,还想成童生? 她生的儿子,说出口的话,她当娘的还能听不出来是啥意思?说白了,不求中举,也心气高的想中秀才。 咋不上天了! 看着紧盯着自己的媳妇,顾二柱点头,“你没听错!你生的儿子一个个都像你,哪个都不老实,太能作妖了。” 三年前,周秀才都不要束修了,说了多少好话,让他不要退学,就当混日子先多在学堂混个两年就是不听。 如今倒好! 合着先玩两年再说,就是等这个机会?要不是娶了三丫呢,连他当老子的都被儿子忽悠了。 “儿子啊,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你不能出门一趟见有利可图了就逮着空子欺负你媳妇,想着法子哄她。” “不是三丫好哄,是你们太有心眼了。”顾二柱扶额,“像我和三丫从村子里走出去都能算是聪明人了,可不就还是拿你们没法子。” 刘氏一时都不知该不该笑,没好气地捶了一下顾二柱,又忍不住捶了一下边上在偷笑的儿子,“这事,我看……” “别看了!”顾二柱果断打断,“随他折腾,咱当爹娘的带耳朵就行。六郎啊,爹和你娘也不说啥做人要脚踏实地。” 因为你爹和娘,呸,娘可脚踏实地了,是你爹就压根没脚踏实地过!刘氏暗暗腹议着静等当家的接着说下去。 “爹不是啥大好人,不怕人听到,爹就是看中三丫从大户人家出来能帮上你。等你们有儿女了,爹不愁你往后过不上好日子。” 刘氏点头认同。 你是没什么怕被人听到笑话,村子里只要没眼瞎耳聋脑糊涂的,无人不知咱两口子打的是啥算盘。 “如今嘛,你都成亲了,要有这份进学心思,想咋整都行。就是不能蒙你媳妇,得你媳妇自个乐意才行。 这一点,你要当着你娘的面答应爹一定要做到。还有往后不管你过得咋样,多回想这会儿,今晚,这屋,这人,还有这事儿。” 第103章 多着了 顾文轩看着他爹手指屋顶和地面,又指了指西厢房的,他郑重表示不会忘,也不敢忘了这一晚。 这一晚,他爹用一双手点出了让他不要忘本,也点出了让他不管往后如何,勿忘该好好珍惜的媳妇。 顾二柱点头,“我也信我和你娘教出来的儿女,人品错不了。你媳妇说了你岳父那边要咋交代没?” 不是说不管,还问? 刘氏瞥了眼顾二柱。 咱还要配合他小两口。 刘氏看懂顾二柱意思,挪了张椅子坐下的,静等着孩子爹还有什么下文。 “有的,她说交给她去说就可以了,连黄秀才开的私塾那里,我也可以和大江随时去,这也是钱夫人推荐的。” 顾文轩一字不提钱夫人推荐的名额,并不是这一趟在府城才得到,免得破坏他媳妇在他爹娘心目中的好印象。 毕竟老爷子之前就不是一般的闹腾着想顾大郎进黄秀才私塾,要帮媳妇圆住黑芝麻汤圆,不,是小包子的人设。 “不过,我还是想继续跟周秀才。他们都是秀才,周秀才教过我,还熟悉些,我前些日子也找他唠了。” 前些日子? 顾二柱一愣。 “我看了,不是周秀才不会教,大江就学得挺好。他那里想科考的学生少,住的又近,我还能随时上门请教。” 连这些都想到了? 顾二柱很想问儿子是不是早就有心捡起书本,只是一直没分家,怕他两口子受气才倔着半道退学。 但,如今再问有何意义,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缘故,不然哪来的前段日子不怕挨骂的上赶着找周秀才唠的。 “孩子爹。”刘氏推了推沉默的顾二柱,“你觉得咋样?我觉得六郎寻思的没错,还是接着跟周秀才的好。 不说周秀才之前有多气咱六郎退学,光他是三丫嫡亲六爷爷,肯定上心,大不了咱两口子再亲自上门赔礼。” 顾二柱嘴角抽了抽。 是上门赔礼的事情? 但再想到从老儿子半道退学起,害他一直到三丫进门了才没被周秀才逮着就臭骂一顿的?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先想好了。这回你要敢再半道不上,那老头子真会把三丫拉回娘家。” 顾文轩忍笑,“好。其实我都想好了,就花三年工夫,要是三年了,连县试都过不了我会彻底歇了心思。” 也就是说,这回实打实的不胡闹了。这倒可以,三年,不就读三年的开销,他当老子的还是能顶得住的。 顾文轩还不知他爹此时此刻已经不声不响的打定主意供他读三年,说完此事,他赶紧岔开话题继续。 “还有一件事,娘,还得劳你帮忙接管打络子的活儿。” 刘氏正乐着呢,敢情被老儿子吓的不止她一人不知说什么好,孩子爹也没话可说了,就听到这话。 不行! “你个傻小子,哪能啥啥都咱家占便宜。打络子又不是啥多难的活儿,让三丫交给她娘好了。” “先别急。”顾二柱伸手拍了拍媳妇,“占啥便宜,六郎要进学,你当娘的还真让儿媳供你儿子不管了。” “那不能!”连大侄子都供了还能不供亲儿子,被亲家知道了真会拽三丫回娘家。大不了老儿子花多少,给大儿子也补上一份。 “这不就结了。把活儿交给亲家母,她还有俩儿子,孩子不可能不想清楚,他小两口一准早就商量好了。 稳住,先听儿子咋说,他一准还有话还没说完。”顾二柱转头看向儿子,“接着说。” 被父母这么一打岔的,顾文轩差点忘了原本接下来该说什么。 “接下来我媳妇要忙绣活是一个原因,还有我不想被人摸到咱家到底有多少底儿,总不能老借我媳妇和大嫂名义委屈我爹。 当然,最主要的这活儿交给我岳母,我不放心。不是我看低我岳母,她不是我娘,就她的性子,连我岳父都不敢让她得知真正家底,交给她,她整不明白如何趁着派发打络子的活和村里人打好关系。” 名声! 刘氏懂了。 孩子所图甚大。 三丫这孩子肯定从出门之前就想好了,难怪大手笔的早早准备年礼,又是探亲,又是这个打络子的活。 一件件的事情串起来,从高府到她姨,再连上赵家,可不早已拿定主意供六郎进学的同时想到好名声有何用。 果然不能小看了这孩子。 “再说,我岳母那儿,她是我媳妇亲娘,我媳妇最孝顺不过,她就是啥都不干,我媳妇还能亏待她?” 这倒是,连亲家都直言靠三丫养家,重名声的三丫还能突然不管娘家了。又不是闹掰了,那又另一回事。 顾文轩可不敢再仔细观察他爹娘有何反应,赶紧长话短说的将周半夏有计划买铺子出租一事给说了。 连周半夏借租金供他进学的说法,他也没隐瞒,免得他爹娘又想贴补的,反正他两口子压根没想父母供读。 如今也就先暂时借个名义,免得哪天买好铺子租出去暴露了,爹娘听闲话听多了,心里不舒坦。 说着,顾文轩赶紧拆开包袱,取出加工络子的契约,再将高府和钱夫人的回礼中的订制金银锞子给摊开。 “除了这些,最多的还有他们几家添妆,我媳妇要我一起拎过来,我没动。反正有多少东西,我心里有数。 不光这些,她手上有多少私房钱也没瞒我。”顾文轩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将自己的‘小心思’袒露给父母听的。 “啪”的一声,意料中的胳膊挨了一巴掌,“娘啊,你打我干嘛。” 就你娘这力道连打蚊虫都打不死,还委屈上了?刘氏再亮巴掌的。 顾文轩失笑,正色说道,“所以你们真不用担心我两口子手头紧,该花的花,该吃的吃,我不会胡来的。” 刘氏和顾二柱相视一眼。 得眼神提示,顾二柱刚要开口就见顾文轩要走,连忙拽人:“慢着,把这些东西拎回去。记住了,财不露白。” “肯定忘不了,我也就在你和我娘面前实打实说了。爹,还有其它需要我留心的地方没有?” 多着了。 第104章 提点 顾二柱招手,等儿子脑袋凑近,压低声音提醒,手上有多少贵重东西,他小两口子自己知道就行了。 想想,还是不放心,索性就多说几句。 要买铺子的话,最好去找王掌柜,记得一定要落到三丫名下。 一来名正言顺,一旦遇上像林秀才姐妹那样想霸占铺子的恶人,王掌柜都会帮你小两口收拾了。 二来,爹不担心你大嫂眼皮子浅,可她有亲娘有嫂子,咱不能保证你大嫂会不会在娘家走漏风声。 人心不能试,你马大娘婆媳几人和你们小两口又远了,哪天要误以为你大嫂吃亏了会出现哪些后果? 这些,爹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掂量着看,最好想干啥事情之前多听听三丫又是咋说的。 三丫要啥东西放你名下,千万不要答应。能从高府那等人家出来的大丫鬟,没你想的好哄。 你以为哄住她了,没准她也在试探你。记住爹一句话,在她前面要实诚,好好跟她过日子,吃不了亏。 顾文轩并不意外他爹会说出这番话,真要对谁谁都深信不疑也不是他爹了。“明白。还有呢?” “还能有啥事儿?”顾二柱瞥了眼刘氏,“多护着点三丫,好好过日子,早点要孩子,别的,等爹想到了再说。” 这眉眼官司打的,顾文轩没忍住笑了,两手搭在他爹肩上,“爹,你和我娘不好奇我媳妇这回绣活能赚多少啊。” 顾二柱斜了眼比他还高的儿子,摇头而笑:“你啊,知道你老子我是咋猜着三丫绣活一准差不了? 她当时就在如意坊门口被掌柜护着上的马车。你老子我再没见识,还能不知如意坊名气有多大?” 顾文轩就知只要他爹知道如意坊这一块招牌,根本瞒不了他爹,能瞒的无非就是接的绣活差价几许。 “爹,我媳妇儿还没绣,银子给了。” 这臭小子,不好找外人显摆,专找他这个爹和娘来着了。顾二柱为老儿子高兴之余,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可不,你老儿子我在外一个劲的装谦谦君子好累的,到家了可不得找你和我娘唠唠来着。“爹,你两眼好大哟。” “哈哈哈……”刘氏赶紧将打好结的包袱塞给儿子,“快带回去,有话留着明儿再说,早点回屋歇着去。” 顾文轩没拒绝,再推让,真要挨揍了,但想解开抓一把金银锞子出来,还被捶了就过了啊。 “滚犊子!”顾二柱见媳妇捶儿子,也凑热闹地踢了下儿子的腿,“还花样子多的,一个个老好玩了,当我和你娘是小孩呢。” 顾文轩哈哈直笑,一时嘴快,忘了带上‘给宝丫玩的’。“对了,爹,我还忘了说一件事。” “啥事儿?” 顾二柱没防住光听儿子开口了,刘氏可不好糊弄,见儿子又偷摸着想放下包袱,她赶紧推儿子出去。 “娘,我还没说云大哥问我要不要搭一股海鲜干货买卖,我还凑了五十两银子给他。哟,又差点忘了,那个包袱不是回礼,是儿子两口子孝顺你和我爹的。好了,我出去了,你们也早点歇着。” 刘氏哭笑不得地看着儿子撒腿跑得连人影子都见不着,收回目光看向顾二柱,“孩子爹,三丫这么能干,要是六郎三年都过不了县试的话——” “少担心些有的没的。”顾二柱楼过媳妇往炕前走去,“那孩子要贪图荣华富贵就不可能出府回来。 你不也听六郎说了,那高管事就上悦来客栈拉他们小两口上云客来住着了。府城云客来是啥地方? 云大哥都不敢进去吃顿饭,更别说住了。听说住一晚,最差的小院,住一宿都最少要花十两银子。 可见这孩子挺招高府老夫人稀罕,孩子出府了还留了嫁妆在府里,你说能委屈她?啥好人家找不着。” 这倒是,不说还是巡抚大人老娘身边的大丫鬟,就是赵家老太太身边原先伺候的丫鬟可不就嫁地主家了。 “最次,像高管事那样被放出来的管事儿子,不用多出息,有个秀才功名的总好找,三丫还能帮高老夫人盯着手下,何乐不为。” 刘氏暗松了口气。 “再看三丫认的这个姨,你还没听出来,她背后那位同知夫人可不简单,早早拉拢三丫,真当人家图孩子有手好绣活?” 刘氏白了顾二柱一眼。 顾二柱失笑摇头,“不过这点也无须担忧,不说三丫到底在高门大户长大,就咱六郎也不是没点城府。 他要真是个憨憨,三丫哪会带他上高府闹笑话。你是自己的儿子,还当他小,不看他之前在赵老二前面是咋样的,咱六郎啥不明白。” 如今回想,看来还是被孩子娘说中了,孩子大伯之前上吊确实不止闹给他看,还针对他家六郎了。 真下得了血本。 又是以死相逼,又是偷摸着低头找了当账房的活,何曾不是先退为进的让他当时一心软答应继续供大郎? 老大啊! “你说——”顾二柱迟疑了一下,想起媳妇往日里对孩子大伯的评价,“咱爹和大哥要是得知咱六郎重新拿起书本,他们会咋想?” 那爷俩? 刘氏拉被子的手一滞,抬头瞥了眼顾二柱,继续拉被子,“随他们咋想,咱们都搬出来了,还能拦不成。” 顾二柱默。 是他把自己大哥想得太好了? “有能耐让你大哥再上吊一次,看我敢不敢把他皮剥了!老是当好人,真是个好人还能厚脸皮收下咱大半田产? 今晚我就听三弟妹提到五郎要定亲的时候,说你大哥前两天回来拉你三弟喝酒,让他们先攒钱,一家子安心住着,牛车交给他,连田地也交给他打理。”说到这,噗呲一声,刘氏笑了,“你再看说好的让五郎去当伙计呢?” 此事,顾二柱之前就听顾三柱提了,还不是今晚,是他们喝酒后的第二天,顾老三就跑来跟他说了。 “你也听说了?”刘氏好笑地斜了眼顾二柱,“你三弟是不是乐呵得很,使劲夸你大哥到底是长兄?” 没法唠了! 顾二柱失笑摇头,“老三和老四不一样,他底子薄,找的媳妇又是个眼皮子浅的,眼下不搬更合适。” 第10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别占了小便宜亏了大头才是更合适。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事关孩子爹亲兄弟。刘氏点到为止,不想说了,什么叫亲兄弟,这就是了。 她当媳妇的,在孩子爹心里再有份量,说再多,孩子爹还是会以为自家吃亏了,她对他兄弟不满,还是他兄弟最好。 好不好的,之前分家的时候不就见真章了,一个个吃相难看的,她就不信孩子爹事到如今心里还没底儿。 倒是,“六郎这里,你得空跟他唠唠他姥爷之前为何带我兄妹几个逃难到这儿,我说不如你说。” 顾二柱一怔,“啥都说了?” “原本就没什么好隐瞒。”刘氏抿了抿嘴,“前车之鉴,让他小两口明白我祖父当年是如何犯糊涂也好。” 不至于。 谁还能像你那没脑子的祖父一样,区区一个商人敢倾家荡产掺和进权贵之间的恩怨,蠢的没法说了。 “那你姐的事情都说了?” 刘氏缓缓点头,“别忘提醒六郎当不知情,哪怕有朝一日被我爹得知可以借势,刘家恩怨也与他无关。” 这是自然,我儿子又不姓刘,别说我儿子,连我这个当女婿的都不曾受过刘家一点子的恩。 再说,什么恩怨不恩怨的,你祖父不无辜,你长姐也是个蠢的,退亲就再找人家呗,至于想不开嘛。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说了还不得把孩子娘气得又不让他上炕。顾二柱一本正经地学刘氏的缓缓点头。 “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不求你大富大贵,凡事能为我着想一二就好。如今,同样,不求你和孩子如何,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好,过两日再说。”顾二柱有意调侃道,“真不想出个秀才儿子啊?你都不如老头子心气高。” 刘氏不置可否一笑,暗道心气高有何用,还不是供出一个白眼狼。“平安是福,三丫这孩子倒是个明白人。” “像你,遭过罪了可不就明白福祸两相依。我顾家多好,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真不担心哪天被谁牵连。” 不提这点还好,一听,刘氏心里一咯噔,暗暗警告自己千万别忘了明早再私下提醒大儿子盯住顾大郎。 老顾家,将来哪一天像她爹一样被牵连得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话,也就大郎那个眼高手低的白眼狼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顾二柱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趁睡之前让刘氏核计一下自家还有多少现银。 刘氏一下子就报出来了,不多不少刚刚有好二百四十五两银子。 至于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差五两银子就正正好二百五,把顾二柱给乐坏了,懒得再问铜钱还有几贯。 于此同时。 西厢房,周半夏趁夜晚无人将剩下的木箱木条框给撬了,开锁开箱整理东西。 这整理,那拾掇的,争取趁这次难得的机会多将一些东西从暗转明。 刚将书房里面的书橱和柜子塞满,稍稍整理了一下软塌,回到卧室脱了大棉袄,就听见顾文轩回来了。 这么快都说完了?不同在外,即使拉上窗帘也诸多不便,周半夏取出闹钟一看,是快到晚上十点钟了。 顾文轩掀起棉帘子进入小厅就见木箱变回了原样,连外面木条框都不见了的,箱笼全部摆在角落。 小厅不比正房大厅宽敞,又点了马灯,光线更是明亮,还可见连地面上扫得干干净净,就是冷了些。 推开左侧内室的房门一看,更了不得,胆子肥的只穿一件薄薄的夹袄。就门都没闩上,别说跑空间里暖和了。 “瞅把你脸冻得红通通的。别不认,瞅你这手,不会是用冷水擦的桌子?都快成红萝卜了。” 周半夏刚要开口就听顾文轩不带喘口气的说了一通,把她给乐的。 即便没穿上恒温衣,屋里又是火盆,又是红泥炉子烧着的,能有多冷,哪是冻的,热着呢。 岔开此话题不说,周半夏也没问怎么把这个装有金银锞子的包袱拎回来,有些事情原本就在意料中。 既然到家了,该交代的也说了,收起包袱之余,周半夏也盘点了一下至今为止自己两口子还剩多少现银。 当然,盘点的不包括回礼中的金银在内,抛去出门之前购买年礼的费用,以及在外七七八八的支出。 现在手上除了价值五千两银子的金叶子以外,不算是小半夏那一笔五百两存银,现银只剩五千五百两了。 顾文轩不算也猜得出差不多这个数,从赵家当铺那赚了一万七百两,加上他媳妇在如意坊收的六百五十两。 这里就有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两,换了价值五千两银票的金叶子,也就是说还剩六千三百五十两银子。 别的支出不说,单单囤的粮食,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就花了三四百两银子,加上年礼和回礼支出。 不说收到回礼价值几许,囤的物资都塞不进约有一百平的地下室,仅仅花了八百两的银子多吗? 周半夏哑然失笑。 确实不多。 就是之前在老院听说五郎如今在老婶她爹所待的粮铺当伙计,月钱才两百文,一下子觉得花多了。 顾文轩哭笑不得。 这要怎么说呢,读两年书是有用,起码能写会算,但刚去当伙计不可能立马给四五百文月钱。 像三郎,就花了差不多三年类似学徒工的时间,月钱才提到四百文,如今才跟在掌柜身边做事。 “你有没有觉得好奇怪,你大伯既然当账房,他干嘛不亲自带儿子?不对,他原本是带四郎这个儿子的?” 周半夏见他披头散发点头,不由笑了,“今晚还看书吗?” “先歇一晚。”顾文轩摸头发,不是错觉,被风帽戴的,确实捂出汗味了,“四书五经背完了,明早起再看各大家批注。” 周半夏诧异。 她是知道顾文轩背的四书五经,是朝廷硬性规定的以朱子集注为主的版本,比起原版,内容可不见少。 “这么快?” “前后两个月,差不多六七天背一本书,分摊开用不了多少时间。当然,只能算背下来了,不算熟读。” 大兄弟,你骄傲了。 周半夏‘招’来一本《易经》。 经测试,果真背下来了。 这背书能力,逆天了。 第106章 周秀才 顾大郎如今在镇上私塾求学的束修,据说是七八两银子,加上笔墨纸,好像也是一年下来差不多十两银子。 对此,顾文轩不是很清楚。 事关顾大郎的开销,这里面的水太深,不止老爷子,连他大伯次次都含糊着不报出准确数目。 即便分家了,有一次四郎较真问起,他大伯也只回儿子一句知道这么清楚干么,不够你大嫂会凑。 说的好像谁不知大郎媳妇什么德性似的,那就是个有进不出,还差点因掺和放印子钱把嫁妆赔光的主。 次日卯初,周半夏从婆婆刘氏那里确定顾大郎一年束修是六两银子,便拎起拜师礼和手礼让顾文轩陪她出门。 当然,她六爷爷周秀才所办的村学,蒙学班一年束修区区五百文而已,连进学班也只不过二两银子的束修。 她要敢以镇上夫子收六两银子的束修递上,以后不要想上门了。 规矩不好怕,但礼不可薄。 周半夏老老实实的按村里的规矩准备的拜师礼,但在手礼上就搞小动作了。 以侄孙女的名义,规规矩矩的给准备了一份与顾族长他们老兄弟二人一样的一罐茶叶和四封糕点。 再备上两方好墨,一盒名曰五子登科的科考之用五支毛笔,以及给她六奶奶准备的抹额。 顾二柱和刘氏没想到他们小两口速度如此快,前脚刚听完小儿子说了想法,后脚小儿媳连拜师礼都准备好了。 刘氏连换一身外出做客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上,匆匆交代大儿媳两句就急忙跟上回房拿了钱袋子的顾二柱。 一出院门,他们两口子赶紧去追小儿子两口子。 好在一大早的,道上不似家中院子早早就有人将积雪推到一旁,顾文轩和周半夏走得不是很快。 见老儿子小两口子还一脸“爹娘你们怎么赶来”的模样,顾二柱又好笑又好气。 儿子去拜师,他当爹的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刘氏上前,周半夏还以为婆婆要吩咐她什么,就见塞钱袋子, 吓倒。 这哪行! 眼见她们婆媳两人为一个钱袋子在路上拉拉扯扯,顾文轩连忙阻拦,“娘,先收起来,咱们回头再说。 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会儿先去周夫子家,晚了会耽误他去讲课。地上厚厚一层雪,你们小心点。” “走你的,看好三丫。”顾二柱朝刘氏摇头,示意她先收起钱袋子,不争此一时。 孩子真要科考,束修其实只是小部分的支出,真正要花银子的是笔墨纸砚,还有逢考买书,禀生认保,路费等等。 像孩子大伯第一年参加府试,光是上书坊买两本书就花了两亩良田,加上路费,到府城住客栈等等开销。 他至今还记得得知老大落榜时一下子脱力的感觉,却还不得不咬破舌头清醒过来,硬撑着撑起那个家。 倒是如今,既然孩子一早连当束修的礼都已准备妥当,这会儿还是赶在周秀才讲课之前先办正事要紧。 周秀才年轻时也有几分才名的,可连续考了几次乡试,却屡次无功而返。久而久之,没信心了,回村开学塾。 一则子嗣艰难,独木难成舟,独树难成林;二则也算教书育人,惠泽一方;其次,可以一边教书,还能一边教导儿孙。 自从他回村开了学塾以来,不止本村,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人家都将孩子送来进学。 有些是为科举,希望能改换门庭。但更多的,只单纯想让孩子能写会算,日后也好多几条出路。 十二年过去了,附近几个村子来求学的学生中倒是有考取秀才功名,但本村,包括他独子在内,却无一不例外的在院试时铩羽而归。 村里虽无人怪他,但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余生怎么的,不为他老周家着想,也该为村子教导出一位有功名的秀才。 只是,时也命也。 村里天资聪慧的学生极为难寻,却不是没有,偏偏孩子自己先放弃,谁劝都不听,回想起都能气死人。 周秀才的宅子就在村尾,而且还是挨着河东河西中间位置的村尾,距离顾家不远。 房子也是和顾家一样都是青砖瓦房,不过院墙和院门要比顾家精致很多,连门房都有老仆守着。 顾二柱携妻带子到来时,周家的门房见了就连先进去通报一声都无的,直接带他们一家四口进去了。 正房大厅。 此时唯有周秀才老俩口。 等老仆退下,见到顾二柱胁肩谄笑上前,周秀才脑袋一撇,权当自己没见着,立即低头看书。 周老太太懒得搭理刚刚还笑言老小子可算来了的老伴,她还能不知老伴此时心里不知都乐呵着呢。 近半个月来,私底下就时不时的跟她嘀咕那混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她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总而言之,这老头还担心她不乐意继续教顾家六郎,又是提起顾家六郎是他周家半子,又提三丫的。 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通当年他囊中羞涩未能施以缓手,以至于他周家女沦为奴婢,得祖宗保佑还好回了一女。 她一时口误,周大牛那个嫡亲祖父都没你上心! 他还理直气壮的怼她,早过继了。 心念之间,周老太太颇为好笑的赶紧让顾二柱两口子当在自己家别站着,快坐下来陪她唠唠。 要说周老太太最明白周秀才为何不待见顾二柱,刘氏也不是不知原因。 先是她家二郎,动不动逃学跑去董大夫那学医;之后,她家六郎更离谱,不吭一声的半道退学去找他马大爷不回村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她两口子如今又跑回来带儿子登门拜师,没让人用大扫帚扫她两口子出门已经很好了。 刘氏要向周秀才行礼道歉时,顾文轩已经来不及阻拦。 他之所以不请爹娘一起登门,就是担心有此一出。 “六爷爷~” 周半夏占着自己是侄孙女,周秀才年纪也大了,不算男女有别的失礼,她麻溜上前去拉周秀才。 “成何体统。”周秀才瞪拽着他长袖不放的周半夏,“好好孝顺你婆婆。好了,当年老夫的那些话也重了。” 第107章 这个急的 “不会。你是为孩子好,是我辜负了你一番苦心。”顾二柱接话接的很快,可他心里也苦啊。 有这么两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他这个爹太不容易了。好在如今分家了,也成亲了,往后不归他管了。 他就等着看他家两个小兔崽子往后还敢不敢背着他们各自媳妇,再动不动就自作主张,瞅把他两口子给害的! 翻过往事,顾二柱道明来意,着重夸了夸小儿媳,夸得周秀才再也绷不住笑了,心道这块滚刀肉还是有眼光的。 一时氛围极好。 顾文轩也不敢耽误时间。 一来他爹娘原本准备今早带谢礼上县城赵家坐坐;二来,村学蒙学班虽有周秀才独子周童生代课,但进学班却是周秀才亲力亲为授课。 行了拜师礼。 周秀才习惯性的考起学生。 一问一答。 顾二柱刚开始还能听懂周秀才考他老儿子什么问题,只是听着听着,很快一头雾水,但从周秀才的神情? 不再撸胡须,还坐得笔直,一句又一句紧接着问老儿子这一点来看,他深感愧疚,也很欣慰。 “很好!”周秀才大喜,“可知五经无须尽皆研读,择一本经即可?” 这点自然知道,只是还不到选择的时候。再则,历年来还是偶有试题会超纲,但这话不好直言。 顾文轩委婉地回了话。 “错怪你了,当浮一大白。” 一大早的喝啥酒!顾二柱表示他现在听懂了,眼角余光去瞅周老太太。果然,挨你老伴说了。 “言之有理。”周秀才认同老妻说的来日方长,至于其他话,妇道人家哪个不是喜欢念叨个没完。 考虑到自己还要去隔壁村学,他也拐弯抹角了,直言道:“先不考你了,今日可有何事要外出?” 顾文轩不敢隐瞒,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赶紧回禀已与岳父约好午后陪媳妇去一趟。 周秀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得知就是回岳家而已,立即让顾文轩回家拿书去学堂,等申正放学再去。 不要拿什么书的?顾二柱很想说他家六郎刚舟车劳顿到家,不争这一天,可他不敢,这老头脾气不是一般的怪。 要不是他家六郎连三丫找的黄秀才私塾都不想去,说实话,凭这老头的脾气,他都不想儿子上这儿遭罪。 “快去,若再无缘无故不来,往后不用来了。” 顾二柱暗乐,儿子,可听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能让周秀才至今心有余悸,可见你们两兄弟当年把夫子给祸害成啥样了。 接下来倒是听周秀才提到学堂这两日正讲什么经义来着,让他家六郎带上哪两本书和笔墨纸砚。 这个急的,又催孩子快回家拿书本赶上课之前到村学了,还说什么正好今日是进学吉日,顾二柱无语的。 他两个儿子搞不好就是被周秀才这种说风就是雨的做派,给吓唬得一个个半道退学,尤其他老儿子。 多稳的性子。 打小起,什么事情不是在心里琢磨了琢磨,对上心思了才干,不然逼他试试看,他一准躲得比谁快。 “你是把书都背下来了?” 听听。 孩子娘都看出来了。 像这回,他当老子的算是明白过来了,不单三丫想六郎多读书,小兔崽子自己就压根没放下书。 啧,还敢点头了。 “啥时后悔退学的?” 这要怎么回话呢,顾文轩摇头笑笑,“没后悔过。你们别胡思乱想,我根本不是怕没分家让你们为难退学。 刚开始确实被我大伯吓到,后来出去走走,有一天突然明白你和我爹为何让我不要惦记考功名只管多读两年。 可那时,我心里还是总觉得重新拿起书本还少什么东西,说又说不清楚,一直到那天我媳妇儿问我。” 刘氏顺着转头的老儿子目光看去,就见挽着她胳膊行走的周半夏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把她乐的够呛。 这孩子,好一个装糊涂的能手,鬼精鬼精的。 她好像明白那位高老夫人为何不舍这孩子出府,为何孩子回村嫁人了,还给孩子备上嫁妆。 前面与儿子并肩同行的顾二柱正要问下文,不料想前面人家有人出来,正扯开嗓门问他一家子这么早去哪儿了。 随着这一声喊的,好家伙,左右两排的前后院都有人出来了,一个闲的,眼珠子全盯上他一家四口了。 周半夏就见她公爹高声回应着,婆婆说笑着,看似说了不少,一直到家门口,却始终只字未提一早去的哪儿。 马珊洗完衣物,见小姑子也惦记着小叔子能不能顺利入学,就想着抱儿子去村尾转转,看有没有机会说几句好话。 要她说老爷子做事就不周全,底下这么多孙子,几乎都在周秀才这里蒙学,偏偏就花大价钱送大孙子去别去进学。 即便如今还送到镇上学堂,也就周秀才人好,不然七郎他们几个小的,还能踏踏实实在村里上学堂。 她不担心周秀才不收小叔子进学,就担心周老太太婆媳她们几个会不会把气出在公公婆婆身上。 应该不会,三丫她爹不管有没有过继,三丫都是周秀才嫡亲的侄孙女,可话又说回来了。 谁让明面上公公婆婆也没多少银两供小叔子读书,明白着要靠三丫供,当六爷爷的心里能痛快? 顾宝丫也很想出门,可她二嫂屋里太多了,又没锁门,见马珊要抱大侄子出门,真怕大嫂抱不住大侄子,摔着大侄子。 愁的啊。 “大嫂,我带咱长锁在门口玩,你去找二嫂好了。” “又你带长锁啊。” 不得不说,公公婆婆就是会教养孩子,家里就这么一个妹,两兄弟谁不宠着,却一点都没长歪。 顾宝丫此时也在心里暗赞她大嫂好。 别的不说,就她二哥读书一事,换成大堂嫂,就算四堂嫂有银子供四堂哥,大堂嫂可不会像大嫂一样。 一早大哥刚从二哥那得知想重新拿起书本的跟大嫂嘀咕两句,大嫂就能二话不说找二嫂嘀咕上了。 虽说哥嫂们都嘀咕了啥,她不知,但还是能看出大致就是让二哥尽管去读书,家里不是供不起。 “诶,那是咱爹和你二哥?回来了。” 第108章 成了? 走在顾二柱和顾文轩身后,手挽刘氏的周半夏只见还不到家门口,小宝丫和抱着儿子的马珊跑来了。 见四人空手,马珊心里一喜,绕到周半夏身旁,“成了?” “成了!” 刘氏乐得见她们妯娌二人相处融洽,见顾二柱和顾文轩已经大步迈进院门,她就抱过大孙子赶紧跟上。 马珊见状立马打量一眼四周,拉了拉周半夏,悄声问道,“你六奶奶他们没让你为难?” “没,好着呢。就是刚开头我六爷爷大概还觉得咱爹耽误俩儿子,不搭理咱爹,还是我六奶奶给解围了。” 马珊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奇怪。老早前大郎读书比不上你大哥,你大哥比不上六郎。 原本照你大哥的心思,当初他是想自己学医,让六郎继续进学,要考中功名更好,不成,当账房也好。 可事情呢,就这么巧了,我不知六郎跟你说了没?我听你大哥说,先是咱爹不在家,大郎说你大哥见不得他好,故意退学败坏他名声。 你大哥咋说都没用,连老爷子当时都帮大孙子骂你大哥心思歹毒,六郎能眼睁睁看着他亲哥受委屈? 大郎又火上添油的,六郎立马给了大郎一个耳光子,大伯娘扑过去想打六郎,咱娘就跟她打起来了。” 厉害了,大伯子。 “过了天刚好大伯落榜从府城回来,大伯娘就说都是咱们家克的,咱奶还没拦,把咱爹气疯了。 咱爹就算了笔账,问大伯娘到底谁欠谁,她倒是被大伯骂得赔礼道歉了,可,当晚,大伯就上吊了。” 周半夏扬眉。 “听出来了?想上吊还专门等一大家子刚回房歇着了。”马珊嗤笑,“就这,事情还没完呢。 六郎可算被他们算计的退学了,紧接着就是不知咱爷从哪个算命那里听来的改换门庭就落在大郎身上。” “咱爹娘看不出来?”应该不会啊,就公爹和婆婆两口子精明的,这点子伎俩岂能看不透?周半夏不解。 “咱娘应该是早看出来了,咱爹嘛,大伯上吊那会儿,估摸还觉得是他话说重了,大伯又正好不科考找活干了。”马珊皱眉,“反正,我是觉得连大伯都老有心眼了,一准早就不想六郎上学堂。” 不是你,是大哥的口才,硬是了得的让你同仇敌忾,将大房当成了咱们共同的敌人,让他弟弟受益。 周半夏真服了她这位大伯子。 “毕竟咱爹再孝顺,侄子肯定和儿子不一样。可惜当时谁说,六郎都不听。咱爹娘又舍不得动手打孩子,大房巴不得六郎不上,还好你把他劝回来了。你六爷爷说好哪天让六郎去学堂了?” 话题转的有些快,周半夏一怔,不由失笑,“有,让六郎哥立马带书本去学堂听课。” “完犊子,那你快进去搭把手啊。”马珊急忙推周半夏,“赶紧的,缺了啥记得说,别瞎讲究。” 周半夏欣然应下,拎着棉裙,快走两步进院子就听见顾文轩不知何故不喊她的,反而喊爹娘进西厢房。 随顾二柱两口子一起进了西厢房,周半夏又听到了带头大叔刚从小厅迈进右侧书房已经惊呼上了。 嚯! 周半夏忍笑。 这么多书? 顾二柱真是惊到了。 听是听老儿子昨晚说了谁谁谁赠书的,连三丫也早早找人私下抄书的,但真见着这么多又是一回事。 满满的两个架子书啊。 亏他之前还以为他家六郎让师兄弟打的是博古架用来当隔断呢,敢情早就想好了用来摆书本的。 “找着了没?”说着,顾二柱看向一旁打量书房的刘氏,“往后外人上咱们家串门,不要让人进这屋了。” 书很好找。 顾文轩很快就取出来两本书放在书案上,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不至于,好东西都放柜子里头了。” “三丫?” “爹,我听你和我娘的。”周半夏立马回道,再将书箱和书袋从柜子底下取出放在书案上,“瞅,藏好了的。” 顾二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地睨了眼儿子,“别光顾着这臭小子,大江小河的东西也别落下了。” “好的。等他们休沐,我让他们来抄书。原书还要留给六郎哥,有些书上面有大儒批注的字迹,咱可以传家的。” 孩子娘,听听。 刘氏正想着书房还缺了什么,好趁等一下去县城带回来,一时之间无须顾二柱提醒,她忍不住笑了。 见儿子撇开书箱,三下两下的装好书袋,又见儿媳拉柜门让她两口子看里面的纸墨笔,她点头表示知晓了。 不知是她上辈子积德了,还是孩子爹的福报,找的儿媳一个个比原本想象的还好,还怕她两口子花银子了。 看来笔墨纸砚,今儿是不用带回来了,倒是书橱,缺不了。 村学统一的辰时上课,中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到午时一刻下课。午后,未初上课,申正放学。 虽不知到辰时了没有,考虑到自己两口子去城西赵家道谢之前还需要和亲家说一声,刘氏赶紧和儿媳对口供。 把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两人给乐的,默契的不插言半句。等她们商定好了,顾二柱提醒一句让周半夏早点去。 周半夏也正想着早点回娘家,刚好午时下课顾文轩和大江小河一起回去。 恭送去打前阵的公公婆婆离开,周半夏转回小厅就见顾文轩忙着重新束发,调侃道,“可以了,又不是去相亲,可以背起书包去上学了,不要不好意思了。” “你男人我脸皮厚得很,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你不用太早过去,等我到了,再说也来得及。” 如何应付她爹娘,她心里有数的。周半夏为这个问题浪费时间,忙不迭地点头,拿了件长棉袍拉他出卧室。 “不急。你不用担心我,年龄绝对不是问题。进学班最小的是大江,最大的周长昌好像都快三十五了。 说句难听的,年纪一大把了还上学不知图啥。还有大爷爷家的顾文钰,他可不就足足大了我三岁,如今还在村学。” 嗯,你还娇嫩得很。 第109章 上学堂 清河村村学也是在村尾,距离周秀才家的宅院不远,就如隔了条胡同,人还不到学堂大门口就能听到读书声。 顾文轩倒无打诳语,村学于他而言,很熟悉。 这边门房也有人守着。 此人正是之前周秀才家老仆的儿子,即是门房也是长随,其母是学堂为外村学子准备午饭的厨娘。 进院门。 过月亮门。 东侧一列厢房无隔断,一通到底的一排排一列列桌椅,坐在其中摇头晃脑读书的小豆们就是蒙学班的小学生。 对面同样长的西厢房进学班,以是否熟读背诵“四书一经”为界分成了两个小班,如今共有学生三十五人。 待四书一经熟读背诵之后,经考核,通过了就可直接从甲二班升入相对而言人数较少的甲一班学习。 他退学那一年就在甲二班,听说最少年才能进甲一班,还了得,吓倒,这也是弃学的原因之一。 甲一班就类似备战县试、府试以及院试的复习班,着重于习举业,也就是学作时文,被称之制艺。 制艺是科举中的大难题,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除非中途弃举,不然将会一直延续到中进士登科为止。 其实科举这条路,并不是每个人一条路走到黑,往往一个班上二三十人能有一半人坚持走下去已是了不得。 基本上进学的路上,绝大部分学子都会卡在童生这道坎上,能中秀才的少之又少,举人更是万里挑一。 因而一个以接收本村学子为主的甲一班,今日居然还有通过府试想坚持住闯院试中秀才的七人,着实不易。 再将周童生算上的话,共有十六人的甲一班就占了一半童生,何况剩下八人里已有五人通过县试,只三人还没下场。 此三人中就有年初刚升入甲一班的大江,算是最为年幼,基础却相当扎实,由此可见周秀才还是很能力的。 正房厅堂供奉的孔圣人。 左边是周秀才给同窗老友兼大舅子白举人准备的书房,左边是周秀才和他教出来的邻村秀才的书房。 像他教出来的李秀才,因接连守孝三年不能参加乡试,不得离开去县学读书,就经常来这边住几天。 为诱惑白举人能时而来学堂指点学生,周秀才就不止将带这两家卧室的书房布置得相当清雅,还移栽了竹子。 问题是,清河村真不适合栽种竹子。 竹子水土不合的毁了不少,幸存下来的竹子总算茁壮成长了,可夜晚被风一刮,声音和影子都能把村子里最调皮捣蛋的半大孩子吓尿了。 但,谁都不能说他当夫子的不用心,收着远远不到镇上学塾一半的束修,里里外外掏的还都是他自己本人腰包。 天冷,不开窗,门口还挂了棉帘子,顾文轩并未多关注东西两侧厢房,但有参差不齐的朗读声音可见还不到夫子上课时间。 如他所料的一般,周秀才此时就在书房。 除了周秀才,还有周秀才的独子周童生,年过三十有三的周长安。 见顾文轩进来躬身行礼,周童生心知父亲还有话要问,含笑回了礼,拿了教案就退出书房。 顾文轩很快就明白周秀才从之前考校他是否熟读背诵四书一经,换成了有关四书的经义问题上了。 要他解答抽问的经义? 有难度。 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个个问题砸来,顾文轩如实回答,有印象不深的就按自己理解的给出答案。 至于效果如何? 肉眼可见他有些回答让周秀才频频点头,而有些则让周秀才微微蹙眉的就没办法了,只能继续努力。 “能听出你这几年确实下了苦功。”周秀才暗自偷乐,“但有些还一知半解,需要好好学习才是。” 这点,顾文轩深有同感。 说一知半解是客气话,他投机的应试学习态度和大江那样六七年系统学习下来的不一样。 要学的多着了。 除了一知半解的经义,还要抓紧时间学习如何破题和制艺,更别说如何作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 好在记忆还行,学习资料多,又有夫子领路,再多加把劲,应该可以的。 他也很幸运的,无须陪着小豆丁们重新启蒙,更不用在甲二班待段时间,可以直接去甲一班听课了。 周秀才抚须稍一迟疑,算了,还是不提有不懂的地方为何不找他,难得定下心继续进学,别吓跑了,先上课为妙。 等听课了,明儿还敢不来学堂?无须他当夫子的盯住,三丫那孩子都容不得这混小子打退堂鼓! 周余江见周秀才身后进来的顾文轩,差点吓死,正想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秀才开口了。 啥? 三姐夫成同窗了? 四行四列十六张桌椅,大江坐在前排左二,又是一小撮成年人之间的小少年,尤为显眼。 顾文轩不带多仔细扫视一圈的就瞟到了小舅子一脸生动神情,使眼色示意等课后再说就去了后面空位入座。 正如周秀才所言,在座的十五个人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但要说多熟悉,绝大部分也就点头之交而已。 倒不是极少与他们来往的关系,不是叔就是哥,除了外村几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人情往来的时候。 关键还是老爷子和顾大郎祖孙二人拉了太多仇恨值,姿态摆的好像整个村子就他顾大郎一个人是读书郎。 偏偏连个童生都不是,有些话还早早的放出去,惹人恼怒。别说他,连同出曾祖父的顾文钰都被无辜殃及。 上课。 周秀才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一一给予指正,再让大家拿出《论语》,从中挑选几句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一番之后,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再做一一解答,且举例引申出其它问题。 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就是围绕同窗之间的论辩,周秀才听后作了斧正提点,继续讲课到下学。 与顾文轩想象中的一样,相对而言,甲一班课堂宽松自由多了,但进度慢了,不知是不是顾忌到新生。 人多,顾文轩不好问大江,再有顾文钰等着,好不容易回答了顾文钰的十万个为什么,小河跑来喊姐夫了。 小家伙一脸的大惊喜。 第110章 各怀异想 周四顺也是一脸的大惊喜,呸,一早的,先是亲家两口子跑来担保,这会儿连六婶娘也亲自登门了。 送走周老太太婆媳二人,看了看两侧路口,他家三丫咋还不回来。 “急啥!”李氏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压着嗓门,“亲家不是说借三丫的名儿,姑爷读书他们供了嘛。” “你懂啥。” 是银子的事情? 没听六婶娘是咋夸你姑爷! 能在一大家子眼皮底下藏了银子,还能偷摸着把该读的书都学了,会是个心眼少的小子! 唉,他家三丫还是在深宅后院待傻了,平日里没多见着两个小子,可不一下子被这心眼多的坏小子哄住了。 “就你懂。”李氏不服气的低声怼了句,见周四顺又想倒转回院门口,不由乐了,“要不你跑一趟好了。” 净胡扯!亲家两口子一早来说了,他当岳父的还火急火燎地跑到他顾家找闺女?“走走动,暖和。” 死冷的天,连日头都不出的,风又大,屋里不比外头暖和?你闺女还能跑了,刚回来不得拾掇屋里了。 被李氏猜中了。 出远门回来总有换洗下来的衣物要洗,即使有洗衣机,不是也要做做样子的嘛。 再将被子通通风,给暖炕添了柴,零零碎碎的收拾收拾,估摸着顾文轩去村学上课的消息差不多传开了。 周半夏的社交牛b症发作了。 与马珊手挽手的,一人拎着一个装有一大砂锅炖鸡汤的篮子和一个芝麻烧饼和馒头的篮子去顾家老院了。 妯娌二人捉狭的不从后门进去,绕了个弯绕到前面,从院门踏进老院,含笑打着招呼的径直上正房。 各自将两个提篮放在四方桌上,不等得了顾老爷子暗示的顾老太开口,周半夏禀报了顾文轩上学一事。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当孙媳的要供夫君进学,长兄长嫂也鼎力支持,长嫂还一起来了,当祖父的还能出言呵斥? 周半夏态度恭敬地提了顾文轩昨晚之所以未提此事,概因他不知能不能通过她六爷爷考校。 谁知她六郎哥老有厉害了,一下子就通过了,把她六爷爷给喜得立马让她六郎哥拿书本去学堂听课。 至于她公公婆婆今早为何不来老院报喜? 她还是很敬老的,可不敢瞎说大实话让二老在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的一帮人眼皮底下下不了台。 依然以天冷时辰太早,担心二老还未起来,反正不急于一时给二老报喜为由的含糊着一语带过。 听周半夏一句一个“报喜”,马珊不知噎着了老爷子没有,但老爷子肯定吃不下瓦罐里的炖鸡汤。 痛快! 让你偏心眼,让你祖孙三人下套害我小叔子好好的半道退学,让你分家不公,让你言而无信! 见事已说完,马珊立即做出一副看外面天色的样子,拉着周半夏就说不早了,你也该回娘家报喜了。 妯娌二人配合默契的,一人话说完,另一人作出一脸着急的样子,就见两人节奏一致的行礼告辞。 顾老爷子:“……” 顾老太哭笑不得地瞪了眼老头子,暗道服气了?还想借老二不亲自来和你说一声回头收拾老二! 她虽不知老二两口子一早去哪儿了,但啥叫分家了懂不,不要还干吗啥啥都要找你商量的! 要她说差不多得了,老二不搭理你了,好歹还有两个孙媳拿你当长辈伺候着,礼数哪样不周全了。 可以了,真要哪天把老二两口子惹毛了,老二的几个孩子还能站你这边不成? 很奇怪的,顾老太虽没开口直言,顾老爷子觉得很奇怪的就猜着老伴想说什么,他立马背手回房。 不然,待着干嘛,一个个都被老二收买了,连老四那个兔崽子都敢说他当老子的老糊涂了! “娘,整鸡来着。”王氏揭开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咦,啥味儿?” “参,是参鸡汤。”顾大郎家的脱口而出,后悔嘴快,“早前我爹去科考,我娘都会炖参鸡汤备着。 看来不是二弟妹嫁妆最多,六弟妹才是独一份啊,不然敢说出要供六弟进学,真真了不得啊~” 臭显摆个啥!小田氏耷拉下脸,“我就说他们早有外心了,娘你还骂我,瞅瞅这回又打你大孙子脸了。” 顾四郎家的瞅了瞅大姨兼婆婆的小田氏,目光落在上首顾老太身上,缩脖子,偷摸着再往后退一步。 顾四郎家的打了个激灵,顾三郎家的差点绑不住笑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站前面的顾大郎家的。 顾老太扫了一圈神情各异的儿媳孙媳,无力挥手,“有外心,老二都把家底留给你们了,还想咋样?” 此话一出,王氏吓得再也顾不上能不能分一碗鸡汤,连忙拦住急着想解释的顾三柱一起撤离堂屋。 顾老太见只剩大儿子一家人,“该说的,不该说的,早早就啥啥都跟你们说了,就怕你们口无遮拦。 你爹他是老子,想学他也得看自个是啥辈分。别把自个看得太聪明,我一个老眼昏花的村妇都看出来了。 人家那是不稀得和你耍心眼,赢了你都觉得丢了她自个体面。真当人家笑眯眯就好欺? 让着你不是怕你,人家是不想被人说有缺教养。你敢过了,有的是招儿对付你,让你有苦都说不出。 见好就收,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谁知有没有找人搭把手的一天,别把自家爷们的路都走窄了。” 顾大郎家的知道顾老太这一番话纯属是在敲打她,见顾老太说完去里屋,忍着羞怒放下儿子就回房。 顾三郎家的撇了撇嘴,瞟了眼愣在那里不知想什么脸色阴晴不定的婆婆,利索拉顾三四郎家的出堂屋。 “大嫂这人不是我背后说她,又不是不知咱娘啥性子,不要干嘛说些有的没的,六弟读他的书又不花咱爹银子。 瞅把咱奶气的,真真不如二嫂。二嫂都护着六弟妹,她这大嫂当的倒好,吃独食,还啥啥活儿都让咱俩干了。 谁不是儿媳,咱爹娘老了跟她大房过,咱们两家还能不用管了?如今你三哥和四郎不就半个铜板都交给娘了。” 不听不听。 你们一个比一个会算计。 第111章 回娘家 天冷,无太阳,还飘着雪花,两个时辰过去,之前被各家各户清扫的门前道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见被积雪覆盖的河面有孩子在嬉闹,周半夏还是怕死的不敢从河面直穿而过,老老实实的过了桥。 途经周族长家奉上两盒糕点,将给顾老姑的手礼放下,闲聊了几句,再回娘家就更近了。 “可算回来了。”李氏告状,“你爹还担心你找着自家门在哪儿了,我说去喊你,他又不让我去。” “喊啥,我闺女还能跑了。”周四顺利索合上院门,“先进屋再说,瞅把你闺女给冻的。” “都冻傻了。”周半夏一笑,“是差点找不着,我在心里喊着我爹在哪儿呢,可算找着爹爹了。” 周四顺被闺女哄得哈哈大笑,“爹都想跑去你族长爷爷家拉你回来了,你六奶奶今早上咱们家了。” “我想到了,不然早回来了。原本是想先去六爷爷那看六爷爷咋说,刚好从六爷爷那回来和你们说的。 谁知六爷爷还是个急性子,听六郎哥说还要来咱们家,他就作主让六郎哥赶紧回去拿书上学堂。 这不,我猜六爷爷一准会派人来和你说一声,倒是没想到路上都是雪,还劳驾六奶奶亲自来一趟了。” 说话间,父\/母女三人进上房,堂屋还摆着昨晚搬下来的大木箱,原封不动的连木条框都还没撬开。 “你爹不让我打开,说那包袱里头都是吃的,这箱里头的东西一准不怕坏,要等你们回来再开箱。” “我爹懂我,这里头确实不是吃的。不过往后就不用等六郎哥来了再开箱,没必要。别说里头有啥东西,他放的,就是不知又如何,我还不能孝顺你和我娘了?” “听听,我就说不用等。墨迹,我来好了。”李氏抢过周四顺手里的柴刀,“你爹还当娘不知他瞎担心你公公婆婆听人说你还没回去先把箱子放下,让你看脸色,非要等姑爷来了,瞅姑爷咋说再开箱。” 呦呵,没想到孩子娘还有一日能说出他想说的心里话!周四顺摇头而笑,“你娘长脑子了啊。” “我娘原本就聪明,谁让我爹不是一般精明呢,我娘顶多比你差这么一点点。”周半夏比划着手指甲。 李氏顿时被逗笑。 周四顺睨了眼没心没肺的媳妇,“说到精明,你觉得他顾六郎为人如何?爹要听你说老实话。” 周半夏一听就知误会闹大了。 就如顾文轩背完四书五经一事,不作解释,绝大多数人只会以为他并没有放弃学业,只是一直在等机会。 她爹也不例外,于她爹而言,不早不晚的,刚刚好等去府城探亲回来,这个姑爷未免太会算计了。 “爹,我以前一直被困在高府压根不知外面是啥样。这趟去府城转转才反应过来,我少了一个带路人。” 是那小子? “论脑子,论见识,六郎哥并不输于我。你不是一直好奇他到底咋攒的银子?他和顺义镖局的大少爷合伙做买卖了。” 瞅,之前拿出那的五十两银子就可以用来补上漏洞了,她果然是个大机灵!“你家这个姑爷啊,可不简单。 他往后要是干出啥大事,你和我娘可别被他吓着了。只要好好帮他瞒着,他亏待不了我弟。” 完犊子! 这就心眼多的,还要不简单?周四顺盯着周半夏神色,发现他家三丫确实不是鬼迷心窍,是真服气那小子。 稀罕了,居然还有人能让他家三丫心服口服。他这个当爹的至今也就见着他家三丫服气高老夫人。 周四顺蹙眉细思之余瞟见媳妇眼珠子不停转,心里一凛,“孩子娘,这些话可不能说出去半个字。 传出去被你姑爷听到了,知道你藏不住话,往后有啥好事要咱搭把手一准不找咱。懂不?” “啊?”李氏忙不迭点头。 “这还是我怕吓到你,故意往轻里说了。重了,他往后有事一准不会找三丫商量,还会想法子最好不让三丫回来。 你寻思寻思,说出去图个嘴痛快了好,还是得一个心里惦记你闺女,有啥好处不忘你俩儿子的姑爷好?” 听周四顺吓唬李氏,周半夏暗笑,伸手找出木箱里面一个锦盒递给李氏,“瞅里头都有啥,你姑爷给你买的。” 李氏正捂嘴回应周四顺,以示她肯定不在外头说出半个字,听闻周半夏这话,立即放手去接过锦盒。 周四顺趁媳妇低头开锦盒,立即朝闺女使眼色——有些事情不适合在你娘跟前说道,回头再说。 周半夏飞快点头。 “哎哟喂我的娘哎~”李氏惊呼出声,“孩子爹,你瞅瞅,快瞅瞅我姑爷给我买了啥?” 周半夏去瞅,不对,差点被娘拐进沟里去了,她亲自买亲自装上的,岂能不知锦盒里都有何物。 她娘之前缠着她爹想要个银手镯,她爹倒是给买了,细得不得了,可她娘却始终没找她要嫁妆里面任何一件首饰。 她这次就专门给她娘带回一个沉甸甸的银手镯和一对银簪,不是赵家银楼买的,倒不担心戴出去暴露。 周四顺惊的。 顾不住把不住嘴的媳妇在场,“你们这回到底倒趟了多少东西回来?里头居然还有靴子,谁回礼回靴子!” 周半夏竖起两巴掌,“除了吃的,六郎哥不让我动回礼,给我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我买手礼,还剩这么多。” 见闺女收回一只手,周四顺倒吸了口凉气,“你个败家孩子,银子是这么花的,五十两啊!” 周半夏无辜眨眼。 周四顺气笑,“跟你公公婆婆咋说的?” “六郎哥说是我赚的。” 猜中了! 这坏小子! “顾老二该乐坏我闺女没脑子了,连咋攒银子都不会,往后还不得盯着你们小两口啊。” 周半夏说笑道,“没准见我大气、孝顺,他还觉得没必要手上留太多银子,想多贴补我两口子呢。” 周四顺白了她一眼,“想啥美事,能拽手上的拽紧了。人呢,穷的时候是一个模样,富了又是一个样子。” 外人不说,就说你娘好了。 看看。 第112章 爹与娘 周四顺背着欢天喜地试戴首饰的李氏,冲着周半夏比划了一个手势。 这还是你亲娘。 周半夏会意点头。 “要想自个不吃亏,多留神才是,不得不防。” 很多时候,往往一个举动就能暴露最真实的想法。周半夏能再次体会到她爹对她,真不是她娘能比得上。 同样爱财的两个人,她爹就第一时间不惜拿她娘当例子,心里惦记着她这个闺女会不会吃亏。 周半夏附在周四顺耳边,悄声回道,“是我想他进学,读书人要名声,我公爹又疼儿子,于我更有利。 再说离科举出仕还早着呢,就算一切顺利,从秀才到举人到进士,再候补不知多久才能做个芝麻官。 你闺女不缺心眼,规矩能套住我,就能套住他。他有朝一日敢嫌弃我,我早把家底落在名下。 老夫人不在了,还有大夫人。就是高府倒了,我在老夫人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光看看都学会了。” 这么说来都把往后的日子琢磨好了?周四顺安心了很多,“防归防,夫妻还是原配好,过日子不能太较真。” 行,你是爹,你说了算。周半夏点头站起身,“娘,先收起来等回头再看,我弟他们该下学了。今早我还和六郎哥说了,让他和我弟一起回来——”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李氏一巴掌打在了周半夏胳膊上,一下子愣住,愣愣地瞅着自己的手。 周四顺也是一愣。 孩子回来已经有些时日,可孩子娘多粗俗的一个人,就是不敢对孩子动一根手指头。 原因有很多。 但说一千道一万,因连生三个闺女,孩子娘那会儿就很想不开,待大丫还好,到三丫生下来就不搭理了。 其实生三个闺女咋了,亲骨肉总比侄子好。实在没儿子的命,大不了等孩子大了,挑一个招上门女婿。 再穷,总有比更穷的有儿子娶不起媳妇。可孩子娘不这么想,魔怔了似的觉得没生儿子就啥啥低人一等。 等大江生下来,孩子娘更是一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哪还记得说好的自己孩子不能轻贱了。 她就不懂不了一个道理,连自己当爹娘的都不心疼自己生的闺女,谁会拿自己闺女当回事。 不然老在家,又不像他这个当爹的没出息到为了一口吃的,被孩子奶逼着不得不没白天没黑夜的上镇找活干,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孩子不可能他们想卖就立马有人带走,多多少少总能听到风声。 就像孩子那个不慈的前祖母当时说的,平日里没见你当娘的多稀罕闺女,老娘当恶人帮你卖了给你救儿子还有错了。 听到这话,孩子娘当时手上握着的菜刀就“啪嗒”一声掉地上了,可不就太亏心平日里没把闺女放心上。 她怕三丫恨她呢。 加上,不是他夸自个孩子好,他家三丫哪样不出挑,比起高府小姐也就输在出身,不敢冒头,孩子娘被镇住了。 这娘俩也就亲热不起来了。 不像他,他家三丫虽说在府城,可他每年最少会挑年初、年中和年底去三趟,孩子就在眼皮底下一点点长大。 这不,他家三丫跟他这个爹就可有话唠了,谁像这傻娘们还把闺女当成客人,脾气来了大声说一句又吓得看闺女脸色。 瞅,被你拍了,闺女发火了没! 他就说他家三丫不会不知她娘连儿子都顾不上拿把刀劈那个不慈的婆婆,不会不知她娘就是个傻娘们。 她会跟生她的一个傻娘们较真? 该! 这傻娘们就活该亏心,不然嘚瑟起来还了得! 灶房。 “……我寻思着你为我和二姐,有些当婆婆的自己不好不说,还会给自己找借口摆出怕你带坏儿媳的德性,不乐意儿媳多和你来往。” 李氏深有同感。 村子里和她交好的老姐妹不少,但她们家只要有上了岁数的恶婆婆,那当婆婆的就不讲理了。 见着她不是说她回头也是当婆婆的人,就是养儿有啥用,那些老不死的都觉得是她当儿媳的坏透了。 要不是孩子爹说那一窝子人干的丑事张扬出去,多少会连累孩子名声,她早去祠堂敲钟喊冤了。 “所以我想来想去,反正咱家不缺吃穿,犯不着委屈你和人打交道,打络子的活计还得交给我婆婆。 她那人能说会道,泼辣起来连夫家长嫂都敢揍,还理都站她那边。身后又有顾家和马家,再合适不过了。” 她家三丫难得跟她说掏心话,李氏虽有些心疼这回估摸能让亲家母赚不少,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周半夏岂能看不出李氏硬撑着,她要是报出第一批能赚多少加工费,不单她娘,她爹都会立马第一个跳脚。 这也是她为何特意趁这个时间段,趁家里无第四人在场好好唠唠的主要原因。 这娘家,注定她逃脱不了了,除非她两口子不要名声,轩子也不用啃那些古文,安心当个村夫。 其次也是欠小半夏的债,自然要尽力完成她心愿。当然,更多的是,不可否认,她对这个家有好感。 不同于前世不听劝的父母,她如今的爹就是属貔貅,再如何不靠谱,给她置办嫁妆时到底狠心出血了。 就是这娘。 之前再如何觉得轩子配不上闺女,她还能说嫁都嫁了,她当岳母的要好好哄姑爷,姑爷才会对她闺女好。 再有两个弟弟,将来他们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三姐,她不知,她只知如今这两个弟弟比前世那两个好了一百倍都不止。 “你先别急,我弟还小,你和我爹再等等,等我想到合适的营生门路,我会找我爹好好商量。” 周四顺嘴角翘起,他家三丫还是跟他最亲。 “不说你弟还小,娘差点忘了件事,前些天咱们家来了个镇上的媒人给你弟说媒了。” “你答应了?” “哪呀,你不是说谁来都别点头,最起码要等你弟下场考了县试再说下一步要不要早点给你弟定亲? 娘照你说的没等媒人说出是哪户人家想把闺女许配给你弟就推了,还客客气气的把人家送出门了。” “姐,我们回来了!爹、娘,我三姐回来了吗?” 第113章 蒙谁呢 李氏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喊声,紧接着一个小人儿如炮弹似的冲进灶房,咧嘴露出小米牙。 周半夏好笑地搓了搓小河冻红的小脸,“冻坏了,小披风呢,咋不披上?” “不冷,我穿的可多了,袍子里头都是新棉花,是在外头要稳重,走慢了被风刮的。你摸摸我手,暖和?” “嗯,还行。”小屁孩还当她这个姐不知一准刚捂暖和的小手手,不然在课堂上光读书不写字不成。 “爹、娘、三姐,我回来了。”大江不急不缓地进灶房,“我三姐夫说先去一趟他爷爷和大爷爷他们家,立马就回来。” “应该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他去学堂了,不当面和长辈说一声不合适。你回来前去他爷奶那说一声了没?” “有的。”周半夏将倒好的姜汤递给大江,“我妯娌两人还特意带了朝食去请安,往后初一十五都会去请安。” “啥?”李氏诧异,“初一十五都请安?咱村子里分家出去的孙媳除了年节,可没谁正儿八经给老人请安。” “礼多人不怪,无规矩不成方圆。” 周四顺刚要开口让李氏不要乱教孩子,一听这话更放心了,他家三丫先把规矩立起来,老的敢不要脸就怪不了他闺女了。 “姐,多讲讲。” “不怕我话多啊。” 小河摇晃脑袋,“我爱听。” 大江将火盆往前推近。 “好。”既然两个弟弟想听她念叨,周半夏就说了,“何谓规矩,我为何让你们哥俩遵守规矩? 不管心里怎么想,在规矩的框框里行事,理就在你们手上。” “遇上不讲理的呢?” “我不是之前动手给你们哥俩看了,不讲理就开揍呗。先礼后兵,揍不赢就借力,反正不能吃亏就是了。” 小河咯咯直笑。 大江瞄周四顺。 “瞅啥,你老子我天生天养。” 李氏大笑。 周半夏赶紧开口,“你们如今还年幼,等成家了还需做到不管你们媳妇出身多高贵,在咱爹娘面前晨昏定省不能少。 这世间有些规矩不光做给外人看,也是给自家后人作表率。咱们周家能不能门风清正,不能光靠咱爹一人撑着。” 听到“成亲”二字立时羞红了脸的大江重重点头,心想不愧是他三姐,想的就是远。 “当着咱娘的面,我不怕说句大实话,咱爹不单无父母兄弟可帮衬,就是岳家有跟无一个样。 我还记得那年咱娘怀上你,咱爹往我小肚子里藏了铜钱,抱我去姥家想让姥姥多养只鸡,被姥爷骂了。 那时年纪小,不记得都骂了啥,只记得铜钱被姥爷扔地上,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咱爹抱我出门就抹眼睛了。” 李氏连忙解释,“娘后来听你姥姥说了,你姥爷见你爹报喜还抱你来,怕娘又生个丫头在婆家受气。” 周半夏扶额,他们蒙谁呢。“你那会儿肚子都好大,快要生了,早报喜了。小时候不懂,如今我还能不知。 那趟就是我爹带我去姥家,想让我姥帮忙买只鸡攒几个鸡蛋,回头借娘家人名义给你坐月子吃的。 当然了,我爹当时抱我去外家一准还想让我多吃一口好的,不信你问我爹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周四顺撇嘴,“你姥爷当时就骂我娶啥媳妇,绝户的命,一辈子都吃不上两个菜,还不早死早了。 骂我害你娘受罪,我认了,可骂我不早死了让你娘改嫁,我回来跟你娘说了,你娘还不信。” 小河气炸。 大江按住弟弟。 “这样的事情多着了。”周四顺都不稀得再提他俩闺女被卖了,那老头别说派一个人来骂亲家两句出气,连他去找俩闺女都没给半个铜板!“也就你娘好哄。不过也怪不了你娘,那是她亲爹。就像你,你娘打你,你都笑了。” 周半夏失笑。 “看在他们生了你娘的份上,你娘确实跟爹受了不少委屈,骂就骂了,咱不跟他们计较了。” “好的,很公平,他如今想我如何也不可能了。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我爹当时六亲无靠。” 姐啊,你这话说的可不是没别的意思了,往后咱娘可不敢再偷摸着拿东西回姥家了。小河俩小手捂嘴。 “无靠也罢了,还有人心术不正想拉咱爹偷鸡摸狗。为了不让咱们当儿女的抬不起头,咱爹什么苦没吃过。 这还不到四十,前几年起天冷就膝盖骨疼,可不都是咱爹宁愿卖苦力也不跟那些人狼狈为女干,干重活干多伤着的缘故。” 周四顺害羞了,这孩子把他这个爹夸的太好了,留下一句他去外头瞅瞅姑爷来了没有,就快步往外走。 “瞅瞅,知道娘为啥哄两个姑爷了?你爹就记恨上了。”李氏手指点了点门口,“这么多年就没去过一趟。” 不是很正常?周半夏觉得也就她爹脾气好,换成她,那些话骂出口,她早能跟岳家成生死仇人,不来往。 “姥爷过分了。”大江轻蹙眉头,随即松开,“不是我不站你这边,这事儿怪不了我爹,换我往后有这么一个什么话都骂出口的岳父,不说你和我爹,我能忍不了,不休妻都要断了亲。” “说的好!”小河拍小手。 “我算是白生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娘。”周半夏不赞成摇头,“又不是说你,你儿子还能让他爹休了你不成。快坐下歇会儿,我来好了。” “还来啥来,等姑爷到就能开饭了。其实都是你那个爷奶害的,你姥爷早后悔把气出在你爹身上了。” “我猜应该也是这样。”周半夏给打了圆场,“不知我大姐这两天回不回来,这雪,明儿好像还停不了。” 李氏下意识看向灶间窗户,“不出日头的,估摸有的下。你姐这会儿应该知道你回来了,又不是多远。” 周大丫的夫家就在邻村,正好从清河村到镇上的前一个村庄。当初周四顺给大闺女挑夫家,就费了不少心思。 “就算托人稍信没找着你姐,你姐夫村子里就有小孩儿在咱村读书,姑爷上学堂这么大的事,人家不可能不提?” 第114章 喜庆一家 顾文轩也猜他重新拿起书本一事已排上热搜榜,仅仅一个的上午时间连耳力不好的老人都听说了。 老远的,嗓门扯开喊的贼大——是二柱子家的二小子上学堂啊?喊的整个村子从河东到河西都能听见。 他要不是以他岳父一家子等他到了吃午饭,吃完还要赶着去学堂为由,差不多走不了。 只是,他岳父这是什么眼神,看着奇里奇怪的,他脸上应该没有沾墨水,不然他老姑早提醒他了。 天冷,但有顾文轩这位姑爷在,李氏原本想端菜去堂屋,被顾文轩给拦住了,索性一家人直接在灶房就餐。 菜色还是很丰盛的。 有从府城带回来的盐水肘花儿和手抓羊排,还有老母鸡炖蘑菇,一道炒鸡蛋和两道炒的家常菜,几乎全是硬菜。 至于老母鸡炖蘑菇、炒鸡蛋和家常菜,原本周半夏不想暴露她娘生怕用多了油吓得连她想去烧火都不让她靠近。 可惜,李氏自招了,说起她家三丫做菜的那个做法哟,又是猛倒油,又是狠狠撒糖的,逗得一家人捧腹大笑。 顾文轩下午还要去学堂上课,顾二柱就没让他喝酒,与大江小河一个待遇,拿鸡汤当酒了。 一家人也没什么男女有别的分桌。 正咪着酒,咪着汤的,吃着菜,唠着家常,说说笑笑热闹着,突然从外面传来大嗓门喊着爹娘和捶门的动静。 周半夏之前还和李氏他们聊到周大丫,没想到被顾二柱猜中了——没得到信,你大姐今天不来,明儿也会来。 这不,这会儿就来了,一来还被关在院门外,听顾二柱说还是他闩的院门,把周半夏给乐的。 她连忙按住小河,自己去开门。 “咋回事,大白天的还关门?我差点以为咱爹娘不在家。要不是烟囱冒烟,我都要回去了。” “天冷都在屋里待着。”周半夏看了眼院门外,拉周大丫进来,“姐夫和我外甥没和你一起来?” “大冷天的来干啥。”周大丫反手拽过周半夏快步往里走,“你啥时来的,我正寻思去瞅你有没有被婆家欺负了。” “你妹夫也在。” 她还怕了顾六郎这个妹夫不成!周大丫白了眼妹子,快步去掀起帘子推门进灶房,一股热气带着浓浓异香迎面而来。 “爹,你偏心眼啊。我孩子爹来都没瞅见你咋招待,妹夫来了倒好。妹夫,咱爹可抠门了,你得多来几趟帮我出出气。” 又瞎咋呼了! 周四顺朝大闺女翻了个白眼,边伸手按住身旁陪他喝汤的三姑爷,“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多礼。” “这话中听!”周大丫朝想站起身作揖的顾文轩摆手,“我说笑呢,你姐夫来了,咱爹娘哪回不好好招待他。” 顾文轩只能笑笑。 他这位大姨子吓人得很,风风火火的,又不等人回话,人已经挤到了岳母身边,却一巴掌拍向小河。 好好的,小河正吃汤,差点被呛到。 再“啪”的一声,他岳母迅速回击了,一大巴掌贼响地落在大闺女背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喝彩“打得好”的岳父起哄了。 这一家子喜庆得很,吃一顿饭不止在喝汤时要提防自己不小心呛到,还要防备大姨子会不会动手拍妹夫。 饭后,顾文轩陪顾二柱坐了坐,闲聊了一阵,就被顾二柱赶去东厢房书房歇会儿,养好精神去学堂。 顾文轩也没瞎客气,又有大江在场的,索性和大江一起去书房,静等周半夏去书房和他汇合。 周四顺不知自己是不是被他家三丫那些话给影响了,他这位三姑爷走了,他倒是越来越觉得顾老二不简单啊。 毕竟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还调教得有模有样,可见顾老二那块滚刀肉藏得真够深,居然比他周老四还厉害! 周半夏又一次被她爹的话给逗得哈哈直笑,给她爹泡了壶茶,让他解酒时也好品品这三两银子一两的茶叶如何。 当然,她现在可不敢告诉她爹,他喝一口差不多喝下五十文钱。说了,她爹能立马动心思拿茶叶去县城换成银子。 留下顾二柱喝茶,周半夏去东厢房的书房,不知大江小河跑哪儿去了,就见顾文轩一人在整理书袋。 “好像是去堂屋了,刚才你大姐吆喝了一声小河,大江不放心跟过去了。”给周半夏解了谜底,顾文轩也没耽误时间,他知道他媳妇担心他上午在学堂可否适应,想知道上午都听了什么课。 “总的来说,还不错。每天四节课,上午和下午各两节,今天上午经义,听说下午主要讲授制艺。” “讲的如何?” “还行。” 他目前四书连带着注解都背下来,剩下的就是继续研读背诵各大家的注解笔记;五经嘛,选了《春秋》作本经。 它既是周秀才的本经,资料里有关五经的也是它最多,而且这本字数最多,相对而言背下来更难,但选的人却不是很多。 周半夏懂了。 还有午休时间,正确来说只有半个时辰可供大家自由支配,只不过大多数学生还是会提前到学堂。 他打算午休时间就不背书了,一边整理笔记一边练字。像科考时用到的馆阁体,就可以占用这部分时间。 到下午散学在家,再整理下午的笔记,做作业,研读那些背诵时文集。这样安排一段时间先赶上进度,再说其它。 行! 周半夏听他已打好主意就不多问了,趁无第三个在场,偷看了下闹钟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十二点半。 午后未时上课,说是未时,其实差不多就是下午一点钟到学堂,一点半开始夫子讲课,可以出发了。 “那你呢?” “我待到两三点钟再回去,不会太晚。咱爹娘差不多三四点钟到家,我提前回去和大嫂准备晚饭刚好的。” 顾文轩摸了摸她手,还好,不会冰凉凉。“看来还是早点买一房人才行,不然时间都浪费在家务活上了。” 这倒是。 今早光清理积雪就差不多花一个时辰,这还是父子三人一起忙活的。还有,门房也要有下人守着才行。 不过这些琐事就无须让他分心了,自有她会安排妥当。周半夏点头,去喊大江小河该要上学堂了。 第115章 心疼 送走了三位大小书生,周半夏去灶房,李氏正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说出三闺女都给她两口子带回啥啥好东西。 好了,连肘子和羊肉都要分给大闺女了。加上皮靴子啊糕点的,大闺女又逮着老多好东西了。 这叫啥事啊,三姑爷孝敬她两口子的,倒是便宜大姑爷了。 得亏三姑爷没听见,三丫又一贯心疼她大姐,不然孩子爹又埋怨她肚子留不住三两油了。 “老娘就没见过谁家闺女出门子了还像三丫一样连你一家子都有份,你瞅瞅,还说嫌老娘不疼你,啥都给你了。” 周半夏刚掀起棉帘子进去就见李氏捶胸顿足的,乐得她赶紧提醒堂屋没人盯着了,免得这娘俩又吵嘴。 其实她爹就去正房了,但真不能让她娘说下去。这娘俩说着说着,不会打架,却非常有可能又吵架了。 上回就好好的,她一没个留心听家长里短,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吵起来了,还比赛谁比谁哭得更厉害。 好在这娘俩吵得快,和好也快。 当闺女的气得发誓再也不回娘家,等下次回来娘俩又像没闹过似的,可伤人的话,娘俩都说出口了。 要说心无介蒂? 未必。 有些人越是大大咧咧,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最为敏感。 小半夏不怪她娘是因上有爹疼着,俩姐姐护着,但大丫未必能忘得了就是娘让她年幼起包揽所有家务活。 用大丫的话来说,她就是贱命,早早发誓八百回等出嫁回娘家一准不动手,结果还是改不了闲不住。 每年家里晒菜干腌菜这些活儿,靠娘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她都在夫家忙死了还是没忍住跑回家搭把手。 唉。 长女难啊。 说爱娘家,每回是多少会“抢”点东西回夫家。像家里的鸡蛋,拿的不多,个的带回去给孩子。 但对外就恨不得所有人都知她不要了,父母和两个弟弟非塞给她不可,她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拿回家。 类似给娘家做面子的事情就数不胜数,连大江小河都被大姐搞得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她当得起一声大姐。 她这长女当的,自幼起累哭了都不会将家务活推给两个妹妹多干点,总是下意识的主动担起长女和长姐的职责。 她周半夏也是当过长姐的,太明白当长女有多难。尤其是当穷家的长女,什么事情都会被推在前面。 她就个子还没箩筐高,每天天没亮起来忙到天黑,好几次都想跳崖死了算了,那种看不到头的绝望滋味,至今不敢去回想。 她是肯定做不到周大丫如此呵护疼爱弟妹,哪个弟妹没被她打怕了,但不代表她不喜这种人。 她如今就很幸运的,有这么一位时刻怕她受婆家欺负,总想帮她上婆家找场子的长姐。这不,又问婆家咋样了。 “挺好。”周半夏顺着周大丫的力道坐到小板凳上,“我婆婆拿儿媳当闺女,大嫂还是怕我被外人欺负了。” “公爹和大伯子呢?” “还是老样子。我公爹这人没话说,和我婆婆一样,这趟回来,怕我吃亏,回礼又让我自己收着。 大伯子教养还是很好,在一张饭桌上吃着也不多和我说一句,顶多一句辛苦了,让我有啥事找大嫂。” 周大丫打量三妹,瞅着倒不像是受了委屈不敢讲的小模样,心安之余顿时想起咋还给她一家四口准备皮靴子了? “你这问的,我连夫家大嫂都给准备了,还能少我嫡亲大姐?放宽心,也就这回刚成亲出门给你们都准备了手礼,往后没了。你年前忙不忙?”周半夏果断岔开话题,就此事唠下去,她这个大姐能唠唠个没完没了。 “不忙。”周大丫下意识回道,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你跟你大姐我还瞎客套啊,是不是想我干啥?快说!” “没——” “少墨迹!” “不许动手!”周半夏盯住周大丫又蠢蠢欲动的右手,“你要不忙的话,今年家里的新衣还要你做了。” “就这?”周大丫见周半夏点头,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我还以为啥事呢,你自个回来有没有啥拆下来要洗的?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赶紧的趁你婆婆不在家快带我回去瞅瞅。” 你倒慢点啊,周半夏一个没提防差点被周大丫拉的从小板凳上摔倒。 “啧啧啧,小胳膊小腿的,还不服气了,你能拧干一件袄子,算姐输!放心,不会让你大嫂瞅见。 咱把要洗的东西裹在被子里头拎回来,除了咱爹娘谁知道里头有啥,等回头干了刚好把箱子搬回去。” 好一通的话都不带喘气的,周半夏想打断都来不及,连人都被拽出堂屋,问题是还不好说没什么要洗。 她大姐难得去她家一趟,还是拽她回去的,她要说不用,搞不好还误以为她不乐意大姐上她夫家。 这种误会并不少见,她大姐就有个大姑子说弟妹上她家嗓门大的,她大姐就再不上大姑子家。 “你们去哪儿?” “去我那。”周半夏赶紧戴上风帽,可算有机会开口了,“娘你走不走——” “走啥!”周大丫粗暴打断,“娘仨走路上好看啊。你就在家待着陪我爹,免得大嗓门吓着人。” 半斤说八两了……周半夏\/周四顺忍笑,周四顺一个没忍着笑出声,大手一扬,“别待那儿太晚了。” “我能不懂礼数!” 这闺女!周四顺撮牙花子,懒得问他懂礼数的大闺女就空手上妹子婆家了?“孩子娘你去把那篮子拎给大丫好了。” 啥? 老多东西了,还给啊,大冷天鸡都不下蛋了,好不容易攒了几个给三姑爷,让亲家乐呵乐呵。 “还愣着干啥?正好让大丫拎过去。” 李氏正装聋作哑的作无声抗议,听这话,懂了。 合着孩子爹的意思不是给大闺女,是让大闺女拎到三闺女那儿。啧,还是孩子爹脑子好用,一下子做了两份人情! “私底下要跟你六郎哥说明白啊,家里总共二十来个,娘都舍不得给你弟吃了,硬是留着都给他这个姑爷了。” “还嘀咕啥呢,快点!” 第116章 被拴住了 踩着厚重的积雪,脚底下时不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说句话时嘴巴一张就有白气冒出来。 顾文轩有些后悔没劝说周半夏早点回家,这天还在下雪,下午两三点钟再回去,路上更不好走。 除了三三两两的小孩脸颊冻的红通通的,挂着两筒大鼻涕,不怕冷的在户外打雪仗,真无人出门挨冻。 不提也罢。 很快到了村学。 不意外的,顾文轩就发现连蒙学班也没几个学生闲着,大多数的都已磨好墨开始埋头苦干。 其实在上课之前先把墨磨好,还能有效节省时间。他也是这样做的,是以进来之后就开始磨墨。 磨好墨。 蘸墨。 提笔落墨。 书法不似背书。 顾文轩深知自己在书法上并无什么天赋,所以索性专选科考时用到的馆阁体,边整理笔记,边当练字。 只可惜,正写的有意思,钟响了,正式上课了。 下午各两节课果然是以讲授制艺为主,比起上午的课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把顾文轩给忙的。 要照周秀才所言的不懂就提出来,全班十六个人,单他一个人的问题就能把下午上课的时间全部霸占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集中精力听课,边快速做笔记,再利用中间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回忆一遍可有遗漏的地方。 如此一来,字就写的像鬼画符一样,连他自己都羞于多看两眼,但写慢了,还真担心赶不上进度。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且来年二三月的县试就迫在眉睫。只要读不死,就只能往死里读,还有什么好怂的。 无功名,连媳妇出门在外,身份上都差了一点。哪怕为了能早日让人尊称他媳妇一声秀才娘子,也要拼了。 争赢了,捞个秀才的功名,地位大有不同。至于举人进士,目前不要想了,能过县试、府试到院试已是老天喂饭。 好在到了第二节课的后半段课程,夫子讲授的就是九章算术了。总算不单单是语文,数学,他老会了。 与历史上算经在进士科中占了极少的比例不一样,本朝从县试到春闱就每场皆有算术题,实在值得庆贺。 顾文轩终于找回往日优等生的自信,课后也不嫌弃被同窗包围耽误他回家吹牛了,心情极好的给大伙讲解了。 嗯,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说着说着,不见有人提问,一下子安静下来,顾文轩不由好奇地抬头——哟,夫子,周秀才,怎么又倒回来了?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被老高盯住的高考复习期间,也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栓在椅子上走不了。 唉,他还是太优秀了。 寒风依旧,天气阴沉。 送周秀才进周宅,顾文轩转身拍额失笑。见天快要黑,距离酉正没有多少时间可耽误,他赶紧快步回家。 “也就是说除了白天,晚上还要去他家书房单独授课了?”顾二郎特意早早到家,守在门口就听到喜讯。 “他就说今晚让我不得有误,不知明晚要不要也是如此。”顾文轩伸手挥去顾二郎肩上的雪花。 他大哥这都不知在大门口等了多久了!“但我会竭尽全力,争取尽快赶上进度,不落在末尾。” “可见我没说错,最应该读书的就是你。给哥争口气,等你中秀才那天,我要和他顾大郎好好说道说道了。” “好的。”顾文轩捉狭的低着一侧肩膀,“哥,要不要拍拍,给我鼓鼓劲?读书真会死人的,好累啊。” 顾二郎一巴掌落在他肩上,忍笑勾过他脖子,“你想想周秀才日子过得舒坦不?等你成了顾秀才,你就是咱老顾家唯一一个活秀才了,痛快不? 听话,熬熬过去了,再累,还能累过下地干活。好了,咱们先进去了。咱爹娘在家等好久,我要不拦住,早去学堂接你了。” 顾文轩大笑,“我多大了。” “你不是说你是老儿子,还小着呢?”顾二郎揶揄地睨了他一眼,“午休去咱爷爷那,他说啥了没?” “你猜。” “我寻思一准啥都没说,不然咱爹问弟妹,弟妹不会说咱爷奶很欣慰,高兴家里又多了个读书郎。” 顾文轩摇头而笑,“午间在岳家不好多说。咱奶还好,让我啥都不要想只管用心读书,说多读书错不了。” 听到这话,顾二郎放慢脚步,“咱爷呢?” “他啊,啥都没说。咱奶说着,他抬头瞅我一眼就光顾着闭目养神了。我没多留,说完就走。” 顾二郎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这样也好。啥叫分家了,原本知会他一声是为了孝道,又不是等他作主。 如今连咱爹都不想搭理他了,他要让你和他大孙子好好处着,更吓人。 不过这话还是别当着娘的面跟爹说了,弟妹就很会说话,多学着点。爹出来了,爹、娘,我弟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文轩说笑道,“大哥你不厚道啊,把我的话给抢了。爹、娘,我回来了。” “咋样?” “好得很。”一下子被父母围住,顾文轩也不急着回房放书袋了,“周秀才还让我今晚约莫酉正去他家听课。” “几个人?” “就我一人。” “大江呢?” “他和我不一样。他一直在周秀才眼皮底下学习,不像我,周秀才应该是想看我都有哪些不懂,好给我补上。” 顾二柱拦住刘氏,“先让孩子回房放回东西,边吃边说。你媳妇和你大嫂都在灶房,让她们也听听。” 难怪不见他媳妇人影,他就说嘛,他都晚了最少半个时辰到家,天都黑了,怎么可能不担心他迟迟未归。 西厢房小厅点燃着一盏油灯。 大变样了。 原先小厅里面简陋得很。 此时对面的墙上就挂着一幅有些眼熟的山水画,下面多出一张条案,两边还各有一张太师椅。 条案的案面上有一个红托盘中放着茶壶和茶盏,一个攒盘。他媳妇这是把嫁妆都给摆出来了? 再看侧立靠墙多出来的书架,顾文轩赶紧端起油灯进书房——果然多了一组书橱,连暖炕上也多了两张炕桌。 嘶~ 他爹娘这是有银子花不完了? 第117章 好运气 放下书袋,趁回对面内室净房洗脸,顾文轩特意打量了一圈,心想还好,仅仅多张小圆桌和两张绣凳。 除此之外,并无突然又多出什么家具来,但绣架搭好了,原本就有的小书橱也挪了位置,装饰一新了。 就他媳妇小胳膊小腿的,短短时间不知怎么换的幔帐和窗帘布,还把书都整理好摆在书橱里面了。 “六郎,快点,就等你了。” “好嘞,出来了。” 顾文轩快步上前掀起深蓝色粗布的棉帘子,就见他爹和他哥爷俩还在院子。压力大的,有些后悔进学了。 顾二郎见着顾文轩又换了一身就乐,心想谁能料到老被老太太骂臭讲究的弟弟如今还一日换三套了。 “大哥,多亏有大嫂帮忙,我就不当面道谢了。一家人说了还生分,不过你回头得帮我好好说两句。” 顾二柱意味深长地瞟了眼儿子。 顾二郎失笑摇头。 “都是你大姨子的功劳。听你大嫂说你大姨子午后早早就来了,来了就忙里忙外的,忙个没停。” “你媳妇也没少受累,当得起六郎感恩。”顾二柱还是很满意长媳的。 未进门在娘家就拿上门偷艺的小叔子当亲弟,进门后听到谁敢说小叔子偷懒不在家都护着回话说在她娘家。 这样的儿媳很好了。 “我和你娘回来那会儿连你岳母都在,好家伙,几个人干活利索的,差点把破棉帘子都给拆了洗了。 你娘让她们娘俩坐会儿,想给她们带些东西回去,拉都拉不住。咋说都没用,娘俩火急火燎的跑了。” 顾文轩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一定非常热闹,且不用问就可知他媳妇不到两三点钟,被动提前回来了。 “你岳父也是有福气,四个孩子从那样子的家里出来,还能大的护着小的、小的敬着大的,很少见。” 说话间眼看要到灶房,顾二柱就没就此话题继续下来,提起了他两口子白天的好运气。 别看周秀才那老头脾气怪得很,但话还真没说错。今日当真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一出门就遇到好事了。 今早他两口子从亲家那里出来赶着去赵家的路上,巧了,先是不早不晚的刚好在城门口遇上出城的赵老三。 随后和赵老三去了赵家,被拉住用了午饭,喝了酒又喝了茶的出来,正陪孩子娘上街想上熟人铺子买书橱。 更巧了! 半路上又不早不晚的正好遇上孩子云大爷,被拉去城外看庄子。庄子没买下,倒是连他都跟着捡了个大便宜。 要不怎么说崽卖爷田不心疼,银多随性害后人,吴老爷那么一个精明的乡绅,就是太娇惯独子了。 这才走了不过五六年,吴家子就胡来了。 连赌都敢沾,卖了铺子,连大好的庄子要卖了填赌债,还爱面子的也不亲自把关,全部交给管家作主。 足足千亩田地的大庄子,盯着管家的买家不是一般多,这个塞一点银子,那个说事成之后给多少的。 原本最少值五千两银子,还不到半个月,只值四千五百两银子不说,连庄子管事都敢和管家串通中饱私囊。 灶房里,热腾腾的冒着白气,桌子中央摆着的两个炭火铜锅终于开始咕咕响的比赛着谁比谁香。 却依然不见外面父子三人进来,反正不会饭菜不会凉,老儿子也来得及上周秀才家,刘氏也不急着催了,继续说她的。 “……估摸都没咋上庄子,推门进去都是灰尘,里头书也没几本,你爹和你们云大爷就一唱一和的。 刚好你们云大爷买的粮食已经算好要付九十八两银子,就连粮食都搭上给庄头塞了个一个整数。 等搬完书房,赶车的家旺又老机灵的都不用人吩咐,偷摸着塞给两个搬东西的小子一人十文。 那两个小子也很有意思,见庄头不在屋里就把厅里的桌椅都搬上车,连内室也没放过,连榻都搬了两张。” 听到这里,周半夏算是明白为何之前有两辆牛车的家具和零零碎碎的摆件,婆婆还说没花几个铜板。 厉害了。 “娘算是胆子大了都被吓到,怕他们不好交代,这俩小子实诚的,说存库里还有家私,庄头才敢卖。” 马珊哈哈大笑。 刘氏忍笑,“这也是娘到家为何给这两个小子一人一大包吃的了,还给一人一块棉布的缘故。” 理解。 周半夏点头。 一人十文,少了。 说是多给封口费也好,总归便宜占大了。 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即便肯定又有庄头叮嘱他们保密,给了够他们做一身的蓝布,他们更不好在外瞎嚷嚷送货到谁家。 顾文轩率先一步伸手掀起灶房外的厚帘子,还未迈进门槛,扑鼻而来就是一股子浓郁的香味。 “哟,这么好吃的啊。”他都闻出今晚晚饭还有他媳妇的手艺,其中一个麻辣的炭火铜锅就一准是她手艺。 香得很,不比云客来的大厨手艺差,但还是未使出全部实力,只能说锅底达到她平日里七成的火候。 以往她要心情好了,每次动手炒出来的麻辣锅底都能霸道到整个小区遗憾她怎么不投资开火锅店。 她二妹就拿着方子开了家火锅店,生意好的,累得不到三十岁,两姐妹站一起就像母女两人。 钱是不少赚,却不是一般辛苦。 “娘辛苦了,大嫂辛苦了,媳妇你也辛苦了。” “我呢,二哥?”顾宝丫伸小手指自己,“还有咱大侄子,也搭把手先尝尝味了。长锁,姑说的是?” 小长锁正想顾文轩抱,听到顾宝丫喊他,小脑袋都不转一下的,“小姑姑次,长锁老乖乖了,没次,等叔叔。” 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嘴上满是油花,还坚持自己没吃的小人儿,不止把顾文轩乐坏了,周半夏也是好笑不已。 不想老院那几个孩子老留鼻涕,又爱哭闹,只想揍,这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家伙还是被父母调教得挺好的。 之前就非要让她和小宝丫也吃一口再吃,弄得跟要每人尝一口好试毒似的,馋得直流哈喇子,大人不吃就不吃。 好玩得很。 “二哥!……在不在啊?” 第118章 闹剧 周半夏敢说自己耳力最好,听到第一声‘二哥’,她就知顾老四跑到灶房这一侧围墙外面喊人了。 “听到了!”顾二柱高喊回了一声,笑道,“闻到味了。” “我去开门。” 顾二郎和顾文轩异口同声而出,一个将做他腿上儿子递给媳妇,一个放下筷子慢了一拍,只见他们老子跑了。 刘氏摇头,“你老叔这人精。” 马珊闻言,“要不我端点起来?” “犯不着。”刘氏扫了一眼就知除了大儿媳还没悟到孩子爹话里深意,剩下四个都知此味非彼味。 尤其是她古灵精怪的老闺女,估摸她爹所说,她就立马听出来了,这会儿就忍笑忍的呛到了。 被刘氏睨了眼,顾宝丫偷偷吐了吐小舌头,嘟囔一声,“大伯随父,我爹随母,三叔各占一半,老叔占齐了。” 太精辟了! 周半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权当没听到,快速将碗里的羊杂汤喝光,静等也在抓紧时间的马珊吃完起来。既然顾老四这个点来了,估计还要喝两盅,她们当侄媳妇的还共桌就不合适了。 “就你机灵。”刘氏拍了下闺女,“长辈是你能说的?没大没小,都当姑的人知道不,你大侄子就瞅着你。” “嘿嘿~”顾宝丫讪笑,“我不能不教我大侄子啊,好,我错了,我就自家人跟前说说,在外半个字都不带提的。” 顾文轩心疼唯一的幼妹挨批,咽下嘴里食物,解围,“娘,没事儿,别看我妹还年幼,她有分寸。 宝丫,他们三人,你都说对了,可咱爹不是。咱爹要随咱奶,你第一个饿肚子,不打猪草,饿你三天。” “咱奶就疼老姑。” 呃,还真是如此。 老太太的思想境界与常人不同。 她就脱离世俗,不稀罕她自己生的龙凤胎,不管是他爹,还是他大姑,就独爱老儿子和老闺女。 顾文轩:“那是你还小,没瞅见咱奶揍老姑揍得可凶了,还是老姑大了,再揍不好说亲了,咱奶才不揍她,不信你问大哥。” 大哥表示很为难,他多实诚的一个人,硬气头皮,缓缓点头,“大哥那会儿也不大,要不等大哥明儿帮你俩问问老姑?” “啊?” “哈哈……”小机灵也被老大绕懵了!顾文轩揉肚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不许跑。” “你瞅,二哥没跑,倒着走了。好了,不玩了,咱爹带老叔进来了,等等,你们听听?”顾文轩拉开门。 “好像爷奶也来了。”周半夏看他费劲的,又敞开木门,再掀高帘子,里面热气都跑了,“咱爹说去堂屋了。” 刘氏脸色一变。 很快,她也听到了,孩子爹故意大声提醒来着。 真是要疯了,不看什么时辰了,早不来故意赶这会来! “被我猜中了。”马珊哭笑不得,还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天黑前公公婆婆又不是没去老院。“真真是担心啥,来啥了。” 这叫墨菲定律,邪门得很,越是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了。见婆婆脸色更加不对,周半夏不得不提醒,“娘,听动静好像是老叔带笔墨回来晚了,还说来不及知会一声大伯一块上咱们家,不像是来找茬。” 他们敢找茬!刘氏抿嘴点头,“你们两兄弟拎马灯去请他们上堂屋,到堂屋了,六郎你只管去忙你的。 我这就准备下酒菜,宝丫把长锁看住了,三丫别忘了盯住六郎准点去你六爷爷家,虎妞多提点三丫。 天冷地滑,你们都仔细点,别让老人在咱们家嗑着了,别让你们大伯娘婶娘走错门上哪间屋里挨冻了。” 周半夏原本不紧张的,听到婆婆这一番安排,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了。顾不上多想,赶紧先应声,再搭把手拿碗筷。 “老二,你是不是我儿子?” “谁敢说不是。”换个人,敢上他家瞎胡闹,从进门就一直折腾,他不一脚踹过去,他不姓顾。 “那你起先问老子咋跑来了是啥意思?” 哈,还真喝高了啊?“我不是担心天黑路不好走,嗑着你和我娘嘛。”顾二柱忍气吞声地哄着。 “别搭理你爹,你爹喝多了。”顾老太瞥见灶房出来两个孙子,“天黑前就穿上靴子去你二伯那显摆了,等老四回来又多喝一盅,喝多了,还非要亲自来一趟。被他闹的实在没法子,只好让你二弟背他来了。” 顾二郎按了一下顾文轩的肩膀,快步向前拉起顾老爷子一只手就要搭脉,被老爷子大力甩开了,他不由笑了。 “是孙儿的错,咱诊的是平安诊。走,外头冷,咱上屋里暖和。媳妇儿,给咱爷爷多熬些解酒汤喽。” 顾老太一巴掌落在顾二郎背上,“瞎嚷嚷啥。” “没事的,奶,孙儿学不精,可一个喝多了还能解得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师父,多扎两针就好了。” “滚犊子,你老子我哪喝多了!六郎,六郎呢?爷爷今儿心里痛快啊,你二爷爷都没我孙媳孝顺。 你爹这个不孝子,不是老子夸自个儿子,他不孝啊,都没给老子带靴子,老子不眼红你二爷爷了,他算个p!” 还说没喝多,都胡言乱语了。顾二柱松手不管了,无语望天,他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老子。 顾文轩忍笑将手中披风敞开披裹到顾二柱身上,再上前,“我在,听我大哥的,外头冷,我先扶你进屋好不好?” 我大哥? 顾老太垂下眼帘。 顾老四瞅了瞅侄子,暗叹,今晚不该来的,只怕又要遭埋怨了。“爹,六郎怕你冻着,咱先进屋再说——” “滚犊子,你个不孝子!”顾老爷子伸腿去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吓得顾文轩急忙扶住。 差点,被碰瓷了。 这要倒下好,一个弄不好就要在他家养伤了。 “六郎啊,你瞅瞅,你爹和你老叔不孝啊,合伙起来把我扔给你大伯,又一个个连人影子都见不着了。” “这要我咋说合适呢。我爹不占长,我叔更是幼,族规家法如此,为大伯和大堂哥名声,我爹和三叔老叔都不能接你和我奶上家里养老。” 第119章 几分真几分假 这死小子真会说话,顾老四极力忍笑学顾二柱的抬头望天,心想不知老头子这会儿听了心里又是啥滋味。 唉,他当儿子的能让老子在小辈前面没脸,可就是不听劝,这会儿好了,他就说六郎敢说大实话。 “唉,你心里也怨恨我呢。爷爷不是不心疼你,当初秀才公拉我说了老大半,我一宿没睡着,可实在供不起。 有一必有二,三岁看到老,爷爷咋会不知你大伯脑子比不上你爹。可有啥法子,供读书,不是嘴上说说。 我四个儿子,自幼起能顶用的也就你爹了。再供你爹,你老叔都能养不活,我只能装糊涂,心想再等等。 只要再熬两年老大中秀才,先给老二挑门好亲事,不怕晚,可老二不听劝,以为我害他,闹着要娶你娘。 他是我儿子,他都能想找两个好儿媳,我当老子的岂能想不到。可你姥家太穷了,他们压根帮衬不了你爹。 说我势利眼也好,我好好的儿子,倒贴的好人家想把闺女许给我儿子都有的是,我儿子何苦找个累赘。 可儿大不由娘,他要死要活的就要你娘了,好不容易凑齐彩礼,很快被我料准了,你娘进门,你爹去走镖了。 苦你爹一人,家里是一下子宽松了,可你们一个个又大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只见银子出不见银子进。 难啊,老大家有大郎,不供四郎科考,说得过去,可老三家,供你,不供五郎,你三婶都能吃了我。” 王氏打了个激灵,吓得缩到顾老三身边,“我没——” 顾老三拍了下媳妇。 “老三太老实了,供六郎,老二两口子满意了,老大家的又是个没脑子的,明知老二吃亏还比儿子多,一旦闹起来,这个家,我是压都压不住就散了。” 小田氏又惊又怒。 “当公爹的不好骂儿媳,你奶又管不住。你老婶呢,一肚子鬼主意,你老叔更巴不得分家,个个不好惹啊。” 方氏即使有心里准备接着公爹该说她了,也没想到她居然在公爹的眼里,成了一肚子鬼主意的儿媳。 “只有你娘,她也不好惹,可你爹能哄得了她。你爹脑子好,我压根不担心你们两兄弟找不着出路。” 这是真醉了,还是借酒发挥?别说,几分真几分假,着实令人难辨真假。顾文轩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我啊,心里都明白着呢,你们一个个都埋怨我偏心,供了大柱又供大郎,是,我偏心,可哪个不是我儿我孙。” “好了,你有理,冻死老娘了。”顾老太搂了搂紧大袄,“一个个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拉你爹进屋。” 灶房。 刘氏婆媳三人不约而同地吁出口气,马珊放下手上掀起一角的厚帘子,“瞅见了不,这就是咱奶。” 周半夏抿嘴而笑,“还不算太糊涂。”收尾就收到恰到好处,再让老爷子说下去,反而不美了。 “是啊,有当军师的能耐,屈才了。就是老爷子,可惜了一身行商之能。” 刘氏点到为止不想说了。若可以,她宁愿公公婆婆和之前一样轻视她无视她,她也不想和儿媳背后道公婆是非。 她刘春晓虽是商户出身,但祖上好歹曾是书香门第。 她自认嫁入顾家那一天起便恪守妇道,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并无有失体统之处。奈不住公婆对她的成见很深,始终认为是她勾引了孩子爹。 但她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举,要勾引农家子,还等千里迢迢逃到这边?魔障了不成,何苦来哉。 不是她刘春晓高看自己,要不是孩子爹最有诚意,她又急于让家人落户安定下来,顾家还就高攀不起她刘春晓。 最初原本还想着真心换真心,日久见人心,她刘家再贫困潦倒,她刘春晓还算识文断字,断不会拖累顾家。 结果,这真心啊,不是她想换便能换来的。 她还是高看了顾家,小看了上有婆婆亲侄女,下有婆婆亲自相中的儿媳,夹在中间意味着什么。 更体会不到有一位以长子长孙一切利益为先的公爹代表了什么。 它就意味着,身为儿媳就不能强长嫂太多。 代表着孩子爹不能风头胜过长兄,连她的二郎六郎都不能聪慧于大郎,反之,便是不服管,目无尊长。 等醒悟过来,还整什么真心换真心。偏偏这公婆糊涂又不恶毒,真要将事情干绝了,倒有的法子收拾他们。 她还能担保收拾了他们,连孩子爹都站她这边。可就是这种人,气能气死人,还真无法下狠手,不然与畜生有何异。 所以惹不起就躲呗,能压一日她儿女,还能压一辈子不成。没想到分家搬出来了还躲不了,时至今日还惺惺作态。 “娘,来者是客,我是泡糖水还是茶叶?” 是啊。 是客人。 老天有眼,她刘春晓这辈子不亏,找了个小儿媳就聪慧过人。刘氏轻笑摇头,“天冷上姜汤就最合适不过。” 明白。 客人也有贵客和恶客之分,他们不配喝糖水,更不配用茶叶,锅里熬的姜汤就刚刚好又体面又多余。 “下酒菜呢?” 刘氏闻言乐得够呛,“还是娘来整,你们不行,手太松。” “三丫,咱娘骂你了。”马珊打趣周半夏,“瞅你下回敢不敢送靴子,奇怪了,咋光记着靴子没提参鸡汤?” “是啊,咋不提?” 刘氏笑倒。 小宝丫看着她们三人一点子都不担心老多人上正房,急了,抱着大侄子坐在灶前烤火的都坐不住了。 娘啊,你和我爹屋里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吗?昨晚的,今儿的,两天下来老多的东西了,你锁了吗? 还有大嫂二嫂,别光顾着笑啊,你们屋里东西都藏了吗?真丢了,看在我爹的份上还能逮着他们挨个搜啊。 小管家婆,刘氏给了闺女一个爆栗子,看向周半夏。 与此同时,马珊也立即转头看着周半夏。 周半夏都被她们整不会了,怎么的,就她一个人最令人担心了,连七岁小姑子也操心坏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20章 洪水猛兽 堂屋,两个火盆的炭火,一个红泥小炉子烧着,暖和的与寒风凛冽,滴水成明的院子赫然成了两个世界。 再观一溜齐整的摆设,顾老爷子不问也知绝大部分是后晌两辆牛车送来的,老二是真私藏了不少银子。 黑心啊,这儿子,丢下那几亩不要了,好人都做了。如今更是借着两个儿媳的名义,啥啥都不管了。 找他,他就敢不要脸面的说他不管事,有事找他两个儿子。不孝啊,这块滚刀肉,连六郎说了那个话都不吱一声。 “是络子的丝线。”顾二柱听顾老太问起摆在一旁的箱笼,“三丫帮她娘找的打络子的活儿。” 马灯亮着,油灯点燃着,亮堂堂的。 周半夏随刘氏和马珊身后端着托盘进来时,就听原本喧杂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满满的一屋子人,男女分开坐着,但一个个冻红脸,可能其中也有羞的。 只是长辈的热闹不是好瞅的,摆好碗筷,收起托盘,行了礼,忍笑着和等她的马珊一起转回灶房。 刚刚她可瞅见了,大嫂吃瓜吃的好不热闹。连儿子都不要的塞给小姑子,黏糊着棉帘子始终舍不得放下它。 就是婆婆在准备下酒菜,还和棉帘子相亲相爱,恨不得去院子掺和一把。这不,刚进灶房就熬不住了。 “三丫,你说老爷子今晚是啥意思?”马珊偏头蹙眉,“是真后悔了来说好话,还是为大郎说好话?” 应该是后者。不听说了一大堆,重点就在公公婆婆脑子好,不担心他们不帮两个儿子找出路? 谁无能,谁有理了。 真真是没法说。 “应该不是后悔,明白过来压不住咱们家了。你看今晚除了儿媳和几个孙子,几个堂嫂就没来咱们家。 婉娘(四郎媳妇)不来,不奇怪,大堂嫂明知他们以送贺礼为名而来,她不可能不和大伯娘来占便宜。” 马珊失笑点头,“确实,她也就面上装清高,反正有大妞她们姐妹在,不怕孩子留在家里没人看住。 我也觉得老爷子一准是为大郎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你刚刚留神了没,起初说的就不像最早说胡话。” 周半夏非常认同马珊的说法。今早去的时候老爷子还死不悔改的样子,哪会突然改变,除非鬼上身。 “还有老太太,不是我为咱娘抱不平,你是没和她多相处,她这人——”马珊不知用何词能表述。 摇头,“你瞅她一开口,老爷子就不闹了。要说喝多了,被闹的实在没法子,谁信。” 三叔信了,还背来了。 “能让老爷子不怕得罪几个儿媳,和老太太一起闹这出戏,一准瞅咱俩嫁妆多,有啥主意打在咱俩身上了。” 不至于,名不正言不顺,何况顾大郎还一心科举。 倒更像是来打探可否入住,一个次子最孝顺,条件也最好,想享福了;一个想住进来摸底,也好方便搬东西贴补长子长孙。 马珊见她深思不语,只好提醒,“反正你别中计就是了,该咱们当孙媳孝顺的都做了,过了,咱们又不是长媳。 再咋不要脸,断没有咱们当孙媳的拿嫁妆贴补他们两个老的理——” “嘘。” “没事儿。咱娘在堂屋陪她们,有谁想来灶房,咱娘来不及拦,她都会找借口会喊一声让咱们干啥的。” 说归这么说,马珊也不敢嘀咕了,有些话被婆婆听到还是不好的。 “你说这叫啥事,搬出来了还清静不了。行了,这里交给我,别忘了咱娘吩咐,你去瞅瞅六郎出来了没?” “大嫂,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和你做妯娌,很幸运?”周半夏卖萌眨眼,“没你,我可咋整哟~” “少哄人,我不吃这套。”马珊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谁知他们是不是存心趁这会儿来咱家闹,搞不好就是想触咱霉头,不让六郎好好读书来着,不然就三只笔两块墨的,不要干啥跑来一窝人。” “不至于?”造孽啊,不知大伯子背后教妻都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大嫂视他们如洪水猛兽。 “又不信了,不瞅咱娘起先都是咋防着他们。”马珊无奈推她一下,“快去,好好盯着,早点哄六郎去你六爷爷那,别耽误了。这些人啊,咋总干些不靠谱的事,拿谁当没脑子了,真会折腾人。” 周半夏莞尔一笑,心知马珊嫌弃他们拿个三瓜两枣当好人。其实,她也不喜被打扰,但一根葱也是随礼。 马珊和小宝丫都可以开口埋怨,唯独她不能,不喜归不喜,他们拿着给她夫君进学贺礼而来,就是客了。 只可惜她婆媳三人都约好了今晚看她打络子,先学两款的。被这么一耽误,又要拖延到明早了。 “快去啊。” 周半夏被马珊催得哭笑不得,又不好直言顾文轩并不需要她盯着哄着,就他黑心肝的,谁能算计谁。 但顾虑到就爷们一桌,老太太不可能带儿媳一直待在厅堂,迟点一帮老娘们来灶房七嘴八舌的又不好脱身。 她便顺着马珊的好意,放下手里的火钳,不厚道的将灶上活交给马珊,先回西厢房,以待顾文轩回来。 顾文轩抱了酒坛子上堂屋的时候,大伙惊呆了,有一个是一个的都没声了,还让老爷子喝酒? “我还要去夫子家一趟,失陪了。” “这么晚了还去?” 你也知道有多晚了! 顾二柱忍着想怼一句顾老爷子的冲动,不等老子兄弟七嘴八舌问个不停,赶紧让老儿子出门,边给出解释。 反正没什么好隐瞒,他家六郎就是被他这个老子,包括老头子等人耽误的,周秀才就老早起稀罕他家六郎。 给他家六郎一人授课算啥,之前都不要束修,还想倒贴笔墨纸砚。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又不是老三。 “周秀才原本就稀罕我家六郎,加上亲家即便过继了,也不过是从嫡亲六爷爷换成了嫡亲大爷爷。 三丫大爷爷也不是想六郎非中秀才不可,只想多教点孩子本事,回头也好帮六郎找一份轻省的活儿。” 顾老四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第121章 指桑骂槐 这老尿包,脑子被冻傻了不成?在老头子跟前,你敢实话实说?顾二柱看着顾老四无语的。 “二哥你接着说。” “老四想说六郎不怕找不着好活儿。”顾三柱担心又闹上,急忙劝和地说出口,却发现四弟也说话了。 愣了一下,想想家里都知道了,没啥不好跟二哥说的,“云客来王掌柜就老有能耐了,二哥。” 这个老三,顾老爷子蹙眉,“你三弟想说六郎当掌柜都有人带他,真要找活,没必要欠周秀才人情。” 顾二柱佯装信了这番说辞,“是这个理。不管欠谁人情都不好还,所以三丫想供六郎读书,亲家又赞成。 连二郎小两口都说六郎不多两年书可惜,先读个两年,要有望科考,当大哥大嫂的在,不担心银子凑不齐。 我想想也行,不说二年,就三年。有个三年,我当老子的拼一把应该不至于买不起一间铺子给六郎。” 顾老四很快接过话茬,“不用三年,你这几日要买,手头紧的话,我这还能挪个三十两银子出来。” “我这也能挪个——”顾老三掰手指算算,“六两银子,不急着用,我有留了五郎成亲的开销。” “好好好,合该如此。”顾老爷子激动地看着儿子们,“你帮我、我帮你,不怕过不好日子。 二郎也做的很好,能想到等六郎有望科考筹银子,还怕啥兄弟不和,回头我让大郎来和你好好唠唠。” 顾二柱置若罔闻,看着顾老四,拍着顾三柱肩膀,“眼下不急买铺子,如今分家了,你们也等银子用。 你先听我说完,光留五郎成亲开销一准不够,大妞也大了。”数可交,还是老三啊。“三妞也不小了。 还有,我当二哥的今晚就多嘴一回。既然分家了,五郎也要娶媳妇了,再住一个屋檐底下就不合适了。” 顾三柱重重点头,点得顾老爷子只想一巴掌拍过去。 “大实话,咱们媳妇吵嘴两句伤不了咱们兄弟情分,可侄媳妇就不一样了。说的再亲,他们总归是堂兄弟了。 远的不说,五郎四郎打架,你好骂;等他们媳妇打起来,你骂谁。别说还有你媳妇管儿媳,弟妹咋整妥当? 说侄媳,侄媳自有婆婆管;骂儿媳,不管对错,一个屋檐下住着骂儿媳就是给侄媳听的,就是打儿媳脸面。 儿媳不是儿子,你和我一样就俩儿子,八郎还小,等他成亲还没得很,也就是说五郎媳妇这个长媳?” 顾二柱手指点了点桌面,“她才是伺候你两口子后半生的儿媳,你两口子要想后半生安心养老,就靠她了。” “歪理一套套。”当老子不懂啥叫指桑骂槐!顾老爷子白了眼儿子,“光会扯犊子。” 顾二柱睨了眼顾老爷子,继续:“对这个长媳,是不能惯,也不能觉得自个是公公婆婆,她不敢不孝。 你要这么寻思,完犊子了,等年岁大了干不动,有的是法子好好伺候你俩。听二哥的,二哥不会害你。 好儿媳也要有好婆婆,不会教儿媳没啥,让二弟妹好好护着孩子,孩子自然打心坎里拿你们当亲爹娘伺候着。” 顾三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爹,二哥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远的不说,你瞅二哥两个儿媳妇多听话。” 鬼迷心窍了!你媳妇能跟老二媳妇比?这话又不好这会儿说,顾老爷子低头端起还有半碗姜汤的碗。 顾二柱目光落在顾五郎身上,见他听着,“说道这儿,五郎要不嫌弃二伯话多,二伯多说两句可行?” 顾五郎羞红了脸,硬起头皮应声,“二伯你只管说,我知道你为我好。” 唉,多好的孩子。可惜不是他儿子,不好瞎来,不然怎么也得让这孩子试试看能不能拐到白叔小孙女。 可这不是亲儿子,也是听话的侄子,肯定不能让老三家的胡来。顾二柱心里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嫌弃,那我就趁这会清静,你爷你爹你叔他们都在,你们几兄弟也不是外人,多说两句。” 顾五郎立马正襟危坐于长凳上,昂首挺胸看着顾二柱,认真回道:“好,我听了一准记在心上。” “媳妇呢,和你过一辈子,给你生儿育女,多护着是没错,可要咋护着呢?你娘要不满意,你站谁那头? 不用你寻思,到那个节骨眼上,不管谁对谁错,记得二伯一句话,想都不要想,先两头哄,准错不了。 等哄好了,两头和好了,就该你当爷们的背后教妻了。你是你爹长子,三房能不能立起来就靠你了。 在外受委屈了,只管心里骂个痛快,就是不能动手。把那个人记住了,人这辈子长着,总有衣天能出口气。 在铺子多瞅亲家大爷是咋做事的,咋跟人打交道的,遇上啥不懂的,先记着,等亲家大爷得空了多找他请教。 不要怕亲家大爷不搭理你,没啥不好意思的,脸皮要厚,看在你四叔的份上,亲家大爷都不会不乐意教你。 穷不怕,只要有命在,这人呢,说不清哪天起哪天落,哪天你顾五郎走出去,朝你曲腰哈背的就满街都有了……” 顾老爷子不用听完,明白了:老二还是最心疼老三,难怪老四不跟他这个当爹的打声招呼把五郎送岳父手下调教。 难怪老四媳妇会答应老四去找她爹带夫家侄子,又上赶着给六郎送啥进学贺礼,敢情他们两口子早猜着老二底子了。 顾老四不知他老子又想多了,正听得捧腹大笑。别说,二哥到底是二哥,有些话虽说不正经,但细思还真有道理。 一头是娘,一头是媳妇,可不得两口哄;当活计受委屈了,可不是只管心里骂个痛快,脸色自然不会太难看。 还有他岳父,不可能不知二郎和六郎两兄弟不喜大房,倒喜欢和五郎来往,为外孙着想都会好好带五郎。 六郎真要得贵人赏识,否极泰来,以他油盐不进的性子,除了二郎这个亲大哥,估计也就五郎能沾光了。 “……要老早做皮货买卖,你儿子我不要脸面,还用儿媳凑银子买这房子?”顾二柱一本正经的撒谎。 “老四,你来说。” 第122章 带不动 “我的亲爹,你话说清楚啊。”真真是老糊涂了,不瞅六郎都捡起书本了,还惦记着银两。 顾老四一个走神都不知话题怎么转到银钱上面,“二哥,我可啥不都知道,别听咱爹乱说。” 顾老爷子拿筷子敲老儿子。 “我又没说错,你让我二哥当我是啥人。”顾老四急忙往另一侧躲,“不知哪个缺了大德的跟咱爹乱嚼舌根。 说你早年一准不光收了谢礼,人家还拉拔你做皮货买卖了。买卖做的老大,城里皮货铺东家都知你武爷。 你每年出远门一准不止赚五六两银子,还说早前有人见着你把好几车的货藏到大车店,二伯都帮你瞒着。 我天黑前回来爹问我知道不,我听都没听过。爹不信我还跑去找二伯喝酒,二伯都说咱爹老糊涂了……” 顾二柱听着这番话,心里直摇头,还能是谁乱嚼舌根,财不外露,能知他每年出远门回来上交五六两银子也就区区几人。 老头子老俩口,老大父子俩、老三和老四,还有就是他自己两口子和孩子。 无须费脑子,明摆着的不是老头子自说自话,就是老大父子俩嚼舌根。至于什么好几车的货藏到大车店? 当他没脑子! 二伯再好,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二伯。为了省几个房租,他犯得着把货藏到大车店,又不是找不着地儿。 再,又是“皮货铺东家”,又是“哪个缺了大德的乱嚼舌根”,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老头子无中生有,自说自话。 当然,不排除老大父子二人肯定有从中挑唆,最起码分家后,老大不说,大郎那孩子也会说些有的没的。 至于老头子为何早不说晚不说的赶在这会儿质问,简单,又犯眼红病。 听着就是白天他两口子前脚出老院,老头子后脚就跑去找二伯了,又想逮他小辫子压榨他了。 可惜,别说二伯顶多隐隐约约知道点啥,就是知情,分家分的都已让当初作担保的二伯和大伯丢尽脸面,还啥都说不成。 “……起先还夸二郎做的很好,亲兄弟就该你帮我、我帮你。我要不说清楚,二哥还不觉得是我在背后搬弄是非。” “少说一句。”顾老三拍了一下顾老四的腿,真不听话了,都拉衣裳,这老四还叨叨个没完! “三哥你也觉得我说错了?” “没说你说错,咱爹不是没骂你嘛。”急死人,多大了,不瞅好几个侄子多在。顾老三摇头,“都是亲兄弟,看着你大,我都知道你啥脾气,咱二哥还能不知你压根不是搬弄是非的性子。” 顾二柱站起身拍了拍顾老四肩膀,“快趁热吃。就像你三哥说的,二哥还能不知你最恨有人搬弄是非。 没事儿的,他是咱们老子,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爱咋说就咋说呗,我都听惯了,你瞅我恼了没?” 顾老爷子瞪眼,“你倒恼啊。” “是是是,我错了。”上辈子一准作孽了,才摊上这么一个老子!顾二柱绕到顾老爷子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上千两算啥,你儿子我私藏了万贯家财,这会儿乐呵了不?好好瞅瞅在座的哪个孩子不比大郎孝顺?年纪一大把了,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没得让孩子们心冷了。” “啪”的一声,顾老爷子一巴掌狠狠地甩着儿子身上,“老子让你挑唆,老子都说了哪个是我儿我孙,咋不心疼!” “疼。”顾二柱揉了揉自己腿,“是够疼。儿子喝多了,说胡话了。难怪头老晕了,这会儿是啥时辰了?” “快要二更天了。”顾老四站起身,“该歇着了,明早还要干活。三哥你明早去不去镇上?” “要去的。咱早点去,刚好载你和五郎一起去镇上。是了,二郎你明早等三叔来接你,别自个走了。” “马车坐着不舒坦?”顾老爷子看着在座的儿孙一下子都起来,怼了句三儿子,感概叹气,“老喽,不中用了,说多两句遭儿子嫌弃了。” 没听到! 不听不听! 顾老四快步去堂屋门口,边喊着娘,媳妇的,要回去了;顾二柱紧跟而上的去取顾老爷子的大棉袄。 顾二郎见了直想笑,见大伙吃的其实差不多了,并不失礼,他就顺势和堂弟们相约等六郎休学再聚。 灶房。 听到喊声,刘氏心里大喜,顾不上客套挽留顾老太住一宿,连忙找出顾老太的大棉袄给顾老太穿上。 一帮子女眷丝毫不知顾老爷子被儿孙簇拥着“赶出”堂屋,说说笑笑的从灶房出来,好不热闹。 唯独顾老太,到底是大半辈子的夫妻,见顾老爷子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就知他心里又不痛快了。 回了老院。 各回各房。 躺在炕上,见顾老爷子翻来覆去的把被窝热气都要折腾没了,顾老太不得不开口了,“说,又咋了。” “老二不认。” 顾老太一下子坐起来,“你还真问老二了?进屋那会儿,我不是让你瞅椅子都不是新的了。 我不是都说了原本就没影子的事儿,是你自个听了大郎的话胡思乱想,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干啥呢,小点声。”顾老爷子侧耳听了听隔壁动静,“快躺下,先听我说。真不是我胡思乱想,大郎说的不是没道理。六郎媳妇,六郎贴身救了她,能娶进门不蹊跷,可二郎媳妇?” 顾老太翻白眼。 “老马家有家底,四五个儿子就她一个闺女,啥好人家找不着,好好的,干啥倒贴大笔嫁妆嫁给二郎。 凭二郎长得好,长得好的多得是,明知咱们家只供大郎读书,还把闺女许给二郎,人家不要图啥的。 除非像大郎说的,马家是猎户,他二叔做皮毛买卖,马家不会不知他二叔底子,这才乐意把闺女许给二郎。” 是有道理,可老二不认,你又能咋整。如今又有两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妇,老二拿出银子都不会有人信你祖孙俩。 声张出去还让人笑话,说老二分家出去把家底都给你了,你当老子的还找茬惦记孙媳妇的嫁妆。 “是啊,还真拿他没法子。”顾老爷子咬牙,“你是没听见,今晚老四这个兔崽子差不多把老子卖了!” “……” 第123章 闲不住 有一句话叫作,总有天把什么情分都作没了。被顾老爷子折腾多了,当儿子的顾二柱已视为眼不见为净就好了。 送走顾老爷子一帮人,见媳妇和儿媳又要忙着拾掇碗碟筷子,又要打扫堂屋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院。 有些事情真邪乎。 之前把清风道长拽来看风水,那老神仙要他在这拆房子,那里砌堵墙的,他还以为那老神仙有意为难他。 只是既然把人请来,话都出口了,不依着改,多少有点担心好的不灵、坏的灵,当时就硬着头皮干了。 可如今看来老神仙到底还是老神仙,就像董大夫那个半神仙,扎一针不好,多扎两针就见效了的一样。 这不,今晚他就没当一回事,要是让老头子从侧门进来,直接带到挨着侧门的前院待客厅,老头子咋折腾! 还能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的从待客厅里面跑出来又跑进内院的作妖,可不是没提防一过月亮门就开始作了。 顾二郎见他老子朝他招手,赶紧放好扫帚和簸箕,快步向前。 “你给爹搭把手,咱爷俩趁今晚把待客厅收拾出来。”顾二柱顿了一下,“回头有人上家里找你也好有个地方待着。” 顾二郎还不知他老子居然羞于开口被老子时不时折腾怕了,只当有村子的小伙伴上家里不好带回厢房小厅。 毕竟他媳妇进进出出不方便,对面厢房还有弟妹,没条件没法子,有,自然要避免被冲撞。 “正好六郎要有同窗上门也不适合老上他们屋里的书房。这样,爹,不是两间屋打通嘛,一间待客一间当书房。” 顾二柱也是这个想法,回头让三丫挑些书本摆到待客厅,也好避免有人见着好书,不借又不好推托。 读书人的这些事情,他还是多少懂的。借书说是带回去抄,有的不管怀着啥心思借书回去,弄坏了都不好让人赔。 况且也不是赔的事情,外人不知,他当爹还能不知刚带回来,他家六郎自己都还没研读,总要自己读完了再说。 “慢点,咱爷俩先去那屋搬桌椅。爹跟你说了没?今儿这二两银子花的真值,光书,你娘说就值二两银子。” 还把书都搬回来了?顾二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那会儿搬的人多,没留神,我光瞅见桌椅摆件了。” “不奇怪,都是灰,拿了帘子扎上了。你和六郎太忙了,等明儿让虎妞和三丫收拾一下,挑出来再摆上去好了。” 说话间,父子二人到了傍晚临时将搬回来的东西塞进去的南房前面,顾二郎将灯笼挂好,顾二柱推开房门。 这厢他们父子二人在前院搬东西,布置拾掇待客厅,刘氏婆媳三人也是好生繁忙,将厅堂地面打扫干净这才作罢。 听顾二柱父子二人拒绝她们搭把手,刘氏愉快带头偷懒,宣布各房各房休息。 马珊没跟婆婆客套,她要回房替换小姑子,好让小姑子早点回房睡觉。而周半夏同样的不客气,先回房洗脸。 刘氏见小儿媳去而复返,倒不惊讶。论礼数,这孩子再周全不过,况且她家六郎还没回来,一准想等他归来。 想到原本约好的今晚学打络子花样,反正闲着,索性让小儿媳先教她打一款络子花样试试看。 要能早点都学会了,也好早点把第一批货早点赶出来多赚些银子。 一时之间,忙着赚钱的婆媳两人对着一个新打出来的小号络子,拆了解开,解开了再打的忙得可起劲了。 连顾二柱和顾二郎一直没进来都没发现,加上一个顾宝丫,注意力又集中在周半夏打出来的第二款花样上。 如周半夏她想象的一般,打络子的活儿,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她将络子拆开,再边打边解说? 最多重复一遍过程,她婆婆便学会了,还无须她再手把手的将每款花样大中小三号,挨个边打边解说。 只要打出小号的一款,拆开,再边打边解说,大号和中号就能自己动手打出来了,编的精致程度还不输于她。 再观小宝丫,真真是对得起“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学的居然一点也慢,要不是手劲小,更麻利了。 确实是个很聪慧的小人精,接下来就看她坐不坐得住了。 要是能有耐性,小人精也乐意,她倒不介意教这孩子绣艺。说到底,她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顾忌。 这点,周嬷嬷也是同样如此。她老人家在世前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别断了传承,来日要找个传人。 小半夏不知周嬷嬷的来历可能不单是高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而已,能说到传承和传人,周嬷嬷出身肯定有问题。 否则凭周嬷嬷的绣艺,不会连一件遗物都不给小半夏留下,更不可能帮她隐瞒下来连对高老太太都只字不提。 这次她就试探过梅姨是何时和周嬷嬷认识,可惜连梅姨都只知老姐姐七八岁进高老太太娘家,后来当了贴身丫鬟。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周嬷嬷有回说漏嘴,分析起来应该是十五六岁进的老太太娘家,随老太太进了高家。 这就很奇怪了。 高老太太娘家并不是普通人家,武勋侯门的嫡长女,哪个不是自幼起就配了贴身丫鬟,等贴身丫鬟到了许配年龄嫁出去之前就有二等丫鬟里面挑出来。再说,周嬷嬷又是不充当随嫁的通房丫鬟。 但再多的,梅姨估计还没她知道的多。梅姨结识周嬷嬷的时候,周嬷嬷已经随老太太进高家,还新寡了。 好在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否则高老太太岂敢留个把柄在身边到老,估计是世交亲戚里面罪官或是罪商之女。 为了周嬷嬷不被无辜牵连成罪奴,老太太出手搭救了,周嬷嬷才说和小半夏不一样,她随母姓,等以后有传人,只要知道师父姓周就行了。 真相肯定如此。 她这个周可不就跟着占了老大便宜,能得周嬷嬷庇护和传承,同姓周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三丫,你耳朵好使,快听听,外头是不是六郎回来了?” 第124章 操心的 夜深人静,冷风夹着雪沫子就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顾文轩有些后悔出门前没听周半夏的穿上恒温衣了。 这冬日的夜晚,根本无法凭记忆穿着。 想象是一回事,亲自经历又是一回事。 实在太冷了,到三九天还了得。 再降温,搞不好每晚出门还真得要用上极寒气候的装备了。 用力推开家里特意为他没闩上的院门,反手关上闩好,一个转身,正想要冲锋前进,顾文轩不由一愣。 由清风道长看过风水之后,前院最东面改建的待客厅前面居然挂着一盏灯笼。 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来客人…… “是六郎回来?” 果真,在此等着了。 “是我。” 深夜幽静,刚刚没听错,确实有院门处传来被推开的声音回响动静传到耳畔,顾二郎揉耳站起身。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回来,明早还要去医馆,不累啊,咋还上这头来了?” 掀起棉帘子冲进里面,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顾文轩不由打了个激灵。 “正好清静看书。”顾二郎手指身后桌上翻开的医书,“搭把手拿书,我端火盆。咋样儿,没被打手心?” 顾文轩乐笑,“我从十岁起就没被夫子打过一回手心了。嗨,大改样了!” 进门就见放着一张红木大案,案上磊着几本书,并且有各色笔筒。大案旁边摆着一个斗大的字画缸。 西墙上悬挂着一幅草书,下面摆着一张小案,案上有个香炉,左边博古架,侧面还有圈椅案几等。 一应家私用具都已置办齐整,剩下只需摆上书籍、茶具、坐垫靠垫,以及毛笔等一应小物件就都妥了。 “我可算明白老爷子今晚为何喝多了。 拉了足足两辆牛车回来,加上咱家马车,从村口进来,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顾二郎点头苦笑,“咱爹娘之前不是没有在老院和他们明说了是找熟人买的旧物,压根不值钱。” 顾文轩懒得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小心思,除了让自己心情变得糟糕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倒是,“到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回去了?” “早回去了。”顾二郎迟疑一下,本不想说那些糟心事让二弟分心,可有些事情还得提醒才是。 “没闹了?” 瞅,他不说,二弟也惦记着。 “不知算不算闹,老爷子后来说……再后来就这样子走了。”顾二郎长话短说给讲了。 听说几个儿子孙子合伙起来变相的把老头子带出去,还让老头子有苦难言,顾文轩莫名想笑,也大笑出声。 顾二郎见状立时松了口气,不恼就好,“听着这事儿,依我看来背后又离不了大郎在挑事。 如今连三郎顶多上交一半工钱给大伯娘,他再想像以往一样过日子难了,你看他连老叔都恨上了。” 那是,分家了还想吸血,美不死那瘪犊子! “前些天你不在家,他不就正挑唆老爷子被老叔逮住骂了一通,这几天都不敢回村住大姑家了。 比起老叔,只怕他更恨咱爹了。咱爹,我倒不担心。要再被他得知你进学了,我怕他又算计你。 你要再啥都不说不去学堂,就不是犯蠢,是没脑子了。 别的不说,辜负弟妹苦心,两口子不和,他更乐坏了。” “不会了。”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他又半道退学啊,回来之前周秀才就警告敢再退学,休怪他下狠手。 顾二郎拍了拍他肩膀,带上门,“走,咱娘和弟妹还没歇着,估摸这会儿还在堂屋等你回来。” “咱爹呢?”过了自家相当朴素的月亮门,依然不见他老子出现,顾文轩下意识问道。 “去的后院茅房,解手去了。” 他就说嘛,他还没回家,他爹怎么睡得着。“大半夜的咋跑哪去了,去了多久,会不会冷,可别冻着了。” “应该快回来了,不是拉屎。” 更不是因弟妹在堂屋,咱爹如今可讲究了,撒泡尿都要去茅房。 他方才也这么问了,前院又不是没马桶。 爹说有味,倒马桶麻烦,往后谁都不能尿墙角,他当老子的先带头。 顾二郎正想将端着的火盆挪到一侧,挨近二弟说悄悄话,前面出现了灯笼,“瞅,咱爹不是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眼前白茫茫一片,顾文轩还披裹着黑色大氅,很好分辨,顾二柱不担心老儿子冻着了。 “你们爷仨倒进屋再说啊。”刘氏气笑。 老早就听到回来了,她娘仨都上灶房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影子。 在灶房大声喊,三更半夜了又怕惊醒大孙子,害得她不得不跑出来,“冰天雪地的,不冷啊。” 同样的,见着刘氏身后的周半夏,顾文轩也不担心他老子冻着了,“你快拉娘回去,外头冷。” “不急,先进灶房——” “我急啊,把我娘和我媳妇冻着了可咋整。”顾文轩顾不上刘氏话还没说完,“今晚就算了,明晚起可不能全家等我。 听夫子的意思,除了休沐前一晚和当晚,往后我要白天去学堂,夜晚去他家。爹,不能全家跟着我熬夜的。” “行。” 刘氏瞥了眼最后进灶房的顾二柱,“只是往后这么晚,秀才公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他不比咱家傻小子年轻力壮,累着,罪过可大了。” “不会的,我心里有底的。”见刘氏担忧,顾文轩脱下大氅之余,耐心解释,“主要是今晚才第一晚。 他要先帮我摸个底,看我这几年还记住多少,又学了哪些,再帮我调整学习进度,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再有这期间还要给我讲课,讲了做题再讲解的,所以一下子待久了,明晚起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他教我的时候,平叔父子俩就在一旁听着,没看出他们家谁有不满,连平婶都乐呵呵的让下人喊我姑爷。 我回来前,不光让我吃了暖和了再回来,他们还想派人送我到家。 我说又不是多远,就几步路,我都把你们当自家人了,你们再客套,我下回可不敢登门。 话还没说,倒是把周秀才吓住了,挨了他一通说,把大伙都乐坏了。” 第125章 计划 听到这番话,顾二柱、刘氏、顾二郎和顾宝丫,以及赶到灶房只听到话尾的马珊都满意了,也安心了。 时辰不早了。 一家人都搭把手,拎书袋、拿书的、拎灯笼、端火盆的,再将吃食装进食盒的,立马各回各房休息。 送走众人,返回小厅。 “现在几点了?” 在周秀才家待的,注意力全放在学业上,村里除了年节,平日无更夫敲梆,顾文轩都不知现在几点钟。 这道题,周半夏会解。 此时西厢房里面只有她两口子,倒是无须偷摸着‘瞅’以眼闹钟上的时间了,但还是悄声报时。 “十点五十二分,快十一点了。” 顾文轩暗幸,“还好,我以为这会儿到十二点了。 今晚我去的时候应该还不到六点,老爷子就一直待在书房。” 周半夏惊讶了:“也就是说他一直给你上课,上了足足四五个小时?” 顾文轩失笑,他指的是他今晚收获甚大,幸亏没有决定先闭门自学,没想到媳妇关注的重心一下子偏了。 “那中途有休息的呢。上课的流程和咱们当初上学差不多。讲了做题再讲解,我做题他休息。 明晚开始应该不会超过九点,今晚就让我先好好歇着,明晚开始布置课业,次日一早要带到学堂,你算算。” 算什么,每晚回来前还布置课业,次日一早又要上交,可以当神仙不用睡觉了,还用得了算明晚几时归。 再加上白天学堂授课内容,到晚上上课肯定还要针对布置的课业讲解。 这样子还不是一两天,每月只放假两天。 嘶。 又高考了。 挺得住? 肯定可以。 没有做不完的ppt,没有写不完的报告,没有开不完的会议。 又不用隔三差五带队出差,无需内卷,更不用想着怎么巴结上司,我这份工作不要太轻松哟~ 周半夏嘴角一抽,“吃你的。” “去哪儿?” “拉屎。”恶心死你,让你阴阳怪气的学我说话!“吃完了放桌上等我收拾,不许不喝完那个黄黄的啥。” “你就坏。”顾文轩看着桌上的小米粥不香了,咳,是不渴了,“你今晚都在干了啥吗?” 多着了。 抛开家里琐屑的事不提,你娘我婆婆已经学会三款络子花样的打法,算是超额完成了今晚任务。 但你已说了车轱辘话,没工分扯着嗓门掰扯了。 赶紧的吃完宵夜,洗洗睡! 不对! “今晚睡前要不要整理笔记?” “要的。” 书房里面,周半夏放好油灯,将拎着的书袋给放到靠窗的书案上,找出两根蜡烛插到案上的烛台上点燃。 转身去将角落的炭盘推的距离书案近一些,再挪出脚炉,“取”银霜炭加上,拿铁钎子将炭火给拨旺。 顾文轩三下两下用了宵夜,收拾好碗筷放回食盒,进来时就刚好见着周半夏手脚麻利的给脚炉也添了炭。 加的还不是灶房烧灶存下的柴炭,当然,柴炭肯定远远不如银骨炭,不将窗户打开条缝,熏得人头晕。 可冬夜到底高寒,窗户稍稍打开条缝,缕缕寒风钻进室内,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里面热气全跑过光了。 见周半夏已经加好炭块,顾文轩没浪费时间,将书袋里的书本纸笔取出,倒点水入砚台就拿墨条磨墨。 周半夏见状也不闲着,出书房将小厅里面的油灯给端回内室,往炕洞添柴,再上净房进空间。 给待在没有黑夜院子里的骡子添草料和水,摸了摸这头功劳不小的骡脑袋,哄哄它很快就出去撒欢了。 小伙伴很听话,也很好骗。 不像原先一大一小的两只鸡,太不讲卫生了,不得不除之。 洗漱更衣,再玩“摸”进来的绣架,玩着玩着,闹钟突然大叫,底布上按比例放大的定稿却还没完工。 可惜了。 正画的有意思,只能等明日继续。 用打火机点燃油灯,再出去放好绣架,摸了摸炕面,热乎得很,摆上枕头,摊开棉被,收拾停当去书房。 书案上摆满了四五本摊开的书,顾文轩正凝神忙着做笔记,全神贯注到根本没留意到周半夏已进来。 这大兄弟,马上十二点了。 “呼~” 可算醒了!周半夏靠近伸出脖子瞅瞅,心想还不错,无涂改,馆阁体端端正正,“是完工了?” “是的,娘子,现在几点了?”顾文轩活动了活动写得酸麻的右胳膊,扭了扭脖子,再伸个懒腰的站起身。 “差三分,十二点。” “我厉害了,我自己来就行,时间扣得准?”说着,顾文轩赶紧将浸在笔洗的两支毛笔给清洗了。 完事后也不整理书案上摊开的书本,连墨还没干的纸张都用镇纸压住纸角,等明早起来再整理。 周半夏的目光并无多关注他的小动作,见到炕几上摆着一张熟宣纸,有些意料中的,确实是计划书。 正确来说是十天的日程表,密密麻麻的小字将接下来的十天十夜学习任务都安排好了,真真玩命了。 再默算时间,还好,能保持五六个小时睡眠时间,她就不废话了。多说一句,话题扯开了又耽误休息。 “回来的路上我核计过了,人的精力有限,夫子最多接连半个月给我单独上课,接下来应该隔三差五去一晚。” 周半夏猜也差不多如此,过三天就是十二月初一,最多到了小年前一晚,一对一单独授课就要停止了。 时下对于年节不是一般的重视,据她爹所言,每年大年三十前后五天,她六爷爷父子两人是没空教书了。 开祠堂、祭祖、会友、走亲,还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反正挺多活动,老周家和清河村都离不开她六爷爷这位老秀才。 “我呢,历年试题都大致翻过了,只要贯通四书五经,熟悉制艺之道,应该就具备考取秀才的资格。 短期内再多背些时文集,年后差不多可以专攻制艺,只要多做几篇文章隔三差五送去请他批改指正就行了。 没你想你累,搞不好不用年后,年前就能专攻制艺。 安心睡,我心里有数,实在没底,我哪回不是找你商量,是?” “是,睡。” 第126章 可以有 这一夜竟睡得格外安稳,一直到外面传来清雪的动静,周半夏醒来才发现棉被都被她一个人卷起来。 去书房,烛台上的蜡烛都烧光了。 看来刚过卯时(五点),天还没亮就起来看书背书练字了,现在卯辰交接(七点),最少学习了一个时辰。 找出书橱底下被顾文轩锁在木匣子里的手机一看,倒依然是睡前调好的六点钟,震动已被取消,别无记录。 真会蒙人。 推开门,上下左右都是白茫茫一片。 脚踩着雪地上,陷进去就到了脚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嗨,有意思了,点了安神香还能这么早起来?你一准被骗了,白花银子了。”顾文轩拿着本书,大笑。 有没有点安神香,你不知?真真是谎话张口就来啊。 周半夏羞涩一笑,朝顾二柱匆匆行礼速速去灶房。 顾二柱忍笑忍的,见小儿媳离得有几步远了,没好气地拍一下儿子,“不知三丫脸皮薄?还啥都说出口。” 冤枉啊。 “行了,继续背你的书。不用一刻钟,你娘要喊开饭了。” 听听,上学好啊,如今是连清雪的活儿都不用加入了。周半夏暗暗腹议着踏进灶房,果然朝食都做好了。 “慢点,有我给娘搭把手不要急啥的。”马珊好笑地睨了眼红着脸的周半夏,“喏,你摆碗筷。” 刘氏倒不觉得老儿子点安神香做错了,老儿媳到底不是村子里长大,说是丫鬟,瞅着就是当副千金养大。 这趟又舟车劳顿,天寒地冻的刚到家,昨晚还跟着老儿子熬夜,真要伤到身子骨,连后悔药都买不着。 静等大儿媳开口,刘氏这才笑道还是你大嫂疼你的岔开话题,提起等用过朝食,让俩儿媳去前院整理那些书一事。 不比马珊,昨日牛车拉东西回来有听说婆婆提一句那两个包袱都是旧书,周半夏根本不知还有此事。 当时婆婆让她挑好搬进西厢房的家具就让她守在西厢房,此时听说了,不免好奇问起大致上都有哪些书。 刘氏当时也没细翻,但大概都有哪类书,心里还有数的。 吴府庄子再大,毕竟不是别院。 吴老爷子在世时虽说娇惯独子,但在独子学业上一准极为重视,否则不可能连庄子里都有精心布置的书房。 奈不住养出了个败家子,吴老爷子在的时候估计也没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书房里就藏有不少话本。 正经话本还好,就怕其中有话本里面出现什么不雅的插画。 那些,一本都没要,就挑了垒在书橱里面的书。 只是不好全部拿回来,就挑了看着明显没怎么翻阅的书籍,大致上有农书、兵书、律法,以及几本杂书。 这婆婆,真令人意外啊。 周半夏很想问刘氏是不是早已心知肚明考生过了县试,为写好策论就需要研读大量此类书籍。 看来不止周嬷嬷身世是谜,她这婆婆娘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逃荒逃难千里迢迢的跑这里定居了。 两个人收拾两个包袱的旧书还是很快的,马珊并不是目不识丁,饭后妯娌二人花了半个时辰就整完了。 到了此时,刘氏已出门转了一圈和姐妹们说好打络子的活儿,加上妯娌侄媳的,连人都带回来了。 正厅坐满了老少娘们,顾二柱都避到大门外给左邻右舍搭把手清理道上积雪,你一句她一句的热闹非凡。 马珊见儿子有婆婆小姑子带着一直没吵着出来找她,就赶紧拉了拉周半夏,周半夏直接拉她进东厢房。 “我爹都打听了,就这几块地连在一起,你先看看。”马珊没拖延时间,进门赶紧找出纸递给周半夏。 周半夏接过纸,翻开就见上面满满的字迹,却不潦草。 开始一行一行的往下看,关于田地资料,写的很详细。 纸上也正如大嫂所言,其中就有几块地连在一起,位置也好,挨着清河村,又在大嫂娘家的马家庄子附近。 最难得可贵的是,这几块地连在一起有三十二亩,是比之前商量的各十亩嫁妆田的数目多了,但好打理。 再默默统计了上面分别注明的估价,发现这三十二亩全部拿下的话,良田中田的,其实还不到三百两银子。 买田地也就年关到了,这个时节好买,等明年开春可找不着离得这么近的田地,就是不知大嫂? “你要哪块?我看了一块两块散着的又不是在村子里,买了没意思,回头为了那几亩地来回跑都费工夫。 正好这几块地又离我娘家庄子日里好歹有人照看。可惜银子不凑手,不然我都买下来,你看上了没?” 周半夏正要开口,比她更快的还是马珊,看来大嫂还是有钱人啊。“就你说的这三十二亩,你挑了,多的给我。” 听到这话,马珊一点都不惊讶,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就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说话做事痛快,不磨叽! “不用挑了,咱一人一半,我出二十二亩的银子,你出十亩。回头收成交给咱娘,就这么说定了,咱先去瞅——” “等等,啥叫你出二十二亩的银子?要不一人一半,要不就按田契各付各的。你先等一下,我去拿银子。” 见周半夏说完就走,马珊连忙拦住,“先看了等谈好价再带银子都不晚,不急这一时。行,就按田契各付各的。” 这可是三丫自己说的,又没规定她不能付二十二亩的银子,她还就不信三丫回头还敢为她多一两亩的收成来回拉扯。 “这会儿就出门?” “是啊。要不是你刚到家,我昨儿一早就想跟你说了。咱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免得被谁抢了。 不用担心咱俩都走了,娘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有爹在,出不了岔子。我连借口找好了,就说你陪我县城收租子。” 这个可以有! 正想着等王掌柜回信至少还要三两天,该如何提前去县城合适,总不好让公爹赶马车送她去县城买人! 恰好马家庄子就有车夫!周半夏双眼发亮,“那还等啥,早去早回,我去穿靴子,咱立马出门。” 第127章 想换地 清河村的后山,山不算很高,但也有近百丈左右,且很长,山脉连绵起伏,足有好几百里。 除了清河村,还有好几个村子,譬如河西周家过去是王北村,黑山沟;河东顾家过去是古家庄、东口村。 马家庄子就在清河村东面,中间隔了田地,从顾家走过去近得很,不过它不属于清河村,是古家庄的。 古家庄原先叫孤山村,仅有十几户人家,后有一位古姓商贾买下周围大片良田荒地,就改称了古家庄。 古家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村子。 其实至今只有二十户不到的人家,有地主、猎户、药农、佃农,就是少有自耕农,一个村找不着两家正经的的自耕户。 却因七八年前马家又买下了山下古姓商贾的小庄子,还有古姓商贾家的庄头在此照看田地,还不能算是个小村庄。 当然,和清河村这样分成河东河西的大村庄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论人口,单单一个河东的占地面积就能顶上一个古家庄。 沿途,周半夏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圈两村之间的交界处,又望了眼北面的山脚,以及南面的出村方向。 “……庄子还是太小了,想养多些牲畜都不够用。家里几个侄子也大了,他们这辈和我哥又不一样,爱往山下跑。” 周半夏之前就有幸去过一趟马家庄子所在的古家庄,再听马珊所言,算是明白老马家想要吃下古家庄。 “再有,早前我太爷爷那辈住山上自家开荒种点粮食还能不交税,虽说不如山下肥田,但多多少少有些收成。 如今早不比那会儿,除非往深山开荒,可那有啥用,又远又累,种的还不够山里头牲畜糟蹋,还不如进山下套,多少能打个牙祭。 其实打从买下庄子起,我爹就动了心思买田地。功夫不负有心人,隔了七八年,分到这边的古家老幺如今可算松口了。 咱们说的这块地也是古家的,刚好挨着咱们村子,我爹就说你要看上的话,咱俩要这块地就最合适不过了。” 周半夏静静听完,没问惦记这么久,结果还分出这三十二亩会不会让马家几位嫂子心里不痛快。 要照马珊的说法,古家老幺松口了,只怕连庄子都早卖的这个老幺不留半亩地了,肯定全部转让给了马家。 那田地就多了。 “如今古家在古家庄的田地,包括坡地,总共是六百三十多亩地,咱们要的三十二亩边上是五十亩。 这八十多亩地,要不是我爹跟古家老幺说有多少要多少,听说早有人想要,没准都被零卖了。” 说着,马珊伸手,“喏,那片就是这八十多亩地了,靠左的是五十亩,靠右的才是咱们今儿要瞅的三十二亩。” 周半夏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说老实话,就田间地头被积雪覆盖着一片白茫茫的,马珊不说,她都不知左右有何亩数多少之分。 反正放眼望去,于她这个资深的南方人而言,连田埂都没的,真心看不懂。“那里头有种冬小麦吗?” “有啊,那不是?” “哪呀?” 马珊笑喷。 周半夏自己问出口也是好笑不已,“我真不知冬小麦是咋长出来的,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马珊并不意外,五岁一点点大就不在村子里,能知咋长出来才是怪事了。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一桩事。 “忘了问你,你娘家是不是有三十亩地在古家庄?” 周半夏没否认,之前她爹没过继才一直瞒着。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你爹想和我爹换这五十亩?” 马珊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你回头和我叔说一声,我爹的确想找他换,你家那块地刚好我爹想买下来的中间。 知道叔当时买下那三十亩花了不少银子,我爹说了不会让叔吃亏。 就是他不好当面和叔提,怕叔不乐意又不明说,没得好好的亲戚心里起疙瘩,实在不行就不打通了。 还是我说了咱俩想添置嫁妆田,我爹说倒是可以把这块挨着清河村的五十亩地换给叔,让我等你回来瞅你咋说。” 难怪这三十二亩全部拿下来的估价还不到三百两银子,不过这是好事,想来她爹肯定乐意交换。 周半夏略一思忖,缓缓点头,“以我看来是没什么不好交换的,又不是祖业,就是有一点,换归换,该多少是多少,不能让我大爷吃亏了。” “你傻呀。” 周半夏讪笑,暗道那是你不知我爹属貔貅,对自己狠,对外人更狠。要不给他一个满意价,别说姻亲,亲爹都没用。 “这样好了。”周半夏顾不上多想,实在是野外风大得很,开口讲话都怕被灌进大口,“大爷他这会儿在不在庄子? 在的话,让他派个人去请我爹来一趟庄子,让他们老哥俩自个商量好了。 倒是你要不要连这三十二亩都归我了,你自个再找大爷去要十亩嫁妆田?行的话,我这边过契都交给我爹了。” 马珊惊得脱口而出,“你到底有多少嫁妆?” “不多,刚刚好凑手。” 马珊白了她一眼,“亏我以为你手上现银和我差不多,顶多多个五十两,有个二百两多点的样子。 亏我还寻思咱都花出去了,咱爷奶再惦记,总不好让咱俩把好不容易找着田产给卖了贴补他们。” 我就猜你是这么想的,昨晚可不就被老爷子吓到了。“你就说行不行?”周半夏拉高风领遮脸。 “瞅把你怕冷的。”马珊打趣一声,也怕真把人给冻着了,“行,我找咱爹瞅瞅这边上还有啥地儿让我好了。” 有个大款的老子真好,周半夏表示自己都要眼红了。不知怎么回事,两辈子身边好像都是富二代,唯独她穷得当当响。 “是了,大嫂,差点忘了还要你帮我保密才行。咱要买嫁妆田的事儿,我爹知道,可不知我会一口气买上三十二亩。” 马珊差点笑疼肚子,边忙不迭点头:保密,一准保密!我叔问我,我就说六郎私下给你凑的银子。 外人问,还是说一人十亩嫁妆田。 还问多出来是谁的? 问这么清楚想干嘛! 第128章 一熊五虎 妯娌两人说笑着去了马家庄子,到时不止马珊的父亲马大壮和陈氏在,一二三四虎,兄弟四人皆在。 再加上一个虎妞,老马家的一熊五虎汇齐了,见宝贝疙瘩闺女\/妹子回来,一个个乐得笑声震天响。 周半夏自认见多人,见多事了,淡定了,但每回见着马家人,她还是会差点失态,绷不住的想大笑。 倒不是马家人给她野兽与美女的印象太深,是这一家子笑声忒能感染人,无端端的心情就跟着变好了。 尽管不是炎热夏季,养殖的牲畜混杂着的气味还是重得很,马家人所居的院子就建在了庄子的上风口。 据说近几年来每到冬日全家都会从山上搬来避寒,倒是奇怪了,今日只见亲家大娘,未见四虎媳妇一人。 边上父子父女的五人唠着,周半夏的手就被陈氏拉住了,说她小两口有心了,居然还给她一家子带手礼。 夸着说着,周半夏就被陈氏拽进门,动作利索有劲的,她都怀疑不快步跟上要被这位亲家大娘给拎进屋了。 进入内院厅堂,周半夏可算有机会给马大壮和陈氏行了礼,还没开口,马珊已经将事情一一禀告父母。 连周半夏方才所言的换归换,该多少是多少,不能让我大爷吃亏了的这些话语都学了个惟妙惟肖。 更不用说周半夏想要那三十二亩地,还给添加了自我理解——三丫一准听我说一人一半,我出二十二亩的银子,吓着了。 周半夏汗颜的。 马大壮赞赏地瞅了眼周家的三丫头,“啪”的一声,大巴掌拍在八仙桌上,立马站起身龙骧虎步的边走边喊好大儿。 乖乖,这力道控制的真好,能一拳打晕野猪的力道,听着巨响,桌子却毫无伤损,高手啊。 “这老头——”陈氏见娇滴滴的周家三丫头没被惊着,笑而摇头的感概,“快六十的人了还改不了性子。” “我爹才五十一。”马珊不乐意听到她娘把她爹年岁说大了,“娘,那一家人调教得咋样了?” 既然已派马大虎去河西请她爹过来,周半夏就想趁午前借马车,正确来说是借车夫赶车,送她去县城。 一听这话,看着又无须她避嫌的样子,只好稍等片刻,低头端起茶盏,等她们母女二人话题告一段路再说。 陈氏睨了眼闺女:瞅你这个弟妹咋处事的!“有啥调教不调教,干活挺利索,瞅着不是心眼多的,还算本分。 你这回就带人回去,也好让你公公婆婆早日松快些,冰天雪地的,我姑爷来回也不用自个赶车……” 买人了? 被赶在前头了。 好像不用去县城了。 周半夏抬头看马珊,静等陈氏说完,“大嫂,花了多少银子?这可不能让大娘出了,没这样的道理。” 马珊哈哈一笑,朝陈氏抬了抬下巴,“听见了不,我就说要被三丫知道了,一准不乐意白要人。 知道你不喜占便宜,你买地,我买人一样的。算是咱俩合伙瞒着爹娘,这回才带回去孝顺爹娘的。” 这大嫂真好,真真是没拿她当外人了。 周半夏颇为好笑回道,“哪能一样,论孝顺,是大嫂你先亲力亲为地带了好头。大娘,有几人吗?” “两口子带俩小子小闺女。” “冒昧多嘴一句哈,可是从牙行里找的?” 听听,亲家好福气,有了她家虎闺女,又逮着了这么一个通透的儿媳。“你大爷特意挑的不是本地人。” “我大嫂疼我,又让你和我大爷受累了。”恰逢有仆妇端甜水鸡蛋进来,周半夏就未再提出此事,总归是好意。 与红糖鸡蛋招待客人一样,在乡下,非是茶,此乃已是最好的礼遇了,能说婆婆未必想要经亲家调教过的下人。 “快趁热喝了,暖和一下。” 周半夏暗幸不止昨日托马珊带手礼送来,今日上门也没空手,虽说只有区区两包糕点,但好歹不是两手空空上门。 周家。 周四顺到底还是舍不得雇人清雪,今儿又起了个早,与左邻右舍的堂兄弟相互搭把手将门内门外的积雪给清理了。 看着阴沉沉的天色,不打算午前出门了,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的,家里来客人了——马家的老大,大虎子赶着马车来了。 听说他家三丫就在马家庄子等他,立时什么睡意都没了。 短短的一段路,周四顺懒得进车厢,直接坐上车辕陪马大虎,得知顾二柱不在庄子就不开口了。 亲家又不在的,虽不知他家三丫找他什么,但于他这个爹无利的事,他家三丫早装傻充愣地推了。 周四顺老有信心了。 果真。 他这才刚到马家庄子,马车都还停下,马大壮已经乐哈哈地站外头等着了,瞅着就一准不是啥坏事。 进门。 “爹。” “哎~闺女。” 看着周家这一对黏糊的父女俩,马大壮立马转头去找马珊,心想谁没有闺女啊,我闺女也是娇滴滴的。 啥? 交换? 周半夏隐晦地朝她爹眨了眨眼,再看似不经意间地摸了下自己下巴,继续含笑不语的静静待着。 能换,但不能太吃亏了,最好把你想要的嫁妆田都给买下来?不管了,咱爷俩先别在老马家跟前露陷了! 三十亩换五十亩合不合适?周四顺并未当场给予答案,提出他还不知究竟哪块地,先去地头转转。 这是常理,田地是根本。 再则,难得逮着能手,即使周四顺不提,马大壮也想带他去瞅瞅,顺道帮自己瞅瞅古家其它田地到底咋样。 倒不是说找不着懂行的庄稼汉,是外村的不一定对古家庄知根知底;本村的怕得罪人,不会掏心掏肺啥啥都说个明白。 周四顺心知马大壮猎户出身,打猎是老手,让他伺候田地就连亲家顾二柱都不如,很是热情地帮忙转了整个村。 自然,连哪块地靠近山边,浇水不方便,等收成了,保不准山上有什么野兽下来糟蹋粮食此等简单的道理也说了。 连他自家的三十亩地也没放过的,以便马大壮在接下来和古家老儿子谈价钱的时候心里有个底,不要过于吃亏。 第129章 想掺和一把 顾二柱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是多少能知马大壮早已盯上古家庄,却没料到周半夏也想掺和一把。 看着新鲜出炉的图纸,周半夏上面画出来的河东和古家庄,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纸上几个小圈圈上面。 “爹,我听出来,里正叔的意思这处小林子空地就不归古家,还有这挨着咱们这边和这个挨着南面的。 这三处都不属于古家,也就是说不算和马大爷抢地,搞不好他还很乐意咱们家买下来都成了自家地盘。” 这孩子真会劝,别说,他都心动了。 不说挨着南面的这块地,就走出去没多远的后头那块地能值多少,顶多四两银子一亩罢了。 就是这小林子,“三丫,你要知道这块林子空地如今是被积雪遮住了,瞅不出地面啥石子荆棘的都有,很难开出来,不然早被人抢了。你要想请人开荒,比买这两块现成的孬地还贵知道不?” 周半夏点头而笑,“我没打算开荒,就想趁这会儿买下来看回头能不能开个榨油坊啥的。娘,你让爹帮帮我呗。” 刘氏本就颇为聪慧,又经周半夏提到榨油坊,岂能不明白这其中利弊,只是处于顾家困境许久,习惯成自然,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老儿媳妇意在有老马家在东,荒地不是关键,是图一个借力。 这就做得很好,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相信世上良善之人极多,但最莫测的也是人心,人之善恶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周、顾两族,有很多热心快肠的,但也不乏有如同顾大郎一般心存妄念之徒,身为周家女,又是一个村的顾家媳,还兼顾妯娌二人可相互借力,这个位置就找的极好,多提防未非过错。 “去,别让亲家他们等久了。”刘氏说着拿起要用到的户帖递给顾二柱,赶紧再取下棉大氅。 “爹,别忘了落到六郎哥名下啊,我都跟我爹说了是六郎哥攒的银子。”周半夏也立即将装有碎银子铜钱和装有银票的两个钱袋子递给顾二柱。 “知道知道。”顾二柱哈哈一笑,没客气的接过两个钱袋子贴身放好,披上大氅,“你个啥孩子,落你六郎哥名下才遭了。 放心,爹心里有数,你和你娘安心在家等着就是了。我走了,孩子娘,家里头交给你了。” 刘氏会意点头,目送顾二柱去前院,她也不耽误正事,赶紧去处理大儿媳买回来的下人安顿事宜。 有多少年了,连身边贴身丫鬟都没了,就是昨日去县城,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还可以上牙行看看。 收起思绪,刘氏看着眼前一家五口。 长得都一般,说不上丑,但绝对算不上好看,且个个都长得挺黑的,瘦巴巴的,可见之前在主家也不会钻营。 男,余财,今年三十有五,瞅着比她家孩子爹还老相;女,财婶三十有四,几乎看男人眼色行事。 此两口子长得都一般,说不上丑,但绝对算不上好看,且个个都长得挺黑的,连三个孩子都瘦巴巴的。 可见为人老实本分,之前在主家也不会钻营,不然不至于主家南迁,如此齐整的一家子又被转手到牙行。 亲家倒是好眼力。 男的懂农活,女的会做饭,两个小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又正适合待在她家二郎六郎使唤。 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又和她家宝丫年龄相仿,还可照看小长锁,全照着她一家人的需求给挑了这么一户下人了。 周半夏静静站在刘氏身侧,默默地旁听着婆婆颇有主母风范的玩着大棒加胡萝卜的套路训人。 等刘氏让这两口子不用改姓改名,再赐三个孩子名字,又给分配了活计,领着财婶去灶房,她也撤退了。 连下人都有了,心想家务活都不用干了,周半夏和马珊相视一笑,指了指西厢房示意自己回房忙绣活了。 马珊很想拉住周半夏唠唠有没有觉得婆婆方才和平日里都不一样了,可惜肚子憋的好难受,要解手了。 周半夏不知马珊还想找她聊天,毕竟一上午聊的够多了,趁着午后得空,她赶紧将底稿给赶一赶。 这银子花出去了,还得抓紧时间干活才行,早点完工,早点少一桩事,不然不提今晚还要教两款络子花样,王掌柜那边接下来两三天应该也有回信要去一趟县城了,要忙的事情事情还真不少。 她这边抛开胡思乱想,忙起手上的活,在学堂的顾文轩也正收敛思绪,趁上课之前凝神整理起笔记。 申正放学到家,突然被喊二爷,他还以为中午之所以不见媳妇在家,就是去的县城牙行买下人了。 待听周半夏提到她白天都干什么,顾文轩就知自己误会大了去,连他爹至今未归并不是被马大爷拉去喝酒了。 对于周半夏所说的没和马珊合买三十二亩田地,就是还想买下那三块地,他是极为赞成了,不买才傻。 银子放着又不能生崽。 有金叶子和物资在,要不是目前说不清原始资本从何而来,他都想尽量将手上现银用来买地买铺收租子。 年景好的话,有个一百亩的田地,即使不请长工,全部租出去收四成的佃租,抛去十抽一的田赋也够吃喝了。 再多个县城价值三四千两银子的几间铺子,以时下一间铺子几乎可以十年至十五年收回本金的租金回报率,白赚不亏了。 如此循环,资本不扩张,也足矣衣食无忧。 其实不管是现代还是如今都差不多,富的会越来越富,而穷的想要改变现状靠省吃俭用是没用的。 至于能不能买到手,开什么玩笑,三大地头蛇汇合,里正又是顾扬明,他两口子买不下来,别人也休想到手。 就这旮沓地,稍有点脑子的有钱人都不会跟周顾两家争抢。 因为抢了也没用,能种出花来,根都敢给刨了,宗族凝聚力不是说笑的,不然老马家为何盯上古家庄。 真当武力值高,儿子多,就无人敢抢,他岳父要以现有三十亩田地对抗马家庄子,老马家就抢不过老周家。 第130章 “背后教妻” 书房里摆着烧得正旺的火盆,银骨炭发出暗红的光,放上铁丝架,摆上栗子花生烤着,再来一壶茶。 惬意得很。 饭后趁着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去上补习班之前,顾文轩喝着茶的上起了一节“背后教妻”的课程。 所以,别觉得大嫂又是买马车又是买人的赶在前头,咱们占了老马家多少便宜似的,老马家并不吃亏。 甚至连这回找你爹交换田地,何曾不是有你父女两人田地在,老马家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周家那两个老。 死了个闺女,连可吸血的儿子都过继了,为何至今还不敢找麻烦,根子就出在“宗族”二字上。 当时肯定被你抬出来的高府巡抚给唬住了,但机关算尽岂能甘心,主要还是怕把你惹急了不顾后果把他们闺女丑事曝光。 有些事可以人死事消,但这种偷汉子还生下女干生子的丑事,一旦揭开绝对能让周氏一族名声臭个两三代。 起码你这一代的同族兄弟姐妹亲事就麻烦了,丑事一旦曝光,全族上下老少都能把他们给撕了出族。 最关键的,一旦出族还不是那两个老的想他们老俩口出族就可以了,他们所出的儿子,起码长子就逃不了。 不管分家了没有,是不是分户了,老人肯定和长子在一个户帖上,不是长子无过错就可免除随老人出族。 这就跟株连九族一个道理,管你无辜不无辜,出族了被族里收走房屋田产不说,身家不清白就没命了。 他们不是不想闹,是不敢闹,本身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日子还一下子偷卖俩孙女,舆论就不利于他们。 再闹,当他顾家无人? 他爹就不可能想不到他媳妇把那一家子全得罪光了,否则何至于早早就明摆着给儿媳撑腰了。 就他爹脑子好用的,之所以至今未归,除了被马大爷拉住用晚饭,肯定还有事情想趁人多在商量来着。 知子莫若父。 反过来。 顾文轩也确实将他老子的心思摸个透了。 三位地头蛇办事效果极高。 半个上午加上一下午的时间,不止马大壮和古家老幺谈好价钱立了契据,连和其他人家也达成了交易。 如顾二柱。 在马大壮和古家老幺谈好,他也将周半夏看好的三块地通过当里正的堂弟之手谈妥了价钱立了契据。 在周四顺和马大壮交换田地时,他还从当里正的堂弟带来的黄册中找出且买下十亩地落在自己媳妇名下。 最后亲家三人一瞅这不对啊,那、还有那块地是谁家的,当场让里正堂弟再翻黄册,再把人找出来交换。 一个猛、一个精、一个抠。 亲家三人硬的,软的,算的,又是交换,又是添银,可算将中间的绊脚石全踢开,结果乐极生悲了。 天快黑了。 手上的契据,也就是俗称的“白契”还需要到县衙户房办理过户过税,登记入册盖上印章成“红契”。 当然,不是非要当天办理红契不可,有白契在手,落在谁名下就是谁的了,但这里面涉及到田赋就不一样。 一旦原田主没有按期交纳田赋被查到未办理红契,重新订赋税就麻烦大了,连里正都逃不了被罚。 马大壮倒早已事先打点好县衙户房,但马车再快,一份份的契据委实不少,只怕赶得到,今晚也出不了城。 这其中单单属于周半夏的白契,共有十一份。 她是说这一块那一块的,可光靠南的一块地,田主就有两家;北面带林子的荒地又当成宅基地无须交纳田赋。 仅此十一份白契,等到县衙户房将她名下的田产地产过户过税,再登记整理入册,只怕没有个把时辰都换不成红契。 再听马大壮问当里正的顾扬明,古家庄和东口村两村之间的田地可有谁家想转手,连周四顺的眼睛都亮了。 有戏! 田地是根本,让马大壮多买些,好把挨着清河村的田地再让些出来,咳,是区区五六百亩地还是少了。 连先派马家长工给家里捎句话的工夫都没了,顾二柱和周四顺相视一眼,赶紧让堂弟再翻黄册找人。 亲家不知,但顾二柱出门之前还是能听出老儿媳话里意思,银票不够还有现银,可着边上买,有多少要多少。 亲家不知,但周四顺还是亲耳听见的,他家三丫回去前已经跟他嘀咕,要买田地就趁这回老马家带头,买了也不扎眼。 最好挨着一块地的买,手头银子不够跟她说,她当闺女的会想法子凑,怎么的也能凑个百两银子,大胆买。 当晚,可把顾扬明这个当里正的给累死了,光作废重新写的契据不知有多少,还见识了三疯子歃血为盟。 马大哥、顾二弟、周三弟的,陪同两位娘送银子来的周半夏也乐得够呛,但这回也见识了老马家的财力。 今日拿出五千两现银就轻轻松松,再加上早已在县城买了间铺子,家财万贯来形容老马家都说少了。 她心里在惊讶老马家的财力,却不知马大壮也心惊她手上到底有多少贴己。 别说什么六郎攒的银子,这话能蒙周三弟,但瞒不了他,六郎那小子就是他半个徒弟,是不是,他能不知。 周三弟就直言他家家底都是他家三丫给攒的,好家伙,要不是多少知道点这丫头之前伺候谁,他都想找这丫头打听生财之道了。 周半夏是不知马大壮已经多少猜到高老夫人何等身份,当然,知道也不奇怪,未免马珊哪天误以为公婆偏心偷摸着贴补她两口子,平日里和马珊聊天中,她多多少少的会“回忆”当丫鬟的日子。 大梁田赋至今仍沿袭两税法,即按服役黄册所记载的田地,按亩征税,分夏秋两次交纳。 见事已妥,有白契在,只要在来年七月之前纳田赋的期间内办理红契就无妨,她就安心了。 接下来是和原先佃户继续签契约,还是请长工打理,或是先将田地归拢归拢打通沟渠什么的等等问题。 花了快五百两银子,周半夏又来了只管杀不管埋,直接交给两个爹商量,她是不种地,回家就躲屋里边劈线边等顾文轩回来。 第131章 回信买铺 休沐日,辰初(七点钟),一辆马车便由远而近,进了清河村村口,停在了顾家门前。 王掌柜派人来了。 有些意料中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 周半夏和顾文轩以出门带了一千两现银怕被抢为借口,一人拉一人的,拉上刘氏和顾二柱一起进城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村子抵达县城,到云客来,王掌柜见今日顾二柱和刘氏也在,这回怎么说也要大伙上他家里坐坐不可。 到了城东王宅,王掌柜娘子曲氏与刘氏认识了,王掌柜也没多耽误时间,当场递给周半夏一个装有一沓厚厚书信的匣子。 这些书信连同一个箱子是从京城高府,通过驿站前日傍晚就到了王掌柜手上,考虑到学堂今日休沐,他就多等了一天。 共有三封书信,除了高老夫人口述的,忍冬执笔的一封回信,居然还有高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各一封来信。 周半夏开了后面两份信,粗粗看了一下,就拆开最后一封信,这封信里面的纸张就多了,足足有十张。 信中除了提到老夫人已经收到三夫人来信,还有老夫人口述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嫁妆一事无须提什么羞愧收下,原本就她得的份额,只是没想到她婚事如此急促。 下面还有不是老夫人口述,忍冬所提的不止她赢了一文钱,老夫人也赢了大夫人和大少夫人一贯铜钱。 这字里的意思,周半夏看懂了。 看来不止她和忍冬之间有谁先出嫁谁输一文的趣事,连老夫人她们私下也凑趣拿她的婚事当赌约了。 难怪高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在信里打趣她嫁太早了,还被老夫人神机妙算到回村婚配夫家肯定在本村。 其次,第二件事就是她之前在信中问忍冬可还记得动手做胭脂胰子的趣事,高老夫人让她想干就干。 下一行,同样的,还是忍冬自己的想法,说老夫人早知她聪慧过人,还怪她过于谨慎,怕出风头招是非。 最后,老夫人口述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周嬷嬷有一位义弟乃是隆庆十年的二甲进士,总体的意思。 这位周大人因护九皇子有功,虽左脸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故而有意致仕,但退下来还颇得圣宠。 对方年后去保定府拜祭周嬷嬷时,很有可能会来青阳县见她,可借周嬷嬷关门弟子名义留下此人收徒。 周半夏自认见多了大风大浪,毕竟连穿越如此玄幻的事情都遇上了,一时之间还是被这半页纸的内容给吓懵了。 高老夫人居然点明了她是周嬷嬷的关门弟子不说,还又是周嬷嬷义弟的,又是九皇子,又是颇得圣宠的。 这里面的信息大的啊。 稳住心律失常的小心肝,周半夏赶紧趁人不备收起一沓书信装入匣子时,将这张纸给“顺”进空间里面存着。 “……谁都没想到丫头找了老夫人,你们说多好的时机。”王掌柜说话间见周半夏走来,笑问,“都看完了?” “看完了,叔,那咱们先去看铺子?” 顾二柱也正有此意。 他倒很乐意听王兄弟话家常,但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天的休沐日,也正是酒楼每月生意最好的时候。 照着周半夏之前在信中所托,王掌柜给找了三间他本人看着还可以的铺子,其中一间铺子就和云客来同在一条街上。 距离全县最大酒楼云客来不足五百步路,位置极好,铺子约有五十平,后边还带有一个一进的小院。 现今租给一家卖胭脂香粉的,生意看着还不错。 每年租金三十六两银子,要是不租了,放出去不用三天立马有人租,铺子实在价五百五十两。 不用二十年就可收回本金,周半夏二话不说果断要了。 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在整座县城最热闹的街道找着这一间有意向转让的铺子,若非王掌柜,绝对找不到的。 县城虽比不上府城,但有钱人也不少,基本上好铺子都被人盯着,无须房主放到牙行就有铺子租户上门洽谈了。 买下这间铺,再与这间直叹不知原房主想转让的租客签了来年续租契约,又去了第二间铺子,距离第一间铺子也不远。 所谓的县城,以清河县所处的位置而已,便是整个县中心的一座城池。 外面用城墙围起来,里面以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和城中最中央的县衙为准,分成了四块区域。 四块区域的东面多有富人,相对而言,商铺也是最贵的,第二间铺子就稍稍靠近南面一些,价就低了。 同样一间约有五十平的临街铺子,后边也带有一个一进的小院,要价三百五十两银子。 现今租给一家布行,看着生意也不比赵家布庄差多少,目前租金每年二十二两银子。 到了第三间铺子,价更低了,虽无后院,铺子却有七十平左右,一百六十两银子的实在价。 如今租给一家绣房,每年就有租金十五两,算是回报率最高的铺子。 可惜只此一家,但也不能太贪心了。 不提这个价肯定离不了王掌柜多多少少欠这三间铺子房东人情,这三间铺子合起来总价就一千零六十两银子。 抛开到县衙过户过税怎么的也要花个十两银子,以及请人喝酒吃饭的开销不说,之前不是还花了快有五百两银子添了田地。 这里合起来就超过一千五百两银子了,再拿银子出来就说不过去了,总不能说她爹把她之前攒的银子都还给她了。 别人不说,她爹先第一个怀疑她到底藏了多少贴己。 说好的爹爹,银子还是放你手上,我心里踏实,反正我在府里花不了银子呢,合着早就瞒他这个老子偷藏贴己了。 难啊,有钱都不敢花,还要拼命想方设法撒谎找尽借口。 太费脑子了。 买完,周半夏不管了。 别说她,顾文轩都不管了。 将早上带来装有银锭的黑布袋塞给顾二柱,要护送刘氏和周半夏去逛街,错,是到王家,王婶还等他们回去报信呢。 顾二柱哭笑不得的拎着最起码还有百两银子的黑袋子,拿着三份契约,在王掌柜的陪同下,与房主和掮客赶往县衙。 第132章 心里没底 在大梁,县衙同样也是属于地方小机构,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有正七品的县令,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正九品的县尉、从九品教谕,以及“三班六房”。 “三班”指皂班、快班、壮班,合称衙役;“六房”则为户房、吏房、兵房、刑房、工房、礼房。 恰与朝廷六部相对应。 但这里面县令是流水的兵,干几年就会调换,反而是三班六房的职位往往为本地胥吏所把持,成了铁打的营盘。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老百姓与县衙打交道,最容易被欺压的往往就是这些小鬼整出来的事。 这些小鬼基本都是本地人,还是职务世代相传,又掌握专业技能,有些时候无他们配合,连县令都无法施展拳脚。 黄县尉之前就能拿捏住县令,除了身后靠山,与这些人交好也是关键。 这回,有王掌柜陪同,顾二柱就见识到王掌柜的人脉之广,也立时悟到老儿子小两口为何让他出面。 相比起前两天来办理红契时,尽管前有顾老四大舅子当衙役,后有马大壮提前打点了户房,今日待遇就好的不得了。 人还没进衙门正门,衙役就抢着朝王掌柜哈腰问好。 进前厅,更绝了,内厅的黄县尉就闻讯匆匆出来。 紧接着主簿、县丞的哈哈笑着出来称王老爷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怎么有雅兴来了,又让衙役上茶的。 而他也有幸进了内厅,蹭上了一盏茶,从顾老爷到顾兄弟的,连动都不动的自有户房的人来拿走户帖和契据,丝毫不见之前不耐烦的样子。 这也罢了。 县尊大人出来了,还老客气的让他稍待片刻,一屋子人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说笑,谁能看出谁跟谁是一派。 在顾二柱被王掌柜带去县衙结交人脉时,这边刘氏也心里没底着,“方才你爹暗示每个铺子最少低了二十两(银子)。” 虽说以去王家为由逃脱了应酬,但顾文轩还是派近日待他身边的小书童去王家报个信,身边无外人便听到这话。 不待他回话,周半夏笑道,“有的,不过我可以担保王叔没贴补我,倒是十有八-九是这两位卖家欠王叔人情。 他和别人不一样,咱要是欠了人情也不怕。 过于客气,他还当我提防他,来日方长,当亲戚慢慢处着好了。” “这样啊——”刘氏想起之前那一匣子的书信,以及至今放在王家据说是从京城通过驿站寄来的一个木箱,“也好,那回头人情往来就把他当成你叔婶来走好了。是了,娘咋听着你王婶话里的意思,连闺女都不身边?” 一个出嫁了,小的和弟弟去她姨家,估摸快回来过年了。三个儿子,老大原本就在高府族学读书,今年连老二也去了。” “一下子两个儿子都在那头读书?” “可不,这两个运气好,大的那个不说,就说这个小的,正赶上老夫人进京,老夫人就开恩了。” 天气甚是寒冷,路上积雪更是被踩出了水印成冰,很容易滑倒。 顾文轩看着她们两人还唠着就生怕一个不慎容易摔倒,只好出言打断提醒到家再唠。 刘氏和周半夏默契地回头斜了他一眼,婆媳俩人乐呵呵的不搭理他了,故意脚步一拐,进了前面赵家布庄的隔壁铺子。 顾文轩见状乐的,心想知道这是买什么东西的铺子不? 糕点铺! 他都不用跟进去,不用数到十,肯定立马会出来。 “等会儿,娘。”周半夏连忙拉住刘氏,“我想买点留着待客——” “家里很多了。”刘氏用力一拽,拽回老儿媳,立马往外走,出了铺子轻声提醒,“回头上镇上买些凑合着用。” “……”周半夏朝顾文轩眨了眨眼:好像找错借口了,应该说见着什么想吃的,想买了。 顾文轩差点乐出声:我就说嘛,能让你买才怪! 咱娘早打算好了,年下年初谁来家里,各用啥招待都有数着。 踏进赵家布庄,周半夏这回学聪明了。 绝口不提买披风斗篷,光问哪件让她娘亲穿着好看,故意说她娘喜欢什么颜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就连顾文轩都摸着了他娘心仪的颜色,看中的款式,以及对价位的认同额度是多少。 再从赵家布庄出来,顾文轩就不陪她们婆媳两人慢腾腾的逛街了,找了个要去镖局瞅瞅的理由一人行动去了。 刘氏丝毫没怀疑她老儿子蒙她,心想着早就该不要跟着了,大小伙子一个不要跟在屁股后面瞎转个啥的。 听老儿子提到要去镖局瞅瞅? 巴不得。 之前不是说了凑五十两银子和大明搭伙了,正好去瞅瞅昨儿个大明咋人没来,光托人送来一袋海货了。 顾文轩还不知他娘心里一直记着他两口子凑五十两银子掺和了一点子云成明贩卖海产品生意的事情。 不过,他还真去了一趟镖局,不是为了去打听云成明为何昨天没上他家,而是来送银子的,又送去了五十两。 得亏他今天来了,这家伙昨儿还让人稍信说什么后天也不晚,他刚到就听这家伙明早又要带队启程了。 “是我记错的日子。不早点出门不行,年前也就这一趟跑了。等我回来,咱们两兄弟再好好聚聚。” 好好聚聚这四个字又被这家伙学过去了。 “好好读书,哥就等你中状元了。是了,你成亲多久来了,你媳妇揣上崽了不,别瞎折腾啊,要静心读书知道不?” 死不正经! 顾文轩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惹起一阵大笑的。 顾不上和他们再说笑,顾文轩就出镖局,带上清单采购。 他娘有一句话的确没说出错,买成衣是相当不合算,所以真不是他不孝,不听娘的,明明家里有料子了,还买! 在赵家布庄买够了连财叔一家五口在内的,过年一人一套新衣裳的衣料和棉花。 再出来,买的东西还没被伙计搬出来,顾文轩特意多打量了一圈周围店铺,免得被她们婆媳两人逮个正着。 不曾想,被赵老二给逮住了。 第133章 偶遇 赵老二披裹着一身袭皮大氅从马车下来,第一眼,顾文轩没让出来,也没在意就撇开了目光。 按理来说,到了赵家这个身价上,家有管家账房,铺子有管事掌柜,身边又有长随,实无必要亲自上铺子。 尤其还是布庄,进进出出的基本上都是女客,有上布庄这里查帐或是处理什么临时突发状况也会从侧门进铺。 故而,听到一声六郎,顾文轩还以为喊的不是他。 毕竟小名叫六郎的人不少,街上又有来往行人。 等第二声六郎响起,顾文轩顺着声音一看,这张憨厚的国字脸,可不就是赵老二,赶紧转身往前两步作揖问好。 赵老二倒确实不是来铺子处理事务,是恰好路过铺子就想上隔壁糕点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来的糕点。 见自家布庄伙计搬东西到顾文轩起先站的地方一辆马车上,赵老二看出了顾文轩是来买布买棉花。 这会儿再让掌柜退银子已经不合适,正想着以有话要说的拉这个顾家侄子进铺子上雅间坐坐,得知顾二柱今日就在县城。 之前和王掌柜去县衙过契,这会儿可能已经在云客来,不拉人了。 顾文轩很明显地听出赵老二话意一转,让他别冻着了,留下长随,就这么说完立马转身重回马车跑了。 见状,他也赶紧上租来的马车,没想到这位年纪都和他爹差不多的长随还当场耍无赖了,想跑都跑不了。 意料中的,又是塞糕点,又是塞手炉子,还塞大氅披风斗篷的,伙计多就是好啊,拦都拦不住。 这叫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守在赵家布庄铺子门口等赵老二出现,好占便宜,他顾文轩是缺银子的人! 与顾文轩在大车店汇合的刘氏乐个够呛:咱家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穷人,也就你媳妇和你大嫂嫁妆多。 尤其你,全靠三丫撑着了,还真拿把自个当成公子哥了呀。这回三丫把银子都花出去了,可要省着点花。 顾文轩一听到这话,再想到让人直接送回村子的木炭,有些心虚的连连点头,心想他娘说的是这回。 也就是说等到家之前,都算在这回里面。至于下回省着点花,再出门要半个月后了,下回再说好了。 刘氏见老儿子忙不迭点头,虽说这屋里就她和老儿子,但到底不是在家里,就没再多说的出了门。 冬日白天短,今儿雪停了又没太阳出来,这会儿的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不知三丫这孩子啥时到。 县城有专门买卖牛马驴骡子羊的集市,就在城北比较偏的地方,即使是冬日傍晚,还是有不少人在买卖。 周半夏与刘氏从王家出来分别,在此如愿买到一头和小黑形容双胞胎的骡子,捞着了多一张出来的买卖契据。 至于牛,就不带多瞟一眼了。 牛和驴骡子羊不一样。 如今律法对买牛和卖牛双方都管制的相当严厉。 每头牛都不得私自买卖,双方必须到官府登记在册,更不能无故杀牛,连牛病死了也得报官府核实了才能宰杀,不然会被判刑的。 牛是迟早要买的,有田地就缺不了牛,但无须此时,想买牛,等过了年都来得及,如今买了还要人伺候。 出了大牲口集市。 将小黑放出来。 再预定好两辆车厢在半个时辰内送到大车店,赶在和婆婆约好的申正前到了大车店,意料中的公爹还未归。 “瞅着不贵,又好载重物,我就买了。” 刘氏惊的。 两头马? 不是。 是两头骡? “正好咱们家一头,给我爹买一头。”周半夏睨了眼顾文轩,你倒捧个场啊! “聪明!” 他能不知都是骡黑子惹的祸? 顾文轩一本正经的继续夸着,“不愧是我媳妇儿,我正犯愁今年送啥年礼给你爹娘合适,好了,不用愁了,就这头骡子了!” 刘氏笑死,“少胡说八道,谁家年礼给岳家送骡子的,有,也是马和驴子。” “就是,我都知道骡子生不出小骡子,连这点都不懂的!”周半夏利索给了顾文轩一道鄙视的眼神。 这俩孩子! 刘氏更是乐得肠子都快笑断了,好不容易忍住笑,“回去到村口就给你岳父送过去。 娘已经让你们马大娘多留几头羊,等过腊八,你们再好好送年礼过去。 还有六郎起先还偷买了不少衣料,回头到家先收起来。” “不是偷买——” “知道,不用说,娘都知道一准是你的主意。”刘氏拍了拍老儿媳挽着她胳膊上的手,边往里走边岔开话题。 在大车店到底不便提起老儿媳近几日接连置产,她哪能不知这孩子不止嘴上说说供老儿子读书,是实实在在的干了。 仅仅今日三间铺子的租金每年七十八两银子了,可不就一开始压根没想她两口子贴补,还想反着来了。 孩子爹是从在府城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起,就没看错人。 能被小孩儿撞脏了衣裳,一直到被人护着上马车连道无妨,不止没长了一双势利眼,还天性不爱与人多计较。 真不知那位周嬷嬷是何等的神仙人物,居然把孩子教的这么好,连那位高老夫人到今日还捎来一个大木箱。 “不会的,我爹厉害着呢。”对于刘氏担心顾二柱和人喝酒喝高了的问题,周半夏丝毫不担心。 别说一旦有应酬,王掌柜肯定在场;就是不在场,凭公爹鬼精鬼精的,他都不会冒失贪杯。 “也就你觉得你爹厉害,早前你爹就好哄得很。有一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那会儿我和你爹刚成亲……” 顾文轩见她们俩又唠上了,就不逗她们乐呵了。 再观她们两人边唠边往里走,等进入着挨大车店着一堵墙的内院灶房又有顾扬青之妻周氏加入说笑。 一时之间,他索性回到堂屋,坐到火盆前面,重新拿起一本时文集,静等他老子应酬完毕来此汇合。 顾二柱敢说他活到这么大,连他大伯那个当族长的都没他今日风光,可心里不知怎么的始终有些不安。 不瞅后来赶来的赵老二,在王兄弟跟前都有些怂了。 第134章 费解 车辕上的财叔甩了一个鞭花,口中吆喝着:“驾!” 拉车的大黑马就甩开四蹄,平稳地小跑了起来。 后面两头骡子拉住新鲜出炉的车厢,不甘心落后的,从城门出来就撒欢地跟着跑,但到底天色不早了。 紧赶慢赶的,白天虽无下雪,但道上积雪却不少,多多少少的还是不利出行,到清河村时早已天黑。 想到周家有儿子读书,一准不会早睡,顾二柱在村口就和刘氏一起换到其中一辆骡车上,直接去往河西周家。 刚好将骡车送到,顺便跟亲家说一声孩子买好铺子了,再顺便听听亲家往日里和王兄弟是咋相处的。 有些话,三丫就是不好跟六郎提起,早前肯定也不会不提醒亲爹一二,刚好趁今晚和亲家唠唠嗑。 顾文轩和周半夏对于顾二柱两口子快到家门口了,还分道扬镳去找亲家之举倒不惊讶,如顾文轩。 他是知道他爹娘为他好,会给他岳父一个交代的,不可能儿媳妇买了铺子连跟亲家提一句都无。 顶多配合他两口子的说法,说他攒了些私房钱,加上他两口子回礼的凑凑,置办下来的田产和铺子。 别的,像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进了门就是夫家的人,出嫁从夫,亲家管不住了的等等想法。 他爹娘不会有的。 除非两个儿媳妇的娘家贪得无厌,屡教不改,严重拖累了他两兄弟的后腿,那又两样了。 在外走了大半天,寒风呼啸,着实寒冷。 到家,顾二郎已早一步从镇上医馆归来,加上财叔一家五口,一起趁热打铁的卸车,搬东西进屋。 用晚饭,正回到西厢房,大江小河来了。 “谁送你们来的?” 小河咯咯直笑,“我有听你话的,是咱们家隔壁大根哥送我们来的。起先我和哥还让大根哥一起进来,他跑了。 可不是我们哥俩失礼,他比我们大,不到大门口就跑了。我三姐还觉得我和哥哥小着呢,不放心我们天黑出门。” 后面这话就是对顾文轩解释了,听得差不多已经猜中真相的顾文轩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三姐夫。”大江被弟弟打败了,朝顾文轩举了举高拎着的书袋,“我和小河今晚就不走了,明早和你一起去学堂。” “我正想说白天不在家没能逮住你们,可惜了。走,书房里头的炕暖和得很,火盆脚炉都备好了。 随你们想看书还是练字,地方大得很,书案炕桌啥都有。不想看书练字了,那个柜子瞅见没,围棋都有。 小河会不会下?不想玩可以去找你姐唠唠,或是找宝丫玩都行的。偶尔一两个晚上放松没事,你三姐一准不骂你。” 小河动心了,小脚丫一顿,转头瞅了眼,再看大江。见他已经跟着三姐夫往书橱那边走去,小脚丫立马一转。 迈开小短腿就朝外跑,跑到小厅就看到周半夏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的,“姐,三姐,我是客人,不兴揍的。” 周半夏被逗笑,伸手摸了摸弟弟小脑袋,“吃的都在那个柜子、还有那个箱笼里头,桌上吃完了只管说。” “好,我就知道三姐最疼我。” 小河拉住周半夏伸手去端攒盒的手,“这会不吃,想吃了我自个拿。” “好。”周半夏没强求,见他好奇地打量地上摆着的一个木箱,也就是高老夫人从京城通过驿站捎来的木箱。 白天不方便打开翻开,到家又一大堆的东西要收拾,又赶上用晚饭的,就至今还未打开。 回礼给了,嫁妆给了,此时倒是正好打开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心念之间,周半夏拉小河走到木箱前面。 与她之前带回来的几个外面打了木条框好方便运输一样的,这个起先刚到家,外面也是打了木条框。 此时倒是拆除了,箱子闻着还是樟木的,封口四边还各贴了一张封条。 撕开封条,再从装书信的匣子里面取出一把古长锁。 开锁,掀盖,入目便有一张礼单。 “姐,这有张大红帖子。” “这叫礼单。一般来说,大户人家随礼都会放上一张红纸写的礼单。 因为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都有管事嬷嬷,或是贴身丫鬟的,这礼单就是送礼的人家让收礼的主人能第一眼便可见都送了啥好东西。” “我懂了,怕送过去变少了,就都写红纸上,是了,写在礼单上。瞅你们敢偷吃偷拿,是这个意思不?”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没错。除了这个啊,还有一个意思。” “是啥?” “有懒小子不想动手瞅一瞅的,就可以照着这个礼单让家里管家给准备回礼,嗯?”周半夏拿起一个锦盒。 小河正想说他才不是懒小子,就见周半夏蹙眉看着手上盒子,“姐?” “没事儿,姐就是想不通咋还有头目首饰了。”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再有首饰了,之前嫁妆里就有了。 还有那一个盒子里面的两根野山参,她是搞医疗器械销售,但不会看不出这两根起码有五六十年的参龄。 一送就两根? 再有这些燕窝,品质看着就极好,往日里也就老夫人、几个正经夫人和嫡出小姐享用,怎么送她来了。 此举看着就不符合高府规矩,赠送银耳才正常,怎么连大少夫人也跟着给她一个大丫鬟准备了一份燕窝?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给准备的年礼里面有熊掌? 不对,她根本没给大少夫人准备熊掌。 顶多在老夫人来雅兴了让小厨房炖好了上桌之后吃上一两口,当孙媳的还能跟老夫人抢吃不成。 何况还极有可能就是,老夫人即使有意在儿孙面前提到她这么老实孩子,炖了煮了给好大儿和好大孙他们吃了。 周半夏放下锦盒,再拿起礼单看看。 没记错。 确实是没写清楚。 礼单上虽写了具体有何物和数目或是重量的,但这张就有些反常的并未如同以往还前面还附上珍品之类的字。 这家人怎么这么奇怪,尤其是高老夫人,还特意在书信里暗示她可以将周嬷嬷突然冒出来的义弟留下收徒…… “三姐这个是啥?” 第135章 礼照收 被打断思绪,周半夏顺着小河所指的看去——方才拎出来放在椅子上还未解开的一个四四方方包袱。 不在礼单上,应该是忍冬在信中所提到的几个小姐妹得知她成亲,在京城买了时兴头花,给她的“添妆”。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个盒子哎,小河愁啊,“姐,你小姐妹有十人,老远了,回头她们不凑一块成亲,你该咋回礼啊?” 周半夏不禁莞尔,“十个盒子不代表十人。按旧列,一个院子的姐妹出嫁,连小丫鬟都会打个络子添妆。 老夫人身边大丫鬟就有八人,加上二等三等丫鬟多着了。 往常她们谁要成亲,通常是花两银子让府里的大灶房送两桌席面来,当谢礼请小姐妹们吃席就行了。 接下来就各论交情了,毕竟像姐这样出府嫁人的不多,不对,我跟你说丫鬟里头的人情往来干嘛。” 小河咯咯直笑,背起小手,迈着四方步的去书房。 到房门口伸头一瞅,里头一人在埋首案前,一人在炕桌前低头翻书,他立即放下小手,安静上炕。 从炕上的书袋里取出书本,挪到顾文轩对面盘腿坐好,将书放在两张对齐的炕桌上放好,开始看书。 小人儿还不带出声的摇头晃脑默读,周半夏忍笑放下手上掀起的门帘子,倒回箱笼前面继续掏箱底。 少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去了夹在其中的棉花,此时箱底的东西不多了,拿掉厚厚的一层黑油纸,便是油纸包着的六大块。 礼单上就写有书册。 虽同样的没有具体写明有何书有几册,也不如之前那箱几乎都是来自于高家族学的书籍那般数量惊人。 但,周半夏撕开油纸,不出所料的。 其中一套朱子集注,页面上标注的小字心得就和高家族学那套的不一样了,加上钱夫人赠予的一套就有三样了。 再翻其中一套时文集,倒是有几篇重复了,但同样难得可贵的是,每篇时文的下方小字心得很有料。 大致翻了翻,真真是和钱夫人一样的,不给一本都不给,给了就是本本精品,连五经都齐全了。 轻轻易易的就在短短时间内能拿出如此珍贵书籍,即使府里有专门的书童一直抄书,也是难得了。 难怪从高大人这一代起弃武从文,就能顺顺利利的从武勋成功转型成了文臣,不是没有根源。 只是,缘何对她另眼相看?要说之前还能因为护主有功,但出府了,低嫁了,还有此待遇,明显过了。 周半夏实在想不通。 明明出府之前给的恩赏一切按照府上惯例,顶多就是老夫人私下又添了张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让她藏好。 可如今,从回礼到添的嫁妆,再到这些东西,就远远超过了想象,还是全部放在了明处走的人情。 她都成亲了,找的又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夫家,她两口子不要有什么值得人家投资的。 像钱夫人,好歹还因她得老夫人偏袒,但老夫人,不要图什么的。 说难听点真要有朝一日被抄家流放,别说她两口子这样的小人物,就是老夫人亲老子在都扛不住。 她可以百分百保证她绝对是她爹娘亲生的,绝无被替换的半丝可能,她爹娘也不是什么前太子遗腹子遗腹女的。 外家与夫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接生的稳婆统统都是各个村子里的,就连唯一身世有疑的婆婆。 近日也摸着底子了。 祖籍武昌府人士。 其粮商祖父被牵扯进当时的千户和知府权益之争,虽无被推出去当炮灰一样的定罪,但也没好多少。 据说其祖父一命呜呼的当天,差点连刘姥爷这个嫡次子都快没命了,连刘氏族长都不敢吭一声。 这不,父债子偿,婆婆就随父母兄长逃到这里来了。二十三年过去了,刘家还至今始终不敢回祖地。 据说刘姥爷还有一个庶弟,当时兄弟三人得信就趁乱分散逃跑,可至今还没联系上,想来应该是替父遭报应了。 这人啊,什么事情不好掺和,当地都发水灾了,区区一个粮商还敢不老实的瞎掺和,可不把子孙后代害惨了。 所以,因身世什么的让老夫人另眼相看,百分之百不可能!剩下的还能图什么呢?周半夏百思不得其解。 边琢磨,边将盒子抱回内室,再掏忍冬执笔,老夫人口述的那封书信出来,认真仔细的看了个遍。 最终,还是没找着答案。不管了,爱咋、咋地,总归要等见到了周嬷嬷这位义弟再说,这会儿想破脑袋都没用。 甩了甩脑袋,踏进储藏室,周半夏又下意识地朝门口瞥了眼——门帘子放下了,将靠在墙边的一个木箱移开。 蹲下将最角落的一块石条板使劲一推,一个半大的洞口里面就放着一个没有盖子的木箱,箱里还有大小不一的匣子。 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又是一个匣子,不过这个匣子就不是木匣子了,正确来说,是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里面就放有田契和地契,再将今日三份铺子房契,以及三份凭租契据给放进去,盖好盖子放回原地。 周半夏拍了拍手的,紧接着将回来前顾二柱塞给顾文轩的钱袋子也给放进边上一个大号的钱匣子里面。 轮到装有两根野山参的盒子的时候,迟疑了下,取出一根,也给放进箱里了。免得哪天不在家,顾文轩有急需都找不着。 燕窝阿胶这些滋补品是不是有疗效不好说,前世后来条件好了,不是没少用,但还真没觉得有多大效果。 固然跟工作忙压力大有很多关系,但野山参这东西是真能救命的。 以往有幸通过药材商之手购得半根百年参,虽说花了不少钱,但那疗效是立竿见影的眼看着一个快冻死的人脸色红润起来。 只可惜半根参看似不小,切出片更多,却不经用得很,给年迈体弱的父母几片,给求上门推不了的好友几片,再自己两口子用用的,不到三年就没了。 等后来气候更不对了,再想买,别说百年野山参了,连人工种植超过五十年参龄的,给天价都买不到。 第136章 瞅把你吓的 安全起见,将东西给分开藏了藏。再将燕窝阿胶,京城糕点果脯,以及头花朱钗的给分成几份。 每份不多。 意思意思一下。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八点钟,周半夏赶紧拿了准备给婆婆、小姑子,还有大嫂的一份,出西厢房。 到了此时小长锁差不多上炕睡了,陪大侄子玩的小宝丫也回正房了,她一到正厅果然就逮着了小姑子。 顾宝丫正想着让陪她的小丫鬟喜儿也回屋歇着,就见周半夏手上拎着东西进来,“二嫂,你又要挨咱娘说了。” 没换小名的余喜儿,别看年龄小,今年才八岁,眼力非常不错,顾宝丫话刚落,已经跑到接东西。 周半夏朝伸小手搭把手的喜儿一笑,是个勤快的小丫头,“说就说呗,又不疼。咋不上我屋里?” “我哥他们看书。” “我不看书。”将东西放在八仙桌上,周半夏伸手敲了小姑子脑门一下,不疼,“等我腾出手教你识字好不好?” “真的?太好了。”顾宝丫欢呼,“二嫂,还有画画,你画的老好了,等你得空了也教我好不好?”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重重点头,“就你一个老妹,只要你想学,只要我会,我很乐意教你。” “真的啊。”顾宝丫乐傻了,没想到二嫂不等她说,就说啥都教她了!“那我不去咱大姑家玩了。” 还想玩? 等过了明年,八岁了,即使不学这些,女红,也叫针线活,也该要开始学了。 在这个男耕女织的社会,不管千金小姐,还是贫寒人家的小姑娘,针线活就是必修课。 即使权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身边有精于女红的丫鬟,甚至家里有绣娘,她们也要学这一门课程。 一则做女红能修身养性,又能打发时间;二则,做出来的东西什么可以孝顺长辈,能得一个好闺名。 其次,有些贴身衣物,尤其出嫁后夫君的,是不好让身边丫鬟缝制的,除非打一开始就不能过好日子。 轮到贫寒人家的小姑娘更不用说了,日常生活里缝缝补补就少不了,手巧的做针线活还能贴补家用。 只不过这些话,有喜儿在场就不适合说出口了,当然,周半夏也没想代婆婆教女,说到底宝丫不是小河。 就如大嫂再好,她也不可能是自己嫡亲大姐,一样的道理。 和周大丫说话,她敢皱眉直接开口——咱爹娘都出去这么久了,你还不派财叔去,干啥吃的。 换成马珊? “大嫂,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让财叔去接爹娘?”说着,周半夏有意瞅着东厢房南间也亮着油灯的书房。 “你大哥也在看书。”马珊举高黑布袋子,“咋又有东西藏不住了,你说说我都收了你多少好东西了。” 周半夏轻笑摇头,“就这点子东西还值得你提了又提。那,我去和财婶说一声,再过半个时辰财叔去接咱爹娘?” “你等我,我把东西放到里头,立马出来。” 这个“立马”是真快速。 周半夏刚点头,人跑进去了,还是一迈开腿就跳上台阶的冲进,眨眼工夫又冲出来了。 这是? 她刚刚决定不会看花眼,马珊是用脚尖点着跑的,肯定还憋气了,这会儿就吁出了一口长气。 猎户? 猎户好啊。 连闺女也教了。 “你这是轻功?” 马珊一愣,捂住闷笑,“我可不会啥轻功,就是打小在山里长大,会两招强身健体罢了。看出来了?” “你跑起来身轻如燕,多少看出点不一样。”周半夏稍一迟疑,笑道,“咋没见你白天练拳脚?” “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明早一起?” “一起,你?” “保密。” “保密。”马珊下意识接了句,再瞅了瞅并肩同行的周半夏,嘶,六郎知道他媳妇好像不简单吗? 不知六郎跟她爹学的那两招能不能扛得住三丫揍,反正二郎打不过她! 周半夏不知马珊此刻所思,正想着今晚让财婶准备什么宵夜好,不然她肯定告诉马珊,她打不过顾文轩。 原本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学的那几招防身术还行的,不能轻易把轩子打趴下,但他想制住她也不是容易的。 毕竟她又是找关系又是花了高价跟人学的,不过在得知马大壮曾经一人打死一头虎,她就明白差远了。 马大壮虽说不是练的什么绝世武功,也不会什么水上漂树上漂的轻功,但马家拳是实实在在的真功夫。 真能打老虎的那种。 打老虎,她肯定不行的,最多能打狼,还是人模狗样儿的狼。就是不知轩子说的她和马珊实力相当,又指的是哪方面。 可惜这家伙关键时候爱卖关子,只说等哪一天见到大嫂放开手脚开始在后院打拳,就知道了。 亏她听了这话,还一直以为马珊这个虎妞随父,力气贼大。显然,人家速度也不慢,没准所谓的实力相当,还是轩子偏心之言。 “我平日里其实也有练的,就是老院地方小,你大哥也不是很喜欢我动武,搬过来就在小厅里练了。” 周半夏要不是耳力好,就差一点,没逮着马珊说的悄悄话了,她也将脑袋挨近,“怕他干啥,不服揍他。” 马珊一愣,大笑,拍着周半夏。 力气大的,周半夏差点被拍倒地上,心想绝对不是她这身子骨娇弱的关系!“明早起,我跟你练武。” “好!” 眼看又有一个巴掌下来落在肩上,吓倒,周半夏眼疾手快的双手抓住巴掌,“走,咱们先去找财婶。” “来得及,瞅把你吓的,跑不了了。” 汗颜。 被看穿了。 周半夏清嗓子,“话说我都差点忘了问你,除了今早咱们一起去请安,你天黑前有没有去老院请安吗?” 马珊好笑地斜了她一眼,“你大哥回来也天黑了,他说反正咱们家隔三差五送吃的过去了,往后初一十五去一趟就行了。” 你可真听话啊,我的大嫂。 “没人敢说咱娘不会教咱们,咱俩已经做得够好了。再说去了还看老爷子脸色,没必要。他那人,咱们太孝顺,他还当咱爹娘心虚怕他闹了。” “也是,那我也听大哥的。” 第137章 推心置腹 周四顺听完顾二柱一番话,心里有些发虚又是暗幸不已。 幸好这回买田地,他打死都没要他家三丫半两银子。 毕竟马大哥都送闺女二十亩嫁妆田了,他要是再把那十个银锭子收下,他这个岳父不要多不要脸的。 人就怕比。 他家三丫打心眼里心疼着他这个没出息的爹,银子是好,齐齐整整的雪花银,谁不稀罕,可他家三丫就难了。 这不,老马家早前陪嫁一间铺子,这回他家三丫一下子就有了三间铺,呃,亲家今儿是偷摸着贴补老儿子小两口一百两银子买铺子,铺子还落在他家三丫名下,可也是他家三丫的不是。 还好,还好忍住了,名利都被他家三丫占全了,还是他这个当爹的机灵,这回连三姑爷都无话可说了。 东屋周四顺和顾二柱亲家二人“推心置腹”着继续唠着,而灶房里面李氏就和刘氏说个大实话。 “那晚孩子爹让孩子来取银子,你猜着孩子爹把银子藏哪儿了?就埋在马桶底下,你说谁家把埋那里头的。” 刘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这还不算完,等我把砖头撬开,我都瞅傻眼了。 三丫跑回来说她爹要取银子,我只当她爹顶多瞒着我藏个二三十两银子。” 在亲家母前面,李氏没好意思说家里银子都是孩子爹把着,她手上顶多几百文。 不是她家三丫不给她银子花。 前些天她家三丫还偷塞给她一块碎银子,她都藏的老好了,又被孩子爹炸出话来,收走了。 “好家伙,这么一大包。”李氏双手比划着,“里头都是大块小块银子,不用称,我都猜着一准不止五十两银子,亏孩子爹还骗我说把铜板算上家里顶多五十两银子,往后没啥进项了。” 刘氏又差点憋不住大笑出声。 李氏自己也反应过来说漏嘴了,“不瞒你说,那会儿我都吓懵了,不是怪孩子爹瞒我,是真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如今你也知孩子在谁家府里当差了,你说我能不怕孩子爹犯糊涂瞒着孩子收了外人银子没办事嘛。 好在三丫怕我怪她爹,立马帮她爹说好话来着了,说这里头银子都干干净净的,大多数都是她爹攒的。 她爹每回过去,她说了都不依,这么多年来把府里给的衣料糕点干货啥的都给转手了,一点点攒起来的。 这个有的,说老实话,我都没瞅见孩子爹有带啥贵重东西回来,就大丫要出门子了那一趟带回来的多。 有府里老夫人赏的,有三丫帮过的人家赏的,还有三丫要好的小姐妹她爹娘随的礼,拉了大半车东西回来。 那晚孩子爹到家还跟我嘀咕,别瞅收的礼多,那是三丫在外头也没少走人情,不然咋会攒不下银子。 你说这话都跟我说了,我哪能想到还瞒了这么多事儿,连啥时买的那三十亩地,我都被蒙鼓里的?” 刘氏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话,幸亏亲家母也没想她开口,就接着说了,说起了孩子又是咋不要嫁妆的。 这事儿,她就能搭上话了。 打开了话匣子,有的唠。 东屋的亲家二人也是如此,你一句我一句的咪着小酒,时不时地哈哈大笑。 待告辞离开,上了自家不知何时停在周家门外的马车,顾二柱白天心里拎起的石头可算落了地。 今晚这一趟没白来,接下来该如何拿捏好分寸和王掌柜来往了,他心里有数了,还圆了三丫买铺子一事。 即使回头瞒不住传出三丫买铺子,亲家这头就无忧了,就是不知老尿包得信了没,可别怪他这个当二哥的算计他。 …… 方家。 顾老四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手遮嘴鼻,一手摇摆,“无妨,不是冻着,一准是咱爹骂我不回家。” 方氏闻言,转头:“大哥,这么说来,他老周四厉害了,瞒了这么多年,居然至今村子里无人得知他家早攀上贵人了。 还有孩子二伯,我不信他到今日才知三丫在哪家府里当丫鬟,要不是你正好当差,我估计他连你妹夫都不说。” 方大无语地斜倪着自己不怎么聪明的妹子,“你也不想想,就周家还没过继之前那样子的,他敢声张? 他再没见识,他闺女也不会不提点她爹一二,这不,他闺女回来个把月就把一家子过继出去了。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这里头不是妹夫他二哥跟不跟妹夫说的事情,是你往日里有没有敬着你二嫂。” 方氏抿嘴,想想老实摇头,“我没得罪过她,但要说和她处的多好也没。她那人,要咋说好呢。 我婆婆不咋稀罕她,大嫂又老找她茬子,三嫂也站大嫂那头,瞅着她好像老早就不想和我们来往了。” 方大估计也是这样,自己这个妹妹脑子不是多好用的人,不然也不会顺水推舟让她如愿以偿进顾家。 “说啥胡话呢。”方大气笑,“就你的性子也多亏了妹夫护你。行了,我和妹夫唠着,你进来掺和个啥。 咱娘都一把年纪了,孩子交给她也亏得你放心,再让你大嫂备两个下酒菜。快去瞅我外甥他们睡着了没。” 这大舅子,打人都不让哭啊。顾老四笑笑,低头端起茶盏,略掀了掀茶碗盖,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说来说去,还是你二哥好眼力啊。” “那是我三嫂之前胡说八道,当时压根不是我二哥推的六郎救人。” 顾老四心知大舅子何意,立即纠正。 就六郎能娶上三丫,即使当真是他二哥推的儿子,也不能认。 认了,岂不是成了他二哥存心为儿子谋划这门亲事了。 “我三嫂那人眼皮子浅,见侄媳妇嫁妆多了,还骂五郎不知抢先,其实当时在河边的人多了。 多的是有人瞅见我二哥连牛车都没停稳,六郎那孩子听说有人沉到河底了就立马冲过去跳河救人了。 姻缘天注定,不然哪有那么巧,前脚我二哥刚托我大娘上门说媒,不早不晚的,后脚这傻小子就救了他媳妇。” 是,你说啥就是啥。 第138章 整啥 方大垂眸,缓缓点头,“得空多找你二哥唠唠,看你二哥要不要合伙开粮铺,行的话,咱们明年就能开张。” 想干嘛,他不姓方。 “铺子是三丫嫁妆。” “谁要铺子了。”方大真真要被自己妹妹两口子给气死了,“她敢给,谁敢要?就是问你二哥想不想开粮铺。 要想开大粮铺,光我一个人不顶用,你二哥不一样,只要王老爷(王掌柜)跟人打声招呼,不愁买卖不好。” 顾老四很想立马摇头,蹙眉迟疑了下,再摇头,“不用问,我都能猜得着我二哥都不带寻思的一准回绝。 我二哥脑子那么好用的人,就像你方才说的,连赵二爷都和他有来往,要想开铺子,不愁借不到银子。 我爹都把他整怕了,前些天我三哥不是没问我二哥要不要和大哥合伙开家铺子,把他吓得脸色都变了。 再说了,你不是说三丫置办下来的田地有不少,加上虎妞的嫁妆田,即使请长工也要我二哥打理。 如今他家就他一个人有空闲,你寻思一下,三丫今日是不是把铺子过户也交给我二哥去办了。 他两个儿媳和别人不一样,压根不怕公公婆婆偏心眼,还生怕累着公公婆婆似的买了下人伺候着。” “唉,哪有大老爷们花自个儿媳妇嫁妆的,你先问了听咋说。”不然,方大都不知咋说了。 “行,我明儿回村就找我二哥。”顾老四利索应下,心想着这大舅子还拿他的话不当一回事了。 他自己的二哥是啥性子,还能不知。别说三家合伙开粮铺,就是单单和他这个亲兄弟合伙都没戏。 问了都白问。 倒是大舅子方才说的三丫还买下小林子那块地,在县衙登记的又不是想要开荒的田地,究竟是买来干啥用的。 总不能是三丫银子多的花不完了,买来想盖大院子住的。 毕竟如今住着的院子还是刚买不久,修整的老好了,又宽敞,住了也没多久。 这个倒是要找二哥好好打听打听,看三丫想整啥,看那小两口能不能提拔提拔他这个老叔,没准比开粮铺还好。 顾文轩还不知有人已经惦记上两口子了,即使知道,他也不担心,真当他两口子的便宜是好占的。 休沐次日,他又开始按计划的天不亮起来,白天去村学上课,晚上到周秀才家上辅导班开小灶的。 算是彻底进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的学习状态,连周半夏都无事轻易不打扰他。 当然,她自己也忙得很。 用小宝丫的话来说,我二嫂绣得老快了。 比起刚开始拿起针线带有些生疏的绣艺来说,她如今的确是已经游刃有余,工作效率大大提升了不少。 只不过绣活并没有比读书轻松了多少,也是需要高度集中精力,既烧脑又考验视力体力,以及耐力。 故而,她又给自己调整了工作时间,上午绣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晚上再绣一个时辰。 其余时间为了视力着想,也不敢马虎大意,于是这一天的傍晚,她便开始捣鼓起一样小玩意。 后院煮猪食的灶房。 简易四方桌上有周半夏托顾二郎从医馆称了一斤回来的硝石,以及桂皮八角薄荷艾叶等等的十几包药材。 桌子一侧挨墙的空地上摆了一块木板,上面有熟石灰,草木灰,以及一堆中间掏空的小木块。 而挨着灶台的案板上则有几个沥水篮,一个木盘,以及最显眼的好大一坨的猪板油。 这块二十斤的猪板油就被周半夏切成了约一寸的小块,倒入大铁锅里面,稍加水,慢慢的熬煮着猪板油。 待二十斤的猪板油分成两铁锅熬完,装了满满的两大坛子,炸出来的油渣用簸箕装起来挂在木盘上。 快要瞒不住了。 刘氏起初见天色要开始暗了,西厢房没有点上蜡烛油灯,只当周半夏绣花绣累了,终于知道上炕眯会儿了。 等她将今日派发出去的络子材料份额和收回来的络子登记入册,见着大儿媳抱着孩子进来才觉得不对劲。 老闺女呢? 连喜儿,她好像也没见着喜儿的人影子。 一问? 马珊大乐。 婆媳两人还有一个小长锁,还没走到后院,被抱着的小长锁就闻到了肉肉老香老香的,嚷嚷上了。 此时,喜儿烧火,小宝丫打下手,周半夏正往烧热水的两个铁锅里面分别倒入两三左右斤的猪油。 小宝丫则俩小手拿着一个棍子,在装了草木灰和倒了水的木桶里面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搅拌着。 “好了吗?” “不知道哎。” 把周半夏给乐的,赶紧接过手,一瞅,“别说,搅拌的老好的。记住啊,接下来就是过滤了。” 说着,她便开始用细纱布将桶里的草木灰过滤一遍去除杂质,再将变得清澈了许多的草木灰水,拎到灶前。 缓缓地倒入两个铁锅里面,用文火煮着之时不断地搅拌着。 其实皂化反应需要的温度其实不用很高的,只是如今的条件也没法精准控制,是以只能大概估算个最适宜的温度。 到了一个估算的温度,两个铁锅,其中一个直接撤了柴火,只用些许的炭火来控制热度,另一个继续用文火慢慢熬制。 “这是在整啥呢?”刘氏生怕惊着老儿媳给烫到了,奈不住大孙子已经喊婶婶姑姑,“娘来动手好了,你就说接着要咋整。” 吃着油渣的小宝丫嘻嘻一笑,“二嫂说玩家家,过几天才知道。大嫂,我不敢夹给我大侄子吃,怕他噎着,你来。” 周半夏没拒绝婆婆的好意,毕竟两个铁锅里面都被一层淡黄色的粘稠液体所覆盖了,是要婆婆搭把手了。 婆媳二人分别将两个铁锅里面的粘稠液体舀出,分别倒入一堆中间掏空的小木块里面,以及两个大木块。 与此同时,刘氏也终于见着这些小木块大木块掏空的地方还雕刻了花儿,并不是单单里头掏空而已。 只是,这整得到底是啥玩意呢,就这样摆好晾着就行了? “是胰子,就是不知成不成,还得晾着慢慢干了,成块了,再对比一下,看还有啥要改进的。” 第139章 胰子 胰子?刘氏顺着老闺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墙角地上摆了一块木板——熟石灰,草木灰,木块,箱子。 往前走两步,箱子里面可不就是三丫之前从府城带回来的香胰子。这东西的确是比皂荚膏子好用多了。 大梁已经不止提前出现蒸馏酒,连酒精和雪盐都有了,只是还没有普及,技术只在少数人手中掌握着。 关键这些都是一块大蛋糕,其中利润极为丰厚,尤其酒精和雪盐,还都在朝廷的管控之中。 就是蒸馏酒,酿酒就需要用到粮食,貌似也在管控范畴,其中利益错综复杂的,不知牵扯到多少人。 哪怕背后有回信让周半夏想干就干的高老夫人撑腰,周半夏都不敢往“盐酒茶铁”此四项里插一脚。 明摆着的,以她两口子如今的身份,真要触及到某些人利用,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草纸和肥皂保险些,虽利润不似盐酒大,却胜在也还未普及,技术不成熟,且死贵。 故而之前在府城借着给高老夫人打小报告时,她就在书信里提了提之前做胰子胭脂的趣事,以及出府如厕不便。 显然老夫人也看到她写给忍冬的悄悄话了,责怪了她一句厕纸才几许银子,箱里塞了胰子胭脂水粉,就让她想干就干了。 草纸先不提,这东西不像胰子,出师有名。 这不,她要编故事了,呸,是确有此事! “当时老夫人身边有个大丫鬟,手巧得很,做出来的胭脂水粉比市面上买的还要好。我这人呢,打小起就听话。” 顾文轩从村学回来听财婶说他媳妇和他娘大嫂等人都在后院,回房放好书袋,到后院就听到周半夏吹了。 “她也爱带我玩儿,玩了胭脂水粉,她就想做香胰子,不知上哪儿抄的好多方子,可惜试了都没成就嫁人了。” 啊? “后来,她随夫家去了青州府还开间胭脂水粉作坊,每年年礼里必不可少的都有我的一份胭脂水粉。 去年还在年礼里给我捎了信,问我做出香胰子了没。原本我还想把方子交给老夫人,看老夫人啥意思。 我师父千叮万嘱过的,在老夫人院子里不要擅作主张,凡事都找老夫人拿主意,老夫人不会不疼我。” 说到这里,周半夏羞涩一笑,“可那会儿正有机会出府回村,我有些怕老夫人又不放我回家,就没提了。” 灶房内静了一下,响起哄然大笑,连小长锁这个小人儿,因马珊不给他多吃猪油渣正不乐意也跟着咯咯直笑了。 顾文轩摇头而笑,掀起门帘子进去,“开始试了?娘,我媳妇儿还会点卤水,就是做豆腐的那个点卤水。 听薛管事说她都没咋学的,就在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瞅厨娘咋做白玉豆腐,一瞅就会了,把老夫人稀罕坏了。 明儿家里想吃了,你让她来,一准比镇上买的还好吃。当然了,磨豆子,她一准不会。 我岳母就说她刚回来瞅见驴子拉磨拉都拉不走,瞅得可起劲了,还问干啥把驴子眼睛都蒙上了。” 他话还没说完,又响起了一阵大笑声,让刚从后门进来的顾二柱和顾二郎父子两人给惊讶的。 如今后院除了养着几只鸡,一头骡子,一匹马,垒了足够用到明年下半年的柴,一个棚子的炭,并无它物。 可以说空旷得很,望眼过去就可一目了然的瞟见挨着空猪圈的灶房,里面还亮着灯。 怪事。 咋跑这头来了。 顾二柱原本还想等财叔赶马车进来搭把手搬东西,听到笑声大的,把他好奇的先跑去看了。 “爹\/爹爹。” “哟,都在这儿呢。”顾二柱打量一圈,朝想开口的刘氏微微摇头,“先关门,六郎还要去听课。” “来,儿子。”落后一步进来的顾二郎拍了一下顾文轩肩膀的,弯腰朝小长锁伸出两胳膊,“让你叔抱。” 你们爷俩知道整了啥?刘氏含笑点头,“走,灶膛我看了,迟点再来。今晚有油渣子,要不要喝一盅?” 她后面这话问的是顾二柱,顾二柱忙不迭点头,让抱起小长锁的顾文轩见了都忍俊不禁轻笑。 前院灶房。 财婶已准备好晚饭。 自从他们一家五口来了,顾家就餐地址转移到隔壁的饭厅,偶尔有亲戚客人来了,也会转移到正厅。 要顾二柱来说的话,麻烦,汤还滚烫的,等端到正厅不盖着都凉了,故而平日里还是在饭厅里就餐。 饭后。 再回后院。 顾二柱看着架子上摆着的木块,怔了片刻,吐出一口长气,看着顾文轩苦笑,“过于聪慧,张扬出去,非好事。” 怕你儿子我守不住媳妇啊?顾文轩摇头而笑,“还不知成不成呢,等晾干了才知道。” “三丫不是胡闹的性子,没个八-九成的,她不会动手。”顾二柱一点都不担心老儿媳干啥有干不成的。 顶多就是像三丫说的需要多试几回改进方子,这点就不提了,倒是,“三丫之前还说想开榨油坊,和这胰子有关?” 他这个爹啊,脑子不是一般好用! 顾文轩哑然失笑,也没瞒他老子。 如今做实验用的是猪板油,但到量产的时候为了降低成本,必然改用动物油脂,只是马家庄子能提供得多少。 一旦量产,光靠动物油脂的话,是绝对供应不上作坊需求。再则,从工艺上来说,单单动物油脂还不行,还需配上植物油。 等实验成功,接下来就需要收购大量的油脂,因而榨油坊的建立就成了必不可少了。 一来,自己开的作坊,原料不会被人拿捏住;二来开榨油坊亏不了,本县临县就有云客来。 最关键的一点是照大梁奇葩的律法,科举制明确禁止商户三代科考,但在村子里开加工坊的又不是商户。 其中榨油坊和磨坊就在加工坊此列,至于肥皂作坊,回头也整个代加工好了,实在不行,就拉人合伙。 他家管加工生产,销售行商一事归合伙人也是无伤大雅的。像云客来,王掌柜就不是商户,儿子可科考。 第140章 商议 将这些想法大致的向顾二柱说了说,顾文轩接着提销路,“做出来不怕卖不掉。不说那个在扬州府的大丫鬟。 即便是高府几个夫人她们手上哪个没有卖胭脂水粉胰子的嫁妆铺子,还有老赵家,钱夫人,梅姨相识的。 反正挺多的铺子,他们还都是上外头进的香胰子。进货价不低,东西还一般,我媳妇就说有信心改进一二。 再有连高老夫人回信都看好,作坊又在咱们家门口,边上是我马大爷,运货又有我云大爷他们家的镖局。 这要不干,还真没啥可干了。我们两口子核计了核计,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了,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最合适不过。” 行啊,小两口有商有量的下了好大一盘棋! 顾二柱又惊又喜。 儿媳脑袋不好摸,儿子就在眼前。 抬高胳膊的伸手摸了摸老儿子的后脑勺,顾二柱不由感概:“你们这两个孩子啊,把认识的都给算计上了。” 顾文轩微微蹲下的将脑袋往他爹手上蹭了蹭,闻言大笑,“不算是算计,是有好处,大伙一起喝汤。” “好话都让你说了,你老子我咋不知你比你哥还能扯。”顾二柱好笑地拍了拍儿子脑袋,“三丫那个姨母和她师父处的咋样?” “很要好。” “好到何等地步?” “几乎无话不说。” 顾文轩记得有和他爹提过胡掌柜这位梅姨,和过世的周嬷嬷关系相当好,连带着他都跟着受益不浅。 顾二柱也想起来了,“那回头跟她打声招呼好了。 往后赵家要是问起方子,就说三丫师父教三丫的好了。 对外,别说啥周师父了,又没规定三丫只能有一个师父。 你们小两口回话就含糊点,别把话给说死了。 要是村子里有人问,不管谁问,就是你爷爷当着你大爷爷他们的面逼你说,你只管说不清楚就行了。 你爷奶要问三丫,就让三丫说她师父有言在先,不准她说。师命不可违,一个‘孝’字还压不了,可明白?” 这就是统一的应对法子了,顾文轩正色点头,“还有呢?” “方子要藏好了。” “最关键的地方,我媳妇已经藏了一手。” “也是,三丫不可能不知人心不可测。 只是咱们家底子薄,庄户人家不比高府那等权贵人家。 很多时候不是捏住卖身契就能担保不被人背叛,你财叔一家是老实,但他们也不是没有软肋被人捏。 他们两口子疼儿女,儿女也孝顺听话。 真要有人打你们主意,逮着他们谁的不放,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 这年头连打井手艺都父传子,子传孙,不外传的能养活几代人。何况一个方子往往成传家之宝,有此意识实属正常。 顾文轩并不惊讶他爹有此顾虑,“儿谨遵父命。” “好好说话。” “好的,爹,还有呢?” 顾二柱哭笑不得地伸出一巴掌推了下儿子的脑门,“哪来这么多的还有,快去听课! 好好听,用心学,别的,有爹在,家里头的先帮你扛了。” 往后连家里头的,都要靠你自己了! 未尽之意,顾文轩如何听不出来,可见他爹也想他早日考取功名。 且刚刚提到对外一致说辞时,还着重点明老爷子。 看来老爷子已经得知他媳妇近些时日不止添置了田地,还买铺子。 但又如何,还能让他媳妇腾出一间铺子给他大伯开店不成?但问要是问的,毕竟奇葩无奇不有。 搞不好就有人像他大哥所言的见不得他好,故意挑唆老头子来为难他媳妇,想惹恼他媳妇也不是没可能。 “没人找我说啥啊。男的,你不在家,不好进屋找我了。像老爷子好像一直没来,有也是喊爹过去。 老太太,来了都去上房坐着。顶多进来瞅一眼见我站起来还让我只管自个忙,怕耽误我绣活就走了。 大伯母三婶老婶她们倒是时常上门,咱娘和大嫂都说我在屋里头绣花,连西厢房都没进来,拦住了。” 周半夏知道顾文轩担心什么,怕她被老院一帮人给为难住了,又不敢和他说实话怕打扰他学习呗。 但怎么可能! 那些人不要有多大的脸跟她提出非分要求的,不用公公婆婆护她。敢提,她就敢立马问她们还要不要脸! “这样就好,不要怕我分心,不是就读书,最轻松不过了,没什么好顾忌的。你闷心里,我倒更慌了。” “行,有人找我麻烦,我一准放你上。” 顾文轩挑眉,“放?” “口误,你不是小狼狗。”周半夏推了推他出门,“好了,早去早回,我在家里好得很。” 真无半点虚言! 如今婆婆疼着,大嫂护着,小姑子怕她吃亏,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哟。 她算是明白当小儿媳有多好了,一直当老大当惯了,事事被推在前头挡着,哪像如今连回娘家也不是长女。 娇着了。 顾文轩好笑地扯了扯她发髻,没再多作停留,拎着书袋的出西厢房就迈开大长腿快步出家门赶往周秀才家。 到了周秀才家,还不到上课时间,果然周秀才已经在书房,他一进入书房就见周秀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周秀才如今对顾文轩是越来越满意了,可称为满意溢于言表,爱护有加。 说实话,刚开始讲解,发现这孩子很轻松跟上进度,他还有些不放心的。 之后接连三晚,他又以最快的速度讲解经义,没想到经过他不停地提问,这孩子居然每回都能完成复述下来。 还敢说不是过目不忘。 跟小时候一样的不老实。 今晚,周秀才又有意加快了讲解速度,途中还旁引博正,综合论述,顾文轩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晚上差不多一个半的时辰下来,顾文轩自觉又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与往常一样。 周秀才今晚也讲了不少,听课时自然记录不完。 到家后回到书房,顾文轩便第一时间开始整理起笔记。 自然,忙于学业,关注少了时间关注学业之外的事情,他不知他又错过了今晚一出非常有趣的一件事。 第141章 三撮人 之前送走顾文轩,周半夏就停了找借口躲进空间的今晚一个时辰绣活,转悠到后院那间灶房继续熬制皂液。 其实肥皂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主要不管顾二柱两口子,还是顾二郎小两口总觉得这是周半夏的方子要避嫌。 在周半夏再三保证有把方子关键的一步给藏好了,这才连财婶都安心带两个儿子一起来搭把手了。 一帮人正忙着。 守在门房的财叔就跑来说老院那边八郎和九郎来喊顾老太摔倒了,吓得一个个手忙脚乱的。 赶到老院。 唯有堂屋亮着灯。 进去一看。 满满一屋子人。 三撮人各占一处。 上首顾老爷子皱着能夹死蚊子的眉头,顾老太好好的站在双手叉腰。 左边小撮顾大郎媳妇坐椅子上低头抱着肚子哎呦哎哟的叫着,边上站着的小田氏拦在顾大郎身前。 右边顾三郎媳妇也抱着肚子坐在一张长凳上,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咬着嘴唇,顾老四紧紧搂住顾三郎的腰。 中间是伸出两胳膊挡着的顾老三,观众有围着顾三郎媳妇的王氏方氏妯娌二人,以及揪着顾四郎袖子不放的方婉娘。 地上有碎碗、摔盘,筷子,咸菜残羹的撒着。 顾二柱见顾老太活蹦乱跳,骂人中气十足,拎着的心立时落下了,大喊一声,“放开,让他们打!” “二哥你可算来了。” “二郎快来瞅瞅。” “咋回事?”顾二柱快步走到顾老太身边,“吓死人,啥话不好说,非你自个嗑着了。好好的,他们闹啥?” “家门不幸啊。”顾老爷子继续长吁短叹摇头,“一个个不让一步,挨个有样学样了,愧对祖宗啊。” 又怪他带头了! 顾二柱权当没听见。 “大哥骂三哥,三嫂进来不知咋的被绊了一脚,大嫂说三嫂故意找茬就吵起来了,不知咋的连大哥三哥都打起来了。” 顾老四家的小甜宝用她以为很小声很小声的悄悄话给小宝丫解谜了,“咱爷爷骂三嫂,把三嫂肚子都骂疼了。” “那大嫂也被咱爷爷骂疼肚子啦?” 问的好,不愧是他宝贝妹妹! 顾二郎给顾三郎媳妇诊了有一会儿的脉,又换了一手诊脉,收回了手,不急不缓的朝顾三郎道喜。 喜脉。 他怕自己医术不精,胎相好似有些不稳,最好去请他师父董大夫来一趟。 这笑面狐的大伯子,周半夏极力忍笑,将两个被瞪眼的小姑娘给拉到一旁, “去叫了。”顾三郎回了句便拍了拍搂住他腰的顾老四,“老叔,我先扶我媳妇儿回屋里躺着。” “好好好,亲兄弟没啥不能说的,不好动手,会伤和气。大郎你也是,你是长兄,哪家妯娌没吵过嘴,还瞎掺和上了。” 说着,顾老四不等顾大郎回话,便立马转身去顾老太身边,“你说你气啥,大嫂都有仨儿媳了,她还能不知咋教儿媳。 二郎,大郎媳妇是不是也有喜了?你们说,咋说你们好?往常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咋就突然不懂事了。” 顾二郎同样的没有区别对待,给顾大郎媳妇诊了一会儿的脉,又换了一手诊脉,收回了手,皱眉不语。 “咋了?” “先等等。”让我好好琢磨琢磨咋说合适,顾二郎摇头,“这个呢,师父,我师父来了,快,师父,快来。” 董大夫没好气地斜了眼关门徒弟,边快步来到顾大郎媳妇前面,粗鲁抓起一手,搭脉,等了等,撒手。 “难怪我宝贝徒弟老半天了说不出个p,医者父母心,分啥男女之别。无妨,来葵水了!”” 周半夏差点笑出声。 丢死人了,马珊瞥了眼一脸不敢置信嘟囔着什么的大堂嫂,心想装的真像! 又不是怀第一胎,儿女都有俩了,是不是有喜能不知! 三丫,快瞅瞅大郎,他又想要大袖子遮脸跑回屋了! “还有一个呢?” “里头。”顾二郎屁颠屁颠上前虚扶董大夫,“三郎,我师父来了。师父,里头的,我一准没把错脉。” 你就坏,硬是挡住了大郎回房,刘氏忍笑拉了拉两个儿媳妇,喊了声宝丫,又叫了一声爹娘。 婆媳三人加上小宝丫齐齐朝上首行了个礼,见顾老太摆手,不等顾老爷子开口,利索退出了堂屋。 出来,刘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也是此时才发现外面好冷,搂了搂紧大袄,赶紧的先带孩子回家。 接下来就不适合她们在老院待着了,没得被人当成幸灾乐祸。 之前八郎九郎跑来一准喊错话了,不然照孩子大伯娘打肿脸充胖子的德性,绝无可能想见着她带儿媳上门。 “娘,咱们不等我爹和二郎哥啊?”马珊快步跟上之余,不舍地转头瞅了眼,“搞不好老婶就出来了。” “不管了。”刘氏也很想知道今晚大房谁输谁赢,“家里灶上还烧着呢。到底还是闹上了啊,这才几天工夫。” “这就要怪当大的了,三郎媳妇还不错的。”马珊向周半夏解释,“早前还没分家,轮到大房,家务活啥的大多都是她忙活。” 看出来了,大郎媳妇很会当大。婆媳二人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光会拿自己当长嫂,都是被二老给惯的。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你是没听你三嫂都跟我说了啥,如今大的连装都不装了,不是昨儿头疼,就是今儿冻着了,捡了她自个碗筷就不洗了。” “还能这样子?”周半夏拉她过门槛,“那咱奶不好说,大伯娘也不管了?” “管啥,前两天三婶还说大的想你三嫂搭把手洗小衣,你三嫂不乐意,大伯娘还说你大嫂不是冻着了。 这婆婆当的还不如咱奶呢,你说你三嫂能不委屈?这回爷们挨骂,她又被绊了一脚,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就是,过头了。谁不是爹娘养的,都是儿媳,凭啥就她精贵,她是长了两张脸了咋的,脸大的。” “可不,读书人娘子了不起啊。” “大嫂,我也是读书人的娘子了哟。” “好了不起哟,我还是读书人长嫂呢,看招!” “你耍赖,哈哈,痒死了……哈哈,我输了,我认输,不玩了。” 第142章 教儿媳 看着刚刚唠得起劲,进家门还敢毫无顾忌打闹上的两个儿媳妇,刘氏无语翻白眼,又忍俊不禁笑出声。 “还不去干活!” 马珊和周半夏齐齐站好,又惹得刘氏禁不住乐的,“没个正行,胆子肥了,我还是读书人的娘呢。” “就是,都是大嫂喽。”周半夏躲到刘氏身后,朝马珊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挠不着呀,挠不着。” “大嫂,我来也。” “完犊子,我忘了还有小姑子了。” “不怕,咱长锁帮你。”刘氏抱起扑来的大孙子,“还不困呀,奶奶抱你去灶房好了,你师爷爷等会儿可要来喽。” 周半夏和马珊相视一笑,见小姑子也跟上了,索性进后院的灶房,让财婶去前面准备下酒菜。 就如刘氏所言的,老院那边董大夫硬是被顾二柱和顾二郎父子拽回了家,到了连酒菜都摆好了。 如是之前还没分家搬到这边,顾二柱也不会强求他上门做客,但如今又不一样了,可算当家作主了。 要说起他家,欠董大夫的人情可多了去。 当初想拜董大夫为师学医的,可不单单就他家二郎一人。 大伙都不傻。 一根银针扎两下能止住血的大夫,即使人家上村子里没住多久,可有此医术,又落户不走了,谁不想孩子拜师。 偏偏董大夫还就不怕得罪人,只收了他家二郎一人悉心教导,之后又把二郎送到在镇上医馆坐诊的师兄身边培养。 若没有董大夫的再造之恩,不说他家二郎能不能年纪轻轻成了镇上医馆的小大夫,搞不好连虎妞这么好的大儿媳也逮不着了。 类似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委实举不胜举,就像今晚,明知这个时辰他家二郎到家了,董大夫又何曾不是飞速赶到老院。 顾二柱打心里感激董大夫,可惜这位半神仙太难请了,每回上门顶多坐两刻钟,好话说尽都动摇不了他去意。 “又这么早回去了?”刘氏见只有顾二柱一人进来,倒不担心大儿子不亲自送他师父到家。 “可不,拉都拉不住。”顾二柱摇头而笑,“跟小孩儿似的,还拿针吓唬我了。这锅熬好该歇着了,三丫?” “好的,爹。” 听周半夏欣然应下,顾二柱更不提大儿媳都带孩子回房歇着了。今晚两个侄媳妇闹的哟,是教训啊。 “我回来之前咱爹还气得跑去炕上躺着了。” 大晚上,你爹不上炕躺着,还想学咱六郎去周秀才家听课不成?刘氏忍笑问道,“那大郎呢,没骂他媳妇?” 顾二柱嘴角一抽,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道他们兄弟俩闹啥,饭桌上三郎问大郎抄书是不是百字八十文。” 刘氏闻言一怔,心想难怪甜宝说大哥骂三哥,三郎并不是易怒的性子,不要有什么地方值得大郎有辱斯文。 “有句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百字八十文哪是谁都能抄的书?不是我笑话自个大侄子,大郎那字去抄书,顶多三十文百字。 大哥就没少抄书,那字写的可不比真真秀才差多少,大郎随他娘,能有三十文百字还是血脉里有一半是大哥。” 这说话,周半夏强忍笑意。 “大郎就觉得三郎这个嫡亲弟弟,笑话他,嫌他花家里银子多了,偏偏他那个媳妇还在边上拱火了。 当着咱爹娘的面,问大嫂当初是不是和她爹说好了要供大郎读书。三郎心疼他娘,骂大郎没带把。 然后就乱套了,两兄弟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大郎媳妇见三郎媳妇跑进来,估摸是以为她要帮三郎。 等老四从屋里跑出来,三郎已经压着大郎动拳头,大郎媳妇扯着三郎媳妇头发,大嫂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实不止她愣住了,咱娘都说没想到眨眼工夫,她刚拍下筷子,大郎已经给了三郎一个耳刮子……” 厉害了,敢玩窝里横了。 “……三郎媳妇也不赖,爬起来就揪住大郎媳妇使劲掐,掐得大郎媳妇嗷嗷叫,老三老四媳妇都不敢上前。 等咱娘被推了一下,气得一时站不起来,老三吓坏了,急忙让五郎去请半神仙,又让八郎跑来喊咱去了。” 刘氏,包括在场的周半夏和小宝丫,听完顾二柱一番说的,算是知道了今晚老院那边整个闹剧的全程。 “总的来说,今晚大郎两口子赢了,大郎这个媳妇——”顾二柱迟疑了一下,“听老四说三郎媳妇这里肚子都疼得嗷嗷叫了,大郎媳妇被她三婶老婶拽住了,还逮着空子使劲踹了三郎媳妇一脚。 得亏没有踹到肚子,踹完了,大郎媳妇也立马抱着肚子喊疼了。往后对上她要小心了,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顾二柱这句话是朝老儿媳说的,周半夏忙不迭点头。 “不过也不用怕,她敢当你是三郎媳妇,不用爹,你娘就能把她皮都给剥了。就是遇上她,别跟她讲理。 爹瞅着她那人就没啥道理可讲,当着长辈的面就敢拱火动手,还童生的闺女,瞅着跟泼妇没啥两样。 你奶就说今晚都被她吓着了,谁能料到她是这个样子。没想她像你一样知书达理,也没见着这么不像样的。” 确实,当孙媳的当着诸多长辈们居然敢如此嚣张跋扈,休了都不无辜。刘氏接过话茬,看向老儿媳。 “你奶这话说的相当好,你不在村子长大,估摸平日里极少见着有女子吵起来还会脚蹬手撕的斯文扫地。 娘刚嫁进门那会儿就觉得还是见识少了,你要当她有教养,吃亏就吃定了,跟这种人打交代,势头不妙就得跑。” 好吓人的。 她可怜的婆婆哟,当初嫁进顾家,敢拿出跟人撕的勇气不得受了多少委屈,这才忍无可忍,动手了! “懂不?”这傻孩子,瞅她干啥,刘氏瞪了眼老儿媳,“娘当初就不知吃多少暗亏,听到没?” “有的,懂的,明白的。”周半夏为了能让一脸替她担忧的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安心,“势头不妙就跑。” “哦?”刘氏饶有兴致地打趣,“你这会儿跑给娘瞅瞅。” 第143章 心疼 许是儿媳过于聪慧,当婆婆的太没有成就感了。刘氏教儿媳教得很起劲,自然逗也逗得很乐呵。 与此同时,见老儿媳很明显的不再像刚进门那会儿无时不拘着,形似被困在了一个框框里头。 如今可算放开了,也敢跟她两口子皮了。 有此变化,表明自己并未白费苦心,但刘氏也愈发的心疼周半夏了。 小小一个人遭到了厄运磨难,还撑起了一个家,让父母衣食无忧,供两个弟弟上学,是何等的艰难。 别看在高府那等权贵门第有当家老夫人偏宠,但多的是人认为当丫鬟护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以想象到这孩子是何等胆战心惊的怕招惹眼红,又是如何偷摸着学了一身立足之道,委实不易。 过了腊八,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了,刘氏给两个儿子儿媳准备了年礼,让他们挑了个吉日送去岳家。 到十四这一天,顾文轩便一早送了一车的年礼到岳家,待午时散学与大江小河返回时,周家更热闹了。 不止周大丫一家四口如约赶到,还多了两位姑奶奶,也就是周秀才的俩姐妹,周老八的两位嫡亲姐姐。 按礼法,她们两位不止是周秀才的嫡亲姐妹,也是周四顺(周长顺)嫡亲的姑母。 前日周四顺送去的年礼,今日这两位姑奶奶便相当隆重的与夫带上了长子长媳,亲自送回礼来了。 当然,除了回礼,还有一事顶顶重要,那便是周半夏出嫁已过三个月,周四顺可以修葺顾老八的坟茔了。 说是修葺坟茔,其实就是立碑。 长房有周秀才这个刚生下来就抱养长大的儿子在,自然不会让顾老八的坟茔荒废了,主要还是立碑刻字。 墓碑上刻什么字,很有讲究的,包括立碑当天仪式,这些就不得不在请清风道长出面之前知会两位姑奶奶。 正逢年底要祭祖拜先人,周四顺与周秀才打过招呼,前日给两位大姑二姑送去年礼时就提到了立碑一事。 待周秀才一家人到来,用了午膳,周秀才便带周四顺和大江,以及两位外孙去道馆拜访清风道长。 至于两位姑奶奶,包括周大丫和周半夏在内,她们是外嫁女,修葺坟茔,立碑刻字等事宜与她们无关了。 有,也是商量到时如何随礼。其余的人该干嘛干嘛去,连周秀才独子也不例外的被赶去学堂授课。 周大姑奶奶王周氏年纪比周秀才还大,老俩口已经轻易不出门。这趟亲自来侄子家,也是因为住的近。 周家往西走的第一个村子王北村,就是王周氏夫家所在的村子,顾老三和顾三郎叔侄俩的岳家也是这个村的。 真要算起来,顾老三媳妇王氏还是周大姑父的侄女,即便是顾三郎媳妇,也是周大姑父未出五服的侄孙女。 周半夏就时常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给整得相当头疼,随随便便挑出一个人不是这家亲戚就是那家亲戚的。 她之前即使有老多弟弟妹妹了,顾文轩虽是孤儿,堂兄弟也不少的,但也没这么多几乎全是绕着邻村找的对象。 但如此好像也不是没有好处,据说前不久那一晚大郎媳妇骂三郎媳妇就不敢骂老王家,就逮着她姥家骂。 只有自己两姐妹待着了,周半夏可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听得周大丫连道夭寿哟,三郎媳妇她姥家太难了。 那后来呢,长辈没罚他们胡闹? “肯定有的,就是不痛不痒的让大郎媳妇回娘家待几天,到了第四天晚上她长兄长嫂陪她回来了。 她长嫂还给三郎媳妇带了红糖鸡蛋,说是道喜,其实就是赔礼,三郎媳妇还能咋整,只能吃了个闷亏呗。” 周大丫乐得够呛,“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可以了,谁当孙媳的要过年了还被夫家送回娘家待几天天。 他们还是亲兄弟呢,好的坏的都烂在一个锅里的事儿多的去了。我猜除了你们四房,外人都不知。” 这倒也是,连几个小萝卜头都被封嘴了,不让声张出去。三郎媳妇近十来天也是躺炕上养胎,顺带打络子。 说到打络子,周半夏待不住了。 距离小年发货的日期越近,她婆婆越忙了。 一般来说派发出去的活儿,都是午后来去取料子和送来打好的络子,尤其这几天送来的络子就更多了。 又要挨个检查,又要算工钱,再加上做胰子的活儿,还有人情往来的,她婆婆真真是少有清闲的时候。 故而听周大丫提起天色不早了,趁风不大先抱孩子回去,等过两日自己一个人回来,周半夏也不请他们上家里坐坐了。 送他们一家四口上了牛车,周半夏知会一声周大丫这两日在家等她登门拜访,也要速速赶回家。 李氏眼疾手快的先逮住人,你不要这么快回去干嘛的,不等你爹回来,听他咋说了,还连回礼都不要了? 说是这么说,她也知骡车都被孩子爹赶走,回来还没得很,就她家三丫小胳膊小腿的压根没法子拿走回礼。 倒是她家三丫起先跟大丫说啥这两日要登门拜访的才是正经事,“你还准备给你大姐送年礼?” 周半夏没否认,也没想隐瞒。 她就这么一个爱娘家的大姐。 瞅瞅这回送来的年礼多的,真当亲家大娘像她婆婆似的给两个儿媳早早精心准备了年礼,还让两个儿媳自个再添些? 想当个好闺女,好儿媳,好媳妇,身为女子夹在中间太难了。 尤其像她大姐这样娘家薄有田产,妹子有丰厚嫁妆的儿媳,此举在任何当婆婆的眼里就是个穷大方的。 往年不在家没法子,弟弟年幼,如今在家了,她这个妹妹肯定要给长姐撑腰的,断没有让大姐在婆家受气的理。 “娘不是给你大姐不少回礼了。” 李氏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了一句话,想想又觉得理亏,讪笑了两声。 周半夏没想为难她娘。 她这个娘虽没有比她爹大方多少,但好歹听劝,到底没有学其他人家把闺女送来的年礼给吃一半了。 第144章 大嫂有喜 把李氏哄乐呵了,周半夏到家时果然见到连马珊也早早回来了,已在上房正厅里面帮忙点数付铜钱。 明日十五,她俩的好婆婆是不会付铜钱出去的,早已跟人说好了,明日去赶集不在家,要到后天了。 送走最后一批送来打好络子的婶娘,周半夏便提她想后天去一趟周大丫夫家,送些年礼过去意思意思。 “娘,那我要准备啥东西给大丫?”马珊心知婆婆一准不会有不满,见刘氏点头正要开口赶紧先问了。 刘氏给乐的,“你不用没啥——” “不行,三丫不光给我爹娘准备了年礼,她还给我侄子几个都准备了礼呢。” “不是我,那是六郎哥成亲了,给他师父师娘的礼。”周半夏好笑提醒,“和你可搭不上边。” “少来,我和大丫好着呢,和你也搭不上边。 这个,三丫,快,咱三人一人一个荷包,别让咱娘瞅着了。” “我怕娘揍我。” “你倒少拿一个啊。” “我要把我大侄子哄好了。奶奶骂婶婶,要哭知道不? 打你娘,不疼,你只管乐,婶婶给你买糖葫芦。” “好你个周三丫!” 刘氏笑而不语地听着两个儿媳妇甩着嘴皮子,睁一眼闭一眼的权当没瞅见两个儿媳妇又皮上了。 周半夏说笑着,见马珊不似往日说不过就上来要挠她痒痒的,再观其右手放在腹部,心里一动。 “大嫂你有喜了?” 刘氏一怔,迅速转身。 “我觉得好像是有了。”马珊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你大哥说时日还短,等过几天确诊有身子了再说。” “还确诊啥,一准是有喜了。”周半夏赶紧挪椅子,“快坐下歇着。娘,咱们家添丁了,大喜啊。” 刘氏狂喜,连声道好,“听三丫的,安心坐着。 太好了,不是我眼红你大伯娘孙子孙女多,长锁都三岁了,是该添弟弟妹妹了。 太好了,坐着别动,你这孩子,要不是三丫眼利,是不是还想瞒着,自个身子都不留神,大冷天还来回跑了。” 看着刘氏激动的快要语无伦次,周半夏倒不奇怪。 别说这个封建礼教十分严苛的古代,女人就该生儿育女,传承子嗣,生的越多越好,就是现代,多的是女人被催生。 像马珊这样成亲好几年只生一个长锁就不见肚子有反应的,其实不是没人拿出来说事,只不过有婆婆护着罢了。 “娘~” “撒娇没用。”周半夏岂能不知马珊之所以不提前告之婆婆,多少还有点为了顾及到她心情了。 这虎妞! “这事儿我站咱娘这头,干啥要等大哥确诊,啥能比得上自个身子骨要紧,还忙里忙外的。” “没错,你爹就没给你起错名儿,可不就是虎妞,好好好,不说你了。” 说着,刘氏转头看老儿媳,“你不急,四郎媳妇不是还没怀上,董大夫都说你和六郎身子骨好得很,想要十个八个孩子都不担心。” 汗! 还十个八个。 “不是谁谁都是进门喜,你瞅你大嫂进门喜,生了长锁就到如今才怀上。” 刘氏绝口不提大儿媳十有八-九有喝避子汤,不然何至于搬家了就有身子。 归根结底还是之前没分家太乱了,住的太挤了。 反正有儿子了,想把身子调养好了,不急着要孩子呗。 “咱慢慢来,如今六郎又忙着读书,我和你爹真不急。就是哪有不舒坦了要跟娘说,不要不好意思。 你大嫂已经生了一个,你大哥又是大夫,你可别学你大嫂还想瞒着。” 周半夏吓倒,忙不迭点头,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娘,这几日胰子的活儿就不让大嫂上前了可好?” “没事儿的,三丫,我身子骨壮着呢,你大哥都说了无妨,又不是搬东西啥的,再说也不确保一准怀上了。 就是怀上了,等满三个月,咱们村子里多的是有身子了还下地干活——” 周半夏瞪眼,“你能和她们一样!少废话,即便不是怀上了,多歇着还有错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俗话说,‘儿子生,母亲死,生死隔一纸。’ 说的就是如今这种只有顺产,没有剖腹产的古代。 万一难产,真会死人的,她可不想换个大嫂。 只是这些话不好直言,像诅咒人似的。 “幸好,幸好这两天胰子没添别的香料。 娘,你管管大嫂,她又想逞英雄了。 揍,你如今是不好揍她了,这样,娘,我给你备把戒尺抽她手心好了。” 马珊乐得大笑,“我就知道你早等着想娘抽我手心了。放心好了,我真没事儿,生长锁的时候就老顺溜了。” 刘氏也怕吓得了老儿媳,附和点头,“三丫心疼你,好好养着,回头我去和你娘说一声,等坐稳了再报喜。” 意思不到三个月,是不对外声张了。 周半夏表示懂了的点头,就见小长锁也跟着她和马珊,以及小宝丫一起的慢了一拍忙不迭地点小脑袋。 “你知道你奶奶说啥?”小宝丫抱住大侄子小脑袋,“瞅把你乐的。” “娘亲肚肚里是妹妹。”小长锁的小胖手一转,又立即指向周半夏肚子嚷嚷着,“婶婶肚肚里头是弟弟。” 周半夏一愣。 马珊可不会以为儿子这话是谁教的,一准听她两口子说话学的,“你个小人精哟,你叔叔婶婶没白疼你呀。” 刘氏盯着老儿媳肚子,“你这个月啥时干净的,要不趁你大哥今儿在家,让你大哥给你把个脉?” 周半夏真真被吓得了,忙摆手,“不用了,干净了还没半个来月。等有不对头,我一准跟您说。” “也行,有一点点不对头要记得跟娘说啊,没啥不好意思。 娘那会儿刚怀上你大哥就是不好意思说,差点吓跑了你大哥。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刘氏双手合十,“我家二郎虎妞和六郎三丫个个儿孙满堂,福禄双全。” 小宝丫见二嫂连脖子都羞红了,拽了拽刘氏衣角,“娘亲,这会儿啥时辰了,今晚要财婶多添两道菜不?” 是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了,刘氏撸了把老闺女的小脑袋,让两个儿媳妇歇着,兴冲冲的快步出正厅。 看。 高兴坏了。 第145章 人与人 村学那边周秀才带大江回来已是快要接近申正散学时分,无他授课,今日下午的课程并不轻松。 在顾文轩看来,这是一位相当负责任的夫子,即使午后缺课也早已安排好秀才学生来讲如何破题。 午后的两节课,这位守孝在家备考乡试的师兄就一直在掏干货,连课间一刻钟休息时间也没放过。 要他说顾大郎就错在虚荣心过盛,死要面子活受罪,村学不香?县里待不了了,还非要转到镇上学塾不可。 不是他对镇上学塾有偏见,人都有抱团的意识,又非是学业极为优秀,插班生谁不是要先适应一段时间。 这些顾虑,他爹之前不是没有跟老爷子好好唠过,可惜有人做贼心虚,生怕他爹嫌弃顾大郎开销大了似的。 他是不知分家后,顾大郎有没有后悔没听他爹的回村学复习备考,反正至今还未踏进他家大门一步。 与大江小河回了周家,关心了一下周四顺,再提了一句年底手头紧只管找周半夏要银子,并未多留就回家。 他是知道他岳父自从跟马家换了地,又添置了四十几亩,凑足百亩田地,手上顶多只有二十两银子。 这回修葺坟茔,立碑刻字的稍稍过得去整一整,估摸最少要支出十两银子,居然还不找他媳妇哭穷。 不管怎么说,他这岳父为人还是可以的,比之前那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同样是当女儿的半夏出大力,那位嘴上说的不干涉孩子婚事,要不是她强势,早被她爸拿着为她好的理由卖了。 哪像如今这位岳父,在明知闺女随便当高府哪房妾室绝对比归家于娘家有利的情况下,还是一心赎闺女回来。 即使有人找他帮忙递几句话,为了闺女安全,也是清醒得很,丝毫不动摇,可不像那位每月拿着他两口子给的不菲养老钱衣食无忧了,还在跑来玩几天的时候自作聪明地瞒着他两口子私下收人好处。 哪像如今这位岳父,固然跟时代嫁夫从夫的背景有关,但还真未找闺女要过半钱银子,给,也担心姑爷对他闺女心有不满,能坚持住不要贴补。 疼闺女的心不带点虚的,又是一车的回礼,顾文轩没客气的都要了,该让村子里人好好看看他岳父的为人了。 他岳父是挺抠门,但该大方的时候真不会手软,更不是什么卖女求荣之徒,两个闺女就无一高嫁不是。 许是显摆太过了,半道上被顾老姑逮住的顾文轩哭笑不得,怎么又有人家还找上他老姑给大江说亲了。 顾玉玲也知说了也白说,但这回找她的不是一般人,是她的大姑子,想让她从中瞅六郎媳妇有啥想法。 能有何想法,不是谁家的小姑娘长的是不是俊俏,孝不孝顺,识不识字,能不能干,配不配得大江。 说来说去,就一个理由,在大江还没有下场科考之前,他媳妇儿压根就没打算让大江相看谁家姑娘。 顾玉玲猜也是这么一回事,她这个侄媳妇自己有能耐是不是低嫁不在意,可未必就乐意低娶弟媳妇。 谁不知大江如今是个香饽饽,可同样的,香饽饽的姐想找的一准是能助大江这个长子撑起门户的长媳。 这一点,顾文轩坚决否认,就是心里的确这么想的,根本不担心大江找不着情投意合的好媳妇,也不能承认。 “行了,我还不知三丫能当大半个家不成,我知道咋跟她交代了。倒是你小子行啊,一下子不愁吃喝了。” 这话说的,顾文轩摇头而笑,路上正无人,“哪是吃喝不愁,你侄子我还发达了。” “发达了可不要忘提拔你老姑我,我还穷着呢。” “我姑父都开杂货铺了,还穷?” “咋地,三丫都没说啥,还一个劲儿的让我上家里头玩,你倒不乐意了?”顾玉玲举拳头。 “哪呀,有好事忘了谁,你侄子我都不会忘了你。”这老姑什么都好,就是爱动手动脚不好! 多不雅观,别看天快黑了,其实能见着人影了,在路上拉拉扯扯的,更容易令人闹误会。 “算你老实。” “我姑父近来可忙?” “杂货铺,还是老样子,也就年底忙些。”顾玉玲推了一把侄子,“我先上你家,再去你爷奶那儿。” 早说啊,路上死冷,有什么不能回娘家再说,非得在半道上逮住他,他媳妇儿久不见他到家不要担心坏了。 “不知你爷爷咋寻思的,镇上离家里能有多远,还想给大郎租间屋子,一时半会儿的,不要上哪找合适的。 我今早去镇上,你大姑说了才知道你爷爷又想整事了。你大姑都被你爷爷气哭了,合着她家卖猪肉还委屈他大孙子了。 说啥不清静,大郎住她那儿,你大姑父专门给腾出了一间屋不说,一家子还不敢大声说话怕打搅他读书。” “……”傻的不是,往日雷厉风行的大姑这是中降头了不成!顾文轩都不想搭话了。 “你大姑就嘴硬,家里都有儿媳一块住的,不要干啥留大郎住家里头,学堂又不是没得住。 不过是住的差些,这点苦都吃不了,非要挤到你大姑家。你大姑还说你爷爷跑来跟你大姑父说了,不好推。 我瞅她就是你爹近来太忙了,没空去骂她,她又犯糊涂了,不瞅你哥干啥都不住她家的,可不就怕她为难。 我都气死了,她还说倒不为难,大郎早出晚归的就散学了待她家,只是好心没好报,没想他感激还嫌弃上了。” “该!” 顾玉玲愣了一下,大笑,一巴掌拍在侄子上,这才发现侄子身上穿的大氅压根不是棉布,是啥绸缎来着? 这老姑,多大的人,还用手摸上了!顾文轩吓得赶紧快步跳下骡车,将鞭子扔给出门相迎的财叔。 看来平日里还得要带上小书童才行,媳妇儿,你夫君我差点清白不保了。嗯?家里有何大喜事,咱爹还来回唱上那几句了。 “大嫂有喜了。”听顾文轩说的好笑,周半夏差点忘了及时报喜讯,“时日还短,不好对外声张。” 第146章 不一样 顾文轩清晰记得之前听闻顾三郎媳妇有喜,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怀孕了,此时此刻就不是一般开心。 不奇怪。 像她,再不喜欢孩子,外甥侄女找她,她还是乐意出钱出力的。当然,熊孩子除外,这点改不了。 哪怕弟弟弟媳和妹妹妹夫求着她只管揍,都没兴趣替他们管孩子。带孩子就是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哪怕前两年计划等形势好转了生一个,也是在有人自告奋勇由他带孩子,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别怕,里头我都藏好了东西。虽说至今后院还没解开,但迟早会解封。我要没猜错的话,快了。” 啥意思? 一说到孩子,又吓得脑袋瓜子转不过来了。顾文轩给周半夏一个摸头杀,“你当我之前为何救济老陈? 还真当我想跟他学个包扎缝线什么的,我闲的,不就看中他老婆还是产科医生,一旦你怀上了不怕医院突然垮了。” 汗。 她就说有段时期好好的一帮人动不动折磨兔子干嘛,死贵死贵的不养着,还隔三差五的浪费物资去找人换。 “而且我都打听好了,董大夫确实还有一手绝活,我记得大嫂生小长锁那会儿好像就突然胎位变了。 如今听大哥说当时就是董大夫给大嫂扎针,教稳婆如何调正胎位,有惊无险的顺产生下小长锁。 你看大嫂一点事都没有,壮得更牛似的。要不是大哥想等长锁大点再要孩子,她早就又怀上好几个了。” 你打听的真详细,难怪小长锁还指着她肚子喊弟弟,笑面狐大伯子不要听了私底下怎么个教儿子了。 “放心好了,我比你还怕你有危险。有,咱们要;无,让大嫂多生几个,回头过继好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这么用的?周半夏扶额,“出去,家里就等咱们到齐吃晚饭了。老姑来干嘛?” “不知道,谁知这人来疯想来干嘛。我从你家出来不是经过她家,被她拉住了,说先上咱们家,再去老院。” 顾文轩心不在蔫的随手端起油灯出净房,“听着好像是要去骂老爷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给大郎租镇上房子。” 周半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都十二月十四了,距离来年二月县试才多长时间,还在镇上租房子? 等县试通过了紧接着就要赶往府城参加四月府试,难不成还没有一点把握可以通过县试,还想待镇上苦读? “不过,够呛,我赌她一准不敢骂,她和老叔很像,不是愿意得罪人的性子,顶多去找老太太说大姑被气哭了。 再有大姑不是该送年礼来了,她怕咱爹埋怨她隐瞒,先来通个气,最好让爹陪她去骂一通,好人都她做了——” 周半夏拉了拉他,这会儿不在净房了,万一听到尴尬了,“咱们是不是也该给两位姑姑送年礼的?” “外面听不到。”顾文轩摇头而笑,“不用,她们是出嫁女,要她和大姑送年礼回娘家才对。 今年还不同往年,往年她们就大头给老爷子老太太,咱爹四兄弟一人两包糕点,今年就拿不出手了。 一送年礼就是五份,谁家都少不了。轮不到我们,我和大哥大嫂又没分家,等回礼也是咱爹娘准备。” 这人,傻了,这个道理,她能不懂,还故意解释得非常清楚,生怕谁听不到似的。周半夏被逗笑。 “傻媳妇一个,逮着了。”顾文轩将油灯放在小厅桌子上,捉狭的吹灭,一把抱起毫无防备的周半夏。 去他的科考,一个月总共也就四个晚上没上课,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今晚我不看书了!”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半夜起来看书的不知是谁?周半夏好笑地扯了扯他耳垂,“别说,我摸黑都逮住个呆子了。” 每逢休沐前一日,周秀才都会布置海量课业,故而这一晚虽不用去开小灶,但该完成的任务却一点不带少了。 用了晚饭,顾文轩也没多关注顾玉玲是何时走的,早早如周半夏所料一般回书房继续当他的书呆子。 顾二柱也无意去老院掺和顾大郎的事情。既然分家了,干嘛还去掺和大房的事情,嫌弃太清静不成。 他这回要上套陪老妹去老院,老头子巴不得,不然也不会把大姐给扯进来,不就以为他一准看不下去。 有何值得他看不下去,不是没提醒过大姐少掺和娘家的事情。既然不听,还把大郎留下了,他有啥法子。 总不能亲儿子读书都要儿媳供了,他一个当叔的还继续给大侄子卖命,图啥,图他们祖孙三人会算计? “不去!我当儿子该孝顺的没少他半点,他当我不孝就不孝好了。反正我干啥,他都不满意。你要去,你去。” 听顾二柱这么一说,顾玉玲就知这回连大姐气哭了,二哥也铁了心不管了,一时之间连她都不去老院了。 去了说啥? 别说镇上杂货铺不是她两口子的,就是她两口子自个的,铺小的很,上哪儿腾出一间屋给大郎住着。 况且,听二哥起先话里的意思,老爹好像还想趁来年县试前让大郎媳妇去镇上照顾大郎的,如何使的。 “二哥,咱爹手上到底藏了多少银子?”顾玉玲见只有自己兄妹二人在正厅,索性道出心底不解,“如今都分家了,我咋瞅着咱爹都不怕手头银子被大郎败光了,大哥可不止一个大郎,底下还有七郎呢。” 顾二柱无语地看着老妹。 “瞅我干啥?”顾玉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还能想要咱爹手上银子啊,他会舍得给我吗? 你可别说你不知,小哥就说咱爹这辈子没赚几个铜板,他手上有没有银子,全家就数你一清二楚。” 顾二柱伸懒腰摇头,“把你闲的,有这工夫多打几个络子不好?他还能有几个钱,我哪回不是交到咱娘手上。” “啊?”顾玉玲转着眼珠子,脑子飞快运转,“这样的话,咱娘干啥说她自个都不知咱爹手上有多少银子?” 瞅这蠢的,真不像是一个爹娘生的!顾二柱没忍住,伸手给了老妹一个爆栗子,“得亏给你找个了老实人。” 第147章 逃得贼快 想到妹夫,还是周族长的孙子,顾二柱无比庆祝帮老妹找对人家,不然一准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耐着性子哄走还想赖在他家不走的老妹,次日十五一早带媳妇孩子去老院请安,他更是逃得贼快。 顾老爷子气死,却真拿这个滚刀肉的儿子没法子。 说他不孝? 每月初一十五必会一大早带媳妇孩子上门请安,三日两道菜,五日一个滋补汤的压根没断过。 就是不多坐会儿,生怕他这个当老子的要债似的,逃命一样,话还没说两句就带媳妇孩子跑了。 问他跑啥? 忙。 白天上门了? 狗奴才就一句话。 老爷外出不在家。 老婆子她们一个个能进出,他倒只能待前头。 晚上上门? 倒是见着人了,谱大的还是不好进内院。 问他孩子添田地了? 倒是老老实实回话了。 二十二亩良田,三十五亩中田,三十七亩下等田,四十二亩沙地,还有一个带林子的八亩宅基地。 八两银子一亩的良田,五两五钱银子一亩的中田,三两银子不到一亩的下等田,不到二两银子一亩的沙地。 加上带林子的八亩宅基地也算了个低价,上衙门过了税赋,前前后后打点下来差不多花了五百两银子。 这个倒没蒙人。 不用翻户帖,不用找小明子(里正顾扬明)打听,孩子娘都听老闺女说了这回连周老四都买了不少地。 确确实实不是这死小子自个掏的腰包,不然光落在一个六郎媳妇名下,再好的亲家,老马家都不会答应。 问他买那么大宅基地干啥? 扯犊子了,我当公爹的都不管儿媳,你是夫家的祖父了,还是分家的祖父管那么多干嘛,生生噎死人。 问他孩子买铺子了? 前一句来个你当公爹会问儿媳妇买了铺子自个不开铺子干吗?后一句,闹啥呢,少惦记些有的没的。 这死小子,白生了。 问问都不能问。 真当他不知六郎媳妇买铺子都把公公婆婆带上,不光老四说了他二哥好福气,老大也打听到当天买了三间铺子全是他二弟二弟妹点头,连租金也是他二弟跟店家谈的,六郎媳妇还带婆婆上街花了不少银子。 铺子的确也不是这死小子掏的腰包,他当老子的还能让这死小子拿出一间铺子不成,瞅把这死小子吓的! 他不就寻思着六郎媳妇敢一下子砸出大笔银两,周老四都没吭一声,莫不是六郎还真是个读书的命。 想听听这死小子是咋调教的儿子,还能让儿媳一个赛一个的倒贴,好歹抽空指点一下大郎罢了。 总归是亲侄子,大郎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不比六郎刚拿起书本的好,要早日中秀才也是六郎助力不是。 忙忙忙,天天忙的,全村就数他一家子最忙。好不容易连大郎今日也休沐在家了,又逃命似的跑了! 顾老太张了张嘴,转头瞟了眼正房,唉,大郎这孩子不知咋想的,老半天了还不见出来。 咋还瞅不明白他二叔一家子上门请安,请的是她和老头子的安,哪用得了等当侄子的出来了再走。 你二叔一家子来了,没想你出门相迎,好歹出来一下喊一声二叔二婶,二郎六郎敢不搭理你? 非得拿自个当长子长孙摆架子,好了,你不出来,你二叔一家子巴不得少和你小两口来往。 “不用瞅了。”顾老爷子抬头望天,“媳妇比不上,连亲兄弟都不乐意他读书,这孩子有些犯糊涂了。 先让他自个好好琢磨,会想明白的。老大如今不就后悔当年没听我的多考一回,不然哪至于当个小账房。 大郎这回也觉得处处不如六郎,不好意思见六郎了。这孩子,六郎又不是当年的赵家大小子,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这话说的,顾老太有些听懂,好像又有些听不明白的,随意点了点头,“老二一家子是当真忙得不得了。 没蒙你,我每回过去,别说难得见着老二爷仨人影子,老二媳妇都一刻不闲,那络子要赶在小年前交货。 她给的工钱高,又是打好络子送上门立马结算,谁不想年前都攒点好过年,这不,连老三家娘仨都忙疯了。” 此事不用说,他也早知道了,要不咋说六郎这媳妇找的好,不到个把月硬是让老二媳妇名声大好。 “如今咱村子里大小媳妇姑娘就忙着赶活,这几日老二那边进进出出的更多了,忙得连宝丫都跟着收络子点数。 还有六郎媳妇,手头不缺银子了,说是要赶在明年天热前交绣活,我每回去,她每回都坐绣棚前忙活着。” 唉,老二这一家子啊,顾老爷子吁出了口长气,双手搓了搓快冻僵的老脸,“别说了,知道你想说啥。” “我想说啥?”顾老太也冷得够呛,可如今想要唠两句,还就只大门口清静了,“长孙媳可是你自个挑的。” 这死老婆子,不就说你挑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侄女当长媳,还没完没了了!“不是知道错了,老实了。” “狗能改得了吃屎?以往有银子吊着,啥都好说。如今咱手上就这么点子棺材板了,折腾不起啊。 照我说还是别租房子了,参加县试找个秀才作保就要五两银子,过县试去府城车马费住客栈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光靠老大,老大这四个儿子不比他四兄弟,三郎没他二叔能耐不说,和大郎也离心了。 明年大郎中秀才还好,啥都好说。再供他读个三两年,老大往后还不如你,下面三个儿子都要跟他闹了。 那你是真真要了长孙不要长子了,没得把老大害苦了,咱两口子也不能真手头一点银子都不留。 别说有老二在不怕没银子花啊,我不信你还瞅不出老二明摆着供你吃穿,就是不给你一个铜板了。 你也惦记不上老四了,他算咱俩手上起码有十银两没拿出来,说他二哥都不要了,他不敢要——” “放tn的狗p!” 顾老太气笑,“老四就在里头,还想他跟你翻旧账啊。不是个个像老三,你说啥就是啥的,老头子。” “哼!” 第148章 年前忙 顾二柱固然有不想听顾老爷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缘故,但分家后的第一年,委实没空坐下来闲扯。 腊月十五一过,年底办喜事的人家更多了,要走的人情也更多了,往他家送年礼的也越来越多了。 漫天的冬雪都阻挡不了时常有老相识新友朋的相当讲究地拉了一牛车、一马车的不少年礼上门。 如生意有来往的山民好友得知他分家另立门户,就趁年底送来野鸡野兔狍子等野味和蘑菇等山货。 如周边镇上村子结识的行商兄弟,往常没分家,大伙都知不好上门,顶多约个日子聚在一起喝两盅。 如今嘛,消息传开了,就打着他这个当兄弟的搬家都不说的名义,三三两两的合伙起来给送年礼来了。 还有转让给他院子的老白家,本就有人情往来,也赶在这个时节派人从庄子拉了米面鸡鸭羊猪肉的来了。 再有镖局云家,老赵家,王掌柜,以及亲的旁的姐夫妹夫。 身为一家之主,很多场合就不得不他本人出面应酬,而且很多时候巧了,人在外面喝喜酒,家里来客人了,忙得他都恨不得一人当做几人使。 即使有些时候是有亲的旁的大外甥送年礼来了,按理来说他是长辈,无须亲自招待也可以,可谁让他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忙。 外甥来了,偏偏外甥媳妇没来,舅母又不好招待外甥,他当舅舅的不请他们吃一顿像什么话。 人是很不讲道理的,无人说,‘穷时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只会说穷外甥上门了,当舅都故意闭门不见。 何况就是外甥没这个想法,外甥不是还有爷奶在,没得让外人觉得外甥被怠慢了,连累姐妹在夫家抬不起头。 反正不是多难的事儿,救急不救穷,借银子是没的,但给面子送年礼来了,不管好歹,得先把场面给圆了。 周半夏鼎力支持公爹此说法。 听公爹的,她两口子送年礼到她大姐夫家,就如他所料一般,亲家大爷大娘就立马把儿子儿媳一家四口“送”给她两口子了。 也正如公爹所言。 你就一个大姨子。 还是很有心的大姨子。 论理论情,迟早要拉拔一下。 还想啥? 就你大姨子两口子? 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你媳妇的产业,谁敢说你大姨子是外人。 等来年作坊开了,有你大姨子两口子住在作坊,你爹我和你岳父推不了的事情不就正好让你大姨子两口子上。 明面给她两口子一份工钱交公,私底下给一份,再把孩子往村学一送,他们两口子和分不分家有啥两样,你连襟还能跑得了。 担心啥。 皆大欢喜。 如今周大丫两口子就在顾家帮忙做胰子,让周半夏轻松了不少,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忙别的事情。 到了腊月二十一,定制的木盒上门,整理包装好第一批两款胰子,周半夏也完成了新十款的络子花样。 是夜,刘氏收齐了派发出去打好的第一批络子,于次日辰时一起送往了县城赵家布庄,以及驿站。 赵家布庄,因事先已和赵家说好,很顺利,当天就在城门外和赵家的货物通过顺义镖局运送到府城。 在此,顾二柱当着赵老二的面也没放过赵老三。 给了一个其中装有十盒胰子和书信的大包袱指明是他顾老二给赵老三的,让赵家管事亲自交到赵老三手上。 把随行的刘氏和周半夏给偷乐的,她当家的\/她公爹,越来越有自来熟的派头了。 完事后,顾不上赵老二的邀请上赵家坐坐,又赶往了云客来,倒是王掌柜亲自出马陪同顾二柱去驿站寄东西。 用顾二柱的话来说,欠这王兄弟欠大了,但王兄弟人脉确实广,他本人去和王兄弟一起去根本是两码事。 至于让老儿媳出面? 给赵老三的书信都让老儿子重新抄了一遍,驿站那等地方还不是靠近城里,他想都没想过让媳妇儿媳一起去。 与通过顺义镖局运送的一份给胡掌柜,一份给赵老三一样的,通过驿站寄出去的也是两份东西。 一份给府城高府高三夫人,一份给京城高老太太。 除了胡掌柜那里东西多,剩下三份礼还好,倒是其中书信里面的内容就多了,没比往日写企划书少费多少脑力。 尤其这里面有两封专门写给胡掌柜和忍冬的信,光写这两封信,想了想,改了改,她就花了大半天时间。 如今事了只待回信,周半夏无事一身轻了。趁顾二柱去驿站寄东西,她立马拐婆婆刘氏去逛街。 年关将至,城里的年味儿比村子里还浓郁,街道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 先买了红纸红灯笼桃符鞭炮,再上大车店喊上顾扬青的妻子——她堂姑兼大娘的周氏,三人就去逛卖年货卖炒货干货的早市。 这要是换成平日里,城里类似的早市差不多已经收摊,更不可能摊位比平常还多,也就这几天情况特殊。 听出周氏话里意思,周半夏眼睛都亮了,一时都忘了出门之前周大丫还千叮万嘱县城东西贵,想买东西等过两天带她去镇上赶集。 看到烤红薯,这个可以不买,不光婆婆盯着她了,连堂姑都瞪她了,好冤枉的,她真没想买,就闻闻。 走着走着,看到炒板栗,想买;什么花生瓜子核桃仁麦芽糖的,通通都想买,周半夏不管那么多了。 偷摸着瞅了眼婆婆和堂姑。 很好。 两人光顾着和熟人唠上了。 她就近上前赶快下手,一口气花了将近两钱银子把一个摊位给包圆了,摊主笑得脸都褶了。 刘氏忍俊不禁轻笑,眼疾手快地拉住想去阻拦的周氏,悄声说道,“往日里没见过,难得她喜欢。” 周氏其实并不是有多想阻拦侄女,不然就两步远,她哪能会被妯娌拉住,一听这话立时眉开眼笑的。 “德性,还跟我装上了。”刘氏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在又抢摊位包圆的老儿媳,不由笑了。 “我这不是怕你太惯着孩子了。” “苦过的孩子,惯不坏。” “合该你有福气。” 第149章 卤味 类似感概的话语,刘氏听多了,听了还是心里很乐呵,见周半夏渐渐买少了就知老儿媳怕出风头引来宵小。 这孩子不单单在待人接物方面让人挑不出个错来,还总是适可而止的,很有分寸的将事情掌控在手心。 周半夏不知婆婆又在心里夸她了,她就觉得花了差不多快有一两银子,可以了,买太多不好拿。 毕竟不是在铺子里,只管让店家派人送到大车店就可以了,还真要三人大包小包地拎着逛街不成。 再说回头不是还要赶集嘛,她都想好了,这些零食虽说不是必需品,但有时节性,也就这段时日最多。 还是要给空间补货的,吃不完也要囤。待赶集采购还不扎眼,最好把里面塞满了,光想想就开心。 未初(下午一点钟)到家,周大丫两口子还在后院带财婶他们做胰子,周半夏没去打扰他们。 她大姐两口子不是一般勤快,她要敢让他们歇会儿,又一准被念叨个没完没了,还是不准她顶嘴的那种。 前两天见他们做出来的量比之前做的量多了将近一倍不止,她就说句没必要起早贪黑的忙活,身子骨重要。 完犊子了。 话还没完就被喷了。 什么这点子活就叫忙活啦,赶明儿让你下地瞅瞅;什么你瞅瞅我和姐都长双下巴了,三妹啊,你这样不行的。 两口子一唱一和的,还不让她走,又不让她干活,足足念叨到轩子上完补习班回来救她,一家子都笑疯了。 只是明日就是小年了,她大姐一家四口怎么的也要回去过节。趁今日回来的早,周半夏赶紧先去换衣服。 灶房里面。 早上委托马家庄子长工送来的猪肉、猪骨头、猪头、猪蹄、猪下水以及鸡鸭等冻着的冰已经融化。 原本这些东西送来前已经清理好,像马家庄子专门搞养殖家畜和野味销售的长工对于如何清洗猪下水就很有一套。 再洗洗倒不费多少工夫,将要卤的猪肉猪头和猪下水等等分置到箩和筐里沥水,以备稍后焯水。 有孕在身还总闲不住的马珊帮忙烧火,周半夏开始用猪大骨和鸡熬高汤,接着配制卤料方子的调料包。 马珊就见满满一桌子一包又一包摊开的香料。 这是啥八角花椒桂皮陈皮,那是啥小茴香公丁香草果砂仁的,听得她脑袋都大了,连忙喊停。 周半夏乐的不逗她了,用小石磨将调料磨成粉,拿起事先缝好的一包纱布袋子,取下一个纱布袋子。 在小锅里开始炒糖熬糖浆,虽久未动手,但有马珊烧火,火候把握的还可以,熬出来的糖浆不会粘锅。 将要卤的食材有需要分切的都给切开,放另一口大锅里焯一遍水,捞出来用清水洗干净浮沫,装筐沥水。 高汤熬好放进调料包,将沥干要卤的食材放入一起用大火烧开,正等烧开了改用小火炖着,刘氏进来了。 “我就说这里头咋有人在呢,你们在整啥?” 马珊大笑。 “肚子,小心肚子。”周半夏吓得都顾不上先回话,“娘,我想卤点肉试试看。大嫂,要改小火炖了。” “听到了,还要多久可以吃啊?” “没这么快,想入味,最少要泡上两个时辰。”周半夏残忍告之马珊真相,静等倒糖浆上色。 看着馋了咽口水的大儿媳,刘氏哈哈直笑,“三丫是不是先跟你说咋好吃,故意到这会儿才说要两个时辰?” “可不,娘你说她坏不坏,还说她把我不能吃的香料都挑出来了,保管我吃了还想吃。啊啊啊,我闻到香味了,好香!” 吓倒,周半夏差点下意识的将木头锅盖甩过去,赶紧倒糖浆上色,挑咸淡加盐,立马盖上锅盖。 “是好香。” “好了吗,三丫?” “最少要泡上两个时辰。” “真的啊,太慢了。” “你还是没听清楚啊,三丫说想入味,要泡上两个时辰?”刘氏好笑地拉起大儿媳,自己坐到灶前烧火。 马珊眼珠子一转,伸手要挠痒痒,“三丫!” “我错了,好大嫂。”孕妇最大,周半夏赶紧求饶,“是我话没说清楚,再用小火慢慢炖上个把时辰,我先给你挑些出来尝尝味,剩下的不出锅慢慢炖着,咱挨个试试尝尝看,看哪个最合口味好不好?” “噗呲”一声,马珊忍俊不禁笑了,“娘你瞅出来了不?自打我有喜了,三丫都把我当长锁哄了。” “这样才好,她可不是心疼你,买了老多零嘴都说给你有身子吃着玩儿,娘那会儿可没有你大伯娘三婶哄。 别说哄了,有身子馋了,你爹给我买点吃的,你大伯娘还去找你奶告状,要不是被你爹骂了,她都敢抢。 娘还记得刚怀上二郎的时候身子骨最难受了,老爱犯困浑身没劲,那会年少啥都不懂,你奶说我偷懒。 我当时委屈的连哭都不敢哭,哭了被你爹看出来,你爹的性子肯定忍不了,吵起来又说我背后挑事。 有一回实在困得不得了,洗东西差点一头栽到河里,正好被你大奶奶在边上扯住,还一眼看出我有喜了。 那会儿你爹不在家,董大夫还没来咱们村,是你大奶奶立马让大儿媳派人去请大夫,大夫就说这孩子命大。 你大伯娘还说我——”刘氏自嘲摇头,“还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干嘛。你们要好好处着,给我争口气。” “好!” 异口同声而出的妯娌二人相视一眼,周半夏示意马珊来说。 “娘你放心好了。别说三丫压根不会偷懒耍滑,就是会,我是大嫂,理应护她,不会让外人瞅咱笑话。” 不管大儿媳此时此刻说出这番话带有几分真心,往后能不能说到做到,现在能听到,刘氏已经很满意了。 “三丫?”马珊背朝刘氏,眨眼。 有如此会识人心的公公婆婆,还要她说啊?周半夏失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八个字,送你也是送我自己。” “不许吊书袋子。” “好。听好了,我就你这么一个护我的大嫂,我会好好珍惜你,护你疼你,不让你冻着,饿着……” 第150章 跑灶房干嘛 与县学一样,村学在小年前一天也要考试,交了卷子就开始放假了,一直到来年正月初六正常上课。 此次考试范围与往日小测试不同,题量之大,涉及内容之广,已与近两年府试的试题毫无区别。 落下最后一笔,顾文轩暗松口气。 一直与时间赛跑,始终不敢有所懈怠,又听课又自习,一应所需书册和注释也记得十之八-九,无须谁提醒,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进步很快。 只是时日不长,前前后后算起来都不到三四个月,对比身边苦读十载至今还未过院试的同窗,心里有点没底,但此刻? 有信心了。 可以的。 来年二月,他顾文轩完全可以下场试试了。再拼一把,不是还有半年时间,搞不好院试也无问题。 交了最后一份卷子,顾文轩心情很不错的与同窗交流,等周秀才离开,他立马带上大江就撤。 他媳妇可说了,今天要给他好好做一回卤味,在出成绩之前先庆祝一下他文笔已经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这话说的好像对他今日考试成绩不抱有多大希望,但美食当前…… “姐夫,我在这儿,还有我呢。” 汗,忘了还有个小舅子,思绪被打断,顾文轩转头,“你咋还在这儿,不是让你考完了先去找你姐,瞅把你小脸给冻的。” 小河目前还没进甲一班,无须考一天,下午起就早早放假,饭后也确实去了顾家,只是他三姐还没回来。 在顾家待了会儿,小外甥兄妹俩和小长锁玩得挺好,大姐大姐夫又忙得很,他又想去学堂瞅瞅了。 这不,到学堂这边,大哥和三姐夫还在里头考试,他就在外头等了,等的时候正好有小伙伴拉他一起玩。 顾文轩是知道如今不止大江是香饽饽,成了诸多人家眼里的乘龙快婿,连小河在村子里也极受欢迎。 用九郎的话来说,早前大伙都知道小河有个老凶的大姐,不怕挨揍怕挨骂,丢死人了,谁都不敢找他玩。 如今嘛,不一样了,小河不光有个老凶的大姐,还有个老好的三姐,谁陪小河玩儿,都能分到好吃的。 清河村这里靠山傍水,往南方向不到十里路是镇,东南面约有二十里还是县城,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 虽算不上富裕村,得益于玉米地瓜土豆等高产作物提前出现,大部分人家生活还过得去,不至于断炊挨饿。 有些条件好的,饭桌上还时常有荤菜,但也只限如此,不是逢年过节还给孩子买零嘴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 有,也是买点给孩子在家里藏起来解解馋,极少有人像周半夏为了教导大江小河一样的不惜下本钱。 如今小河就觉得他好像懂了三姐所言的那些,何谓观其言察其行知其心,方识其人;何谓得失之间,取舍之道;何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何谓君子和小人各有妙用,还有咋扮猪吃老虎的等等。 起先,他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就是不光装傻套话,还要老动用脑袋瓜子了,才差点被大哥和三姐夫落下了。 “……最好背完了再换那套书,等我这边把进行考题分类好了,差不多正月初十之前就可以换书了。” 大江重重点头,眼看快要顾家,路上行人也多了,接着更不好提学业上的事情,就先岔开了话题。 唠着唠着咋又问他了?小河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我出门那会儿问大姐夫,大姐夫说不急着回去过节。” “那就一准还和大姐在后面忙活,跟上。”说着,顾文轩一把抱起小短腿的小河,快步迈进自家院门。 “我大了,快放我下来。”小河一怔,下意识吸了口气,一股浓香蹿进鼻子!“哇,我没闻错,是肉——” “老实点。”大江拍了下小河。 “没事儿,抱得动。香?”顾文轩一点都不奇怪在门外闻不到香味,是刮北风了,风向不对。 好家伙! 这笑声? 灶房里面。 顾二柱、周四顺、刘氏、李氏、马珊、周大丫等人笑成团,说甜言蜜语被逮了个正着的周半夏不由跟着她们又笑上了。 “哟,都回来了。”刘氏见人已到齐,连大儿子今日也是早早放假到家,赶紧率先站起身邀请亲家上正厅。 正好的,她家六郎打小起就讲究了,每回到家至少要洗把脸,再换件衣衫啥的,锅里最后一道菜正好也上桌了。 顾二柱闻言就拽起周四顺,连道今晚有口福了,要陪他多喝两盅才行的,让老儿子去请他大姐夫快点。 顾二郎到家就去后院陪周大丫的丈夫李春生将今日做胰子的活儿给收尾了,又有财叔两个儿子搭把手,快得很。 不用顾文轩到后院,见天色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开饭的顾二郎正拉李春生回前面,双方在过道就相逢了。 有顾二郎陪着,顾文轩也没跟李春生多客气。 他还是挺幸运的。 两世的连襟就无一人是女干滑狡诈之辈,几乎全是能吃苦耐劳,干得比说得还多的实诚人。 不知是不是和大姨子小姨子个个要嘛不找对象,要找都是找听话的有关,几乎全是老婆当家,老婆说了算。 这位连襟也差不多,和时下年轻人的思想很不一样。 据大姨子所说,她跟他大嫂吵架,他闷不吭声的第二天晚上就去把他大嫂一个弟弟给揍了一顿。 揍了回来才跟她说,往后别把自己给气着了,大嫂不好动手,大哥没过错,他还是会给媳妇出气的。 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先回西厢房放好书袋,再如刘氏所料的一般,顾文轩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家常服出来,去灶房找媳妇。 差点,尴尬了。 唯有财婶一人。 周半夏已不在灶房。 握拳遮嘴的清了清嗓子,顾文轩一脸淡定地朝喊他二爷的财婶点了点头,拿了把大汤勺,转身出灶房。 幸好刚刚那么一秒之间想到搞不好马珊这位大嫂在灶房,硬是没喊出了媳妇儿,不然要闹笑话了。 “六郎来了,你跑灶房干嘛?嗨,你起来干嘛,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自家人别整些有的没的,快坐下。” 第151章 是夜 上房正厅两张八仙桌,虽无如富贵人家一样男女有别的中间还来个屏风隔断,但两桌还是稍稍分开了些。 用顾二柱的说法,难得有空坐下来好好唠唠,让孩子坐远些,咱爷们一桌连喝酒能喝的更痛快。 菜色有刘氏掌勺的葱薄羊肉、红烧鲤鱼,蒸的大虾、炸带鱼块;周半夏炒的九转大肠、糖醋里脊,地瓜拔丝。 财婶之前炖的滋补鸡汤、焖的干豆角排骨、炝的白菜、拌的萝卜丝,花生米,以及切出来的两盘卤味拼盘。 两桌菜色几乎一模一样,无大小份之差,只女眷小孩一桌还多了一道香油鸡蛋羹,一道南瓜红枣甜汤。 可以说非常丰盛,比年夜饭还要丰盛,连云师父送来的海鲜都不待年夜饭再用,今晚就上了两大样。 看着摆着满满当当两桌菜,别说李氏,周四顺心里还真是不一样,被亲家看重的感觉说实话老舒坦了。 几个小孩儿更是乐得欢,吃都吃不过来,刘氏逗他们几个还想吃什么,一个个都想不出来了。 在座的李春生,近日来顾家有人送年礼来,李春生必会被顾二柱拉他上桌,多少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不担心媳妇把不住嘴,只好时常哄四岁大的儿子、快三岁的闺女。 在外头不要说你们姥家和老姨家都吃啥,被人听到,往后就没得吃了,连你爷奶都会抢给你们大哥大姐他们吃光光了。 好在他孩子随舅随姨,机灵得很,连他快三岁的闺女都知道说她老姨父舅舅还要考状元,没钱钱了。 不然光听听一顿都吃了啥,不说外人,他爹娘就能断定孩子老姨一准在权贵人家老太太身边当的大丫鬟。 也确实如此。 大梁饮食业的发展已将宋元饮食特色进行糅合,使之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菜系品种也越来越多样化。 只是很多菜系品种花样,还只在上层阶级和大酒楼里面流传,处于社会底层的庄户人家能有一道有滋味的热菜,能填够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钱财和精力弄这么多花样出来,又不是权贵人家。 李春生只当小姨子从权贵人家出来见多识广,又有在富贵人家待过的厨娘财婶,所以顾家整的席面都不差。 这也是在此基础上,周半夏不担心引人质疑,今日不止做卤味,还做了三道特别费油费糖菜色的缘故。 其实和这三道菜一样,做卤味的法子早就有了,像云客来的酱鸡酱鸭、酱牛肉等招牌菜,严格来说也是卤味的一种。 只是时下对于秘方极为重视,香料应用还处于初级阶段,很多在后世日常用到的香料,如今还多的是被当成药物在用。 吃饱喝足。 大铁锅里的卤味浸泡有些时间了,虽未泡足入味,但将卤好的东西再依次割小块尝了尝味,大家都觉得味道已经很好了。 顾文轩对此评价一点都不奇怪,他媳妇做出来的卤味味道自然很好,实打实的秘方,不然也不说什么庆祝了。 既然大家说好,趁还不到一更天,再晚的话,孩子睡着了更容易冻着。 他索性挑了些卤味出来装到食盒,再将柿子饼麦芽糖花生瓜子给打包一份,一起塞进马车,让财叔先送李春生一家四口到家。 李春生家其实离他家并不远,就是出村口去镇上经过的第一个村子。 要不是夜晚,大白天马车来回都不用两刻钟。 “你急啥?”顾二柱见亲家也急着回家,不乐意了,打趣道,“还有多少银子藏马桶底下,快说。” 周四顺大笑,摆手示意三姑爷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陪他了,“咋地也得万把两银子不是。” 顾文轩见他们勾肩搭背的又唠上了,就接着回灶房。 这回他媳妇在了。 卤出来的东西不少。 挑了些出来,再搬出给周秀才的年礼,换了一身带上书袋,不出顾文轩所料的马车回来了,可以去周秀才家了。 他这一上马车离开,顾二郎也坐到一辆骡车上,也要带上卤味连同一车年礼给他师父董大夫送去了。 周半夏就觉得他们两兄弟挺有意思的,早不送晚不送,非要等着到了小年夜前一晚送年礼上门不可。 顾文轩也觉得有意思的很,不送年礼可以每天晚上补习班开小灶,送到了,反而只能三天去一趟了。 再从周秀才家回来已是二更天,顾文轩如今不用看闹钟手机都能猜得出这个时间点,起码已经有十点钟了。 灶房已经卤上第二锅了。 “都送了?” 差不多。 给顾大爷爷、顾二爷爷、周族长、两姓族老老人、左邻右舍和几位关系要好的人家送些过去尝尝鲜了。 “最后去的老院,连同今年给二老的孝敬也一起拎过去了,咱爹娘也刚回来没多久。这么多作业?” 周半夏惊讶,“三天十篇文章,还要每日早晚练字一个时辰,六爷爷这是想干嘛,你有意引导的?” 顾文轩本想问二老没嫌少?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知我者,你也。三天去一趟也就去个两趟大年三十了。 正月初六之前他忙不过来,忙得过来也不好意思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他。” 这倒是。 周半夏认同点头,问起今晚周秀才可有提到他今天考得如何,他的卷子可有批改好了,今晚还给予斧正? “有,如你所料,他先批改的还真是我的试卷。”顾文轩手指靠窗书案,“都在那了,不然我不会这么晚回来。” 周半夏进书房只顾着接过顾文轩寄来的纸张,一时之间还真没注意到书桌上有纸张被镇纸压着。 “除了批阅的卷子,那里还有顾大郎近期所作的两篇文章。”说起此事,顾文轩就乐得够呛。 他都试探不出周秀才究竟是何时找来的顾大郎近期文章,就等着今晚亮出来让他拿着隔三差五地看看。 说是原本想让他好好看看,看差距有多大。 如今嘛,就当奖励好了,奖励他果然不是顾大郎能比的。 周半夏颇为好笑地瞥了眼臭屁的顾文轩,伸手去取书桌上顾大郎所作的文章,入座之后慢慢翻阅。 第152章 重托 到底是读了十几年的书,在周半夏看来,顾大郎文章做的还是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是,要怎么说恰当呢。 文如其人。 文章做的跟说的一样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再观破题,老生常谈,不见有何亮点能令人眼前一亮。 幸在还不算全部言之无物,改变一下风文,明白平实,县试应该问题不大,但府试难了,知识面还不够广。 奇怪的是,连她都看出问题,顾老大好歹是过了府试的童生,怎么也和老爷子一样说长子是时运不佳? 顾文轩好笑不已,他那大伯那是什么底子,她又是什么底子,拥有两世的学识,岂能是区区一童生能比。 多谢吹捧。 绝非吹捧。 文科生到底是文科生,对文学、历史、艺术、诸子百家、佛学道经什么的都有广泛涉猎,非是一般人能比。 再则,不是有句话叫自己儿子的屎都是香的。 咱们觉得人家马马虎虎过得去,没准他大伯又当浮一大白了。 还真被顾文轩猜中了。 如村学今日测试一般,镇上学塾也测试了,且顾大郎回来的时间还比他早,早早就到家将答案默写下来。 顾扬文(顾老大)到家已天黑,顾不上先吃一口热的,拿到长子的一篇文章一瞅,乐得拉老爷子喝上了。 顾二柱从老院回来都没好意思多瞅一眼刘氏。 他这个大哥酒疯发的,实在太丢脸了,真真是啥话都敢说。 还我爷奶都保佑大伯了,不然大伯家的文钰咋早早通过府试成童生了,我家大郎没比文钰那傻小子聪慧百倍? 还啥算命的都说了我家大郎他日必会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今年祭祖该要好好和列祖列宗唠唠了。 一个敢说,一个敢点头,还有一个敢应的。 扯犊子扯的。 他都没好意思听。 幸亏没当着他两口子的面踩他家六郎,不然别说他,孩子娘今晚高低要好好唠唠大郎是如何个聪慧法。 是抓周只摆了文房四宝地抓了一支毛笔,还是五岁了话都说不清楚的贵人说话晚,还是十岁了还尿床。 刘氏忍笑忍的肚子都要疼了,安慰地拍了拍顾二柱的胳膊,出房间见老闺女睡着了,又出了上房。 刚迈出两步,就见西厢房北间的烛光透过窗纸,夜深了,老儿子埋首案前的身影还出现在窗纸上。 就她家六郎如此一心苦学的,她都不敢想她家六郎他日必会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这大伯子啊。 酒后吐真言了。 孩子爹还是没明白孩子大伯不是不踩低六郎,而是在孩子大伯眼里,他们六郎再如何如当年周秀才所言的天资聪慧,耽误多年了已不足为虑,反倒是文钰那孩子不声不响地通过院试,极有可能成为老顾家第一个秀才。 说到底,孩子大伯再如何装君子,还是缺德的见不得人好,不然文钰那孩子还是未过五服的侄子,何至于背后诋毁。 妥妥一个斯文败类。 “六郎啊,今晚早点歇着,别让三丫又陪你熬夜了。”刘氏想想不放心,上前敲了敲窗棂,提醒。 “好嘞,立马睡。” 不过,他媳妇又去哪儿了,起先还坐炕桌前默写卤味方子,顾文轩看了看今晚忘了放下来的窗帘布。 显然肯定不是在此无遮掩躲进空间了,再看更香刻度,时辰是真不早了,怎么的也有十一点钟了,索性停笔。 周半夏在灶房。 见顾文轩又埋头苦干上了,去了净房,进空间打印顾文轩从硬盘里找出来的明清时期热门冷门生僻诗赋。 让打印机工作着,再出来去了灶房,用筷子戳着锅里的卤肉,盖上锅盖,正让财婶去歇着,刘氏进来了。 “娘你还不快去歇着?”周半夏还以为婆婆知道她在灶房,又跟往日一样想来陪她了,“我这好了。” “知道,不困。”反正明天没什么事情可忙,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刘氏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朝老儿媳使眼色。 周半夏会意,立马凑近婆婆。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刘氏忍笑扯了扯老儿媳的右耳垂,“起先娘不是和你爹去老院了嘛,有趣得很。” 周半夏等了会儿,无下文了。 “娘?” “娘突然想起来,不能太偏心了。” 刘氏极力忍笑地转身端起了油灯,“你大嫂不在,等明儿再说给你俩一起听。走了,回屋歇着去。” “……”周半夏一脸幽怨地瞅着婆婆不动,“亏我还以为娘你早心里偷摸着偏心我了,我今晚一准睡不着了。” “哈哈,傻孩子,快走。六郎有跟你说了他今儿考的咋样了没?我咋听文钰那孩子说六郎都考了? 不是说他刚进学,不用都考的,是不是考不好了被你六爷爷骂了,这才今儿都放假了还到这会儿忙课业?” 看,她就说当父母的怎么会不打听不关心孩子学业问题,还敢说自己都成亲了,爹娘放心得很。 “不是的。六郎哥厉害着呢,六爷爷哪舍得骂他,卷子都第一个批阅了,今晚不光带回卷子,还夸他了。” “这样啊,还不错。”刘氏忍俊不禁轻笑,“多亏你六爷爷教导有方,那放假过年了,明晚还要不要去听课?” “不用了。”周半夏快一步去掀起棉帘子,边解释,“说了到明年正月初六前,六郎哥没必要每晚去了。 倒是给列了一张单子让六郎哥带回来,让六郎哥这期间在家专心看书练字做课业,他会隔三天要查一次。” 好人啊~刘氏默默点头,等老儿媳说完,提醒道,“劳他费心了,多盯着些他家里,看他家有何需要搭把手的?” “明白。” “那大江呢,他考得咋样儿,你打听了没?别光顾着你六郎哥忘了大江,大江翻过年也有十四了。 这个年纪正是爱自个拿主意的时候,你六郎哥就差不多这么大老有想法了,我和你爹就是忘了盯好他。 如今你六郎哥倒是一门心思钻进书里了,可也是这样子,只怕他顾得了他自个,也顾不上大江了。 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爹娘和我、你爹一样的,我们当爹娘都不懂读书人的事儿,就要靠你平日里盯好了。” 第153章 躲被窝里 刘氏倒不是谦虚,尽管老儿媳只字不提,但听其言、观其行,多少还是能看出这孩子实则熟知四书五经。 就如这孩子还精通琴棋书画一样。 字写出来了,画也见着了,琴是未弹,却从高府带回了一把好琴;剩下的棋,她就曾亲眼目睹这孩子教小河弈棋。 娘家未出事前她也有跟女先生学过琴棋书画,虽略知皮毛,但高低还是能看出字和画就有了一定火候。 可惜了,是女儿身,一身才气无用武之地,不然他日‘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倒不是不敢想。 顾二柱忍笑忍得极为辛苦,躲在被窝里说胡话了不是,“要不是女儿身,能进咱家门?其实咱六郎也不赖。 今晚去大伯家,我故意多留了会儿,文钰那孩子就说咱六郎在外是话不多,但每回都说到点子上。 如今不光同窗爱和咱六郎唠,他们中秀才的师兄来学堂都爱和咱六郎交流写文章算术啥的学问。 要不是知道夫子待咱六郎甚严,连午休都不放过六郎,还每回课业翻倍,连他都想来找咱六郎一块学习。 说到最后,文钰那孩子还提醒我这些话不要外扬,他们十六个人正憋着口气,就等着来年让夫子吐气扬眉。 你听听,十六个人就把咱六郎算进去了。咱六郎得夫子偏心,还没让同窗眼红,可见咱六郎也是有能耐的。 除了文钰那孩子说的,咱二郎昨儿还拿了六郎做的一篇文章,偷摸着找镇上李夫子打听了,嘿嘿~” 还有这事儿?刘氏还真不知大儿子私下搞小动作了,听顾二柱压着嗓子得意的笑声,好想掐人。 “嘶,轻点。”顾二柱急忙逮住被窝里媳妇掐他的小手,“不是存心瞒你,我是压根来不及和你说。 你想啊,咱二郎昨晚是不是回来晚了,又是今早跟我说的,后来咱不是去城里了,一时半会儿的给忘了。 镇上李夫子不是正好教大郎嘛,咱二郎没好意思说是六郎做的文章,他是把文章交给他师伯。 他师伯带他去李夫子家复诊,李夫子瞅了文章就立马道好,说啥,二郎学给我听,我没听懂。 二郎说李夫子大体意思,文章作的不像是运气不好,过不了县试的水准,问是不是还有哪里没考好。” 大梁的科举和明清科举又有不同了。 科考范畴有些类似前宋,但制度却比明清更全面,更严谨,所考内容的范围也更加广泛,时常有超纲题出现。 刘氏虽无顾文轩和周半夏对时下科举了解的多,但因顾扬文父子求学数载未果,她和顾二柱还是知道时文顶顶重要,顾扬文之所以过不了院试中秀才,抛开是否时运不佳,就是时文过不了。 顾扬文闹着上吊的那年,当时还是顾二柱陪考,刘氏就长了个心眼让他到行省找人看一下大伯子所作文章。 顾二柱拿着顾扬文试后默写下来的文章去找人看了,人家举人老爷什么都没说,就一句文章还差点火候。 不言而喻。 落榜了。 此时此刻,刘氏听了顾二柱这番话,哪怕大儿子总觉得他弟弟妹妹最聪慧不过,这回就算又言过其实,老儿子能做出文章,还没人说差点火候,她也开心得很,在被窝里躺不住了,就想坐起来。 “想去哪儿?”顾二柱哭笑不得地按住媳妇,“孩子这会儿都睡着了,你还想去把他们打醒了不成?”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想拉好被子。”说着,刘氏拉拉好被角,“这么说来,咱六郎读个三两年还没准真能过县试?” “应该能。” “看来还要攒银子啊,咋的也得给他读个五年,五年后实在过不了院试也不怕,有三丫在,不愁他养不了孩子。 二郎也没啥好担心了,月俸好像又涨了,虎妞也是好孩子,大孙子又机灵。 老闺女也不用愁了,如今三丫就教她读书识字了,她也乐意学。孩子爹,咱这日子日子美?” “美。”顾二柱失笑,“做梦都梦不到有这一天。搬出来之前我还寻思三丫有手艺,虎妞有铺子。 不管六郎接不接手我手上买卖,给他买间铺子收租金,给二郎买几亩地,他们两兄弟就都有铺有地了。 虽说咱们当父母的没啥家底给俩儿子,好歹他们两兄弟差不多齐平了,遇上荒年不愁先把他们饿着。 就是等咱们老了干不动了,只要世道不乱,守在村子,家底慢慢攒,不怕他们过不上好日子。” 刘氏好笑调侃,“不盼着咱六郎没准还是第二个赵老大?” “这做人啊,要知足,贪心不足蛇吞象,不会有好下场的。三丫之前说的那八个字是咋说来着?”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对,就是这话。就像老大,活了大把年纪了,还不如三丫,如今还稀里糊涂地瞅不出大郎早变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三郎,最小的七郎都不待见他。七郎那孩子就不像是想读两年书,会去找活干的样子。 他好像也有十三了,再瞅大江?压根没得比,不是比家底,大江那孩子不光书读的好,还很孝顺。 瞅着说话做事和三丫一样斯斯文文,这不是过继了嘛,周大牛骂亲家不当人子迟早有报应被他撞见了。 这孩子就跟咱二郎一样的笑眯眯问周大牛,与君何干,当他长房无人,还是当他年幼好欺护不了父亲? 亲家就说他这辈子值了,他五个儿女就没有一个不护他。孩子小的时候打不过,咬也帮他咬人一口。” “父弱子强。” “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是孩子自己懂事,感恩,心正。还有大丫那孩子,和咱二郎一样带了个好头。 大的乱不了,小的就好教了。大郎那孩子就生怕便宜占少了,不说他了。要天亮了,快点睡。 这还是咱们家第一个小年,你咋还拉着我不让我早点睡,我说为啥好困了,睡了,不教你大道理了。” 好想打人,刘氏攥拳头,突然一下被棉被蒙住脑袋,忍不住笑了,“这会儿知道天亮就是小年了?” 呼噜声响起。 第154章 小年 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 睡了个迟,还是起了个早。 这一天,据说帝王家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大礼,老百姓对这个传统节日也同样的极为重视。 先是屋里屋外的打扫个干净,再挂上大红灯笼添喜庆,一家老小开开心心的吃饺子,要洗浴了。 诸事忙活完了,开始祭祖。 这一天祭祖也很重要,虽比不上大年二十九上祠堂的隆重,却家家户户在家祭祖时也要讲究个体面。 祭祖之后便是祭灶神了。 更有得讲究了,除了供品和香火之外,还要上糖瓜让灶王爷吃了糖,嘴甜了上天为民间光说好话。 所谓的糖瓜,就是用黄米和麦芽熬制成的很粘的糖。周半夏有偷偷尝过,其实还不如柿子饼来得甜。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到了这一环节,刘氏带儿媳闺女退场,由顾二柱带两个儿子孙子,点香,烧金元宝,虔诚地跪拜祈祷。 “噼啪、啪、噼啪……” 像是约好了时辰,辞灶祭天的鞭炮声响此消彼长,响作一片,让清河村上空都弥漫着淡淡的鞭炮火药味。 中午吃的饺子,晚上吃的还是饺子。 再穷的人家,今天都备上饺子,有差异的无非是什么馅什么面,这是清河村小年这一天必备食品,没有之一。 除了此风俗,还有一个讲究。 据说从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的。 也就是说不能蒸馒头包子,不能炒菜,所以家家户户都会赶在二十八二十九提前蒸馒头包子和炒好菜。 身为一个南方人,不能炒菜好打发,周半夏就有些不懂不蒸馒头包子,那初一到初五要吃什么。 她没好意思找婆婆打听,外嫁女正月初二三回娘家了吃什么,问亲娘,她娘哈哈大笑,只说不会让她饿着。 多的话? 半个字都不说了。 过了小年,年味儿也愈发浓郁了,有钱没钱要过个好年,村子里置办年货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只是大雪小雪的连续下了几天,终于停了,太阳露头,照在雪上,天更冷了。 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 再加上打着呼啸的风,在外面吸口气,鼻子都能冻得红通通的,那滋味更妙不可言。 这样的天气出门就是遭罪,周半夏坚决不受赶集诱惑,以婆婆已经出门为由,一步也不挪到大门外。 又有顾文轩假期在家依然一头扎进书海,周半夏更是不想出门了,只是放假了,总绣东西也不是个事。 再观刘氏真没闲着,天天带财婶早出晚归的,像过冬的松鼠一般一点一点的往家里搬东西。 她便从二十五开始彻底忙起来了,拿了一本用针线翻起来的“秘籍”,一早盯上浸泡在缸里的黄豆。 由财叔带两个儿子取出整整泡了一天的黄豆,让骡子拉着石磨上磨豆浆,又将磨好的豆浆用细笸箩过滤残渣。 她就动嘴指挥,一直到可以舀出浆水点豆腐了,这才动手,怕冷的小模样令被禁足在家的马珊都乐坏了。 点好,豆浆起絮。 煮豆浆了。 马珊就见她皮了。 说是做豆腐,豆腐还做出来先大伙喝个甜豆浆,这会儿锅里的豆汁上面结一层皮,又用长筷子挑出来了。 挑出一层皮,还不停手。等锅里豆汁再结一层皮,又挑出来了。 “三丫,你干啥老挑皮子,豆腐是这么做的吗?再挑皮子,怕做不出豆腐了,你要不再翻一下本子?” 周半夏听得有趣,不由笑了,也没说不浪费,等晾干了这就是腐竹,只来得及回了句,晚点再说。 毕竟是吃的东西,又没戴口罩,他们不嫌弃有没有唾沫飞进锅,她自己也嫌弃。 说话间,锅里的豆浆已经粘稠得快煮不下去了,周半夏赶紧让财叔帮忙提锅,全部倒进衬了纱布的模子里。 距离上次做豆腐时间太长了,忘了可以先尝尝豆腐脑,好在这是第一锅。继续,天冷做再多也不怕馊了。 一头埋在书海的顾文轩可算吃着了豆腐脑,甜的咸的,也不怕肚子吃坏了,连着吃了两大碗。 不止他吃了两大碗,一个没留神,连小宝丫吃了一大碗还偷偷地拿勺子盛了,吓得周半夏连忙端起大海碗。 好吃~ 顾文轩乐得够呛。 小肚子都吃出来了,还吃? 最近忙得一直没多关注小妹小身板,只见小脸圆嘟嘟了,和大侄子有的一比,没想到整个人都圆了。 “二哥,你是不是想说我肥了?” “胡说,你这哪叫肥了。”顶多是圆了!顾文轩忍笑,“你不是还小嘛,等个子抽条了一准比谁都瘦。” 周半夏鼎力支持他,“就是,你如今还小着呢,哪肥了,不要多好看,” “可我好多衣裳都穿不了了。” “哪是你穿不了,你当你二哥我虎啊。”顾文轩一板正经纠正,“穿不了的一准是旧衣,最大的棉衣也是去年的,不信你瞅瞅今年做的就正好的。” 小宝丫嘻嘻一笑,“算了,肥了就肥了。二嫂说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二嫂,明儿做啥美食吗?” “聪明!”顾文轩赞了句小妹,但歇了有会儿了,学习任务重,时间紧迫,“你们慢慢想,我先回书房。” “好的。”小宝丫挥小手,一等顾文轩出灶房,脑袋立马转向周半夏,炯炯有神的问道,“二嫂?” 周半夏失笑,“还没想好。炸丸子、炸鸡块应该不错,又想整肉串,要不你和大嫂再翻翻本子,咱们再核计核计?” “都整!”马珊咽下嘴里食物,毫不犹豫回道,“你大侄女想吃了。咱不怕上火,整辣些无妨,你大哥说了有凉茶。” “厉害了,大嫂。”周半夏欣然应下,“行!小长锁你要不要和姑姑再翻翻本子?” “要。” “说啥呢,这么热闹。” 刘氏今日领着财婶大包小包的从镇上特意早点回来,刚进家门不用猜便可知老儿媳一准在家又整啥好吃的了。 见老儿子指了指灶房,她来不及先让一家人上正厅试试带回来的衣物合不合身。果真如此,还真做豆腐了。 “娘\/奶奶回来啦~” 第155章 都不闲 厚厚的毛斗篷,猩红的缎面,边缘一圈白色绒毛,刘氏这回下血本了,给两个儿媳和老闺女做了斗篷和围脖。 无须上手,不止周半夏,马珊也一看围脖,便可知公公婆婆连压箱底的三张狐狸皮毛都掏出来用了。 马珊记得原本有五张细柔丰厚,色泽美观的狐狸皮,给周半夏下聘前一晚她和婆婆还计划备上四张。 后来担心聘礼拉到周家瞒不过老爷子他们,就只备了两张放箱底。如今想起来,真真委屈三丫了。 之前外面传亲家叔要二十两彩礼,其实哪有狮子大开口,光嫁妆田当时说是两亩不就六亩了。 差一点,这么好的弟妹跑了。 周半夏没有半点客气,喜洋洋地披上斗篷,围上围脖,乐滋滋地收下了公公婆婆一份爱心去院子转了转。 真暖和~ 她如今斗篷披风是真不缺了,因新婚,单单大红颜色的就有五件,可这件不一样,是“婆婆”牌子的。 马珊同样的没客气,戴上围脖,穿着同样颜色,不同绣样的斗篷,先回东厢房,再出来,双手已经拎着两个大包袱。 周半夏吓倒。 “不重,就是瞅着大。” 马珊知道自从自己有喜了,弟妹比婆婆还操心,在吃的方面盯着不放不说,自己要走快点都好紧张的。 就像娘说的,原本还担心找个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不好对付,没想到公公婆婆眼力还是错不了。 她这当大嫂的是真有福气,不是她当大嫂的做得有多好,是三丫这个当弟妹处处以她为先,事事让着她。 她懂的,不用家里人说,朝夕相处,岂能看不出三丫也是个护短的性子。这不,她给亲家叔婶也备了礼。 “给我爹娘的?”周半夏有些不会了,怎么想到给她爹娘也准备了过年新衣,“我都没给大爷大娘准备。” 靴子不是? “我银子多不行啊。”马珊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是多好料子,是我这当侄女的给我三叔三婶的心意。” 哦,也是,两个爹和马大爷结拜成兄弟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层关系,周半夏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不光府城,就是清河村,她也没听说过谁家大嫂还有给弟妹爹娘准备过年新衣的风俗。 别说,这当大侄女的还挺称职的,不光给三叔三婶准备了,给二叔二婶也准备了同一色系的新衣。 刘氏笑倒。 这两个宝贝儿媳,干出来的事情常超出她想象。不过此事在家说说就算了,可别跟大丫提起。 大丫那孩子要是听说了,三丫即使以大丫名义备了礼,凭大丫那孩子爱面子的性子也不会装聋作哑。 要真和虎妞一样备上三份礼可不少花费,就三丫小两口还没分家,手上能有几个贴己,委实没必要。 “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顾二柱眼见刘氏说走就走,连忙放好 西厢房。 大晚上的死冷,不急于一时送东西回娘家,周半夏便将包袱放到内室,找起给结拜三兄弟的礼物。 顾文轩也按学习计划,白天练字背书写文章,天黑写文章背书练字的,要准备回书房写《春秋》义一篇。 科考第一场着重四书五经义,为了取巧,自然是多做四书五经义的练习,就像后世考前专项练习一样。 他也不例外的。 除了周秀才布置的每日早晚练字一时辰,《四书》义一篇,《春秋》义一篇,论、策选一篇。 给自己订了这三天时间内完成《四书》义六篇,《春秋》义六篇,论、策各两篇,算是翻倍了。 好在钱夫人所赠的一箱书里的注解心得范文时文集,已在小年前两天背完了,熟读了。 接下来只需将高府前后两次所赠的,以及张大壮找人抄的那箱,抛开其中重复的学习资料,赶在正月初六之前完成读读背背,难度不高。 等开学了,再好好梳理一下,县试应该问题不大,可以进入总复习阶段了,备战四月府试,目标六月院试。 周半夏倒是不奇怪顾文轩又进入不疯狂不成魔,不疯魔不成活的学习状态。 同样的起步线,他能比她先一步大学未毕业就被学长挖走,还凭技术拿到原始股,除了天赋,成功的背后就隐藏着无数个通宵达旦的日夜拼搏。 只是,如今有空间了,周半夏老生长谈,“短期内有高老夫人在,又不急着等米下锅,没必要这么拼的。” 顾文轩失笑摇头。 这算什么拼。 每晚起码保持六个休息时间,作息饮食正常,每月还休沐两日逛逛街扯扯淡的,日子不要太悠闲。 正好院试三年两次,明年便有院试。 要是明年拿到院试资格证被刷下来,还可以知哪些不足,先积攒经验,备战第二次院试。 听顾文轩又拿此借口忽悠她,周半夏好笑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书房。 她忙着呢,挑好礼物,还要打印资料,编写小册子的。 毕竟贸然做出一些过于不合常理的举动实在太惹眼,这个“假”不能不做,总找借口拿出方子也不是事。 要想让人自然而然先入为主相信,书本就是最好的“传承”。 且高府众所皆知她爱书,可以说在书铺看到。 尤其大伯子也曾深得周秀才厚望,那肯定有过人之处。 为方便来日行事,肯定要露些“端倪”让他眼见为实。 这个家里,公公婆婆虽精明,但好像觉得她这个儿媳再如何聪明都不为过。 只要再搞定顾二郎这位大伯子? 后方无忧了。 “净扯淡。”当他不知早做旧了两本‘秘籍’? 顾文轩狐疑打量她,“大哥比我还忙,哪顾得上盯你。 是不是又想偷摸着躲起来忙绣活? 当我看不出你已经差不多绣了三分之一,想赶在明年四月前完工?” 你真是个大聪明,我都怕你给太大压力,提都不敢提打算赶在府试之前完工,搞不好能陪你去参加府试。 周半夏哑然失笑,“去忙,我立马去书房,在你眼皮底下总不用担心了?快去,别打扰我忙正事。” 净扯淡。 还正事呢。 顾文轩睨了她一眼,快步去书房,从纸匣取宣纸,正要蘸笔挥毫,窗外传来咳嗽声,随之便是一声。 “六郎?” 第156章 小憨包 第一声六郎,喊的很轻;第二声六郎,喊的稍稍大声了,听出是他爹娘在外面,顾文轩好笑扯开嗓门应声。 “这就来——” “你们小两口不急着出来,我和你爹进书房再说。” 刘氏有意高声回道,免得小两口急匆匆地跑出来。 里头窗帘布要是全拉上的话,南间书房还好,说实话在外面还真瞅不出北间内室有没有点了油灯。 这不是说什么怕撞见小两口没准在里头胡来,而是人有三急,总有正好在净房一时出不了的时候。 刚搬来的那会儿,有一回孩子爹占了后院茅房,她就正好在净房,巧得很,孩子爷奶不早不晚上门了。 偏偏那天连老闺女都跟大儿媳去前头串门了,家里连个人挡一下都没的,孩子爷奶只顾着进厅。 她都喊着马上来了,老爷子是坐在厅里了,老太太就没了,不等她从净房出来,老太太就进内室了。 当时那个难为情的。 净房的臭气都还没消,她刚急忙着理好衣裙出来,老太太像捉女干似的闯进来了。 推己及人,故而如非必要,别说孩子爹,连她都极少进东西两侧厢房,没得让孩子起居不便。 “不会耽误你用功?”顾二柱就知媳妇喊了不管用,还没踏进小厅,老儿子还是匆匆跑出来相迎了。 “会。”顾文轩哈哈大笑,拉上娘,推着爹,“快走,这里头没书房暖和。” “爹、娘。”周半夏惊喜地发现果真是公公婆婆大驾光临了,让他们两口子坐炕上暖和暖和之余立马端好吃的。 “你先别忙,爹和你娘说几句话还要出门。”顾二柱连忙阻拦老儿子小两口,“听话,坐那儿别动。” 周半夏乖巧点头,两手还不忘将装有花生瓜子、糕点果脯的攒盒开了盖子放在炕桌上,往前推了推。 这小动作整的,连带着顾文轩都不由笑了。 顾二柱心知老儿子极为用功,平日里即使休沐两晚无须去周秀才家听课,在家也要学习到三更半夜。 如今学堂放假三天了,别说白天,他就没见他家六郎哪一晚早早就歇着,连带着三丫也跟着熬夜。 要不咋说不是一家人一家门,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就说三丫合该是他老儿媳,呃,又想远了。 “爹先问你一件事。”顾二柱没敢多耽误,开门见山问周半夏,“你今儿还整了那豆腐皮子,是不是还有啥想法?” 周半夏莞尔一笑,“爹,还记得不记得我给高老夫人书信里提到,等胰子作坊建好,孝敬她三成份子?” 自然记得,才前后天的事儿,可豆腐皮子和此事有啥关联?顾二柱不知是不是如自己所猜的,示意继续说下去。 “三成多了。以我对老夫人的了解,她顶多意思意思的收我两成给我当靠山,免得我被外人惦记上了。” 说着,周半夏放下两根手指头,“关键是,施者总有不甘,受者总有不安。不提我安不安,她还有儿媳孙媳。 说句昧良心的话,老夫人毕竟五十几了,谁知等她不在世了,她儿孙会不会觉得我占他家太多便宜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我胆小怕事也好,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先提防一二。 毕竟‘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敢说不会有轮到高家求咱们顾家的一天。当然,那是长远的事情了。” 顾二柱听得差点没忍住拍腿叫好, “就目前来说,想长久来往,老夫人不是正好有云来客,我就寻思着是不是该趁她还没回复之前将改进的卤味方子送她? 这买卖不是我嫌弃,小打小闹费精力,想去摆个摊子,开个铺子,三教九流啥人都要打交道。 想做大,得不偿失,整啥不好,还能待在村子里,守着家门口赚银子。如此一来,还不如送出去。 一来,让老夫人在儿媳孙媳面前提到我事事惦记她,其中有利之处,我就不细说了;二来就是王掌柜那儿。 王掌柜此人在府城是不吃香,但在咱们这儿,还有左右县城,黑白两道,他还是能说上几分话。 通过他手,卤味一旦受食客推崇,他会得到很多好处,但调不走。如此一来,于咱们家更有利。 即使他王某人有朝一日敢忘恩负义帮谁背后算计我,不用我出手,有的是人帮我教训他忘主——” “媳妇儿,暴露了。”顾文轩及时打断,苦笑扶额,“说好的小憨包呢,你这算计来算计去的,爹娘,你们一准在做梦啊。” “滚犊子。”顾二柱笑骂一声老儿子,“这叫啥算计,又没害人,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媳妇儿,我尽力了。” 好假。 周半夏失笑摇头,“无妨,在爹娘跟前我不要装啥小憨包的。 真是个小憨包,我早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过去了。”刘氏心疼坏了,抓起老儿媳的纤纤玉手,轻轻拍着,“都过去了,往后有娘和你爹,有你六郎哥,不怕了。” 你也被骗了,我的娘啊。顾文轩赶紧接过话茬,免得他媳妇被婆婆感动得一时忘了还需提一件正事。 “那个豆腐皮子呢,爹,我媳妇儿也跟我商量过了。” 说着,顾文轩低头给他爹先倒茶,“她是这么寻思的。 卤味方子送出去了,怕回头谁找你和我娘要方子,你们又不好得罪人,她就打算到时教人做豆腐好了。 同样的,她也觉得这买卖不是她嫌弃,实在太累了,说咱们是想父母过好日子,委实没必要赚这银子。” 这孩子,还真是个小憨包。 “不过,唠了以后,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那豆腐皮子,爹你看出来是?” 顾二柱收起思绪,点了点头,“这东西,爹有见过。干透了,好好收着可以存个一年半都坏不了。” 是的,就是这么奇怪,豆腐作坊并不罕见,镇上就有一家豆腐坊,却不知挑出来的豆腐皮其实就是腐竹。 就如豆腐乳,会做的人极少,货源却基本上来自于江南。 “卖价几许?” 第157章 男狐狸 顾二柱并不惊讶他家六郎一言就能点出关键之处,不似他家三丫到底不是在村里长大,还怕他两口子为难。 方子是啥? 豆腐黄家每年光在镇上铺子卖的豆腐豆腐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赚的比孩子大姑家的肉铺子还多。 比铺子还精贵。 老头子敢开口?! “你云大爷好像是说比肉价还贵,从真定府进货三十文一斤,我还笑话他不是一码事,干透了泡开也不少了。” 是了,府城进货价就差不多要三十五文一斤,真定府毕竟是行省,又距离京城远了,这个价靠谱。 “一斤成本多少?”顾二柱这话是立马转头问的周半夏。 周半夏愣了一下,“十文上下。白天要不是想多做些豆腐出来,还有的皮子可挑,可以控制在七八文。” “果然,翻倍都不止了。”顾二柱终于拍响了大腿,顺了口气,“除了怕我和你娘不好推,你是怕这豆腐皮子买卖赚头太大,外头有人找事?” 周半夏缓缓摇头,“我不担心外头。 咱要干也会在家门口开作坊,这买卖要干了,还比不上胰子赚头大。 我就是担心咱们家明年一旦开工动静大了,你原本忙里忙外了,要是族里还会有人找大爷爷,麻烦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还族里有人找她大爷爷那位族长。 刘氏笑而不语地垂下眼帘,心想不用自己提醒,孩子爹也该听出来了。 “这些你不用担心,别说族人,你的方子,你爷爷想要都不好开口。”顾二柱给挑明了,“别瞅他老偏心了,老想从爹手上抠银子。 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分家了,爹不给也拿爹没法子。 再说你爷爷这人,说他糊涂,他又比谁都精明,到如今他不会还看不出孙媳里头就数你头一份。” 汗颜。 好像有些装过头了。 “说句不好听的,不为他自个养老,为你大伯一家子哪天能让你搭把手,他都不会把你小两口得罪狠了。” 确实如孩子爹所言,不光孩子爷爷,孩子奶奶也不是没这个想法,刘氏低头端着茶,略掀茶碗盖,吹了吹。 顾二柱好笑地睨了眼媳妇,心想谁还不知谁,就老头子之前闹腾的,他不跟孩子说,孩子就看不出来了? 清了清嗓子,他继续说,“这样好了,你不是想要开榨油坊,豆油就用到豆子,这方子搞不好就用上了。” “哦。” “哦啥!”顾二柱瞪眼,“这回你要听爹的,藏好方子了。 干啥,啥不累,你是没在村子里长大,不知咱庄户人家到了农忙都是自家人咬牙干的。” 不,我知道的。 “就这样子,要不是荒年,累死累活了,心里还老乐呵了。 先把方子藏好了,你爹不是正闲着,大不了回头买人干活。 就是一倍的利也值得干,压根不用劳神,你云大爷都能卖出去。” 听到这儿,刘氏不得不接过了话茬,“听你爹的。明儿回去一趟,算了,孩子爹,还是你去和亲家商量好了。” 顾二柱正有此意。 好处不能全让自家占了,总要给亲家留点肉汤,不然天天瞅着亲闺女捞银子,姑爷啥都不用干,换谁当岳父的都不乐意。 “记住啊,多跟亲家说一声这方子是三丫和六郎合伙整出来的。”刘氏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有道理。”顾二柱忍笑点头,“要被亲家得知都是三丫整出来的,他一准更后悔三丫被咱抢了。 他前儿还说大江小河之前非要他给你找上门女婿不可,他就觉得好好的闺女干啥找个没出息的上门。” 顾文轩见他爹说着瞅他,摇头大笑。 “惜福啊,老儿子。”顾二柱站起身拍了拍老儿子肩膀,“好了,爹和你娘不耽误你用功了。 那卤味方子啥时送过去,听三丫的,记得把人情做足了,别抹不下脸,跟人多说好听话,吃不了亏。” 顾文轩欣然应下,“大晚上的不要上谁家的,不多坐会儿啊?” “老子是客人?” 真真是个傻小子,偏偏还傻人有傻福,捡着宝了。 想到周四顺之前要二十两银子彩礼被人说的那些闲话,顾二柱不由大笑,如今可不瞅傻了老大一帮人。 “早点歇着,你不睡,三丫又陪你熬夜了。”与顾二柱让老儿子用功不同,刘氏还是想儿子轻松些。 出了西厢房,她也没忘记去对面敲了敲东厢房的书房窗户,提醒大儿子差不多可以早点歇着了。 说来也是怪事,她这两个儿子不知哪来的本事,跟男狐狸精似的,一个个让媳妇服服帖帖的。 男狐狸精之一笑看媳妇,“瞅,咱娘好,担心你有身子,连我翻会儿书,她都怪我不把你放眼皮底下。” 男狐狸精之二啃了口媳妇,“如愿了?我就说压根没问题,还不信,你男人我何时不靠谱了。” “是是是,你最靠谱了。”逮着空子就亲,也不怕惹火烧身!周半夏暗暗腹议,推他去书桌前。 “懂,早点完成今晚学习任务,早点陪你睡。一年啊,三年,三年后,老子再也不学这些破玩意了!” “是是是,不学了。” “用心点,回我话。” “你可真难伺候。”周半夏取出泡了决明子和枸杞的小暖壶放书桌上,“快点学习,过两天要出门了。” “县城?” “废话!要送方子自然要赶在年前,难不成还等明年。” “也是,还是我媳妇会安排。”顾文轩习惯性地夸了句,就见人要跑了,“你去哪儿?” “去净房,立马回来。” “立马是多久?” 要命。 “看,无话可说了。”不得了,要炸毛了,顾文轩立即紧皱眉头,“自打在水里找不着你,媳妇儿啊~” 惯的你。 周半夏都不知他是不是那时养成时刻想自己在眼皮底下的坏习惯,索性不回卧室了,直接上书房的暖炕。 这下子该心安了,无须担心她又躲起来忙绣活了? 未免顾文轩又有话要扯,她也取了纸笔写着画着。 顾文轩刚开始如她所料一般时不时地转头看看,但很快的,注意力又如往常一般集中在写文章上。 此时不跑,何时跑。 第158章 年二十七 出西厢房,财婶倒是还坚守在灶房,说好了今晚可以给顾文轩准备什么宵夜,周半夏未多作停留。 此时差不多要到亥时(晚上九点),死冷的天,大晚上的,村子里绝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睡着了。 这也是顾家,自从顾文轩重新拿起书本,全家都跟着熬夜了,连小长锁都比一般孩子睡得迟。 原先天黑就睡着的,如今几乎全是晚上八点上的炕,还精神得很,要大人哄了,八九点半才睡着。 倒不是孩子不听话,非要谁哄着睡着不可,概因家里人人都睡得迟,到这会儿了,东厢房书房还亮着灯光。 说明他老子顾二郎还在看医学,起码还要半个时辰,快到十一点了,出来前后院的转一圈,这熄灯休息。 幸亏分家搬出来以后再无须每日几乎早早赶到镇上医馆点卯,又有知明(财叔大儿子)马车骡车的接送。 当然,周半夏就不是没有怀疑她这位大伯子之前一准是有意不想让老顾家占便宜,不然哪来这么巧的事情。 ——分家就从学徒工转成了小大夫,还是刚刚好分家半个月成了小大夫。 有一句叫虎父无犬子,她这大伯子很明显比他老子这头虎还精明,跟个笑面狐似的把媳妇吃得死死的。 同样的,之前上西厢房找了个借口说还要出门的顾二柱和刘氏,同样还没休息,一人翻书,一人在拨算盘。 周半夏就算没进正房,也能隐隐约约听出打算盘的是公爹,婆婆正看话本,看的还是三海经之类的话本。 这不,婆婆就说到“岁”的传说故事了,一时之间还掺和着公爹轻笑打趣声,简称打情骂俏。 这两口子感情好的嘞。 刚分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当着他们小辈的面,公爹动不动就给婆婆舀汤夹菜,还哄着让慢点吃的。 古人还有如此神操作,她都被惊到了。 现在嘛,习惯了,见不着这一幕还得担心是不是两口子闹矛盾了。 未免刘氏这位好婆婆见她出来又想陪她,周半夏也不敢在院子里多待,再轻手轻脚的转回到西厢房。 书房里顾文轩还依然埋首案前,趁他不备,周半夏赶紧再闪人。 真真没躲起来忙绣活,不算失信,她就是去准备蒸些包子,炖些汤,炒几个菜的囤着正月初一到初五吃。 没法子,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至今还是没搞明白何谓的“从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的。” 此习俗,不是没打听过,有趣儿的是,连她小弟小河都如被封了嘴似的,就是不给答案,捂着小嘴咯咯笑。 其实印象里真找不着北地还有此习俗,高府哪一年正月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不然还了得。 一年到头就这几天人最多,除了在外地上任回不了的,在外地求学的都早早回府团聚,岂能不炒菜。 再加上初二还有出嫁女回娘家,族人登门,哪天不是要摆酒席宴请,不但大小厨房开伙,反而还更忙了。 倒是五岁之前的记忆里,每年祠堂摆酒席那一天,她爹都会偷摸着怀里揣着热乎的馒头和肉片带回来。 除此,那几天在家喝的吃的,好像都是要用热水泡一泡,连粥都不热乎,就是不知年幼记忆出错了没。 实在找不出答案,也是无意较真的非要找出答案不可,周半夏不管了,先给自己两口子备上五天饭菜再说。 毕竟她家这口子不像一般人,胃口本来大不说了,晚上还看书学习熬夜的,不吃正经宵夜哪能扛得住。 忙完了里面,忙外面的,接连忙了两天,转眼到了年二十七。 这天一早,趁无人搭车,周半夏便带齐东西,在顾文轩的陪同下带上卤味,由财叔赶车去往县城。 到云客来时,还不到辰正(八点)。 酒楼还不到营业时辰,但年关订席的客人多了,王掌柜如他们两口子意料中的已经提早在酒楼。 三人移步到雅间。 很多时候言多必失。 顾文轩心知王掌柜近几日最是繁忙,更是没多废话,按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将卤味方子和菜谱交给王掌柜。 打的就是一个“孝敬”高老夫人的名义,让王掌柜先试试看卤味如何,若受食客欢迎也算尽一份心意的。 说完此事,换成周半夏提出告辞。 出了云客来,再去云家。 小年当天押队回县城的云成明,今日早已在家等候多时,就等着看年二十七了,他们两口子到底还来不来。 要不是这几天实在走不开,他非得亲自跑清河村一趟,当面好好问他们两口子到底还要不要分红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两口子,投了银子,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派人去喊他们来分银子也没一点子动静。 实在太忙了。 你个顾老六好样的。 云成明说笑着踢了脚顾文轩,解气了,知道他读书忙,难得抽空跑来,也不耽误他还想带媳妇上街了。 前后各投了五十两银子,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分红分到了七两三钱银子,可见年关贩卖海鲜干货的买卖有多火。 当然,也就年关。 这里面除了酒楼和大户人家预订的海鲜干货以外,过年了咸鱼干不管大小都特别好卖,还不到城门口就被抢光了。 这一点倒不用云成明过多解释,顾文轩也知咸鱼干带咸味,省盐了,大过年的一般人家手头紧都乐意买点小咸鱼干尝尝味。 倒是由此可见交通不便的时候,贩卖生意的利润有多可观,不怪乎云大爷父子俩人‘不务正业’还学起商贾行事。 再唠了唠几句家常,两人约好正月何时相聚,被云成明媳妇拉进里间的周半夏核计着他们聊的差不多了。 今日已是年二十七,不止她两口子急着早点回村,像云成明两口子也一刻不得闲,说话间就有婆子来回话了。 拿了分红,还有一个福利包,周半夏都不知怎么还有冻鱼冻虾的,再上马车,令她更不知的路还走错了。 原以为终于可以出城门了,不曾想财叔赶着马车,走错路了,停在了赵家在县城的银楼前面。 这是? 第159章 闲趣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周半夏都不知顾文轩何时从空间里带出来的宝石玛瑙,还画了花样子订制好首饰。 乖乖,金的银的,好闪眼。 闷烧的。 还说不是给她的。 途径银号,兑换了七两三钱银子的铜钱,以及十两银子的银瓜子,以备新春拜年走亲戚包红包所需。 返程。 天冷,车帘子遮得极为严密。既然玩不了惊喜,顾文轩索性坦言十五休沐那天骑马去的赵家银楼。 不曾想花样子被这边银楼管事看中了,之前赵老二拉来一车年礼时就提了此事,他就留一款花样子没卖。 至于哪来的时间想花样子,周半夏想打络子新款式翻过移动硬盘,他从图片库里挑的稍稍修改了一下。 因不知这边银楼师傅手艺如何,秉着可供师傅挑选的心思,就多挑了几个图片,改一改,描出来的花样有些多。 欧皇手啊。 “图纸?” “无妨。”顾文轩反手捏了捏周半夏的手心,“这不,之前在银楼老师傅都跑来了,他以为是你画的花样子。 想来是听赵二伯提过你想出来的络子花样儿,想你再帮忙花样子,又担心我不乐意把花样子转手了。” 明白了,你是整了一出故弄玄虚,只要此次图纸和上次那些图纸无可联系的共同点就可以了。 周半夏即使未说出口,顾文轩也能猜着她想什么,无语的一巴掌推了下她脑门,他得有多不靠谱! 周半夏讪笑,立马问起一准能让他开心的话题——你太厉害了,这回赚了多少嘛,我还没数银子的。 “多谢你夸了,太假了。” 那你倒别被我夸的眉飞色舞啊,“请看我真诚、诚恳、诚实的眼神。”周半夏眨了眨眼,“看出来了?” “光线太暗了。”顾文轩双手掐着她腰,换了个坐式,“没赚多少。”赵老二为人不错,没好意思宰一把。 只可惜至今还没听说赵老大升官发财,这朝廷的办事效率实在太低了。不提也罢,顾文轩摇头。 “照着那位老师傅给的一款五两银子,九款加上零散的花样子,只收了五十两银子。” 五九四十五,是没多收,还比不上络子花样一款都有十两银子,但帐不能这么算的。 这是走的县城行情价,虽说赵家还开连锁银楼了,府城京城的不缺银楼,这个价要的好像是挺亏的。 “倒是这两个盒子里头的首饰手工费全免了,两个小金锭加工了,几个银锭没要,也算是赚了。” 这讲话大喘气喘的,也就是说接近于十两银子一款花样子?周半夏反应极快,“他知道梅姨给我的价?” “他在找我之前和咱爹喝酒的时候,咱爹中计说漏嘴了。”顾文轩脑袋埋在她脖子闷笑出声。 “噗呲”一声,周半夏笑出声。 “不过真没多要,络子和首饰怎么能比。后者利润极大,不说九款,单单散的一只步摇款式新颖也能赚不少钱。 这也就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光惦记着给你定制首饰,两家又有来往,不然天大的面子都不会答应。 你要知道这些花样子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还作了改动,换府城随便哪家银楼一款要个十两,轻松得很。” 还好,说的是十两,不是百两,没膨胀了。 周半夏失笑,“这么说来,咱爹娘知道这笔收入了。” “我说是你画的花样子。”顾文轩手指拨了拨她耳垂,“不是提防爹娘,是怕大嫂听了觉得大哥收入少了。 咱爹娘早早让咱们和大哥大嫂各攒各的,是绝对再开明不过。不管往后如何,家产不会不清不楚。” 有前车之鉴了,爹娘被老爷子坑过了,尝过其中滋味,自是要避免让儿女受到伤害,所以说老爷子也不是没功劳。 说话间,马车缓缓减速。 这么快到村口了? 周半夏正想掀起帘子一角看看,就听顾文轩提醒快到镇上,敢情财叔又“走错”地儿了。 这些铜钱和首饰咋整? “先去大姑家,我陪你去赶集补货。” 有些时日没陪周半夏上街,今日出门之前,顾文轩早已将行程排好。 虽说明日年二十八是最后一个大集,但肯定人最多,还不如趁此时午间风小,在镇上好好逛一逛。 马车进顾大姑后院侧门,由财叔在此等着接收晚点有人送东西过来,周半夏就见顾文轩带她上了点心铺子。 在此卖了八包糕点,到隔壁买了四坛一斤装的好酒,上木匠程师傅家,以及程师傅老友家的打铁铺。 再倒回点心铺子,买了四封糕点和两坛好酒,去的医馆找顾二郎,向江师伯道谢,这才开始赶集。 登门拜见程师傅和去打铁铺图啥,周半夏是知道的,这两位师傅如今就忙着帮她两口子赶制榨油坊的设备。 当然,某人做贼心虚,没敢给改建技术的图纸,就是按照目前现有的技术,预定订了两套榨油设备。 要改建也要等建好作坊,设备进作坊安装好了,到那会儿他肯定会搞小动作的。 但周半夏真不知上为何带她来向江师伯道谢,要说为了买硝石和香料,大伯子已经说了没必要当面道谢。 “拿了我写的,这个那个的。” 路上人来人往,顾文轩不好细说,含糊地暗示了一句,先赶集补货。 这个那个的? 那边是镇上学塾,顾大郎,哦~ 周半夏恍然大悟,难怪江师伯赞她六爷爷是良师。 知道答案了,再看顾文轩先买了一头带盖子的背筐,她也没心思多想别的,补货要紧。 不愧是年前大集市。 午后了还人挤人。 往常大集,顶多主街摊子就从街头摆到街尾,到今日街头街尾两侧无空地了,摊位都摆到了镇外。 周半夏算是明白婆婆为何近几日时常带财婶赶集了,不买年货,逛逛集市,看看热闹也挺有意思的。 瞅,这又有熊孩子馋得赖着不走被他娘揍了。 哭哭,不是罪,还能练肺活量。 顾文轩刚让卖炒货的摊主把东西送到胡记肉铺,一个转身就见周半夏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看人打孩子。 第160章 过大年 集市上有熊孩子被揍,村子里也有皮孩子挨打。 别说大过年的不打孩子,这还不到年二十九。 年二十九这天要先去祖坟祭祀,给老祖宗送席送零花钱;年三十开祠堂,各支系男丁齐集祠堂祭祖。 这两天到正月初五,倒是不兴打骂孩子,还要讲吉利话图个好灶头,且大人也个个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 如祭祖仪式,女人是无法参加的,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用干了,她们有自己的仪式,那就是准备工作。 这项工作也不是谁都能插手,像祭祀用的酒盅筷子碗碟就不是财婶洗了,而是刘氏带两个儿媳亲自刷洗的。 刘氏比两个儿媳更繁忙,还不得年二十九,就要早早将祭祖用的羊肉、猪肉,鸡、鱼都给准备好。 于此同时,村子里不管哪家哪户都是灶房里面最热闹,因正月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还要备上饭菜。 辛辛苦苦准备了两天。 年二十九就这天卯时初刻起,顾家、周家各色齐备,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贴了窗花。 不敢是顾二柱两口子,还是周四顺两口子,如今不是分家了,就是过继了,自是想过个好年。 等家里前院后院的,每扇窗户都贴上窗花,处处透着喜气,再给老祖宗送席送零花钱,便到了年三十。 爆竹声声辞旧岁,除夕终于到了。 这一天,不单老顾家,就是老周家,一家之主还不到祠堂开门,大钟敲响就要带上儿子孙子等男丁去祠堂了。 要等放鞭炮开祠堂才到,那乐子就大了,一个不孝子孙的名头就起码要等看来年的这一天能不能逃得了。 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一辈子都被族人挂在嘴上,谁谁谁,连年三十开祠堂了还让列祖列宗等他了。 周四顺今年过年,过继的有利之处就立马来了。 他如今和周秀才才是一房人。 周秀才独子儿媳就生怕他们两口子不懂让外人笑话,事事提醒通知他两口子,早早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顾二柱深知他老子喜欢摆架子,每年都非要等着大钟敲响了才出门不可,今年他就提前去打了个招呼。 父在,哪怕分家了,他当儿子的敢抛下老子,只顾着自己带儿子孙子径直去祠堂,也是不孝之举。 故而不到午时,他就带儿子孙子去老院等了,再由顾老爷子带队,连孙子也前后有序的从大到小去往祠堂。 顾文轩就觉得很滑稽,分家都分了还让大郎在前,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老爷子这回还真不单单是偏心的缘故。 在族长主持,所有男丁分批给祖先上香行礼时,到了长房,也就是他曾祖父这一支,顾大郎还就得排在他大哥前面。 不是因为顾大郎是长孙,他曾祖父这一支的“文”字辈还轮不到顾大郎充大,大房和二房长孙最少比顾大郎大一岁。 祭祀完毕。 因顾三柱和顾老四还没搬出老院,与小年不一样了,顾老爷子这回就提前两天说了,今年要一起吃年夜饭。 大过年的,顾二柱不敢惹他,就提出了要早点吃。 这回顾老爷子也不敢对着干了,心里虽有些不痛快,但在顾老太赞同早点吃了好的时候也点了点头。 一大家子再次齐聚老院上房的厅堂。 菜不错。 刘氏没小气。 带来了一桌席面。 再有顾老四给添了半扇羊肉,两只鸡和十斤白面,顾老三给添的几条鱼,五斤猪肉,六桌桌面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顾二柱却发现自家和所有人都有些格格不入了,大概还是因为分家了的缘故,不过影响不了气氛。 一家人并无多吃,但也算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从未初开席,不到申时也算是吃了一个多时辰散席。 到家,继续整年夜饭。 这回的年夜饭就完全不一样了,边吃边唠边说笑的,看似没有一点规矩,却再是痛快惬意不过。 守岁。 又乐上了。 顾二柱拍着大腿哼起一段戏词时,顾文轩跟着唱了,马珊就立马拿了儿子的小鼓,击鼓助兴。 刘氏也来了雅兴,递给顾二郎一根笛子,让周半夏抱琴过来,婆媳两人轮着弹琴,顾二柱舞剑了。 小长锁乐得小手都快要拍红了,一家人硬是毫无困意的玩到财叔来喊可以打鞭炮了,才知快要到子时。 吃了饺子。 天亮还有的要出门绕着整个村子拜年,顾二柱赶紧宣布各回各回房休息,到卯时一个个都要给他起来的。 他这当爷爷的,还是很有威严的,小长锁听了立马瞅了瞅小姑姑,被他爹顾二郎抱在怀里就先闭上双眼。 进了东厢房,人小鬼大的咯咯直笑,到了炕上也没忘了小姑姑偷偷跟他说的,小枕头下面有老多好东西。 哇~ 好多的红包包,好多的红盒子呀,爹爹,我有好多的礼物,老姑说的是真的嘢。 确实不少。 小枕头哪来遮得住。 单单孩子亲叔亲婶两口子就生怕给大侄子的压岁钱给少了,又是红封,又是红荷包,又是红礼盒。 且,很细心,生怕孩子年幼不知将什么东西放进嘴里的,红荷包还缝上了。 马珊也不知荷包里面有何物,只听周半夏说先放孩子枕头底下放一宿,摸着倒好像是银瓜子。 毕竟前两天她还见到三丫从城里兑换了一箱的铜钱和一袋子的银瓜子回来,说是刚成亲,收的礼还都不薄。 像云大爷家的孙子孙女,不管正月里会不会带孩子上门拜年,她小两口肯定要去拜年,给铜钱就给不出手。 还有周秀才家的几个孩子,赵家要是正月里有带孩子上门,反正多备些留着过年走亲戚包红包用的。 “这弟妹。” 顾二郎摇头而笑,“大气,孝顺,还非常难得的常常为你这个大嫂着想,生怕你吃亏了。 她这哪是纯属为她自己小两口准备的。 是担心你看出来给家里准备的,怕你也准备上了,故意这么跟你说的。” “这还用得你说。”马珊乐滋滋地眨巴了眨巴眼,“我早知道了,我如今吃的银耳红枣都是她给我买的。” 顾二郎忍俊不禁笑了,“是不比亲姐妹差。” 第161章 大年初一 要想家和万事兴,顾二郎不担心他娘压不住儿媳,唯恐自己媳妇和弟妹处不好,和大郎三郎家的一样闹笑话。 他是今儿夸媳妇有长嫂护佑弟妹的风范,明儿必会借一事点出弟妹有多为长嫂着想。 马珊能和周半夏相处融洽,他在其中委实功劳不小。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说话间方才很精神得很的儿子捂小嘴打起了哈气,挨着小枕头便乖巧入睡了。 他也赶紧地哄媳妇闭上眼睛,正月初一断无让他们当小辈的还等他爹娘喊他们起来的道理。 大年初一,穿新衣拜天地拜祖宗牌位祈福、一家之主放开门炮仗、拜大年。 次日无须顾二柱喊早起,顾二郎、马珊和顾文轩、周半夏以及顾宝丫,还有个小长锁先给他两口子磕头拜年。 每人乐滋滋地领了压岁钱,连财叔一家五口给磕头拜年也领到喜钱,再一家子去老院给二老拜年。 老院这边各房也准备了一些吃食,有花生瓜子、核桃栗子、果脯地瓜干,以及糕点。 前者基本上都是自家自产或是山上掏来,是为今日村子里的娃娃上门拜年而准备,后者数量少就不可说了。 顾老太还是一贯的节省,堂厅八仙桌上摆的果脯糕点都不够儿孙一人一口,给的压岁钱也是最多不超过十文。 没法子,她两口子不像次子两口子,年三十晚上还收到了俩儿子儿媳给的“孝顺”,还是非收不可的。 马珊和周半夏说了,年三十是她们当儿媳的孝顺爹娘,等正月初一爹娘可不能少了她们压岁钱的。 顾老太就是给小辈最多不超过十文,孙子重孙众多,合起来也是一笔的支出。 再则,她老俩口如何也不比分家前每日都进账,除了分家约好的一个儿子两百文养老钱也没收入了。 顾老爷子倒想每个儿子一年多给些养老钱,奈不住顾族长和顾二爷他们两口子也是收每个儿子这么多。 借用顾族长的一句话,吃穿不愁了,一个儿子两百文,四个儿子就八百文,你老俩口在家能花几个铜板。 这倒也是。 不算是上孙子孙媳,单单四子二女,除了长子到底给了多少不说,一年年节里收到的孝敬可不少。 像顾二柱即使有意不给他们老俩口多养老钱,但还是差不多花了一两银子给顾老太买了一支银簪。 今日就带来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给插到顾老太脑袋上,说笑着让顾老太可以出门去显摆了。 在场的周半夏忍笑忍的肚子都差点疼了,但要说起老太太几个儿子儿媳谁孝顺,还是她公公婆婆最孝顺。 二老今日身上穿的,从里到外,里面穿什么看不见,到外就能看得从头到脚统统都是她公公婆婆孝敬的。 小长锁就不管红封里面有几文,穿得跟个红封似的一身喜庆红,只要白白胖胖的小手拿到红封,小嘴就没合拢过。 今日最开心要数他们这帮小孩儿,拿了红封还能接着成群的去各家拜年又有压岁钱拿,还有吃不完兜着走的。 周半夏给这个大侄子的新年礼物里就有两个大号的红色福字布袋,专门给他今日出门拜年收零食准备的。 此时不见有人往他红布袋里塞吃的,小家伙就眼珠子就对准了桌子,把顾文轩乐得伸手抓了把核桃栗子。 他这大手还没收回来,小家伙已经举起红布袋。 顾老四见状立即进屋,端了果盘出来。 倒不是他有意将东西藏屋里,是习惯了每年都是顾老太准备的这些东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他媳妇方氏多多少少见昨晚大嫂居然把菜都端进自家灶房,三嫂王氏今早没端东西出来,她懒得端出来。 毕竟还住一起,她一家人就一间屋,有客人来了也只能待堂屋,又忙着发压岁钱,一时没注意到。 “多了、多了。” 顾文轩见自己一动手,不止他老叔老婶忙着塞零食,连三叔三婶等人也往小家伙红布袋塞,连忙帮大侄子谢绝。 今早起来小家伙可稀罕这两个福字红布袋了,出门都不忘通通带上。真要撑破了,小家伙一准会哭。 从老院出来,人就更多了,连顾老爷子也不能不出门,带着一大家子去的顾大爷和顾二爷家拜年。 再从顾二爷家出来,女眷就没必要上村里拜年,像刘氏就领两个儿媳和闺女先回自家招待上门拜年的孩子。 比起周半夏,顾文轩就有的走了。 绕着村子走了起码有三趟。 第一趟由顾二柱带他两兄弟,还有个小长锁给族里长辈拜大年,之后就他们两兄弟给村子所有的长辈拜大年。 不分是否本家,包括周家和外姓几家,但凡能顾二柱称一声叔,及叔以上的长辈,他们两兄弟需登门拜大年。 据说到了这一天,除了有敬老之意,还有也是给谁家和谁家有矛盾了,今日登门就说明和解的意思在内。 顾文轩就远远地避开周大牛老俩口所居的院子,把顾二郎乐得只想逗他是不是他媳妇不让他迈进那边半步。 途中和人相互拜年,相互贺岁的,等将村子里除了这么一户人家没走,所有的长辈家都走了一遍。 确定无遗漏,两兄弟回家已经是中午。 此时,一波又一波来顾家拜年的小孩儿也少了,到时辰个个都急着回家吃饺子了,周半夏算是悟了。 所谓的正月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不炒菜,理解错了。 不是不开火,是不开伙,意指不下生米面生菜。 不动灶是指不修灶台,不换锅,不挪动锅,不炒菜同不准动刀子一个意思,怕锅破了,并不是不准热饭菜。 年前包饺子、包包子、蒸馒头,以及炸丸子等等都是为了正月初一到初五吃“剩菜剩饭”,寓意年年有余,年年有剩财。 她就说嘛,大冷天的很多菜色都冻得硬邦邦,不开火不动灶的热一热,这五天一家人不要吃什么的。 顾文轩表示他媳妇太厉害了,还不到初五就知道了。 吃了一顿剩饺,他也没闲着,不能动刀,可动笔,继续温习书籍,是夜早早拉周半夏休息,次日开年也要早起。 第162章 开年 开年也就是初二,这一天也是出嫁女要带丈夫儿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这天回娘家也从辈分论起,除了马珊进门第一个大年初二,刘氏都会带上顾二柱和儿女回娘家拜年。 去年周半夏进门了,今年马珊有孕在身还未满三个月。 她就先让两个儿子今日陪儿媳回娘家,等回头两兄弟就想他们老子一样再抽空去外家拜个年。 不似顾二柱,待俩儿子儿媳还有大孙子出门,立马带媳妇闺女上马车去岳家拜年,周四顺本人是不登岳家门的。 嘴上说是不记恨老丈人,怎么可能,那般羞辱,之后为了找回闺女,他还忍辱上门一趟,结果更伤人。 要不是有天大地大娘舅大的破规矩在,孩子大了成亲还需他们舅舅上席,他都不想让两个儿子去拜年。 今年初二更有借口不去了。 他家三丫刚成亲第一年姑爷来拜年不说,今年他还多了大姑二姑和大姐小妹的说好了今日回娘家要上他家拜年。 往年周大丫不是刚出嫁第一年,即使周四顺不去,每年初二李氏都会带儿子回娘家,在午前赶回来招待姑爷外孙。 年前李氏拉大江给娘家送年礼的时候,他就说好了,大年初二连她都走不了了,别想早去早回接待姑爷。 李氏之前还觉得她当家的太不讲理了,等到过完小年忙的呦,让她今日回娘家,她自己都懒得跑一趟了。 倒不是没有骡车,来回靠两腿走,是还没过继之前即使分家了,到了大年三十也没这么忙。 像年前准备的“剩菜剩饭”,顶多多备上一桌席面,留着招待大闺女大姑爷带孩子来拜年。 哪怕今年,尽管孩子大爷爷(周秀才)他们家都说了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招待姑奶奶,但自家哪能少得了备上。 不瞅孩子爹平日里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使的,今年都舍得让她把俩闺女送来的猪羊鸡鱼的都烧了炖了备上。 再有祭祖,往年和那一窝子人还不得不合在一起,的确烦人得很,但她不是长媳,倒是没见有多少活要忙。 今年是不愁被那一窝子人惦记上了,可忙啊,忙得她都没空好好赶集,家里家外的事情要忙的就多了去。 这不昨晚难得能上炕早早歇着,一大早天还没亮又要起来了,好在孩子大娘还派了厨娘来给她搭把手。 要说起来,她还真羡慕亲家母。 自打亲家大儿媳买了房下人,她家三丫不是不想给她两口子买两个下人伺候着,奈不住孩子爹不答应啊。 又是家里才几个人,能有多少活要忙,又是嫌买人费银子,还多了人要供吃供穿给月钱的。 说的倒是挺有道理,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抠门惯了,置办了百亩地还是舍不得多费半个铜板让她松快些。 最最最坏的是! 年二十七那天,她家三丫心疼她这个当娘的累坏了,偷摸着塞给她一贯钱,让她第二天去赶集只管花了。 又又又被这坏爷们逮住了不说,更过分了,连一个铜板都不给她! 周四顺哈哈大笑。 谁说是偷摸着的? 他就不说他早知道闺女一个人快天黑了跑回家干嘛,以为不是给碎银子,他就不知篮子里还藏了一贯铜钱。 在笑声中,顾文轩陪周半夏到来了。 来的还挺早的,远远不到巳时(九点钟)就来了。 未免让连襟撞见,顾文轩还给岳母带来一支带镶嵌细碎宝石的胶丝银簪子,及同款镶嵌碎宝石的银手镯。 比起顾二柱给顾老太买了一支银簪,他这位新姑爷出手大方了。 大年三十给刘氏准备的新年礼物就有一金一银的簪子手镯耳环,差点让顾二柱和刘氏破例大过年打孩子。 还是周半夏说了细碎宝石不值钱,太小粒怕丢了才找的赵家银楼定制,刘氏问清楚有给亲家母准备了才收下。 至少说有准备却为何今日少了李氏一份金耳环金簪子金手镯,这就要说到是周半夏的“区别对待”了。 婆婆到底不是亲娘。 她要真给她娘准备同份量的新年礼物,人非圣贤,日子长了该要在心里嘀咕她这个儿媳妇爱娘家了。 她宁愿私底下给她爹一片金叶子,也不愿哪天被婆婆埋怨当初我老儿子还靠她的时候,也没见她待我比她亲娘好。 再则,她这个娘太爱显摆了。 要不是正月里多少要陪她爹去城里一两趟赴宴,脑袋上光秃秃的不好看,她连这银簪和手镯都不想给。 这不,她爹给了她两口子压岁钱,等姑爷出去,又第一时间出招了。 “快起来,在家就别戴上了。你想啊,咱家这刚置办了百亩地,你又戴上,还不得连夜有贼上门。” 见三姑爷已经先一步和自己俩儿子离开上房去东厢房书房,就单单他家三丫在的,周四顺连忙吓唬媳妇。 李氏瞅闺女。 周半夏忍笑点头。 “嗨,还不信你当家的了,咱三丫哪回想要干啥不先找我商量。先收起来,等去城里做客了,你把啥戴上都行。” 好像是这样子,当家的抠门归抠门,还是能拿得了主意的,不然也不会偷摸着连她都不知的攒了老多家底。 李氏迟疑一下,“那我先收起来,你可不能等三丫和姑爷回去了又把我东西藏起来,我找都找不着?” 周四顺手指凌空点了点媳妇,哑然失笑,“你娘出息了,还知道当着你的面要爹答应她才行。” “那就答应呗,我娘有好东西也不可能便宜外人。爹,咱们家今儿摆两桌会不会坐不下?”周半夏岔开了话题。 “是坐不下。你大爷爷今早都把菜送过来了,估摸还要多两桌。爹瞅了,东屋西屋炕上也要摆两桌才行。” “那今天来拜年的小孩多了,还是第一年来咱们家拜年,要包不少红封了。” “可不,爹都算过了,就当你表大爷表叔表哥他们每家带一个孩子来。”周四顺感概,“一人包两文也不少了” “真包两文?” “你不是收了我一贯钱?”李氏忍无可忍找闺女告状了,“你爹早算好了,你给娘的一贯钱,他说要拿来包红封。” 第163章 可别 这傻媳妇,到这会儿还以为那一贯钱是闺女给她零花钱,还品不出是送来给家里过年包红封的。 还年二十八最后一个集去花,闺女哪回出门买东西不是留一半在家,家里缺啥,一贯钱花的完嘛。 就像这会儿瞅不出他爷俩在逗趣,还告状来了,周四顺摇头而笑,今天的事情多着了,没空闲扯了。 让闺女在家多盯着别等客人登门了觉得被怠慢了,他便去周秀才家。 途中还遇见了现已分家,今日陪媳妇回娘家拜年的周六利。 周大牛有六子。 一富、二贵、三康、四顺、五吉、六利。 富贵康顺,大吉大利,按字辈又是一个“长”字,当年这名儿给取的人人叫好,如今倒成个笑话。 少了长顺,啥都不是了。 周五吉两口子向周四顺打招呼贺岁,周四顺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吉祥话,一步不停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周五吉看着周四顺走远,转头继续朝村口走去,“这是连我都不想来往了,心真狠啊。” 狠吗? 周四顺还觉得自己心慈手软了,有些日子没去敲闷棍了。 要不是他家三丫福大命大还帮他撑起家,别说有没有小儿子,连当时退烧还身子骨羸弱的大儿子都不知能不能养大。 他要没找回他家三丫,就剩下他家一个大丫,跟家破人亡有何差别,想起来把老院那帮人宰了的心都有了。 谁心不狠,他当年是只有仨闺女,可孩子能吃得多少,他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还不是帮他们养家。 结果呢,父母不慈,兄弟也是帮凶,谁都不无辜,手上没沾血,这么多年来也是冷眼看着,还不如外人。 按风俗,昨天就相当于和解日,只要两方没有解不开的生死仇恨,一方登门拜个年,事情就过去了。 周五吉媳妇倒不觉得她家和周四顺家有什么生死仇恨,只是往日里她两口子在那个家也说不上话。 没法子,兄弟多,公公婆婆当家,谁哪敢乱掺和家事,顶多谁都不帮不吭声,只是没料到二丫三丫被卖了。 等知道,晚了,孩子四伯疯了。 更没料到的是,事到如今才知压根不是婆婆为了保住大江偷卖的二丫三丫。 合着不是为了保住孩子四伯独根苗,是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大姑子,公公婆婆是真有毒死两个孙女的心思。 谁不怕。 她是没闺女,可比起那个不要脸的大姑子,那孩子大伯还是公公婆婆看重的长子呢,那是不是说哪天为了长子,谁都能一把药毒了。 “我好歹打一开始都不知出了啥事。”周五吉走了几步,见路上人少,身为更无人,悄声问媳妇,“你说咋整?” 还能咋整,咱两口子昨儿不是带孩子上门拜年了? 今儿三丫小两口一早回娘家,咱在家等了好一会儿,你四哥还没让谁送一包糕点来就是不想和你多来往了呗,不然方才不会拎着东西只管走了。 咱孩子被你爹娘害苦了,说是一命抵一命,你大姐干的丑事捂住了,可说亲的人家谁不心里不掂量掂量村子里过继的又不是只有你四哥一家,你四哥一家子连三姑爷一家子在内,何至于整个村子的长辈都走遍了,就单单落下你爹娘…… “孩子娘?” “慢慢来。”周五吉媳妇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急,“急不得,急了还以为咱们要咋算计他们。 回头我再找四嫂唠唠好了,不管咋说咱家孩子没想欺负过她家孩子,孩子他四伯按理不会怪孩子。 我也不瞒着,实打实的和四嫂说了好了,她家要不搭理咱,咱家孩子走出去都没人跟他们玩了。 大的两个还好,娶媳妇了,小的就遭罪了,回头说亲都说不到好人家闺女,想来孩子叔不会太狠心。” 周五吉想想他四哥那个人,心里有些没底。 都说是一命抵一命了,可等爹娘倒下躺炕上个把多月咋请都都不上门的人,还会为侄子名声着想? 不过这事儿也只能先听孩子娘的,再说下去孩子娘火更大了。 真真是好事没份,坏事都轮到了。 他容易嘛,又是不是老大老二,他一个老五又没占便宜,咋就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不认了。 “还有三丫,能捂住(丑事)可见不是个心狠的孩子。”周五吉媳妇拉了下心不在蔫踩到路边积雪上的周五吉。 “你不懂。” “就你懂。少说听你二嫂瞎叨叨三丫是为了顾及大丫名声放过谁谁谁的,李家还能休了大丫不成。 整得好像是她劝住了三丫,她就是当咱们啥都不知,给她自个抢功劳。外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她德性。 哪天不给她自个捞点好处就跟要她命一样,还抢着跟你大嫂屁股后面转。如今好了,再跟过去抢东西啊。” 不到午时。 周家正房堂屋,东西屋,炕上炕前。 与原计划四桌还多了一桌,且各一桌都坐满了人,连大江都得到周秀才点头今日可喝两盅果子酒。 气氛正好时。 来客人了。 周一富家的二花五花、周二贵家的大花三花、周三康家的麦香,齐齐带上各自夫婿孩子一起上门拜年了。 听到动静,李氏还不由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她们今日会登门。 毕竟她家三丫之前成亲,她两口子就放话出去不用来了,而且年前她们回娘家走人情也不见她们来一趟。 周半夏按住眼想要赶人的李氏。 “娘,让他们进去。” 想趁着开年她六爷爷一家人在,连姑奶奶们都带家小来了,她一家人有所顾忌不敢阻拦? 想什么美事。 真当她爹过继是过着玩的,正好有些称呼要正式改过来,有些话要当面说清楚。 “可别,你们即使不叫我娘一声大娘,也该叫一声七婶了。 快请进,还愣着干嘛,我大爷爷大奶奶就在屋里头。” 不是上她六爷爷家找不着人嘛,周半夏多瞥了眼周一富家的二花,没想到至今了,这张破嘴还挺硬的。 要不是人多有毁人设,得不偿失,高低要让丫的尝尝何谓好日子不过,偏要作死的滋味,真当她忘了小时候的仇! 第164章 想不想 小时候的仇? 对。 丫的掐我。 是够委屈了。 顾文轩大笑,想起午间周秀才一家人听到周半夏郑重其事带头改口喊了称呼时的高兴劲,又想笑了。 他媳妇儿,这脸打的好啊。 真不知那些人到底图啥,真当过继是闹着玩的,生父和养父原本就对立,当时两位姑奶奶就明显反感了。 可不,连一星半点儿的小辈让个位置给人上桌的意思都无,她在场都替她们尴尬,还敢拉男人孩子一起来。 那也是她们男人蠢,顾文轩就不信周大牛老俩口偷卖孙女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还上赶着来干嘛。 明摆着的,原本就不招周秀才一家待见,还想自幼被卖的三丫惦记姐妹情分? 开什么玩笑都不知。 对于这些没带脑袋的蠢人,确定无论家世,还是个人能力起不了风浪,顾文轩便无意再提他们。 倒是周秀才一家人,挺有意思的,看似每回他两口子送什么礼都通通收了,实则全流向了他岳家。 “今天又倒贴了不少,一早让人送来的席面不说,光这个——” 周半夏手指炕桌上两口子到家刚掏出来的红封和荷包,“不包括大姐家俩孩子一人一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大姐两口子收的就和咱们一个数。 幸亏咱们给他们家几个孩子多添了些,真要找村子里包红包的水准拿出去,糗大了。” 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不是糗大,包少了,我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是了。”他要不提,周半夏差点忘了回来前周秀才还让他今晚去一趟,“之前说了哪个时辰去他家?” “和平日上课时间差不多。”顾文轩放下茶盏,闻了闻身上,酒气散了,“这会儿可以洗澡洗头了?” 惯得你,早上刚冲的澡洗的头,你说要是没空间你该咋整? 大冷天敢一日洗两趟不怕冻着,你娘第一个揍你pp。 周半夏暗暗偷乐,跟在他身后进了净房,右手往顾文轩身后一搭,一“扔”,将人给直接“扔”进二楼主卧卫生间。 再“招”了一条浴巾往他脑袋一罩,权当耳朵一时失聪,压根没听到顾文轩喊媳妇,出净房去找婆婆。 顾文轩等了等,还是没等到人进来,倒是等到外面走动说话的声音。 “三丫,我爹说你要的那些东西都囤好了,哪天要用了,只管派个人去拉就行。娘,三丫来了,就等你了。” “好的,我就不和你说辛苦我大爷了。大嫂,先和我说一声咱娘有啥好东西给我呗,慢点,你倒走慢点啊。” 顾文轩摇头而笑,放热水,出主卫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北面窗户。 还不行。 看来后院还需要某个契机方能雾散可进。 他近来有一种预感,上次前院之所以能解开,百分之百是和他两口子一起初次出村到县城有关。 而重点就应该出在方向上,有机会应该一起往县城反方向走个二三十里试试才行,搞不好就把后院解封了。 “这么多啊!” 今日不单他两口子带回的回礼,他大哥大嫂也带回了不少回礼,再加上他爹娘带回来的,想来应该蛮可观的。 之前回房他娘就让他两口子迟点出来搬些回西厢房放着,别老一有东西往上房塞,屋里都摆不下了。 此时他媳妇发出感概,肯定又要拍马屁了。 “不得了,大嫂你瞅咱娘回娘家搬了多少东西回来?我猜咱姥爷他们一准说谁敢让外孙再去搬一趟。” 哈,果然不出他所料。 顾文轩暗乐,边关水龙头进浴缸泡澡,边大声唱起自己改编的——“马呀,马屁精,卖一块藏八毛呀,藏八毛……” 这幼稚的,还唱上了,外面周半夏一时倒有些舍不得屏蔽里面声音,二选一,选择先不客气地搬东西回屋。 要问六郎呢? 拉屎。 可惜,不知是婆婆正说话着一时忘了老儿子,还是她表现得太好了,老以他在用功读书为由听习惯了。 刘氏没问,且还和小宝丫一起帮她抱的拎的将东西送到西厢房小厅,周半夏为此甚为遗憾啊。 顾文轩再出来已是一个小时以后,西厢房都点起了油灯,也到了一家子用“剩菜剩饭”的时辰。 饭后临近酉时便提前去往周秀才家,但到的时候,周秀才已经在书房,令人不得不怀疑他连晚饭都在书房吃的。 总不至于他刚踏进院门,周秀才还跟他这个学生玩捉迷藏似的听到外面动静赶紧快一步躲进书房。 顾文轩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不然怎么他每回一到,不管提前多少时间,必然会在书房见到周秀才。 周秀才还不知自己学生心里在嘀咕什么,非常满意地看着再一次收到超出自己布置学习任务的作业。 如旧让顾文轩去对面书案上按照他出的题,限时作一篇文章,自己也批阅起摆在眼前的厚厚一沓作业。 批完,顾文轩也完成了一篇文章。 周秀才接过手认真地看了两遍,抬头捻须,“想不想二月县试,先下场试试?” 哎哟喂,就等您这一句话了。顾文轩本想先谦虚两句,对上周秀才殷切期望的目光,实在说不出违心之语。 见顾文轩重重点头,周秀才不由露出笑脸,“原本我是想压你两三年,看能不能在县试中个榜首。 中了榜首,只要府试和院试不出岔子,基本上就是生员了。 只是以你近来做的文章来看,今年就有个七成能过县试,倒不算激进。 再则,县试不像院试,第二年不考可以作废的。 你要能一次过,于争不争榜首无妨,还能等到明年县试准备得更充分,也会有更多底气。” 顾文轩本就打算今年下场,自然明白县试榜首代表什么,可以说基本上距离秀才不远了。 只是没想到周秀才给他立了这么大目标。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读书人都是这么做的,除了赵家那位麒麟子,极少有人第一次下场就中县试榜首。 报考作保,还有五人互结保单,我会安排,你接下来还是按照你那张学习日程表继续用功。 等初六,白天的课程……” 第165章 报名 报考作保要有禀生作保,五人互结可选同窗互结保单,由周秀才出面安排,无疑既省事又安全。 对于周秀才让他二月县试先下场试试一事,顾文轩回家和周半夏说了,一致决定先不告之家人为妙。 倒是有一人。 周余江。 按周秀才的话来说,六岁启蒙,今年十四了,大江今年也可以下场试试了。 对这个弟弟,周半夏是极为满意的。 之前还担心他过于懂事,心思太重,又被困在清河村,还是倾向于过了元宵节把他送到黄秀才那里进学。 毕竟有个秀才六爷爷,不得不考虑会不会给他带去更大压力,是不是时刻提醒身为周大牛的儿孙有多可悲。 人要被困住,只能换环境去多接触不同的人与事。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周大牛算个球,他才是独一无二的周余江。 结果短短三两月,她这个大弟犹如换骨脱胎,稳中不再带怯,很明显的自信了,心态放开了,变化不是一般大。 当然,她不是不知更多的原因还是有她在,包括她爹娘和大姐小弟,就像大姐说的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去试试。 无非是五两银子的作保费,剩下其它费用区区两三百文更是不值得一提,权当帮姐去考棚长见识了。 大江被他三姐财大气粗的口气逗笑,再听三姐夫在一旁问他是不是爷们,本就想下场试试,还有何好犹豫。 去。 得了答案,让大江先别声张,父母那边等她安排好再说。留下他们二人,周半夏便亲自带上东西去了一趟周秀才家。 不管是顾文轩,还是她,都听出来了周秀才自觉是大爷爷,想替大江出考试费用了,但没有这个道理。 与周秀才好好谈了谈大江接下来复习偏重哪一方面,再告辞离开之前她便偷偷地塞了个荷包给她婶娘小白氏。 也就是周秀才的儿媳,以小排行来说周家长房一支李氏为大,小白氏为小,故而周半夏姐弟四人称她为婶娘。 大白氏便是周秀才之妻,她们婆媳二人也是姑侄女,又因周秀才只有一个独子,婆媳二人关系倒是非常好。 可以这么说,小白氏在家比她夫君还能说得上话,且很会做人,对李氏这个过继到长房八爷名下的大嫂也是护得很。 见周半夏挤眉弄眼地示意别让她大爷爷瞅见了,小白氏不由笑了,没跟这个看似娇滴滴,行事很有章法的侄女客气。 她今日即使不收下公爹帮忙请禀生作保的保费,这孩子明儿更会借着别的名义塞厚礼。 村子里不知情的人家总以为她是无须过继一个孩子到孩子叔爷爷名下,故而乐意多照顾些孩子大伯一家。 哪跟哪儿呀。 说不好谁照顾谁,连大丫那孩子礼数都再周到不过,但对她几个孩子也是该骂就骂,没拿自己是外人。 大白氏并不意外儿媳倒转回来时手上还拿一个荷包,比起儿媳,她更知侄孙女此举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 要不孩子大爷爷怎么时常感概这孩子至孝,这是又担心上她大爷爷贴补,会让她婶娘心有不虞了。 周半夏除了不想占此便宜,可不就是有这点想法。 她这大爷爷很多时候读书有些读傻了,明明家底都是老妻儿媳攒的,还时常穷大方的少收束修也罢了。 毕竟惠于村里人家,白眼狼有,但感恩的也多,但每年动不动的就给学生垫请禀生作保的费用就过了。 一人就要五两银子了,他一年不要赚多少银子的,又不像其他秀才还帮人写诉状,顶破天不到二十两。 年初六。 被周半夏视为穷大方的周秀才便帮顾文轩张罗好两份保单,自然,大江的两份保单也同时张罗好了。 两人各自拥有一份由县学禀生作保的保单,一份同考五人,若一人作弊,五人连坐的互结保单。 年初七。 顾文轩和大江便拿着保单和参加今年县试的同窗一起去县衙礼房报名,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以及三代履历。 这些可都是科考必须要走的流程,为的就是防止出现身家不清白,或是出现冒名顶替等作弊情况,用来维护科考的公正。 之前周半夏软硬兼施的把她爹过继出去,防的就是周大牛一支不靠谱,没得哪天连累她两个弟弟无法科考。 报名完毕,两人和同窗回学堂继续上课,隔了两天周半夏也通过王掌柜秘密租赁到县学附近的一套小院子。 不早点租不行。 县试一共要考三天,还不是接连三天,中间每天考完要隔一天,也就是说前后加起来就最少在县城待六天。 而且考试第一天起还没亮,考生就要在县学附近广场搭起的考棚前面排队进场,多的是人家提前租房子。 即使租不到房子,入住客栈也是早早就有人订好房间,更是有人连投借亲戚家的在年前都打好了招呼。 比起投借亲戚家,或是入住客栈,家有两位考生的周半夏更倾向于租房子,清静是一回事,更多的是自在。 与此同时,她也从县城带回了高老夫人和胡掌柜等人的来信,以及少不了的又是一个木箱接木箱的回礼。 这其中还有胡掌柜通过赵家捎来的络子材料,因运输,木箱外面还打了木条框,可想而知堆起来有多少。 她本是借着去王掌柜那可有回信到了没有的名义去看的院子,刘氏猜着有回信了,但也没想到又拉了一大车东西回来。 更没想到的是,啥,她家六郎报考二月县试了? 刘氏怔了下,“快快快,快去喊你爹回来,他在你大爷爷家。哦,对了,让你财叔去叫,你别去。” 不得了了,二哥要考秀才了!小宝丫也是愣了一下,立马会意点着小脑袋,撒开小短腿就跑。 “慢点,小心磕着。”周半夏喊了一声,小姑子都跑没影了,只好接着哄握着两拳,且团团转的婆婆。 看这激动紧张的样子,也是她为何说稍等几天,等办妥了再知会家人的原因,太出乎意料,太惊喜了是不是? 第166章 得知 顾二柱午后去找他大伯顾族长也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就是开年起忙得一直没空上这边坐坐。 再有不同他老子,他二伯还是很喜欢和长兄唠家常,正好这两天上家里拜年的亲戚少了,他二伯又经常待在他大伯家了。 这不,他来的时候,他二伯已经在他大伯家,两个老头子正做炕上咪着小酒唠家常,唠得哈哈大笑的。 说实话,这么大把年纪了,亲兄弟还这么要好,他挺羡慕的,就是不知老头子怎么想的,就是不爱来往。 这两三天更是抽风了,一见着面就动不动的提大郎今年县试有八、九成把握,倒是不敢说一准过了。 自己的老子,自己能不知他显摆什么,可笑的是一个爹娘生的,大伯家还有个童生孙子呢,看显摆了没有。 父子伯侄的人坐着,话赶话的,倒不是顾族长显摆童生孙子,是顾二爷问起顾文钰今年是不是要参加院试。 按大梁科举制。 县试成绩只供一年内是否继续参加院试有效,错过了院试,即使中了榜首也没用,第二年想科举还要照常参加县试。 而通过县试和府试两关的童生,再想参加院试,倒是无须再照常参加县试,但府试还是必须要再考一次。 顾二爷问这话的意思,就是在问顾文钰今年会不会参加院试,有几成把握有望成生员,取得秀才功名。 顾大爷(顾族长)点头表示孙子会继续参加考试,提起周秀才夸顾文轩很勤奋用功时让顾二柱多盯着点,但别让孩子把身子骨搞垮了。 顾二柱自是保证自己会看着孩子,接着夸起老儿媳比他两口子还用心,是如何如何的一日五顿的精心伺候着老儿子。 他懂他大伯二伯心思了,不这么夸老儿媳,不管是他大伯,还是二伯,又一准提该让六郎早点要个孩子了。 自打他家三丫置办了田地和铺子,他还没透露半句有关等天气稍稍暖和一点要建作坊的事宜,这两位就比他还急着催三丫生孩子。 要不是当大爷爷二爷爷的不好跟侄孙媳当面提,顾二柱相信他们两位一准早就上门吓唬孩子了。 毕竟他家六郎就说了,一见着大爷爷二爷爷就问三丫可有喜了,他家六郎要说不着急,真能挨揍。 可要孩子的事情,真不急,又不是身子骨怀不了孩子,生孩子迟早的事情,委实没必要盯着不放。 当然,他自然明白他大伯二伯是为他家六郎着想,为他家六郎好,不然他们自己孙子重孙多的是,又不想他家六郎生个男丁好过继一个到名下,何至于整得有些像插手侄子家事的讨人嫌。 顾大爷和顾二爷几人听着顾二柱说到周半夏连马珊这个嫂子也如何如何照顾上了,余财来找人了。 在座的三人皆知顾二柱如今不比还没分家之前忙归忙,到底不是一家之主,还上有长兄,无须啥事都出面。 如今是真忙,年前忙到至今,也就今日午后有空,才能像往常一样上门坐坐陪他们唠唠家常。 不同于在座的三人,见余财来找,顾二柱是知道一定不是有客人上门才来找他,毕竟午后了。 大正月的有客上门,还需喊他回家出面招待的客人,可以说无一不是在午前上门,午后来的也不是什么客人了。 倒是今早余财两口子一个赶马车,一个陪同他家三丫去的县城,如今回来了,估计有回信了想找他商量。 但也不对啊,不管是他媳妇,还是三丫,既然知道他在大伯家,何须刚到家没多久就急着让余财叫他回去。 在城里出了啥事? 没事儿? 顺顺当当的还好得很? 路上,顾二柱听余财禀报今日出门并无出什么岔子,送了口气之余不由放缓了脚步,又迈开大步的回家。 “啥?” 刘氏已经平复心情,见顾二柱震惊得脱口而出一个字,她大笑,伸手一指,指向桌面上摆放着的租房契据。 不是说笑?顾二柱瞅了瞅媳妇,又看了看两个儿媳妇,拿起桌面上明显是门锁的,被门锁压着的一张纸。 嘿,还真挨着县学租了个院子! “我就说嘛,你也不是爱出门的孩子,咱们一家人都去城里拜年了,你咋还要跑去城里瞅信到了没。 有回信,不管你赵二伯,还是你王叔,他们岂能不派个人来咱们家报信,大冷天的何至于要跑一趟。” 事后诸葛!刘氏好笑地睨了眼顾二柱。 比他得知顾文轩参加二月县试消息早不了多久的马珊闻言直点头,“可不,我心里也寻思着三丫这回急啥呢,还是瞅家里打络子的线不多了,以为她怕接不上活儿,被她蒙了,爹你说她坏不坏?” “坏!”顾二柱点头而笑,“这么说来,六郎和大江是年初七那天报的名?” “是的。” “难怪那天回来晚了。” 不止刘氏想起来,顾二柱也想起那天老儿子不止吃午饭回来晚了,还带了大江那孩子一起回来用的午饭。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他们同窗去县衙报名了不是刚好的人少了,周秀才上课更不用太晚下学了,他们咋反而比往日还迟了大半个时辰回来吃午饭。 只是听老儿子说参加县试的同窗跑了,周秀才着重给他参加院试的同窗讲课,他特意多留了会儿,被混过关了。 这小兔崽子,还会一本正经地撒谎了!顾二柱失笑,“三丫,爹跟你说件事。” “好的,我有听着的,爹。” “你被六郎骗了。他故意让你不要声张,就是为了骗你手头银子,要提防他了,这混小子就不安好心。” 周半夏忍不住笑了。 “你们快瞅瞅,还不信了,虎不虎啊?”顾二柱手指临空点了点老儿媳,将租房契据放回桌上,“花了不少银子?” “还好,租得早。” “咱爹问的不止租房子。”马珊朝周半夏提醒了一句,问道,“你六爷爷,不是,是你大爷爷有跟你说你六郎哥会不会太早下场不?” “就是啊,大江报名不奇怪,你六郎哥这拿起书本才多几天,是不是早了些?孩子爹,要不你去找她大爷爷打听打听?” 第167章 复杂心情 在大儿媳提到老儿子会不会太早下场之前,顾二柱看似在说笑,实则已想到要不要先去找周秀才好好唠唠。 只是一个转身之际,突然想到周秀才这个时辰还在学堂授课。 别说好好唠唠,连学堂院门都进不去。 再则,他家六郎蠢啊,还是三丫真虎了? 既然敢报名,连房子都租了,俩孩子必然早已心有成算。 听刘氏这么一问,顾二柱毫不迟疑摇头,“等咱六郎散学回来再说。这事儿,是不是连爹娘也至今都不知?” 周半夏没否认。 趁着大家都冷静下来了,从初二晚上顾文轩回来告之她要参加县试说起,从头到尾的给好好讲了讲。 再顺便提到之所以租房子,除了方便自在清静,看能不能在出县试结果之前最好不要让村子里太多人得知他们二人参加县试。 对后者,不管顾二柱和刘氏,还是马珊都极为赞同,免得人多嘴杂,有心无心的在顾文轩和大江前面说些有的没的。 还有一句话不好说出口的,那就是到时候顾文轩和大江第一天通不过也不会不好意思,又没规定不能去县城看热闹。 每个人想法不少,但无一不是又激动又紧张又开心又担心,连在后院复工做胰子的周大丫两口子得知后也停手了。 真不容易啊,周半夏就没见过她大姐大姐夫做起做胰子有歇会儿的时候,那架势就恨不得一天下来都不用上茅房。 后院。 周大丫原以为是周半夏从县城拉了一大车木箱回来了,刘氏才没像往常一样又立马转回后院做胰子。 说实话,亲家大娘能多歇着,她挺高兴的,不然,亲家大娘整天帮她三妹忙着,自己亲娘整天闲着,她都有些替三妹不好意思。 只是没想到是,妹夫和大弟一起报名参加下一个月县试了。 “三丫、三丫——” “慢慢说,先缓口气。” 看着回神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停叫她的周大丫,周半夏好笑不已之余又有些心酸。 她懂的。 能让大姐激动的不是大弟能不能过县试,是大弟终于到了能参加县试的一天,大弟长大了,终于长大了。 快八年了,从大弟迈进学堂那一天起,要说单单只图他能写会算,来日好谋一份轻松活是假的。 谁没点奢望。 “三丫——” “我来说好了。”李春生打断媳妇话,“三妹,你大姐是想问你,大江能下场试试,不管中不中,是不是大江读书读的老好了,才能下场试试? 是这个意思,媳妇儿?一准是,一准是大江读书读的老好了。” 周半夏听她大姐夫也是激动得没好多少,都语无伦次了,不由心里一暖,重重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你听,快听!”李春生攥紧拳头,“好,太好了,一回不中还有下回,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呸呸呸,一准中,妹夫和大江两人这回一准中。 你陪你大姐唠唠,我先去后头,太好了!” 看着念念叨叨的李春生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回灶房,周半夏也没让他先缓缓神再忙活,外面还不如灶房暖和。 “三丫、三丫——” “再叫,我揍你!不要瞎叫啥的,还不如大姐夫呢,好歹能说上话,哎哎哎,别哭啊,我真揍你了。” “噗呲”一声,周大丫笑得眼泪鼻涕的出来了。 周半夏吓倒,急忙后退一步,“你别想赖我啊,等会儿咱爹娘来了可别说我惹哭你,我不认的。” 周大丫哭笑不得的狠狠白了她一眼,“我心里不光为大江乐呵,你花出去的银子也见着影子了,三丫。” “说啥话呢。”周半夏递给她手巾子,“快擦擦,这些话往后不要提了,免得大江小河想多了。” “知道,我就在你和你姐夫跟前说了。 三丫,这回就咱两姐妹,你跟我说老实话,你觉得妹夫和大江能中不?” “这话说的——”周半夏扶额,“运气不要太差的话,县试应该能过,难就难在院试。” 周大丫一听这话就乐了,“不怕,能过县试就行,后头的这个啥试回头再说,反正大江还小着呢。” 周半夏斜倪她。 周大丫拍自己的嘴,“妹夫,我不担心,光瞅着就一准啥试都能过,大伙都说妹夫长了当官的面相。” 扯淡,之前就是你喊着你妹子我命苦,就数你最反对你妹我进顾家! 周半夏失笑,“我和大爷爷商量好了,他们二人不管谁一旦过县试,就看能不能请白举人给指点指点一二。” 至于高老夫人此次又在回信中提到的那位致仕的周大人,天知道对方何时找上门,就是见到了还能强求对方非得收徒不可? 牛不饮水不按头尚且不行,何况还是极有可能接收对方人脉关系的收徒大事,还不如现实些,找白举人来得实在。 “行,读书人的事情,我不懂,你多盯着些。花了多少银子,我也不说我出些,我还是去给你干活好了。 是了,三丫,你今日不是城里瞅回信到了嘛,收到书信吗? 胰子可有不少了。”周大丫手指挨着后院灶房的仓房,“不会没人要?” “不会。”周半夏好笑摇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今儿倒是都收到回信了,过几天还有人来签契约。 不过不耽误咱们这边先多做些出来,我是寻思着先出货,不然真等天气稍稍暖和建作坊还没得很。” “行,你心里有底就行。”周大丫再想了想,自己也不懂,听三妹的就行了,“咱亲姐妹没啥不好说的,有事跟我说就行。” “好的。这会儿家里头光惦记着他们参加县试了,我婆婆连年前发出去的络子钱都没心思核算了。 你和姐夫还要受累帮我再忙活些时日,等我理顺了要买人干活的,到时你和姐夫只管帮我盯住人就行了。” 这算哪门子受累,还只管盯人就行了,把你银子多的! 见周半夏还有话说的样子,周大丫就没开口打断,反正眼下照着做就是了,回头的事情回头再说。 第168章 亲家兄弟 过了年初十,基本上该走的亲戚都走了,周大丫家的俩个孩子今日起得晚,周四顺就不乐意折腾孩子。 让大姑爷和大闺女早点去顾家,等孩子醒了,他就在家逗孩子,听孩子姥爷姥爷嚷嚷着也挺有意思的。 两口子正逗孩子姥爷好还是姥姥好的时候,余财上门了,就短短几步路,还正儿八经赶马车来了。 周四顺虽不知亲家两口子为何突然派人来接他们两口子上家里吃晚饭,但不耽误他上马车的速度。 没什么好犹豫的,两家来往多了,也不讲究俗礼了,一人抱起大外孙,一人抱起外孙女,就去河东。 到的时候,顾二柱和刘氏已经在前院等着,让余财先不急着赶马车进后门,再去接马大壮两口子。 随后两口子故意先不提找亲家两口子来有何要紧事,就往里走,到了正厅坐好,来了,先喝了水。 周四顺差点被一口茶给呛到,看着捉弄他成功乐得哈哈大笑的顾二柱,正要开口,被李氏抢了话。 “哎哟我的娘哎,孩子爹你神了,又被你猜中了。”李氏急忙跟刘氏解释,“我家这口子昨儿就说不对劲。 前几日孩子大爷爷不是又让学堂里想下场的孩子上衙门那个报名了嘛,那天三丫就找她爹要户帖了。 这孩子说想趁这回让她大爷爷瞅瞅往后她两个弟弟科考啥的三代履历是不是都整明白了,要有错还来得及改。 孩子爹就跟我嘀咕上了,说早知道那会儿换户帖还不如拉她王叔一块上衙门,可前儿又说不对劲了。 我家大江,他平日里是很用功,但真不是爱动的孩子,这些天一大早起来,前后院来回跑的又多跑几趟了。” 周四顺朝顾二柱点了点头,“我就寻思着一准是三丫想她弟下个月下场试试了,不然不会又来回多跑两趟。” “那你不跟我说一声?”顾二柱埋怨地瞪他一眼,也不听边上两个亲家母又嘀咕啥了,“说起户帖,我也被六郎蒙了。” 周四顺大笑。 顾二柱也不由跟着笑了,“这孩子找我要户帖倒不是说啥查履历,他找我说三丫要用到户帖。 我哪想到是拿去报名了,他这拿起书本才多长。 我心里还寻思着等六郎下场,咋的也要等明年。” 懂。 比起他家大江连着多了这么多年书,三姑爷这回居然也要下场试试,是挺出人意料之外,不然他起先也不会差点被茶水呛到。 不过三姑爷就是不靠谱,他家三丫也不会,他家三丫就不是胡来的性子。 周四顺心想着,缓缓摇头,“不奇怪,你想啊,我姑爷要不是读书好,我大伯能连大晚上都让孩子上家里。 他那人就爱读书好的孩子,一准是我姑爷读书花个白天晚上的比得上一般孩子个把月,这不就老稀罕了。” 这话中听! 顾二柱拍周四顺肩膀,“可不,一准是像你说的。 不是我夸自个儿子有多好,你是没瞅见我家六郎那股子用功劲头。 你是没亲眼瞅见他有多用功,自打重新拿起书本,除了大年三十儿歇了一宿,他就没有哪天不是到三更半夜才熄灯歇着,到了第二天不是天还没亮,是鸡叫了,又起来读书了。” 我家大江也是这么用功的! 周四顺没好意思打断夸起自己两个儿子。 也就小的还远不到十岁,三丫怕她弟太小睡太少,会伤到身子骨。 这才让他拦住,不然小的也一准和大的一样早早就用功上了。 “就是休沐抽空出门一趟,还有前些天上谁家拜年,我家六郎身上都带本书逮着空子看书,半点都不敢耽误。 我虽没读过书,可我大哥他们爷俩是正儿八经上的学堂,我就没见到他们爷俩平日里有像我家六郎这么用功的。” 难怪那爷俩考了又考,也没考出个名堂,周四顺心想他算是知道顾大柱爷俩除了脑子不够用,还偷懒了。 “不光读书背书,那纸写的,隔一天堆起来就有这么厚。”顾二柱比划着,“这里头还不光是练字的纸。 我瞅着,光我家六郎一天写出来的纸都能顶上大郎三天,那手呢,一准老疼了。你想啊,这得多拼命了。 二郎就说得亏三丫嫁妆多,不然光纸都供他弟写字都花不起。六郎的确用功了,可功劳最大还是我家三丫。 你是不知道,我家三丫花费的心思可没比六郎少,别的不说,平日里六郎啥时歇着,我家三丫就都陪着——” “不是,咋是你家三丫了?”周四顺好笑打断,“先说好啊,兄弟归兄弟,我家三丫是我闺女,不是你闺女,顶多是你侄女。” “行行行,你说了算了。”但有啥用,进我家了还能你说了算不成。顾二柱忍笑,“我刚说到哪儿了?” “抢我闺女。” “哦,是了,照你这么说来,虎妞不也是咱们侄女嘛,所以我起先让咱大哥大嫂来了。 说起这事儿,我还忘了先跟你说一声,咱三丫还租了院子。 你等等——”说着,顾二柱掏租房契约,“给,咱三丫不想让太多人得知她六郎哥和大江这回下场试试了。 你是啥想法,我是觉得咱三丫想得很周全。” 这滚刀肉,还真想抢他闺女了。 周四顺没好气地白了眼,“懂你意思了,不就是担心瞒马大哥有些说不过去。” “我说咱三丫随谁呢,敢情她机灵的脑袋瓜子就是随你这亲老子啊。”顾二柱夸着,脑袋凑向前,“厉害了,还识字啊。” “滚犊子。”周四顺乐得够呛,笑骂一声,继续看租房契约,“你兄弟我好歹也是读书人的老子。” “说的好有道理,找出租的是哪儿的院子了?” “快了,这个好像是桂花的“桂”字,错不了。 这个一准不是连鬓胡的‘鬓’字,下头松,松,这是租的桂松坊,县学那边租的院子?” 别说,还真蒙对了! 顾二柱捧腹大笑。 “你们这是在乐啥。”马大壮摆手示意闺女别嚷嚷,迈进厅就见顾二柱和周四顺挨着大笑,“捡着宝了,大老远就听到了。” 第169章 想法多多 马大壮给出了主意,三家配合周半夏,在开考之前让大江明日起入住顾家,两个考生交给周半夏照看。 顾二柱就等他这句话,大儿媳有孕在身,老儿子下一个月要下场试试了,一家人一准会有所疏忽大儿媳。 加上他原本就想让大江住家里,不然老儿媳要忙的事情多着了,再夫家娘家的两头跑着更受罪了。 可这些想法,他不能说,他媳妇也不好提。就这么两个儿媳,有身子的孩子要是想多了,后悔都来不及。 这不,由马大壮这位亲家提出来,亲家母就拉着另一个亲家母唠上她家爷们心思——想让她闺女也吃好些。 其实哪是大江在家就吃不上好东西,更提不上虎妞缺了嘴,说来说去当爹娘的都是为了让孩子们好好处着。 如此一来,别说大江住个把月,即使住个一年半载,顾二柱都不担心日子长了,大儿媳会被谁挑唆的心有不满。 像他家虎妞这个大儿媳,搭上一个太精明的亲娘,说不好,很多时候还就得亲家母私底下调教着。 毕竟不想他家两个儿媳好好处着的人不是没有,他那好大侄媳妇就在三丫跟前搬弄是非了。 说啥也就你性子好,虎妞又不是嫁妆少,咋不见她早前拿出来,不就图你嫁妆比她多,她拿了你不好不出。 得亏三丫机灵,立马喊大嫂,当场说笑着把这些话给亮出来,让虎妞快报上有多少嫁妆,大伙听听。 好了,见不得人好的玩意儿,讨了个没趣,又遭虎妞恨了。 虎妞就当着他两口子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三丫答应她往后不许出半个子,不借半张纸给大郎两口子。 了了一桩心事,因家有客人在的马大壮两口子先一步告辞离开,顾二柱还是拉周四顺唠了唠悄悄话。 先说起为何把马大壮两口子请来,再提两家孩子不多,包括他家二郎是没拿大江小河当弟妹娘家弟弟看的。 一个是大江小河懂事听话,又年龄小,招稀罕;另一个原因便是三丫把二郎和虎妞当成了亲大哥亲大嫂。 接着提起田地,三丫一早就说顾不上了。今年两家合起来就快有三百亩地,光春耕就有他亲家两人忙了。 再有那林子的八亩荒地,等地里土冻的稍稍不结实些,三丫就要开始请人清理的,连图纸都画好了。 事情多着呢,又加又多了县试一事,她再能干还是小姑娘,哪能不累,还让她来回跑,委实没必要。 不就一个大江,吃能吃得了多少,住他家还能和六郎在学问上多交流,难不成还怕大江住个把月不要亲爹了? 顾二柱即使最后不用激将法,周四顺也知其意,说到底还是担心他两口子想多了。 要他说,还是亲家想多了,不过也正是有这样的公公婆婆,也不担心他家三丫在婆家哪天遭罪了。 唠了两句,周四顺依着顾二柱的建议,见天色差不多是到了学堂散学的时候就一起先去周秀才家等着。 正如亲家说的,孩子大爷爷不知会他们当爹的一声,他们当爹的不能真当不知孩子下一个月就参加县试了。 总不好等孩子大爷爷派人喊他们去的,先去坐坐,听听孩子大爷爷咋说,瞅瞅有啥要配合孩子的。 再顺便把孩子租了院子的事情说了,要是孩子同窗有谁找不着那几日入脚地,给腾出屋,把人情做足了。 周半夏就听说方才送马大壮两口子的亲家二人待在前院待着待着,待了不到一刻钟,他们一起去周秀才家了。 她原本还想开箱看看有何好东西收拾些出去让他们带上,结果婆婆又快了她一步,早已备好糕点送到前院。 “你婆婆好东西老多了。”李氏伸头瞅了瞅外头,放下棉帘子,“她没拿我当外人,上房那里都堆满了。” 她娘说的上房那里指的是她公公婆婆用来存放东西的小仓库,周半夏是知道的,也时常进过的。 刘氏并不像顾老太一样的,有点好东西自己收起来不让儿媳随便进出的意思,反而经常喊俩儿媳搭把手进去翻东西。 这其中固然有她两个儿媳妇不缺好东西的缘故,但更多的是,本性如此,她就不是扣扣搜搜的性子。 对此,李氏是认同的。 说好听点,是和她家三丫一样出手大方;说难听点,就是败家娘们,可人家命好啊,爷们疼着护着。 “我爹还不好?”周半夏忍笑看着嫌弃她撬木条框慢,抢了活的娘,“我就听说咱村子里还有年三十揍媳妇的。” “你听说的?”李氏乐的,“没有的事儿,谁家大过年的还动手了。顶多孩子不听话,两口子吵两句。 倒是平日里不好说了,两口子动手多了。不过你爹倒是真没朝我动手,气急了顶多拿鞋子砸我。” 对,这才重点,不要跟亲家母比什么的。“娘,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啊。算了,还是不说了。” 李氏急了,拿着撬木条框的砍柴刀就举起来,“说不说?娘跟你保证连你爹也不说。快说,是啥事啊?” 周半夏乐得够呛,“我婆婆还羡慕你呢,跟我公爹说你先苦后甜,有后福,我爹又没有花花肠子。” “这倒是,早前那日子苦的,娘好几回都不想活了。”李氏甩了甩头,“你爹有没有花花肠子,娘不好说,可娘知道他不光怕花钱,他如今更怕姑爷跟着学坏了,让你们往后受委屈了。” “我爹是好爹。” “我是后娘?”李氏抬头白了眼闺女,继续砍柴刀撬一个箱子的木条框,“手头银子多攒着点。” “知道,人是会变的。” 你这刚成亲多长时日,咱庄户人家是不兴纳妾,可家里宽松了,爷们在外头找野娘们的又不是没有。 姑爷不是你弟。 别老想供姑爷和你俩弟弟一样求功名,真等姑爷中举当官了,谁知当官了会不会嫌弃你当过丫鬟。 即使不嫌弃,哪个官老爷少纳妾了,回头别说你当媳妇的,就是他老子娘真心实意想拦都拦不了。 类似的话意,周半夏听多了,有些还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可这些话还就亲爹亲娘才会跟她念叨。 第170章 说来惭愧 顾文轩回来不慢,又有思明提前在村学等着,听说家里皆知他和大江已报名,连大江随他来了顾家。 到的时候,李氏已经离开西厢房小厅,连带着拆下来的木条框都清理出去了,去后院搭把手了。 用她的话来说,撬箱子瞅瞅里头都有啥好东西没啥,谁让她家三丫是绣花的手,不搭手伤着了咋整。 但待久了,亲家母还不得以为她这个当娘的惦记上闺女手头好东西了。她有惦记,也得孩子爹说了算。 这一番话让周半夏听的更是乐得够呛,暗道是亲娘,是惦记她手头好东西也不敢要的亲娘,错不了。 许是见她年前寄过去的箱子里面还装了不少香皂和肥皂两种,此次寄来的回礼又是满满当当的六大箱。 有从京城高府通过驿站寄来的两大箱,府城高府的两个大箱,钱夫人一大箱,还有胡掌柜的一大箱。 有趣的是,钱夫人一大箱里又都是书籍了。除此,梅姨(胡掌柜)一箱里还有钱夫人指明给她的半箱糕点果脯。 她都不知钱夫人从哪里得知她好这一口了,上回就差不多早早的将府城各个糕点铺子一网打尽了。 “东西都到了?”顾文轩掀起棉帘子进来就见小厅里摆放着的箱笼,“又这么多,啥都不用干,光收礼都富得冒油了。” 是啊,说来惭愧。 像老夫人,明的一封信,暗的又在箱子底下的一封书信中,还打了暗号让她拆开小袄子找出银票。 方才她娘在,不好拆开小袄子,如今拆开了取出数数,刚刚好十张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 说是要了她二成的份子直接给大孙媳,接下来大少夫人会派管事来和她签订契约,顺带拉走第一批货。 而这一千两银子又是另外给她当做胰子的启动本金,与二成份子无关,老夫人说等她赚到银子了不怕她不孝顺。 也就是说这一千两银子是老夫人私下贴补她的,大少夫人并不知情,只当拿了二成的份子要当她靠山了。 内室。 趁着回房换上家常服的空档,听完周半夏所言,顾文轩点了点头以示知晓了,心里免不得想起周半夏之前所言。 这位高老夫人确实有些反常,真要是还瞒着大孙媳私下贴补他媳妇,确实是对他媳妇好过头了。 “两封信里就都没有提到有不赞同你之前在信里写的合作方式,或者说就没提哪一点可能到时要修改?” 真没。 周半夏自认她有细细看过两封信,包括高府大少夫人的回信,她也一字不落的从头到尾多看了一遍。 连大少夫人在信中,除了提供给予她参考的目前京城几款胰子和胰子市场价,也未提到合作方式有何不妥的一点。 反倒是还在信里提到到时候管事来了,由她起契书,出货价也由她定夺,管事只负责订货算账结账等事宜。 也就是说不管生产,不管她还将货让谁出售,她给高府大少夫人的提货价和其他人一个价,每年分红一次。 “这倒正常,白送给的份子还真要什么都插手,不是非找她不可。许是老夫人也想到了一旦提到这笔钱,她不想插手,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还有被她得知,她不想插手,可管事搞不好还想插手呢?可以确定了,很符合老夫人的做派。” 顾文轩点头,反正先点头就错不了,不管对方有何目的送银票,总归自己在,还能让媳妇吃亏了去。 “再有一件事,梅姨在信中说了,让我先订好价,钱夫人过些时日也会派管事来。” “有参考价了,价钱好订。如今囤了多少货了?可别到时候人来了,一家要个万把块胰子,供不上了。” “那不会,等年前最后一批做好的胰子再放个十天,合起来香皂至少有三万,肥皂十万,都出货了。” 顾文轩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会不会记错了?” “可能吗?”周半夏忍笑,“我前两天还点了数。你别忘了有几个人忙,主力就有大姐姐夫和知明思明。 你算算他们四个人从白天到晚上可以做出多少数量,再加上财婶一直在家搭把手,还有咱娘可没少去后院。” “中间不是放假了。” “那才几天。”周半夏睨了他一眼,“读书读傻了,初六一早大姐她两口子就来了,不然你当我为何年前就寄信出去。” “厉害了,媳妇儿。” “比不上你。你还没厉害上,你岳父岳母就担心你发达了纳妾。”说完,周半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好啊,看来你又故意不帮我说好话了?”顾文轩将人抱起要打pp,“老实坦白,你是不是玩啥人设了?” “嘘嘘嘘,大江还在书房呢。” “一准早跑了,还等你提醒。”说是这么说,顾文轩还是放下了周半夏,“回来路上我就跟他说了今晚起住咱们书房,晚点回去搬东西。我们家不缺棉被,是他衣物,还有书本,总有带过来。” “一口答应了?” “刚开始还很不好意思,说等两天再说。他这么说,我也没多说,就问你三姐脾气你该知道的? 你要不搬过来,忍心你三姐因不放心你的缘故,每天大晚上的来回两头跑?他不敢不点头了。” 总的来说,只要一提他三姐如何如何,这孩子还是很好劝的。 这不,喊了大江,没回应,顾文轩出内室穿过小厅进书房一看。 果真如他所料一般,大江的书袋还在,但人已经跑了。 周半夏落后一步进来,“嗨,还真跑了。” “估摸想趁饭前先去拿东西过来。”顾文轩打量一圈书房里面明显和早上不一样的摆设,再绕到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是之前隔出很小的一间和内室一样的储存间,“不得了,这里都腾出来。” “这边不是没净房,晚上起夜上咱们房间不合适。” “其实住不了个把月,随便放个马桶就可以,压根没必要腾出来。你算算,今天初十,县试二月十六开始了,还要提前去县城,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没一个月。” “吃醋了?” 第171章 备考 吃醋?开什么玩笑,他顾文轩岂是吃小舅子醋的爷们,是屋里不知谁藏了醋,他当果汁咪了一口。 周半夏笑倒。 是夜。 大江入住顾家。 书房两张书案相对,四根蜡烛亮起,周秀才还亲自来了一趟,连夜将大孙子立哥儿也扔进了顾家。 三人白天去学堂,午间留学堂,晚上待顾家。 与此同时,三人三天所作的文章也被周秀才批阅后挑出来,连同参加今年院试学生的文章派人送到白举人手上。 为此,顾二柱和周四顺还亲自下帖,登门拜见白举人,不敢说请白举人上家里指点孩子,只当来道谢。 不止周四顺,顾二柱也知周秀才每回派人送到白举人手上的一沓文章,大江和立哥儿的都不如他家六郎多。 一个原因估摸着是他家六郎够拼,又干啥都快,每日做的文章很明显的比大江和立哥儿要多两篇。 还有想来是他家六郎文章做的好,秀才公想找大舅子(白举人)再批阅一回的同时想显摆。 再有离不开秀才公是性情中人,跟他的脾气一样怪,他就看好了六郎这个学生。 “我算是看出来了,不是秀才公偏心咱六郎,白举人话里意思三个孩子里头就数立哥儿文章还不到火候。 他真不是拿自家孩子谦虚的说法,他就明说了,大江要是竭尽全力,亲家今年兴许要陪孩子跑一趟行省了。” 刘氏刚等回顾二柱,就见顾二柱拉她回房说了这番话,“那咱六郎呢,举人老爷都咋说的?” “糊涂了?”顾二柱忍笑摸刘氏额头,“平日里不是我一句你都能听出十句话意,这会儿咋犯糊涂了。” 刘氏伸手掐。 “嘿嘿,掐不着。”顾二柱眼疾手快逮住她两手,“和秀才公一个说法,白举人的意思要瞅咱六郎如何选了。 他说从年前起,他是见着咱六郎文章一回比一回写得好,要等明年参加县试的话,想中榜首不是不可能。 要今年县试下场试试也行,不管结果如何,收手等明年再下场不是不好,就是文无第一,还要看县尊大人喜好。 到时候万一中不了榜首,倒不担心会打击到孩子。要连这点心性都过不了,还不如早早放下书本。 他就是担心咱六郎考完松懈了,不如如今用功。这个不是不可能,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 如今咱六郎可不就憋得一股子劲,瞅着就是一心想起码要和他大伯一样先成童生。” 说错了,咱老儿子心气大着了,想中秀才压过他大伯让他爷爷好好瞅瞅才是咱老儿子的目的。 刘氏忍笑。 她就不戳破好了。 真当老儿子心里不明白当初被算计了,不过是孩子爱脸面,说了还惹人笑话罢了。 “我也觉得犯不着真等县试通过了还收手回来等明年,还不如一路考,考到哪儿停到哪儿。 等停下来知道哪些还没学到家,就咱六郎性子自然又憋得一股子劲钻进书里头了。你说是?” 刘氏缓缓点头,“是这个理,照我看来咱六郎也不像是考个县试想收手的样子。今儿有路过租的院子?” “这还用得了问我?”顾二柱好笑睨了眼刘氏,“回头你找三丫唠唠,就说她六郎哥和大江县试妥了,算了。 咱还是当啥都不知,她要问起白举人咋说,就说听不懂好了,免得话说过头,回头县试都过不了——” “呸~”刘氏啐了他一口,忍俊不禁轻笑,“一准过。你当亲家不跟三丫说,是了,亲家呢?” “去他大伯(周秀才)家了,我怕你等急了,先回来和你说一声,顺便把带回来的东西先放家里,还要出门去一趟。” “行,去。我先去找三丫,这孩子忙坏了,几天工夫就瞅着下巴尖了。是啊,和亲家说一声,他媳妇也在咱家啊。” 刘氏即使不说,顾二柱也能猜得着亲家母李氏一准在自家后院帮忙,得亏后院大,不然人一多,真没法子转身做胰子。 出门看了看外面天色,瞅着倒不像明日又要下雪的样子,但要等开春起码要二三月,如今才正月,还没得很。 眼下也只能将就着在后院忙段时日,待地里土冻得不瓷实了,请人平整荒地也快,倒正好过了县试。 很多时候不得不说三丫这孩子挺会筹谋,走一步算三步的,算得好好的,早早就算到了三家会订多少货。 后院,不止李氏在,周半夏如计划绣了一个时辰,让眼睛休息的时候也来看看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显然,哪怕六口大铁锅一直烧着,依然还是无她用武之地,她只需配好香料碱液,把好关就行了。 既然无须动手,她便去查看一下装香皂和肥皂的盒子还有多少库存,顺便翻翻包香皂和肥皂的油纸可有裁好。 刘氏来时就在原先放置杂物的仓房里找着周半夏,见她翻油纸倒不奇怪,年前就换了家卖油纸的铺子。 说起这事就气人得很,还熟人呢,老多裁好的油纸又不能一张张查对。“这回咋样,没把裁坏的掺里头?” “一包里头多少还是有几张,避免不了的。”周半夏转头,“娘,我打算把油纸交给老姑夫来张罗,你觉得咋样?” 妹夫? 刘氏想想,“倒可以,你老姑性子急,你老姑夫倒性子慢,做事细致,交给他省得回头你爷奶说不帮自家人。” “除了这点,大伯家的二妞络子打的挺好,倒是三叔家的大妞三妞,你觉得让她们姐妹俩来包胰子装盒子如何?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家做胰子的事情迟早瞒不了,等作坊建好了,不能光买人,多少要在村子里招几个人。 到时候我爷奶不提,我也不好意思不找近房小姑子,反而找远些的,给谁工钱不是一个样,没得让我爹为难。” “那你爹可乐坏了。”刘氏失笑摇头,“他跟你三叔亲,免不了担心你三叔家几个孩子。你三婶这人不好说,几个孩子倒是挺不错。” 周半夏挨近眨眼,“主要是忙不过来了。” 第172章 “忙不过来” 刘氏很快便知老儿媳所谓的“忙不过来”是何意了,说完还不到三天,远在府城的赵老三亲自上门了。 她也不知怎么谈的买卖,只听孩子爹说当天在前院书房,老儿子露个面,接下来都是老儿媳的事了。 赵老三痛快的以香胰子一盒五钱,胰子不装木盒巴掌大小一块文的价位签了契约,还嫌第一批货少了。 最后好说歹说,老儿媳又让他当了回好人,现结的银票,给拉走了一万盒香胰子,五万块只包了油纸的胰子。 之所以胰子比香胰子便宜了好多,也是老儿媳有意让了价,实打实的说了,她给高府也是订了这个价。 赵老三还说下个月底第二批货就不亲自来了,但数额最好翻一倍,他担心第一批货不到半个月就卖光了。 巧了。 赵老三前脚刚走,后脚王掌柜带人来了,也是现结的银票,拉走了两万盒香胰子,六万块包了油纸的胰子。 一下子就把仓库里头包的香胰子胰子都拉光光了,只剩还要等五六天才能包油纸装盒子的香胰子胰子。 就这,还没算上孩子她姨(胡掌柜)约好的等下一个月初来拉货,可不就成了孩子说的忙不过来了。 刘氏就见老儿媳这银子赚的,不怪乎连亲家两口子问了都不说卖的是啥价钱,只说赵老三他们赚的才是大头。 这话倒没错。 市面上同样的香胰子,还洗了不怎么香,不怎么清爽,压根没洗了好像脸上毛孔都张开一样的香胰子,买一盒最少要一两银子。 更不用说只包了油纸的胰子,不管多脏的衣物,用胰子稍稍一抹,轻轻搓了搓都是泡沫,好洗得很。 不然赵老三出了名的精明,再有高府当靠山,东西不好也不会怕抢少了,第一批货还没拉走先惦记上第二批了。 可要说赚少了,假的。 除了最初用好板油掺和些豆油试出来,后面大部分就是通过虎妞她老子帮忙寻的囤的牲畜的胰油了。 再就是每个盒子要好料子还有雕花刻字,这个要五文钱的成本,剩下油纸、柴火,草木灰能花得了多少。 不算仓房堆在要等五六天才能包油纸装盒子的现货,光第一批货就入帐一万七千二百两银子。 就是分出二成的份子,还有一万两千两。难怪这孩子压根不拿银子当回事,这不,又跑来塞银票了。 刘氏心惊肉跳地伸头看房门,边急忙悄声提醒,“快收起来,别被人瞅见了,宝丫也不行。” 周半夏极力忍笑,“这回不多了呢。” “还闹?真揍你了。娘不是已经收下络子那些银子了,够多了。快收起来,听话。” 周半夏稍作迟疑,想抽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那这样好了,娘你帮我把零头收起来——” “慢着。”刘氏连忙按住她手,“等年底,到年底了,你不说,娘也管你要零头。想好哪天去换现银了没?” “六郎哥说先放着,等出了正月钱夫人那边差不多会派人到了,到时再一起兑换现银好了。” 她那狐狸精儿子哟,实在了不得啊,摊上这么一个会赚钱的媳妇,还事事听他安排了,刘氏忍俊不禁笑了。 见刘氏突然笑了,周半夏不由跟着笑了,再观她手势,想想还是收起了银票,毕竟事不过三。 她已经塞了三次,还不收,那就不上交了。“倒是有件事,娘,这回出货了,我该给我大姐两口子多少工钱?” 刘氏是知道周大丫一直不收周半夏工钱的,好说歹说都没用,但这回东西都卖出去了,不能再拖了。 “从腊月算起,你按你大姐夫一个月一两二的工钱,你大姐八钱,再多给一两喜庆,刚好五两银子。 记得要分开包,工钱是工钱,喜钱是喜钱,今晚就包给他们。不是不让你多给,人情归人情,工钱归工钱,不把规矩订好了,往后不好行事。” 周半夏正有此意。 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相比起她赚的是不值得一提,但比起顾扬文当账房也不过一两五,已经不少,算得上高薪了。 何况等建好作坊,工钱肯定要加的。 “还有大妞她们姐妹俩,刚把东西卖出去,也给她们姐妹俩一人包一份喜钱好了,不用多,一人给二十文就行了。” 汗颜。 比起她大姐两口子,大妞三妞姐妹俩人的工钱是真少得可怜了。她公公婆婆定的,一人两百文月钱。 说是包胰子装盒子的活儿,轻快得很,还包一顿,先干个把月,干得好再慢慢涨,不然二妞要跑来了。 “你爹方才出门就是去的你爷奶那里,这回十有八-九又是见咱们家有人上门连着两天拉了不少东西出村子,忍不住了,你爷爷一早就让大妞来了和你爹说一声,让你爹去一趟。” “没事儿?” “怕啥!” 我说不没怕,你信不? “你爹早跟他们说了,你的产业,六郎都做不了主。真当分家是闹着玩的,时至今日还敢惦记些有的没有的!” 刘氏冷笑,“真当你爹没脾气,要不是你六郎哥如今备考,怕他上门不走,你爹都不稀得搭理他。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老人,我和你爹都说了先等大郎过了县试,到时候真筹集不了银子去府城参加府试,不会光看着不管,咋的也会帮忙凑凑,还非得要我和你爹答应出多少银子不可。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老人,你六郎哥读书都是你供,咋有脸皮说出口的。他敢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要不是你爹拉住我,我都不想瞒了,直说你六郎哥也参加县试了,问他出多少银子。” 周半夏伸手摇了摇刘氏胳膊,“犯不着动怒,娘。” “好,娘不气。”刘氏拍了拍老儿媳的手,“你安心在家,外头的事情不用管,我和你爹还不到护不住你们的那天。” “好的。”周半夏乖巧点头,“我听娘的。有你和我爹给我遮风避雨,我不怕的。等回头六郎哥中秀才了,咱好好羞羞他们哈。” “哈哈……” 可算笑了。 “好了,娘没事儿,去忙你的。别关顾着忙,也要注意身子骨啊,别累倒了。” 第173章 请大伯二伯 要说忙,周半夏觉得还好,除了绣活要赶一赶时间以外,大多数光动口不用动手,能有多忙。 就像顾老爷子那人确实挺闹心的,但还舞不到她眼皮底下。毕竟当面找她出银子,那脸皮是真不要了。 她一个隔房的弟媳妇,顾大郎缺了赶考费与她何干。真要搭把手出点银子,也要长房几个媳妇先出头。 许是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即使得知她家连着来了贵客,一趟又一趟的拉货出去,都不敢上门要银子。 要她说顾老爷子也就在儿子儿媳前面找存在感,换成她,她就一句我去喊三丫,你缺银子跟三丫说。 顾二柱也想这么干,甚至都想拉周四顺去老院,却委实丢不起这个脸,只好邀请顾大爷和顾二爷一起上门。 他知道的,这几日不止老头子想得知一车车东西拉出去赚了多少银子,他大伯二伯也未必不好奇。 只不过与老头子恨不得能分一半好处的心思不一样,他大伯二伯有自知之明,他不说,也不问罢了。 老院上房东屋。 顾族长三位老兄弟围着一张炕桌坐好,顾二柱给三位老兄弟倒酒,没废话的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首先,必须明确确定一点的是,家里做的胰子不是他家三丫一个人的产业,是好几个夫人合伙整的。 “……方子是她伺候那位老夫人出的,银子是老夫人孙媳妇供的,销路是她府城姨母东家夫人张罗的。 而这位东家夫人不止是老夫人远房外甥女,是老夫人孙媳妇的表姨,还和赵老大媳妇又是嫡亲姨姊妹。 所以才有前几天赵老三上门帮他大嫂拉走货一事。”说着,顾二柱看向顾老爷子,“这会儿知道了? 良心话,儿子真没蒙你,连赵老三也是要来咱们村子了,他才从他二哥那里得知三丫原来是我老儿媳。” 顾老爷子缓缓点头,“原来如此,赵家老大能有今日离不了可离不了他找了个好媳妇——” “这个咱不管了,反正除了赵老大媳妇,那几家夫人,不管夫家娘家,一准不是咱得罪不起的人家。 如今也就因为三丫,我家和他们有了来往,但要说占多大便宜,三丫那孩子硬气,不是个不懂感恩的孩子。 她就跟我说,爹,我只要了一成份子,多了不好昧良心要的。大伯、二伯,你们听听,多好的孩子。” 顾族长捻须,点头。 顾二爷忍笑道:“合该如此。” “像这回,还不到人家拉走货,正月都还没过的,她就说爹,你快把大妞她们喊过来搭把手。 活不累的,赶明儿建了作坊,她们是老人了,等涨了工钱,不光在婆家有脸面,还更找人家了。 我一听,还真是这样子,是不是赶紧来找爹你和我娘商量了?真要有好处,不用你提,她都想到了。 不信你瞅我妹夫,当真我家三丫是周家女,才把油纸的活计交给她老姑夫?她就说她老姑孩子大了。 真不是我夸这孩子贴心,不瞒你说,这两天货拉走了,确实有银子进来,三丫也塞了好几回,可我没要。爹,你知道为啥不?” 顾老爷子翻了个白眼,“你两口子手头银子花得用不完了,还能为啥。咋没瞅见你老子——” “好好说话。”顾族长打断,“孩子跟你掏心底说实话了,再不着调,别怪我当着孩子的面让你没脸。” 顾二爷忍俊不禁笑了。 顾二柱也很想笑,但他当好儿子的还不能在老子挨训的时候笑出声了,不然还有一车轱辘车白准备了。 赶紧的。 “说句难听的,不怕你揍我,我这儿子当的,很累很累。当你儿子,我不埋怨你偏心我大哥,他是长子。 只要他不蠢不哑,断没有抛开他,让我读书的理。供我大哥读书,我乐意,可要说让我心甘情愿供大郎?” 好好的咋到这了?顾族长不解,但也没想打断。既然把他两兄弟请来,有些事情免不得摊开了说。 “我也是人,我不是没儿子,我两个儿子不是我自己夸有多聪慧,教给俩孩子的夫子又不单单周秀才一人。 像二郎,镇上的夫子不就夸二郎了,可你实打实的偏心啊,是,没分家,儿子不能有私产,我懂。 可我要藏些银子起来,不是没法子,是我当儿子的心疼你和我娘,所以我一文没留的找了我二伯。 但话又说回来了,银子是我赚的,凭啥我儿子不能读书?你先让我说完。”顾二柱摆手阻止想开口的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气急,“你都冤枉老子了,还不让老子开口?谁不让你儿子读书了,丧良心的玩意,二郎六郎哪个没上学堂,是老子逼他们退学了?大哥,你瞅见了?这就是你说的我的孝顺儿子!” “能不能先听我好好说?”顾二柱叹气,“反正这会儿没外人,当着我大伯二伯的面,我就问你一件事。” 顾族长瞪了眼顾老爷子,转头看侄子,“问,今儿都说了,心里有啥疙瘩,当着我和你二伯的面,今儿都说了。” 顾二柱点头,端起酒盅一口闷了,看着顾老爷子问道,“我大哥寻死那晚,是不是你故意让大郎先拉六郎进屋?” 顾二爷脱口而出,“啥?” 顾老爷子愣了下,拿起酒盅就要砸儿子。 “住手!”顾族长急忙按住顾老爷子的手,紧盯着顾老爷子脸色,“二柱子,是你怀疑你爹从中作梗,还是六郎跟你说了啥?” “大哥——” “住嘴!”一大把年纪了还委屈上了,顾族长这会儿真火了,他就说好好的孩子为何瞒他老子,孩子要下场试试了! “不是六郎。六郎话少,打小起不爱告状,这点,我爹都知道。我倒是有问过六郎,可这孩子只会摇头笑笑。 是上回大郎跟林秀才放银子钱……”顾二柱长话短说的讲了讲那件事,“…………那会儿二狗子就打主意打到我家虎妞和三丫身上。” 此事不止顾二爷一清二楚,顾族长其实也是心知肚明,毕竟顾扬青就是顾二爷大儿子,只是不想戳破罢。 第174章 大孝子 顾二柱就忍了好久,此时就有意话赶话地说破了,“当时二郎说笑,说弟妹嫁妆最多,六郎就回了句还想算计我。” 顾族长紧盯着顾老爷子神色不放之余,再听到顾二柱这一句话,心里一个咯噔,与顾二爷相视一眼。 与顾族长一样,顾二柱也一直紧盯着顾老爷子脸色不放,手上筷子捏得死紧。 从本心上,他宁愿是老大父子两人合伙算计他,也不愿自己老子掺和了一把。 “啥叫还算计我,不光我,二郎也听出了不对劲。再问他,他就咋都不吭声,一直到他重新拿起书本。 我这心里从头到尾寻思了寻思,我家六郎之前为啥说读书会死人。偏偏这事,我可不敢找他娘问。 没法子,我就找二郎打听大哥寻死那天都出了啥事,为啥当晚六郎刚好第一个跑进他大伯屋子瞅见了——” “胡说八道啥!”顾老爷子大喝一声打断,“大郎先喊的我和你娘,你那晚不在家,跑出去也是先喊的他三叔——” “老三?那晚老四就在家。”顾二柱手指一侧墙,“老四住外间,你都听到了,老四七老八十?” 顾族长气馁垂下眼帘。 顾二爷拍了拍顾老爷子的大腿,看着顾二柱,“会不会是那晚正好六郎还没睡着,先跑出来撞见了?” “八月院试,老大回来又隔了两天,那会儿其实天气已经冷了,尤其是晚上,我家六郎早睡着了。 我也问过老三了,他跑出去的时候,大郎就拽住六郎,二郎冲出来还在堂屋门口和他三叔撞到了。” 也就是说,大郎那会儿喊的并不是很大声,不然东西厢房和正房隔得能有多远,还先跑去的东厢房。 “兴许是大郎那会儿慌神了,忘了你不在家——”那也没道理先喊出了六郎,有也是东厢房里头不止六郎,连二柱子媳妇和二郎都起来了。 心念之间,顾二爷快说不下去了,转头看向顾族长求助,“大哥,你说大郎那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原本就没多少脑子。”顾族长接过话茬,“老三,你要当我还是你亲大哥,给我一句话,你到底掺和了没?” “没——” “你听,你爹说没有的事儿。”顾族长拍侄子肩膀,“听大伯的,这事就到此为止。分家了,顾好自家就行了。” 顾二柱早知这件事情没证据就不会有人承认,只不过话也说出口,不能一个个真当他爷仨啥都不知。 自然,他也没想揪着不放,但不要点好处,不可能的。听到顾族长明言顾好自家就行,他看向顾二爷。 “二柱子啊。”顾二爷看着侄子,“你爹这人,我知道的。他打小起看我不顺眼,但真没算计过我。” 那是老头子心知肚明算计不了你,顾二柱腹议着,边点了点头,“我也不信我爹会帮大郎算计六郎。 不然这些话,我不会忍到今儿才当着你和大伯的面问我爹。长孙是宝,可六郎也是他亲孙子。 我想六郎心里一准也不觉得他爷爷算计他,不然他爷爷上回喝多了上我家闹,他也不会耐下性子哄他爷爷了。 至于大郎,爹,当着我大伯二伯的面,我敢发誓我即使不怎么心甘情愿供他读书,可真没半点歹念。 但要说没私心,不可能的。你太偏心了,我都交给你那么多东西了,你还巴不得不分家全家供大郎。 我早料到即使有朝一日你答应分家,你也不会让我带走多少东西,可我儿子也不能太吃亏了。 自打六郎半道退学,我确实藏私房钱了,这三年合起来交给我娘四五十两银子,我藏了十两银子。” “这么多?” 顾族长原以为侄子之前能给家里置办下那些田地已经很了不得了,没想到单单这三年还赚了五六十两银子。 “那银子都花哪儿了?还老哭穷,分家那会儿咋说的手头不到五十两了,别说你一家子光靠二柱子赚钱。” 顾二爷原本心情很不好的,一听这话都有些想笑。 “算了,大伯,我交出去就没想要回来,我就是想跟我爹说清楚,别疑神疑鬼的还觉得我了千两银子似的。” 死小子,会不会说话,还告状,谁疑神疑鬼了!顾老爷子瞅了瞅瞪着他的顾族长,张了张嘴合上。 “你应该能算到的,不怕大伯二伯你们笑话,六郎成亲我爹前前后后只出了七两银子。” “哈,老三,出息了。”顾二爷忍不住出口,“你这老子真好当,还想孩子听你。二柱子,接着说。” “到分家那天,除了你分给我的那一两银子,其实我两口子手上是没银子了,如今住的院子确实是虎妞和三丫出的银子。” “羞死先人。” 顾族长瞪顾二爷:还拱火! 顾二爷讪笑,“二柱子接着说,今儿把啥委屈都说了,你大伯会给你作主,就是往后不能记心上了。” 顾二柱苦笑点头,“子不言父之过,我还是懂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当你和大伯的面,和我爹说些掏心话。 儿子如今呢,确实正如你所说的,三丫把田产铺子都交给我管了,找三丫要个十两银子确实不难。 可你替儿子想过了没?不说大郎离去府城考府试最快要三月,就是去,我找三丫要十两银子给大郎算哪门子的规矩?” 顾族长差点扯断胡须。 顾二爷也是惊得脸色一变,“你说啥,你爹让找三丫要十两银子去府试?” “谁要了,是借——” “我打死你个四六不着的混蛋,没得给咱爹娘丢脸!”顾族长忍无可忍动手了,“我让你要银子!” “我没有不还,大哥,你先听我说,还真打啊。二哥,你倒快拉住大哥啊,冤枉的,我都说了是借,没说不还……” 顾二柱飞快松开盘腿而坐的两腿,再飞快缩回一不小心拦到顾二爷的右腿,又飞快的一不小心爬起落下。 待他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啪啪啪的大巴掌拍打着顾老爷子的顾族长都气喘咻咻,“去,去,给我跪爹娘前面。” “大伯~” “你别管。” 第175章 吓唬 “听你大伯的。”顾二爷立马帮长兄推开侄子,“跪迟了!大哥,让老三去祠堂跪个三天三夜好好反省。” 顾老爷子气急,顾不上揉胳膊揉背后了,“二哥,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我都说了会还!” “你拿啥还,啊?都被你气糊涂了,是还的事儿? 谁正经人家祖父还盯着孙媳嫁妆,谁教你的? 你不要脸,我和大哥还要呢。咱老顾家就数你出息大了,咋不说大郎要去京城参加春闱,啊? 脸呢,还见不得你好,你顾三木就是这样答应咱爹娘好好过日子的啊? 大哥,你是族长,该拿出族规了。” 孩子还在呢。 顾族长好心累。 大孝子忍笑向前拉住顾二爷,“二伯,我爹这把年纪了,去祠堂多不好,没得让外人笑话——” “死小子——” 顾族长:“三木!” 顾老爷子不甘合嘴,转头避开顾族长,用眼神白了眼儿子,再白了眼顾二爷。 “大哥,三弟还不服气,用眼睛白我了。”顾二爷也白了眼顾老爷子,“就你眼瞎的,还翻啥白眼。” 顾二柱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顾族长看着顾老爷子心里暗暗摇头,“你五十八了,三木。” “大哥,我真没打孙媳嫁妆主意,”顾老爷子否认得很痛快,很着急,又紧接着说,“就想瞅老二手头有多少银子。” 顾族长眼神一闪。 说的倒像真的一样。 但你性子早被二柱子摸透了知道。 要不是行事过了,二柱子何至于请我和你二哥一起上门。 “也是,大哥相信我两个弟弟不会连做人最基本的脸皮都不要了,那你如今瞅出二柱子有银子了没?” 顾老爷子抬头斜了眼儿子,“一准不止藏了十两,把你们都请出来,这兔崽子心虚了,一百两还差不多。” “起先他说的你没听见?”顾二爷真服了这个弟弟,骂不动了,“就是有,分家的时候,二柱子是不是吃大亏了?” “所以我才说借。”眼看顾二爷给顾族长递拐杖,顾老爷子连忙继续说道,“真没想不还,就是让老大慢慢还。” 顾族长朝顾二爷摆手,看着顾老爷子,“那我说话,你听不听?” “听。” “二柱子是你儿子,不是大柱子儿子,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不许为难二柱子,能不能做到?” “大哥,我没为难——” “嗯?” “好。” “事不过三,老三,我这会儿还不是以族长名义说你。 二柱子,你去忙你的,我和你二伯再坐会儿。” 顾二柱心知捶了,骂了,接下来才是正戏。 但他大伯是绝不会让他在场听的,没犹豫就退出房间。 “老二?” 此老二非彼老二。 顾二爷下炕套上鞋,出去见顾二柱已经走了,让陪同他老哥俩来的儿子侄子在外看着点,别让谁挨近上房。 “大哥,妥了。” “有些话,今日出我口,入你耳,我不希望你跟任何人提起,哪怕你家大柱子也不行,能不能做到?” 顾老爷子顿时被顾族长和顾二爷摆出的架势镇住了,连忙举起右手:“我发誓,出你口,入我耳。” 还好,还不算糊涂到不懂人话,顾族长心里舒服了些,“不管大郎有没有算计六郎,这个结已经在了。” 顾老爷子皱眉。 “今日二柱子为何说破,应该是六郎媳妇知道这事儿了。 你想想为何大妞三妞去他家帮忙,偏偏落下二妞。 别说二妞打络子赚的更多,这是借口,二柱子就是不想让二妞去他家,担心你偏心大房,手伸太长了。 外人不知,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你家家底都是谁帮你攒的,二柱子为何宁愿家底都留下也要分家? 孩子被你们伤到了,分家还没缺你吃喝穿,你还想从他手上捞银子,还不是花在你老俩口身上? 你动脑子想想,他敢答应?别说有借有还,当着二柱子的面我不好问你,大柱子欠二柱子的还少? 但凡有点担当,二柱子那些田地,他当大哥的都不会收下。”顾族长摇头,“我原以为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是不明白。” 顾二爷暗叹,“二柱子不信你们了,你们说的再好听,在他一家人眼里,你偏心,他大哥贪得无厌。” 顾老爷子铁青了脸,“咋贪得无厌了,老大都说不要了,是老二想分家自个说交公了,谁逼他了!” 顾族长摆手拦下怼人的顾二爷,“如今说啥都迟了,我要早知六郎被算计,绝无可能那样分家。 二柱子方才那番话就是当着我和你二哥的面表态了,你不闹,各房管各房,他担保六郎无意翻旧账。 可你们要是还为大郎算计六郎,把六郎惹恼了,真等撕破脸,二柱子知道六郎媳妇,你们惹不起——” “她敢!” “周大牛还是嫡亲祖父,又如何? 真把六郎媳妇惹毛了,她不动你老俩口,还不能动你心头宝?” 顾二爷太佩服大哥了,三弟就该吓破胆子:“那孩子要是好欺负,骨头渣子早没了,大哥没吓唬你。” 顾老爷子打了一个激灵,“那六郎还读啥书,不要名声了?” 怂了。 大哥,你来。 顾族长扶额,“从那等人家出来,找了咱们这样人家,还能让主子看重,你当那孩子没脑子? 没脑子能回来把她爹顺顺当当过继出去,和周秀才合成一房,那孩子有哪点名声不好了没有? 她今儿说不和六郎过了,多的是人家想娶她当正头娘子。 老二,你来说,六郎媳妇原先伺候的是谁。” 顾二爷一脸‘你真没脑子’的看着顾老爷子,道了声罢了,凑近他耳边,“超一品夫人,几个儿子没有一个不是大官。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我家老大还打听到这位老夫人把六郎媳妇当成宝了,说是丫鬟,跟千金小姐没啥两样。 人家原本想六郎媳妇回来住些时日,让她安顿好家里,再派人接她去京城,没想到真嫁人了。 听说可把那位老夫人心疼坏了,还是她在府城的儿媳夸六郎长得一表人才,这才添了老多嫁妆。 你说你要把手伸到六郎媳妇嫁妆,六郎媳妇写信告状,等那位老夫人恼了,你有几条命能扛住?” 第176章 傻眼 顾老爷子傻眼,愣了好一会儿,拍大腿,“我就说有啥不对头呢,我被六郎那个小兔崽子骗了!” 顾族长懒得问骗什么了,“就你偏心的整个村子无人不知,还老爱闹腾,他不骗你,骗谁。 要不方才你二哥为啥当着二柱子的面骂你,你当他真见不得你好?二柱子一家子还有谁待见你? 惜福,如今谁不羡慕你捞着了好孙媳。 你要把六郎媳妇气跑了,二柱子家的都敢把你撕了。” 顾老爷子这会儿可不敢说她敢! “我,我当她识大体,能供六郎读书,大郎还是大伯子,乐意搭把手。” 顾二爷翻白眼,“你就是被二柱子惯得没脑子了,不知银子有多难赚,开口就十两,你这辈子赚几两银子了?” “我找你借了?” “还不服气?” 顾二爷举巴掌,“你是没找我借,你多会算计啊,哪回不是逼二柱子找我和大哥借了——” “老二!”顾族长瞪眼,“你二哥话粗理不糙,要不是亲兄弟,他犯不着故意说难听话想把你骂醒。” “我巴不得他记恨我。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还耍小机灵,好好的一个孙子差点毁在你手上。” 不提此事,顾族长差点忘了,“还有一起事,你给我听好了,下个月县试,六郎也下场试试了。” “啥?”顾老爷子挖耳朵,“六郎下场试试,我没听错,这才读了几天书?说笑的,大哥?” 顾族长本就给足顾老爷子反应过来的时间,等他说完,“这三年来六郎压根没放下书,不然二柱子能这么气。 孩子懂事,不想让他爹娘为难,说退学,其实每年快府试都私底下跑去府城听那些夫子学子讲文章了。 如今知道六郎下场试试的不多,我和你二哥还是听文钰说最近不好去找六郎才得知,你也当不知好了。” 顾老爷子差点咬断舌头,“嘶,这么说是真的了?” 顾二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假的,就你宝贝长孙能下场试试。 你这回敢闹,不用大哥,我先削死你!” “不是,这才读了几天书,不是,我是说正儿八经上学堂,咋就下场了,听都没听过,不是闹着玩嘛。” “这你就别管了,我和你二哥去找过周秀才了。 他说是他想让六郎下场试试,也好让你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你啊,把人给得罪的,可见他之前来找你让六郎回学堂,你一准有说了不好听的话,不然人家能说这话。” 想起周秀才说的话,顾族长就心更累了,“我再说第二起事,六郎媳妇不是买了那八亩荒地,是打算建作坊的。 等天气暖和了,最少要建个胰子作坊,还有个榨油坊。 你要敢闹得六郎媳妇改主意挪出村子,我都护不了你。 我不光是你大哥,我还是咱顾家族长。 族里难得出个读书种子,还迎了个有大靠山的孩子,大好机遇来了。 你们谁要敢闹得顾二柱一家子心灰意冷,远离村子,就不光是咱顾家罪人,老周家也不会依。 别不当一回事,光一个打络子的活计,让咱们村子人家都过了个好年,老叔就夸六郎这媳妇娶得好。 老叔这还是啥都不知,要被他得知二柱子供你吃香喝辣了还惦记捞银子,他一准让你好好见识咱顾家族规到底有没有用。” 想到本就看他不顺眼的老叔,顾老爷子下意识缩脖子,把顾二爷给乐的差点没绷着笑场。 “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儿子。”顾族长手指点了点顾老爷子,“帮你瞒上瞒下,有啥委屈只找我和你二哥。” “他还说二柱子不孝呢。”顾二爷接过话茬,“要我说,咱们两兄弟说再多都没用,他都听不进去的,还不如请老叔——” “二哥!”顾老爷子要气死,“你少拱火好不好,我那都是话赶话在你和大哥跟前说两句。” 嗨,可算吓唬住了。顾二爷暗乐,“在我和大哥跟前也不能说,说顺嘴了往后在外头骂出口多难听。 不是二哥说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哪能不为你好,可你也要长点心啊。真等老叔出面,说啥都晚了。 老叔老早就想把二柱子过继给五弟,要不是大哥蒙老叔说咱娘临终留下话,你好儿子早跑了知道不?” “他不用知道这么清楚。”顾族长手指点了点顾老爷子,“事不过三,没有下一回了。 再胡闹,我说到做到,我会去找老叔认错,把二柱子过继给五弟,反正你只要有长子长孙就够了。” 顾二柱还不知他大伯二伯已经把他老子吓得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他这个儿子会不会过继出去。 但多少还是能猜得着他都说了那些话,他老子糊涂,可他大伯二伯不糊涂,尤其是他二伯。 好歹在县城开大车店混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无他在场,他大伯二伯少不了说严重些。 到家,他还和媳妇说他老子这回最起码能安稳个半年,没想到当晚还听大伯二伯说他老子往后不会胡闹了。 至于为何不会胡闹了,问了,他们两位笑而不语,他也没再问了,反正他们两位能压得住老头子就行了。 多的,不敢奢求了。 之后也确实如他大伯二伯所言,即使出了正月,初一去请安,老头子也不会再动不动的说些有的没的。 能如此,自然对谁都好处。 他家是真忙得没空陪老头子瞎折腾,不提胰子买卖红火得不得了,不止过两天又有人来拉货,月底也要发货了。 除此,重中之重的是,县试的日子也一天天接近了。 这不,过了二月二,初三这一天就迎来了贵客——三丫姨父(钱贵)听说他家六郎下场试试,亲自从府城赶来了。 来的时候,不光带来了钱夫人的书信,还拉他亲家俩人相当郑重地拜访了老头子、周顾两家族长,族老,又去了一趟县城。 连接着两天带他亲家两人出门,这姨父当的是半句都没有多说是来给外甥女撑腰的,却实打实的担心外甥女小两口会被哪个没长眼的欺负了。 第177章 准备 此次还是顺义镖局押的镖,待钱贵启程回府城,这一天已是二月初六,距离二月十六只有十天了。 客人走了,周半夏也有工夫腾出手接连赶了两天的活,将碱液和配置好的香料等物交给周大丫。 再将一应准备好的应考东西。 如单衣。 科考是不准考生穿带有夹层衣物,所以棉衣是不能穿的,只能穿单衣,否则就会以作弊论处。 但如今虽说已是二月,北方天气还是挺冷,只能多准备几件单衣,到时多穿几件单衣才保险。 除此,还有考篮、文房四宝等物,以及顾文轩和大江的日常衣物,部分书籍等等整理好的箱笼也要拉去县城。 二月初九,天刚破晓。 周半夏和刘氏先一步上马车,带上新买不久的厨娘婆子到县城租的小院儿,好将带来的东西归置妥当,以待顾文轩等人入住。 说是小院儿,是相对顾家单单后院就约有两亩地的大院子而言,其实这租的小院儿有前后院,并不小。 推门进去。 院落宽绰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又有游廊连接彼此,布局轻巧简洁,家私齐全,风格古朴典雅。 可惜房子主人不缺银子,只租给读书人,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不然就这样的学区房,周半夏不是不想要。 不管顾文轩,还是大江,一旦成了生员,来日要在县学和府学之间挑选入学点的话,必然会就近选择县学。 好在如今已经租下来了,即使这片街巷房子再难寻卖家,迟早还是会有人家转手的,到时再买下来也不晚。 于此同时,这院子里面不止家私齐全,顾二柱也隔三差五派人来打扫,且连米面油盐木炭都备齐了。 但男人嘛,到底有些粗心。 刘氏进去转了一圈,就立马让人先烧炕了,而且还不是单单正房,是前院后院,只要有炕的房间都烧炕。 无炕的房间,如正厅小厅,也让人给准备好火盆,红泥炉子,再将桌椅等家具都给擦拭一遍。 周半夏也没闲着,将带来的物品归纳安置好,还出门了一趟,将现缺的东西都给备上一一让店家送来。 要是换成以往,刘氏还会说家里不是没有,回头跟你爹说一声,让爹明日带来就是了,但如今不管了。 就老儿媳这银子赚的,还不到月底发货,这回又鸟不悄声的进账了近万两银子,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过分。 只要能瞒得住,不让人得知,别被人盯上了,老儿媳不会被人伤到,喜欢买就买呗,能花得了多少。 见周半夏还知带厨娘出门让店家派伙计送东西,并无让厨娘先跟车回来,还老老实实的安全回来,刘氏更安心了。 清河村那边。 眼看要出发,顾文轩稍作迟疑,大梁以孝悌治国,等级森严,最后还是决定上马车之前去一趟老院。 人心难料。 在这个极为重视名声的时代,既然要科考,自然要避免在名声上面留下任何污点,免得被人逮着把柄。 何况,只不过走一趟而已,他是去干正经事,何须偷偷摸摸,委实犯不着避开,还被人看轻了品德。 到老院,顾文轩有意避重就轻的向顾老爷子和顾老太禀告了他即将参加县试,故而十五是无法来请安了。 顾老爷子早从顾族长和顾二爷那里得知他参加县试,倒没向顾老太提起,是以顾老太还愣了好一会儿。 等她反应过来,顾文轩已经告辞离开上在村口等候的马车,与大江、立哥儿,还有顾二柱一起去往县城。 而周四顺,则要等明日陪同周秀才,以及另外参加县试的学子一起去往县城。 接下来几天,周秀才将会入住小院儿,以图在县城好逮住大舅子白举人,若无特殊情况会等到县试结束回村。 这边顾老太跑了个空,只听孙媳马珊说她婆婆已经将家里面,包括派发打络子的活计统统都安排好了。 多的,如住你公公婆婆何时回来,马珊就不知了,可能明后天回来,也有可能等县试结束再回家。 再问住哪里,马珊倒没瞒顾老太。 毕竟想瞒也瞒不了,但也提到顾大郎既然已经订好客栈,让顾老太当不知道好了。 总之,科考大于一切。 读书人的事情,她不懂,但她知道三丫也是听她大爷爷安排的,她大爷爷都说要闭门谢客了,别让三丫为难了。 顾老太岂能听不懂孙媳言外之意。 哪怕至今不知六郎是不是被老爷子他们祖孙三人算计得半道退学一事,她也听懂了。 二儿子一家子啊,从大到小就无一人想和大郎小两口过多来往。唉,宁愿请外人入住,也不乐意见着大郎啊。 顾文轩是不知顾老太还有此想法,不然一准给她好好科普一下何谓同窗,其中两位还是来自周顾两姓的同窗。 在时下,同乡同年同窗,有着一衣带水,桑梓之谊,可不同寻常。 再则,就顾大郎那人,也未必乐意与他来往。 他近来就是再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双眼不观世人态。’,还就不信老爷子会少劝顾大郎上他家坐坐。 只不过那个自卑又自负的家伙,无非是又眼红他之前有个会赚钱的老子,如今还找了个好媳妇,又怕之前算计落空后在学业上还是被他压了一头,心里那个又急又气的,表面上还装不屑一顾了。 整得好像多想他顾大郎上门似的,不把他顾大郎给打击到不得不低头,还真当他顾文轩还能轻易算计得了。 此时的顾文轩还没到县城,正在路上和大江、立哥儿,你一句,他一句的聊起接下来几天该如何安排。 自从周秀才见了他的读书计划表,不单把大江扔给他,连大孙子的读书计划表也非要他给予改进不可了。 偏偏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这两个孩子还不是一般的乐意听他瞎扯。 他说首先每人每天要主动完成翻一倍的作业量,除了保证两个半时辰的充足睡眠以外,其余时间再给他死命刷题。 还真听了。 不管这些日子有多累,多枯燥,一个个的,他说什么听什么,又勤奋又听话,太招人稀罕了。 第178章 安置 清河村距离青阳县不过二十里路左右。 马车还是很快走近城门,待检查入城之后,很快就到了所租的小院儿。 说来好笑,租了个把来月了,顾文轩还是第一次来此。 留了正房两间东屋给周秀才和周余理祖孙二人入住(立哥儿),西屋则是刘氏留给自己两口子和亲家的。 而两侧东西厢房,无须刘氏指明,周半夏之前便将带来的箱笼,包括她搭好的绣架给摆进了东厢房。 西厢房则留给周余江(大江)。 如此一来,即使爱弟魔大伯子来陪考,她爹娘带小河来了住进西厢房也无妨。 前院原先被当作客房的房间,不用说,是为其他三位考生准备的,条件不比县城客栈上等房差点哪里去。 对于刘氏和周半夏此番安排,顾文轩很满意。 那三位同窗即使有家人陪考而来,也无须担心有何不方便了。 喝了姜汤,三人再各自回房洗簌过后换了一身,可算距离周秀才和白举人所约的拜访时辰不远了。 白举人府邸距离这边并不远,同属于城西,仅仅隔了两条街巷而已,不抄近路,步行也不到两刻钟时间。 在顾二柱陪同下各自带上最后一份,即去年县试题以及各自所做的答案,比所约时辰早两刻钟抵达白举人府邸。 不知是有立哥儿这位白举人的曾外孙在,还是白举人事先有吩咐过门房,刚到白举人府邸就被门房引入府中。 连先禀报也没有的,被门房直接带进同样是前院的大书房。 白举人正拿着一卷书籍,坐在一把圈椅上读着。 见顾二柱带顾文轩和周余江,以及曾外孙立哥儿来了,放下书籍之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坐。” 他对于顾文轩和周余江,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顾文轩,虽说不听他妹夫劝执意退学过,但退学能三年来一直用心苦读,这点是他极为欣赏的。 再则,之前去清河村的时候还在学堂里见过,近来还屡次批阅斧正过顾文轩所作文章。 故而让小厮上茶之后,白举人也未多言,率先拿起桌面上摆放着的其中一份——顾文轩此次带来的答案。 差不多一炷香,白举人抚须,满意的点了点头,“以你如今对经义的理解,县试于你而言,不难,只需竭尽全力发挥便可,不必有压力。” 听此点评,顾文轩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虽说自己老有信心了,但终究没有正儿八经的参加过科考。 白举人这话虽然有勉励之意,但还是给了他不少信心。 这一次下场科考,是他拿起书本,踏出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若不成,岂不成了笑话,他顾文轩岂能让他人小瞧了去? 边上,顾二柱暗乐不已,极力合拢嘴,继续静静等着下文。 原以为白举人还会什么“但是”或是“就是”的,不料想就停了,紧接着便是拿起大江这孩子带来的一卷纸。 要不怎么说这举人老爷讲究呢,不光会说话,临考前不打击孩子,还独独把曾外孙带来的一卷纸留到了后头。 接下来,顾二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举人就挨个夸了,但瞅神情,好像是他家六郎最厉害。 再从白府出来,天色已经不早。 要不是谢绝留下用晚膳,真要赶在宵禁之前摸黑回来了。 也因此回来时,刚刚好赶上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他们爷四人到家上桌吃晚饭。 饭后,三人如同往常一般,只不过换了学习地点,一起转移到前院大书房。 月前,顾二柱就找人定做了三张没有任何雕刻的大书案,再加上原先就有的一张大书案,倒是七人全坐下也宽敞。 今日周半夏又将他们指明要带来的书籍摆上,还添置了文房四宝,更是能让三人进来便可开始温习。 四书一经里面的内容注释心得,顾文轩不敢说自己倒背如流,但皆已经烂熟于心,就将自己昔日所作文章和笔记都拿出来温习。 大江则按照读书计划表,钱夫人所赠的那些注解心得有关资料已背完,继续研读高老夫人所赠的一套注解心得, 立哥儿的进度要慢点,他之前一直用的是家里所收集到的资料,但也差不多读完了两套注解心得。 至于那些时文集,不是人人如顾文轩一般变态。 短短时间内硬是将上百本时文集背下来,刚开始写文章还借鉴了不少妙句典故。 次日辰初,周秀才就到了。 与他一起来的不止有周四顺,还有三位此次也参加县试的学生。 有意思的是,这三位无一人有父母或是兄弟陪同而来。 即使是其中邻村的一位,家里人得知和顾文轩他们三人一起住,也说了还有啥不放心。 确实如此,能早早租了院子,还提前几天过来,又有周秀才陪同,有不放心想跑来瞅瞅,也不差这一两天。 这不,周秀才将剩下三位学生的各自所做的答案送到大舅子白举人那里回来以后就宣布闭门谢客了。 不待过完一个白天,午后就开始在前院大书房盯着六个学生温习。 除了他师生七人待在里面,天大的事也别去打扰他们。 到了晚间,倒是放六个学生离开书房了,但不代表他们六人就可以歇着了,只是每人回房继续按各自计划温习罢了。 到第二天,又整新花样了,一大早起来,让长随带领仆人将前院书房里面的几张书案全部搬到院子里摆着。 在前院院子,挨着茅厕,吹着寒风,边上还有时不时突然一下子不是敲碗碟,便是敲钟的动静响起。 其实并不奇怪,自从今年正月初八起,白天在学堂,周秀才就如此隔三差五的锻炼起学生的各种适应能力。 更甚着,其中还有一条,让蒙学班孩子在边上或是读书,或是午间嬉闹等打扰方式就在此无法实行了。 但也不是不能替代,周秀才就撇开女眷,让顾二柱或是周四顺等人在做文章的六人之间来回走动了。 类似的干扰法,不单单用在参加县试的学生身上,包括还预备参加今年院试的学生,不管大小,今年逢考者,统统都逃不了。 第179章 开考 时间转瞬即过,二月十六这一天,四更刚过,寅时(凌晨三点)顾文轩就起来,开始梳洗穿戴。 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上多件单衣,再将昨夜整理好的考篮检查一遍,确认全都妥帖之后才吃面条。 面条,象征着顺利。 无一例外的,今早六位考生全部吃上面条,另有馒头当添头,饭后每人再裹了个严实提着考篮出门。 走出大门外,恰好见到近来结识的一户人家门户大开,也正有两位考生在家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待临近考棚,路上的考生以及陪同的家人或是书童小厮的更多了,人人表情肃然,不拘言笑。 到时,考棚外面已是人山人海。 赵家村今日也有考生,两双汇合,稍一时,一行人距离考棚大门很近了,就在此修整,静等炮响。 卯时,一声炮响,考棚开门了。 左右兵丁持刀木仓警戒,礼房两位吏胥拿着名册等册子出来了。 顾文轩等十五位被陪同等人围在中间的考生便立即脱下棉衣大氅,拿出之前报名时取回的浮票,拎好考篮。 “咣”的一声锣响,礼房两位吏胥开始喊号,进场的时间到了。 在外围的考生更是纷纷往里涌,可把维持着秩序的兵丁衙役忙坏了,指挥着考生排队,还高喊着不要喧哗不要插队。 排在前面的考生占便宜了,即使是同一批号,还是能率先一步过通道避风核对浮票,也就是验明正身。 若有考生被发现与报考资料不符,就会被直接取消应考资格,此环节的目的主要就是防止替考和代考。 县衙礼房的两位吏胥准备的资料非常充实,想从在环节弄虚作假就行不通了。 验明正身之后,就是搜检。 搜身检查避免不了要脱衣物。 检查了考生身上衣物鞋袜,连束发也要扯开防止藏有作弊用的蝇头书,再到携带的考篮及篮里的物品。 顾文轩六人带的中午饭就是周秀才一再声明要的最薄的干薄饼,衙役看了眼就把他们给放进去了,但还需结保和唱保,方可进入考舍。 按照规定,考生之间要五人互相结保,结保后结保人中有任何一人作弊,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 此外还需一名往科前十名的秀才,也就是廪生作为担保人,顾文轩就是周秀才给找的廪生作保。 “清河县廪生程谦,保顾文轩……五人。” 与顾文轩互相结保的五人立于考官一侧,行鞠躬礼以示尊敬之后,很快就听到衙役大声唱保。 “吾,程谦,保顾文轩……五人,他们之中若有挟抄作弊者,吾甘愿被取消廪生资格……” “吾,顾文轩……” “吾,周余江……” “吾,……” 五人毫不迟疑地按照周秀才的教导,正色应对。 据周秀才所言,此时作保的廪生发现所保考生有什么问题,只要发出一点点疑问,考生就会被衙役给架出去了。 所幸程谦廪生全程毫无异议,顺顺利利地唱保结束后就有衙役在前引路,带他们五人进入考舍了。 与此同时,顾文轩也亲眼目睹见识到了所谓的“号舍”,确实如周秀才所言,小小的一间均是座北朝南。 抛开大院的正北为正门,也就是俗称的龙门,寓意从此通过的考生鱼跃而上,平步青云的不说。 每一间号舍都是同一个朝向,并用障碍物隔开,如此设计能不能有效防止考生之间互通作弊还不知。 但毫无疑问的,他五人,即使浮票有连在一起也全部被分散开了,他就注意到他和大江离得相当远。 找到号舍,待衙役掀开一块上方题有浮票序号小字的两尺高木板,顾文轩也不顾上再观察了。 拎着考篮,赶紧进去,将备好的薄饼和肉片放到一旁,将笔墨纸砚等一一取出放好,坐下之后开始闭目养神。 待考棚关闭。 很快就有衙役送来火漆封好的卷子,以及两张白纸,给考生用来打草稿的。 开考前,作为主考官的县太爷,也正如周秀才所言走出来说了几句,说的正是不要作弊和激励的话语。 第一场,正试开始。 拆开封口,取出卷子检查可有何不妥当之处,见无纸张有瑕疵,无字迹不清,无须换卷,顾文轩就开始阅卷。 从题目上来看还不算太难,但在一天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相当而言,题量可不小。 这其中,经帖题,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只需将留空的段落补充完整就可以了,但它足足有二十道。 除了这些经帖题,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算术一题,最后才是“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一道大题。 这道大题是孟子说的,顾文轩并不陌生,甚至不止熟背研读过不少类似范文,他还写过好几篇,不要太会写哟。 老天喂饭来了。 当即,收好卷子,顾文轩铺好草稿纸之后就提笔蘸墨,开始笔走龙蛇地书写起来。 写完又细细地查对了一遍,见无错字和犯讳之处,揉了揉手腕,换了支毛笔,拿出卷纸铺好,认真誉抄上去。 等誉抄完毕,放着等墨干之时,恰好将近中午。 再将墨干的卷子收起来放好,脑子开始挑战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作诗嘛,还是五言六韵的诗,跟作死没什么两样,上辈子又不是主修古汉语,所以这什么试帖诗最讨厌了。 好在他有个好媳妇儿,照着媳妇儿打印出来的那些明清诗词,稍稍改改借用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边回想背过的诗词,边将就着吃了一顿薄饼和肉片的午饭,中途还见识了邻近一位二货考生闹出一场因写错一个字,想再要一份试卷,被考官呵斥之后还敢顶嘴,结果被衙役架走了的戏码。 真不知天高地厚,早有规定每场科考试卷每人只有一份,根本没有修改的机会,还闹什么。 擦了嘴,擦了手。 再提笔蘸墨,顾文轩依然先选择在草稿纸上将从记忆力翻出来的一首五言六韵给稍稍作了改动就写上去。 写出来后,再改动了一个字。看着差不多了也给认真地誉抄到卷子上,再继续选择先把算术题给干掉。 第180章 难不难 算术题,他可太稀罕了。 多简单啊。 可惜至此一道题,但有一句话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越简单,越容易出岔子,顾文轩可不敢大意。 同样的,还是在草稿纸上避开阿拉伯数字,一步步写出解答过程,小心检查了一遍,再将之认真地誉抄到卷子上。 到此,只剩下相当于填空题的二十道经帖题还没有完成,见时辰还早,顾文轩依旧先在草稿纸上写出答案。 写着写着,不由暗乐。 还真被他媳妇蒙对了。 逮着超纲题了。 最后两道填空题就从大梁法典里截取,就像宝贝媳妇说的,后天第二场不是考的法令题,经帖题里肯定有一道。 落下最后一笔,等墨干,再整套卷子从头到尾的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当真没有错漏,顾文轩索性摇铃交卷。 很快,就有两位吏胥,经站守的衙役禀报之后,立即闻声赶来。 一人确认是考生顾文轩本人,另一人开始封卷糊名,随后此二人再各自签下了自己姓名,以供日后查证。 接下来,顾文轩就可以拎起考篮子,跟他们二人去取一张条子,再去等候区等凑足五十位考生就无须等全体考完再出去。 不知是他做题速度快,还是绝大部分考生谨慎,非要熬到最后一刻才交卷不可,到等候区时才区区人。 差不多等了一刻钟,倒是让顾文轩把大江给等来了。与此同时,考生人数总算也有五十位,可以排队离开了。 人多,顾文轩也不好问大江有没有把两道填空题给做出来。可不,这两道填空题再叫经帖题,可不受委屈了。 出考棚,考棚外面的大门口不容久待,且还穿着单衣服,寒风凛冽的,想待也受不住,更不好开口询问。 当姐夫的占着个高,赶紧伸长脖子寻人,拉着小舅子就速速去往前方以顾二柱为首的亲友团所在地。 顾二柱等人就在自家马车停靠的地方,见有考生出来,早已有人去车厢取棉袄大氅,抱着就快步去迎接。 这五六个人里面要数顾二郎速度最快,疾步向前,不等顾文轩和大江开口问好,连忙将大氅递上让他们先披上。 “咋只有你们两个人?”顾二柱慢了一步,打量着顾文轩和大江的神色之余,还是有心地帮周童生等人问了。 “实在太冷了就先出来。” 顾文轩很有心计的回道,朝自己老子点头而笑之后又安慰起其他几位当老子的,出来慢不是考不好。 周四顺可管不了这么多,你一句,他一句的,不瞅他儿子和姑爷都快冻坏了,还磨叽个啥。 将儿子和姑爷往马车那边推,再推了把顾二郎上车,让余财先送回去再来接其他孩子,他自己俩亲家留下。 顾二郎没客气,利索进车厢,不等马车跑动起来,就将抓起大江的手搭脉,再抓起顾文轩的手搭脉。 很好。 回去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明儿再歇一天,后天即使来一场雨夹雪都能扛得住了。 “难不难?” “还行。” 顾二郎果断放弃拯救话少的弟弟,眼巴巴看着大江。 大江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不是很难,我都有做出来了,就是不知能不能通过,要等明天发榜了。” 县试一共有三场,一天一场,中间又隔一天,也就是说今天考了,明早会出榜单,在榜上就可以继续参加下一场。 只是与最后一场结束要三天后贴出来的榜单不一样,那时候贴出来的就不是浮票上的序号,大名和住址都列出来了。 “一准能过。” 大江笑笑,“托大哥吉言,我就当一准能过了。是了,姐夫,那两道经帖题是不是也被我姐猜到了。” “嘘。” 顾二郎大笑。 刘氏今天更紧张了。 自然,李氏也没好多少。 从一大早天还没亮,让列祖列宗保佑,再跪在孔子画像前祈祷起,这一天下来,周半夏猜她们能拜的都拜了。 有意思的是,待两位考生到家,两位当娘的倒连问都不问考得如何了,先上姜汤,再热菜热粥齐上。 一直到顾文轩和大江要各自回房了,周半夏发现不单她婆婆,连她藏不住话的娘也半个字都不忘大儿子。 “娘,你就不想问大江考的咋样儿?”趁着回房之际,周半夏赶紧问李氏,“你不问,我问了啊?” 李氏白了眼闺女,“没瞅你大弟乐呵呵的,还问啥问,要问也要等考完最后一天,到时候才能问。” 咦,难不成自己今儿说的话,娘都听进去了。还真相信自己说的,考完不能问,问了会影响下一场? “媳妇儿?” “快去,姑爷找你了。大江这儿有娘,缺了啥,娘会去你婆婆。快去啊,别让姑爷等急了。”李氏推了推闺女。 周半夏应了声,好,见大江已经和小河进西厢房,不像是有话想要和她说的样子,赶紧转身进东厢房。 东厢房里面,顾文轩已经跑进净房,正一脸嫌弃的开始脱起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单衣,见周半夏进来,伸出俩胳膊。 “要抱抱?”周半夏调侃着快步向前,先将顾文轩给“扔”进别墅主卫,里面的浴缸已经备好热水。 再将顾文轩脱下来的两件单衣捡起来,反手闩上木门,闪身进去时,顾文轩已经躺在浴缸里面泡澡了。 “不问我?”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了,伸手按住他,“先靠会儿缓缓神。好了,我问了,和高考比起来,哪个难?” “高考难。” 也是,这才哪到哪儿,县试第一场而已,说是第一场正试很关键,但第二场附试又何曾不关键。 “后天就要面对十道法令题了。”周半夏想了想,“今晚要不要再拼一把,等明晚再早点休息?” “要!听你的一准不会有错,今天就被你蒙准了两道小题,一道大题。对了,媳妇儿,你大爷爷呢?” 话题转的有些快了。 周半夏正好奇地想问被她蒙到什么题目,就听顾文轩突然提到周秀才,“难道你回来之前没有在考场外面见到他?” 第181章 继续 周秀才也很想问两个小兔崽子出来那么快干什么,今早他还一再叮嘱不能快,不到最后一刻不要交卷子。 于是,他扣着时辰,可到了考场外面时,不止这两个小兔崽子,剩下的四个小兔崽子也早跑回去了。 “太不像话了,你们说你们急啥,把夫子都落下了。一个个都把答卷默写出来?戒尺呢,谁藏起来了?” 顾文轩六人齐声而笑,飞快入座,开始默写最后一道大题的答卷。 至于其它试题,周秀才不作要求,只要知道个大致,不管明日是否在榜上,今晚一个个还得给他温习。 真要整套试题的作答全部默写出来,太费精力不说,也少了专门温习应对后天主考法令题的好时机。 顾文轩又是第一个默写完毕,周秀才明面上板着脸接过纸张看着,实则还没看完一篇文章已乐上了。 他就知道,在回来之前听说大题是——“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他就心知这倔小子第一场稳了。 看完了,周秀才也不急着开口了,让顾文轩去温习法令题题集,静等剩下五人陆陆续续上交的答卷。 随后趁着还不到宵禁时辰,迅速让候在书房的长随带上六人所默写出来的文章,跑一趟他大舅子那。 摊上这么一个妹夫,白举人连晚饭都没法子安心吃,见到人也不敢耽误,立马放下筷子看文章。 真是看。 批阅肯定来不及了。 他要敢耽误到宵禁,让人回不去带不了话,妹夫又一准要割席断交,不得了了,老妹和侄女又上门了。 交友不慎啊。 这几日就天天拿长平(周秀才独子周童生)今年参加院试威胁他了,说不去清河村住个把月指点外甥就让老妹来请。 周半夏和顾文轩此时还不知周秀才又磨得白举人,县试结束后要去清河村住些时日,指导参加府试院试的学生了。 有关法令方面的题集,不是周半夏自夸,出了麒麟子的老赵家收集到的法令题题集都未必有她准备的齐全。 不提钱夫人和高府所赠予的学习资料,单单她托张大壮私下找高府族学收集到的法令题题目多的嘞。 是以,在得知大梁科考从县试到殿试均有法令题出现的情况下,顾文轩在复习时就有意分类归纳。 如今他手上就有自己归纳整理出来的一套有关法令题的题集,且还借空间里面的打印机复印了一套。 但复印本并不适合出现在第三个人眼前,就将原件以及有关法令题的笔记,全部交给大江和立哥儿温习。 至于其他三位同窗,每人学习侧重点不同,且相关书籍早已在入住当天搬到前院大书房,足够他们翻阅参考。 与几位同窗话别,顾文轩就什么都不管了,考完了还对什么答案,立马回东厢房进内室开始温习。 即使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思,但多瞄一眼就代表着可以多一分印象,更有利于加深记忆,可以的。 周半夏非常赞同顾文轩此举,见他已经全神贯注地翻起题集,就先去了对面西厢房。 西厢房里面也是独有大江和立哥儿在全神贯注温习,她爹娘也与其他人一样怕打扰孩子学习,避开去了正房。 此时城里已经宵禁,无法出门转转了,正房那边就聚集了以她大爷爷为首的亲友团。 不敢大声说话,但也不耽误他们唠的正起劲。 他们这些人,包括小河在内,有一部分人要等明早发榜会先回去一趟,到傍晚了再一起赶回来。 像她爹和公爹就会回家处理些家事,到傍晚了再一起赶回来,好等第二天天还没亮送儿子去考棚。 给大江和立哥儿再多点上两根蜡烛,周半夏也不敢打扰他们,悄然退出西厢房,找了书童知明,让他多看着点。 像前院三位考生,她不适合露面,只能让知明帮忙多看着点,别在蜡烛、炭火和吃喝上面怠慢了人家。 翌日。 县衙门口一侧的榜谕处,准时在巳时之前贴出红榜了。 榜前,到处都是仰望着的人头,一个个忙着对照上面的浮票序号和号舍编号。 顾二柱他们也来看榜了。 依然是顾二郎率先找到自己弟弟、大江、立哥儿,以及其他三人的浮票序号和号舍编号,全在榜上。 榜前人挤人,人声鼎沸,找着了,他就拳头向上打暗号——全中了,不忘喊着借过,带其他人撤离榜前。 顾二柱当代表问道:“全部?” “全部!” 听到他们父子两人这一问一答,其余人也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乐滋滋的不敢显摆,赶紧回小院儿报喜。 听到第一场正试,六个考生全部在榜上,周秀才淡定的很,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还在前院捻须着踱步来回。 他就一脸从容的微微颌首,道了句,不得大声喧哗,让他们继续温习课业,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顾二郎忍笑。 很快的,他忍不住了。 “大哥,我排第几?” 从榜前离开到这会儿,居然一直无人问他这个问题,不曾想还是他傻弟弟拉他进屋后问的第一句话。 顾二郎闷笑出声。 “榜单中间一张,第一排五个人,你的刚好在中间。也就是说这第一场正试,没明说,你最少也是前五名了。” 这倒是,不客气的来说,自己应该还考了个正试第一名。 顾文轩心知自己这回应该考的不错,但优秀的人多了去了。 此时听这个名次,心里倒是有想法了——再加把劲,好像不是没有希望抱个县试案首回来。 “再照咱们青阳县每年县试,只要复试没考砸,正试前五名无一人不过府试来看,我弟岂能是他顾大郎能相提并论!” 顾文轩哑然失笑,“好,我再拼把劲,尽量争取今年能让你成秀才公的大哥,去他的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后面这句话就是针对顾老爷子所谓的算命之说,说什么唯有顾大郎一人能行的,顾二郎听了更是乐个够呛。 “别说,咱们爷爷神了,还真被他给料了个正着了。等你中秀才,还就轮不到他们老院那边改换门庭。 到时候衙门来报喜换大门,可不只换咱们家大门。好了,我先回家一趟,你快看书,我晚点再过来。” 第182章 中途 顾文轩很想说没必要再辛苦赶回来,但他大哥特意请假几天就是为了照看他县试期间身子骨能不能扛住。 哪怕他壮的一招就能把大哥摞倒,在大哥眼里他这个弟弟没比小妹大多少,还是需要照顾的毛头小子。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继续看书的好,不然又该让大哥担心些有的没的,回去晚了,大嫂该惦记了。 与顾二郎一起回村的人可不少,其中就有那三位考生的父亲见不用带儿子回家了,一个比一个还急着回家。 再有周童生,有他老子周秀才在此,他也需要回家在和家里人说一声。再则,村学那里也离不开人。 人多,马车肯定坐不下。 顾二郎这人比较有城府,早早就让人去租了两辆马车,出城之前还途径顾大郎所住的客栈。 意料中的他大伯和顾大郎此时并不在客栈,一大帮人回村,马车也不好多等,只好很“遗憾”地回村。 回到清河村,他也很懂事的拉他老子顾二柱先去的老院,给报了喜——大郎哥和六郎都过正试了。 别忘他怎么知道的顾大郎过了正试,问就是他爹不放心大侄子,光今早就派人跑了两三趟,回来前还亲自去客栈了。 反正他肯定不可能说昨天在考棚外面等候顾文轩等人出来时,就正好遇上了他大伯,自然被他套出浮票序号。 这不就简单了。 无须得知号舍编号。 今早看榜的时候,对上浮票序号,他就知道大郎有没有在榜上。 在,倒是在榜上的,还比去年有增进了。 好歹挤进了榜单中间一张红纸上,虽说只是在倒数第一排,但也算得上在前三十名之内了。 “是,这回和去年正试第一场贴出来的三张红纸一模一样,还是一百名考生,到第二场发榜才是五十人。 以此类推,等第三场考完的第三天,发总榜明榜了,到时榜上就只有通过县试的三十人了。” 也就是说,今年县试已经约有两千人应考,录取名额还是只有三十人?顾老爷子狠狠嗒了口烟。 大孙子,运气不好啊。 “六郎呢,他排在了第几?” 顾二郎可算等到了顾老爷子有此一问,不等他老子开口显摆,他咧嘴就乐道,“还算在前头。” “这个算不了啥,还要考呢,过几天发的那个红榜才算数。”顾二柱连连摆手,语气很谦虚,表情很欠揍。 顾老爷子睨了眼儿子,转头看向孙子,“六郎那个小舅子呢?” “也在前头。”既然说到这了,顾二郎索性不等顾老爷子再问,“他们六人都在榜上,还差不多都在前头。” 这傻小子,还怕你爷爷不闹了。 顾二柱赶紧站起身,“啥前头后头的,后头还有两场呢。娘,我还没回家。先回去了,回头再唠啊。” 顾老爷子收回思绪,正要开口,儿子孙子的,他们爷俩跑了。 “你瞅瞅。” “瞅啥?”顾老太一脸懵的,很快,看似反应过来了,“哦,你说他们爷俩也不多坐会儿啊。 忙着呢,家里家外一堆的事儿。你要闲得慌,不正好找你大哥二哥唠唠。”让你不说你们三兄弟那天躲屋里都唠了啥! 哼。 想起来,顾老太心里就不痛快。 一辈子的夫妻了,还瞒她! “人老喽,不中用了,连个满脸都是褶子的老头都敢嫌弃我喽。”顾老太学顾老爷子背起双手地出东屋。 顾二柱压根不知他们老俩口还为那天的事情闹矛盾了。 到家。 有孕的大儿媳乐哈哈,老闺女也说家里头没啥事,后院做胰子的活计也被周大丫两口子管得井井有条。 见一切照常,连派发出去打络子的活计也被大儿媳和老闺女管理的似模似样,他就去了马家庄子找亲家。 一路过去顺带着瞅瞅田地,还有那八亩荒地,心想着等两个孩子考完县试,他和周四顺倒是正好忙这一头了。 巧得很。 半道上遇上周四顺了。 周四顺心里也惦记着田地。 之前地面上上了大冻,要建作坊也要等到天暖化冻了才能动工,急是急不来的,只能慢慢等。 如今天气虽说依旧冷,但积雪还未融化,距离动工还要些时日,倒可以先计划好大概要招多少人来清理平地。 顾二柱正有此意。 不然接下来很快到春耕时节,连佃农都要忙地里的活儿,想招老实本分卖力的壮劳力就不如平日里那般好找了。 亲家俩人边商量着,边往去马家庄子找马大壮问他下一步如何安排田地,毕竟之前约好了来年一起整的。 比起顾二柱和周四顺二人,周半夏就显得没心没肺了。 小院儿这边。 人一走,她也走了。 说是去找王掌柜两口子有事儿,也确实去的王家,只不过很快从王家出来,她又上街买买买了。 途中还拐进了银号,又兑换了一部分银票,这才拿着有意不让店家送货上门的两个花瓶转回小院儿。 午后,周秀才去找他的大舅子去了,刘氏带厨娘准备明日带考场的干粮,留下六位温习功课考生,静悄悄的。 周半夏干完了今日一个时辰的绣活,一时之间发现好像无事可干了,但今天还就不想继续忙绣活了。 昨日他们在考场,见两位当母亲的那个紧张样子,劝了不见效,她避到屋里就差不多干了一天的绣活。 这活儿,不能太拼。 到灶房。 刘氏可舍不得让她动手,为了能让顾文轩明日早起,周半夏今晚肯定又和前晚一样睡不着踏实。 既然让她歇着,周半夏也确实觉得有些发困,索性回房上炕睡觉。 这一下子好了。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回村的亲友团都到齐了,唯独她一人睡得天昏地暗,睡到连他们何时回来都不知。 睡过头了。 以至于用过晚饭,备好了顾文轩和大江两人明早要穿的单衣,检查了一遍考篮子,再躺下,怎么也睡不着了。 偏偏还不能让顾文轩分心,装睡也要装得睡得非常香甜的,老老实实躺他身边,可把她熬死了。 熬到打更的敲梆了,四更天了,又熬了半个小时,可算能逃脱顾文轩的手脚包围,能悄悄起来了。 “你这孩子,又起来这么早了。” 第183章 附试 多么美好的误会啊,见刘氏一脸困意,还心疼她的样子,周半夏无声笑着,嘴都快笑歪了。 今日,主考的法令题,必有一道事关忠孝能不能两全的题型。 附试开考了。 进考棚的规矩依如之前。 核验浮票,验明正身,再搜身,唱保,但今日只有一百名考生,速度就快了很多。 这一场,主考法令,附加经义。 法令共有十道题,范围涵盖到士农工商各个领域,而五道《五经》义,考生只需选择其中一道本经义答卷即可。 类似的题目类型,刷多了,也曾让白举人批阅过不少,难度嘛,比起过了县试以后出现的策论题要简单多了。 仔细看了一遍试卷,顾文轩还是极为谨慎。 先从唯一一道的本经义下手,照样先在草稿纸上,一气呵成地作答起这一篇要求不下五百字的本经义。 写完以后估算了一下字数,细细检查了一篇,修改了两处,再检查一次可有出现忌讳用词。 确定无误之后,换了一支毛笔,拿出卷纸小心铺好,认真誉抄上去。 将这道干掉了,抬头瞟了眼外面,缓口气,继续埋头干法令题,结果过于专注了,连午饭也忘了吃。 当然,他肯定不承认这十道法令题出的太有意思了。 其中就有一道以贩卖私盐为列的题目。 让考生写出来的对应律法条款,每回见到空间里囤的那些现代盐,他可不是会背一遍让他媳妇听听。 除了这类只需写出来对应的律法条款题,最有意思的还数审案诉讼的题目,就考到判断原告被告谁撒谎。 这种题目,还不少,十道里面就占了四道。 没有一定逻辑推理能力的考生就要捉瞎了,判断错了,再记得有关律法知识,哪怕写出花儿也是过不了关的。 虽说县试整体看正试成绩,但附试要是太菜,一错就错个两三道审案诉讼的题目,还能通过县试真见鬼了。 落下最后一笔,顾文轩检查了一遍,再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没问题了。 再抬头望天色,心想着不知大江考得如何,肚子突然叫了,他才知道自己写着写着一下子忘了时间。 再瞅带来的干粮,顾文轩果断放弃为难自己。 小心的将卷子收好,再起身收拾好其它东西放进考篮里面,一分钟也不想等了,立马摇铃交卷。 很快的有两位吏胥闻声赶来,还是老熟人,前天就是这两位封卷糊名,老熟悉了,跟这两位走就行。 同样的,还是取一张条子,只是条子上面的号舍号变了,正是他今日所待的号舍。 依然在等候区,这回倒是无须等凑足二十位考生排队出去,很人性化的,有五个考生就放人出考棚了。 不同于周秀才,顾二柱一见着老儿子出来就乐上了。 顾二郎忙不迭的给弟弟披上大氅,他有经验了,立马递上马车车厢里面红泥小炉子上热着的姜茶汤。 顾文轩也不顾什么是否雅观,跟个小宝宝似的就着他爹的手,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姜茶汤,嚷着有啥吃的。 别说,还真有不少。 马车车厢里面就有被棉被团团包住的食盒和瓦罐,什么热馒头热包子蒸饺的,还有热粥带热菜了。 住得近就是这么好。 顾二柱等人用过午饭就都上这边等了,中途食盒和瓦罐不热了,还赶马车回去一趟。 这不,全是热腾腾的吃食,顾文轩待在马车车厢里面大快朵颐,可算吃饱喝足,全身上下舒坦了。 “我原本写字就比较快,今天又忙忘了吃点干粮,一直写的,比他们五个人早出来不奇怪。” 不等谁询问,顾文轩套上棉袄,再带上帽,披上大氅,从马车下车先主动解释了。 “今天考的难不难?” “还好,今天题量不大。” 有早点出考场的考生,有人询问基本上都是如此回答,除非考砸了哭丧着脸的,但人家也不吭声啊。 顾二郎好笑地瞅了眼自己傻二弟,“你要不要先回去?” 刚刚还把脉了,顾文轩听出了话意,摇头而笑,“我还是等等,等他们出来了,再一起回去好了。” 顾二郎也觉得顾文轩当姑爷的在身子骨无妨的情况下吃饱穿暖了,小舅子还没出来,岳父就在边上,最好等一下。 大江这回出来的慢。 被其中一道审案诉讼的题目给难住了。 没有十足的把握分辨出原告被告谁撒谎,他就再让脑袋瓜子里头的两个小人打一架,还是各说各有理。 再看又有人交卷了,想起他三姐说的——往后要是遇到这种类似题型,以你的脑袋瓜子都不敢断定,选原告好了。 不是出人命的案子,谁还会闲着特意花银子请人写状子还递到衙门诉状告他人,也就在考题上出现逗你们玩儿。 再看又有考生提交卷子,大江一咬牙,就选原告好了,不想了,反正自己也觉得十有八-九是原告撒谎了。 有了选择,接下来的速度就快了,在草稿纸上写了表判的依据,对应的律法条款,以及判决等等。 写完,再修改了一下,认真地誉抄到答卷上,落下最后一笔以后,很有几分顾文轩的风范,交卷走人。 待走出考棚,见到顾文轩,立马悄声:“姐夫,九,原还是被?” 顾文轩一听便知何意,“原。” 大江咧嘴,腿一软。 顾文轩急忙抱住小舅子。 “哈哈,没事儿。” 周四顺吓一跳之余立时反应过来,“傻小子。” 可不,可算不同往日沉稳,不是小大人的模样了,顾文轩也是好笑不已,“快喝口姜汤,回去再说。” “好,他们还没出来?” “快了。先别说话,多喝两口,等回去再泡个药澡去去寒气。”说完,顾文轩抬头朝考棚大门口望了眼。 “他们比你们听话,一准到最后一刻钟才出来。咋样儿?”落后一步走来的顾二柱问把完脉的顾二郎。 “挺好。还是有些冻着了,要回去好好泡个澡,睡会儿养养神。财叔,你先送他们回去,再多带桶姜汤过来。” 第184章 考完 周四顺听懂了,这个侄子今儿不放他先回去了,要让他等立哥儿他们三个考生出来,再一起回去。 真不知亲家是咋调教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啥好处都捞着了,还把人情落在了实处。 摊上这么一家子,周四顺瞟了眼不远处还在等儿子出来,却不懂与人套交情的顾扬文,都有些可怜顾大郎了。 这当老子的,真真是读书读傻了,连个秀才都不是,不要清高啥的,大伙给你二弟面子,你就接着呗,还不吭声了。 不吭声也罢了,你倒走开啊,还呆着一动不动的,光带耳朵不带嘴,整得大伙都不好动嘴唠唠了。 扶都扶不起来。 有这样的老子,当儿子的可不受累了。 当然,想归想,让亲家再供大侄子读书是不可能的,亲家吃亏就是姑爷吃亏,等同他家三丫吃大亏了。 顾大郎出考棚时,还是没见到顾六郎,倒是顾二郎还阴魂不散地守在一辆破马车前面,又当起他的好人了。 这个小人! “不用。” 晦气! 顾大郎侧身避开顾二郎伸出想给他把脉的右手,朝众人拱手,“还有同窗好友在等我,我先行一步。” 在诸位叔伯前面,连侄儿都不自称了啊,顾二郎忍笑收回手,又立马伸手朝也要离开的顾扬文拱手行礼。 与顾大郎最后一批出来的立哥儿四人好气:刚从考场出来立马给你来个平安诊还有错了,给谁看脸色。 这就是家里有郎中的好处,刚从考场立马来个平安诊,又喝姜茶汤又泡药澡,直到县试结束居然无一人冻着。 每逢县试,考生在寒冷天气里端坐三天,体质弱的根本吃不消,基本上到或多或少都有考生倒下。 周秀才都想好了。 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不好让顾二郎出远门陪同,但明年的县试,他就去找董老头,顾二郎跑不了。 大梁县试,在第三场附试考完之后,就不是如之前一般次日就有结果,而是三日之后张榜布告。 也就是说,无须在此处苦等,考生可以直接回家了。 今年的县试,很幸运。 顾文轩六人一个也没落下,全部参加了第三场附试,接下来只需等三日,就可知是否通过县试。 为此,周秀才给他们六人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一天,后天辰时准时到学堂继续上课。 他没有明说的是,不是不想让孩子多歇两天,等结果最熬人,还不如给他老实点去学堂里待着,到发案当天再放一天假。 但,能歇一天,大家都好开心了。 除了顾文轩、周半夏,还有大江,大家一刻也待不了了,当即随便对付一口就随同周秀才一起回村。 像顾二柱和周四顺。 前些天就和马大壮已经商量好,趁此次古家庄和部分东口村的田地已收拢,将现有的水利沟渠再修缮一下。 三家田地周围不乏有水泊洼地,相对而言,水源还是挺充足,若是灌溉得力,起码田地可以有个好收成。 这两天修沟渠水利的壮丁已招好,只待县试结束,他们亲家二人回村就可以立马动工。 再则,等这头安排好,还有小林子荒地那边不是也要招人平整地面建作坊,可不正急着回家。 至于刘氏。 自从初九那天到至今只回家一趟,考试期间更是每晚熬夜,最多上半夜睡个把时辰,白天扛不住了,午间打个盹。 周半夏心疼婆婆。 反正有厨娘婆子留下,不用她动手收拾东西,硬是哄得刘氏即使不放心,还是决定先回家帮三丫坐镇。 大郎这里也考完回家了,真想恶心六郎,他娘和媳妇要存心从后门闯后院,大丫到底是小辈,还能揍她们。 刘氏不得不多想,她家六郎早前光读书好点就遭他们算计,天知道那个白眼狼这回又打啥鬼主意。 一帮人一走,小院儿变得空空荡荡的。 周半夏赶紧让恭送众人离开的顾文轩和大江各回各房去好好睡一觉,接下来只整理前院,内院就等明早了。 要说不累是假的。 哪怕考一天休息一天,到底心有惦记未能睡踏实,此时一下子放松下来,困意不就上来了。 大江听话地回了西厢房,依旧泡了药澡,再从浴桶出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头扎到暖炕上睡着了。 顾文轩倒是比原本幼年体弱多病,如今体质勉强能跟同龄人相比的大江强多了,好歹还等周半夏回房才入睡。 次日一早,生物钟准时醒来,不说顾文轩,连大江也把精神补回来了。这不,恢复往日卯时晨读了。 周半夏没他们二人起的早。 醒来还赖在被窝里,滚过来滚过去,滚到顾文轩进来了,也把被窝热气给滚没了,终于要起来了。 顾文轩笑倒。 “腰不酸了?” “正经点。” “嗯?” “不玩了、不玩了。”周半夏吓得连忙‘掏’账本递上,“这会儿有空看了,这是内账。” 就这记账本不是内账,你敢拿出去?顾文轩哭笑不得地斜了她一眼,“好了,不闹你了,快把袄子套上。” 周半夏欣然应下,提醒他翻一翻账本,近来零零碎碎的事情太多了,一时说不完,还不如看账本。 顾文轩闻言,倒是有心思认真地翻了翻。 果然又搞小动作了,近十天就独自一人兑换了三千两现银。 “看支出。” “有何好看,不见支了——”二月初初八,马大壮五百两银子?“那些动物油脂都包给马大爷收货了?” “这不就看不出来了,聪明!”周半夏翘大拇指点赞,“不单他,还有大姑那儿,我也说了有多少要多少。” 顾文轩点头表示知晓。 如此一来,大姑小姑的算是都给了赚钱机会,她们要不要把握住就看能耐了。 “老姑夫那供应的油纸没问题?不行就换,‘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 “不会。包括马大爷那儿,我都丑话说在前头了。于情于礼,他们不会让咱爹和大嫂为难,这点,我还是有信心的。” “也是,谁都不傻。他们干不好,多的是人抢着干。目标是,兑换二字头四个零?” 第185章 顾虑 待得知周半夏想将收到银票兑换两万两现银,剩余的目前用来当流动资金支付,顾文轩再看了看账本。 不似年底还有分两成分子出去的外账,做得账目弄虚作假的,凭这本内账可大致估算出成本几许。 洗衣皂批发价二十文,成本价不到十文钱,可以理解,这个原本靠走量,翻一番的利润也可以了。 香皂就离谱了,最多二三十文的成本,批发价五钱,利润吓人了。 如今就有六口大铁锅没停过火的熬制皂液。 据说大丫两口子带领十个下人,以及大妞三妞还有几个谁来着,一帮人都要开始两班倒了。 再则,不提洗衣皂的磨具有多大,干了可分切,就是香皂的模具改制成了一板有二十个窟窿能装皂液的。 就这干法,单单以一个月五万盒香皂的产量来算,还留什么银票当流动资金支付,完全可以全部兑换现银。 但话又说回来了,虽说银号一直对外声称会保密,谁信谁傻,短短时间兑换太多现银,还是在县城? “这回先不兑换了。月底不是又有进账?尽量少在县城这边的银号换现银,次数多了太扎眼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会找借口说材料商喜欢现银交易什么的,没用。不说等作坊建好扩大规模,就如今? 你这三万的银票收进来,代表什么知道?多的是材料商找你合作,还有傻蛋岂能按照对方喜欢结算?” “你才傻蛋。”周半夏瞪眼,“所以我才想偷摸着兑换,不然把银票拍在银号,给个押运费,他们还不帮我送过来。” “也对。”反正顺毛撸就不会有错了,顾文轩一脸赞同,“回头在县城这边,咱就化整为零的偷摸着去换。 如今还是攒起来等四月在府城兑换——”顾文轩突然发现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会陪我去府城的?” 周半夏无语。 “媳妇儿?” “不然我急着赶绣活干嘛?”周半夏失笑,“不知谁呢,昨天还有脸当众一本正经说没把握通过县试!” 虽说对于这次的县试有很大把握,但事以密成。若说出口,万一没中,岂不是装逼失败,直接社死? “心虚了?” “你又没问我。对外,我总不好说——哈,普天之下,老子通不过,还有谁通过?”顾文轩揉了把她脑袋。 虽没用力,却还是成功将周半夏刚梳好的发髻给揉散了。想挽回来不及了,发丝抓也抓不住,瞬间散落了下来。 “瞅,你今儿这个髻就扎得不结实。” 周半夏笑到一半有些懵的抬起头,“恶人先告状,还是你老六啊。你考到哪儿,我肯定陪你走到哪儿。” “啵~奖励你的。别动,我给你扎头发呢,梳子。” “你可真能扯。”周半夏递木梳,“服了你了。” “不服能行?月入三万白银的媳妇儿,我猜你就一准不知咱们这行省在哪儿,‘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 说好的话少呢? 兄弟,人设不保了。 周半夏忍笑。 “行省就在真定府。不就府试,偷偷跟你说,你男人我一准能过府试,今年就能带你去一趟花花真定府。” 很好! 这理科生学古文学的,比她想象的还有底气。 “实力是关键,你有这个实力。” 实力? 有钱夫人和高府的那些学习资料,再翻来覆去连续三个月做的无非就是那几种考题,无论哪种题型都不下百遍。 做了那么多相关的考题,哪里还写不出来。就是照搬照抄一个曾经写过的,考一个童生有何难度。 即便是资质寻常的学生,只要一心向学,拥有如此多的资源,也无非是一个时间长短的差距罢了。 论实力,最起码还要等到下场院试的时候方能见深浅,如今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都还算不上啊。 “加油,少年,未来可期!” 拿我当你那些外甥忽悠了!顾文轩摇头而笑,拍了拍周半夏的肩膀,“扎好了,你男人我实在太厉害了。” 再奖励一个大拇指翘起!周半夏另一只手摸了摸被挽起的发髻,别说,手艺练出来了,散不了了。 “不过,今天还是要去一趟银号换铜钱。马上要月底了,大妞她们的月钱,还有接下来招人平地要付的工钱。 零零碎碎的都要用到铜钱,我手上的就不拿出去了。铜钱太重,换都不好换,还是趁这回拉些回去?” 这个可以有。 顾文轩果断听从媳妇建议。 待整理好箱笼,出城之前先去了一趟银号,兑换了五十贯铜钱,让书童知明在此等着,再去收铺子租金。 不是不想再多兑换些铜钱,大梁一千枚铜钱按十六两为斤,就重达五六斤,五十贯铜钱就快有三百斤了。 待收齐三家铺子租金七十八两银子,途径银号接上知明,骡车马车回村,倒是天色还亮着。 不曾想十来天没出城,一路上田间地头已经可见有人在忙,到村口,河边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了。 到家。 他爹仨亲家果然已经“招兵买马”开始修起水利,平整土地,顾文轩赶紧脱下长袍,换上许久未穿的短打棉袄棉裤。 迈开多套了双草鞋的步伐从后门出去,去往后面如今改名马家庄的古家庄,田间地头的人啊,比在马车所望见的更多。 人多也有好处,与人打招呼问好时,无须打听他爹在哪里,就多的是人告之他爹他岳父在哪哪儿。 以至于,顾文轩还没走多远,就先在一条沟渠找着了周四顺,沿着去的小林子荒地那边找着顾二柱。 这边雇佣清理荒地的五十人和挖沟渠的众人一样,也是干得热火朝天,无一人偷尖耍滑磨洋工。 真实诚啊。 与周四顺一样吃惊的顾二柱见老儿子跑来,也是同样的让他快回家,哪怕是不看书,多歇会也好。 顾文轩心知他岳父和他爹觉得他如今是读书人了,又招了不少人干活,他实在没必要在这边搭把手。 他也没点破他们疼他护他的心思,绕着这块荒地转了一圈,连小树林后面也是如记忆中的一般。 第186章 有备无患 之前积雪深厚,入目触及白茫茫一片,如今积雪开始融化,转了一圈就可见小树林这个位置极好。 坐落在山脚下。 前面是八亩荒地,后面就是小树林由南向北随着地势蔓延着一直到了略高的山坡,山坡东西两面还都是山。 可谓是险要据守之地。 西厢房。 书房里面,周半夏到家虽还没来得及整理带回来的箱笼,但因书案上原本就有文房四宝,倒不影响画图纸。 “你看这后面要是盖个庄园——”顾文轩指着刚画出来墨汁都还没干透的图纸,“是不是前有作坊,后靠大山? 最关键的是,这条山坡后面山壁有就一个山洞。山洞口不大,只容半大孩子爬进去,但里面就大了。 再看小树林这一块,可充当缓冲带,分开作坊和庄园,等来日庄园建好,完全可以在两侧建围墙连接上。 到时清理出两条道路,一条通向作坊,一条接通西面土道,到了万不得已时只需撤回庄园守住大门就行。” 周半夏懂他意思了。 别因小失大。 虽说小树林摆在那里,挨着就可以占便宜,但它的归属权不在手上,很容易被人从后面包抄了。 要搞,就把整片小树林买下来,小树林后面的小山坡更要收入囊中,等建好作坊,接着建庄园。 “全部拿下,大概要多少银子?” “不贵。回来前我去找里正叔打听了,这么一大块了——”顾文轩手指临空朝图纸画了一个圈,“不用三百两银子。” “包括这个小山坡?” “对!” “买!” 顾文轩失笑,再告诉她一个秘密——小树林前面的空地为何一直没人买,没人开荒,就因为它在两个村中间。 之前他当族长的曾祖父想让族人开荒,古家庄那位古老爷不答应,后来古家想开荒,老顾家不答应了。 于是这空地就扔在那里没人管,越来越荒了,连早年的果树园子也被两边祸害的成了如今荒废的小树林。 周半夏闻言好笑不已。 “难怪之前爹他说我想买的话,如今肯定能买下来,就是太荒了,请人开荒还不如直接买田地合算。 敢情还有这一出矛盾在,古家人不把庄子卖给马家,我搞不好还得以周家女的名义去买那块荒地了。” “不至于。到咱爹他们这一辈兄弟多了去了,想开荒,古家岂能拦得住,本来就是他们先不占理。 再说了,那会儿曾祖父还是秀才,又是一族之长,真要对付区区一个外来户的商贾,还有他古家庄。 主要还是像咱爹说的有些得不偿失,所以没人盯着,但人口多了,土地却不会增长,还是迟早会有人买的。 不过也有是你买的缘故,像今天挖沟渠挖到那边就没人闹。除了咱爹在族里人缘好,还有你是周家女。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人今日敢刁难你,就是欺你周家无人,明日就立马有周家人拦水。 这跟与你关系是否亲厚无关,不蒸馒头争口气,今日是你在村子里被外人欺负了,明日就可能轮到他们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那是要把这边当成根据地建堡垒的。 两口子又聊了会儿,一致决定先把地盘买下来,等作坊建好了,开工理顺之后再尽量动静小的建庄园。 有备无患。 到时候完全可以一边搞建设,一边收粮,来个“建粮仓,高筑墙,广积粮。” 即使有朝一日b荒马乱,也能给家人一处容身之地。 除此,还可以借着作坊有些工艺需要保密的名义,买些带有家小的青壮庄丁,就有了一定的防御力量。 商议好之后,当晚趁着顾二柱和刘氏还没有就寝,顾文轩和周半夏就带上修改之后的图纸和银票去了正房。 不比刘氏只知老儿子傍晚去了一趟田间地头,顾二柱见老儿子小两口来了,就知老儿子一准又有啥想法了。 白天就赶都赶不走老儿子,就见老儿子绕着八亩荒地转了一圈之后又去了树林子,还爬到山坡上了。 但! “啥,在哪里头建粮仓?” 顾二柱见老儿子手指点呀点的点到图纸,提到哪个位置要留下来建粮仓,真受惊了,立马看向靠谱的老儿媳。 周半夏点头以示他没听错,“爹,说白了,六郎就是怕银子赚多了,万一摊上大灾年,咱们家被人盯上。” 瞅,还是三丫靠谱,不会连话都说不清楚。顾二柱缓缓点头,“倒是行得通,真到要命的时候,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顾二柱想起有件事该要交代孩子了,“咱们老顾家其实有藏身的地方,就离祖坟不远。 每年进山祭祖,我让你们两兄弟摸的那块大石头后面就是山洞,就是到了要命的时候一族人藏身躲祸之地。 咱们老顾家祖上迁移到这边的时候,第一任族长就选了那儿,之后每一任族长都有个使命。 当族长的时候不能离开村子超过个把月,保护好那地方,还要和下一任族长秘密藏粮,不要问我咋知道。” 顾文轩推媳妇。 周半夏,“爹,我想知道,我不说。” 看清了老儿子小动作的顾二柱,“咳咳咳,听你太爷爷和你大爷爷说的。就是要照六郎这画的,三丫,只怕你赚的银子都要花在上头了。” “爹,人比钱重要。只要人在,即使花光了家底,怕啥,还能给子孙后代留条退路,你说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委屈你了。”说着,顾二柱斜倪起老儿子,心想都便宜你个傻小子了。 刘氏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你不瞅他们小两口都没喊上他们大哥大嫂,不就担心他们大嫂说出银子。” 周半夏忙不迭点头,“还是我娘懂我,我真怕大嫂又说一人出一份。外人不知,爹你和我娘该知道我赚多了? 你们说大嫂还老要一人出一人,我不亏心啊。好几回我都想跟大嫂说老实话了,话都到嘴边了,又吞回来——” “不能说!” “不许说!” 顾文轩哈哈大笑。 “啪”的一声,顾二柱一巴掌贴在老儿子的腿上,“小点声。好了,爹知道你们意思了,先把树林子拿到手再说。” 第187章 各司其职 听顾二柱答应,不止周半夏,顾文轩也安心了。 他爹不管是思考问题的能力,还是行动能力,其实都超出了一般人。 他那祖父就不止眼瞎,还心瞎,还总以长子为傲。 不是他当儿子的偏心自己老子,他那大伯给他爹提鞋都不配。 再聊了会儿,时辰不早了,无须顾二柱和刘氏催促他们小两口早点回房歇着,顾文轩和周半夏也没再多留。 出了正房再去和顾二郎唠了唠,时辰更不早了,又去后院和近来有些时日没有交流感情的李春生聊了两句。 这位连襟为人确实很不错,大半夜了,让他早点歇着等明天再忙都不干,还真两口子两班倒的拼上了。 将这些琐事处理完毕,顾文轩这一晚偷懒了,趁着小舅子今晚回家住,忙不迭的再多抱抱媳妇睡觉觉。 次日倒是又恢复了日常。 按时去学堂。 重新投入到书海里,待申时散学归来时,他爹速度不是一般快,想要的地盘已经落在他媳妇名下。 如今顾二柱也认识了县衙不少人,办事效率自然更快,拉上顾扬明(里正)去县衙并无多耽误时间。 倒是有想打听县试结果,只是考虑到问多了事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究还是放弃,速速回村。 到家。 将户帖契据连同钱袋子等交给刘氏,换了一身衣物又急匆匆出门去荒地那边,看大伙干得如何了。 忙是真忙,可心里老乐呵了,浑身使劲,不用马车,顾二柱都觉得自己能来回从早跑到黑都累不着。 顾族长和顾二爷不放心过来看看,就听到了侄子这句话,替侄子由衷高兴之余,更是乐得大笑。 不甘心被顾族长抢了“风头”的周族长也从周四顺父女两人名下的田地,转到这边,先听到老伙计笑声了。 拐杖呢? 在手上。 咋地,说不过要动手了? 积雪融化,平日里走的村道,最好的碎石子土道也稍显泥泞,得亏所待的地方是被昨日整理一块出来的荒地。 三位年过五十,快要六十的老爷子就在此,望着前方与周围如火如荼忙活的众人,各自在儿子或是孙子的陪同下说笑上了。 周半夏丝毫不知他们三位老爷子都去那边了,只听刘氏说今早村子里很多人主动跑去那边帮忙。 村子里是有个风俗。 谁家盖房子,除非两家关系闹僵了,且无人情往来,基本上各家各户还是会出一个人去门搭把手。 但此风俗也仅仅是起院子盖房子,别说周半夏,连刘氏都没想到如今要春耕了,居然还有人帮忙清理平整土地。 因挖沟渠清理淤泥,完善水利来日便于灌溉之类的活计,由马大壮统筹,那部分人的工钱和伙食就先由马家人负责,等干完再三家分摊。 而树林子荒地,属于周半夏个人私产,且泥水匠,顾二柱找的还是之前翻新他家院子的周泥水匠。 此人也是周半夏的堂大伯。 就相当于顾二柱有心让对方指挥雇佣的人员清理平整土地,好以先清理平整一部分荒地,尽早动工建作坊。 是以,树林子这边的工钱又分开核算,但伙食,未免两边同时干活,又不一致的,还是由马家负责。 毕竟马家有庄子,不止长工多,仆人也不少。做大锅饭,他们最有经验,故而顾二柱和周四顺就没拒绝马大壮好意。 与此同时,三家也针对来人的饭量,每日三顿作了大致安排。 伙食还是可以的。 小米杂粮,黑面饼子等主食管够,还每日三顿开一荤。 刘氏这两天就派财婶带婆子去那边搭起的灶台帮忙,总不好什么活计都让亲家母带下人干了,她本人也会去转一转。 如同昨日。 今日午前,她和李氏就在马家庄子,得知村子里很多人跑去帮忙,抛开要不要给工钱先不提,既然人来干活了,总要提供伙食。 李氏听从周四顺的提点,聪明的不管事,早早就说把她家三丫交给亲家母了。 刘氏只好出面让另一位亲家母多准备些饭食,回来也跟周半夏提了一句,但让周半夏出门,不可能。 姑且不说老儿媳在家也是一刻不得闲,又要忙绣活,又要赶制老儿子春衫,又要时常去后院瞅瞅的。 田间地头处处是老少爷们,还有非本村的,这么好的儿媳,万一被哪个孟浪的唐突了,后悔都晚了。 除此,刘氏也担心老儿媳出门遇上哪个不讲究的当众哭穷借银子,老儿媳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总而言之,人情归人情,有来有往,但救急不救穷,绝不能开先例,还不如把老儿媳关在家里头。 被“关”家里的周半夏没想那么多。 秉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懂事孩子来往的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心思,她又要招小姑娘来家里包胰子装盒子了,不然胰子做出来了,月底能按期交货,下个月也够呛。 这一批,先有大妞三妞推荐,再经过小宝丫把关,她最终招了周顾两姓里面十个家境不算很好,但家人靠谱的小姑娘。 如此一来,算是将后院年前临时搭起来的草棚子都占用了,再无可遮寒风的地方以供多几位小姑娘来干活。 当然,她要是以此理由拒绝,肯定多的是小姑娘敢说只要有活儿干,在露天底下干活都没事儿。 但在她这里不行,真要冻着了算谁的责任。 至于挪到内院或是前院干活? 更不行。 别说会打扰一家人日常生活,也与礼不合。 男女七岁不同席。 她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的就听到或是见到有周家小姑娘朝顾家儿郎投怀送抱,或是顾家小姑娘与大江有私情的。 待安排好十位小姑娘进驻后院包胰子装盒子,勉强赶得上大妞三妞等人速度,人也老实不乱走动,县试要放榜了。 周半夏可算又见着了历史重现。 一大早,天还未破晓,刘氏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双手合什,神神叨叨地祈求祖宗保佑,孔圣人保佑,佛祖保佑…… 周半夏原本不紧张的,但见婆婆比之前还慎重,又是焚香,又是跪拜,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跟着默默祈祷上了。 第188章 发榜 气氛感染人,看着院子里的婆媳三人,别说原本就只装了个假轻松的顾二郎,顾文轩也不由紧张起来。 顾二柱见状都服了。 一个个的,明明脑子都很好用,这会儿倒是糊涂了。 “马车在外头了,谁要去的,要出门了。”他赶紧吆喝了一声,强忍着笑意,立马转身往外走。 这位赫然忘了昨晚,他就紧张得失眠了,脑子里不停的胡思乱想,心里更是患得患失了。 最后还是刘氏担心他在一急之下想多了,不停地开解他,可算把他哄睡着了,结果,她自己睡不着了。 今早要进城看榜的人还真不少,但不包括刘氏和周半夏等女眷,李氏就等周四顺与顾二柱汇合,来顾家了。 来了之后,亲家母二人可算找着同路人了,又有两位考生的娘也来了顾家。 周半夏真担心她们唠着唠着的忘了时辰,一直待这边,待到有报喜的来了,她们家里都无人应声。 那边,顾二柱等一行人赶到县城。 老地方。 县衙门口一侧专门用来张贴榜谕的地方,此时红榜还没有张贴,墙下却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在县城当账房的顾扬文也来看榜了。 兄弟俩先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迫不及待与同来的几个人一起挤进了前面的人群。 顾文轩见状就不去挤了,带着大江来到一旁相对而言,稍显冷清的目的地——张贴前三名考生答卷的地方。 大梁科考,还是相对公平的。 科考制度是老百姓出人头地的希望所在,开国至今,朝廷查处科考舞弊也相当严厉。 从县试发总榜,张贴布告起,贴出红榜的同时也会贴出前三名考生答卷。 不是文书抄誉的前三名考生此次三场所有的答卷,而是考生答卷的原件。 若有考生自视答卷水准不低于前三名考生,可越级向府城学政递交申诉,学政收到当场与知府一起彻查。 查实有差别对待,从县令到教谕全部论律处之;反之,诬告者,加倍处之,其一便是剥夺终生参与科考权力。 是以,那些私底下的权益交易有没有避免了不好说,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保证了科考的透明,公正。 况且,参加考试的学生何其多。 单单一个县试,今年参加的考生约有两千,却只录取五十名,录取率连百中取一二都达不到。 如今吸引眼球,不知被多少人盯着,想要舞弊谈何容易,可以说基本上不会有考生越级向府城学政递交申诉的情况出现。 顾文轩如今就是在等此次县试前三名考生的答卷出现,好见识一下今年的前三名水准到底如何。 至于他自己的答卷是不是,或者说能不能出现在上面,真不好说,他有信心自己此次一定榜上有名,但名次? 这事儿,不是光有答卷言之有物,有才学就够了,具体的成绩还会受到卷面、字体、文风等等方面影响。 说白了,就是考生的成绩多多少少还是和阅卷老师的喜好,以及他们批阅时的心情有着极大关系。 但要说不想独占鳌头,怎么可能,顾文轩自认自己是俗人,自己就是看中了第一名带来的好处。 说到底,跑这边来等着,多多少少还是紧张了,还是带有那么几分期待。 虽说不至于自视奇高到犯蠢的向府城学政递交申诉,但也想一旦输了,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姐夫,是不是贴榜了?” 大江个子不如顾文轩高,只听到不远处的前面有敲锣开道的动静,与此同时一下子更是人声鼎沸。 七嘴八舌的,听是听不大清楚都嚷嚷着什么,但联系起来,猜是猜得出应该有小官出来要贴红榜了。 顾文轩不止个子比小舅子高,耳力也是相当好,再伸长脖子的一瞅——是要贴红榜了,衙役正忙着让人群往后退几步。 “是快了。” 按照时下贴榜的顺序,由名次低到高,前面四十人的红榜是先分别贴上墙面的一左一右,中间才是前十名。 “不急。” 与其说安慰小舅子,还不如说安慰自己,顾文轩嘴上说着,还是往贴红榜的墙面瞅了瞅,心想办事效率真低。 不就三张红纸,刷一下浆糊,啪一声就贴上去了,磨磨蹭蹭的,到这会儿了,还不见有红纸贴上去。 无独有偶。 不愧是父子。 磨叽的。 就这活儿干的。 早已挤到最前面的顾二柱见状也是腹议不已,更是恨不得上前搭把手,也好先找着他家六郎大名儿。 呼~ 深呼吸。 可算贴上一张红纸了。 顾二柱下意识跟着身边的周四顺等人往前挤,正确来说,是连周四顺都被后面的人群往前推着走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 红榜贴的老高,抬头就见着了,倒是越近越不好,顾二柱和周四顺相当有默契地挨在一起站住,站稳。 再抬头。 据说这一张红榜上头是最后二十名,想归这么想,却一点儿都不耽误他们亲家二人眼巴巴的找起儿子的大名。 不是。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清河村,顾文轩,呸,是韬,顾文韬…… “是大郎?”周四顺问出口,“没错,清河村,顾文韬,二哥,快瞅,是清河村,你大侄子可算中了。” 顾二柱见到了。 刚刚就差点认错字,差点当成了他家六郎。 可不! 可算榜上有名了! 顾二柱连忙转头朝印象中原先顾扬文在他身后的位置望去,边高喊着,“大哥,顾扬文,大郎中了!” 他大哥呢? 顾扬文早掉队了。 “顾扬文,清河村顾扬文,你儿子顾大郎顾文韬中了四十二名。” 顾二柱没法子,人太多了,他只好再重复高喊一遍。 接下来,不管顾扬文有没有听到他的喊声,他已经尽到当叔叔的责任,仁义尽致了,不瞅又有一张红榜贴出来了,要赶紧找自己老儿子大名儿了。 四十一,不是。 四十、三十九……三十了,还不是! 两个孩子都不在这一张上,顾二柱急忙拽着周四顺往另一边挤出,三十一,不是,二十九……二十六…… “爹,爹,六郎第一!爹,六郎是榜首!爹,咱们家六郎是榜首啊!”顾二郎哈哈大笑,手舞足踏了起来。 第189章 案首 顾二柱刚好见到清河村三个字,正想让周四顺快看这是谁家孩子的大名儿,就听到大儿子喊他。 啊? 第一? 榜首? 顾二柱一脸愕然,走到大儿子身侧抬头去看。 哈! 果真是第一名! 他老儿子果真独居榜首! “叔,咱大江也在这边。” 欣喜若狂的顾二郎终于想起还忘了找周余江。 好在大略扫了一眼,就找到了。 大江居然第七名! 飞快继续看榜,六个人全部榜上有名。 最差都考了个第二十一名,他们清河村这回风头出大了。 再观周围或是欣喜、或是悲叹、或是哭泣的人群,顾二郎赶紧选择立马带他老子以及诸位叔伯撤退。 与此同时,顾文轩即使听不到顾二郎的声音,他也听到看榜的人群里有人高喊今年县试案首是何人。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最后一张红榜贴好,也到了前三名考生所有的答卷,由第三名贴到了第一名。 再则,如同他和大江一样有家人书童去看榜,在这边等结果之余欣赏前三名答卷的考生也有不少,其中就有赵家村学塾的考生。 因县试要五人相互结保,他们六人多出的一人,就是周秀才和赵家村学塾的同窗赵秀才安排的相互结保。 他虽极少出村,也还未参加本县学子文会,但与在场的赵家村学塾考生还是认识的。 故而,当场就有人向他道喜。 案首? 有些在意料之外,又有些在意料之中。 案首意味着只要不作死,在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中,无试卷出现严重失误,考官顾及到县试、院试主考官的面子,基本上是不会落第,也就是说差不多已经提前拿到秀才名额。 顾文轩含笑谦虚了两句,朝大家团团作揖。 这个时候礼数不周全不行。 虽说历年来县试的案首必中秀才,无人敢打破这个强大的惯例,但他也没蠢到在众人面前摆架子。 与众人寒暄行礼之时,也听到大江考了个第七名的好消息,顾文轩就借着一边与人互道恭喜着,一起往外走。 顾二郎挤出人群,就正好见到顾文轩和周余江朝马车停靠的地方疾步而行,心想不愧是他弟,贼机灵! 此时,顾二柱也回醒过来了。 案首。 是了。 很快就会有报喜的上他家。 “快,咱们快走。” 消息传的很快。 昨晚就进城,今早却没去看榜的顾大郎也听说了今年县试案首是顾文轩的消息。 怎么可能。 他苦读多年到今年才榜上有名,他顾六郎第一次下场就得案首? 顾大郎紧盯着归来的顾扬文。 再不敢置信? 确实如此。 顾扬文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再次点头,以示长子没听错,他那个木讷寡言的侄子一鸣惊人了。 时也,命也。 自己不如二弟,最终还是连儿子都不如侄子。 “走,是好事儿。双喜临门了,咱们爷俩也早点回家向你爷爷报喜。 他能得案首,于你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说起来,现在就数顾大郎最尴尬。 如今六郎得了案首,不知村子里人会怎么看待他。 好在这回榜上有名,再尴尬,再气闷,但终究还是要回村的。 也罢。 不能输了气度,是该要回村登门道贺了。 顾二柱父子三人此时没空去想顾扬文父子二人有何想法,报喜的队伍来的速度比他们每个人想象中的还快。 报喜俨然成了一门职业。 报喜的人统统是年轻后生,还是腿脚好,有眼力劲,能说会道的,与衙门里的吏胥还有一定的关系。 他们这些人对本县以及各村镇的人家都相当了解,不管哪个地方的考生考中,都能准确的找到地儿。 自然,他们这些报喜的人也会将考生分成三六九等的,比方说名次高低,家境贫富,是否出手大方等等。 不过,每年县试往往名次高的考生,家里未必有多富裕;反之,家里富裕的考生,名次也未必多高。 但像今儿一样,一个村庄汇集了案首,第七名,第十一名,不包括邻村,足足六人榜上有名着实少见。 加上,消息灵通的报喜人里面有知道案首家中富裕的,于是想来清河村报喜的就不是一帮,而是三帮。 这三帮报喜团队的头面除了几位要去其他家境富裕的考生家报喜,其余人索性稍微分个先后一起来了。 这边顾二柱一行人包括邻村那位考生父子二人,直达清河村村学,等顾、周两姓族长到来带领人去往村口。 报喜的队伍就吹吹打打地进了清河村,停在顾家大门前,更加卖力地吹奏起来,领头的也高唱起了吉词。 “快,拿银子,给喜钱。” 今日大喜。 周半夏就不和公公婆婆抢着给报喜发赏钱了。 她只是让财叔抬出两筐铜钱给大伙发喜钱。 除此,今日在她家干活的,包括田间地头,树林子那边,每人通通都有二十文的喜钱。 待报喜队伍拿了赏钱,又开始吹吹打打的去下一家报喜,她也立马和周大丫抄近路赶回娘家。 迈进娘家院门,让周大丫给李氏搭把手,再听大江颇为遗憾的悄声说他还是没拿到前五名,把周半夏给乐的。 前十名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 何况你才多大,满打满算连十四岁都不到,初次下场还考了个第七的好名次。 顾不上多说,周半夏欣慰地拍了下大江的小肩膀,见东厢房无第三人,立马掏银票——奖励你的,继续努力。 一百两?! “快收起来,别让咱爹瞅见了。” 话落,周半夏就见她爹一人进来,忍不住笑了,“给,爹你也辛苦了。” “爹也有啊。”周四顺没跟闺女客气,接过他家三丫递来的荷包,“行,爹知道你大弟手头不能没银子。” “就是这个意思。此一时彼一时,大江往后会有应酬了。 爹你先收起来不急着打开,报喜的人马快要到了。” 周半夏还是说慢了,周四顺已经见到荷包里面有五张银票,顾不上细看面额,吓得他急忙连荷包塞进内兜。 “爹,我这有了,给你,你快拿出来——” “停。”周半夏失笑,伸手将大江衣领理好,拍了他一下,“陪咱爹出去,让人好好看看,咱们周家起来了!” “好。” 第190章 “他们” 周半夏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没法子,不说古代,就是现代,这一刻,她也不好在娘家长待。 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就听给她打掩护的马珊说前院还是热闹非凡,不过老爷子他们还没来。 这“他们”指的是谁。 即使马珊没说清楚,周半夏也知代表着顾老爷子,以及顾扬文、顾大郎,以及他们二人的媳妇。 毕竟顾老太、三房、四房,以及顾三郎他们都早早闻讯赶来了,她回娘家前,他们还在前院。 想来也是,今儿来清河村的报喜队伍看着就不是按远近,而是按名次挨家挨户的上门报喜。 顾大郎的名次,听说稍显落后,好像是中了第四十二名,应该是最后一家,等轮到还要一会儿。 爱孙甚深的老爷子怎么的也要等到报喜队伍上门,反正他当爷爷的还非得亲自跑来夸一句六孙子不成。 “……咱爹说迟点再过去,太早过去还以为咱们家显摆呢。”说到这里,马珊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今天高兴啊,六郎考的太好了。 这个案首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偏心的老爷子脸上。 何止她高兴,刘氏都想让老儿子等会儿,等到报喜队伍刚到老院,她一家人就一致向老爷子道喜。 哈。 你不是偏心眼嘛。 到了今日连孩子大爷爷二爷爷全部出动了,让你一个嫡亲爷爷还守在老院不来一趟。 当然,想归想,大喜的日子,她还是不说出口了。 老天有眼。 差点,要不是找着了好儿媳,她老儿子差点就错过了这一天。 若是她老儿子所受的委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换回三丫这个儿媳,她当娘的忍了,她认了,不就孝道! “娘。” 再矜持,刘氏见到两个儿媳妇手拉手而来,还是没绷住,在众人面前落出牙齿地笑了,还差点没忍住显摆上了。 这一刻,她算是明白亲家母李氏为何总是忍不住跟人夸儿女有多好,可憋坏她了,还要假谦虚的。 可不,三丫就是带福运。 她家就是自打三丫进门起,连大郎那个白眼狼这回都跟着沾喜榜上有名了。 周半夏还不知她福星的大名,随着马珊她娘今日在顾家当众提到的一句戏言,又要流传于清河村了。 有资深拜佛求神的老太太们说了,原先比她们家日子好多了的周大牛老俩口为啥这十年来越过越穷,就是把福星孙女卖了。 别说,相信这种说法的人家还不少——不瞅福星回来了,连大江都一下子考了个第七名回来了。 但此时此刻,别说“造谣”的马珊她娘不知这些说法,就是刘氏也最多在心里犯嘀咕偷乐。 等到吹吹打打的报喜队伍从老院离开去往邻村报喜了,顾二柱携妻带子的一家人去老院报喜兼道喜了。 这一趟不走不行。 既然老儿子有科考的能耐,名声就极为重要了。 赶在了报喜队伍前脚离开,顾二柱还是速度很快的,后脚就带一家子迈进了老院门槛。 他可不想老大父子二人上他家道喜,就如今两家这么不远不近的处着挺好,委实没必要过多来往。 许是被他家六郎轻飘飘地拿了个第一给打击到了,顾二柱就见他老子瞅着挺乐呵,实则一般般。 这回要换成大郎去年县试榜上有名,别说中了第四十二名,就是第四十九名,老头子早跳起来嚷嚷着要办酒席。 “咋样儿,我家六郎是读书种子,爹?” 顾二柱静等儿子儿媳大孙子以及老闺女给二老行礼完毕,笑问道。 顾老爷子瞪了眼顾二柱,看向顾文轩,“不错,咱们顾家也出麒麟子了。 好好考,爷爷就等你拿小三元回来了。” “可别。” 顾二柱都不知自己老子野心如此大,但你野心再大也不能加在不受你待见的孙子身上啊。 再说这些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他家六郎既然参加科考,自然不能在名声上留下任何污点。 “咱多大的碗吃多大饭,回头中个秀才回来,你已经光宗耀祖了。 爹你是不知道,我家六郎读书跟一般人不一样。 谁家孩子读书每晚只眯半个时辰又起来忙乎上了。 我家六郎的确是读书种子,可也是他苦读出来的。” 顾二郎忙不迭点头附和他老子,可不能传出他二弟聪颖过人,把六郎捧起来干啥,好被人当靶子! “要不我咋说三丫好呢。” 见顾老太点头言道六郎是辛苦了,不算女子不能插嘴了。 马珊见机接给话,“就六郎没日没夜的苦读,要不是三丫精心照料着,换谁家读书人不会身子骨都要垮了。” 周半夏连忙摆手,“是我们一家人的功劳。 我不说咱爹娘,大嫂你又何曾不是老让我大爷大娘送好东西上家里来了。” “这孩子——”刘氏开口笑了,“行,你大嫂功劳最大。你们都好,都孝顺,都是好孩子。” “就我不好是?”小宝丫故意撅嘴着。 “谁说的,咱娘不是还来不及夸你嘛。 你二哥就说了好几回,多亏咱们小宝丫鼓励他,他听了老有精神了。” 见到老儿子一家和睦的一幕,顾老太意味深长地瞅了眼顾老爷子,摸了摸挨着她坐的小宝丫脑袋。 “老二,你办不办酒席?” 顾老爷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顾二柱一怔,随即摇头。 “等六郎了中秀才那一天,再摆宴席请客。 大伯问我的时候,我已经这么回他了。 如今虽说府试开考日子还没定下来,不过如今都二月底了,快了。 六郎还要去学堂读书,家里如今挺忙。 当然,主要还是六郎觉得每年都有案首,没必要大张旗鼓庆祝。” 顾老爷子沉默了一下,“也好。” 说着,瞟了眼不吭声的顾大郎,偏头看向顾文轩,“今年有几成把握能中秀才?” “这个——”顾文轩迟疑了下,摇头而笑,“还真不好回你,我如今就盼着先过了府试,走一步,算一步。 怎么的,也得等过了府试,看府试考的如何。 再看先生怎么说,到时候再考虑有没有把握下场试试。 这会儿嘛,只能接着埋头苦读,旁的,不敢想,也不能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尽力而为。” 第191章 谁没点奢望 顾文轩此番话,倒不是有意敷衍顾老爷子。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是以,从老院回来就立马回书房学习。 马上就要到三月,历年来府试均在四月,也就是说,无特殊情况,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府试了。 虽说得案首有了隐形好处,算是提前拿到秀才名额了,但秀才名次却关键,前十名才是禀生啊。 谁没点奢望,即使争不了小三元,争个禀生回来也好。 按优免则例,禀生每月配给禀米就有六斗,能免除八十亩税赋,最最关键的是,还免其户内差徭二丁。 他要争个禀生回来,即使到了哪一天出银子免不了差徭,他爹和他大哥也安然无事了。 这一条实在太吸引人了。 大江也盯上了这一条差徭的优免,哪怕不是禀生,中个名次稍稍差点的秀才也能免其户内差徭一丁不是? 顾文轩鼎力支持小舅子偷摸着跟他坦白的此想法,不光自己死命学习,也给大江布置大量的学习任务。 到了大江这里,他就不说什么距离院试还远着,先过了府试再说了。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成功只属于不断努力的人。 为此,顾文轩还特意让周半夏写了一副画,挂在了书房最显眼的地方,保证困得受不了,瞅一眼就能立马满血复活。 原本他还想让他媳妇在上面题字——“差徭”二字,好让大江抬头时第一眼就想起立下的目标。 只是画太吓人了。 画上。 不是瘦骨嶙峋的农夫被一块块巨石压得直不起背,嘴里喷血;就是奄奄一息的农夫被鞭子抽的吐血。 他媳妇还坏心眼的调了朱砂,不光血色惊人,还把人物绘画的栩栩如生,只差写上几个字。 ——服差徭死人了。 没法子,不得不把只留下画面,什么字的,半个字都不敢让她写上去了。 这种情况下,当姐夫的和小舅子自是勤读不辍,让第二天又被打包送来的立哥儿暗暗叫苦,又不得不认命。 次日。 也就是发榜的第三天,五十位榜上有名的考生是要去拜谢主考官知县,以及副主考官县谕等人的。 与此同时,府试的时间定下来了。 第一场定在了四月初九,第二场四月十二。 这次的“交流会”,还是很有必要积极参与的,不单认识了本县父母官和县学师长,结识了年龄不一的同年。 当然,顾文轩还领到了案首的奖励——二十两银子,以及本县父母官所赠的一套文房四宝。 拿回家,不得了。 开祠堂。 连父母官所赠的一套文房四宝,也被他大爷爷这位顾家族长给摆在列祖列宗牌位前面的供桌上了。 许是刚参加了拜谢会回来,同年之间人人忙着备考倒无相互请客拜访,但什么各种文会聚会的邀请却一下子来了。 此等聚会,别说周秀才一再申明今日又距离府试开考多少天了,在还没有成生员(秀才)之前不许参与。 顾文轩也哄大江和立哥儿,这种邀请目前就算了,还不到浪的时候,又带这两个孩子闭门谢客了。 说是闭门谢客,其实只针对他们晚上在家的时间。 白举人被妹夫周秀才给磨的实在没办法,来清河村暂居时日,给村学参加府试以及院试的考生们授课了。 白天,顾文轩依然如旧带他们二人去村学上课,到天擦黑了才带他们二人回到家里,继续学习。 见他们三人争分夺秒似的拼命读书的架势,刘氏更是忙不迭的将派发打络子的活计挪到了前院。 后院这边,周大丫也是憋着性子,连白天顾文轩三人不在家,她也不敢扯开嗓门喊谁谁搬什么东西了。 连赵老二代表赵老三带银票和管事来拉货的时候也不多留了,只说等过些日子,大伙再坐下来好好唠唠。 一则树林子那边已经清空一部分荒地出来,开始动工建作坊了,不止顾二柱忙着盯住那一头,周四顺也一刻不得闲的准备着春耕,还要时而上这边给顾二柱搭把手,免得他一个人看不过来。 再则,还是因为顾文轩和大江即将参加府试,近期能不多作停留,就尽量避免给顾家添麻烦。 不单单赵老二,王掌柜和云家人,村里人也知道他们如今正忙着备考,连左邻右舍都无人上门打扰。 毕竟不说村子里多了秀才,给村子里带有何好处。若是耽误他们温习,又何曾不是形如间接的毁人前程。 但是,凡事也有例外,还真有不识趣的,这个时候来了。 这天晚上,顾老爷子带长子长孙来了。 顾二柱以孩子正在用功不便见客为由,婉言拒绝顾老爷子所提出的让他家六郎先出来一下,直说有事可以和他谈。 顾老爷子见顾二柱实在不乐意让顾文轩出来,自己也不敢出书房(前院待客厅)大声喊着让顾文轩出来。 他的好大哥,不单以族长的名义让他发话免了孩子年前初一十五请安,还让他发誓不能打扰孩子温习了。 形势比人强。 又是中了案首的孙子。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顾忌这个原本就觉得他自己被算计退学的孙子,会不会有朝一日朝大郎下暗手? 肯定有此担忧的。 原本在来之前,顾老爷子都想好了等顾文轩出来,当面让顾大郎解释一下误会,再好好哄一哄。 如此一来,他当祖父的也好话赶话的让他们兄弟二人握手言和,再让六郎跑一趟带大郎去见周秀才。 想来周秀才看在六郎的份上一准会答应大郎上村学待些时日,大郎也好顺理成章地得举人老爷的指点。 可谁知道老二压根不让孩子出来了,顾老爷子有些心慌了,连忙偏头看着长子顾扬文,接下来咋整? “二弟,我——”顾扬文暗暗咬了咬牙,“大哥求你一件事,你看能不能帮忙让你大侄子去村学待些时日?” 啥?! 顾二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觉得合适?不早不晚,刚刚好白举人被他请来了,大郎去待些时日? 之前让你们别折腾,听我的先让大郎回村学读书,等考完县试再说,你们非要去镇上学堂不可。 如今到这节骨眼上了,又一个主意了,岂不是嫌弃秀才公没能耐教孩子,打他耳光子,我敢去说?” 第192章 不一样 这样的做法,别说于他家六郎有恩的周秀才,即便于其他读书人而言,如此行事也是侮辱了人家。 说破天,顾二柱都不可能答应去干这种结怨的蠢事。 “真不是我不去说,是真不能这么干。再说人家举人老爷最多待到清明前就回去了,你们数数看还有几天?” 顾老爷子还真就掰起了手指头,今天已经三月初二,清明初九,六天?老二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二叔,是侄儿强求了。”顾大郎起身朝顾二柱作长揖,“能不能让我和六郎见一面,我想听听他咋说?” “嗨,你这孩子,我是你亲二叔,行啥大礼。”顾二柱连忙扶住他,“不是你二叔我不去说。 大郎啊,既然说到这了,别嫌我当二叔的话多。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是真不懂,可知道咱们与人打交道呢?” 顾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了眼混蛋二儿子,有心想打断,问能不能快点去喊六郎过来,想想还是等等好了。 “先要让人家有面子,就好比说你爹说的这件事,其实找谁都不如你自个出面,你出面就是诚意。 你想啊,他都和你爷爷一个辈分的长辈了,好歹是教过你几年,有啥不好意思? 你就拿着你做的文章一个人跑去请人家人家秀才公指点,他还能羞辱你一个小辈不成? 他要真骂你倒是好事,说明心里还是惦记你的。你二叔我就没少被他臭骂,他心里就老惦记六郎了。” 不一样,他老早之前就偏心你家二郎,后来又偏心你家六郎。顾大郎含笑点头,“是侄儿脸皮薄了。” 唉,这孩子还是没听进去啊。 顾二柱原本还想着老大都上门说到求他一件事了,好歹尽一份心提点一下关键不是和他家六郎见一面。 他家六郎能说啥,不是瞎扯淡嘛。 “行了,快点去喊六郎出来一下,让他们兄弟两人唠唠。”顾老爷子再也忍不住开口催了。 行,不信是? 见他们铁了心想要见顾文轩,顾二柱心知不让老儿子不出来一下,他们不会甘心,赖也会赖到孩子出来。 顾文轩见周半夏进来,还以为又到了要用宵夜的时辰,回醒过来不对啊,他才写完一篇文章。 不是他吹的。 他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写一篇千字策问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哪会这么快到二更天,过亥时三刻吃宵夜。 果然大江二人还在埋头苦干,顾文轩悄然退出书房,方知老爷子带长子长孙来了,还一再想见他一面。 这个时间? 顾文轩已经得周半夏报时,此时差不多晚上八点钟。 这个点正是晚饭后用功学习的好时机,顾大郎怎么不在家好好复习,反而跑到他家里来了? 前院书房。 顾文轩进去先行礼,再执壶砌茶,听顾大郎问他何时启程去府城,“怎么的也要过了清明节。 具体日子,我不是很清楚,倒是有听文钰哥他们提到到时候一起走,你呢,还是和你同窗一起?” 和顾文钰一起走? 也是。 顾文钰哪怕已是童生,如果想要参加今年院试,也要提前再去府城参加一次科考,方能参加今年院试。 尽管此次科考在府试之前举行,他们本是一个村学出来的学生,只不过相差十天左右,自然想一起走。 想到这儿,顾大郎迟疑一下,“他们也是准备过了清明再启程,也有邀请我一起同行了,我还没想好——” 顾老爷子急忙打断,“还想啥,自家人一起走多好。这回是你陪六郎去府城,还是二郎陪六郎去?” 顾二柱暗道老头子还是管得太多了,还看不出大郎有多爱面子,听到有文钰那孩子同行就立马改变主意了。 “老二?” 老二很不想回话,看着老子,他摇了摇头,“二郎前些日子已经歇了好几日,这回不好陪六郎去府城了。 我这边嘛,不光家里田地要盯着,树林子那头也离不了人,不好说,要看秀才公那边是咋安排了。 原先他是说不急,等他托人打听看看能不能租到合适的房子,等租好房子再让孩子五六天到府城。 前两天又说四月初九开考,要早点去了。房子,我倒知道租到手了,问他花了多少,说回头再算。 反正,他要让孩子过完清明立马启程,我一准走不了。要是过了二十,爹没准就能陪你去府城,知道爹的意思?” 顾文轩点头,“家里一大堆事情,你不在家不行。等儿子去参加院试,你再陪儿子去,一样的。 正好三丫地头熟,我想拉她去府城,爹你帮我吓唬她一下行不?敢不听,你就说你不帮她盯外头了,瞅她怕不怕!” “好你个混小子!”顾二柱笑骂一声,踹了脚老儿子的,“又算计上你媳妇了。那你不打算跟大伙一起走了?” “哪能,我都答应他们一起去府城了。” “他们三月二十开考,早点去也好,你们去那么早干嘛,不是在四月初九开考之前赶到就行了?” 听顾老爷子这么一问,顾文轩笑了,“没错,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就是人多不怕贼惦记,早点到也好早点安顿下来备考。” “大郎,六郎没说错?你们读书人的事情,二叔也不懂,你给二叔说说,到底早点去好,还是晚点去好?” 顾大郎没想到顾二柱突然问他,顿时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各有利弊,人多热闹,人少清静。” “这倒是。”顾二柱赞许而笑,“还是我大侄子说到点子上了。爹,大哥,让他们两个读书人唠,咱们去哪边?” 前院这间待客厅里面不小。 右是茶室,左为书房,书房边上还有一个里间。 此时五人所待的位置就是在书房,顾二柱所指的方向自然是茶室。 不同于还一心想大孙子跟六孙子一起去府城好不花银子的顾老爷子,顾扬文在看出长子不乐意和顾文钰等人一走,他就保持了沉默。 再听到顾二柱此言,顾扬文巴不得腾出地方,少了老爷子和顾二柱在旁打岔,也好让顾大郎能和顾文轩单独交谈。 第193章 还就信了 可惜顾扬文提防了顾老爷子和顾二柱在旁打岔,苦读数十寒载的他还是没算到顾二柱其实已经耍了一招以退为进。 他还是不够了解他二弟啊。 顾二柱心知有他老子在场胡搅蛮缠,他老儿子就是想走都未必走得了,索性把他老子哄到一旁茶室慢慢扯。 好比说,孩子大了,咱不能再把他们当孩子了是,不然他们咋长大,回头咋知道当好一个爹,再咋当好一个爷爷。 另一边,顾文轩听闻顾大郎提起白举人来村学指点一事,他也没绕圈子,长话短说地给了答案。 首先,清明之前白举人每日午前应该都会在村学,午后不定,晚上不在,若想去听课,最好是午前去。 其次,授课的内容不复杂,每日按时给他们每个人布置一道题,待批阅斧正之后再一一指出问题。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每天要批阅十几个人文章,又要给予一一指出问题,到底年迈精力有限。 不管他们有没有听进去,或者记住了,他基本上说一遍就完了。再问,就让去找周秀才解答了。 顾大郎听懂了,白举人会指点,但要想他极有耐性的再讲解了一遍,绝不可能,不愧是举人啊。 “那你呢,他说一遍,你能跟得上吗?” 顾文轩立马摇头。 “那你如今?” 顾文轩笑了笑,就将自己这些时日,如何读书学习,点灯夜读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说完一拍额头,连道失陪,等考完试了再好好聚一聚,他如今正忙着温习的先行一步回西厢房。 看,还非要他家六郎出来落个面不可,他家六郎能说啥,可不就瞎扯淡了嘛,偏偏还就有人信了白举人说一遍,他家六郎跟不上。 顾二柱哭笑不得地送走顾老爷子三人,心想他们还真当他家六郎是踩着狗屎运才中了县案首呢。 老头子这么想也罢了,居然连老大和大郎爷们都看不出听不出他家六郎话里半真半假的还全是客套话。 看似说了不少好听话,可有哪句落在实处了,偏偏还就话少的孩子一句顶十句,没捞着好处还一个个乐呵得很。 转回内院,顾二柱就见老儿子丝毫不受影响,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已经在西厢房的书房里面埋头翻起书了。 很好。 看来他家六郎依旧并未受他爷爷偏心眼影响,更未因大郎到来而有所影响心情,不愧是他稳得住的老儿子。 与大江和立哥儿一样,一心在课业上,人不进去,只在门口掀起帘子,他们三人就一点儿都没发觉他来了。 再轻手轻脚地出了西厢房,顾二柱就见周半夏果然还躲在通往后院的过道捣鼓做不了胰子的锅底废油。 所谓的锅底废油,就是做完胰子,锅里还剩下一些浑浊的皂质和底层碱性废液。 之前天寒地冻,周半夏懒得动。 如今嘛,天暖了,等那边作坊竣工,这边自然要全部挪到作坊,积攒起来的这些废油就不得不处理了。 经过“近两个月的深思熟虑”以及“近几日的实验”,周半夏今晚也“终于”将兑好的卤水倒入装有锅底废油的铁锅,用力搅拌加热,“成功”做出油蜡之余,还得到了些许的臭水——甘油。 虽说无法和现代手工小作坊设备齐全所出来的东西相提并论,但时隔二十年,她还是做出来了。 化学没还给老师,猪油加火碱反应后得肥皂,加盐酸反应后除了得到尤为珍贵的甘油,还有就是蜡了。 蜡,就是家中用来照明的蜡烛。 如此一来,猪油加火碱反应后得肥皂,反应不充分的一些脂肪就可进行酸性反应获取少许甘油,还能制蜡,有效避免浪费。 此时,婆媳二人就蹲在一个装有油蜡的陶盘前面,用碗当模子,按上一小节的棉线,要现场来一个“点燃蜡烛”。 高处火把,近处灯笼的灯光照耀下,光线还是可以的,无须走到近处,顾二柱就看到刘氏点燃了碗里的棉线。 成了? 要他说胰子赚大了,这些锅底废油不要也罢,可他家三丫不甘心啊,说既然人家做牛油大蜡能用牛油,容她要再想想,没准就想出来了。 还真成了! 看着明显比油灯亮多了的火焰,顾二柱快步向前,利索抢过剩下几个碗里也要点燃棉线的活儿。 刘氏见状好笑不已,也不跟他抢了,看了一会儿,“孩子爹,不光每个亮多了,好像烟也不大。” 周半夏偷乐,心想当然不大,经过好几道工序,剩下的油蜡的杂质更是少很多了,所以烟气也比一般的蜡少了。 “可不,这蜡火亮烟小,是上等号蜡,要是拿出来卖,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 “我是说价钱?”刘氏说笑着,“你咋不夸孩子脑子好用。你这孩子,你说你是咋长的脑袋瓜子。” 顾二柱哈哈大笑,立即收声,“不兴夸孩子,咱们家孩子也就比一般孩子稍稍机灵一点点,记住啊。” 这话停顿的,连周半夏都乐出了声。 “你这傻孩子。”顾二柱说完见她们婆媳二人还乐个够呛,也不由跟着笑了。 再观察了会儿,他就发现做出来的蜡居然比市面上的石蜡和虫蜡质量还要好,只仅次于最好的牛油大蜡。 又是一样好东西。 别瞅这会儿就放一个破碗里装着,软趴趴的,放根粗棉线就算了事了,等做成一根根蜡烛可不又赚钱了。 普通百姓人家用的都是油灯,蜡烛是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各种蜡烛中当属石蜡最次,烟大火小,也就比油灯稍稍亮一些,最贵的就是牛油羊油做的牛油大蜡了。 而牛油大蜡因烟小火亮也是最受大户人家喜爱,价钱自然最高,上好的牛油大蜡一根就最少要三十文。 但眼前这个猪油蜡别说是锅底废油,就是用猪油,造价可不就牛油、羊油低上不少,关键猪油好买。 这孩子,又找着了一条财路啊,想到这儿,顾二柱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个方子也要守好了。” 第194章 想法呀,挺多 周半夏心知她公公婆婆被她之前不拿腐竹方子当回事惊到了,莞尔一笑,便忙不迭的乖巧点头。 但这次事关提炼甘油,甘油的用途实在太广泛了,最关键的工艺肯定要自己掌握不说,即使有人想偷师,还真不怕皂化油脂提炼方法外泄。 皂化油脂过程看似简单,用料也十分常见,但其实各种添加剂提炼制备和勾兑比例,想偷艺,却没有那么容易。 好比说这其中生石灰和苏打粉勾兑的比例,近而生成氢氧化钠与脂肪的反应比例,就不是看几眼能看懂的。 她相信这世上有聪明人,但若无她从头到尾一步步操作指导,想要完全复制她的工艺,还有的动脑子。 “接下来要咋整,有啥想法了?”顾二柱即使还不知有个坛子装了“臭水”,也很想撸一把孩子脑袋。 就像孩子娘说的,这脑袋瓜子是咋长的! “想法呀,挺多的。爹,先呢,咱们家自个不用买蜡烛了,然后呢,爹你瞅做出咱们家如今用着的蜡烛那么一根,可以出多少价钱?我指的是像胰子一样批发出去的价钱。” 顾二柱连连点头,以示知晓了,“咱们家一块洗衣胰子可比皂角耐用得多了,二十文的皂角用不了几次就没了,咱们家一块洗衣皂用了几十次也一定用完,所以说二十文一块洗衣皂要价真不高。” “可不,我都出的良心价了。” 周半夏说出口,刘氏差点笑趴地上。 “真的,娘,我是老实孩子。爹,你瞅我回头给添点香,再上了色,一根蜡烛批发价十五文能行不? 咱这个不是牛油,也是上好的二十文一斤的板油做的不是?就十五文行不?再涨,我怕良心会疼啊。” 此话还未落下,顾二柱也要笑疯了,二十文一斤的板油,十五文一根的批发价,确确实实又是良心价。 这孩子,皮了。 不过,抛开其他两家不说,蜡烛烟小火大,再整精致些,十五文一根的批发价,赵老三一个人还就敢把货都包了。 听说二十文一块的洗衣胰子,赵老三发到行省商行卖五十文一块,短短十天的工夫,五万块洗衣胰子就被抢过了。 至于一盒五钱的香胰子,卖了个三两五钱的一盒,一万盒也就迟了三天,全部被抢过了。 前些天赵老三就让赵老二带信亲自上门催他快把作坊建好,银子不够只管说,快多做些胰子出来了。 整得他都老觉得他家三丫吃大亏了,要不是实实在在的在家里都有赚头,他都不带赵老三玩了。 就是如今供应赵、高、钱三家,三十个人不分白天黑夜都要忙不过来,再做蜡烛怎么也要等搬到作坊再安排。 不把做胰子的活儿给挪过去理顺了,尽快多赶些胰子出来好让他们三家铺货,只怕不单赵老三催货,其他两家也急了。 倒是可以趁挪过去,反正那边作坊地大,完全一边让人多赶做些胰子出来出货,一边多攒些锅底费油出来。 到时候正好等其中一部分买到的人手上手了,从中挑选可信的来分开把住方子的几道关,再接着做蜡烛批发。 眼下嘛,还有一件事,顾二柱就话赶话的提起了下一个月陪考,他和周半夏只能去一人的想法。 他建议周半夏这趟先有和周四顺一起去府城,而他两口子留在家里,亲家家里若有什么事,刘氏也好联系李氏。 但,若是这一趟换成他和周四顺俩人去府城,他担心留下刘氏、李氏,帮不了周半夏多大忙。 毕竟妇道人家不方便每日来往田间地头,还要时不时地去瞅瞅树林子那边作坊建得如何,荒地又清理平整到哪儿了。 周半夏也正有此意,外面春耕和树林子的活儿,还就非得她公爹这位能人在家监督不可,自是不会不同意。 只是,“科考为重,要不要树林子那边先停工了,春耕事宜也交托给马大爷和三叔,一起去比较好?” “好啥好,就这么说定了。” 刘氏鼎力支持顾二柱。 府城,老儿媳熟悉,真有什么需要谁搭把手的地方也好找人,不像孩子爹在府城顶多找镖局管事。 还有,外人不知,她两口子岂能不知老儿媳早已写书信给几家报喜,且还让那位张大壮先帮忙租好院子。 倒不是说到府城没地方住,王掌柜就跟孩子说了,只要去府城,高管事腾都会腾出一个小院儿给孩子备考。 可这回不一样,不光不是她家六郎小两口去府城,更不是六郎和大江去住府城云客来,带上一大帮人怎么好意思住进去。 要不孩子爹怎么说还是这孩子做事靠谱呢,走一步看三步,早早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让她去陪考,再合适不过了。 听从了顾二柱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周半夏依然以赶制绣活为主,闲暇之余准备顾文轩和大江的春衫长袍,科考的单衣,也多多少少做了些蜡烛出来。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清明祭祖这一天,除了做出一部分添香添色可当样品的蜡烛,更多的是自用。 清明是要祭祖的。 按照传统,祭祀祖先是家族男子的事,女子是不能进入祠堂的。 和大年三十儿的祭祖仪式一样,女子只负责准备工作,提前将祭祀用的酒盅筷子碗碟刷洗了,准备好供品。 进祠堂的男丁依旧是按照辈分和长幼依次排好长队,然后在族长的带领下庄重肃穆地进入里面。 顾大爷作为族长,和周族长一样,主持着祭祖的各种礼仪,等人到齐站好,开场就是念起一篇祭文。 与往年一样,先从顾姓源起说起,然后一通悲伤感概的缅怀先人,结束后焚了祭文,再祭拜祈福。 等族长祈祷列祖列宗保佑,顾家子孙人丁两旺,接下来就是孝子贤孙依次上供,烧香,磕头,要说些讨吉利的话。 顾文轩出门来祠堂之前,他老子和他大哥就千叮万嘱,让他务必要多向列祖列宗说好话,保佑府试院试一次过。 到了这时,这位更绝。 祖宗显灵啊,让我得个小三元啊。 第195章 待出发 分祭肉,分祭果,祭祀完毕,各回各家,顾文轩进门一声不吭的将东西塞给周半夏,就问顾宝丫。 二哥此次参加府试能得第几名? 小宝丫嘻嘻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头,“一次过。一个人去,前十跑不了,带上我二嫂一准最少前三名。” 这妹儿,没白疼啊。 顾文轩哈哈而笑,伸出的手一不小心把小宝丫脑袋上的小揪揪给揉散了,吓得连忙喊媳妇儿。 你就坏。 周半夏看着披头散发的小姑子也忍不住笑了,“咱宝丫发质好,乌黑乌黑,衬的小脸更显粉雕玉琢了。” “妹,粉雕玉琢咋写知道不?” “二哥!” “好好好,二哥不逗你了。”顾文轩递头花,“想不想去府城?想去眨一下眼,刚好带你去转一圈儿。” 顾宝丫表示不中计,又不是去踏青,当她不知道之前县试除了去考棚,二哥都待小院子一步不出门温习。 府试可比县试难多了,何况二哥不说,她都知道二哥想今年中秀才。 四月的府试,六月的院试,考完府试都不知要不要先回家一趟,再去行省考院试,她才不跟着跑呢。 小宝丫能想到的这个问题,周半夏心知顾文轩这趟参加府试应该没什么难度,府试就是县试的加强版。 难就难在六月的院试,县案首有幸通过,但要考个榜尾? 羞耻啊。 还不如和大江一样考个第七名。 与此同时,自然也考虑到四月到六月这期间要如何合理安排,顾文轩是否要直接去行省备考的问题。 尤其高老夫人还提到周嬷嬷的义弟要见她,若是这位周大人要收顾文轩为徒的话,那就极有可能直接去行省了。 这不,顾家清明祭祖完毕,她前脚挑了个地方给周嬷嬷烧纸钱,后脚来信了,那位周大人已经在府城了。 按照来信日期计算的话,对方显然是特意挑的清明时节去拜祭周嬷嬷,倒是有心,顾文轩看周半夏。 高老夫人在信中虽提到这位周大人不多,但意图很明显,想他媳妇亲自去一趟府城,而不是等人来清河村。 “你想拜这位为师?”话说出口,周半夏扶额,“我傻了,能得良师自然再好不过。 白举人想你拜他为师,大爷爷之所以不答应,不就担心你来日科考入仕,凭白举人人脉帮不了你多少。 他不说破,我都知道,他是觉得还不如让咱们欠白举人一份人情,让我想法子给你找良师,于大家都有利。” 尽瞎说大实话,顾文轩失笑,“还入仕,想多了,考个秀才,累都累死了。当官有啥好,咱们这边都规划好了。 先见到人再说,三观不一致就不是什么良师。至于是不是直接去行省,腿在我身上,我想回家一趟,谁能拦得了。” 也是,想这么多干嘛,也容不得再细思,明日即将启程,还要回一趟娘家,看家里安排好了没有。 周家。 和顾二柱两口子一样。 虽然周半夏一直强调轻装便行,但周四顺和李氏还是已经打包出来好几个大包袱,摆在了堂屋。 路上吃的,日常用的,一样都不少,连换洗的衣服也是准备了一大摞,足够大江父子两人穿得了。 好在天气一日日转暖,要是冬天,加上书本,周半夏猜怎么的也要专门租一辆大车放行李物品不可。 想到此次还有高府管事要拉走一批货同行,不怕行李物品放不下,周半夏索性随他们高兴就是了。 她要说带这么多干嘛,府城什么东西买不到,一准被骂,她爹就一直说她太大手大脚,不拿银子当回事。 说的她都想要回那五张银票了,反正给了银票,她爹也不舍得花,让他买一房下人就跟要他命似的。 “是了,爹,咱们这趟出门,你给我娘在家留多少银子了?” “留啥留,别以为爹不知你一准跟你娘说好了,手头紧先去找你大姐要,回头你补给你大姐。 你乐啥?不准要啊。闺女给我不少了,这回出门又花她的。你敢要,回头姑爷对不上帐,瞅你咋整。 你自个寻思寻思,你要把姑爷整怕了,回头小两口打起来?行了、行了,爹给你娘留一贯钱了。” 嗯。 真多。 一贯钱。 一家人齐笑。 再转回家。 同样摆在正厅的大包袱又多了,不是错觉,周半夏记得真真的,出门前才五六个,这会儿有七个了。 “这个是你奶你三婶老婶给你们准备的,那个是你大爷爷和二爷爷家给你们准备的,你六郎哥去道谢了。” 这么客气? 既然顾文轩去道谢了,周半夏就没再多说什么,趁此时有空,赶紧再和刘氏说一遍婆媳之间的悄悄话。 是夜。 两口子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顾二柱两口子,包括西厢房藏了根五十年野山参可以救急。 至于银子,同样的地方,不单藏了根野山参,还有五百两现银,倒无须担心在家期间,家里哪天会资金周转不开。 做胰子的原料、树林子那边建作坊的材料,春耕种子、三边的工钱等等,周半夏已经以离开三个月的时间留足银票。 再则,后院胰子一直做,也就代表着出货,即一直有进账,顾二柱倒担心家里银子银票太多了不安全。 是以,旧事重提,让周半夏到府城别忘了买人。等作坊建好,人手肯定要到齐,不然全部雇佣村里人怕保不住方子。 说一千道一万,胰子利润太大,财帛动人心,顾二柱还是担心方子泄露,连到本县牙行买人都不乐意。 一般来说,本县牙行里面基本上都是些本县各村活不下去的才卖身为奴,但人嘛,谁没有个糊涂的时候。 万一买下来,摊上一个心软的回头又跟原先的家人亲朋好友有牵扯的,那麻烦了,等方子泄露出去,晚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从府城牙行挑些不是本地的,与原先的主家牵扯也少的老实人。 倒是与周半夏的想法一致,可以雇佣村里一部分人进胰子作坊,像包油纸装盒子的活计就可以让村里人干。 但胰子熬制加工的流程,顾二柱还是执意买人。有卖身契在手,可以尽量避免哪道工序泄露出去。 第196章 再临府城 三月十一。 宜出行。 一大早,各家卯时于村口集中,赶往县城北面与顺义镖局等人汇合,浩浩荡荡的在辰前启程去往府城。 此次去府城,女眷里面不单周半夏一人。 像周秀才家。 长子周长平周童生和大孙子立哥儿就一人参加三月二十,一人参加四月初九开考的府试,小白氏就带丫鬟同行了。 再有同行的赵家村学塾考生里面,其中也有妻子带丫鬟陪同夫君去府城的,还有寡母陪儿子去府城的。 什么情况的都有,一路上倒是不像之前去府城,尽是不相识的女眷,路上休息结伴如厕都有不便。 周半夏表示很满意,但要能像顾文轩一样偶尔骑骑马就更美了。可惜同行的读书人多,规矩也多。 到府城,还未进城,在顺义镖局所在的顺义庄子,大家就作了别,各忙各的去。 与赵家村学塾考生不一样,他们中还有小部分人投奔关系更深厚的亲戚家里入住备考,其余皆入住赵家。 清河村这边,大家商量都好了,在周长平的带领下统一入住周半夏事先让张大壮租好的院子备考。 张大壮不止办事的效率快,在交通不便,联系不便的时下,还非常细心的每日让儿子守在顺义庄子等他们到来。 于此同时,胡掌柜近几日也派了他们两口子熟悉的小六子在顺义庄子等他们到来,加上同行的高家管事一再邀请。 周长平算是明白他老子周秀才为何说到了府城只管听三丫的就行,再加上赵府邀请,还真不担心没地方住。 亏他一路上还担心考生云集,不单客栈价钱上涨,搞不好又一房难求,万一租好的院子临时有变卦,糟糕了。 周长平即使不说,周半夏也看不出来了,但真不想再哄安慰这位还不如小白氏行事利索的堂叔。 清河村一行人在顺义庄子稍作休息,又各就各位上了马车,在张大壮大儿子张汉的领路下从城东进了城。 这回所租的院子不小,毕竟还要养马,人也不少,共有三进,就在卖文房四宝的府学前街附近街巷。 周半夏即使极少来这边,也知张大壮已经竭尽全力的按她信中的要求给找了这么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三进的院子,周半夏就将前院中院留给了周长平和小白氏安排,而她、顾文轩、周四顺以及大江就住到后院。 要不她怎么说张大壮已经竭尽全力,后院就不止有个小花园,还有个小厨房,不就非常适合她一家人住着。 在张大壮闻讯赶来之后,周半夏又去张大壮熟悉的牙行挑了一家下人,再雇佣了六个粗使婆子,算是安顿下来了。 在她忙着买人,安排人去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周四顺也陪同放下行李物品的一帮考生去府衙礼房报到。 在府衙礼房,和正月里去的县衙礼房报名差不多,同样经过礼房核对身份,无误后领到发放的准考浮票。 也就是说,包括三月二十科考的周长平等童生在内,两批人都拿到了准考证。 再回到所租的院子,见突然多出来的门房,以及到扫院子的婆子,这样子可把周四顺给心疼死了。 他家三丫这败家孩子,不说知明两兄弟跟来了,张兄弟不是已经请人把这院子里头打理得干干净净。 骂还不好骂,万一被人听到了,他家三丫还白花了银子,啥人情都没了,于是他强笑着就去找姑爷了。 你媳妇儿,你到底管不管了? 顾文轩极力忍笑,“没事儿,花不了几个钱。就门房一家四口是买的,其他人都是雇佣的。 你要这么想,这么多人,还要照顾咱们起居饮食,三丫不得累坏了,还不如雇佣了婆子交给婶娘管了。” 他说的婶娘指的是小白氏,周四顺哪不知如此安排,他家三丫确实轻松了,可花的银子,刚到就这么多了。 他就是问不出把这院子租下来花了多少银子,想也知道就这挨近考棚的地段,在这个客栈房价最少翻两番的时节,租金一准少不了,这两个月,每个月的租金一准不会少于十两银子。 这里都花了这么多了,买人还好说,反正这趟要买人带回去,可又是雇人又是买东西的,花的可是真金白银。 他都后悔听他家三丫胡闹了。 要是分开走,不说去住赵老三家,去住云客来,也不去住孩子姨父家,就自己一家人租个小点的房子,起码省多了。 可这会儿,大伙来都来了,银子也花出去了,还能咋整,只能先这样子了呗。不过,等回头去行省了,还是分开走的好。 顾文轩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学周四顺的样子,悄悄地回道,等去行省参加院试,人更少了,还不如一好到底。 也是。 这里头就有自个堂弟长平,姑爷的堂哥文钰,落下谁都不好,看来他家三丫还得要花些冤枉银子了。 至于周秀才之前说好的,让他们或多或少分摊,别说顾文轩和周半夏没这个心思,周四顺也知不能收。 之前在县城住在小院儿参加县试那会儿,他就看出来了,不收吃住,各家也记得这份人情。 前些时日在家,哪一家不是尽心尽力多腾出人手上他家三丫田间地头,树林子那边卖力忙活。 就这样子,家里稍有点啥好东西还想方设法送上门。 好,那就还是听三丫的,能帮一把就尽量帮一把,谁知哪一天有没有求到他们的一天,人这一辈子,说不清的。 想通了,再心疼花出去的银子,周四顺就让他家三丫只管去忙她的事情,自己也做足了人情。 没法子。 他家三丫既然到府城了,断然离不了要亲自去高府,要去她姨母那里,还有其他人家走走坐坐。 堂弟(周长平)两口子到底是外人,姑爷和大儿还要温习备考,他当老子的再不出面,人情算谁的。 待大家都安顿下来,周四顺就时常去前院中院转转,看同行的考生老子或是兄弟缺了啥没有,尽量帮一把。 第197章 升官了 她爹这小算盘拨的,周半夏服了,但确实如周四顺所料的一般,刚到府城是有得人家要登门拜访。 其实不止她,顾文轩也需要在闭门谢客之前露面答谢众人此次邀请他入住。 好好休息了一晚。 次日派人送拜帖去高府,两口子就去高管事那里,道明此次还有族人随行,故而不便入住云客来小院, 再去的如意坊。 胡掌柜已经等候多时,来到后院,笑言要不是考虑到他们小两口舟车劳顿,早亲自上门质问为何不乖乖听话。 周半夏也道明此次还有族人随行,但提到绣品还需半个月完成,果然不出顾文轩意料,他媳妇被胡掌柜捶了。 八月交的绣品,不要急什么的,什么事情能比科考还重要,不是一再在书信里提到交不出来也无妨? 还连你爹亲自来了也不提前和小六子说一声,我看你小两口是没把我当你们姨了,光惦记你师父。 这是指周半夏提到她爹想趁如今清明时节带他们给周嬷嬷扫墓,刚好被胡掌柜逮着机会批评了。 是以,胡掌柜立马派小六子去找钱贵,周半夏也没拦。 这位姨父二月来清河村的时候就和她爹以及公爹约好了,来府城一定要知会他一声。 抛开这些琐事不提,周半夏关心的是,赵老三怎么清明了还没有回去祭祖,不在府城的反而在京城待着了。 “你不知道?难道赵二爷没跟你们提赵大人升官了?赵三爷刚从京城赶回来,一家子正急着赶回去祭祖啊。” 是升官了! 周半夏和顾文轩相视一眼,回道,“太忙了,没问赵二伯。正想找你商量,要不要递帖子上门拜访。” 胡掌柜略一迟疑,“派人送份贺礼过去就行了。有高府,六郎还是县案首,这个节骨眼上就不用去了。” 周半夏懂她意思。 县案首多少有人看着一举一动,抱住高府大腿就可以了,犯不着这个节骨眼上被人质疑讨好赵家。 “钱夫人这儿呢?” “还是一样,等六郎考完了府试再说。” 对于自己主子的想法,胡掌柜很了解,不带思忖就给了主意,边伸手将桌上的纸匣挪回近处,“是抄的近期邸报。” 邸报又称朝报,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正)治情报等新闻文抄。 从官文书分离出来,主要刊登皇帝诏旨、大臣奏章、朝廷公布的官吏任免、军事情报、刑罚法令等公文。 此等向地方官员传报朝廷信息的内部官报,非是升斗小民轻易能见到,都是达官贵人和一般士大夫翻阅查看。 其作用巨大,是消息来源的重要渠道。 钱夫人就以读书人写策论需要多关注朝中大事为由,时常会抄录些邸报,借去人提货时传给周半夏。 上一次就是钱贵二月来清河村时给的周半夏,距离如今才一个多月,纸匣里面又有抄录的邸报新闻文抄了。 “里面就有高大人升迁公文。”胡掌柜从中取出了三张纸递给顾文轩,示意他自己看,看完了递给周半夏。 “是高大老爷,他正月大朝会就被升为吏部尚书,赵大人的升迁公文估计要迟一些出来,他是月初升的工部右侍郎了。” 不得了。 高大人原本就是吏部尚书候补的侍郎,可赵老大原先还是工部正五品郎中,工部右侍郎最少是从三品。 跨度不是一般大! 周半夏学胡掌柜的样子,也先伸头瞅了瞅外面,再凑近脑袋悄悄的,问道,“也就是说,还是大老爷给赵大人升的官?姨,不会是赵大夫人谁找(高)老夫人,把我拉下水了,我可怕死了。” 胡掌柜忍俊不禁轻笑,拍了她一下,“瞎说。听说是他这次功在千秋,立了大功,不过好像和你还真有点关系。” 周半夏冷汗都要出来了。 “我家小姐就说你有福气,这不,前脚赵府刚从你手上拉走一批货没多久,后脚赵大人就升官了。” 汗。 周半夏扶额,“那钱大人咋还是同知,我可没少托(钱)夫人的福赚银子,有福气也是钱大人先升官——” “你咋知道他没沾你福气了?”胡掌柜挨近周半夏耳边,“是我家小姐不想让他挪地方,懂了?” 周半夏无辜眨眼。 “反正——”胡掌柜将周半夏耳边垂下的发丝给她别到耳后,“我猜高老夫人一准后悔极了放你出府。” 即使她们二人说的悄悄话,小声了小声,顾文轩明面上在翻阅查看邸报,其实还是听到了。 “不至于。”周半夏摇头而笑,她是猜不着高老夫人为何对她厚爱有加,但要说后悔放她出府? 应该不会,高老夫人就不是做了什么决定,事后还后悔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提醒她留下周大人收徒。 刚想到这里,顾文轩就递来一张抄录的邸报纸条,周半夏接过一看,心想巧了,可观上面日期,倒不是巧合。 纸上不单有抄录的关于这位周大人的任免以及嘉奖等公文,还附注他生平履历,性情与亲属关系。 “这位周大人,我不知你师父生前有没有和你提过此人,但我前几天见到他了,他还问起你。” 果然! “得知你在你师父离世之后出府回村已嫁人,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倒是听说六郎得了县案首,笑了。 能看得出这位周大人很想见你,还问你此次可会来府城,就是不知他之前为何不和你师父来往。 我家小姐的想法是,他们姐弟二人之前可能有不便来往的渊源,只好不得不委屈你师父待在高府。 但他如今既然敢出面认你师父这个长姐,还想迁移坟茔,应该不至于有留下什么后患于你大有不利。 再则,他既然已经得知你是你师父唯一的弟子,迁移坟茔不可能不知会你一声。 你是晚辈,半夏啊,哪怕心里埋怨他为何等你师父走了才出现,还是先去见他一面。 别自己生闷气,当面和他说清楚,听他又是什么个说法,再给高老夫人去信,看高老夫人怎么说。 这位周大人虽致仕,但你看这张纸,应该能看出些眉目了?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高老夫人不会不给你出主意。” 第198章 周大人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一天,虽不是在江南,身处北直隶的保城西山的高家祖坟,老天爷还是突然下起了雨,让人想哭。 “长姐,我和孩子一起来看你了,你可以安心了,无须担忧,弟弟回来了,孩子今日能光明正大来看你了。 如你所料,孩子最终还是选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父慈弟恭。 阴差阳错之下找的夫君,你方才应该也见到了,不会遇人不淑,不是毫无担当的文弱书生。 如今孩子很好,你不在的日子,她做到了‘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无愧你教诲。 你看,孩子像你,但也不像你,你一生多舛,孩子不会了,她会弥补你所有的遗憾,你安息。” 跪在周嬷嬷的坟前,周半夏一时之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雨淋湿了她的脸,还是感同身受的泪流满面。 “走,孩子,你师父说她见到你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你像她。她一辈子虽无所出,但有你,此生已无悔。 来,先和你师父道别,别让你师父在天有灵还担心你受凉,好好听她的话,好好过你想过的日子。” 山脚下,周四顺很不安。再次回望,依然不见他家三丫下山,瞥了眼周围的护卫,他下意识地看向姑爷。 顾文轩不可能不担心,但不是担心周半夏安危,山上不单那位周大人夫妇俩人,还有胡掌柜陪同周半夏。 他是担忧这场雨来得急,坟前不好撑伞,他媳妇憨劲上来了,被雨淋着了。 之前他就不应该拿自己当谦谦君子,考虑先陪岳父和小舅子以及“新”的大舅子下山,好腾出空间让他们在坟前唠唠的,这一下子好了,刚下山来雨了。 好在很快可望见山路有人下来,紧接着就是他媳妇儿的身影出现,不然再数个一百,别说老丈人,他都忍不住再上山了。 山下高府别院。 见周半夏头发都湿了,顾文轩真有些火了。 虽说如今天气暖和多了,但被雨淋了能开玩笑,别说这古代,就是现代,夏天还有淋雨淋感冒的了。 别以为擦过头了,衣服穿得厚不会被淋湿,他就看不出来。 将周半夏推进内室,再灌一碗姜汤,没听到打喷嚏的声音,忙着给周半夏绞干头发的顾文轩这才心情好些。 是夜,住了一晚。 期间谈起迁坟一事,顾文轩倒是鼎力支持周半夏所提的他两口子出银子,只要别折腾他媳妇就行了。 又是拿出周嬷嬷的亲笔书信,又是拿出周嬷嬷给徒弟的遗物,瞅把他媳妇给哭的,眼睛都肿了。 次日,再回城。 这是一座构筑恢弘的府邸,青砖绿瓦,斗拱飞檐,门前还有一对不小的石狮子,看起来就很有气势。 踏进院子,这才发现与想象的不同,府邸内部并不奢华,反而朴素静雅,一行人步入正厅。 很快的,顾文轩就发现他两口子又被迫分开了。 他媳妇又被神神叨叨的周夫人拉走了,拉去内院不知干什么,而他和大江也被周大人带去了书房。 身着一身白袍的周大人看起来是文官,斯斯文文的,左边的脸却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笑起来更显狰狞显眼。 昨日在城外高府别院不期而遇,后又连高五他们几人也在场,一直未曾仔细打量,当时只觉得此人不似文官。 但此时倒是可见此人确实是练家子似的文人,还是不迂腐的文人,言行举止无处不透着乃是决事果断之辈。 这不,待小厮刚低眉敛目地端上了茶,又规规矩矩地退出的第一时间,这位年纪稍稍比他爹大,但鬓发已经有些斑白的周大人就开门见山了。 目标先对准了他,先考校起他的学问了。 根本不存在高老夫人所暗示的强求也求这位二甲进士出身的周大人收他和大江为徒,这位周大人先出手了。 到底是二甲进士,几个问题下来,原本还不急不慌对答的顾文轩就容不得思想开小差,一心二用了。 顾文轩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冷汗都快要被问出来了,终于结束考校了,却见这位又立马换人了。 他可怜的小舅子,就真真是被考校的额头冒汗了,倒不是对答不上来,是紧张的,小脸都紧张得涨红了。 “现下正临近府考,老夫就不耽误你们时间。总的来说还不算理想,我先给你们布置两道题,后天带来。” 大江一愣。 要说他答对的不理想,倒不奇怪,可他三姐夫,不是他偏袒自己姐夫,连县尊大人都夸他三姐夫有才华啊。 不过想到这位周大人还是二甲进士出身,可比三甲进士的县尊大人厉害多了,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了。 “等用过午膳,回去多做准备。接下来,若无事,就从后天起要每日来此,晚间回去温习。” 大江大喜。 趁着周大人已经站起身去书案前,见不得他二人神情,他连忙转头去瞅顾文轩,却见顾文轩已经跟着站起身给他使眼色之余,一边回话着,一边快步上前献殷勤磨墨,他下意识跟上时不由莞尔。 果然! 三姐夫果然就像爹所说的,能把他三姐哄得死心塌地,就不是啥老实小子,平日里话少,是不稀得说。 听听三姐夫这会儿说的话,句句实诚,声声夸人的,谁能想到还没见到这位周大人之前,三姐夫私底下还说大官怎么了。 要不说清楚收不收咱们为徒,敢吓唬咱们,咱考自个的考试,他周大官爱教,咱还不乐意听呢。 斯文扫到啊。 “咋样儿?” 今日回城,周四顺因临时有急事需要先和钱贵去一趟顺义镖局,故而未能与周半夏三人一起同行去周府。 待办完了事情也不好独自一人再去周府,他就在所租的院子等呀等的,等到快日落了,方将周半夏三人等回来。 好不容易等他们三人进了后院,无外人在场了,顾不上问怎么反而带回了礼物,便迫不及待地问起结果。 第199章 不信? 来之前孩子大爷爷(周秀才)就有向他家三丫念叨过等到府城备考期间,要打听可有大儒参加的文会了。 再有,打听一下府城或是行省大书院,除了每年招生入院就读以外的,可有熟人推荐的名额。 意思嘛,不说破,连他都听出来孩子大爷爷觉得接下来教不了孩子啥学问了,该再给孩子找好先生了。 从本心来说,周四顺肯定是想周大人收他儿子和姑爷为徒的。 首先,不管人家当不当官了,乃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还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学问一准老好了。 其次是他家三丫师父的弟弟了,还是让他家三丫以叔父为称的业师。 要把姑爷教出来哪天当官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姑爷来日不敢待他家三丫不好,不然名声都不要了。 读书人,就是那个士林,最讲究的就是名声。 姑爷还不比赵老大是一家子省吃俭用倾家荡产供出来的读书人,姑爷只要不傻,都不会对不起他家三丫。 最后,最最主意的一点,拜其他人为师,不一定连他家大江也收为徒啊,可这位周大人不一样。 就是看在他家三丫的份上,他家大江稍稍过得去,他家三丫师父的这位弟弟都不会不收他家大江。 有他家大江在边上,姑爷敢学其他读书人上青楼诗歌喝酬,交友收美婢也得先过他家大江这一关。 再过几年,他家小河也上来了,任姑爷到时候中举进士了没有,他还就不信两个小舅子顶不住一个姐夫。 顾文轩是不知他泰山大人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听周四顺问咋样儿,他老老实实地举了举手上的书册。 有别于一般的蓝面线装书,他拿出来的这一本是还没装订的书册,是此次府试主管官知府大人的文集。 且,还不止是知府大人所作的流传在外的科考文章,连他给家中儿孙,以及弟子斧正的批准文章也有。 再加上钱夫人通过胡掌柜所提点的这位知府大人家境背景,生平履历,个人喜好等等资料。 顾文轩敢说虽至今未曾见过这位知府大人一面,但已经比较了解这位主考官近几年偏向何种文风。 就如周大人今日所言的一般,决定考试成绩的因素有很多,其中除了自身学识以外,还有外因一说。 比方说,答题的技巧就与主考官的批卷评判理念息息相关,象策论,不仅要论点鲜明,摆明的立场也要一致,方能算是主考官眼里的好文章。 还有主考官理念。 知府许大人的祖上乃是江南大商贾,他是第四代的子孙,其家族为了他这根读书苗子付出诸多。 但年轻时还是曾经用商贾后代的背景而受到过排挤,也就造成了他在施政上有所偏颇,个人重商重利,作风上凌厉果断。 此行抛开让他媳妇眼睛哭肿了的不好地方,可谓收好巨丰,一般人是得不到主考官如此详细信息的。 至于收徒一事,不待顾文轩开口,大江已经解答,“不急,爹,周大人已经让我和姐夫各写两篇文章,让我们后天带过去,接下来白天在他家备考温习。 我三姐说,我们先跟他好好学习,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拜师,他逃不了了,就是眼下不好提多带几个人上门听课。” 周四顺立即看闺女。 周半夏点头,“他们在前院,我在后院听婶娘的意思,他们这趟回来主要是拜祭我师父,叔父心情不好,不想见客。 再有,你也瞅见他脸上的伤了,听着身上还有伤的。据我所知,他这伤还和救了啥皇子皇孙有关。 他这自己不想当官的致仕,有心人都能看出搞不好等他伤好了还会起复,是以,他家不收拜帖的。 也就是说,他如今差不多就是来这边躲清静,闭门谢客,修养身子骨,不见客了。 咱们又不一样的,可要把其他人带上,要去太多人,外人瞅见了又不是一回事,他府上一准清静不了。 我寻思这还不如等六郎哥和大江每日听完课,有必要的话,他们也乐意听听,晚上回来给他们讲讲。 如此一来于大伙都有利,也不会打乱他们每人自己学习计划,更不耽误他们按自己学习计划备考温习。” 听他家三丫这么一说,周四顺明白了。 不得不说他家三丫还真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啊,连前头住着的考生都想到了。 “那你这位周夫人婶娘,她没说等你师父坟茔移好,就不待在这里(府城)了?” “这倒没说。只听婶娘说他家长子蒙恩在国子监读书,明后天要先回京,等这边弄好再来一趟。 照这个时间算的话,那边移出来,这边又要等修好,前前后后下来,他们应该最少待到府试结束。 因为我邀请他们上咱们村子里去玩的时候,婶娘也说等六郎哥和大江考完府试再说,详细的,我回头再打听好了。” “算了,还是别乱打听的好,打听多了还以为你要干啥呢。”周四顺缓缓摇头,“等你们俩上那头多了,熟悉了,你们自个问周大人还好点。” 顾文轩正有此意。 亲疏有别。 叫的再亲热,婶娘还能比得上叔父。又不是现代,如今周大人才是一家之主,找周夫人打听还不如找周大人。 不信? “可从周夫人那里听说了你师父为何随母姓,父家如今还有谁在世,为何流落到高老夫人身边不去南方?” 周半夏嘴角一抽,再观周四顺父子二人也是好奇不已,不由摇头而笑,“说来话长,回头再说,看书了。” 见她说转身出书房去小厅整理东西,周四顺看姑爷。 顾文轩也学周半夏的摇头而笑,“她也没跟我说多少,和你们听到的一样。 我也只知道她师父的娘来头不小,父家忘恩负义栽赃陷害外家,外家报复回去,两家倒了就逃出她师父。 因为周大人是她师父舅父收养的义子,说是义子,估摸就是没上族谱的外室子,这一点要保密,千万不要说出去了。” 第200章 赶到 周四顺猜也是如此,一个舅父收养的义子,她家三丫师父不要干啥求好姐妹高老夫人把当时的周大人送到南方避祸。 至于她自己? 更狠,还把她自己当人质一样的留在高老夫人身边了。再之后的事情也听到了,周大人科考入仕当官了。 再后来,周大人一番努力,前两年周家沉冤昭雪了,她师父连夜得信一个激动之下就过世了,周大人收了尾辞官了。 听着又是窝里斗,又是逃命的,又是沉冤昭雪的,没少遭罪,老复杂了。她娘来头不小又咋样,大妹子,命苦啊。 真相是不是确实是如此,其中详情是否多少还有些出入,不是顾文轩不说,实则连周半夏也是稀里糊涂的。 且,这里面有些事情,周大人也不是和她说的多详细,她只要知道她师父能回归母家祖坟就行了。 剩下的,等到高老夫人来信,或是等回头府试结束,送她师父回祖坟入土为安,到时再打听也不晚。 就像赵老大那边。 急,是急不来的。 他们两口子不就一直等消息,如今就有消息出来了,下一步就可知朝廷是为何物奖赏赵老大。 如此一来,就以此类类推,多多少少能推出那位穿越前辈可有针对新事物的出现,有无留下遗言于后人。 倒是眼下重中之重的是府试,她是这么跟顾文轩说的,顾文轩也是这么做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当即开始先翻阅带回的书册,与大江轮流着看完,两个人就前后磨墨提笔做起周大人所布置的两道题。 而周半夏则在听说她家已经寄出家书,将近两日收到的回礼和见面礼一一整理好,再备齐回礼就一头钻进小厨房。 周四顺都不得不服他家三个孩子稳得住,半点子没受影响的,跟往常一样的读他们的书,写他们的文章。 到了约定的那天,也是不急不缓的到了辰时出门,再回来快天黑了,倒是接下来的日子睡得更晚了。 日复一日,早出晚归,除了期间送周长平等童生进三月二十的科考,顾文轩和大江基本上常驻周府了。 与此同时,顾文轩也清晰认识到周秀才为何一再想让他再找一位良师。 近日来不止大江进步极快,他也获益匪浅,很多时候更有醍醐灌顶之感。 周大人不愧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自己所作的文章经过周大人批阅斧正,每回仔细揣摩都深觉自己还有的学。 不拼能行吗? 大江见顾文轩更加废寝忘食,就差头悬梁、锥刺股,自然也拼上了。 当姐夫的和小舅子如此用功,这一下别说周四顺,连周半夏也轻易不让琐事分散到他们注意力。 以至于连周长平等童生几人可有全部拿到参加六月院试的资格证,顾文轩和大江也未能及时得知。 一直到有天傍晚从周府回来,两个人觉得家里面的人怎么好像少了? 问了。 方知除了还要陪立哥儿参加府试的周长平和小白氏夫妇二人,以及顾文钰在内,此次参加三月二十科考的其他考生以及其家人都一早先回村了。 说是知道他们这一批参加府试的考生正忙着备考温习,就不让他们浪费时间送到城门口,等六月行省见。 再得知无他们这一批人,包括周长平在内,一人没有不是板上有名,全体通过资格赛,顾文轩也就没再说什么。 尽管不是通过院试成了生员,但也可喜可贺,是值得先回村报个喜讯,回去静心温习备战院试。 只是遗憾的是,他们走的太早了。 许是见他学习进步快,周大人这两天已经明显开始针对院试题型指导他了。 他是有做了笔记,但总不可全部寄回去。 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时间,只好每日上完课回来,自己再整理笔记的同时重温一遍,让大江抄了,再拿给立哥儿。 至于立哥儿他爹周长平和顾文钰看了之后会不会抄一遍积累起来寄回村,顾文轩是真顾不上了。 距离府试第一场四月初九开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趁着周大人对他更严厉了,岂能还不尽量多刷题。 抛开拿出刻苦学习的态度是不是能打动周大人主动收他为徒不提,凭多刷题,周大人就会立即给予批阅斧正这一点,就能实实在在的从中获知自己还有何不足,又能立时得到周大人悉心指导。 如此难得的良机,错过了实在太可惜。 周半夏深觉此想法有道理,她也学她爹周四顺皮了一下,瞒下顾二柱不止收到周四顺通风报信,还回信了。 在回信中,顾二柱说他会安排好家里的事宜,赶在府试第一场四月初九开考之前的三天之内赶到府城。 当然,除了送老儿子去考棚,最主要的还是老儿媳在信里提到的老儿子拜师一事。 不管成不成,他当老子的,又是当公爹的,赶在老儿媳师父迁移坟茔,不能不露面当面道谢。 要不是老儿媳师父会教孩子,他家六郎哪来的如今好日子,又是日进斗金,又是县案首,还能得大官授课。 “爹、爹、爹?” 依然是从周府回来的傍晚,顾文轩下马车时不经意之间见到熟悉的一张脸,惊得他只会蹦出一个个爹了。 “可不就是你爹。”周四顺难得见到姑爷此时少了往日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变色的神情,把他给乐的。 “爹你咋来了,家里头没啥事儿?不是说等去行省再陪我去,路上累坏了,坐谁的车? 我娘呢,我娘来了吗?是云大爷给你安排的,还是谁?” 这孩子,乐傻了,何时跟这会儿一样叨叨念的问个没完了。孩子再大,还是孩子啊,幸亏来了。 没瘦,气色还很好啊! 顾二柱含笑听完老儿子的一番话,拍了拍跑到自己眼前的老儿子肩膀,“家里很好,先进去再说。” 对对对,在外不方便,是要进门再说。顾文轩拉上他爹进门,就见连周半夏也难得来到前院陪小白氏等着了。 显然,只他爹来了,他娘没来。 第201章 历史 刘氏倒是有想一起来府城,如今作坊有周半夏泥水匠的族大伯在建设中,连田间地头也有马家照看。 只是最终考虑到胰子买卖入账的银票交给任何人也不放心,哪怕大儿媳先收账,也怕被算出有多利润。 这不,顾二柱刚到府城,老儿子还没见到,就又有一沓银票,趁亲家不在场,连书信塞给老儿媳了。 短短不到个把月,又有快二万两银子的银票进账了,别说刘氏,顾二柱也担心大儿媳得知了心里有想法。 他当老子的已经没能耐给老儿子攒下多大家底,总要帮老儿子多守着些的,断没有挪些给大儿子的道理。 顾二柱其实不说,周半夏也知他两口子的心思,有此父母,不得不说这是她两口子的福气。 这也是她此次为何第一时间去信给她公公婆婆通风报信的主要原因,他们两口子当得起“尊长”二字。 见顾二柱塞来刘氏的书信以及一沓银票,周半夏也没说客气话,反正她不可能让公公婆婆缺银子花。 只是还不待她问顾二柱怎么带来这么多的上好兽皮了,还有这么多银子剩下,她这公爹就跑了。 跑去和她爹两人嘀咕去了,也不知嘀咕些什么,亲家二人偷乐个不停,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再等吃过“下车面”,她还想跟两位爹说说周大人,他们亲家二人又去找周长平,然后就在外面等儿子回来了。 是以,真不是她有意等顾文轩回来再提近来多发汇总得知的消息。 待用过晚饭,一帮人又唠了家常,连周长平等人回前面继续备考温习了,周半夏可算有了开口的机会。 周大人,周焕,字明阳,现年四十有六,隆兴十五年的二甲进士,也是当今陛下嘉和帝的潜邸之臣。 之前官至户部侍郎,还与高府现任吏部尚书的大老爷履历不一样,他期间也在吏部,甚至刑部都有任职过。 比起简在帝心的高大老爷,名声在外,他看似孤臣,但从履历上而言,好似更得圣心。 据高老夫人所传回的推测,他这次好像就是因为救了九皇子,生怕引来其他皇子猜忌就以破相为由提出致仕。 说到九皇子,就不得不提当今陛下嘉和帝。 嘉和帝现今有五子,大皇子也就是太子是皇后所出,其中二皇子和九皇子又是淑妃所出的一母同胞兄弟。 提到这里,又不得不说当今陛下嘉和帝的老子,隆兴帝就是打破大梁一直以来的嫡长子继承大统的第一位皇帝。 第二位还是当今陛下嘉和帝,也就是说他们父子二人的皇位统统不是大梁一直以来的嫡长子继承大统。 大梁太祖皇帝用了三十余载的时间,统一华夏,后期就是嫡长子太宗皇帝为先锋。 太祖皇帝驾崩了,到了太宗皇帝继位,还御驾亲征多年,天下大势才基本稳定下来。 等到了太宗皇帝的嫡长子高宗皇帝登基后还数次出塞巡边,逐渐恢复了国力,他之后的嫡长子也做到了文治鼎盛。 因而一代代精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子皇帝下来,大梁也开始向偃武修文转变,算是让大梁达到了鼎盛状态。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到了隆兴帝他老子当皇帝,他老子倾心培养了二十年,朝野咸服的嫡长子太子突然病死了。 本就身体不好的隆兴帝他老子心伤难愈,再也无力掌控天下,遂于隆兴二十八年,驾崩之前传位于二皇子。 二皇子就是隆兴帝。 到隆兴帝的时候,所出的嫡长子太子许是事发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倾心保护和培养,也突然病死了。 这皇位就被当时的四皇子,当今陛下嘉和帝抢到手了。 要命的是,朝野已经不能再容一代帝王非嫡长子! 隆兴帝非嫡长子,嘉和帝又非嫡长子,若是下一代帝王也不是嫡长子,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敢想象。 数千年的嫡长子继承宗法制度虽说有弊端,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否则儒家不会如此笃定这一制度。 纵观历史。 好比大唐。 可不就是李世民玩了一出玄武门,之后的大唐皇子王爷们都快打出了狗脑袋来了。 下一任皇帝要还是非嫡长子,好比说让二皇子上位了,岂不是说明其他皇子都应该争一争皇位。 这一下子好了,乱了规矩纲常,党争夺嫡的什么都出来了,不要乱成什么样子。 像她师父的母家父家,当年其实就是陷入隆兴帝长兄太子突然病死,为从龙之功而内斗斗得家破人亡。 这也是周大人为何原本是隆兴十五年的二甲进士,却成了当今陛下嘉和帝的潜邸之臣的主要渊源。 他要不竭尽全力把当今陛下嘉和帝扶上去,被亲家栽赃陷害的周家就只能蒙受不白之冤,无法洗清罪名。 听了这么多,再想想,假如现今的二皇子和他一母同胞的九皇子也想学他们爷爷老子联合起来夺位的话? 顾二柱好像懂了这位周大人为何死活不当官了。 别说这位周大人明显不蠢,就是换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都知好不容易洗清罪名,还瞎掺和个啥。 再给个从龙之功又能咋地,搞不好下回一大家子连半个人都逃不出了,就是逃出来哪会运气好到回回东山再起。 “拜师就该拜这样的聪明人!”顾二柱心知肚明老儿媳为何跟他们说的如此清楚,“这种人才是真正聪明人。 谁不想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长长久久,能见势头不对就立马退下来,这可不是一般人物啊,三丫。” 周四顺赞同点头,“可不,我家三丫胆子小的很,估摸又是想到指点和拜师不一样。拜师的话,那真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她才怂得不敢轻易下决定。” 不是。 周半夏哑然,心想到底有尊长,拜师乃是大事,不好不告之长辈,总要看看该是怎么样一个章程的。 “这不是怂,是咱孩子尊长,谨慎。”顾二柱不认同纠正,再赶紧给扯回正题,“想拜师的话,能有几成把握?” “这个问题?”周半夏看向顾文轩,瞟了眼大江,“要问他们两个人了。” 第202章 决定 书房里面,随着周半夏这句话落,所有的目光,包括大江在内,目光一下子汇集到顾文轩身上。 顾文轩摇头失笑,“不好说有几成把握,再有爹你和我岳父亲自上门道谢,应该会收下我和大江。 只是这两天能道谢,但最好还是先不能提拜师一事。要拜师的话,至少要等我和大江考完府试。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再提出来会好很多。其实也不用等几天的,不用等发榜,差不多就是第二场考完了。 到时候,我和大江一准还要把答卷默写出来给他批阅的,那个时候不管考的如何,提拜师倒是再合适。” 顾二柱自认不懂他们读书人之间的事情,但从人情世故上来看的话,老儿子这个想法是比较妥当。 见老儿媳,亲家爷俩都不反对,他就利索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先正式些,明早让顾文轩和大江带去拜帖,看周大人后天可有空能见上一面,再等考完第二场提拜师。 至于眼下,先让顾文轩和大江好好温习,毕竟距离府试第一场四月初九开考的日子只有三天了。 既然说完了事情,顾二柱和周四顺就不约而同的站起身,也不打扰他们二人学习的速度离开书房。 再去前面转了转。 同样的,一个个可用功了。 顾二柱转了一圈就果然如同周四顺所言,包括只等参加六月院试的顾文钰在内,没有谁不是埋头在温习备考的。 倒是相比之下,抛去同样只等参加六月院试的周长平也用功得很,他们这些陪考的,闲的啊,无事可干了。 难怪提前陪童生回村的那几个上家里说,这回在府城啥啥都不用干了,早知道就不用陪同来府城了。 可不,太闲了,一个个都待不住了,都有人去找活干了。关键是,府城的活计好找,工钱也多。 要不是怕遇上熟人丢了孩子体面,让人说孩子不孝,他都想趁这回在府城找点活儿干,赚一点,多一点。 听了周四顺的老实话,顾二柱笑倒。 有心想问亲家知不知闺女至今大概赚了多少银两,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被亲家听出老儿媳压根没瞒他两口子。 反正三丫孝顺,即使不告之她爹娘赚了多少,也不可能不贴补一二,总归还不至于让亲家手头紧就是了。 是夜,亲家二人住一个房间,家里家外的什么话题都唠了,就是唯独无一人主动提起此话题。 相比起顾二柱担心周四顺闹误会,周四顺也担心他家三丫私底下给他的银票被顾二柱听出眉目。 是以,周四顺是真不知他家三丫至今大概赚了多少银两,只知他家三丫胰子生意火红的绝对不会少于一千两银子。 毕竟前些日子,他家三丫就偷摸着不光给了大江一百两面额的银票,还偷摸着给了他五张合起来有二百两银子的银票。 但他自己的闺女,能不清楚,大手大脚地习惯了,又要建作坊,又买地了,有赚了不少于一千两的银子,只怕手头银子也不多了。 手头银子不多的周半夏见两位当爹的已经回房休息,顾文轩和大江还远远不到休息的时间,她就先回了内室。 原先未完工的绣活,前几日也完工交给胡掌柜了,一时之间,倒是闲得无聊了,想到今日收到的银票。 再看距离宵夜时间还早着,索性进净房,进了空间书房,再看了一遍刘氏写的家书,翻开账本。 这些时日,倒是只留下五千两预备用于她师父迁移坟茔,剩下的两万五千两面值的银票也私底下兑换完毕了。 如今这些兑换回来的银锭,也一一被她堆在了二楼次卧。 以待顾文轩考完府试之后,给他整个大惊喜,免得他老担心她一人行动有所不周全,于安全不利。 再数了数今日刚收到的一沓银票,登记入册,不由地想到如何将银子花出去,或者说换成实物。 在府城置产? 太远了。 除非不决定守在清河村了,否则在不缺银子的情况下,何苦还劳心劳力在府城置产,在交通不便的时下,不要图什么的。 次日一早,被顾文轩这么一说,半夏更是断了在府城置产的心思。再看他又急着带请帖去周大人府上受教,更没时间想了。 如她所猜测的一般,周大人收到顾文轩代交的请帖,得知顾二柱从清河村赶来,不到第二天,当天巳时之前就派管家来请了。 好在这边兽皮土特产什么的谢礼事先已经装好车,其实连外出衣物都换上了,就是提防周大人立马有请。 周半夏在听说周夫人让她也去一趟的同时,也陪同两位爹一起去了周府。 到周府。 周大人已经在等候顾二柱和周四顺到来,连顾文轩和大江二人今日也有幸休息一刻钟,被他给拎出来。 “坐,快坐。” 正堂,顾文轩和大江却不能坐的。古人视师如父,严格来说老师和学生在的场合,学生只能站着一旁陪侍。 别看顾二柱从未正式入学堂,但毕竟是有见识,迎来送往的学问就有耳濡目染,自然不可能又什么失态之处。 见每张椅子旁边都有一张小小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袅袅热气升起的香茶,分明是刚放上去的。 心知仆役对时间拿捏的再到位,也是这位喊他亲家的周大人真心没拿架子,也是真心邀请他上门。 再观这位脸上有道刀疤的周大人许是不经常笑,看起来就是很严苛严谨的大官,此时此刻却眉开眼笑。 说良心话,来之前心里有所忐忑不安,一下子也没了。 这位大人不光是真正的聪明人,还是很重感情又护短,极为看重他家老儿媳的有心人,老儿媳运气是真不错。 身后有这么一位长辈,即使还没能多打交谈,多唠唠,好从中看出这位大人真实性情,但也绝对不是啥小人。 一时之间,因顾二柱还是周半夏的公爹,周焕放下架子有意交好,和顾二柱,包括周四顺,三人也聊得很是开心。 第203章 运气 人的运气,邪之又邪。如有命理之说,毫无疑问的,周半夏的运气又一次被动的被证实了极好。 周焕周大人至今不止无一房妾室,夫妇二人还唯有嫡出三子,原本倒有一位长女,还是与周半夏年纪相仿的长女,却生下来还没有满月夭折了。 要说周大人至今爱妻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容不得有妾室插足其中的程度是绝不可能的。 周家当年因一场变故只剩改母姓的周嬷嬷,还有他一根独苗苗,三代之内早无男丁在世。 后有周夫人进门两年无喜讯,等长女出世又夭折。 哪怕不为美色,只为开枝散叶,代代传承,周大人本人不是没有不想纳妾。 只是他的长姐以他已经有意隐瞒身世有负周夫人父母许以爱女在先,又以周夫人康健,自有子女随缘到来,万不可伤到周夫人,乱了内宅,周家也无须他过继哪个儿子给兄弟为由私底下给劝阻了。 之前周夫人还不知有位大姑子一再阻拦周大人纳妾,直到周大人决定辞官致仕,坦诚相告,周夫人方知还有此事。 周夫人原本只感念于大姑子之前阻拦周大人,也信任那位善谋的大姑子眼光,又无女儿,爱屋及乌地愿意对大姑子唯一的弟子好。 即使之前周大人提到要将朝廷归还的产业分一半给这个侄女当嫁妆,虽心疼,但实属大姑子的传人,她也默认了。 不曾想这个侄女不单以师父有言在先的说辞执意婉拒了,还如高老夫人所言一般,不是不懂感恩的孩子。 如今接触下来,她倒是从心里喜欢这位沉稳大气,行事有度的侄女,也乐得以婶娘的身份指点侄女。 但真指点起来,不知是大姑子在世时悉心教导孩子的缘故,还是高老夫人确实没拿孩子当丫鬟。 周夫人清晰认识到这位侄女谈吐、见识、礼仪根本不输于京城大家闺秀,更是乐得娘俩说悄悄话。 这回就说道了赵家大夫人以为赵老大离不了她娘家,最初两年没少拿赵家四十方无子嗣的明嘲暗讽她人。 为何后来赵老大破例纳妾? 除了赵老大岳家有所怠慢赵老大以外,也是有人无端受气在幕后推了一把的缘故。 赵老大的第一个妾室,就是赵大夫人那些无意间的言辞,得罪了一位娘家势弱差点被宠妾灭妻的夫人。 对方就舍出了一位如花似玉的表妹,趁着一次春宴的机会让其无意间撞到走错路的赵老大怀里。 之后更是情深义重的非赵老大不嫁,逮着一个机会,逼得赵大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答应对方进门。 “……事隔不到三月,赵大人不敢圆房一事被捅出去。 善妒,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她娘家都护不了她。 好似为了平息谣言,赵大人很快收了赵夫人陪嫁丫鬟。 爷们嘛,如何不想被看添香,据说还很得宠。 只是那位陪嫁丫鬟好似福薄,刚有喜就突然死了。 接着,赵大人又收了下属的妹子为妾抬进了府。 你看,玩得多么好的一手伎俩啊,谁能想到那么一位被夫君逼得每日流泪的懦弱妇人,硬是让赵夫人有苦难言……” 周夫人乃是江南人士,看起来并不是有多美,但胜在温柔大气。 尤其说话时总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更显温柔。 但此时说出来的事情却一点儿也不温柔。 血腥味十足。 “……夫妻相处之道,贵在一个‘敬’字。 她错就错在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父兄疼惜,无需联姻,得一如意郎君。 更是错在,既然竭尽全力让娘家提携,又何故不珍之,敬之,赵大人再是农家子出身,也非是无才华晋身。 说破了,赵大人不是非她娘家提拔不可。 像赵大人这样的小三元,即使无她娘家,迟早还是会科举入仕。 何况这人啊,夫妻同舟渡共患难的有,同享富贵多是奢望,他们还是一方官家千金,一方是农家子。 即使同出官宦世家,夫妻之间不管是看待事物的想法,还有处理法子,各有不同,何况他们夫妻俩人……” 周半夏早已听懂了。 她这位婶娘今日之所以在教导她驭夫之道之余,专门提到赵大夫人,是心知肚明她公爹今日来意。 不止担心她有朝一日成了第二个赵大夫人,也担忧轩子会成为第二个赵老大,让她再好好细思今后的路怎么走。 有此想法并不奇怪。 夫为妻纲。 女子的一生靠的就是夫君。 世俗如此,在周夫人的眼里心里也是如此。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出嫁前一切听父母安排,出嫁后一切以夫君为天,后半生靠儿子争气,她们观念里从未想过靠自己过日子。 虽不苟同,周半夏也不可能自说自话枉顾这位婶娘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很是乖巧地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至于她和顾文轩会不会有朝一日夫妻离心,谁知道,反正她也有逆鳞,原则问题绝不能触碰。 真要有那一天? 呵呵。 倒是从中可见轩子这个理科学霸,正儿八经地学起古文来,肯定没少得到周大人另眼相看。 起码,周大人应该私底下是在夫人面前在言语上就有所夸赞了,收徒一事已经非是一厢情愿。 稳了。 前院,顾二柱也看出了周大人不止极为看重他家老儿媳这个侄女,也对他老儿子参加科举一事极为上心。 但等周焕问到他可知他老儿子志不在于仕途,不求高官厚禄,求取功名只为护住家小,顾二柱真心笑了。 妙人啊。 世家大族和书香门第等人家为何交好寒门士子,有些还舍出千金小姐拉拢投资,类似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如赵家老大。 可他家六郎又何曾不是县案首。 不是他自夸自己老儿子,他家六郎即使如今学问比不上当年的赵老大,但身后有高府稀罕他家三丫啊。 他又何曾不担心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亲家大人,有想借老儿媳与高府的渊源,推老儿子卷入是非的意图。 毕竟这位亲家大人又是啥当今陛下嘉和帝的潜邸之臣,又是救了啥九皇子故意辞官不干了的。 第204章 府试 顾二柱自认自己再没见识,还能不知老儿媳运气再好,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被挡在前头的一准是他老儿子小两口。 “做人不能不知足。要不是三丫,六郎别说求取功名,此生能衣食无忧已是我这当爹的梦寐以求。 你是不知道啊,不怕你笑话,之前为了给老儿子求娶三丫这孩子,我费了多大心思厚着脸皮……” 这是一次非常友好的会面,顾文轩尽管半途还是被周焕周大人赶回书房温习,但听传来的笑声便可知其结果。 因距离第一场开考时间四月初九只剩三两天,是以周大人布置的课业也少了,这一日更无需傍晚归家。 用过午宴,喝了茶,施礼告辞。 回到所租的院子,顾二柱思来想去,一时不管会不会耽误老儿子温习课业,先逮住老儿子好好说教一番。 说着说着,还是没忍住夸起老儿子幸亏随他两口子,不像顾老爷子两口子,更不像刘氏那个王八蛋祖父。 把耳力太好,一不小心又听到的周半夏给乐得差点没绷住大笑出声,心想婆婆不在侧,公爹果然敢直言了。 与顾二柱到底还有所顾忌一样,周四顺也因周焕今日话里话外给他家三丫撑腰,尽管心里美得很,但他不逮儿子。 他逮闺女。 到了自己地盘。 他就一五一十的将周焕今日所说的话,还有顾二柱又是怎么回话的,只要记住的,统统都学给他家三丫听听。 不比李氏总担心姑爷有朝一日当官了,闺女管不住姑爷,周四顺对自己闺女还是很有信心的。 有担心,也只担心能让他家三丫忍下的委屈是他家三丫太孝顺,凡事顾忌过多,不到忍无可忍不出手。 “……就是差不多说了这些,不过你自个要心里有数,咱们说到底还是托你师父的福,你不是他们亲骨肉。 就是亲骨肉,五指有长短,远的不说,你娘待你姐弟五人还不一样呢,何况外人,不能不多掂量掂量。 当然啦,我闺女自个有能耐赚银子,爹不怕你哪天被啥给的厚礼迷乱了眼,就愁你听多了好听话,迷了心啊。” 周半夏不由莞尔,被周四顺瞪了眼,连忙回道,她知道了,她心里有数的,凡事一准放心里多掂量掂量。 见他家三丫听进去了,周四顺也满意了,再则亲家爷俩也从对面屋里出来了,也不好再偷摸着教孩子。 倒是他这位三姑爷着实用功,和他家三丫没多两句话,又一头钻进了书房,这是还打算抱给案首回来不成? 唉。 顾文轩是不知他岳父此时心里的纠结。 又盼他这个姑爷能飞黄腾达让他家三丫当上官夫人,又担心姑爷来日权力大了,他家三丫压不住姑爷,最后落了个鸡飞蛋打不说,他家三丫还会被伤到。 顾文轩自然是想抱个小三元回来,无关是否有利于来日科考入仕,就是纯粹想证明给周半夏看。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顾文轩只要想,就并不比什么那些所谓家世好的,乱七八糟惦记他媳妇的野男人差个一星半点儿。 别以为他不知,这趟来高五就说漏嘴了。 不止高老夫人有动过心思,想让高大夫人收周三丫为义女,许配给什么病秧的表少爷当贵妾。 连高老夫人这次传来的书信里也提到了,之前周大人不是没有考虑过等周三丫出府就让儿子娶长姐唯一的弟子。 真真是到哪儿都少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拉郎配。 得亏他反应快,立马定亲抢媳妇回家,晚了他两口子岂不是差点被遗言祸害了。 四月初九这一天。 顾文轩在周半夏的“伺候”之下,穿戴好衣物,再次检查了一番考试用品,用力抱了抱媳妇,这才开始出门。 府试,与县试一样,一共分为三场。 不同的是,前两场各考一天,然后中间休息,等到第三场则是连考两天,且不得出考棚,吃住都要在号舍里面。 流程上也和县试大致相同,依然是首先核验浮票,验证正身,再收身检查,结保唱保。 若说其他方面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府试不止需要一位禀生作保。 而是两位禀生作保,或是一位举人作保,自然作保的费用又增加了一倍。 毕竟不管是禀生作保,还是举人作保,他们能来府城认保也需要路费吃住,自然是考生一起支付这些开销。 天还没亮。 一行人出门。 上了马车,车轮沿着凌晨的石板路,咯吱咯吱的去往考棚。 路上漆黑一片,只有马车前面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照亮附近丈余之地的距离,等快到考棚,周围倒是灯火通明。 与此同时,考棚周围也是人声鼎沸。 陆陆续续的,保成府所辖的各个县考生也好似几乎一下子都赶在他们抵达了,也早早就来了。 此次保成府依然和往年一样,所划分出来的各个县考生所待区域,倒无规定陪同人员不得与考生待在一起。 一行人赶到划分出来的青阳县区域附近,就近下了马车,各自带好浮票,考篮子等物去往青阳县的区域与众人汇合。 这里面就有顾大郎,陪同的还是顾扬文。 之前拜访周大人之后,次日不止顾二柱,连周四顺也一起同行去了一趟顾扬文他们父子二人所居的客栈。 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亲家二人倒是真心实意地邀请了他们父子俩人入住所租的院子,顾扬文也动心了。 只是顾大郎好像还是对顾文钰至今还待在所租的院子,不知怎么想的,还是有所顾虑,言称与同窗一起住在客栈挺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别说周四顺,就是顾二柱,自然不可能强迫他搬过去。 留下地址让顾扬文有事联系他的时候,倒是不得不当场借出了二十两银子。 此时此刻,青阳县总共只有五十名考生参加此次府试,其中就有赵家村的考生以及陪同家人,大家都是经历过县试的老熟人了。 很快成群的,考生一堆,陪同人员一堆的悄声说上话了,但多多少少心思还是放在等一下的考生进场上。 第205章 开考 卯时,一声炮响,考棚开门了。 听候点名入场。 待顺顺利利地走完所有流程,在执灯衙役的带领下进入将同县考生分散开,抽号决定的考舍。 小小的一间考舍宽不过一米,里面布置的也和县试时的考舍毫无相差,有一张椅子和一块厚隔板。 厚隔板下面是用青砖砌成的基脚,上面放上这一块厚隔板,即是书桌也是床。 据说到第三场开考的时候,因要连考两天,吃住都在考舍里面,到时候还会统一提供过夜用的棉被。 天亮。 府尊讲话。 发考卷。 解开火漆封口。 取出考卷检查。 基本上考卷不会出现有缺张或是试题字迹不清晰等问题,但顾文轩还是谨慎地检查了一遍。 确定无误,无须换考卷。 铜锣声响,所有考生可开始作答了。 今天的考卷,以四书本经为主。 依然有帖经题、试帖诗、四书本经文,附加九章算术,但四书本经文却有四道,且正文既不能五百字,更不能多于六百字。 好生猛。 比起县试,题量加大了,难度也大幅提高了。 这上面的四道四书本经文,也逃不了全部是截断题了。 不怪他媳妇说县试和府试考的不止脑子,还有手快手慢,大梁太祖皇帝就是让岁数大的读书人早点歇了心思继续科考。 还不干? 嘿嘿,院试可不同与历史上的院试,人家拿乡试当院试了,可不是最后一场把你们关起来考两天了。 想成为生员中秀才享受优免则例,一步踏入“士”的阶层,给朕拿出配得上举人的资格,你才是秀才。 别说。 就这题量,还日落之前必须交卷,考的可不就是考生的记忆力,做题速度,大有第一场就定输赢之势。 顾文轩暗乐,收好考卷,铺平附带的草稿纸,静心闭目片刻,须臾,开始了他的府试第一场开考。 考棚外面,随着考生全部进场,放炮封门,陪同考生而来的人员也渐渐离开,到天亮,人更少了。 顾二柱见相识的一帮子陆陆续续走了,连顾扬文也说要去附近书铺转转,就与周四顺等人先回所租的院子。 至于他大哥怎么不跟他回去,估计是刚借了二十两银子不好意思见到侄媳妇,顾二柱也没多想。 老儿子是进考棚考试了,但他的心还拎着呢,也不知里头咋样儿,今日的考题难不难,会不会…… 呸。 暗暗呸了一口,见周四顺等人都跟他一样心不在蔫,顾二柱也不敢开口了,真怕说出口更让大伙不安。 毕竟照大伙的想法说法,他家六郎都是县案首了,又是沉稳的性子,一准过府试,就瞅能不能再拿个府案首。 唉。 越是如此,越担心啊。 “爹、爹~” 从前院回到后院,又一次听到周半夏接连叫着他和周四顺的两个爹,顾二柱一下子乐了,不由笑出声。 周四顺佯怒,瞪他一眼,“我家三丫结巴,可不是在喊你,知道不?你六郎哥和大江挺好的,顺顺利利进场了。” 周半夏莞尔点头,“你们忘了让知明他们回来禀报啦?” “也是。” 陪他们往里走之余,周半夏打量一圈,笑道,“放宽心,我早打听了,府试于他们二人来说,不难。” “你弟差了点——” “胡说八道啥!”顾二柱粗暴打断,“六郎多大,他多大,十四岁立马是童生了,还差了点,你咋不上天?”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这回我不站你这边,要不是我心急了让我弟下场试试,信不信明年他一准是县案首?” “就是,还不如孩子看得准。”顾二柱失笑地拍了下周四顺的肩膀,“行了,少担心些有的没的。” 周四顺摇头而笑,“三丫,给我和你爹泡杯好茶。等会儿出去你可甭皱眉啊,当我不知你心里也慌得很啊。” 顾二柱没否认,心想多少读书人过了县试倒在府试上,像他大哥就是第一年过了县试,考了好几回府试才过了。 他家六郎虽说是县案首,大体上可以说差不多拿到秀才名额了,但到底底子薄,不像文钰他们正儿八经地寒窗十载。 外人不知,他当老子的能不知他家六郎是占了运气好,有连白举人都没有的好几家珍藏书本供他家六郎学习备考。 再加上他家六郎是比一般孩子聪颖,有读书的命,吃得了苦,这才幸之又幸的捧回了一个县案首回来。 要是这回考得好,还好,不然真怕孩子输了,想茬了,犟脾气上来跟书本较真上了,也考来个十几年不可。 周半夏见公爹道一声是啊就走神了,不知想些什么,脸上无了笑意,还皱起眉头,越皱越紧,能夹死苍蝇了。 双手将茶盏奉上,“爹,我给你们说件趣事儿啊。有一年,高大夫人外甥女来保城,不到半天,全城大户人家居然连她外甥女许配哪家儿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知道了,你说有意思不?” 顾二柱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心想这算是什么趣事儿,听着听着,明白了,顿时笑得差点端不稳茶盏。 可不,周大人就是不当官了,可还是当今陛下的潜邸之臣,又是救了九皇子,谁敢小瞧了他。 这突然来了府城,城里大户人家不可能不知,搞不好越是闭门谢客,越有人家怀疑他私底下还有公事。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他家六郎和大江还能每日来往周大人府邸,估摸他们两家的底子已经被全城大户人家得知了。 周四顺睨了闺女一眼,摇头而笑,“你这孩子,不要绕啥圈子的。不就是想说府尊大人没准早知你六郎哥和大江要拜你叔父为师了。 顾文轩和大江明显又进步了,只要他们好好考,不怕被谁刁难,没人会故意给咱们难堪,想让我们俩人只管放宽心是?” 是有此意。 周半夏点头笑了。 只是? 她不好说的是,文无第一,此次府试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不说大江,就是顾文轩不是没有希望能再考个案首回来的。 倒是有件事可以偷摸着说了,“两位爹,你们想不想赚点私房钱?据我打听得来的消息,午时,盘口就关了啊。” 第206章 解压 这孩子,鬼头鬼脑的,啥盘口午时关了?周四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立马转头瞅身侧坐着的顾二柱。 顾二柱拍额头。 “爹、爹?” “皮鞭呢?咱三丫说的是有赌场开局,押今年哪个县案首中府案首,你不知有这事儿?”顾二柱绷不住笑了。 周四顺确实不知,别看他之前每年来府城,但他是来瞅他家三丫的,哪知还有赌场拿读书人打赌。 即使是这回,他来的是比顾二柱早多了,可孩子不是来考府试嘛,他基本上就都在所租的这个院子里头。 偶尔有外出也是应约出去吃顿饭,喝个茶啥的,要不跑去瞅瞅他家三丫师父迁坟一事可有搭把手的地方。 “还能从赌场赚银子?”周四顺小心翼翼地问顾二柱,他是不赌的,可这话是他家三丫说的,莫名心动了。 顾二柱笑喷。 周四顺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能不能整?” “整!这不是赌,此乃雅事。”周半夏给两位爹出主意了,“咱不玩大的,就押六郎哥和还有个叫啥张长柏的县案首。 咱们这位府尊大人许是怕被人说他重商,眼看要调任,要重农了,去年就点耕读平民学子为府案首。 尤其这个节骨眼上,高大人升了,赵老大升了,周大人还在这边,我寻思着县案首里头也就六郎哥和张长柏是耕读人家学子,最有希望成府案首了。” 不待周半夏话落,周四顺立马站起身,掏出钱袋子,“行,我听我闺女的。你说押多少,一两银子够不?” 周半夏无语的,一把扯过她老子的钱袋子,“瞧不起谁呢,押你姑爷,有多少押多少,输了我赔你。” 顾二柱大笑。 “爹你去哪儿?”周半夏连忙拦人,“咱们不好露面的,你把钱袋子掏出来,咱让昌叔偷摸着去好了。” 也是。 顾二柱极力忍笑着,利索地掏出钱袋子,“是了,押你六郎哥的之前是多大赔率,今早又是多少?” “爹!”周半夏一脸震惊,“我会跟娘告状的,你居然连这个都懂。最早一赔五,今早只有一赔三了。” “你敢!”顾二柱说笑着感概道,“是聪明人啊,这就改了。看来有多少人看好你六郎哥啊。” “可不,能开赌坊的消息灵通着呢,手段也高,三天前还故弄玄虚推出了一个叫林杨文的县案首。 据说此人也是商贾之后,这不就和府尊大人一个身世了嘛,还一早就只定了一赔三的最低赔率。 前儿起又改成了一赔二,昨儿又改成了一赔一,如今县案首里头就数此人名声最大,押此人的傻憨憨也最多了。 只是没想到连六郎哥的,今早只有一赔三了。亏我还让六郎哥这两天绷着点,在外头别笑了,先让我赚一笔——” 话到一半,周半夏拍嘴,嘿嘿地笑着,这一下子连顾二柱都忍不住了,伸手拍了一个她脑袋。 被两个爹攻击的周半夏抱头窜逃,抓着两个钱袋子就跑,让新任管事顾大昌代她再去老地方押顾文轩和张长柏中府案首。 顾大昌就是她这期间刚到府城买的一家人里面的一家之主,和余财差不多的经历,也是前任主子搬走了。 不同的是,原本是长随的顾大昌,他媳妇被前任主子派去给外室当管家,外室被正室发卖了,他一家人自然逃不过。 张大壮原本和顾大昌认识,知道顾大昌两口子身不由己,算是知根知底,就帮顾大昌问周半夏要不要买下来。 周半夏见这一家人还可以,也乐意去清河村待着,就挑了他们一家人,按他们的心愿给随了顾姓,改了名。 之后又观察试探了半月,慢慢的就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交给他们两口子处理,包括近日买人安置在城外庄子一事。 她到底还是通过张大壮的介绍,前几天在城外顺义镖局所在的庄子附近购置了一处近三百亩的田庄。 至于为何不作二想的要挨着顺义庄子,说来还是嫌弃远了,想让云成明押镖经过时能时常派人看着点。 “押了多少?”周四顺见闺女回来,没忍住问了,“不会真把我俩钱袋子里面的银票都给押上了?” “有多少押多少,输了我赔,还舍不得啊?”周半夏两手从背后伸出来,将两个钱袋子归还了。 嘶,这孩子! 周四顺知道亲家钱袋子里面和他一样有一张银票,就是不知面额,但两个钱袋子的银票都不见了。 周四顺就是不说出口,顾二柱也知亲家这会儿后悔听孩子的心疼了,捉狭地笑道,“我早把银票藏起来了。” “啊?” “你不知?”顾二柱一脸不解,“起先我不是给你使眼色了?就孩子那会儿给咱俩砌茶,我不是一个劲儿的朝你眨眼了?” 后面一句话要是不说,周四顺还真信了,“蒙谁呢,那会儿三丫都还没提起啥盘口。接下来咱们要不要去前头坐会儿?” “要的。”顾二柱伸头瞅了瞅外面天色,“刚好去坐会儿,等吃了大伙再一块去考棚那头。饭菜都让人早点准备好了?” 周半夏忙不迭点头,“这几天随时吃随时有,咱们后面小灶房也有人守着。还有,过了午时,常大夫也会去考棚那头等着。” 常大夫就是周大人府上的大夫。顾二柱心知有周半夏在,无须担心哪里没有安排好,就是话赶话的想问问。 “只是,爹,不用那么早去?六郎哥和大江不是说了,这回和县试不一样,府尊大人不喜考生太早离场?” 瞅,好处又来了。 别说他们庄户人家,就是白举人,哪能不光知道县尊大人不稀罕考生待考棚里头待到最后头出来,还知道这回提前交卷会被府尊大人视为对待科考不上心,搞不好会让府尊大人这位主考官不喜呢。 这个时候啊,就体现出背后有人的优势了。 好比说,这回。 有了周大人的耳提面命,比起一般考生,他家六郎和大江可不又占了老大便宜,连一起考的几个孩子也沾光了。 第207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被周半夏一套“乱拳”打下来,顾二柱确实如她所思一般,心情放松了很多,但还是急着出门。 无关顾文轩何时出考棚,就寻思着在考棚外面近些,离老儿子更近些似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单他和周四顺这些当爹的如此,连小白氏也早早用过午饭之后带了丫鬟赶赴考棚外面等候儿子出来。 周半夏依然守在所租的院子,直到未申交接之时开始让婆子烧热水以待六名参加府试的考生归来。 这一天,顾文轩很老实,哪怕又一次提前答完考卷,还是到规定的结束时间前一刻钟才摇铃交卷。 与县试交卷流程差不多,经站守的衙役兵丁禀报之后,照样有两名吏胥立即闻声赶来封卷糊名。 随后在这两名吏胥带领下去往考棚内的公堂,当面看着吏胥将答卷提交给受卷官之后就换回一张凭条。 凭此凭条可以去等待区,静等聚集到一定人数的考生之后,就可以结成一队,开门离开考棚了。 巧了。 顾文轩刚到等待区,大江五人也陆陆续续也来了,彼此相视一笑,在此不便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在到了这个时间点,提前摇铃交卷的考生多了,不单他们六人,很快就聚集到五十人数结成一队离开考棚。 考棚外面。 顾二柱等人一直盯着考棚门口,在他们六人出来之前已经有两批考生出来,把他们等的脖子都酸了。 见一下子出来一队考生里面就有他们六人,一个个激动的快步向前。 见他们考了一天最多疲惫不堪,不像之前还有考生刚出门就倒下。 暗幸之余,顾不上别的了,赶紧让他们进马车车厢先回去。 顾文轩也乐得先走。 虽说答题过程很顺利,但题量实在太大,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他只想立马到家泡个澡,缓缓神。 周半夏深知顾文轩怪癖。 一等到他到家,二话不说立即跟上,回房不等他脱衣进浴桶,就将他给“扔”进放了音乐放了杯红酒的主卫。 让顾文轩在里面泡澡着,周半夏出内室带上门出来,第一时间就听说大江已经在周四顺亲自“伺候”下喝了粥边泡个药澡,更安心了。 不比身强力壮的顾文轩,大江到底幼年身子骨羸弱,几乎是靠温补着养大,如今小身板才健康很多。 至于其他考生,就无须她靠近。 别说男女有别不方便,此时此刻只怕每位陪同而来的家长兄弟都绕着自个的崽、自个的弟不停转悠。 周半夏再悄悄告之顾二柱,顾文轩考的很不错,所以爱讲究的性子上来了,只管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顾二柱猜也是如此。 方才从考棚出来那个有礼谦逊的,左一句叔伯,右一句兄台,真要考不好,在外头再端着架势,顶多笑笑。 更别说到家了,他考不好也绝不会一个人躲屋里借着泡澡偷哭,早已立马抿嘴啥都不说地躲书房里头翻书了。 然后你问他咋了? 他又能一脸没事的不露出牙齿,扯了扯嘴角笑笑,瞅着照吃照喝,就是不待里头了,老爱出门瞎转了。 反过来,他心里真要乐呵上了,不得了了。 别说笑不笑,他就话多的跟喝高了没啥两样,逮着你唠。 别说,轩子还就是这个性子。 周半夏跟着偷乐不已,端着装有粥和小菜的托盘回房途中就听顾文轩“喊”她了。 “媳妇儿,快进来。我跟你说,你说奇怪不奇怪? 出考棚之前不是要先等人数凑足了才放行? 你猜怎么着,一起等的考生里面居然还有人知道我是谁,还有人背出我县试那会儿的试帖诗。” 嘶~ 好像? 是好像没跟轩子提过赌场开盘了一事。 更没说三天之前单单自己一个人就押了一千两银子赌他赢。 “你猜他们都咋夸你男人我来着,反正啥好听的名头都出来了,还邀请我回头参加文会,老尴尬了。 你说回头要是有人老让我来一首啥诗赋的,我会不会江郎才尽啊。嗨,你男人我这人格魅力呀!” “挡也挡不住啊~”周半夏闪身进来,接过话茬的同时瞟了眼高脚杯里面的红酒,喝完了! “笑啥?”顾文轩从浴缸里面坐起身,“你猜今儿试帖诗的命题是啥?” “雷。” “对头,不是春,是‘雷’。”顾文轩摆手示意不用将木盘端过来,“其他题目不难,就这诗,想得我头都疼了。 想啊想的,背了那么多诗,倒是想出了三首符合命题的诗,就是再挑哪一首更好的时候有些犯难了。” 周半夏放下托盘的手顿时一滞,急忙转头看他脑袋,“不会又偏头痛了?” “不是。” 顾文轩连忙摇头,这个可不能开玩笑,“偏头痛老早就好了,就是脑袋一时发胀。” “当真?” “真的,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早好了,要是换成前几年,就年前动脑的程度,早疼得受不了了。 没跟你说笑,我又不是你,哪会拿自己健康开玩笑。 倒是你,咋又整出熊猫眼了,白天没眯一会儿?” 再认真打量着顾文轩神色,见确实不想是撒谎的样子,周半夏勉强松口气,“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你用脑过度,偏头痛复发。” “不可能!我那几年头痛根本不是用脑过度,纯属在你,被你气的,让你早点嫁给我就是不松口。 你说我多好,你怎么就狠得下心每回装聋作哑的当我是兄弟呢? 是兄弟又不让我抱,年三十了,还赶我出门……” 能翻旧账,还真不是偏头痛复发了。 周半夏斜了他一眼,“少扯些有的没的,快吃了,不是还要把答卷默写出来?” “周大人说了不急,考都考完了,让我和大江集中精力应付下一场。 这会儿可以先睡一觉,再写的,媳妇儿。” 再挤眉弄眼的,把好好一张脸整得猥琐的。 真揍你了! 周半夏一脸不忍直视的闭眼:“你爹还在外头等你。” “我睡着了。” “我爹在外头喊你了。” “没听到。” “听听,喊我了。” “要命。” 第208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自己的崽,自己心疼,见儿子吃饱喝足的泡澡上,周四顺立马惦记起闺女一准还没来得及吃一口。 不同于顾二柱因周半夏是儿媳,不好靠近厢房,他就没有什么忌讳地来喊闺女,问姑爷咋样儿了。 “挺好。” “快去吃你的。”周四顺悄声一句,又开始大声了,“别光顾着你六郎哥,你公爹还没吃知道不?” 顾文轩极力忍笑,默数一二三,果然不用数到二十,他爹说话了,亲家两人又你一句他一句的说笑上了。 等穿好外袍想出去时,听外面的动静不止周长平,连小白事氏也来后院,顾文轩索性不出厢房。 想也知道第一场开考结束,距离第二场四月十二有两三天休息时间,今晚正是考生可以适当放松的好时机。 当父母的压力其实并不比考生小,不看连周长平这位童生也忍不住了,乐哈哈地说起没想到他家立哥儿还提前一刻钟出来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在题量明显不小的情况下,还能提前一刻钟出来,起码速度跟上了,确实可喜可贺。 顾文轩无意出厢房去凑热闹,趁着刚考完没多久,出内室来到书房,开始磨墨提笔默写答卷。 他媳妇有句话说对了,主动和被动根本不是一回事,还不如早点默写出来,明早先送到周大人手上。 顺便,今晚再刷刷题,搞不好还有什么错处,当局者迷,自己至今一时不察,还能让周大人找出来。 要知道第二场考的可不单单是法令题,还有包括一些论、表之类的文体,毫无疑问的难度又提高了。 甩了甩脑袋。 静心下来循着记忆将此次答卷默写完毕。 刚将毛笔放下,不止大江来了,连立哥儿他们也来了。 无巧不成书了。 “你们知道我这里刚好停手了?” “算到了。” 几人齐笑。 有人欢喜,有人忧。 城南有一家客栈,平日里住一晚只需两三百文的客房,早已翻了倍的涨到九百文,且一房难求。 顾扬文和顾大郎父子就入住在这一家客栈,与有些人四个人一个房间挤一挤不一样,他们父子二人一个房间。 房钱虽不少,但人少,自有人少的好处。 好比说此时此刻,关上房门,顾大郎躺在了床上不发出哭声,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听到他躲被窝哭了。 “无妨。据我观察,今日没有答题完毕的有不少,第一场要刷下来也就这些人,你还是有很大机会参加第二场。” “错了。” “不就一道九章算术。当真无妨的,大郎,爹不会哄骗你,帖经题和四书本经文才是重中之重。 听话,快起来,把那四道四书本经文答卷写出来给我看看。 真不行,你怕什么,你这才是第一次参加府试。” “不一样,他顾文钰早已经是童生了,六郎本来是县案首,今儿又比我早出来了,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了,爹!” “小祖宗啊,小点声。”顾扬文急忙捂住顾大郎的嘴,“你怕啥,不是早跟你说他们考他们的,你考你的。 你爷爷都知道好饭不怕晚,你急啥? 来之前你爷爷是不是和你说了这回权当来考一下瞅瞅难不难? 你当我和你爷爷心里没数啊,真不知县案首是啥意思? 不然干啥让你忍着点住六郎那里,不就想你多瞅瞅。 大郎啊,你要连这点面子都放不下,苦的只有你。 原本多好的机会,你二叔都让你去住他那边了——” “爹!”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如今其实已经比我好多了,我第一年比你更糟,最后一道都没写完了——” “爹!” 唉,顾扬文合着嘴,伸手拍了拍长子,“快起来洗把脸,你那几位同窗用完晚膳该要来问你考得如何了。” 顾文轩那边,别说他,就是顾二柱也丝毫想象不到顾大郎有儿有女了,还会考不好回客栈跟顾扬文耍小性子。 在听周长平等人私底下提起自家孩子精神头都不错,顾二柱倒是脑海里有闪过顾大郎一张脸,却根本没多想。 有,也是想,到底还是被借走了二十两银子,但愿接下来别又当着镇上学塾考生家人的面找他借银子了。 以他看来,能通过县试,无关运气好不好,正儿八经地读了十几年书,在府试三场里面最起码不会第一场就被刷下来。 尤其在听周长平提到这一场说难不难,只要全部答完题,基本上都能参加第二场,他误以为真了。 是以,距离第二场四月十二的前一天公布第一场结果的时候,因公布的不是哪个县哪个村以及姓名。 仅单单浮票号和考舍号,顾二柱更是不知顾大郎第一场就被刷下来了。 有一时还心想不知哪个考舍号是大郎的,不知这回名次有没有往前了。 次日。 四月十二。 第二场开考了。 依旧是天还没亮,就到考棚外面老地方划分出来的青阳县区域等着。 倒是因第一场出结果有考生被刷下来,到的时候人数明显少了,但也有一时还没有到场的考生不是。 顾二柱一心放在老儿子身上,没看到顾扬文和顾大郎,也没多想。 就他好大哥本人都不知考过多少回府试,还能不知误点赶不上进场意味着什么。 直到卯时一声炮响,听候点名入场。 他老儿子顺顺当当地入场了,等了大门关了,可见老儿子不会出来了。 妥了。 只要老老实实待里头作答考卷,等开考结束时辰前一刻钟出来就行了。 此时,天破晓了,顾二柱一个转身才发觉哪里不对劲——自己的好大哥压根没像昨儿一样的在自己身后站着。 难不成,怪自己昨儿没去客栈问一声? 惯的他顾大柱! 一去,开口就是二十两银子。 当他还是那个一个铜板都要攒起来给他顾大柱花的顾二柱,还上赶着去? 他当二弟和二叔的够讲究了,还想他再去客栈? 当大伯的和当大堂哥的咋不懂礼数关心一下侄子和堂弟? 还读书人呢,好歹在外装也要装一回。 “……估摸不好意思,赶在今早走了。 别说他,你亲家他童生大哥一准也没跟你们提起他们爷俩回去了。” 啥? 第209章 第二场 不比顾二柱的“后知后觉”,周四顺昨日午后空闲下来就隐隐约约猜到顾大郎极有可能没过第一场。 要过了,顾扬文父子二人绝不会没有半点动静。 不上门显摆,也会派客栈小伙计跑腿来报个喜。 自从得知他们父子二人不吃不喝住一晚客栈也要花九百文,周四顺就帮他们父子二人算过一笔账了。 请俩廪生认保差不多要十两银子,他们爷俩还爱体面,租的一辆马车来府城最少要一两五钱的银子。 他们爷俩是四月初二到的,四月初九开考,这里八天住客栈就要七八两银子,不包吃喝就要二十两银子了。 是以,顾扬文找顾二柱借二十两银子,周四顺一点儿都不惊讶,还寻思着第一场通过该又要借银子了。 毕竟那爷俩真不是啥勤俭的人,还架子摆得老大的,不是开考那天,是平日里进出都要坐马车。 吃的,和他们爷俩一起来的不是没有几家一起搭伙自己做,他们爷俩却是吃客栈的,每顿最少一道荤菜。 就这乱花的,他们爷俩身上前两天撑死了不会超过十两银子,够花多久,可不就早算计好了没银子找上门。 何况这回亲家来了,不比找他姑爷,更好借了,还不趁第一场通过登门报喜,回头好诉苦借银子才是怪事了。 这不,跑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生怕要他们爷俩留下身上银子似的跑了,周四顺都暗幸跑了好。 不跑,搞不好就不是二十两银子打水漂了。 他们爷俩不要脸,亲家还要脸呢,没得被人说闲话。 面对来自一个镇上的一帮人,包括赵家村的几人或是看热闹,或是打量的眼神,周四顺很有心计地转移话题。 考棚里面。 顾文轩至今不知周半夏生怕赌场恶意炒作他名声一样私下动了些手段,也丝毫不知顾大郎第一关被刷下去了。 即使知道了也不奇怪。 他两口子打小起就是彼此的靠山,他能凭技术占股,到公司上市一夜暴富,原本就离不开老婆出谋划策。 他老婆原本就有这个能力护他,如今融合记忆,闺门五艺,礼书经算计皆有涉猎,还能不提防他被外人算计不成。 再有,顾大郎,既然参加县试数次,屡次榜上无名,可见资质一般。 此次是通过县试,但名次不高,录取五十人,考了第四十二名,按往年府试录取比例来看原本就没戏。 只不过县试成绩过期不候,一般来说都会心存侥幸想紧接着闯一闯府试,没准到时候撞大运,能成了童生。 童生虽说只相当于取得科考的准考证,算不上有功名,但多的是读书人考了一辈子,终生卡在童生这一关。 能成为童生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大的成功,起码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耘在田间,去当账房就挺吃香。 县试和府试绕不开的九章算术题,就足矣证明童生算账还是可以的,多的是商家乐意雇佣童生当账房。 一来,秀才就不用想了,有童生当账房说出去够体面了;二来童生基本上熟知法令,能充当半个幕僚了。 今天考的杂文,可不就除了试诏、判、表、诰一道以外,又生怕读书人个个是法盲似的主打法令题了。 有意思的是,今天的十道法令题还真被他媳妇猜中了。 其范围是涵盖到士农工商各个领域,但“商”却只有占了十道法令题里面微不足道的两道题。 其中一道还是“农”带了“商”的,与去年的题意涵盖范围大不相同。 不知是这位任期即将满三年的知府大人胆子小了,还是教谕太懂上司心思,试题出的整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与法令题差不多,顾文轩不单看过大量的诏、判、表、诰范文,近来在周焕周大人的指导下更能轻轻松松书写完毕。 这一场偏公文写作的考试,居然比第一场更得心应手。 落下最后一笔,从头到尾检查了检查。 不要太完美。 顾文轩不得不怀疑自己前世肯定选错了职业。 照例熬到考试结束时间的前一刻钟摇铃交卷。 出来在等候区等离场出大门的时候,夭寿的,大江迟到了。 这傻孩子一准又被最后一道原告和被告那一套的给整蒙了,不然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刷题小能手,一准能按时和他汇合。 咋就一个人出来了,他们五个人呢? 出考棚,顾文轩和他老子就第一时间对上了“暗号”。 只是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只能开口解答。 “不急,他们就在后头出来了。” 没撒谎。 他本身就只提早了一刻钟出来,他们再慢,待时间一到收完卷子。 顶多耽误个一刻钟收拾东西排队出来,不出来,考棚里面的衙役都会赶考生出来。 “不会是?” 考砸了? 顾文轩听懂了岳父未尽之语,“绝无可能!” 别人,他没信心,大江这傻孩子运气就好极了。 这回要是又被原告和被告那一套的给整蒙了,以他对大江的了解,一准还是会坚持住选择原告诬告进行推理断案。 再则,抛开他自己不提,六个人里面其实悟性最好的还就是大江,今年能通过院试的也就大江希望最大。 这一点,他不说,估计大伙心里都有数。 不是近来待府城得到周大人指导,是备考县试期间。 同样的刻苦学习,立哥儿和大江的差距就拉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这一声吆喝,前方大门出来的队伍里面可不就有大江五人,只是和上一场的神情各有不同啊。 顾文轩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含笑与一旁至今也在等考生出来的同县陪考人员作别,随同顾二柱等人先行离开。 “原本想交卷来着,我对面那位兄台突然大呼苍天,怕那位发疯冲出来,我只好等了会儿,所以出来晚了。” 回到所租的院子。 各回各房。 无外人,刚刚还不急不缓的大江赶紧安慰起欲言又止的周四顺,把顾文轩给乐的。 “三姐夫?” “最后(一道题)?” “嘿嘿~” “原。” “嘿嘿~” “不怕我也错了?” “不会。” 第210章 人情 在法令题上的正确率上,谜一般深信不疑的不止大江,还有听他们郎舅二人如同打哑谜似的周半夏。 待他们二人回房泡澡洗簌出来默写答案出去,天已黑,用周焕周大人的话来说,无须赶宵禁请送去。 故而,此次和上次一样,到了次日辰时,顾文轩和大江这才如约带上默写出来的答案,去的周府。 又因周焕有意等第三场府试结束,出成绩之前收徒,见他们二人去周府受教,顾二柱和周四顺就陪同周半夏去城外庄子。 不同于顾文轩和大江二人只带上书童出门,去往城外庄子的人就多了,连小白氏也陪同周半夏去了。 这处庄子就在城东顺义庄子过去不到两里路,面积只有三百亩地左右,里面的土地一直租给附近的村民。 周半夏购置次日就让顾大昌带地契接收庄子,将前任主人留下的下人打发走,让新买的下人全部入住。 与此同时,从中挑了一位擅长农事的下人担任庄头,与佃农重新签了契约,可以说动作非常神速。 前些天,顾二柱已经来过此地。 到的时候,新任庄头顾有贵已经带其子在进庄子的路口等着顾二柱到来。 一行人进庄子稍做休息,留下周半夏陪同小白氏,兼带观察近日学规矩的下人如何,好挑选些人带回清河村,顾二柱就和周四顺陪周长平出去转转。 庄子这边接下来若无多大变动的话,基本上清河村村学的学子,往后参加府试来府城就可来此暂住时日。 这也是顾二柱和周四顺为何今日特意拉周长平来此的缘故。 他们两家虽做不到像赵老三一样专门给族里备考的学子在城里面整了套院子以待他们入住,但能搭把手的地方,绝不会袖手旁观。 像立哥儿要想拜周焕周大人为师,多了一个立哥儿,少了顾文钰又不合适,他们真是有心也无力了。 有感于周秀才对他家六郎厚爱有加,顾二柱趁这次就把话挑明了,免得让周秀才一家人寒了心。 等顾二柱说完,周四顺就接过话茬,提起他家三丫虽然叫周大人一声叔父,实则从未见过面。 概因周大人的义姐,乃是他家三丫的师父。 偏偏他家三丫当年点点大之所以没有被卖到腌臜地方,还是他家三丫师父救的她,带她进了高府。 后来又托她师父的福,他家三丫被送到老夫人身边,可以说恩重如山不为过。 这些事情,张兄弟(张大壮)就一清二楚。 张兄弟就是当年人牙子张婆子的侄子。 当年多亏了张兄弟从中劝和,又给他递信,他最后才顺利找着他家三丫。 所以他家三丫一直喊张兄弟为叔,啥租房买人都交给张兄弟,就是感激张兄弟这份护她的情分。 他家三丫不是有恩不报的孩子,真要算起来,不是周大人欠他家三丫,是他家三丫欠她师父。 “……所以三丫都不敢说想周大人收她六郎哥和大江为徒。 还是我把亲家喊过来,厚着脸皮跟周大人提了她师父一直知道她想供弟弟中个秀才回来。 又拿亲家把三丫当亲闺女,六郎也不是啥三丫被他救了没法子嫁的夫君,这才哄住周大人。 要不然他自个三个儿子都教不过来,哪会看在三丫师父的份上一下子还收两个孩子,我不就赖上他了。” 前有顾二柱,后有周四顺,连番下来,周长平一直不好插嘴打断。 听到这里,再观他们亲家紧张的样子,“我还以为啥事呢,就这事儿啊?”周长平摇头而笑。 “凭咱们三家的交情——”顾二柱叹气,拍周长平肩膀,“是我这个当兄弟的不厚道,把我家六郎和大江拦住了。” “他们俩说和立哥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被我俩骂了。”周四顺帮顾二柱解释,“讲义气也要瞅啥时候。 我和你二柱哥就哄他俩说,出门前我大伯(周秀才)就说了来府城能逮着一个是一个,总算哄住了。” “我爹是这么说了,我出门前我爹就说了不能耽误六郎,等六郎熬出头,咱们周顾两家才有靠山。” 周长平这话是对顾二柱说的,听得顾二柱哭笑不得,敢情不止他大伯二伯这么想,周秀才也是如此。 一个个的,是不是太高看了他家六郎。 他家六郎打一开始起就压根没想当官。 昨晚还和他说等中秀才,就不用他两口子和三丫这么累了,会立马接手作坊建庄园。 等把这些事情整妥了,理顺了,过个年的再瞅瞅到时候时局咋样,看要不要下场考个举人回来。 就是中举了,他家六郎也压根没想离开村子,还说要不住村子里,不要干嘛把那块地买下来建庄园的。 不过他家六郎这些打算,也就自家知道就行了,顾二柱无意提起半个字,也不可能瞎说大实话。 见周长平不像是口是心非的样子,暗松了口气之余,他立马岔开话题,问起顾文钰近来白天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之前同行而来的周长平他们一批童生,也就周长平和顾文钰至今还在府城,其他人包括陪考的都回清河村了。 即使顾文钰,陪他而来的他二哥也是之前和他们一起回清河村了,以至于顾二柱都不知顾文钰出去都忙些什么。 他倒是有让顾大昌的儿子先暂时给顾文钰当书童,奈不住这个堂侄子和他家六郎一样,主意大得很。 在租的院子里面还好,出门就不带上书童了。 媳妇孩子都有了,可不能跟有些书生一样参加文会啥的上青楼鬼混了。 “他啊?”别说,周长平还真一清二楚,“白天不是跑去书坊看书,就是一准在赵家那个院子听课。 这回给六郎他们认保的廪生举人不是都住那边? 六郎就给赵家递了帖子,连我都抽空跑去听听了。 多好的机会,要不咋说他们几个人回去早了,拉都拉不住,还是他脑子好用。 他就猜着六郎既然都说了让大伙只管安心住着,回头一起回村,凭六郎的脑子,不可能不盯上那些人,一准是等他们来齐了……” 第211章 有人走 顾文轩给赵家递帖子,顾二柱自然是心知肚明,而且他还知道赵老三能请得动府城举人,钱夫人没少出力。 原本给府试考生认保的只需本县廪生就行,换成举人认保的话,虽说一人就可以,但举人已经是半个官。 举人相当难请。 一旦出事,举人也会被牵连。 非是知根知底的考生,或是碍不过情面的,举人一般不会给考生认保。 能中举就发财了,举人老爷压根不缺银子,凭什么要为区区几两银子,担风险给人作保,连累自身。 赵老大是赵老大,赵老三又是赵老三。 说难听点,若无赵老大,赵老三家底再厚,别说举人,连钱贵那样的钱府管事,都不带多睬一眼赵老三。 商就是商。 不然他们家三丫不会宁愿赚少些,有铺子都租出去,只敢窝在家里帮忙做胰子赚点辛苦钱,可不就怕这一点。 钱夫人之所以没少出力,也是在不知周大人还是三丫师父义弟之前,想到六郎和大江可能需要举人指点。 在赵老三媳妇想请举人的时候就推了一把,私下说好了等三丫大爷爷教的学生来府城了也一起温习。 不曾想周大人出现了,还刚到府城就找胡掌柜打听三丫,于是钱夫人就不提还帮赵老三请了举人。 这件事还是见他赶来了,钱贵才跟他亲家二人提起,不然他家六郎和三丫在他们几个回去之前不可能不知会一声。 他家六郎这之所以看似慢了一拍给赵家递帖子,还是得知有举人给赵家村考生授课,想到他平叔和文钰哥。 毕竟他平叔和文钰哥也要参加接下来的院试,能得刚中举,还没放下书本的举人提点自然再好不过。 相比起老举人,新举人要更了解近几年来院试乡试情况。 即使学问上提点不了多少,像回头去行省去京城考试的时候需要关注啥都,新举人就一准知道不少。 “还有这回事?”顾二柱要不提,周长平还真不知,“我以为是二柱哥你和赵家兄弟有交情在的关系。” 他就说嘛,顾家大郎不可能不知赵家村的学子住赵老三那里不止有本县廪生入住,还有本府举人指点,怎么不让他老子给赵府递帖子。 毕竟顾扬文和赵老大还有同窗之谊,赵老三不可能不卖面子,何至于不乐意和他们一帮人一起,连赵家学子也不乐意见着。 说来也是气人。 他父亲可不曾有哪里对不起顾家大郎,不知为何连顾扬文也不待见他,又让其他儿子上他家所办的村学读书。 真要有个血性,倒不要送儿子上村学得他父子二人受教,他家又不缺那三瓜两枣,没得被人误以为他父亲好欺。 他顾扬文该庆幸在他父亲下决心往后不再收他顾扬文所出的子孙入读之际,赶上三丫落水被六郎救了。 要不是担心三丫为难,高低要让他顾扬文父子二人长长见识何谓秀才公,还真拿他周家无人不成。 “……三丫她姨的东家是何人想来你也知道了。” 周长平点头。 在府城这些日子,有些事情,大哥(周四顺)和三丫会瞒其他人,却没有瞒他两口子。 好比说时常派管事送东西上门的高府,还有这位同知府的钱夫人,也是和三丫整胰子的东家之一。 为了避免六郎和大江通过府试被有心人误以为科举不公,三丫就说不得不只能和钱夫人私下来往。 哪怕府试,府尊大人才是主考官,真要被人得知三丫和同知夫人早已相识,免不了平地起波澜。 就是三丫说的。 不是自家人当了大官,底子虚着呢,不像官宦人家所出的子弟就是沾了家世强人一头也理直气壮。 尤其是六郎第一场又拿了个第一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府试又抱个府案首回来。 真等中了府案首,哪怕发榜同时贴出卷子,文章再出彩,六郎也不是没有弱点,字就写的只能说马马虎虎过得去而已。 没法子。 书法一道,从无捷径可走,唯有一步一步积累,六郎还半道退学三年有余,期间更是疏于练字。 如今能练出这一手馆阁体已是大幸,却不能不提防到时有小人拿六郎弱点做文章,恶意侮辱六郎名声。 “……按理来说,子不言父之过,可我爹那个偏心的,谁家不知,再说咱们不是外人,我也没啥好瞒你。 就我爹,啧,长安啊,我还是想你两口子帮我瞒着些,能不让外人得知钱夫人是谁夫人,最好不过了。” 周长平哑然失笑,“二柱哥,我算是明白何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你和我大哥能处得亲如兄弟,你们两个人不得了啊,一个比一个能藏得住大事儿,咱们三丫合该是你儿媳。” 于顾二柱而言,什么话,都不如这话中听,把他乐得咧嘴大笑。 从庄子回城,一觉醒来,还有更令他乐的事情来了,他家六郎又拿到第二场的第一名,却不敢大笑了。 全县五十人学子来参加府试,到了这一轮,惨不忍睹,一下子只剩下十个人能参加第三场。 关键是,和他老儿子一起的五个孩子,只剩下大江和立哥儿,榜上有浮票号和考舍号,尴尬了。 多一个也好。 虽说他家六郎、大江和立哥儿在县试名次就他们三个孩子高,还不至于让他们误以为科考不公平,可! 考完这次,想也知道以种田为生的庄户人家,哪怕吃住不用花银子,他们三家几年攒下来的银两也不多了。 代价实在太大。 顾二柱可不敢在他们前面大笑,只能再三邀请他们多住几日,回头一起回村,心想着好歹省下路费。 倒不是他们三家提前回村,他家贴补不起路费,是他们三家大人孩子为人都挺讲究,早已有约在先,一码归一码。 说吃住是情分,再连路费也包了就说不过去了,谁家银子都不是捡来的,没得坏了亲兄弟都要明算账的规矩。 人是真心不错,可也是拉都拉不住的,惦记着家里田地,非要跟赵家村同样要先回村的一批人一起走不可。 第212章 最后一场 春耕时节,庄户人家几乎每天在田地耕作。只有把田地整好,才能换来粮食,哪有闲工夫在外多待。 理由不可谓不强大。 等他们一行人怀着遗憾离开府城的次日,府试第三场也开考了。 这是府试的最后一场考试,一旦通过,就是童生了。 这一场,考策论。 依旧卯时一声炮响,锣响听候点名入场时考生排成两行,却是每人几乎提着食盒,背着书箱进入考棚。 由于这一场连考两日,考试期间不能进,也不能出,是以自带吃食,自备笔墨砚,随身物品就前两场多了。 待被翻看过书箱、食盒,搜身,走完流程,拿到考号,进入考舍,坐定之后再听一遍知府讲话。 随后,有衙役发统一的过夜棉被,还有有衙役提着篮子发放蜡烛,清水等物。 一应物品发放完毕以后,火漆封好的考卷来了。 一律的策论题。 共有五道大题。 专门考察此次闯过两关的考生对律法、时政、文化、吏治等方面的理解和观点来了。 这玩意儿,于平民学子而言,就和第二场考的杂文一个样。 受身份所限,别说的论、表之类的文体能接触不多,法令题没有看过足够多的案件实例判文,很难写的出彩。 不过,这策论对于顾文轩来说,同样不难。 为了应对从今日开始,以及院试依然会出现的策论题,他没少费心思。 从疯狂地背完手上所有时文集,逼着自己每日必须完成一篇策论,到近期每日完成两篇策论题的。 期间还将大梁整套律法背诵下来,看多邸报,不说其中几道策论题目做过做,即使并不相熟,如今已不惧。 饶是如此,作答了一个白天的题,期间只简单的用了带来的干粮,去过一次茅房,才干掉三道题。 题量倒不大,难就难在出彩。 揉了揉手腕,待墨干,收好卷子和草稿纸,再用了带来的干粮。 夜幕也即将降临,点上蜡烛。 火苗小的,不是他嫌弃,在家哪个晚上不是最起码一下子点上四根蜡烛。 就这一根蜡烛的亮度,可不敢掏出卷子,就在草稿纸上做完一道策论题,修改了几处也不急着抄到答卷上。 用手巾沾了点清水,稍稍擦了把脸。 再将墨干的草稿纸收好,给挂到即使来场急雨也不会被淋到的高处,和考卷一起挨在一起,睡了。 如他意料中的一般,半夜三更被尿憋醒。借着外面火把灯笼的亮光,立马拉动小铃,去茅房放水。 再回来,人也清醒了,点上可怜的一根蜡烛,继续掏草稿纸答题。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正好赶上修改草稿纸上的两篇文章,再尽量将字给写漂亮点的抄誉到答卷上面。 午后。 考生纷纷交卷。 顾文轩也不等结束之前的一刻钟交卷了,随后交卷出去,一时还有些恍惚,府试就此结束了? “咋样儿?” “还行。” 哪怕知道自己百分百通过府试,有料不准的也就是前三名的第几,在发榜之前,顾文轩都不会说自己必中。 周四顺早知姑爷这臭德性,上回也是“还行”,见顾文轩还想等大江出来,就推顾二柱先带顾文轩回去。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等会儿出来的考生多了,谁要邀请接下来几天去哪哪儿,姑爷更不好推辞了。 那厢,快到申时,小白氏如约来知会周半夏一声。 周半夏停笔,将抄的经文放好出厢房,让厨娘动起来,刚想去侧门听听外面可有马车回来的动静,顾文轩进来了。 “这么早?就你回来?累坏了?” “还好,就是被子一股子怪味儿,也不知有没有虱子跳蚤,不敢盖身上。昨晚靠着眯了会儿,下午实在待不住了,就先出来了。” 啧啧啧,得亏没有倒春寒,这两天又没下雨,天气暖和了,回头还是别参加八月乡试了,让你考个好几天可咋整。 “你爹和平叔还要等大江和立哥儿,让我先回来,咱爹陪我回来又过去了。”说着,顾文轩避开周半夏伸出的手。 你还是个小宝宝啊,怕你遇上拍花子了,你爹居然送你回来才放心,周半夏失笑,紧跟上逃命似的往第三进院子疾步而去的顾文轩。 刚到厢房屋檐下,还没迈进小厅,顾文轩就将书箱放下,“别动,搞不好有跳蚤。先放着,等大江回来了,再让知明他们一起收拾好了。” 不说这个,周半夏还真差点了还有一个食盒,现在不见了,想来早交给知明拎去前面灶房。 “别急,热水马上送来了。”周半夏将桌上特意放到温热的参茶,连壶带杯的双手忙着递水。 顾文轩狠狠地喝了几口参茶,“还是我媳妇聪明,可算解渴了。被关里面,我都不敢喝水。 你是不知道那茅房臭得哟,到了今早都没法待。我观察了,大江位置比我还好,离茅房老远了。” “你挨着臭号了?” “不至于,差不多隔了有五六十米,不走近闻不到,运气还是不错。就是光顾着大江,又不好东张西望,不知立哥儿在哪儿。”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妙?周半夏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有婆子送热水而来的动静,只好作罢。 “这回考生就明显少了很多,应该距离臭号挺远。估计大江也快回来了,可以让人先拎热水进去候着了。” 也是。 见顾文轩进浴桶泡药澡,想来还是担心身上有跳蚤不敢先上“主卫”浴缸里面泡着了,周半夏会意点头。 如顾文轩所猜测的一般,大江回来确实不慢,周半夏这边让婆子备好热水,不止大江,连顾二柱和周四顺也回来了。 无须询问。 听前面动静,就可知周长平和立哥儿他们父子二人也一起回来了,看情况两个孩子还考得很不错的样子。 “应该可以。五道策论,其中三道都有反复练习过,还经过周秀才、白举人,周大人批阅斧正。 剩下两道题,换汤不换药,端看个人文笔如何,写出来可有出彩之处,能不能令批阅的考官眼前一亮……” 第213章 不好安排 坐在浴桶里面不烫不凉地泡着,还有周半夏给他洗头,顾文轩心里美的,不急不缓地说起了这场考试。 就如顾二柱之前所言一般,他老儿子心里乐呵了就跟喝高了似的话多了。 说着说着,从浴桶出来,再到绞干头发太慢溜“进去”用电吹风,顾文轩把自己给说睡着了。 周半夏就见他坐在椅子上越说越小声,身子往一侧翻,吓得她扔下电吹风,急忙伸手把人“挪到”床上。 厉害了。 嘴上还嘟囔着媳妇的,身子往后一躺,滚了个身,扯起薄被自己盖上就立马打起了小呼噜。 把周半夏给乐的,也不敢动他了,将他“挪”到外面的炕上,让他先睡着,收回电吹风,一人出去。 大江也睡着了? “可不,立哥儿也是泡澡泡到一半就睡着了。”周四顺提起立哥儿就乐,“刚从考棚出来不敢说,半路上才说身上痒死了。” 看来不是轩子瞎讲究了,考棚提供的过夜棉被确实不干净有跳蚤了,“不耽误他答题?” “应该不会,没听说考不好了。要爹说,还是养娇了,咱村子里的孩子哪个有他讲究。” 那是你还不知你姑爷昨晚宁愿冻着,也不乐意盖上,比立哥儿还过了。周半夏默默腹议着,点头而笑。 “不过你大爷爷家里有家底,不奇怪,他这已经算很好了,没被养成败家子,搞不好还能爷俩一起去考院试了。” “这倒是。”周半夏瞅了眼周围,见无人,悄声,“就是啥啥都比我弟差了那么一点点。” 周四顺一时无语,好笑地斜了眼闺女,“你弟在你眼里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啧,这点倒和你大姐一模一样。 你算算你都花了多少银子,你弟要还不如他,不得是猪脑子。爹这两天私底下帮你算了算,光大江——” “停。”周半夏手指头戳了戳她老子,“不用等中举,成秀才,爹,倒赚了,光差徭,你就跟着免了。 要是运气好,成廪生,更不得了,免其户内差徭二丁。等小河大了,科举无望都不担心他要服差徭。 不过小河回头也要下场试试的,不能光靠大江一人,他们两个要都有功名,我真不愁弟弟不成器让你气着。 读书,我供得起,我也没想等他们娶了媳妇还能赚多少银子给你,能把他们自己日子过好已经足矣。 只要弟媳妇过得去,没把你和我娘的话当成耳边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气到你,啥都好说。 要是过了,休怪我下手狠。我自己的爹,我自己都舍不得让你委屈,还轮不到弟媳妇当家作主。 就是回头大江要是找着一户比咱们家家境好太多的媳妇,又如何,我自己的爹娘,自己一个人养了。” 周四顺听着听着,前面还说的挺好的,后面就是孩子话了,谁家有兄弟的闺女嫁出去还给爹娘养老的。 能说出这话来的,也就他家三丫了,可真要到了那一天,还就只有他家三丫饿着自己也会孝顺他这个爹了。 唉,是他这个当爹的福气啊。 看来手头银子还得要攒着,真要等老了没用了,遭儿媳妇嫌弃了,好歹不会又拖累三丫。 周半夏不知她这么一说,更是把她老子给吓得更不敢花银子出去,还兴致勃勃地怂恿她老子买一房下人。 所谓的买,其实就是她给银子,让周四顺趁如今正好在府城挑一房人带回去,免得回县城找不着合适的。 “行。” 这败家孩子,先应付过去再说。 周四顺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这会儿稍稍得用的人手都被你挑走了,等回头去行省,爹一准去找。” “行省?也行。我算了算,如今快四月底了,六月院试,搞不好还真得等八月才能搬到作坊那边。” “八月会不会太迟?听你公爹的意思,这个月月底,作坊一准建好,等天气热了,那后院能转过身?” 可不,不知那位穿越前辈搞什么名堂,就没听过院试在六月,哪个朝代的院试不是在八月,害得她都安排不过来。 “要不等后天他们拜师了,你先回去一趟,嘶,还真不行,你师父移坟可是大事,你不能先回去。 起码要去一趟他们老家,等整好估摸也要五月中旬了,六月院试,没你先去行省打理,还真不行。 科考也是大事,你要为了胰子买卖跑回去,你公公婆婆还不得以为你没把他们老儿子科考当回事。 不行,还是让他们先热着忙活,不然等你六郎哥中秀才,你不在身边亏大了,啥功劳都白搭了。” 不至于,但还真得要先计划好。 周半夏默默算了算接下来的行程,等拜师,发榜,去师父老家定州,去行省? 头疼。 那位穿越前辈要是没胡闹,定州可不就应该有定州贡院。 历史上院试乡试就在定州贡院举行,刚好可以不用跑去真定府,完全可以两起大事一起处理了。 “算了,还是等后天,婶娘那边差不多都安排好了。我到时候找她打听接下来行程,看能不能五月先抽空回去一趟。” “除非你接下来不租房子,打算住行省云客来,或是你婶娘给咱们安排的地方,要不然一准走不成。 还是八月搬,不然辛辛苦苦的来回跑,还讨不了好。我闺女不要干啥这么遭罪,犯不着。” 那我不可以让谁帮忙提前租好房子?周半夏笑笑点头,没想和她爹在这个问题继续谈论下去。 再说下去,她爹不止是心疼她,还会埋怨上亲家了,可何时搬到作坊一事还真怪不了公公婆婆。 用公爹的话来说,这是她的嫁妆,宁愿推迟日子,搬过去开工那天也不能不露面,要让大伙知道谁才是真正东家的。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两口子考虑,也是为了家和万事兴,生怕财帛动人心,归属权不一开始确定,有朝一日闹笑话。 她公公婆婆是把孙辈都考虑进去了,即使不担心两个儿子儿媳闹不合,也担心孙辈里面将来有闹着要分产的。 想得挺多的。 第214章 不想不行 不想不行,顾二柱做梦都没料到帮老儿子抢了个老儿媳,不光抢到一手好绣艺,捞银子的手段也不凡。 最初看上三丫这孩子,他就寻思着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又有一手好绣艺,老儿子往后不愁了。 哪曾想太出乎他两口子意料,这才多少时日,说他家老儿子小两口是清河村第一大户都不为过。 单单胰子,等高、钱、赵,他们有权有势的三家把胰子铺到江南,可以想象得出将会是多大的买卖。 很多时候,他都不敢喝酒,就怕喝多了被人套出话。 好比在孩子大爷爷他们前面,哪敢露出一点点口风,胰子作坊即使是合伙的,大头也是三丫的。 谁都不傻啊。 之前还好。 赵老三讲究。 他没把胰子铺子开在县城,执意给三丫留个啥的县城销售区域,因而之前极少有人能猜得出他家做出来的胰子究竟是啥价钱。 但如今在府城,胰子铺子多了,瞒不住了。光闻闻香味,文钰那小子就知道有两款香胰子是他家做出来的。 前些天还在私底下跟他嘀咕三丫太大方了,一两多银子一盒的香胰子随意摆在家里,随便大家怎么用。 这能怪三丫? 可也是被猜出来了,文钰那小子就说哪怕这个价钱不是拿货价,三丫只占一股的份子也不得了。 那小子就给他算了笔帐。 以一块胰子,抛开所有的开销,三丫只分到两文钱来算,一个月做出五万块胰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万块胰子。 就这样还是不算等搬到作坊做出来的胰子数目,今年最少可以分到一千二百两银子。 等搬到作坊添了人手开干,能分到的银子只会更多了,完全不用十年,五年能攒多大一笔家底? 他当时就被文钰那小子算账算的后背一身汗,何止两文钱的利润,不说香胰子,洗衣的胰子都不止。 不愧是他老顾家除了他家六郎以外,也是读书种子的孩子,一下子算出来了,还提醒这银子只有三丫能拿得住。 可不,若无高府和钱夫人给三丫撑腰,单单赵老三那个黑心肝就一准老实不了,哪能每回一手银票一手货。 不想不行啊。 正如文钰那孩子所说的,口说无凭,外人只看到他两口子帮三丫,可不知三丫私下到底孝顺他两口子多少了。 说是三丫嫁妆,何故刚开始是一家人搭把手,是不是早已有言在先一家人有力出力,有银子出银子? 偏心老儿子的老人不是没有,又有何人来日作证三丫名下的产业丝毫与夫家无关,可有书面契据? 是啊。 如今还好,外人不知,他家大郎和虎妞是心知肚明三丫没少贴补家里,可等下面的孙子多了,长大了呢。 大郎刚开始何曾不是个好孩子,家里难得蒸回白面馒头也知道多藏一个起来等他到家了偷塞给他。 明明又馋了,还让他快吃。也就长大了,小心思多了,不知何时起觉得他供读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律法,要是大江小河如今成亲了,正好小河考乡试,你岳父铁了心让两个儿子分家,会不会让小河名声不好听? 等分家的消息传出去,即使不是小河自己想分家,还是被主考官得知了,会不会不乐意点中小河?” 见老儿子考完府试,难得在发案之前安心歇会儿,可以唠唠家常了,顾二柱想想,读书人的事情。 比起找外人,不管是顾文钰,还是周长平,还是找老儿子打听的好。 顾文轩还以为他爹拉他出门是想要唠唠明日拜师一事,突如其来的听到他爹这话,他都愣住了。 “好好的,咋突然提这个?咱们分家出来,你和我娘不是让大嫂和三丫的嫁妆都归她们名下了?” 这孩子,不该机灵的时候又猜中了。 “还我岳父铁了心让两个儿子分家,爹,不是儿子我吓唬你,你真要把我分出去,别说主考官,都没人敢替你儿子我作保了。 你想啊,换你给人家作保,人家老子亲自跟你说了,不是他儿子的错,你不担心人家被逼无奈不得不帮儿子说好话了?” 顾二柱皱眉,心想自己不就担心这一点,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也不是孙子多的住不下了,提分家也说得过去。 “爹,可是我岳父或是我媳妇近来说了啥,或是干了啥,让你担心你儿子我为难,索性分家得了?” 顾二柱无语地白了眼老儿子,“想啥呢,把你岳父媳妇当成了谁呢。爹就是,三丫这银子赚的,爹算了算,心里有些慌。” 顾文轩差点笑喷,“怕银子烧手,还是担心我媳妇和大嫂哪天打起来?我和我哥还能管不住媳妇。” “你倒能耐了。”顾二柱忍不住笑了,想想还是将顾文钰私底下跟他说的一番话给老儿子讲了讲。 “就为这个?”要说顾文钰说的没道理,倒不是,但,顾文轩摇头,“我就一个哥,爹,,我可不想和我哥生分了。 啥分家不分家的,就不要想了,没得让我哥误以为我媳妇在背地里搬弄是非,让我兄弟二人不和。 我不要为啥想考个廪生回来,可不就是三丫说要是加把劲考了廪生回来,你和我哥的差徭就能免了。 我一想,也是,免得哪天砸银子都不好使,让我爹我大哥受罪。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还是再拼一把好了,” 这傻小子,顾二柱摇头而笑,“这事儿,你先抽空和三丫唠唠——” “别。”顾文轩不得不立马打断,“我要找她唠,她还不得以为有哪里做不好,让你不拿她当亲闺女了。 她如今最得意的可不是找着我这个天才夫君,是咱们家,连我大嫂都跟她性情相投,心里美着呢。 再说她这人,文钰哥能想到这些问题,她不可能想不到,你瞅她可有让我岳父得知她赚了多少银子? 别说如今,之前不就藏了私房钱。孝顺归孝顺,我媳妇可不傻,舍出去的都是小头,大头早抓手心了。” 第215章 拜师 顾文轩倒没有隐瞒他老子顾二柱,只是说的含糊,并没有指明他想说的小头和大头又是什么。 他媳妇分两成份子给高府大少夫人还分内外帐一事,乃是属于他两口子的私事,不提也罢。 但也足够顾二柱听出言外之意,老儿媳不傻,老儿子更不蠢,不声不吭的于很多事情上早已成算在心。 这样就好,怕就怕老儿子读书读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等事情出来了,傻眼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两口子不在世了,那真要闹笑话了。还好,儿子比老子强多了。“爹要哪天糊涂了,记得点醒爹。 在爹跟前,少整那一套子不言父之过。爹早年就老觉得你爷爷是我老子,我不顺着他还能是儿子。 从小到大,爹敢说事事顺你爷奶,也就不听他们的娶了你娘,等你娘进门生了你大哥的那一年。 有一回你娘和爹说你爷爷瞅着大郎把你哥打哭还乐呵上了,爹心里还寻思着孩子才多大点,力气能有多大。 被你爷奶说中了,你娘生了儿子是不一样了,不是腰杆子直了,是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撇开公公婆婆了。” 想到往事,顾二柱自嘲而笑,“那会儿压根没多想到在你娘心里,大侄子也只是爹的大侄子罢了。 爹赚的银子,她当儿媳妇的管不了,只能上交供你大伯读书,可她的儿子,她见不得你爷爷偏心眼。 如今回想,你娘许是从那回瞅出爹压根没往心里去,就走到哪都带上你哥,等你生下来又教你哥护你。 可你娘错了吗?于她而言,你们兄妹三人才是她命根子,谁能怪得了她有意不让你们和大郎他们走近? 只能说是爹的错,错在太顺着你爷奶,到头来,不说没东西留给你们两兄弟,还把你们给耽误了——” “爹!”顾文轩不赞同打断,“你已经是世上最好的父亲了。再说下去,儿子要跪下来哭给你听了。” “……”顾二柱白了眼老儿子,摇头背手往前走,“拜师礼当真不用准备多少,要不要再添些?” 这话题转的,他爹害羞了,顾文轩偷乐,“不用,备礼不必太富贵,他那样青贵的人是不肯收的。” 翌日。 周府。 顾文轩原以为考完了,接下来是主考官和属官批阅的活儿。 也就是说,包括同知钱大人在内的府衙官员来不了,今日拜师到场观礼的应该不多,没想到还是大有人来。 其中就有一位六旬左右,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袍,用一根木簪束发的老者。 一位中年人个子不高,发间也有白发,倒是显得富态,坐着时肚子上就隐隐勒出一个椭圆形的小肚子。 还有一位生的高高壮壮,国字脸,看起来就很武将之风的中年人,以及曾经见过两次的高府三老爷。 经引见,顾文轩方知老者就是径山书院的山长,也是周焕的师伯,而富态中年人和很武将之风的中年人则是周焕师兄。 保城虽少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古莲书院,却在城外有了一处名气不小的径山书院。 如同古代很多书院远离闹市一样的,因为很多儒家士大夫们都喜欢置身于宁静闲适的大自然之中。 径山书院也是依山而建,整个书院前低后高,层层叠进,青山环绕,树木遮掩,据说已有百年历史。 顾文轩记忆里就有幸经过书院门前的一排长长阶梯,见到阶梯的尽头是书院大门,大门前闲人莫入。 而富态中年人和很武将之风的中年人也如顾文轩所猜测一般,一位是弃文从伍的镇抚使,还有一位是山长自称不成器的长子。 他们此次到来,除了见证周焕收徒,还来道贺周焕和周四顺结成兄弟,后者是连周四顺本人都不知的事情。 在正厅行了拜师礼之后,顾文轩和大江还要去后院拜见师母。 到了后院,听周夫人提到原本想收周半夏为女,连一直在后院陪同几位夫人的周半夏才知她爹如今成了她师父的二弟。 原因,很简单,还是占了一个周姓的便利,周焕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就一个侄女和闺女有何不同。 反而是以侄女的名义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又担心高府看轻侄女,故而直接和周四顺结为兄弟。 在场的高三夫人看懂了这一层意思没有,周半夏不知,但钱夫人,从钱夫人抱着她笑了来看,是悟了。 确实如此,钱夫人都帮周半夏有这么一位叔父而喜不自胜。因高三夫人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直到宴席散了,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借着周半夏送她出来时轻声提醒了一句,师同父,已无两样。 周半夏猜钱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提点她如今已是最好的安排,女子以娘家为靠山,收她为女,还不如是她两个弟弟名正言顺地多了一位叔父,且,除了大江已经拜了叔父为师以外,连小河都不用她苦心筹谋了。 给一直以来私底下指点她的钱夫人行了谢礼,周半夏笑笑点头以示知晓的同时,心想人家又不欠她的。 刚这么想,待客人都走了,又是好一个长者赐不可辞,周夫人这位婶娘又想把她师父的东西塞给她了。 “……那些东西,你不要,先放着好了,可你师父的嫁妆,你师父有遗言在先。听话,收下留给孩子。” 周夫人说的嫁妆是周家平反后,朝廷发还回来的她师父母亲的嫁妆,那位可是曾经掌管内务府的嫡长女。 嫁妆可多了去。 更别说她师父一生无所出,可周家还是有人,于情于理,继承人都轮不到她,必然是回归周家的。 再则,什么她师父有遗言在先,她还能不知权属虚构,她师父留下的书信里面就根本没提到有关于嫁妆什么的半个字。 她师父那人自己都是极为傲娇的人,要不然好好的一位千金小姐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偷摸着拜师学绣活? 可不就是非常有自信不靠身世,不靠嫁妆,她自己都能有朝一日傲视男子,只不过造化弄人罢了。 她当弟子的敢收?! 第216章 有所明白 周夫人见周半夏坚决摇头,执意不收下,唯有暗叹,却不好明言这些东西不是她不收就能拒绝得了。 时机还不到!想到周焕私底下和她透露的那件事,周夫人想想,“好,我先帮你保管,等你有孩子了再说。” 周半夏无语地看着周夫人不语。 “看我干吗?成亲快一年了,等六月院试结束,先给我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不然等我催,有你好看。” “婶娘,你是不是,嗯,太贤惠了,什么都听我叔的干嘛,我师父还有遗言留下让我叔听你的呢。” “少给我转移话题。”周夫人瞪了她一眼,“高老夫人可有在信中和你提到她那个表侄子父母就急着抱孙子?” 谁?周半夏一愣,翻记忆,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病(秧子),咳咳咳,那个表少爷?” 这孩子! 周夫人哭笑不得,“我在京城都听高老夫人说了,你小时候不是和那位很要好,很玩得来——” “停停停,我的好婶娘,老夫人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那会儿还是小丫鬟哎,敢不哄着小主子?” 周夫人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再说了,你是不知我那会儿别瞅着已经十岁了,胆子小着呢,待着我师父身边,我都没咋出针线房。 刚才从我师父身边去老夫人院子,谁谁都不认识,心里正慌得很,敢不听话伺候那个病秧子——” “停!”周夫人吓到,伸手捂住周半夏的嘴,“刚夸你持重,又口不择言了。我怎么听着你去高老夫人身边之前就认识他了?” 有这回事?那位病秧子表少爷,还是十岁之前就认识了?周半夏急忙再翻记忆。 “想起来了吗?有一回,你师父让你跑去高老夫人院子,是不是有个小孩儿爬假山上下不来?” 小孩儿,假山?周半夏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说那个哭鼻子的胖小子是那个病,咳,那个表少爷? 不可能!一个这么胖,一个这么瘦小,我算算啊,那年我好像进府快两年了。 也就是说我快七岁了,十岁去的老夫人院子,只隔三年,那胖小子能一下子瘦那么多? 他又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不就气喘,气不得了,我也没听他说之前见过我,”不对,他问了,她说叫半夏,那小屁孩还一脸嫌弃的嘟囔着什么,当时没听清,搞不好就是嘟囔还不如叫三丫。 周夫人见周半夏突然不语,忍不住问道,“想起来什么了?他在老夫人院子里养身子的时候,是不是只跟你玩儿?” 之后离开了,高老夫人就夸她什么来着,让她去和府里孙小姐一起上课了。 如今看来,变化好像就是从那个病秧子表少爷离开,不止高老夫人,连大夫人也待她甚好。 周半夏蹙眉点头,“那短短三两个月,可以说只跟我一起玩儿,我那会儿见着他就想起大江。 是除了当丫鬟该尽心哄着以外,多多少少拿他当弟弟哄着了,他父母就急着抱孙子了啊,他才多大。” “今年有十八了?” 记住比自己小两岁,应该还不到十八。只是这话题不适合再聊下去,周半夏笑笑,“难怪当爹娘的急了,别说他们富贵人家,就庄户人家,六郎哥满十八了,还不相看姑娘,我公公婆婆都急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该早点要孩子,不是怕你催,迟了,该有人在背地里说我不会生了,搞不好还挑唆六郎哥纳妾——” “谁敢!” 周半夏暗松口气,终于绕开话题了,“有的话,婶娘,你回头可得给我撑腰啊,我娘可护不住我。” 想到调查得到的李氏秉性与为人,以及大姑子的难言之隐,周夫人爱怜地拍了拍周半夏的后背。 “不怕,不喜欢房里有妾室,六郎要是回头惹你伤心了,大不了回来,婶娘再给你挑个合意的夫君。 你不是你师父,她那时迫不得已只能找了个人假成亲,你不是,你如今有我和你叔在,你大哥他们在,总能护得了你。” 假成亲? 周半夏瞳孔一缩。 难怪,新寡。 “我师父,她是不是不是主动留在高府,多少有高老夫人不想让她离开高府的缘故,所以不跟我走?” 周夫人暗叹,到底还是问出口了,“刚开始,高老夫人多少有担心你师父擅自离开,等她嫁到高府,你师父跟她过去了,那个时候倒是有意让你师父去找你叔,是你师父怕暴露你叔身世。 你师父是女子,到底和你叔不一样,她被抓住了,哪怕成罪奴,还有人能救出来保得住命。 你叔要被抓,罪上加罪,不会是流放路上没命,你师父为了保住你叔这根周家独苗,她都不会去。 再后来,你叔科举有望,她更不想离开高府。原因嘛,除了不想牵连你叔,还有高老夫人欠她一个承诺。 你师父除了和高老夫人是最好的姐妹,当年高老夫人她父亲犯错,是你师父通风报信,她家才有对策避险。 为此,高老夫人发誓过,你师父有朝一日遇险,她必会以命相护,还许你师父三个承诺,你师父用了两个。 其一就是让她派人护送你叔去江南,她留在高老夫人身边不走;其二,你的来去,由你提出,不能阻止。” 难怪,她没被高老夫人送给那个病秧子表少爷不说,高老夫人再不想放她出府,最终还是松手了。 “最后一个承诺,其实你师父也说了,就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请高老夫人护你大哥他们三兄弟保住性命。 只是,你师父始终下不了决定,思来想去,还是想待在高府,你叔见劝不了只好加快计划,只是……” 谁也没料到平冤了,只待朝廷发布公示,她师父收到信,一个激动之下就什么话都没留下的走了。 “……她那人人品还是可信的,说是我们周家的大恩人也不为过,所以你叔明的暗的也没少帮高大人。 你叔和高大人也非常要好,他们都被人视为同党了,你叔退下来,于高大人更有利。 所以,即使你不分两成份子给高府也无伤大雅,不过给了也行,我们两家还能延续你们这一代交好。” 第217章 表少爷 回到所租的院子,洗了脸,卸了妆,懒得整理带回来的见面礼与贺礼,来个葛优躺,周半夏捋了捋思路。 表少爷? 能让周夫人听到“病秧子”三个字吓得色变紧捂她嘴,岂能是高老夫人姨家小表妹的老来子如此简单。 如今想来能让高老夫人留在院子里养病? 只怕不是因对方年幼,身边伺候的人不细心,是身份过于特殊。 那时节,正值高大人上任巡抚,刚从京城回府,即将启程,她就在那个节骨眼上护住老夫人,避免高府丁忧。 可惜当时嗑到脑袋昏倒了,再醒来更是一直被师父压在床上休养,不知期间是否有什么事情发生。 等能下地走动,又一下子被打包去了老夫人院子,当时那个表少爷倒是已经在老夫人院子养病。 躺在榻上小小一团,小脸惨白,大声说话就气喘,可怜兮兮的,一副活不成的样子,没比她好多少。 脾气还大得很! 想起来了。 不能大声说话,可敢砸碗了,吓得她都不敢靠近,后来是老夫人说她胆子小,躲被窝哭了。 然后,她就被那个小病秧子命令住到外间伺候他,倒没有再不喝药砸碗了,听话喝药了也能下地走动了。 再以后? 有一天快宵禁的时候,那小病秧子突然问她老夫人好不好? 她还心想这孩子傻了不是,别说老夫人挺好的,啥活都不用她干,还涨她月钱了,不好也得回主子好。 结果她刚点头,话都还没说,就进来一个小人,喊着主子的,还说想带走,他去禀报老夫人。 把她吓得哟。 她师父在府里,她才不跟人走呢。 好在小病秧子还有良心,虽说小气的没打赏她,但也没听那个王八蛋的,就被抱进不知何时停在院子里的暖轿走了。 是了。 那个王八蛋看着就最起码成年了,当时天黑了,他怎么又能进老夫人院子,又不是没有力气大的嬷嬷…… “落日余晖映彩霞,绵绵心事向天涯。”顾文轩伸手放周半夏眼前晃了晃,“想啥呢,这么入神?” “当今——”话出口,周半夏失笑甩头,“回来啦,我在想高老夫人,我好像知道她为何这么好。” 顾文轩睨了她一眼,“福星?” “有一点关系。还没回来之前,只有我和婶娘两个人,她问我说了这些话……我看根子好像就在他身上。” 周夫人还是没忍住啊,顾文轩拉起她,抱她入座,“前不久,高五喝高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初他娘都备好贺礼了。 我听了就试探了两句,是高老夫人想收你为孙女,送你一场富贵,当贵妾。 之后,在周大人那里有一回话赶话的,我就当笑话似的说了,老夫人是好,都想把你送出去当贵妾了。 先生那会儿脸色很奇怪,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本轮不到我娶你,是你师父挡住了,没想到便宜了我。 我听了就奇怪了,只可惜他不说了。 不过,想到咱们都穿了,还有什么狗血的事情不会发生。 前不久,我就打听到了,周三丫和高府少爷是没什么来往,但曾经有个表少爷住在高老夫人院子。 奇怪的是,那位表少爷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来过高府,且知道他的还不多。 再对一下时间,多简单的一件事,那时节先生已经站住脚跟,有你师父在,你又护主有功。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高老夫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你送人了,也就只有收为干孙女,万事好商量。 如今看来,这就对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高老夫人想把你留在府上给哪个孙子当妾室,根源就在那个小屁孩和你玩得来。 啧啧啧,丧心病狂的,才多大就拉皮条了,想把你当礼物送出去了。 亏你还说窝在小书房压根没多出老夫人院子。 糊涂啊,如此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我就说了你有招烂桃花的体质,还不信了,如今信了?” 又不知吃哪门子的醋了!周半夏嘴角抽了抽,“要是桃花运,我还能出府?少扯些有的没的,跟你说正经的。” “好。” 应声的真快,周半夏忍笑,“我想来想去,那位表少爷应该就不是高老夫人什么姨家小表妹的老来子。” “对。” “还有,不是我糊涂没有联系起来,是这段记忆并不美好,且只有短短个把月相处,不去想,根本没想起来。” “懂。” “再有,我想起来了,原本表少爷身边伺候的那个管事——”周半夏眯眼,“晚上还能进老夫人院子,可能是太监。” 太监? “当时那人差不多还不到二十的样子,忘了脸上有没有胡茬子了,但说话声音很尖,像还没变声一样。 还有态度也不对,老是主子主子的唤着,动不动就跪下请罪,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要知道那是高老夫人的院子,再好的亲戚家下人敢随意差使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呵斥丫鬟? 就是有一点,我还想不明白。” 说着,周半夏附在他耳边,“要是皇子皇孙,高府是有多硬的脑袋敢留一副养不活的皇子皇孙在府上?” 顾文轩点头,想想,摇头,“要是假装的呢?” 周半夏前身后仰,眼神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谁家孩子七八岁,不嫌晦气,怕命长了,诅咒他活不成了?” 也是,这可是迷信的古代。顾文轩:“会不会是意外中毒,为了安全起见,被挪到高老夫人院子里面治疗? 小说不是都这么写的,外出的皇子路上遇险,避无可避,避到了内院,躲到千金小姐的闺房里面——” “停停停,回到十二点。” “真当我讲鬼故事?” 不,我是想说你十三点。 周半夏暗乐,“首先,那是老夫人院子,不是千金小姐闺房,还有对方那会儿只是七八岁的小屁孩。 其次,按照婶娘的话意,他要是那个小胖子的话,还不是第一次来高府,嘶,说这个干嘛,我都被你带进沟了。” “好,言归正传。”顾文轩捏把她皱起了脸,“你怀疑他是谁,身边有太监,你怀疑他是那位九皇子?” 第218章 对吧? 正如顾文轩所言,两口子都穿越了,还有什么狗血的事情不会发生,周半夏确实有此怀疑。 尤其周焕还是当今嘉和帝的潜邸之臣。 嘉和帝是怎么拿到皇位的,非嫡非长,是隆兴帝嫡长子太子病死了,他一个老四夺了皇位。 其中,除了周焕,还有高府立下了从龙之功,而钱夫人的娘家正好相反。 他们才是坚决拥护嫡长子继承宗法制度的一方。 也就是在嘉和帝登基之前,嫡长子太子突然病死了。 当时的嫡子三皇子又是个瘸子,其他皇子个个凶狠。 钱夫人的祖父见势不对,以自身年迈重病为由,聪明了一回,致仕退出,后有子孙丁忧避开了凶险。 但处境也没有好多少,不用隆兴帝出手,朝野已经不能再容一代帝王非嫡长子的一派人都视他们如墙头草。 如今的太子党就看不上其儿孙徒子徒孙,包括赵老大岳家,如今基本上被安排在边缘,已许久无一大臣。 就是赵老大也被牵连了。 要不是去年进献砻谷机、大风机,连风匣等物,听周夫人所言经过朝廷验证,确实功在千秋,还有得熬。 即使当今嘉和帝想嘉奖赵老大,在下旨之前也有的是大臣有心阻拦,一再的引经据典来贬低赵老大功劳。 就这样,还是高大人和她叔父打着同乡的名义为赵老大说了好话,嘉和帝龙心一悦,不惜升之为工部侍郎。 由此可见,朝野已经不能再容一代帝王非嫡长子的一派人里面,她这位叔父大人之前并不是为了平冤,不得不投靠当今嘉和帝。 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更看重立贤不立长的。 搞不好救九皇子非是本意,还是当今嘉和帝有意二皇子和九皇子。 要是再加上那位表少爷,当真是九皇子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当今嘉和帝的真爱应该就是淑妃了。 “……扯远了,夺位登基的帝王哪来的真爱。 你说那位要是九皇子的话,高府是有多硬的脑袋敢留他在府上?” 顾文轩极力忍笑。 “虽说当今未登基前,那时的王妃,如今的皇后不是以太子妃挑选出来的,但娘家也不赖啊。 淑妃原先还不是侧妃,家世哪比得了皇后,高老夫人就不怕树敌被皇后娘家盯上?不可能的。 再远,府城离京城能有多远,当皇帝的再信任高老夫人,他还能让儿子屁大点就跑府城来找高老夫人? 不要图什么的,据我所知,高老夫人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他们可和淑妃搭不上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高府也从武勋成功转型了文臣,犯不着再立什么从龙之功。 那时候孩子也小,当皇帝的,有太子了,也不可能早早有心思给小儿子谋划,让高老夫人支持小儿子。 那就不是偏心,是把小儿子架在火上,恨不得他死,对? 问题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什么有关九皇子太多不好,或是极好的传闻,对? 压根不合乎逻辑,对?” 三个“对”问出来,可把顾文轩给乐的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了,眼见周半夏急眼,连忙点头。 唉,这人,周半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啥好笑,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本来就不懂什么攘权夺利。 我要有这个能耐,早不给人打工了,自己当大老板不好?还用得了赚那一点子工资,累死累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文轩忍笑,“我就是觉得你分析得很有条理。 可怎么就糊涂到每次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看啊,近的不说,就说你老总两口子合伙算计你让你给他们独女擦屁股——” “停!”周半夏捏住他嘴唇,“烦不烦,老提这事儿。 我这会儿跟你说的是不是九皇子,算了,不提了。 管他是谁,跟我有何关系,我一个嫁人的村妇,不要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顶多就是个小时候认识的小孩儿。 再说了,既然高老夫人没提,还让我出府了,就说明小孩儿长大也没放心上,也就是你媳妇跑不了。” “哈哈哈……” 笑,笑死你得了。 “别动。”顾文轩勒紧胳膊,“有句话说对了,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与你无关。 有几个人像我一样,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要长得太丑,六七岁,还是七八岁? 跟个黑鸡仔一样的,又凶,我还把你当成宝了。 从第一天见到你就恨不得把你藏家里,不让你回去。 你笑,我跟着乐,你哭,我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周半夏忙不迭点头,待他话落,立马点赞:“是够一往情深了,我知道,可你知道我瞅上你啥了?” “长相,个子。你小时候喜欢干干净净白皙的男孩子,大了又嫌弃太文气,等工作又嫌弃太斯文不是衣冠禽兽,就是没有武力值,而我成长的每个阶段都符合你眼光。” 好,她承认,她就是个比较肤浅的颜值控。 周半夏讪笑,“关键还是你和我合得来,始终站我这一边。 不管我对错,打小起,气得跳脚了,外人说我错了,你立马护在我前面,扭曲事实都会站我这边。” 傻媳妇啊,顾文轩将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周三丫的身份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危险,不用想那么多。 就像你说的,既然高老夫人放你出府了就无妨一样,周焕能收我为徒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即使是皇子,也没想不让你嫁人,不然高老夫人不会在信中暗示你留下周焕,收我和大江为徒。 她是什么意思,应该如我所想的,并不是指我有危险想借周焕护我们一二,而是想借你拉住周焕。 如你想开作坊,她就偷塞了一千两银子一样,还是想拉拢你,让他们高周两家关系更紧密。 再则,别说皇子距离太远了,无欲则刚,我这边真要有哪有苗头不对,绝不隐瞒你。 就像这事儿,我多少猜得到了,但不跟你提,并不是想瞒你什么。 概因而我们如今还不值得谁惦记,但你不说,过两天,我也会提。 当然,不管是谁,我都会提防。 想算计你男人,也得看你男人乐不乐意上套。 接下来行程,可计划好了?” 第219章 话题转的 这话题转的,周半夏一怔之下正要提起周夫人和她说的择吉日扶柩回籍一事,就听外面周四顺喊她。 顾文轩连忙抱她站起身,替她拉拉好衣裙之余,说一声等晚上再聊,推周半夏先出内室去见周四顺。 而他目送媳妇离开之后,皱起了眉头,想到周半夏不直接问周夫人那位表少爷究竟是何人,又不由失笑。 “姑爷呢?” “睡着了。” 周四顺没有怀疑,今日顾文轩忙得很,大江就早早回房歇着去了,担心吵醒姑爷,他伸手指了指中院。 中院正房,之前人最多时,周长平和小白氏也未入住,如今府试结束了,周四顺就拉顾二柱住那边。 正厅。 顾二柱、周长平、顾文钰,立哥儿,以及小白氏,不是喝着茶,就是轻声唠着,也提到何时回程比较合适。 今日收获甚丰。 如去周府观礼的顾文钰。 他和立哥儿一样拿到了径山书院的入学推荐书,无须等径山书院每年秋季招生,随时可以去书院。 当然,要想入院就读也要考试的,但和秋季招生过三关斩六将似的入院考试肯定不一样,入学是稳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待久了,还有此待遇。 要不是距离六月院试只有区区两个月,还需回家一趟,还需提前到行省备考,他都想直接去径山书院了。 “最快也等府试发案第三天启程如何?” 周半夏知他们归心似箭,行礼后坐稳,“我爹最快也要那天启程。” 在场的皆知,她所谓的爹,指的肯定是顾二柱。 周四顺是一时走不了了,还要以三丫师父二弟的名义随周府扶柩回籍去定州府。 定州府的北面是保城府,南面是真定府。 而青阳县,宋时,属河北西路中山府,金时属河北西路定州所辖,可见距离定州府并不是很远。 此时无外人,小白氏就当代表问了。 周夫人可有提到择哪一天吉日扶柩回籍? 他们不一起走也需要备上一份奠仪,以示吊唁和慰问。 别说,周夫人之前私底下还就和周半夏商量了此事,周半夏也赞同低调行事。 她这边就计划府试发案次日,她也会搬到庄子避开有客来访,等第三天午后会和周夫人他们在高家祖地汇合启程。 随后会在定州府待些时日,等事情办完之后先回家一趟,再回定州府与备考的顾文轩和大江汇合去往真定府。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不好当着小白氏他们的面提起此事,周半夏先回答小白氏提出的问题。 关于周府择哪一天吉日扶柩回籍,她就以还需要周焕那边安排为准,他们委实没有必要多等推辞了。 随之话题一转,转到了近日即将派人提前去真定府准备,请周长平统计一下大概有多少人入住。 言外之意,顾文轩和大江去真定府参加院试期间,依然无意入住客栈,或是借住亲戚家的院子。 接触至今,周长平也算是比较了解自己这位侄女的行事作风。 见顾二柱含笑点头,就知周半夏一准事先已经和顾二柱商量好了,倒无须担忧侄女不尊公爹,先斩后奏。 在他这个读书人看来,周半夏这个侄女既然已经嫁人,自是以公公婆婆和夫君为首。 故而,他也没犹豫地报出了包括自己在内,共有几位去参加院试的考生,以及随同的人数,以备周半夏尽早核算要租多大的院子。 至于吃住一应开销,院试人数比此趟来府城更少,当公爹的顾二柱已经坚决不收下半文,不提也罢。 倒是接下来就立马等府试发案启程回村,要不要和赵家村还有留下等人一起走,此事还需顾家二哥拿主意。 对此,顾二柱的建议肯定是既然一起来,自然是一道回最好,只不过他近两三天还没有和赵老三碰头。 但可以想象得到只要他提出,赵老三一准赞成。 别的不说,这家伙通过他家胰子作坊,就没少赚银子。 孩子娘最近的来信里面就提到他不在家期间,赵老二媳妇都恨不得待他家不走,就想着能多拉走一批货。 这也是他为何要先行一步回村的缘故。 总要早三丫一步到家把事先准备的活儿给安排好了。 等三丫一到立马搬到作坊,不然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即使人手都买好了,就自家后院都转过来,产量还下来,更亏大了。 幸在周焕这位亲家大人不是迂腐古板的读书人,并不会觉得三丫开胰子作坊有辱身份,还通情达理的让他多护着点孩子。 不愧是当个大官的大人,可会说话了。 啥孩子虽聪慧,却无心计,能有幸进他家门,他两口子开明,能得以他两口子爱护,不担心孩子受委屈的。 不光会说话,还挺会做人。 不止不需他亲自提出想老儿子和大江拜师,还考虑到不收文钰和立哥儿的,事先安排了入读径山书院的推荐书。 甚至连等府试发案,不管孩子有没有榜上有名,必然会有请帖上门,也早早安排好让孩子如何合情合理谢绝。 把老儿子小两口交给这样的亲家大人,顾二柱很放心,趁着后天府试发案之前,次日先和赵老三见面。 要问赵老三,如今最羡慕谁,毫无疑义,就是顾二柱了。 顾家六郎的才学有了,支持他读书科举的钱财也不缺了,如今更是傍上了周焕周大人这条大船。 这样的人,只要不出太大岔子,日后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况且,顾家六郎还不到二十,如此年轻,有周大人那位老师,径山书院山长那样的师祖,只要肯下苦功,日后的前程不会输于他大哥。 有儿如此,还愁啥。 到茶馆。 两人见着了。 想到顾二柱卖命供长兄和大侄子读书科举,结果那父子二人一事无成,反倒是亲儿子起来了,赵老三还是好笑不已。 “捡到宝了?” “想到你之前干的蠢事了。” “滚犊子。” “你亲家周二爷呢?你们俩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今儿咋不见他在,怕我让他请客不成?” “不愧是你赵老三,消息灵通啊。” 第220章 赵老三 少了外人在场,赵老三和顾二柱在茶馆的雅间里面也不似前一刻还在端着架势,随意歪坐着相互打趣。 谁不认识谁。 想当年各自为长兄还合伙跟人打架过,也曾为了哄二傻子多掏两个铜板吃点好的,不是没有合伙算计过他人。 只是人的际遇不同,赵老三随着赵老大中了小三元不混蛋了,顾二柱也随着顾大柱屡次不中更是压力增倍。 这不,又开始彼此嫌弃起对方装文雅也狗屁不通的两个人,粗鲁地一口闷了茶,又相互讽刺上了。 “老子早就想说了,之前身边老有人,没好把你脸皮给剥了,你说你跟我较劲啥? 不就你老子托人说媒,被我戳穿了,还真断了来往? 就你顾二柱爱面子,还跑去走镖,差点命都保不住。” “你好多少,为了你大哥,辜负香妮,如愿高攀一门岳家,心里就痛快了? 咱啊,二哥不说大哥。 要说真想断了来往是假的,那会儿年轻气盛,得知我爹私下帮我哥提亲,又被你戳穿,太丢人了。 再后来,你发达了,再凑上前,我更不要脸了。 说老实话,要不是你先上我家,我都不待见你。” 赵老三大笑。 顾二柱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赵老三连忙避开,“我能想得到,不过你一准不是觉得没面子不乐意见我,你是怕你老子让你找我——” “赵三歪!” “恼羞成怒了。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打着啥鬼主意,不就怕找我说了啥,我不答应。 你是觉得我早就变了,从我大哥中了小三元,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可你知道香妮她爹都要啥彩礼? 别的不说,光现银要一百两,那会儿我大哥娶了我大嫂,家里确实宽松了,可我有这个脸开口吗?” 赵老三拍了下自己的脸,“不是人人如你家六郎命好地遇上了周家三丫头,你儿媳拿你两口子当亲爹娘的。 外人只当我大哥如何风光,门不当户不对,纵使再有才华又如何? 我大哥那么好的性子,明的暗的哪里少受气了。 就这样子,连香妮也说我大嫂是官家千金,一两百两银子的彩礼算啥,这话都出来了,我敢娶她进门?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要找了那么一个还没成亲就胳膊肘拐着娘家的媳妇,何苦一家人省吃俭用供我大哥出头。 我大哥又何苦读书用功到昏倒了,半夜三更还爬出来挑灯夜战? 我又何苦拿刀架在族长脖子上让他添上一条族规……” 不提起此事还好,顾二柱原本听着也觉得赵老三挺不容易,这会儿就“噗呲”一声,忍不住笑出声。 无端被打断的赵老三凶狠地朝他了一个白眼,“别说我混蛋,换你,你顾二柱只会比我更混蛋。 不过,也是我的错,那会儿年轻没见识,我还觉得是为我大哥好,不知他们大户人家压根不在意往后会不会多了妾室。 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妾就是上不来台面的玩意儿,只要我大嫂是正室,量我大哥翻不了天。 即使没我在背后给我大哥支招,他们早看中我大哥当女婿,反倒是我多此一举,害得我大哥被他们捏住话柄。 你知道他们咋说?说我家有言在先,你听听,我就干了件大蠢事,之前还不得不劳累我爹娘大过年的去京城。 那么冷的天,到了地方,还不能心疼我大哥遭了老大罪,整个人比读书那会儿还瘦,还要骂我大哥给他们看。 二柱子啊,我肠子都悔青了,那是我大哥啊,我赵家的麒麟子,何至于——”赵老三仰头往屋顶。 这混蛋,还洒猫尿了? 哟,还动真格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顾二柱低头喝茶,“不是有句哪啥来着,天降大任啥的,你大哥升官了,熬出头了。” “是啊,熬出头了。”赵老三吁出口气,低头端起茶盏,“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赵家记住你老儿子小两口这份人情了。” “啥意思?” 赵老三诧异:“你不知?” “香胰子让你赚了老多银子?” 顾二柱揶揄地斜倪着他,想想赵老大这回升官本来就离不开有三丫的关系,亲家大人(周焕)才给赵老大说了好话。 他就没有再卖关子,“知道一点点,但还是你大哥自个的功劳。 别说啥人情不人情了,孩子好歹也喊你一声三叔。” 赵老三牙疼,“我比你虚长两岁。” “去你的虚长两岁,不就差两三个月。” 说着,顾二柱立即话题一转,“听说你把县城吴府庄子买下来了?” “是啊,咋了?” “不是都搬到这里了,咋想到买县城去了? 要买的话,不是应该找挨着你村子那边的庄子更好打理?” 赵老三瞥了他一眼,先喝口茶,“我说想离你们清河村近些,估计你不信。 其实还想买近些,只是买不着。” 那是,土地才是根本,吴老爷子要不是过世了,啥好铺子卖掉都不会卖田地,也就生了个败家子。 “听我二哥说你还把树林子都买下来了,二柱子,你这个老儿媳可不简单啊。不用五年,你清河村不得了了。” 顾二柱心里一凛,笑道,“扯淡。” “还不说老实话?”赵老三白了他一眼,“单单一个胰子作坊,就是加个榨油坊,用得了八亩地了,还买? 我要没猜错的话,你老儿媳一准和你说了。 她圈了那么一片地儿,就是怕回头地盘不够用,还想建啥作坊。” 吓死,还以为猜中啥了!顾二柱暗松了口气之余,摇头而笑,“没有的事儿,我家三丫没那么大的野心。 她如今就啥都不耐烦管了,倒是我家六郎,怕回头被谁家挡住路不好进出,见不贵就让我把剩下的买下来了。” 赵老三好笑打量起他,“你该庆幸,你两个儿子不随你。 你这不又干了件蠢事,之前就该把古家庄吃下。” 顾二柱无语的。 “瞅我干啥?孩子不知这里头道道,你也不知? 不要干啥三家分,缺银子抹不下脸找我,不会找我二哥? 多好的机会又让你糟蹋了,我就不信你让他马大壮往东口村挪,他会不答应。” “你知道我服你啥?心黑手狠!” 第221章 发榜日 这叫三观不合,比起赵老三的理性,她公爹更注重感情。听了顾二柱一番转述,周半夏并不惊讶。 年少时,有着共同目标供长兄读书科考的两个人走着走着,因对人与事不同的看法,而分道扬镳。 很正常。 “……他不比赵老二厚道,听听就是了,谁当真谁蠢。你回头跟你先生说一声,赵老三找我递话了。” 这才是重中之重,顾文轩了然点头,心想赵老三说欠了他两口子人情,其实真没有说错。 不说私下他两口子暗助赵老大一臂之力,上交东西和自我创造根本是两回事,说功在千秋偷换概念了。 要无他先生和高大人从中说和,最多上交有功。 而不是什么高人看重赵老大一心只为朝廷,绝对不会藏私的好人品,更不是什么高人在看着,皇恩浩荡,有功当厚赏。 诱饵放的,顾高人表示绝不上套,天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妖孽。他如今的小日子就很不错,委实没掺和其中。 “你呢,大事,爹不担心,但也多少要防着些。别谁对你好点,恨不得掏心掏肺,太容易吃亏了。” 顾二柱这话是对周半夏说的,见她又乖巧点头道好,把顾二柱乐的,“三丫,你可给爹涨面子了。” 周半夏也忍不住笑了。 “傻孩子。”顾二柱感概,“老子眼光咋这么好,他赵老三哭死都赶不上老子啊。好了,早点歇着,明儿就发榜了。” 顾文轩朗声而笑,伸手搭在他老子肩上,亲昵地脑袋挨着脑袋往外走,说着悄悄话。 翌日。 府衙发案。 又到发榜日。 这次,顾二柱和周四顺就没有去看榜了,连顾文轩和大江也打算等傍晚人少了再去欣赏前三名答卷。 待顾大昌和知明等人陪同周长平一家三口去看榜,周半夏赶紧让婆子上她屋里再搬一筐铜钱放到前院。 很快,知明就兴冲冲的跑回来了。 “老爷、老爷,亲家老爷,老爷,二少爷和舅少爷都中了,他们都是童生了。” 远远地听到声音,周四顺一早就跳起来了,挥舞着拳头,有多激动就有多激动,有多兴奋就多兴奋。 顾二柱高兴地拦下知明,“考了第几名?” 童生也有排名的,并且第一名可直接授予秀才功名,且可以无须再进行院试,但只能是秀才,不是廪生。 “二少爷第一,舅少爷第六。” “第三场也第一?” “被我说中了!” 这下子真乐疯了。 听说又中了榜首,顾文轩笑笑,并无多激动,好,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不过没好意思露出来罢了。 “立哥儿呢?” 对对对,还是他家三丫机灵,笑得嘴都合不拢的周四顺赶忙接上话,“可有瞅见立哥儿考了第几名?” “有,五十六名,也中了。” “还好,中了就好。”周四顺脱口而出,与顾二柱相视一眼,两人大笑,顾二柱竖起三根手指头。 此时周半夏已经顾不上两位爹比划什么了,立马吩咐下去门房看住外面动静,等报喜队上门开正门。 说来也是有些可惜了,前后两次租房备考,次次房主不卖房,不然这宅子又大涨了,转手即可赚一笔。 大江还不知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他的好姐夫居然还有心思想到买卖房子上面,“姐夫,府案首!” 是啊,又一个案首了,谁让自己原本就是学神呢,咳,得意忘形了。顾文轩:“你也不赖,小舅子,大有进步,院试一准前五了。” “托你吉言。”大江拱手,心想前十,能成廪生,自己就心满意足满了,可不敢跟自己这个一准过目不忘的三姐夫看齐。 “想不到?十四的童生,第六名。”顾二柱凑近周四顺耳边,“秀才稳了。十四岁的秀才,比赵老大还早了一年,你可太会生儿子了,心里美?长平他们快回来了,快把嘴合上。” “没事儿,立哥儿也中了,哦,知道了,好,不笑。我姑爷是府案首,我大儿第六名,咱们祖宗显灵了啊,银子没白花,哈哈哈……” 是啊,银子没白花,可要说祖宗显灵?想啥呢!顾二柱跟着大笑,伸手拍了拍周四顺肩膀,正感概统统是三丫的功劳。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周四顺笑声戛然而止,两眼瞪得大大的,紧握他手,“咱赚了,咱赚了,六郎是府案首!” 这钱串子! 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想起之前三丫让他们亲家俩赌谁中府案首,顾二柱一时都没反应过,哑然失笑。 报喜的队伍来得很快。 周长平等人刚进门,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外面已经有吹吹打打的报喜队来了,在敞开的正门口高喊报喜了。 别看立哥儿中了第五十六名,在顾文轩和大江的衬托下不起眼,却已经足矣周长平两口子也乐疯了。 小白氏前面也是生的女儿,故而他们家立哥儿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岁,倒不是初次下场,但这回可是一次过,一下子就成了童生。 与周半夏一样,小白氏也不吝发赏银,撒铜钱,可把来报喜的乐坏了,离开时还附赠了一条消息。 ——他们来报喜的时候,已经有人骑快马赶往清河县,清河县那边的报喜队最迟明早就会到清河村贺喜。 想来村子里热闹了,家里家外一准挤满了人,她婆婆和她娘又该热泪满眶了,她们的好儿子实在太争气了。 两个太争气的“好儿子”落了个脸,等报喜的队伍离开,他们也立马从侧门上马车去往周府。 周焕得到消息一点都不会比他们慢多少,甚至连此次府试三甲的所有答卷都已经有管家带人抄录回来了。 在书房里面看完所有答卷,周焕正心想着顾文轩这个府案首还算名实相副,算不上知府看在他的份上有意点中,顾文轩和大江到了。 表扬? 不可能的。 这才府试而已。 等顾文轩和大江回禀已经将写给周秀才地感谢信交给周长平,周焕一刻也不耽误地来了一个,走。 带你们去书院,拜见你们师尊师伯要好东西,找你们师兄玩去。 第222章 颇为不解 小白氏颇为不解顾文轩和周余江为何将给她公爹的书信此时就拿出来,她一家人也不可能今日启程。 别的不说,他们二人明日不是还要和她家立哥儿参加府尊大人举行的童生宴会,又不是见不上面。 “这俩孩子是表示不忘他们第一位先生是咱爹,先给信,再去周府,乃是尊师重道,没有别的意思。” “哦,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还以为他们今晚不回来了,等明儿在外又不方便交给立哥儿,礼数好周全。” 可不,连给他舅(白举人)也写了信,周大人和顾家二哥是拿他爹当六郎的恩人了,不枉他爹有多偏心六郎。 不善言辞的周长平笑笑点头,“六郎要是再得个院案首就好了,咱们清河村也出来一个小三元了。” 小白氏听到这话乐的,“六郎说把握不大了,不然——”呃,不能说了,“咱爹也算是教出小三元是? 好了,不唠了,三丫今儿要忙坏了,我去瞅瞅有啥能搭把手的。你陪咱立哥儿看书,有事喊我能听到。” 话还没说完,周长平就见他一向温婉恬静的媳妇已经转身出房门,此举倒是越来越像大丫那个侄女了。 小白氏找到周半夏。 两个人嘀咕这回亏盈几许,何时派人去赌场兑现。 在开盘口赌青阳县县案首顾文轩一赔五的时候,小白氏意思意思地押了十两银子。 之后,私底下见胡掌柜动则千两银子地押注,她又押了五十两银子。 再得知周半夏还押了另一人赢,那时赔率已经只有一赔三,她又忍不住押了顾文轩和另一人二十两银子。 合起来刚好一百两银子,算是将带来的手上银票花了三分之一。 如今一结算,可不大赚了一笔。 比明的暗的没少砸银子的周半夏还开心,银子还没到手,她已经掰起手指头核计起买什么带回家。 把周半夏给乐的。 能理解。 这年头,别说女子,便是男子来一趟府城也不容易。 不止担心路上安危,路费不少花费,还必须得有路引才行。 若没有路引,见腰牌不是有功名者,必会送进衙门打上十大板,收监待查之后才遣送回乡。 也就此趟随行陪同他们来参加府试,一般来说,非是不得已,极少有妇人大老远的从村子里来府城。 于是周半夏也不管小白氏翻来覆去的已经重复报出物品名称,留下她一人在小厅,先出去悄声让顾大昌去找今日待在绣庄的胡掌柜。 比起小白氏,她前前后后押的本金多了。 别说不好让外人得知参赌了,小门小户的只怕有命拿,没命花,只有交给胡掌柜派人去交割,甚是稳妥。 顾大昌连忙将装了一沓凭条的钱袋子贴身收好,半刻也不敢耽误地带上从庄子里挑选出来的二人出门。 此二人仆人也是有妻有儿,周半夏并不担心他们三人敢卷着凭条跑路了,是以就没有知会顾二柱和周四顺一声。 一则,因顾文轩和大江事先就被周焕安排好了,今晚要住在就上径山书院,家里需要他们二人出面应酬。 其次,周半夏事先已经和钱夫人商定好了交给胡掌柜处理,不然胡掌柜哪会动则豪掷千两银子地押注。 最后也是周半夏怕吓到顾二柱和周四顺,打算来个先斩后奏,等胡掌柜那边兑换好银票,交给钱贵来了再说。 将这件事安排好,后天就要退租搬到城外庄子入住,周半夏一等离开,紧接着开始收拾起行李物品。 说是收拾,私人用品基本整理好了,也就吩咐下人做事就行,她负责出出主意,动动嘴皮子,基本上没她什么事情。 午间,张大壮两口子来了。 有意思的是,此处宅子的房主不收分文地退回了房租,还备了贺礼。 要不是张大壮说确实有考生中了案首,所住的客栈和租的院子主人为了讨个好兆头,通常会退回房租,周半夏都不敢收下。 白住了不说,居然还有贺礼。 虽说贺礼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也不错了,怎么的也值个一两银子,周半夏准备回礼的时候还差点闹笑话。 用张大壮的话来说,宅子的房主赚大方了,不用等下次府试来临,就如今翻一倍的租金,多是人抢着租。 何须备上丰厚回礼,从一开始他家姑娘没有仗势欺人非要买下宅子不可,还给不菲租金已经是他家姑娘仁厚。 说的好有道理,周半夏差点有种自己好了不得的错觉。 果然此地不宜多留,待久了不得忘了自己是何身份。 那厢,胡掌柜与钱贵两口子见顾大昌三人来了,就由钱贵派人去赌场秘密兑换银票,而她自己又亲自进钱府见钱夫人。 再回到绣庄,钱贵他们也回来了,留下她自己和她家小姐钱夫人的份额,胡掌柜到底还是随夫钱贵一起来了。 刚听说胡掌柜来了,周半夏还有些不相信。 昨日小六子送东西来的时候,还说了有一批南方来的丝线等物,其中有部分被雨淋了还需要她梅姨在绣庄里处理。 “找出原因了没有?姨,损失大不大,(钱)夫人没怪罪你?你可不要不敢说,你外甥女我有银子。” 钱贵不便进后院,和顾二柱和周四顺他们等人在正院,待和胡掌柜进后院,周半夏担心问道。 胡掌柜心里暖烘烘的,笑道,“又瞎担心了,我不是让小六子跟你说了无妨。查不出来了,是送来路上被雨打湿了。 货太多,搬到库房的时候,一个天黑,一个是老仓头没留神,不小心被混过去了,该罚的都罚了。 出不了岔子,只有外面和底下一层淋湿了,里头都是好的,损失不大。” 那就不是绣庄的关系了,幸好。 “里头这么乱,六郎呢?还没来得及恭喜他,他这会儿不在家,去周府了?你可有去周府向你婶娘道谢了?” 周半夏点头,先将茶盏奉上,待胡掌柜接过手,“他和大江去了,我没去,婶娘今早还派人来让我先忙着,后天再碰头。” “也好。”胡掌柜猜测周夫人应该是今早听到喜讯,安心出城去高家庄了,“喏,快数数看里头有多少。” 第223章 清醒 为了方便周半夏使用,钱贵兑换的几乎全是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装了满满两个钱匣子的银票。 与胡掌柜她们一样,抛开给周四顺和顾二柱押了一笔,她也是前后押注三次。 刚开始见钱夫人和胡掌柜押顾文轩得府案首,她们都押注了,她当媳妇的岂能不捧自己夫君。 在钱夫人砸出千两银票,胡掌柜也押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她也拿了张百两的银票。 待次日得知盘面上各县县案首押注数额排名突然反应过来,让赌场幕后老板如今瞎整,不护盘不行。 随着小道消息以及关于各县县案首的舆论纷纷扬扬于市井,她又分析又推敲之后就出手了。 正好近来因她在府城,不管是钱夫人,还是赵老三,货款都直接交给她了,她手上又有不少人手。 以保持顾文轩夺府案首的押注数额排名名次不在前三、不在后三为准,一边秘密发布小道消息,一边砸银子。 再有钱夫人暗助,可算是将顾文轩排名名次不上不下的压在中间。 于利而言,坐庄的幕后老板即使有与哪位主考官或是副考官勾结暗箱操作,赚头不少了,犯不着得罪钱、高、周三府。 但是,她期间为了从中搅浑引导赌徒筹码投向何人,还是多多少少押注了其他县案首。 幸亏顾文轩得了府案首,不然大亏不至于,但亏个千把两银子是注定了。 “这银票——” “怕烫手了?” 即使周半夏话还没有说完,胡掌柜心知她想分一半给钱夫人,“我家小姐没少赚。 你不知道?那天一赔一了,她还押了一大笔,把去年亏的一下子赚回来了。院试还整不整?” 周半夏哑然失笑,也没问一大笔是多少,反正不会少于千两银子就是了,“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六郎哥中小三元的希望不是很大,赌他人赢,麻烦。 再则,有六郎哥下场,偶尔玩一次没事儿,多了不好。 姨,我和夫人不一样,我能有今日是你们护着我。 周家叔父再如何抬高我身份,我还能真成了名门千金? 从始至终,我就是乡下来的小丫头,不敢奢望,也不想奢求。” 这丫头,又被小姐(钱夫人)说中了,清醒的啊,压根不用她担心! 胡掌柜感概万千地拍了拍周半夏的手,“能这么想就好,你的路还长着,什么虚名都不如自己把日子过好了。 你师父在世的时候还担心把你教傻了,还好你个死丫头不是真傻,该出手的时候很有你师父几分风范。” 这是指她这次护盘,周半夏懂。 “这回可怪不了我,泥人都有三分火气。 我是不在意当过丫鬟,又没偷没抢,清清白白做人,我敢说无愧于心。 可要有人想拿我做文章模棱两可地暗示六郎哥娶个丫鬟攀上权贵翻身,那就休怪我出手狠。 没让他们血溅三尺,已是看在我师父要回祖坟不宜见血的份上。” 是该死! 要不是这丫头出手快,阻止谣言传播,轻则,六郎再有文采,府尊也不敢点六郎为案首;重则,名声毁了。 那些人敢动心思造谣诬蔑,以至于血本无归,倾家荡产,已是孩子仁厚宅心,将计就计罢了。 “会不会觉得免不了伤及无辜,想起来心里不舒坦?” “敢赌,不无辜。” “很好!”胡掌柜击掌,看着抿嘴的周半夏,欣慰笑道,“真长大了,傻丫头可算不傻了啊。” 周半夏莞尔。 “我家小姐让你勿忘何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买的人手,该调教少心软,把规矩立好了。” 得,又从姨母的身份化身忠心耿耿的女掌柜了。 角色转换之快,把周半夏乐得哈哈直笑,胳膊挨了胡掌柜一巴掌还是乐得不行。 又聊了好会儿,胡掌柜不得不走了。 绣庄的事情处理了,却已有两日没有去如意坊,不去不放心。 好在后天还要在高家庄汇合,若一时之间有忘了什么事情还没有商量好,可以到时候再议。 胡掌柜让周半夏尽量赶在明晚之前先将不打算运回清河村的物品搬到城外庄子,就先赶回如意坊。 周半夏心知她和钱贵这几天忙得很,也未多挽留。 待胡掌柜两口子离开,趁着晚饭之前,她开始分银票。 先将小白氏的二百九十两银子给了,再神秘兮兮的让周四顺和顾二柱一人给瞅瞅钱匣子里面的银票。 “这里头有多少银子?” “不多,都是小额银票。主要是六郎哥赢了,咱又押的早,一赔五,赚了差不多有一千两银子。 喏,这是你们的。”周半夏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满嘴胡言,说着塞给他们一人给一张银票。 周四顺见是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当那着顾二柱的面,不好意思收起了,“多了,没这么多——” “不瞅盒子里老多了,咱俩才一人一张?快收起来。”顾二柱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三丫,再来几张。” “爹~” “给不给?” “好。”周半夏依依不舍的再给他们一人一张,“不能再多了啊,爹——”话还没完她自己先笑场了。 这下子连周四顺都忍不住笑了,“就玩这一回,可不能有下回了。啥都能粘,就是赌粘不得。 别说这不算赌,是啥雅事儿。这玩意儿赢的快,输的快,还不如老老实实做胰子,慢慢攒银子知道不?” 这话,顾二柱极为赞同。 虽说孩子连她师父留给她的东西都不要了,还不至于鬼迷心窍到为了钱财迷上赌,但能不粘边自然最好。 再则,亲家不知,他还能不知孩子眼下手头不缺银子,这回估摸还有不得已的缘故,不得不跟着押一把。 “你想啊,要是被人得知案首媳妇还是个赌鬼? 啧啧啧~”周四顺直摇头,“不用六郎写休书——” “不至于。” 顾二柱连忙打断,“咱们家的孩子能歪不到哪里去,三丫是啥品性,你还能不知? 她要图这些赚头,早帮人牵线说好话,哪用得了接绣活。 是了,你姨母这回没哄你接绣活?” 第224章 分开 感谢顾二柱话题转的快,周半夏连忙摇头。 既然答应了目前不接绣活,她肯定不失约的。 再说,别说梅姨,就是钱夫人也知她目前精力在作坊上。 凭钱夫人的脑子,绝不会让她接绣活。 倒是梅姨,有让她再忙也别把绣艺放下,要隔三差五的动动针,免得生疏了,对不起师父一番教导。 “……我寻思着回头有空绣小件也留着自家用了。 爹你放心,我答应我娘了,说不干一准不干。” “这样就好,绣活太伤眼,没必要拿自个身子骨耗。 爹后天先带人回去,这里头就交给你了。” “好的。” “家里头有爹在不用担心,在外头顾好自己,有事上镖局。 还记住你云大爷他们定州府的镖局在哪儿不?” 周四顺无语的。 不要操哪门子的心。 他还和他家三丫一起走的好不好? 但要说不高兴,假的,心疼他孩子的都是好人。 大不了闺女被抢走一半,他还就不信亲爹不比公爹亲。 说是后天,时间飞逝。 这次连顾文钰也一起回清河村,汇合赵家村等人,在城外庄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场面极为可观。 人多,车马多,天气暖和,又有顺义镖局镖师他们随同,一行人在半路上也不住大车店了。 起早贪黑的,比来时所需的时间还早到了大半天抵达青阳县,再分道扬镳回清河村,居然还不到未时。 刚到村口,顾二柱就听有不少人喊着他家六郎回来了。 热情的哟,很快被团团围住,差点进了村。 他都扯开嗓门一路回应他家六郎这回还没有回来,半道上,连他大伯二伯也乐呵呵地赶来了。 罪过。 “当真的还没回来。这些是三丫找的仆役,我正寻思着先把人安顿到作坊,再上门找你们好好唠唠。” 顾族长老兄弟两人在侄子出门之前就听说了作坊除了会雇请一批村子里的人手,还要买些下人回来。 是以,听到顾二柱这么说,倒不惊讶。 比起买了不少下人而言,他们二位更关心的是顾文轩中了府案首一事,惦记着他们顾家是不是也出麒麟子了。 碍于顾二柱还要先安顿好下人,心里再急,也忍着,最后还是顾二柱反应快,顾文钰还没有进家门就被逮住了。 问他。 他最清楚。 不见到这个孙子还好,见着了,顾族长拿着拐杖先敲一下孙子的腿,让你考完了不先回来报喜! 顾文钰冤枉的。 有些事情,人多又不好直说。 他赶紧先哄祖父回家,连带着顾二爷这位在旁幸灾乐祸的叔祖父也邀请回家。 到家都顾不上媳妇孩子,更别说从行李物品里面掏礼物,先给两位老爷子好好地讲了讲,自从他出门起到府城基本上都忙哪些。 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子,等长媳火急火燎地下了一碗下车面端上来,打断了话题,正想说孙子瘦了? 下巴都圆了。 咋瞅着咱孙子是去骗吃骗喝来着了? 顾文钰差点呛到。 “娘,你瞅这里头——”当娘的让婆婆快看解开的包裹,“一准不是文钰自个买的。” “是六郎他媳妇准备的。”精明如顾族长,一瞟便知其中糕点就不便宜,“不用说,你一准也有一份。” 顾二爷点头而笑,“照你看来,六郎中小三元把握大不大?” “这个不好说。” 顾文钰三口两口地吃了,想想,“六郎和我不一样,说他读书天赋极高当真不是夸大其辞。 原先先生是想他先下场试试,谁都没料到他得了县案首回来,这回又得了府案首,不参加院试不可能了。 不去考,他都是秀才,想再倒回来参加县试都机会了。 他如今争的就是一个案首,还有一个成廪生。 他要之前县试得了案首不接着去考府试,过两年再参加院试,小三元应该跑不了,如今嘛,真不好说。 他如今就拜了个很不得了的先生,还是二甲进士。 他又天赋极高,二甲进士教他一个府案首,搞不好就是小三元。” 顾族长和顾二爷相视一眼,挥了挥手,示意老妻先带儿媳她们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自己两兄弟,顾二爷迫不及待问道:“是六郎被人家看中,还是六郎媳妇给他找的先生?” 顾文钰想想没什么不好说的,“不是六郎媳妇专门给他找的先生。知道我叔干啥半道又赶去府城?” “少卖关子,快说!” 叔祖父这急性子,顾文钰失笑,“六郎媳妇有个师父,她师父的弟弟就是这位先生,刚好姓周。 六郎他岳父就盯上了人家,让我叔快去府城。 后来咋整,我不是很清楚,就是等考完府试,拜师了。” 说道这里,顾文钰还是提了据他所知的周焕好像是年前因脸上有伤刚致仕。 只是不知何故至今才经过府城让长姐入老家定州府的祖坟。 “你没打听?” 顾文钰摇头,“我拿个东西给你们看,你们就明白我为何不打听了。” 啥东西? “这是?”顾族长接过孙子双手奉上的一封信,打开一看,“径山书院?就是赵家老大后来进的那家书院?” “不错,就是这一家书院,只有我和立哥儿有。 那天,六郎和大江拜师……回来了,我还晕晕乎乎。 也是那一天,我才得知六郎媳妇原先是哪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说是丫鬟,其实还被人家当千金小姐养着。 爷爷,六郎他岳父太能藏得住事了,估计到这会儿也就我先生(周秀才)一家人知情,你们可要帮我瞒着点。 也就是如此,六郎媳妇他们都不提,加上这次大郎。 他们父子俩连六郎他岳父一起去客栈让他们搬来一起住,回绝了也罢。 可他们父子两人,事情干的太不讲究了。 当着六郎他岳父的面借了二十两银子,连回来了也不吭声就自管自跑了。 有几个人能和六郎他们三人一样,第一次中不了童生有何不好意思,不上门派客栈伙计来说一声也好。 结果谁都不知,偏偏他们周家人都在。 我听了都替六郎尴尬,思来想去还是不要打听那么清楚的好。” 第225章 还能当家作主? 周家小子发达了,顾二爷点头之余心想着有周大牛那样的老子,周四顺不是太能,是不敢不藏得住事。 “那——”顾二爷略一迟疑,“你叔还能当家作主?” 顾文钰忍俊不禁轻笑,“妙就妙在六郎岳父以我叔为首,他给人引荐我叔的时候都是喊的二哥。 不是从我三爷爷那里算起,是他和马家亲家大爷,他们三人早已结拜成兄弟,不容小看的一号人物。 据我观察,不止六郎媳妇非常乐意听我叔的话,他也是凡事就让六郎媳妇去问我叔。 我叔这个人嘛,为人处世本就很周全,不是他能不能当家作主,是他推都推不了当家作主。 像这回在府城,六郎媳妇买了庄子又买了不少下人,他不想插手都不行,六郎媳妇就全交给他了。 那架势呢,生怕她公爹在府城被人欺负了似的,出门最少有两个人伺候着,比赵三爷还风光。 六郎就说他爹娘把他媳妇当成了亲闺女,害的他都失宠了。 好不容易中案首,他爹居然说有啥好稀罕,三丫,你快去歇着。” 话刚落下,连顾族长都不由跟着乐了,“家和万事兴,二柱子还是有能耐的。” “两个儿子教得极好。”顾二爷待不住了,“我先去老三那儿坐坐,二柱子回头该要去给老三请安了。” “好好说话。” “知道,一准不骂他老糊涂。是了,你在府城可有听你叔提到你婶娘在信里写了你三爷爷还借银子了?” 顾文钰一怔,“还借?借了多少?” 啧,二柱子瞒下了,顾二爷摆手出堂屋。 “也是二十两银子。”顾族长摇头,“大郎如今在县城李秀才开的学塾求学,租了房子,连大郎媳妇都带孩子住进去了。” “那要借,眼不见为净。” “慎言。” 顾文钰讪笑,“六郎媳妇租的那院子好像还没退,没说先让他们住进去?谁开口借的,不会是我三爷爷?” 怎么没有,要不然二柱子家的能痛快借出二十两银子? 顾族长暗叹,“这回倒不是你三爷爷出面。 大郎他娘和他媳妇上门,没要利银,说好年底还。 你二爷爷就是担心他们还不了,你叔为难。” 为难不为难的,顾二柱此时心思根本顾不上关注这个问题。 他太难了,想先去作坊那边就一直被人拦住。 人缘好的。 不停下来回应一下都对不起父老乡亲们。 “是啊、是啊,孩子还没有,顺子兄弟陪着……快了、快了……好嘞,回来就摆酒席,你老慢点……是啊,是啊,招,一准招……可不,倒是小时候没瞅出……瞅你说说的,忘不了、忘不了……” 刘氏得信出门还没走到路口就听到人声鼎沸中,其中就有她男人顾二柱高喊着回话的声音,老响亮了。 快走两步,不得了,差不多被老人大人小孩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为主了。 再望见马车骡车排成队慢行走着,人群也慢慢挪动着。 照这个速度等天黑都不知能不能到作坊那头。 把她给乐的,赶紧再快走几步上前帮顾二柱解围,两口子配合着可算让车队逃出重重包围中。 数日不见,从村子直达村尾拐向作坊的一条路,如今已经扩宽到同时容下三辆牛车或者马车通行。 路的两旁草依然是生机勃勃的立着,可直达作坊,又接连清河村和原先的古家庄、如今的马家庄。 远远的就能望见约有一丈多高的城墙,城墙里面就是作坊,以及后面还没有整理完毕的树林子。 而城墙则是用黄土、熟石灰、沙拌合而成的“三合土”夯建的,经分层夯实,具有一定的强度和耐水性。 原本周半夏还想财大气粗的城墙包砖,打造成铜墙铁壁,但被顾二柱否决了,说白了还是太扎眼了。 村子里至今还多的是人家住土房,哪怕他们听说是“贵人”建的作坊,让人家见了心里有何感想。 正好黑山沟过去有一处石灰窑,烧制的石灰价钱不贵,连黄土遍地都是,取材容易,夯筑城墙也不赖。 马车慢慢走近城墙,如今看来,周长根这位泥瓦匠干的相当不错,干起活来,一如既往的令人踏实。 从大门一踏入作坊,就可以看到里面非常大,光露天场地就有两三亩地的样子,左右两边又各有一处作坊。 再往里,东连墙,西连大角门,还有一排屋子长长的横在中间的屋子,隔开了外坊和内坊。 这一排长长横在中间的屋子有仓库,护卫休息室、管事休息室、提货厅,以及可容纳二三百人的灶房和餐厅。 再这房子后面,说是内坊,实则还区分专门用了配制碱液、熬制药材、萃取花汁等等保密的工作间。 在这些的工作间的后面,才是有卖身契的仆役居所和粮仓。 这些作坊屋子的建材,就和外面一丈多高城墙的“三合土”不同了,令人眼前一亮,一律是青砖瓦房。 这批从府城城外庄子挑选而来的仆人几乎全是有妻有子有女,一路上没少担忧接下来日子会如何。 尤其是进村子那会儿,还到处可见茅房土房,此刻见能住进青砖瓦房,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了。 刘氏照常敲打一番,再给个糖的训人。 完事也不耽误他们以家为单位的拎着背着行囊,被余财两口子带下去。 之后他们入住、梳洗、就餐,分组,休息一晚,明日起各有什么活可干,顾二柱也交给了余财两口子安排。 像如何分组,以及分组后挑出来的小管事,在回程的路上,他又关注一下,此时就直接给名单了。 再有,他们的洗簌用品衣物被褥等物,从牙行把人买下来带到庄子就给备上了,目前倒无须置办。 剩下的床,这里面已经有炕了,也让顾文轩干木工活的师兄弟简单地给配置了炕桌。 说实话,能被他们家三丫买回来,挺有福气的。 他们往后的日子,过的一准比村子里一般人家还舒坦。 “忙坏了?”可算无人在边上碍手碍脚了,顾二柱心疼万分地看着媳妇,“我不在家,可不都靠你操持了。” 第226章 枕头风 要说忙,是有些忙。 尽管很多事情可以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了,但钱财来往,还是需要她自己核算。 再加上家里不止有大肚子的大儿媳要照看好,还有后院胰子作坊也要盯住,但要说忙坏了倒不至于。 不过,孩子爹能说出此话,刘氏心里很受用。 她也没说不忙,果断点头,“你欠我的可多了去,知道不?” 顾二柱闷笑,“知道,我哪能心里没数,可惜我没给你啥好东西回来。 不是没银子,三丫给了老多银票带回来,是我根本没工分上街,等下回一准给你买。” “当我是小孩儿呢,还要哄。” 刘氏失笑摇头,“前些日子咋让人送那么多干花回来不说,还有石炭(煤炭)?” “嗨,不说这个,差点忘了。” 顾二柱拍额头,“干花不用说,反正用到,买多还便宜,就要了。 石炭嘛,别瞅这玩意儿,一般人家怕有毒出事不敢用,可铁铺子用的不就老好了。 正好熬胰子地方大,不怕不通风。 做胰子老用柴不是法子,我就通过孩子姨父跟人家石炭场订了货。” “贵不?” 顾二柱凑近她耳边,“直接上石炭场买的货,算起来比柴薪贵一点点,可它耐烧,还不占地方。” “有和三丫商量?” “瞅你说的,还信不过我了,三丫都是爹,我听你的,你作主就好了。”顾二柱好笑摇头,“东西都放哪儿?” “库房。” 刘氏伸手指向远处,“太多了,又怕被雨水淋到,就都放那里头了,害得大晚上还要春生那孩子来守夜, 原本咱二郎也来这边住了两晚,春生那孩子厚道,估摸是觉得虎妞有孩子。 说二郎每天出门回来都跑这边来了,要是连二郎晚上都不在家,他不放心,就喊了五郎一起来守夜,把我给乐死了。 五郎不是刚成亲不久?我说这样不好。 他倒机灵,说五郎每天回村都会常来这边,瞅有啥能搭把手的。 他想大丫瞅瞅五郎媳妇会不会不乐意。 要五郎媳妇好说话的话,等三丫回来瞅有啥打算,自家人总要提拔一两个。” 估摸不是这孩子机灵,是三丫出门之前就和她大姐大姐夫说了此事。 毕竟,五郎是真勤快,也有心。 之前就专门来这边忙了好几天,要不是如今正是跟老四岳父学当掌柜的好时机,估计要个把月都不去铺子。 “哦,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如今不光老四屋子盖好搬出去了,你三弟一家子也搬出来了。” 老三也搬出来了? 顾二柱还真不知。 出门的时候老四房子快盖好了,他知道的,可老三,“他啥时盖的房子,在哪儿?” “就村尾八婶家的老房子,三丫她有根叔专门腾出两天工夫帮他修了一下,屋顶铺了瓦片,那房子挺好的。” 顾二柱算是知道在哪个位置了。 不管是离作坊,还是离他家都不远,反倒是离老院更远了。 “咋突然要搬出来,他媳妇和大嫂他们吵架?” 这都猜中,刘氏服了。 “大郎媳妇不知咋的惹哭了五郎媳妇,三弟妹说了大郎媳妇两句,大嫂不依,两个人就吵起来。 正好那些时日不是春耕嘛,连五郎都回来上地里头搭把手,三弟妹硬气了一把,说啥都要搬出来。 三叔倒是不想搬,可没用,一家子都要搬。 八婶家的春儿不是在咱们家包胰子,大妞就帮她娘说成了。 银子,三弟妹如今倒是手头宽松。 不说五郎媳妇把彩礼都带回来了,大妞三妞在咱们家也赚了工钱。 你知道咱们三丫性子的,说她们两姐妹赚了工钱,可喜钱没少给。 她们姐妹俩上交给三弟妹,第二天就买下来了。” 那老娘们,翻天了,可这话敢说出口? 顾二柱暗暗撇嘴,不过搬家还是有利于他三弟,算了,不计较了。 “咱娘没说啥?” “能说啥,分家了,迟早会搬出来。” 也是。 “不过,两个人为了儿媳吵架,咱娘心里总有些不痛快的。 你又不在家,我怕她闷在家里不好,把她哄咱们家里来了。 前两天三弟妹也哄她上家里了,还有四弟妹也是。 就是我们当儿媳的不好哄你爹上门,把你大嫂气的。 大概觉得我带了头,逮着我说想让大郎住到三丫在县城租的那个院子,我敢答应? 隔房大伯子住进弟妹租的院子,还是他一个人搬进去,咱六郎又没在哪儿住,好说不好听。 我没答应她,她又喊了大郎媳妇来了。 不是我说大郎媳妇,真心不想搭理她,可她说借银子。 我想想,不答应还不行,比起她两口子带孩子住那里头,万一瞎折腾个啥,连累咱六郎小两口名声,还不如借点银子把他们打发走。 再说,他们要是住进去不搬走,照咱三丫的性子一准抹不下脸不付房租,就问她借多少。 她说手上有点银子,还缺二十两银子,大嫂也说这二十两银子不用大郎两口子还,到年底,她还我。 那会儿,我还没收到你回信,还不知孩子大伯已经找你借走二十两,被她们婆媳两人缠得没法子,索性就答应她了。 等收到你的信,我都愣住了。好家伙,说年底还我二十两银子到底算哪一笔? 我去问大嫂了,她说没听他们爷俩提起还找你借了银子。 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娘说了,欠的好,有欠不敢再借了。” “哈哈……”顾二柱忙不迭点头,忍笑,“是这个理。他们要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越借越多,突然不还了,更糟心。 算了,他们要是说去求学缺了束修啥的,找咱们家借银子都不借,外人听了只会说咱们家没人味。 瞅,嫡亲大侄子呢,家里作坊这么大,连一文钱都不借。 你说三丫的,那咱六郎三丫名声都坏了。 还真能跟人说他们以往算计六郎? 要是咱们家穷,会有人同情,如今嘛,巴不得看笑话。 二十两银子就二十两银子,不要想他们还了。 回头要敢说咱六郎没帮他,咱也有话说了。 老大找我借银子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让他们搬过来一起住,大郎不答应,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第227章 作坊庄园 大门口的门房里面也依照图纸给整好了,顾二柱决定去后面树林子转一圈,看那边进度如何。 此时,听完他一番话,刘氏心里有数了。 虽说搞不好不是二十两银子,是四十两银子都打水漂,但要到此为止,也是幸事一桩。 家里面,孩子,她都不担心,就担心手头宽松了,孩子爹一时糊涂,又惦记起白眼狼大侄子。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把顾二柱无语的。 要不是当时在客栈迫不得已,一个不慎会累及老儿子小两口名声,他能掏银票借给算计过他老儿子的仇人。 倒是孩子娘,你说借给大郎媳妇干嘛? 大郎媳妇上回在三丫面前挑唆,虎妞就说了从此以后休想从她手上借走半文钱,也不站自己儿媳这边。 怕啥。 他们想搬进三丫在县城租的那个院子,不会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要等当家的回来? 多好推辞的借口。 不提也罢。 “你不先回家吃了歇会再来?” “累不着,路上吃好了,这会儿不饿,还是先去瞅了再回家得了。” “那三丫大概啥时回来,你心里该有数?” “差不多半个月,咱们这边先慢慢把东西搬过来,人手安排好,等三丫到家刚好家里停了,这边开工。” 两口子说话间,在树林子那边指挥的周长根闻讯跑来了,开口便是有没有空,先跟他去后头瞅瞅。 顾二柱正有此意,让刘氏上一辆马车,由顾大昌的大儿子赶车,她带路将带回来的箱笼和包裹拉回家。 其中有周半夏给娘家的东西,以及周四顺让他先带回来的物品,皆有放了纸条注明,他不担心刘氏安排不好。 “这边是不是该换成石子路?采石场管事倒是很好说话,买了老多的青石板,说一车碎石子给半价。 不过我去的时候藏了个心眼,他说一车,我嫌他慢,让他那边送青石板来好了,碎石子都让咱们村子里人去拉。 咱们庄户人家谁没有一把力气,正好有木匠师傅,我就让他们搭把手把骡车改大了,再拉几车回来咋样?” 周长根指的地方是作坊后院围墙通往树林子的空地,图纸上所标的是一条青石板小路,他觉得浪费了。 不就下雨天不好走,石子路整好了不比青石板差到哪里去。 既然亲家信得过他,给的工钱又不少,还让家里管事都听他安排。 他当叔的不给侄女涨面子,也得给侄女省着点银子。 “行。咱是外行,还能信不过你一个大师傅,你说咋整就咋整。” 顾二柱欣然应下,也不提图纸上其它地方别擅自改动了。 没必要,之前出门他一再说了,再提就过了。 再观人手好似并无减少,正忙着按图纸划分出来那些树该砍了,那些该留着的场面,顾二柱安心得很。 看完这边,两个人绕到了树林子后面。 这边的空地已经清理整平,整理出来的碎石子也挨着青石板堆放着。 如今正忙着夯筑外面西侧要与作坊连接的围墙。 顾二柱就近上前看了看,虽说经分层夯实,围墙此时才到他腰高,但能看出来墙的厚度绝对不会偏差太大。 以他家六郎的想法来说,这边庄墙的墙垛上也要能走人,还要比作坊的墙垛最少宽一半。 一旦遇上灾年被饥民盯上想攻破抢夺钱粮,作为第一道防御的作坊保不住,后面庄园到时候必会所有庄丁上墙垛。 等最少上百人上墙垛可不是光瞅着不动,到时候啥石头箭头的都会上墙垛备着,庄墙要是太窄了还不行。 不过这些话不好对周长根说,像让周长根接下来盖房子一样,先建好个大体,接下来还是要秘密改建的。 就像这庄墙,以他家六郎的说法,往后不止要年年修缮,还要加厚加宽,墙垛上最少设置四处守望台。 要不他咋说照他家六郎的说法,他家三丫整了个胰子作坊,攒的银子都要花在这头了。 别的不说,仅仅照交给周长根的图纸,还是他家六郎说的先整个大概的轮廓,如今已经撒出大把的银子。 可! 要照老儿子拿着书本,讲述的前朝灾年年间地主豪绅被饥民攻破家门,满门灭口的凄惨下场? 还真像三丫说,银子花了还能赚,命了没啥都没了,哪怕为儿孙计,该砸银子还得要砸! 想到这里,顾二柱不由想起回来之前周半夏所言的故事。 唐朝末年岐王梁王互争长短,东院主者预测将有乱事发生,于是每天将豆类粟米磨成粉。 再做成砖块,垒成墙,用黏土抹在墙壁,又增加屋里梁木。 后来果然发生战事,百姓们粮食吃完了,木柴也烧尽了。 这家主者把粟米砖拿出来煮粥,把梁木拆下来做柴烧,才免于饿死冻死。 粟米砖呢。 这个还得等等,和暗处粮仓一样,还要等这边庄墙建好,到时行事谨慎些从外地拉回来混在砖瓦里也不扎眼。 倒是放在明处的粮仓? 看完了此时才到他腰高的庄墙,顾二柱就借着作坊添了不少仆役为由,和周长根提了粮仓也是重中之重。 周长根心知肚明树林子这后面的位置,以及对院墙厚度要求,建的肯定不是顾二柱之前所言的什么慢慢整,整好了往后就是分家老儿子一房入住的宅院。 地方实在太大了。 再说,又不是儿子多的村里头那处宅子住不下来。 就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又孝顺,没有个十年分啥家。 不过,行有行规,听主家的干就行了。 何况这一大片地盘,算起来还是侄女的嫁妆,没必要说破。 论交情,他当年学手艺拜师还是托了四顺子的福,好几年手头紧了,还是四顺子那个抠门精借他银子周转。 三丫回来了,也跟她老子一个样,因他当初借银子给她老子找她两姐妹,有啥好处都没忘了他这个堂叔。 于情于理,不说保密,周长根点头保证一准建的和前面作坊的粮仓一样,回头自己亲自带徒弟动手。 两个人刚没说几句话,周长根就听徒弟喊他,顾不上和顾二柱继续说哪些地方还能省下银子了。 忙的呦。 “行,咱们哥俩晚点再唠。” 第228章 冷冷清清 见周长根被徒弟喊走,顾二柱借机离开。 到家之前拐到了周秀才家的路上还见到顾三柱如今的新家。 距离作坊和二伯家,以及老四家都不远。 许是此时无人在家,院门都合上了。 里面如何不知,院墙虽是土墙,却不低,又清静。 是挺好。 几个儿子,老大在县城,他跑了,老四跑了。 连最老实的老三离村口远了,离老宅远了,老头子一准心里更不痛快了。 “爹,娘,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从周秀才家道了谢回家稍作洗簌,顾二柱拎着两包糕点,从老院后门绕到了正房,扯开嗓门喊了。 好家伙。 冷冷清清的。 换成之前,他这一声吆喝,老头子和老太太不出来,也早有老大家的第一个跑出来了。 “娘,你儿子回来啦!” “瞎嚷嚷啥,快进屋。” 顾老太在听说二儿子从府城回来,她就想去二儿子家,无奈走不了。 先是老头子让她找东西,接着是孩子二伯上门了,心想再等等好了,儿子到家总归要来报喜。 结果呢,等了又等,把他二伯都给等走了,还是不见这兔崽子人影子,这会儿都午后了,倒是来了。 “大嫂呢?” 顾二柱没问顾老太今天怎么不去他家。 方才在家老闺女找他说悄悄话了,她爷奶吵嘴和好了不爱出门了。 “和四郎媳妇去她妹子家了。” 难怪连厢房织布的动静也没了,他就说嘛,四郎媳妇有在家咋舍得不织布。 “四郎媳妇有身子了。” “哦,好事。” 顾二柱随口回了句,将拎来的糕点递给顾老太。 “六郎媳妇和她一起进的门。” 顾二柱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由笑了,“急啥,六郎不是忙着读书,你还担心三丫生不了孩子啊? 两个孩子身子骨好着呢,董大夫都说了生十个八个跟闹着玩没啥两样。 我爹呢,跑去城里找他大孙子了?” “在屋里头。”顾老太拍了下儿子,“自打六郎考府试又中了案首,你爹不一样了,好好说话。” 嗤,晚了,这回再不一样,他都不稀罕老头子一下子偏心他老儿子。 “听说六郎不去考院试也是秀才了,是?”顾老太伸手指东屋,示意儿子快进去,“你爹都高兴哭了。” “不是见大郎连第一场都没通过,反倒是我家六郎一下子又把个府案首抱回来,他帮大孙子哭老天不长眼?” “啪”的一声,顾二柱身上挨了顾老太一个重重的大巴掌,“嘶,疼死了,还不让儿子说实话了。 我自个的亲爹,我能不知他心里头咋寻思。 搞不好这会儿心里还怪六郎干啥又捡起书本压了他大孙子一头。” 就你话多! 顾老太伸手去掐。 顾二柱吓到。 如今可不是天冷穿得厚,被掐到,掐青了,万一媳妇回头瞅见以为他在外不老实,闹误会了,咋整! 他急忙避开,快步往里走。 “老、爹,爹,你儿子回来了。”好悬,差点喊出老头子,“你说你,大好的天,干啥待屋里不出去走走?” 顾老爷子白了眼儿子,“知道回来了? 家里头啥啥都交给外人,六郎还用得了你守着,你是主考官? 不要瞎嚷嚷个啥,快四十的人了还不着调。 六郎到底哪天回来?难不成接下来不考个案首凑成小三元不回来了?” 这话说的,顾二柱暗暗摇头,“读书人的事情,我哪懂。 反正花的不是你顾家的银子,你管这么多干啥。 你瞅我啥都不管,我家六郎不就老有出息了。 你就是管太多了,啥都管,把你大儿子害苦了。 这回在府城,我怕我一个人去客栈请不动他们爷俩,还特意拉亲家一起去的客栈,你猜怎么着? 大郎就是不答应,还推他爹找我借银子。 我就想不懂了,银子都让他爹借了,还干啥爱答不理? 我思来想去,我这个当叔的对不起谁都没有对不起他。 这小子,还是读书人。听说这回进县城私塾了?” 顾老太瞅了瞅老儿子,又看了看刚刚还想把儿子压服,又被儿子一番话给说的铁青着老脸的老伴。 眼看不对头,她只好接过话茬,“镇上那个李夫子说他自己学问不高,大郎跟他学可惜了。” 顾二柱顿时一愣,“是他自己先说,还是大郎说了啥不中听的话?按理来说,刚考完回来,人家夫子不至于——” “你管这么多干啥。”顾老太粗暴打断。 啧! 真行。 一准自己考不上说了不中听的话,被逮住了。 “咱们村子里的,大郎不想去。找来找去,能比镇上好,也就赵家村、县城李秀才和黄秀才办的学堂了。 赵家村的学堂,你爹说就是等你回来,六郎都是周秀才教出来,你去找赵老二说让大郎去他们那儿,不合适。” 你可真是亲娘,不是我爹觉得我不去找赵老二出面不合适,是赵家村学堂的赵秀才和周秀才交情不是一般好。 我爹知道我不可能去找赵老二,就是去赵老二,赵老二也未必说得动赵秀才收他宝贝大孙子进学堂。 “黄秀才要等下半年才收学子,大郎岳父就帮他找了李秀才。” 听到这话,顾二柱也懒得问李秀才还要参加今年八月的乡试,怎么还让大郎找上李秀才了。 毕竟不止老大是童生,大郎他岳父也是童生,他们亲家二人总不至于连李秀才压根没空闲教学生都不知。 “可惜李秀才那边没有住的地方,又不得不租房子。 好在你媳妇帮忙凑了二十两银子,可算让大郎顺顺当当去那头学堂了。” “你媳妇和大郎媳妇说了年底要还。”顾老爷子紧盯儿子。 顾二柱缓缓点头,“不奇怪。不是二两银子,是二十两,等三丫回来见银子被借走周转没啥,不还就说不过去了。” “……” 没话说了? 就你嘴笨的还想在儿子面前说儿媳不好? 顾老太垂眸,“是这个道理。又不是亲兄弟,妯娌之间不一样。” 顾二柱笑笑,“娘,还有一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我大哥那二十——” “行了、行了,知道你刚回来忙,快去忙你的。 要给六郎捎信的话,记得让他小两口在外多留神,早点要孩子。” 第229章 还有好处 顾二柱没想到借给老大二十两银子还有他娘连忙催促他快离开的好处,可不避开了老头子刨根问底。 来的时候,他还心想着一旦老头子揪着他没把大侄子放心上,要怎么回话合适,没想到还是这一招最顶用。 懂了。 往后老头子找他,他就提二十两银子。 还了? 还是不用还他的好。 “万一回头问你,文钰咋有书院推荐书呢?”刘氏对于他乐观的想法,有些不看好,“总不会推到亲家身上。” “想啥呢,这个事,我早想了。”顾二柱得意斜倪媳妇,“大伯二伯他们是老头子亲哥,自然想老头子好。 他们哪能看不出老头子和我闹僵没啥好处,就是明知咋回事,怕老头子偏心眼跟我闹都不会提起。 再有秀才公他们一家人,声张出去,不要有啥好处的,你要知道这回一起去的可不单单只有立哥儿和文钰。 说白了,亲家大人是看在三丫的份上,给咱们两家一家一个名额,秀才公不会把三丫架在火上。 他是大江的大爷爷。十四岁的童生,论脑子,大江不比咱六郎差多少,论亲疏还是三丫嫡亲的弟弟。 三丫这个当姐的有多疼她两个弟弟,他不会看不出来。虽说他惜才,可也得瞅跟啥比。 说句不好让外人听到的话,三丫有人,有银子,只要大江来日中举,中不了进士,大江都能当个小官。 我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秀才公不会不知,说难听点,他老周家要想祖上冒青烟,也就看大江了。 你大江如今,不光拜了周大人为师,他还是周府的四少爷。这可不是说笑的,周大人就说还有小侄子在老家。 长平回家不可能不提,秀才公绝不会把三丫架在火上,坏了三丫名声,他们老周家有啥好处。 就亲家一家子的性子,反正一个姓,三丫她师父确实对三丫有恩,他们又不是干不出当那边是祖宗了。 还有,你可不知这里头还有件非常有趣的事儿。真要论起来,定州周和他们老周家还真能扯上是一个祖宗。 我听咱们家六郎说,他们清河村这个周,其实族谱刚开头几页和定州周一模一样,半个字都没差。 就是后来定州周的祖先,前唐在咱们北地当官,据族谱记载,后来定居定州府,和江南扬州府那边分宗了。 而他们清河村这个周的根子在于前朝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后来见世道乱了,改回原来的姓带儿子投奔定州周。 定州周当时的族长以不是一个祖宗为由不把他们记入族谱,这才有了他们清河村这个周跑到这边落地生根。 幸好没把他们记入族谱,不然遭罪了。周大人家就只逃出他姐弟二人,族里有一个是一个受到牵连。 一族人,连旁支都被流放了西北,这才有三丫师父宁愿为奴,高老夫人送当时还年幼的周大人到扬州府。 扬州府那边周家,许是分宗好几代,虽有来往,倒没有受到牵连,那边族长也有意偷摸着护住周大人这根独苗。 他就配合三丫师父,和高老夫人联手起来把周大人的身世改成扬州府的周家子,让周大人逃过一劫。 周大人也争气,三丫师父压根不想她这个小表弟平冤,能不暴露身世就行了,结果周大人厉害了。 又学文又学武的,他还中了进士,又逮住机会投靠当今陛下,等三丫师父知道他又要卷入夺嫡是非,迟了。 这也是三丫为啥不知她师父还有亲人的缘故,估摸是她师父怕有朝一日牵连到她,连收她当徒弟都不让她声张。” 说话间,顾二柱突然听到外面他大儿媳马珊好像正和亲家母李氏打招呼,赶紧长话短说提醒刘氏。 “这些事情,咱们自个心里有数就行了,被他们清河村这个周听到了不好,他们族谱可没有记载是上门女婿跑这头来了。” 懂! 他们老周家说的他们祖先乃是江南寒门才子,被人迫害,不得不带年幼的儿子闺女逃到这边落户。 刘氏忙不迭点头,侧耳听了听,是亲家母来了,“我出去一下,是了,那个榨油的东西都整好了,你要抽空去一趟镇上才行。 还有大姐那儿,她也说了等你到家让我给她捎信,好像是想找你说三丫让她收油脂的事儿,别忘了。” 顾二柱也正想明早去一趟镇上,把年前交给他家六郎木匠师父忙活的榨油机子那些东西运回作坊。 等东西整齐了,刚好可以预定八月的黄豆。 一个榨油坊加上豆腐坊,所需的黄豆可不少,光凭村子里人家种的豆子一准不够用。 至于大姐那边,估摸是担心天热起来杀猪的少了,不好收油脂,担心会因此耽误三丫做胰子。 想多了。 这是大事,三丫一早就不光盯上她马大爷庄子,还盯上了左右两个县城,包括本县周围的养殖场。 还不够? 这孩子都计划好了让府城那边庄子收肥膘熬成猪油,和干花一起运过来。 还不够? 过些天,要在定州府买庄子了。 这孩子之所以让她大姑帮忙收购油脂,无非是已经提拔她小姑赚银子,不想落下她大姑,也想让她大姑赚点。 “行,我先去地头转转,去和虎妞他爹唠唠,再去作坊瞅瞅,有事派人去那头喊我就行了。” 此时已是申时,换成一般人家每天吃两顿的,正好快要吃晚饭了,倒不担心去亲家那里过于失礼。 再则,换成去镇上的话,事情多着了,搞不好去了就要拉东西回来,这会儿去镇上太迟了。 刘氏点头以示知晓,趁出正厅之前将周半夏给马大壮他们两口子预备的谢礼手礼,交给顾二柱。 顾二柱挑眉。 既然三丫连她马大爷的谢礼都准备了,他就不信三丫会没给他爹娘准备手礼,你这当婆婆的不行啊。 连孩子给她爷奶的手礼都吞了,亏孩子信任你,让我把东西带回来交给你就行,敢情你都私吞了。 把孩子给她爷奶的手礼都吞了也就算了,你不会把孩子给她娘和小河的东西也给私吞了一半不给? 第230章 得罪 顾二柱说的委实好笑,刘氏被打趣得嘴都笑歪了。要不是李氏在外面,她非得听听还有何妙语不可。 不过,东西不是都给亲家母带回去了,该说的都说的,怎么又来了,总不会又想去后院搭把手。 书信? 送走顾二柱,刘氏见李氏拉她回正厅就拿出一封书信,正不解就听李氏让她帮忙瞅瞅里头都写啥了。 合适吗? “咋不合适,我当家的能让三丫专门写了回来,没准里头就写了孩子他爹多了个兄弟,他一准不想小河知道太多。 有,他也会寻思着等回来再说。想让小河知道的,大江不就也写了信给我,犯不着又让三丫多了一份。 他们爷仨心里头寻思些啥,我都能猜得着,一准担心孩子小,藏不住话,你帮我瞅里头写啥最合适不过了。” 好像是有些道理。 听她这么分析,刘氏就没客气,接过书信,打开看了,边看边读的,到了未尾,两人齐笑。 “瞅,我就知道他们爷仨心里头寻思啥,这不就担心小河听说等他三姐回来要我和小河一起定州府认亲,心里静不下来。 别说我家小河,我这会儿都慌神了,三丫有没有写我不去行不行?一准行,回头让我家小河陪他三姐去不就成了……” 刘氏看着反应慢了一拍,越说越慌张的李氏,她笑而不语的静静等李氏说完,等李氏不说了,才摇头。 “咱三丫为啥不等她回来再跟你说这件事,她就是担心你不去,这孩子是想早点告之你,你慢慢的就不慌了。 其实没啥好慌神的,三丫这位婶娘要是不好相处,你是三丫亲娘,三丫一准不会让你去受气,你说是?” 李氏心想这话倒没错,她家三丫才不会让她这个娘受委屈,“那我就等三丫回去一起去瞅瞅? 到时候你也去,咱们姐妹俩回头也去行省陪孩子考院试。 反正三丫早早就说了,她不会让她六郎哥和大江住客栈备考,真定府那边一准也租好房子了。” “还想拉我壮胆啊?”刘氏忍俊不禁轻笑,“不瞒你说,虎妞有身子,我走不成。有三丫在,你怕啥。” 李氏哀怨地瞅着刘氏。 刘氏差点要点头答应回头一起去真定府陪老儿子考院试,可真不行,走不开的,大儿媳有身子,她不能不在家。 再有,家里家外一大摊子的事情,每天银子花的,就是孩子爹在家,有管事也不行,不盯着不放心。 这些时日三丫不在家,后院胰子作坊尽管啥啥都事先安排好了,可人来人往的,光靠大丫小两口盯着也不行。 像孩子他奶上后院。 不想让她待着不走,免得老大家和老四家的动不动就来陪婆婆,大丫小两口就不好一再说怕磕着老人家。 可要惯着她们几个,谁知方子会不会泄露。 难啊。 就像虎妞说的。 一个个嘴上说的再好听,其实心里头都盯上三丫胰子方子了,心里没鬼就应该像像她三婶一样。 即使有急事找两个闺女,老三家的也不会凑近后院半步,每回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门等大妞过去。 老三家的是什么性子,说精明,其实没多少脑子,却也知要避嫌,三丫胰子方子不是该她一个当婶娘的该打的主意。 反倒是老四媳妇,说着三丫不在家,她当老婶的好歹能搭把手什么的跑去后院,心里头不知怎么想的。 好在听说被老四骂了一顿,老实了,来了也不去后院了,也知道请婆婆上家里吃饭,不会像老大家的上蹿下跳,不是还惦记着有没有做坏的胰子带回家,就是见她家有什么吃的以带给公爹为名端走了。 真真是受不了,什么便宜都占。 还不如以往,以往她妯娌两人吵起来,老大家的还能跳起来想打她,她反击也有理,哪像如今。 如今就整一个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这不,刘氏和李氏躲屋里正聊着可算能把后院胰子作坊挪到树林子那边去了,往后那边大门就有门房把手,谁都不好进去了,就听门房禀报小田氏来了。 “不是和她儿媳妇一起去她妹子家了?”李氏说起这事心里就不舒坦,“还找我显摆她儿媳妇有身子了。” “别搭理她,咱们家三丫又不是不会生,不要臭显摆个啥的,她儿子倒是多,哪个比得上咱们家孩子。” “就是,猪倒会生,有啥用。一准听说你当家的回来,不见三丫有东西给她,上门找你要手礼来了。” 这亲家母又瞎说大实话了。 刘氏乐得够呛。 趁着小田氏还要等门房放进来,赶紧说她把老儿媳捎回来的手礼都藏起来了,“……等三丫回来再说。” “还说啥呀,胆子肥了,居然还敢让她爹不要打开,只能交到你手上,等你打开。 这傻闺女,又不是走亲戚,不要花这些银子干啥的,我听着,一准连她爹也不知,不然早挨骂了。” 这个爹,那个爹的,换成一般人一准分不清李氏分别指的是谁,如今时常在一起,相处久了,刘氏听懂了。 “幸亏有你,照她瞎整的,不得要花多少冤枉银子,有银子攒着不好?别惯她,等回来要好好骂才行。” 刘氏忙不迭点头,打趣道,“就骂啊,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动手棍子抽孩子一顿,来了,嘘,跑进来了。” “二弟妹!……二弟妹,你在哪儿啊,你大嫂我来了……” 刘氏话刚落下,小田氏的大嗓门扯响了。 “这娘们,虎妞还有身子呢。”李氏比刘氏反应快多了,气急地朝着窗口就大声喊,“就你嗓门大,小点声行不行,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臭不要脸的,当谁家没有儿媳妇有身子呢,吓着虎妞赔的起嘛,缺了大德的老娘们,活该你儿子考不上。” 李氏后面的一句话就是小声嘟囔着了,但也足矣刘氏听清楚,要不她怎么说三丫她娘是性情中人! 三丫她娘连生了三个闺女,老大家的居然还敢在三丫她娘前面显摆四郎媳妇随母,肚子里一准是大胖小子一事。 真把三丫她娘得罪狠了。 第231章 定州府 定州府,周家村。 周半夏一行人来此已有十天。 周家一族得以平冤,不止收回了整个村庄,朝廷还赏赐了周边良田,但到底劫后余生,人丁少了。 据说家族之前单单旁支男丁快有千人,尽管有她师父以往隐瞒身份从中救济母家族人,还是不乐观。 想来也是,嫡系人丁再单薄,并不是全部问斩,未成丁一律被发配流放到最西北,可最终还是无存。 有不堪受辱自寻短见的,有路上夭折的,还有到流放地病重而亡的,种种原因之下,以至于嫡系只剩周焕一房。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当年流放路上旁支迁怒嫡系的缘故,已不好追究,旁支人丁也只剩下区区一百人左右。 就这一百左右个的男丁,还是一代又一代的老人和妇人拼了老命护住。 如今整个村庄几乎找不出年过六十的老人,有,也是憋着一股子气带儿孙回归祖地,看着也活不了两三年了。 太凄惨了。 周半夏好像有些理解她师父为何致死都不提父家,连个孩子都不想生,还不骂她居然有不成亲的荒唐想法。 可怜的师父。 眼睁睁看着父家母家成生死仇人,一定觉得身上流着的血是肮脏的,不配为母,宁愿为奴,赎罪一般的活着。 这一天,与她师父一样,不幸遇难的周家人也被儿孙扶柩归籍安葬祖茔,事毕,三日后要重新分族产了。 定州周自有族规在。 按理来说周焕一房作为嫡系最少可以分到一半,但除了谕旨指定的赏赐之外,周焕全部放弃了。 连周半夏师父按照礼法来说,并不是周家女,也被母家族人当成有功之臣,进了母家祖茔。 先有周焕一人卧薪尝胆为家族平冤,后有旨意,她师父也留下遗言不要过继谁在名下,吵是吵不起了。 周半夏自认接下来分族产一事与她无关,正琢磨着如何和周夫人提出先回家一趟,就收到了家书。 有顾二柱和刘氏写给老儿子老儿媳的,有李氏分别让小河和刘氏代笔写给周四顺、大江以及周半夏和顾文轩的。 还有顾二郎写给他亲亲二弟顾文轩的,马珊写给周半夏的,小宝丫写给她二哥二嫂的,周大丫让小河代笔的,以及顾族长和周秀才他们写的等等。 厚厚的一沓书信,打开木匣子都蹦出来了。 周半夏挑了挑。 将写给周焕夫妇俩的书信让顾大昌媳妇慧娘给周夫人送去,给周四顺和大江的就直接交给大江。 剩下的,给她自己两口子的来信,顾文轩先从中挑了顾二柱和和刘氏写的。 打开一看。 果然,不止胰子作坊那边安排好了,连榨油设备都入驻榨油作坊,就等他媳妇儿到家放鞭炮了。 “咱爹的速度可真快。” “开玩笑,你算算花了多少银子,他们三家又怕拿货拿少了,又少赚了多少银子,能不急?” 要不是事出有因,都不用怀疑,他爹一准恨不得早在府试发长案那一天,就拽他两口子回村了。 “所以,我要跟你回去一趟,不然等开工了,不光提取花汁药汁的那些东西,连榨油设备都不好改建。 也就如今还没有正式开工的节骨眼上好动手脚,还有后面庄园如今也不知干到了哪儿,要亲自看一下才行。 不是信不过你能力,你去那边爬上爬下到底不方便,我不一样,大老爷们就是光着膀子也无妨。 还有一个原因,我自己画的图纸,到现场更有利见到哪些不符合实际,要如何调整合适心里也有底。” 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想一起回去?周半夏无语地睨了他一眼,“这边不是还要听课,不会耽误学业?” “不会。我和大江不一样,他要多听课,我如今只要多看书,按时完成作业,等先生批阅斧正,自己揣摩,回头再合在一起听先生指点就行了。最起码在院试之前,我是不用天天上课了。 没蒙你,真的,先生这段时日看似我和大江一起听课,其实他就专门时不时的和我说些朝廷上的事情。 目的就是为了能让我对朝廷局势有更深认知理解,能更加清晰体会到朝廷风向,对于我写策论而言,无疑有巨大好处。 在先生眼里,我和大江不一样,不看他如今就让我翻阅兵法韬略,院试后还要我整君子六艺? 这是看出了以我如今写文章的水平参加院试一准名次低不到哪里去,为乡试指导我了。 不过,我和先生说了,今年八月的乡试,我就不参加了。我说我想静心下来好好准备个两三年,争取乡试一次过。 你是不知道他今早听我这么说有多高兴,估摸是担心我考的太顺利骄傲了,连声道好,还夸我像他,稳得住。” 把你给得瑟的! 见顾文轩扬起下巴眨了眨眼的,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那你也提了想先和我回去一趟带几天,再来这边了?” “聪明!” “他没说啥?” “能说啥?”顾文轩摇头而笑,“能混到如今,你当他是迂腐的老古板?再则,你忘了还是他唯一的侄女? 听我说担心你一个人回村处理作坊不方便,想也知道,只要我按时完成作业,学业不退步,他不会不答应。” 这倒是。 她这位叔父能靠自身能力平冤,自然少不了钱财支撑,于理财一道颇有能力,哪会迂腐到嫌弃她开作坊。 不止不嫌弃,还指点她如今避开被定为商贾呢,还担心她不会管家,没少让婶娘和大嫂带她主持中馈。 “你说我运气这么好,会不会又喜极生悲?咱们成亲好像过半年了,想起来心里有些慌怎么办——” 顾文轩心里一个咯噔,“停!不许胡思乱想。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如今可是老天爷亲闺女!” 我还觉得你才是老天爷亲儿子呢,他都喂你吃饭了。 “有名的福星,梅姨不就说了跟你押,她都发了。再说,再说了,你瞅瞅,你瞅这信里头写的? 嗤,能得她小田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算哪门子运气好,不就摊上这些七乱八糟的糟心亲戚!” 第232章 离开之前 呦嘿,那位大伯母又整事了?周半夏没想到顾文轩看着说不出原因了,再说、再说了的倒气笑了。 伸长脖子凑前一看? 无语的。 她小田氏还真敢讲。 女随母? 她大姐第一胎难不成生的是闺女! “你这大伯娘真不是个玩意儿。你爹娘没说啥,她倒是手伸得长,拿我说事。啧,真当我爹娘好欺!” 可不,简直不止所谓! 顾文轩刚点头就听到周半夏来一句当她爹娘好欺,稀罕的,还能听她有朝一日说出这话,不由笑了。 是不一样了,换成之前那对爸妈,把她打死,她都不可能说出此话。 “你瞅好了,我娘能让小河找我告状,写给我爹和大江的信里也一准告状了,我爹那脾气?” 说着,周半夏挠头,“说他不好,他不在意,可谁要说我姐弟不好,他能记一辈子。” 确实,能让岳父为之骄傲的也就是所生的孩子。尤其对他媳妇,他岳父虽没多大能耐,却护得很。 多爱财的人。 像这趟在外,他媳妇说不能接收她师父遗产,把他岳父心疼死了,还是咬牙帮闺女谢绝了。 “不说外人,就我娘,她看不住我两姐妹,我爹至今对她心里都有疙瘩。等着,你大伯娘逃不了了。” 顾文轩好笑问道:“大概会咋整?” “拿你大伯出气是不可能了,到底是你爹大哥。看在你爹份上,我爹都不会让你大伯出丑坏了名声。 我要没猜错的话,我爹除了不会让我答应帮他们一家人以外,会找田家麻烦了。那个田二狗子,呵呵。” 今年给多少银子也逃不了服役?顾文轩懂了,能出气,好出气的人选也就小田氏亲兄弟田二狗子了。 而王掌柜是有这个能耐,他岳父不用多说什么,只说三丫受气了,谁都拦都不了王掌柜给田二狗子一点教训。 至于他媳妇会不会拦,他媳妇又不是圣母,田二狗子上回敢打他媳妇嫁妆主意,她就心里有气了。 “正好,大喜的乐子敢挑事,也该他知道什么叫你‘看不起穷亲戚了’,不然一个个都舞我跟前了。” 顾文轩默,亏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还得靠媳妇帮他出气。“光那玩意儿出气还不够,她也不能落下。” “你大伯娘?” 顾文轩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小田氏,田大妮,怎么叫都比你大伯娘好听。 她交给我好了,不用跟你爹说起,回头我就花点银子请人演一场戏,来个打扇大嘴巴的戏码。 让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拿我媳妇跟她儿媳比!跟谁比呢,不长眼的蠢货,还给我媳妇添堵来了。” “她兴许是觉得你压她大儿子一头注定了,刚好四郎媳妇有喜,拿我说事了。你看这封信?” 哪封? 这封信不是咱爹娘写的,起先都看了? “娘她就写了,我让爹带回去的东西,除了两包糕点让爹带给二老,还有大爷爷他们几位长辈,剩下的都没分。 看出来了没有?咱娘不提,也恼了。”周半夏撇嘴,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示意顾文轩附上耳朵。 “这是当然——”,不提不过是怕你想多了,顾文轩稍一迟疑,还是没说出催生二字,免得吓得媳妇。 “所以说,你大伯,她田大妮这得有多没脑子。”她周半夏厉害了,反应好快,硬是改口过来! “明眼上谁看不出咱娘有大哥大嫂那样的好儿子好儿媳,还有你这个饱读诗书满腹才华的老儿子,又有我整了那一片老大作坊的老儿媳,是缺银子了,还是缺啥了,早不一样了,不好好哄着咱娘,也不该口无遮拦是?” 汗颜。 还饱读诗书满腹才华。 顾文轩失笑点头,“不奇怪,被老爷子老太太惯的。她一家子也就三郎有点脑子,七郎和大郎差不多了多少。 你看他多大了,读书读得还不如小河也不挪窝。剩下的四郎,还不如三叔家的五郎,好歹脚踏实地。 说句不怕咱爹听到的话,可以说他把大房养废了。其实要出气,简单得很,大伯丢了账房的活儿就家不成家了——” “不行。” “是不行。真等他们家散了,不说被沾上,老人一准跟咱们家过了,我娘受了他们多少年的气了,何必。 稍稍给点教训,还不到让老爷子对他长子长孙失望的时候,真要闹大了,咱们家一准清静不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知她者,轩子也。周半夏翘拇指点赞,刚要开口,外面有人走近,是顾大昌媳妇慧娘来了。 正以为她来是回禀送信过去有话带回来,令顾文轩和周半夏没想到的是,顾大昌这么快从真定府回来了。 听说顾大昌忙着洗簌换一身干净衣物就进来回禀,周半夏大气的让顾大昌媳妇回去跟顾大昌说一声吃了再来。 顾大昌办事效率很快,不过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替他们两口子置办了附近庄子,还买了真定府一处院子和庄子。 “……就在云客来和贡院中间,距离贡院不到两里,原先是一位举人的宅子,连庄子一起要价三千两银子。 因你之前有吩咐真定府城东外面若有庄子可以买下来,小的就一起要了,最后花了两千六百五十两银子。” 是的。 顺义镖局的云大爷就有跟她公爹提过想在行省搞个镖局落脚点,买下来可以给自己,也可以转让给他们。 “再加上上衙门过契,请高管事喝酒等等费用,之后又重新添了门房,剩下几个买的人也被小的安排到庄子了。 庄子那边庄头换成有荣家的大小子,小的回来之前两边已经安顿好,只需半个月两边都能翻新好直接入住。 这是多出来的银票和银子,接下来就等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过些时日到真定府再安排……” 很不错。 虽说这其中离不开在此地有周府管事,以及在真定府有高府管事搭了把手,但能用这么少的银子办了好几件大事,可见他办事能力相当不错。 等回村,可以将作坊的事宜交给顾大昌处理了。 第233章 到作坊 这次在定州府又买了一批人,看似人手更多了,但想从中挑选出来识字又懂变通的管事委实不容易。 如今“大”字辈里面也就出了个顾大昌,顾大力;“有”字辈里面顾有荣,顾有华,其余的还需观看。 将随同顾大昌去往真定府的顾有华留在定州府周家村,安排了顾大昌两口子带队与他们回清河村。 好不容易转移周半夏的注意力,顾文轩这头正式提出先陪周半夏回家半月再来,周四顺听了待不住了。 周焕三个儿子很好相处,大江在这边既是周焕唯二之一的弟子,又是四少爷,也有专门的跨院,书童小厮和粗使婆子伺候着。 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交给周焕他们,他没什么不放心,反倒是家里头一摊子事,不回去瞅一眼心里不踏实。 大江也想走,但他确实走不了了。 他不比他三姐夫博学。 连备考秋闱的大哥(周焕长子)都服了三姐夫一点就通,他还有的拼,索性决定住到顾文轩回来再一起去真定府。 一则,他回去没什么事情,在这边还可以全心温习;二则,有先生,有三位兄长,不论经义策论,君子六艺都有人指导他。 再则过些时日,径山书院参加秋闱的师兄们,以及书院里参加院试的学子们去往真定府途径定州府会来访。 到时候,即使三姐夫因有事一时无法提前抵达此地汇合温习,还有他在,他完全可以边温习边做好笔记。 像院试主考官的兴趣爱好,如今喜欢的文章风格,到时候也可以听听除了先生指点的以外,他们还知道什么。 这些都是能够影响到院试成绩的讯息,搞不好三姐夫又能抱个院案首回来,成了青阳县在赵大人之后的小三元。 谢你了,小舅子。 顾文轩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大江还年少单薄的肩膀,心想不得了,他好像把老实孩子的小舅子带歪了。 不过,真要像那些迂腐的老古板死抱着书本,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坚信什么公平公正,那可糟糕了。 能够在律法允许范围内走捷径,原本就是约定俗成的事实,他们讲公平,有权有势的可不讲究。 不然怎么说寒门难出贵子,何况他们还是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农家子,更是难上加难。 难得有机会遇上良机,还清高? 纵使满腹才华,不“随乡入俗”,不懂“随波逐浪”,也是前程难料,还不如歇了心思科考入仕。 再则,即使得知主考官喜欢的文章风格,能够变通写出不同风格文章,又何曾不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可以的,勿忘初心,再加把劲,小舅子,你三姐就等你改换门庭,为你爹娘争口气能光宗耀祖了。 将顾有华留给大江差使,连给大江的私房钱也备足了,转眼就到了周四顺,周半夏、顾文轩等人离开的一天。 此次依旧和定州府这边顺义镖局护送的商队同行,又是足有上百人数的浩浩荡荡车队赶路抵达到青阳县。 与顾二柱从府城回来赶上了午前抵达清河村不一样,他们到县城已是申时。 幸在近两日不曾下雨,四五月也不似寒冬腊月一般日短夜长,天黑得格外早,连关城门的时辰也提早了。 穿过北城门,与其他到县城,或是继续赶往下一座县城的商队作别,一行人要一鼓作气赶回清河村了。 此时镖局已有人骑马提前一步到清河村通知顾二柱,是以顾二柱在村子外面等到他们就让他们从古家庄进去。 周半夏这趟带回来的人数也不少,其中就有在定州府牙行所买的仆役,加上为尽量缩短行程,还租了好几辆马车。 如此一来,比起从人口众多的清河村到山脚作坊,反倒是直接从古家庄进去到作坊的速度最快。 周半夏还是第一次走在自己出资扩建的大道上,走侧是老马家的田地,右侧是她和娘家的田地。 再望右边,还能望见自家院子,继续走一段路,路口又是分别通往一侧马家庄子和清河村的石子路。 过了路口,约莫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又有一个路口,一侧通往作坊的东侧门,一侧通往作坊正门大门。 感觉挺新奇的。 这才有多久时间,不单道路都扩建好了,移栽了树木,树林子这边还平地拔起一座老高的院墙。 与冬日完全不同,时值春暖花开,还不到作坊,满山遍野的绿,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 刹是好看。 银子花的不冤。 由余财陪同顾大昌和顾大力带领此次包括在定州府牙行买下的仆役一起从东侧门进入作坊安顿下来。 周半夏三人随顾二柱从正大门踏进作坊,就见不止有刘氏李氏,连周大丫、马珊,以及小宝丫也在这边。 可把她高兴坏了。 “我还以为你们在家里呢。”麻溜行礼,喊了人,周半夏的目光先对准了马珊肚子,“这么远的来回走,累不?” “累啥,才几步路——”话说出口,马珊忍不住又乐了,“想摸就摸一下呗,来,孩子跟你打招呼了。” “大嫂和大丫姐这些日子每天要来一趟。”小宝丫挨近两个嫂子,向周半夏悄声告密,“她们不放心。” 不愧是她的好大嫂。 刘氏见老儿子老儿媳虽说舟车劳顿,但气色还好,也不急着让老儿媳老儿子先进去喝口汤,吃了再唠了。 与她一样。 见周四顺和周半夏平安归来,李氏和周四顺唠了两句,得知大江在定州府的周家村很好,也不催促他们先吃了。 一时之间,一行人就站着不动唠上了,还是顾二柱见势不对,让他们有话晚上再说,先办正事要紧。 他不提醒还好,一听这话,全部停了,赶紧让周半夏和顾文轩进去瞅瞅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一二。 毕竟后天一早,吉时一到就要正式开工了。 像胰子作坊。 不单为了方子外泄,每个流程按照屋子分开操作,外坊还单独设立了包胰子的女工坊,男人就不能进去。 概因包胰子的女工坊里面的人手来自村子,哪怕包好运到仓库,都由粗使婆子交割,免得到时候出问题。 第234章 安排 从外坊到内坊,周半夏和顾文轩转了转,就见基本上屋子和屋子之间的格局都按照各道流程分开了。 有挨在一起的屋子,即使中间没有留一道可以通行的木门,也留了一个用木板隔断的窗口。 只要上一道流程的做完了分内之活儿,完全可以将半成品的胰子通过这个窗口送到下一道流程的屋子。 至于其中配置碱液、提取花汁药汁等几道流程,则需要周半夏尽快从买的人手里面挑选出可信的下人培养。 对于这些人选,不需要脑子太活络,只要听话老实就行,比挑选管事方便多了,周半夏心里已经有名单。 待这趟带来的下人安顿好,连同之前的一批,于次日辰时在作坊露天广场集合时,周半夏就宣布了名单。 这一次的人员分配,其中还包括分配到榨油坊的管事,食堂的管事,护卫队的队长,以及作坊大管事。 除此以外,还宣布了月薪和奖励,惩罚分明的规章制度。 宣布完毕,让现任作坊大管事顾大昌和兼任护卫队队长的二管事顾大力开始动起来,周半夏又赶回家。 外坊单独设立的包胰子女工坊也要扩张了,不同于买的下人,此女工坊扩张就要兼顾到清河村各家利益。 经过昨晚一家人商议,从之前报名的名单里面也挑选出来了,第一批共有五十人,接下来就要通知到位了。 顾二柱和刘氏尽管再想让周半夏一人出面主持大局,但涉及到雇佣村子里人,可不想让老儿媳被人说闲话。 毕竟要给月钱的,肯定要雇佣做事利索,爱干净能听话的,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让家家户户都满意。 于是,顾二柱和刘氏就跟周半夏说好,等作坊那边安排好了,回家再公布女工坊第一批雇佣的五十人名单。 午后。 据如今还需学习,暂时担任食堂采买管事的李春生所言,作坊那边不见有人偷懒,没有一个人不卖力。 顾二柱和刘氏安心了,利索放周半夏去作坊,正好通知到位的五十人也差不多在未时到作坊汇合。 只是这一次再去作坊,顾二柱和刘氏亲自出门护送老儿媳到作坊,连老儿子还在作坊都信不过。 用顾二柱的话来说,他两口子要不出面,一准会有人在背地里说,瞅,刚开头就把公公婆婆撇开了。 外人知道个啥,他们能知道他家三丫把作坊账房交给他两口子把关了,还是知道后头还要建庄园? 可惜不管哪一件事都不好声张,可也不能让人当孩子不孝顺,没得坏了他老儿子老儿媳的名声。 果然,去往作坊的路上,遇上的人就比往日来说,莫名地多了,还一溜姓顾,不是姓顾也是顾某氏。 不是问啥时招第二批,就是说啥他才多大年纪就放手了,要不就说咋听着这回周家人比顾家人还多。 一个个异想天开的,他家二郎和虎妞都没想三丫的产业姓顾,隔房又隔房的老娘们倒是想撇开老周家了。 傻不傻,咋不瞅村子里大小顾周氏都不出来? 一个个心大的,当老周家没族长呢,还是少了秀才公,还敢说这回招的周家人比顾家人多? 明明除了两家外姓,周顾两姓各占一半人数,还能把大丫小两口算上不成? “三丫呀,你可是咱顾家人,下回要多招你小姑子啊,她们敢干活不利索,你跟我说,揍一顿就老实了。” “说啥话呢,要招先招你嫂子,少听你婶娘瞎扯,哈哈哈,你儿媳跑来了,你个偏心眼,瞅你咋整。” 这些老娘们,还逗起他家三丫了,往作坊的方向拐,耳根子可算清静了,顾二柱哭笑不得的直摇头。 不等走近作坊大门,不止村子里那五十个人居然不到时辰一个个都到了,连原先的大妞她们十几个人也跑来了。 “难得歇一天,你们不在家歇着跑来干啥?”顾二柱都服了两个侄女,“害怕你六嫂不要你们啊。” “见大丫姐忙着,想过来瞅瞅有啥能搭把手的。”顾大妞绝口不提,她不担心,可其她人怕活儿被抢了啊。 被刘氏拍板担任包胰子女工坊管事的周大丫确实忙得很,天还没亮就和李春生在村子和作坊两边来回跑。 依然是在作坊的露天广场集合,周半夏有意培养周大丫就简单说两句,让周大丫带婆子领她们去女工坊。 周大丫是个喜欢丑话说在前的主,带她们进入女工坊之前先将要求和薪酬都交代清楚,让她们自行决定要不要留下。 比如,保密。 要她们每个人都要签了一份保密文书,所做的事不允许外传,不得在作坊里面到处瞎转瞎打听。 一旦违反规矩,轻则辞退用不录用,重则凭保密文书,不用她和三丫,作坊别的东家夫人就会将泄露之人下狱。 这些话说的,让五十个人面面相觑,再观顾大妞她们十几个人率先挨个按了手印,好不容易进来了,不干? 每月六百文。 晚上干活加月钱,每月干得最多的前十名加月钱,每旬干得最多的前十名又加月钱,每半年干得最多的前十名还会加月钱。 除此,包中晚两顿,清明祭祖两天、除夕到大年初五五岁不用干活都有工钱拿,还每人每个月可以休息一天。 面对这么优渥的条件,不就在里面不要乱走动,瞎打听,出去也别大嘴巴,自然没有人不愿意。 待所有人一人签了一份保密文书,周大丫就给她们分了组,按组进入女工坊里面,分配好位置。 完事之后,又带她们去专门给她们女工坊另开了一道进出小门这里认了认路,免得她们明早上工进不了。 至于中晚两顿,因食堂有男子出入,到时候会在有婆子送餐送到女工坊里面的前面一个大厅,让她们在那里就餐。 说道这里,周大丫不得不多说两句她三妹为了不让她们名声有损,还专门安排了粗使婆子每晚护送她们回村到家。 可以说,她三妹已经仁至义尽,希望大伙也好好配合,千万别出岔子。 谁要闹出事,就是祸害一村人,别的东家夫人可不更有借口全部换人,她三妹到时再想搭把手都不管用了。 第235章 落实 比起“娇滴滴”的周半夏,颇有“凶名”的周大丫说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似的,一个个就忙不迭地开始表态。 至于会不会如她们所言一般,周大丫也不敢保证她们言行是否一致,好在到了包胰子的流程也没什么好保密。 之所以让她们每人签了一份保密文书,也是为了镇住这些婶子嫂子妹子,免得她们回头在里头瞎打听。 说轻了,不管用;辞退了,结怨,还不如按三丫说的,先把规矩立好了,一切按保密文书行事。 内坊。 顾文轩刚刚停手。 总的来说,算是将提取花汁药汁甘油的那些东西,以及榨油设备能改建的地方,都稍稍作了改进。 也多亏了事先私下让人加工了小零件,不然想要赶上明日开工之前尽量不引人注意的调整好,够呛。 因让顾大力派人守在外面闲人莫入,连午饭都是顾大力亲自送来,以至于顾文轩都不知此时连他娘都在这边。 洗了手,见天色还早,顾文轩索性直接从后门出去,去树林子后面转转,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 树林子。 比起他出门之前又有了很大改变,砍掉了参差不齐的杂树,清理了灌木,可算有了一点后花园的雏形。 “六郎?” 刚从一堆乱石堆积的假山前面绕着后面,顾文轩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不由笑了。 顾二柱、刘氏,以及周半夏,他们三人也正想去树林子后面,倒没料到顾文轩从东边冒出来。 顾文轩改装设备的事情也就周半夏一人知情,顾二柱就觉得好奇怪了,“你咋还在这边,不是去学堂了?” “去了,待了会儿就回来了。”顾文轩快步走近,立时压低声音,“夫子不在,我就找借口先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见着我岳父,他去地头,就和他往这边走了。爹,儿子和你商量件事,你瞅找(马)大虎哥来教护卫队几手咋整?” 大虎子? 让大虎子来教咱家庄丁? 顾二柱蹙眉,摇了摇头,再打量一圈四周,倒无人外人靠近,即使媳妇和老儿媳,也不知跑另一头瞅啥稀罕去了。 “没人。” “知道。”顾二柱拍老儿子肩膀,“不妥。让他教他家下人几招好说,教咱们家的又是一回事。 他好歹是马家大少爷,之前你马大爷教你是因为你是大嫂小叔子,你又缠你马大爷不放,就教你两手了。 这回要轮到了教咱们家的这些人,即使咱们提了,大虎子推不过答应了,欠的人情也太大了。 要爹说,想要找个身手好的师傅教他们,还不如回头去找你云大爷引荐。 他镖局里头一准有退下来的武师,年迈也无妨,能不觉得教下人不好,能用心教就行了。 再一个,花银子找的师傅,不好说看咱们家脸色,回头教不好,或是干了啥不利于咱们家事情的,也好辞退了。” “爹你想的和我一样,我就是担心不找大虎哥找外人,马大爷他们心里会不会不高兴,以为我故意为之? 毕竟咱们家护卫队名义上护卫的是作坊,这里头牵扯到方子,不知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信不过他们?” “就为这个?”顾二柱睨了眼老儿子,“要说马大爷一家子都不会闹误会,爹也不敢保证,你到底不是你哥。” 可不,姑爷又近了一层。 “你如今又不同往日,马大爷不会觉得你得势想疏离他几个儿子,可他儿媳又不一样了。 年前三虎子他岳父就想让你马大爷递话把他妹子家的孙女许给大江,被你马大爷推了,还想让你大嫂跟三丫说。 你大嫂知道凭三丫供大江读书就是想大江考功名,不到大江下场试试不会早早给大江定亲。 何况大江的媳妇还是长媳,不说琴棋书画样样通,起码能帮你岳母撑起家,不是嫁妆多就行的。 嫁妆多,还能有赵家闺女嫁妆多?你岳父要真贪图嫁妆,赵家有意结亲,你岳父也不会当没听到了。 想都不用想,不光三丫,你岳父都一准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你大嫂就跟她三嫂说差辈了,给推了。 她三嫂还不死心,说一家归一家,各论各的,倒是大江通过县试了,就再没提起,想来也不好意思再提。 可这事,不好意思再提,是一回事,可他们心里也没觉得要是早说成了亲事就好了? 稀罕了,搞不好连你大嫂她三嫂心里还怪你大嫂不帮忙,这么好的亲事,她姑家就错过了……” 顾文轩懂他爹意思,马家三嫂心里即使有埋怨小姑子,话里也不敢说出口。换成他两口子,又不一样了。 两家先是亲家,又有他还是马大爷半个徒弟,再有他爹三亲家结拜一事,他媳妇算是马家侄女了。 在马家儿媳妇的眼里,三家关系亲得不了。这不,马家三嫂就敢厚着脸皮帮她姑家的孙女高攀大江了。 就那歪瓜裂枣配大江? 什么跟什么都不知。 关系再好,也不是她一个马家儿媳的功劳,居然连大江的亲事都敢插手,简直不知所谓。 可这也是他担心的不找马大虎去找外人,会不会影响到他大嫂和他媳妇交情的主要原因之一。 当然,想从外面雇请一个手脚功夫好的护卫教头也不是找不到,只是这一类的人不会卖身为奴。 如此一来,就会有碍下一步计划,还不如雇请顺义镖局的武师来的方便…… “有啥想不通的,瞅把你眉头给皱的,人嘛,哪能没有一点小心思——”顾二柱摇头,“这事儿,你出面不合适。 一个你是小辈,说啥都理亏在先;再一个,你要错了,外人不好说你,也会说三丫在背后挑唆。 听话,这事儿交给爹来处理好了。就这点子小事,犯不着你出面,没得让人以为是三丫做的主。 过两天爹去找你云大爷,等把事情落实下来了,回头再和你岳父去你找马大爷喝酒,到时候说开就好了。 你呢,和三丫该干嘛,干嘛,该温书去温书,该把作坊理顺了,也趁这几天工夫给好好整一整……” 第236章 有心 无独有偶的,转呀转的转到了顾文轩之前经过的一堆乱石堆积的假山前面,刘氏也在叮嘱老儿媳。 此时此刻。 她也在悄声叮嘱周半夏等明日作坊开工,趁着去真定府之前有时间,先将作坊事务给理顺了。 说完一番话,见周半夏乖巧点头,刘氏不禁失笑,“老跟你六郎哥来回跑,娘又搭不上手,累不累?” “不累。”周半夏挽住刘氏胳膊,“哪能说搭不上手,娘你可在家里帮我压阵呢,一准替我受气了。 普天之下,谁家儿媳有我命好,你和我爹都把我当亲闺女了,我心里美着呢。 倒是你和我爹,有些事情,你们不提,我都能猜得着,为我和六郎哥劳心劳力的,没少受罪。 你再等等啊,等过了院试回来,我待你身边不走了。我啊,往后就赖在你身边,不管六郎哥了。” 刘氏听得嘴都合不拢,欣慰地拍了拍老儿媳挽着她胳膊的手,“那你跟娘说老实话,相中你六郎哥啥了?” 周半夏一脸震惊,“自然是六郎哥有你和我爹。你想啊,六郎救我,你和我爹不怪我还担心坏了我名声来提亲了,多好的爹娘,我傻了才相不中呢。 再说,六郎哥比谁差了,论相貌有相貌,论个子有个子,言之有物,待人有度,做事有余,他可是有大智慧的人。” 顾二柱和老儿子说完悄悄话往这边走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的媳妇不知乐啥,笑声不断,“瞅三丫,多会哄你娘乐呵。” 不奇怪,爹你是不知你老儿媳还是医药器械行业里出了名的金牌销售,你老儿媳有心哄人就没有拿不下的。 要说你老儿媳,还真长了一副好相貌。 下颌还有点婴儿肥,一双杏眸清澈干净,笑起来更显得乖巧娇憨甜美了,真真是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相貌。 “你要多学点才行。” 顾文轩好笑点头。 “瞅,你就嘴笨了,这会儿不是该说立马两句好听话哄爹乐呵?”顾二柱调侃了一句老儿子,迈开大步。 顾文轩紧跟而上。 “你们娘们唠啥呢?” “唠家常,正说大丫小两口来着。”刘氏忍笑岔开了话题,“万事开头难,这边明儿可算开工了,不容易啊。” 顾二柱前后串起来,还以为她们婆媳二人方才在聊周大丫和李春生接下来要识字的事情,把她们给乐的。 不过,能写会算也是为大丫小两口好,总不能给三丫当一辈子管事,怎么说都是三丫和大江嫡亲的大姐。 如今先多攒些银子,等大丫婆家分家了,到时候赚多赚少都是大丫两口子的家底,无须像如今起码还要上交一份明面上的月钱。 就是明面上的月钱,大丫小两口要上交的也不少了,光大丫一个人当女工坊管事月钱就一两二钱银子。 再加上春生也要上交明面上的月钱一两五钱银子,这里面就二两七钱银子,快赶上李家一年的收入了。 好在李家也知便宜占大了,不能太过分,主动提起除了这些月钱,三丫剩下贴补大丫小两口的就不用再上交了。 如此一来,大丫小两口吃住在作坊,等孩子上学堂夫家出,不用三丫贴补,光他们小两口还有各一份月钱,一年攒下来也有不少。 攒个年,待分家再添置个几十亩的田地不成问题,到时候又能写会算,开铺子或是干啥的不怕找不出头路。 李春生都不知他老实嘴严勤快的好印象已经入了顾二柱的心,顾二柱比他岳父周四顺还早早地帮他筹谋上了。 他根本没多想。 即使自从小姨子回来了,包括他爹娘兄弟姐妹,多的是人在他前面说他要发达了,他还能白捡银子? 大道理,他不懂。 小姨子有能耐也是先受罪吃苦熬过来的,不见把他媳妇都心疼坏了,他敢白捡银子,他媳妇都不会和他过日子。 好不容易求娶到的媳妇,又没想他大富大贵,他不要干啥好好的日子不过,听他们耍嘴皮子的。 他只知道不光媳妇心里向着他,小姨子小两口也信得过他,把他当成了哥,他自然不能对不起他们。 像这回小姨子让他当二管事,他为啥不答应,就是怕不懂,反倒坏事,还不如先跟人家多学着点,等真懂了,再当二管事也不晚。 抱着要当二管事的决心,李春生这几天进进出出的就不曾有坐下歇一会儿的工夫,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 顾二柱陪初次来到小树林后面的刘氏、顾文轩,以及周半夏转了一圈之后,刚决定回作坊,李春生跑来了。 声音沙哑的。 听李春生好不容易地说完哪哪儿的统统都整妥了,顾二柱赶紧让他先喝口水,“咋啥啥都自己跑腿,小厮呢?” “用不顺手。”李春生憨厚地笑着,一手挠头,一手接过碗,“怕他们来了说不清楚,还不如自个跑一趟。” “先喝一口。” 顾文轩忍不住催他喝了再说。 其实为何亲自跑腿,很好理解,除了不习惯差使下人,他这个连襟的心里还是把人分成了自家人和外人。 哪怕他两口子拿着谁谁谁的卖身契,他这个连襟也是不放心得很,生怕谁谁谁偷间耍滑的,来了也不说老实话。 时日暂短,慢慢的就习惯了。 “还有明早点红,叔,不光泥水师傅,还要木工师傅过来的,要不要让财叔再跑镇上一趟说一声?” 李春生指的明早吉时一到,还需要泥水匠和木匠他们两位师傅搭梯子上去,帮作坊门顶的几个字描上红,预祝作坊开工以后红红火火。 如此重要的事情,顾二柱自是早已安排好,不止让余财今早去了一趟,还和镇上木工师傅约好了明早马车去借。 有感于李春生的尽心,顾二柱忙不迭点头称是,明早天亮之前一准再派马车去拉人,倒是明儿酒席菜色可准备妥当了? 要知道食堂采买管事可是你,叔就看你的了,不许你偷摸给六郎和三丫省银子,有啥好东西只管上知道不? 第237章 妥了 这人,很多时候非常奇怪,有儿不随父,还反而像岳父,在银钱上李春生就和周四顺非常相似。 不止顾二柱发现,周半夏也看出来了,她这位大姐夫虽说不是貔貅,但也没比她爹好得了多少。 同样的,不是属于他们的银子,不给,他们不会伸手要,但她要把银子花出去,比她还肉疼。 管你是不是小姨子,有空就念叨,没空了也要让她大姐来好好教她啥叫明明可以省下来的银子。 这次开工摆酒席,她说要杀猪宰羊,她爹放弃说服她别大手大脚,她大姐夫就让她上一半卤味。 啥猪头猪下水的又好听又好吃,就是不提好省钱,还吓唬她不听话就找她大姐揍她。 好玩得不得了。 再回到作坊转了一圈,各大小管事已经带人按部就班做好准备工作,只需明日卯时开始各就其位就行。 见无其它还想调整的地方,又到日落西山红霞飞,让他们注意防火,周半夏就随顾二柱他们三人回家。 出作坊还没走多几步路,不是一般巧的遇上今早去县城的周四顺和李氏坐马车从古家庄这条大路回来了。 周四顺今日也是好忙。 亲家二人,一个在家压阵,一人去县城办事。 周四顺一早去的县城,请堂姐(顾扬青媳妇)陪媳妇去购买明日贺礼,他就去找王掌柜。 与王掌柜一起去的县衙。 借着办理官道进入古家庄那一片洼地荒地过户,以及这批仆役也需要登记入册等等手续之际,上上下下的打点好。 出城之前再顺道将周半夏之前所租的小院儿给退租了,紧赶慢赶的,也是忙得此时此刻才回来。 “咋样,都办妥了?” “妥了、妥了。”说着,刚下马车的周四顺就将新鲜出炉的户籍册契据等东西递给顾二柱。 “给我干吗?”顾二柱好笑接过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股脑递给了周半夏,“整一整回头给你爹。” 周半夏欣然应下。 是要分一下。 这里面不单单只有娘家的户籍册,还有夫家的,也就她来整一整,分一分最合适不过。 就像那一片洼地荒地是她爹名下的,她家后门到周边的空地是她公爹名下的,但剩下的东西全是她名下了。 时至今日以她家后门为界,南到村口官道,北到山脚,东到古家庄的一半,除了少数在她爹和公爹名下,统统都是她的地盘了。 至于再想扩大地盘,不容易了。 除非老马家乐意再往东面的东口村挪,把古家庄转让给她,却不现实得很。 这个时代人的观念不同,置办田产是被认为光宗耀祖的体面事。 周半夏就发现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年头田地可谓是农民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断然不会卖田地的,相对而言反而是庄子好买。 而东口村不像古家庄原先就是庄子,东口村更多的是自耕户。 虽不像清河村以周、顾两姓为主,外姓人极少,村子里田地只能内部转让,但东口村也是良田不转外人。 之前老马家之所以能买到东口村一部分田地,除了挨着古家庄的田地贫瘠,东口村家境殷实的人家看不上,穷的又不可能买得起,还有也怕被外人买了还不如卖给马家,好歹马家佃租不会多收的缘故。 但要想再买田地,哪怕再贫瘠的旱地,东口村就不可能再让给马家。再卖给马家,东口村都要马家说了算了。 将东西交给周半夏,既然那一片洼地荒地拿到手,顾二柱和周四顺也不先回家了,两人迫不及待地去找里正顾扬明。 找到人。 由周四顺先开口。 “……我就寻思着咱们村村口大榕树那儿常有货郎谁的挑东西来摆摊,咱们都担心有人进村子不安分。 等豆腐坊搞起来,又有马家庄子卖肉,往后进咱们村子的外人只会更多,还不如挪到那一头清静。” “你瞅这事能不能整?那块地拿下来了,等整成小集市没准边上地价涨了,回头还能整成铺子租出去。 不是不可能,就说咱们七姑那个村子好了,咱们小时候过去他们那边大小伙子都穷到娶不起媳妇。 如今就是因为有了砖窑坊,后来又有粉条坊,上那头的多了,如今家家户户日子过得比咱们村还好。 我俩就寻思着这事,有我们家三丫牵头,虽说还没影子,可要不早点说,回头大伙万一错过了,实在太可惜了。 再一个,如今那一头挨着咱们村子的地价不值钱,咱们村子孩子多了,可土地又多不起来,回头自个住也好。 再咋说,靠近官道,出入比村子里头方便多了,咱们先占了,往后还能不是咱们清河村的地盘不成——” 顾扬明见他们两个人上门还以为作坊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搭把手,等听明白他们亲家二人来意,顿时大喜。 “那还等啥,咱们仨快去找咱们两家族长族老商议,等边上的地被外人买走就晚了。” 可不,要被赵老三得知他们家三丫牵头,他赵老三都会连夜从府城骑快马赶回去,不过也快了。 即使他没出面,亲家今日跑去县衙也瞒不过赵老二,见又买地,赵老二再憨厚也能想到还是三丫的主意。 洼地荒地再如何不值钱,不用打听,买下那一片就最少二三百两银子,亲家还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得着三丫出的,不是说周焕给他二弟的银子,赵老二就会信的。 连文钰那小子都能算出一笔账,更别说每个月最少拉走一批货的赵老二兄弟俩人了,还能不知三丫赚多少。 就是算不明白这里头三丫到底和几个人合伙,大体上也能算得出三丫就是拿小头,每个月赚头应该不低于千把银两。 赵老三就说他家六郎娶了三丫来日必会旺了周顾两族人,让他家六郎中状元都比不上找着这么一个好媳妇。 这话的意思,他自然听明白了,不就说三丫不光会赚银子,后头还站在高府和周府,六郎中状元都比上三丫。 还说不是想挑唆。 赵老三就是赵老三。 想起来,拳头又硬了。 第238章 傻眼 天破晓,作坊里面就忙起来了,其中当属食堂最忙,天还没亮开始做好早膳,又准备起午宴。 顾家一行人到的时候,作坊大门外面两旁的空地上就摆好了一张张方桌和长板凳,里面露天广场也有。 虽不像外面摆的多,但也有十二桌,就这还不包括给作坊员工安排在食堂或是到女工坊大厅就餐的午膳。 顾族长的嘴角抽了抽,心想难怪二柱子让大伙都来,这不已经超出六郎和四郎成亲那天摆的喜宴桌数了。 被顾族长和顾二爷押着一起来,命令不得拉下老脸的顾老爷子心神倒没放在桌数上,站在露天广场,环顾四周之时倒吸了口气,脸上肌肉接连抽了几下。 上天了! 老二一家子上天了! 不,是六郎,六郎媳妇就是六郎的,六郎媳妇有偌大作坊,就是六郎的,六郎实实在在不得了! 顾二爷和顾族长不似他们三弟顾老爷子还未曾踏进作坊一步,见顾老爷子傻眼了,忍不住悄声点了句。 ——是你嫡亲孙子孙媳,少说话,多笑笑。 顾老爷子愣了一下,再瞅了瞅前面,前面瞅着好像还有屋子的样子,“这里头全是六郎媳妇一个人的?” 顾二爷听懂了顾老爷子问的是,是不是和贵人合作整胰子不提,这座大作坊是不是归六郎媳妇一个人的。 他倒知道这一片全在周半夏名下,并且从这边一直到南面村口官道,除了百亩地和十亩地分别是周四顺和刘氏的,剩下都在周半夏名下。 不对,还有后面的山头上个月也落在了六郎媳妇名下,昨儿六郎他岳父还买下村口官道那片洼地旱地。 但这些事情不是保密就能守得住,即使二柱子不说,只要多个心眼找明子(里正顾扬明)要黄册翻开便可知。 就这个问题,顾二爷还真想好怎么说合适。 说实话,他三弟的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谁知会不会又缺心眼的动啥主意,六郎媳妇的主意能是好打的。 那天报喜队来村,得知大江成了童生,周大牛就嘟囔一句祸害精,没天伦人伦的死丫头迟早有报应,差点被出族。 他周大牛以为不是骂大江,却不知老周家上下都把六郎媳妇当成他们老周家的福星了,比骂大江还吓人。 昨晚商议大事的时候,周家顺子就回了句是我家三丫非要我买不可,周家几个老头子就立马不做人了。 前一刻还瞎客气的推来推去,等着他顾家这边表态,一听这话立马抢黄册要哪块哪块的地了。 不跟三弟说实话? 他三弟的脑子还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明知四个儿子就数二柱子一家最有出息,也说了二柱子不给他银子花,可吃的喝的穿的,一家子真真是没一半子亏待他。 就是不知瞎折腾个啥。 不管二柱子两口子,还是大郎小两口和六郎小两口,真不是小气抠门性子,不给银子花不就你太偏心,给银子花不到你身上索性不给了。 “二哥?” 这会儿知道叫二哥,不叫老二了?顾二爷好笑摇头,“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今日就数你最风光了。 等六月院试发榜,你还有得风光。你这辈子真是啥都不用干,躺着都有儿孙把白面馒头往你嘴里塞。” 顾老爷子他们三兄弟的母亲原话是这么说的,把你能的,等我和你爹不在了,瞅你能不能吃上一口白面馒头。 顾族长咳了一声,“外面是不是周家族长他们来了?你去瞅瞅,是的话,咱们顾家不好不去相迎。” 被指使去的是顾文钰,他爹,下一任的族长和里正早被他堂叔顾二柱拉走了。 据说左右村和前面村的村长族长族老没邀请也派人来说今天要来喝酒,他堂叔担心县城还有客人也会不请而来,加上亲戚,到时候招待不过来。 也是因为这一点,周半夏派顾大昌媳妇慧娘和余财媳妇财婶带人在东侧门那边守着,真要有女眷来了,也好迎接进门。 原本照她的想法,到了这天一早悄悄放一串鞭炮意思意思就行了,她公公婆婆就是不想这样简单也小心了小心,只是不知怎么突然走漏的风声,还不到巳时,听她大姐说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媳妇儿,吉时到了。” 周半夏牙疼,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拜堂了。 “快点。” “外面来了老多的老少爷们,我再出面就不合适了,必须是咱爹上。你去前面陪爹,我陪娘刚好的。” 顾文轩忍笑点头离开,从内坊中间的一进小院出去,穿过一排房子其中一间账房,来到露天广场。 到了这里,要行礼打招呼的长辈就海了去,好不容易不失礼地一一问候了,外面就传来赵府二老爷三老爷到。 赵老二来不奇怪,赵老三不是在府城,他怎么跑回来了? 顾二柱也深感惊讶,这家伙咋跑来了,不是说了四月底五月初还去京城一趟,六月倒是可能去一趟真定府? “咋样,我够兄弟?” “还是想揍你。”娘们兮兮的,大老爷们不要干啥搂搂抱抱的!“从京城回来带你媳妇孩子回老家了?” “知我者,还是你二柱子。老大小两口在家,老二去他大伯家,老三几个和我两口子回来了。 今儿人太多,等明后天咱们几家再聚。瞅啥,你说你昨儿在县城跑那么快干嘛?”赵老三瞪周四顺。 “你又没说你回来了,不是,你在哪儿见着我了不成?” “云客来。” “扯淡。” “你扯一下。” “哈哈哈……”见周四顺不敢置信地瞅他,顾二柱笑喷,“这会儿知道他赵老三是啥德性了?” 远处坐着的顾老爷子听到赵府二老爷三老爷到,一时也没多想,以为赵家常来二儿子家拉胰子,今儿走人情了。 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赵家老三啥时又和他家二柱子交情好到有失体统的勾肩搭背上了。 不是老早就说和赵家老三打一架闹掰了,上回赵老三上他家,他也没和人家有啥好说,权当刚认识? 这贼儿子,他就觉得去年暖房那回赵老二上门喝喜酒不对头,还说啥赵老二欠了几个白馒头的人情…… “吉时到喽!” 这么快? 第239章 老神仙 顾老爷子正想着赵老二和赵老三这回总该要来找他行礼,就听不知何时到来了的清风道长出现在作坊大门口。 随着清风道长一声提醒,有人跟着高唱,周四顺和周长平带来的一车鞭炮被挑在树杆子上齐齐点燃。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霎时响彻这一片天地。 守在左右两侧外坊门前的泥水匠师傅周长根,和木匠师傅王老五,踩着各自徒弟扶着的长梯子上去。 在鞭炮声中,两位师傅用朱漆给作坊顶一块青石上刻着的两个字描了红。 顾文轩当场下令,上席。 也是到了此时就一眼可见清风道长的江湖地位有多高,主桌中间一桌的主位,就是清风道长的。 在场不管多大年纪的老者,无一不拱手极力邀请清风道长上坐。 顾文轩还一不小心瞟见他大爷爷用袖子擦了擦椅子,周族长挪了挪椅子的一人一侧虚扶着清风道长入座。 “快去给老神仙执壶倒茶,三盏茶,他就跑了。机会难得,快去。” 听赵老三催促,顾文轩正怀疑赵老三是不是逗他,就见清风道长朝他招手了。 “嘶,这运气!” 嗨,好像还是大好事。 顾文轩耳尖地听到了,拽起顾二郎的手,快步上前。 力气大,了不起啊,顾二郎真服了他傻二弟。 距离清风道长一步远,顾文轩率先停下来,兄弟俩人先给清风道长躬身行礼,再上前顾文轩执壶。 顾二郎:所以你让我一起上来干吗? 他只好拿起另一个酒壶,静等他的傻二弟给老神仙倒了茶,他再给他这一侧在座的长辈倒酒。 赵老三胳膊肘碰了一下顾二柱,被正陪同王掌柜等人的周四顺逮住了,不用想,他都能猜中赵老三想说啥。 这会儿,就有好多人羡慕亲家有两个好儿子。 不过,二郎这孩子,真心不错。 每天早出晚归去医馆当大夫那么忙了,听大姑爷说去镇上之前都要绕到转一圈才去医馆,回来了又先回的这边转一圈再回家,也就三姑爷回来了,安心了才不来转一圈了。 可两天不来这边转一圈,事情也没少干,前天晚上就请他师父董大夫上门给他,还有三姑爷和三丫把平安诊。 “老神仙不说来了就是不想咱们准备素斋,当初赵家在赵家村盖好宅子摆酒席,他那天到场,也是三盏茶。 第一盏茶敬天地、第二盏茶敬君上、第三盏贺喜祖宗,再赐平安符,当时的赵老爷子拉都拉不住就回道馆了。” 内坊院子。 周半夏有些担心招待不周。 虽说方才临时让厨娘开小灶准备素斋了,但素斋食材有限,正想亲自动手,被刘氏拦住了。 “也别准备啥回礼,老神仙不收的,上回他给咱们家看宅子就啥都不收,还是你爹捐了香油。 回头道馆豆油索性你捐了,比啥回礼都好。”刘氏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法子不错,“就是不知道馆能不能用胰子,里头有猪油。” “应该可以的。”周半夏不知这边的道馆是不是和寺庙一样,“蜡烛就不一定全是石蜡做的。” 不好说的是,她记忆里好像就有陪高老夫人去寺庙的时候见到牛油大烛。 “要不,娘,我把素斋装进食盒,说请小师傅(小道童)吃的放在马车上,这不算坏了老神仙规矩。” 刘氏略一迟疑,“也行,真要空手回道馆,心里头怪不好意思的。走,娘陪你一起去小灶房。” 又是有做错的地方也是她这个当婆婆的错了,周半夏好笑点头之余心里暖呼呼的。 到了这个时辰,想来的客人都来了,来不了的客人也基本上让管家或是管事嬷嬷大丫鬟送礼上门了。 管事嬷嬷和大丫鬟就无须刘氏和周半夏亲自招待,其余村子里来的女眷也有顾老太和李氏陪同吃席。 刘氏和周半夏刚将素斋装进食盒,知明就派小喜儿跑来报信——老神仙要回道馆了,他也快拦不住赶车的大叔。 刘氏急忙让厨娘和婆子拎上食盒跟她去东侧门,至于周半夏,被她安排回去招待女眷,离开太久不好。 好有道理的。 把周半夏乐得够呛。 咋听话了? 我想给老神仙行礼。 有趣的是,从东侧门出来的婆媳二人还没走到正大门,厨娘和婆子拎上食盒被余财和思明抢了。 她们不用去正大门了,去了也到不了前面。 据落后一步跑来的顾五郎所言,见一大帮老爷子亲自护送老神仙到马车停靠的地方,所有人站起来跟上了。 “……二伯说了让你和六嫂不用过去,回头再说。二伯娘,我寻思着二伯好像还想让我跟你说啥,不过人太多了顾不上再说,二伯就眨了一下眼,你和六嫂知道我二伯这是啥意思不?” 刘氏闷笑出声,“知道。你先去忙,忙好了别急着回家,我们还有事找你商量。去,帮我多盯着你二伯,别让他喝多了。” 顾五郎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利索跑去前面之余,心里还寻思着,还有啥事不找他爹,反而找他商量来着。 难不成他媳妇说了啥。 应该不会的。 虽成亲不久,可他媳妇都知道六嫂已经够热心一早就急帮大妹和三妹了,她当弟妹的闲着也不能让娘去找二伯娘帮她找六嫂要活干,没得给六嫂添麻烦。何况还可以在家打络子,还能带上养猪养鸡。 他媳妇就说二伯一家够好了,分家前是二伯供一大家子,如今分家后连二嫂和六嫂也没有亏待自家。 或许是二伯娘怕宴席散了,他不吃一口跑回家,故意找借口留下他也说不定。 想不通。 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年轻人跑起来快。 迈开长腿,转眼工夫,顾五郎就追上了拎着食盒的余财和思明父子俩人,前方就是马车停放的地方。 好险。 老神仙就被一大帮人簇拥着从正门口出来,正往这边走来。 顾五郎顾不上多想。 趁着知明和赶车大叔唠嗑拦着,他快一步掀起车帘子,好让余财和思明父子俩人将食盒塞进马车车厢。 第240章 散席 清风道长上了马车离开之后,宴席才算得上真正开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到未时方才散席。 送走客人,顾文轩扛不住了。 虽说众人或多或少的因他还要参加院试让他以茶代酒,但今日应酬起来还是尤为耗神。 “有打听能不能上咱们这进货,有打趣咱们不能光照顾本村,问啥时轮到雇他们邻村的上工。 还有说认识谁谁的,自己干啥的,想给咱们供货,像包胰子的油纸,就有人说老姑父忙不过来了。 总之,被逮住都有人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上门就是客,还不好不搭理,人家说了六郎是个好孩子。 原本还担心顾家侄子成了读书人,咱们高攀不起了,好啊,就有人喊着咱爹的名儿,敬咱爹会教儿子了。 把咱爹高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要不是你爹和马大爷拉得快,咱爹又要夸你和大嫂有多好了。 咳咳咳,我呢,兄弟们都知道我啥德性,还真不是我这个当老子的会教儿子,我两个儿子有今天离不开两个儿媳! 哈哈哈,喝高了喝高了,马大爷就拼命打断,你爹紧接着高喊喝酒喝酒,今儿大伙喝个痛快,吃个痛快。 我寻思着当时我泰山大人一准慌神了,不然能让大伙放开肚子吃好喝好?啧啧啧,我这败家闺女!” 周半夏忍笑忍着肚子都疼了,握拳捶了他一下,不要学什么话的,好不容易单独相处还不提正事。 顾文轩立时双手抱住小拳头,不等周半夏开口询问,“老神仙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就是替咱们祈福,给了平安符。” 周半夏心想也是如此,要是当场来一句“既来之,则安之。”,他早机会回内坊找自己,哪能还等到散席。 “(护身符)先放你身上,回家再拿出来。”想到公公婆婆还在外面,周半夏就让顾文轩先靠着歇会儿。 这里是自家在作坊住的院子,但无须担心有外人擅自闯入,正适合养神,等天黑了再回家都不晚。 顾文轩想了想,即使自己一起出去,接下来桌椅碗筷自有人整理清理,工坊也照常运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帮媳妇。 至于那些贺礼? 估计他娘又不收,但如今有顾大昌媳妇给他媳妇打理,回头整理好登记入库就行,顾文轩索性躺平不起来了。 “让知明在外头守着,除了咱自家人,谁来都说我睡着了,不要让外人进来,我正好想想出门之前还有哪些需要好好安排。” “行。” 她不羡慕,躺着的人还是动脑了。 “你六郎哥呢?”刘氏见只有周半夏一人出来,“被你爹喊走了?我不是跟你爹说了不管他们想以村以族,还是个人买地,不要拉六郎去听了。” “不是不是。”周半夏见婆婆误会,连忙解释,可怪不到公爹身上,是她自己不想顾文轩掺和其中。 “幸好你机灵。不是娘嫌麻烦,是没必要去听,这起事还得他们族长族老作主,去了不要傻做着干嘛的。” “就是,回头谁家说想买就是没银子找六郎哥借,借不借呢,‘救急不救穷’,还有咋说来着,娘?” 刘氏噗呲一声笑了,哭笑不得的拍了一下老儿媳,“把你皮的。赵家四兄弟都随了礼,听说了?” 周半夏点头,“赵二伯他们两兄弟来的时候,门口登记好贺礼,昌叔就递了纸条给我,礼重了。” “是不是和他们赵家觉得欠了你人情有关,想还你人情,所以特意送贵礼来了?” “应该不是,要还人情没必要四兄弟都随礼,看起来倒更像是,想他们四房都和咱们家有来往。” 听到这话,刘氏想了想,“要是高府夫人开作坊的话,按府城大户人家通家之好随礼来说,赵家这礼算不算厚礼?” 这个问题,要怎么说呢,周半夏想挠头,“他们赵家应该是按和钱夫人的姻亲关系,和咱们走的礼。 要是换成他们赵家和高府是通家之好,那随礼就不好说了,高府要按照礼单分成上上等、上等、中等回礼了。 他们高府和周府不像钱府,他们一家是开国武勋转文臣,一家是开国谋士主管户部,后来转管内务府。” 刘氏顿时一怔,高府是开国武勋,她知道,可孩子爹没跟她说周府还是开国谋士啊。 开国谋士? 姓周? 内务府? 多少年前? 定州周出事? 三丫师父本性姓舒。 嘶。 “他们两家底子厚,都是跟着太祖出来的人,一代代下来,规矩甚严。 倒是到了我叔父这一代,他和高大人又不一样了,他就说他的规矩就是周家的规矩,让我不要怕得罪谁。” 说道这儿,周半夏朝婆婆眨了眨眼,得瑟得抬起下巴。 刘氏见状不由失笑,略一迟疑,“你师父她——”父家,“是不是有个姑姑还是贵妃娘娘?” 周半夏大惊,“娘你咋知道的?我爹都不知。我还是听婶娘无意中提了一句,我还专门翻过书也没找着有记载。” 唉,这缘分。 刘氏看了看窗户,瞅了瞅门口,确定此时此刻肯定无人靠近,更别说大哥他们也早就回去了。 “娘?” “等一下。”刘氏不放心地跑去窗口瞅了瞅外面,正要转回去,老儿媳跟来了,“你知道你姥爷为何逃到这边来的不?” 周半夏蹙眉,“有听六郎哥提过太姥爷得罪人,姥爷和姥姥不得不带你们避到这边来,和那位贵妃娘娘有关联?” “可不。”刘氏吁出口气,“你太姥爷当年鬼迷心窍地投靠的就是,那位贵妃娘娘的妹夫的幼弟的大舅子的连襟的姐夫。” 关系复杂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我错了,娘,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有笑话太姥爷的意思,就是觉得——” “咋连起来的是?”刘氏想想也是好笑得很,“你不知于你太姥爷来说,府尊大人已经是贵不可攀。 再听说府尊大人和贵妃娘娘的妹夫还是同年进士,你太姥爷就听信了府尊大人,倾家荡产想当皇商……” 第241章 想不懂 周半夏就想不懂了,刘家这位太姥爷好好的粮商不当,怎么会脑子进水了想当皇商。 事关国之本的粮食,粮商的社会地位原本就比一般商人敏感,不躲着,还敢主动去攀附权贵干嘛。 有倾家荡产的勇气投靠知府,为何不弃商培养第三代,好好培养重孙一辈科考,不比涉险当皇商好? 要知道大梁的皇商并无官职爵位,再加一个“皇”字,它还是商贾。 有钱而无权,还不是只待宰的肥羊。 听完了刘家的兴衰史,见刘氏并不无想她托人打听刘家仇家现状如何等等问题,周半夏一时都摸不着婆婆心思。 要说那位舒贵妃。 据她所知,确实是她师父的姑姑,还是嫡亲的姑母,可也是对方害她师父的父家和母家反目成仇。 对方倒是死得痛快。 为了当太后还把唯一的儿子害惨了,时至今日连当初幸存过继出去的血脉也被当今陛下斩草除根了。 要不怎么说自古皇家无亲情,唯有至上权与利,她那位周焕叔父就贼有心眼,不等当今陛下年迈,溜得老快了。 至于舒贵妃娘家舒府,自然逃不了好,想诬陷不是一个站队的亲家周府,周府当时就反击,两败俱伤。 再到舒府姻亲,那什么贵妃娘娘的妹夫自然也倒了,再到妹夫幼弟大舅子连襟的姐夫知府? 想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贵妃一派倒了,即使那位当年逃过一劫,岂能无仇家。 就好比说当年刘家的仇人,那位知府的对手千户大人,几十年过去了,也没听说朝中大臣有这么一号人物。 “当年那位千户大人,娘,其实我这回在府城就私下打听过了,而且朝中大臣他们各家谁和谁联姻,谁家夫人和谁家夫人面和心不和,周府婶娘都有专门提点过我。 再加上这回在府城,高管事和我聊到高老夫人在京城过得如何的时候,提到高老夫人娘家,多少会说一下如今朝中武将情况。 还有钱夫人,她的胰子铺子如今正往江汉平原那边扩张,会到谁的势力底下,她也会或多或少和我提起。 所以,我不敢说对朝中文武大臣有多了解,但大致上还是有个数的,尤其对武昌府那边有特意关注了。 当年那位千户大人不可能改姓换名,我没听说过如今五品官员或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里面有那位大名,或是同姓的官员里面他们父亲祖父谁的有在武昌府当过千户。 即使那位千户大人有后人在,只要不是五品,姥爷要是想回祖地探亲,不是定居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当初又没有被官府定了什么罪名,只是被威胁不得不避祸,咱们如今又不是没有靠山,谁怕谁。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等咱们家护卫队训练出来了,到时候派咱们自家护卫护送姥爷来回一趟,会更妥当。” “……”刘氏哑然失笑,欣慰地拍了拍老儿媳胳膊,“你姥爷你舅他们要是听到你这话该高兴坏了。” “应该的,不是外人。”周半夏笑笑,“那边太远,找谁都不敢担保会尽心,我想帮也无能为力。 倒是这边,等我姥爷回头恢复身份,我多少还能搭把手,到时候不管怎么说,小林子这一代就可以科考了。” 仔细算算,即使从她爹这一代算起,还真是到小林子这一辈可以完全不担心追查户籍,安心参加科考了。 要说不动心,不可能。 可事情哪会像三丫说的如此简单,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不是如她爹所言,估计连她爹都不敢百分百保证无误。 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她爹至今还未联系上的她的大伯和小叔,真有心怎么会至今不联系她爹这个兄弟。 可别回头她爹回祖地探亲,一个个又突然冒出来要她爹拿回祖产,还是算了,没得一旦有事牵连到自家。 不是她不孝,是不敢孝啊。 她家三丫好不容易从高门大户熬出来,她家六郎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一个不慎,白忙活了。 她当娘的已经帮不上老儿子了,还能扯后腿? 娘家又不是非得恢复身份不可,如今日子就过得挺好,不是只有科考一条可走,也不是人人如她家六郎走运。 要无三丫,她家六郎再是读书的种子,也不可能如此不缺好书,不缺银子的,顺顺当当的闯过一关又一关。 孩子大伯就是最好的例子。 要无孩子爹当年发了一笔横财置办田地支撑那个家,老顾家早就被孩子大伯读书给读的一穷二净。 就这样子,还是一大家子吃了好几十年的野菜窝窝头地瓜粥,熬到分家了搬出来才吃上人吃的饭菜! 想到这儿,刘氏连连摇头,“还是算了,你姥爷他们如今日子过得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是那边刘家有人来找你姥爷,你姥爷想回去一趟,到时候再派几个护卫送他回去一趟好了。 没有的话,来了这么多年你姥姥他们都习惯了,连你表嫂她们都是这边人,回不回去不重要了。 若有心,哪里不能祭拜祖先,回去干嘛,那边族人可不像老顾家团结,有事躲得比都快。 再说,你大姨,真要算起来,不单单是我那祖父害了她,我大伯他们一房也没帮忙阻拦他卖孙女求荣。 更别说那些族人,更是没少拿我大姐被退亲说事,事后还想我爹答应长女给人当妾,她才想不开——” 话到一半,想到今天是作坊开工吉日,刘氏将“上吊”之类的话语给吞了回去,“我不想和那些人走近。” 周半夏不知刘家当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龌龊,一听这话连忙点头,“好,我听娘的。你咋说,我咋干。” 这孩子,刘氏忍笑斜倪着老儿媳,“不许把咱们娘俩今天说的话学给你六郎哥听,能不能做到?” 周半夏眨眼,“能不能换一下啊,娘,六郎哥说我要啥事都不瞒他,他也一准啥事都不瞒我的。” “你傻啊,娘不说,他又不知道——” “娘、媳妇儿,你们在不在里头?” 第242章 被逮住了 顾文轩躺了会儿,不知是不是一直想事情,原以为自己会犯困,没想到越想越有精神。 既然无睡意,他就待不住了。 找周半夏很好找, 无须问知明,出院子随便问一个人,便可知周半夏在哪里。 听说周半夏和刘氏在账房,顾文轩倒不意外。 到账房让守在外面的婆子无须通报,但走进小厅,他还是喊了一声,“娘、媳妇儿,你们在不在里头?” “听,娘,咱们被逮住了。” 听到周半夏不打自招,原本说笑的刘氏不禁笑了。 “逮住啥了,是干啥说啥了不能让我得知?”顾文轩扫了一圈,“我爹去村子里商量整小集市的事儿了?” “你知道?” “之前听老叔说想挨着我岳父买地,大爷爷的意思先按男丁算,再看谁家手头紧的就少划块地。 我老叔等不了了,找我打听我岳父手上那块地有没有富余,我说我这都嫌少了,他说只能等今晚瞅谁家手头紧了。 今晚要出结果,大爷爷他们不喊我爹一起去村里核计,咱们家的老爷子也会让我爹一起过去。 要按男丁算的话,大伯有四个儿子,占便宜了,就是不知要出多少银子。不过这回,要借,还真得借。” 说到借银子,顾文轩这回是对着周半夏说的。 周半夏懂他意思。 一则,花不了没有银子;二则,大房不可能不要,老爷子还是会找上门,不借,说不过去,也不好听。 还有,最主要的是大房不单单只有顾大郎,还有三个儿子,犯不着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被人笑话堂兄弟不和。 “不用你们借,我和你爹手上有银子——” 周半夏连忙打断,“娘,六郎哥借出去是堂兄弟之间的情分,我爹待我大伯已经够仁义了,还借他干嘛。” “就是,惯得他们,往后不管是爷奶,还是大伯两口子开口,你和我爹就让他们谁缺银子让谁找我好了。 老找你们干嘛,就不能让你们过个清静日子?只要他们敢拿田地抵押,我又不是不借他们银子。 对,就该这么干。”顾文轩拍腿,“回头我就去问大伯还要不要借银子。 给他凑足三百两银子好了,不要他半文利钱,借他一年,到时候真还不了,我吃亏些,田地归我好了。” 你可真是大善人! 周半夏和刘氏相视一眼。 刘氏“噗呲”一声,笑了,“被你爷爷听到,你爷爷巴不得,回头往地里一躺,瞅你咋整。 好了,不说笑了。还用不用在这边守着?要,我就先回家了,你大嫂一个人在家,你大哥一准陪你爹。” “不用,有大姐姐夫在,还有昌叔,有事儿,他们会上家里找我,我也回家了。”说着,周半夏去抱账本。 顾文轩眼疾手快的先抢到一步,“聪明,有上百人手,何须亲力亲为。倒是有件事,赵三叔今儿问我哪天有空。” “想聚一聚?” “对,我原本想说咱们两口子去不去无关紧要,咱爹娘一样能做主,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他没准找我有事,不然他不可能不知我如今忙着温习备考,所以我就邀请他们后天上咱们家里做客。” “应该是想看你参加院试之后接下来会不会去一趟京城,好推测你先生何时回京,别的事情还不值得他亲自跑回来。” “我想也是如此,不然从京城刚回府城何至于又携妻带子回老家,估计考虑到我要不和你一回来,还在定州府,好让他媳妇找你打听。” 刘氏很想回头瞅瞅有商有量的老儿子和老儿媳,怪有意思的。 “显然,他还是觉得从我这边下手打听,比找你更容易。我都把你捏手心了,他怎么还觉得我不如你?” 刘氏忍不住回头斜了眼老儿子,摇头,“没听说喝水也能喝高了啊,咋能还觉得比三丫厉害了。” 顾文轩笑喷。 “难怪你爹说你是个傻小子。走了,有话你们回家回房再唠。”刘氏快走几步,走到小厅,果然有婆子等着打帘子了。 幸好,她走得快,再让傻儿子说下去,傻儿媳又来一句娘,我觉得我六郎哥是比我厉害? 啧~ 他们小两口敢说,她都不敢听。 可怜她这个当娘的,居然还被儿子儿媳吓跑了。 老儿子小两口如此,大儿子小两口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氏想想又好笑不已,难怪老闺女如今都不乐意和她哥嫂待着。 对了,老闺女呢? “娘亲~” 刘氏正想问婆子,她老闺女去哪儿了,许是听到有人行礼喊太太,就见老闺女从斜对面的女工坊冒出来了。 咋跑那里面去了? 顾宝丫看懂了她娘眼神。 只是不好当众解释她在女工坊里面既能瞅瞅村子里的大婶嫂子姐姐有没有好好干活,还能瞅见她娘和二嫂啥时出来。 她就嘻嘻一笑的将小手牵住她娘亲的手指头,“二哥二嫂,咱们是先回家了吗?我等了好久了。” “辛苦咱们小妹了。”周半夏果断抛弃顾文轩,去牵起小姑子的小手,“咱长锁呢,你送他回家了?” “还有大哥。大哥先和我一起回的家,我还没倒回来,大哥去村子里找咱爹了。大嫂说她很好,让你只管忙你的。 我听她这么说,就知道不用回来跟你报信,又在家里待了会儿,见咱奶她们都回村了,我才过来的。” “真棒。” “对了,二嫂,二堂嫂和四堂嫂今天来咱们家陪大嫂了,后来大堂嫂来了,不过二堂嫂没搭理大堂嫂。 我过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没搭上话不说,大堂嫂也回去了,她们两个人好像真闹掰了,谁都不搭理谁。” 出了作坊,顾宝丫见路上只有自家人,赶紧悄声告密,“我听着大堂嫂的意思,好像还想找咱大嫂借银子。 说啥这回儿要凑啥份子啥的,手头紧,又借了你银子不好提,想大嫂帮忙周旋一下,二堂嫂当时就呵呵。 她就这么突然笑了一声,可把我吓坏了,要打起来咋整。不说咱大嫂有身子,二堂嫂和四堂嫂也有啊。” 第243章 气氛不对 凑啥份子银子,即使族里按男丁筹集份子银子,大房又没有分家,也无须顾大郎媳妇上门借银子。 刘氏怀着满腹不解。 到家时,三郎家的和四郎家的还在,还不等她问大儿媳,三郎家的就说了。 大郎家的,要凑的是和娘家嫂子一起进油纸的份子,说是比老姑夫进的油纸还便宜,想搭一份。 “……我在外头就听她说六弟妹招了老多人,老姑夫一准供不上,哪是她说的大哥要和同窗给他们先生家送贺礼。” 这算盘珠子拨的,刘氏哭笑不得,还想先斩后奏,进了油纸就能逼她家三丫要了不成,还是当老妹夫好欺负。 “……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带上娘家嫂子了,我都不稀得搭理她。当谁蠢呢,读书花大伙的,赚的是她自个的。” 换成平时,听到侄媳妇之间不和,她当婶娘的好歹要劝几句。这回嘛,居然算计上她家三丫。 刘氏果断放弃,更懒得说老妹夫还是周族长的孙子,三丫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照顾本家叔伯。 再说了,谁说老妹夫供不上油纸? 她家三丫早算到她老姑夫没赚她多少银子,在府城就买了方子想和她老姑夫合伙买纸自个做油纸了。 如今啥啥都谈好了,作坊就选在亲家买的那片荒地,靠东头的位置,只差今晚立契书。 前天晚上,她就在场听她当家的、她家六郎、她家三丫在商量如何尽量不让树林子后面的庄园引人关注。 她家六郎就出了个主意。 让他岳父买官道那片荒地,把油纸加工作坊选在那边,再搞个集市,回头大伙自然把目光都盯在那一片了。 这才有了三丫她爹买地,又不好自己两家独霸集市,他们亲家两人去问的里正族长族老他们要不要买地。 等着,等三丫今晚和她老姑夫立好契书,她老姑能藏得住事,明儿不跑回娘家找老太太说一声才怪。 让财婶她们护送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刚怀上还不闲肚子凸出来的侄媳妇回老院,刘氏转身哄大儿媳。 “犯不着动火,谁的话都别当真了,谁知她们妯娌几个是啥心思,如今正谁瞅谁都不顺眼,搞不好就是想你和三丫站她这边,故意说这些话给你听,好显得她跟你们俩掏心掏肺,明白了不,虎妞?” 马珊点头,“我知道她如今瞅六郎和大江说考就考中,心里头看不上大堂哥。 加上大堂哥如今可没有我爹供他读书了,她怕大堂哥再读下来,像大伯一样中不了秀才,被大堂哥拖垮了。 就是四郎媳妇瞅着老实,半句挑事的话都不说,心里不是没有这么想,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待着不走。 我就是气大堂嫂哪来的脸打我和三丫主意,前头刚在三丫跟前挑唆被我和三丫戳穿了,还敢上门找我借银子。 她以为她是谁,还当自己是长孙媳,我们都让着她不成!还敢打三丫主意,她再大,是堂嫂,我才是三丫的长嫂! 啥人啊,不知羞,还想跟我抢了!能抢得了嘛,我和三丫才是亲的,她算老几,再大,能大得过我这个亲大嫂!” 听到这话,刘氏莫名的想笑,也不禁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娘~” “怪我,我要不借出那二十两银子,大郎媳妇不会觉得我都帮三丫借银子给她了,你和三丫早不怪她口无遮掩。” “那可不是口无遮掩,我娘都说要不是三丫和我亲,换个人都会被说动心,哪会像三丫一样当她见不着我俩好。 再说了,哪能怪你,咱们又不在大伯在府城就找我爹借银子了,大伯娘都说你不借银子要去找大爷爷凑了。 你不捏着鼻子认了,回头大爷爷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怪你不帮衬侄子一把。这个罪名,咱们妇道人家可担不起。 所以我才气呢,凭啥她大房婆媳说了算,我和三丫是欠她们的?张口就是十两银子,还说立马要。 当我开银号呢,我说要是一家出十两银子凑份子给李秀才他老子过寿,那得送啥贺礼了,她还说我不懂。 就她是读书人闺女,稀罕,一个破童生的闺女,瞧不起谁,有本事倒是别找我借银子啊,我没答应,她还拉下脸了。” 刘氏暗叹。 咋了? 周半夏抱着东西进东厢房的时候,就见气氛不对。 小厅里面,她婆婆不说话的,大嫂气鼓鼓的,“娘,大嫂,我爹带大哥和六郎哥把大伯一家子打趴下了。” “啥?” “我爹他们爷仨,哈,左一拳,嚯,右一脚,老厉害了,揍得大伯抱头大哭,那几个郎跪地求饶,还把大伯娘她们几个吓得尿裤子了,把我乐的,咳咳咳,是把我吓的,好家伙,幸好是做梦。” “哈哈哈……”马珊反应过来见周半夏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由大笑。 “没个正行。”吓一跳,刘氏摇头而笑,“你们姐妹俩唠着,等你爹他们回来,咱们就开饭。” 周半夏和马珊齐齐应声,恭送刘氏出东厢房,两人相视一笑。 “咋又抱东西来了?” “给我大侄子的。”周半夏一语带过,“起先咋回事,咱娘好像很苦恼的样子,你借大堂嫂银子了?” “没!”马珊皱眉,一五一十的将顾大郎媳妇她们几个说的话给转述一遍,又说了她和婆婆是咋说的。 “……我说完了,心里倒是痛快了,可咱娘心里估摸不舒坦了。怪我,不该还把那人挑唆咱俩离心,又说了有本身别找我借银子,你说咱娘会不会想多了,觉得我手上有银子都不把她放心上了?” “不会!”周半夏断然摇头,“咱娘心疼你都来不及,哪会想这些,少胡思乱想。 之前大伯娘仗着她是长媳又是咱奶侄女就没少欺负咱娘,如今她大儿媳还给你脸色看,娘她心里能舒坦? 别说咱娘,我听了都想给她一耳刮子。她打我主意,我不气,我要中计是我蠢,技不如人,可她敢在你今日有身子一个人在家,还当面拉下脸惹你动怒就是不行,这已经不是算计银钱,是没把你身子当回事。 往后她再上门,就让门房回了她。目前能不见尽量不见面,你先好好养着,等生了有的是机会出气。” 第244章 另类哄人 马珊今日被顾大郎媳妇刺激得什么都想到了,听周半夏提到对方没把她身子当回事,当即心里一凛。 可不,自己光寻思着她是不是故意趁今日作坊开工触霉头来着,不然咋不早不晚的刚好今日上门借银子。 还有三郎家的,四郎媳妇兴许胆小,可三郎家的能不懂有身子的气不得,还一个劲的拱火是啥意思。 果然。 亲的还是亲的。 三丫一个新媳妇都想到了她有身子的气不得,她们一个个生了孩子的能不知她隔了三年才有身子,更气不得。 心思歹毒的。 她今日要是被气得动了胎气,还能说以为她装肚子痛不想借银子是?真出事了,还能说等发现都晚了? 这是见她家日子越来越好了,一个个眼红了,还巴不得她没命了,回头好把娘家妹子表妹谁的塞给她男人了! 幸亏三丫提醒,不然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了。 “……啥都比不上自己身子骨重要,她们要打主意就让她们打好了,只要咱们捏住钱袋子,她们能拿咱们如何。 咱们爹娘又不是不护咱们,你说是?大哥和六郎哥更不用说了,咱们的就是他们的,还能偏外人? 咱们呢,就一个小妹,又懂事又听话,还有啥可愁的,日子过得最省心不过了。 你就好好养着,不管是儿是女都会是咱们家宝贝疙瘩,犯不着和那些人计较。 等日子长了,他们大房会明白的,到了咱们这一代,他们大房再拿长幼有序说事,就是个笑话。 快了,等咱爹在村子里一呼百应,离那天也不远了,到了那个时候,不用咱爹,咱娘都不会被动了。 所以咱们两人还要好好的辅助咱爹娘,让他们有十足的底气带咱们来个真正意义上的另立门户,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我不见她们了。等你出门,我就说身子不便,等生了再去老院给二老请安。” 周半夏还不知她把人吓坏了,见马珊被她哄得又眉开眼笑上了,心里高兴不已,又闲聊了一会儿,开饭了。 顾家即使日子好了,吃的还是未见有多奢侈,平日里一日三餐依然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就是主食也不是顿顿白面。 像玉米面。 倒不是寻常人家吃的连玉米棒子一起磨的棒子面,却还是和面粉混在一起的二合面三合面做的馒头。 今晚就是二合面的馒头,小米粥。 再有,天气暖和了,新鲜的野菜也冒出来了,厨娘手艺不错,新出茬的野菜焯水后添了芝麻油,色香俱全。 饭桌上。 一家人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等一家之主的顾二柱动筷子,一家子就开始边吃,边唠上了。 唠着唠着,话题从顾家族里已经商议好集资购置地皮,以及来日如何分红等事宜,还是免不了会提到大房。 “……一个男丁出五百文,他们一房正好要出三两银子,大伯和大郎他们不在家,三郎和四郎去的。 咱爷爷这回倒是没有吭声,就问了他要不要出五百文,兴许和大爷爷说这回年过五十就不用瞎凑热闹有关。 平日里看不出来,咱们族里聪明人还真不少,一听大爷爷这么说,有一个是一个,大伙都忙着掏银子出来了。 三郎就说这银子要出,砸锅卖铁也要凑上三两银子,可他爹不在家,大哥也不在,他倒机灵,当场就我商量了。 不是找咱爹,是找我,他说他爹和大郎就是不还,他也一个人认了,问我能不能借他三两银子周转一年。 我说我没银子,倒是你和弟妹都有想到这是大好事,担心大伯赶不回来,昨晚就让我和你带身上了。” 厉害了,大哥。 大伯哪是赶不回来,昨晚通知的今天要祠堂汇合,他是压根不想回来,反正有老爷子在,他不担心占不到便宜。 再说了,明知今天作坊还了开工,他没好意思回村带上几个鸡蛋上门道贺,还眼睁睁地瞅着她公爹风光? 他们顾家人都说顾大郎随了舅,其实死要面子,虚荣心膨胀的自视奇高就是随了父。 只不过一个到底四十多岁了,懂得掩藏;一个被惯得脑袋一撇,是个人都能看出此子纯属傻蛋! “我就当着老叔的面,借了他三两银子。老叔多贼,见我掏银子,他立马跑去交他家的一两五百文。 你是没看到,三郎当时就笑不出来了,我在边上瞅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事儿,干的,遭三郎恨了。” 顾文轩咽下嘴里饭菜,摇头而笑,“所以我才说,咱爹四兄弟,也就咱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老叔?他还不如咱三叔。三叔他起码知道关起门是一回事,在外不能让人瞅出咱们四房人不能不和。” “那句话咋说来着?”顾二柱忍笑,“你老子我谢你捧了!别以为说好话,这银子就不用你小两口出了。” 周半夏差点被呛到,“爹,你一准是成心的,我正喝汤呢。本来就是嘛,可不是六郎哥捧你,小长锁你说是不是,爷爷老厉害了?” 小长锁忙不迭点着小脑袋,“我娘有银子。” “真棒,不愧是婶婶的好长锁。”周半夏朝马珊得瑟的扬了下下巴,“跟我亲了。慢慢吃哈,会呛到的。” 马珊好笑地白了她一眼,“就你嘴甜。爹,我也觉得你和我娘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不然能给我找着这么好的三丫。” “我没功劳了?”顾文轩一脸不解地瞅了瞅大伙,“不能啊,大嫂,我媳妇就是相中我,那个,媳妇儿,你相中我啥来着?” “啊?等等,我想想,你不光有好爹娘,还有好大哥好大嫂好妹子,连咱们小长锁都太让我稀罕了。” “傻眼了?”刘氏忍笑睨了眼老儿子,“后天赵家上咱们家做客,孩子爹你该安排一下接下来咋整了。” 顾二柱正乐得够呛,没想到媳妇话题突然一转,转到了后天待客上,不过是不能让孩子在说笑下去了。 再说下去,又该和昨晚一样,吃一顿饭,一个个笑疯了,吃到后来,回房了,自己才想起还有正事忘了说。 第245章 想了想 顺着刘氏的话意,顾二柱提了后天要招待赵家一事,话赶话的说起了赵老三今日还提到一件事。 之前去府城带给赵老三的几款蜡烛,经过赵家自用或是送人,得出了红色的香型蜡烛最受欢迎的结果。 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且能理解,产品新颖,香气持久,不担心不受市场欢迎,关键还是在于制香的香料。 如今她已经在尽量囤积鸡舌香、檀香、沉香、茅香、甘松、藿香叶、薄荷、白芷、白附子等香料药材。 即使花儿。 除了鲜花受季节影响,不便运输,不利于囤积等等因素以外,能制香的各种干花也在尽量囤积中。 但,要想扩大香型产品产量,接下来还要去真定府,短期内制香坊也只能满足翻了两倍产量的香胰子。 周半夏想了想自己按照传统工艺炮制法的制香坊。 切、捣、碾、磨的切制粉碎的第一道流程倒不是什么必须要提防的工艺,但蒸、煮、炒、炙、炮、焙以及水飞,因每道工序必须要掌控火候,添加不同辅料,乃是至关重要的保密环节,短期内确实是急不得。 虽说每道工序都已经分开了,也捏了这些工序的仆役卖身契,但时日暂短,等这批人熟手了最快也要三两月。 三两月之后倒是可以以老带新,再添置第一批可信人手,除了扩大产量,还能开发生产其它新型香型。 “蜡烛目前就让他们先提炼蜡油,还是等等,等六郎哥考完院试回来,到时候再生产如何,爹?” 顾二柱自然是无异议,老儿媳凡事能以老儿子科考为主,他再是高兴不过,只是担心老儿媳手头紧了不敢坦白。 毕竟胰子买卖看似赚得多,赵、高、钱,他们三家每回上家里拉货,最少近万两银子,可花出去的也多。 不说作坊盖好了花了多少银两,后面那庄园如今就还在整,光青砖瓦片,青石板石子沙子就付了老大一笔银子。 还有木料,人工伙食呢,更别说那些沉香麝香啥的香料还贵死了,又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油纸加工方子。 除此,刚到家不止支付了她马大爷收购油脂的一千两银子,不算让她爹在前头官道买了的一大片地,还在定州府买了庄子,真定府买了宅子和田庄,还买了一批人,预定了一大批栗米砖。 饭后,一家人移步到正厅喝茶,顺道等待里正顾扬明,以及顾小姑顾玉玲两口子到来签契约之际,顾二柱想了想。 虽说两个儿媳相处得很好,大的疼小的,小的让着大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小的最吃亏,不好养成理所当然。 小的越是生怕让家里人担心,越是报喜不报忧,他这个当公爹的应该越是要让大的明白小的不容易才对。 “咋了,一个个都不吭声了?好,那你们就再听我啰嗦两句好了。我呢,别人是儿子给他老子争气,我是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给我争气了。 走出去就没人不说,活成我这样子的全县城都找不着一个。确实,爹心里偷乐着呢,就像你们娘说的,睡着都笑醒了。” 一家人齐笑。 “在这里呢,我先夸虎妞你了,你这个长媳呢,比我和你娘想象的还要好,咱们家能和和美美,你立了大功。” 马珊被夸的羞红了脸,连忙摆手,“我做的还不够好,是爹娘你们护我疼我,是六郎三丫宝丫敬我让我。” 顾二郎瞥了媳妇,笑而不语的静等他爹下文。 “你们都是好孩子,说完了虎妞,我要说三丫了。爹要偏心了,你不能怪爹偏心你大嫂,你大嫂比你早进门是不?” “是。”周半夏知道她公爹在说笑,要论偏心,其实公公婆婆偏心她的,让她回来作坊才开工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里,我就说你几句了,是不是有麻烦都自个担着不敢说?咱们是一家人,能有福同享,更能有难同当。 不是爹夸你大嫂有多好,你有啥难处,我和你娘帮不上你,你大嫂一准不会瞅着你不管,虎妞你说是不是?” “可不,咱爹说的没错,你就是太好强了。” “听听,这就是你嫡亲的大嫂。爹帮你算了算,如今是不是手头紧了,想卖头面首饰周转了?” “没啊。”周半夏好像有点懂公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但真没必要,“我如今手上还有——” “停!”这傻孩子,咋不知会哭的孩子才有的吃!顾二柱哭笑不得,“知道你手上起码还有上百万两银子行了。” “这么多?”马珊震惊,“你师父给你留了这么多嫁妆?” 顾二柱:“……” 他这宝贝媳妇,顾二郎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 比起大儿子,刘氏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愣了一下抬头望屋顶的顾二柱,她更是差点要笑出声。 顾文轩咳嗽了一声,当周半夏的嘴替,笑道,“没那么多,咱爹说笑的,不过值个十万两银子应该有的。” “三丫,你不用干了,躺着都花不完了。” “没用,那些嫁妆不好收,也不能收。”顾文轩把话题给扯回来,“所以,大嫂,我媳妇儿可能手头紧了。” 啥? 缺银子? “等一下。”马珊立马掰起手指头,“我手上十两的银锭有十六个了,碎银子差不多有二十两,找我娘凑凑,能凑个二百两,再找我爹借个三百两,我嫂子她们就算了,先凑五百两够不,三丫?” 周半夏拦都拦不住,马珊的反应实在太快了,听完她一番语速飞快的报数,好笑之余感动得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媳妇儿?” 你就欺负老实人,周半夏摇头,“目前还能撑得住,大嫂,等不够了我一准找你,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马珊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瞎客套啥,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亲姐妹。说真的,真能撑得住? 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找外人借啊。我爹那里,我知道的,他就是买了地,手头起码还有三四千银子。 要没这么多,我爹不会白给我二三十亩嫁妆田。五百两不够,我带你去找我爹,他都是你大爷了,好意思要利钱?” 第246章 猜疑 说话间,马珊正等周半夏点头,财婶进内院通报里正顾扬明,以及顾小姑顾玉玲两口子一起来了。 因加工油纸的方子是周半夏个人出资购买,地皮和作坊也由她包了,顾玉玲两口子执意不要分成。 最后由顾文轩拍板,先以他老姑夫每月二两银子的月奉为准,等生产加工油纸半年再到时调整月奉。 至于少了分成捆绑,自己老姑两口子会不会泄露加工油纸的方子,本身这个加工油纸作坊就是为了提供总坊所需。 再则,加工油纸的方子是不是找人买的,天知地知自己两口子知,泄露就泄露,不是多大的事儿。 老爷子真要有一天帮大房从老姑这里套出方子获利,倒是好事,用最小的代价就能得到最理想的回报。 这边刚将加工油纸作坊的事情安排妥当,见他们还有的家长里短可唠,顾文轩赶紧找了个借口先带周半夏回西厢房。 树林子那边挖的几个大坑,如今都快被扔进来的灌木填满了,今晚再不把加快植物腐烂的药水调配出来,又要熬夜了。 比起加工油纸,接下来的造纸才是正事。 这是刚需。 既不需要太过精良的设备,只要一系列工序把控好,基本上问题不大,不指望一下子造出上好的纸张,最起码可以满足自家日益增大的用纸量。 在此基础上还能看好不好打入市场,毕竟这年头,即使是用来擦屁股的草纸也是奢侈品,一般人家还真用不起。 进了西厢房,顾文轩先将书房的窗帘布给拉好,再闩上房门,抱起周半夏冲进墙角。 不用他提醒的,刚停下脚步,周半夏便带他进车库。 车库里面此时空荡荡的,唯有两张简易的工作台,工作台上却摆满了本不该出现在这年头的化学实验室仪器。 “不急,我先去后院看一下。” 与顾文轩之前推测的一般,他两口子第一次出门去县城到府城见前院,第二次,也就是上一次出门到府城还是进不了后院,一直到从府城到定州府,后院倒是能进去了,但只能进一半的后院。 不知到了定州府是不是路程还不达标,进了后院活动房仓库那里,接下来又是云雾不散,多走近半步也不行。 原本他家别墅的后院,有一口井来着,井的旁边有一座越有一米八的假山,活动房仓库就挨着假山。 活动房仓库的另一侧刚好是进出后院另一半块地的走道,如今就好像是他故意隔开似的,就是去了不后面。 顾文轩有预感肯定不是他媳妇所说的后面那块地原本就不属于他们家,所以不对他两口子开放了。 开玩笑不是。 就目前而言,前院就以围墙为界,后院自然也是如此,自然是他们家用围墙圈到哪儿就是他们家的。 好在之前圈了后面那块地本身就是图的能开荒种耐寒耐旱的瓜果蔬菜和土豆粗粮,以及用来养鸡鸭的。 活动房仓库在就好。 和化学实验室仪器一样,有些医疗机械设备,耕种设备,碾米机粉碎机的,以及有些连他自己都忘了不知何时塞进去的东西都还在。 这不能怪他记忆不好,最初天气骤冷骤热就生怕有什么东西准备不足,连婴儿磨牙棒玩意什么的都买了一整车。 买了不是怕老婆见了心里压力大嘛,好像就是趁她去浩子家,偷偷从后门运进来塞进活动房仓库最里面。 这事儿,就是到了现在,顾文轩还是不敢说,眼见周半夏进活动房又往左边走,他赶紧问家里还有银子。 果然! 媳妇转身朝自己走来了。 “你不会和爹一样也觉得我手头紧了?”周半夏颇为好笑地斜了他一眼,“押你中府案首,我不就赚了一万多两银子!要不是不得不押其他几个人,我能赚更多,一比五的赔率呢。” 小样儿,瞧把你得瑟的,顾文轩忍俊不禁笑出声,“是挺厉害,要不要押你男人一准能中个小三元?” 不说小三元还好,周半夏连忙拉他出活动房,“快点,先别找东西了,你看书,我再试一次,不行再换你动手。” “咋地,怕我看书少了,对我没信心?不是你男人我吹牛,小三元不好说,廪生应该问题不大。 跟你说正经的,我不想中小三元,一旦中小三元,咱爹娘不求我入仕,大爷爷都不会让我清静。 比起小三元,其实考个前十名成廪生最合适,文人相轻,回头进县学也不会被人盯着,自在多了。” “也可以。”周半夏缓缓点头,“咱们的目标原本就是等你成了秀才方便行事,回头我跟叔父唠唠?” “不用,他能看得出来我无意科考入仕,不然不会跟师伯说笑我这个大弟子将来兴许也能桃李满天下。” “这么说来,叔父也是赞同你不入仕。”周半夏眼珠子一转,“难不成和那位身份成谜的表少爷有关? 十九的你,十七岁的表少爷,若那位病秧子表少爷真是九皇子的话,当你乡试也一次过,到会试,是好像才二十几岁。 先生又是当今的潜邸之臣,身后有径山书院,再加上高府和九皇子的关系,高府和周府的关系,要是支持你? 嘶,好家伙,还整啥嫡长子继承制!咱们两口子难不成穿越的不是科举文,种田文,是夺嫡文? 我就说呢,怎么就不早不晚的把周焕这样的人物给整出来了,还硬是和我搭上关系。你看,剧情都出来了,接下来必然是太子和二皇子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了,是不是就轮到九皇子接盘他亲哥势力?” 顾文轩哑然失笑,拽过说着说着倒退着走的周半夏,“你还是少动脑子的好,还剧情出来了,有夺嫡也轮不到你男人。 那位就是九皇子,先生的长子不香,还是高府大少后面站着的母家岳家人少,就是当炮灰都轮不到我。 少寻思些有的没的,别说不可能,可能也离我们太远了。赶紧的,先把药水调配出来,不然今晚要熬夜了。” “有道理,不是轮不到你,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说会造纸了没,还是买的方子?” 第247章 不能想 买一个加工油纸的方子是买,正好连造纸方子一起买了,顾文轩不信周半夏连如此简单的借口都要征求他意见。 夺嫡文? 去的病秧子表少爷,就是九皇子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谁规矩江山不能姓顾。 不用甘油,加工油纸要用到桐油,制冰的硝石,豆腐炮制硫磺,再木炭粉,瓦罐碎石头就是最简易的火器。 好像不是不可以。 危险。 不能想了。 瞥了眼严肃着一张脸做实验的周半夏,顾文轩低头看书,说归说,中小三元,媳妇能不以他为傲?! “成了!这回肯定成了——”周半夏揉着发酸的脖颈转头之间突然找不着顾文轩,再看桌面的闹钟。 现在都快晚上十一点钟了? 又忙了三个多小时。 周半夏自嘲而笑,就她这速度,难怪轩子不在,肯定见她慢的,眼不见为净去书房写文章兼带练字了。 瞅! 一楼大书房。 偌大张的大班台上就摆满了宣纸,连地上也洒落了张宣纸,工作效率不低啊,这大兄弟! 周半夏轻手轻脚地踏进敞开着两扇门的书房时,就见顾文轩还在低头奋笔疾书,有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将洒落在地上的宣纸给捡起来,看了看,是一篇策论。 某人跟放了暑假的孩子在假期玩疯了,临到开学前一晚补暑假作业似的在赶他先生布置的作业了。 “嚯,吓我一跳。”落下最后一笔,顾文轩吁出口气之余抬头,“啥时进来的,整好了?咋不就叫我?” “刚进来没多久,看你正忙着,怕打断你思路。何时胆子变小了,你不是个傻大胆?你这是写几篇文章来着?” 顾文轩将毛笔放进笔洗,摇头而笑,“先生说十天要交十篇,回来到今晚才完成一半。药水调好了?” “好了,我看浓度可以了,这回应该不成问题了,不过还是要等明儿带到作坊那边做个测试才行。” 听这话,顾文轩就可以百分百确定周半夏是调制成功了,只需将今晚配置好的药水倒进几个大坑里面就行了。 就是浓度还一时达不到让大坑里面灌木树枝加快腐烂速度的期待值,也无关紧要,反正要等院试回来才动工。 想到这儿,他转身去书橱,取出用绸带扎着的一卷筒纸,递给了周半夏,“先打开看看,看哪来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图纸? 造纸工坊的? 周半夏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双手抱过一卷筒纸,快走两步,将之放在刚收拾出来一半空位置的大班台上。 “先看这一张,这个简单,最后捞纸用的工具,备好纱布,随便让哪个木工按这个尺寸做几个架子就行了。” 是够简单,备好网眼合适的纱布,让顾大昌回头有空找个木工定做几个架子就ok了,周半夏点头。 “还有这些捞纸出来倒进纸浆的木框,以及等烘干摆放的木架,各种尺寸和要求都标好了,也不难。” 周半夏再次点头表示知晓。 “就是这张图纸,我是以内坊那间门外号着乙伍的车间当烘干房为例,画的图纸,里面有一间屋子要烧炉子的。 你看炉子就设在这个位置如何?等烘干了纸张,从这边搬纸出来就刚好绕开榨油坊,直接拉纸到这边二号仓库。” 纸和油一样是易燃品,肯定不能放在同一处仓库,周半夏明白他意思了,“可以,就挑这个车间了。 回头还得让顾大力多派人注意防火才行,你这炉子设计的,也不是问题,和煮皂液那边的锅炉一样交给顾大有就可以了。” 再听到“顾大有”这个名字,顾文轩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让你取名,你又不取。”周半夏说着,想起自己给他们取的名字也笑了,“好记不就行了。” “对,聪明!” 能取了一个“顾大有”这个名字里面,想到“大有作为”当字辈,“大”繁荣昌盛,“有”荣华富贵,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了。 顾文轩极力忍笑,“我就觉得你挺会挑人,你看顾大有他不就成了秘密武器,连咱娘都说你真会挑人。” “错,刚开始我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爹当年找到的样子。”周半夏摇头感概,“拽住他小闺女手不放,说又说不出话,那眼神? 和我爹当初想赎我回家,我不想回家一模一样,怕我被欺负了又担心我回家过得还不如在高府好。 我一直没说,我爹当年找着我都差点想把他自己也卖给了高家,顾大有当时就是这样子。 想我买又觉得自己哑巴,估计我有也只会买他小闺女,不会买他。其实那时,我连他小闺女都没看上。 毕竟我当时专门为作坊找的干活人手,还考虑到无家小的不要,要有妻有子多少也能牵制住对方。 看着都没有五岁大的小女孩,比喜儿还小,是顾大有,还有他媳妇两人都是哑巴,一时心有不忍。 再听牙婆子说他们两口子不是被前任主子毒哑发卖到牙行,是只有一个闺女被欺负的不得不自卖自身。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乐意带闺女当人奴才,我想想还是买下来算了,就当积德,不然就他们一家三口,哑的哑,小的小,就是运气好,遇到仁善的主子,也不能担保下面的人就不欺负他们。 跟咱们家嘛,好歹能吃饱穿暖,我就问他两口子要不要跟我,跟我走就是去山沟沟的种地干活的。 他两口子倒老实,比划一家三口在一起能吃个七分,干啥重活都不怕,我倒没料到一时不忍居然还捡了宝,好家伙!” 顾文轩失笑,“不奇怪,正因为他打小是哑巴,去打短工谁会提防他,再有图纸耐心讲给他听,一通百通。” “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他打开另一扇门?”周半夏摇头,“不过他们两口子还真顶了大用。 不说他,就是哑婶,正像你说的,谁提防她,有她帮咱们盯着作坊就如同又上了一道保险。 你这个炉子交给顾大有,再让大姐夫给他当副手,有咱爹看着,保管和煮皂液那边锅炉一样给你整得完完美美!” 第248章 可明白 话赶话的,说道这里,周半夏突然想起离开府城之前委托张大壮帮忙继续物色仆役一事还忘了和顾文轩提起。 原本她没想到找身有残缺的,就是因为顾大有两口子的出现,提醒了她干保密的环节完全可以采用这部分人。 她就让张大壮帮她物色仆役时放宽条件,只要来路清白,有一技之长,不管缺胳膊还是断腿的都在挑选范围。 “可以。给这部分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吃饱穿暖,除了个把白眼狼,忠诚度不会低于健全的仆役。” 对,她就是这么想的。 在这靠天吃饭的朝代,真要有个人吃人的灾年,健全的仆人看世道乱了可能窝里反,但这些身有残缺的仆人只要主子对得起他们,他们哪怕为了有个安稳的窝,不颠沛流离也会竭尽全力护主。 “顾大力这人要笼络好,这样的大孝子,他老娘所需的药材伙食让大姐夫放开供着,别怕花银子。 还有顾大昌那里,你这两天把他大儿子调到我身边当书童好了,为他儿子前程,他都不得用心管理作坊。” “这倒是,目前刚好和财叔一家保持平衡。等顾有荣锻炼出来就可以接顾大昌的位置,再提顾大昌当管家都不晚。” “是这个理,财叔当大管家肯定吃不消。先让咱爹看顾大昌为人如何,可以的话,到时候再把他拎出来当大管家。” 周半夏听出了顾文轩话里的意思,她现在就心有准备顾大昌担任大管家,不妥,还要考虑大嫂的想法。 毕竟顾大昌是她买的仆人,就像余财一家人是大嫂买的一样。 之前她有意让财婶去胰子作坊当小管事,大伯子就以家里人用惯了财婶为借口反对了。 他们两兄弟所顾虑到的问题倒是一模一样,想她妯娌二人亲如姐妹,是能断绝的后患苗头还没出来就拼命掐了。 只是,这回轩子闹误会了。 她说的到时候再提顾大昌当管家,是指她两口子自己的管家,他听成了大家的大管家。 也罢。 反正所谓的“到时候”还长得很,以目前来说没有个一两年,顾大昌还得要给她在作坊里当大管事。 若是这期间犯错了,更不可能缩短时间,小错去车间改造,敢大错背主还留着干嘛。 “依我看来图纸没有什么地方好需要改进了。”周半夏抽出其中一张注明造纸工坊预计所需人员的人数以及分组任务等等的清单。 将之放在最底下,好方便查看,边拿掉一头压着的镇纸,边卷,边夸人,“轩子出手,必属精品。 去去去,没个正行,去把你那些文章收起来,快十二点了,明儿又有一摊事要忙,快洗洗睡了。” “所以你该听我指挥,像这些纸放着能跑了?不管了,先睡。今晚咱们谁里头还是外头——” “糟糕!” “少转移话题,我都算好了,蜡烛刚好点上半个时辰就灭,连宵夜都吩咐过今晚不用准备了。” 臭不要脸的,还说,是个人都知道今晚为何早早熄灯了。周半夏气笑,狠狠地扯了扯他两侧耳垂。 夜,很长,又很短。 再醒来,身边已无人,周半夏拉开窗帘,是大晴天,自己这一觉真真算得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了。 只是,家里人呢? 顾文轩可不敢说他娘怕他媳妇起来迟了不好意思,抱上大孙子,哄他大嫂小妹一起去对面堂婶家串门了。 “据说对面堂婶的娘家老父亲要过七十大寿了,说是要做一个大寿桃,七个小寿桃,跑去看热闹了。” “七十大寿,八个寿桃?” “不少了,能准备八个寿桃,不是八个馒头,已经很好看了。”顾文轩伸懒腰,“慢点,来得及。 我今早已经去了一趟作坊,那边一切正常,迟点去倒药水来得及,不争个把时辰,先进去吃了早餐再出来。” 不提早餐还好,看着小厅桌上早已凉透的早点,周半夏的脸一下子通红,把顾文轩给乐的赶紧低头看书。 他要敢笑出声,他媳妇不炸毛才怪。 好险。 可算溜进去用早餐了。 周半夏将小厅里摆着的早点顺进厨房岛台上,不敢多耽误,将碗给腾出来,匆匆用过几个蒸饺,喝了口汤就出去了。 “没吃凉的?” “我傻?”有现成的热食不吃,玩自虐了?周半夏好笑地指着他手上拿着的书本,“厉害,都倒着背书了。” 顾文轩反应极快的将手上的书本倒个转,当即一怔——起先根本没有拿反了,中计了,顿时大笑。 “傻样儿。” 两口子逗闷子闲聊着,拿好各自带出门的东西出了西厢房,留下话让财婶转达,当即去往作坊。 不同于昨日作坊开工正门敞开着人来人往,今日这边正门关着清静了,倒是东侧门那边依然热闹着。 听顾大昌回禀东侧门那边有人送黄豆上门,再加上东侧门后面树林子那边还有人送青砖木料来回,倒是能理解。 是她疏忽了。 在后面庄园还没建好之前,送货到作坊的牛车骡车应该从西侧门进出,免得一股脑都往那边走动,挤到一起了。 让顾大昌先派个人去前面路口守着,提醒接下来有送货到作坊的,让他们把牛车骡车赶到西侧门验收货物。 东侧门和正大门一样,不到高、赵、钱,他们三府管事来提货,东侧门平日里不打开,人员依然从角门进出。 除此,坚决执行闲杂人员不得踏进作坊半步,送货进作坊的管事伙计不得在护卫人员的带领下还擅自走动。 若有人敢在三次警告之后还不老实,不是偷溜进来,只要对方脚步踩进作坊指定的限制靠近区域,绑了。 同样的,有送货进作坊的管事伙计,敢在三次警告之后还不老实,绑了,再视情况决定其东家是否要录入用不合作对象。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有人敢偷鸡摸狗地迈过作坊一圈沟渠,不用到墙角,算是踩进作坊限制靠近的区域。 先把人绑了,吊在院墙上,可搞大声势,却无须大张旗鼓地找他两口子,或是找他爹娘出面,可明白? 第249章 太明白了 太明白了,无须大张旗鼓,可以私下派人禀报,就是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会冲上来让主子立威。 说完,让顾大昌去他忙的,顾文轩再让顾大力将护卫队分成两批训练,训练场地就是后山。 后山也被他们两口子通过王掌柜买下来了,山里面随便顾大力他们怎么造,别把小命玩丢了就行了。 把顾大力乐的。 先问武师何时来,再问能不能多添些人手。 前者,好说,快了,不用十天。 后者,不是他两口子舍不得花银子,是太难挑了。 之前从牙行挑了两批人,也只能从这两批人里面挑出三十人,在顾大力的带领下成立如今的护卫队。 “这事不急,你先把他们给练出来。等新人进来了,到时候让他们三十人带新人,你也好轻松些。 还有件事,你娘还等着你孝顺,有看对眼的姑娘,不好意思和我媳妇说,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小的不急。” “行,不急。要是和村子里谁家姑娘看对眼,别慌,周家姑娘,你是我爹娘义子;顾家姑娘,你是我岳父岳母义子,彩礼,咱出的起。” 周半夏在旁赞同点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自由身。” 顾大力明白当日他母子二人被医馆赶出来,顾文轩从周府出来路过的时候,之所以帮他付了拖欠的医药费又请郎中诊治他娘,是真心实意觉得他孝顺,又正好是同姓,并无想他还债的心思。 要不然不会留下银子,连住哪儿都不说就走了,还是他打听了打听,才打听到恩人是参加府试的学子。 是他母子二人运气好,恩人每日早晚回来周府路过医馆,就那天午间回去一趟,他母子二人遇上了。 再打听,原来还是高府的半夏姑娘的夫君,半夏姑娘,他未曾得见,可他娘亲欠了半夏姑娘的恩情。 四年前他娘亲送东西到云客来被人恶意撞一下,撞倒食盒摔碎东西,就是半夏姑娘亲自给他娘亲作证解围。 他娘亲说的是,给这样的夫妻二人当奴才,也比待在表叔家做牛做马,见他娘亲病重把他们母子二人扫地出门的好百倍。 至于半夏姑娘此时所说的他还是自由身,他懂,他当时找上门,他们夫妻二人就无意收下他的卖身契。 且,还一再说了,他要是没地方住,又担心找活干照顾不到娘亲,先留在他们家在府城的庄子当长工好了。 说是当长工也累不着,庄子的田地都佃租出去了,就是当护院的意思,遇上麻烦还能去顺义庄子要人手。 幸好自己当时没答应,打定了主意跟恩人走,离开府城,一路来到这里,娘亲的身子骨都好了很多。 还是这里好。 连太太和亲家太太、大少爷他们都个个仁厚,住的好,吃的好,不用受气,是不是自由身不重要。 要有姑娘嫌弃他是奴才,不要也罢。 顾大力生怕顾文轩和周半夏再说下去,又旧事重提他娘亲着急着他娶妻生子一事,连忙保证有看上哪个姑娘一准不隐瞒。 周半夏见顾文轩好像还有话要和顾大力聊的意思,就先行一步离开,计划去作坊的各个工坊里面转一圈。 与胰子作坊不一样,榨油坊是开工了,不过如今还不算正式投入运行,还要等大豆花生芝麻八九月上市。 如今就靠收购去年的大豆花生芝麻等物,只供应得上自家作坊和云客来所在本县以及左右两县的分店酒楼。 故而,作坊东西两侧工坊,又以西侧工坊的人数最少,连同还未对外,但已经自产自销的豆腐坊在内,人数合起来还不到东侧胰子作坊的五分之一。 周半夏先去的西侧工坊。 在榨油工坊的管事陪同下看了两台榨油设备运转情况、所榨油脂的质量,以及开工至今的产量状况。 待了解后,就顺道去了另一工坊的豆腐坊。 这里面如今还是以制作豆腐皮的基础上,做出来的豆腐供应食堂为主,连豆腐渣都被做成了菜色。 要说最省心的,也就这个豆腐坊和榨油坊。 一旦加大产量,场地预留了,只需安排进人手,以老带新就可以了。 再从豆腐坊出来,途径食堂,周半夏也进去看了看,她大姐夫又亲力亲为地忙疯了,满头大汗的。 跑进跑出,恨不得什么活都自己亲自盯着,比大厨房里面此时忙着准备午膳的一众人还累,到了夏天可咋整。 据说又天没亮起来跟护卫队巡逻一圈,接着马不停蹄地去等送菜的上门,天刚破晓又跑去食堂盯着。 待早饭时间过后,紧接着去三处库房转了转,立马赶到胰子作坊的各个工坊转一圈,到午饭前又赶回食堂。 午饭后又跑去西侧工坊看榨油坊榨了多少油出来,再去胰子库房看上午都存进多少货,又跑去跟顾大昌学习。 忙的呦。 总之,天还没亮起来,不到天黑过了二更天,就不见他能回后面他们一家人的小院子休息就是了。 她真没想给两份的工钱,让她大姐夫忙得后脚跟都快打上后脑勺了,忙得连两个孩子都见不着他们老子。 “没事儿,也就开头忙,过个把月就好了。再说了,再忙还能有下地干活累,少操心些有的没的。” 周大丫见周半夏担心她两口子把身子骨熬垮了,她说完了,她三妹还皱眉摇头,不由大笑。 周半夏也是服了她大姐,还拿下地干活相比了,“缓着点,小心亲家大娘气你没照顾好她儿子。” “不怕。”周大丫目光扫了一圈,凑近三妹耳边,“她如今不要多得意有我这个儿媳,我心里有底的。 再说了,我哪没照顾你好姐夫,不瞅你姐夫都被我照顾得白白胖胖了。行了,知道妹夫在哪儿,快去陪妹夫,我忙着呢。” 看着说完就跑进女工坊的周大丫,周半夏摇头而笑,回去找顾文轩的途中,倒是半道上,两口子就相遇了。 “忙完了?我以为你走丢了。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 第250章 还不行 偌大的一个作坊,占地面积就有八亩地,周半夏自认速度很快,从西侧转到东侧,确实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但收获不是没有。 比起昨日,今天一圈转下来更容易看出几处精细分工的工坊,在管理上还是不够森严。 像相互交接时必须有核验人员在场,每一道流程的交接,进料多少,出料多少,必须三方画押,留作凭证。 此凭证,有任何问题就能迅速找出对应流程,涉及到相关人员的考核奖罚,如此重要的东西,忙起来就随意画押了。 “不急。这些管理制度原本就繁琐,识字的又不多,一步步来,等发下一个月钱,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也是。” 尽管在府城庄子里挑了挑,挑出来基本上搭建好了首届管理层加以培训,但时日还是太短了。 既然汇合,连药水也带上了,两口子索性就直接去后面的树林子那边,挨个大坑的倒入配置好的药水。 不经意之间,等到最后一个大坑也倒入药水,也早已转到了树林子后面,此时这边也开始用上了午饭。 一大帮人,成群的或是蹲着,或是坐地上吃着大声说笑着,周半夏无意走进庄墙里面。 这些老少爷们干活是卖力,庄墙就一天一个变化,几乎要建好了,但光膀子不穿上衣的也格外多。 她要进去的话,双方都不自在,还不如不碰面。 趁着一侧庄墙为方便运输东西进出,有意不按上侧门的地方敞开着,周半夏赶紧往里打量了一圈。 可惜,看不懂。 看着里面好像其中有两三块地盘挖好地基,有的已经陆陆续续地盖起砖瓦房,就是不知是图纸的哪一块。 “跨院,再后面的那个是粮仓,等主院建好了,轮廓就出来了。”离开树林子后面,顾文轩给周半夏作了讲解。 原来两边是跨院,周半夏回忆图纸,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只是,“这岂不是顺序倒了,不是该主院再跨院?” “是啊,你要进去就可以见到从后面盖起,主院后院就动工了,沿着中轴线,一步步往前面推进,快了。” 快你个头! 等轮廓出来了,不是还要趁长根叔先带村子里人的帮工去建油纸加工作坊,这边找人改建? 到那个时候,该挖的地窖,该整的机关,庄园暗处整好了,再让长根叔带村子里的帮工回来也无伤大雅?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说过的话还没有过三个晚上就忘了,周半夏好笑睨了他一眼,忽悠谁呢? “不信?” “信。” “其实不用等轮廓出来,这边人去那边忙活。”顾文轩手指前方村口,“庄师傅带队进来,接下来就快了。” 庄师傅就是周半夏和顾文轩找周焕要的改建大师傅,此事至今也就是他两口子和顾二柱心知肚明。 等庄师傅带队来这边的时候,顾文轩估计他两口子不是在真定府就是在路上。 到时候他爹会以画纸就是庄师傅绘制为名,邀请庄师傅亲自来一趟,不至于让长根叔误以为盖了一半的房子被人抢了。 行有行规。 真要让顾长根盖了一半的房子停下来,结仇了。 此时路上无人。 不是说各家都在用午饭,出来的少,不是麦收秋收时节,村子里人家一日三餐的极少。 加上这一片田地属于周半夏和周四顺父女二人,村子里人家无事少有人往这边来,顾文轩也不担心被人听到。 他就又点了点自家在村里子的宅院后门的方向,提出他中秀才可以该换门庭,等马珊生了孩子,自家宅院要扩建了。 “……虽说扩建好了,将来分家也只能留给长子,咱们可能吃亏了,但帐不能这么算,明白的意思?” 对此,周半夏表示无所谓,他不怕挨骂就好。 很多时候,不是她两口子愿意出银子,家里就会同意的。 就像村子里这房子,是当父母的留给儿子的,你当儿子的居然敢嫌弃小了,你爹不揍你,你娘都会骂你。 再有,自己两口子出了银子,以顾二郎和马珊的性情,他们能答应不出分文,不是给他们添麻烦了? “有道理,不愧是我媳妇,是我考虑不周,那就回头把后院改建一下好了,不然家里多几个佣人都住不下。” “随你,反正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和大哥商量好再说,他和大嫂又和咱们两口子不一样的。 咱们两口子分什么你我,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他们两口子分得很清楚,大嫂就说这是我的银子,这是你大哥的银子。” 这话,顾文轩也有亲耳听到,“大嫂那人心直口快,说归说,应该没有别意思,不过大哥是不乐意花媳妇银子。” “这不就分得很清楚了,嘘,快到路口了,不说了。不知哪位高人指点的三叔买这边老房子。” 顾文轩还想他大哥,就听周半夏突然提起村尾顾三柱家的宅院,“是大妞,没别人,这丫头跟五郎说斗不过大房,还是离远点好。”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有趣?做人做到他们那种地步,人人恨不得离他们远点,也没谁了。不用看了,五郎一准不在家。 他这会儿不是在老姑夫那儿,就是被咱爹拉到咱们家用午饭。几个侄子里面,咱爹就最稀罕五郎。 就是咱娘,也觉得五郎不错。如今见咱们两口子提拔五郎,于情于理都不会忘教他如何行走江湖。” “这样也好。” 顾文轩明白周半夏此话何意。 大房就是个烂泥坑,除非顾大郎他们几兄弟分家了,谁踩进去谁倒霉;四房,老叔两口子太重利。 也就三房,虽说有假聪明的三婶碍眼,但三叔父子父女五人还不错,五郎媳妇嘛,据说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要提拔堂兄弟的话,好像也就顾五郎合适。 “这些事情交给咱爹娘就行了,作坊后面(庄园)我会安排好,你呢,趁出门之前把作坊规章制度再整理一下。 接下来,我想尽快去和大江他们汇合,也好早点到真定府,早点安顿下来,早点考完,早点回来歇着。” 第251章 很头疼 顾家,不止一早出门的顾二柱,顾三柱和顾五郎,顾玉玲两口子,连顾老四两口子也带孩子来了。 顾二柱很头疼。 不知老四从哪里听说了赵家把县城开铺子卖胰子的肥缺留给了三丫,这不,赖着非要等三丫回来不可。 “老四,能行的话,二哥能不答应你。别闹了,被妹夫听到不好,他还不得以为你跟他抢活来着了。” “不是,三哥,我跟谁抢也不敢跟他抢啊,我能不知他还是三丫她叔,二哥还想妹夫带五郎呢。 我再胡闹也知好歹,三丫到底是侄媳妇,不是侄女,我就是想知道三丫为啥不答应,又不用她出银子。” “六郎媳妇不缺银子——”顾三柱拍了下自己嘴巴,“这嘴,不是银子的事情,是六郎读书老好了。” 尽瞎说大实话,顾二柱哭笑不得地斜了眼三弟,“行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好了,是有这么回事。” 顾老四哀怨地瞅着他,“你还是不是我二哥了?我都说了——” “行了,这买卖呢,三丫是想给她大嫂,虎妞不想三丫欠赵家人情,我跟你这么说,你明白了不?” 顾老四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 六郎媳妇既然把她亲大姐姐夫都提拔到作坊当管事,自然不会落下二郎媳妇这个大嫂。 就是唯独没想到二郎媳妇不愧叫虎妞,虎到还不想六郎媳妇欠赵家人情了,谁欠谁的人情还不好说呢。 之前六郎还没有下场参加县试,赵三爷就亲自上二哥家拜访,之后拉走胰子;昨儿,赵三爷又亲自上作坊道贺。 不用过多寻思。 左不过还是六郎媳妇的靠山比赵三爷长兄赵大人还厉害,不然让赵二爷上门已经够给面子,赵三爷何须亲自从府城赶回来。 “二哥——”顾老四琢磨着措词,“你说的我懂,人情债难还。三哥,你先去陪妹夫,免得他以为咱们三兄弟不待见他。” “不至于,妹夫正在那间屋里教五郎来着,你三哥我不傻,想把我差使出去,是不是逼二哥答应你? 不行的,老四,谁不知六郎媳妇孝顺,可就是孩子孝顺更不能让咱二哥难做人,懂不? 就说我家五郎好了,你三哥我能想不到二哥跟六郎媳妇好好说一声,我家五郎老早和六郎媳妇她姐夫一样上家里了? 可我不能说,就是你,早前你要不先开口跟我说让五郎去你岳父身边学点本事,我都不敢开口让你难做人。 这回要不是二哥问我五郎要不要跟着妹夫干,说了六郎小两口想他们五哥离家里近点,我都不敢开口。 孩子呢,真是好孩子,有好处不会不提拔咱们自家人,他们不提一准有他们的想法,还觉得不合适。 你瞅这回,他们是不是和上回让我家大妞三妞上家里包胰子一样,压根不用二哥提,三丫自个说了是不是?” 三哥和你最好,能一样?顾老四抿紧了嘴,点了点头,“二哥、三哥,你们知道我为啥二月里让五郎不用去我岳父那边也没关系?” 二月里? 顾二柱反应很快,老尿包说的应该就是树林子那边开始清理平地的时候,那会儿五郎的确跑来干活了。 “我大舅子不是说了那一回,见着我就想我拉二哥合伙,从合伙开粮铺说起,说到只要二哥答应合伙,随便做啥买卖都行。 我听都听烦了,说了我二哥不会和人合伙开铺子,他就看我不顺眼了。” 说着,顾老四略一迟疑,“原本去年他都答应我媳妇了,说好了合伙在县城开粮铺,让我当掌柜。 二哥,我说这事没有怪你的意思,不然我早找咱娘来找你了。亲哥和大舅子,谁更亲,我不会不懂。” 这话,顾二柱相信了个五成。 就像他知道老四啥性子一样,老四也知道哭死求死都没用,他这个二哥不可能会和方家人合伙做买卖。 哪怕不用出半个铜板给他干股,他都不会和弟媳妇娘家扯上关系。 “他如今就拿捏着我,以为我非他拉一把不可,我不想搭理他了。”顾老四吁出口气,“我顾家不是无人。不用你说,二哥,等会儿我自个跟六郎小两口提,实在不行,我就去当货郎。” 呵,出息了。 还想到最后一条路了,吓死人,找三丫要胰子去卖了,别说三丫,你二哥我敢让你拿出去坏了行清价? “回来了,六郎小两口回来了。” 顾三柱瞅了瞅二哥,再看了看老幺,抓了抓脑袋正转头就见顾文轩和周半夏迈进了院门,顿时大喜。 顾文轩诧异。 怎么不进屋坐着? “三叔、老叔,爹。”顾文轩疾步向前,作揖行礼。 周半夏速度跟上福身行礼。 “你老叔找你们小两口。”顾三柱生怕说慢了,“要为难就算了——” “三哥!” “无妨。”顾文轩笑笑,“先进屋坐会儿。爹,你们吃了吗?” “吃了。你们还没吃?”顾二柱立马挥手,“啥时辰了?爹和你三叔老叔先去书房陪你老姑夫,快进去吃了再说。” “老姑父来了啊,那我要先和老姑父打声招呼。媳妇儿,你先进去和咱娘说一声,我立马就进去。” 在外,周半夏一贯唯夫君之命是从,乖巧地福了福身,待他们进前院大书房,她这才回内院。 刘氏一行人正在后院,周半夏让财婶先帮她去禀报一声她两口子回来了,等洗把脸再去后院。 这孩子,还过来干嘛?刘氏哭笑不得,尤其在得知老儿子老儿媳还未用午膳,赶紧吩咐下去。 今天午饭因孩子爹回来早,有客人在,就早早吃了,她倒没想到老儿子老儿媳不在作坊吃了回来。 好在当时还想到以三丫嫌麻烦的性子,与其在作坊那边开小灶搞不好就回家吃,特意留了饭菜。 饭后。 顾玉玲两口子和顾五郎正忙着准备加工油纸作坊事宜,先行一步告辞离开了。 依然是前院那间书房待客厅。 在场的有顾二柱三兄弟。 被邀请到场的周半夏已知顾老四今日为何事而来,待顾老四说完,她就看着顾文轩,等他给出答复。 第252章 真话假话 顾文轩并不急着立即给出答复,端起茶盏,蹙眉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上面漂浮的一层白沫。 顾二柱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儿子的,“磨叽啥,快点。” “不是,爹,我是不知这事怎么说合适,老叔不是外人,不是实打实能赚银子的买卖,我不敢点头。” “没事儿,老叔信得过你们小两口。” “这不是信不信过的问题。”顾文轩苦笑,“这事,我两口子原本想我大嫂接手,我大嫂不干。 你想接手,你是我亲叔,能不行?就是这买卖要怎么说呢,我不能蒙你,不一定能赚到银子。” “没事儿,能开就行。” “急啥,还听不出咱六郎是啥意思?”顾二柱气笑,“他和三丫想给你这个亲叔找个更稳妥的路子,懂了不?” “六郎?”顾老四连忙看周半夏。 周半夏暗叹,点头,“还有谁亲得过你和三叔,六郎哥不会说好听话,但心里都惦记着的。 他就跟我提过三叔家要看八郎来日能不能考个功名,但读书费银子,所以五郎哥要帮三叔攒家底了。” 顾三柱咧嘴乐的。 “你呢,老叔,六郎哥最不担心你,也最担心你,不担心是因为九郎他们还年幼,像我两个弟弟一样。 大江不行,小河上,我之前就是这样的想法,钱财多多少才是多,于咱们庄户人家而言,财多非是福。 无权无势,有再多的家底,无须权贵,单单一个当地县令就得罪不起。稳扎稳打,不失是一条好路子。 所以六郎哥就最担心你与人合伙开粮铺,粮铺要想赚多,难免于名声无利,就是你不想,踩进去想退出都不易。” 顾老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倒是,可不就是担心和岳家合伙,自己在明,回头啥坏事都套在自己头上。 “老叔,我是小辈,原本有些话不该出我口,今天就冒犯了,在决定开铺子之前,你要想好目标是什么。 要想和我一个心思,怎么的也要供出一个秀才,我不建议你开铺子,任何铺子都不要开。 你和我大嫂不一样,一个,她亏得起,不瞒你说,即使马大爷他们不管长锁,我能砸锅卖铁供长锁科考,但让我供九郎他们? 我就是嘴上说的再好听,没用的,能帮一把,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可让我砸锅卖铁供九郎,说笑了不是? 说难听点,九郎当官,诰命下来又不是我娘我大嫂,我不要图什么的,可长锁又不一样了,他和我的孩子关系更近。 哪怕忘恩,仅仅凭着我的孩子喊他一声大哥,外人也得给他三分体面,我就亏不了,九郎就明显远了。” 顾二柱大笑,“尽瞎说大实话。不过三丫能跟你说这些,她是没把你这个老叔当成了外人了。” “我知道。”顾老四点头而笑,“话都说在点子上了。接着说,没啥冒犯不冒犯,你把我当成了亲叔才会说这些,老叔懂。” “好。”周半夏欣然应下,“我今儿就多嘴几句。再一个,你和我大嫂在外人眼里还是不一样。 别的不说,我就说我大嫂和你在赵家人的心里,相比起来,我大嫂就是我大哥,他们敢得罪你,但绝对不敢得罪我大哥。 得罪你还可以把事情推给管事谁的,把人打死了,再赔礼道歉,我能怎么说?可他要得罪我大嫂,我就敢不依不饶的以我就这么一个大嫂被欺负了,请老夫人给我作主,换成你,我会被老夫人骂死。 她一准派人来训我一个小辈敢不敬尊长,有我爹在,我插手叔辈的事情,这就是最大的差别待遇。 我能想到这一点,赵家自然也能想到,为了一个不是白赚白稳的买卖,我何苦把你推到前面担风险?” “是这个理。”顾二柱点头赞同,“他赵老三不是好相许的,如今也就拿三丫没法子,不然,唉,不好说啊。” “除了这些原因——”顾文轩接过了话茬,看向顾老四,“还有一点,我还是说赵老三好了。 赵老三拿货不是开一两间铺子赚到银子,他是府城四通商会的副会长,本人名下就有个大商行。 多大呢?南来北往的货物就通过这个大商行汇总一起,再由总行按类铺货到商行下面的各地各个铺子。 通过这种方式走货,一个量大,一个产品种类多,像胰子,赵家那大商行就什么胭脂水粉的都有。 最关键的是,他身后有赵大人。像咱们县城那些大户人家谁不给他赵家面子,自然也是直接找他订货。 而这些胭脂水粉胰子也就卖给有家底的人家,同理,不好地段的铺子,东西贵还不一定有客人进去舍得掏银子。 我给你举个例子,好比说最贵的那种香胰子,三四两银子就这么一小块,一般人家谁舍得买。 洗东西的胰子倒是便宜,可也要五十文,一般人家一年才做几件衣衫,又不是非这些东西不行。 真心贵,别说香胰子,整个县城能用得起的有没有一半人家用得起洗东西的胰子都不好说。 风险太大了,万一被衙门定为商户,更糟糕。这也是为何我大嫂不干,我两口子没多劝的缘故。 你先好好考虑考虑清楚,要开铺子,简单,我两口子不在家,连我爹也不在家,你找顾大昌就行。 顾大昌是几个合伙人任命的大管事,有哪些要求,他到时候会和你详谈——” 顾二柱当即打断,“还详谈啥,照作坊的规矩,那三家能答应先让你老叔把货拉出去卖了,回头给银子? 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不是谁的媳妇都和三丫一样,你想买那个不当吃不当喝的破瓶子,三丫都惯你。 真当你岳父信了是三丫中意那个破瓶子?你岳父说小两口情投意合就好。他是心疼三丫,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老四,听二哥的,甭想开这铺子了。不用你去找大昌,光一点,拿货给现银,还不退货就不得了。 你寻思寻思这买卖能整?能整,三丫说这么多干啥。你瞅三丫她爹就啥都不整,光买地了,多安稳。 你孩子还小,你急啥,先买地佃租出去,吃穿不愁了,回头有好事,二哥能落下你?” 第253章 顾老四 有好事会不会落下自己这个弟弟?顾老四心想我信你这个二哥,还不如信侄媳,起码侄媳敢说真话。 连谁亲谁远都不藏着掖着地坦诚相告了,句句肺腑之言,就是能赊账拿到胰子,这铺子也不能开了。 “老四,听二哥的,二哥不会害咱俩。”顾三柱都替老弟着急,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咋还不点头。 “我知道,三哥。” 二哥自然不会害他,但要想二哥卖力拉他一把也难啊,说来说去,还是咱爹害的,把二哥的心都伤透了。 从二哥急着分家那一天起,二哥就再也不是那个啥事都挡着前头的二哥了,当真只顾自己小家了。 唉。 “二哥,你难,我也难啊。就像你说的不是谁的媳妇都和三丫一样的,三丫能进咱顾家是你和二嫂积的德。” 这话中听! 顾二柱重重点头。 “不怕六郎三丫笑话,我这个老叔呢,从娶了你老婶那天起就没了骨气,想方设法的讨好岳家——” “不至于、不至于,大丈夫能伸能屈,老叔,你是心疼老婶陪你吃苦,有情有义。” 顾老四苦笑。 他就不信他媳妇前些日子一门心思往做胰子的后院跑,他二嫂能看不出来,还不跟儿媳说。 就是二嫂不提,还有大丫小两口呢。 只能说,是三丫这孩子厚道,到了这会儿还帮她老婶说好话来着。 “无须自贬,咱这不叫讨好,是敬重、感恩。” “你这孩子,咋就——”顾老四感概的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夸侄媳妇,“老叔不说了,你老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停停停,老叔,一家人不说两家人,我也是女子,我懂的,我不就成亲了还老惦记着娘家。” 唉,这孩子果然心里都有数着,这不就是在说她知道她老婶一准听了娘家谁的话上她家后院瞅咋做胰子来着了。 “不一样,你不一样。” 周半夏不置可否一笑,“一样的,我也就我爹娘惯我,我还给我爹私房钱了呢,换个人试试,谁像我爹娘大气。” 顾二柱失笑摇头。 顾老四羡慕地瞥了眼二哥,再瞅了眼不知跟着乐啥的三哥,收回目光,“多的话,我就不说了。 如今六郎参加院试最大,不好再耽误他温书。三丫,老叔信你,等六郎考完回来你再帮老叔想想路子行不? 不用多大买卖,能让老叔觉得自个是个老爷们,能供九郎他们在村学读书,慢慢攒银子就行了。” 有心了,还能想到轩子参加院试最大,周半夏点头,“行,我会好好想想有啥安稳赚银子的路子。” “痛快!那老叔就等——” “等啥,三丫是说会好好想想,可没担保一准成。”顾二柱重申一遍,“是会好好想想有没有啥好路子。” “听听,你还是我二哥呢。听出了没,你爹还怕老叔赖着你不放了,吓得都不敢让老叔把话说完。” “我爹是好爹。” 顾老四一怔,当即大笑,“是是是,你爹确实是好爹,不怪你爹拼命护你。二哥,你这哪是儿媳,亲闺女不过如此。” “你现在才知道?”顾二柱挑眉而笑,“宝丫再孝顺往后要嫁人,三丫和虎妞可会给我养老送终——” “爹,长命百岁,大吉大利。”周半夏继续执壶续茶,“三叔,往后你和老叔多上家里坐坐,外人再好,哪好得过亲兄弟,我爹就是不说,我都知道我爹羡慕大爷爷和二爷爷他们要好得嘞~” “要不要爹来一句,啧啧啧?”顾二柱忍笑瞪眼,“好了,快和你六郎哥去忙你们的。” “好的,爹。那你和三叔老叔慢慢唠哈,等我回头得空一准下厨给你们烧两道下酒菜。三叔、老叔,失陪了。” “好,我和你老叔等着。” “不用吃,老叔今儿听了你说的话,心里头比吃了还痛快。去,耽误六郎不少工夫了,快去忙你们的。” 看着福了福身,和顾文轩离开的周半夏出了书房,顾老四转过屁股面朝顾二柱,瞅了瞅,再瞅了瞅。 “干啥?” “三哥,多学点二哥。” “学啥?”顾三柱一头雾水地不知老弟又抽哪门子的疯,“把话说明白了,少说一句藏半句的尽让我瞎琢磨。” “你说二哥家为啥不光二郎媳妇听话,连六郎媳妇也哄二哥乐呵?一个个儿媳妇都这么好,你不觉得不对劲?” “嗨,我以为你说啥,这有啥好不对劲,二哥不早说了把人家孩子当成亲闺女,孩子自然孝顺咱了。” 顾老四无语。 顾二柱哈哈直笑。 “我说错了?” “没。”顾二柱拍了拍三弟,“咱是实诚人,老四是聪明人,聪明人脑子和咱们不一样,想太多了。” “我哪是啥聪明人,咱们家也就你脑子好用。算了,不说话了,三哥,今天的事情别跟咱爹提起啊。” 顾三柱不服气了,“我又不是大嘴巴。再说了,咱爹都说他后悔了,不是不闹了嘛,咱爹不错了。” 顾老四扶额。 “咋地,你敢不孝?” “谁不孝了,我是怕咱爹听了说给大郎听,大郎又在咱爹跟前捣蛋,不是一回了,三哥,我真怕了咱大侄子了。” 说到大郎这个大侄子,顾三柱挠头,“二哥,你瞅大郎到底有没有名堂读下去,大哥赚的都不够他花了。” 问的好! 顾老四盯着顾二柱。 顾二柱没好气地朝两个糟心的弟弟翻了个白眼,“大哥不是老说大郎学问好,就是时运不济。 读书人的事情,我咋知道,我到这会儿还想不明白六郎没日没夜苦读,好不容易考了案首咋就成了运气好。” 顾老四没忍住笑出声,“何止你想不明白,咱娘前些日子就问爹当初算命是不是报了六郎的生辰八字。” “哪能啊,六郎和大郎差了好几岁,换成二郎三郎还差不多。”顾三柱直摇头,“咱娘想多了。” “你就没想到兴许压根没有算命那么一回事?是咱爹为了咱们三兄弟能供大郎读书,和大哥合伙哄咱们来着?” “啥?”顾三柱愣了一下,立马去看顾二柱,“二哥?” 第254章 瞎猜的吧 顾二柱能怎么说,在分家之前当老子的打定主意要供长孙读书,他们当儿子的还能忤逆不成。 不管是不是有没有这么一回事,不重要了,各成一家了。 “管好自家,不少爹娘吃穿,咱们当儿子的无愧于心就行了。别的,大哥能成童生,不蠢,会安顿好家小。” “理是这个理,可我咋觉得大哥过日子跟小孩子玩家家没啥两样,不能光顾着大郎,三郎他们都不管了。” “嗨,你还担心起大哥来着了。”顾老四哭笑不得,“三郎的活计不是大哥找的,还是四郎没安顿好? 倒是你,五郎要不是我和二哥惦记着,你是不是想他往后和你一样把大郎的田地都让五郎干了?” 顾三柱张了张嘴,挠头。 “死脑筋,还当大哥把田地交给你打理是为你好?他要为你好,之前说给五郎的活计咋没影了? 别说二狗子带孩子去找大哥了,大哥为难,你敢说,我捶死你。”顾老四举拳头晃了晃。 “行了。”顾二柱拍掉顾老四拳头,“老四话不听,可有些事情你自个也要多琢磨琢磨,大哥亏了啥。” “就是,别的不说,我当年读书是不是读的好好的,二哥都说再熬熬,让我再读个一两年下场试试。 结果呢,大哥立马跪在爹娘跟前,说他不读了,再读下去要买地了。他不读了吗?是我,是我没书读了! 咱娘一宿没睡拍着我,说等大哥中了秀才就好了。”顾老四抬头望屋顶,“我就知道爹打定主意不要我了。 不要我就不要我,还连两天都等不了让我去当伙计,连个手艺都不让我学,怕我学艺拿不到工钱。 我啥不明白,他心里就他长子长孙,不然我何至于没脸没皮地缠着我媳妇,跟上门女婿没啥两样!” “老四——”眼见顾老四说着说着哭鼻子了,顾三柱慌神,“二哥,你快哄哄老四。” “哄啥,多大的人了。” 夭寿哟。 他顾二柱咋就摊上了这么两个糟心的弟弟,一个老实到不动脑子,一个啥时都不忘转着脑袋瓜子。 要说委屈,摊上一个偏心没边的老子,谁不委屈。 他更想哭。 “我多大了,我才比大郎大几岁啊,你当我是弟弟吗?你瞅瞅二郎是咋待六郎的,你也没把我放心上。 别人家都是老儿子受宠,当哥的疼幼弟,我连我亲哥都不心疼我,还有个算计我,恨不得我没出生的大哥……” 完犊子,老尿包又来这一套了。 “……我有啥法子,娘稍稍心疼我,大嫂还觉得娘偏心我多少了,日子过得去,谁乐意活成上门女婿。” “二哥~”顾三柱拉了拉顾二柱袖子。 “我上辈子欠你们的,不就当初没拦住老头子,还上门女婿了。好了,知道你啥意思了,我不会拦三丫,行了?” 顾老四猛的一下转头,“还真想拦啊?” 眼泪呢? 顾二柱无语地伸手指凌空点了点顾老四。 嗯? 顾老四眨了眨眼睛,大笑。 “老四,你没哭?” “你才知道?” “老四啊——” “三哥,我早哭够了。”顾老四苦笑,“在不心疼你的跟前,哭死都不会有用的;心疼你的人?” 明日,他一定要找赵老三好好打听打听他赵老三是怎么把赵老四那个小坏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像你和二哥,我不用哭,你们都会心软。别怪我当弟弟的不提醒你,大哥那人,没你想的那么好。 别老觉得是大嫂背后挑唆,就大嫂那个猪脑子,她也就给大哥当刀子使唤。如今再加个大郎,离远点的。 不是我吓唬你,如今二哥学机灵了,我,他们休想占我便宜,他们爷俩能算计的也就你了。 你要乐意给他们爷俩卖命,当我放p,我就说这一回,你爱干干嘛,反正你和二哥老觉得他好。 呵,你们多有银子呀,你五两,你四十两,一下子砸出去四十五两银子,老大说啥时还你们了? 你们知道爹咋骂我,骂我最没良心。他大儿子大孙子最有良心,有良心也不会二郎退学,六郎退了。 三哥你当爹如今真后悔了才不闹?我要没猜错的话,二郎不好说,六郎当年退学一准被大哥算计了。” “啊,啥?” 顾老四手指一指,指向顾二柱。 顾三柱急忙转头。 顾老四也没想顾二柱给出答案,“去年二哥找你打听大哥上吊那天谁跑去喊你,这事儿,你还问我记不记得。 我是不记得了,那天闹哄哄,可我会想啊,多早的事情了,二哥不要干嘛打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 是啊。 他就是觉得奇怪才问的二哥有没有找老四打听。顾三柱皱紧着眉头,六郎退学真被大哥算计的? “再想想咱爹性子,说句不孝的话,二哥日子好了,他能放过二哥?可就是这么奇怪了。 那天晚上上这边发酒疯以后还老往这边跑,后来突然不上门了,也不闹着让谁来喊二哥过去了。 我听娘说,就是有一回二哥和大伯二伯上家里不知和爹说了啥,爹他不管听谁提到六郎都一下子不吭声了。 我想来想去,一准不是六郎中了县案首,爹可算明白有多偏心眼了不好意思,他可从没觉得他偏心瞒不了人。 这么不待见六郎中案首,六郎还是他亲孙子呢,说不过去不是,那就只剩下六郎再好都帮不上大郎。 想想大哥当年如何待我,二哥找你打听大哥上吊那天谁跑去喊你,六郎死活要退学,我有些明白了。 等听说他们爷俩在府城都不去一起住,还有啥好想的,做贼心虚了呗,不然干啥不敢住。 他们算计六郎,怕六郎算计回去,二哥,我猜的没错吗?”顾老四端起茶一口闷了。 顾三柱再瞅了瞅一直不吭声的顾二柱,“老四瞎猜的?” “那个时候已经供了老大读书那么多年,二郎退学去跟董大夫学医,家里都是二哥赚的银子,供六郎读书天经地义。 他们怕二嫂闹就算计六郎自个提出来,又怕二哥不乐意供大郎,老大就紧接着跑去当账房。” “二哥?” “还瞅不出来?不是被我说中,二哥早骂我了。” 第255章 会明报信 周半夏还不知因她今日态度,顾老四不敢把真相捅到外面,却也不想顾三柱哪天误会她两口子不帮大房。 可顾老四却忘了一点,他这番话于顾三柱而言意味着什么,见顾二柱虽没点头,却也没骂顾老四。 显然,被老四说中了。 想到二哥早早撑起家,辛辛苦苦供了大哥读书二三十年,还被算计得连一个儿子读书都读不成。 老实人,不动怒则罢,怒火上来,待不住了。 顾二柱见势不妙,连忙拉住他,掰开揉碎的讲清楚。 讲的,别说顾三柱了,连顾二柱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但真不能闹。 时隔多年,又无证据。 闹开了,他们更不会不认帐,到时候嘴皮子一碰,歪理九十九,大郎那破瓦片岂能跟他家六郎相提并论。 虽说分家了,但父就是父,以老头子的偏心眼,吵起来是不可能说什么公道话。 不用多说什么,就一句他家六郎疑心病,作为能被祖父视为有过错的孙子,他家六郎还有什么好名声。 与其被孝道压制,还不如不到万不得已,先彼此心知肚明有这么一桩算计在,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相处着。 过分了,他就去找老头子。 老头子敢偏心还有孩子大爷爷二爷爷,他家六郎受的委屈,孩子大爷爷总归会作主的。 委实没必要大打一架,大闹一通,就老大和大郎的作法,不用老三去吵,距离父子离心,兄弟失和也快了。 老头子以为把大郎一家子送到县城住着就闹不起来,怎么可能,花出去的是真金白银,三郎不是他。 他一条心供老大读书又得到了什么,三郎不聋不哑,如何甘愿成第二个他。 分家那天起,三郎小两口就有意撇开大郎两口子,连工钱都不乐意上交了,也就老头子还以为管得住。 难喽。 少了他这个愚孝的儿子,不用他说什么,只要他不借银子给老大,老大的报应要来了。 “老爷,会明有大事要禀报。” 好不容易劝住了顾三柱,顾二柱就听门外余财的声音,听说会明有大事要禀报,把他吓了一跳。 跟着他家二郎的会明从镇上回来了? “大少爷出了啥事——” “不是大少爷。” 顾二柱顿时松了口气,不是他家二郎有大事就好,害得他差点以为他家二郎出了啥事,会明跑回来报信了。 “说了不用磕头了。”顾二柱见会明进来脸色奇怪得很,想笑又不敢笑的,“说说,是啥大事值得你跑回来了?” “大太太和大儿媳在镇上和人打起来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大少爷让我先送她们婆媳回村,再去接他。” 顾二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大太太是指谁,下意识的就点头,“行,别忘了到时辰去接二郎。” “你说我大嫂婆媳俩人?”顾老四倒是立即反应过来,“她们婆媳俩人在镇上和人打起来?” 会明忙不迭点头,瞥了眼顾二柱,见他没有阻拦自己回话的意思,“回四老爷,是和人打起来了。 据送大太太她们上医馆的好心大娘婶子说,本来没什么事的。 大太太在集市上撞到了人家老大娘,说一声对不住就是了。 可不知怎么的,大太太还骂人家没长眼,人家老大娘的孙媳说她欺负人。 人家老大娘的孙媳又被大太太推了一下,不巧的是,人家孙媳有身孕了,大太太许是气疯了。 当场就说了不好听话的话,我就不学大太太都骂什么难听话,只是没想到老大娘还有儿媳在集市。 他们跑来的时候,大太太还说他们敢动手试试什么的,把人家婆婆气得当场扑过去就打起来了。 大太太婆媳两人没打过人家婆婆一人,还是镇上大姑奶奶邻居见是大太太,帮忙拉开送到医馆。” 顾老四不想笑的,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这猪脑子,还以为谁都让着她呢,活该挨揍——” “老四。”顾三柱拉了拉老弟,“那我大姐有没有去医馆,后来咋整的,那家人呢,孩子没事?” “大太太她们被送到医馆的时候,大姑奶奶就跑来了。就是——” 说到这,会明瞅了眼顾二柱三兄弟,“大姑奶奶听大伙说大太太婆媳两人有错在先,连忙赔礼道歉,大太太还怪大姑奶奶多事。” 顾老四冷笑。 “那会儿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他们都在,大少爷听不下去了,就让小的先把大太太她们送回村。 小的回来的时候,那户人家的老大娘倒是明理,见孙媳喝了安胎药没什么事情,就不让儿媳找亭长作主。 老大娘说两家都有错,她孙媳进门三年了才怀上,平日里没少被人说闲话,大太太又骂她孙媳不下蛋。 这也罢了,反正她孙媳有身子了,只是没想到她都说算了,孙媳有身子不跟她吵,大太太还推她孙媳。” 顾三柱叹气,“造孽啊,咋就摊上这么一个大嫂,不是说了侄女随姑,咱娘也没这么蛮不讲理啊。” 这话,会明就不好搭腔了,他继续说他的,“大少爷出赔礼,大姑奶奶不答应,说她会找大老爷要银子。” “赔了多少?” “回三老爷,小的算了算,算上安胎药差不多要六两银子。” “嘶,这败家娘们,大哥半年白干了。”顾三柱都替老大心疼,突然脸色一变急忙看向顾二柱,“二哥——” 顾二柱摆手,“先听会明说完。” “大太太说她没要人家赔银子已经很好了,大姑奶奶有银子,爱给多少随她给,反正她不会出半个铜板。 说这话的时候,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他们就在边上,把大少爷气坏了,大少爷让老爷你这回不要插手。 明明就一句对不住的话,非要把事情闹大。 站不住理了,在集市上还瞎嚷嚷她侄子还是小三元。 大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她侄子是二少爷,可镇上认识的大太太不少,不知会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大少爷别的不担心,就是担心传开大太太仗势欺人,坏了二少爷名声,二少奶奶真会拼命的。 大少爷让小的回来禀报一声,请老爷你先和二少爷通个气,把二少奶奶给稳住了,镇上有他——” “不用了,三丫都听到了。” 第256章 被揍了? 西厢房。 书房里面顾文轩在温习,周半夏也没闲着,就上午在作坊发现的一些问题又进行了一步完善规章制度。 她相信有奖罚分明的制度,根本无须她每日驻守作坊,接下来管理自然会成一件水到渠成的顺畅。 修改了一番,再重新抄好,周半夏满意地搁下毛笔,正将纸张给移到一旁让墨汁自然晾干,就听到马珊喊她。 一般来说,只要顾文轩在西厢房,马珊是不会来喊她,就是有事不得不找她,也会先走近窗口看看再说。 毕竟如今不是冬日,白天窗户都敞开着,她有没有在书房,无须靠近窗户多远,就可一目了然。 若周半夏不在书房,更好找,根本无须担忧会打扰到顾文轩温书,周半夏一准在内室,进小厅即可。 马珊这一点习惯,不止周半夏知道,顾文轩也是心知肚明,听到马珊声音,他就不解地抬头望窗外。 “好像有急事。” 看出来了,边上还站在小宝丫,大嫂还连忙她两口子这边招手的,“应该不是作坊那边有什么事情。” 服了,到这会儿心神还在作坊上,顾文轩失笑摇头,将毛笔放在笔洗里,站起身陪周半夏一起出去。 “三丫,大伯娘和大堂嫂被揍了。”见周半夏从小厅出来,马珊迫不及待的先宣布好消息。 落后一步出来的顾文轩嘴角不由一抽,咳了一声,握拳遮住嘴角笑意,心想老丈人终于出手了。 “啊?”周半夏一脸懵的愣了一下,“大伯娘和大堂嫂被揍了?她们干啥了,咱奶这会儿咋样了?” 马珊不解,“咱奶?她们被揍和咱奶有啥关系?不会,你不会以为她们是被咱奶揍了?” “难道不是?” 这装傻装的! 还敢说他欺负老实人。 顾文轩听得差点笑出声,“应该不是,大嫂的意思应该是她们被外人揍了,是这样,大嫂?” “是是是,大伯娘和大堂嫂在镇上集市嘴欠被外人揍了,刚被会明送回老院。” “会明这会儿在哪儿?” “前面书房。” “三叔他们还在?” “可不,还没走呢,瞅,老婶过来了。” 周半夏顺着马珊偷摸着所指的方向望去,婆婆和老四婶就正从后院过来,边上财婶还说着什么的。 显然,会明把人送回老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和他娘财婶通了气,财婶也找她婆婆报信了。 “……老太爷让老爷他们过去。怪不了大姑奶奶,没道理的,老太太就说这不是有面子没面子的事情。” “还是咱娘明理,不能听公爹的,他就一句话,二嫂,打起来花的谁银子,谁让她嘴欠,以为谁都让她不成。 大郎媳妇也是的,进门多久了,她自个婆婆是啥性子还不知不成,不拉着还拱火,被打死都活该——” “娘,老婶。” 听到儿子儿媳闺女叫她,走在前面的刘氏点了点头,“你们也听说了?走,咱们去前头看你爹他们咋说。” “……请老爷你先和二少爷通个气,把二少奶奶给稳住了,镇上有他——” 刘氏气煞。 顾不上会不会被小叔子误以为她当二嫂的居然带儿子儿媳在外偷听,她双手掀开门帘子进去。 “不用了,三丫都听到了。” 周半夏就见所有的目光一下子汇集在她身上,她哭笑不得地福了福身,“爹,为今之计,我这会儿就去医馆赔礼。” “你去不如我去。”顾文轩一听这话就知周半夏打什么算盘,“你去准备礼物,会明去赶马车到前面等我。” “好,我这就去。能赶在他们在医馆最好,赶不上就去他们家一趟,好好说,财叔你陪六郎哥去一趟。” 顾二柱见周半夏说完疾步离开了,“爹陪你去——” “不行,你是我爹,是一家之主。”顾文轩断然拒绝,“我也不是代表她们婆媳二人赔礼道歉。 她们婆媳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我就是去说一声我是我,她们是她们,免得外人以为我顾家门风不正。” 顾二柱瞅媳妇。 刘氏摇头,“让六郎和三丫去,你不好出面。大嫂和侄媳惹出去的事,你当小叔子的去算哪门子的道理。 让三丫和你一起去,无须遮掩,去了放下礼物,不用多说什么。懂的都懂,不懂的,说再多都无用。” 周半夏也觉得于情于理自己应该和顾文轩一起去一趟,回房迅速换了一身,拿了糕点和两块衣料就立刻出去。 刘氏原本恼火得很,见老儿媳换了一身出来,心里倒是好受了很多,起码她就没有蠢如大郎媳妇那样的儿媳。 但要说不恼火不可能的,那一家子爷俩祸害了他家六郎还不够,婆媳俩人要让她老儿子老儿媳跑一趟了。 只是碍于小叔子他们在,不好发作,这个哑巴亏吃的,想起来就去想立马去把老大家的给撕了! 此时,会明已经赶马车在正门候着,连知明也在一旁等着,见顾文轩和周半夏出来连忙上前接过手礼。 “唉,这事儿闹的,坐在家里头都躲不了,也就六郎媳妇气量大。”顾老四目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二哥,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了六郎一个读书种子,可不能让那猪脑子坏了名声,我陪你去大伯家。” “我也去。”顾三柱连忙接上话茬,“就是去大伯家之前要不要先去跟爹娘说一声?不然爹一准怪咱不跟他商量。” 听到这话,刘氏:“……”烦死了,到这会儿了,还爹爹爹,“四弟妹,我这会儿走不开,就不去老院了。” 方氏也不想去老院,但她不去不行啊,好在去了还能看热闹:“行,我会先去找三嫂,再去和娘说你这会儿走不开,晚点再去,等会儿我再来。” 见刘氏说完还偷偷挤了挤眼,暗示去了看了回来再唠小田氏婆媳二人会被揍成什么样子,刘氏心累得很。 “二嫂!……二嫂,四弟妹……” 好了,老三家的也来了。 “是三嫂,怪事,她咋从那边跑过来,不是说了今天五郎媳妇回娘家,她要在家打络子出不来?” 第257章 休了不成 方氏见王氏一手拎着两刀肉从村口顾家老院后门的方向往这边跑来,深感不解。 去镇上了? “不是。我家大妮不是回娘家了嘛,亲家今早请人杀猪,孩子想带回来给你们尝尝,说不好老占你们便宜。” 有的人还真要儿媳教了,方氏捂嘴闷笑,“我也有份啊?” “你是孩子老婶,能少了你,快拿着。 起先我不得先去咱爹娘那儿,再绕过来,你们猜我遇上啥事了?” “大嫂被人揍了。” “你们听说了啊?”王氏很遗憾,“也是,听着好像还是伺候二郎的小厮送大嫂她们婆媳回来的。 你和二嫂是没瞅见,大嫂都被打成猪头,大郎媳妇也没好到哪儿,脸都被扇肿了,正躲屋里哭呢。” 活该! 马珊瞅婆婆。 婆媳二人相视一眼。 “大嫂骂二郎不帮她出头,又骂老顾家爷们咋没用,让二妞去喊她娘家人,咱大娘刚好在隔壁六婶家。 大娘和六婶听着闹哄哄的,还以为大郎媳妇和三郎媳妇又吵架了,跑来听到那些话,大娘就让大嫂回娘家。” 说着,王氏清了清嗓子,学起顾族长老妻拉下脸,“放肆,我顾家儿郎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羞辱! 凭你今日口多言、离亲乱家,别说生四个儿子,生十个儿子,你这样的田家女,我顾家要不起。” “嘶……”方氏顿时倒吸一口气,“我的娘哎,大娘是族长夫人可以休大嫂的。婆婆呢,咱婆婆有没有听到这话?” 刘氏也一下子来了精神,紧盯着王氏。 “有啊,咋没有,我吓都吓死了。”王氏直拍心口,“大娘还骂咱娘千挑万挑,挑了这么一个长媳。 娘就低着头,爹也不吭声,大娘还让六婶家的墩子去请大伯过去,我实在不敢待下去了,偷摸着溜过来了。” “说了这话,还请大伯?”方氏惊声而出,“真要把大嫂休了不成?” 休不了的。 婆婆低头了。 刘氏摇头。 “会不会过了?” 过啥,在外瞎嚷嚷侄子是小三元,还敢骂她男人,早该请族长了。 马珊撇嘴,“就她有娘家人。 三丫好性子,我可不是,当我马家无人! 我们欠她的?啥话都敢瞎咧咧,夫家教不了,迟早有一天也被人割舌头。” 啥意思? 咋扯上六郎媳妇? 王氏急忙朝方氏眨眼。 方氏拉她去一旁,“大嫂跟人打架打输还嚷嚷她侄子是小三元。 二嫂脸都气青了,三丫和六郎这会儿已经坐马车去镇上……” 刘氏瞥了眼两个妯娌,拍了拍大儿媳肩膀,“带宝丫回去,看好长锁,娘和你们三婶老婶去一趟。” 马珊很想跟过去,儿子在家有喜儿和福儿她们看着倒无须担心,可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让她去老院。 “那娘你小心点,再气,不要动手啊。 你要被谁伤到,不光长锁他爹,六郎和三丫回来都会怪我没拉住你的,娘?” 刘氏哭笑不得,“行了,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你娘我老跟人打架呢。快回去,娘就去听听你爹他咋说。” 马珊担忧的瞅了眼刘氏,点头,趁转身回去之际赶紧给小宝丫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宝丫跟过去。 迈进大门门槛。 走了两步,马珊立马又倒回去,悄悄靠近院门,伸头看外面——刘氏妯娌三人以及小宝丫去老院了。 “财婶,你快带人过去。我娘要是气得实在忍不住动手,谁敢拉偏架,只要别把人打死,你们给我往死里揍。” 不至于,如今想太太提拔的人多着了,拉偏架也会偏太太,但这话,财婶见马珊神情严肃,语气紧张也不敢点明了。 主子有令,照着做就行了。 她连忙就近点了个粗使婆子,抱着给顾老爷子和顾老太他们老俩口洗好的衣物去往村口顾家老院。 抄近路。 到老院后门的时候,平日里白天可以随时进出的后门不知被谁闩上了。 推都推不开,财婶赶紧带人绕到正门。 院门口。 院门外,顾三郎家的,顾四郎家的,还有二妞、宝丫,甜丫几个或是坐在长板凳上,或是蹲地上的。 财婶脚步一滞,暗幸抱了上前洗好的衣物而来,侧耳听了听,走近给几人行礼,将衣物交给顾三郎媳妇。 可惜听不懂院子里面有何动静,不过既然大门外都有小辈守着了,里面应该是有能作主的在打不起来了。 再观自家小姐微微摇头,财婶会意宝丫这是指进不去了,又看她的意思让她们快回去,无须留在这边。 想想,她还是带人回去了。 此时此刻,里面确实是,打是打不起来了。 刘氏、王氏以及方氏之前赶到的时候,顾族长和顾二柱三兄弟早已到齐,而且还齐聚在堂屋。 别说顾三郎他们媳妇等等小辈,连她们妯娌三人也进不了堂屋,好在她们妯娌三人不用守在院门外。 堂屋。 顾族长老俩口、顾老爷子老俩口、顾二柱三兄弟,以及稍作梳洗,站在下首的小田氏和顾大郎媳妇。 随着被顾族长点明的大柱子家的你来说,小田氏手绞着手,期期艾艾的终于讲述完了与人吵嘴的事情。 是的。 她说的是吵嘴,打架也是对方先动手,她是被逼得不得不反击,包括大儿媳也是为了护住她被打了。 堂屋里面顾族长他们相信了小田氏这一番鬼话了没有,刘氏妯娌三人不知,但肯定不像小田氏所说的简单。 多年的妯娌,谁不知谁德性。 刘氏就不信小田氏会良善到怕人家老太太被集市上的小孩撞到才拉人家老太太一下,结果被人家老太太误会推一把。 里面安静了一下。 顾族长开口了,“大柱子家的,你要知道即使今日集上没有咱们族里人,但我要派人打听,不会打听不到。” 可不! 今日就是小集,赶集的人也不会少,还打成了猪头,送到了医馆,只要有心打听,什么打听不到。 王氏瞅了瞅身边肃着脸的刘氏,偷摸着拉了拉方氏身后的衣角。 方氏转头,无声回道:等着。 “二柱子,你来说,送她们回来的小厮又是咋说的? 你们婆媳先听完,那小厮有撒谎的地方,我自会派人去镇上打听。” 第258章 姜还是老的辣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听了心都凉了。啥叫给你等着,你侄子是小三元? 别说你说的侄子不是指我家六郎,我自认我没有对不起你们哪一点,你们何必苦苦相逼。 我家六郎容易嘛,明知读书人要名声,没想你当大伯母的帮一把,你还拿小三元说事,把孩子扯进来。 做人呢,要讲良心,人在做,天在看,我家六郎到如今还啥事都不说笑笑,他已经够对得起你们了。 有些事情,三丫不会猜不到,她是看在六郎的份上,到了今日还半句不好听的话都没有,亲自去赔礼。 你当六郎心里好受?花媳妇的用媳妇的,还要媳妇收拾烂摊子,我是——”顾二柱捶心口,“死的心都有了。” “二哥?” “二哥你别吓我。没事儿的,三丫是好孩子,她都把你和二嫂当成了自个亲爹娘,你少胡思乱想啊。” “知道,死不了。”顾二柱闭眼往椅背靠着抬头,“前半辈子光惦记着这个家,后半辈子我要护孩子了。” 顾族长垂眸。 “爹,我累了,真累了,往后你们爱咋地就咋地的。 该孝顺你和我娘的,我不会不孝,多了,我做不到了。” “老二——” 顾二柱立即坐直摆手,“我再说一件事,老大之所以是老大,他是长兄,不归我管,我也管不着。” 顾老爷子瞪眼:“你当真——” “行了!”顾族长生怕顾老爷子接下来的话不中听,急忙爆喝一声打断,“二柱子对得起大柱子了。” “不是。”顾老爷子急的立即站起身,“大哥,你还听不出来,老二这话说的是想和老大断了来往? 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大嫂和大郎就是有错,你也不能怪到你大哥头上啊,他是你亲大哥啊,老二。” “是啊,亲大哥呢,是对是错无关紧要了,我不想翻后账。 爹,不是断了来往,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 顾老爷子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顾族长,“啥意思?” 意思就是二柱子至今还是觉得你们当初算计六郎退学一事,不单单只有大郎,可这会儿能明说?! 顾族长叹气,“差不多了,老三,他们总归是亲兄弟,让他们兄弟两人自己看着办,你越管越糟。” “还是我的错了?” 不然呢? 如今还是大柱子和二柱子他们兄弟俩人。 再扯下去,逼得二柱子把老叔请出来,真要反目成仇了。 “你要觉得你没错,我去找老叔好了,让老叔给你评评理,我是管不着了。”顾族长说着站起身。 “大哥!”顾老爷子吓倒,急忙拽住他,“你不能不管我啊,老叔还不巴不得把老二过继——” 顾族长原本就没想离开,见顾老爷子被他吓出大实话,虽说话到一半反应过来停下,但也差不多了。 “现在知道厉害了?”顾族长瞥了眼与此同时脸色大变的顾老太,“三弟妹,该管的还是要管的。 当年我娘之所以点头应下大柱子和你侄女这门亲事,她是觉得你贤惠,侄女随姑,差不到哪里去。” 顾老太老脸通红。 一旁的顾大老太拍了拍妯娌的手,接过话茬,“娘她明面上不说,私底下也常得意她自个眼光好。 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她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她挑的三个儿媳一个个家里家外一把抓,三弟有你,她不愁了。 老叔那会儿说咱们家的孩子最多,你哭了,娘就说我家老三没啥能耐,往后啊,要靠媳妇儿子喽。” 问你羞不羞? 顾族长斜倪三弟。 “当时二柱子才多点,你还记住不? 他就说他长大了养爹娘,把咱爹娘乐得直说还是你会教孩子。” 说道这儿,顾大老太瞥了眼顾老爷子,“这么多年下来二柱子也确实孝顺,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们两口子。 在我和你大哥犯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二柱子就帮你们把家撑起来。 在我和你大哥犯愁老大束修不够,二柱子拼死带回了大把银子……” 外面,刘氏挪了挪站得有些发麻的腿,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听出孩子爹之前下定决心不想和大房来往,孩子大爷爷老俩口接下来要以情感人了。 “……你心气高,我们都心知肚明,可二柱子长那么大,当真没说过半句,他想要啥。 我和你大哥想了又想,难得有二柱子自个中意的姑娘,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你那会儿心里埋怨我和你二嫂不拦二柱子,搞不好心里还觉得我和你二嫂想看你笑话——” “没,真没,那会儿就气老二不听话。 明明有好人家的闺女随他挑,非要找个不知根底的姑娘。” “如今不气了?多好的儿媳,二柱子供了大柱子读书又供大郎读书,换个孩子早跟你两口子闹了。 别说啥敢不孝,啥叫孝道,孝道的底儿在哪儿,说来说去还是二柱子给他自个找了个贤惠的好媳妇。 这么多年下来,你呢,一个是长媳,又是侄女,一个是怕孝顺儿子被拐跑的儿媳,心里较劲着,我们都懂。 再说,谁家儿媳不是熬成婆婆,你不打孩子不骂孩子,我和你二嫂看着也不好说啥,好在你也就嘴硬,心软着呢……” 不用再听下去,刘氏也知堂屋里面这些话是说她听的,还是有意当着小田氏说给她听着,接下来该夸她一通了。 这是担心她会记恨曾经因小田氏遭的罪,会背后挑唆孩子爹和孩子跟大房断了来往,踩着小田氏给她出气了。 不愧是一族之长的宗妇。 “……日久见人心,我看二柱子家的就像你当年,当年娘她就说三弟有你不怕儿孙不孝,家业不旺。 能把二郎六郎调教得这么好,一好再好,孩子不好,上哪儿找来两个好儿媳,二柱子媳妇的功劳大了。 像这回,咱们家六郎科举有望已经不是你们三房事情,别说二柱子气,我听了都气得不得了,二柱子媳妇嚷嚷了没? 说到这儿,大柱子家的,你要敢在瞎咧咧坏了六郎名声,不用你二弟妹出手,我先第一个把你皮剥了!” 第259章 雷声大 雷声大、雨点小,白跑了一趟,刘氏朝两个妯娌摆了摆手,示意别声张就悄然退出了顾家老院。 路上,顾宝丫瞅了瞅娘亲。 刘氏捏了捏老闺女的小手,“娘没事儿,有些事情早想到了,就是不知你二哥二嫂到了镇上没有。” 那厢顾文轩和周半夏不止到了镇上,还和顾大姑在医馆相逢了,也听说了更真实、更详细的版本。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就像会明所说的,小田氏在集市上撞到了人家老大娘,就一句对不住,可小田氏还骂人家老大娘没长眼。 边上摆摊的摊主可作证,幸亏他反应快,人家老大娘被推的还差点踩到了他摆在地上的一篮子鸡蛋。 恶人先告状。 人家老大娘还没有站稳,小田氏先骂人,不知骂人家没长眼,还骂人家穷鬼买不起东西之类的难听话。 人家老大娘孙媳气哭了回了一句欺负人,还被老大娘拉住,就是小田氏不依不饶的还破口大骂,人家婆婆赶到了才打起来。 这也是小田氏婆媳和人家婆婆一个人打还打输了的缘故,除了小田氏婆媳两人重力活没干过,太嚣张了。 边上看热闹的有没有拉偏架不好说,但肯定见小田氏婆媳太嚣张跋扈,活该被揍,有意不拉开了。 除了这位边上摆摊的摊主,还有送小田氏她们上医馆的,顾大姑家的邻居大婶也可作证小田氏婆媳两人过分了。 人家老大娘都喊了让儿媳快别打了有话好说,人家老大娘儿媳也停手了,小田氏还借机扑过去撸人家头发不说,嘴上骂骂咧咧的就没停,把人家惹恼了才被揍成了猪头,不然顶多像大郎媳妇一样被扇两个巴掌也被人拉开了。 还是这位大婶听小田氏被揍哭了,说给她等着,她是清河村顾家大房长媳,侄子是小三元,大婶才突然想到合着被揍得看不出脸的顾大姑的长嫂。 实在是顾文轩虽说还没有中小三元,但接连中了县案首、府案首,名气大了,镇上都传开他没准就是第二个赵大人。 “……我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你们不是分家了嘛,再说你婆婆那人,我是见过的,再是和气不过。 你那大伯娘还说啥给她等着,我就跟大伙说了,你们压根早分家了,两家子性子压根不一样……” 周半夏静静听完,再次郑重地给这位话虽说很多,但确实帮忙说了好话的大婶行了礼,奉上了谢礼。 不远处,顾文轩也在向医馆的掌事以及各位大夫致谢,至于在场的姑父和表兄,是自家人就不言谢了。 待出了医馆,两口子也如顾二郎所暗示的一般,先去了那位摆摊的摊主家,再去的人家老大娘家。 摆摊的摊主家距离医馆不远,就挨着镇西的第一个村子,再过去就是那位老大娘家的村子,再过去就是赵家村。 到了第一家,这位摊主很好说话,不等知明抱礼物进院门,立马带顾文轩和周半夏去隔壁村子的老大娘家。 路上,顾文轩方知对方还和他大舅是好友,早知他爹供了他大伯又供了大侄子,连分家吃亏都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就不奇怪他大哥所言的对方和那位大婶一样最初为何在医馆为他家说好话,又一路上缝人就夸他小两口了。 与这位他大舅好友的林叔家院子一样,那位老大娘的院子也是高粱杆夹的篱笆墙,几根光杆的木头绑成的大门。 只母鸡带着小鸡崽在院子里面咯咯的叫着,还有一个只大公鸡扇着翅膀好似向主人打报告的叫了一声。 “来客人了,二大娘。” 进村口带路的一位小伙子高声喊着,先推开了木头绑成的大门,边驱赶不怕生围上来的大公鸡。 顾文轩和周半夏落后他们几人一步,踏进这道大门就可见院子里面还有两垄菜地种了大葱韭菜什么的。 泥胚的房子有些低矮,木门也旧,但窗户纸能看得出是年前才裱糊上前的。 看得出来,这个院子打理得不错,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住的。 “谁啊——” 思绪间,顾文轩就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从前面低矮的泥房中间一道门出来,想来是不认识他们一行人,话到一半愣住了。 “二大娘,不是坏事,别慌,是好事,是那泼妇的侄子,嘿嘿,公子,我不是——” 看着带路小伙子尴尬的神情,顾文轩连忙摆手,“无妨,我那大伯母是过分了。老太太,对不住了。” “别别别——”老太太两手急忙摆着,“公子,我不是老太太,老大家的,来贵人了,快出来!” 如此老实巴结的老人,小田氏是怎么做到骂人家老大娘没长眼的!周半夏暗叹上前,福了福身。 正要开口,就见把人家老太太吓得手脚都不知放哪来,好在立马冲出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有了带路的大叔一番解释,可算是让老大娘婆媳二人相信她小两口诚意,但周半夏也不敢多待了。 见了人家有孕在身的孙媳,确实无大碍,周半夏赶紧告辞离开,再待下去只怕这家实诚人要杀鸡待客了。 回清河村的路上。 顾文轩和周半夏相视一眼。 周半夏摇头,今天这件事看起来不像是她爹给她出气而出手,能看得出老大娘婆媳二人对孙媳很不错。 就如老大娘儿媳所说的,要不是实在太气人,她儿媳进门三年好不容易怀上头胎,她不会跟人动手惊到儿媳。 子嗣为大。 她爹就是出银子找人教训小田氏,以她爹的节省,能舍得出多少银子找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就是五两银子,为了安全起见,她爹还不可能亲自露面,还会找中间人,如此一来,这家人收的银子更少了。 再说了,这家孙媳确实有孕在先,还不是今天才发现,一个把控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她爹又不是丧尽良心,本身就恼火小田氏讽刺她这个闺女还没怀上,更不可能借这家有身孕的孙媳出气。 她爹很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260章 不像是 其实在医馆从他大哥口中得知对方孙媳确实有孕在身,顾文轩就觉得这件事不像是他岳父干出来的。 他岳父这人怎么说呢,擅长套麻袋敲大闷棍,但也没把谁敲得半身不遂,纯属气急了也是小打小闹。 这也是之所以听媳妇提起她爹要搞小动作出口恶起,他不想拦的缘故,反正伤不到人命被逮住也无非多点银子赔偿。 “太太,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马车刚在后面停稳,顾文轩还没有从车厢出来,就听到财婶激动的声音。 果然,他娘、他大嫂和小妹都在这边等着了。 “没事儿,说清楚了。”顾文轩朝里——后院看了眼,“我爹不在家?很实诚的一家子,又有大舅……” 可不,多么老实憨厚的一家人,把她两口子都当成了贵人想磕头,拘束到手脚无措,连礼都不敢收。 要不是摆摊的那位大叔担保她两口子是刘家大舅的亲外甥外甥媳,绝对不是来找茬,只怕连包糕点都不敢收。 落后一步下车厢的周半夏听顾文轩开始向刘氏等人讲起一路上所见所闻,不由想到小田氏骂人家穷鬼之类的话。 “……不知她哪来的底气骂人家,娘你是不知道人家老太太比咱们家老太太还年迈,今年都六十有二了。 再说了,虽说她大儿子跟赵家扯不上关系,可她大孙子就在赵家银楼当伙计,老儿子也在赵家庄子当小管事。 打狗还要看主人,今日要不是我大哥和大姑会来事,等人家老儿子赶到镇上,我看她小田氏咋整!” 刘氏没想到对方一家人居然和赵家还能扯上关系,不过想到对方住的村子和赵家村挨着倒不奇怪。 自从赵老大科考入仕,赵家发达了,但也没有忘了提拔族人,以至于赵家村家家户户都跟着兴旺了。 赵家村好了,与赵家村挨着的村子人家日子也好过不少,毕竟村子挨着,结亲的人家也比远的村子多了。 就如这一家,听她家六郎的意思,就是这家老儿子的媳妇还是赵老大族叔家的闺女。 也就是因为是赵家村的闺女,这家老儿子才被赵老二提拔到庄子当小管事,连着带大侄子在赵家银楼当伙计。 “我这一趟要不去,就是我大姑和大哥他们说了不少好听话,大伯也别想安心在县城当账房了。 听说那家老儿子很孝顺,反正和赵二伯交好的又不是大房,免不得会私下底搞得小动作出口恶气——” “你快去老院。”刘氏说出口,又急忙拉住老儿子,“算了,你要说了,回头你大伯有啥事正好找你了。” 这不是不可能,以老爷子的为人处世,还以为他说话管用,回头少不了有点什么事情都来找他。 顾文轩赞同点头,反正无外人,他直言道:“和他们打交道还是不要提啥功劳的好,免得被扯上。 实在太膈应人了,大哥就说今天丢脸丢到家了,在医馆里面还骂别人穷,想讹诈她银子,自己又要人家赔十两银子。 你是没瞅见我去的那会儿,那些人说起她们婆媳二人有不待见,那语气,我听了都恨不得不认识她们婆媳二人。” 马珊听出来了,小叔子这会儿说的是她们婆媳二人,不再是大伯娘,她忍不住问道,“大郎媳妇都干了啥?” 顾文轩瞥了眼大嫂,伸手朝自己媳妇一指,“我就不说她了,你们唠,我去前面看咱爹回来了没。” “没这么快,你还是回房温书得了。”刘氏懒得提起之前在老院都听到了哪些话,推了推老儿子。 “也行,咱爹回来了跟我说一声。” 顾文轩这话是跟周半夏说的,周半夏点头,目送他离开,长话短说地提了提几句顾大郎媳妇今天的所作所为。 多的,她也不乐意说。 反正,今天能吵起来到打起来,顾大郎家的“居功至伟”,到在医馆要赔偿的时候,更是没少捣鼓。 “……当然,兴许是觉得她婆婆被揍狠了,人家一准要赔偿,所以要大哥尽管开贵的药材。” “你就不要帮她说好话了,她啥性子,我和娘不会不知。”马珊撇嘴,“你还是小瞅了她。 她这哪是人家人家一准要赔偿,她是见你大哥在医馆,开了补药给不了银子还有你大哥扛着呢。 反正银子不用出,好人是她,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把她能耐的,还我娘老头晕想吐,活该被揍!” 别说,是挺有能耐。 能想出头晕想吐,还真是能人。 这也就是这年头不像后世好碰瓷,脑袋被打了头晕想吐,上医院一套检查下来,再住院个几天的。 今天医馆的老大夫就不惯她们婆媳二人,直言吃的多,干的少,打了一架累着了,回去睡一觉就好。 想到这儿,周半夏不由闷笑出声,“还是大嫂你看得清楚,就是不知她们回村了,有没有去请董大夫。” 马珊立马看婆婆。 刘氏睨了眼两个儿媳妇,“你们大伯娘活蹦乱跳的,嗓门比谁多大,没听说有谁去请,要不你们派人去请?” 马珊哈哈大笑。 周半夏挽着刘氏的胳膊摇了摇,“还是我娘好啊。三堂嫂和四堂嫂她们这会儿该愁坏了,大嫂,你说是?” “可不,我就是没去那边瞅上一眼,想也知道三郎媳妇她们要气死了,就是不知咱奶这会儿都咋说了。” 瞅啥,还偷瞄着她,刘氏见大儿媳想问她之前去老院都见着什么,听到什么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眼大儿媳。 马珊嘿嘿直笑。 “你啊——”还不如三丫,三丫就知一准不是什么能让自己乐呵的事情,连问都不问一句,刘氏失笑摇头,“你奶能咋说,还能当休了她大侄女回娘家不成。 你大奶奶也知道不可能,顶多说几句难听话,再吓唬吓唬。娘要没错的话,就你大伯娘她们婆媳俩人这回干的事情?” 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下面有三郎四郎媳妇,二妞还没找着婆家,七郎也大了,顶多让你们大伯娘回娘家住几天,罚大郎媳妇多干三个月家务活……” 第261章 说件事 对此说法,周半夏丝毫不意外。 出门之前她就想到只要小田氏没有偷人被逮个正着,地位还是很稳的。 不管会不会牵扯到儿女婚事,凭着还是老太太大侄女这一层关系,小田氏再出言无状都不会被休妻。 只能一步步的让人对小田氏反感至极,往后有事找上她两口子,她两口子也情有可原的不屑与之为伍。 只是听着怎么还有大奶奶的事情,不是听说大奶奶不插手二房三房家事,有也是大爷爷二爷爷出面? 趁着婆婆回正房陪大孙子,周半夏送马珊回东厢房的时候,问起这回怎么把顾大老太太给惊动了。 “巧了不是,咱大奶奶正好在六婶家……” 马珊一五一十的将周半夏上马车离开之后的事情给讲述了一遍。 难怪。 周半夏算是明白婆婆为何说出顶多几句难听话,再吓唬吓唬,顾大老太太这是已经忍无可忍了。 可以了。 那些话已经极为难听,还是当着三婶和三郎媳妇她们的面打小田氏的脸面,再严重的话,真得要被休回田家了。 “就是不知咱爹在那边咋说,我听宝丫说三婶老婶还在偷听,娘就出来带她回来了。 瞅着娘她心里好像很不痛快的样子,我没敢问都听到堂屋里头都说了啥。不过,不用猜,又一准咱们家吃亏了。” “算了,吃亏是福,有失必有得。 想想不是咱们婆婆,是不是值了?”周半夏哄人把自己先哄乐了。 马珊也是庆幸不已,赫然忘了当初她娘要不是看上她婆婆是外来户,娘家势单力薄还不一定应下亲事。 用马大娘的话来说,闺女能不能安稳过日子,要先看婆婆。 儿媳和婆婆处得长,挑人家要先挑婆婆。 “这回又亏了不少?” “就几包糕点,一块布料的。” 周半夏一言带过,“人家也不是图东西,就是图几句好听话。” “你啊——”马珊摇头,“性子太好了。 换我,我才不干,我就让咱爹娘去问她有啥功劳了,还敢坏六郎名声!” 周半夏失笑,“不是我性子好,她说侄子就侄子了? 别说只不过是个隔房大伯母,就是亲大伯,也要看我认不认。 我们才是一家人,他们算哪门子的自家人。 犯不着动怒,区区一点子东西能让人知晓我们家和他们不一样就不亏。 咱这叫‘大柔非柔,至刚无刚’,‘入则孝顺父母,出则和睦乡邻。 还有啥来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停停停!” 见周半夏学学读书人摇头晃脑地叨叨,马珊笑倒,可不敢再听下去,赶紧岔开话题。 又闲聊了会儿,眼见要到开饭时辰,小长锁也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周半夏也借机退出东厢房回对面。 西厢房,顾文轩换了一身常服在书房练字,就见周半夏鬼鬼祟祟地垫着脚尖进来,猛地一下,哈的一声。 把周半夏无语的。 顾文轩朗声而笑。 “我跟你说件事。” “说。” “大嫂是不是怀了双胎?” 顾文轩还以为她神神秘秘的要提何时,不曾想是这个问题。 这个,他真不知,不曾关注,也没听他大哥提起。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大嫂不是有五个月了,我突然想到大姑和咱爹还是双胞胎,从遗传学来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顾文轩没否认周半夏这一点猜测极有道理,但,“大嫂肚子很大?我没细心观察,但应该正常?” 周半夏也说不上来,她妈怀几个弟弟妹妹的时候肚子好像也是这么大,可那时是什么条件,如今什么条件。 好比说顾三郎媳妇快七个月,肚子就不大,照她起先看来,相对而言,好像和马珊的肚子差不了多少。 平日里马珊衣裙穿得宽松,不留意看不出来,起先在东厢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马珊靠在炕上的时候肚子好像又大了很多。 顾文轩懂她意思了。 “等会儿大哥回来,我问他好了,看是不是担心咱们紧张,有意先隐瞒些时日,不过,我猜应该不是。 可能是心情好了,伙食好了,孩子发育好,不然怎么的,要是双胞胎,大哥私底下也会跟娘说一声。” 也是,就大伯子天天早出晚归的,要是媳妇怀了双胎,不可能不吱一声,让家里人多看着点。 说曹操、曹操到。 顾二郎今天回来的比平日里要早很多。 几乎是会明送他们到家再返回镇上医馆,他立马就上马车回家的速度。 同样是从后门进来。 喊了一声娘,没把刘氏喊出来,倒是把正房里面的顾宝丫,以及东厢房里面的小长锁给喊出来。 “大哥,咱娘这会儿手头正忙着,很快要开饭了,娘让你等一下。咱爹快要回来了,你饿不饿?” “不饿,咱爹呢?” “在老院,还没回来。” “去了多久?” “二哥二嫂出门到这会儿还没回来,起先二哥想去找爹,娘没答应。 大爷爷他们不会待那边吃晚饭,咱爹快回来了。” 顾文轩快步出去正想问顾二郎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就听抱起儿子的顾二郎转头看他,“要不去前头瞅瞅咱爹要回来了没?” 顾文轩正有此意。 他去老院,他娘怕他吃亏,不乐意他去。 倒是此时正好大侄子想转转,他就接过大侄子,和顾二郎一起去前院。 “寻思啥呢?”出了家门,顾二郎见顾文轩心不在蔫的样子,“回来前不是说很顺利,有事瞒我?” “没。”顾文轩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大侄子,“大嫂几个月了,咱爹和大姑还是双胞胎,大哥你要多盯着点了。” 顾二郎很快明白此话是何意,不由笑了,“是弟妹想到的,有心了。不是,是双胞胎一准早说了。 你让你媳妇别怕,就是双胞胎,也无妨。 咱爹和大姑好好的,咱奶还生了三叔,老姑和老叔,懂我意思?” 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点头,掂了掂怀里抱着的大侄子,“咱小长锁猜猜,爷爷回家从哪边过来好不好?” 这毛头小子,说生孩子还难为情了,顾二郎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要孩子。” “爷爷,老叔,我爷爷回来了。” 第262章 惩罚结果 好侄子,吆喝的真是时候。 顾文轩正想着他才十九,哪里老大不小,就听怀里抱着的小长锁兴奋激动地扯开小嗓子。 他爹不就正从北侧的三岔路口,往这边走来了。 顾文轩二话不说扔下大哥,抱着大侄子快步相迎,把顾二郎乐得直摇头。 “爹,你咋从这头回来?”亏他以为他爹回家一准从村口老院后门回来,方向都反了,“送我大爷爷回家了?” “可不,让他们上咱们家吃晚饭不答应,刚把你大爷爷老俩口送到家,”顾二柱接过朝他扑来的大孙子。 “爹。” 顾二柱朝大儿子点头,并不意外大儿子今日早早到家,“事情办得可顺利?” “应该还行。”顾二郎下巴朝顾文轩一扬,“回来也没见着他一声不吭,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顾文轩笑笑摇头,“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大哥在镇上都帮我处理好了,我两口子就露个面而已。” 顾二柱不放心地打量老儿子神情,“没被为难?” “没。带路的是我大舅兄弟林大叔,那一家人不错,是正经人家,半句难听点话都没有,还老客气了。” “这就好。”顾二柱暗松口气,“这头,你大爷爷也罚她了,算了,先回家再说,也好让你娘听听。” 饭桌上。 当着两个儿媳的面,顾二柱宣布了他大伯顾族长给出了惩罚结果。 小田氏已经被送回娘家,限期五天内凑足六两银子去给顾大姑赔礼,否则,五天之后就不用再回夫家。 顾大郎媳妇在家干满一个月家务活,视这一个月期间有无改正多言,再决定能否带儿女去县城陪大郎。 除此,顾扬文抄族规百遍,罚跪祠堂一夜。 顾大郎呢? 没被罚? 顾二柱说完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左一右而坐的两个儿子身上停顿了一下,“你们大爷爷的意思,子不教父之过,媳妇教不好也是爷们的错,大郎也是抄族规百遍,到祠堂跪一个晚上。 原本你们爷爷也要到祠堂跪一个晚上,他要去跪一晚上,咱们爷仨别想好了,不用跪也得陪他。 所以爹帮你求情了,说你这会正在备考院试节骨眼上,不想让你分心,你大爷爷改成等年底你爷爷再罚跪。” 顾文轩极力忍笑,“那限期五天内凑足六两银子是指定要田家出,还是咋回事,大爷爷有没有说清楚。” 顾二柱给了老儿子一道鄙视的眼神,“还看不出来你大爷爷这回就想借这六两银子好好教训你大伯娘? 他说这个把月我和你三叔老叔三家都不准借给你大伯一文钱。 等凑足了银子要交到他手上,你大奶奶和你奶奶再带她们婆媳俩人去你大姑家。 让她们婆媳俩人给你大姑父大姑赔礼,明白了? 一是银子要交到他手上,二是要向你大姑父赔礼,三就是让你大伯娘再嚷嚷她娘家有人试试。 不把她送回娘家五天内凑足六两银子,调教老实了,还当她娘家人有多得意她似的,就二狗子能出银子? 最后还不是落到你大伯身上,你大爷爷到这会儿还是为她两口子好,想让她两口子看清到底是谁靠得住。” 刘氏不赞同摇头,“能看清楚才怪。 有咱娘在,有四个外甥,四郎媳妇还是她外甥女,田家还怕大嫂回头还不了银子不成,大伯要失望了。 再说了,是六两银子,不是六十两,我不信大嫂手上没有私房钱,没有十两,最少也有八两。” “没有这么多,可以算得出来的。 大郎之前放印子钱,他没亏,他媳妇亏了。 分家的时候大郎有十两银子赔给他媳妇了,他媳妇才从娘家回来。 这一笔银子算是没了,大郎媳妇是不可能拿出来。 再算分家那会儿,咱爹娘手上应该差不多藏了四五十两银子。 咱娘跟咱爹又不一样,咱爹就是再想如何私下贴补大郎,以娘的性子,打死都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咱们再倒回来算大郎从今年二月参加县试算起。 别的买书买啥的不说,三场封卷六百文,加上认保五两,这里就差不多六两银子。 再加上他们爷俩去府试那会儿,应该差不多带了三四十银子,这里就花了四五十两银子。 咱爹就是贴补二十两,还有二三十两银子要靠老大他们两口子凑了,所以老大他们两口子手上真没银子了。” 刘氏默默算了算。 大郎媳妇是只进不出的。 要是老大他们两口子凑了二三十两银子给大郎下场科考,他们两口子好像是被大郎哄得没什么银子了。 “其实很容易看出来,你想一下三郎媳妇和大郎媳妇咋吵起来的,难不成真为了三郎每一个月上交四百文工钱?” 嗯? 周半夏精神一振。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说法? 不止她,听到顾二柱这么一说,马珊也是忘了夹菜,眼巴巴地瞅着公爹,恨不得公爹快给答案。 顾二柱就见自己话刚落下,一家人,包括大孙子小长锁也是不吃鸡蛋羹了,两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你听懂啊?” “三婶说大奶奶的东西都被大娘骗光了,大奶奶上咱们家说肉都吃不上,让老婶给多多猪油渣。 三婶家的墩子哥哥说大奶奶拿回家的猪油渣也被大娘骗光了,大娘带城里去了,他娘亲都气哭了。” 顾二柱差点呛到。 “爷爷,我还知道大奶奶上咱们家想拿香香的胰子,我说不是吃的,大奶奶还这样子瞪我——” “不能学,宝贝哎。”顾文轩连忙阻拦学小田氏翻白眼的小长锁,“我的大侄子哎,坏的咱不学啊。” 小长锁咯咯直笑。 “你咋知道大奶奶是想吃?”刘氏甚是好奇,“大奶奶在哪儿想拿香香的胰子了?” “屋里。”小长锁手指东厢房的方向,“婶婶给我洗手手的小兔子,放小厅,和果盒一块摆在桌上……” 是了。 年前做了几个小动物的香胰子,二月里给几个孩子玩的。 周半夏和顾文轩相视一眼。 “了不得,过去多久了。爹、娘、大哥、大嫂,小长锁这么聪明,咱们是不是应该早点让他开蒙?” 第263章 再启程 三丫啊,想的总是和大伙不一样,马珊服了,她当娘的还在乐,当婶娘的脑袋瓜子已经想到孩子开蒙。 “她和你不一样,靠自个的孩子不啥啥想在前头,哪有能耐整那么大的作坊。”马大娘摸了闺女的脑袋。 “可不,起先我都想不明白三丫干啥去赔礼,我婆婆应了不说,后来还让三丫和六郎一块去的?” 马珊闭眼枕在马大娘腿上,“还是长锁他爹回屋说给我听了,我才明白过来啥叫以退为进。 合着我婆婆就是去和她们打一架都不如三丫和六郎跑那一趟,每回闹都不罚他们,这回就动族规了。” 一家子的人精,就她家虎妞是个老实孩子啊。看着被养得面色白皙红润的闺女,马大娘摇头而笑。 “娘,三丫厉害?难怪她老说犯不着动怒,让我安心养着,先把孩子生下来,迟早会给我出气。” 傻闺女。 傻的好啊。 “有这样的弟媳妇是福气。”马大娘捏了捏闺女的脸,“外人夸她就是夸你,她好,你会跟着好。 还是那一句话,实诚待她,不眼红,不争不抢,好好孝顺公公婆婆,她都看在眼里,容不得你被谁欺负了。” “好,我记住的。我把三丫当成自个亲妹子,她都把我当成了亲姐,你瞅那盒糖块,就我多一盒。 三丫明说的,‘别推了,是我孝敬我大爷大娘的,让我大爷大奶尝尝味,我就不给我大姐夫他爹娘了。’” 炕桌上。 摆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方方正正的扁平纸盒。 纸盒上面书写几个笔法清丽的字迹——甜甜蜜蜜大礼包。 不用打开纸盒,马大娘之前就见纸盒里面十个五颜六色装束成花朵形状的纸包,用丝线系上。 每一份花朵纸包上还书写不同的小字,白糖、奶糖、花生糖、芝麻糖、薄荷糖、橘糖、桃糖等十种不同口味的糖果。 解开丝线,每一份花朵纸包里面又有十小块的糖,不同的糖果,形状又各不相同,相当别致好看。 “嘻嘻,三丫说香胰子贵啥,这才是真心贵,还每月限量供应,不过听三丫的意思,这糖果从选料到做工,糖浆制作都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和独门技巧,首先用到的白糖就老好了,合该人家赚银子。” 听到这话,马大娘终于想起了差点忘了一件事,“那赵家二夫人突然带这个上门给三丫,他们是想三丫干啥来着?” 不怪她娘不解,刚开始她也想不懂,她家又没有分家,谁家上门带礼物还专门单单给三丫一人六盒糖果的。 最后还是客人走了,三丫跟她说,她才明白是三丫她姨母胡掌柜托赵家二夫人带给三丫的。 “……原本想等管事来拉胰子带过来的,正好赵家二夫人回青阳县,她姨母就托人家先带给三丫。 她姨母很疼三丫,啥糕点果脯啊,上回三丫她姨父来咱们村就带了老多过来,估摸这回托人买到了就急急稍来了。” 马珊不知道的是,周半夏从府城带回的老多糕点果脯,包括钱贵上回带来的糕点果脯几乎都是钱夫人所赠。 这次之所以出现官宦士族和商贾富户追捧,寻常百姓不一定得闻其名的甜甜蜜蜜大礼包,概因之前在府城。 钱夫人和周半夏谈到香胰子木盒包装运输占地方的时候,周半夏提到记忆里在高老夫人身边见到的这种礼盒。 当时她就说倒是可以采用这种纸盒,木盒又要雕刻挺费工夫,至于运输防止磕破可塞棉花布条,唯独不知这种纸盒可不可以定做。 之后钱夫人就派人去打听,快两个月了,至今还只打听出来这种纸盒依旧和制作糖果的糖霜一样来自泉州府。 除此,北地无生产这种做工精美纸盒的工坊,但每月限量供应的糖果大礼包倒是买回来了十盒,分了六盒给周半夏。 六盒糖果大礼包到手,周半夏就只留了一盒,剩下的五盒给了小河、小姑子,周大丫孩子,小长锁,再就是这一盒给马家。 不过,此时的周半夏看完钱夫人的书信已经顾不上多关注这种纸盒,很快又要启程,事情多着了。 田地。 六月麦收,正值院试期间,她小两口肯定顾不上,好在不管是她爹,还是公爹到时候至少有一人在家。 作坊。 接连几天安排,见产量上来,质量过关,来不及等第一批胰子出货,开了一次管事会议,转眼就到了端午节。 端午节这一天,因清河村有拜神祭祖,采草药煮草药水沐浴,祛病防疫的习俗,整个作坊就放假一天。 等过完第一个古色古香的传统端午节,到了五月初七,收购的艾草也堆成了山,初八一早要启程了。 天公作美。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昨日傍晚落日余晖映彩霞。 一早,晴空万里,依然是在村口汇合。 这趟人数要比之前去府城的少,但也少不了多少,其中就多了周四顺两口子和小河。 刘氏也非常想和老儿子老儿媳去往真定府,送老儿子进贡院考试,但大儿媳已经五个月的身孕,想走也走不了。 比起刘氏,顾二柱就少了几分难舍难分了,等过半个月,赵家来拉货直接送到真定府,他就可以去真定府。 他俩亲家都商量好了,到时候更懂农事的亲家回来带人收麦,他在真定府接送两个孩子去贡院考试。 当然,这里面最开心的要数李氏了,和上回一样小白氏这回还是陪周长平和立哥儿父子俩人去参加院试。 原本周秀才见大孙子虽说成了童生,但名次较低,还有意让立哥儿先推迟了几年,再参加院试。 理由很简单。 以他家立哥儿现在的学问,参加院试必定名落孙山,没有一点考中的可能,且院试与县试和府试又不同。 不仅考试地点远在行省,六月开考时间紧迫,还需要进行好几天考试,吃喝拉撒睡都会困在一个小小考舍里面。 到时候还受到严厉监控,除了对学问有要求,对体力要求更大,还不如做好充足准备,等两年再去参加院试。 是立哥儿坚持想要尝试一下,不求榜上有名,能不能成生员也是一种经历,多少能体会距离生员还有多远。 第264章 去定州府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周秀才脑海里还想起大孙子那一番话,不得不承认近朱者赤,立哥儿也跟着变得有主见了。 这孩子虽说之前太有主见的非半道退学不可,可让人最为满意的也是一股子不达到目誓不罢休的冲劲。 “不可贪图案首虚名,当以稳为首,先成了生员,后面还有乡试,乡试能得案首比小三元还好。” 这是担心他院试作策论题的时候文风偏重主考官的喜好,行事过于激进,顾文轩懂周秀才心意。 人多,不好多言,就如此时此刻周秀才也是悄声叮嘱他一样。 顾文轩当即举臂插手,以无可挑剔的动作,毕恭毕敬地朝周秀才躬身弯腰,行弟子礼。 见他行礼,在场的学子,包括周长平在内,有一个是一个的跟着行弟子礼辞别,周秀才含笑挥袖离开。 目送他离开,一个个也跟着上了马车,这下子真要出发了。 出了村口。 走了一段路。 一大早的还不到卯时中,官道原先一大片洼地和荒地上,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干得热火朝天。 得益于清河村最后连几户外姓也参与集资购买这一片荒地,连带着前面村子也买了近村的荒地。 如今这一片区域赫然成了个还不是集市的集市,这边有不少人忙着平地盖房,那边就有人摆地摊了。 只不过此时还早,再过一个时辰,就有周边村子的村民也挑着或是拎着鸡蛋鸭蛋或是野味和鱼等来摆摊了。 除此,这两天随着顾大姑把肉铺摆到这边,也带连着多了镇上好几家商铺也派人上这边摆摊了。 可以想象得到,等再回来的那一天,这边基础建设搞好了,到时候这一片只会更热闹、更繁华。 李氏不爱和她家三丫坐一辆马车了,问一句回一句的,还心不在蔫地瞅着外头不知寻思个啥。 马车一路向北,到县城城南。 顺义镖局这边组成的车队已经在等候,趁着两边汇合整装待发之际,李氏赶紧去和小白氏一起坐一辆马车。 把顾文轩给暗喜的,可算不霸占他媳妇了,连吃带喝的什么东西都给塞进李氏和小白氏所坐的马车。 嗯? 怎么还有这个小家伙不和立哥儿一起玩,跑这辆马车来了,真真是要命的小舅子,“来,姐夫考考你。” 三姐夫也跟三姐学坏了,老喜欢考他,小河皱着小脸,“好,这回不能考我出了书本上的啊。” 周半夏好笑地睨了眼顾文轩,“就给九章算术好了。这个也很重要的,到春闱还有九章算术,知道不?” 三姐,你太坏了。小河幽怨地盯着周半夏,“还不如让姐夫考我法令题呢,我都背完了大梁律令。”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出声,真是个傻弟弟,给你找轻松点的不要,还非让你三姐夫折腾你不可了。 顾文轩也是好笑不已,小家伙小发髻梳得好好的,不好揉脑袋,他就伸手给轻拍了下小河脑门。 “忘了何谓不露底牌,你姐刚说完就开口不如考你法令题?” “不是在你和三姐跟前嘛,换个人,我一准不会这么傻乎乎的回话。”小河朝顾文轩讨好地笑笑,“姐夫,教我下棋。” 顾文轩瞟了眼车厢里面固定住的炕桌,“可以,这段路还算好走,等到中午就不好下棋了。黑子还是白子?” “肯定要白子啦。” 也是,差点又忘了围棋现代规则是黑棋先走,如今是白棋先走,顾文轩点头,“要不要让你几个子?” “不用!”小河很有气势地小手一挥,“我和三姐一伙,你就让三姐五个子。三姐,快,你先下。” “……你真行。” 周半夏失笑。 “想不想你大哥?” “不想。”小河毫不犹豫回话着,两小手也没停着,“要见着了还想啥,我又不是小孩子。” “确实,你都八岁了,是大人了。小大人,姐夫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 “先有鸡,再有蛋,蛋不是每个都能孵小鸡。嘻嘻,难不倒我的,三姐老早就问过我了……” 别说,一路上有这么一个好玩的小舅子在边上,从青阳县到定州府周家村可不无聊,有意思得很。 因事先和这边通过书信,顾文轩在信中已经得知要去真定府参加院试的径山书院学子近两日已经入住周家村周府。 再听周长平等人更倾向于入住他家在定州府的庄子,考虑到庄子距离周家村不远,故而一行人到真定府就先到庄子。 比起在府城的区区两三百亩的小庄子,定州府这边的庄子就大多了,单单入住的庄园面积就大了一倍。 周半夏当时挑选庄子的时候就考虑到这边可以充当物资中转站,再则随着清河村作坊人员增多,往后出门身边也不可能了护卫仆役,又正巧当时有大庄子转让,有周焕这位叔父在,不担心被人讹诈,她就索性就买大点。 如今看来,当时的想法是正确无误的。 与顺义镖局其他商队告别,一行人有马车有骡车的,浩浩荡荡进了一处占地面积不输于古家庄多少的村庄。 “姐,这一片都是你的啊?” “不是,那边看到了没?”周半夏趁着距离庄园还有一段路,朝车窗外面指了指,“就属于周家村的地盘。” 小河的小脑袋凑近一瞅,“这么说来,离咱们那位叔父家很近了?” “有四五里路,从庄园到叔父宅院算起来有四五里路,不是下雨天抄近路三里路差不多,不算远。” 四五里路? 小河默默算了算自家去镇上一半的路程,差不多就是自家到大姐夫村子再过去一点,是不算远。 马车跑起来快的很,可要走路?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俩小腿,“唉,还是不近的。” 一旁关注他的顾文轩当即乐得捧腹大笑,边捉狭地抬起自己的一条腿碰了碰小河的小短腿。 小河怒了:“我才八岁,我还长高,你还能长高!三姐,我三姐夫欺负我了,你到底管不管啊?” 第265章 到庄子 沿着田庄之间最宽的一条土道,马车摇摇晃晃的,刚到庄子入口的路上早已有庄子里的人前来相迎。 大门外。 “给二少爷,二少奶奶请安。” 一阵不太整齐的问候声响起,以庄头顾有贵夫妇二人为首的一撮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紧张和兴奋。 率先下马车的顾文轩见他们神情腼腆,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也不好嫌弃他们还带上佃户挤在前面差点吓到人。 与府城的庄子一样,这边的田地依然是租给原先的佃农,且地租也改成了和周家村一样的四六分成。 可以说相比起庄子原主人五五分成来说不是一般的厚道,是以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又有佃户赶来磕头。 之前顾文轩一直待在周家村的周府,周半夏偶尔来庄子也是坐马车不动声色来往,听说他们到了来道谢了。 好在佃户不多,就十几户人家,也不是一家人都跑来,大多是当家的老少爷们带一两个孩子跑道谢。 待走进院门,迎面依然打理得非常干净整洁的院子,可见顾有贵夫妇二人还是花了心思打理这边庄子。 因庄子原主人忙着南下赴任,许多事情来不及妥善处理,尤其这处田庄又涉及到紧挨着周家村。 之前就许是为了讨好他先生(周焕),很多东西如家具瓷器和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更是直接留下。 如此一来,除了购买这处田庄的时候花的真金白银,倒是又让他两口子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更不担心离开之前就得指令顾有贵的会至今没有安排客房,让知明陪顾有贵夫妇带人去帮大伙搬行李安顿下来,顾文轩和周半夏也和大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只想赶紧进屋喝点水或是洗把脸的歇会儿缓缓神。 委实是一路上车马颠的,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早就受够了。 尤其是今天,看到目的地,天刚破晓就一鼓作气赶路,别说马车,就是现代开一天的汽车,人也撑不住。 更别提古代的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的,速度快起来就颠簸得差点要散架,车厢质量是没问题,可就算在里面能靠能躺,一天下来也实在累得够呛。 两口子直接进了其中一个小院,周半夏急匆匆地擦把脸,顾不上换衣裙,二话不说先瘫在正房东屋炕上。 这个小院是庄子原主人长子长媳的跨院,有着三间上房,两边各三间厢房,后面还有个后罩房。 周半夏之前来就看中这处跨院位置和景色不错,事先让顾有贵雇人将这这个小院稍稍翻新一下。 如今正值五月初夏,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不知谁插的花,又逢窗户敞开着,入鼻而来就是一阵阵花香。 顾文轩洗簌过后换了一身从净房出来就见周半夏闭目蹙着鼻子不知闻到了什么喜欢的香味正乐得很。 他也使劲地闻了闻,“石榴、菊花,是桃花?” “不是,好像是沙果海棠开花结果了。”话出口,周半夏自己先笑出声了,“是馋了,想沙果吃了。” “那还没得很,起码要八九月有果子上市。”说着,顾文轩挨近她耳边,“里头的都吃光了?” 可不,没觉得吃几个的,就想起来的时候偷摸着掏一个尝尝的,海棠果和桃子不知怎么的吃完了。 周半夏侧头朝他挤了挤眼,也学他的悄声回道,“都在树上半是青半是红的,应该快了,顶多十天。” 懂,这是指别墅前院那两颗果树上的果子还没熟够,顾文轩推了她一下,往她边上一躺,“后院这会儿?” 周半夏反应极快地闭上双眼“瞅”了“瞅”里面,重点是后院,“还不行,老样子,看来要到真定府见分晓。” 听到这话,顾文轩并不失望,以他的推测,他并不觉得第二趟出门到这边就能让后院剩下一半空地显露出来。 之前不行,如今肯定也不行,不过是话赶话地想到要是一半空地的白雾散了,他媳妇往后就不缺水果吃了。 如今是别说前院除了原有的两颗果树,没地可栽种,运了一头土筐进去也不见种活什么,就是后院。 后院也邪门得很。 如今后院的一半空地也是砸都砸不烂的水泥地,他记得当时用的水泥虽说挑的质量最好的,却也不可能这么结实。 “没事儿,又不是小孩子,我说笑的。再躺一会儿,一准开饭了,吃了就去周府。奇怪了,大江怎么还没跑来?” “应该快到了,一准是临时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不然他早到这边等着了。等瓜果上市,咱多囤些。” 还忘不了她馋水果了?周半夏好笑地应了一声,是,岔开话题问他真定府的庄子可要转让给顺义镖局。 这趟出门就是云成明押的镖,虽说这趟没有再提真定府的庄子转让一事,但云成明不也说了他回程要去真定府? 随着作坊成立,如今已经不止胰子从清河村运输府城的活计被他们顺义镖局承包了,赵家运到真定府这一段路程的货物也交给了他们顺义镖局,云大爷就说真定府那边城内院子好买,庄子一直找不着。 毕竟镖局不用在城内挑选多好位置的院子,只要大,靠近城门口就可以了,唯独庄子没有关系还真难入手。 像她购置的真定府庄子,说是派顾大昌去买的,实则要是没有高管事从中说和,真没人搭理她一个村妇。 说难听点,别说行省真定府,就是定州府这块地盘,即使她成了举人夫人,身后无她叔父,庄子不卖她的。 就是她用银子砸,买到手也得看拿不拿得住,无权无势,到时候什么税赋啊,什么管事的都会冒出来。 像最简单的田亩定税赋里面的龌龊事,升斗小民的私田为何上田居多,反而是士大夫基本都是薄田下田? 概因田赋分等级。 上田和下田需要缴纳的税赋大不相同,为了逃税,有权有势的人家以优充次就是最常见,也是最普遍的逃税手段。 像这个庄子的田地,她是没有弄虚作假,依然按照庄子原先主人报的田赋等级,但要有人丈量时存心刁难? 第266章 让你逗他 周半夏就是不说,顾文轩也心知肚明,她名下包括在古家庄购置的那些田产,几乎都走了擦边球。 像古家庄那些田产,之前县衙派人去丈量的时候,古家就做了手脚,以至于中田下田占了绝大部分。 但这种事情,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不会说,不是谁存心逃税,而是揭开了会牵连到不少人。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疏忽,当初丈量、定田赋等级的小吏就逃不了,这部分小吏还不同样县令到任调走。 有句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们这些小吏就无一不是坐地户,还几乎是世代相传的小吏,谁敢得罪。 故而每任县令上任大普查的时候,除了能查到虚报田亩,少部分实在过分到肥田以优充次成下田,基本查不出什么名堂。 就此事,他先生(周焕)之前在提到土地兼并的问题的时候,也提到这方面的漏洞,但改革何其的难。 当年大梁太祖皇帝登基第一年,就提出了三点。 其一就是废除人头税,摊丁入亩,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经济负担,促进了人口增长。 当时多好的机会,刚打下江山,大片的荒田,想来这位穿越前辈也有心给农民减轻负担,结果完犊子了。 不止文臣士大夫,一起打江山的武勋武将也不依了,硬是把一代开国皇帝逼得不得不捏着鼻子当没说过。 不提也罢。 “那你就不考虑他们想要咱们真定府庄子,多少还有借虎皮之意?只不过两千两银子罢了,犯得着转让出去?” “矮油,我男人财大气粗了。”周半夏打趣着,“还只不过两千两银子罢了,两千两银子可买一百个美娇娘哟。” “嗤,还瘦马呢。”顾文轩捏了下她脸,“你是听云大爷开口了,怕欠云家人情,想借这一次还了?” “知我者,你也!” “我——” “我来了,我和大哥一块来了,三姐,三姐夫……” 听到小河吆喝声,小河话还没说完,顾文轩下意识的唆一下弹起身,当即从炕上蹦到炕前。 “别喊了,听到了。” 周半夏乐的。 “让你逗他。” 顾文轩失笑摇头,“这小家伙,报复心还不小。你慢点,他故意嚷嚷,有婆子在外面,没这么快进来。” “无妨,也该起来用餐了。” 大江就因双手抱着书本纸册腾不出手拉住弟弟,只见他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地冲进院门扯开小嗓子了。 把他无语的。 果然惯不得。 等着小厮和婆子的面,他当大哥的也不会当场责骂弟弟,疾步进了院门,重重咳嗽了一声,睨视小河。 小河嘻嘻一笑,摇晃着小脑袋挨近大江身边,小胳膊肘撞了一下大江的腰侧,“在外头我可有礼数了。” “呵呵。” 小河立时缩脖子,“本来就是嘛,大爷爷都夸我稳重了,我不是好久没见着大哥你太激动,太乐呵了嘛。” 还是我当大哥的错了?大江失笑摇头,“起先在咱爹娘跟前不好问你近来都背了哪些书,读了哪些书——” “该背的都背了,真的,三姐和三姐夫都考过我了。哥你不在家,我可听话了,真的,大哥,我没蒙你。” “瞅你给急的。”大江睨了眼弟弟,“大哥没有不信你,我弟弟还是很懂事的,能看得出你字都写好很多了。” “那是,我每天都最少练五张纸的字。三姐可答应我了,回头我下场科考,她也陪我去县城去府城去行省,连京城也去。” 大江不由笑了,正想说什么来着,就见顾文轩从前面正房出来,连忙喊道,“姐夫,好重,快搭把手。” “你虎啊,不会让人送过来。”顾文轩边说着边抢过他抱在怀里的书本还有纸张,“啥时过来的,见过爹娘没有?” “见过了,刚从正院过来,还和大伙都打了招呼。先生知道你今天到,让你先歇一晚明早再去见他。 正好趁这个空档,你把这些笔记都给翻一翻。是了,先生让你看的那些书,你都有看了?” 何止看了,作业都做好了,顾文轩点头,“小心脚下台阶。你来的时候,先生在干嘛,有没有客人上门?” 大江心知他指的客人不是径山书院的师兄们,但客人,“先生族里的长辈算不算客人?午后就有一位带内弟来府上坐了会儿,不然我早来这边等你们了。不过,这会儿人家也回去了,我来之前先生还一个人在书房。” “明白。”内弟?妻弟,想来对方是找先生帮忙什么。顾文轩也没问,要是大事,不用他询问,大江早说了。 “三姐。” 周半夏从东屋出来刚到正厅就见顾文轩抱着书本纸张什么的和大江小河进来,正要去西屋。 有些时日不见大江,周半夏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她大弟好像又长高了,少年身姿挺拔,颇有些清俊飘逸之感。 反正肯定不是穿了广袖大衫的缘故。 她大弟今日这一套还是她之前给他做的新衣,月白的广袖大衫,衣襟和下摆处绣着暗纹竹叶,格外好辨认。 世人都有些崇古之风,流行“大袖当风,负手而立”那一套,因而她给他们准备衣物时就提前做了几套广袖大衫。 当时刚做好的时候,正是过了清明时节,天气还不算暖和,府城已经有烧包公子哥穿上了广袖大衫春装。 她也让大江试穿了一下,当时试穿的效果可没有这么好,她还想着要不要改小一号,还是轩子说大江正长个子,本身又是长袍,没必要改小,过两三个月小了又改回去麻烦,她想想歇了心思改动。 “是长高了?” “是长高了。”顾文轩将抱着的书本纸张放到书案上,再瞅大江,“还壮了,看来伙食很好。” “可怜我呀~”小河摸了摸肚子,“饿的哟。” 顾文轩大笑,抱起小家伙就走。 “姐夫,姐夫,我是大人了。” “大人就不用吃了啊。八岁的小大人,姐夫想吃完了先和你三姐去你叔父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大哥起先不是说了,先生让你明早再过去?” 第267章 有些慌 刚到庄子第一顿怎么都应该共进晚膳,而且这边院子还没有开小灶,让大厨房送食盒过来也不合适。 是以,趁着去往正院就餐的路上,顾文轩就跟小河好好讲了讲为何不尊师命,要饭后提前去周府。 这小家伙聪明得很,书本上知识无须担心,但人情世故不是他嫌弃他岳母,是他岳母本身就半知半解。 如时下风气行事周全在乎的一个礼字。 正经人家或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家之间往来,鲜有冒失上门,去之前必然会先送上一份拜帖,约定拜访时间,待对方回帖后才能按照约定时间前往。 而送拜帖也是有讲究的,或是打发仆人或是自己亲自亲往,就要看自己和对方的地方如何。 好比说这回像他当弟子的回来拜访先生,定是要亲自亲往送贴才能算是全了礼数,不至于让外人笑话。 但这里面又涉及到虽说岳父又是先生认的二弟,他媳妇还是侄女,岳母却是初次到来,就不会直接上门。 要算师娘和岳母是妯娌的话,师娘为大,岳母今日不是直达周府,合该岳母修整后递帖子等师娘回帖。 按照时下礼数是这么来往的,可话又说回来了,他岳父和大江住在周府还有专门的跨院,周府摆明了是自家人。 如此一来,于情于理就是他两口子先送拜帖上门,等岳父岳母修整一晚之后明日再上门就最合适不过了。 所谓的礼多,人不怪就是这个意思。 除了做足礼节给周家村其他周家人看的,还有今日随同而来的周长平和小白氏也是重中之重。 到了明日上门,不可能只他岳父岳母登门,作为真正一房兄弟的周长平和小白氏自然要在拜访之列。 拜帖里面就会写上周长平携妻带子登门拜访,甚至他见到先生的时候还会提起住在庄园的一帮人。 这里面有村学的师兄,还有陪同他们参加院试的家人,像顾文钰此次就有他大堂伯亲自陪同到来。 一是院试很关键,中了就成为秀才,陪考来了;二是,也是最关键的,为了那份径山书院推荐书亲自来道谢了。 要不是周秀才和他大爷爷不好出门,单单这两份径山书院推荐书就能让他们二位亲自来一趟道谢。 说到这里,顾文轩就不得不给小舅子科普一下径山书院在士林圈子的地位,以及推荐书的含金量。 在顾文轩悄声指导小舅子的时候,那厢自从进了庄园以后已经顾不上再想周夫人好不好相处的李氏还是有些慌。 “孩子爹,你说咱三丫到底有多少家底?她那胰子买卖是不是赚了老多银子,不然哪来银子买下这里? 你瞅瞅,不算外头田地,光这大院子,别说咱们村子里都找不着半个,赵家在县城的院子也比不上啊。” 听着李氏这番话,周四顺并不意外。 这处庄院也是四合院制的,但和一般的四合院又不是一回事,是呈“回”字型,正堂有多个四合院落围起来的。 像马厩、厨房,正堂,内院就一个也不少,怎么说也是官员的庄子,还带有一小片花园,假山假石什么的。 他家三丫之前买下这处庄子的时候就拉他来瞅了,他当时也被他家三丫的大手笔给吓了一跳。 再想到媳妇还不知自家三丫还在真定府买了宅院和庄子,把他给乐的,李氏恼得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你倒说啊。” 反正就自己两口子在这花园逛着,周四顺想想,“赚一准是赚的,不赚,咱三丫买那么多人干啥。 不过手头也没多少现银了,这孩子买这里还是为了离大哥近,有大哥给她撑腰,这话可不要说出去。” “我又不是没脑子。”李氏下意识地回了句,两眼瞄了瞄四周,“那胰子,咱三丫不是起码赚了五千两银子?” “鬼鬼祟祟的干啥,好好站直了。”周四顺瞪了眼媳妇,“自个心里有数就行了,谁问都是三丫叔父给三丫的嫁妆,敢说出去,老子把你嘴缝了。” 吓唬谁呢,李氏捂嘴,不甘心地嘟囔,“还真当我嘴把不住门啊。这回谁问我村子外头那块地是不是三丫给买的,我都摇头笑笑,憋死了,我还是啥都没说。” 周四顺无语地白了眼媳妇,想想又好笑,“很些事情,外人能猜,可咱们当爹娘的不能瞎说大实话。 你瞅亲家两口子就谁问他们,他们就都说赚是赚了点,可姑爷读书开销也大,攒不了几个银子。 咱这三姑爷处了不短日子了,不是个没能耐的孩子,亲家还拿姑爷读书说事,知道这是啥意思不?” “怕人上门借银子。” 周四顺没有否认有这一点的缘故,更多的估摸还是他家三丫太会捞银子了,亲家两口子都拿老儿子读书当借口了。 还有,外人不知,他当爹的哪会不知他家三丫不喜占人便宜,但谁想平白无故占她便宜也难。 所谓的合伙,其实也就胰子送两成份子给高府,压根没有第三家,亲家都帮孩子在外打马虎眼了。 但是,这些话还真不能跟孩子娘老实说了。 钱财这东西啊,多了,日子长了,能让人鬼迷心窍,不为娘家,为了儿子,他都不敢保证孩子娘丧良心。 三丫,三丫已经够对得起…… “爹!” 周半夏没想到去正院路上还遇到她爹,哦,还有娘,在花园亭子欣赏景色,“娘,爹,你们不累啊?” 这回问的,顾文轩忍笑,松开了小河的小手,作揖行礼。 “累啥,又不用走路。”周四顺朝姑爷摆手,“往后无外人没必要多礼。饿坏了?走,开饭了。” “还好,在路上吃了点糕点。三丫担心你和我岳母出远门受累,到底不像从村子里进城,路途短暂……” 周半夏落后一步,带周四顺他们四人走在前面,挽住李氏胳膊,“你姑爷担心你受累了,孝顺?” “比你孝顺。”李氏睨了眼闺女,赚了老多银子都不跟娘说,就跟你爹亲,“你姥爷托我帮你表哥找活干,我都推了。” 第268章 回周府 周半夏哑然失笑,有她爹当年受辱在先,她还真对她那位姥爷孝顺不起来,好在她娘也知道推脱了。 “还有你大姨,我都说你都嫁出去了,当儿媳的哪能当家作主,姑爷家还有一大帮人都进不了作坊。” “辛苦我娘了。” “知道就好。”李氏瞅了眼前面和周四顺走着唠着的顾文轩,压低声音,“有偷摸着攒私房钱了?” 汗。 “快跟娘说说藏多少了。” “十两?” “你虎啊!” 干啥呢,一惊一乍的,周四顺回头。 李氏缩脖子。 周半夏笑出声。 庄头顾有贵已经让人安排好饭菜,因知道周四顺不喜铺张,故而都是农家特色菜,还用粗碗碟子盛着。 满满一大盆的蘑菇炖鸡,铁锅炖大鹅,红烧肉也分量十足。 荤菜分量很重,但蔬菜也不少。 有荤有素,搭配得当。 周半夏原本还担心用惯的厨娘刚到没有来得及掌勺,会让素来挑剔的顾文轩不合胃口,没想到也点赞准备的不错。 饭后。 因大家之前在府城就住一起温习备考,加上舟车劳顿一路颠簸,不是人人体质好到还能转一圈。 小白氏就垮了。 女桌上仅仅只有她、李氏,还有周半夏,吃的也快,吃完放下筷子,小白氏就摆手要回屋躺一会儿。 实在太累了。 之前去府城路上走的慢,路上也没有大嫂(李氏)拉她唠家常,唠得好有精神都忘了困,这回不行了。 李氏笑倒。 周半夏很好奇她们二人到底都聊了什么,聊得投机到睡眠不足,但她两口子还要赶往周家村。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天色已经不早,没有时间找答案了,她赶紧先挑一个性格温和的婆子带小丫鬟伺候李氏。 再回到所居的院落,顾文轩已经在书房里面翻了翻大江之前带回的笔记,周半夏赶紧稍作梳洗换了一身。 再从箱笼里面取出礼物,带上这期间作业的,待周半夏和顾文轩上马车,到周家村周府的时候,就听门房“告密”二老爷刚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厉害了,她爹\/他岳父。 “小姐和姑爷回府了。” 老管家,你这声音大的,确实不是向里面通风报信? “挺好,路上正好没有下雨。婶娘呢,没怪我不先回来去庄子?” “生气了,说不见你。” “我才不信,婶娘最疼我了。大哥他们可在?”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等不了你和姑爷回来,五天前先回京城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倒是有在府里。” 这个,她知道的,老大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就是不知老大小两口是五天前回的京城,她还以为早跑了。 “二少爷和三少爷原本想和四少爷一起去接你和姑爷回府,听说二老爷和二夫人来了,夫人让他们明早再去请安。” 还请安了,是婶娘干得出来的事情,一准又以她娘刚到还没来得及安顿下来,太早去失礼为由哄住老二老三了。 “这会儿连夫人都不知你和姑爷回府了,我派人去内院禀报一声。老爷在里面,你和姑爷先进去。” “好的。”周半夏也不问她爹是不是在里面了,转头朝着书房就来一句,“叔父,我回来了。” “进来。” 顾文轩闻言整了整衣冠,快走两步,踏进书房,就见里面只有周焕和周四顺,他赶紧先行弟子礼。 在他身后进来的周半夏也跟着福了福身行礼,很是自来熟的先行一步走到一侧桌子前面执壶倒茶。 待顾文轩和周焕以及周四顺接上话,连自己再回了周焕几句家常,这才行礼退出书房去内院见周夫人。 不比周半夏熟门熟户地进了内院,三句两句的就把周夫人给哄笑了,顾文轩这边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先是近期回村的课业,周焕必要检查的,再考校他这些日子是否在学业上有所松懈,听得周四顺脑袋多大了。 好不容易等他们师生二人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周四顺赶紧喊大哥,说完他要先回庄子陪客人就跑了。 周焕也没留他,让老管家派马车送他回去,继续考校顾文轩,只不过此时考校的已经大大超纲了。 考校的问题已经不是四书五经,抽查起他让顾文轩翻阅的兵书、农书,以及部分时文文集等问题。 之后,就周焕的修为,顾文轩也看不出他这位先生对于他给出的答复是不是满意。 反正丢给他一道题目让他当场做一篇策论,而他先生自己本人就开始批阅斧正起他带回来的十篇文章。 天早就黑了,油灯和蜡烛也早已齐齐点上了,写着写着,顾文轩一时都忘了时间。 等落下最后一笔,他才发现书房里面不知何时来了周老二、周老三,两位捷径山书院的师兄,以及师伯等五人。 一个个闷不吭声的,手上拿着他带回来的作业,正你来我往的交换看,再观先生神色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得意了。 写完了? 周焕握拳遮嘴咳了一声,另一只手朝不知何时盯着自己的顾文轩招了招,以示他写完了赶紧拿过来。 顾文轩立马双手奉上,朝师伯作揖行礼,再转身和四位师兄弟相互行礼之时瞪眼,你们不仗义的,师伯来了都不提醒我一下! 周老三可不怕他这个姐夫,使眼色让顾文轩看外面,再偷摸着比划了一下他姐已经早一步回庄子了。 他媳妇先回去了? 不可能。 这边就有他两口子住的跨院,以他师娘对他媳妇的疼爱,见他在书房里面一时走不了,巴不得让他媳妇留下来。 反正这边距离庄子很近,肯定说什么又不是住城里还有宵禁晚上不好出门,即使过二更天了,来回也方便。 再有,他岳父和大江他们在庄子,他两口子今晚不回去也不算怠慢客人什么的,先顾全自己身子骨要紧。 有以上种种原因,师娘再瞪眼,他媳妇就更不可能抛下他一人,最多眼看到三更天,她先回跨院休息了。 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出门的时候差不多五点钟,到的时候最多不会超过五点半,做一篇策论算一个时辰,期间…… 第269章 住一宿 大梁院试已经接近乡试,由皇帝钦派的翰林院学士担任学政主持,又分主考官和同考官相互监督。 考生交上试卷盖章后由弥封官将试卷中有姓名的一页折起进行编号,再经过眷录、校对才到考试官手上评阅。 两位同考官就先进行批阅,然后再交由评阅的主考官决定,目的在于判断同考官的评阅是否合理公正。 待主考官和同考官对试卷做出相应的批语,最终评阅结束之后,还会进行备份,以待日后查询。 可以说朝廷取士很严谨,从第一关院试开始又进一步提高考试的公平性,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等情况。 而且这一场考试通过率极低,比童生试难了十倍不止,不少读书人考了几十年就是卡在这一关还是童生身份。 顾文轩已经连续获得案首,周半夏不担心他过不了院试,一般情况下府案首就是板上钉钉的院试前十名。 她担心的是大江。 与周夫人聊了家长里短,从中得知大江依然起早贪黑温习,周半夏倒不惊讶,大江目标盯得很高。 他的目标是廪生。 秀才也分等级。 有句话叫秀才好做,岁考难。 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并不是代表功名一直在,这里面还有一个岁考。 学政在任三年,两试诸生,先以六等试诸生优劣,谓之岁考。 一等是廪生,二等是增生,三等是附生,四等要训诫,五等廪生降为增生,六等暂时开除出秀才队伍。 目前还无须担心岁考,但关键还是廪生名额,若不是开榜直接中生员名次一等前者被定为廪生,等岁考想成廪生则会更难。 概因这里面还有一条规定,岁试三年一考,生员必须参加,因事无法参加岁考的可以补考,如果三次不参加就革去生员资格。 问题就出在因事这一点上。 守孝无须参加岁试,名次保留,谁家没有个老人;游学在外赶不回来,也姑且保留名次。 于是前面的名次保留,后面三年两次院试的新廪生到了,往往一个秀才在岁考的时候考到一等,想成廪生也有的等了。 当然,一般情况下,秀才不会傻等,与其等一个廪生的名额,还不如去闯乡试,中了就是举人岂不是更好。 总而言之,她大弟定位很准确,难就难在院试不是府试,想大江再考个前十名,她都不敢奢想。 好在前二十都是廪生,可前二十又何其难,一个行省的童生不要太多,又不能像顾文轩一样中案首占便宜。 再听说担任这一届院试主考官的是谁,周半夏真要愁死了。 这一任的学政大人终于确定下来了,既不是高(高府)派,也不是王(钱夫人娘家)流,占不到优势了。 原本她还心想着只要是这两派的人马担任本行省此次学政当主考官,有对方历来文章借鉴,文风不成问题了。 如今嘛,麻烦了。 本身策论就不像九章算式,答案对就对,错就错,它就各花入各眼,文章好坏每人评断标准不一样。 再加上能通过府试参加院试的童生一般来说文章都不错,文风再不合主考官个人偏好,想进前二十搞笑不是。 周夫人的长媳回京了,她又不像周焕在周家村都不缺时常有一二好友来访,当然,找她的妇人不会少。 可说在周家村别说找个能说贴心话的,就是有着共同话题,多少一点就通的也是少之又少。 不像周半夏,不止很多喜好和她这个自幼江南长大来的非常接近,基本上她说一句,周半夏已知其意。 好不容易盼来了周半夏这个合得来的侄女,聊了几句见把周半夏给聊得蹙眉,可把她乐坏了。 “好了,这位张大人是你叔父同年,虽说来往不频繁,但他个人文风偏好,你叔父还是比较欣赏。” 也就是说这位来自江南的张大人和叔父政见或许有所不同,但还属于彼此欣赏,惺惺相惜了。 周半夏点头表示她懂了,难怪轩子刚到就被叔父逮住考校,至今还没出书房。 “你叔父时常说在无准备之下还能做出好文章才不惧是不是挨着臭号。”周夫人见周半夏望窗外又点了一句。 “明白的,就是不给六郎哥休息醒脑,更能看出他近期是否有所懈怠。”周半夏眨了眨眼,“高!” 周夫人好笑摇头,“想捧你叔父,自己去夸。夏装做好了,不知是否合身,今晚先别去庄子了。 要不合适,趁如今还没有去真定府,正好让针线房改一下,免得忙中出乱 我已经派人去和你爹娘说了你们今晚先住这边,明早再回去。 好好歇一晚,明儿你还有得忙,到时候回去一趟还要来给我搭把手……” 考虑到明早还想去一趟师父坟前,住这边过去更近,周半夏听话地服从了周夫人的安排。 之前离开回村的时候虽说已过春寒料峭的天气,但也不像近几日已经有几分炎热的感觉。 这边的跨院就已经换了门帘子,连被子也换了更薄的,更不用说夏装,从里到位的就有满满的好几箱。 周半夏早猜到她这位婶娘不会落下她的夏装,但没想到如此多,大有她来不及途径周家村就送到真定府足够让她穿一个夏天之势。 相比起给她准备的夏装,顾文轩和大江的就少得可怜了,周半夏泡在浴桶里面解乏的时候想起来就好笑的不得了。 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周半夏本想拿本书看着等顾文轩归来,不曾想还是低估了自己入睡的速度。 迷迷糊糊之间,倒是有察觉顾文轩回来了,好像还把她从榻上抱到炕上,就是睁不开双眼,困得不得了。 这一觉睡的。 再醒来,身边已无人,要不是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原本靠在榻上看书,倒像是之前做梦了一般。 打着哈欠,穿上衣裙,去对面西屋不意外的就见到顾文轩已经恢复往日作息,天还有破晓起来背书练字了。 顾文轩听到动静抬头瞟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练字,“现在应该还不到卯时(早上五点钟左右),起来干嘛?” “睡饱了。你今天几点起来的,会不会睡眠不足?” 第270章 停留十多天 随着初夏到来,天色也亮早了,卯时就天亮了,不像冬日外面乌漆麻黑一片,还死冷。 顾文轩昨晚差不多在二更天亥时中,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回的跨院,冲了个澡就早早上炕睡了。 倒不会睡眠不足,一路休息不好,睡眠质量良好,一觉睡到被尿憋醒,见已经四五点钟,索性不睡了。 刚好将昨晚批阅斧正后的文章给整理整理,这不,刚整理好计划写几个大字再去院子里打拳活动活动手脚了。 精神好着呢。 牛! 周半夏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先去梳洗,再出来,顾文轩已经在院子里收拳头,周半夏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好好打完一套拳法。 待丫鬟婆子摆上早餐,她还拿起筷子,顾文轩又一阵风似的冲完澡,换了一身素色衣袍出来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多稀奇,不就想去你师父坟前念叨两句。 好比说,婶娘又给我做了好多粉嫩粉嫩的衣裙,高老夫人这几次来信都说了什么,作坊又赚了多少。 周嬷嬷,不,是周师父的坟前。 周半夏亲手将墓碑给擦了擦,再将带来的供品和一小幅绣品供奉上,上了一炷香,又烧了一些纸钱。 顾文轩全程递东西,再陪周半夏上了一炷香,待烧了纸钱,磕了头就知周半夏要和她师父念叨几句了。 他也不打扰周半夏的,退到一旁,打量起周围环境。 要说古人重香火不是没有道理,周家祖坟这一片就打理得非常好,不是清明时节,还有子孙一早上坟前拔草。 他顾家,大大不如也。 尤其他祖父这一房,要照他祖父不是祭祖不进山拜祭祖宗的作风,顾家列祖列宗坟前的草都能长得比人高。 哪像这边,并不显阴森,看着还挺热闹的。 周家的先人实在太有福气了,虽然半途家变,少有后人上坟前祭拜,但如今后人跑祠堂都没有跑这边勤。 与相识不相识的周家村老少爷们,离得远,或是挨着近的,时不时地相互作揖行礼着,周半夏那边也很快起来了。 托周师父的福,他媳妇步伐都轻快了,心情也明显更好了,就是不知之前还偷摸着嘀咕了什么心事。 问她? 周半夏抿嘴而乐。 不过,很快,顾文轩也顾不住找答案了。 今日不止两个周家会面,他清河村村学的同窗和径山书院在此的师兄们也要来一场会文聚会。 上午在周府,下午在庄子。 一天应酬下来,比一路颠簸,舟车劳累的更累,好在结果喜人,引荐之后就无须他惦记学业之外的事务。 两帮去行省参加院试的考生,算是全部认识了,有性情相托的还相约一起相互探讨学习交流了。 很多时候,在不熟悉的情况下,少做比多做多错要好,反正有先生和师伯以及周长平压阵,他就没必要画蛇添足了。 也是从第三天起,各个进入备考状态,读书复习认真极了,顾文轩和大江又恢复了如同在府城时的作息习惯。 白天在周府复习功课,讨论历年院试试题,遇到师兄弟们都无法解决的疑难问题,两个人就找周焕解惑。 忙忙活活了十多天,距离院试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在麦子快要收割的时候,顾二柱终于风尘仆仆地到了。 周四顺也暗松了口气。 顾二柱要是再迟三天来,他真要先带媳妇回家了,要不然家里麦收交给谁监督,他心里都不踏实。 至于大儿子参加院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有他家三丫,姑爷也是紧盯着大江,他陪不陪同差别不大。 何况,他家大江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早早就说了在外绝不会乱跑,会听他三姐的,压根不用过于操心。 亲家俩人相互交代好各自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好比说周四顺这趟回村不止因他惦记的麦收,还要押货回去。 这其中就有一批羊油需要周四顺带回清河村作坊,但周半夏订购的栗米砖还在距离庄子三十里外的地方。 也就是说,顾二柱此趟并不是陪同老儿子赶考,除了带周焕引荐的大师傅回清河村,重点在于带栗米砖回村。 如此一来,亲家俩人自然无法同一天启程回村,就相约周四顺先出发,等顾二柱带上人和货相差两三天到清河村。 之所以预计相差两三天,一则不知途中是否会遇到下雨天不好走,其次也是不适合两个车队同时进村,目的太大。 虽说到时候自然会打着以进做胰子的羊油等物原料为由,还会直接从古家庄进去,但能不引人关注无疑是最好的。 栗米砖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东西,要被人发现了,就不是为了儿孙计,而是给儿孙惹下天大的隐晦。 不是荒年灾年还好,左不过被人笑话穷人咋富,有银子烧得慌,等到荒年灾年日子过不去了,完犊子了。 到那个时候,真要世道乱了,连吃的都没有,不用外人,族人都能把他家的墙都给刨光了,不刨光砸烂了都不会相信他家缺粮。 讲良心话,要不是亲家是三丫的亲爹,顾二柱其实都不想让周四顺得知这次带回去的大师傅是周焕引荐。 好在亲家还算靠谱,连亲家母都瞒着,不管对谁都说幸亏他赶来了,自己可算能安心回家收麦子了。 这边顾二柱一到,为了保险起见,不好把时间算得太死,顾文轩等人也要提前出发去往真定府了。 毕竟定州府距离真定府约有二百里的路程,又不是熟路,早走确实比较好,故而挑了个最近的宜出门的日子就出发了。 这一日,周四顺和李氏已经提前一天启程离开,只剩下小河依然留下接下来要一起去真定府。 再有,顾二柱要等老儿子老儿媳启程,他才带人连同三十里外已经装好车转移到庄子的栗米砖回清河村。 不管是顾文轩,还是周半夏,倒不担心他爹\/她公爹无法胜任此重任。 不说护卫队已经拉出一半护送来回,再有顺义镖局押镖,他爹\/她公爹原本就相当精明,基本上出不了岔子。 但,担忧还是免不了了。 人之常情。 顾二柱还担心他们小两口呢。 第271章 真定府 再多的担忧和不舍,终究还是到了要暂时分别的时刻,与定州府其他考生汇合,马车也缓缓朝外驶去。 二百里的路程有多远? 紧赶慢赶的,从定州府的周家村到能望见真定府的城墙,足足走了六天,还是第六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不单途中遇上一个雨天,道路难走的,大晴天也不是每一段路有多好走,坑坑洼洼的,能把人整散架了。 去它的“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 不爱了。 再也不来了。 比起蔫了的周半夏,小河的适应能力极好,该吃就吃,想睡就睡。 听说到了,一个骨碌爬起来,趴着车厢窗口,立时欢呼:“姐,这里的城墙好高啊,比定州府的还高。” 近黄昏,夕阳西斜,晚霞的余晖洒在真定府高大的城楼上,添了一层橘色光芒,城楼更显壮观。 “可不,咱们青阳县的城墙是孙子的话,定州府的是父亲,这边的就是祖父了。” 小河咯咯直笑,“府城的呢?” “祖父堂兄弟。” “京城呢?” “那一准是曾祖父了。” 此时正当口城外的让都赶着进城,城门的兵丁检查来往路引腰牌,忙得满头大汗,门外准备进城的人排着长队。 马车暂且停下,后面与大江待在一辆马车上的顾文轩刚好可以先回到了周半夏和小河所待的马车车厢。 “累坏了?” “怎么可能!”周半夏嘴硬的好似之前吐糟的不是她自己,“不要太有精神。林师伯呢,他可好?” 因为先生守孝,所以这趟由在径山书院当讲师的林师伯带队,顾文轩今日就和大江就在林师伯马车上。 顾文轩闻言点头,收回打量媳妇的目光,拉回趴在窗口的小舅子,“他要先回府,说了明早再去他府上。” 想来也是如此。 既然不去林府住着,林师伯肯定想等她两口子安顿下来,再去林府上给林老夫人请安。 “还有郑师兄他们几位真定府的,也说了明早在师伯那边汇合,倒是你们姐弟俩人不用急着明天去。 师伯起先就说了有这么多人住我们那儿,你还需主持中馈,等后天去也不晚。” 如此更好,周半夏欣然点头,“那我明天就先不打搅你们一帮人登门拜访,先带小河出去转一圈。” 顾文轩心知她所谓的转一圈是想去这边的云客来一趟,有空再去一趟庄子,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到时候身边多带些人。” “好的。” “想逛街等我考完,到时候陪你逛个痛快。” 周半夏好笑点头,心想等你考完院试,天气更热了,谁要汗流浃背地逛个痛快,还不如趁你备考期间出门逛逛。 说话间,要轮到他们一行人进城了。 真定府南门。 大门敞开着。 城楼上站着一排军卒,几乎个个手上举着弓箭,好像谁要敢强闯城门,就要立刻射杀一半。 城楼下,守门的小吏、腰配长刀的兵卒们严格盘查着众人的路引腰牌和行李、书籍以及包袱。 待验明正身,确认携带的货物们没有一件违禁品,交了入城费,终于能进城门。 进了城门。 不愧是行省。 街道两旁酒肆、布行、酒楼等等铺子比比皆是,街上满目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满耳都是叫卖吆喝声,行人身上的衣衫也大多光鲜亮丽。 等到最繁华的地带,更是热闹。 小河目前只去过定州府,还没有去过繁华热闹程度能与真定府并肩的保城府,一路过去都看呆了。 其实别说小河这个小家伙,哪怕见惯了后世的步行街,周半夏此时也是眼花缭乱,甚想下马车走走。 顺义镖局在真定府的分镖局,还是和青阳县一样的靠近城南位置,大家要各归其处,故而并未停留。 因有顾有华带路,顾文轩和周半夏这一车队就形如熟门熟户地到了城东偏西的积英巷一处宅院前面。 只见青灰的墙院上爬了些青葱的绿萝,不显山不露水的,正门上也悬了一块匾,上书“宅”之类的二字。 古代对于房屋建筑,有一系列极为严格的成文规定,‘府’、‘第’、‘宅’,不可乱用。 如大梁朝。 普通百姓就只能用‘家’、‘舍’、‘屋’等,否则一旦有人刻意针对,就是谕制的罪名,会被处罚的。 在如今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住宅及其大门就直接代表着主人的品第等级和社会地位。 所谓“门第相当”、“门当户对”,就是这个意思,是以对大门的型制和等级是非常重视的。 所谓的“改换门庭”也是针对大门的型制和等级,如顾文轩等人此次中了秀才,衙门礼房就会派人改制大门。 总之,概因等级森严建筑制度,平民百姓就是成了一方土豪,想要尽其财显其富,为求不受追究,所用的方式也就只能让院内别有洞天了。 这一点就从踏进这处宅院可见一斑,原先的房主举人老爷想来一直愤愤不平于正门上不能悬挂‘府第’匾牌。 院内就修整的别有洞天,还没进内院就一眼可见前院和中院无不透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 穷秀才,富举人。 举人富不是吹的。 比起之前刚到定州府庄子,闹哄哄地上来一大帮人行礼请安答谢,这处宅院的管家仆役规矩就大多了。 周半夏不知是不是与因她之前再三申明正门上不准悬挂“顾宅或是周宅”匾牌有关,但乐得见他们老老实实守规矩。 由顾有华带人安排随同而来的周长平等人到各住处安顿下来,周半夏就直接陪顾文轩以及大江小河回内院。 中院。 哪怕不知她爹和公爹待临近院试会不会赶来,为尊长,她两口子也要留给她长平叔两口子和顾文钰他老子入住的。 内院。 虽是初次来此,但顾大昌之前就有图纸带回来,没什么好挑选,大江和小河就要了内院的东厢房。 “你不跟我住啊?西屋不就空着,刚好你住的。东厢房的南屋正好留给我和你哥当书房,你说是不是很合理?” 当姐夫的又开始逗小舅子了。 这下子可难不倒小河了。 第272章 偶遇 老规矩,刚到一个地方,大伙先齐聚一堂吃一顿,接下来嘛,有事去找顾文钰他老子,无事赶紧去温习。 之前在定州府庄子的时候,是顾有华听从他大堂伯差遣,如今也是如此,缺了什么只管找他大堂伯。 大事,顾有华会禀报他媳妇,他媳妇处理不了会找他商量;而小事,顾有华自然会安排下去。 其实吃住都齐全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小事,除了隔个几天找他师伯指导,备考期间基本上闭门谢客了。 有,也是像他大堂伯一样的陪考人员想要出去转转的时候,派个随从,免得人生地不熟地出岔子。 他大堂伯到底是他顾家下一任族长,将这些琐事交托给他大堂伯处理,真没有什么好值得让人担忧。 饭后。 周半夏也有意敲打了一番这边的下人,她可容不得不尊客人的下人,不乐意伺候,休怪她连夜卖人。 “攘外必先安内。” 将把家里面安排好,让顾有华派人盯好外面。 再好好休息了一晚,次日送走去林府的顾文轩等人,周半夏也带上小河出门了,却不是先去的这边云客来。 她说带小河出门转一圈,就真的从所居的积英巷出发,从城东偏西的积英巷出来转到城西,再转到城东。 这一转就是大半天,还在外面的大酒楼要了雅间,姐弟俩人吃饱喝足了,这才悠哉悠哉地去了云客来。 只是,王掌柜家的老爷子怎么跑这里来了?有那么一瞬间,周半夏都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不是早脱籍,在高家庄安享晚年了?上回去府城,她还亲耳听到这位老爷子说了不想离开高家庄的。 “福爷爷。” “姑娘你可算来了。”被周半夏称之为福爷爷的王福生见到人,脸上乐出了褶子,“这就是最小的小河?” “是的,家里就他最小。给福爷爷行礼——”周半夏话还没说完就见小河已经机灵地给老爷子作揖行礼。 “好小子,比你小时候还机灵。”王福生掏出见面礼,“拿着,知道我这个老头子是谁不,长者赐不可辞。” “知道的,你老是我王大爷的爹爹,亲的。”说着,小河看周半夏。 周半夏含笑点头。 “谢谢福爷爷。”小河双手接过,“我王大爷不是说你在高家庄嘛,咋上这里来了?” 皮了。 周半夏笑瞪小河。 “无妨,这孩子跟我这个老头子亲才问。我就是知道你这个小家伙要来这边也跑来的,吃了没?” “吃了。” 王老爷子睨了眼周半夏,好笑摇头,“你这孩子啊,一点都没变,不怪老夫人总担心你在外吃亏。” “托老夫人的福,我啊,好着呢,吃不亏。”周半夏虚扶老爷子上座,“不知你来了,不然早让我夫君来给你请安了。” 王老爷子摆手,“科考为重,回去也不要说我在这边,等考完了我再去见姑爷也不晚。昨天刚到的?” “是的。” “夫家可好?” “挺好。”话出口,周半夏突然反应过来老爷子问的是她夫家隔房亲戚待她可好,“除了一两个人小有算计,其他人都很好相处。” “别被人欺负了。” “不会,我公公婆婆可护着我了。” 还算错有错着,没有白费主子一片苦心。王老爷子微微颌首,“你是个好孩子,他们不糊涂,不会不多护你一二。” 周半夏莞然而笑。 “前段日子,我还去了京城,见到老夫人了,听我提起你夫君和你大弟拜周大人为师,老夫人很欣慰。” 正题来了。 “孩子啊,老头子我就倚老卖老说两句,主子把你当成了亲孙女,多给她写书信回去。” 周半夏忙不迭摆手着点头。 “还有你师父——”王老爷子暗叹,“我几个孩子就托你的福,很多事情,不是我老头子想瞒你什么。” “可不能这么说,王叔帮了我多少忙都算不过来。哪是托我的福,是老夫人看重福爷爷你,你后福。” “你孩子——”王老爷子失笑摇头,“不愧是你师父和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真会说话。” 是滴。 我三姐老厉害了。 “你师父当年随主子进高府,那会儿我虽说是主子嫁妆铺子的小管事,但外院内院有别,也不是很清楚。” “明白的,之前在高家庄找你打听,其实我心里就明白我师父嫁给谁已经无关紧要了,她终归要回周家。” 还是那位处处为人着想的小半夏啊,王老爷子缓缓点头,“我知道那人不是奴籍,和我不一样。 当年你师父出嫁的时候,我倒是有见过一面,像个书生,就是很瘦,看着不长寿,后来没多久你师父守寡回府了。” 也就是说,她这位师公,至今还是无名人士,她师父这个成亲成的,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那个时候,我倒觉得挺奇怪,但没多想。毕竟你师父那个人,性子有些冷清,我们这些人都怕她。 再说,她常年待在针线房,要不是上回听说你是她收的徒弟,我都不知道你一开始是她把你迈进府。” 这倒也是。 她师父那个人基本上是什么事情都不掺和,掌管针线房的时候又极为负责任,就显得十分严厉。 说性子有些冷清是好听话,明面上性子还挺孤僻的,也就她身为弟子能切身体会到她师父为人如何。 “我师父其实是个热心人。” 你当子弟的,自然是觉得你师父哪哪多好。可,就你师父那样能瞒下天大秘密的高门贵女,岂是好相处的。 王老爷子暗暗腹议着,很不想点头,可,看着炯炯有神盯着他表态的周半夏,他终究还是认输了。 周半夏笑了。 唉,真真是憨人有憨福!王老爷子不由跟着笑了,心想就这样,就这样不变的,保持心性下去,也是福气啊。 又闲聊了一会儿。 听着王老爷子虽说依然无意去青阳县见老儿子王掌柜,但也不急着近两天离开真定府,周半夏就安心了。 出了云客来,她继续带小河出去转转的,一下子从城东转到了城外,转到了在真定府城外的庄子。 第273章 去庄子 马车跑的并不快,等他们姐弟二人到庄子的时候,此时已经红霞满天,放眼望去,四周景色尽入眼底。 庄子依水而建,一条小河在庄子前缓缓流过,周边是一片田野,佃户正忙着抢收麦子, 据顾大昌和顾有华前后禀报得来的消息,即使赶车的不指明,周半夏也知靠近小河对面的一片田地是她的。 许是靠近真定府的缘故,周边土壤肥沃的田庄并不多,大多数还是村民拥有东一块西一块散落在各处的良田。 不知是靠近真定府,这些村庄比起偏僻的村子经济条件明显要好很多,还是衙门不容这些良田成为某些大官乡绅的私产。 就如这处庄子即使地处城外,还是经过了两个小村庄,良田也不多。 一片连绵而成的田野,麦地就只占了其中二十亩,但不和大官乡绅拥有的富庶田庄相比也算可以了。 过了河道窄处铺就的青石板路面,有一块石碑,倒是将原先碑刻的字给改了,改成了“周家”的石碑。 不用猜,周半夏也知肯定是顾文轩之前吩咐下去的。 顾有华可不敢擅作主张,还改成了“周家”。 府城那边的庄子,以及定州府的庄子,虽说田契落下她名下,但她之前就直接让顾大昌都改成了“顾家”二字。 不过,不管是他的“顾家”还是她的“周家”,有这两个字就代表已经进入自己地盘,感觉完全不同。 “三姐,福爷爷为啥说来瞅瞅嫁妆也好,不是你自个买的嘛,他咋觉得是大姑留给你的嫁妆?” “这个啊,说来话长了。” 其实别说小河,就是她自己撒谎多了,周半夏都时常忘了如何解释清楚。 就像之前大家都知道她不要她师父嫁妆,可是为何定州府的庄子又是她师父所赠? 实在想不出借口,统统成了叔父所赠的呗。 这借口一出来,叔父倒没有骂她,就是有辱斯文地拿戒尺吓唬她,倒是把婶娘给乐得捧腹大笑。 但不这么说,说不过去,她敢说自己真金白银掏的银子,不就暴露单单胰子就让她赚的满盘钵满。 再有,高府大少奶奶那里到年底还有两成分红,她要先把货款拿来购置私产,不就明晃晃的人品不行了。 她敢跟叔父和婶娘直言之前押盘口赚了万两银子,可不敢跟高老夫人坦白从宽,也犯不着瞎说大实话。 “说来话长啊~”小河摇了摇小脑袋,“那就长话短说呗,我不告诉咱爹娘行不,你还有多少银票呀?” 厉害了,我的弟! 还知道不问银子,问银票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伸手想扯小河脑袋上的小揪揪,不意外的,又被小河机灵地避开,“姐,我恼了!” “好好好,不动你脑袋。放心,够你花,还想买啥没有,不想逛街了,咱就让大华派人去买。”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不够我花?”小河学顾文轩睨人的神情,“我是担心你乱花银子。 你瞅你今儿上街花了多少银子,得亏咱爹不在边上,不然一准又骂你糟蹋银子,会赚也不能乱花呀。” 这小东西,越来越有成为管家婆的趋势了。 再想起上酒楼吃了一顿饭把小河心疼得算食材才多少钱的小样,周半夏乐的,“所以咱爹说先回去,我不拦他了。” 小河学顾文轩的样子朝周半夏翘起大拇指,“高,还是我三姐你高。 你信不信咱爹早猜到你来这边一准又乱花银子,故意把咱娘拉回家了,就是怕你又像之前老带咱娘去定州府城里乱买东西?” 周半夏失笑扶额。 小河见状咯咯直笑,“被我猜中了,咱们家就咱娘还不知咱爹心思,还真以为咱爹要她回去搭把手。” 错。 是咱们家有下人跟咱爹回去了,娘她怕不在咱爹身边,日子长了,有婆子丫鬟勾引咱爹。 但这话能跟你个小家伙说? 说话间,马车沿着一条青石路一直前行,没有多远的距离就可见一处青砖瓦房。 这是典型的北方院落,分前后两个院子。 前院有马棚,还有一溜的倒座房,沿着院墙栽了花草。 前院正房是主人待客的地方,后院的格局和前院差不多。 一样的五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只是内院更精致。 院子中央有一块太湖石,四周也种了不少花草,朝手游廊连接正房厢房,连门窗都是雕花的,糊着上等窗户纸。 走进正堂,只见里面也是摆着一色的鸡翅木家具,几把太师椅,一张条桌,两张花几,上有花瓶插着花。 正堂旁边各开两扇门,是两间正房。 正房内有大床,有暖炕。 大床前面有一人多宽的踏板,里面两头有小桌,整张床雕花描金点漆,精致又奢华。 与城内宅院一样的,这边庄子除了带走书籍和部分贵重摆件以外,也是几乎什么都留下来了。 如此一来,城内宅院连带这处庄子,倒是三千两银子真心不贵,毕竟单单三张大床就值不少银子。 正如轩子所言,也就前任主人是被举荐到山高水远的南方为官的举人,东西带不足,连屋带赠的处理了。 不转手了。 这么放手上,权当上回押盘口少赢了三千两银子,就这么留着收租兼当作坊在行省的进货仓库好了。 看过前后两个院子,再看了地窖和粮仓,做到大致上心里有个底了,周半夏也没在此多作停留。 交代好庄头近期事务,赶紧趁着夕阳还没来得及坠入地平线,和小河带上一筐新鲜蔬菜直接回城。 回城速度不慢。 回到积英巷的时候,天还亮着,但顾文轩和大江已经从外归来。 内院正堂还摆放着她姐弟二人之前逛街让掌柜派伙计送回的东西,亮堂堂的证明她姐弟二人都去哪儿浪了。 一路逛一路买的时候并不觉得送人回来的东西堆起来有很多,此时就见真章了,难怪连小家伙都担心她乱花银子。 呸,全是当用的必需品。 差点又被两个弟弟给带进沟里去了,轩子就觉得她这个媳妇还是非常勤俭治家的,又辛苦了一天。 “你呢,你们今天去林府可顺利?” 第274章 差点忘了 见大江陪小河回房洗簌,周半夏赶紧言归正传,问起顾文轩等人今日在林府可有何受到不公平待遇。 怎么可能。 太小看先生地位了。 别说被周府上下称之为四少爷的大江,就是他,既是先生唯二的亲传弟子之一,还是周府唯一的姑爷。 至于顾文钰等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他和大江的份上,别说师伯,林府上下就不可能轻易怠慢。 倒是有一件大事,顾文轩不是怀疑,是百分百确定他媳妇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到这会儿了,后院如何了?” 哎哟妈呀,差点忘了。 周半夏赶紧拉他去净房,闩上房门,右手搭在他身上时也不敢直接闯关的溜进别墅后院。 “知道我为啥今儿这么迟回来不?就是你出门的时候,那云雾可算不像凌晨还挪不动,我又不敢一个人进来。 这不,实在太激动了,不出门花些银子出去,老担心答应你的做不到,回来早了一个人脑子一热进来了。” 别墅一楼大厅。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虽无太阳,却依然明亮如昼。 被周半夏带进此地的顾文轩哭笑不得的连连点头,“那我要是宵禁前回来呢,你是不是就一个人先溜进来了?” 周半夏给了他一个媚眼,“怎莫可能,忘了你才是真正的欧皇,我这非酋就不献丑了。接下来你走在前面?” “少灌迷魂汤。” 说归说,顾文轩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狠狠亲了口媳妇的小嘴,“甜的,再接再厉——” “扯淡。赶紧的干活,上回也是你左手拉着我的这只手——”周半夏举右手,“进的后院,不要忘了。” 顾文轩挑眉而笑,如周半夏所愿,拉着她右手,正想要直接穿过厨房去往后院,被周半夏用力拉住了。 懂。 照旧。 和上回一样。 从客厅去正门,出正门到前院,再前院绕到后院。 “左侧通道。” 哟,差点忘了上回就是先走的左侧通道,一脚就迈过去了。 到了后院。 走近活动房仓库的一端,也就是通往后院后一半的通道口,原先萦绕着形如一堵墙的云雾好似和凌晨没有多大区别。 “右脚。” 记性真好。 顾文轩如她所愿地抬起右脚,踢了踢。 好悬。 幸好没有使劲踹过去,不然一准连着手拉手的媳妇扑倒。 就这么轻轻一踢,雾退,他前进一步,雾又后退一步。 邪门了。 上回,上上回,可不是如此,他往前走着,萦绕着白雾就自动往四周退散,哪会还跟一堵墙似的后退不散。 顾文轩和周半夏相视一眼。 换成周半夏往前走一步。 挡住了! 看,欧皇! 周半夏单手捂嘴,闷笑出声。 这媳妇! 顾文轩失笑摇头,转头看了看,身后到通道口一小段路的白雾倒是消散了,那就接着再往前走。 边走着,边观察着四周。 不止顾文轩,连周半夏也发现她两口子走过的路就像开辟了一条小道似的,出现了一小道,但两侧却依然是云雾。 “手。” 周半夏提醒顾文轩用手往一侧萦绕的云雾挥去,自己也用一只手伸向了另一侧萦绕的云雾。 汗。 又被挡住了。 再观顾文轩那一边,周半夏的嘴角不由一抽,心想这些云雾还真欺负人,他的手挥过去就能把云雾退远了。 “等等,先别动。”顾文轩停下脚步,“我要没记错的话,这个位置应该差不多到菜园子了,可树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周半夏一跳,再听顾文轩提到菜园子,她倒想起来了,回头看了来路。 有五十米了。 是菜园子了。 别说果树,所站的脚下也不是菜园子啊。 “咱们家这后面是水泥地,到了枣树才是开荒出来的泥地是?” “对,没错。”顾文轩眯眼望前方,“我当时把后面圈过来的时候,正好水泥有多,又铺了水泥走道。” 可如今? 周半夏看地面,倒还是水泥路,“会不会走歪了,咱们往右边斜,要不是水泥路就说明没有记错。” 怎么可能记错。 当时铺的水泥路就对照活动房这一侧通道铺的,直走五十米选了一块泥地当菜园子就是为了方便就近摘菜。 这五十米水泥路,他还是亲自测量。 五十米的尽头是菜园子和猪圈,左边过去是庄稼地,菜园子和庄稼地之间的一条水泥路过去才是后门。 当时浩子还笑话他把猪圈安排到那边醉翁之意不在酒,再等宵小来偷猪,只可惜猪也没有养多久,天气热的不得不杀了。 再后来,猪圈也当摆设了,什么石磨锄头铁铲的都往里面扔了,地震之前的几天,他还想请人把后面整理一下。 毕竟郭嘉都宣布全球气候恢复正常了,时局稳定下来了,还真自己种田不成,谁曾想老天爷又开了个大玩笑。 不能想了。 顾文轩用力地甩了甩头,一甩,侧身时不知怎么的把脖颈上挂着的铜钱给甩出来。 瞬间,蓝光一闪。 被弹了出去。 周半夏懵的。 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 倒是很快适应突然黑了的光线。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不是眼花,她两口子就站在净房里面,还手拉手的,摇一摇,“轩子?” “我在,别怕,没事儿。”顾文轩暗暗吁出口气,“刚刚,你看能不能拿出手电筒,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别紧张,!”周半夏连忙打断,“我好得很。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就转头看一眼,根本没想出来的,突然出来了?” 顾文轩接过周半夏取出的太阳能手电筒,打开照着她全身上下看着,“我也不知道,很突然的。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铜钱一下子发蓝光,对了,铜钱,是铜钱,铜钱、铜钱,嘶,铜钱不见了,绳子没断……” 周半夏顿时一怔,伸长脖子,踮脚凑近,只见顾文轩转了一圈的红绳,还真不见有那义枚铜钱了! 她下意识闭上双眼。 “不得了,轩子,铜钱在里头半空打转,是蓝光,铜钱成蓝光在一个劲儿地打转了,和白雾打起来了。” 顾文轩没想到周半夏鲁莽到连商量一下都不曾有,就偷“瞄”上里面,吓得连忙让她开睁开眼睛。 第275章 铜钱 顾文轩没想到周半夏鲁莽到连商量一下都不曾有,就偷“瞄”上里面,吓得连忙让她开睁开眼睛。 别看了。 话刚说出口,周半夏速度更快,心念之间,连用手指去撩拨她眼睛的顾文轩也给一起带进了原地。 霎时。 成一团蓝光的铜钱“唆”的一下跑到两个人头顶的上方,旋转着,又飞低了,绕着两个人转了一圈。 蓝光大绽。 说时迟,那时快。 当顾文轩和周半夏被蓝光闪得一人半眯着眼,一人本能地闭上眼,居然不约而同地体会到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泡澡后全身细胞舒张了,任何词汇都难以描述的一种湿气,被全身细胞肆无忌惮地吸取着,慢慢地滋润着四肢百骸。 一抹惊喜附上顾文轩的眼眸,见周半夏尽管闭目,却神色怡然,他也闭上双眼,让自己努力放松下来。 等周半夏觉得自己身体充盈有力,睁开双眼,只见顾文轩坐在地上,还是像道士一样的盘腿而坐着吐纳。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一个不经意之间,周半夏这才发现原先周围萦绕的白雾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悄然退散到了围墙墙头外面。 那枚铜钱呢? 她赶紧抬头寻找。 “在我手上。”顾文轩伸出右手,掌心上可不就是那枚那枚神奇的铜钱,“起先它碰我手,我抓住了。” “右手?” “对。” “给我干嘛,你快试试握着它,闭目默念出去进来,或者试试看能不能闭上眼睛见到这里面其它地方?” 顾文轩正想着站起身活动着手脚,打一套拳法试试效果如何,闻言赶紧先听媳妇的,做个实验看看。 嗯? 默数到了五十,周半夏见顾文轩还是原封不动地盘腿坐着,不解蹙眉,心想怎么就还是不行了呢。 “出不去,但可以‘看见’东西都摆哪儿——”说着,顾文轩站起身的同时顿时一愣,“媳妇,不对啊。” “哪不对?”周半夏顺着他目光望去,也不由愣住,“那、那边果树都开花了,可菜地里的菜呢?” 何止是菜,连根葱都没了,和庄稼地一样光秃秃的。 太不科学了。 葱不是之前改良后的耐寒耐旱品种,但包菜和土豆可是和枣树桃树海棠果树都是改良后的品种。 怎么只见这些果树开花,包菜和土豆没了,又反常地出现最初的那一撮樱桃树和橘子树。 要是按照前院变化,按理来说,和樱桃树橘子树同一时期移栽的还有龙眼荔枝树呢,怎么不见了。 “是不是非法占地,这宝贝已经竭尽全力帮咱们保留住这些东西了?”周半夏手指小心翼翼的指着铜钱。 也许是。 好在这一块两三百平方米的地盘没丢,之前的推断是正确无误的,围墙圈到哪儿,哪儿就是他的了。 就是不知等他两口子下回跑远了,跑个千里之外的地方,接下来是不是后门和正门能打开了。 “想什么呢,还千里之外,这样已经很好了,够用了。再被弹出去,天知道会不会进不来了。” “吓到了?” 周半夏没否认,“有点。我这辈子的运气已经好到超出我想象,容易乐极生悲,我要知足者常乐才行。” 可怜的媳妇,被前几年的天灾搞得都有心理阴影了。 “就这样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看——”周半夏手指前方,“可种田,可养殖,真要在这年头粮食告罄,起码不用担心气候不好种下去没有收成,养头猪也担心太扎眼,很好了,我很满足了。” 也是,真正的私人地盘,不用交税,又能随身携带。 实在太棒了。 果真从今往后再也不用交物业管理费,也没有人说我们家违规建筑,值了,房价跌到哪儿,值了、值了。 周半夏被顾文轩打趣得哈哈大笑。 傻老婆,还说运气不好。 只知乐极生悲,却忘了还有一个成语,否极泰来。 又有没有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坏运到了尽头,可不好运就来了。 “好像很有道理。” “大胆的去‘好像’二字。” “非常有道理。” “聪明!”顾文轩翘大拇指,“听我的不会有错,少寻思着有的没的。进来有些时间了,咱们先出去?” 这回是待了不短时间,幸好用了晚饭进来,不然小河早跑来喊了,反正随时可以进来,晚点再说好了。 周半夏欣然点头,扫视一圈,收回目光将手搭在顾文轩身上,心思转动,一个闪身出来站在了净房。 大意了。 此时外面已经乌漆麻黑一片,周半夏赶紧用打火机点上蜡烛,顾文轩接过出净房,回内室再点上油灯。 还好。 东厢房,小家伙今天陪他三姐逛街逛累了,早早歇着了,只剩大江独自一人还在北屋埋头苦干。 “姐夫?” “是我。” “睡醒啦,咋不多歇会儿?我让知明他们去歇着了,等过二更天再端宵夜上来,前面还是按点让大灶房送吃的。” “辛苦了,安排得很好。”顾文轩走近书橱,拿了两根蜡烛。 “已经点两根了。” “晚上学习伤眼,多点两根,咱们自家作坊做的蜡烛,犯不着节省。有没有蚊子?被咬了记得抹药膏。” 大江忙不迭应声道好。 没法子。 不管是他三姐,还是三姐夫,都把他当小孩儿了,老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 要回话慢了,一准担心他被蚊虫咬了不吭声,回头痒得睡不踏实,非得让他站起来好好查看了才放心。 再点上两根蜡烛之后,光线更明亮。 顾文轩见小舅子袒露在外的脸上脖子以及胳膊上都不见有被蚊子叮咬过的痕迹,就让大江继续温习。 而他自己也回了正房的书房里面开始复习,先拿书试了试。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不止全身很有力气,精力充沛,就是头脑也特别清明,思绪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像这本新的时文集,往常五页的内容静心读个三遍,不一定能做到倒背如流,此时三遍就足矣了。 再做一篇策论试试,别说,好像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心理关系,引经据典时更顺手了。 “应该是进步了,体质明显改善了。” 第276章 还是没忍住 周半夏刚刚就偷摸着试过,她如今都能轻轻松松地搬动内室那扇实木大屏风,很明显的力气变大了。 不止力气,耳力上要静心凝神的话,好像也能够听见前面门房有人说话声,依稀可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不好打扰过多备考复习的顾文轩,退出书房,去东厢房看了酣然入睡的小河,以及全神贯注学习的大江。 再去前面和小白氏唠了两句之余听听最前方动静,一切安好,回房之后,周半夏就独自一人行动了。 在有银子可以买到粮食的当下,脚踏实地种田是不可能的,多浪费时间,绣花都比种田收益大多了。 再则,这些土地属性还没有确定下来,谁知会不会和前院果树一样违规自然规律,没有蜜蜂授粉居然也能结出果子,还是每隔三个月结一次果子,肯定要先做个实验的。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翻出种子,连存库半包的龙眼干和荔枝干里面核也没有放过,一一个埋进土壤。 等埋好了,周半夏才想起有些种子还需要浸泡之后埋进土壤。 怎莫办? 好在地方小,每一种种子没有全部埋了,还能补救。 她果然是个机灵鬼! 自娱自乐着,周半夏果断遗忘她原本想偷懒,先做个实验来着,根本与地方大小没有太大的关联。 挖了个坑,埋了种子,浇了水,再将挑出来需要浸泡的种子给泡上,扔下不管了,回房盘点她的银子去了。 据今天逛街得来的消息,不愧是行省,这回院试的盘口就比府试的开得大了,可惜轩子的赔率还是太低了。 相比起其他府城的府试案首来说,就轩子的赔率,眼下的一赔三还不如府试刚开始押的一赔五。 嫌弃归嫌弃。 歪脑子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想起还在挑灯夜战的顾文轩,周半夏又伸手去抽了一张银票出来。 凑一千两银子好了。 中了双喜临门,一千变三千;中不了小三元,权当花了四千两银子买了这次宅院和城外庄子。 翌日。 又是一个顾文轩在天还没有亮就起来的早上,周半夏醒来也早,用过早餐,顾文轩等人要去衙门礼房报名了。 报名的流程和府试一样,封卷费也是一场三百文钱,但报名费涨价了,因要在贡院连考几天,要五两银子了。 可见供一个秀才出来有多难,于普通农家而言,别说束修,单单各种考试盘缠都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同样的,这边各府城案首还没有到齐报名,可见盘口开的有多早,顾文轩能不能中院案首的赔率,昨天就出来了。 待顾文轩等人出门去报名,周半夏也赶了个早,让小河看书练字就带上顾大昌的大儿顾有兴出发去一家茶楼。 途中,她给自己整了一个公子哥的造型。 头束玉冠,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间挂着玉佩香囊,手上还拿着一把附庸风雅的纸扇。 到茶楼,刚进去迎面马上过来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伙计,在小伙计带路之下,周半夏上了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正好对着街,不但能看到街景,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柜房(赌坊)前面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 好耳力就起作用了。 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周半夏就依稀听到被称之“雅兴之举”的盘口各个府案首今日的赔率又改动了。 侧耳旁听。 听着听着,她能听出来了,柜房有专门的伙计盯着衙门礼房进出报名的考生。 各个府案首里面应该是顾文轩最后一个到礼房报名,柜房里面有人吆喝唱词两届四府八位府案首全部到齐了。 也就是说,不存在押注哪一位府案首,对方要是没有到来参加这届院试的话,到时候可以退回赌注的可能。 买定离手了。 放下茶盏,周半夏朝一旁伺候着的顾有兴扬了下下巴。 顾有兴会意点头,退出雅间,带上同行的两个人,三人到柜房,趁着此时正是人多之际分散押顾文轩中院案首。 与之前在府城一样,押出去的银票,取出的是凭条。 待顾有兴三人陆陆续续地拿着凭条回到雅间,顾有华也带人到来了,且还带来了最新消息。 他之前送顾文轩等人去报名的时候还遇上刚进城急着去衙门报名的赵家村参加此次院试的五个童生。 陪同他们五个童生去报名的是赵家村的赵秀才和赵家管事,顾文轩等人与他们汇合后去赵家别院了。 除此以外,临近院试,除了顾文轩等刚中童生的学子,还有许多前科未中或是因守孝的童生也来到了行省。 真定府的客栈和民居的入住费用,又再次上涨。 据说和赵家村他们一路同行到来的童生,除了有部分去亲戚家,还有的要先去找客栈入住后再报名。 “周公子”听完这话,赶紧将剩下的银票交给顾有华处理,先打道回府,免得顾文轩有事找不着她。 她要没有猜错的话,顾文轩之所以去赵家别院,肯定是想看一下那边住处是否宽敞。 真要有人找不着合适的客栈,赵家别院又住不下,于情于理,他肯定会邀请谁谁谁的上自家挤一挤。 毕竟是一个县城的老乡,能搭把手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就是不知赵家在真定府的院子有多大。 “挺大的,和咱们这边差不多,除了内院即使空置着,管事不想让外人入住,差不多有二十个房间。” 所谓的二十个房间,周半夏能想象得到顾文轩把门房和待客厅都算上了,让赵家仆役睡哪儿。 “我过去的时候,赵家下人就带回了两个考生,其他考生基本上安顿下来了。见安排好了,我就没多留回来了。” 了解。 其实既然打算参加院试,正常来说出发之前都计划好了,家境殷实的住好点,手头紧的也会想住距离贡院远点的客栈。 只要不是路上不幸银子丢失,或是临时有什么变故,不可能本身手头紧了,还不管不顾的跑来再说。 更多的考生还是会提前到来,趁着客栈入住费用还不是大涨,先入住客栈,再一边温习备考,一边抄书赚钱。 第277章 往来应酬 周半夏懒得多问那两个考生又是个什么情况,等顾文轩换了一身在家穿着的便服,赶紧让他快用餐。 “其实赵管事有拉我吃了走。”说完,顾文轩肉眼可见周半夏脸色和缓下来,“是我说家里都准备好饭菜,天气热不吃容易坏,他这才放我一帮人回来。回来听说你在家,我让大江他们先吃,所以迟了。” “用餐还是要按时,别忘了当初胃不好费了多少心思才养好点,到后来还是冷饮动不得,一吃就胃疼。” 这说的好像是你自己,顾文轩忍笑点头,咽下嘴里食物,“一直忘了问你昨晚睡前有没有听到杂音,睡不着?” 不说这个问题,周半夏都快忘了昨晚体质明显改善后,身体力量、记忆、反应敏锐等得到很大程度提高。 其实之前夜间风吹树叶,蛙声一片,蝉鸣不休,这些嘈杂的声音,每晚都能听到,就是昨晚听着格外清晰响亮。 只是有些习惯了,脑子本能会下意识地屏蔽那些噪音。 “还好,不去听就睡着了。”周半夏打了一小勺的汤,将汤碗递给他,“你呢,学习的时候会不会很吵?” “没工夫去关注,心思都在书上,等想睡了,见着你心安了,脑袋一挨着枕头就能立马睡着了。” 真会哄人,什么叫见我心安了。 周半夏颇为好笑地瞥了眼说完端着汤碗喝一口汤的顾文轩,“我等会儿还要带小河去一趟林府。” 顾文轩点头,没想让她姐弟俩人等他和大江明日再去林府的时候一起去,他媳妇是绝不会失礼于人。 既然约好了今天午后去,那就拉都拉不住的要去一趟,“无须多待,林老夫人年纪大了,坐一会儿就行了。等你回来还要陪我去一趟云客来,把该走的人家都走了,接下来你就安心歇着。” “好的。” 林府距离积英巷很近,积英巷在城东偏西,林府就在城西。 因要进林府内院,周半夏带小河去登门拜访的时候就让顾有华的媳妇一起随同的同时考虑起了身边女管事的人选。 不是为了摆架子。 很些时候派丫鬟婆子去哪儿送礼,不是贴身伺候的奶娘管事媳妇大丫鬟出面都代表了对方不被重视。 奶娘还好说,她本是丫鬟出身,就像大丫鬟,她身边没有也可以理解,但管事媳妇就真不能少了。 总不能大小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不想出面的时候就完全可以让贴身伺候的管事媳妇跑一趟。 除此,管事媳妇还能调教小丫鬟,管理杂务,协助作坊事务。 只是为防止一人来日做大欺主,还需要最少挑选出两个管事媳妇保持平衡才行。 思绪间,马车很快就到了林府。 林府如今五代同堂。 林师伯为次子,中进士恰逢丁忧,之后就一直待在径山书院教书,是一位很有个性的文青。 他的长兄,林府长子,也是读书种子,两兄弟前后三年中的进士,目前倒是在应天府就任知府。 剩下的老三是庶出,老四也是嫡子,姑奶奶们,不管嫡庶,自然都早已嫁出去了。 目前庶出的老三随兄在应天府,老四这个老来嫡子就在家陪老娘。 据说林老太爷已经过世有十来年,但林老夫人不知何故至今还坚持不分家。 要周半夏说,这位老夫人绝无可能偏心庶出的老三,不然林老太爷妾室不少,庶出的男丁不会只有一个老三。 内宅龌龊的事情多了去了。 听说林老夫人今年还不到六十,但看着就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不知是保养不好,还是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给周半夏的第一个印象,真真比不上高老夫人。 高老夫人今年已经五十有八,抛开气质不谈,两个人要站在一起的话,就是一个当娘的,一个是闺女。 再观林府四位夫人居然也在场,这位林老夫人可就没有高老夫人明理了,儿子不在家,还留儿媳在家干嘛。 高老夫人就干不出让妾室陪儿子在外管家当主子招待女眷,堂堂正妻反而在家伺候婆婆的事情。 这就是个自私霸道的老太太,还是个舍不得放开权力的老太太,难怪以孝道为名,至今还不乐意分家。 但,这也是一位善于言辞的老太太。 正堂。 富贵逼人。 满满一堂的女眷,从老到幼,无一不是宝石赤金头面,连抱在手上的女娃娃也被打扮如同一个小金人。 “是不是很热情?” 顾文轩就见周半夏和小河一直到快天黑了才回来,他从书房出来还见到周半夏双手搓着脸颊。 “脸都笑僵了?那老太太是不是看上了大江,有意结亲?” 周半夏哑然失笑,“门不当、户不对的,结什么亲。” 也就是说,今日到底还是又提了大江可有定亲, “嫡女,高攀不起;庶女,多少有失分寸。不知嫡庶有别的庶女,再如何得宠还不如骄纵的嫡女,心气高了,也不是什么良配。” 懂,看不上。 周半夏感概摇头,“这人啊,没法说了,自己不爱有庶子,轮到儿子身上倒乐意儿子多养小老婆了。” “见到林师娘了?” “连屁点大的庶女都让奶娘抱出来了,肯定见到了。幸好我有多带见面礼,不然要闹笑话了。” 这个要怎么说呢,顾文轩心想没准人家林老夫人觉得有你叔父在,待不住大江,捞着小河也行。 “正如你所言,林师娘是不善交际的一个人,但这不是被撇在家里的原因,婶娘就不可能招待谁家妾室。” “滨妃不是妾?” “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那你还能对一个没见识的老太太有多大期望?”眼见周半夏瞪眼,顾文轩赶紧岔开话题,“林师伯还是很有分寸。之前在府城,包括这趟回府就没带上那个二房。有这样的娘,他已经很不错了。” “呵呵~” “别这么笑啊,笑得我心里发毛。”顾文轩利索抱起人,自己坐到榻上,“他是他,我是我,又不一样。” “不学习了?” “累了,先歇会儿。”瞅,这借口百试百灵,不闹着要站起来了,顾文轩忍笑,“媳妇,你今早是不是跑去押注了?” 第278章 备战院试 谁说是今早,过辰时已经是中午了,周半夏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回道一声,没有。 “我都找着凭条了。” “不可能,我都放——” 顾文轩不由大笑。 “话都没说完,不要笑什么的。”周半夏佯怒地捶了他一下,“快放开我,小河要跑来了。” “不会。” 小东西机灵着呢。 刚从外面回来绝不会主动跑他两口子屋里,此时不是在背书练大字,就是在和大江叨叨去林府所见所闻。 非常聪明的小孩儿。 知道他三姐疼他两兄弟,每次收了见面礼到家了也不自己整理保管,全部交给他三姐比交给爹娘还安全。 但学习要耽误了,他三姐也不会惯他,每天该完成多少作业量就绝不会留到第二天,怕他三姐恼了罚他。 “如今一赔几?” “你的,还是一赔三。” 顾文轩听出来了,敢情前天刚到,昨天带小河去逛街就收集消息。 他了然点头,“院试不同府试,秀才就是迈进‘士’的阶层,什么勾结暗箱操作的可能性不大,无须护盘。” “可能性大,也没法护盘啊,这回包括你在内的两届四府八位府案首,各个出身不凡,来头不小。” 说着,周半夏掰起手指头,给顾文轩科普起其他六位府案首的资料,至于剩下的两位府案首不提也罢。 保成府今年的府案首是顾文轩,去年的府案首是径山书院的学子,此次一起来了,住的还是他自家别院。 这位师兄就不止有钱,还是官家子弟,那六位同样最低的家世也是书香门第,各个在本地颇有才名。 顾文轩听完一时无语,真真是到哪儿都少不了拼爹!“也就是说我是最穷的,地位最低的一个了?” “地位最低算不上,人的名、树的影,毕竟你是叔父唯二的学生,不然这么早赔率也不会低到一赔三。” 说着,周半夏竖起一巴掌,“八个人里面,和你一样得了两个案首的就有五个人,你们六个人里面只有三个是一赔三。 这赔率就代表着赌场看好你们三人里面有人能中小三元,否则早和其他五个人一样不是一赔六,就是一赔五了。” 顾文轩默。 “是不是很有压力?” “不会。来之前听先生和林师伯提了每年院试竞争很激烈,我就知道我和郑师兄能不能中榜首要看天意了。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又占优势了,毕竟农家子就我一个,不让我中个小三元,朝廷还要不要民心了。” 扯淡! 周半夏忍俊不禁闷笑出声,“不是说了中小三元不好,捞个廪生就足矣,还要拼一把啊?” “你先说都押谁了?” “你先回答我。” 顾文轩沉吟片刻,“真话是,看了其他七位的府试答卷,只要主考官不是存心刁难的话,我有七成把握。 假话是,底子太薄,之前是侥幸,不敢奢望,故而闭门谢客,专心温书,以盼中个名次一等,不负寒窗十载。” 七成把握? 不错了。 “我就押你一个人了。” “押了多少?” “一百两银子。” 顾文轩立马倒吸一口气,一手捂周半夏心口,“有压力了,你男人我压力好大,快听听,心跳好快,呃,摸错了。” 周半夏笑倒。 傻媳妇一个,“还不老实交代,挠痒痒了。” “别!”周半夏吓得笑声戛然而止,紧抓着他的手,“十张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让大华和家兴分别带三人去押了。” “这还差不多,他们两个人办事能力还可以。这回就不要带上婶子(小白氏)押注了,谁的赢面都不会低。” “懂,玩一次有赚就行了,再闹不管输赢反而不美了。不会的,我已经吩咐他们几个不要多嘴。” 这话,顾文轩相信。 他媳妇虽说时而瞒他搞些小动作,但在对外的人情世故上,他媳妇比他还内行,人设至今就还没有崩。 “好了,我去复习了,争取让你赚了三倍,给你买花戴。混蛋玩意儿,怎么就只有一赔三,还是在行省开赌坊。” “人家不叫赌坊。” “长乐坊?” “不错啊,大兄弟,连这个都知道。”周半夏下地,拉了拉好他衣袍,推他去书房,“就这一回,不瞒你了。” “有瞒也是来不及坦白被我逮住了是?玩归玩儿,别太上心,等明天去见了王老爷子,我真顾不上你了。” 次日去拜访王掌柜他老子之后,顾文轩就如他所言的一般,一时半会儿的真顾不上周半夏都瞒着他干了什么。 除了各三天和大江带所作的文章去一趟林府,不管什么帖子邀请送来都不出内院半步,没白天没黑夜的常驻书房。 待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将衣袍一剥,直接穿起绔衣绔裤,泡了一大茶缸的茶水,认认真真地窝在书房里面复习。 和他一样的,大江也是白天晚上的加倍苦读。 趁着院试开考之前这段时间,将各家所赠送的文章策论更是从头到尾全部默写了一遍,唯恐漏下什么。 周半夏见状就有意尽量减少外出的次数,将采购进货事宜全权交给顾大华,故意将自己生活的节奏放得很慢很慢。 每天不是静静地安排合乎他们口味的营养餐,就是待在他们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躲懒避暑,好让他们安心复习备考。 盛夏时节,飘然而至,时间一转很快来到了院试这一天。 不到寅时中,坐马车来到真定贡院划分的停靠地方,还不到贡院门口,此时周围人群已经是络绎不绝。 莫道君行早,还有更早人。 据说今年来真定府参加院试的考生就有上万人,再加上考生有些还带小厮,或是家人陪同而来。 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人多的,不大声说话都听不见。 要不是昨天来过一趟,已经得知划分出来的保城府考生等候区在哪儿,要咨询都不得不扯开大嗓门打听。 好在有腰佩长刀的衙役兵卒维持秩序,从马车停靠的地方到贡院前面划分出来的各府考生等候区皆有一条可容纳两个人顺利经过的通道。 第279章 院试开始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礼炮响,考生马上要排队进场了。 这是周半夏第一次送顾文轩和大江进考场,与她同来的还有小白氏。 因是女眷,俩人就不像其他陪同人员一样挤也要挤着一起去等候区,她们就静静地待在马车上。 炮响,周半夏吓了一跳,差点下意识地窜出去要解救顾文轩和大江。 真长见识了。 这炮声动静大的,一点提示都不曾有,能吓死人,乌压压的一大片人群,也不怕遇上踩踏事件。 与周半夏这个乡巴佬相比,顾文轩就内行了。 礼炮响起来的时候,他还稳稳当当的趁着要排队之际,往前走着还不忘打量周围和陪同人员分开的考生们。 与之前的县试和府试不同,此次参加院试的考生就极少有年幼的学子,大多是中年学子,还有些许白发苍苍的童生。 显然,真定贡院前面的考生几乎都是独自而来,要不就是带个书童,只有少数年纪小的考生才有一二亲属陪同。 与此同时,不是他的错觉,是非常明显的,院试的入场检查比县试和府试又更为严格了很多。 锣鼓声响起,考生就不得开口。 一个个都要拿着浮票,安静地排成长队,在两旁威衙役注视下进贡院通道开始第一关的核对正身。 在和名册上面的资料核对确认无误之后,到第二关搜身时,连考生多带的蜡烛灯芯也要搜检可有小抄塞入其内了。 待走完所有流程,终于拿到考号开始进入考舍,考试方式也如同府试的第三场,只是院试的题目不再如县试和府试一般死板了。 顾文轩之前就听不少人提过,若是运气好的话,遇到主考官还会正常出题;反之,遇到刁钻的考官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除此之外,院试试题的范围也是极其广泛,虽然第一场只考两天,但所涉及的试题着实令人难以猜想。 今日的第一道题。 考的同样是四书五经里面的句子,但题目就有意思了。 简简单单的,就——“不足”。 这截断题,截的。 顾文轩很快就听到周围立马有喧杂声,随即传来衙役呵斥声,随后就可见到有考生被两个衙役押着拉出去的画面。 是严厉多了。 “百姓足,君熟与不足;百姓不足,君熟与足。” 这回,顾文轩没有立即提笔沾墨,先将思路理了理,大概借用哪些名句典故,先打好了腹稿,方在草稿纸上动笔。 待到将这一篇文章写好,修改了修改,检查了检查,再抄誉到答卷上,已是日头高升,时间也到了正午。 只是近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即使考舍通风,到正午还是热得身上都有汗,难怪每年院试都有考生中暑。 也不知哪个脑子有毛病的出的馊主意,好好的八月院试改成了六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不是这么整的。 这趟带进来的有薄饼、油茶面、细肉丝、碎紫菜,还有些磨成粉的解渴提神茶包,都是周半夏亲自准备的。 天气热的,顾文轩一时更是懒得折腾地要热水,直接就着凉开水,将就着吃着还没有馊的薄饼。 用过午饭之后,他还特意歇了会儿,等额头不再冒汗,用清水稍稍擦了把脸和手,继续做第二道题。 渐渐的,天色越来越晚,考舍里面都点起了蜡烛,外面也挂了灯笼,夜深人静时却突然响起了惊天般的雷声。 吓倒。 贡院里面。 打了一个激灵的大江不由暗幸听从了三姐夫建议夜间不要在考卷上动笔,睡不着也只能在草稿纸上做文章。 雷声阵阵响,愈发大声了。 真定贡院是大梁建国十年所建,至今差不多快要两百年,期间只是每逢三年两次的院试,还有乡试到来之前修葺一番。 大江立马飞快的先把草稿纸收起来,再和考卷一起挂在白天找到的一处墙壁上,以免被雨水淋湿。 须臾片刻,果真下雨了。 科考这事,还真是学识和运气哪一样都不能少,今年院试第一场就摊上了半夜来一场暴雨。 白天看过考舍可会有漏雨的地方,自己还觉得这次运气不错,但到底还是有点漏雨,好在没有淋到重要的东西。 贡院里面。 不管是做试题的,还是睡着被惊醒的考生,此时此刻无不在雨声中紧张万分,纷纷护着自己的卷子。 外面。 周半夏今晚失眠了。 只好拿了《周易》翻着。 翻着翻着,好不容易有点困意,正想吹灭油灯睡了,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把她吓得一下子蹦到地上。 怎么要下雨了? 不愧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周半夏也暗暗骂起了哪个脑子有毛病的提出院试改成多雨季节的六月天。 顾文轩和大江两个人不在家,周半夏就让小河从东厢房南间挪到正房的东屋,睡在东屋里间的炕上。 待周半夏跑进去看有没有吓到他,让她哭笑不得的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她这个宝贝弟弟还丝毫不受影响的呼呼大睡。 将被小家伙不知何时蹬掉的薄被给重新盖在小肚子上,关好窗,雨就来势凶猛的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瓦上。 这动静大的,绝不是她耳力好听得清的缘故,周半夏暗叹,不知贡院考棚屋顶能不能扛得住这场暴雨。 快停。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雨来的急,也终于停了。 贡院里面,考舍又是发出一些声音,随即又被衙役呵斥考场重地不准喧哗,好在这次没有哪位考生被拖出考舍。 被吵醒了,今夜不止周半夏等人,顾文轩也睡不着了,将东西收拾一下,做起了这一场的算术题。 积英巷。 有一个是一个的无不担心自家孩子或是自家兄弟的运气不好,半夜遇上了考棚漏雨淋湿了卷子。 其中小白氏也是一宿没睡。 她和周半夏一样,她家也有两个考生参加这次院试,担心了自己男人,又怕大儿子考棚漏雨。 把她愁的呀。 半夜三更的不好上后院,好不容易等到外面天色可算有些蒙蒙亮,小白氏赶紧去找“周福星”求个好兆头。 “你说你叔他们在贡院?” “一准很顺利。” 第280章 出来了 午后,又到了衙役一轮提醒时辰,以及距离结束还有多久的动静,听着周围不时传来的叹息泣声。 气氛实在太压抑。 再看自己卷子。 抄誉之前早已修改。 即使灯下黑一时有失误,抄誉到答卷上就已成定局,无法再修改。 顾文轩索性早点交卷。 待出贡院,这次少了顾二柱和周四顺,但周半夏来了。 见大门开了出来两队考生,周半夏正翘首寻人。 她太了解顾文轩了。 就顾文轩矫情到时不时犯洁癖的性子,雨后虽然凉快了些,但太阳出来,午后也热得容易出汗。 只要做完试卷,他绝不会乐意在考场多待,被迫无奈顾忌到一个印象分,能多待个半刻钟已经不得了了。 顾文轩也着急着想第一时间见到周半夏。 他爹这回没来真定府,他媳妇绝对会在贡院外面等他回来。很快,他就在人群里找到熟悉的倩影。 媳妇! 正想喊了,好悬,他要敢在贡院大门口扯开嗓门喊媳妇,乐子大了。 “六郎出来了,过来了。” 听到小白氏提醒,周半夏含笑点头,目光紧紧盯着快步走来的顾文轩,连忙递打湿的手巾让他擦汗。 好媳妇。 香得嘞。 “应该都没有淋到,大家事先都有考虑到可能会下雨。大家都很好,不然卷子被打湿,今早就出来了。” 见顾文轩脸色不错,还极有耐性的连边上陌生人,他都好言好语地哄人,周半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只可惜没见到大江一起出来,也不知有没有被昨晚半夜三更那一场雨给影响了。 “绝对不会。”上了马车,无外人,顾文轩也好说实话,“大江最大的优点就是稳,这一场他稳过。” “题目不难?” “那要对谁来说,我了解大江,于大江而言,这一场不难,别说这一场刷下一半人数,就是只剩五百人也能稳过。 大江基础很扎实,经义不成问题,吃亏就亏在接下来第二场的时务策论上。 没有一定的实务能力,想要结合经义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见解,符合主考官为政倾向,文风喜好。 又要观点新颖,言之有物,还要让阅卷的同考官也眼前一亮,很难。” 偏偏从院试开始,接下来从乡试一直到殿试,时务策论就几乎决定最终的成绩。 “不过,也无须过于担心。我能想到这个问题,近两个月就一直针对时务策论让大江给我使劲刷题。 时务策论嘛,题目再偏还能偏到哪里去,左不过几大类,他做了又有先生批阅斧正,到时候如何套用总会的。 当然,要可以的话,最好让大江跟在先生身边静心下来多学几年,论实务能力,林师伯他们在先生前面没得很。” 是啊。 潜邸之臣不是单凭忠心耿耿能被重用,叔父能从潜邸之臣成为当今陛下心腹大臣,关键还是能力。 周半夏缓缓点头,“好,我会让大江好好考虑一二。不知大江什么时候出来,你要不要先回去歇着?” “不用,快了,昨晚他肯定后来也睡不着做题了,再慢,也快要出来了。” 说完,见周半夏担忧的眼神,顾文轩摇头而笑,再附在她耳边,“不是错觉,是体质好了,有点累,但精神好着了。” 也就是说相比起府试同样连考两天的第三场来说,感觉好多了?“第二场是不是要连着待三天了?” “对,这一场两天,下一场三天。院试虽然热,但比乡试好多了,等乡试就要连着九天待里面了。” 要命了。 想到乡试还是在这边贡院里面连着待九天,八月份秋老虎,也是天气热得很,顾文轩不由皱紧了眉头。 “怕了?” 顾文轩苦笑,吁出口气,“不管了,反正没得很。要无庆典加科为恩科,后年八月才乡试,早着了。” 周半夏哑然失笑。 世事难料。 某人去年还说他能中个秀才已经不得了了,乡试与他无关,没想到老厉害了,场场拿第一。 看状态,这一场就是拿不到第一,估计也是前三,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当年怎么就不选文科呢。 难不成因为她选文科了,为了利益最大化,好两个人都能拿到奖金,故意留机会让她拿文科状元的。 “嗨,出来了,你不用下马车。” 可不,第一个出来的就是大江!周半夏收回望着车窗外的目光,就见这边车厢里面,顾文轩飞快蹿出去。 这速度,看来是体质好多了,有点累还很有精力。 再望窗外。 大事不妙。 和她大弟一起出来的居然还有不少熟人,有的寒暄有的闲扯了,一时半会儿的肯定走不成了。 看着外面被好几个人围住的顾文轩和大江,周半夏捂嘴接连打了两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揉了揉两眼,索性靠着眯会儿。 “睡着了。” “昨晚一准没睡,见你出来,安心睡着了。乖,睡,还有一个时辰到大车店,到了一准叫你——” 周半夏揉着惺忪睡眼闷笑出声,“没睡着,我是在闭目养神。快进来坐下,不错,比上回精神多了。” 大江正想放下车帘子去后面马车挤一挤,好让他三姐多睡一会儿,听到这话连忙钻进车厢。 “天气也有关系,热比冷好。”说着,大江喊了一声车夫可以走了,“三姐,我考的还算顺手。” “很好。”周半夏也压低了声音,“姐都瞅见好多大爷大叔哭鼻子出来了,我大弟很厉害!” 大爷大叔? 大江不禁乐了,“咱自个的叔(周长平),应该考的不错,他说幸亏有你给准备解渴提神茶包。” “这要感谢大哥(顾二郎)了,你说了谁配置的没有?” “有,我说了,叔他还说家里有郎中就是好,大伙都听到了,我没好问其他人考的可顺手。” “不问是对的,还有第二场,但愿他们这回人人都成为生员,太不容易了,他们都考了好几回院试了。” 可不,像长平叔,之前就考了四回院试。 只是人人成生员绝无可能,青阳县算是大县,上一回院试也不过占了二十七个名额。 村学这回就有十二个人参加院试,不可能占了一半人数,赵家村和其他私塾考生也不是吃素的。 第281章 第二场 如大江所担忧的一般,包括他在内,此次清河村村学参加院试的十二个人,在第一场就被刷下七个人。 第一场就超出一半人数,但比起赵家村的村学又好很多,他们差点全军覆灭,十几人只剩四人榜上有名。 有这么多人回乡,这七个人以及陪同他们来的家人留是留不住,出结果的第二天就要结伴同行离开。 用他们质朴的话来说,原本就没有多大把握,这回出门跟着享福了,还长了不少见识,下一回把握大了。 你们好好考,考完回村给你们接风洗尘,等秋收过后再给咱们讲讲课,咱们争取下一回榜上有名。 到了这一天清晨,顾文轩特意腾出复习的时间送他们出城,目送他们离开,回去后依旧埋头苦干。 天气愈发燥热,太阳毒辣,晒得人头昏眼花。 无须硝石制冰。 不提别墅存了冰块,真定府还是有买冰的铺子,但不管是大江,还是顾文轩依然不乐意书房放上冰盘。 院试最大的考验来了。 第二场要待考舍三天。 与其说考学问如何,还不如说考学子能不能在盛夏时节的时候,待在小小的一个空间里面三天会不会中暑。 如今用冰盘了,接下来的三天如何适用,熬也要熬过这波热浪。 顾文轩不止严苛自己,在第一场出结果之前的几天,还每天午后把大江给拉出来待在模拟考舍学习个半天。 至于通过第一场的周长平父子以及顾文钰等人,他也让下人给准备了模拟考舍,就是没有拉人进去待着。 但是,谁傻,包括已经回村的七个考生,哪个人没有跑进去尝试过汗流浃背,额头冒汗的写文章。 一时之间,即使少了六位考生,前院、中院,还有后院的模拟考舍里面也是天天人员爆满。 周半夏就见来此的林师伯每回见到这一“盛景”,每回无语望天一下下,然后往她家送来的消暑品更多了。 有林府的,有云来客的,有赵家的,还有钱夫人他们托顺义镖局带来的,多得很。 现成的冰镇消暑汤汤水水,还好处理,他们六个考生不吃,有她姐弟二人以及其他陪同家属可以干掉。 干不掉,还有下人。 但,存货就多了,吃都吃不完,用都用不光,多到堆满了整间屋。 终于到了第二场开考的这一天,把顾文轩等人送进贡院再熬个三天,周半夏赶紧带小河打道回府。 之前怕馋到顾文轩和大江的冰镇消暑美食终于可以上了,让厨娘只管浸泡食材,只管开锅,只管用冰。 什么冰冻奶食的冰烙,冰雪冷元子,蜂蜜凉粽,趁着还在真定府都给整了一整,整不会了她好去云客来偷师。 再倒过来,改良的冰镇消暑美食方子又能给云客来,既能还人情,又能让厨娘练手艺,何乐不为。 如此一来,这三天可把小河给美的。 虽然他三姐说他年幼不能多吃冰食,只能每一样品尝一两口,但好吃得嘞,这辈子都没有吃过。 小家伙每次感概他这辈子都没吃过,每次都能把周半夏乐得够呛。 才多大点的孩子,还这辈子。 许是第二场开考之前已经接连停停断断地下了两三天的雨,这三天天公作美,无雨,就是要被热疯了。 每逢将答题抄誉到答卷的时候,先要擦汗,以防额头冒出来的汗水滴下打湿卷面,再抄誉一刻钟又要停下来擦把汗。 再走出贡院,顾文轩这回可不敢说他精神着。 不知是不是汗流太多,纵使喝了再多的盐水,糖水,茶水,腿还是有点软,身上更是难闻得很。 再观大江? “我汗不多。” 倒和你三姐一样汗少的体质,可这小脸惨白的,顾文轩表示不羡慕了,还是快回家冲个澡。 “我就不用泡药澡了——” “听话!” 这媳妇,把他当大江了。 顾文轩利索放下汤碗,脱衣进浴桶,不然,慢了,他媳妇一准蹦出两字。 ——揍你! “老实泡着,我先去看大江那边如何。放心,有书童伺候着,我在外喊一声就可以了,不用进去。” 这个,我倒不担心。 “除了大江,还有去前面看一下长平叔他们可有好些了。你们这回真遭罪了,每天都有中暑的出来。” “我左右前面一排,就倒了三个人,你男人我还是很厉害的,出来都不用人撑着,还搭把手扶别人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就数你最强壮,是爷们!周半夏忍住没有给他一道白眼球,“放心,我立马回来。” 顾文轩正想说露个脸就回来,没想到已经被抢了话,“好,今晚还是各吃各的,就不聚餐了。” 啰嗦。 考了三天,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还有力气废话,谁不是累得巴不得倒下睡了,周半夏连忙点头出去。 “大少爷泡着睡着了。” 听大江身边的书童这么说,周半夏也不敢让他在外多待,让他记住大江要再泡一刻钟,守在边上别走开。 再去前面。 除了立哥儿体质要差点,顾文钰他们几人的状态要好很多,还能洗了澡,喝了粥,再倒下睡了。 看着平日里开朗的小白氏,这一次突然发红的鼻子和眼眶,周半夏也不知说什么好。 幸在大夫说立哥儿身子骨无妨。 考砸了就考砸了呗。 立哥儿原本就是想来试试,才多大的孩子,也就比大江大一岁,再努力努力,等下一回不就有把握了。 就这神情要是被立哥儿见到了,该给他造成多大的心里压力。 立哥儿已经很不错了,初次院试就过了第一场。 就算第二场没有考砸,答案全部对了,也不能保证立哥儿必然会通过第二场,回头肯定中秀才不是。 可,这些话,长平叔可以说,她不能说。 她家。 轩子原本就是板上钉钉的准秀才,大江之前县试府试名次也不错,相比起来他们父子两人而言,太值得骄傲了。 她嘴笨,万一说错了话,让婶娘误以为她得瑟了就不美了,还不如让婶娘自己清醒清醒,反省一二。 “六郎和大江也睡着了啊,好,这回受罪了。大伙都考好了,你也快去歇着,考都考完了,没必要想太多。” 第282章 猜测 能说出这些话,与长平叔一样的,还是顾大伯心态好,顾文钰都考第三次了,不愧是老顾家下一任的族长。 周半夏乖巧点头,行礼退下让顾有华派人给各处报信,再多备些冰盘送进各房,灶房那边也多准备些吃食。 这一回不止他们五位考生在贡院里面受罪,陪同的家人也没有轻松多少,等大家晚上醒来该要饿坏了。 回后院,周半夏就听小河告密他大哥不听话,不多泡会儿澡上炕睡着了,倒是他三姐夫还没睡。 厉害了,五个人倒下四个,还扛住。 打不倒的轩子。 可算把媳妇等回来了!顾文轩打趣道,“你还在真放心,也不怕有丫鬟溜进来非礼你男人。” 知明不是在外面守着?周半夏好笑回道,“我就是知道有人要非礼你,你也一准会一脚踹开。” “看在你对我有信心的份上,姑且饶你一回。”顾文轩穿上贴身衣裤,““派人给林师伯他们报信了?” “是的,不知你们这回要不要把答卷默写下来明天带过去,我就没提你们明早还会再去林府拜访。” 顾文轩点头,“题量不小,不用全部默写,去还是要去的,不用明早,明天傍晚凉快些带过去就行了。” “那睡会儿,再默写?” “不用,我现在睡不着。”顾文轩示意出去再说,好让知明带婆子进来收拾净房,“先等一下。” 知明一下子带了两个婆子,速度快得很,待他们离开,顾文轩示意可以带他进别墅里面吹头发了。 头发太长,绞干慢得很。 周半夏会意点头,这会儿连小河也知道他三姐夫要休息,自己回房歇着去了,倒无须担心有事找她。 “还是里面舒坦。”顾文轩伸懒腰,“终于结束了,去它的院试!想想就开心,终于不用大半夜起来复习了。” 周半夏听到这话,拿出吹风机的手不由一滞,再看顾文轩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感概:“是不容易。” “你辛苦了。” 周半夏哑然失笑,“是你辛苦了,我这算什么。好了,不说了,你觉得长平叔中榜的概率大不大?” “大!”顾文轩丝毫不犹豫给出答案,可惜能不能中榜不是他说了算,“非常大,必中无疑!” “真心话。” 差点忘了知他者,他媳妇也。 顾文轩立马语气一转,“不好说,我连他答卷都没见着。照平日水准正常发挥的话,有六七成把握。” 才六七成? “其实顾文钰比他希望更大。科考这东西很奇怪,三次不中,很难再中,这次他正好是第三次院试。” 汗。 长平叔参加几次来着了,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 “第一次,不用说了;第二次,他就进了第二场;这一次,他占优势了,他脑子活络,不比长平叔抹不下脸。 你别看他平日在村子里不显山不露水,很低调,但只要有关学业上的事情,他就没有什么舍不得放下脸。 之前在定州府庄子,他们十个人就他和径山书院师兄们混得最好,也是他和先生还有林师伯最熟悉。” 确实如此,之前在府城期间,她就看出来了,也就顾文钰一人不停地跑去赵家别院找认保的举人指导。 回村之后,别看顾文钰极少上门,但每次来无一不是借还笔记书本的时候找轩子交流学业上的问题。 就是出发之前,轩子给了两个提议。 一个是一起走;一个是随后在定州府汇合同行来真定府,也是顾文钰第一个坚决和轩子一起出门。 很会钻营的一个人,但心地不坏,怕轩子为难,至今也未曾提过任何非份要求,就静静地读他的书。 “比起我刚去村学那会儿,他进步很大。可以说以他目前水准,这次村学只中三人的话,也就他了。” 这么厉害? 周半夏若有所思地点头,发现顾文轩看不见,不过头发倒是吹干了,拍了他肩膀,示意可以起来了。 “对比径山书院那几位水准,从概率来说,长平叔就看这场临时发挥,好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成生员。” “那要等明天看林师伯见了长平叔答卷怎么说了,算了,林师伯也不好给准话,就赌运气了。” 运气? 顾文轩接过周半夏递来的汤碗,“其实你大爷爷心里有数,所以他一早把立哥儿送咱们家。 长平叔不是学识不扎实,他是思维逻辑固化,想打破很难,不像立哥儿还年少,容易被影响。 就是这次有幸榜上有名,最多到乡试止步。说难听点,让他参加乡试还不如你大爷爷自己上。” 周半夏点头。 顾文轩喝了一口粥,“就像大伯大郎他们父子俩,其实供大郎还不如大伯他自己重新拿起书本。 当了几年账房多少长了阅历,再静心下来复习两年,他做时务策论总比大郎有水准,希望也大多了。 只是这话不能说,他心态不对,老想吸血,更有借口借银子不还了。谁惯他?如今咱爹也灰心了。 当然,说了也没用,他们祖孙三人脑子都有问题,居然连童生老子的也觉得他儿子学识很好。 不要好哪儿,一个县试考了好几年,他顾文韬要年年时运不济,真要满腹经纶,就这运气岂不是扫把星了?” 周半夏笑的要岔气,前仰后合了半天停不下来。 “这就乐了?”顾文轩再喝了口粥,“更有意思的事情,我还没说呢,你知道咱爹当年为何抢大名?” 周半夏举手。 “知道啊,你说老爷子是不是很奇葩?给他大孙子取了个文韬,可把咱娘吓坏了,急忙推咱爹去挑差点的。 结果咱爹会错意,以为咱娘觉得吃亏了,一瞅‘浩’和‘韬’挺像的,又见‘轩’有个‘干’。 好好干?不错不错,两个儿子合起来就是好好干,还怕啥,就这两个字了!你们谁敢抢,我急眼了啊。” 大嫂可没有你说的精彩! “这就是缘分,咱大哥和浩子一样就和我很合得来。最初我还以为浩子也跑来了,还试探了一下。 可惜不是,也不能说可惜,大哥是大哥,他是他,咱大哥的地位也无人能代替,” 想小伙伴,想家了? 周半夏笑不出来。 第283章 考完了吧? 清河村,小麦差不多收完,但玉米长老高还需要去田地里巡逻。 农忙时节还没有过去,各家各户依然很忙。 其中的顾家和周家。 今年虽说雇佣的长工不少,身为一家之主的顾二柱和周四顺却还是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 待小麦归仓,亲家俩人又要一人继续常驻作坊好方便协调孙大师傅的工作,一人也奔波于村口官道和田间地头之间。 因麦收中途耽误下来的村口官道集市也开始起做收尾工作,但这两天,周四顺就没有心思再多往那边转一圈。 三姑爷给他整了个往后只需在家门口,就轻轻松松收铺子租金的营生。 平日里他最喜欢去瞅一瞅自家铺子盖得如何,顺道油纸加工作坊啥的,可这两天,尤其是今日? 他媳妇和亲家母又一大早去求神拜佛了,今日更是到这会儿还没回来,估摸不是想日头不大再回来的缘故。 昨晚媳妇睡着了还说梦话,说啥最后一天要走道馆寺庙才灵验,今早一准和亲家母跑远了,最少跑三个地方。 太阳火辣辣的,傍晚了,天气还是热得很。 顾二柱与往日一样,见大师傅这边没有什么临时需要购买的东西,但再从树林子后面出来也无心转回作坊了。 此时,距离他家六郎和三丫来信已经有三天。 许是还有的书信在路上耽误了,还不知第一场考的咋样,就是第二场,这会儿他家六郎也应该考完了。 作坊大门口前面,顾二柱双手叉腰着望着通往两侧村子,以及正前方村口的方向,就见周四顺边擦汗,边往这边来了。 “这会儿,考完了?” 顾二柱点了点头,拉他走到树荫下,递给周四顺一海碗的酸梅汤,“大江这孩子出不了岔子。” “那你还跑到外头瞅着,里头不凉快? 倒是我三姑爷板上钉钉的准秀才了,你说你不安心个啥?” “我惦记我侄儿不行?”见周四顺正咕噜咕噜地喝水,人呢,晒得都脱层皮了,顾二柱没好意思欺负他, 这回,亲家可帮了大忙,多亏亲家盯着地里庄稼,颗粒归仓了,不然他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慢点喝。” “没事儿。就是过不了,院试第一场,过不了应该回来也快了?我叔(周秀才)都坐立不安了。” 顾二柱抓了把不知作坊里面何时和酸梅汤一起送来的蒲扇,朝周四顺扇着,“不奇怪,不担心是假的。 明知有三丫在,一准安排得齐齐整整,又有孩子大伯小叔师伯在边上,可我这心里也是老踏实不下来,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可不,就瞅这一回了,过了就是秀才相公。 我也是在外头装没啥事,可心里老后悔没去行省了。 麦子又跑不了,我干啥要回来呢!” 说着,周四顺拍腿,“肠子都悔青了! 谁知会不会有人见不着咱们家孩子好,坏心眼地收买人呀,要不趁送菜上门放巴豆啥,咱三丫没盯住,咱孩子被祸害了。” “不能?”顾二柱语气不是很肯定的,“虽说不知那边庄子多大,可菜总能供得上自家吃的?” “肉呢?不能每天杀猪,总要买肉买鱼啥的。 想钻空子,还是容易被人待着机会的,就是不知三丫有没有多长个心眼。” 别说,就三丫花银子的劲头,还真在吃食上少不了在外采买,顾二柱心里有些慌,但要说担心三丫不长心眼? 嗨! 顾二柱顿时安心了,“不怕!在府城那会儿,缺了点羊肉,三丫都要找人买一头活的拉回庄子宰了送进城里,吃食上绝不会被人逮着空子。” 周四顺想想,好像挺有道理。 别说吃的,连穿进考场的单衣,他家三丫都要亲自缝制,亲自洗了放箱子里头锁好,不到开考那天都不准人动。 “我不担心三丫被外人蒙了,我就担心六郎脸皮薄,快下场考了还点头应了啥文会应酬,蒙三丫,自个去了。” “那不会,有我家大江盯着——”周四顺差点嘴快的说出他已经千叮万嘱大儿子盯住三姑爷不准去青楼。 “盯着谁?”顾二柱大笑,“放宽心,我家六郎不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我就是担心天热,他跑去哪个庄子参加文会被算计。 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家六郎才不会去。 别说我家六郎,就是大郎那孩子,啥都不是,可他对他媳妇是真没的说。 我顾家从我太爷爷下来就没有哪个子孙有花花肠子。 我二伯也算有点家底了,你瞅他就被我二伯娘管得服服帖帖……” 顾文轩是不知他爹也就没好意思学赵老三拿把菜刀架脖子,逼赵家族长添一条族规,但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次日,他就睡到日上三竿,方醒来。 与他昨日精神来了默写答卷不同,大江还是乖宝宝。 昨日回来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就三更天开始默写答卷。 故而,他又眯了会儿,终于等来了顾文轩穿戴齐整,大家一起去往林府。 到林府的时候,此次径山书院的考生还没有离开,但他们的答卷基本上已经送到林师伯手上批阅斧正。 与第一场考完出来送答卷来此一样,此次依然由顾文轩带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五人答卷进前院大书房。 许是这回题量比上回多,踏进书房,他就见林师伯正全神贯注的在埋头批阅径山书院考生的答卷。 正当顾文轩放下抱着的一大沓答卷在案几上,想执壶续茶,林师伯吁出口气抬头之余见是顾文轩不由一乐。 “来了?” “来迟了,太好睡了,又要辛苦师伯你了。” 顾文轩速度行礼之后走近,“这回如何,我刚才看郑师兄他们气色都很不错。” 林夫子颌首,“还行,考的还行。你的呢,先拿来看一下。” 他话刚落,顾文轩已经很有眼力劲的抱起刚放下没有多久的一大沓答卷,飞快放到他书案上。 林夫子失笑摇头,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答卷,果然是大江那孩子的,这姐夫当的,世间少有的心细。 如顾文轩所愿,林夫子先拿起大江的答卷翻了翻,“很不错,这回又有了进步,这一篇策论水准已经有八分火候。” 第284章 黑历史 尽管来之前已经看了遍大江答卷,顾文轩心里也有觉得大江这次考的比他想象得还好,但到底只是他个人看法。 听到林师伯这一番评论,他拎着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实处,心想还真不是自己戴了滤镜高看小舅子。 林师伯这人呢,不像先生。 先生是,好就好,不好就直言。 林师伯一般都是——可以、还行、还不错、不错、很不错之类的话语来评价一篇文章。 能让林师伯道了一声,“很不错”,还附带“已经很有八分火候”,这已经算是非常高的评价。 大江稳过院试了,有区别的就在于名次,但这个问题,顾文轩就不为难他师伯了。 院试发案时间和府试不一样,录取的人数不多,但第二场考生人数还有数千人,差不多要十天才贴榜出结果。 贡院那边,这会儿都还没有批改完毕答卷,别说林师伯,估计主管考都不知今年凭大江这一份答卷能排第几名。 “好!” 顾文轩心念之间,边搭把手整理起书案右侧一堆答卷,这些答卷都是他师伯之前批阅过的。 正当给整理好放在书案右侧前面,就突然听到师伯大喝一声,惊得他差点把整理齐整的答卷给放散架了。 侧头一看。 林师伯激动的,低头翻的好像是他的答卷。 “可惜了。” 什么意思? “你这字啊。” 汗颜。 这已经是自己努力苦练过的馆阁体,其它字体更不好意思拿出手了,顾文轩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字和答卷上的字比起来,两者有多大差异?” 顾文轩明白他是想问自己在贡院里面的时候,字写的有没有比现在默写出来的好一些,“这里有些潦草了。” 林夫子闻言睨了他一眼,再观答卷上的字体还好是标准馆阁体,多少算得上行云流水,并无不妥之处。 再不潦草的话,就院试嘛,又不是会试,其实马马虎虎过得去,但夸一两句? 还是免了。 “不潦草,你的字也只能算中规中矩,根本配不上你写的文章。 再有,你要知道字是读书人的脸面。” 顾文轩连忙老老实实地躬身一礼,表示自己受教了,接下来必会苦练字体,绝不敢有所懈怠。 林夫子眼含笑意,微微颌首继续低头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暗赞了一声,师弟的这个弟子还真天赋异禀。 不说经义通顺,细细品读,令人拍案叫绝,就这最后一道策论写的,已经快要赶上师弟当年会试水准。 放下答卷,林夫子收敛起心神,望着顾文轩,“你这样的卷子,不被取中前五,不正常。 此次院试,你的文章也是历来写的最好的一次,但能否中榜首?你先看一遍你郑师兄答卷。” 郑师兄比他写的还好? 都能说他会被取中前五,又何来的能否中榜首,先看郑师兄答卷一说? 顾文轩不是很明白他林师伯的意思。 先双手接过一份答卷,坐到一旁低头翻阅。 翻完,他也没觉得郑师兄比平时有多大进步啊。 “看明白了?对比一下你们两个人如今的答卷,你一直有进步,他还在原先水准,其他人也会如此。” 顾文轩闻言可算明白他师伯何意,敢情让他翻阅郑师兄答卷就是想让他明白郑师兄已经不如他也。 也就是说郑师兄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长江后浪推前浪,案首不代表什么。 郑师兄这个上一届府案首就被他超过了。 同理,他这个府案首也会被其他人超过。 故而,此次要中不了榜首也在常理之中,别灰心? “以你的天赋,今后必然要参加三试,实则是否小三元影响不大,但要成为一个被所有人所承认的文人?” 顾文轩正暗暗吐槽他未必有机会参加三试,顶多下场试一试乡试,就听林师伯话到一半停下。 “还需做到——”,林师伯点了点案面,“第一、必须精读四书五经,众家讲义,这是通往科考的必备基础。” 顾文轩赞成点头。 “第二、君子四艺,琴棋书画必须要至少精通一项,此乃风雅之事,也是衡量君子的一个标准。” 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先生说,琴棋书画,小道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此六种技能才是衡量文人的标准。 待考完院试之后,先要拿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射”和“御”。 要学习骑马射箭了,起码在参加乡试之前给他练好了。 不求他和大江文武双全,但该要学的保命技能,绝不能马虎大意,反而是“乐”可以闲暇之余学一学。 也就是说,琴棋书画反而不是顶顶重要,先取得功名和学会保命技能,再去整文雅之事也不晚。 与林师伯比起来,先生要现实多了。 “最后,一手好字。” 唉,这个黑历史,去不了。 退出书房。 少了林师伯在场,外面围聚一堂的师兄弟们可活泼了。 顾文轩朝守在林府前院厅堂外面的书童小厮们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惊动里面之余,故意重重咳嗽了两声,高声道,“师伯,你请这边走!” 霎时,里面一静,随即传出椅子凳子移动时发出的声音,把顾文轩乐得哈哈大笑,也把大伙给气坏了。 “好你个顾六郎!” “该罚。” “诸位,罚他什么好?” 大江摊手表示他这回也不能和三姐夫狼狈为女干,呸,是站一个队,谁让三姐夫皮的正不是时候。 大伙方才就说笑三姐夫之所以进书房待这么久,一准是怕被拉去参加午后文会,故意躲里面不出来了。 其实读书人还有很多事可干的,比如时常约上几个同窗好友聚一聚,但顾文轩每日时间安排得极为紧凑。 就是闲着,他也极少出门去参加学子搞的什么文会、清谈、饮宴等聚会,连带着大江的交际圈子也不大。 归根结底,还是之前想参加科考一次过榜,不然还是一介白身,出去再怎么浪,也结交不了几个得力的好友。 如果不是他一鸣惊人的接连中了榜首,很多人都快忽略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当然,这也是他想要的效果。 第285章 逃不掉 在顾文轩看来,连个秀才都不是,也学旁人附庸风雅,岂不贻笑大方,于是就有以温书为由的应对之举。 也就大江能理解他三姐夫为何无意浪费精力去参加聚会,一大堆人说着违心之余,还不如在家温书。 大梁如今还算政治清明,但老百姓还需要纳税,不想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还随时服徭役,有点小风浪就能让一个家塌了。 不拼一把,尽早中功名,让三姐一个人撑着算什么事。 稍有良知之辈也干不出三姐供着还在外吃喝玩乐。 但是,今日是逃不掉了。 今日的文会是真正的以文会友。 据悉有几位考生原本想今早启程打道回府,但因府案首都会到场就推迟了行程。 放出去的鸟儿,到了天黑才归来。 周半夏笑看前一刻还“喝高”的顾文轩和大江迷瞪双眼,后脚进内院立马无须书童扶着的精神了。 “姐夫、大哥,你们装得太假了,哪有两个人都喝高了还一模一样不发酒疯的。”小河摇晃着小脑袋。 “有辱斯文,读书人不发酒疯。” “当真?”小河一脸狐疑地瞅着顾文轩,“咋和我打听到的不一样,我咋听说还有书生在文会上喝高了会大哭大笑?” “不可能。那是脑子有毛病,正经人谁在外头大哭大笑,丢死人了是?还读书人呢,又不是小奶娃。” “我,姐夫,我咋觉得你话里想说我? 我可不是小奶娃,我打小起就不哭闹,咱们村都知道的。 哥,你笑啥,再笑,我可要说你——” 大江连忙捂住弟弟的小嘴,“你赢了,明儿想去哪儿,你只管开口,哥带你去行了,求求你了。” 周半夏笑倒。 “我和大江没喝多少,见他们还想去吟诗作乐玩通宵,就衣衫上沾了酒,先喝高回来了往后再聚。” 周半夏明白顾文轩话里的意思,能玩通宵的地方无非是那些风花雪月场所,那些地方倒是不宵禁。 不! 也不能说不宵禁。 任何制度的执行都无法完全按照基本法,宵禁制度也不例外。 那一片烧金窟的秦楼楚馆,里坊大门也要按时落锁,坊和坊之间晚上也不能流窜,但那一片的坊内就不管了。 据说热闹得很,灯火通明,歌舞喧闹昼夜不息。 其中有名的青楼就有三家,每逢院试乡试结束还整了个选举花魁盛会。 城会玩儿。 待大江小河回东厢房休息,周半夏可算有机会找顾文轩打听可知今年大概哪家花楼姑娘中花魁? 顾文轩吓倒,“我咋知道,你知道的,我最多陪你去过酒,我就是技术宅,还不如你见多识广。” 周半夏大笑,“怪我没说清楚,和院试开始之前一样,花魁也会开盘口。真是的,不要心虚个啥的。” 顾文轩擦了擦额头莫有的冷汗,“不是我说,媳妇,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那一回我就差点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你不就怀疑我和那个小网红有来往。 把我冤的,还是我故意带你去堵浩子和那小网红——” “停!”周半夏有些心虚的胳膊交叉着,“那你还冤枉我——”啥来着,好像没有,轩子还是很相信自己的。 “冤枉你啥?” “我没喝冰的东西,你还老说我一准偷喝了才肚子疼。” 对,就是冤枉人了!周半夏理直气壮地瞪眼。 这宝贝,什么跟什么!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出声,伸手抱过人。 “大伯他们可有说了要不要和咱们一起回去?” “他们还是不答应。”周半夏搂住他脖子,给自己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被抱着,“说他们出来有些日子了,要先回去。 到时候刚好路过叔父那边早点亲自报个信,再早点回家,家里头也好早日安心。” “长平叔呢?” 周半夏想起今日许是侄辈去林府,周长平不好意思同行,之后又找借口不出参加文会的,她不由笑了。 “咋说?” “说了两口子也要先回去,倒是立哥儿,婶娘说待咱们身边,该揍就揍,不要担心揍坏了。” 顾文轩摇头而笑,心想周长平估计是对于此次院试能否通过还是没有信心,不然一准会多待几天再一起启程。 毕竟他们不同于大堂伯他们。 他们两口子家里面的田地都佃租出去了,有周秀才在家也无须一时急着回学堂教书。 顾文轩能想到,周半夏自然不会不知。 见此时屋里只有自己两口子,她索性直言询问林师伯见了她长平叔的答卷是怎么说的。 “还行。” 啧,牙疼,就不能说一句很不错! 如此一来,倒是和轩子意料的差不多,只有六七成的希望了。 “问题还是出在最后一道事务策论上,不能说写不好,只能算中规中矩,好在其中那道做过的策论写的还不错。” 那是肯定的。 做过题了,还前后经过白举人和叔父批阅斧正,再写的只能“还行”,林师伯的眼光未免太高了。 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说起了自己近日让顾有华洽谈的一批细麻布和粗棉布,以及陈棉花已经付款货到庄子。 这些布料之所以在真定府采购,概因这边的价钱要比保成府和定州府能省不少,就是加上运费也合算。 此事,周半夏之前就有和顾文轩提过一句。 随着人手多了,很多生活必需品再到当季采买肯定不合适。 像这批厚布料。 一次采买,数量多有多的好处。 不止价钱更优惠,东西早到作坊仓库囤着,还能稳住人心。 毕竟哪个下人不愿意跟着仁义的主子,还没有入秋早早担心冻着他们,只是没料到陈棉花数量还不少。 “这就不得不说有华能力不错,跟织布作坊洽谈的时候,他就盯上送货到那家织布作坊的行商。 说了大概有多少人,一年大概要多少棉花,然后就要了对方全部库存陈棉花,今年的新棉花也预定了。 如今六月,棉花差不多十月采摘完毕。 到时候对方会和棉籽一起直接送到咱们村。多了,也不担心。” 第286章 不是幻觉 多了也不担心?顾文轩正想问到底预定了多少棉花,就见周半夏递来买卖契约。 翻了翻几张纸。 “还行。” “学什么不好,学林师伯说话了。” 周半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肯定行的,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就这个价,要担心新棉花用不了变陈棉花,到时候天冷了往集市上一摆,不要太好卖。” 失策。 忘了要先撸毛。 “不愧是我媳妇,我说的还行可不是怀疑你眼光,是担心下面办事不细心,累着你,看来有华还行。” 嗤,大拇指倒是翘的贼快! 周半夏摇头而笑,“重要还是在棉籽上。 不知棉籽出油率有多少,到时候可能又要你动手了。” “这个简单。” 实在不行,别墅里面不是有好几台榨油机,大不了自己动手榨油,总不会让媳妇血本无归就是了。 想到里面,顾文轩不乐意待外面了。 屋里再如何多放一两个冰盘,到底还是不如待里面舒服,说话也不如里面方便。 更关键的是,之前自己忙着备考还好说,某人连昨晚都有意不让他去后院瞅瞅,不知私底下又瞒着他干了什么。 “不凉快啊?” 听听,这话说的,你周快快何时婆婆妈妈了,哪回不是手一搭,二话不说把我带里头。 “不吭声,瞅我干啥?” “我媳妇水灵的。”顾文轩忍笑捏了捏周半夏的下巴,啧,还有奶膘,“比刚剥的鸡蛋还娇嫩。” 扯淡! 周半夏一个心思转动,连手都不用搭上将顾文轩带进里面,“我先跟你说一件事,不是存心瞒你——” 顾文轩大笑,笑倒在沙发上。 周半夏接连捶了他两下,“还不信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复习,就是昨晚,我不也是好心想让你先好好休息。”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顾文轩抓住她的拳头,“说,又给我整了啥惊吓,口误,是惊喜,哈哈哈,我媳妇给我整惊喜庆祝了。” “再笑,我揍你了。” “胆子肥了,看我如何镇压你。” …… 不得了! 见周半夏睡着,顾文轩终于有机会去后院,只是,他不敢置信地眨了下双眼,但眼前一幕还真不是自己幻觉。 与最初除了几颗果树以外,后院这一带完全空荡荡的不同,不止地里长满瓜果蔬菜,还多了一个大水坑。 瓜果蔬菜呢,还好说,什么乱七八糟都有的种在一起,不见有所规划,估计累不着媳妇小胳膊小腿。 但是,这个大水坑? 起码有一米深。 不妙了。 顾文轩看着四周还别出新裁地围了一圈石子的大水坑,算了算时间,怎么算都是周半夏逃不了每天最少挖个把时辰的坑。 摇了摇头,他自己去找了把锄头。 试了试水坑周边土壤硬度,倒是相比起当初开荒时要好锄动不少,就是不知她是如何做到挖了这么多大,手上居然没有水泡。 “笨,当然是不用动手了。” 周半夏一觉醒来,不意外的就“见”顾文轩在整理后院菜园子,赶紧起来去搭把手,就听他不解问的。 “我就心想着里面东西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索性就试试,没想到成了。 不过,也不是一蹴而成,要一点点的挖。” 刚好边上有顾文轩用锄头锄出来泥巴,周半夏就拿泥巴比划,“刚开始只能挖这么大,过了天,能挖这么大了。 奇妙的是,一天挖到一定量,不是头昏脑涨,是突然一下子好饿,吃饱了就没事了,好在应该没长胖。” 顾文轩拎起来的心一下子落下,哭笑不得地轻踢了周半夏一腿,“简直胡来,就不能等我有空再挖!” “我试了,好,我错了。”周半夏果断认输,“你再看这些菜,看出来了没有,我是故意分开埋的和种的。” 这话题转的,顾文轩无语点头,突然一怔,“埋的种的?你的意思,这边和那边不是同一批种下去?” “聪明!”周半夏打了个响指,“刚开始,我是闹着玩的,想试试种子不浸泡育苗直接点下去会如何。” “不是见我不在边上,偷摸着进来把你激动的一时忘了种子还需要浸泡?” 这人,真没法处了,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周半夏瞪眼,“啥就偷摸着,我周半夏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这媳妇,又不打自招了,顾文轩极力忍笑,“是我的错,一时口误。” “算了,你口误不是一两回了,原谅你了。”说完,周半夏自己先忍不住笑场。 “你啊。” “也就在你前面瞒不住。”周半夏言归正传,“很奇怪的是,不管种子是否浸泡育苗,它们都长出来了,而且?” 皮了,还卖关子,顾文轩捧眼,“而且咋了?” “埋早的种子比浸泡的还长得更好,你看那边长势就如不这边。” 周半夏手指两边江山,“还有据我观察,除了个把生产周期长的药材,菠菜三天,白菜只如今进入包心期,瓜类就要慢些,昨天才开花。 还有咱们不是还有耐寒耐冻耐热耐旱的种子,种下去和普通种子没多大区别。” 顾文轩扫视一圈,“不急,慢慢来,迟早能掌握规律。 其实长得都不错,这些菜味道如何?” 哈哈,我才不中计! 周半夏斜倪着他,“我脑子有毛病啊,又不是李时珍还需品尝百草,肯定要等有鸡鸭吃了再说!” 不错。 “你看我不就连鸡鸭都寻思着等你考完有空了再陪去买,买了一起做实验,就是那坑里的水,我都没去河边。” “真乖。” “一边去,当我是小孩呢。说正经的,如今坑里的水还是自来水,回头还要你配合我换水试试能不能养鱼。” 顾文轩生怕迟了他媳妇又一个人偷摸着行动,立马重重点头,“明早就可以陪你去换水,连鸡鸭也买了。” “还有——”吓不倒你!周半夏一脸沉思的,“猪,怎么的这回也要养两头——” “我反对。” 哈哈哈,周半夏偷乐着皱紧了眉头,“不要你收拾,我自己来——” “不是,媳妇,你想想——”顾文轩情急之下灵光一闪,“你想想要是这宝贝藏在你脑子里,你脑子里满是猪屎——” “顾文轩!” 第287章 倾巢而出 许是刚考完院试,还有不少学子留下的缘故,街上格外热闹。 自从来真定府,顾文轩每日都在备考,除了去林府,去贡院,以及那天送人出城,从未踏出大门半步。 实则,不说跟他孟不离焦的大江,顾文钰等人跟他们俩比起来也是差不了多少,极少上街。 如今院试考完,不管成绩如何,所有人紧绷着的心情着实轻松很多,一大早不约而同地想趁早上街。 包括明早还要率先启程的周长平他们等人也想出去转转,若有合适的手礼准备带给父母孩子。 人数不少,逛街目的各有不同,不可能全部往一个地方而去。 有顾大伯他们等人想去南市市集转转的,有小白氏想一家三口去东市逛逛的,还有如大江小河想去书铺的。 周半夏依旧让顾有华多派几个人随同他们上街,大江小河身边更是带齐书童,还让顾家兴跟紧了。 大江小河知道三姐紧张他们两兄弟人身安全,倒不嫌弃人多。 在周半夏让他们切记午后什么时辰在哪哪汇合,大江赶紧手牵着小河的小手出门,上马车去字画一条街。 他两兄弟要是再不出门,三姐一准能临时改变计划,连同三姐夫又要一起陪他两兄弟去书铺待着。 来了这么多天,难得三姐夫陪她上街转转,委实没有必要带上他两兄弟,他们两口子自管自己玩多好。 送走贴心的小舅子,顾文轩也不耽误时间了,趁着太阳还不猛烈,也赶紧先和周半夏去牲口市集买马。 途径城南顺义镖局,捎上镖局武师齐大叔。 到牲口市集,顾文轩从齐大叔帮忙掌眼挑选的三匹好马里面,相中了其中一匹棕色骏马和一匹黝黑骏马。 之前因为要下场考院试,周半夏生怕他和大江骑马射箭伤到胳膊摔断腿,连路上都不让他骑马。 此时见顾文轩见猎心喜地试跑了一圈,虽然不会相马,但秉着人和马的颜值,她果断掏银票付钱。 两匹马七十五银子,配上两副马鞍马勒等驾驭马时辅助器物,刚好凑了个一张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 其中缴纳办理文书的费用倒不多,一匹马文书换张只需五十文,交一百文,两匹马就完完全全姓顾和姓周了。 再付了两辆车厢的定金,留知明两个人在这家专门做车厢的铺子等车厢改好付余款赶车回去。 租了辆马车送走齐大叔回顺义镖局,身边再无外人,两口子开始浪了。 牲口市集附近就有河道,转到河道上游寻了处隐蔽的地方,一人耳听四路、眼看八方,一人开始“换水”。 虽是一条普通的小河,“换水”时,却见鱼虾成群地随河水一股脑的往“里面”的水坑跑进去了。 周半夏不知是不是跟她方才搞的小动作——将搅拌好的鱼饵给就近洒在河里有关。 见大小鱼虾,连河草都“跑”进坑了,她可不敢多待了,待水坑里面的水都快要满出来赶紧出暗号。 一声鸟鸣。 快走。 顾文轩一直盯着四周,偶尔瞟了眼周半夏可有掉进河里,还不知河里出了什么情况。 听到鸟叫响起,把他给乐的,伸手拉住周半夏的手离开河边也不急了。 就是有人路过,他两口子也是婚书都带身上的正经夫妻,还不兴他带媳妇在周围摘野菜转转了? “之前买马的那片过去就是卖驴子骡子,接着一片卖牛和羊,再过去就有卖猪了,要不要买两头猪?” “……行啊,反正脑子进水了。” 顾文轩极力忍笑。 可不是他说的一脑袋水。 从河边离开,回到道上,找了一辆马车。 到顺义镖局相邻的一条街,从之前经过时所见到的一家粮铺买种子的同时顺带打听了一下如今麦子行清。 这年头,风调雨顺,北方的上田田亩也就一石五到两石麦子之间,中田在一石到一石五之间,下田在一石以下。 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上田田亩也就是两三百斤,这个产量还是没有抛开每亩种子数量,以及要缴纳的田赋。 今年和去年一样也算是风调雨顺了,但因刚麦收完毕,新麦磨成的精粗面粉就比去年十一月要便宜多了。 去年精面问二两银子一石,此时就一两七钱,要是采购的数量可观,还不是不可以再讲价少个一钱银子。 但这个还是粮铺的卖价,农家如今卖出的麦子价肯定没有比去年能多得了多少,不低于去年行情已经可喜可幸。 贱伤农,谷丰也伤农。 农家舍不得吃,连大多数殷实人家也不敢吃精米精面,大梁已经走了近两百年的光阴,按封建王朝的历史规律,少不了积弊横生,积重难返,还不到穷途末路,还真多亏了有玉米土豆地瓜。 毕竟于老百姓而言,哪怕天天吃糠喝稀,靠地瓜续命,能少饿死人,已经是四海升平的盛世,谁想造反。 在这家粮铺买了种子出来,无须顾文轩提醒,周半夏也早已通知三个庄子庄头,名下的佃户上交的麦子不止不能卖,还要买。 先尽量从佃户手上收麦子,好让名下的佃户不至于又被粮商剥一层皮贱卖麦子,也能及时缴纳田赋和人头税。 再趁这个麦收时节多买些农家麦子囤在各处粮仓,待下半年秋收玉米也是一样操作,尽量多囤些,等明年新粮进来了再另行通知。 其实最适合当储备粮的乃是玉米,比大米小麦的价钱低廉,贮存时间很长,又不会损坏玉米的质量。 从粮铺买了种子出来,就近去了布行,点心铺,铁匠铺,一直到胭脂铺的边买边打听,又转到了城南的集市。 两口子在此可不敢多作停留,生怕遇上顾大伯等人,借着采购时令新鲜瓜果之际买了鸡鸭,速度离开。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无须“瞄”闹钟,看天色也知快要到正午,两个人索性边往回走,边一路逛回去。 天气实在热得很,其次出来半天也应该回去一趟,看有没有谁跑回来报信什么的,免得有谁今日上街出事了,找也找不着他两口子。 第288章 采买趣事 回到积英巷到家的时候,别说怕热的顾文轩,半天下来,连一向汗少的周半夏也是热得满头大汗。 听门房禀报出门的至今还没有回来,周半夏并不奇怪。 偌大的真定府,单单城南那一片的商业区,一天都逛不完;其次大家都是讲究人。 人穷、志不穷。 哪怕家底最薄的两位叔伯,他们不可能为了节省一顿饭钱,还特意跑回来吃了又紧接着出门。 身上贴身衣物湿哒哒的,难受得很,回房取出换洗衣物给顾文轩去冲澡,周半夏也赶紧溜进卫生间洗一把。 “可算活过来了。你说奇怪,之前那么热的天,我好像熬熬也过去了,如今怎么反倒娇气了?” 不一样。 酷热的时候白天谁出门,就是晚上出门也是穿着可调控的降温安全服。 而这会儿正午的气温起码有四十度,加上又走了不少路,两者哪能相提并论。 顾文轩稍一迟疑,“你是不是体质差了?” “不可能!”周半夏立马亮肱二头肌,秀肌肉,“好好瞅瞅,我觉得一准是身上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裙关系。” “这个,没法子了,总不能让你穿背心小短裤上街,别想了,男装也不行,你看我出门穿了几件。” 周半夏暗暗撇嘴,双手捧起比她脸还大的大海碗,豪迈的大口大口连闷两大口清汤。 “慢慢喝,小心呛到。” “不会,舒坦了。” 可汤喝饱了,饭也不用吃了。顾文轩斜了她一眼,赶紧将大海碗挪远些,“下午你就在家待着好了。” “不行,我还想你陪我去一趟银号,再去那边看看可有好纸好颜料。这边到底是行省,好东西应该比府城多。” 好有道理,顾文轩摇头而笑,给她夹了菜的同时,心想着一起去也好,等知明回来,车厢也宽敞。 不会像租的马车,车厢顶上薄,连车窗都十分狭窄,好似密不透风,大热天里面跟蒸笼一般。 知明两个人回来倒不慢,他们两口子还没有用完午膳,他们两个人赶马车回来了。 两辆新鲜出炉的马车,外表依旧不是很气派,里面却非常宽大。 车板加厚了,能防寒,也能减轻太阳暴晒造成里面过于闷热。 一辆马车车厢里面两边是固定座位,后面还有一张床榻可以躺下休息;另一辆马车车厢里面就只有一张床榻方便远行。 两辆马车车厢里面的车壁上都有不同规格的抽屉匣子,方便取用东西,且还配置了可以折叠的小桌子。 让知明两个人先去稍坐休息,顾文轩和周半夏饭后找出纱窗帘子、车帘子、坐垫、榻垫、抱枕、地毯、茶具,以及小红泥炉子等。 让顾大华家的带人,挨个按车厢工坊师傅预留出来的位置给装上,铺上,固定住,等午休过后,到了未时二刻出门。 坐上去试了试。 在路面上的防震能力不错,途中在城外跑一圈,风大凉快,坐着也稳稳当当。 果然不能小看人,敢专门做车厢,还敢夸口真定府找不着更好防震车厢的大师傅还真有些本事。 这笔银子就花的很有价值。 跑了一圈,借着在银号换铜钱的空档换了现银出来,让其中一辆马车带铜钱回去,继续就近逛了一圈。 眼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与大江小河约定好的时辰,周半夏这才拉住兴致勃勃一个劲给她买东西的顾文轩。 不是她显摆,她手上的头目首饰真心不少了,就像这些布行里面夏天衣料,最好的料子,她手上都有好多。 这其中有高老夫人所赠的,还有周夫人她的婶娘,加上之前在府城几家当贺礼送的,多的不得了。 何况,她今年的夏装,婶娘之前又已经从里到外给她添置了整整两个大木箱夏装,她穿都穿不过来。 “傻。” “嘿嘿。” “更傻了。” 到了约定碰头的茶楼碰头,不见他们小兄弟俩人出现,倒是见到小书童已经在茶楼等候他们两口子到来。 听说大江小河午后简单吃了一顿,又跑去其中一间书铺继续看书,周半夏揶揄地瞥了眼顾文轩。 两个小家伙可比他机灵多了,还知道吃了再去看书,不像他当初在府城,硬是饿肚子扛着看完了离开。 能一样? 既然他们小兄弟俩人还在书铺看书,时辰也早着,顾文轩就无意去打扰,还不如陪媳妇去看看可有好纸好颜料。 让小书童继续在茶楼陪知明等着,一个时辰后,他两口子要是还没有回来,再去知会大江小河也不晚。 要是先让小兄弟俩人得知他两口子这会儿已经到了,肯定免不得身边又突然多了大灯泡,媳妇注意力又不放他身上了。 周半夏一时半会儿的还不知顾文轩心里打着小算盘,倒非常乐意让大江小河在书铺里面多翻几本书。 这家茶楼就在街头。 一路过去。 别说好纸好颜料,顾文轩就见只要文房四宝店铺里面有比府城还价低的库存宣纸,他媳妇跟捡垃圾一样都要了。 还有磕碰了缺个角或是裂开什么的墨条啊,不管三七二一,终于砍价砍到掌柜的都要哭了,也全部要了。 幸好! 还算不过分,还痛快地采买了上等好纸好墨,还知道继续多采买些澄心纸和徽墨继续囤着。 就是在“好颜料”上有所迟疑了,还是他提了句他也用到,倒是利索要了,不然又一准花在她自己身上的东西,显贵不要了。 两辈子了,不管钱多钱少,购物价值观就一直不见起色,不愧是你一根筋的周半夏。 “你买这么多处理品给谁用?” “给你们练字。” 真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想起今天所购的海量宣纸,顾文轩只觉得自己双手一下子抽筋了。 “还有作坊那边也要用到纸张,毕竟那几口坑里面的东西,咱们没打算做宣纸,还不如多买些。” 还好! 不止有两个小舅子分摊,还有作坊要用到,顾文轩一下子觉得活过来,但也不能让媳妇再买纸了。 “有道理,不愧是我媳妇,早早计划好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大江小河该等急了,要不,咱们先回茶楼?” 第289章 张榜前 看着接连不断送来的纸墨笔以及其它东西,听送货到茶楼的伙计说哪些包着的里面是纸,大江和小河傻眼。 三姐要开铺子? 不可能。 大江是知道周半夏宁愿买铺子收租金也不会开店,一则怕被定为商户,其次还是怕麻烦又要安排掌柜。 用他三姐的话来说,作坊都把我累死了,还折腾着开铺子?我疯了不成,还不如在家绣花省心! 他要没猜错,一准是囤起来让他们三人好好练字,概因不管是他,还是三姐夫,写的字还不如三姐。 三姐可不止绣艺了得,还字画一绝,连先生都赞不绝口,只不过三姐不爱出风头,知道的也没几个人。 三姐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他和姐夫写的字难登大雅之堂,希望他们考完院试,接下来好好练字。 “姐,花了多少银子?”小河颇为善解人意地帮大哥说出省钱法子,“我们可以用毛笔蘸水练字的。” 周半夏不由笑了,“没多少,大多数有瑕疵,回头还要让人裁了给你们抄书。” 是了,抄书。 大江恍然大悟。 家里科举相关的书籍还是十分全面的,四书五经的大家注释就有不少,基本科举覆盖到的内容应有尽有。 其中就有三姐夫在温书备考中亲自整理出来的一套注解,个人心得见解,还有科举相关的经验等等。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些学习资料乃是真正读书人家的底蕴,可能还无法与真正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但也极为贵重。 接下来可不是要多抄一两套备着,小河要用到,将来的外甥也要用的。 “今儿可有找到好书?” 小河附在周半夏耳边,“我和大哥瞅了,就话本有些没有,大多数的都有,有些书铺没有的,咱也有。” 这倒是,咱们家的经史子集就来自于钱府、高府、周府,以及高家族学和径山书院,再齐全不过了。 就是兵书、农书、游记等杂书,叔父之前也给了不少让你姐夫和你哥翻阅,是你太小,还不到关注的时机。 先把四书五经读熟了,经义不成问题了,到时候自然要翻阅大量的杂书,为来日的策论作准备。 小河重重的点了下他的小脑袋,他知道的,十岁之前要熟读四书五经,过了十岁就要为下场科考准备了。 周半夏欣慰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髻,最多还有两年,两年后就去径山书院求学了,先玩个痛快。 次日送走第二批,也就是周长平和顾大伯等人启程离开真定府,周半夏又去买了一匹小马驹给小河。 没法子。 太矮了,只有小马驹适合小河,就是骑在小马驹上,小河还需要护卫跟着,可也把小河乐坏了。 有了自家可以练习骑术的马匹,这下子别说小河,顾文轩和大江在城里待不住了,决定先去庄子住几天。 原本还计划这边宅院也留着厨娘等人,好方便照顾顾文钰等人,不料想一个个巴不得也去庄子住几天。 要不想上街,城里确实不如城外庄子舒服,没有宵禁不说,地方还大得很,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骑马、射箭、钓鱼、凫水、烧烤……还时而和跑来的径山书院以及赵家村三位考生等人来一场友谊赛。 无长辈在,在庄子一个个待的乐不思蜀,短短几天时间肤色起码深了一个色度。 一直到院试张榜的前一天,返回积英巷宅院,一个个可算紧张上了,心神也放在了次日张榜结果上了。 周半夏就见顾文轩嘴上轻描淡写的说着不中案首,总该榜上有名,当晚还是非要睡前写了五张大字不可。 写完了,看似精心下来了,等上床又嘟囔这回搞不好押注的千把两银子要打水瓢的一个劲作妖折腾人。 一大早起来,顾文轩就在院子里挥拳踢脚地练了一炷香,等出了一身汗回房沐浴,重新梳洗更衣。 “衣带子系错了。” 顾文轩低头。 周半夏哈哈直笑。 看着在炕上乐得打滚的周半夏,看来昨晚没把你累着啊!顾文轩哭笑不得地斜倪她,“我真不紧张,你信不?” “信!”才怪,周半夏暗乐不已,“我真不用陪你去看榜?” “不用,你在家里等报喜的上门就是了。”顾文轩想想,“今天不管看榜,还是看前三答卷的,人数不会少,搞不好在前面一时半会儿都挤不出来,有你在家,报喜队来早了,我也安心。” “可以。”人挤人,天气又热,在家等结果也是一样的。再则,报喜队上门,还需及时给林府和云客来那边报信。 思绪间,周半夏提醒,“前三答卷那里不急,回头一准和府试一样有人抄了卖,让知明去买就是了,花不了几个钱。” “就是小心点,别被人挤倒了,摔倒可要出洋相了。”顾文轩接过话茬,笑道,“知道的。 大伙都去看榜了,人多力量大,出不岔子。我会看住大江,你安心在家,没必要太紧张,就等你给我们庆祝了。” “好!” 就是不知你们这几个人里面能中几个秀才,少了,只怕更不好大张旗鼓庆祝,但愿超过五人榜上有名。 东厢房。 大江昨晚迟迟睡不着,起来又担心惊扰到今日和他一起睡的小河,迷迷糊糊地睡着接连做梦。 再醒来,他都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只记得一个人在山上想下山怎么找,始终找不着路。 最后还是被睡相极差的小弟一脚踹醒,也多亏了小弟这一脚。 梦里始终找不着下山的路,还只见四处是悬崖,想下山只能跳下去,太吓人了,出了一身的汗。 看着睡得翻个身又快要滚到炕下的小河,大江笑笑,将他挪到里面,下地之后给重新掖好蚊帱。 “大哥?” “还早着,再睡会儿。” 小河揉着惺忪睡眼,见天已大亮,哪里还早着,今早可是要放榜的,他立即一骨碌爬起来。 用过早膳,周半夏也给大江理了理好衣袍,牵着小河的小手,目送他们一行人上等候在侧门的马车离开。 “姐——”小河迟疑了一下,“这回上万人数的童生才取中三百名秀才,你说大哥能不能中秀才呢?” “能!”周半夏加重语气,“一准能!” 第290章 看榜 贡院南面靠东朝阳的位置有一溜长墙,前面是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宽平齐整空地。 这一溜长墙一向是院试和乡试的张榜之地,与此同时也是历年来院试和乡试前三名答卷的张贴所在地。 顾文轩一行人从马车下来,随人流步行来到贡院南面,想离长墙方向近一些。 试着往张榜的地方挤一挤,可,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还没有往前多走几步已经人贴人。 大热天的,不一会儿都是汗,衣服穿的又少,顾文轩果然放弃歇了心思继续前行,找了个边角人少的地方等着。 虽说这个位置到时候百分百看不清红榜上的名单,但和顾文钰他们几人一样一个劲往前挤,恕他做不到。 大江表示他也做不到。 好在顾有华和知明几个人已经陪同顾文钰他们几个人朝那边济去了,没准迟点多多少少还有机会挤到前面。 不知等了多久,周围终于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动静,此消彼长的一声接着一声的,这代表着要开始张榜了。 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人群犹如潮汐般涌起马蚤、动,顾文轩当即逮住想往顾有华他们挤去的大江。 毕竟数千上万人聚在一起,一旦出现马蚤、乱,被挤在其中,后果不堪设想,他都不管保证能护大江脱险。 反正院试都过了这么多天,结果如何早已注定,跑都跑不了,无须不急于一时,还是安全为重。 果然。 随之就有衙役兵卒抓了拼命往死挤造成一片骂声的几个人,且发出严重警告,再挤,当以律处之。 顾文轩暗示大江关注一下距离他们两个人最近的,其中一个被逮住押在地上的青年。 这位哪个穿着长衫,一副读书人的派头,但哪个正经读书人被官差押倒在地,还大众广庭溜须拍马的小人样。 再观其中一位衙役如同见了腌臜东西一般轻视的神色,显然认识对方,还知道对方是什么底子。 很多时候,也就是起先那个机会,少不了有小毛贼混在其中趁机下手盗取钱财。 这也是为何出门之前,他一再声明大家身上不要带钱袋子的原因。 顾文轩不知大江看懂了没有,好在这些注意事项回去再说都来得及,倒是怎么还不见有人出来贴红榜。 心念之间,贡院大门,数名身着红衣蓝褂的衙役终于在锣鼓声中,提着装有浆糊的木桶,或是拿着大号木刷的,或是两两一组地高举着红纸,在数十名手持佩刀的兵卒护卫之下从贡院大门出来了。 从贡院大门到长墙的一条通道上,又有上百名的衙役手持佩刀长棍在维持秩序,以保证他们一行人顺利抵达长墙下。 到长墙下,有衙役爬上梯子,在长墙上用大号木刷刷浆糊,开始按录取排名,从低向高张贴起榜单。 顾文轩和大江所站的位置距离那个地方比较远,只能见到有衙役在张贴红榜,看不清红榜上的文字。 待衙役贴好第一张红榜,看榜的人群再一次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 霎时间,数百名的衙役兵卒有高举着佩刀的,横举长棍的阻挡,幸在躁动的人群没有突破警戒线。 “我中了!” “我儿中了,祖宗保佑,我儿中了!” 人群里有人可算在榜上见到自己的姓名,或是家人朋友的姓名,不断的有欣喜若狂的高喊声响起。 但更多的人,在贴出来的第一张榜单上没有找着自己的姓名,只能边等下一张榜单出现,边羡慕地看着。 “中了,我爹中了!爷爷,我爹中了,舅姥爷,我爹中这回真中了!呜呜呜,我爹中了!” 依稀听到前方好像是立哥儿的呐喊声,顾文轩踮脚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小书生正激动的高举胳膊,兴奋地大叫着,不是立哥儿又能是谁,顾有华就正高举着立哥儿。 顾文轩朝那边挥了挥手,以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又摇了摇手,让他们只管站着,无须提前挤出来。 “姐夫?”人矮好吃亏,大江再踮脚,前面人群高个子不知哪来这么多,被遮住了,“是不是立哥儿?” “是立哥儿,长平叔中了!立哥儿都哭鼻子了,” 大江一下子笑出声,“太好了!” 是啊,名次再如何排在后面,终归是如愿成了生员,中了秀才。 顾文轩也替周长平开心,可算没有白考一回。 紧接着就见又有衙役上梯子刷了浆糊,将第二张红榜给贴上去,随之而来的又响起了喜出望外的高喊声。 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可惜不知熟悉的考生里面谁在这一张红榜上有名了,不知是不是即使喊了也周围人声鼎沸给湮没了。 到了第三张红榜被贴上去,前方人群里欢呼声更大了,比前面两张红榜贴上去的时候,声势更要浩大。 顾文轩猜想可能这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到了此时,方才在前面两张红榜上面找着自己或是家人或是同窗的姓名。 再有,按录取排名从低向高张贴起榜单来算,第三张红榜上姓名应该是到了得中百名之内的佼佼者。 历年来,考生都是同乡同窗抱团,小团队中有考生录取排名越靠前面,自然是觉得在其他考生前面越有体面。 而且,到了这个份上,能上百名之内的考生,其实在同乡同窗中,大都有才名,还具备一定的号召力。 只是,按往年张贴的顺序,前面后三百排名,后两百排名皆已公布,这一张就应该是排名第一百名到第四名,怎么不见顾有华他们高声喊叫他和大江中了,就是他的名次在最后一张首榜上,大江也应该在这一红榜上,总不可能他和大江还一下子霸占了前三名的两名…… “少爷,你中了,中了二十名!” “二少爷,舅少爷中,江少爷中了第二十名!” 不是错觉! 是顾有华高举胳膊挥手,不知谁高举知墨,知墨俩胳膊都在疯狂地挥舞着了。 被打断思绪的顾文轩一怔,心花怒放地抱住还不知前方一幕的大江,嘴都合不拢,“中了,大江,你中了!” 大江吓一跳,“我中了?我真中了?中了第几名?” 第291章 出结果 好一个三连问。 第二十名! 绝对不会听错! 好样的,真成为廪生了,小舅子! 顾文轩大笑着竖起了两根手指。 大江见状差点会错意,还以为自己考了第二名,还好没有忘记最后一张首榜还没有张贴到墙上。 “少爷,大喜,你中了,中了第二十名!” 知墨不知怎么被“挤”出来了,但大江也确定了自己的名次,一时失语,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顾文轩欣慰地拍了拍小舅子肩膀,“大江,你做到了,真做到了,不负你三姐以你为傲。” 大江顿时泪流满面,哽咽着,“我三姐,太不容易了,姐夫,我三姐,三姐夫,你还是看你考了第几名。” 这孩子,真不可爱。 顾文轩失笑,递给大江手巾的同时,他微微眯眼地望着前方长墙上特意留出来张贴首榜的位置。 他有信心。 这次院试,他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考后默写出来的答卷不止林师伯看过,林师伯几位老友也称可上榜首。 就是先生,先生见了答卷也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一个“上”字的评语,不是善可的“善”,是上下的“上”。 不在第一百名到第四名之内,应该能在前三。 就是不知能不能让媳妇赚一把,赚个三千两银…… “出来了,首榜出来了。” 随着前方人群有志一同的欢呼声响起,顾文轩不由拽紧了拳头。 在万众瞩目之下,首榜被张贴到了长墙上,衙役还没有挪开,无数目光已经一下子聚集在了这一张被衙役遮住,张贴在中间偏上的首榜上。 大江要急坏了。 好不容易有凳子可以踩上去,好不容易那个人要爬下梯子了,却离的实在太远,根本看不清他三姐夫排在第几名。 一定要第一啊,列祖列宗保佑,只要我三姐夫中了小三元,我三姐一准给周顾两家祠堂翻新! “知墨,快去那边贴前三名答卷的地方瞅一瞅!” 顾文轩一个字都没听到,不然肯定让知墨不用跑去那边了。 即使首榜出来的同时,也有衙役张贴起前三名答卷,还是从第三名贴起,绝无可能比首榜更快。 第一? 第二? 或是第三? 会不会前面也没有,落榜了? 紧紧盯着那一张张贴在中间偏上的首榜,顾文轩一时之间都有些担心自己搞不好被什么原因给“误伤”了。 “顾文轩!顾文轩!” 顾文轩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就听到无数个声音在众口相传,很快连他和大江所站的地方,身边也有人不停地喊着他大名。 真是第一了? 真拿到小三元了? “姐夫,姐夫……”大江又急又喜地推着顾文轩,想喊姐夫你又考了个第一,又担心被边上人听到。 被围住了可走不成了,别忘了咱们来之前商量好的,要是拿到第一就啥啥都不声张先跑回家! 不会傻了,咋还愣着不动!“姐夫,我姐还在家等你报喜。听到没有,周三丫还等你回去——” “好,回去。”失态了,顾文轩缓缓吐出一口气,赶紧拉大江静悄悄地离开贡院上其中一辆马车。 “快走。”大江敲了敲车壁,喊了一声,再观顾文轩神情,心想三姐夫好像有些不对劲啊,“周三丫是你谁?” 顾文轩扶额,“我媳妇,你三姐周半夏,是顾文轩媳妇,你三姐夫我没疯,小舅子,哈哈哈……” “还好,笑了。吓死人,上回中案首也没见你一声不吭地板着脸。”大江一脸心有余悸地拍心口。 “不一样,怕被人堵住,认识咱们的还是不少的,你姐还等着我回去报喜,终于能让我媳妇松口气了。” 继续说,别一声不吭就行,大江点头。 “不容易啊,咱们读书累,比不上你姐大半夜起来陪咱们熬着,白天又忙里忙外,可把我媳妇累坏了。 她多怕欠外人人情的一个人,可还是想方设法的四处收集备考——”顾文轩摇头,“秀才娘子身份还是低了。” “可不,举人才是老爷。你要想三姐被人尊称夫人,最起码要中举。不过,我看我三姐好像压根不在意啥身份。 平日里,三姐就说她是丫鬟咋了,一不偷二不抢,本本分分做人,倒常言高门大户夫人还不如平民百姓娘子自在。” 说着,大江瞟了眼倚靠在车壁的顾文轩,“好比说先生家的大嫂,大哥不就不纳妾也有通房丫鬟。 除此,估计他也没少去秦楼楚馆逢场作戏,也就大嫂不当回事,换成我大姐三姐早把大哥给阉了!” 顾文轩无语地睨了眼小舅子,怎么不说先生也有通房丫鬟,“你还真是你三姐嫡亲弟弟,吓唬人都绕圈子。” 大江瞄了眼顾文轩身上某个地方,嘿嘿一笑,“不是怕你太激动了。” 把你能的,泼的好大一盘凉水。顾文轩忍笑着继续保持沉默,就看大江接下来还有什么招。 “姐夫,接下来更少不了有请帖上门了,你看咱们哪天启程合适?” 是想问你三姐夫我会不会赴约?果真教出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这孩子也快成黑芝麻汤圆了。 顾文轩忍俊不禁摇头,“我两口子你三姐说了算,她想哪天就哪天。知墨,知不知还有谁榜上有名?” 大江怀疑坐在前面车辕的知墨不一定能听得清他三姐夫问了什么,更不知具体都有谁榜上有名。 果然。 知墨只知长平叔中了第二百三十一名,顾文钰中了一百二十三名,其余人,包括径山书院师兄在内,统统都不知。 也不对,郑师兄中了第五名,知墨倒想起来了。 第五? 大江想想好像在情理之中。 一般来说,院试前三名不可能出现两个来自同一府城的考生,就如府试不可能前三名都来自同一县城的一样。 遇上他三姐夫这个怪才,真应了三姐私下所说的郑师兄运气有些不好,策论题就让三姐夫占尽优势。 幸好郑师兄不是中第四名。 原本有望前三的,硬是被挤到第四,郑师兄真要吐血了,第五名好歹前面还有一人,反正进不了前三。 这么一想,往后还能接着好好玩耍了不是? 是了,第四名是谁? 第292章 欣喜若狂 来不及去想哪个倒霉蛋中了第四名,马车缓缓停下,还没有从马车下来,大江就见小河在侧门等着。 “哥,姐夫,我姐让你们去正门,从正门进去。恭喜姐夫中了小三元,恭喜哥哥高中第二十名!” 怪事,他和三姐夫已经乘马车赶回来,小弟和三姐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 大江不明白,不代表顾文轩不知周半夏肯定搞了一个传声接力赛,他还有一个书童家兴之前就不见人影了。 “姐夫你去正门。”大江心想怪不好意思的,“我不用了。” “上万童生才取中三百名秀才,你才十四岁,初次参加就中了第二十名,还不知你不是一般的出色?” 说着,顾文轩拍他肩膀,“小舅子,你是十四岁的廪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周余江前途不可限量!” 小河咯咯直笑。 大江羞红了脸,“我能榜上有名是姐夫你教的好,是你费尽心思给我讲题,教我如何答题,给我做温习计划表,手把手的带我温习,我才顺顺当当从县试到今日。” “行,你姐夫我功劳最大。走,听你三姐的,报喜队快要到了。”顾文轩抱起小河返回马车上。 大江赶紧跟上,“不管咋说,我能中秀才就是你和我三姐的功劳。知道咱们这还有谁榜上有名?” 小河忙不迭点着小脑袋,举起小手,掰下一根手指头,“姐夫、哥你、文钰哥、咱叔,刚刚好被我猜中了。” “厉害了。”还是这个最小的小舅子有趣多了,还知道从高到低报起,顾文轩好笑问道,“你三姐还说了啥?” “来不及说啥,三姐起先还要忙着让人搬抬那些装喜饼的箩筐,还有装铜钱的笸箩啥到正门等着了。” 顾文轩点头,能想象得出听到消息那一刻,他媳妇肯定激动坏了。 报喜队如顾文轩所猜测一般,来的飞快,马车刚到正门还没停稳,敲锣打鼓的喜庆动静已经传入耳畔。 周半夏来不及多说,赶紧帮大江拉拉好坐了有些褶子的衣袍。 把顾文轩酸的,他考了个小三元都不及小舅子中了第二十名,小气的,只给他一个大拇指。 “媳妇,不止三千两银,这回还逮住了这套宅院,涨价了,高不高兴,还不开心?” 周半夏忍着开怀大笑,忍的好辛苦,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顾文轩还逗她,让她差点当众大笑出声,咳了一声,“高兴、开心、激动、兴奋、喜不胜收,还有不敢置信,你们非常了不起,先让我矜持一下。” 顾文轩大笑。 “矜持,喜行不言色。” 好好好,矜持,憋着。 在首榜刚出贡院大门,还有贴到长墙上的时候,有十来个身着红衣的衙役就是为榜上三百名新晋生员(秀才)送信报喜的。 礼房官吏拿着名册,等外面首榜贴上,他们十来个人就会根据名单上记录的考生住处,依着路途远近上门报喜。 这可是每位衙役都盼望以久的美差,凡是榜上有名的考生家里到时都会奉上赏银,遇到出手阔绰的人家更有丰厚的赏银。 但粥少人多。 于是,这十来个身着红衣的衙役里面除了一般人数要快马加鞭分别去真定府所辖各府各县衙门送文书报喜,其余人则负责本地真定府。 除了本地真定府土生土长的考生,不少考生的住处可不单单只有老家,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至今留在城内等今日张榜。 如顾文轩等人,他们之前到礼房报名的时候,住处就登记为常住地清河村,暂居积英巷,还可以上积英巷报喜。 随着这些身着红衣的十来位衙役出贡院大门,一部分骑马离开,待另一部分衙役则带上等候多时的民间报喜队。 案首暂居积英巷,据可靠消息,包括还有三位新晋生员在内,也是至今还未归乡。 几位身着红衣的衙役争先恐后和报喜队敲锣打鼓的往积英巷冲去,居然比顾文钰等人还快地抵达。 报喜队伍吹吹打打地来到顾家正门前面,见大门敞开,主人下人的出来,就更加卖力地吹奏起来。 与之前在府城府试上门报喜一样,这次院试依然是从低到高的名次。 周长平不在。 “快,拿银子,去给喜钱!” 周半夏让顾家兴给喜钱(赏银),连顾文钰还没有赶回来,周半夏照样乐哈哈的派人上前派发喜钱了。 等到报喜队伍给大江报喜,在他们一声又一声地喝着吉词时,周半夏就不单单准备赏银,还有分别装有十两银面额银票的荷包。 这两个荷包是明显给其中小头头的衙差,他一个,还有一个给他分的。 这回换成大江的书童知墨双手端着盖了红绸缎的托盘上前,接过报喜队伍唱词,奉上赏银和荷包。 “顾案首出来了。”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一群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走出大门的顾文轩身上。 能抢到报喜美差的衙差哪个不是人精,无须打开荷包,捏了捏荷包就知大概得了多少赏银,更是好话不断。 轮到顾文轩,周半夏出手更大方,准备的喜钱加倍不说,连两个荷包里面又分别再多添了一张十两银面额的银票。 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顾家兴等人开始撒铜钱,发喜饼,喧嚣声传得整条积英巷前后左右能都听得见。 而顾文轩折桂院试案首的消息,飞快在真定府传开,不一会儿,不止街坊上门道贺,连 林府、云客来、连赵家管事也闻讯赶来。 所幸周半夏心里早已做好准备——即使顾文轩和大江一人中不了案首,一人成不了廪生,两人中秀才应该不是多大问题。 出于此想法,她事先就安排好足够人手,预备上席面和回礼,不至于有客上门道贺,匆促之间毫无章法。 由顾文轩和大江,以及赶回来的顾文钰等人招待上门道贺的男宾,而她自己则在内院应酬起到来的女眷。 宾主尽欢。 宴散,送走客人。 终于可以回房,顾文轩就见周半夏不知何时已经取下头目首饰,换了一身衣裙正在炕上打滚来着。 “这么开心?” “你呢?” 第293章 不是做梦 能中院试案首,还不开心未必太虚伪。他顾文轩本是俗人,之所以日夜苦读为的不就是这一天荣耀? 如今已经迈入科考一道,这个小三元已经具备举足轻重的份量,他顾文轩已经有立身的基础。 短期心愿已了,凭自身可护得媳妇一二,父兄已经无须服徭役,往后的前程有了可进可退之力。 开心! “刚开始注意力都在大江身上,听到大江中第二十名,那一刻的心情嗨到了极点,到自己的时候?” 想到当时情景,顾文轩摇头而笑,“听很多人同时喊出榜首大名顾文轩,我都懵了,脑袋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是不是做梦? 周半夏掐腿忍笑,“后来呢?” “自然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做梦。”顾文轩苦笑,“正好大江拉我了,赶紧跑回来跟你报信了。” 周半夏好奇看他,“不管当年得高考状元,还是后来公司上市一夜成新贵,我也没见你有多激动的。” 顾文轩摇头,“哪能一样,那些我熟悉,可以说一切在我掌控中,如今第一名几乎由主考官说了算。 再有,能中服案首的考生,哪个实力差劲,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看我都不去参加什么文会,每回最少要作一首诗,实在太讨厌了,不要作什么诗的,九章算术不香? 我总共就那些诗词还想留着大用,上回文会背出那首诗又少了一首,可不把我气得给他们出了道算术题……” 周半夏抓过枕头蒙住脸,大笑。 傻媳妇,顾文轩好笑地拍了下她屁屁,“这会儿知道你男人有多差劲了。” “谦虚了,你顾文轩也就诗词输在时间上,多给你两年时间,绝不成问题,你还是非常有实力的。” 不止自己中了小三元,还把大江带动起来,不服不行! 但这话就无须说出口,说顺嘴了,哪天被大江听到该给大江造成压力了。 周半夏双手翘大拇指,“不愧是你顾文轩,在哪儿都是独一份!大江应该是板上钉钉的廪生了?” “肯定是了。”顾文轩加重语气,“不用想的,历年来院试前二十名统统都是廪生。” “还可以免户内差徭二丁?” 对极了! 按优免则例,禀生每月配给的禀米就有六斗,能免除八十亩税赋,还免其户内差徭二丁。 除此,禀生可在县学或是府学会馔,且有固定号舍,供其到肄业,且作保也能获取一定的好处。 这么算起来,他这个第一亏大了,和大江这个二十名一个待遇? 周半夏极力忍笑,“还是不一样的,你这个小三元还有一个约定俗成,基本上参加乡试就会榜上有名。” “也是,还好。” “再有,明天参加那个啥座师会不就有奖励下来了。我要没记错的话,你还是小三元,奖励更丰富了。” 也对。 “行省这边除了文房四宝一套就奖励二百两银子,保成府一百两,青阳县还有五十两,合起来有多少了?” “三百五十两。” “再算上县试得了二十两奖励,府试得了五十两。”周半夏一脸震惊,“不得了,你赚大了,轩子。 你这哪是穷秀才,这里就赚了五百两,还帮我赢回多少来着,上回快有一万三,这回又有多少来着——” “太假了,别装了。想笑就笑呗,憋着干嘛。”说完,顾文轩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笑倒在炕上。 果然,还是在炕上打个滚舒服,抱着媳妇打滚更舒服了! 嬉闹过后,双手捧着周半夏的脸,顾文轩正色道,“等我再给你挣个举人夫人,不远了,媳妇。” “好,不急,咱一步步来。”周半夏安慰地拍了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这回,家里要几天有报喜队上门?” “据说五天之内。” 五天? 快了。 周半夏感概:“我爹该高兴坏了,大江是廪生,家里百亩地就只需缴纳二十亩田赋,连今年徭役银子也省下了。” “还有人头税。” “对!别看一人不过一百文,小河又还没成丁,一年总共也就缴纳三百文,我爹能省下一个铜板都笑醒。” “不一定,还可免户内差徭二丁,小河还没成丁就白白浪费一个名额,我岳父他?”顾文轩看周半夏。 睡不着了! 两个人相视大笑。 笑声不小,同样回东厢房休息的大江不由跟着笑出声,小河瞅了瞅大江,也跟着咯咯直笑上了。 “你笑啥?” “不是做梦,打心里头乐呵,我哥是秀才了。让他们欺负咱们家,咱们一家人可过继了,他们想占便宜更没门了。” 大江一怔,转头望着屋顶,“所以你也要用心读书才行,三姐把路都给咱们铺好了,咱们要争气才行。 想给三姐撑腰,想让咱爹娘挺直腰,光靠哥一个人不行,哥就你一个弟弟,还要你搭把手,好好用功。 迟早,当年那些害二姐三姐,那些羞辱咱爹娘的,他们都会得到报应,谁也不能欺负咱们一家人。” 小河抿嘴,重重点了一下小脑袋,“我会的,我会好好用功读书。哥,我想咱爹娘了。” “别哭啊。”大江急忙坐起来,端起炕桌上的果盘,“你瞅,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果子,可好吃了。” “我又不是小孩儿。”小河嘟嘴摸了摸小肚子,“太饱了,吃不下了。” 大江忍笑,“会不会撑得慌?” “不会,我有听你的吃东西吃个七八分饱。”小河有些心虚地吸肚子,“三姐说我还小,大了会瘦下来的。” 大江手指戳戳了小河小肚子。 “我不肥!三姐夫都说我吃多了才有力气扎马步,才能更快长高。只要不暴饮暴食,多吃点没啥。 三姐也说了,我正是爱跑爱动的年纪,又要动脑读书,老辛苦了,要吃好吃多才能扛得住……” 把你惯的。 大江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心想这个弟弟真会挑日子投胎,刚生下来已经从那边搬出来,如今又赶上三姐回村。 “哥,你说叔他们这会儿到家了没?我都不在家,你说咱爹娘拿到书信会找谁帮忙读信呢?” 第294章 有车队 夕阳西沉,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又是一天过去,要回村的时候,周四顺忍不住遥望大道尽头。 一大帮人回家不可能只有一两辆牛车,之前他们几个回来都是又马车又骡车,他家三丫回来东西能少得了。 还是没有车队过来,难不成还真要等到张榜了才启程,那就慢了,途中路过定州府没准又要多待几天。 “孩子爹!” 得,没把孩子们盼回来,把媳妇盼来了。 周四顺摇头,“跑这边来干啥,多快天黑了,我这不就要回家了。” “你知道快天黑啦?” 周四顺瞪眼。 “我不是瞅大伙回村了,担心你这头有啥事走不开,想来瞅瞅。”李氏再一次打量一眼自家地盘,又偷乐上了。 如今路口这个集市,就数她家铺子最多。 村里老少娘们可羡慕她了,啥都不用干,还有丫鬟婆子伺候着。 可惜孩子爹不让她在外头大笑,真是的,笑都不让人痛快笑! “还想去哪儿,回去了。” 我不就是想瞅一眼(油纸加工)作坊,李氏转了下眼珠子,立即跟上,“孩子爹,要从哪边回家呀?” 如今路口这个集市就有一条大路,左手边可直达古家庄,右手边就是通往清河村。 按理来说,自家在村子河西,从右手边过去最近,可孩子爹不是老要绕一圈再回家嘛。 周四顺转头瞅媳妇,“你还想去哪儿,我是先回家吃了再出门,天黑了三丫那一头不去瞅一眼心里不踏实,不能老让亲家,那是,是不是车队,孩子娘,那头是不是有车队来了,快瞅那头!” 哪呀? 李氏顺着周四顺所指的方向看去,“我瞅瞅,好像是有好几辆马车啥的,是咱大江小河回来了?” “不清楚,等等看。”周四顺也是服了媳妇了,教都教不会,又忘了闺女,“我回头就跟三丫说你不惦记她。” “谁不惦记了!”李氏急眼,“我闺女比儿子还孝顺。” “呵呵,不孝顺你就更不用惦记了?是了,是朝咱们这头来,是好几辆马车,不是拉货,是人回来了。 就是不知是大伙都回来了,还是又跟前几天一样先回来几个人。大热天的在外头,小子没啥,三丫可遭罪了。” 就你是亲爹,我是后娘! 李氏偷偷地朝周四顺翻了个白眼,继续踮脚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车队,“你说咱孩子有没有在马车上?” “我和你一样,不清楚。” “亲家,就是三丫她婆婆猜姑爷和三丫一准等发榜再回来。” “来了、来了!不用猜了,咱们家孩子都没回来。”周四顺一看便可知,他家四个孩子全部不在车队。 他家三丫行事做派,他当爹的再清楚不过了。 不管是大江小河先回来,还是三丫和姑爷一起回来,车队眼看进要村子,三丫必然会派哪位护卫先快一步骑马报信。 何况,第一辆马车就在前面,要有人喊他两口子在路上等着了,他家小河还能扯开小嗓子欢呼一声爹娘了。 “大哥!……” 周四顺正想着谁在第一辆马车上,就听到周长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小白氏喊着大嫂的声音。 错不了了,他家四个孩子都没有回来,还真如亲家母所猜的一准等发榜再回来,看来待在真定府也老舒坦了。 随着周长平两口子这一声喊的马车跑近,前面第一辆马车上的顾文钰他老子顾扬昭等人开始下了马车。 周四顺连忙喊他们别下来,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又不是外人,还下马车打招呼干啥,舟车劳顿的先回村再说。 把人劝回马车,他和李氏也上了第二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周四顺这时才知院试张榜是哪一天。 听着他这个兄弟好像还担心过不了第二场中不了秀才的样子先和顾家大哥他们回来了,周四顺赶紧哄人。 “别想那么多,这回一准中。老神仙都给咱们二房看了风水,敢说好得很,尽管放宽心,你一准中。” 李氏忙不迭点头支持自己男人,“我和三丫婆婆去求签都是上上签,孩子叔的签文统统都是时运来了。” 小白氏感激地握紧了李氏的手,她听出来了,大嫂在家求神拜佛祈祷也没有忘记立哥他爹和立哥儿。 道谢,生分了。 小白氏接过了话茬,说起了这一趟去真定府路上,在真定府,以及回程的所见所闻,重点在大江小河身上。 她这个大嫂,相处久了,是什么性子,心里都惦记着什么,她当弟妹的不会不知,肯定想着孩子在外如何。 何况,哪个当娘的不惦记儿子,尤其老儿子小河才八岁,一直没离开开过身边。 不像大江之前还去府城又在定州府待了有些时日,就像三丫长年累月不在身边,多少习惯了。 小河这一下子突然不在眼底下不少日子,大嫂怕是想老儿子都想的连睡着了也不踏实,老做不好的梦。 李氏听得时不时大笑,可惜马车太快了,又太近了,没一会儿就进村子,不好拉住弟妹接着唠下去。 坐了好几天的马车,总要让人到家好好歇会儿。 再一个,她家三丫不知这回又捎回啥东西,又一整车一整车的,大老爷们哪有她亲家母俩人细心,总得让亲家母出来瞅瞅。 在家被李氏喊出来的刘氏表示理解,换她,她也想听听孩子们在外如何。 知道孩子在外不会有事是一回事,可亲耳听听和孩子们一起在外面回来的小白氏说说又是一回事。 “……听她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就是他们这趟回来路上在定州府那边遇上下大雨了,只好多待了两个晚上,抛开这个晚上,也花了七八天才到家? 还得你给算算,我算不过来,昨儿放榜的话,报喜队啥时能到咱们村子里呢?府试哪回,好像三天就上门报喜了?” 刘氏听着听着,可算翻出书信的双手顿时一滞,抬头:“孩子他婶娘的意思,是昨儿放榜了,中不中秀才,咱们家孩子昨儿就知道了?” 第295章 书信 比起说了半天还没有抓住重点的李氏,周四顺那个快的,随车队进入作坊,见到顾二柱就提院试准确放榜日期。 “昨儿?” “你没听错。” “书信呢?”顾二柱伸手。 周四顺拍额头,“光惦记着要赶紧跑来和你说一声,忘了先让二嫂(刘氏)找信,瞅里头都写了啥。” 顾二柱朗声大笑,拉起周四顺就走。 “这边不用管啦?”周四顺若有所指的瞅了眼东边仓库前面停靠着装有布料棉花等物的马车骡车。 “有大昌陪着春生,出不了岔子。”顾二柱轻声点了句,双手搭在周四顺肩上,推他出作坊。 你倒信得过我大姑爷,周四顺好笑点头,边往外走边岔开了话题,“如今就只有六个孩子在那边了。 好在那边还有那位林大哥,云客来的管事,孩子们榜上有名也不怕他们招待不过来,多少有人帮衬。 这些,我倒不担心,毕竟咱们家孩子不是没见识过咱们上回在府城是咋招待上门报喜道贺的那些人。 就是不知中了几个人,听长平意思,这回难考得很,赵家村不是原本第一场过了四个人,这回也跟他们回来了。 但凡心里有底,我寻思那四个人一准乐意有人多待个十天,就是一个人住赵家不合适,不是还能和咱们孩子一起住。 不是我夸我姑爷有多热心肠,六郎那孩子一准会留人家搬过去住。就这样吃住不愁的还不等发榜回来,难。” “许是人家怕欠人情,没准寻思着先一起回来,反正考中,县衙会派人上门报喜,搞不好大伙都中了。” “想啥呢。”周四顺不由笑了,“这是秀才,童生都不好考了,你当个个像我姑爷,我都不敢说大江一准中。” “你完了。”顾二柱打趣着,“被弟妹和你二嫂听到,她们能跟你急眼。” “怕啥,不是昨儿发榜了,不算不吉利了。” “好,算你逃过一劫了。不说笑话了,外人,我不知,大江一准能中秀才,你就等着当秀才老子。” 周四顺哈哈笑着,不想再谦虚了,又不是外人,“我也觉得能中,要考不好,一准早闹着要和他叔一起回来了。 甭瞅大江怕三丫,他三姐说啥听啥,他那小性子上来,比小的还难伺候,把三丫折腾烦了一准让他先滚回家再收拾。” 顾二柱深觉此言很有道理,不说三丫,六郎那性子就不会惯谁耍小性子,爱待不待,不待滚蛋。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他家六郎其实不是多热心肠的孩子,打小起堂兄弟吵嘴打架不牵扯到他两兄弟都懒得张嘴。 教他小孩子要嘴甜,见着爷爷奶奶要多撒娇,要多帮爷爷奶奶拿东西,小屁股一转,该干嘛干嘛。 等大点,更不得了,见谁,谁都是没有脑子,不惹着他,瞅都不多瞅一眼,立马转身就走。 之前就老犯愁该给这孩子找啥样的媳妇才稳妥,不然这性子迟早吃大亏,除了自家人,谁惯他。 也就实在太稀罕三丫,被三丫掰过来重新拿起书本,要当读书人了,要名声了,才装也装出热心肠。 能被他家六郎放在心里的人很少,也就大江小河听话脑子好用,他们有出息不会让三丫老惦记,不然早不耐烦了。 出作坊到清河村村尾,天热,这一条回家的路上就有不少人出来乘凉,顾二柱也来不及多想了,更不要说唠嗑。 和周四顺一起,亲家俩人和大伙打着招呼,回着话说笑着寒暄着,一直到家门口,可算人少了。 把在大门外等着的顾二郎给乐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迈进大门,顾二柱和周四顺拿过余财端上来的两碗茶水,不约而同的一口气咕噜咕噜的喝完。 顾二郎知道他爹两个人这会儿急急忙忙赶回来干嘛,也没有卖关子,将顾文轩信里的内容给大致讲了一遍。 讲完,刚好迈过月亮门踏进内院。 院子里的石桌石墩坐着刘氏、李氏,挺着大肚子的马珊,边上站着拿把团扇朝大侄子摇呀摇的顾宝丫。 见顾二柱和周四顺进来,顾宝丫连忙将团扇放在石桌上,牵着长锁的小手上前行礼问好。 周四顺哈哈直笑,边眼疾手快地朝站起来想行礼的马珊摆了摆手,边问小长锁可有被蚊虫咬了? 孩子肉嫩,白白胖胖的被蚊虫盯一下就起红疙瘩,不止小长锁,俩外孙也是每到夏日深受蚊虫之害。 好在如今不止有艾草薄荷配的香胰子能止痒,还有香包啥的能驱蚊,多少能让孩子少被蚊虫叮咬。 这日子啊,越来越好了。 早前吃都吃不饱,哪还闲工夫担心孩子被蚊虫叮咬,他家三丫小时候那个瘦的,还是老被蚊虫叮咬。 每到天热,三个闺女就三丫被叮的最惨。 偏偏这孩子最小,也最懂事最乖巧,痒得皮都抓破了不问都不吭声,问了才眼泪汪汪地瘪嘴喊爹爹。 “还有三丫写回来的信呢?” 瞅! 不止你家孩子爹急了,我家这位也等不了了。 刘氏朝李氏眨了眨眼,拿起周半夏亲笔写的一封信,开始读起来。 “……以上等等都是来自林师伯他们批阅第二场答卷之后给出的评语,虽说目前距离张榜还有好几天,请你们放宽心……” 周四顺默默听完,点头以示听清楚了,不止姑爷,大儿也有望榜上有名。 当然了,许是因托她婶娘带回书信,三丫写的较含蓄,只写大江有望榜上有名,而不是百分百中秀才。 “错不了,这几位不是进士就是举人,大江这孩子一准中秀才了。”顾二柱举起酒盅,“来,咱哥俩一口闷。” 周四顺点头而笑,举起酒盅,“一口闷。” “心里痛快?十四岁的秀才,不得了。” “哈哈……还不一定呢。” “你再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别给你叔倒酒,他喝高了。啥叫不一定,咱三丫是胡说八道的孩子?” 周四顺又一次忍俊不禁笑出声,“借你吉言,等大江回来,我一准让他给你这个二伯嗑个响头——” “别,还不如趁这会儿有空快帮我想想这回孩子中秀才,咱们回头该给报喜队多少赏银合适?” 第296章 大喜 报喜队来的比顾二柱想象的还要快,前两天他刚和亲家说笑要早点准备赏银,免得到时候乱了手脚。 正午,骄阳烈日。 屋里屋外阵阵热浪,烤的人汗流浃背。 顾二柱放下筷子出来,站在正堂门口,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河里泡一泡,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 “老爷,大喜!……老爷、太太,大喜!……老爷、太太,大喜,二少爷中了,二少爷中了……” 中了? 还真是报喜队来了? “媳妇,快,报喜队上门了!”话刚落下,顾二柱撒腿往外跑,差点和从前院冲进来的余财撞了个正着。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当家老爷的面子也不要了,吆喝着余财快带人搬铜钱去前院等着,自己继续往外跑。 清河村沸腾。 今年居然一下子中了四个秀才,小三元还是他们村的。 “快,快拉住二柱子。” 顾二爷冷静多了。 他自认起码比得知不止顾文轩中小三元,连他亲孙子顾文钰也中了秀才的大哥(顾族长)要冷静多了。 好忙的,让儿子侄子们拦住想往村口跑的侄子,还要时刻关注喜极而泣的大哥会不会“中暑”晕倒。 “来了,来了。” “顾案首家就在前头。” 案首? 又是第一名? 他家六郎真成小三元了? 顾二柱连想都不敢想,上万人的童生中,他家六郎能中个廪生的名额就要谢天谢地了。 当年他大哥是如何考院试的,他再清楚不过,童生人海人山,好几回有府案首都失手排在五十名外。 小三元那是什么读书人能考中的,大梁建国以来青阳县也就出个赵老大,如今他家六郎竟然又是案首? “二柱子!”这个节骨眼上还犯迷糊呢,顾二爷恨不得当众给侄子一个耳光子,好把侄子给打醒了。 从县城和报喜队一起赶回来的顾扬青哭笑不得地大喊,“武爷,武哥,我的好武哥,快接喜报啊,我爹要踹你了。” 顾二柱顿时打了个激灵,满脸涨红着地挖自己右朵,紧紧盯着红衣衙差,颤抖着问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报喜的红衣衙差见多了中试的人家乍然狂喜之下说不完的各种各样反应,早已见多不怪。 在周围响起的善意大笑声,他再次大声地唱道:“恭喜贵府二爷顾文轩高中嘉和十五年真定府院试案首,此后中举高中解元,会试高中会元,金銮殿上点状元,六元及第大登科!” “好!” 在一片喝彩声中,红衣衙差双手奉上喜报。 喜报上面盖着朱红大印,半点都做不了假的。 顾二柱双手举着喜报,吐了口气,深了口气,再吐了口气,扯开嗓门:“媳妇,快,加倍喜钱,请差官大人吃酒!” 红衣衙差大喜,又说了一堆金榜题名,蟾宫折桂的吉祥话,干他们这一行的说的老溜了。 不负他所望,余财就端上了一个木托盘。 木托盘上有亮闪闪的十个五两重的银锭,十来个荷包香囊。 一旁的顾大昌时刻不忘周半夏吩咐,到了报喜队上门那天是她公公婆婆最值得自傲的一天,先让她公公婆婆给赏银,再给报喜队每一人发一个红布袋。 这边红衣衙差接过木托盘的赏银,那边又有机灵的小厮上前递给一个红布袋,接着挨个派发红布袋。 凡是报喜队成员,包括礼房派来的工匠,除领头的红衣衙差和另两位本县县衙衙役收到的红布袋里面多了十两和五两不等的银锭,人人领到装有两个约有五两重银瓜子的荷包,两个喜饼。 顾大昌见红袋子已经全部分下去,赶紧拉一旁傻乐着的余财抬起装有铜钱的木箱走近顾二柱。 顾二柱这会儿回醒了,双手狠狠地抓一大把铜钱,撒铜钱的同时,他兴高采烈地喊着快放鞭炮。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霎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而县衙礼房派来的工匠也在顾家门口左右两侧竖立了石旗杆。 大梁凡是中功名的读书人,大门口左右两侧均会竖立石旗杆,所辖衙门的礼房会根据功名级别高低派工匠安装。 秀才功名的为一对一丈六高的石旗杆,石旗杆底座为四方形;柱身中部镌刻立杆年份、旗杆主人身份姓名;旗杆顶端雕有一支毛笔。 等中举,石旗杆顶端雕就有两支笔。 连祠堂大门外和祖坟上都可以立起两根顶端各雕有两支笔的石旗杆。 不但家族有体面,连过世的祖宗也光荣。 在顾家门口竖立石旗杆,插上“捷”字旗子同时,另有二人抬着系着红绸缎的大门也在“改换门庭”。 顾大昌又忙不迭的上前挨个发装有银锞子的荷包,连声道谢之余不忘让师傅们帮忙把台阶也修整一下。 听说顾文轩居然中了小三元的顾老爷子落后一步赶来,目光紧紧盯着插上“捷”字旗子的两根石旗杆。 看着上面随风飘扬的“捷”字大红旗,再看了看修整一番之后的气派正门,顾老爷子面朝祖坟方向跪下磕头。 这一下可把顾二柱吓到了,顾不上赶去周家看有啥能搭把手的地方,他下意识的就跑到他老子身后跪下。 顾老四见状拉上顾三柱跪在顾二柱身旁,呼啦啦的一下子,在场的顾五郎等人有一个是一个的都跪到后面。 刘氏傻眼。 瞅了瞅周围。 还好大伙都跟报喜队跑去亲家他们家了,连孩子大爷爷二爷爷等人都先回家等着报喜队上门了。 只是,老爷子这是又想干嘛来着,还真当她家六郎中小三元是他们老顾家列祖列宗显灵不成? 真要是列祖列宗显灵,哪来的老脸唱着他教出来的孙子光宗耀祖什么的,早托梦捶你个不孝子孙。 让你偏心眼,偏到没边! 要不是三丫,她家六郎可没有这一天。 顾老太拍了拍刘氏的胳膊,“是我错了。家有贤妻旺三代,老二媳妇,你是个好儿媳、好媳妇,好母亲!” 刘氏的眼泪一下子冒出来,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不是的。 若无三丫,差一点,她的六郎!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人家的孩子能子凭母贵,她的六郎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差点就被毁了! 第297章 赢麻了 周四顺赢麻了。 先是三姑爷中榜首,再是大儿子中了第二十名,还有一房唯一的堂弟榜上有名。 周秀才今日也再绷不住笑意,生怕侄子迎接报喜队不周,他一点也不比顾二爷清闲多少的来回。 遇到谁都是乐哈哈地拱手同喜同喜,等到侄子家见管家周兴已经井井有条地做好准备,不由暗松口气。 “来了来了。” “老太爷。” 周兴也时刻不忘周四顺吩咐下来的有他大伯周秀才在,要尊之敬之,他先征询周秀才意见,再看向周族长。 周秀才捻须点头,周族长笑得嘴都合不拢的大手一挥,老周家青少和中壮两代男丁成队迎接报喜队。 报喜声中,周四顺双手接过盖着朱红大印的喜报高举,转身递交给周族长,痛快地喊出加倍喜钱!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周兴双手端着盖了红绸缎的木托盘快步向前,鞭炮声响起,有两人开始撒铜钱。 报喜队今日也赚麻了。 从周家这边离开,再返回河东去往顾文钰的顾家,又到村尾的周长平的周家,赏银虽不好说一家比一家丰厚,却家家给了不少。 在要离开清河村的时候,几乎整村人相送,两大家的族长和里正还亲自给他们报喜队众人奉上冰镇过的酸梅汤。 仁善之村啊。 从真定府骑马加鞭跑来的红衣衙差还不知自从今年县试报喜开始,青阳县报喜队最乐意来的就是清河村。 正当他感概之时,突然村口外面不知哪位边跑边喊着县尊大人来了,红衣衙差不由笑了。 他就说嘛,风气如此好的村子,还出了小三元,多大的政绩,县令大人怎么可能不亲自来一趟。 红衣衙差颇为耐心地提醒两位年迈的族长,来的肯定不止县尊大人一人,快派人迎接各位官吏大人到来。 至于他这里,还要去其他地方报喜,要不是有事务在身,必须要他本人亲自上门报喜确认,真想留下来吃了再走。 小三元,准举人。 科举一道,乡试乃是金门槛。 难就难在金门槛,过了金门槛成了举人,进士容易了,顾案首就是妥妥的官老爷。 正如红衣衙差所提醒,不止青阳县县令,除了还需镇守县衙的部分官吏,县尉县谕等人也一起来了。 也是这一回,清河村不少人见周四顺和顾二柱和父母官各位官老爷有说又笑的,方知他们居然都认识。 有意思的是,中了秀才的四个人至今只有周长平一人回村,倒是当了一回代表,还帮顾文轩领了奖赏。 顾二郎闻讯从镇上乘马车赶回来的时候,县令等人还在村学,刚进村口就有不少人给他报信,让他快去村学。 虽不知要他一介白身快去村学干什么,但在先回家看看和先去村学之间,顾二郎还是选择直接去村学。 村学门外。 顾大昌见熟悉的马车到来,顿时双眼一亮,快步向前,喊着大少爷,给跳下马车的顾二郎拉好长衫,轻声禀报。 ——二少爷只有一位嫡亲长兄。 顾二郎点头以示知晓,心想自己在镇上才这会儿赶到,他顾大郎难不成在县城听到喜讯就赶回来巴结了? 那也太不要脸了,他弟中小三元与他顾大郎何干! 收敛起思绪,顾二郎快步迈进村学大门,整了整脑袋上的发束,理了理衣衫,在门房的引路下进去。 “可是顾案首的长兄来了?” “扬武兄好福气,次子一身才学,满腹经纶,前程可期;长子聪慧过人,如今已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小郎中。” “你要这么说,他顾二爷又要哪里哪里,我那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孩子。” “扬武兄过于谦逊了。” “诸位,还有更谦逊的,周老弟,上回你怎么说来着。 我儿只粗通文墨,还不成,不成能成廪生?” “快让周大人放你家麒麟儿回村。” “他更怕你抢他儿子了。” “哈哈……” 要不怎么说当官的就没有一个简单,顾二郎还想等人通报再进正厅,就听里面传来好一阵说笑声。 进去一看。 好家伙。 躬身行礼之后的顾二郎就只见不止上首以及左右坐着陌生的几位,连王掌柜和赵二爷等人也在场。 难怪笑声不断。 不过,顾大郎不在。 老爷子也不在。 很好! 不一会儿,附近乡绅也齐齐到来贺喜,清河村热闹气氛又到了一个高c,倒是把县令等人给“赶跑”了。 恭送走约定待摆酒席庆祝再来喝一杯的父母官等人,连各家远近亲友也到来贺喜,并送上了贺礼。 顾二柱不知其他三家是什么个情况,他家门前就络绎不绝地来了客人,连村子里的人家也跟着凑热闹了。 一个个忙着不是拎着鸡蛋,就是米面,菜园子里瓜果蔬菜什么的,把他都给整得哭笑不得。 更让他一头雾水的是,村子里来的人家竟然找他媳妇想要三丫的旧衣,也不是要一件,是一小块也好。 怪事。 怎么不要六郎的旧毛笔了,三丫还收起来了好多,就怕村里谁要,落下一人不好。 刘氏忙了一天,可算能坐下来歇歇脚,听到这个问题,她笑得快要岔气。 小宝丫趴在顾二柱腿上,“爹爹,你还不知大伙私底下都说我二嫂是福星呀?” “有这事儿?”顾二柱倒是或多或少的有听过,但也没想到大伙还真当真了。 他故意逗闺女,“那你没盯住,把你二嫂东西都给人家了?” 小宝丫狡黠一笑,“我拦都拦不住,咱娘今儿还把二嫂的库房都打开了。” 这个,顾二柱知道。 今天有些人送来的贺礼过于贵重,不收不好,收了更不好,回礼的时候还就不得不打开三丫的库房。 “我二嫂不光是福星,还神机妙算,可不早早算准了这回一准有更多的人家上门给我二哥道贺。” 顾二柱连忙捂住闺女小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二嫂就是运气好点,想事情周全点,懂了?” 小宝丫手指自己被捂住的嘴,待她爹松手,“懂,不兴夸的,我二嫂不是福星,不是早慧过人,傻着呢,老笨了。” “是啊,老笨了。”慧极必伤,物极必反,没必要冠上虚名,顾二柱迟疑了一下,“孩子娘,外头传言,你多盯着点。” 第298章 是的是的 刘氏明白顾二柱此话何意,她也觉得该找个适当的机会,别让村子里人传出老儿媳福星大名。 什么样的人家能有出福星,还是有着点石为金能耐的福星,加上老儿子又中了小三元,太招摇了。 “孩子爹,这回不摆酒席祝贺有些说不过去了,我想趁孩子们回来之前摆酒席,等孩子们回来,差不多风头过去了。” 顾二柱闻言,沉吟片刻,“今晚先让亲家他们缓缓神,等明儿,我就去找他商量,看能不能近两天摆酒席。” “明儿不是正好两家开祠堂嘛,你顺便提一下六郎他们起码要半个月以后到家,想来大伯不会等个把月才摆酒席。” 不一定。 小三元。 多风光。 只怕等也要等六郎和文钰到家,还得要想想该如何说动大伯。 “是了,你还不能歇着,还要去一趟三丫大爷爷家。 咱六郎还没回来,咱们当爹娘的要亲自跑一趟送谢礼才行。” 如此一来,一旦六郎他们途中在定州府多待几天,还能让人觉得六郎拜周大人当先生,咱们也没忘周秀才恩重如山? 顾二柱看懂了媳妇的小心思,睨了媳妇一眼:“等天黑再上门。你哥来了咋不留他们住一宿?” “太忙了,人来人往,我都抽不出工夫多说几句,见你大姐要走,说好了等摆酒席再来,反正不是很远。” 还不远? 顾二柱突然想起了老儿子之前所言,“要是那边住不习惯,还是让岳父他们搬到咱们村子里住。 早前落户这边担心住太近让他们闹心,这回说六郎想他姥爷他舅搬过来,老头子可不敢给咱们脸色看了。 如今他要说我不孝连累六郎名声不好听,别说大伯二伯,全族人都会喷他。” 搬过来? 刘氏缓缓摇头,琢磨着措词,“在那头都住二十来年,还有啥不习惯。 远香近臭,咱们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别给孩子添麻烦了。 就这样挺好,谁都别想拖累我儿子。 不是我不孝心狠,我儿子走到今日不容易,没想谁帮一把,我儿子也不欠谁。” 这是我一个小孩儿能听的吗? 顾宝丫眨了眨眼,悄悄退出父母房间。 走到正厅的时候见到条案供桌上摆放着东西,双手捂嘴直乐。 再跑去东厢房,挺着大肚子的马珊安稳地靠着榻上歇着,边上还有顾二郎抱着小长锁教儿识字。 顾宝丫更高兴了。 “快来坐我这边——” “别动!”见马珊又立马用双手撑着要坐起来,顾宝丫急忙跑过来,“我的好大嫂哎,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咋老不听话。” 马珊哈哈大笑。 “还笑呢,慢点。真是的,二嫂出门之前都千叮万嘱我看好你,你可不能让我在二嫂那没面子啊。” 机灵,不愧是他小妹,多会说话,顾二郎笑而不语地看着她们姑嫂二人。 “好,我慢慢坐起来。”马珊忍笑,“今儿乐呵?你大哥就在外头瞅着石旗杆和大门站了快个把时辰。” 这宝贝媳妇又揭他短来了,顾二郎摇头而笑,“你又何曾不是,六郎这回可给咱们家出了口恶气。” 顾宝丫朝马珊眨了眨眼:大哥还知不知正午那会儿,咱爷爷还跪咱们家外头夸他自个爷爷当的有多好? 马珊一时没有会意过来,倒是见小姑子擦了一下眼睛,灵光一闪,明白了。 虽说正午怕撞喜,人又多被挤到不美,自己确实没在外头,可都听说婆婆哭了。 外人只当婆婆喜极而泣,其实哪呀。 要她说,一准是被气哭的,当谁没脑子呢,还跑来抢功劳了。 “你大哥都听说了。” 顾宝丫双手捂脸,咋就老实说出来了呢? “可不是我说的。” 从他老子怀里挣脱出来,站在地上的小长锁立马一手举起,“我,姑姑,亲姑,是我说的。” 顾二郎捧腹大笑。 “这回咱们村子里的学堂出名了,别说出小三元,还从没一下子出过四个秀才,你说他后不后悔跑去外头求学了?” 马珊所谓的“他”指的是谁,顾二郎自是心知肚明,“在村学又如何,天资有限,还没有六郎他们刻苦。” 是的,可不是二哥天赋异禀,咱爹刚刚说了不兴夸的。 “六郎和大江多卖命,没日没夜的温书,连大年三十都拿着书,手腕都写肿了,寒冬腊月怕困还老用雪搓脸。” 是的,是的,二哥可卖命了,家里又穷买不起炭。 不,家里有炭也不敢用,怕太暖和了会睡着! “就六郎他们的拼劲,很难有人撑得住,好在老天疼憨人,助他们一把之力,可算中了秀才。” 大哥,你这么说,我都不知该咋接上这话的。 顾宝丫哀怨地看着顾二郎,抱住一直忙不迭点头的小脑袋。 顾二郎极力忍笑,“呕心沥血了这么长日子,接下来要好好休养才行。 好在六郎那憨子可算如愿免了我和爹的差徭,能先缓缓神了。” 不提免了差徭,马珊今天光顾着听热闹,还真一时想不到小叔子中的是榜首,可免户内差徭两丁。 也就是说,不光公爹一个人,连她男人也免了差徭? “啊、啊!” 顾二郎、顾宝丫,连小长锁都吓一跳。 “哈哈哈……” 疯了? 顾二郎哭笑不得地看向孩子气的媳妇,朝一脸担忧地盯着马珊肚子的小妹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让你大嫂笑个痛快。 “娘亲,你吓到我妹妹了。”小长锁错过了他爹手势,小手急忙捂在马珊肚子上,“不怕,妹妹不怕哈。” 马珊忍笑,伸手捏了捏宝贝儿子的小脸蛋,“知道你爹不用差徭了是啥意思不?你姥爷他们还不知道。” 顾宝丫张了张嘴合上。 还是不说的好。 马大爷他们咋会不知道,她都听马大爷说笑要早知道大江哥哥中第二十名,也不会白瞎了一个名额。 马大爷明白着呢,都说前二十名是板上钉钉的廪生,而文钰哥和长平叔就只能户内免一丁差徭。 连四个人各自能免多少田赋,马大爷都算得清清楚楚。 还知道中秀才没啥,中举就要最少分五十亩给族里免除田赋。 说是赵家大伯伯当年就是这样子操办的,不能清河村无人中举没有先例就听人瞎起哄,无规矩不成方圆。 第299章 不要也罢 与顾家差不了多少,周家终于送走络绎不绝的客人,周四顺特意瞅了眼自家门前,心里好不得意。 他周长顺居然有这一天! 秀才啊,十四岁的秀才,还真让他家三丫如愿以偿了,还真供出了一个秀才弟弟,他成了秀才老子。 “爹,心里痛快?” 周大丫见她老子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进来,忍不住又蹦出一句,“就是银子花多了。” 嘶。 可不,光今日打赏出去的银两都能买好几亩良田。 加上大江赶考开销,早够买个不大不小的庄子了。 “姑爷呢?” “你大姑爷还是你三姑爷?”周大丫装傻,“你三姑爷花的又不是你的银子,你心疼啥?” “找揍是?”周四顺打量一圈,孩子娘不在院子,估摸大姑爷早去作坊了,“都回去了,不在咱们家?” “见没啥事,你大姑爷先回作坊。 俩孩子起先被我公公婆婆带回家,说咱们家正忙着,先把孩子带回去待两天。” 大姑爷不在家? 周四顺点头,快步去正房。 周大丫连忙跟上,“爹,你不担心你大外孙啊?” “跟他们亲爷奶有啥好不放心。” 周四顺白了一眼跟他并肩走的大闺女,心想打从三丫回来,你婆婆妯娌都要供着你了,还能亏待亲孙。 但这话好说不好听,如今家里有下人了,不好再瞎咧咧的啥都说出口。 “我就知道我大弟中秀才了,你不稀罕你外孙了。 狠心的爹,你不光抠门,还不拿你大闺女当回事了。” 滚犊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怕被人笑话。 赶紧的,周四顺迈上台阶快步进正厅。 果然只有孩子娘一个人还在收拾整理贺礼,屋里没外人。 “来,老子让你当回事。”周四顺佯装脱鞋揍闺女,“还狠心的爹,老子让你瞅瞅你爹咋狠心了。” 周大丫急忙跑到李氏对面,抱起不知谁送来的一个砚台,“你打呀,你揍啊,哈哈,没辙了。” “闹啥呢?” “我爹要揍我。” “让他揍,反正他是亲爹,我是后娘,他揍你们跟挠痒痒没啥两样。砸坏东西,老娘削你。” 真会记恨,不就嘴快说了那么一两句,还忘不了! 周大丫撇嘴,放回砚台,“我回去了。” “急啥,吃了再走。”周四顺背着闺女瞪了眼媳妇,“爹正想找你打听新出来的油纸好不好用。” 听到油纸,周大丫不急着走了,拉了张椅子坐到周四顺身边,“我瞅着还行,就是味大了点,要放个把月最好。 三丫买的人手里头有懂行的,顾大昌就让那人验货,说是油纸加工坊那边能加多人手不怕油纸多。” 周四顺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孩子娘去瞅饭菜正好了没,咱们早点吃了,早点歇着,明儿还要上祠堂。” 李氏依依不舍地停下手,“东西先摆着啊,甭给我整乱了。 你说的,贵重东西不好收,这些给我了。” 你还真信了我爹这话不成?周大丫忍了忍,大喜的日子,算了,不说了,摊上这样的娘有啥法子。 目送李氏出正房,周四顺压低声音,“你娘已经好很多了,不瞅今儿都没把东西往箱子里藏了。 你娘跟个孩子一样,你跟她较劲个啥。 多学着点三丫,多笑少说,大姑爷见你们娘俩亲亲热热也乐呵不是。” 周大丫鼓腮帮子吐出一口气,“我如今脾气好多了,爹。” 周四顺哈哈大笑。 “爹!” “知道了,是好多了。”周四顺安慰的拍了拍闺女,“你性子急怪不了你。 爹弱娘憨,你是长女,半死不活护不了下面弟妹。 三丫遭罪,我家大丫也没哪天不受累,打小起吃了不少苦——” “爹!”周大丫眨眼,眨去眼里潮气,“谁家闺女不干活,我爹不弱,要不是你心疼闺女,咱们这个家早散了。” 唉,闺女都是好闺女。 周四顺不由感概:“说啥傻话呢,谁当爹娘的不心疼自个亲骨肉。 就他们那样的,还不是当那羞死先人的破闺女是个宝。” 提他们干嘛,没得晦气。 不过,嘿嘿,周大丫偷乐着凑到周四顺耳边,“爹,我今儿瞅了,他们大儿子二儿子那里没一个人敢上咱们这头。” “他们没脸来。” 周四顺再清楚不过一个秀才的份量有多重,说难听点,就他家大江十四岁的秀才,比孩子大爷爷那个秀才还有份量。 如今全族人以他家大江为傲,他们那样恶毒不慈的老人哪有脸面上他家门口,大喜的日子来了都会被大伙撵走。 “我舅来了,我姥爷也没来。” 这闺女? 不要也罢。 见把她老子说的抬头望屋顶,周大丫咧嘴大笑。 周四顺没好气地给了闺女胳膊一巴掌,“招狼呢!看在你娘又给爹生了你们姐弟几个的份上,爹其实早就不怪他了。” 小河都不信。 “平日里有啥事多找你三妹核计核计,不是爹嫌你笨,你三妹到底比咱们见多识广,你瞅她回来,爹如愿过继了。 你寻思寻思,咱们家要没过继出去,是不是被那些人拿捏住了,总不好真去把丑事捅开了坏你自家名声是?” 周大丫忙不迭点头。 “再一个,这世上谁害你,三丫不会害你,她心疼你这个大姐,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老惦记着。 爹跟你说句掏心话,娘家你这辈子能靠得住的也就你三妹,大江小河会有媳妇,就你三妹跟你最亲了。” “不是也有妹夫?” “听不听了?” “听。” 周四顺被大闺女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要说的正事是什么,“姑爷待着那头觉得咋样,你们有没有啥想法?” “没——” “说老实话。” 周大丫不解,“我是说老实话了,你是我亲爹,我不要蒙你干嘛。 我两口子可拿着双份月奉,还不好? 又不要干力气活,作坊里头谁见了我两口子不是客客气气的。 顾二伯还怕你大姑爷被人欺负,老说是他大姑爷。” 是亲家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二柱哥有心了,不怪他家三丫服气。 “没人跟姑爷说三丫带夫家老姑发财都不带亲姐?” 第300章 来讨债的 周大丫惊呆了,看不出来啊,大弟才中秀才,爹也讲究起来了,和大闺女讲话也绕圈子了。 “不好说出口是谁在背地里挑唆?”周四顺皱眉,“看来见不得你小两口好的还真有,姑爷咋说?” “他能咋说,迟早要分家,三丫和妹夫拿他当亲哥,他还能听一个早前眼珠子长头顶上的大姐夫挑唆?” 敢情是李家大姑爷。 “我公公婆婆让他不要听他大姐夫瞎咧咧,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有这么好的妻妹连襟。 发财算啥,还怕饿着不成,有这样的姨母姨父,我两口子就是不识半个字,孩子都有依仗了。” 这亲家俩人倒是明白过了。 “今儿我两口子送他们老俩口出去,我婆婆还让你大姑爷谁的话都不要听,听你大闺女的一准不会有错。” 说到这儿,周大丫看着她老子就想笑,“我公爹说你有福气,他闺女来讨债,你闺女三丫是生来报恩。 我婆婆听了老半天了才嘀咕一声一准是你上辈子欠下的债,找的姑爷又不咋样,瞅亲家多会挑姑爷。” 周四顺失笑摇头。 这人啊。 曾何时身边常有人冷嘲热讽,甚至有些人还避而不见,如今身边倒都是好人,亲戚通情达理了。 正应了他家三丫一句话,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他这个老子还真的有朝一日父凭女贵,还会父凭子贵,而且这一天还来得如此之快,跟做梦似的。 “爹你啊,放宽心,不是谁妹子拉拔亲姐姐夫连婆家都待见的,你大姑爷就说还是三丫眼光好。 要定亲那会儿我还觉得三丫好不容易回来还要为大江小河有个好名声草率嫁人,咋这么命苦。 不是我嫌弃他们老顾家,一大家子供一个读书郎,妹夫呢,不上不下也没个啥好营生,嫁过去咋整。 那么一大家子和进狼窟有啥两样,三丫嘴又笨,连骂人都不会,别说跟人撕,还不被欺负死。” 周四顺无语看着大闺女。 “难不成不是?”周大丫不服气地坐直,“你才给三丫多少嫁妆,不是我说你,爹,你太抠门了。” 这闺女,真不能要了! 周四顺气笑,“你老子我还要你教,你哪只眼瞅见你妹好欺负了?嫁妆多了,就她性子能留住?” 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 “啪”的一声,周大丫拍自己额头,“绕糊涂了,不好欺负还留不住嫁妆?” 懂啥,跟你娘一个样。周四顺摇头,“和好不好欺负不是一码事,你妹不重钱财,不知银子有多难赚。” 这倒是。 周大丫赞同点头,“谁家闺女出门子自个都有小家了,还老明的暗的贴补娘家。” 这闺女,周四顺哑然失笑,心想自己真不是偏心眼,听听这话说的,三丫有小家可都惦记着家里头。 连这回赏银,三丫就早早担心他舍不得给,硬是在他回来的时候又偷塞了银票,不要还不行,说不亏待公爹还能亏了亲爹。 就像大丫公爹说的,他家三丫确实是生来报恩。 生下来就好带好养,小小一团都不用哄,光听她笑。 刚会说话就心疼他累不让他抱,他走到哪儿,她磕磕绊绊地跟到哪儿,摔着也不哭,比大人还强。 拍拍小手还能说不疼,爹爹呼呼就好了,那会儿才多点,三岁都不到,还学大人哄他多摔摔就长高高了。 长高高了就能帮爹爹下地干活,赚老多老多的钱钱给爹爹买肉肉吃,谁都不给,就给爹爹吃饱饱。 再大了一岁,手脚有力气多了,那个勤快的,他只要进院门,俩小手捧着水瓢让他喝水,还给他捶腿。 走亲戚收到一块麦芽糖都偷摸着要爹爹尝一口再吃,他不舔一口,他家三丫口水直流都不吃。 再大点点,突然就不见了。 外人说他失心疯了,好不容易有了儿子,不好好过日子,还破罐子破摔借银子跑去找啥闺女。 闺女大了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能继承香火,闺女还不知被卖到哪儿,找着了也是赔钱货。 他们懂啥! 他们谁有受了委屈眼眶里都是泪也要笑着的小闺女,谁有怕他饿着累垮偷摸着学大人攒铜板的二闺女。 他三个闺女哪个比他们儿子差,大的护家,小的贴心,二丫,不能想,让她安心投胎个好人家。 “……当多大官,他们两兄弟敢不听他们三姐,三丫不动手,我来,这世上还有谁把弟弟当眼珠子疼了。” 不用你,你老子我先打断他们腿,没他们三姐,他们在哪儿都不知,还能像富家公子哥似的要啥有啥。 见周四顺笑眯眯着连连点头,周大丫胆子肥了,“爹,跟你大闺女我说老实话,手头有没有五百两银子?” 这个就是来讨债的,周四顺板脸瞪眼,“哪有银子,不瞅路口那块地皮都花了多少银两,老子还哪来的银子!” 凶啥,外人不知,她当大姐的还能不知三妹给买的地皮?周大丫一脸狐疑看着她老子:“当真?” “蒙你干啥。” “不是怕我借银子?” “你要银子干啥?” 嗨,还真借啊,周大丫偷乐,“买田啊。” “当谁都是你顾二伯?”周四顺没好气地白了眼闺女,“你有嫁妆田都卖不了半粒麦子。 如今你两口子又不缺吃喝,买啥田,买了给你婆家打理说不过去,自个下地还不如踏实帮三丫。” 没错,是她爹,田还没见着先操心起收成了,算计的紧紧的, “甭瞎寻思了,有银子先攒着,慢慢攒,等分家再买田地来都得及。 爹这会儿就跟你说老实话,爹要有银子也要给你妹存着,家里有这么多东西给你弟他们够了。 人不知道的,谁知往后咋样,如今能赚又不把银子当回事,谁不稀罕你妹,可爹不能不给她留后路。 爹不是不心疼你,可咱家家底都是你妹攒下,爹不能拿着你妹孝心倒贴你,那不是疼你,是害你。 你妹再大气,还有姑爷,能中小三元的姑爷脑子能不好用,爹还不如当啥都不懂,让你们自个商量着来。 一辈归一辈,有些事,爹不能管太多,你们这一辈我两个姑爷自个处好了,比爹倒贴你还强百倍,明白了?” 第301章 天留人 好像有些明白,就是想不明白爹你咋越来越像马大爷和顾二伯一样明理了,听着都觉得冤枉你属貔貅。 看着斜倪自己的老子,周大丫不由出神,好像不是从三人结拜兄弟起,是自打三妹回来,爹就不一样了。 换成往常,哪会儿想到还不如当啥都不懂,让俩姑爷自个好好处着,不怕姑爷合伙蒙闺女才怪。 “你们爷俩还愣着干啥,快起来,开饭了。” 真是的,不是说趁早吃了歇着,明儿还要早起! 刘氏偷摸着朝周四顺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周大丫后脑勺上,“还不赶紧起来了吃了去那头盯着。” “娘!” “喊爹也没用。快吃了早点回去,多盯着点,那是你自个亲妹子作坊,你不上心,谁上心。” 这话说的相当好啊,周四顺不禁笑出声。 “没事儿,今儿作坊那头不光发喜钱还加餐,大伙一准卖力干活。”笑啊,心疼了,爹你倒再笑啊。 “三丫这败家孩子。”李氏见当家的一下子不笑了,拱火,“一准不是亲家作的主,是你三闺女又不拿银子当回事了。” 周四顺无奈摇头,“大喜的日子不发喜钱哪说得过去,接下来还要摆流水席,哪样少得了。” “你爹是想说摆流水席老费银子了。孩子爹,商量好哪天摆酒席了不,也不知三丫他们到哪儿了。” “搞不好还在行省。”周大丫见话刚说完,爹娘一下子停下脚不去饭厅盯着自己,“三丫前头在信里不是写了那位林师伯要在行省待到月底回书院。 算算日子可不就正好还能一起走,一起去的,三丫能不等人家一起回?” 还真被周大丫猜中了,周半夏一时半会儿的走不了,却不全是为等人同行,是——“人不留人,天留人。” 本想处理完事务,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启程,结果接连几天的下雨,白天停了天黑下的,一点都没有消停的意思。 这样的天气启程,天气再热,路上的土路被雨水打湿的也不会立马被暴晒干,肯定变得泥泞不堪。 要是在路上又遇上暴雨,途中哪来马车骡车的车轱辘又坏了,晚间赶不到入住的地方,乐子更大了。 成功被老天爷劝退。 不比顾文轩和大江他们几人节目多得很,下雨天也拦不住他们跑去城外谁家池塘钓王八,周半夏已经憋在家里好几天。 翻了翻黄历册子,连小河都被他们带出去玩耍了,她实在待不住了,正逢雨停,索性出去走走。 夏日雨后,天气倒是不如之前燥热,街上行人也不少,有些铺子依然人挤人,生意好的不得了。 在顺义镖局找老管事打听。 快了,这雨下的好几天了,快结束了,接下来有个七八个都是大晴天。 此推测倒是和这边庄子里的庄头以及佃户里面的老把手他们所言一致,言外之意正常,不会有涝灾。 不会有自然灾害就好,怕就怕天气不正常,周半夏算是姑且相信他们这些看天吃饭的内行人推断,也安心了不少。 离开顺义镖局,她还特意途径赵家几个铺子,其中胭脂水粉香胰子的铺子不用进去都可见生意红火得很。 最起码一会儿的工夫,出来的客人就无一不带走香胰子,有区别的也就数量多寡,难怪一直催货。 又上其它胭脂香粉铺子看了看,这些店铺里面除了其它几家的香胰子,她家的几款也有。 但不管谁家的产品,大抵还是其中一款清凉型的香胰子最受欢迎。 这其中固然有因季节,掌柜伙计的推荐有关,但关键还是赵三爷给出的市场定价起了最多的作用。 货比三家。 她家作坊生产出来的清凉型香胰子不敢说用料最好,但绝对是外形最精致,价钱也是最贵的一款。 单单这款清凉型香胰子,赵三爷给这些铺子的价钱分别约是上上品三两银子一盒,上品一两五钱银左右。 出厂价才多少,出售价更没天理的贵了。 真定府内各铺子出售价,上上品统一的五两九钱一盒,上品统一的三两九钱一盒,凑上整数刚好是两块洗衣胰子。 能想出此出售价的赵三爷绝对是人才,狠狠抓住世人爱讲摆场的心思,可不就是越贵越有人追捧了。 据其中一家铺子女掌柜所言,这一款还不是最贵的。 在江南还有受文墨豪客追捧的一款香胰子二十两银都供不应求,买都不买到。 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高府那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哪个夫人小姐从市面上进了哪一款香胰子,或是香澡豆有超过十两银一小盒。 倒是美容护肤保养,那个用料倒不好说了,两三颗磨成粉洗脸美容的珍珠都不止二十两银子。 逛了一圈,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要买,该买的都买了,见快到申时,周半夏打算打道回府,前脚刚登上马车,又突然来了场急雨。 一点预兆也没有的,瞬间就来了哗啦啦的倾盘大雨,好在真定府城内排水功能完善,大多数是石板路。 从东市到城西积英巷的主要干道上,自然也是大多数的商人或是临街住家等自发筹集修的石板路。 可惜从东市到城西还是有些距离,到积英巷的时候还是有行人从其他地方带来的泥水铺满地面。 马车从侧门直接进去,顾大华家的提前一步下车,撑开油纸伞,扶周半夏踩着马凳避开泥水的下了马车。 “少爷呢,他们回来了?”顾大华家的很有眼色的当了嘴替,问起守门的婆子,“可有淋湿了?” 周半夏默默瞥了眼地面上的泥水,心想着顾文轩他们应该是回来了,还是和她一样的从侧门进来。 除此,还刚进来没多久,只有马车进来了,车轱辘才把泥巴带进来,也不至于雨大的还冲散不了泥水。 搞不好还没有她幸运的刚好上马车,搞不好他们几个人途中还被淋成了落汤鸡,不然怎么不见有谁出来。 果然,他们回来没多久,除了小河被护住,一个个或多或少的都淋湿了,下马车就各自跑回房了。 “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姐夫本来想去找你,又不知你去了哪。你去哪了?没留纸条的。” 第302章 半句话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正房前廊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茶水、瓜子、果干,还有冰镇西瓜。 小河一边瞅瞅天色,寻思着雨怎么还不停,一边时不时盯着院门口,寻思着三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正当他核计着顾文轩和大江应该差不多洗一把换好衣物了,想扯开小嗓子问一声,就见周半夏出现了。 可算回来了。 “站住,别动。”眼看小河裂开小嘴,喊着的同时想跑过来,周半夏急忙阻止,疾步从游廊穿过。 “姐,我不傻,不可能下雨天下台阶,你还没说你去哪儿了,是不是我不在家陪你,你一个人闷得慌了?” “有点,可你是爷们,哪能老待着家里。”周半夏不放心地打量了眼小河脚上的布鞋。 小河抬起小脚,“是今早穿的,带出去的我没换,没被雨淋到。 姐夫光护着我,他自个身上湿哒哒了。 姐夫,我姐回来了,不急了,你慢慢来。” “听到了,你姐被雨打湿了没?” “没,我好着呢。” “小河?” “等着,我再瞅瞅。” 周半夏失笑摇头,坐到了椅子上,伸手去拿了一小块西瓜解解渴,也好让小河好好“瞅瞅”。 “姐夫,我瞅了,我姐这回实诚,这回没蒙咱们,是没被雨打湿,就是老不说她到底去了哪儿。” “镖局。” “我姐说去镖局了。”小河再一次转头扯开小嗓子传了话,赶紧回头看着啃西瓜的周半夏,“咋说?” “明后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哪天停,咱们就第二天启程,刚好露面晒一天差不多干了。 你们接下来还有啥聚会要参加的没?” “这个要咋说呢,今儿还有人说回头去哪哪的。” 小河拿起一旁拧干摆着的毛巾递给周半夏,“不过我听着大多数都说雨停了要启程,除了本地学子,大伙都和咱们一样就等雨停了启程。” 周半夏好笑点头以示知晓了,用绣巾擦了擦嘴,擦拭着双手的同时心想果然还是多和他们出去应酬更好。 看小弟,这才跟出去几天就有模有样的像个小书生,讲究了,还知道吃一块冰镇过的西瓜可以了,不能再吃。 “本来我们回来不会被雨淋到的,就是有师兄上咱们家马车商量回去走哪条道。 半路上送他回客栈的时候听他说他住的客栈附近有一家旧书铺,文钰哥他们也想进去瞅瞅。 等出来的时候离马车停的地方有些远,走一半路,突然下雨,大哥他们保护书本,姐夫抱我跑,被雨打了。” 难怪,那头发都打湿了? 周半夏想站起身回房看一下,还没有起来,顾文轩出来了,不是披头散发,发型也没乱。 “有知明他们打了伞,就下身打湿。”无须周半夏开口,顾文轩已知她何意,“就去镖局?” “还上东市走了走。” 顾文轩打量一圈,不止桌子上没有多出东西,连地上也不见有何物,“就走走,什么都没买?” 有。 虽说该买的东西都买了,但逛了一圈下来,还是又没有忍住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合起来又有不少。 周半夏指了指西厢房的位置,起先顾大华家的就带人把东西放进西厢房厅里,懒得起来去看一下。 反正该打包的都摆在西厢房,等决定要启程的前一天还要打包书籍,整理日常衣物,到时一起收拾好了。 顾文轩赞同点头,正想说最少还要待两三天,临走之前肯定还要上街一趟,先放着也省得回头又要重新整理,就见大江来了。 大江来了,他媳妇此时哪还顾得上和他唠唠,这不,当姐的立马关心起她宝贝大弟弟有没有冻着了。 开玩笑。 就这么几滴雨,大热天的要冻着,这大半年来,药澡都白泡了。 无外人,连书童都被打发去歇着了,顾文轩半躺着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嗑个瓜子,喝口凉茶地望天。 雨呢,来的急,去的也快。 就像他媳妇,变脸太快了。 凌晨还说他最重要,谁都比不上他重要,穿上裤子不认了,也不问他饿不饿。 周半夏要笑死了。 什么醋都吃。 大江不是还没有成年,性格又内敛,好不容易被你带开朗些,不多问两句,那孩子又该成闷葫芦了。 再说了,白天那个时候不正好快到用晚饭的时候,问大江饿不饿,不就问你和小河,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真不是一时把我忘了?”顾文轩捉狭的双手捧着她脸,紧盯着她双眼不放,“你知道的,你不实话瞒不了我。” “忘了谁,我都不可能忘了你啊。”周半夏心想幸好自己当时有多瞟眼,“你当时是不是在嗑瓜子喝凉茶? 我那会儿心里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不要拦你,可我说了,你当姐夫的都没面子,不就正好开饭。” “真当?” “假的。” “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我跟你说正经事。” 呵呵,你可真会说笑。 别停了,看你找什么话题,你不实话也瞒不了我。周半夏等了等,暗笑,捧哏,“何事?” “是这样的。” 又停了。 “媳妇?” 大兄弟,你变笨了,连想转移话题也无法立即接上了。 “哎~”周半夏忍了忍,到底还是笑场了。 顾文轩立马来个恶人先告状,“好啊,敢情你就在逗我玩儿。 你就欺负我这个老实人,我是真跟你说正经事。 事情呢,是这样的,今天有一个人上咱们马车商量回去走哪条道,其实是我这些天有意引导对方想和我们一起走。” 有意引导? 还真是正事来了。 周半夏立时收敛起嬉闹的心思,打量一圈,想想还是觉得在屋里说话不安全,“等一下,你再说。” 不愧是和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媳妇,顾文轩满眼宠溺地捏了捏周半夏的脸,反手拉上她手。 “可以了,你接着说。” “这事呢,要从六七天前说起,就是郑师兄做东邀请我们上云客来那天,无意间听到他说了半句话。” “哪半句?” “当时有几个人赞美学政如何如何,他坐我边上不远,我就听到他嘟囔,敢徇私,二皇子,然后就没声了。” “谁?何方人士,如何确定他无意,还是有意嘟囔?” 第303章 笔记本 周半夏心里一凛,敢徇私,二皇子怎么了,此人又是什么背景,是不是明知轩子是谁学生有意嘟囔。 “别急。”顾文轩一手指自己左耳,一手安慰地拍着媳妇肩膀,“凭我如今耳力,能确定无意嘟囔。” 也是,你耳力是好多了。 周半夏缓缓点头,“和他挨着坐的都有谁,他们是否有听到,当时的表情可有关注?” “当时两桌,我坐这边,对面是郑师兄……” 顾文轩手指点了点当时一小帮人都有谁,以及各自所坐位置,“他就在坐在这个位置。 当时那一桌在聊天的时候,郑师兄就在和大江说我不喝酒什么的。 我被他说的故意当没听到,脑袋这么转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低头吐骨头,也正好听到他嘟囔。 当时隔了这么远,别说大伙声音挺大的,就是轻声聊着,他就嘟囔了半句,大江都听不到,何况我更远。 我是看他吐骨头的样子挺有意思,一般来说很少有人端起碟子再吐骨头,他就端起来了,不然哪会关注他低头吐出骨头嘟囔什么。 再如何有意思,最多多瞟他一眼,不可能盯着别人吃过的骨头渣子不放。 不恶心,在外也要考虑被旁人见到会不会失礼。” “确实如此。” 洁癖如你,多瞟一眼别人吃过的骨头渣子已经非常难得,“他也是径山书院学子?” “不是。” 顾文轩递给她一个桃子,“这位兄台和学政一样也姓张,大名张岭,山令岭,表字青山,张青山,是籍贯在定州府,其母现居京城通州府,父亲是隆兴十八年的同进士——” 定州府隆兴十八年的同进士? “我知道是谁家公子了,等等。” 说着,周半夏去拉抽屉,取出自己记载的大本子。 这本大十六开的笔记本上面记载的内容,来自于从各个渠道得来的有关人士个人及姻亲消息。 之前怕时间久了会忘记,闲暇之余她就把这些资料给整理出来一一记录下来。 “我记得来之前,是排在定州一栏的第十一,页码好像是七十四。”顾文轩见她打开大本子,提醒了一句。 听到这话,周半夏懒得再从首页目录里找,果断翻到第74的页码,“服了你,我自己写的都忘了哪一页。” “你是没认真记,事情又多又杂。 不说还有收支账本,单单人情往来登记表就有本,哪能都记住。” “谢你了,我就当你夸了。”周半夏不由笑了,“是咱们自己小家的人情往来,还有大家庭的,没有本。” “大江小河的那本不是人情往来登记表?”顾文轩双手接过她递来翻开的大本子,“是这家,他父亲张岩,对上了。” 周半夏下意识的就拿起一支圆珠笔打算将这人的儿子资料添上,突然想起,“他是哪个儿子?” 这问的真好! 顾文轩朗声而笑,将笔记本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页面上的一处,“老五,嫡幼子。” “原来是这位,张岩名下五子里面传说中的小娇儿。 你看这里,我就写了老蚌生珠,其母甚宠,师从其姐公爹——” 顾文轩哈哈大笑。 听他笑的欢,周半夏也不由笑出声,“不要胡思乱想什么的,这位张岩张大人和这位林大人乃是至交好友。 你看这一行小字,当年这位张大人去江南游学遇上水匪,还是这位林大人从天而降带着护卫救的他。 你等一下,我给你翻到林大人那一页你就知道了。 别看林大人不是出自径山书院,其实他也算半个。” “不用翻。”顾文轩按住她的手,“我有印象,林大人的先生和师尊曾经是同窗。 也就是说和径山书院的山长也是同窗,林大人虽是江南人士,算起来和径山书院也有渊源。 但看情况,林大人又和先生没有怎么来往,再观张青山的行事作风,怎么说呢?” “小娇儿?” 顾文轩没否认页面上记载着的“小娇儿”这个称号,“是有点娇气。 云客来,他都嫌弃前面是酒楼,住宿太吵。 你想想云客来后面一个个小院儿,各管各的,算什么吵,他不,他就住到聚贤楼,吃在云客来。” 周半夏噗呲一声,笑了。 “是不是很有意思?但为人不骄横,看人不顺眼了,最多爱答不理的,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老蚌生珠的嫡幼子,不止其母甚宠,长兄长姐也当成了小宝贝,家里又不缺银子,想来也是如此。 周半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有意引导他想和我们一起走,是想打听他从林大人他们那里都听说了什么,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都有。”顾文轩伸手指点了点页面上张岩就任履历一行,“这里,中了同进士,他曾在山西那里担任过县令。” “煤,煤炭产地?” “对!”顾文轩给了周半夏一道赞赏的目光,“再看他履历?” “等等,这里,这期间就在工部冶铁司待了三年,可不又和煤打上交道了。” “聪明!”顾文轩翘大拇指,“别看这位是同进士,除了最初担任一县父母官,接下来担任的不是正职,同进士有些不好听。” “嘿嘿,如夫人同进士,曾国藩。” 顾文轩摇头而笑,“比不上曾国藩,但怎么也是进士,比举人好多了。 好了,言归正传。 先生太精明了,有些事情我都不好找先生打听。 好比说,蜂窝煤到底有没有出现,只怕这位更清楚。 你再想想那位林大人的生平履历,他都担任过什么职位,想来这位林大人应该帮了张岩张大人不少是?” 周半夏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不提当年林大人救张大人是否属实,儿女亲家嘛,肯定多少会相互帮衬。” 顾文轩立马给了她一个鼓励的掌声,“聪明!来,再接着推测下去。” “那这张家私下产业是不是搞不好还入股哪个煤矿? 我懂你意思了。”周半夏回了他一个大拇指,“应该是,和煤打交代,就是没有矿,也十有八-九一准收了哪位采矿大商户干股。” 第304章 世态如此 顾文轩哑然失笑,不过不怪他媳妇有此推断,虽然和他想要的答案有些出入,但世态如此。 很多商人想要正常做生意,除非小本买卖,不然背后少不了要有勋贵官员当靠山。 那些勋贵和官员讲究点的,付出点真金白银入股商家;若不讲究,干脆以势压人直接占了部分干股。 当然,股份也不是白占的,要给商人提供庇护,有的时候还会帮忙商人在商场上打压竞争对手。 反过来,商人也变相被控制在这些勋贵和官员手上,成了他们牟利的工具。 有些官员还好点,在调任时直接退还股金给其他官员让位,有些贪婪无厌的不肯退股还会临走敲一笔。 就如他们家胰子作坊。 若无高老夫人当靠山,早有人找麻烦,不可能只管生产,顺顺利利扩张。 高府这样的还是好的,给三成干股,只要了两成,高老夫人还私下赠了一张面值千两银的银票。 生意场,水很深,哪怕一捧黄土都是有主的。 不奇怪他媳妇一推测就想到张家私下收采矿大商户干股上面。 想远了。 “抛开这个问题,你再想,作为张家小娇儿的张青山,又师从那位林大人,他是不是很得宠? 家学渊源如他,他是不是很有可能得知工部到底有没有把煤炭炼成焦炭,又是谁给出的技术? 就是不知,简单如有蜂窝煤这个事,是不是可以多少听说过,因各种原因如同太祖当年推出摊丁入亩一样没有推行? 再有,我如今得知的消息基本上来自于先生传授指导,那他作为林大人的弟子是不是也听说了不少? 能随口嘟囔出敢徇私,二皇子什么的,虽然此人话到一半禁口,显然他这个小娇儿在京城也不是白混的。 是不是可以从中说明了此人出手阔绰,家世虽不显贵,但自幼在京长大,知道的事情反而不比你大哥少?” 有这个可能的。 叔父一条心为了平冤,当了这么多年只效忠当今的纯臣,对大哥也是要求甚严。 大哥他们三兄弟极少与权贵子弟来往。 与大哥来往的基本上都是国子监学子,消息面来说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这位小娇儿。 “再据我观察了几天,此人真不像多有城府,比大江都不如,大江还知道谁提到先生立马转移话题。 他就叨叨的个没完,多喝了几口酒连他贱内是他先生给挑的,他不喜欢都说出口。”顾文轩摇头而笑。 “多大?准确年龄。” “今年刚好二十。” 合着是个二傻子啊。 懂,二傻子好哄呗。 “今天上我们家马车的时候,他不是推荐我们去聚贤楼附近旧书铺了?” 顾文轩拉了张椅子坐到,“到了又怕里面脏乱,还当我们看不出来他其实就是好奇心很重,想我们陪他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好书。” 怎么不接着说了,周半夏托着腮帮子看着顾文轩,“后来呢?” “一起下的马车,他就拉住小河不放说什么他就住那边,问我看到了没有,不就聚贤楼,路过就看到了。 等文钰他们进的书铺,他终于舍得挪动两腿了。 迈进铺子大门,他就停下来非常好奇地东张西望。 小河都不乐意瞎瞅,他见到有一排架子上摆着新书就立马紧紧皱起眉头。 估计心里在想不是旧书铺,怎么会有新书?” 周半夏捂嘴闷笑。 “我就帮他问了,等掌柜的回话说这两天收上来的旧书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要带路领我们去里面,他这样子。” 顾文轩拿起本子当纸扇学对方的样子遮在鼻子上,只露出眼睛和额头,“跟着我后面,然后死活不跟我进去了。 像个小孩子似的,非说他肯定自己喝多了,头晕了,要回去缓缓神,让我找着好书记得借他翻阅就跑了。” 周半夏大笑。 瞧把你给乐的,这下子总该放心了。 顾文轩放回本子,“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跑之前还不忘提醒我里面灰尘大,可以让书童清理了搬出去再翻一翻可有好书。 原本还想留下他自己身边的书童搭把手,等完事了让我们去聚贤楼,我没答应,让他早点回去喝解酒汤睡一觉。” “那为人还可以,就是娇气了些。”周半夏突然想起了一事,“那他都榜上有名了,之前进考号是怎么受得了的?” “问的好!”顾文轩忍笑,“据他自己所说,他之所以次次落榜,就是实在受不了,半道上晕倒了。 这回出门之前,他先生就说了,再敢不答完试题晕倒,就把他送去煤场住两年。 这回院试两场运气不错,距离臭号远了,可算答完试题出来,虽说还是每场晕倒,好歹中了第九十九名。” 周半夏惊讶,“这么考都能排到九十九,这么说来,他学业很不错了。” “是不错,不然你当郑师兄怎么每回都邀请他。 郑师兄这个人多少有点清高,也就胜在有些护短。 要不是文钰和立哥儿有望进径山书院,再加上和我们的关系,你看他会不会每回邀请他们两个人。” 周半夏不以为然的一笑。 官宦子弟哪个不是如此,还是不单单被家族寄于厚望的接班人,连在书院成绩都是出类拔萃的才子。 即使明面上再如何谦谦君子,他们骨子里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别说什么护短,也就你中了小三元。 再加上身后又有叔父为师,不然连你都不在他眼中。 这些人哪是有点清高,自视其高的阶层感强着呢。 “尤其是策论,这位小娇儿的策论,我有看过,也就比我差这么一点点。”顾文轩手指掐着手指头的比划。 “是不是又夸张了?” “什么叫又夸张了?”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看破不说破,你自己心里有数不就行了。” 周半夏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摇头而笑,“你要说对方试赋做的比你好,我肯定能忍住不说破。” 嗨,还瞎说大实话了。 “师父?我师父可比他师父厉害多了,根本不是一个等次。 回头你瞅瞅就可知不止师父,他的比不上我的,连他本人也不如我帅气。” 第305章 小娇儿 顺义镖局的管事和老农的观象授时本领比天气预报还准,是夜一直到次日过三更天也不下雨了。 今日天空终于放晴,土路被烈阳暴晒一天之后方便出行了,暑气又来了,知了又拼了命的聒噪。 待启程的时候已经是雨后的第四个次日,这一天,周半夏也有幸见到同行一程的“小娇儿”。 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衫,全身上下除了脑袋、腰间佩戴的香囊、脚上穿的鞋以外,连折扇只有寥寥一点黑。 好白的一个白胖子。 难怪出场又是骑马护卫在前面带路,身边又是管事书童,身后还有家丁跟随,看着就是白白嫩嫩的小肥羊。 周半夏可算明白顾文轩为何在读书人以白为傲的时下快晒成黑炭,还毫不惭愧地提到“帅气”两个字。 对方还真跟帅气搭不上边,跟个小鲜肉似的,还真没有辜负外界给取的“小娇儿”这个名头啊。 车队要出发。 前有镖局武师骑马开路,再以长者为先,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尘土飞扬的,回头要弄得一身灰了。 周半夏赶紧将车门关好,刚想还不到太阳高升时辰,车厢内有冰盘不会闷热,将车窗开条缝就可以。 转头,就见年幼远行的小河趴在上面看什么都很有意思。 不比前面一辆马车空间宽敞,但因两侧添了座位,榻小了,这辆马车的榻就足够大,躺着更舒服。 今天起的太早,晃晃悠悠的更是很快有了睡意,周半夏叮嘱了小河两句,立马倒下蒙头大睡。 许是睡意会传染,正午车队休整的时候,顾文轩从后面马车回来就见榻上姐弟两人还在酣然大睡。 但不把他们姐弟两人喊醒还不行,此时不下车就真的要到天黑都拉在恭桶里,天热能臭死人。 周半夏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时都有些恍惚,“啥时辰了,天都亮了,没下雨,我又起来晚了。” 弟肖姐。 “咱们家今早吃啥?”小河双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哦,日头都老高了,我咋才醒来——” 顾文轩顿时大笑。 嗯? 周半夏立即回醒,敢情在路上,再看小河一脸懵的看着顾文轩眨巴着双眼,她也不由笑出声。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你没歇会儿?” “我习惯了午后再歇会儿。” “也好。大江呢?” “在前面树荫下,就等你们起来了。不急,天热,等知明他们准备好午饭,再下去都来得及。” 这不急是相对周半夏而言,小河已经忍不住要放水,顾文轩赶紧抱他下马车,交给不远处的大江看着。 刚好榻前冰盘里面的冰块也融化得差不多,周半夏将冰盘里面的冰块积水倒入一旁木桶里面梳洗。 一分钱一分货。 新马车远不是之前的马车能相提并论,这一觉的就睡很舒坦,不会手脚都伸不了。 伸了个懒腰,周半夏戴上围帽出去时,距离马车几步路的树荫下就如野餐一般的摆好了吃吃喝喝的食物。 再望周围,各家也是如此,倒是有仆人不是端着碗盘就是拎着食盒的穿梭其中,想来彼此给各家添菜。 周半夏见状下意识望了眼顾大华,就听顾大华家的立马回禀已经给镖局和林师伯他们几家送去一道炸羊排,且,各家也是回了一道菜。 如今天热,又在途中休整,接下来还要赶路,各家饭菜基本上没有汤汤水水,怎么方便怎么来。 干巴巴的,酸梅汤也喝腻歪了,周半夏没有多大胃口,倒是陪她吃的小河不挑食,胃口极好的吃完跑去看他的小马驹。 周围都是人,还有顾文轩和大江盯着,书童跟着,倒无须担忧他年幼被拐走,外面又热,周半夏赶紧回马车。 再启程,小河机灵的将他三姐让给他三姐夫,跑去和大江一起坐。 马骡用了草料和水,很明显的速度又快很多,就是不知和来时不一样换了道,还用不用六七天才到定州府。 “不用,最多五天。”顾文轩惬意地靠在顶着一个大抱枕的车壁上半躺着,“来的时候没计划好。 一个是当时除了林师伯有功名可以入住驿站,大部分人只能投宿大车店,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再就是一时忘了路上都是和咱们差不多的赶考学子,加上路上客商来往,人多,想快也快不了。” 周半夏愣了下,回想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尤其是客商,真定府到底是行省,来往的客商就比较多。 好几回半路上投宿,别说大车店,连有些借行人入住的村庄都时常人员爆满,大伙不得不挤一挤。 “如今嘛?”顾文轩停下来话,拍了拍身侧,示意周半夏挨着他躺下。 是想要说什么私密话了? 周半夏见状利索躺下,往他身边滚去。 “如今——”顾文轩忍笑抱过人,“大部分考生早已打道回府,道上人少了,一起走的基本上都有秀才功名,完全可以入住驿站。” 是了,奇葩得很。 赶考的童生不可以住驿站,但秀才完全可以入住,像住客栈一样的只需缴纳入住费就可以了。 “你早上可能睡着了还不知过关卡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也不一样,见我们都是这次中榜的秀才,检查也松了。” 啧~ “再有,今晚住驿站,明晚就可以入住林师伯家的庄子。 后天晚上到齐师兄老家,大后天晚上轮到张家庄子,你想想这里就节省多少时间了。 不像之前投宿什么都没有准备,乱糟糟的,一大帮人分散开,不是住驿站就是住大车店,等再出发又要汇合整队。 这回嘛,简单了,整个车队同进同出就可以,尤其到他们几家庄子,后面骡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都无须过多关注了。” 也就是说,咱们庄子还是买少了?周半夏忍俊不禁打趣,还需努力赚银子,隔个五六十十里路买个庄子才行。 “聪明,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全国各地每条官道五十里一个庄子,靠你了,有没有信心,媳妇?” “你还是别喊我媳妇得了,压力好大。”周半夏岔开话题言归正传,“上午是不是和那个人聊了?” 张青山? 第306章 当趣事提 说好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呢?除了这位,我不要问谁的。 周半夏佯怒瞪眼,还不快老实交代。 顾文轩一手扯过薄被,遮住自己和周半夏的脑袋就笑。 “热死了。” 顾文轩忍笑,“聊倒是聊了,听他说了接下来入住的他家庄子怎么样,问我们要不要多住几日。” “废话了不是。” “哪能这么快,看把你急的。” “不是时间快慢,是你和人聊天就不可能瞎聊,肯定有意无意的带动某些话题,好从中分析。” 这点,顾文轩倒没有否认,但还是时间太短暂了。 就算早上卯时出发,到正午才几个小时,总不可能一直待在人家马车上瞎聊。 他张青山再如何热情挽留,期间免不了有其他学子进马车,人多了,话题就多了,简称人多嘴杂。 “也就是说没听出什么了?”不像是你顾文轩的作风,周半夏不解,“就你在他马车上很快有考生进去了?” “那不至于。”顾文轩解释,“出发的时候不是有几个人骑马?就快到十点钟的样子,热了才进来。” 骑马的学子? 周半夏想起来了。 是有三个傻书生不知犯什么二,车队还没有出发,先骑马跑一圈,后面又落在车队尾巴的不知想干嘛。 “还有,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听出他还派了人去前面十里路左右沿途打点,用水就无须担心。 不是信不过镖局,听着他们张府每回出远行必会如何行事,一则探路,二则也是为了临时有变故先找好安全地带。” “懂。”周半夏压低声音,“说白了,他老子官位不高,奈不住祖上出过武将,有点行军斥候在前的意思。” “对,这就是他们这些有底蕴大户人家和赵家的区别,你发现没有,他身边那个长随好像是练家子。” “地盘很稳?” “手掌。”顾文轩亮左手比划,“这里,还有这里有老茧,很容易看出是练拳玩刀的老手。” 周半夏回想。 印象不深。 之前给她的印象只记得好白好白的一个白胖子,至于对方身边,匆匆一瞥,青色衣的年轻人? “多大?” “有二十七、八了,今天听他说他这个-奶-兄七八岁就跟他。听着权力不小,那些护卫都听这位。” “家生子?” “应该是,他-奶-娘是他母亲陪嫁丫鬟,他这个-奶-兄娶的还是他母亲身边丫鬟。” 那权力是不小了,只怕不止这些护卫,连小娇儿之妻都要给这位管事三分体面。 “这位年轻的张管事前几天之所以没有陪在他身边,只有书童跟着,是因为替他跑了趟顺德府。” 打听到的消息蛮多的嘛,连这些都知道了。 “还有个至关重要的秘密——”顾文轩有意等了等周半夏的反应,“可以确定蜂窝煤是没有。” 周半夏立马精神一振。 顾文轩暗笑,“在他邀请我们去他老家住两天的时候,我也发出邀请他有空去咱们村,话赶话的聊到了赵大人。” 你个老六! “他知道赵大人之前踩着狗屎运立功,既然提到赵大人提到工部,刚好请教他工部具体负责什么。 他确实很内行,人呢,也很热心善谈,还说了不少趣闻。 这其中,他就提到冶铁司早年炼焦炭,还真是太祖当年下令要用焦炭炼铁。 当时太祖刚领军在家门口打仗,南北还没有统一,自然就没有什么工部尚书,就一个打造兵器的工坊。 这个工坊的头头呢,是太祖一个堂兄弟,拿着方子召集所有的打铁师傅,却怎么炼也练不成焦炭。 那还了得,兵器最关键,可没法子,怎么炼都不成,正当所有人绝望,太祖带人,据说是墨家传人回来了。” “传说中巧匠鲁班、机关墨家的,那个机关术的墨家?” 顾文轩想摇头,发现自己躺着着,索性换成摆手,“不是传说,现实中的墨家传人。 此人非常厉害,拿到方子,他就问了太祖三个问题,然后一个人花了不到个把月时间把焦炭给整出来了。” 不应该啊。 周半夏颇为不解,心想这么久了,该打听的,明的暗的都打听了,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听好了。” “你说。” “你倒别动啊。” 没法子,媳妇不止睡姿不老实,醒着也翻来覆去,没个安分的时候。 顾文轩再挨近周半夏耳边,不得不用腿压住人,“重点来了。” 疯了? 这是马车。 “不管是正史,还是什么野史传记的,是不是太祖乃是天兵神将?” 汗! 说这个? “是不是什么发明什么发现,统统都被传为他一个人的功劳?” 周半夏一愣,“好像是——” “大胆的把‘好像’去了。”那位穿越前辈早已被神话了,好不好?“这个人把焦炭给整出来,后来就不见了。” “不见了?” “对。” “跑了?” 顾文轩失笑,“能跑得了?” “不是机关术的墨家子弟,应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不是一个人,连媳妇孩子都不见了。” 还真功大盖主被灭口了? 周半夏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是小娇儿跟你说的那一家人不见了?” “不是,他说的意思是,这位墨家子弟把焦炭给整出来,可惜高人还是高人,后来又带妻儿去避世隐居。” 不可能! 还领军在家门口打仗的那期间,顶多算一方诸侯,缺的就是人才,当时怎么可能放人走,抢都怕抢输了。 周半夏暗叹,想想不死心,“你有没有听出他说的‘后来’,大概是距离把焦炭给整出来,多久的后来?” 顾文轩拍了拍媳妇,“听意思,差不多也就已两年时间,我估算了那个时间段,差不多也就霹雳雷现世那一两年。” “……” “他当趣事提的,我也不好多问,就听他感概这人要是不走跟着太祖干,最少有一个开国侯爷的爵位。” “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参与霹雳雷实验出事了?” 顾文轩轻声问道:“那他妻儿也不巧被炸了?完全可以厚赏给他后人,为何人都不见了,连本朝史记也无记载此人?” 第307章 从何说起 听到这话,周半夏一时无语,但怎么想,还是觉得非常蹊跷。 像开国第一名谋士周善,她叔父周焕的老祖宗,威胁不大? 他怎么好好的活到老,还配享太庙? “还威胁不了他神名。” 是这样? 周半夏心想自己难不成日子过得太安逸,脑子不好用了? 见一不小心把媳妇给绕晕了,顾文轩赶紧扯回正题,“你再品品目前可以确保的拼音字母没有出现。” 品毛线。 头疼。 “再对比一下技术不成熟的玻璃,能推测出这位是哪朝哪代人士了?所以我才说可以确定没有蜂窝煤出现。” 周半夏想了片刻,“好,算你说对了。” “本来就是,怎么叫算我对了。我还可以推断出这位有九成的概率是少帅等级,且授教于传统私塾,不是什么新式学堂出来的学生。” 怪哉。 这又是从何说起? “一、是军事。”顾文轩把握着周半夏的手指,“不能否认这位有一定的作战能力和指挥能力。” 是的。 “不提冷武器,像热武器,到他嫡长子太宗时期边疆有冲突也未曾有传言出现过更有杀伤里的。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其实就是地雷手榴弹大炮?这是第二。 第三嘛,想想每一次打仗都要耗费一笔巨资。打仗,打的是钱粮。 再说回玻璃,不就至今不耐用。再举一个简单例子,钟表多赚钱。 再看盐,多简单的提炼方法,至今还不见食盐。 再有,连科考除了加重九章算术,其它内容也没多大改变,是不是说明了很多问题?” 听着顾文轩不急不缓的细细道来,不,一个个“再”可又“再”的,周半夏有些头大。 不符合逻辑,说的挺像一回事,可要说肯定分析无误,又不是当事人,如何断定如他所思。 鬼知道这位穿越前辈跟个狗熊掰棒子似的,掰一个丢一个的,什么都起个头,又撒手不管的不改进技术,是不是有意给打了个基础,再有意的袖手旁观,好引导手下进步。 “这一点,不是不可能。”停顿了下,顾文轩心想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自己是以常理推断,谁知那位前辈是不是非不正常。 再说了,又不是辩论赛,自己犯得着和媳妇争个输赢嘛,“再等等看,我看接下来两三天能不能还听到些趣事。 我这个人肯定人格魅力不得了,他就很喜欢和我聊天,起先上马车还约我傍晚太阳不猛了一起骑马。” 男人至死是少年! 周半夏哑然失笑。 “媳妇儿~” 见顾文轩拉长调调,眼巴巴看着她,周半夏也懒得问哪来的马匹给他骑,总不能马车卸了不要了。 想来那位张小娇儿既然提出邀请,肯定有准备好马匹。 毕竟对方是真壕,单单骑马的护卫就有六人。 “想骑就骑呗。”想想,周半夏提醒,“注意安全就是了。”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回不反对了。 顾文轩乐的,“安全肯定没有问题,不是你男人吹牛,不说最近,你算算你男人骑了多少回咱们家胭脂马——” 快闭嘴!周半夏急忙捂住他嘴,“不困?快闭上眼睛眯会儿,不然休想今天傍晚出去浪了。” 顾文轩一脸无辜地眨了眨满满笑意的双眼,“你是不是想歪了,我说的可是游戏里的胭脂马——” “顾文轩。” 炸毛了,顾文轩利索应声,“在。午安,我睡了,媳妇儿。” 小样儿,治不了你。 周半夏忍笑挪了挪好身子,正想侧身背朝他闭上眼就挨了毒手,痒的笑出声。 “大热天的,贴着也不怕热。” “香喷喷的,抱着才舒服。”可算如愿将人抱在怀里,顾文轩满意闭上眼,“孙师傅这会儿应该忙完了?” “不清楚。要照你之前要求应该完工了,搞不好还提前带徒弟回来了,就是不知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 “有道理。等咱们这边院子建好了,你不让你爹把家里那房子扩建一二?” “如今住得下,他不会答应,帮他建,他都会嫌弃我乱花银两,又担心贴补多了,你心里不舒坦。” “我很小气?别说这个爹很疼你,那个我都没少——”顾文轩差点咬到舌头。 “看,还一直说没有瞒我私底下给他们转账寄东西了。”周半夏暗叹,也不知他们老俩口在另一个时空如何了。 少了她这一个长女,剩下的儿女可安全,可有尽了赡养义务,不然就是安然无恙,一把年纪了可怎么办。 “咱们手头宽裕,多少是一份心意。我也没给很多,就是担心他们时常给你打电话给你添堵。 加上有些时候你出差,他们联系不上你会给我打电话,怎么说也是岳父岳母,总不好一毛不拔。 除了吃用的东西,钱真没有哪一回转账有超过三千。 有,也就婚后,有段时间不是形势不对,转了一笔钱给你小弟让他多囤些东西。” “看,又穿帮了。”周半夏不禁轻笑出声,“说好的家底全部交给我了呢?” “交了啊,是你说不善理财,又让我管钱。再说那笔钱也不算瞒你,是你忙着出差,等你回来,我都忘了。” “狡辩。” “天地良心,那期间我忙着囤物资,好不容易见你出差回家,哪记得那些琐事。” “算你过关。睡,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不聊了。” 其实闭目养神着聊聊也挺好的,见周半夏说完打哈欠,顾文轩也不敢开口了。 他自己习惯了,每天睡两三个时辰足够了,但他媳妇不是,瞅瞅这小脸蛋,它还就圆润不起来了。 睡。 傻媳妇。 顾文轩的手轻轻地拍着拍着周半夏的背,从非常有节律的拍着,到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把他自己给拍睡着。 听到他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周半夏睁开双眼,神色柔和地看着他睡颜,无声一笑取出了把蒲扇。 一边轻轻扇着,一边继续闭目养神。 只是,不知不是上午睡多了,还是受车队快速前进传来的动静所影响,反倒越来越有精神。 第308章 途中投宿 赶路不是游山玩水,大热天马不停蹄在官道上前行,一路尘土飞扬,无什么风景可欣赏之言,既辛苦又枯燥。 早已受够这种罪,即使越来越来精神,周半夏也懒得坐起来。 她就这么躺着摇蒲扇的,刚好闭目“巡视”自家地盘。 目前可以初步确定后院,粮食作为基本为三个月成熟,果树也差不多,而蔬菜又可分天和一个月。 如菠菜,天就成熟了。 趁着这个空档,周半夏便将长势凶猛的菠菜先给收了,再将其它成熟作物也给收好归置到箩筐内。 好不容易清理出来一块空地,将近来收集的西瓜种子给埋进土壤,脑袋有些发胀了,可不敢再干。 退出视线之前,不免俗的又多“瞄”了两眼堆积在次卧里面的真金白银,这才算是真正的闭目养神了。 这一下,不止自认每天睡两三个时辰足够的顾文轩酣然大睡,连只觉得越来越精神的周半夏也入梦了。 马车一路前行。 再醒来,感觉比中午好多了,周半夏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在哪儿,绝对不可能如梦中一般的在高府。 哪怕身边少了顾文轩,不知他何时已经独自一人离开,周半夏还记得睡前和顾文轩都聊了什么。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这一场没头没尾的梦,就绝对和之前讨论了话题有关,否则何至于梦见高老夫人撸起袖子疯狂打铁。 锤子还是木头的。 太有趣了。 周半夏甩了甩头,把这场滑稽到极致的梦给甩出去,双手撑着榻面,挪到车窗前伸手去拉开纱帘。 要日落了。 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 杂声过于大,大到找不着其中有顾文轩的声音,她心想也不知顾文轩是不是赴约骑马的骑到最前面去了。 再等撩起车帘子,倒是从坐在车辕的顾大华那里确定顾文轩几人跑远了,包括小河也被护卫抱着跑远了。 这一跑,周半夏一直到日暮时分,投宿的驿站立马要到了,她这才见到顾文轩骑着马在路旁等她到来。 “大江小河呢?” “醒来找不着我们有没有慌?”顾文轩见自己两口子同时出声,不由笑了,“他们已经在驿站歇着了。” “慌啥。” “不怕我把你扔了?” 笑话。 车辕那里不是不止有车夫,还有顾大华守着,就是前后马车还有家兴和顾文钰等人在,早安排好了。 周半夏笑而不语的等顾文轩用毛巾擦了把脸,再递给他酸梅汤,“这么多人都能住得下?” 顾文轩知道周半夏经过去真定府途中,有一回投宿驿站时差点要住发霉的小房间给吓得有心里有阴影了。 “绝对住得下,我亲自实地考察了。这家驿站客房还算多,目前也无什么官员入住。 不过,我也没要上房,万一半夜来了什么权贵入住,搞不好要腾出房间,还不如要个中等的客房更为妥当。” 周半夏赞同点头,伸右手示意他喝口酸梅汤解解暑气,另一只手拿起毛巾放榻前一个木桶里面再拧干。 “你是何时醒来?” “差不多两刻钟。” “还好,没让你等久。” 说话间,驿站到了。 非常顺利入住。 许是谁也不知这些秀才相公将来会不会为官做宰,驿站的官差也不敢看不起这些秀才相公。 更或许是,谁谁谁的有意或是无意之间已经暴露祖父父辈是何人神圣。 总之,驿站官差的态度极为热情的,远不是之前的那些驿站官差能相提并论。 再前有顾大华负责安排其他人以及马骡等事宜,又有知明家兴等书童将贵重的物品从马车里拿到客房。 周半夏很放心的什么都不用插手,只管安心进客房,待顾大华家的带婆子备好热水就率先在屏风后面沐浴。 奔波了一天,果然还是泡热水澡最解乏,舒坦的,闭上眼睛靠在浴桶里,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先吃了再睡。” 顾文轩心知这趟无女眷同行,周半夏只会更乐意在客房就餐,故而就让人把他两口子的饭菜送进客房。 至于大江和小河,他们还是挺喜欢人多热闹,刚好陪顾文轩他们一起在前堂用餐。 关于这一点,不说顾文轩,周半夏也极为赞成大江小河能够借此机会多和他们那些学子接触。 人,总有长大的一天,不管是大江,还是小河,总有离开她两口子保护圈的一天。 如今还在她两口子的眼皮底下能和诸位家世背景不一的学子多相处,闻其声,辨其人,是多么难得的良机。 这不,饭后,两个小家伙就有不解的疑问带上门了。 再听顾文轩让他们把不解的地方一五一十的各自写着纸上,且,字迹不能了草,把周半夏给乐的。 夜还未沉,余光染着天,明日依旧是个好天气。 次日,果然又是个大晴天。 途中也非常顺利的紧赶慢赶,到了天黑之前入住在林府庄子。 自然和住驿站又不同。 真真是吃了还兜着走。 之后,周半夏就见途中投宿的庄子,比赛似的一家比一家土豪,不像是来麻烦人家的,反倒像贵客上门。 当然,除了因有林师伯上门,有敬长的缘故以外,也能从中看出她爹之前为何觉得她异想天开。 她爹常说一句庄户人家想供出秀才?做啥美梦,认识几个字,回头能找份轻快的伙计已经万幸。 说白了,人穷志短,原本就是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家,还跟有钱人家公子哥抢功名,就输了一大截。 “三姐,我算是明白读书有多费银子了。”小河托着两腮帮子长嘘短叹的,“你瞅他们每家还给大伙送老多东西呢。” “这是人情往来,有来有往,和读书多费银子是两码事。若是普通人家学子赶考的话,路上可以和人拼车,住也是一样。 咱们这回不过是你姐夫和你哥中榜希望大,姐心想着多花些银子不要让他们两个人在考前身子骨垮了,不然亏大了。” 小河皱着小脸,“姐,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到底想说啥呀。” “那你说说?” 第309章 到周家村 说什么,立马到周家村还不乐呵? 顾文轩进马车听了半句,颇为好笑地伸手揉了把小河的脸。 “怕先生?” “不是,他说……”周半夏给转述了一遍。 “就为了这些?”顾文轩不由笑了,“我就说你都这么乖巧懂事,路上都不忘背书,先生哪舍得骂你。” “姐夫~” 哟,小家伙还害羞了。 顾文轩忍笑,“简单,既然明白读书费银子就好好读,你大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我——”小河瞅了瞅顾文轩,又看了看周半夏,“没大哥聪明。” “胡说。” “你还不聪明?”顾文轩一脸震惊,“你还想咋聪明?我的小舅子,你才八岁啊。 你八岁已经熟读四书五经,知道你三姐夫我十八岁在干嘛,还在背《大学》,要命了,都背哭了。” 小河闻言咧嘴而笑,“才不是,大爷爷都跟我们说了少学你三姐夫装傻,差点把大好前程毁了。 我大爷爷就说他在你身上只动过两回戒尺,第一回是你明明会背出来还想罚不责众装傻被他看穿了。 第二回是你突然退学,他气不过把你手心都抽肿了,从那以后见着他,你就逃。 等你想通了拿起书本,他想罚你,你不装傻了,没机会了,一点就通,还比谁都刻苦求学……” 这老爷子,顾文轩哑然失笑。 “……大爷爷就说你能中县案首不稀奇,大哥也说咱读书不能跟咱三姐夫比。” 迷弟! 周半夏接过话茬,“无须小看自己,论聪慧,不是我自己觉得自己弟弟最好,你已经优于同龄人一大截。” “但是呢,三姐?” 小滑头! 顾文轩抱起小河在腿上,“媳妇,继续说。 咱不能光夸人,该骂也得骂,该动手的,我来就行了。” “真揍啊?” “别动。” “不是说暴力不好?” “顶多用巴掌,伤不了筋骨。” “胜之不武。” “嗨,换招!” “哈哈,我不敢了,痒,姐夫,我认输。” 周半夏睨了眼嬉闹上的一大一小,转头看向车窗掠过的田野村庄,心想难怪车队开始减速,是快到周家村了。 周家村过去才是自家庄子。 这趟回程比预计中的时间还快了半天提前抵达,就是不知晴了好几日,接下来会不会又时常下雨。 思绪间,前方镖局旗杆停下,这就代表着到了周家村路口,车队又要经历一次人员车辆减少的时候。 经周半夏提醒,顾文轩也没空再逗小河,事先已经约好今晚轮到继续前行的学子入住他家庄子的时候。 为此,顾文轩之前还提前了半天派知明跟随镖局的武师去通知庄头做好接待工作,因而此时换家兴顶上了。 他身边两个书童被他调教的一点就通,周半夏进庄园回房还没来得及沐浴就见顾文轩轻轻松松的进来。 “这么快,都安排好了?” “对,知明负责招待好林师伯,家兴负责剩下的人,有他们俩人配合大华工作就行。” “叔父那呢?” “等他们安顿下来,稍作梳洗,要和我们去先生那儿。知明已经去见了先生,先生今晚给我们接风洗尘。” “哟,你这安排不错啊,又省了一顿了。” 被周半夏打趣的,顾文轩失笑摇头,差点忘了要提的事情,“我已经吩咐大华先把给先生的那些东西送去府上,剩下好拿的到时候你让大华他媳妇拎着陪你过去就行。 师母让你不用急着跟我们一起过去,先喝碗粥缓缓神再去也不晚,你不像我们,就你们娘俩在后院迟点用晚饭来得及。” 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将婆子备好热水的浴桶让给顾文轩,好让他尽早梳洗,接着找出他的外出衣物。 大江和小河的换洗衣物,在顾文轩进来的前一脚,她已经找出来交给顾大华家的交给知墨他们。 此时他们两兄弟肯定也正忙着梳洗,倒是无须担忧跟不上林师伯带队去往周府,但粥? 简单的擦了把脸,出内室到花厅,听着庄头家的闺女回禀都有哪些粥,周半夏差点失态捧腹大笑。 人才。 粥的种类多的,不知道的人还不得以为她家开粥铺的,听得她都恨不得想每种粥尝一两口试试看。 顾文轩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出来就见桌上摆了饭菜,走近一看,“不错,还真把豆腐乳做出来了。” “是的。” 据史料记载,早在公元五世纪魏代古籍中就有腐乳生产工艺记载,并不是那位穿越前辈所创。 她之前在周府就吃过来自江南的红腐乳,故而她之前就留方子让这边庄头媳妇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一则,她婶娘不喜欢吃咸的,只爱这种甜口的红腐乳;其次也是市面上有咸的腐乳,口味很一般。 咸腐乳怎么能没有糟米,添上芝麻和香油,实在吃不惯。 想远了。 周半夏手指一处,“你再看那是什么,是不是很眼熟?” 汝窑的青瓷海碗,放在后世怎么的也要几个小目标,但如今嘛,顾文轩点头,“不错,算是精品。 怎么不上一整套餐具,不可能买不到,定州府怎么说也是古城,不可能没有一家铺子——” “等等。”周半夏哭笑不得地举手,“我指的是碗里的粥,厨娘特意装在不一样的碗里让咱们品尝一下味道如何的。” 顾文轩豁然大悟,“我就说嘛,怎么这么别扭,一整套餐具多好看,齐齐整整,这是,皮蛋瘦肉粥?” 周半夏竖大拇指,“我起先已经尝了一口,不会比云客来的皮蛋虾滑粥差多少。” 懂。 又出师有名了。 听到外面传来大江和小河往这边走来的动静,顾文轩朝周半夏意味深长地笑笑,“给先生他们送过去了?” “还没。他们倒是试吃后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们不是不在这边。这不就等我们回来了,先跟我禀报了。” 也是,吃的东西哪能随意送人。 “对了,除了奖赏他们做出这两样,我已经吩咐下去这边也多发两个月月钱庆祝你们中榜。 至于佃户那边要等你决定,不过已经让他们动静小点,免得被林师伯他们误以为我治家无方。” 第310章 满腹猜疑 “那倒不至于,又不是刚认识,平日里人情往来什么的何曾出过岔子,林老夫人不就老夸你了。” 那位老夫人的客气话还能当真了不成? 周半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门厅,心想怎么还不进来? “姐夫。” “快进来,就等你们哥俩了。”顾文轩朝进来的大江小河招了招手。 “是不是还要去先生那儿?” “来得及。” 听到周半夏和大江姐弟二人对话,顾文轩给作了补充,“先喝碗粥垫个底,到那边开席没那么快。” 小河忙不迭点着小脑袋,“我懂了,总要唠唠再上桌。 姐夫,我回头要不要陪姐在内院吃吗?” “不用,还是请你陪我。” “好。” 大江闻言抿嘴乐着,快一步抢过周半夏舀粥的汤勺,正想先给顾文轩舀了一碗粥的时候发觉不对劲。 怎么瞅着像云客来的松花蛋虾滑粥? 不过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在真定府,那边的云客来管事也和府城一样时常送食材上门。 “姐,婶娘又让人送来红腐乳啦,有多的不?” “干嘛?”周半夏好奇地转头看小河,“不是说不好吃?” “这回好看多了。”小河用鼻子嗅了嗅,“闻着也香多了。” “来,尝尝看。”顾文轩见他可爱的样子,用筷子夹了一点点,伸到他嘴边,“和上回比起来,如何?” 好吃! 小河眼珠子一转,“太少了,还没来得及尝出味儿。” “慢着。”周半夏连忙拦住中计的顾文轩,“不能吃太多,就两小块,你姐夫和你哥都没尝,快喝粥。” “没事。咱们家里有的是,你姐不是不给你吃,是吃多不好。别看甜的,吃多了也容易口渴。” 说着,顾文轩递给小河一把小汤勺,“快尝尝粥如何,你姐知道你们两兄弟喜欢松花蛋,让人做出来了。” 大江听懂了。 他三姐不光轻轻松松把松花蛋整出来了,连红腐乳也不是先生家的。 这就是他周余江的三姐,不是概因见多识广,而是原本就极为聪慧,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 其实不止聪慧过人,论才学,三姐也不输三姐夫。 输就输在是女儿身,不然今年一起下场科考,还真说不好这个小三元到底花落谁手。 太好吃了。 一不小心,大江发现自己好像吃撑了,可,“姐,我明早还要吃这粥,豆皮包子和水晶饺子也要。” “好。”周半夏欣然应下,只见小河一下子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差点笑喷,“你呢,明早想吃的?” 小河满意了,小手一挥,“和大哥一样。” “你呢?” “我啊?”顾文轩绷不住笑了,“一样。” 距离去周府的时辰也不早,再各自穿上外出长衫,顾文轩索性不等知明回禀,直接带大江小河去前面汇合。 比起他们三人,周半夏的速度要慢很多。 等她上马车的时候,顾文轩已经和大江郑重的向周焕稽首行礼。 小机灵立马跟上,小嘴也叫着先生。 周焕一时不察,身前就一下子跪着三个学生了,颔首笑道:“可以了,快起来,你师叔都难得笑了。” 何止当师叔的,但师伯的也捻须畅笑。 顾文轩闻言站起身退回一步,带上大江小河,再依次给包括林师伯在内的三位师伯师叔躬身行礼。 只是程师伯和齐师叔怎么在这里? 程师伯在这里还能理解,他原本就子承父业在径山书院教书,兼任负责外联事务,来这里找先生说得过去。 毕竟距离府城不是很远,但齐师叔和程师伯一起来就奇怪了。 齐师叔又不是弃文从伍的的何师伯。 齐师叔真正意义来说,其实和程师伯关系有些远。 他和弃文从伍如今是镇抚使的何师伯又不一样。 齐师叔是先生的武学师弟,之前在府城举行拜师礼也没有露面,只是等到周家村的时候从京城来了一趟见到了。 当时来的时候还有宫里的太监。 很明显的,齐师叔不单单在京师常备守卫军担任要职那么简单,怎么跑到先生这里来了? 听话意不像是被调任到哪里正好有休假,更不像被撤职了来先生这里度假,顾文轩深感不解。 但此时此刻,纵使有满腹猜疑,也不好当众请教先生,这两位因何而来,总不至于来劝先生重返官场? 之前踏进书房的时候,先生好像也没有像平时谁劝就装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两位不约而同的,尤其是齐师叔,大热天的还从京城快马加鞭地跑来周家村? 只可惜,这三位不单不留给他观察的机会,还立马开席了,顾文轩不得不按奈住一不小心又差点跑岔的思绪。 至于宴席散了之后,更没有机会打听。 他先生大手一挥,让他先回去好好歇一晚,待明日午后再来。 顾文轩百思不解之下只好趁着等众人出门上马车的时候,让大江给他打掩护,速度转回找老管家福伯。 没事儿? 放宽心? 好,只能姑且权当当师弟的惦记师兄大热天身子骨休养的如何,不放心之下奉旨来探望师兄。 周半夏与她的婶娘周夫人许久未见,两个人好好的聊一聊近段时间各自情况,以及各自见到的趣事等等。 要不是时辰不早了,还有的聊,但明天不是还可以接着继续聊嘛,因此聊了一半,心情也是非常的好。 待回庄子休息的时候,满腹心思的顾文轩和大江小河从前院回房,还能听到周半夏在床上打滚着轻哼小曲。 这么开心? “婶娘跟你说啥了?” “说来话长。” 周半夏一个鲤鱼打挺地弹起身,下地倒了两杯凉开水,你一杯我一杯的递给顾文轩一个杯子。 “我不渴,酒不敢多喝,光喝茶了。” 说归这么说,顾文轩还是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之后将杯子放回原处。 周半夏见了直摇头,一时都忘了抓起蒲扇扇一扇。 又见顾文轩反常的不同往后一般去净房再脱下长衫的泡个澡。 把她好奇的。 “你这会儿心里在寻思啥?” 第311章 想知道 烛光中,周半夏双眼闪闪发亮的,脸上神情明晃晃的只差再来一句,“快说来让我乐呵乐呵。” 绝对不是喝了果子酒的关系,他媳妇是一日赛一日活泼了。 顾文轩停下脱长衫,“想知道?” 废话了不是! 见他往净房而去,周半夏下意识跟上,“你先生说你什么了?不可能啊,今天客人这么多,哪有功夫私聊。” 叔父他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能不能自持,说了不该说的话,根本不存在酒后失言的。 言行举止。 “言行”无问题,剩下的“举止”? 叔父此人,能从两代君王混过来,还混成当今的心腹,举止更不可能出岔子,那剩下的就是? “还是哪位客人——”周半夏心里一动,“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在寻思程师伯和齐师叔怎么都在这儿?” 嗨,不错,还真猜中了,看来还真是浅尝辄止一点点果子酒,顾文轩迈进浴桶的同时闷笑出声。 “被我说中了。” “不奇怪,知我者,你也。何况咱们两口子还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说是?你不问,我也会和你提起。” “明白,本来想睡前再说的。” 才怪! 周半夏搬了张凳子坐着浴桶边上,“就为了这事儿?” 这语气? “我不是一直没见你从后院出来还以为你不知哪位师伯师叔来了,婶娘和你说了,怎么没见你出来请安?” “是说了,可你们不是开席了嘛。 再说,不止有长辈还有其他外男,婶娘拿我当宝贝,怎么可能让我抛头露面。” 也对,又差点忘了这一点,疏忽了,“啪”的一声,顾文轩手拍自己额头,“我也拿你当宝贝。” “是的。” 周半夏利索应声。 见他这一拍,长发散了,顾不上吐槽不知谁总让她戴帷帽出门,就这样子披头散发的,看着别扭! 周半夏赶紧连桶带人的给扔进里面二楼的主卫。 看,这样不就方便了。 泡一会儿澡,冲一下也方便,想洗头也好顺手,不要磨叽个啥的。 “真——”一个恍惚,从只点了一盏油灯的净房转眼就是异常明亮的卫生间,顾文轩眯了眯眼一时都差点失语,“真乖! 我光惦记着他们几个人不是径山书院的到家不在了,差点忘了还有野男人在场。” “扯淡。”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招来洗发水,拍了他一下,“脑袋靠后,要说他们,我倒听婶娘提了。” “说来听听。” “先说程师伯。”周半夏忍笑,“真定府之前不是正好举行花魁比赛了,也有人发请帖给程师伯。” 不奇怪。 林师伯都有请帖,身为径山书院山长长子的程师伯又是教书又是外联部长的,声望自然比林师伯高。 “程师伯的夫人大概是觉得都有孙媳了,他还老不正经什么的就把请帖藏起来。” 顾文轩大笑。 这就乐成这个样子了? 周半夏继续,“程师伯还觉得挺奇怪的,今年怎么没有请帖上门,他还反思自己哪里得罪人。 等日子差不多的时候,他夫人给他请帖来不及了。 他就说要去找正经人的离家出走,来的这里。” 难怪林师伯之前还笑言程师伯在他们一众师兄弟里面性子最好之类的话语,顾文轩笑喷,快要笑岔气。 “接下来再说齐师叔怎么在这里,这个问题就严重了。”周半夏拍了拍他肩膀,留足让他停止笑的时间。 “严重?” “对。” 啧啧啧,看,立即不笑了,跟川剧变脸似的,“可严重了,你知道齐师叔他夫人走了?” “去哪儿?” “……”周半夏一脸凶狠的扯了扯手中都是泡沫的长发,“装傻是,不给你洗了。” “哈哈,不逗你。”顾文轩手指脑袋,“头皮痒,帮我抓一下脑袋。齐师叔他这趟来是为了娶老婆?” “可以这么说。”周半夏手上忙着,想起周夫人所言,“自从他夫人离世,盯上他正妻位置的人家有不少。 这其中就有他岳家以他孩子需要自家人照顾为由,想把家中庶女塞给他当填房。 齐师叔不乐意,这五六年来,还那边还挨个换着庶女打照看外甥的借口住到他府上。” 这些事情,周半夏即使不提,顾文轩也多少从周焕提起朝中人物时得知一二,“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齐师叔不是说如今有他母亲齐老夫人照看孩子,等长子满十岁,不担心后母不慈,到时候再说?” “没错,是这么说,但当母亲的怎么可能让儿子没有正妻。 妾是妾,根本无法出门应酬。 何况齐师叔不止有长子,还有长女,‘五不娶’中的就有‘丧妇长女不取’。 虽说由祖母带大,多少弥补一二,但总归不一样的。 能跟他们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不在意孩子知不知何为贤妻。 像婶娘,其实别看叔父就她一人很幸福,她压力很大的。 要不是叔父不好惹,婶娘自身低调都能成为京城女眷的公敌,对比一下赵老大媳妇就知道了。” 懂。 对照组。 赵老大当年之所以被迫纳妾,可不据说是赵老大媳妇一个长在府城的跑到京城显摆过头,招人恨惹下的祸。 “婶娘也就幸在没有闺女,不然能跟他们门当户对的人家主母肯定不想找他们家闺女当儿媳。” 说道这里,周半夏不由感概,“像林老夫人那样的才是常态,自己深受其害,轮到儿子又怕找个妒妇。” 重点,媳妇。 顾文轩终归还是逃生yu极强的不敢开口。 “女人苦,生在这个古代的女人更命苦,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唉,没法说了,连去看花魁赛都不能去。” 顾文轩差一点笑出声,心想还遗憾无法亲自投一票呢。 “不过,齐老夫人这人还不错,能忍五六年,到了如今才正式提出让齐师叔该娶妻管家,可以了。 她也没有强迫儿子非得娶谁为续妻不可,孙子孙女也被她教养得很好,也没闹着让齐师叔娶母家哪位小姨。 据婶娘所言,齐老夫人还担心日子长了,齐师叔身边的妾室心大了,就给齐师叔下了一个通牒令。” 重点来了? “你猜是什么?” 第312章 卖关子 这个,他怎么能猜得出来。 说是师叔,加上这一次,其实不过见两次面。 更别说齐老夫人,天知道对方下了什么通牒令。 要不猜猜? 一个通牒令? “今年能迎新人进门就行?” “聪明!” “一般般。”紧闭着双眼的顾文轩嘴角高高勾起,谦虚地摆了摆双手,“你看你给我了这么多提示了? 我还是想不通这和齐师叔大热天的从京城跑来这边,和后娶有何关联,总不至于娶取先生哪位族妹。” “为何不至于?” “说笑了不是,你当先生拿谁都当亲人?你不一样,你是你师父唯一弟子,秉性高洁又纯善至孝。 你美好的完全符合了他们夫妇俩心目中要有个女儿的所有设想,拿你当自家孩子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会夸人。 周半夏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说了,不是我小瞧先生那些族妹,想也知道到底从流放地回来没多长时间。 即使有长辈教导,到底在外不是几年的时间而已,那是什么环境。 有安然归来的待字闺中的族妹,不是心计太深,就是深受父兄宠爱。 不管哪种情况长大,于情于理,先生都绝不可能将人许配给齐师叔。” 确实如此,叔父时至今日已经无须多此一举与齐师叔亲上加亲,周半夏道了句聪明,让顾文轩先起来再冲一下头发。 顾文轩失笑摇头,赶紧连头带身子的冲了个战斗澡,倒回来再接下聊聊那位齐师叔也不可能为周夫人哪个娘家妹子而来。 毕竟周夫人娘家远在江南不说,她还是最小的女儿,外甥女更不用说了,辈分不行,剩下的堂妹? 大的不可能至今未嫁,待字闺中的,周夫人出嫁以后都随夫定居京城不知多少年了,能认识哪个堂妹。 就是有随家人入京的堂妹,因此认识了,而且有了来往,她事事以夫为主,想来也不会从中牵线。 连他都知道这个道理,身为先生师弟的齐师叔又如何会不知。 即使相中了你婶娘哪个在京的堂妹,他又何必亲自跑一趟让他师兄为难,私底下来封信都比本人到来更妥当。 周半夏拿了把静音电吹风,有噪音但不影响谈话,她就一边帮顾文轩吹着长发,一边听着他的分析。 又说对了。 别说婶娘不可能给人牵线的。 尤其给身边有妾室又有通房的鳏夫。 用婶娘的话来说,不是卖女求荣,谁当父母的乐意娇养大的姑娘给人当续妻当后娘还要提防后院争宠龌龊算计。 齐师叔的为人是不错,听着还情深义重的至今不娶,但也就那么一回事,又不耽误他左拥右抱地睡小老婆。 “好了,不用猜了。”周半夏关掉电吹风,拍了拍顾文轩肩膀以示他头发干了,“听婶娘的意思,齐师叔这回就是借着齐老夫人给他下通牒令,要他今年能迎新人进门,他故意跑外勤出公差了。” 果然! 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他这回?” “说是到这边巡检什么的,婶娘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明面上就是保护巡察,顺带护送御医来叔父这里。” 后面的说法和老管家之前说的一致了,顾文轩点头以示知晓,“说来这边巡检什么的时候,是什么神情语气?” 周半夏都无须回想,“不解,不置可否,摇头不想了。语气嘛,她说与我们无关,别怕。 然后,我就说与我们无关就好,只要你和叔父好好的,我们都安心了,平安是福!嘿嘿~” 这笑的,顾文轩顿时双眼一亮,“如何?” “婶娘夸我了,再把今晚聊的一些话上下联系听着好像行省有哪个倒霉蛋要垮台了,嗯哼,懂了?” “确定是行省?” “对,齐师叔不是明面上保护巡察来了嘛,看着是巡察定州府这一带,但齐师叔后天就不在这边了。 婶娘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叔父说了你师叔后天一早走,你明日去请安都不晚,不过你师叔后天不在不要跟人提起。” “这也不能断定是行省——” “嗨,着啥急。”周半夏瞪眼,“我不是还没说完。” 哟,还炸毛了,不知谁吐一半说一半的,顾文轩忍笑,“我的错,你接着说。” “……说道哪儿了?”周半夏两眼满满笑意地瞪了他一眼,“加上一句叔父昨晚跟婶娘说的话。 他让婶娘今儿起来准备雨具,然后就来一句,听说这几天路上不曾下雨,这帮孩子运气还真好。 婶娘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跟她说是因为前面已经下了几天雨,婶娘说那她回头要和叔父说一声才行。 我就问叔父还要陪老不正经的程师伯去真定府?婶娘笑倒,说不是,有也是你师叔陪老不正经去。” 原来如此。 顾文轩一脸的豁然大悟,“内行!” “当然,不然你当我无权无势又不卖色相怎么能成金牌销售。我是懒得耍心眼,耍了半辈子心计,没意思。 日子嘛,过得去,谁乐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起来,从小到大,其实还是前几年活得最自在。”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文轩转身扶额。 “看不顺眼了想动手就动手,下狠手了也不担心,可让我省了不少赔偿费。没天理的,正当防卫都让我赔钱。” “哈哈哈……”顾文轩爆笑出声,实在忍不住了,“绝对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周半夏耸肩,“无所谓,咱俩谁不知谁啊。” “如今呢?” “如今嘛,也行。”周半夏打量一眼四周,“有这么一个宝贝,你有功名,在别的地方不好说,在清河村,我还是有希望又能成一霸了。 好了,不说了,走了,知道的你在净房泡澡,我在里间歇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两口子失踪了。” “慢点,我还穿着拖鞋。”顾文轩连忙甩开脚上拖鞋,顺带将毛巾给挂好,不忘皮一下,“为何不是你陪我在泡澡里头?” “无人相信的,谁不知我端庄脸皮薄。这会儿猜出来齐师叔除了在京师常备守卫军担任要职,还有什么身份了?” “类似锦衣卫?” 第313章 说不好 大梁虽无锦衣卫,但有拱卫司,拱卫司负责管理天子的仪仗和侍卫,还监察天下的军事部门。 拱卫司权力非常大。 且和隶属全军最高军事机构大都督府的京师常备守卫军不一样,拱卫司至今依然由天子直接统领。 其下就有侦察、逮捕和审问的部门,同时也有为天子搜集情报的部门,有点类似于情报局的存在。 除此,天子还直接统领着一支亲军,它和拱卫司一样也不隶属全军最高军事机构大都督府。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齐师叔的生平履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齐师叔祖上和周府祖上一样,也是跟随太祖打江山出来的功臣,只不过一个是武将,一个是谋士。 大梁刚开国的时候,拱卫司的第一任指挥使就是周府的祖上,后人称之为天下第一谋士的周善。 周善聪明不? 能被后人称之天下第一谋士,肯定智商情商都不凡,在就任拱卫司第一任指挥使的时候就自污受贿。 真真假假的,他被贬出拱卫司,第二任指挥使就是和他不对付的齐家祖上,两家也没什么来往了。 但周府出事的时候,还是被她师父的父家给摸着周、齐两府历来的当家人有结盟,还是牵连到了齐府。 齐府虽然没有凄惨到被流放,但那一代当家人还是遭到了贬黜的,直接被分配到蜀地当参将。 当家人都被贬黜,落井下石的更多,儿孙就是中了武举状元也坐冷板凳,齐师叔就是那个期间被送到外家。 他外家的一个姨母就是扬州府那边周家一个族老的儿媳,这才有了他们两个人在扬州府结识成了武学师兄弟。 等她叔父周焕后来投靠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天子之后,齐师叔就成了当今的贴身侍卫,齐府也跟着投效。 又有高府站队拉人,这才有了当今登基的那一天,他们三人也之所以成为当今天子心腹的缘故。 当今登基以后,齐师叔就从贴身侍卫的身份进入京师常备守卫军,简称京营,但要说还有什么身份? 顾文轩听了这么多,“那更有可能在拱卫司了。” 周半夏也说不好这位齐师叔私下还有一层身份在当今天子直接统领的那支亲军里面担任什么要职,还是在拱卫司。 听着来这边巡检什么的,好似在拱卫司。 可又保护巡察什么的,又像是在那支亲军,但涉及到谁垮台的话应该十有八-九是拱卫司在行动。 那支亲军的职责想来应该没有侦察、逮捕和审问的权力,即使是天子直接统领这支亲军不隶属大都督府,也是当皇帝的怕死,哪舍得派出京外 就北直隶当地驻军有将领逆谋,杀鸡焉用宰牛刀,还有大都督府,还有京营,何须出动这支亲军。 真要出动这支亲军,情况不要多严重了? 周半夏想了想。 南方不知,但真定府这一带还是很安稳的,但想到张家那个娇儿出场的架势,不是很确定的问道。 “你没听说北直隶哪有动乱?” 顾文轩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等周半夏重复说了一遍,他不由失笑摇头,“有听到,我肯定跟你提。 别的不说,周边有动乱,路上我还能不让镖局多带些武师出行,还有什么比人身安全更重要。” “有道理。好了不想了,管他是不是另有任务,反正不牵扯到叔父就不是大事,其它的事情离我们远了。” 周半夏很有小人物意识,不牵扯到她叔父,就牵扯不到身为学生的顾文轩和大江,于她无关了。 说不想就不想,立马打起了哈欠,催促顾文轩快休息,明早还有几个人继续赶路,该要早起送客了。 顾文轩原本还想着这位齐师叔还“顺带”护送御医而来探望他先生周焕,是不是也另有任务。 听周半夏这么一说,跟着上床的他也放困了,心想着还不如明日见到先生直接开门见山询问。 到底在路上走了好几天,和住在外人庄子相比,自家庄子睡得更为踏实。 蛙声一片,还是睡得极为安心,一夜无梦,睡到了自然醒。 再醒来,时间刚刚好,外面天色刚破晓,梳洗过后刚好赶上去前面送客。 送走客人,至此,除了昨晚留宿周府客房的林师伯,从真定府同程而归的就只剩下顾文钰三人。 因早已约好一起回清河村,顾文轩也没有和他们三位客气,听他们说要继续回房补觉,就和大江先回去。 早餐后。 在他和大江开始各自忙去每日晨起背书练字,以及整理起今日要到带周府的学习作业,周半夏也在花厅安排起事宜。 像田赋。 大梁仍沿袭两税法,即按赋役黄册所记载的田亩等级,按亩征税,大致为以十抽一,分为夏秋两次交纳。 夏季所征称为夏税,限当年七月缴纳完毕;秋季所征为秋粮,限当年七月缴清。 征收时可以是实物米麦,也可以折色成银子纳数。 按照她之前的吩咐,名下所有田地一律选用折色成银子纳数,也就是今年的夏税全部以银子支付。 周半夏就听这边庄头回禀收了多少的佃租,购买佃户手中多少的小麦,以及现有已收多少小麦等等。 自然,她也去粮仓了看一下。 与此同时,将顾文轩此次中小三元随乡入俗的也该这边庄子佃户沾喜一事,按照顾文轩昨晚所言的方法给处理了。 得益于顾文轩如今相视的学子中,就有此趟院试中榜的好几位定州府考生,与官宦世家子弟不好比。 官宦世家子弟因家中父兄有功名,免税的田赋也各有不一样,但幸在他们中有妻的嫁妆庄子为例。 周半夏就顾文轩昨晚所言的采了个折中的方法,给名下佃户减免了下一季一成的秋粮,也就是说佃租只有三成了。 别说三成,其实四成,种田致富是不可能的。 从将这处庄子拿下至今,抛开修缮庄园费用不提,七七八八的采购犁呀牛的费用就支出了不少,收益根本比不上在青阳县城内的三间铺子租金。 这不,又要支出一笔采购鸭蛋的费用,在这边整了一个松花蛋的作坊,不然还养着庄头等人,真会倒亏不可。 第314章 抉择 既然当不成黑心的地主婆,只能痛快地支出了又支出,周半夏都不知庄子到年底能给她带来多少收益。 看着粮仓都快要塞满了,羊猪鸡鸭鹅的养活养大了,果园也开花快要结出果子,再加个小作坊。 顾文轩给予周半夏一个很肯定的答复,倒亏不可能,下半年景年好的话,搞不好不用两年就能收回本金。 但愿。 反正她决定了,真定府那个庄子和府城那个庄子回头也做松花蛋,不走高价,先把云客来拉住了。 再等天气冷了,猪油解冻好运输,三地的庄子都给她好好熬猪油,怎么的也不能天冷没鸭蛋了都给她闲着。 见周半夏咬牙切齿的模样,顾文轩打趣,“对,想黑心还不容易,把他们身上肉割下来熬油不就行了。” “去。”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胰子关键是油脂,有这三个地方储备应该差不多了?” 顾文轩心知周半夏早有成算,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在青阳县范围被卡住动物油脂,还有自家这三个庄子有储备油。 就如添加的药材香料,早早就开始吩咐下去囤货,之所以他问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还有什么东西容易被卡住一时疏忽了没有。 “差不多了,连防火都想到了,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位了。 除非世道大乱,山道塌陷,运不了货,基本不成问题。 当然,真要有那个时候,做多少胰子也拉不出去了。” 有多少储备也无多大意义了?周半夏缓缓点头,这一点还真得要关注了,三地庄子绝不能囤积太多物资。 像小麦,留一部分到明年,更多的接下来就应该逐步往清河村输送,庄子要囤粮也应该以玉米为主。 “好了,不想了,这些都是小事,咱们先聊眼下大事。我呢,吃了午饭就要去先生那里了,你呢?” 周半夏还以为顾文轩说的是什么大事,瞥了眼窗外高悬的烈阳,听着知了又拼了命的聒噪声,连忙摇头。 顾文轩忍笑。 “我还是等太阳快落山再去好了,反正村子里不像城里还有宵禁,和婶娘聊天聊晚了也不担心走不了。 再一个,叔父和婶娘知道爹娘他们肯定盼我们早点到家,他们不会多留我们,我还是先养养神,接着又要赶路了。” 听她说想养养神,顾文轩巴不得。 这么热的天,想来他媳妇也不会趁他不在家又一个人偷跑去定州府城内玩耍,起码今天不会,时间来不及了。 “早点开饭,早点去了早点去,叔父肯定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像接下来你和大江去县学还是府学,不就要提了。” 中了秀才成了生员,就有两个选择了,不是入读县学就是府学。 府学,顾文轩和大江肯定不可能去了,去府学还不如去径山书院求学,同样在府城,自然以径山书院为上选。 当年赵老大中小三元就是选择的去府城径山书院求学,之后中举才随妻进京赶考入住妻大伯家。 顾文轩是哪哪儿都不想去,但不选入读学府不行,只好挑选距离家门口最近的县学,但大江不一样。 大江将来肯定要走仕途。 再待在县学学习,交际圈就更窄了,不得不为大江考虑一二,但最后还要周焕这位先生怎么说。 要照顾文轩本心来说,大江其实有个更好的选择,就是入读径山书院,但人嘛,还是跟在周焕身边学习更好。 饭后。 稍做休息喝茶的时候,就接下来在哪来求学一事,去之前总要先商量好是,顾文轩询问了大江个人的想法。 如他所料一般,大江就问,“姐夫,你呢?” “我肯定县学。” “先生这里呢?” “看能不能把先生哄到咱们村子里去静养,目前,或者说,哄不走,大体是机会两三个月跑这边来待些时日。” “那我和你一样。” “考虑好了?”顾文轩放下杯盏,紧盯大江,“立哥儿,我如今无法确定,文钰他接下来是肯定去径山书院。 有他陪你,你期间再来这边,两边来往学习,可要比在县学好多了,你再考虑一下。” 大江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周半夏。 周半夏颇为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决定。” “那我还是想和我姐夫在一起。”大江瞅了眼顾文轩,再将目光转向周半夏,“径山书院不一定适合我。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我是有姐夫带我全面温习,再听先生耐心给我讲课,姐夫又给我讲解,我才通过院试。 三姐,我去径山书院不可能有同窗像三姐夫一样带我,也不可能有夫子像先生一样耐心给我讲课。” 周半夏闻言点了一句,“你姐夫担心你在县学,认识的学子少,交际圈窄了,于无利。” 大江缓缓摇头,“咱爹早前连姥爷都看不起他,等你回来,完全不一样了,连族长都给咱爹几分面子。 我只知道人穷衣服破,说啥都是错。我是去求学,不是去交友,当我有朝一日中举,何愁交际圈窄了。 像如今,有请帖上门,姐夫和我不想赴约,那些人还不是拉也要非拉姐夫和我出门不可。 再说,交友,何谓友,世上爱捧高踩低,友不在多,在于精。 人生在世,几好友,乃大幸也。其他人,我强,自来捧,何苦在本该刻苦求学期间耗费精力去交友。 我知道你和姐夫是不想我困在县城,能走出去,到径山书院那样的学院多交友,盼我也能和先生一样有师伯师叔那些好友。 可我不是先生,有几个人能像先生一样凭一己之力给家族平冤,我也不想学赵大人求娶名门大家闺秀搏前程。” “胡说。”周半夏嗔怪地瞪了眼大江,递给他杯盏,“谁要你学人家求娶名门大家闺秀搏前程,我周半夏的弟弟用得了如此委屈?” “就是,三姐不是早说了,咱俩找媳妇一不看家世,二不看钱财,要门风正,姑娘聪明,还要咱们自个相中——”话到一半,见大江羞红了脸,小河惊的,“三姐,我哥想娶媳妇啦~” 第315章 师徒三人 被小河这么一打岔,大江窘得放下一句要去出恭,立马逃出去,把顾文轩和周半夏给乐的。 但,关于大江接下来选择在哪里求学一事,此时也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对此,不管是顾文轩,还是周半夏,无须再作商议,夫妻二人默契地尊重了大江选择。 再则,径山书院山长是周焕的师叔。 身为周焕唯二之一的学生,大江即使迟个两年改变主意,比起普通学子还是好进径山书院求学的。 待预计过了周府午膳时辰,顾文轩和大江便带齐作业,上马车去往周府。 到周府。 顾文轩无须打听,再问先生在哪儿的,从老管家这里得知两位师伯和一位师叔早上出门至今未归。 仲夏午后,正是用过午饭休憩的时辰,但一家之主的周焕并无午睡的习惯,今日饭后就移步到正房书房。 顾文轩和大江一前一后进去的时候,只见到他们先生来了雅兴,正独自一人在案前挥毫泼墨。 向前几步,可见在画一幅画。 画面非常熟悉。 他媳妇\/他三姐画的“劝进图”——徭役图,只是少了喷血的朱红,多了一首诗。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等周焕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搁在笔洗里,一人递拧干的湿布巾,一人递茶。 “看了有何想法?” 大江以顾文轩为首,让顾文轩先回话。 虽说此时不是在前院书房,顾文轩也不知周府有没有被当今派人盯梢,有意瞥了眼敞开着的窗户。 周焕撩了下眼皮子,“但说无妨。” “好诗,不愧是我先生佳作。我近来学业上是有所懈怠,幸在榜上有名,否则今年修河道,惨。” 周焕手指凌空点了点他,接过大江双手奉上的茶盏,“可听出你姐夫他言外之意,不是好画,修河道。” “姐夫不提,我发现不了修河道。”大江实话实说,若有所思地看着案上画作,确实是着墨点不一样。 周焕闻言并不奇怪。 有一种孩子天生资质不凡,无关出身,总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得天独厚,不是一般孩子能比。 “我离得近,看得更清楚罢了。”顾文轩迟疑了一下,“先生,这幅画不会要交给齐师叔?” “怎么,怕牵扯到你媳妇?” 顾文轩失笑摇头,“不至于。齐师叔劝你回京了?高老夫人可至今还想我们把你和你师母拐到清河村。” 这孩子,总能点中要害,不怪他侄女一眼看中。周焕端着茶盏入座,“回京干嘛,这里多凉快。” 也就是说,齐师叔这趟到来,到底还是劝你回京复职,就是不知道…… “不用你们拐,你师母说等夏儿有喜,她要去住些时日,到时我自然陪她一起去。” “当真?”大江惊喜地脱口而出。 顾文轩正想着他先生此话一出很显然是不想继续聊此话题,就听大江惊喜地脱口而出,“当真?” 他反应极快的接过话茬,“咱们先生何时说笑,肯定不打诳语。就这么说定了,报喜那一天,你和师母就启程。” “想回去后,再报假喜讯?” 被戳中小心思的顾文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怎么可能,”顶多误诊,“我媳妇也不会答应我蒙你和师母。” 周焕不置可否一笑,拿起了顾文轩和大江带来的作业开始翻阅。 顾文轩见怪不怪的去案前看画上的墨汁干了没有,再将之给仔细卷起,用缎带扎好,放进边上的画缸。 他忙着,大江也没闲着。 听周焕先批阅他文章,大江便拿了纸笔,在周焕身侧隔了张茶几的圈椅入座,边听,边时而做个笔记。 等他这边结束,轮到顾文轩,周焕习惯性的拿起所有纸张站起身回到书案前面,就见朱砂墨已经调好等着了。 批阅斧正完毕,又见顾文轩及时奉上茶盏,周焕眼闪笑意,垂眸看茶,“你这些时日所作文章已经进步不大。” “是的,先生,我自己感觉出来了。这次之所以能中院试榜首,多少有些运气在里面,实属侥幸而已。” “知道侥幸还好。” “不过,总算没有给先生丢脸。” “还想我夸你了?”周焕被顾文轩成功逗笑,“乡试之前还需努力,不可懈怠。” 顾文轩连忙应声谨遵师命。 “你也是。”周焕点了一句大江,“看似有所进步,但还需多读那些书,不可轻忽。 如这道题,你看你姐夫做的文章,破题,他就采用……” 那厢庄子里,午休醒来,周半夏见小河想留在庄子骑小马驹,只好安排好人手照看他之后出门。 到的时候也听师伯师叔不在府上,她就不像昨晚直接去见周夫人。 脚步一拐。 快到内书房的时候,托了好耳力的福,周半夏已经听见内书房里面,她叔父好像在两个学生上课。 听着所讲的内容一时半会儿的更不可能告一段落,她便朝见她远远走来要行礼的小厮摆了摆手。 当然,她人是没有踏进书房,但从敞开着的窗户还是可以望见他们师生三人在靠窗的书案后面。 当先生的坐着说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学生老老实实地认真低头听着,不一会儿,师生三人又交谈上。 显然当先生的正在考校学生来着,委实不好打搅,可不是她当侄女的又回来先跑去见婶娘。 周半夏朝内书房外面远远守着的两个小厮打了个手势,以示等他们结束了再通禀一声她有来过。 随即,她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去往后院等周夫人。 周夫人早得到丫鬟先一步回来通禀周半夏来了,见她回来这么快就乐了。 “婶娘,你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外面凉快。”周夫人言不由衷地拉起周半夏的右手,率先转身往里走了,“见到你叔父了?” 周半夏跟上的同时用委屈的语气回道,“我是看到叔父了,可叔父眼里没有我,看都不看我一下下。” “怪哉,你叔父居然如此狠心。”周夫人轻笑出声,“想找你叔父还不容易,没有客人,他肯定进后院用晚膳。” “程师伯他们不回来用晚膳?”周半夏见无丫鬟婆子进来,悄声吐槽,“真能跑,我还想给他们请安呢。” 第316章 不提也罢 “无妨。你齐师叔今晚会回来,你程师伯他们今晚不回来,明儿午后总归要来一趟,行李还在。” 周夫人说着,拿在手上的纸扇朝小圆桌上摆着的果盘点了点,“自己拿。最快大后天启程可好? 明后天不是出门吉日,这几天宜出行就大后天,再后面要等半个月,这回你叔父不让我多留你几天了。” “那你和叔父陪我回去——” “吃你的西瓜。”周夫人佯怒瞪眼,“你真孝顺,这么热的天气还想折腾我和你叔父,等天气凉快了再说。” “之前就说等天气暖和了再说,这会儿又说等等天气凉快了,谁知到时候要不要给我二哥定亲下聘礼。” “嘀咕什么呢,大声点。” “嘿嘿~”周半夏娇憨的拿起一小块西瓜放在周夫人嘴边,“婶娘,这么热的天,我二哥怎么还回来?” “你等不了了。”周夫人咬了小口西瓜,摇头咽下,“你二哥去扬州府才多久。” “三哥呢?” “你三哥更不好说,他怕你叔父,在这边不习惯,不催他,他能在京城待到中秋前两天再回来;催他,别看这里距离京城不远,路上也要好几天。” 说来也怪事。 叔父是多好的先生,老大在国子监就读也罢了,老二和老三居然还不待在难得闲下来的老子身边学习。 “这次你六郎哥和大江考的不错,想来都等你们尽早到家。你先回去,等过了中秋,我看能不能去一趟。” 周半夏此时还不知即使过了中秋节,周夫人要去清河村的前提是她身有孕,就是回到庄子,顾文轩也只字未提。 顾文轩不止自己没提,还让大江千万别露出口风,免得给周半夏造成心里压力。 能让一个独身主义者放下心结答应他求婚,已经实属不易。 再提孩子催生,他媳妇该要得抑郁症了。 他媳妇要没有做好心里准备要孩子,还是少提为妙,顺其自然的好,等她想通,自然水到渠成。 又到月上柳梢头时。 回到庄子。 小河早已睡着。 小家伙今天可忙了。 早上背书练字,午休后醒来骑他的小马驹“练骑术”,太阳落山快天黑又去周府共进晚餐,也是到了此时才回来。 将小河抱回东厢房,给他擦把脸都没有惊醒他。 至于大江,与顾文轩一样,到家先整理今天课后笔记,再练五张大字。 次日一早。 周半夏这回不卖关子了,一五一十的给顾文轩讲了讲她婶娘周夫人昨晚都跟她说了什么,两人还干了什么。 “……昨晚饭后还和婶娘去拜见了这边长辈,谁想到他们还给你和大江准备贺礼,还不如不去。” 顾文轩知道周半夏觉得带手礼登门拜访长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倒成了上门要贺礼似的不好意思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上门不可能的,不然我也不会想去书房找叔父打听一下该带什么手礼合适。” “难怪之前听说你来书房又去后院了,问先生干嘛,即使师母不好作主,问老管家多好,一准给你完美的答复。” “不一样,按顺序来说,本就叔父,婶娘,再到老管家,哪有不问婶娘先问老管家的道理。 这不,我当时就先回后院问婶娘,婶娘就问老管家这边姑奶奶回老家给族里长辈都带了什么手礼。 然后,我就啥啥都不用管了,只管听婶娘的,跟婶娘走就是了。如此一来,婶娘不得更稀罕我乖巧听话?” 好你个周半夏,还说不想耍心眼! 再看着周半夏披头散发地挤了挤眼,顾文轩顿时闷笑出声,“唯独就是没料到让长辈破费了。” “可不,太客气了。有趣的是,等回来婶娘还跟我说可算把人情收回来了。”周半夏哈哈直笑。 “她没闺女是亏了。” “不是。她的意思都不知我师父私下贴补了他们多少,按理上回在这边,他们就该以你中府案首的名义给我补上少了的添妆。 无关礼轻礼重,既然我叔父把我找回来,我就代表我师父,我师父为族人付出多少,不是更应该厚待我。 婶娘就觉得不提师父付出,他们回来,叔父还把朝廷还回来的祖产分给他们大半,他们不重视我不应该。” 顾文轩摇头而笑,“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没准他们还认为受嫡系牵累破家,如今先生也辞官回乡,提携不了族人了。” “所以我才一时想先去找叔父商量给什么手礼合适,刚好看叔父如今心里如何定位族中几位长辈份量。 毕竟叔父和婶娘不一样,叔父重家族重子嗣,婶娘她对周家村就没有什么归属感。” 人之常情。 换谁,突然夫家不一样,夫家族人还有一大把,换谁,谁都不可能一下子来了周家村和夫家族人亲如一家。 当不了官夫人,连京城也不待,随夫跑到这乡下,又痛痛快快的出银子出人手,还努力融入其中,师母已经不是一般的贤惠。 不提也罢。 “师母是把你当成了她女儿,她才不喜自己的孩子不被重视,她这一点倒是和我娘很像。” 确实,看中了,谁不当她儿媳妇是一回事,婆婆比她自己受委屈还恼火,性情中人也。 “之前大嫂刚进门,因为她嫁妆多,大伯娘背地里嘀咕好人家闺女哪会倒贴,就被我娘狠狠教训一顿。” “打架了?” “没打起来。她被咱娘一手扯住头发给了个耳光子的时候,我要去请马大爷,连老太太也不吭声了。” “那时多大?” “长锁都三四岁了,我那会儿差不多十四岁。” “那时候退学了?”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怪不得大嫂说你被大房算计,其实心里早有数,不想说出口是担心爹娘吵架。” “这个要怎么说呢。”顾文轩摇头,“我不就差点看走眼,刚翻记忆还觉得大伯那人好歹要点脸。 等亲自见到本人,观其言行举止,不提也罢。就那些糟心玩应儿,你是不知我当时有多庆祝我是我爹娘儿子。” “那咱们明天出发?” 第317章 意外来信 明天出发是不可能的,最近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就是大后天,倒是可以在大后天一早出发回清河村。 先生这边已经准备好现有的书籍,列出作业清单,接下来如何联系,多久来一趟也作了安排。 生活上,这边庄子的事宜已经吩咐下去,该采买的东西也准备妥当,部分物品到天黑前必会送来。 剩下还有什么,没有做好准备的? 拜祭周师父,迟点就要去一趟。 好像没有了。 顾文轩沉吟片刻,拍板决定后天一早出发。 趁着要陪周半夏出门去拜祭周师父之前,他就让知明亲自跑一趟镖局。 其实顺义镖局里面和他们从真定府回来的一行人,有一半人手还要继续护送其他人到保成府,但镖局所在定州府的管事也跟他说了。 由于定州府处于真定府和保成府的中间。 因此镖局在定州府这边的分点就时常接到镖单,想组成一个车队很方便。 但,说归说,总归还是派知明亲自跑一趟正式去下单更稳妥,就是不知云成明这位少东家如今又押队去哪儿。 知明速度很快。 顾文轩刚陪周半夏拜祭周师父回到庄子,两口子正要兵分两路,知明回来了。 按照顾文轩的吩咐下单预定后天卯时中到定州府这边的分点前面汇合出发,打听云成明近日直接回青阳县,还拿到一沓书信。 也就是说,云成明从保成府不绕到定州府直接押车回青阳县,核计着时间,差不多有希望在回程路上相遇。 快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云成明,除了期间收到镖局转交的书信,说实话,顾文轩还挺想念他这位云大哥。 再观除了一沓书信以外,还有一个据知明所言的胡掌柜交给云成明转交的木箱子,他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他两口子又不是不回家,云成明干嘛火急火燎的一得知他近日从真定府到定州府就让委托师兄想带到这边。 一沓书信嘛。 无须打开便可知来自于张大壮张大叔的,府城那边庄子庄头顾有荣的,还有在府城备考期间认识的邻居。 很要紧? 一刻也等不了,非要先送到定州府不可? 周半夏飞快的将每一封书信,粗粗打开看了一下,“信里统统都没有提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等着我们处理的大事。” “那应该是顾有荣将东西转交给云成明时候很着急,让云成明闹误会了,你再看梅姨这个小箱子里面有什么。” 说是小箱子,其实是相对嫁妆箱而言,这个木箱并不大,去了外面木条框,还有床头柜大小。 和床头柜差不多高,但又略宽了大巴掌。 再将外面一层麻布用剪刀剪开,是一个妆匣。 周半夏见状心里一动,拉开其中一个小抽屉。 里面是一封信,将信递给顾文轩,继续开小抽屉。 又是一封信。 再递给顾文轩。 “这封才是梅姨写的。” “我知道,梅姨不会以下犯上。” 顾文轩的嘴角抽了抽,至于嘛,还非得钱夫人的书信放在上一个小抽屉不可,“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肯定还有。” 别看这个妆匣相比起高老夫人给她嫁妆里面的那对妆匣差点了,既无宝石镶嵌,又无描金镶玉。 但钱夫人是什么人,从她还是小丫鬟的时候就敢投资她的主,让她费劲心思捎来妆匣绝对不是因为找不着箱笼的缘故。 “看,夹板。” 顾文轩见周半夏取出柜门里面锦盒,以及不知是什么料子的纱绸彩锻,又挨着小抽屉的夹板找出一份书信,不由蹙眉。 “放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要很重要,不提钱夫人,梅姨绝无可能直接放这里面托人寄来。” 这话说的,好像都猜到里面写什么了。 顾文轩不是怀疑,而是百分百确定在真定府的时候,他媳妇肯定和钱夫人在通信的时候打了什么暗语。 “看,这是什么?” 拆开书信封口,周半夏抽出里面的纸张,翻开就见中间又另外折了一张纸。 打开一看,上面是钱夫人的簪花小字。 大致写了之前一直调查不出来的泉州府那家生产硬纸盒的东家背景。 顾文轩凑近脑袋一看,无语的,“就为这事儿?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不好让外人得知。” “这好让人得知?” “你忘了你师父她母亲还留一下的那笔不菲嫁妆,那位可是周家曾经掌管内务府的嫡长女。 先生当年再年幼,到如今,期间还能不调查是不是他曾祖父在内务府有仇人? 你再好好想想,即使内务府没有仇人,先生还能不知那家生产糖块包装硬纸盒的东家背后保护伞是谁? 是不是舍近求远了?我不是说了这件事交给我来打听。 瞧把你急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倒又联系上钱夫人了。” 周半夏哭笑不得,“天大的冤枉! 我就之前那回跟钱夫人提了此事,何来的又联系她。 不对,你说你还没来得及说? 你都打听到了,瞒我干嘛?好啊,好你个车干,敢情瞒了我不少事情!快说,还隐瞒我什么了!” 小样儿,还想恶人先告状了! 顾文轩斜了她一眼,“不要有时间的,我还没来得及先生打听,是从张青山那里听说,那是皇家的买卖。” “硬纸盒?” “糖块。” “这还差不多,难怪独家销售,价格死贵都没人找茬——” 话到一半,周半夏手上一滞,“不对啊,轩子,那种礼盒糖块又不是大梁开国就有,出现也不过几十年,那位前辈还留下方子什么的不成? 据我所知,那位前辈引进甜菜,就是红菜头制糖的时候,等开国也没有听说他藏着方子不放,皇家独享。 叔父之前不就说了最初和盐一样后来类似列入战备物资,后来开国交给内务府,再之后制糖方子权贵之手? 从这一点来看,不像是那位前辈留下方子,隔了上百年了,皇家才独家做这糖块买卖?” “舶来品。” “方子来自海外?” “对,据张青山所言这家东家姓陈,耳朵陈,祖上乃是梁王,也就是太祖他的母家后人有商队找着方子……” 第318章 一语点破 也就是说这户陈家是那位穿越前辈的母家。 虽然开头因为有个好外孙得了爵位,后来还是逃不了党派之争。 因嫡长子制,即使隔代有女进宫,后人也没讨的好。 上百年过去了,后人中有一支儿孙落户到泉州府,家有商队出海找着方子就献给当家天子他老子。 再之后,当家天子他老子感怀于陈家的忠心,就让陈家独家生产销售代理,皇家吃饱的皇家买卖? “可以这么说。” 顾文轩想了想,既然已经说道这里,那就没必要担忧媳妇会胡思乱想。 “关键一点,据说如今已经不止陈家有方子,岭南和云贵有好几户人家会做。 去年就有两家皇商进贡类似的各种糖块。” “不奇怪。岭南和云贵乃是重要的蔗糖产区,老手艺人有多少。 别看他们这种礼盒里面的糖块整得挺花俏的,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只要练出细砂糖,不过换汤不换药,把橘子那些水果换一下,什么糖块做不出来。” 他媳妇还是没听出为何一下子,去年同时有两家皇商进贡类似的各种糖块。 张青山不过是区区从五品官的幼子,即使有四品官的先生,他张青山能知道这买卖是皇家的,皇商能不知? 哪家皇商身后没有靠山,还不止一家皇商,是同时来了两家皇商进贡类似的各种糖块,挑衅起陈家了。 顾文轩刚想提醒周半夏,就听周半夏一语点破,“可听张青山提到这两家皇商背后靠山是何人?” 还好,没有一心惦记着硬纸盒包装。 顾文轩点了点头,又摇头,“听他的意思,和后宫脱不了关系。 涉及到后宫,话题太敏感,我当时岔开了话题。 原本想找先生打听,想想还是没有必要。” ? 周半夏顶着一脑袋的问号,看着顾文轩不语。 顾文轩见状也没有卖关子,干脆利落的给了答案,“明摆着这是皇家的生意,赚的银两不归入国库,与谁争利?” 当今天子。 “后宫有皇子的无非就那么几位,讨好当今天子都来不及了,还给这两家皇商当靠山和陈家斗,谁傻? 无皇子的妃子更不用说了,给这两家皇商当靠山不要图什么的,争宠都忙不过来还敢得罪人? 我相信张青山知道不少传闻,但真假,他那么一说,咱们随便听听就得了,还真找先生打听脑子进水了。” 那她刚刚还想要不自己去找叔父打听,脑子进水了? 周半夏摇晃了一下脑袋,“还好,没水出来。” 顾文轩成功被她逗笑,“也不是不可以找先生打听。 好比说那两家皇商背后靠山究竟是谁,先生肯定知道。” “你想知道他们两家能不能卖糖?”周半夏问出口没想顾文轩回话,“好从中观察什么什么的?” “有这点想法。”顾文轩没有否认,将手上的信纸折好递给周半夏,“我想看看到底都有谁胆子肥了。” 周半夏打趣,“然后黑吃黑?时辰不早了,不聊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先去找你先生,别让叔父等久了。” “不怕,有大江先去就不担心先生等我等得不耐烦。 他会先指导大江,等我过去刚好给我们一起上课。” 也是。 不是她大弟笨,只是到底不比这家伙还是一个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反应老快了。 用叔父的话来说,一点就通。 “这些事情呢,先放着,连那些糖块都做出来,硬纸盒就不可能无人生产,反正咱们不急着用硬纸盒包装胰子。 你要觉得木盒运输不方便的话,大不了再等等,我看能不能等咱们把那些坑里的纸张造出来,再想个好借口。” “行。” 顾文轩看着她不语。 还不信? 看来还是回话太快。 “我本来不着急,钱夫人也是好心帮我们打听。不对,我干嘛说这么多废话?” “心虚?” “去你的,我不要心虚什么的。好了,后天一早就出发,快去忙你的,等我这里收拾好会去和你汇合。” 顾文轩瞟了眼窗外天色,太阳高悬,时辰确实不早,不好再逗媳妇了,“今天先别急着进城,我明天就有空了。” 尽瞎扯淡。 当谁不知你后天回家,今日一准找叔父打听什么,叔父明日不报复你往死里给你布置作业? 还明天有空! 周半夏忍笑点头,“进不进城无关紧要。 该买的东西之前已经在真定府买了,临时有缺什么,我会吩咐下去,自有人手帮我去找。” 能闲得住? 昨天不进城,能理解。 今天? 顾文轩打量着周半夏的神色,还是有些担心媳妇一个人大热天进城万一中暑了身边无人,但也只能姑且相信了。 再扫视一圈摆在圆桌上的书信,以及地上的妆匣,心里有了主意,顾文轩就坚决不让周半夏送他出门。 美曰,又不是很远,麻烦。 出了内室,顾文轩就吩咐顾大华家的一定给他看好了少奶奶,少奶奶要非出门不可也要跟紧了。 总之,他媳妇要是出一点岔子,不止顾大华他们一家子也就别想在他顾家待下去,庄子里的人都逃不了。 自然,顾文轩还心知肚明知他前脚一离开庄子,后脚顾大华家的肯定把他出卖了,半个字都不会改的转述给周半夏。 周半夏原本还想趁傍晚去找她婶娘之前,先去一趟定州府城里。 等明日再去一趟刚好补漏看还忘了什么东西没买,或是今天预定的东西明天刚好去取,再后天一早出发。 计划得好好的。 如今听顾大华家的一说,周半夏自然不会让顾文轩在下人前面有失主子的威严。 她一旦出门真要头晕或是被哪个冒失鬼冲撞,轩子决定说到做到,那跟她出去的这些人肯定要遭殃。 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浩子他姐找她逛街,就因为不得不为了护住身有孕的浩子他姐,被一个冒失鬼撞了一下。 事后,那个凶的,连浩子都被他迁怒上了。 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要立威也不是轩子刚中小三元的这个时候。 只是,又被这家伙算计到了,太可恨了。 第319章 多出来的机关 类似的“算计”,从小到大还真不少,可世上有多少人不愿意成为被如此“算计”的那一个人? 自我安慰一番,周半夏决定小惩罚还是要的。 虽然罚了,某人还是会屡次不改,但谁让这是一个至始至终视自己如宝的呆子,唯有迁就一二。 待顾大华家的退出,已经想好如今行使家法的周半夏收起思绪,便开始细细地翻阅一遍几份书信。 总的来说是张大叔(张大壮),还是府城备考期间认识的邻居,他们都是听说顾文轩中小三元来信祝贺。 府城那边庄子庄头顾有荣就在信中提起,随同这几家书信送到庄子的还有他们几家的贺礼。 这些清单上的贺礼已经连同高府三夫人他们等人的贺礼,随云成明押队的车队直接运回清河村。 除此,顾有荣还在信中提及钱夫人的贺礼不止这一个木箱(妆匣)。 只是钱夫人分别送来两次贺礼。 第一次是高府送来的第二天,由钱贵奉命送贺礼到庄子的时候,用的是钱府的名义,当晚又送来这一个木箱。 并且钱贵还提到那边庄子要和定州府庄子有联系的话,让顾有荣把这个木箱先送到定州府庄子交给她两口子。 顾有荣闻言索性就将书信和这个木箱交给云成明安排,反正能让她两口子第一时间见到这些东西就行。 不得不说云成明安排得相当不错,时间算计得刚刚好,不早不晚的东西就到她两口子手上。 周半夏感概云成明这回在府城顺义庄子一准没少亲自去她家庄子露过面的同时,分别一一装好张大叔等人书信。 这些书信,不止要回信,还要回礼的,不过目前不急,等回到清河村再和其他人家的回礼一起寄出便可以。 将书信收好,再将从妆匣取出的两个锦盒打开。 两个锦盒统统是奚家墨。 奚家墨在历史上有个更响亮的招牌。 到南唐,奚家墨名扬天下,成了贡品。 南唐后主李煜将国姓赏赐给奚家,封奚家人为墨务官。 也就是从这时起,奚氏改称李氏,奚家墨也成了大名鼎鼎的歙州李墨。 而徽墨的创始人,其后人李超(奚超)就曾在易州制墨,后因避战乱才携全家南逃至徽省歙州。 她就有幸在她叔父珍藏品里面见识过这位徽墨创始人留下的描金“奚墨”,她叔父还赠送了她一对。 据叔父所言。 原本老祖宗周善留下不少这些珍品,到了她师父母亲这一代,又以她师父母亲分到最多。 只可惜其中有六对十二块描金的墨块当嫁妆陪嫁出去,去年朝廷按照嫁妆单子归还的时候,连同有些陪嫁的古籍都一起不见了。 有当今天子下旨归还,这些丢失的东西倒是可以折现赔偿,但她师父母亲嫁妆不是一般丰厚就不好再要银子。 毕竟周家祖产都归还了,当今天子仁厚,下一代君王不好说,就没要银子,只要回了师父母亲名下铺子庄子田产。 可即使如此,嫁妆还是不菲。 她是不可能要那些嫁妆,但婶娘好似还不死心。 昨晚见她不看账本,还非问她今年收到的夏粮如何打算。 这也是她今天为何又要等快天黑再去的原因,不然又该让如今掌管她师父母亲嫁妆的管事找她报账了。 她就不信她迟点去,故意在午饭开饭前一刻钟到,婶娘还让她饿肚子见管事叨叨个没完。 至于饭后? 嘿嘿。 既然昨晚能找借口去送手礼,今晚还能找不着借口? 周半夏还不知周夫人听说她一大去拜祭自己大姑子,却始终不见她回府,已经吩咐下去让管事等用过午饭带账本上她这里。 周半夏正高兴着收起两个锦盒,心想着钱夫人这两个锦盒里面的奚家墨虽跟她手上那对描金墨块不能相比,但也是上品了。 大江这一盒,她管不了。 随便大江要不要收藏,反正顾文轩这一盒,她是要试试看墨块质量如何,有没有市面上买到的奚家墨还用。 折起适合夏季穿着的薄纱绸锻衣料,再将地上打开的妆匣给小抽屉推回去,周半夏就想去书房试墨。 正当她抱起妆匣想搬到书房,好方便明日和书箱一起打包的时候,不知手指按到哪里就听见“咔嚓”一声。 吓死人。 亏她还以为妆匣不结实要散架了,敢情是妆匣的底部弹开了一个小洞。 再将妆匣侧立于地面上,周半夏绕着这个小洞看了一圈,果断抱起妆匣回内室放到榻上。 拉窗帘,掏出手电筒和放大镜。 趴在榻前,仔细研究了研究。 别说,还真弄明白了。 其实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机关,就是妆匣表面雕刻的花纹,有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花蕊重重一按就底部弹开了一个小洞。 只是妆匣整体纹饰安排得错落有致,其中又有雕刻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一时没有留意发现不了罢了。 再按了按其它几个疑是点,是没有任何反应了,也就是说这个妆匣只有这么一个机关。 掏出一个小镊子,往底部弹开了一个小洞伸进,嗨,别说,里面还真有东西 周半夏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不知类似布条的东西往外慢慢拉出来,很快便可见是大红色的绸缎。 随着她往外拉,更容易看出来了,这是一条大红色的,红盖头? 使劲一拽。 还好。 确实不是红肚兜。 展开一看。 是举行婚礼的时候,新娘头上都会蒙着一块别致的大红绸缎,俗称为红盖头。 只是,她如今都成亲了,钱夫人和梅姨为何还送她这一条红盖头? 能不成这不是她们两个人故意捉弄她,往这机关里面塞了这块红盖头? 怪事。 按理来说,不管是钱夫人,还是梅姨,她们不可能随随便便送她一个不是她们自己找人打造的妆匣。 不对。 红盖头上绣的是凤,是金凤。 周半夏蹙眉,掏了一根毛线针出去,继续往小洞里捅了捅,好像还有布条? 这次不像之前那块红盖头好取出,轻轻松松用把小镊子就可以拉出来,费了九牛一虎之力可算把东西掏出来。 嘶。 黄缎子? 第320章 理应如此 将放大镜、手电筒、毛线针,以及小镊子等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给收起来,周半夏心里还有些怦怦直跳。 要是一块绣了金凤的红盖头上说明不了什么,那加上一块绣了龙的黄缎子,问题就大了。 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两口缓缓神之后,周半夏便仔细检查起钱夫人的两封信,以及胡掌柜的一封信。 没错。 钱夫人信中只有提示还有一封信在夹板那里,除此,包括梅姨在内的信里,是真真没有半个字提到此机关。 要死了。 又是龙,又是凤。 这妆匣到底是哪来的? 看木料也不是什么多么精贵的金丝楠紫檀黄花梨,就是普普通通的樟木,怎么还藏了这种明显是皇家的东西。 钱夫人害她? 不可能。 可又何必让钱贵提醒顾有荣把这个木箱先送到定州府庄子交给她两口子,硬纸盒一事等她回村到家再看信也不急。 唉。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半夏迟疑了一下,果断站起身去洗了把脸,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裙,带上一个遮掩的书箱,连同这个妆匣去周府。 周府。 无客人在,周焕今日依然是在正房的内书房给顾文轩和大江上课,正说的兴头上就听小厮有话要进来通禀。 他不悦的蹙了蹙眉,待听到是周半夏问这会儿能不能进书房,倒是乐了,又不免担忧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他这个侄女一贯识大体,又聪慧不过了,无大事,断不会在此时进来打扰,怎么还有点非进来不可的意思。 “叔父。” 周焕点头应声之余打量着缓缓进来的侄女,心想是欠了高老夫人不少人情债,把他家孩子教养的很不错。 周半夏行礼之后朝小厮抬起来放在地上的书箱和妆匣瞟了眼,又看向周焕,“叔父,那个是我今天收的礼。” 有问题? 顾文轩快步走近周焕身侧,轻声提醒,“是钱同知的钱夫人给的妆匣。” 周焕会意走到妆匣前面。 “叔父。”带周焕走近,周半夏糯糯地小声喊了声,弯腰伸手指向其中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花蕊。 “别慌,实话实说。” 随着周焕这一声落下,周半夏赶紧一边将妆匣柜门打开。 拉出两个小抽屉,取出书信,一边将收到这个妆匣到无意间触碰到牡丹花花蕊机关的经过给讲述了一遍,途中也不忘掏出一根勾东西的铁丝。 顾文轩不知他先生听完会不会觉得他媳妇的运气邪门得很,反正他是哭笑不得地根本没想到后面还无意中开了机关。 只是,这东西? 栽赃陷害先生? “你是担心有谁借你的手栽赃陷害我,所以立马跑来了?”看着周半夏蹙眉颌首,周焕没有绷住笑了。 “还乐呢,你侄女我都吓死了,又担心婶娘吓到,不得不吩咐下去让他们先别让婶娘知道我来了。” “无妨。”周焕将手中一块黄缎子给放回妆匣上面,“叔父要是连这点东西都被人栽赃陷害,早不知在哪儿了。” “那钱夫人?” 周焕听出周半夏话中未尽之意,示意她跟上之余转身回原地的同时,笑道,“与她无关,不然早就让你少与她来往。” 周半夏顿时松了口气,“那这妆匣?” “是她娘家之物,王家有女是前太子良娣。 十有八-九曾经用来传递过什么消息,只留下这两块包东西的还在。 而现今王家一代不如一代,应该是库房里面的家私翻新使用,巧合到了王家女手上,又转到你手。” 这么肯定? 周半夏蹙眉,“要不我去一趟府城,先试探一下梅姨,试探不出就亲自问钱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必要节外生枝。你要实在不放心,叔父把这些东西交给你齐师叔好了。” “听先生的。”顾文轩说完又点了一句,“交给齐师叔还能知道这两块布原本是何人之物。” 大江赞同点头,“不要跟钱夫人提起此事,三姐,交给叔父更好,钱夫人要无心,说破了,你们往后倒不好来往。” 周半夏不是不知这些道理,缓缓点头之后,她看着周焕,“叔父,会不会把你卷进是非?有一丝丝可能都不行。” 这孩子,尽瞎操心,周焕果断摇头,“不会。有,也是利。于王家而言,时过境迁也无多大影响。” “这样啊——”有,也是利,而不是利大于弊,周半夏听出了周焕话里之意,“那我不管了。” “好,你乖乖的绣你的花,叔父如今还是能护得了你的。” 来了,先生又来了。 “谁敢不长眼招惹你,只管报上叔父大名。 还不好使,记住先把自己小命护好了,等叔父给你出气,我周某的侄女还容不得谁算计……” 听听,这也就多亏他媳妇不是个跋扈的性子,不然有这么一位长辈隔三差五地放言,他媳妇早飘了。 顾文轩忍笑瞟了眼大江,心想看到了没有,先生不是不会哄孩子,而是要看对象的,只能是他宝贝侄女。 “……我姑娘输谁,只管花!你大嫂是你大嫂,家里缺你个小姑子吃用?好了,踏实去找你婶娘玩儿。” 周半夏被哄得晕乎乎的,行礼退出书房,耳边仿佛还是她叔父的叨叨念,谁能想象得到她叔父还有这一面? 目送周半夏离开,估计走了有一小段路,差不多拐到后面,周焕也接过大江双手奉上的茶盏喝了口茶。 顾文轩终于有机会确定一个问题,“先生,以你看来,钱夫人确实是无意,或者说她根本不知这里还暗藏东西?” 面对两个学生,周焕就没给什么笑容了,“理应如此,这位钱同知夫人最初是看中夏儿救了高老夫人。 高老夫人可以称得上他们高府的定山石,欠她人情的人家太多了,有她在,高府可高枕无忧。” 不在,就不好说了? “夏儿重情,凭高老夫人和她这一场缘分,关键的时候无我这位叔父出现,夏儿也可以拉王家女一把,而如今吗?” “有先生你。” “我就这么一个苦命侄女,王家不敢得罪,王家女更不敢,否则何至于如今连他们王家私藏的那些书也赠予你们。” 第321章 秘闻 一个人在皇权至上的如今是有多强大,敢直言说出这番话,顾文轩不知,但毫无疑问肯定底气十足。 他先生就不是吹牛的主,也就在他媳妇面前露出真性情,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怕他媳妇顾虑过多被人欺负不敢言。 但底气从何而来? 单凭圣宠? 开玩笑。 趁着这个难得机会,顾文轩以他有事要找先生商量为由,拉周焕去晒太阳——后花园凉亭下围棋。 这厢去婶娘玩儿的周半夏觉得一点都不好玩,担心什么就遇上了什么,不对账,直接把大管事送给她了。 周夫人佯怒沉下脸,“怎么,担心婶娘在你身边放人会害你?” “哪呀。”周半夏哭笑不得,“常叔他们太好了,换一家好不好?” “不好。听话,你师父于他们有恩,你是你师父唯一的孩子,他们会忠心护你。” 这个,她自然知道,不然那笔嫁妆能由常叔两口子掌管,叔父怎么也要制衡的多派一家相互监督。 概因当年周家要出事的时候,师父就将身边伺候的人手卖身契都还给了他们还赠送金银,却唯有两家记得恩情。 最可笑的这两家还不是家生子,而是师父母亲收留的孤儿常青叔他爹,还有师父身边粗使婆子的墨兰姨她娘。 当时常青叔他爹娘,他爹明面上是师父车夫,实则是师父随行护卫,他娘也是师父母亲的私人账房。 可以说只差一个自由身,有儿有女,日子过的比一般乡绅人家还舒坦,但就是这样的两口子。 他们和只有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的墨兰姨她娘,两家销了奴籍,结成儿女亲家开始四处暗访师父下落。 据说连她师父母亲赠送的院子都卖了打听,之后,才有的常叔两口子又秘密转到扬州府保护叔父。 “除了他们两口子,让其他人待你身边,我和叔父信不过,就这么说定了。” “不是,婶娘。”刚一不留神想远了,周半夏就听到就这么说定了,惊得她连忙摆手,“不行,真不行,于情于理,那些东西只有我大哥二哥三哥能继承——” “胡说。”周夫人嗔怪地瞪了眼周半夏,“你是你师父唯一的孩子。” 又说这话了。 她是她师父唯一的孩子,并不奇怪,师父一生就她一个弟子,在叔父婶娘的心里她就是师父的孩子。 但披麻戴孝打幡摔盆的不是她,她是出嫁女,又因新婚,当时披麻戴孝还系了红,哪能继承嫁妆。 周半夏即使不说出这些话,周夫人也心知肚明,但嫁妆不一样,“嫁妆不是家产,你大哥已经继承长房家产。” 周半夏自然知道这一点,周家百年的底蕴不是说笑的。 即使被打倒,如今嫡系就她叔父一脉,单单归还的祖产,叔父即使分给大半的族人,还是非常庞大的一笔祖产。 但京城那边嫡系的产业并不在这边祖业的范畴,也就是说旁支分到的只限于定州府周家村这边祖产。 可想而知,以嫡长子的身份,单单京城那边嫡系的产业,老大能继承多少家产,但不是她能收下嫁妆的理由。 “说起来,还是你最吃亏。”周夫人暗叹,“你叔父还没来得及给你挑个上门女婿,就听说你回去不到个把月把你自己嫁出去了。” 又旧话重提了,周半夏捂嘴闷笑。 “还笑!” “就是突然想起叔父问我是不是怕高老夫人反悔才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我说我那会儿其实是担心人头税。” 周夫人也想起了当时周焕正喝茶,听到这话一口茶喷出去的糗事,不由笑出声,“所以说你老实。 有势不借,草率的把自己嫁了。幸亏目前来看,是没有挑错人,不然你叔父肯定让你和离。” 懂。 借用叔父的一句话,原本听说你无意嫁人,还想着大不了给你招个上门女婿,自己当家作主。 反正不用你继承香火,你有五个兄弟,有没有孩子的无关紧要,倒是如今又要担心起顾家来日会不会有负于你。 “你叔父不担心他在的一天,谁敢欺你。之前高老夫人有意撮合你和九皇子,他有的是法子让高老夫人歇了心思。” 周半夏没想到她婶娘突然直言说破,顿时一怔,下意识的就打量一圈周围,突然想到屋里就她们娘俩。 周夫人见状安慰的拍了拍周半夏,“无妨,此事,你叔父并没有隐瞒皇上,就连你分给高府二成份子也上折子了。” “……”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心口,“婶娘,我好慌怎么办?” “噗呲”一声,周夫人笑出声,拿下周半夏的右手,拍着她的右手,“不怕,你师父还是太后娘娘的表侄女。” 周半夏大惊,“表侄女?” “是啊,我之前也不知此事,还是前些日子院试结束见你有空了,我问你叔父要不要你亲自去一趟京城。 那边铺子好说,反正租出去了,你当主子的无须露面,但京城那边庄子在哪儿,还是要去一趟的好。” 消息量有些大,周半夏不敢出声打断,静静听着。 “你叔父就提到你目前两年不适合去京城,高老夫人之所以护你师父姐弟两人,和太后娘娘也有关系。 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太后娘娘虽有当今陛下,但那时想救你师父已经无能为力,又担心你师父会自尽。 太后娘娘只能派亲信丫鬟让当时和你师父交情很深的高老夫人帮你师父一把,怎么也不能沦落到教司坊。 等你师父和高老夫人联系上,你师父被高老夫人救出去,又请太后娘娘相助才保住你叔父去的扬州府。 你师父是个非常了不得的贵女,在连旁支都被牵连流放的情况下,还把自身押给往日好姐妹当丫鬟,让太后娘娘相信你叔父是她姨母留下的唯一血脉,才保全你叔父不让家族正支嫡长血脉无存。” 听到这里,周半夏不得不出言询问,“她姨母留下的唯一血脉?” “你师父的母亲和太后娘娘是舅家表姐妹,你叔父的母亲和太后娘娘是姨家表妹。” 第322章 左耳进右耳出 嘶,绕口令了,又是舅家表姐妹,又是姨家表姐妹的,太复杂了,周半夏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这些家族,遍地姻亲。”周夫人点了一句,继续解释,“相对而言,她们姨表姐妹更亲。” 这话说的是,你叔父的母亲和太后娘娘是姨家表妹,明白,比什么舅家表姐妹的,她们姨表姐妹更亲。 “你叔父的母亲和你师父一样,她是太后娘娘嫡亲姨母所生的唯一孩子。” 周半夏心想这就说得通,叔父怎么一直没有外家出现,对的上婶娘方才所言的——她姨母留下的唯一血脉。 “她们姨表姐妹家世要差点,你叔父外祖母又去的早,太后娘娘母亲就时常把外甥女接到家中入住。” 那是蛮亲了,相当于外甥女被姨母养大。 周半夏心里有数了,继续等下文。 “可惜太后娘娘母亲身子骨也不好,等她过世,你师父母亲就把你叔父的母亲接到自己身边,太后娘娘也进宫了。” 懂了。 两位老人都不长寿,难怪太后也去的早,好像是当今登基第二年就没了,不然指不定叔父早就平反了。 “后来你师父母亲出嫁,留在周家的你叔父母亲和你师父舅家的大表哥,也就是你叔父他父亲有了孽缘。 你师父母亲还来不及给你叔父母亲作主,你叔父母亲生下你叔父临终之前你师父母亲答应她会亲自养大……” 这个知道的。 当时正好师父母亲只生了师父,就把叔父当成了亲儿子养,连师父也只当叔父是唯一的嫡亲弟弟。 “……家丑不好外扬,加上你叔父他父亲原配家世不凡,你师父母亲也不乐意你叔父被当成庶子。” 知道。 这件事,高老夫人来信说了,当年师父母亲就拍桌子庶出免谈,最少要给个平妻之子的地位。 错不在于表妹身上,什么记在名下当嫡子养的庶子那一套虚头巴脑的花招,统统免谈,她绝不答应孩子被嫡母拿捏住。 可以想象得出师父母亲是非常强势的一个人,但如此一来,拉锯了两年,也让叔父顺利逃过了一劫。 周家出事那时,那位原配夫人告发夫家藏了个孩子,就因为还没有入族谱,操作一番,避开了。 “再则,当时也担心传出去会被人想起太后娘娘还有这个表妹影响名声,是以连太后娘娘都不知她表妹留下一个孩子。 出于各种原因,你师父母亲和太后娘娘就断了联系,还是你师父借着她年幼受宠和皇子公主有来往的时候和当时不受宠的皇孙,也就是当今陛下见到的时候私下让当今陛下带银票给太后娘娘。” 这个好理解。 算一下时间的话,当今天子那时既不是嫡子,更不是庶长子,母子二人日子肯定不好过,明面上不好来往,但又担心只是他们手头紧,只能另辟蹊径。 “多的,当时也不敢说。你师父母亲地位显赫,明面上不好和皇子皇孙过多接触,只能是你师父从中传递消息。 这也是为何等周家出事,太后娘娘当时谁都不敢找,只想到派亲信去找高老夫人救你师父的缘故。 比起你师父那些所谓的深受父家上下宠爱,高老夫人就自幼起实实在在的被她父家捧在手心长大。” 所以师父至死都不愿意提半个父字,被伤太深了,好好的母族被父族栽赃陷害得母族家破人亡。 偏偏,谁都没有讨得了好,能出天下第一谋士的周家岂能不反扑,不就死都拉敌人一起下地狱了。 “最没有良心的就是你师父她父家,当年全府上下苦苦求娶你师父她母亲,把人娶到手了又倒插一刀。 倒是说的好听,说什么‘无后为大不孝有三’,谁拦他纳妾了,还不是想踩着我们周家往上爬。” 完犊子了,该又要说生孩子了。 周半夏连忙跟上诅咒两句,再岔开话题的问起周老夫人为何至今都不曾跟她提过半句那位表少爷就是九皇子? “你叔父最初不让他们提,是怕你动心;等你师父说你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你吓死,就更不想让你得知。” 这个理由? “当然了,关键还是——”周夫人附在周半夏耳边,“‘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你是你师父收的弟子瞒不过皇家,犯不着把你塞到皇子身边,没得让皇上猜疑你叔父居心不良。” 就是! 还是叔父稳得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府和高府联合站队了,不要图什么的,脚踏实地的给当今天子当个纯臣多好。 幸亏叔父反对,去他的九皇子。 “从龙之功只可一,不可二,你叔父和高大人可以是皇上左右手,但绝对不能偏向哪个皇子,可明白?” 周半夏忙不迭点头,气声问道:“齐师叔?” “他和你叔父——”周夫人将周半夏的双手合上,“你叔父欠高府人情,可奉圣意来往监督一二。” 周夫人后面说的话太小声了,周半夏差点没听清楚,不过也明白了,她叔父绝对是当今天子的头号眼线。 想了想,周半夏将脑袋抵在周夫人肩上,“那高老夫人不想我叔父进京是察觉了,还是另有想法?” “这个,你要问你叔父了。他没跟我细说,就只提了一句他心里有数,还夸你聪慧过人,可惜不是男儿身。” 周半夏失笑,“就是男儿身,我也应付不过来。师父在世的时候就常言我还是傻乎乎的左耳进、右耳出的好。” 周夫人好笑的将周半夏垂下的发丝给别到耳后,“凭你还记住这句话,你叔父就没说错你聪慧过人。” “哪呀,你还不知我叔父觉得我这个侄女哪哪多好,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我说看着今晚要下雨了,到了第二天还没来雨,我说我猜错了,我叔父还夸我把雨都吓跑了。” 周夫人捂嘴大笑。 “还有昨晚——”周半夏眼珠子一转,“我故意说那不是胡琴,我叔父立马就夸了,还是夏儿聪慧。” “哈哈哈……” 看,这么笑多痛快,什么皇上九皇子的,忒烦人,能者多劳,让叔父一个人应付好了,不管了。 第323章 够不着 是夜,顾文轩从容的给自己泡了一杯大麦茶,这两天吃肉吃多了,喝点大麦茶给促进消化。 虽然如今有精致齐全的茶具,但还是大茶缸子带劲,喝茶的精髓不就在喝完吐的那口茶叶沫子上? 边喝茶,边静静听完周半夏一番转述,他正想将白天得来的消息告之周半夏就听她有发出感概。 “真不管了?” 周半夏举起右手,“看,够不着。” “聪明。” “是有自知之明。”周半夏点了点自己脑袋,“就我这智商,够得着也玩不了,听的头都大了。” 很好! “先生也说了,等我中举以后再进京,目前看似平静,实则底下汹涌澎湃,齐师叔这查的就是皇子的人。” “哪个皇子?” 顾文轩刚要打手势,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两口子在别墅,无人能窃听,“二皇子。” “真爱不是淑妃?” “真爱个毛线,怕外戚做大,拉一家打一家罢了。之前淑妃一派打压皇后娘家,如今皇后娘家出手对付淑妃一派,当今天子稳赚。 再则,听先生的意思,这江山即使太子无法继承大统,还轮不到淑妃所出的二皇子或是九皇子。 最有军事能力的是不争不抢的三皇子,三皇子亲娘是德妃,德妃是当今生母太后在世时给儿子挑的贵妾。 最关键的是德妃姓陈,就是咱们之前说的那位太祖的母家陈家后人,有财无实权,是当今的钱袋子。 如今的嫡长皇孙就是这位三皇子的嫡长子,先生说他相当聪慧,人前不显胜,鳌里不夺尊——” 听到这里,周半夏大笑出声。 被打断的顾文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笑什么。 “哈哈,聪慧。” 是了! 顾文轩明白过来跟着大笑。 先生可不就在自己人面前时常夸自己侄女聪慧过人,人前不显胜,实则心有千秋,腹藏锦绣。 还有什么似竹似松似莲的,气度高华,坚韧不拔,不被浮华所迷惑,大家之女等等赞扬是数不胜数。 “叔父站队三皇子了?” “开什么玩笑。”顾文轩失笑摇头,“先生地位很高的好不好,尤其他是天下第一家谋士周善后人的消息传开,他在士林圈子里的威望不输师尊,这也是他为何辞官不干的原因,太扎眼了。” “聪明。” “肯定的。他要不聪明,哪能深得当今信赖,把高大人和齐师叔推在他前面,好像想把他留下辅助下一任天子。” 周半夏一怔,“何出此言?” “先生文武双全,身手不凡,不是单单救了九皇子破相,实则为挡太子和三皇子就这里还中了一刀。” 顾文轩手指自己肋骨,“就差一点对准心脏,但也没好多少,刀上有毒,救了好几天才醒来。 这也是先生为何一直到清明后才到府城见你的原因,当时情况很惊险,先生也没想到有埋伏。 你想当今天子带上他所有成年的皇子考校骑术,守卫是何等森严。 就龙心大悦之下摆宴看歌舞,突然就有三个刺客藏在里面冲上前。 先生说他当时都懵了,下意识拉住当今天子就撤,幸亏暗卫不少,见当今天子安全,他就立马去救太子。 然后就救了当时不知怎么围住一团的九皇子、太子和三皇子,三皇子身手也不错,但为护太子好像也力竭。” “力竭,谁信,不是说三皇子最有军事能力,肯定身手也不错。” 顾文轩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当先生不明白,要不先生怎么避开要害,刚刚好护在他们前面只挡一刀。” 正应了那句皇家无亲情,唯有至上权与利,周半夏暗叹,“叔父就没料到有毒?” “先生应该是懂医,不然他之前不可能给你那么多小瓶子,入口的药是能开玩笑的,肯定懂医。” 听到这话,周半夏当即“招”来一个透明塑料箱。 扁平的塑料箱里面是满满的小瓶子,以及小罐子,每个小瓶子和小罐子上均贴有细窄的黑字红纸。 这些统统都是她叔父和婶娘给她备的治外感伤风、解表散寒,防暑惊厥,解毒补血止血等等药丸子,以及麻沸散和防冻或是烫伤等药膏。 解毒丸疗效还不知,但麻沸散的效果杠杠的,比麻醉木仓还好使。 只需一指甲盖放入茶水,无色无味,几个呼吸之后就能让人昏睡不醒,人事不知,关键还无副作用。 只可惜朝廷有规定,药店不得擅自出售麻沸散,以免被歹徒拿去作女干犯科。 就是不知大伯子试出包括这款麻沸散在内的这些东西都有哪些药材组成…… 顾文轩瞟了眼木托盘,继续:“再说,我就有听先生提到齐师叔不善文,但他不止身手了得,在医道上也有研究。” 被打断思路的周半夏暗暗咂舌,齐师叔这么厉害? “先生当年之所以推荐齐师叔给还是皇子的当今天子,也是下毒的伎俩防不胜防,齐师叔才成了当今天子的贴身侍卫。” “难怪——”周半夏眼珠子一转。 “休想。”顾文轩急忙打断,“别想了,先生绝不会答应你拜齐师叔为师,齐师叔也不敢教你。” “……我能不知圣心难测,我就是想要是有什么解毒丸的方子好了。” “先生肯定有。”顾文轩很有信心地笑道,“先生迟早会给你。”不过不是目前,起码要有孩子。 先生不会想不到是药三分毒,早给方子,谁知宝贝侄女会不会不听话偷摸着亲自动手制药影响生育。 只是这些话不能说,说了,他媳妇会有心理压力。 顾文轩果断岔开话题,“高大人不知详情,连高老夫人也只当先生脸上破相休养段时日,年前可能即将启程到府城。” 不,再早点,要不是叔父昏迷,小姑娘也许就无法回清河村直接被接到京城,也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不对。 刚刚是说什么来着? “你说当今天子好像想让叔父辅助下一任天子?” “对极了!”顾文轩心想自己不就是在说这个问题,“你想啊,高大人都不知详情,谁封的口,又是谁让世人皆以为先生只救的九皇子?” “当今天子。” 第324章 对消息 “聪明!”顾文轩打了一个响指,“先生醒来暗道不妙,他就实话实说地跟当今天子说他累了。” 接着呢? 周半夏等了又等,只见顾文轩看起来药瓶子,欣赏起药瓶子上面贴着的细窄红纸上的黑字。 没有下文了? “不许卖关子,继续。” “不急。”顾文轩促狭地下巴朝一侧桌上的大茶缸子一扬,“我口渴了,喝了再说,嘶,好,我立马接着说。” 算你老实! 周半夏含笑收回右手,去端起大茶缸子递上,静等顾文轩喝一口继续解说下文。 不喝? 不是渴了。 再喝一口! 上午算计她的事情还没过去,以为借此就能避开?还就敢捉弄她,胆子肥了。 “先生说他累了,如今前太子党羽皆已伏法,吾皇无忧,他想回祖地守孝之类的话,回忆起往日君臣不易。 然后他们君臣之间就来一个秉烛夜读,再之后,先生出宫,他们君臣之间就整了一出好戏。 借着这次刺杀,先生给家族洗清冤情,当今天子下旨周公有后人,君臣之间三辞三让,最后才含泪挥别。” 周半夏忍俊不禁乐出声,“叔父跟你这么说一五一十说的?” “你猜。” “不猜,想也知道肯定是你凭叔父寥寥数语分析出来的。” “聪明!” “去你的。” 这媚眼抛的,先亲一口再说! 顾文轩抱起人出书房,边笑道,“我听先生大致的意思,他如今明面上什么官都没当了,但有上密折的权力。 十有八-九还跑不了在拱卫司担任什么头头,不然不会底气十足的让在外你只管报上叔父大名,还放言我和大江无论参加哪一场科考都无人敢徇私,鸟都不鸟当地官员送拜帖,是有这个实力。” 应该是如此,头号眼线逃不了了。 “除了这些,我还从先生那里听说了几件事。” “说。” 顾文轩打趣道:“第一件事,是关于你念念不忘的那个硬纸盒糖块。”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能再逗了,要炸毛了,顾文轩也不卖关子了:“那两家皇商还真和后宫有那么一点关系,德妃是陈家女。 陈家把方子献上去的时候,当今天子那时还是皇子,当时还有太子。 是太子没了,当今天子才有机会夺嫡。” “不对,在,也说不好。叔父投靠的时候,那位太子还在世。” “关键是外人不知。” 也是。 何谓密谋。 谁傻乎乎的说出来。 “也就是说效忠的程度要打折,太子和二皇子都想借陈家这笔独家买卖试探一下三皇子有何反应。” 周半夏惊的,“谁给出谋划策出来的昏招?傻了,他们不知这是他们老子的钱袋子?” “怎么不知,又不是抢他们老子钱袋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当今天子还不一定像先帝一样乐意让陈家独家掌管。 泉州府那是什么地方,港口,天高皇帝远。再则,你听我说下去就明白了。 这个时候正好有投靠太子和二皇子的皇商,他们就推出了岭南和云贵的皇商。 结果太子棋高一着,挖了个坑,借机把自己撇清,岭南和云贵的皇商背后靠山就成了二皇子。” “计中计?” “对,最妙的是,三皇子私下当了把推手,又借二皇子之手把太子暴露出来。” 周半夏扶额,“那当今天子又是什么态度,皇商当炮灰了?” “不好说,起码目前还稳得很。两家皇商如今已经在本地生产糖块,也就是说加上陈家三家鼎力。 至于陈家,正月里京城一支里面原本有个在内务府的升官了。 先生说,如此一来,于有财无实权的陈家而言,倒是弊大于利。” “明白了,内务府本身是负责承担皇室花销的部门,皇商跟内务府打交道,即是赏也是敲打。” “可以这么说。”顾文轩将周半夏放到床上,自己也往后一躺,“给太子和皇子看的,老子什么不知道,老子就是不指明。” 周半夏翻了个身,侧身笑问,“那第二件事呢?” “关于你觉得高老夫人对你有些反常的问题。”顾文轩揽过人入怀,“其中一点,还真跟迷信有关。” “福星?” 顾文轩想起先生周焕当时回复他这个问题时候的神情,不由笑了,“你有一位好师父。” 和师父有关? “先生原本不想说的,他不信这些,也担心走漏风声。据先生所说,你师父非常了解高老夫人。 见你救了高老夫人还避开高大人他们丁忧,你师父心疼坏的同时就立马给一位道长递信。 高老夫人很相信这位道长,你还没有醒来,她就派亲信偷摸着请这位道长天黑上门,给你看相算命。” “然后就说我是有福之人?” “不止如此简单,大致上说你是高府贵人,须用心善待。高老夫人避开这一劫,儿孙还有一劫应在你身上化解。” “哈哈哈……”周半夏捧腹大笑,“还真信了啊?” “你说呢?”顾文轩看着周半夏五官,“其实算的还是挺准的,那位道长就算出你十六岁有一劫。” “这都算出?不是十六,是十七。” “差不了多少,就一年只差,已经算得非常准确。” “不会连你也信了?”周半夏好笑捏了捏他的耳垂,“叔父都说了是师父给这位道长递信好不好?” “那他怎么算出你十六岁有一劫?” “简单,肯定是师父担心说我八字太好了,回头高老夫人不放我出府,故意这么说的。” “不对,那位道长还跟高老夫人说等你过了这一劫,至此改天逆命,福运连绵,你想‘改天逆命’能乱用?” “可不,这么说来,我还是当女皇的命?” 顾文轩被她成功逗笑,“那还不至于,就是说小人近不了你身边,你的命格还旺及与你亲近的人。” “还好,不是命格贵不可言。”那真的会被高老夫人送给病秧子九皇子了,“叔父有没有说哪位道长?” 顾文轩忍笑,“我问了,先生说不在世了,去年就被你师父带走了。” “……好强大的借口。” “不是借口,是真不在世了,不然先生肯定会说对方云游四海去了。” 第325章 可怜的媳妇 顾文轩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他先生周焕的,既然提到周师父给那位道长递信就绝不会给他错误答案。 没必要,也犯不着隐瞒。 甚至对方要还在世的话,以免有朝一日被高老夫人得知实情迁怒到他媳妇身上,先生还会提醒他多留心一二。 毕竟先生是将对其姐周师父的敬重和愧疚全部化解成了对侄女的偏爱,生怕侄女受丝毫委屈。 不过他媳妇也确实值得先生这位叔父偏爱,她就不是恃宠而骄的性子,更别说拿出先生名帖办什么事。 “除了这些事情,还听叔父提到什么吗?” “多了,从京城皇室,各世家大族秘事,到边防海疆将领,全是干货。 不过这些说来话长,明天还要早起,咱们先睡,等回家再慢慢聊来得及,回头咱们再补上资料。” 也行。 息息相关的说了,这些消息确实不着急,周半夏无异议,既然叔父无忧,足矣。 翌日。 不知是解了心里不少谜底,还是确实累了,睡得格外踏实,再醒来已过卯时,这是周半夏起来最迟的一天。 待梳洗之后出内室,这才从早起的顾文轩这里得知他和大江小河还一早去的周府陪周焕活动手脚。 只不过大江小河今天还需要在周府,而顾文轩,昨日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今天可以陪周半夏打理事务了。 说是打理事务,其实没有什么好需要安排,能处理的,周半夏早已安排妥当,也就需要进城一趟。 不比之前有李氏在,周半夏还时常陪李氏去定州府城内逛逛,顾文轩忙于备考就极少进城。 今日还是他第三趟进定州城,先陪周半夏转了一圈,顾文轩就将对准了城里面瓷器摆件的铺子。 之前忙于院试,尽管想到定州出定瓷,但也无暇去关注,倒是有见周半夏挑些定瓷带回家。 结果不知是他媳妇自己会烧窑嫌贵,还是官窑所出的定瓷买不到,买是买了,但精品真不多。 极少有人知道他媳妇当年之所以报考历史专业,就是听说她那位大学教授的族叔卖古玩瓷器发家致富。 那会儿单纯的,怎么劝都不听,不止报考对方所在大学,就一封回信,还信心十足的视对方为好人, 结果刚踏进校门,她这个山沟沟里飞出来,被视为周家最有希望成为第二个能人的金凤凰,啪的一声,被现实毒打了。 那王八蛋嘴上说的好听,把人当傻子使唤了,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勤奋好学的学生还是有教授稀罕的,她就跟着学起了古玩鉴定。 最疯狂的那段时间,为了更了解瓷器,就连着两个寒暑假钻进烧造瓷器的窑场。 等连瓷器如何修补都学会,终于可以大展身手赚钱了,遭了,听着要造假,吓得立马装手艺不行。 言曰什么钱不好赚,她清清白白做人,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等毕业还担心找不着好工作不成。 至此之后,算是歇了心思卖古玩瓷器发家致富,但字画是真没丢,连带着他都跟着学会了刻章。 碍于手头紧,不管是绘画材料,还是修复用的材料哪一样都不便宜,大四那一年有停过一阵子。 那也是他一生中最窝囊最无能的时候,明面上风光无比,拿奖拿到手软,谁不说他顾文轩前途无量,却只能看着心爱的姑娘不得不忍痛放弃保送读博的机会,什么也帮不上,只能埋头打代码。 等终于资产自由,他媳妇更无须他帮什么,已经在医药医疗行业闯出头,成了行业出名的金牌销售。 人称只要她周飞人出面带队,别争了,从法到情,玩不过,还浪费人力资源。 可见他媳妇从一个陌生行业里面的小萌新,遭了多少罪才闯出头。 可怜的媳妇。 买! 只管买! 如今不缺银子了,不管是瓷器修复用的材料,还是字画那些修复用的材料,只管买,大胆的买! 定瓷算什么! 只管砸烂了再修补练练手,也不枉你钻了那么长日子的窑场,真要丢了这门手艺实在太可惜。 从一家瓷器铺子出来,周半夏原以为顾文轩买的应该差不多了,不曾想他突然提起自己快要遗忘的往事。 这是她最不想回忆起的往事,若说她上辈子遇上最倒霉的事情,除了遇上天灾,就是这件事了。 什么破运气都不知道,从误信那个王八蛋族叔开始,大学四年就没有遇上好事,连摆摊都半道下暴雨。 要不怎么感激老总夫妇俩人,说她肯定否及泰来,托他们的福当天买了张彩票就中了十元。 之后是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了总会有收获。 哪会像之前好好的在节骨眼上就不早不晚地遇上教授住院,运气背到接个修复的活儿都差点一头栽进去。 要不是运气实在太差,就知好事轮不到她,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差点带上一副银手镯。 至于轩子? 顾文轩即使有些话没有说出口,看神情,周半夏也知他胡思乱想些什么,只能说想多了。 别说当时她做梦都想不到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还偷摸着喜欢她,就是情侣,花他的钱读博还要不要脸了。 再说,当时想都没想过继续深造,巴不得早点毕业找份工作,就是如今,她也不后悔当初选择。 人要有自知之明,穷到只剩可怜的自尊心,继续深造就不是她一个穷学生能走的路。 就如现在,周府大小姐名头再响,她周半夏还能真成了名门千金? 开什么玩笑。 人必自尊而尊之。 倒是银子? 别说那几千两一直没动用,花个千把两银,无损。 就是好好的瓷器,再敲了修复,算了,往事不堪回首,累了,还不如好好专攻绣艺,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媳妇?”想什么呢,马车都停下来了,顾文轩学他先生来一句,“夏儿?” “去。”好好的不要叫什么夏儿的,大热天的周半夏硬是打了个激灵,“你看我汗毛都起来了。” “有嘛?瞅着光溜溜的,连个毛孔都没有——” 周半夏连忙打断,“我输了!走走走,咱们快下马车,买,我一定买!” 第326章 误会大了 要命了,两辈子都改不了的坏毛病,一个大老爷们比她还爱逛街买东西,就没有什么东西不想买的。 出城门。 瘫在马车上的周半夏哭笑不得地踹了他一脚,想她感动之余东西囤多了也能减少出门的次数是? “嘘,外头听到。”顾文轩逮住她的脚,不忘手指车壁,“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这么买,不方便藏东西。” 要不是知道这一点,我早拉你回去了!周半夏瞪了他一眼,想想又好笑,“回头你自己整理。” “没问题。”加上这次采购,差不多应该能让媳妇即使回到家也不怎么乐意上县城了,“我有空了,都交给我没问题。” 周半夏嗤笑,真当她不知她叔父又布置了多少学习任务,单单字帖就有这么厚,她用手比了比。 顾文轩见状失笑摇头,“那也没有之前忙,不就乡试,我要还腾不出时间陪你,拿块豆腐装死得了。” “我看叔父的意思可不止让你参加乡试,你就是不想走仕途,他还是想你和林师伯一样中进士再去书院当夫子。” 这倒是。 顾文轩没否认。 先生是有这个意思。 昨日也明说了他要执意不走仕途,想他来日接管一南一北两个书院人脉,与大舅子相辅相成。 想法没错,把他两个人培养出来接班,先生就是有朝一日老了走了,是无须担忧他们郎舅关系不团结。 但他欠先生的人情,欠大了,先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完全没必要把书院人脉分给他继承。 当然,让他继承也有好处,真要有事也不会被一锅端了,先生说的相辅相成就是这个意思。 “你答应了?” “师命不可违。”顾文轩说笑了一句便正色补充,“先生让我先别急着下决定,等哪天参加春闱到时看局势再定夺。” 对的。 “先生是对的,如今的大梁看似国泰民安,但真要再上来一个守成的君王,真不好说是福是祸。” 所以叔父看好三皇子,哪怕三皇子不是多好相处,害得叔父不得不中了一刀差点没命,还是比太子强。 烦人。 还是回清河村安心。 真要有个什么事情,往山里一藏,皇家爱干干嘛,与她一个平民百姓何干,又轮不到她当女皇。 “不提也罢,反正目前无忧,有先生顶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顾文轩果断作了总结。 与此同时,周半夏双手刚好指着车门和车顶。 “不怕,我留意了,外面听不到,四处空旷,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跟着,马车行驶中也无人爬到车顶偷听。” 周半夏讪讪地收回双手,“你说这会儿,大江小河他们回来了没有?” “肯定还没回来。”顾文轩忍笑,“毕竟今天不止我们两口子不在庄子,立哥儿也随文钰他们出门了,先生不会让他们出府。” 猜错了。 庄子距离城里并不远。 顾文轩这番话刚落下并没有多长时间,马车就进庄子,溜达小马驹的那是谁? 听听,喊着姐的小家伙是谁? “你们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顾文轩颇为不解,再看天色,是还不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先生那有客来访?” 大江点头,“城里那位温世叔,午后跑来找先生去钓鱼,幸亏三姐不在,他还带他夫人千金来了。” 顾文轩明白了,这位温夫人还不死心,还想把闺女许配给大江,难怪不等他两口子去府上先回来了。 只是,很显然的,大江还不知温夫人中意的女婿人选是他这位周府四少爷,而不是三少爷。 这孩子,还暗幸他三姐不在府上无须招待客人,根本不知温夫人就是看中了低嫁闺女带来的好处。 论地位,比起你三哥,父母地位是比不上,但对于疼爱闺女的父母而言,又何曾不是一门好亲事。 你即是先生学生,又是侄子,还是十四岁的廪生,他们温家又不缺银子,闺女嫁给你不要太舒服。 首先,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周温两家交情在,他们就根本无须担心他们傻甜白的闺女嫁给你会在婆家受气。 其次,低嫁于你,除非你不想名声,就是你有朝一日直上青云,也不好有负正妻…… “估计不到关城里的时辰,他们还不急着回城,先生就跟我说,等见到三姐让三姐吃了晚饭再过去。” 顾文轩正迟疑要不要提醒小舅子,一听这话,得,不用说了,连先生都担心侄女被他们缠住,见都不用见了。 边上周半夏闻言赶紧吩咐下去别说她两口子回庄子了,免得她叔父来一句孩子去城里回来没这么快的对不上话。 “过半个时辰,你去一趟云客来,顺道把那家铺子里的东西带回来,到时候我和你少奶奶就回来了。” 知明会意忍笑道是,赶紧去张罗。 “姐夫,还有啥东西带回来?”小河挠头,“不是好多了,光这里头的东西,咱们都快带不回去了。” 那是你还不知你姐夫今天究竟买了多少东西,周半夏好笑地看着顾文轩,看他如何回答。 “吃的,路上吃的,天气热要预定,不多,所以没让店家送上门。热死了,都是汗,我先去洗个澡。” 跑得倒是不慢,周半夏暗笑,转头看向大江,不得不说温家两口子眼光确实了得,只可惜闺女养得太天真了。 想到之前初次见面,事后大江还私底下跟她嘀咕那姑娘配不上三哥,周半夏想想还是不说破的好。 大江见小河没注意,挨近周半夏悄声问道:“三姐,你说我要是给三哥写信提到温夫人带千金上门,他会不会吓得更不敢回来?” 这傻孩子,还偷乐上了。 周半夏忍了忍,忍住了笑意,就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你是如何料定人家就是想把闺女许配给你三哥的?” “二哥定亲了,不就正好轮到三哥了。温世叔自己也说了,上门求亲的人家不少,但他还是想和先生结亲家。” “……” “怎么,他们不是看中三哥,是中意二哥?疯了不成,二哥都定亲了,难怪先生让你等客人走了再去。” 第327章 直接行动 周夫人听完笑倒在榻上,好不容易止住笑意问周半夏,大江之后是不是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周半夏也是好笑不已,但既然无意结亲又何苦说破,搞得人家好好一个千金好像随大江挑选似的。 温世叔夫妇俩能看中大江,感激都来不及,只可惜大江不是养花的性子,还需要能干的贤内助。 大江说完,她当时就立马岔开话题让大江小河回房去看还有什么行李物品没有整理,免得露陷。 对此,周夫人倒不惊讶,她家夏儿是个很会体谅他人的好孩子,温夫人也是看中她家夏儿当大姑子,不担心姑娘在夫家受委屈。 抛开此事不提,周夫人问起这边庄子可有安排好了,提点起处理琐事的时候应该如何婉拒,又该如何恩威并施。 尽管类似的话题说了不下百次,但周半夏又如何不知她婶娘担心她吃亏,是以,她听得极为认真。 只可惜婶娘和叔父目前还是不去清河村,终究又到了分别的时刻,好在等她学会骑术,两边距离也不是很远。 当然,相比起清河村到青阳县可远了,但比起府城又近多了,何况轩子和大江还要来这边学习听课,可以一起来的。 有此想法,再上马车启程,周半夏的心情无疑好多了,一时都没发现她婶娘还是把常叔两口子塞给她了。 一直到当天要投宿的时候,藏在后面与一撮客商同行的常青和墨兰出现,周半夏方知周夫人忽悠她。 说的好好的,好好好,听你的,回头再说。 敢情“回头再说”就是直接行动了。 “常叔、兰姨——”周半夏扶额而笑,“算了,我不说让你们陪叔父婶娘了,就是又要辛苦你们了。” “看,我就说姑娘是心疼咱们。”墨兰朝自己当家的一笑,见他退下去找姑爷,赶紧禀明正事。 夫人之所以这次坚决让她两口子来伺候姑娘,除了帮忙打理嫁妆以外,还要给姑娘调教几个能用的人手。 像她家这口子,胜在身手还可以,可以教几个身手好的小子出来护卫姑娘,而她呢,也要给姑娘调教几个心腹丫鬟。 “……除了这些以外,出门之前大人也有吩咐,要尽快盘账,挑出可信管事,年前他要检查的。” 周半夏就听她娓娓道来,说完张罗起扶她下马车进驿站,进客房这才将她交给顾大华家的离开。 “主子。” 顾大华家的有些不安,待人离开,一时连周半夏再三吩咐的二少奶奶也忘了称呼,连忙跪下认错。 何错之有,不过顾大华确实是大意了,身为这趟出行的总管,居然连熟悉的常青叔他们在车队都不知。 但话又说回来,常青叔要存心想藏起来,以顾大华现有的能力还真不容易找着,就是不知轩子可有发现。 顾文轩非常高兴自己两口子身边多了两位真正得用的人手,比起所谓的嫁妆,常青叔和墨兰姨才是宝。 要不是这两位掌管那笔嫁妆,刚到周家村那期间他就想让他媳妇答应,还有什么人选比他们两口子更可靠。 能让先生说出值得信赖,想也知道肯定是不输于老管家的忠仆,关键是这两口子也视他媳妇为周师父的亲骨肉一般。 用先生的话来说,我家夏儿才是他们常家上下真正的主子。 这里面固然肯定有和先生给常家灌输了需要效忠他媳妇的思想逃不了关系,但时下观念是这样的。 弟子如子。 他们常家当时是周师父身边的人,如今圆满完成周师父任务,先生已无忧,他们要继续护卫周师父唯一弟子。 再加上不知真假,据常青叔所言,周师父前两年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他亲口所说,往后有她小徒弟给他们养老。 顾文轩客气了几句就利索的让顾大华听命于常青,将入住在外护卫等等事宜全权交给对方,赶紧回房。 一来是盛夏七月炎热,一天下来身上都是汗,巴不得先洗个澡凉快凉快,再就是要和媳妇好好唠唠。 据常青叔所言,明面上的这一笔嫁妆已经在衙门备案落在他媳妇名下,私下的他没接管,所以无须推辞。 “你信?” “不信啥?真舒服。”进浴桶,顾文轩舒慰地呼出一口气,“在衙门备案做不了假,哦,你说私下的?” “对。前些天婶娘让墨兰姨报账的时候我就听到不在嫁妆单子上的铺子租金,他们瞒不了我。” “那咋整?”还真等咱们生个孩子出来,又多此一举转到孩子名下?顾文轩摇头,“先收着,权当帮大舅子他们掌管后备金。” 也只能这么考虑了,财产分散开不显眼,不是灭九族的祸事也牵连不到她身上,算是给他们三兄弟留一条后路。 而且如今人都来了,再推辞不合适。 碍于驿站人来人往,为防墙外有耳,周半夏也不好多说什么,道了一声可以,便岔开话题说起不知顾大昌可有在青阳县买到挨着县学的宅院。 “应该买到了,有王掌柜出马不是什么大问题,等我们到县城的时候,应该可以直接入住一宿了。 就这么一点子的事情,又没想死命压价,快有半个月了,顾大昌要是还办不好,那真是猪头了。” 周半夏莞尔一笑,“那我们到青阳县先不急着回家,先在城里待一宿再回去,还是先回家再进城?” “随便,我都可以,你安排好了。要是太晚先在城里待一宿也可以,早的话,还是先到家安顿好再拜访县尊大人。” “这话说的,还都可以,这不就给出决定了。算了,还是先到家再说,不然立哥儿他们先到家,家里该担心坏了。” “这倒不会,到时候派个人回家说一声就可以了。倒是云成明这家伙,怎么跑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今晚能赶上。” 不提这事,周半夏要差点忘了顾文轩今晚入住之前还骑马去了一趟大车店,“留下口信了没有?” “有。他猜到我会去那边打听,让掌管的转告他要到拐到前面镇子卸货装货,后天在老地方汇合。” 第328章 茶寮相遇 说是后天在老地方汇合,也就是在下一个途径的县城汇合,但还是快到青阳县的时候在路边茶寮相遇。 两个车队不管哪个车队无不担心路上遇到下雨天,火急火燎的披星戴月赶路。 要不是云成明押队的车队货多骡车多,还不一定被顾文轩等人所在的车队赶上,幸在大家都顺顺当当。 但有约定在先,顾文轩岂能轻轻松松放过云成明,硬是敲诈了云成明一回,把云成明气得直想削他一回。 与此同时,云成明也非常高兴,兄弟中了小三元还是那个兄弟,没看错人。 周半夏见他拎着一个包裹子进马车还觉得挺奇怪的,车队还在休整,直接从窗口塞进来不就行了。 又见顾文轩立马转身去车门接过一个篮子,倒是情有可原,篮子是塞不进车窗。 “不是见到人了,怎么这么快回来?不是直接回村,怎么不趁他还没出发多聊几句,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顾文轩将篮子放在车榻前空地上,一屁股坐到车榻侧身解开小包裹,“他要出发了,不然挤不下。” 这是指两个车队都在茶寮这边稍作休息,给马驴骡添草料,马驴骡都快把挤不下,周半夏即使不出马车也心知肚明。 “这些是云大哥给的?”见顾文轩忙着解开小包裹,周半夏顺便手指指了指榻前空地上的篮子,“怎么闻着还有驴肉的香味?” “闻出来了?”顾文轩不由笑了,附在她耳边,“我敲了他一笔,篮子里面是他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周半夏失笑,“你就坏。” “不逗他一下不显兄弟情分有多深,里面还有烤干的干虾,我让他给咱们留些干货了,回头卸完货,他会派人送到咱们家。” 干货? 海产品干货? “家里不是还有不少?” “不单单是海产干货,天气热,没进多少,是草原来的干果肉干。他这趟跟人换了不少,我让他留一部分出来。”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大热天的不要进什么海产干货,味重又不好储藏,干果肉干倒是不担心拉到县城无人要。 总的来说,不是逢年过节,或是大户人家和酒楼所需,这边对海鲜并不是很感兴趣,尤其是不便宜的海鲜。 像去年年底,也就到年关了,小鱼小虾的价廉物美才受一般人家欢迎,平日里还是喜欢吃河鱼河虾。 “银子给了吗?” “忘了咱们还掺一股?”顾文轩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将解开的小木匣子推到她身前,“还是他会怕咱们跑了?” “不是,一码归一码——” 话到一半,低头打开木匣子的周半夏大吃一惊,只见木匣里面装的满满的玉石,什么玛瑙玉石的都有。 虽无金银镶嵌,但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就品质很好,惊得她猛的一下子抬头,“哪来的?” 顾文轩差点被撞到鼻子之余,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鼻梁,“用一块乌木,委托云成明帮忙换的。” “乌木?” “对,不是有一句话叫,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 正月里听云成明说有商队找一块辟邪用的乌木牌子,听着问题不大,咱们家不是还有好几块没雕刻的乌木。 我就说我倒有一块藏了很久想转手,就是不知转手出去会不会回头有人找上门,然后云成明就找了替死鬼,呸,是按江湖规矩,这趟就换了。” 周半夏蹙眉,“确定不会有问题?” “我傻?” “你是不傻,云成明可信?” “可信不可信不好说,但他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原因。” 顾文轩好笑掰过她脑袋,“他不是独子,说出去好处费要不要交公?其次,证据呢,我不认又如何? 即使瞒不了,我也可以说学木工活的时候进山伐木幸运找到一块,反正没当成被人逮住什么都好说。” 好像,好有道理的样子。 “放心好了,要有风险,我会干?咱们会缺银子?不是你男人清高,就那些嫁妆,你男人都看不上眼。 等着好了,你男人回头一准给你攒下超过那些十倍的私房钱。你男人不傻,就是想给个惊喜。” 是能吓死人的惊喜,周半夏忍俊不禁捂嘴闷笑,“不用超过十倍,如今单单胰子作坊已经不缺吃喝了。” 傻! 太容易满足了! “知道。”顾文轩摸了摸她脑袋,“我是看反正有多,放在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换些玉石给你玩儿。 再则,玉石比乌木好出手,光金银太单一——” “错,玉石也不好出手。”周半夏拿下他作怪的手,这人,等一下又要把她发髻搞散了,梳发多麻烦。“你是不想我佩戴任何人赠送的首饰,最好连一根头发都能刻上这是我顾文轩的媳妇。” 顾文轩大笑,又聪明了,说对了,他顾文轩又不是养不起媳妇,何须他人赠送的首饰,谁送都不戴! “小点声。” “不怕,悄无声息的才会被人怀疑咱们两口子在这里头白日宣——” 这嘴不能要了! 周半夏急忙再上一只手封住他的嘴。 “好好好,不说了,先尝尝虾干如何,听说刷了蜂蜜烤的,反正快到了,不担心他吃不上,我就拿了。” “看着挺干净,还用油纸包得结结实实,没给他留一点?”周半夏张嘴接过投喂,“不错,你尝尝。” “没关系,他知道我跟他闹着玩。这么快也要走了?你等一下,我送点给大江小河尝尝,很快回来。” “慢着。”周半夏连忙逮住人,“等到城门不是还要停下来,安心待着,还说不惯他们。” 顾文轩赶紧将嘴里咀嚼的虾干咽下,“不是还知道腾出马车让我陪你嘛,算是奖励,可以再接再厉。” “不是你想去骑马?” “笑话,有媳妇不抱,大热天的骑马,我有多想不开。对了,媳妇,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跟你提。” 周半夏暗道不妙,又是什么吓人的惊喜? “说。” “我让云成明留下咱们家从府城拉回来的东西,到城门的时候无须多作停留,直奔清河村就可以了。” “……” 第329章 不一样了 两个多月不在家中,老家好似一切没变,但是路口集市带来的繁华,却是实实在在的不一样了。 时值傍晚,听着吆喝声,远处好似依然有好几家摆摊,说笑声还不小。 来不及“旁听”,一时之间已有人高声欢呼小三元回来了。 尴尬的。 顾文轩不得不让马车停下,下马车步行,边向人问好,边回着话。 热情的。 “噼里啪啦”的好一阵鞭炮声响起,周半夏才反应过来还没有进村子就开始迎接几位秀才相公了。 好生风光。 刚到村口,村里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都全部出面了。 绝对能在族谱上单开一页了。 周半夏承认自己还是小看了时下出小三元和同出四个秀才于清河村而言有多大的意义。 距离报喜队上门隔了不少时日,婆婆还喜极而泣怎么办? 刘氏很想说她老儿子能有今日,全是她老儿媳的功劳,但真不敢在大众广庭之下说出口。 她不说,大伙已经公认她老儿媳是旺及顾周两族的大福星,不瞅一个个恨不得上前摸摸她老儿媳的手手沾点福气。 连她都说出口承认,她老儿媳两手不得被撸秃了。 走,快走,咱们先回家,大热天的孩子舟车劳顿刚到家,先回家喝口水,回头再请大伙上家里坐坐。 刘氏说着连老儿子也不要了,拽着扶她的老儿媳的手就赶紧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只恨自家离村口太远了。 李氏一个不提防,闺女被亲家母带走了,生怕被她当家的见到又以为她只惦记儿子忘了闺女,她有些心虚的捏紧了老儿子的小手。 小河没有忘记他三姐事先有叮嘱,等到村子大哥要被人围住的话,记得拉娘亲先回家,再让管家上吃的喝的。 不能小气,不能不耐烦,不能瞎显摆,要有礼,要谦逊,等爹爹和大哥从大爷爷那里回到家,大伙也差不多要散了。 小家伙瞥了眼陪大哥应酬的爹爹,边拉着他娘亲的手,迈开小腿往自家走,边嘴甜的继续应着长辈各种好奇问题。 见老儿子也出息的像个小大人,李氏乐的更是合不拢嘴。 要不是还记得她当家的起先还让她少说话,她高低要问一句老儿子咋在外头还吃的小脸圆乎乎了。 瞅瞅,不说她家三丫有多疼两个弟弟,她家三姑爷也老稀罕两个小舅子了,可不是嘴上叨叨的稀罕。 不是她显摆,三姑爷大气,她家往后就一准差不了。 也就孩子爹老说啥低调低调的,不要低调个啥的。 如今谁不说她生了世间难找的好闺女,连姑爷也找的顶顶好,让她两口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都不用干,光享福了。 嗯? 不对头。 三丫和姑爷这趟回来咋没有拉老多东西回来,不会是这回在外头开销太大了,手头银子花光了? 不应该啊,作坊大院那边包胰子都包的忙不过来,连豆腐坊和油坊买卖也老红火的。 算三丫只占一成份子好了,合起来每个月总该能分到一两百两银子,这两仨月也没听说三丫又买铺子啥的。 周半夏还不知她娘李氏见她不像往日回来必然有一二辆骡车拉东西回来,心里偷摸着帮她算起了账目。 倒是她自己,她常青叔和墨兰姨来帮她,她是要需要向婆婆提一提。 梳洗过后,和对面东厢房的马珊打了声招呼,上正房。 在吃下车面的时候,周半夏便赶紧和刘氏提了此事,也说了常青他们两口子原本想先来拜见她公公婆婆,是她见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就让他们先随后帮忙押车直接去作坊那边,等明儿再说。 刘氏听了都不知说什么好。 齐大非偶。 要是被人得知老儿媳深受周大人周夫人宠爱,想抢老儿媳的只会越来越多,只怕老儿子中大三元也扛不住了。 事到如今,她说她两口子一开始真的只图孩子宁做贫人妻,不做富家妾,有一手绣活能顾好小家,不知有没有人信。 “娘,我是这么想的,钱财多多少才是多,外人不知,咱自家知自家事,有作坊那边收益,咱们家不会缺吃喝。 加上有叔父在,六郎哥也有功名了,一般人家也不敢随意为难咱们,不是不能自己攒下家产。 那些嫁妆呢,说是我师父的,要没有叔父肯定拿不回来,我不想要,推又推不了,索性帮叔父保管如何?” 听到这话,刘氏顿时松了口气,不由露出笑容,“好主意!上个月胰子作坊那边就收了这个数。” 见刘氏打手势比划了一巴掌,周半夏也跟着乐了,“这么多啊,当赚一半还有两万五,去了二成份子,还有两万。 就当过了八九月天气冷了,用胰子的人少了,怎么的也该有万把两银子进账,到年底也有七八万两银了,娘。” “可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里头赚的已经托你叔父的福才没人找茬,不想要那些嫁妆是对的。 娘很高兴你不贪心,比你六郎哥中小三元还高兴。做人最怕啥,最怕不满足,就像你说的钱财多多少才是多。 你这样很好,三丫,往后不管日子过得咋样,都别忘了钱财固然重要,但真心难求,自己赚的拿着才踏实。” “好的,娘,我明白的。还有一件事,六郎哥还没有回来,我不要先去给爷奶请安?东西有另外放了带回来。” “不急。”刘氏摆手,“起先路上不是和你奶问好了,先歇会儿,等你爹和你六郎哥回来再去来得及。” 周半夏抬起的屁股利索落下,问起顾文轩等人中秀才的喜讯传回来,家里可置办了酒席,接下来要不要再办几桌。 提起这些事情,可唠的就多好了。 刘氏不急着和老儿媳商量要不要再办几桌,先说了之前都收了哪些人家的贺礼,又是如何开了老儿媳库房回礼。 “光听听头都大了。”周半夏庆幸不已的连连拍着自己心口,“哈哈,幸好跑得快,回来慢,我可太机灵了。” 刘氏被逗笑,“也就你这傻孩子不担心娘把好东西藏起来。之前几家合伙摆了三天流水席,接下来——” “娘,你老儿子回家了。” 第330章 父母家人 顾文轩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的回来,一眼便可见自家正门左右两侧竖立的石旗杆,以及完全换了模样的大门门庭。 别说,还真不错。 他这个老儿子是给爹娘争口气了,先一步改换门庭,让老爷子老太太再看低他爹娘试试。 顾文轩抬手阻止下人禀报,推他爹一起迈上正房台阶,伸手掀起门帘子,等顾二柱进去,他高喊一声。 “娘,你老儿子回家了。” 正厅不小。 小圆桌这边,周半夏正听刘氏轻声说着,注意力集中在边说还担心她热不忘手拿蒲扇朝她摇的刘氏身上。 顾文轩这一声吆喝响起,不止把刘氏惊得话到一半停下,连她也下意识的迅速转头。 只见顾二柱走来。 “爹。” “回来了,六郎呢?” 是啊,人呢? “快坐下,不用起来。”顾二柱说完伸右手朝身后一指,“还是三丫贴心,知道给爹拿湿脸帕。” 刘氏赞同点头,“都散了啊?三丫刚说想去给爹娘请安,我还寻思着你们爷俩没这么快回来。” “多亏大伯知道孩子刚回来要缓缓神,说了明儿开祠堂,不然你一句我一句的是一时回不来。” 顾二柱和刘氏说话间,顾文轩眼疾手快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渴了润润嗓子,便来到他们前面跪下。 “爹、娘,儿子让你们——” “干啥,快起来。” “就是,听你爹的,快起来,地上冰。” 紧跟而上的周半夏膝盖还没来得及落地,听到这话忍俊不禁笑场,“不冰,爹娘,好凉快的。” 这一下子,连一时嘴瓢的刘氏也忍不住大笑。 好一阵笑声,让去东厢房陪大嫂,好腾出地方让她娘亲和二嫂好好唠唠的顾宝丫都不由跟着笑了。 马珊见状好笑问小姑子,“你知道咱爹娘和你二哥二嫂他们笑啥,要不要去瞅瞅?” “不了,一准是二哥说了啥,把爹娘逗乐了,回头二嫂一准跟我们说。大嫂,大哥咋还不回来?” “快了。”马珊转头看天色,“顶多半个时辰,你大哥要到家了。放心,你大哥说了,等我快生,他会守在家。 如今还没得很,你二嫂也回来了,不用天天守着我的,你才多大点,找小姐妹玩去,别老闷在家里头。” “我有出去玩的。”顾宝丫绝口不谈自己出去玩比在家还累,老有人当她小不懂问她家里头的事情。 啥你爹说了算还是你娘说了算,你二嫂是不是听你娘的,等你大嫂生了是不是要帮你二嫂啥啥的。 啥跟啥都不知道,尽瞎打听,连她大嫂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都打听,她爹娘才不嫌弃有孙女。 “大嫂?” “快进来,你二嫂来了。” 眼见挺着个大肚子的马珊又要立马坐起身,生怕她抻到肚子的顾宝丫顾不上回话,吓得连忙按住人。 周半夏进来时就见到小姑子阻拦大肚婆,不得不说她公公婆婆真会教孩子。 多好的小姑子,谁不稀罕。 “你咋跑来了,说完了?” 周半夏点头而笑,心想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轩子跟他爹娘聊了,打量一圈,“小长锁呢?回来的时候我还看到。” “被我娘抱回去了,天黑前会送回来。放心好了,咱老妹有让喜儿和福儿跟着,这不她自个又盯着我了。” “小心无大错,等生了,想去哪儿都方便。我大娘怎么不上家里坐会儿,又不是外人,还住的老远。” “就是近来回方便,我这边没事,你快回屋睡会儿。你这刚回来的,明儿有的忙,快去歇着,回头咱们再好好唠。” “无妨。”周半夏往椅背一靠,“这样也是歇着,等天黑再睡。辛苦咱们小宝丫了,你也靠着呀,这些时日可有人让咱爹娘受委屈?” 撑腰的二嫂来了! 顾宝丫捂嘴偷乐,“没,连大伯娘都不敢在咱娘跟前咋呼了,就是没提啥时还银子。” “无所谓,不惹咱娘心烦,啥都好说。老爷子呢,有没有找咱爹,咱爹不答应啥的,不搭理爹在外说啥了?” 顾宝丫回想,“好像也没有,自打报喜队上门说二哥中了院案首,他就跟人夸我爹,咱奶夸咱娘。 就是和咱奶光夸咱娘好的不一样,他夸咱爹的时候都不忘夸他自个要不是家底太薄早逼二哥求学。 说早就看出二哥是读书的种子,说二哥太懂事,性子又倔,说都没用,硬是把读书机会让给他大孙子。 又说他多为难,一个是长孙,一个是二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孙子多,一碗水更端不平啥的。” “无所谓,随他说,‘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公论。’不闹就好,能让咱爹省心,回头可以再添一份手礼上门请安了。” 马珊再也忍不住,顿时大笑出声,边朝顾宝丫挤眉弄眼,“我没猜错你二嫂一准会这么说?” “我也猜中了,大嫂。”顾宝丫眼珠子一转,开始说起她二嫂不在家的这些时日,村子里都有什么事情。 好一个机灵的小姑子,听着顾宝丫娓娓道来,周半夏算是明白之前进村子的时候为何连她都大受欢迎。 敢情不是沾了轩子和大江的光,她还真成了福星,连谁谁上集市摆摊多赚了十文铜钱也成了她的功劳。 天了噜! 太吓人了。 周半夏暗自决定明早就去作坊那边待着,正好处理事务的同时让风头先过去,不然哪来的旧衣服可送。 即使她不去作坊都不行,几个添了加快植物腐烂药水的大坑就朝她招手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睡了个好觉,睡够了之后,不早不晚,刚刚好天色破晓,周半夏赶紧梳洗。 原本还想扔下顾文轩在家温习也好,等时辰到了去祠堂也好,不曾想一时还走不成,被当场逮住。 丧良心的男人,还有难同当。 “就修缮顾家祠堂,老周家的不管了?别说你爹等一下会去作坊找你。要嘛一起,要嘛不修。” “我许过愿的,只要你们中廪生,肯定给周顾两家祠堂翻新。其实你拿银子——” “嘘,别说你拿我拿是一回事,你让你爹拿姑爷经手的银子去修他老周家祠堂,信不信你爹捶你?” 第331章 父母家人2 看,把她爹给心疼的,换她经手也被捶好不好?眨了眨眼,周半夏缩脖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周四顺气笑,“谁听到你许愿了。” “列祖列宗。” 有鬼用,列祖列宗有灵的话也不会让你和你二姐,周四顺摇头,“过来。” “不。” “不打你。” “好,骂。”周半夏快步挨近她老子,“爹,有先例的,大爷爷中秀才那一年就翻新了祠堂。” “呵。”周四顺冷笑,“能一样?老子没用到老周家祖产下来一文钱,花的是我闺女的银子。” 周半夏差点脱口而出,大爷爷花的还是媳妇的嫁妆,“大爷爷教出来的方秀才也是中了秀才翻新祠堂。 他家族人早年还不如咱们老周家,咱们老周家族人怎么说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大多数曾经搭把手。 像族长爷爷、大爷爷、三爷爷、长根叔他们很早以前还是站你这一边的,就为他们拿我爹当侄子当兄弟,值了。 谁护我爹三分,我周半夏必还他七分。何况只是翻新一下祠堂而已,能让我爹吐气扬眉,何乐不为。” 周四顺顿时一噎。 “再说,我弟前程好着呢,何必落下话柄是?” 周四顺暗叹,想说要翻新祠堂不该你出,可儿子手头的银两何曾不是闺女给的,左手换右手罢了。 算了,找大江要,反正银子是三丫的,也算还了愿不是,列祖列宗要连这点都不知,还保佑个啥。 就是这闺女! “还只是翻新一下祠堂而已?爹都算过了,稍稍翻新一下起码要二三十两银。你跟爹说老实话,手上还有多少现银?” 问的好! 周半夏暗赞,现银嘛,“不算上六郎哥这回奖励得到的银两,家里差不多还有一千两,真没蒙你。” “不错,看来亲家说到做到,还真没有收下姑爷这笔银两。”周四顺暗暗点头,“手头银票呢?” “我不是先回来了嘛,还没来得及去作坊——” “啥?”周四顺大惊,“手头没有一张了?” 周半夏忍不住笑了,“那三个庄子小麦没卖,不是还要交田赋,还有买香料进货啥的,在外头用的可全是银票。” “也是,哪有光进不出的道理。”说归这么说,周四顺还是心疼得咬牙,“恩情是恩情,买香料进货啥的花出去半个铜钱都给爹在账上了。” “爹,你捶我。”周半夏抬胳膊,“我错了,我这回还是没忍住又押你姑爷中案首了,赚了一千两银。” 周四顺正想着该如何教闺女找高老夫人报账,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一巴掌拍在他家三丫胳膊上,“几赔几?” 口误! 忘了轩子一开始就只有一赔一! “多少来着?” 周半夏立马缩脖子收回双手背在身后,“我老实坦白好了,其实一比一,我只赚了一百两。 爹你是不知我有多后悔不多押一些,不过想想答应你不赌的,已经破戒了,好像也没啥可惜。” “呵~” “真的,我以后绝不赌。”周半夏利索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要是——” “啪”的一声,周四顺这一下子可没有控制力道一巴掌拍下闺女举起的右手,“真想挨揍了! 发誓是好发誓的,一个许愿不得不动用银子,还发誓,嫌你老子日子过得太舒坦,跟谁学的坏毛病!” “我老子你喽。”周半夏嘴快接过话茬,自己先乐上了。 “没心没肺,这点倒随你娘。”周四顺摇头而笑,“行了,爹去找你公爹商量,你去忙你的。” “爹,这个。”看着说完转身要走的周四顺,周半夏连忙扯住塞钱袋子。 “用不着——” “你不要,我给我娘了。” 看! 拿的可快了。 还笑! 周四顺没好气地敲了下傻闺女脑袋,“教都教不会,你也就摊上我这个老子,不然给你座金山都守不住。” 那不能。 也就是遇上你这么一个好爹,你闺女我乐意孝顺你,所以你要吃好喝好,长命百岁才能护住你闺女了。 “又给你爹银子了?”李氏见她当家的嘴都不拢出门,赶紧逮住要去东厢房的闺女悄声问道,“给多少了?” 周半夏一脸懵的眨了眨眼,慢了一拍似的反应过来,“啥银子,我爹跟你说我给他银子?我爹又逗你玩了,娘。” “真没有?” “出门一趟花了老多银子,今儿又一早回来,我不要哪来的银子。” 请看你闺女真诚的眼神! 快看看! 刘氏瞅了瞅闺女,“那你爹乐啥?天刚亮那会儿,你爹还心疼这回真要修祠堂,算上你叔只怕最少要分摊十两银子。” 幸好长平叔中秀才! 周半夏极力忍笑,“肯定是听我背完那个秀才的优免则例,我爹一下子想通了。娘,你要知道大江可是廪生,更厉害了。” “那是,不是娘显摆,老早就有算命的说咱们家大江一准会光宗耀祖,娘听了还寻思吃都不吃上……” 对,顾老爷子也这么说的,他顾家就靠顾大郎一个人改换门庭光宗耀祖。 她娘比顾老爷子强,不管真假,起码到大江中秀才才说出口。 “……你说你弟身子骨弱,再熬两年也要供弟弟进学,你爹回来跟我说,我心里还寻思着没准被算命的说中了。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不然哪供得起你弟读书,你大爷爷虽说收的束修没多少,可纸笔墨那些多费银子。 我心里这么想着,你又让你爹带回老多读书人用的精贵东西,你爹想拿去换银子,我整宿整宿睡不着。 娘不是不心疼你,娘也想和你爹一样恨不得换成银子早点让你回来,可你弟不多识几个字找份轻快的活儿咋整。” 可算说完了,清晨的薄雾已经散了,周半夏抬头望天空,见快要出朝霞,“过去的事不提了,我还要赶去作坊。 等我忙完,咱娘俩再好好唠。大江迟点还要去祠堂,你今儿还走不开,有缺啥,午前派人去作坊——” “知道了,供品都准备妥当了。”李氏赶紧推了把闺女,“快去忙你的,别忘了他们顾家今日也开祠堂。” 第332章 怎么在这 这倒不担心,不说有个好婆婆,作坊也不远,只是时辰已经不早,周半夏顾不上多言立马出门上马车。 从村尾过去,途径村学,方知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村学今日居然休沐,可见她大爷爷有多重视今日开祠堂。 不知是不是一早去了河西村中的周家祠堂,她大爷爷家挨着村学的院子正门也关着,不见有人出来。 好在昨晚已经登门拜访,就是不知她爹说去找亲家商量,是不是先找着大爷爷再去找的她公爹。 周半夏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村学,正当收回目光就听顾大华的提醒二少爷在前面。 轩子? 马车缓缓停下,顾文轩撩起长衫下摆上马车。 你怎么在这边? 这里可不是河东村尾,怎么一早来河东河西交界的村尾,想等她不是直接在下一个路口离家更近也更不容易走岔? 周半夏用眼神问他。 顾文轩敲了下车壁,马车继续前行。 “大哥见家里客人越来越多就让我拿本书先出来,只要到已时换上那一套去祠堂就可以了。 我出门看你半天没过来,途中还遇到小河,他说出门还见到你爹和你在家里,索性就边往这边走。 小家伙已经去作坊那边看他的小马驹,你说你多慢,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去救你,没少挨骂?” 信息量有些大啊,周半夏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还好,就是觉得我乱许愿,还是许了花银子的心愿。 要不说怕我往后不能乱许愿,还有的说,吓得我岔开话题都脑子跟不上嘴,还好被我忽悠过去了。” 顾文轩闷笑出声,“没说给小河买了小马驹?” “哪敢。” “瞒不了。” “没事儿,大不了实话实说,我爹舍不得动手打我。” 对,你周半夏也是有亲爹宠爱的孩子。 “我爹就怕我贴补多了,养成习惯谁开口都答应。这回也说他手头有银子,我说不要给娘了才立马收起来。 他知道我娘偏心儿子,我给多少都收。 我爹和我娘不一样,我爹不会觉得我有银子理所当然要贴补娘家,他觉得闺女嫁出去就不好要银子。 他会惦记我出嫁还贴补娘家会不会让我在夫家挺不直腰,会不会让你生外心,我受了委屈也不敢说。” “你娘也可以,不给也没找你要什么。” 起码比起你那个妈可好多了。 每一个月定时转养老金,还在外左一句白眼狼,右一句黑心肠的骂长女。 他当女婿的都不好意思提起有个生怕女儿名声太好的两百五岳母,来参加女儿婚礼都不忘宣扬女儿如何铁石心肠。 一点都不提就贴了个肚子,还让长女养大六七个拖油瓶,换个人都疯了,还能成为飞出山沟沟的金凤凰? 要不他当时上无父母,何苦想方设法都把岳父岳母赶紧送走。 实在太闹心,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不提也罢,免得坏了媳妇好心情。 周半夏不知顾文轩此刻心里所思,听她说她娘还可以,倒没想否认。 至于不给,也没找她要什么? “这就不得不说这辈子幸运的遇上了一个好爹,一个从一开始就订了家规不让媳妇朝闺女伸手的好爹。 我这个娘不是不想找我要什么东西,是不敢要,也聪明的知道不开口反而更好,总归是不会吃亏。” “大愚若智?” 周半夏失笑,“没这么夸张,只是吃亏吃多了。‘吃一堑长一智’,多少知道什么人该用什么态度应付。 你看她对我姐妹俩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气急了什么难听话都骂出口,在我面前就不会说一句重话。 她知道大闺女养在身边长大就是被她气死都不会记恨她,我不一样,她常说几个孩子就我随我爹。 说这话的时候每次都是提到我爹不去她娘家,说我爹小心眼,爱记仇,我能听不出她说我这一点随我爹?” 顾文轩好笑摇头,“和小心眼完全是两码事。随便换上哪个当姑爷的上门,被岳父如此羞辱都会记一辈子。 既然舍不得闺女受罪,有本事你们自己老俩口带儿子去亲家家闹,何必等姑爷抱孩子求上门,早干嘛去了。 偏偏还是为他们闺女求上门,没少他们一个铜板,就为了养两只鸡好等月子里以岳家名义给他们闺女送去。 这种情况下把气发泄在姑爷身上也罢,可说的那些话也太难听了,几个人能受得了那种羞辱,你爹没有跟他们断亲已经大度了。” 知己! 可不就是大度,到如今也就她爹自己没去岳家,可从未让妻儿谁谁谁的不准去,连年礼也从未落下。 虽然用她爹的话来说,没法子,之前想着迟早两边老人只能断一边,不好两边都断亲,不然外人只会说亲身父母已经没来往,还连岳父岳母也不来往,他人品肯定不行,所出的孩子还有好的? 只好将就着留下那边老人,但是,总归他爹没想给他老丈人送去一桌菜,看他吃上三个菜了没有! 顾文轩说完就见周半夏笑而不语的连连点头,丝毫不知她心里正暗暗腹议什么,不然高低要来一句,你确定你爹不是舍不得送去一桌菜? “所以你和大姐夫连襟二人得利了,因为我爹受过这种羞辱,他不会让自己成为他老丈人那样的岳父。” 这点,顾文轩认同。 他这位岳父虽然不承认,但肯定打心里一直觉得他这个姑爷配不上他闺女,却当真不是什么长了势利眼。 在他岳父眼里,他是姑爷,李春生也是姑爷,两个姑爷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并没有因为他中小三元就是好姑爷。 最多,他爹娘比李春生爹娘好这方面占了优势,见闺女供姑爷求学,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帮忙圆谎。 换成周大丫敢把嫁妆撒点水出去贴补李春生爹娘,绝对能脱下一只鞋砸大闺女,但同样的,绝对不会给大姑爷脸色看。 李春生有没有看懂这一点,顾文轩不知,但李春生绝对是从心底尊敬岳父。 这不,刚下马车,这位连襟上前听他说他媳妇从娘家来的这边,开口就担心地问起不知岳父今日能不能忙得过来。 第333章 父母心 进作坊要处理的事务不少,周半夏无暇关注他们连襟二人聊什么,率先去的账房途中先问顾大昌可安顿好总管事。 总管事是她和顾文轩商议之后给常青安排的位置,简而言之就是顾大昌等管事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找他定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和顾文轩希望常青夫妇二人帮忙调教出一批忠诚可靠的人手,以免有朝一日奴大欺主,甚至奴仆联合背主。 手握卖身契并不代表百分百安全,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奴仆联合杀了主人一家抢钱抢粮的事件。 就如她叔父婶娘之所以非要常青叔两口子先跟她回清河村不可,除了要她接收嫁妆之外,最主要的也是她买的仆役不少,担心她心慈手软压不住下人。 许是人设塑造的太完美,这种担忧不止她叔父婶娘有,连钱夫人也数次在信中提到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昨日傍晚回来来不及来作坊,周半夏只好先让顾大昌将人安顿好,此刻听他回禀又都作了哪些安排倒不奇怪。 论办事能力,她手下的人手里面毫无疑问第一位就是顾大昌,基本上她两口子说一句,他就知道如何安排。 她都没说让大管事入住作坊哪个小院,就点了一句总管事两口子是她师父留给她的大管家,他就懂了。 待昨晚一番接风洗尘之后,还一早把名册本先送过去,又及时提到周顾两家各房,以及村子里的情况。 但,仔细听的话会发现他唯独没有向他们提到半句她不在家期间,账房这一块是由她公公婆婆掌管。 再听顾大昌提到总管事常青和顾大力等护卫进后山,她墨兰姨还在后面看名册整理箱笼,周半夏也没想去打扰。 想也知道,常青叔和墨兰姨肯定不想先歇两天缓缓神再说。 可还是一早起来,一人就亲自去后山查看她两口子聘请的武师如何训练护卫队,一人正忙着整理嫁妆账本,对照名单挑人手。 正好此时也到了账房面前,周半夏更无意派人知会她两口子来的,免得担心他们计划,她也要忙了。 账房这一块,说是由她公公婆婆掌管,其实不管是公爹,还是婆婆,他们都是非常有原则的主。 公是公,私是私,除了作坊和后面庄园费用收支以外,至今还是分文未动,更甚者还倒贴了银两。 周半夏无须详细翻阅账本,待顾文轩进来就听顾大昌已经报到报喜队上门那天起,她公公婆婆花了上百银两。 一方父母进、一方父母出的,讲良心话,她都汗颜,也不知公公婆婆一直如此行事,手上还有多少贴己。 待顾大昌退出,听周半夏提起这个问题,顾文轩好笑摇头,“不多了。我要没猜错的话,连打络子赚的钱合起来,他们手上最多不会超过百两银。 就这样还是多亏了村子里物件低,之前办流水席的时候还是四家合伙。” 周半夏猜也是如此。 其实她有一句话真没有蒙她爹,家里面还真有一千两现银,只不过这千两现银是她出门之前留给她公公婆婆的。 只是每次出门回来,这笔从最初五百两到一千两的现银,连都动也没有动过,至今还原封不动的在老地方。 “没事儿,大嫂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知道你不会让爹娘吃亏。先打开看一下里面攒了多少。” 北方藏东西一般都喜欢挖个地窖,但账房这边就是里间休憩室夹墙的暗室,机关就在靠墙的博古架上面。 拿掉其中两个摆件,取下中间夹板,放上一块吸铁石,再捣鼓两下,博古架一侧就露出了可容一人进出的暗室小门。 自然可容一人进出只限于周半夏不到一米六五的身高,不到百斤的身材,轮到顾文轩就不得不弯腰侧身进出。 暗室里面如刘氏所言,进出左手边原先木箱上面摆放着几个小木箱,打开分别是账本账册和银票。 右手边木箱最角落摆放着的几个小木箱就全是金锞子和金叶子,剩下十口大木箱里面已经装满现银。 周半夏心想不怪乎不管是婆婆还是公爹,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先别管家里,今早先上作坊再说。 “真心不容易,肯定没少担惊受怕的又要瞒天过海去县城银号兑换,又要担心藏这里不安全。” 顾文轩深有同感,不想违心的哄媳妇一句还好,再则里面密不可分,赶紧示意她先收起这些金银账本。 “真没关系?” 顾文轩心知周半夏指的是就这么收起来会不会让父母起疑心速度这么快,也没听说提到有拎东西去后坊。 “我敢拿你开玩笑?” 也是。 公公婆婆也说了东西一旦挪走千万不要告诉他们藏在哪个地窖密室,谁说谁不孝,害他们睡不踏实。 精明如他们更不会找谁打听她两口子今天搬什么东西去哪里没有,问了岂不是更有风险暴露他们老儿子小两口还藏了笔财。 要如此,他们两口子何须连大儿子都隐瞒着,说她赚的银子全砸进后面庄园。 想到这儿,周半夏飞快上手。 “要照咱爹娘意思,这几个月抛开后面盖庄园开学,只剩这么多了,这些最好不要花出去,当后手留着。” “明白。” 和她爹差不多一个意思,怕她手太松,藏不住东西,索性就让老儿子监督,怎么的也要攒一部分起来。 天大的冤枉,该攒该藏的,她都藏了好多了好不好,这里才多少金银。 五十两银元宝七箱一万五千两;十两银锭三箱六千两;金锞子和金叶子折银一万两,合起来三万一千两银。 不过,和堆积于别墅的金银是不能比,但要有这么一笔三万一千两银当后手,确实无须担忧她手太松。 以时下物件而言,只要不遇上灾年粮价物件大涨,有个三万两银,别的不说,老儿子两代人衣食无忧了。 只是,明明不单单还有银票,外面账上也有现银,为何不多不少的,刚刚好这里多出了一千两银的零头? 顾文轩:“……” 第333章 不可能 出暗室,动机关恢复原状,面对周半夏这个为何多出一千两银零头的问题,顾文轩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娘是跟他这么说的,真要到了动用这笔金银的那天,大头不用给你哥,千两银刚刚好,多了反而是祸。 换成他爹? 大头抓手心,小头给三丫,不让三丫花些出去贴补不如你小两口的岳家,你迟早有天里外不是人。 太复杂了。 他说他媳妇才不会让他里外不是人,他爹哈哈,你还是小看了你岳父。 只要你岳父活着,你媳妇不可能不管你岳父。 就像只要你媳妇在,你两个小舅子不可能不管你媳妇一样。 他们父女姐弟之间的情分? 对照一下你先生和你媳妇师父他们姐弟俩,这是相依为命还带恩情的情分啊,傻小子,能是一般情分? “媳妇,我和你爹只能挑一个人的话,你会选谁?” 周半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语地斜了他一眼,“怎么不问你们掉进河里,我会先救谁?幼稚!” “就是突然想知道。”说完,顾文轩失笑摇头,“肯定选我,这一点无须怀疑。好了没,咱们出去?” 受什么刺激了,问的为何多出一千两银零头,回的牛头不对马嘴的倒问起她谁最重要? “那零头给我爹留的?”周半夏蹙眉,“难道爹娘不好跟我说什么,想留零头提醒我——” “停。”顾文轩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这误会闹的,少胡思乱想了,我坦白从宽,是这样的……现在明白了?” 周半夏听完扶额,“就这些?我就说我不可能看错人。别人,我不敢保证,可你爹娘如何,我能看不出来! 我看你需要好好冷静了,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真是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什么人,有犯蠢的过往史,才让人担心真会一头扎进去,连你男人都排在后面了。 但这话,顾文轩想想还是憋回去,自己要敢在这会儿提起她傻乎乎自视报恩给人当牛做马,还能讨得好? 哦,你聪明,是,我蠢,不然赚的没你多,还让你笑话,然后气鼓鼓的不理人了,搞冷暴力了。 “是的,是需要好好冷静。不知为何只要遇上你的问题就心慌,怎么静心也改不了后遗症。”顾文轩苦恼紧皱眉头。 “呆子。” 哈哈,还是这招百用百灵! 顾文轩暗乐,正想继续哄哄媳妇要福利,外面有人来了,守在外间门外的婆子声音也跟着响了。 “是兰姨。” 你男人不聋,顾文轩无奈摇头,心想来的真不是时候,十有八-九是来转交那些嫁妆单子和账册。 “那我先回去,你这边忙好差不多也要到了回家的时辰,记得早点回去,等傍晚我再陪你去后面看看。” “行,我不会让娘久等,到家别忘了换上那套生员服,算了,你还是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的好。” 想到顾文轩还需要穿上生员服去祠堂叩拜列祖列宗牌位,保险起见,周半夏还是决定任何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反正跑不了的,迟点处理也无伤大雅。 倒是那几个添了加快植物腐烂药水的大坑要先吩咐下去才行,不然现在已经七月份,等十一月天冷结冰,大坑用不上白白浪费造纸时机。 趁她兰姨进来的时候,周半夏果然将这一项工作事宜交给顾文轩去安排,自己也抓紧时间处理起事务。 正如顾文轩所猜,随周墨兰进来的还有她身后两个婆子抬着的箱子,箱子里面又有满满的账册和木匣子。 看着被搬出来摆在案上都快摆不下的账册,周半夏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掏了一个木匣子又一个木匣子出来,打开之后,每一个里面的东西都超出了想象。 周半夏猜到房契地契不会少,但绝对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珠宝首饰,吓得她连忙阻拦:“等等,兰姨。” “小小姐,你还想逃?小姐、老爷、夫人,是墨兰辜负你们所托——” “不是,兰姨,是六郎哥和大江今天还要已时去祠堂拜祭祖先,咱们晚上再说,先装起来哈。” 周墨兰忍笑颌首,心想还是老爷料事如神,想要姑娘接手就不能心软,关键时刻还需用上哀兵之计。 见周半夏不再一脸抗拒的恨不得让人立马把箱子搬走,她松口气之下连忙将东西放回原位锁好,递给周半夏钥匙。 待从周半夏这里得知顾文轩今日不止已时要穿上生员服去祠堂叩拜列祖列宗牌位,还需参与修缮祠堂一事。 再加上明日还需去县城拜访座师之一的县令,后天还需要宴请亲朋好友,周墨兰一时已经顾不上多说什么。 让守候在门外的丫鬟带婆子去取周夫人给亲家准备的贺礼,再让人跑腿去找她男人常青赶紧回来。 幸好她家姑娘聪慧,从后山到这边不要太远,只要这边在前面空地举旗挥舞,山上自然有人能知其意。 她家小小姐就不但善用旗语,还把这里面好几个工坊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愧是她家小姐养大的小小姐。 一模一样的的足智多谋,才华、胆识、气度等等,哪一样都丝毫不逊色于男儿。 只恨老天不长眼,让她家主子一个个受尽苦难,但愿到此为止,此后苦尽甘来、否极泰来,事事如意。 待顾文轩安排好造纸事先准备回来,与从后山回来的常青,两口子赶紧随同顾文轩和周半夏去往顾家。 刘氏昨日傍晚就听老儿媳提到有一对掌管嫁妆叫常青和周墨兰的忠仆,被周大人夫妇二人派到老儿媳身边。 说是仆,实则还是常家上下自己不愿意脱籍,而且这对忠仆在周府地位不低,其实已与周家人无异。 是以,刘氏今早还想和顾二柱去一趟作坊。 毕竟再忙,家里有仆役能有多忙,腾出时间去一趟还是不成问题。 只是听周半夏和顾文轩提到去的话,绝对会让常家两口子以为昨日没有及时上门礼数不周而感到不安,想想还是在家等着好了。 但,不管是刘氏,还是顾二柱,真没想到常家这两口子如此隆重上门,有些慌怎么办? 第335章 隆重上门 此时此刻上顾家坐坐的男女老幼依然不少,并不像周半夏所思的这个时辰差不多应该已经去祠堂。 她亲眼目睹几次开祠堂祭祖乃是大事,连几户外姓人家见了也会缅怀先人各管各家给先人烧纸钱。 是以,她安心的让顾大昌将府城各府各家给挑出来,见叔父婶娘还专门准备的贺礼也没放心上的一起拉回来。 毕竟以她婶娘行事做派,别说她两口子之前送去一堆七乱八糟的东西,就是没有,她婶娘也不会少给贺礼。 她是不在意曾经当个丫鬟,但她婶娘和叔父不一样。 他们觉得要不是她师父为弟筹谋何须自贱身份,连她这个唯一的侄女都差点被高老夫人送人。 这种想法很玄妙,不分前后因果的,是她先被卖才被她师父收徒,并不是她师父带她一起为奴。 她不是没有解释了很多次,但没有一点用,他们不止担心她出门做客被人小看,还总担忧夫家看低她。 她叔父为官数十载始终未收半个弟子,她不会不知就是为她才松口收下轩子和大江,以图一场师生情分能让她此后无忧。 至于如今越来越重视轩子,一是轩子待她挺好;二是轩子这个学神确实有料;三是她叔父不担心轩子敢辜负她。 用她叔父的话来说,敢辜负他唯一的侄女就铲出师门,当他周焕好欺,看他能不能在士林立足! 连这些意思的话意都跟她说出口了,给亲家再多贺礼算什么,不让她成为小娇娇,叔父岂会罢休。 不看高府如今贺礼也愈发贵重,连她出门做客,多的是人家深以为她是高老夫人受她叔父所托以贴身丫鬟的名义庇佑的千金小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师父不止偷藏了一个弟弟,还藏了一个女儿。 最有意思的是明明她亲爹娘去了周家村,周家村还有宿老以本是同根为由想把她记入族谱嫡系周府名下。 要不是她叔父说皇权至上,记入族谱并无多大意义,还是定州周和清河周维持原状更有利于她。 她还真有可能被周家村宿老记入族谱,甚至清河周要回归定州周也不是不可能,那清河周就获利大了。 过了周家村之前一劫,被冠上天下第一谋士周善后人的帽子,无论是名,还是财,清河周真要一夜翻身了。 定州周家族资源稍稍倾向清河周,绝对不是清河顾家能相提并论。 只是清河周先祖本是赘婿,不义在先趁乱世自行恢复原姓,又只能算是周善堂兄弟,让她说回归定州周都说不出口。 她爹就说了,脸呢?人家一族受难,这边半点都没被牵连,哦,如今人家起来了,想占便宜了,还要不要脸! 不愧是她周半夏的亲爹,考虑问题角度和她一致,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免得族长动心,让叔父为难。 想远了! 叔父婶娘连那么一笔庞大的嫁妆都非要塞给她不可,这些贺礼算什么,何况还有大嫂的贺礼在其中。 也是,再加上大嫂娘家贺礼,好像是稍稍多了点。 多怪这些人不要待在她家不走干嘛的。 是祠堂那边不热闹,还是能分贺礼? 一点都不懂礼数避讳一二,还七嘴八舌的围观,害得她大气的公公婆婆都不好意思有些束手束脚了。 幸亏还有个笑面狐大伯子,关键时刻还是这位夫家大哥顶用,三言两语打发走包括顾老爷子在内的大部分人去祠堂。 再观齐聚正厅的顾老太、顾二柱、刘氏、常青、周墨兰、顾二郎、马珊等人笑语连连,周半夏可算能安心退出回西厢房。 西厢房内室,顾文轩擦了一把正忙着换上生员服饰,见周半夏回房,他下意识轻声问道:“都走了?” “老太太还在。” 那就更没有问题,相比起老爷子,老太太可有眼力劲多了。 自从他媳妇这个孙媳带头一份嫁妆进门,妯娌二人联手以婆婆为大,老太太就不敢轻视他娘这个儿媳。 况且如今早已分家,别说随长子过日子,就是换成亲侄女的长媳当家都不一样,更别说剩余儿媳。 孝顺的嘛,像他家刚分出来,他母亲这位曾经被婆婆歧视的次媳还不忘有一点好吃的也端去孝顺婆婆已经很好了。 再则就常家两口子哪怕始终以下人自居连入座都将椅子往下首挪,侧着半身而坐,但要应付不了老爷子老太太就纯属笑话了。 不看他们两口子当众左一句我家小小姐,右一句我家姑娘,明晃晃的给他媳妇来撑腰了。 虽没有拿出高门大户管事架势,看着和和气气的,但也只对他爹娘大哥大嫂恭敬有礼,只要不瞎不会看不出来。 说句难听的,先生之所以把这两口子派到宝贝侄女身边就是来当恶人,就他家什么情况早已一清二楚。 先生就是想看谁敢仗着长辈的身份,自以为孙子或是侄子的中小三元就小看他侄女,乱打他侄女主意。 无伤大雅还好,看在他爹娘护他媳妇的份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真不介意给某些人深刻教训。 周半夏利索擦手之后给顾文轩配好荷包系上腰带的时候就听顾文轩悄声吐槽,听得她都不由笑了。 “怎么听你语气还很高兴的样子?” “谁对我媳妇好,我自然好,敢算计我媳妇,我还脑子有病等他们是好人?” “好男人!” 夸了句,周半夏一心两用的继续给顾文轩脑袋上配以生员冠帽,心想着倒是忘了多订这款材质头饰。 “我可不是你,不管谁,必须要排在你后面。” 不愧长了八百个心眼,到现在还不忘她要表态一下。 “一样,在我心里,世间任何人都不如你重要,你必须是第一。好了,完美,‘公子世无双。’” 说着,周半夏拍了拍顾文轩,退后一步,捂嘴闷笑,一手示意去看铜镜。 镜子不是没有,可惜不好拿出来。 至于从海外来的镜子,如今还贵得很。 就镶嵌在妆匣里面两个巴掌大小的镜子,差不多要白银千两,今早倒见到婶娘还是把那个妆匣塞给她了。 第336章 去祠堂 周半夏不提,顾文轩还不知作坊账房那个锁上的大木箱不止有珠宝首饰,贵重药材,还有一个不是带铜镜的妆匣。 可惜? 多赚钱的买卖。 周半夏笑笑摇头。 雪花盐更赚钱。 岂敢。 扛不住。 还是照常小打小闹的好,有高府、钱府,赵家他们在前,风险小又能不离家门便可轻松赚钱。 顾文轩闻言打趣,“大头都给他们赚了不可惜?别忘了你可是周府大小姐,天下第一富不是梦啊,媳妇。” 然后落个像沈万三一样的下场?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好了,不聊了,正事为重,别让大伙久等了。” 顾文轩原本还想等他大哥顾二郎喊他再出去,听到这话不说,他媳妇还推他了,“真的世无双?” “对,‘谦谦君子温如玉,陌上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你,潘安算什么,你也就是生错了年代。” “我都世无双了,怎么听你也这么夸过大江?” “有吗?你肯定听错了。” 说笑着出了内室,刚迈出小厅就见顾二郎从正厅出来,要不是有毁形象,周半夏只想给顾文轩一个得瑟的眼神。 看看。 她神机妙术,把时间扣得多准确,不早不晚,刚刚出来让你准备准备去祠堂。 去,好好享受属于你的荣光。 “我也去?” 等顾文轩和顾二郎,以及顾二柱等人出门,周半夏原以为只需在家陪顾老太就行,没想到她也要去祠堂。 女眷不是不能进祠堂,待在祠堂外面不要干嘛的,这么热的天,又刚好即将到正午,“不去行不行?” “不行。”自从方才周墨兰告辞离开回作坊,就剩儿媳孙媳,顾老太可自在多了,“你大嫂也要去。” 大热天的,挺着个大肚子去祠堂? 周半夏见婆婆含笑点头,并无反对或是不乐意之意,应了声好便利索拎裙疾倒回西厢房取出几把油纸伞。 再出来,马珊已经换了一身新的从东厢房小厅出来,挺着大肚子迈着矫健步伐的,看着还非常开心。 顾老太见周半夏抱出崭新的花花油纸伞,瞅着就不便宜,也亏了嫁妆多,不然谁家小媳妇这么败家。 暗叹一声,不等周半夏递来,顾老太连忙摆手,“我一个老太婆不怕晒黑,不用了,留着。” 刘氏顾不上多言,生怕老儿媳小胳膊受累似的赶紧接过老儿媳抱着的油纸伞,递给老闺女一把,再递给大儿媳一把,随即撑开油纸伞递给婆婆,再抱起大孙子,有财婶撑伞,利索宣布出门。 周半夏和马珊一对妯娌见状相视一笑。 二人有意落后一步,前有小姑子拉着老太太的手,婆婆抱着大孙子,马珊无声张嘴——是我想去。 周半夏不解地眨了眨眼,抬头示意这个时辰外面多热。 马珊差点大笑出声,伸手画了一个圈,指了指周半夏,又指了指自己,“堂嫂弟妹都去那边了。” 岂能少了我? 咱们才是亲的。 周半夏懂马珊未尽之语了,也明白她想陪自己去,免得自己被欺负。 “没事儿,你还不知道我?” 说着,马珊见周半夏担忧地瞥了眼自己肚子,只好左手握拳往前一挥,“不到生的时候个人不成问题。 再说了,除了刚开头两仨月,其实多走走更好生孩子。这会儿就几步路,信不信我能走得比你还快?” “信!”周半夏忙不迭应声,“我信,我信你不光走得比我快,你还能一口气跑到城里再跑回来都不带气喘。” 马珊朗声大笑。 前面顾老太听到后面两个孙媳一大一小的欢笑声,瞟了眼身后抱着曾孙的儿媳,还有孙女,也是眉开眼笑的。 是啊,日子过得数一数二了。 夫妻和睦,儿子出息,儿媳孝顺,又不是老大家如今瞅着一天不如一天,不光大郎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没有读出啥名堂,还兄弟妯娌几个闹不和,一个个顾着自己小家,老二一家子还有啥值得愁眉苦脸。 四个儿子,也就老大如今最难了。 看来还真应了孩子二爷爷当年那一句话,她两口子四个儿子也就看老二能不能起来,不然白费心思。 话是难听,老头子就记得半大辈子,死活要供老大读书,老大没戏了,换成了大郎,可谁知大郎更不争气。 老大好歹第一年下场就过了县试,不像大郎花的银子最多,读了十来年的书了,到今年才过了县试。 常言道,吃多少,迟早要还多少。 当老子的还不了会应在儿孙身上,迟早有一天要还的。 兴许就是老大他们爷俩欠老二的太多了,连列祖列宗都知道要保佑老二找着两个好儿媳,二郎成郎中,六郎中小三元。 顾家距离顾家祠堂并不是不远,这两天还未曾下大雨,抄近路也不会土路泥泞,踩一步都担心脚下滑倒。 望着里三层外三层围满妇幼老少的顾家祠堂,顾老太暗暗吐出一口气,下意识地转头望了眼顾家祖坟的方向。 真要是老大他们爷俩欠老二的太多了,列祖列宗有灵,要罚就罚你们不孝子孙顾青森(顾老爷子)。 就是你们不孝子孙顾青森过于偏心长子长孙,谁劝都不听,明明不是读书的种子还死活压住次子,让次子养家供…… 刘氏是不知走在她前面的顾老太生怕真应了报应,心里默默地祈求顾家列祖列宗,还将“功劳”全部落在顾老爷子身上。 她要知道的话,不好当面啐她婆婆一口,也要背后打小人。 作为儿媳,她再了解不过婆婆,不过是看在孩子爹的份上,连儿媳都有了,有些事情不好说出口罢了。 论偏心,他们老俩口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并没有谁好过谁,不然老大家的以往敢在她前面猖狂。 见顾老太突然一下子停下脚步挡在前面不动,刘氏心有不悦地垂下眼帘,换了一只手环抱孙子。 “二大娘,大爷爷让你们前头。” 刘氏正想开口喊一声娘,好提醒顾老太继续往前走,不然她婆媳几人愣着不动干嘛,就听见侄子顾五郎跑来喊她。 “去前头干啥?”顾老太好奇出声。 第337章 婆媳沾光 不比心不在蔫的顾老太,刘氏倒是隐隐约约地猜到顾族长为何让顾五郎来喊她婆媳去前面祠堂。 毕竟顾老太就走在她前面,身为孙子的顾五郎不可能没有见到他祖母,还只喊她这位二大娘去前头。 想来孩子大爷爷和族老还是觉得她家六郎能中小三元,她这个当娘的和三丫这个当媳妇的功劳最大。 嘉许她婆媳二人进祠堂了? 还真应了虎妞之前戏言,在六郎给她这个娘捧回诰命之前,搞不好先让她这个娘和三丫进祠堂拜祭他们顾家列祖列宗了? 顾家祠堂偏殿。 身为一族之长的族长长媳的顾王氏收回目光,转头朝刘氏和周半夏使了个眼色,率先一人在前带路。 随后,有意思了。 周半夏就将顾文钰家的,她该叫三堂嫂的妯娌有意落后一步,还想走在她身后,这怎么行。 长幼有序。 要不是马珊有孕不宜去摆放祖先神位的主殿,她都要陪在马珊身后,不然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不行,你要走前面。 ——我两口子排三,比你两口子大。 好了不起的,不要干什么学她家虎妞大嫂老占着是长嫂的礼让。 周半夏还是不好说出口,只能继续与对方打哑语。 顾王氏和刘氏默契的各自回头睨了眼各自儿媳,立马让各自儿媳老老实实地长幼有序的跟上。 周半夏见状暗乐,随她们三人身后去了主殿。 主殿里面顾家老少爷们已经长幼有序地排好了几列,无人开口,配上诸多祖先神位,立感氛围静穆。 只是突然多了五位女眷,即使排在后面也格格不入的好不好,她就见不着今日排在最前面的轩子。 说是让她和婆婆给祖上一炷香,中计了,不是顾家男丁的,女眷的繁文缛节之多还是超出了想象。 她都不知自己给顾家供奉的诸多祖先神位上了几炷香,磕了几个头,幸好有婆婆在前,依葫芦画瓢的跟着做就行了。 好一通的祭拜仪式结束,此时已到午时,跟在刘氏身后退出主殿,周半夏暗松了口气,心想着终于可以出祠堂了,不料想还走不了。 不要重新回到偏殿干嘛的? 说来顾家的祠堂是进来看了,就是不知周家祠堂里面如何,翻新一下应该不用超出百两银子? 这些不孝子孙,尽会忽悠列祖列宗,除了主殿偏殿是青砖瓦房,剩余的建筑就统统是土胚房了。 随刘氏身后进入偏殿,周半夏就见不单马珊还在,顾二郎也不知何时已经和他老子二弟在这边了。 汗颜。 亏她前一刻还误以为马珊肯定去外面听八卦了,他们父子三人也不靠谱的把她婆媳三人扔下不管了。 敢情都上这儿等着。 再看上首坐着的周族长、族老,包括顾老爷子在内的老人家,周半夏原以为是商议捐多少银两修缮祠堂。 又猜错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判断失误,周半夏懒得再动脑子,想带耳朵听着就是了,就听到好一阵花式夸赞。 谁说在座的几位老爷子口才不好。 听听。 人老成精啊。 不提她婆婆会不会被夸得非常有家族荣誉感,她大嫂不就被夸得差点忘了她本姓马,乐呵的。 老爷子们实在太会灌迷魂汤,不服都不行。 尤其是顾老太爷。 顾老太爷就是顾族长、顾二爷、顾老爷子他们三兄弟的老叔。 这位算是辈分最高的长辈,但平日里就常以年迈为由,极少出场开口,不曾想口才不是一般的好。 最、最、最关键的是,夸人既不带重样,又不啰嗦的叨叨念,还能夸完立马利索宣布解散去吃席。 不知道的还不得误以为这位辈分最高的老太爷是吃货,说的好好的就站起身立马要去外面用午宴了。 当然,祠堂外面搭起凉棚的几桌酒席,不是给族里女眷吃的,依然是只供顾家老少爷们潇洒。 这一点很不好,迟早把这破规矩给改了。 出了祠堂,要回家的路上,马珊趁身边无外人赶紧悄声问周半夏,“要不要去对面祠堂?我帮你说。” 所谓的对面祠堂,实则就是她娘家——周家祠堂。 周半夏吓倒。 她敢去的啊? 昨晚好不容易做通她大爷爷思想工作,还自投罗网? “不去。”周半夏果断摇头,别看过了时辰,万一又让她进祠堂磕头如何是好!“好热,不去凑热闹了。” 马珊忍笑,打量了一圈,前面是慢行的婆婆,被婆婆听到没什么,“你不担心大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不担心。”周半夏得瑟抬下巴,“还有我大爷爷和我叔在呢,去不去无关紧要,倒是你这回可别跟我争了。” 马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争啥?” “修缮祠堂。” “我还以为你说啥。”马珊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周半夏胳膊,“去找你大哥说去,我两口子他说了算。” “不可能,我两口子才是六郎哥说了算。”话出口,周半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走在两个儿媳前面的刘氏跟着失笑出声,“不热啊,回家慢慢唠多好。这天闷热的,明儿一准下雨了。” 周半夏和马珊闻言相视一眼——好了,明儿一准大晴天了,随即妯娌二人齐齐闷笑。 “想笑就笑。” “哈哈……”马珊大笑,“娘你是不是故意说下雨,好等明儿是个大晴天去城里也不怕被雨打?” “哟,我家虎妞都摸着娘心思了。”刘氏说笑着提醒了句,“多看着点脚下。不知老太太这会儿在哪儿了。” 问对人了。 问三丫,三丫一准不知,瞅瞅三丫这会儿迷糊的小模样,马珊忍笑回道,“十有八-九去老婶家了。 我听说咱们还没有祠堂的时候,大伯娘好像早早回去,老婶就请老太太去她家吃了歇会儿。” 对于爱凑热闹的小田氏能早早回家,刘氏并不觉得有何不好理解。 说一千道一万,连在城里开大车店的顾扬青他们都回村了,不知大伯子他们父子二人是否当真忙得赶不回来,还是什么原因,孩子大伯娘总归要露过面。 但要孩子大伯娘真心实意为她家六郎和文钰那孩子开心,肯定不可能,心里不骂好风水被抢了才怪。 倒是,“你听谁的?” 第338章 闲事多 三郎媳妇说的?近来三郎媳妇好像也没少跟五郎媳妇点出她婆婆见不得她家好。 这是闹什么? 想分家也不是这么个挑事法子,她婆婆和妯娌闹掰了,她一个侄媳妇还能从叔婶这里讨得了好? 刘氏原本猜测大儿媳可能是从她三弟妹王氏那里听说了什么,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三堂嫂快要生了?”周半夏有些想不起来顾三郎媳妇怀上这一胎的准确月份,“是大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来着?” “差不多两个月。” 周半夏默算对方预产期。 十一月初吵起来的时候得知有喜,两个月推后就是九月怀上,预产期六月,嘶,六月?现在七月了! “是快要生了,差不多这个月底。” 周半夏正顾忌她一个新媳妇怎么算出的预产期,不好直言询问怎么还没生下孩子,就听马珊给了答案。 那就不是九月怀上了,因下面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她算出来的预产期绝对不会有误。 看来大郎媳妇和三郎媳妇吵架那一回,三郎媳妇是吃亏了,连小日子都记不住,不然还能多报了月份。 要是报刚怀上不到两个月被大郎媳妇绊住脚,还能静卧多歇几天。 应该是当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后来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后悔,于是好好的一个小媳妇黑化了。 那期间搞不好当婆婆的还端不平一碗水,优待长媳,苛刻次媳,身为次媳的三郎媳妇怒了。 她这才跟大嫂提到她婆婆早早回家了,绝对是这么一回事…… “无须担忧,像她这样子要月底快生的小媳妇有说道的,就是今天在那头肚子疼要生了也不会让她挨近祠堂。” 周半夏一怔,反应过来立即点头。 只可惜不好说自己根本不担心这一点,别说之前全族人在祠堂,真要有什么忌讳的习俗还不避开,婆婆第一个先不依。 “这些风俗,三郎媳妇不会不懂。”刘氏丝毫不担心侄媳妇三郎家的今日敢触霉头,倒是有一点。 这个侄媳妇许是真忍无可忍的着急分家,行事过急了,一个不好会牵连到她家这两个孩子身上。 看着马珊和周半夏,刘氏正色提醒,“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管说啥,你们当耳边风就行了,免得哪天被冤枉你们从中挑事——” “她敢!”马珊话出口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等婆婆说完插嘴了,讪笑着,“娘,你别担心我,快教三丫。” “……”刘氏哑然失笑,心说你还不如担心你自己,你弟妹看人眼色长大,岂能不知这些浅薄道理。 但怎么好说出口,就这样,还是让她们妯娌两人自己好好相处算了。“不说了,还是快点到家,也好吃了歇会儿?” 这话是刘氏面朝周半夏说的,周半夏会意点头,“我还要在家等六郎哥回来,作坊那边一时半会儿不着急。” 刘氏暗暗道好,今儿事情多着了,宴散还要商议如何修缮祠堂,六郎回来最早起码要到申时。 到家。 用过午膳,刘氏见两个儿媳,尤其是老儿媳还拉小姑子回西厢房,差不多有一刻钟没有出来就更安心了。 她原本还想老儿媳要是还不困,就让人把今早收到的贺礼搬到西厢房小厅,让老儿媳整理一二,到时自然犯困。 如今嘛,贺礼先摆着好了,免得打扰她们姑嫂二人雅兴。 周半夏很羞愧。 不知谁哄谁,一个不慎,大白天的,她整个人靠着的居然还被小姑子给哄睡着,还在榻上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而她八岁的小姑子呢? 厉害了。 小姑娘一个人手执毛笔,端端正正坐着临摹字帖,边上椅子上面还晾着小姑娘临摹字帖的好几张纸。 “不错。你没睡?” “有。”顾宝丫抬头嘻嘻一笑,“和往常一样睡了差不多有个把时辰就醒来了,醒来不敢再睡了,晚上会睡不着。” 周半夏给她一道赞许的眼神,去净房稍稍洗了把脸回来,顾文轩还没有回来,索性就指点起顾宝丫临摹字帖。 很多时候还真不是轩子吹嘘,他这个妹妹学习天赋是很不错,可惜只限于读书识字,拿起绣针就是不好使。 最有趣的是,刚开始看不出来,有耐性又聪慧,络子就打得很好,偏偏就是绣什么都莫名其妙的乱成一团。 她就差点以为是小姑娘心里有什么教出徒弟饿死师父之类的负担,不敢跟她学绣活,存心捣蛋。 可惜,真不是不好学,手指头都戳破了,还是没有点亮绣艺这一门最基础的基本功。 好在字画这一方面,确定很有天赋,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画不好说,字却已经有些模样。 有此天赋,再勤奋练个年,搞不好轩子在字画这一方面都不如他小妹。 就是女孩子,时下古代的女孩子,即使再擅长琴棋书画,不善女红也不行。 琴棋书画除了历来被视为文人雅士修身养性之用以外,还有个不讲究的地方,楚楼那些女子倒擅长,还凭此评花魁了。 是以,小姑娘家家的除非将来不嫁人,不当正室,不然还要多多少少的学会女红才行,起码要会做衣衫,无须多精,一般般过得去就行。 考虑到小宝丫将来基本上不可能嫁入一般庄户人家,周半夏索性先继续指点小姑子如何临摹字帖如何更合理练字。 至于女红,她是教不了了,真要哪天控制不了脾气给小姑子几个耳刮子,乐子大了。 尤其有朝一日闹不愉快,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聘请师傅教小姑子,总归无须把女红学的多精。 “媳妇儿?” “二哥回来了,二嫂。”顾宝丫捂嘴偷乐,她二哥最有意思了,老媳妇老媳妇的嚷着,都不怕羞的。 “哎,小妹在啊,今天这么好来陪你二嫂了?” 顾文轩从知明手上接过东西迈进小厅就听到 “二哥回来了,二嫂。”顾宝丫捂嘴偷乐,她二哥最有意思了,老媳妇老媳妇的嚷着,都不怕羞的。 “哎,小妹在啊,今天这么好来陪你二嫂了?” 顾文轩从知明手上接过东西迈进小厅就听到 第339章 会给我撑腰 顾宝丫到底年幼,再如何聪慧,一时之间也没有过来她二哥二嫂小两口一唱一和的是什么意思。 二哥说她像他和天还没有黑有啥关系,还有二哥又回二嫂说的,他世无双有啥关系,小姑娘懵的。 刘氏听完捧腹大笑。 有为一脸迷糊找原因的老姑娘而笑,而更多的还是为老儿子小两口子恩爱和美而乐。 亏她早前还担心老儿子不如大儿子能言善语,回头该给找个啥样的老儿媳才能小两口子过日子和和美美。 不愧是他们老子的种,太会哄媳妇了。 “娘亲~” “哎~”刘氏应了一声,正想说你二哥是男狐狸精,她又忍不住笑了,“娘也不懂,你回头问你二嫂好了。” “才不。”顾宝丫说不出为何不好问二嫂,但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自己娘亲在逗自己,“二嫂那会儿都害羞了。 我知道二哥赢了,笑的可得意了,不像大哥每回说不过大嫂,把大嫂惹恼了都掐大哥。 二嫂被二哥说的脸都通红通红的,输了还担心二哥太热的端茶倒水,哼,尽欺负二嫂。 我二嫂多好啊,我偷摸着跟二哥说要多让着点二嫂,二哥还说他是让着二嫂了,哼,尽欺负二嫂!” 刘氏忍笑忍的差点忍岔气,摸摸老闺女小脑袋,一时都不知该不该早点教老闺女明白些何谓夫妻。 八岁了。 不小了。 闺女总归要嫁人。 按理来说她这个当娘的是可以开始教导老闺女,但想到老闺女要嫁人,唉,好人家难找啊。 门第比自家高的求亲的人家不是没有,可就像孩子爹说的,闺女还是低嫁好,但低嫁也得看人家人品。 多少人家明面上看着一家子和和气气,她当年不就觉得老顾家门风清正上进,结果呢,孩子爹养一大家子。 为此把俩儿子委屈得有事都闷在心里,幸亏三丫进门,连带着虎妞也越来越会体谅二郎,这才一家子齐心协力。 要不是三丫进门,嫁妆多的让田二狗子都觊觎到挑唆大郎借机占便宜,孩子爹兴许还不急着想方设法分家。 就这样,孩子爹已经是很好的夫君,很好的父亲了,可想而知世间有担当的好男儿,有多么难寻。 养女易,嫁女难啊。 “宝丫啊——”看着老闺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刘氏停顿了一下,“你知不知你老婶想给甜丫找人家了?” 顾宝丫顿时一愣,“没听说呀,不是大伯娘急着给二妞姐找人家,咋连老婶也惦记着要彩礼了?” 要彩礼? 刘氏没想到老闺女牛头不对马嘴的给了她这一个答案,把她哭笑不得的,“你老婶是想给甜丫找户好人家,怕迟了不好早,想趁甜丫如今小,她好慢慢找,等大了,好人家都被人挑走了。” “像大江哥哥那么的吗?”顾宝丫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附在刘氏耳边,“大伯娘想二妞姐嫁赵家,被我奶骂了。” 刘氏大惊,抓老闺女转到身前,“赵家?” “是赵二伯的赵家,说赵二伯老儿子和二妞姐刚好相配,我奶骂大伯娘不知天高地厚,我昨晚听见了。” “就是咱们一家人昨晚去给你爷奶请安那会儿?” “不是的,是今早,娘亲。”顾宝丫搂着刘氏脖子,小屁股往刘氏腿上一坐,“我今早不是去老院了嘛。” 老闺女不提,刘氏都不知老闺女今早何时又跑去老院了,但重点不是这个,是,“在哪儿听到了,就你奶她们婆媳两人?” “是的,就我奶和大伯娘,她们俩在后院猪圈。”顾宝丫先给了答案,继续解释,“要是昨晚,我早跟你说了。 就是今早财婶去给爷奶送吃的,我过去了。从后门进去,被柴垛子遮住,我不知我奶和大伯娘在猪圈那头。 我本来想绕过去走另一边去正院好听听他们在财婶跟前都说啥,是不是又说我二嫂回来,你和我爹又装啥孝顺的怪话,谁知刚好听到大伯娘说我二嫂回来了,让我奶来找我二嫂做媒,吓死我了。” 说着,小宝丫拍了拍自己心口,“我吓得立马蹲下就听我奶说,‘赵老二老儿子,你咋知道人家还没定亲?’” 刘氏:“……”啥乱七八糟的,还找她家三丫做媒,想吃p吃!“她们还说了啥?” “大伯娘就说她打听过了,缠着咱奶找二嫂,咱奶烦了就骂大伯娘二妞姐是长相好,还是咋的,人家有当大官的大伯,凭啥会相中二妞姐。 大伯娘就支支吾吾的说二妞姐长得不差,有个小三元的六哥,回头也是官家小姐,和赵二伯老儿子刚好相配。 又说把二妞姐嫁过去,赵家那样的人家不会少彩礼,有赵家拉拔大郎哥,不愁大郎哥中不了功名当不了官。 等回头大郎哥有出息了,不愁我二哥看不上大郎哥。”顾宝丫撇了撇小嘴,“说的老多了,我还以为我奶被哄住了。 没想到我刚想起来过去,我奶骂她了,说,装啥糊涂,六郎为啥看不上大郎你不知啥缘故? 有能耐你自个去找六郎媳妇做媒,还真当六郎媳妇啥都不知?被赶出门别怪老娘没提点你。 整天不干正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尽做美梦,你不要脸,老娘还要脸呢。我学给二嫂听,二嫂都笑了。” 刘氏听着老闺女说的,正琢磨婆婆话里何意,不料想老闺女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二嫂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刘氏有些错愕,“你学给你二嫂听了?” “是呀,就是用了午饭去西厢房那会儿。”顾宝丫挑眉撅嘴,“大伯娘都算计上我二嫂了,我还能不学给我二嫂听呀。” 这孩子,刘氏倒不是觉得老闺女不应该和老儿媳提起,“这回咋不先跟娘说了,再去找你二嫂唠唠?” “想你先回房多歇会儿。” “还有呢?” 顶着刘氏沉着的脸色,顾宝丫一头扎进刘氏怀里,“我怕娘亲听了生闷气伤身子骨,寻思着先找二嫂商量。 二嫂会给我撑腰,会教我下回听到的话咋当自己没听到,咋叫若无其事,啥叫不打打杀杀的,软刀子才更疼……” 第340章 二嫂说…… 不得了,三丫这孩子居然私底下已经指点宝丫如何使心计,刘氏又好笑又愧疚,又差点疏忽了老闺女。 “……二嫂还教我怎么听一个说话有心还是无意,想我奶说的那些话,为何提到‘还要脸’三个字? 二嫂说咱奶能私底下说出这三个字,之前如何不好说,但毫无异议的,咱奶如今更在意脸面了。” 这就不止是使心计,还如何识人了。 “想要脸面,是好事,我往后要是遇上这种人,不论人家是否真心实意,给足人家体面就行了。 要是脸面都不要的,别跟这种人论输赢,能避则避,避无可避就不能心软,找准机会一棍子打死。 当然啦,我二嫂说的打死不是真自己动手把人打死了。二嫂说不到万不得已,脑子绝对比拳头好使。 二嫂的意思就是是人都有软肋,但还是避不开这种人,又被恶心坏了咋整? 到了那个时候不想脏了自己手,完全可以动脑子,找准机会借另一个恶心人的手……” 三丫这孩子有心了,还指点起如何应付各种人。 这已经不是当宝丫是小姑子,是当成她自己嫡亲的妹妹来教了。 “……二嫂还说琴棋书画要以棋为重,其它三者是消遣,女红也要过得去,关键还是棋和算可伴身。 棋,‘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二嫂说我现在还年幼,先记住这句话,等大了会明白其意。 算呢,二嫂说的是想要我学会记账盘账,等到我哪一天轻易找出哪里账目不对,她就不担心我被人蒙骗。 二嫂还让我在外头要适当的装傻,不好跟人说我又学了什么什么的,没好处不说,搞不好被人嫉妒下柈子。 二嫂说人性最大的恶,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我要不想被伤害,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二嫂说不是谁都能像咱们一家人把儿媳当成闺女,弟妹当成亲妹,她算有点银子了,不见大嫂眼红占便宜。 反正二嫂教我挺多的,还说我如今要是没听懂也不急,再大两岁自然懂了,就是让我受委屈不要瞒她。” 听完,再想到始终不敢爆出身家的老儿媳,刘氏不由失笑摇头,“好好听你二嫂的,你二嫂不会害你。” “我知道的,娘。”顾宝丫将脑袋往刘氏脖颈蹭了蹭,“大嫂也很好,如今也老让我受委屈跟她说,她帮我出气。” 老闺女说的是如今,刘氏听懂了。 老闺女即使担心她这个当婆婆的听了万一一碗水端不平,赶紧帮大嫂说好话,可心里还是觉得二嫂最好。 “你大嫂早前也疼你,只是那会儿还没有分家,她不好帮你出气,闹起来会说她当孙媳妇的挑事生非。” 顾宝丫抬头瞅了眼外面,没人,转头:“那二嫂都不怕的。还没分家那会儿,娘你还记得不? 那回大伯娘问二嫂咋不给二妞姐做新衣裳,二嫂就笑眯眯地回大伯娘,不好抢了大堂嫂的活儿。” “噗呲”一声,刘氏失笑,心想哪会记不住。 据老四家的说当时都把大嫂给怼的想撒泼,她家三丫又立马朝正房喊一声大嫂快出来,大伯娘找你。 当然,那个时候喊的大嫂是大郎媳妇,喊给老太太听的,让老太太看管不管朝侄媳妇伸手要东西的长媳。 兴许也是因为这起事,老太太才说三丫孝顺是孝顺,但也不好惹。 这么多进门的孙媳,老太太也就待三丫最客套,也是三丫进门了,连老四家的都直言婆婆气急也不破口大骂了。 总的来说,三丫进门后,左一个行礼,右一个请安,算是把老太太一下子镇住了,哭穷都不敢当面嚷嚷。 虎妞嘛,不是不敢。 父母宠爱,兄弟护着,连她和小田氏打起来都敢拉偏架的孩子,虎妞哪会不敢怼夫家大伯娘。 一来是上面大郎媳妇和下面三郎媳妇一个个表面上在老太太面前跟鹌鹑似的,虎妞不得不憋着性子了。 二来也是性子直,不爱动嘴爱动手,又反应慢,等虎妞想出怎么怼人又占理的时候,迟了,吵都吵好,各回各房。 最后嘛,还是跟虎妞性子有关。 要是当时换成她大伯娘找虎妞给二妞做新衣裳,虎妞一准想不到她大伯娘是在试探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好不好拿捏。 换成三丫就不一样了。 一不跟人挑明她只是侄媳妇,还轮不到隔房大伯娘管教;二不想被人说不尊长辈喊大郎媳妇出来了。 偏偏,不挑明,不想落下话柄,却什么都在两句话里说笑着让大伙都心知肚明,还兼带看老太太如何处事。 不欺负人,也别想欺负她。 这是三丫知道进门后夫家三十口人一起住着,避免不了人多嘴杂,她给她自己,也是给夫家立下的底线。 三丫不是虎妞。 即使有个师父护着,可又曾经不是自幼看人脸色长大,岂能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从那一晚,要亲自和他家六郎唠两句,半点不废话的就应下这门亲事,就可以看出这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看似脾气温和,啥啥都听她爹的,可真要好拿捏,还能给娘家攒下家底的从高门大户清清白白熬出来? 只能说不止周大牛他们一大家子蠢到极致,连老爷子老太太也没有多少脑子,以至于他们大儿子和大孙子也跟着犯蠢,居然还真动心思想借着放印子银一事听从田二狗子,好让三丫和虎妞拿出嫁妆凑凑。 那些人啊,财迷心窍的。 不止小看她家三丫,还小看了她家六郎,真当她家六郎好算计,算计了一回得到甜头了,又想接着算计。 也幸亏他们狗眼看人低,三丫又是个机灵的,丝毫不以当过丫鬟为耻,一直无人得知根底,让他们看低了她家孩子,才顺顺当当的分家了,不然只怕她一家子宁愿净身出户,别说老爷子,就是老太太都不会点头答应。 看看如今,三丫还不敢声张作坊是她自己的产业,那一个个都要毁断肠子的想占便宜模样,连让三丫做媒都能想出来。 真真是可笑至极。 六郎之前可是拉三丫去作坊了,也不知小田氏那娘们被骂听话了没有,可千万别跑去那边找三丫…… 第341章 被巧遇 人要有心干一件事,不是被骂就能歇了心思,周半夏和顾文轩从自家后门出去,还没有走几步就遇上小田氏。 小田氏拿着一把柴刀,挡住了周半夏和顾文轩前进的路。 要不是她嗓门大,嚷嚷着没想到借一把柴刀都好巧的遇上他们小两口,差点被顾文轩一脚踹飞。 至于小田氏边嚷嚷,边跑近,顾文轩还抬脚是有意还是无心,只怕唯有他自己和周半夏心知肚明了。 不止周半夏听音看方向便可知小田氏此时来个巧遇的目的,顾文轩即使不曾听说小田氏还别出新裁的想他媳妇做媒,也知被拦住没什么好事。 根本无须动脑。 就一把柴刀何须从村口跑到住在村尾的四房,就他这位大伯娘,懒的要命,哪回亲自跑腿借柴刀。 要说是被四房接走不还,不得不去要回来,他信,那是一刻都等不了,生怕被吞了,撒泼打滚都会要回来。 找的借口实在太不足心了。 “六郎啊,我找三丫说两句话,你先去忙你的——” 顾文轩立马打断,“等有空再唠,我媳妇这会儿有急事去作坊,你也赶紧的回去,我在家就听到我奶喊你了。” 这算不算歪打了个正着?周半夏原本还想不给个答案,对方还会找机会“巧遇”,还不如这回说了好让对方死心。 但,她男人快口了,她自然要鼎力支持自己男人的,随着顾文轩话落,她也点头表示自己好忙的。 “就两句话——” “说。”小田氏上次借着四郎媳妇有孕踩他媳妇一事,顾文轩气还没消,不耐烦的催了句,“快说。” “你这孩子——” “媳妇儿,走。” 被挡住路了,总不好真一脚踹过去,周半夏忍笑拉住顾文轩伸出的手,看着小田氏,“我是真有急事,你快说。” “行,大伯娘不耽误你去忙急事,就几句话,很快的。赵老二家的老儿子是不是还没有定亲?” 想屁吃! 不等周半夏回话,顾文轩立时明白小田氏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不清楚。”周半夏实话实说,“我一个小媳妇不好提人家儿子,赵二太太也不会不讲究的跟我唠她儿子。 别说我,就是我两个娘,来往归来往,不会打听她家里有几个儿子闺女还没有婚配,万一人家以为我家想结亲都不好意思。” 小田氏白了一眼周半夏,“这有啥不好意思,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多好,没准人家就想和咱们家结亲。” 顾文轩无语的,还听不懂,赵家倒是是想结亲,但这个“咱们家”绝对不包括你家好不好! “哪能呀,他们是啥人家,咱们又是啥人家。再说我家宝丫还小着呢,我爹娘也没想宝丫高嫁。” “六郎也是小三元,又不是赵老大儿子,算啥高嫁,赵老二不就托赵老大的福,多点银子田地呀。” 还不死心! 速战速决! 顾文轩撇开脑袋望远处。 周半夏微微一笑,静等小田氏下文。 “三丫呀,你看二妞咋样?” “挺好。” 小田氏咧嘴而笑,悄声问道,“那你瞅二妞许给赵老二老儿子咋样?大伯娘想你们小两口牵个线。” 周半夏一脸吓呆,“啥?” 顾文轩忍笑:“二妞许给赵二伯老儿子。” “为妻?” 小田氏忙不迭点头。 周半夏蹙眉看着小田氏,“大伯知道你来找我两口子说这事吗?” “还没来得及跟你大伯商量,我寻思着想找你小两口,成了你大伯一准乐呵,多好的人家。” 周半夏不否认点头,“是啊,是好人家。可,大伯娘,不是二妞不好,是人家家世太好了。 说句难听的,人家是京城大官侄儿,咱们有啥,他们家公子想要找高门大户千金小姐也不难——” “你不也是大官侄女,二妞是你小姑子,六郎又是准举人,三丫,咱们家二妞不怕配不上他家的。” 唉,难得听到这位大伯母哄人的温柔语气啊,周半夏缓缓摇头,“不一样,在外人眼里咱们是两家人。 你先听我说,女子不易,事关二妞亲事,我不会跟你说笑,当着六郎哥的面,我跟你说句掏心底的话。 你要想和赵家结这门亲,找谁都不如找大伯,大伯和赵大人有同窗之谊,成不成无非给赵大人写封书信。 让我去找赵二伯他们两口子,没用的,他们不会不知虽说二妞也是我小姑子,但和宝丫完全是两码事。 说白了,亲疏有别,宝丫要不想嫁人,我会把养她一辈子,让她在家舒舒服服当她的小姑奶奶。 要换成二妞,说好听话没用的,她上有兄嫂,下有弟弟弟妹,我一个当堂嫂的不可能接手二妞。 我不蒙你,宝丫在我眼里不光是小姑子,她还是嫡亲妹子,等宝丫将来出嫁,我肯定会给备足嫁妆。 她将来要在夫家受委屈,不用六郎哥出手,我都能名正言顺的教训人家,可二妞,终归是隔房小姑子。 名不正言不顺,不单我心里这么寻思,外人也是这么看的,不然何来的‘嫡亲’两个字,站不住脚的。 我当堂嫂的有,也是等大妞二妞三妞她们要出嫁尽分心意添妆,她们在夫家受委屈陪堂嫂她们去要个公道。 多的,我就不说了,这门亲事确实很好,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想和赵家结这门亲,找谁都不如找大伯。 一来,姑娘家名声珍贵,找外人做媒万一张扬出去于二妞无利;二来大伯就是书信一封也完全可以在书信里说笑着试探可有结亲之意,为儿女终生着想不丢脸,他们赵家也不会声张出去。” 说着,周半夏侧身好让顾文轩经过,“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想法,你最好听听大伯怎么说。 大伯到底年长,不像我少不更事,阅历见识有限。你先忙,出门有些日子,那边还派人让我赶紧过去,失礼了。” 顾文轩无语地看着苦口婆心说完还行礼的周半夏,利索拉她离开。 不要跟脑袋只有鸡大的小田氏这么客气干嘛的,她能听懂才怪,信不信你礼数再周到,也遭她恨了? 第342章 恨就恨呗 恨就恨呗,说不说是她的事,听不听是小田氏的事,既然小田氏当大伯娘的放下架子伏低做小,她总归要先礼后兵。 听懂更好,听不懂也没法子,该说的都说了,对方要还是一意孤行与她一个当侄媳的何干! 顾文轩摇头打趣:“你就不担心大伯真的会给书信一封,还是以你赞成让他写信的意思提出联姻?” “随便,反正不是我亲自亲口向赵家提出,他们爱干嘛干嘛。不过依我之见,赵家不会答应。 赵大人,我不了解,但凭赵三爷,他不会舍出一个侄子求娶二妞,不看他前面几个侄媳家世都不错。 以赵三爷的雄心壮志,即使为了和我们成姻亲,他只会倾向于赵家嫁女,而不是赵家娶媳进门。 就好比说他想大江娶赵家女,嫁进来以后就是长媳,只要生下一儿半女,于赵家岂不是更有利。” 顾文轩不否认周半夏此一假设,就如温世叔两口子看中大江一个道理,唯一的家世不显反倒成了优势。 男主外、女主内。 以他岳母的能力,明眼人都能看出一旦大江娶妻,其妻必然会接手支持中馈,也就是说几乎可以当家作主了。 这也是他媳妇为何一再让大江外出不可身边离开小厮书童,不敢轻易决定弟媳妇人选的主要原因。 有一个贤惠的弟媳是助力,否则极有可能将她花在娘家身上的心血泡汤了,这就不是她能容忍的事情。 不过,赵家,“相比起温家,其实赵家倒是挺合适,我指的是门第不是姑娘,毕竟我没见过他们赵家姑娘。” 是的。 除了赵家在京城长房和四房千金,她倒是几乎见过二房三房所有千金。 之所以说几乎,是三房赵三爷有庶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在府城就一直没见到赵三爷几个庶女。 许是赵三太太不乐意让庶女出面,更或许是赵三爷也知她叔父不会让大江娶个庶女的商女为妻。 “两家都是庄户人家出身,赵家和大江同辈份的姑娘,好比说赵二伯家的小姑娘,不会不知自家原本是什么人家。 富也没富过三代,懂本地习俗,该学的礼仪,理家能力要是可以的话,相对而言就挺适合当长媳。” 周半夏欲言又止地瞅了眼同行的顾文轩。 顾文轩挑眉,“和我有什么不好说?” “是那个。” “哪个?” “赵二伯家未出阁的姑娘,长相配不上大江。” 顾文轩愣了下,握拳遮嘴闷笑出声。 周半夏也不由跟着笑了,“不是我肤浅,你看大江长的多好,说他是翩翩美少年都不为过。” 那难了,可难挑了 又要门风清正父兄上进,又要姑娘大气贤惠,又要有着和大江匹配的容貌,选妃都不过如此。 “再说,哪个少年不年少慕艾,容貌总要稍稍过得去,他自己见了也喜欢,小两口才能和和美美。 说是找长媳,总归要他自己日子也过得顺心才行,不然再好,他不中意有什么用,父母又不能陪他一辈子。” 顾文轩缓缓点头,“想法没错,现实很残忍啊,一般来说穷人家能娶到媳妇传宗接代已经很好了。 就如赵老二当年挑选媳妇肯定是能干会生养就是首选条件,哪会在意妻子容貌如何,只要不歪嘴就行了。 也就高门大户取妻取贤,纳妾纳色,经过几代下来基因优化遗传到高颜值,再有后天熏陶的小姑娘,倒是符合你想象人选。 别说你们姐弟长相就不错,你们是特殊例子。也别说我兄妹三人,爹当年看上娘肯定也是因为娘她长得好。” 想说的话被顾文轩说出口了,周半夏只好等他说完,想想又好笑,“那你说你兄妹三人长得好,还是大江他们仨长得好?” 顾文轩好笑睨了她一眼,想难倒他?“我媳妇长得最好。” “不说我。” “肯定是我兄妹仨。” 嗤,单单大江长相就胜你们两兄弟一大截了,更别说有着村花之名的大丫,周半夏无语望天。 “小心摔倒。别不服气,宝丫会不会女大十八变变丑了不好说,我两兄弟个子,你们周家人就赶不上。” 牙疼,周半夏只想呲牙。 “遗传很关键,你就是想给大江小河拔苗助长也要看他们长高了,个子会不会匀称。”顾文轩瞄了眼周半夏,“还有气质,哪怕你蒙住你这一张绝世容貌的小脸,你大姐也比不上你!” 扯淡! 周半夏不禁轻笑出声,“我还能不知自己长相也就马马虎虎过得去,很早以前还有人说我像我爷爷。 我爷爷,你应该有见过?我六岁还是七岁,他才没了,你说我爷爷多难看,眼睛只有一条缝。” “胡说八道。”顾文轩差点笑喷,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有见过,说你像他是夸你能干勤快像你爷爷,不是长相。” 这个,她当然知道,她还知道说这话的人实则笑话她爸妈管生不管养,幸好有个像爷爷的长女帮衬。 “如今你倒是长得和大江最像,一看就是亲姐弟。就是性格不一样,他是脾气真好,你是脾气假好。” 好气! 找凑了! “我脾气还不好?要不是忍无可忍,我脾气不要太好,谁不夸我温柔贤淑,你指出一个不赞同的大名听听?” 顾文轩嘴角抽了抽,忍笑,“也是,我媳妇哪回不是忍无可忍动手,如今就脾气老好了,是温柔,温柔。” “还有贤淑。” “对对对,温柔贤淑,能动口绝不动手,什么拍桌子敲板砖啤酒瓶,如今不要有板砖啤酒瓶的,哈哈哈……” 把你笑抽得了,周半夏失笑摇头。 二人说笑着,再慢悠悠的步行,也快到了作坊前面的十字路口,往左转就是去往作坊和后面庄园的方向。 不比今早来时乘坐马车直达作坊,往左转之后走着走着,再即将往左转的时候,周半夏不由脚步一滞。 前方? 后山,她是知道护卫队把后山当场训练场地。 为防泥石流,外围树木就不得乱伐,连其中有一条进山的路不止理了台阶,两旁也只修整一下原有的树木。 可这条进山的路怎么这么奇怪,难道看错图纸方向,东西两个方向反了,不然怎么把路修在东侧? 第343章 风水 “你没记错,是要修路的时候,咱爹谨慎,又邀请清风道长来了一趟,他说这条路不能修在西面。” 周半夏心想应该也是这位老神仙给看风水的时候才给改的进山路,不然她公爹不会擅作改图纸。 “除了这条路,还改动了好几个地方。我今早来的时候看了,经过老神仙这么一改动,比想象还好。” 说着,顾文轩示意周半夏跟上,直走,不去作坊,改去后面实地考察,不然说不清楚。 再走到一个路口,不等顾文轩解说,周半夏转身看着前面和左右两侧的同时,她不由一怔。 树林子没了? 也不对。 修整好的树林子,如今只剩下几颗大树。 原计划将作坊和庄园左右两侧院墙连起来,连树林子也圈起来,如今也成了一条隔开作坊和庄园的笔直大路。 “按道长的说法,作坊是作坊,庄园是庄园,要全部围起来,庄园有正门也只能算主家开偏门进出。 正大门前面必须两边开阔通畅,要再加上前面作坊人气大大旺于后面庄园,风水来说,只会更不利主家。 我看了不围起来也行,并不影响格局。真有个大雪灾水灾地震什么的,祠堂住不下不得不收容族人亲戚,还是隔开的好。 本身咱们是做最坏的打算,以这边地势高,两边是山壁,作为最后一道堡垒而准备,肯定只有自家人住着安全。” 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是考虑不周,再打量一圈,目光落在一处,“这么说来,路口这两个大坑要填了?” “对,不止这边路口两个大坑,这条路过去西面两个大坑也要填,剩下的两个大坑倒无关紧要。” “可惜了,六个大坑只剩两个。幸好听你的把这一片都买下,人工不贵,就是回头又要找人挖,麻烦。” “还好,刚好这几天把炕里面东西捞出来煮料,另选的地方开始挖坑也不影响堆积灌木树叶。” 周半夏想了想,也只能这么想,任何事情要以先以顾文轩所说的“堡垒”为重,没必要可惜这四个大坑。 退一步说,这四个大坑没有被提前填上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好歹接下来能先制造一批纸张出来。 就是只能制造出一批最次的草纸,也是赚了,请人挖坑才几个工钱,一次搞定,更省心。 想到造纸,周半夏又免不了想到顾文轩今早吩咐下去的造纸准备事宜,“和顾大有说清楚流程了?” “肯定的。”顾大有是哑,又不是聋,不可能听不清楚,顾文轩好笑摇头,“我还让家兴今天配合他。” “难怪今天一直没看到家兴。我知道,不急,先看完这边,再去作坊看他们干得如何来得及。” “不愧是我媳妇,把我话都说完了。”顾文轩说笑着伸手示意周半夏继续跟他走,“看到这条大路还想到有何妙用了?” 周半夏低头,“青石板,下雨好走?” “再想。” “不想。” “晒东西。” 周半夏恍然大悟,难怪公爹舍得铺青石板,不整石子路,这一片都是自家地盘,晒粮食就再好不过。 不过,现在盖房子的人呢,怎么不见有人走动? 想到周顾两家今天开祠堂,周半夏不是很确定的问道:“今天这边也停工休息了?” “聪明。本来他们想吃了接着干,反正内部院落已经建好,瓦片也铺上了,不担心下雨索性让长根叔歇一天。 接下来做家具的木工也会一起上,中秋节之前肯定全部竣工,剩下的也就院子树木花草啥的整整,到十月可以入住。 当然了,想要把里面窗帘坐垫地毯摆件什么的全部搞齐整拎包入住,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咱们如今不急,先让他们忙好,咱们再看哪里还需要改建,慢慢收拾,明年再搬都来得及。” 周半夏赞同点头,是不急着入住,起码要等马珊生了做完月子了,轮到家里面扩建,才会搬到这边。 等再走了几步路,这一看,不止前后院墙已经全部修好,居然连庄园门外也摆上石狮,灯柱,栓马栓,还有上马石。 “怎么这边不装上那两根石旗杆?不是说了只要去衙门礼房交银子,那边会派人拉东西来装好?” “咱爹娘说上梁那天我们两口子已经不在家,要等搬过来的时候再去交银子,到时候连暖房一起。” “好想法!”周半夏竖起大拇指的同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娘说我要不贴补家里,家里都走不起人情。” 顾文轩好笑点头,“确实如此。上梁之前几天大哥当着他岳父马大爷的面说这是咱们两口子的,你爹要随礼了。” 周半夏不奇怪大伯子故意这么说,若说她是扶弟魔的话,大伯子就是宠弟狂魔,让她好奇的是,听谁说的? “除了咱爹,还有谁。原本大哥的意思大概就是想指明产权归属,免得他岳父家有谁起了小心思挑唆大嫂。 再加上我们两口子当时不在家,等我们回来再上梁,一个季节,下雨不合适,一个道长给挑的吉日说那天最好。 所以爹娘索性决定等搬家再摆酒席,没想到你爹当成大事了。 单单那天正梁放好要挂上的红绸缎,你爹就大手笔的买了整整两匹,不然你当她小田氏为何找你做媒?” “和这个也能扯上关系?不是你是准举人,我有个当过大官的叔父,赵家又时常来作坊拉胰子?” “当然也有关系,主要还是根本瞒不住咱们两口子还在这边盖的大房子,可以证明我媳妇确实不缺银子。” “胡扯。”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 “真的,你不看他们见我中了县案首还一直以为我是运气好?”说着,顾文轩不忘伸手拉周半夏继续往前走,“外面再如何传你是福星,他们心里肯定怀疑我们自家故意传出去好抬高你名声。 说实话,我太了解他们怎么想了,就是如今他们还会觉得我这个小三元肯定是先生帮我拿到手。 他们就是到死都不会认为顾大郎输我,就像老头子明知长子不如赵老大还谜一样认为长子时运不济没遇上贵人。 他们只相信你是福星旺家,连小田氏也觉得你帮忙说媒凑合要沾福发财了。” 第344章 “游览” 周半夏不是怀疑,而是百分百确定顾文轩就是在调侃她,还福星旺家,你才是隔壁田园犬旺家! “嗨,还不信了。” “你别笑,我就信。” 顾文轩极力忍笑,“我再说个原因,先生就是考虑到房子快要盖好才急着让常青叔他们两口子先过来。 之前找先生要王大师傅,先生就曾经问我这边大概有几亩地,他能想象不出这边有多大? 不可能的事情,这不就让你接手嫁妆,好把你胰子盈利给遮住,不然大笔钱财哪来,给你补漏来了。 所以我觉得先生好,很多时候他不会听不懂我话里意思,但为你,他真心实意尽心尽力了——” “等等,我怎么听着你早算计上叔父了,是我和你先去找的叔父,然后才是叔父说的有王大师傅这么一个人。” 再想,看你会不会理不断剪还乱,又嚷嚷着头疼!顾文轩暗乐听着,静静等着下文。 “当时就确定下来王大师傅可信,找王大师傅就行,也就是说你后来一个人找叔父,他问你了?” 周半夏回想,蹙眉,“不对!我记得那一天我就报了大概多大,叔父不可能又问你这边大概有几亩地。 废话了不是,他就不是说废话的主,除非时间隔远了,可也不对啊,那笔嫁妆其实一早就落在我名下——” 得,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顾文轩赶紧打断她思路,“快看对面,有没有发现哪里地方不一样了?”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周半夏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快要走到这条路西侧尽头。 哪不一样? “比原先空旷多了。”周半夏打量着前方,“这一条路到山壁,不像另一端直通道上,风水上说聚气,财进不出?” 什么跟什么,也没听爹提到清风道长有此一说啊,顾文轩忍笑重重点了一下脑袋,“对,还有呢?” 居然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周半夏不得不转脑袋打量四周,“大树对称,我知道了,树大好乘凉,寓意两边都有靠山!” “哈哈……”顾文轩捧腹大笑。 “呆子。”周半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不由跟着笑出声,“咱们来了这么久,这边怎么还没有人来巡逻?” “护卫队知道我拉你过来不喜欢被人打扰,应该守在前面路口了。注意看那边,对,就是作坊后面那堵院墙。 那里还有一道可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院门,那就是王大师傅给设计的古代隐蔽门。这才是我想让你找的哪里不一样。” 周半夏闻言失笑扶额,“不要太远,等我透视眼。算是开放式紧急通道了?走,陪我去看看。” “你不说我也会带你去。主要是为了有些时候不方便从那头出去,或者是去前面作坊懒得绕一圈。 反正那道门一个通向作坊西面侧门那条路,一个直接通向作坊,要说有很大意义也没有,就是备用。 主要还是另一端路口,把另一端路口守住,外人也进不来了,所以我不围起来也行,并不影响格局。” “懂你意思,关键还是这一面是山壁,相当于只有另一面没有把作坊和庄园用院墙围起来,挺好。 如此一来,两者是整体,也是个体。不说了,这边应该有人。”眼看走近,周半夏轻声提醒了一句。 虽说除了包胰子的女工坊是村子里人,其余人都有卖身契在手,但能不让人听到她两口子说些什么自然最好。 走近了,随着顾文轩动手操作,周半夏也知按哪来会出现隐蔽的一道院门。 不是很难开的一道隐蔽门,就是只能从这边开,外面想进来除非有人在这边开门,可避免闲杂人员进出。 与这道稍稍显得简单的隐蔽门相比,据他爹所说庄园里面的暗室地窖什么的那些机关就非常巧妙了。 因昨天傍晚刚到家,虽然说了不少事情,但顾文轩此时也不知那些暗室地窖准确位置都在哪儿,又是如何开启关闭机关。 这些位置和机关,王大师傅只告之他爹一人,全家也就只有他爹一个人知道,只能等他爹回头带路启关闭机关。 理解。 周半夏明白行有行规,既然她两口子不在家,对方已经完工可以离开,自然只能告之一家之主。 而身为一家之主的公爹为何不告之第二个人,估计就是想教媳妇,她婆婆都不乐意听。 按照她婆婆的说法,很现代,机密之所以是机密,就是越少人得知越好,多一个人得知就是多一份风险。 再则,就她两口子的性情,她公公婆婆婆婆也不担心真要到危急的时刻,她两口子不会不护兄嫂小姑子大侄子。 所以说她公公婆婆很精明的,真要两个儿子区别对待的“劫富济贫”,哪个当儿媳的不怕了公公婆婆。 反倒是他们这样的早早说好两个儿子儿媳赚多少都不用上交,不多塞银子给他们,她都觉得有愧为人。 绕回庄园,从大门进去,前院格局一切如图纸。 再沿着中轴进去,是前厅,中堂,后堂,后园,倒回来,可见连东西两侧的跨院也只欠雕粱画栋等细致活了。 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家了。 周半夏兴致勃勃的遂一游览,虽说还没有找着准确位置的暗室地窖,但还是见到粮仓,参观了各个院落。 “没有白费银子?不说那些机关究竟如何,单单每个院落改建的暖阁和净房,王大师傅就绝对是个人才。” 其实也没花多少银子。 人家当大师傅的带了七八个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而来,还整整待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只收了一千两银。 听起来很多,单这一笔支出已经够在县城买一套好地段的大宅院,但这是祖宅,更是安全屋,不好用金钱来定义。 这就像有个傻瓜非要转让股权出去购置高档别墅不可,结果还真让他蒙对了,股权作废,别墅成了安全窝。 当初有多傻气,后来就有多神气。 顾文轩见周半夏一直没有回应,转头才发现他媳妇不知又在出神地想些什么,“快,兔子、媳妇,要跑了。” “哪儿?” 第345章 兔子媳妇 兔子媳妇反应过来一下子气笑,懒得跟这个在外沉稳,私下幼稚的男人计较,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王师傅只所以是大师傅,因为专业,又有周长根那位包工头尽心尽力。 一路游览参观下来,目前来说,庄园里面是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建或者加盖什么。 二人出了大门,这次选择了通用的一条路,从作坊后面右侧进去,恰是作坊家属院通往食堂的主道。 熟悉感也来了。 如今作坊内部还是实行统一食堂供应一日三餐,各管事和护卫队加宵夜,在膳食上菜色也是丰盛些。 尤其是护卫队进后山锻炼的时候还时常打到猎物,他们开小灶的机会就多了,也是待遇最好的一批人。 好在现在天热,等到深秋天冷烧炕之前各项福利肯定要细分到让普通员工有归属感的同时还要有积极竞争的动力。 此时临近夕阳西下,彩霞红满天的时刻,越往前走去,食堂饭菜的香味愈发浓郁,无须看时辰也说明到了要用晚饭的时候。 如今作坊里面几个工坊上班时间还是基本照旧,半个时辰的就餐时间之后,还是会上班到戌时。 也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期间,由各工坊管事按照近期工作量计划好五天之内下班准确时辰,上报给大管事定夺。 这一条倒无须更改。 有规章制度在,早已明确责任范围,各项工作由专人负责,谁错罚谁,大小管事比她这个东家还卖力工作。 不止是这些大小管事,至今也未曾听说哪个员工偷女干耍滑,固然有和给出的福利不错有关,但确实还可以。 倒是之前买这批人的时候出于种种顾虑,他们都有家小,小的孩子甚至刚刚学会走路的也不再少数。 接下来还要让这些孩子能写会算,他们才无后顾之忧安心工作,与此同时也好培养出忠心实用一批人手。 周半夏边走边看的同时心里也琢磨接下来还有哪些工作必须现阶段安排,哪些工作可以放在过了中秋节再作安排。 但也容不得她多想,她觉得手下这批人不错,这批人有一个是一个的更觉得自己一家子进了福窝。 主子仁善,吃饱住好,伤风中暑有郎中还能歇两天养神,不扣一文月钱的。 干好了,逢节日能拿双份月钱,每月每季还有奖赏,接下来年底也还有奖赏。 除了这些日常数不胜数的厚待以外,主子也是极为大气,不在府上也没忘姑爷中榜让他们也跟着沾喜气。 春夏两季已经发下好六套衣物,连还帮不上忙的小孩都有了,这还没有入秋,库存已经囤了棉花布匹。 几个月下来,有他们自己的发现,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顾文轩让人发出去的“消息”,把人感动的。 周半夏就发现第一批先就餐的员工一个个都不急着去食堂了,连屁大点的孩子也要给她两口子跪下磕头。 闹啥?! 快去吃了歇会给她好好干活。 听听,到了这会儿还不忘让大伙吃了要先歇会再干活,谁家主子能真心实意把下人当人看待。 “主子,小的们急着等小主子诞生了。” 不知谁,突然吆喝一声,让一直充当黑脸的顾文轩给乐的,一下子绷不住笑了,周半夏也是哭笑不得。 闻讯赶来的周墨兰见状一时之间都不知自己该不该拿出管事嬷嬷的派头,挥手让他们赶紧去用晚膳。 人心。 人心可贵。 她家姑娘抓住了人心。 周墨兰又欣慰又担忧,欣慰她家姑娘以心善让下面服管,又担忧她家姑娘心善容易被下面合伙勾结蒙骗的。 好在姑爷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连作坊那一套叫啥规章制度的细则都能想出来,不愧是文采横溢的小三元。 不! 不是我,是我媳妇想出来的。 可惜,顾文轩此时还不知周墨兰误会了,不然怎么的也要借机多夸夸媳妇,他媳妇厉害着呢。 “姨~我叔呢?” 看,他媳妇多会哄人,他就打死都喊不出这一声甜腻腻的姨。 奇怪的是,不管现代,还是如今的古代,偏偏长辈都喜欢这个调调,他爹娘就硬是被他媳妇哄的成了偏心眼。 他爹娘还以为不偏心老儿媳,其实偏心大了,要是换成他大嫂娘家塞这么两口子过来,哪会心无芥蒂。 当然,这也和他媳妇处处以他着想有关,不能否认他大嫂也是一条心跟着他大哥,可两者还是有区别。 照他爹娘的想法,应该是他媳妇这种人只要认定他就能毫无保留为他着想,绝不会大难临头自顾自跑了。 他大嫂嘛? 他爹娘虽不贪图儿媳嫁妆,但之前他大哥早出晚归当学徒也不见儿媳买马车,倒是搬家了立马买辆马车。 人就怕对比。 以他对他爹娘的了解,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心里或多或少的会觉得他大嫂待他大哥不如他媳妇对他死心塌地。 毕竟在他爹娘眼里,他们老儿媳可一点都没觉得他们老儿子有输于谁的第一时间就拉去府城探亲。 他爹娘疼爱儿女,也更看重儿媳心意,长媳不是不好,但总归不如老儿媳更贴心,事事找他们商量。 他爹娘是从心里拿老儿媳当闺女,不用说有多偏心了。 别说暗室准确位置如何开启机关,连米砖被砌在哪儿都不跟他这个老儿子说,非要等老儿媳一起去看了再说。 也不知到现在了,他爹在祠堂忙好捐赠事宜回家了没有。 顾文轩望了眼天色,见时辰不早,舍不得媳妇陪他去造纸工坊捂热,趁着周墨兰还在,赶紧让周半夏去账房处理事务。 至于他自己,大老爷们怕啥热,再酷热的天气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况这会儿比午间凉快好多了。 我超勇的,顾文轩去了西面工坊之一的造纸工坊。 此时正值饭点,小工去食堂吃晚饭了,包括家兴在内的大工还在。 他先看了看晾晒在外的纸张,再去用来再沤制打浆的浆池看了看,就一头迈进煮料房,热的哟。 就这样子还是没去焙纸房,要不怎么说还是这个年代办厂好,员工听话的,不会动不动说劳动法。 第346章 人心 顾文轩先着重关心了一下防止中暑的措施可有安排妥当,像什么解暑汤,要通风的给耐心作了叮嘱。 可把他热死了。 叨叨完还不能立马撤退,他还得拿着今天捣鼓出来的测试品,给好好说道说道哪一步还需要改进。 幸亏顾大有虽哑,却不得不说也是一个大大的人才。 好比说他提到其中一点,就是晒纸分成在焙纸房和放到晒场的问题上,顾大有就能点出关键几个地方。 家兴还傻乎乎的眨巴着一双蠢真双眼问要加什么东西,顾大有已经用炭条画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笔记。 周半夏要笑死。 “当然,不好比的,一个是我之前就给顾大有讲过流程,现在是实操,而家兴能知道还需要加东西漂白已经很好了。” 说到漂白,周半夏看了看马车车厢塌上两扎新鲜出炉的草纸,“还行,初次试手能做出这两种纸质的纸张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咱们有方子,他们只管听从顾大有比划,家兴翻译的依葫芦画瓢一步步进行就行,不然你看能不能做出来。 碍于车门外车辕上还坐着知明,虽说小声点,知明不可能会听到,顾文轩到底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 不过,马车比步行快,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有知明带人将马车上的木箱和两扎新鲜出炉的纸张给搬进西厢房书房里面放妥,两个人回内室梳洗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衫出来,时辰是真不早了。 纵使夏季昼长夜短,也到了要掌灯之时。 周半夏终于想起一件事。 “爹,咱们可以卖蜡烛了啊。” 顾二柱正稀罕地翻着新鲜出炉的纸张,看着双眼发亮的周半夏,忍俊不禁大笑,“傻孩子,不缺银子啊。” 周半夏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跟着乐了,“可不,我成财迷了。爹,那我明天安排下去做蜡烛?” “行。”顾二柱目光瞟了手中纸张,“人手够?这个不改进也不比蜡烛差,写不了字也有大用。” 说写不了字是指在一旁提笔沾墨的顾文轩摇头以示今天做出来最好的一种纸,晕墨化开了。 “做蜡烛够的,这纸的话,等纸坊测试成了再投入人手,咱们再上牙行来得及。 府城那家牙行就说好了,张叔(张大壮)会帮咱们寻摸老实听话合适的,那边庄头顾大荣也会盯住。” 说道这里,周半夏不得不提一句,出来之前她两口子已经吩咐下去让两个庄子收购鸭蛋做松花蛋。 此事之前已经在书信里提到,还提到做出来的松花蛋专门供应云客来,顾二柱都不得不服两个孩子算盘拨的老快了。 云客来是谁家产业,高老夫人的,只要东西好,价钱也低于其他人家,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心被刁难。 就是两边庄子的庄头,明知云客来的管事掌柜都喊他家三丫姑娘,他家六郎姑爷的,谁敢胡来。 别说接下来顾大华还会时常带人几个地方来回巡逻盘查,就是不去也不担心下面敢阳奉阴违胡来。 这俩孩子,真真是再也找不着这么天生一对的孩子了,最厉害的还是他顾老二啊,多会挑儿媳! “……咱们家这边呢,我是这么寻思的,供应咱们本县邻县云客来的松花蛋就交给大嫂,等她生了做完月子试试看。” 顾二柱正美着呢,就突然听到老儿媳又不把方子当回事了,“还试啥,交给你大嫂,她那个三嫂学会立马教娘家。 爹知道你和你大嫂处得跟亲姐妹没啥两样,可三丫呀,你大嫂守不住方子的。听爹的,你要不不干,要干买人。” 顾文轩一点都不惊讶他爹给出的答案,将毛笔放在笔洗里面的他来到顾二柱身边入座就朝他老子使眼色。 听三丫接着咋说? “爹,不怕的,不是还有我大哥。”周半夏俏皮地捂嘴偷笑,“我大嫂怕我大哥,可服气我大哥了。” 顾二柱失笑摇头,“你大伯要不是太过头了,爹还老觉得你大伯是媳妇娶不好,太孝顺了,老老实实娶了你大伯娘这个糟心表妹。 说良心话,你们大伯娘是配不上大伯的,除了一张马马虎虎过得去的脸,打小起就啥啥都要争个赢。 我们表兄妹几个谁不知谁性子,可你奶还是觉得你大伯性子太软,她侄女配长子最好,连你爷都被说服了。 他们定亲早,你太爷爷太奶奶那会还在世,太奶奶也不乐意结这门亲,只是你爷奶答应的太快。 你太爷爷这人呢,他一生几乎完全做到了言出必行,也是这么教我们说到要做到。 见你爷爷不是找他商量已经点头应下岳父,他也就点了句我的亲事不急,被你爷爷记住了。” 顾文轩莫名的想笑。 “你爷爷大概觉得你太爷爷太奶奶疼我,他愈发疼你大伯,老说你大伯也是长子,你太爷爷不会听不出。” 说道这里,顾二柱直摇头,“你太爷爷要多活几年,爹也不听不出你爷爷说你大伯是长子其实就是哄我听大哥话。” 周半夏心想合着顾老爷子还是pua高手。 “再加上那时候年幼气盛啊,懂不了你太爷爷临走前说你爷爷往后要看我有啥深意,我那时候就不得了了。 同样是你太爷爷的儿子,我爹输啥了,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让你爷爷不被人小瞧了。 你爷爷说要是供出你大伯,谁还小瞧了他,就是委屈我。 委屈啥,我比你爷爷还上心,交了束修又怕你大伯太老实被人欺负了不敢说。 赵老三那时也差不多,为他大哥也没少讨好夫子一家子,他送鱼,我柴,两个人就没停过送东西。 当时我为你大伯,他为他大哥,我们两个人很谈得来,也就是后来被你爷爷整的。 他赵老三觉得你大伯定亲了还想娶他妹不是好人,一气之下闹掰了。 主要还是我觉得丢脸,他大哥那会中小三元正风光,他赵老三那张破嘴还笑话我。 他说你大伯装傻当好人,坏事都让你爷爷和我干了,骂我猪脑子,供你大伯读书还不如我自己进学堂。 不怪他那么说,他脑子是好用,可读书不行。我们两个人在学堂外头听着,我记住,他就不行。” 第347章 那个时候 听到这里,周半夏心想难怪赵三爷之前一点也不奇怪轩子拿到府案首,还笑称儿随父,敢情不是客气话。 “可那个时候,那些话听着太刺耳,明知你爷爷干出糊涂事就像赵老三说的你大伯不可能一点都不知。” 确实不可能不知。 要是赵家答应嫁女呢? 老爷子不可能没有事先和老太太商量如何找借口遮掩。 老爷子说岳家拿他们表兄妹说笑就是说笑了,虽无大张旗鼓下聘,但生辰八字都已交换,只差婚书了。 想遮掩就不可能不提早告之当时和赵老大还是同窗好友的长子,不然要是问起来,岂不是先穿帮了。 “当时也不知咋想的,反正就是鬼迷心窍地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儿子不争气才让你爷爷不要脸面。 看你大伯怕传开连学堂都不敢去,又可怜的,没法子硬起头皮等赵老三不在家的半天,跑了一趟赵家找赵老大。” 顾文轩算了算时间,算出他爹那时多大,暗叹,这弟弟当的,可不是比老爷子还上心,当哥的是不厚道啊。 “赵老大这个人呢?”顾二柱眯眼回忆,“讲良心话,如今咋样不知,那会儿他就跟我们不一样。 人呢,打认识起斯斯文文,话不多,整天手不离书,他们村子里人喊他小书呆,他听了还拱手作揖。 为这事,赵老三没少被气跳脚,也就是后来中县案首又成小三元一下子不一样了,谁还喊他小书呆。 他们赵家村一下子改口了,说早看出赵老大是文曲星,是他们赵家麒麟子。 整个村都疯了,赵家拦都拦不住,他们族里每家每户都出铜钱摆了三天三夜流水席,还请了戏班子。” 顾文轩失笑摇头。 周半夏捂嘴而乐。 “你们啊——”顾二柱看着老儿子老儿媳,摇头而笑,“这会儿知道你大爷爷要请戏班子,爹为啥打死也不答应了?” 顾文轩笑道:“太张扬了。” 周半夏赞同点头。 “除了这一点,还有爹不想你们往后被谁拿捏住。戏班子不是请不去,可自家请戏班子不是明摆了有银子。 要学赵家村,族里出银子请戏班子,倒不担心没谁家舍不得出半个铜钱。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提你往后会不会和赵老大一样当大官,光眼前跟你们干啥都比去城里当伙计强。 打从你给你娘接了打络子的活起,咱们村子里人家日子就好多了,等到起作坊,日子更好了。 别的人家不说,就说你们石头大爷家,说难听点,一日两顿,喝地瓜粥喝完上顿都愁下顿在哪儿,如今也起来了。” 这户人家,周半夏知道的。 非常勤快的一家人,奈不住家里田少孩子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长子快三十了,老儿子还和大孙子一样大。 之前她婆婆就说这家人实诚,连娶上的大儿媳都是孝顺孩子,后来她就招这家大儿媳招进包胰子的女工坊。 加上石头大娘带闺女打络子,成年的儿子跟长根叔打下手,手头宽松了,今年可算给老二老三娶上媳妇了。 当然,一下子娶进两个儿媳妇,彩礼不可能有五两银子,据她大姐大丫所说合起来也没有花五两银子。 不过,石头大娘也没要两个新儿媳带嫁妆进门,还热热闹闹的给同时进门的两个新儿媳摆了酒席。 算是彩礼不多,嫁妆不要,但也没委屈两个新儿媳,还是体体面面的娶进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进门,据说这两个新媳妇也是勤快得很,起早贪黑的养猪养鸡,又打络子又种菜。 “可像他们家知恩图报毕竟少数,回头要有人明明日子过得下去,就是贪心,还找上门说都是一个祖宗,当初如何如何的自家舍不得花用硬是凑了多少请戏班子,帮不帮,能帮得了多少人家?” 顾文轩笑笑,“救急不求穷。石头大爷那个穷和不救的这个穷不是一码事,他家本分,就缺谁拉一把。” 顾二柱觉得老儿子说的是挺有道理,可,端起杯子,喝了口凉茶,“话是这么说,可人是会变的。 赵老三说赵老大当初之所以没去县学改成去径山书院,就是后来找上门的族人太多,不是谁家孩子让赵老大指点,就是借银子。” 找赵老大指点不奇怪,银子?顾文轩一时没有多想,“赵家当时把贺礼都收下了?” “不大清楚,应该有些,不然光靠他家地里头收成,还赶考回来,哪来的银子借出去。” 周半夏忍了忍,忍不住提醒:“中小三元那些奖励。” “是了。”顾二柱恍然大悟,“难怪赵老三说后来得知他们家有银子,即使修缮了祠堂也没用。 人家倒不说出银子摆流水席请戏班子,他们说一个祖宗的发达了不能忘本,还有给他大哥说亲的。 扯远了,反正乱七八糟的啥事情都有,但那会儿他们赵家确实很风光,在那个节骨眼上你爷爷还得罪人,可赵大爷,就是赵老大他爹娘和平日压根没啥两样,见我过去还是老样子。” 周半夏正琢磨着中小三元,其实差不多是准举人了,举人的话,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刚想到好像有送丫鬟的,差点错过她公爹又开始话题一转,转到了当年的某一天去赵家找赵老大。 思路有些跟不上啊。 “我至今还记得,他们家当时住的还不是青砖瓦房,也没土院墙,是用木棍秫秸杆围了院子。 还没来得及像往日一样推篱笆门喊人,赵大娘眼尖,她喊还不进屋,赵大爷从堂屋那间屋出来。 他就说还认识路啊,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和他家老三合伙整谁才上门。” 顾文轩诧异,交情这么好? “听我说不是找他们家老三,赵大爷还给他大儿子使眼色,不等我开口,赵老大就拉我去他屋里。 进屋后,赵老大就先帮我找借口了,话里意思他爹和你爷爷交情好,喝多了话赶话说笑不能当真。 后来他还找出两篇文章让我转交给你大伯,意思他们还是同窗好友,让你大伯有空上家里坐坐。 那天,从头到尾我都没脸开口道一声羞愧,后来再也没脸去赵家。” 第348章 父爱如山 可惜了,要是传开倒是好事,他顾大柱没脸继续去学堂上学,公爹搞不好也不用赔了半辈子。 “也就是从赵老大身上,我看到了啥叫做人做的让人无话可说,后来也明白这叫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不管他当初是不是为了不坏了他妹名声给的台阶下,但从那以后你爷奶你大伯没有半句说赵家不好。 偏偏这种事还不能跟人说,只能自己生闷气。后来爹就遇上你娘,你爷奶都想不通爹为啥铁了心娶你娘。 其实说穿了就是看上你娘能写会算,你姥爷他们势单力薄,娶你娘进门不担心供你大伯读书闹翻天。” 周半夏低头双手捂脸闷笑出声。 顾文轩当了嘴替,好笑道,“这话可不能让我娘听到,我娘还说你当年答应她听她的,她才挑中你。” 顾二柱失笑摇头,“不哄能有你三兄妹?其实你娘哪会不知爹心里头咋寻思,不看爹都被你娘拿捏住了。 好在你娘死心塌地跟我,给我的生两个儿子都比我这个老子强。你哥是不像你大伯,可你也不能胡来。 你别以为你中了小三元,脑子就好使,你这是读书。论为人处世,不是爹小瞧你,你远远不如你大哥。” 是的。 周半夏认同点头。 顾文轩承认自己为人处世不如他大哥丝滑,但,你跟着点头干嘛? “你大哥就是娶不上你大嫂,爹都不担心你大哥混不上一口吃的。再说,说句你大嫂没听到的话。” 随着这话落下,顾二柱无意识压低声音,“她不是三丫,手头有这么多嫁妆刚刚好,多了未必是好事。” 周半夏不知该不该撤离。 “不说她嫂子也多,兄弟大了心思杂了,如今你马大爷当家,还好些,往后真不好说。 麦收那会儿你大嫂她几个嫂子娘家兄弟抢着来给咱们家搭把手,有意思的是他们一个个来了都待三丫田里头。 劝都劝不走,可我和你岳父已经早早找好人手,当真用不上他们,人多了反而添乱。 他们说是亲戚,像你岳父管家就蒙了,还是余财跟他说了啥亲戚,他把人家当亲戚地请去喝酒。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等我和你岳父过去就有人问作坊要不要招人,有人说都是实在亲戚还能不提拔自家亲戚。 那嗓门又大。”顾二柱回想起来还是好笑不已,“把你马大爷给难堪的,我和你岳父不得不一个人躲进作坊,一个人躲到路口集市。” “后来呢?” “装傻呗。”顾二柱摇头而笑,“你大嫂倒是当他们是看在她的份上跑来给三丫搭把手,她如今有身子也不好点明。 你想,这还是三丫的产业,要提拔轮到他们多远的亲戚了,他们就惦记上了,换上你大嫂的,可想而知有多闹腾。 这人呢,大道理,爹不懂,爹只知道有多大的能耐守多大的财,过了,给金山银山都不是啥好事。 你大嫂这样的开不了作坊,她不是能拿主意的人,不然你马大爷当初也不会给她买铺子收租金当嫁妆。 铺子租出去比田地佃出去还省心,先拿到租金,啥都不用管,拿租金就是了,不得罪人也不担心闺女守不住铺子。 就是租金被你大哥骗光了,只要铺子落在你大嫂名下,不像田地要是咱们家从中作梗的话不好脱手。 能算的,他都算到了。就是去年又补给你大嫂嫁妆田,也是见三丫置办大片地,不愁他闺女亏了。 而他也确实有眼光,他算是看准了三丫不会让他闺女吃亏。很多事情,我和你娘不会心里没数。 你马大爷精明着呢,前几天还当着你岳父的面又说谁谁如今突然发达了纳妾,他原本是谁家的姑爷。 说实话,我当时听了心里很不痛快,要说谁高攀谁,三丫不要强多少,你岳父顶多说一句把三丫嫁给你亏大了。 可要说你岳父觉得他自己高我一等,真没,就是你还没中小三元之前在周家村,他这个周二爷都没觉得你高攀他闺女。 用你岳父的话来说,他岳父还骂他这辈子吃不上两个菜,你和春生才多大,谁看不起谁还不知道呢。 他是真这么寻思的,也这么干的。你马大爷问他作坊三丫占了多少份子,你岳父就跟我说把他闲的。 我不会不知你马大爷一直觉得我低他一头,毕竟要不是我强求,他闺女不是找不着比咱们家更好的人家。 我承认从这一点来说,我是对不住他,后来还时常贴补你大嫂,连带着长锁都靠外家养得白白胖胖——” “爹,没有什么对住对不住的。”周半夏双手奉茶,“我大哥不会配不上大嫂,大嫂也打心里高兴你和我娘有多好。” 唉,这孩子,心大的,能有这孩子是他顾家的福气啊。 顾二柱感概万千地接过茶盏,“原本有些话不该在你们前面提起,我和你娘呢,没啥东西给你们,只能多唠两句,让你们多长个心眼了。” “谁说没有东西留我们,多着了,宝贵着了,你们把世间最珍贵的父爱母爱都给我们了。 这些才是好东西,我求都求不到的,如今可都有了。有你和我娘护着,我觉得我自己胆子都变大了。” 顾文轩接过话,笑道:“不得了,爹你听见了,你和我娘不护她都不行了。不愧是我媳妇,聪明。” “说的我好像是你媳妇才聪明,我老聪明了好不好?” “不是成了我媳妇更聪明?” “是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我这会儿就能看出你是爹娘捡来的,我才是亲生的,你是我顾家上门女婿了。” 顾二柱差点呛到,忍笑瞪了他们一眼,“你大嫂有这样的老子在,你小两口犯不着贴补你大哥大嫂。 让你大嫂做那个松花蛋的事,三丫不要出面跟虎妞说了,你去找你大哥,实打实的说了三丫想交给你大嫂。 你大哥不要,不准强塞。不是谁都能跟三丫一样啥啥让着你的,两口子过日子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长锁多大了,他岳家他媳妇咋寻思,你大哥哪能不知咋整更好,大夫只会越老越吃香,再能把医术学精比啥都强。” 第349章 好儿子,好兄弟 看着说完一前一后一起离开的顾二柱和顾文轩,周半夏觉得自己好似更明白公爹的用心良苦了。 趁着东风压了西风,就不能让西风压了东风,不然一个个飘了如何是好,还是维持现状的好。 大儿媳呢,心直口快,要被大儿子压住的;她这个老儿媳呢,老儿子压不住的,但贤惠,懂退让。 如此一来,只要两个老有主见的儿子哄住儿媳,家和万事兴,有不对的苗头出现也好及时掐灭。 儿媳不好揍,轮到儿子还是可以动粗的,真当老子下不了手揍儿子,先礼后兵,不听,揍你没商量。 嘿嘿。 周半夏暗乐着凑近窗前。 夏夜,天上的明月将顾家的院子照的发白,清晰可见婆婆也从对面东厢房出来了,两口子汇合,夫唱妇随的去乘凉了。 当儿子的就有些不识趣了,凑啥热闹,哦,不对,不是跟过去,是恭送父母出门,兼带兄弟情深的唠唠。 好儿子,好兄弟。 离开窗前,开箱,抱账本放在炕上,备好笔墨纸砚,盘腿坐到炕桌前面,周半夏赶紧开始盘账。 那厢,顾文轩和顾二郎恭送父母出大门,目送他们离开去往顾族长家,兄弟俩人转身进外书房。 不比内院还放了冰盘,即使夜晚少了几分暑气,开窗通风里面还是有些闷热,索性退出坐到前院。 前院石桌石凳,知明机灵的让他父母财叔财婶去准备一壶冰镇果酒和下酒菜,自己则端着切好的西瓜放在石桌上。 至于还有一个书童顾家兴,他是顾大昌的儿子。 出门有些时日,顾文轩就让家兴在作坊那边给顾大有当帮手的同时,直接住那边好家人团聚几日。 再则,也是家里已经住了余财一家五口,还有房门一家四口,加上一起回来的厨娘,前院才几间房子,大热天的挤得慌。 倒不是没有考虑到扩建问题,只因马珊身怀有孕不能动工,是以连撤走胰子作坊的后院还是空荡荡。 就这个问题,顾文轩和顾二郎这对兄弟二人此时此刻提到了估摸最快也要明年开春才能扩建这边宅院。 聊到这里不免又说到了山脚下的庄园,照顾文轩来说,自然是搬到那边过年,刚好那时候他大嫂也做完月子。 顾二郎不反对自己一家四口到时随父母住那里,自己就两兄弟,还能因那边是弟媳的嫁妆,一家人分开住? 要连这一点都有所顾忌抹不下脸,反而生分了。 但今年过年就算了,还是等明年这边扩建再一起搬过去。 对此,顾文轩无所谓,只要答应一家人不分开住,让爹娘左右为难,什么时候搬都可以。 就像他大哥说的,慢工出细活,既然要整了就好好整,等搬进去,人多了,再改来改去也不方便。 是的。 不说内部摆设,就是庭院树木山石也不是说一下子能整妥,总归各有喜好,急不得,也犯不着赶时间。 正好他也话赶话的提起了他媳妇想将这边做松花蛋的买卖交给他大嫂,不意外的,被他大哥一口给否决了。 论口才,他是比不上他大哥的,除非他媳妇来,但动手,他大哥绝对不是他对手。 不干就不干呗,还想捶他? 坐在石凳上,顾文轩利索往侧一闪,避开顾二郎第二个拳头,再身子一转,拿起一片西瓜堵在顾二郎嘴边。 顾二郎气笑。 “我知道,我缺心眼,不能再骂了啊,被人听到还以为你弟干了啥蠢事把你气得都动手揍我了。” “不就干了蠢事。”顾二郎没好气地白了眼顾文轩,也不接手,就着顾文轩的手狠狠地咬了口西瓜。 “我冤枉的,不是我的主意好不好,是我媳妇想出来的。”顾文轩附在顾二郎耳边,“我总不好说我大哥怕我压不住——” “顾小六!” 顾文轩哈哈大笑,“想多了,我的好大哥。” 顾二郎斜了他一眼。 “我承认我媳妇能从深宅后院出来还让高府另眼相看,她是不简单,可我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开始她就有一手好绣艺能当立身之本,压根没想过靠谁,不然轮不到她回村,我还有机会救她。 就是如今,说句自大的话,有她叔父当先生,我要想科考入仕,不是当年的赵老大能相比的。 他赵老大是结了一门好亲,可我媳妇单单一个叔父就不是他岳家能相提并论。 我要是像赵老大一样中了进士,想出头比他容易多了,可我说不想当官,我媳妇也没想当什么官夫人。 她就说什么都是虚的,有个功名已经很好了。 人生苦短,看淡一切,不为世俗所累,善待自己,不后悔足矣。” 人生苦短……不后悔足矣,顾二郎一字一字的默念于心,好像有些明白这个弟媳妇很多时候的想法。 “她是她叔父出现和没出现一个样,心态很好。 她就说她当丫鬟不偷不抢,本分做人,没啥低人一等。 有她叔父在,被人当成周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她说还是她,只不过多了疼她的长辈,不是她恃宠而骄的资本……” 西厢房。 书房里面,周半夏还不知某人当弟弟的,在他扶弟狂魔的长兄面前是如何丧心病狂的炫妻。 盘完了近期不在家中的账目,做好以供高府核对的账薄,再抬头伸懒腰,还是久不见人回房。 现在回房睡觉,下午已经睡了有会儿,一时半会儿的还无睡意,索性去打开周墨兰执意让她带回的木箱。 说是执意是一点都不带夸张,她觉得没必要带回家,放在作坊账房里间不要太安全,可惜她兰姨不这么想。 先一步就把这口大木箱塞进马车,美曰谁家儿媳出门快天黑了还不见人影,坐马车回去快多了。 然后马车就直接停在账房前面的,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两句,连她和轩子都被塞进马车打道回府了。 有意思的很,到今日了还担心她不接手嫁妆单子。 既然点头了,自然不好言而无信的,还是不了解她啊。 哎哟妈呀,这份嫁妆单子还是怎么看,怎么都头疼,上当了,不该心软的,完全可以恃宠而骄耍无赖的嘛。 第350章 盘账能手 顾文轩回来的时候,书房还亮着灯光,而且还很明亮,亮到在院子一眼可知里面最少点了三根蜡烛。 果然。 足足四根蜡烛。 不愧眼珠子一转,要卖蜡烛。 炕前一根,炕桌上一根,炕桌里面还有两根高高的插在烛台上亮着,得亏你婆婆不是你太婆婆。 换成之前在老院,还得了,老太太才不管会不会花她银子,该喊熄灯了,还是会无差别对待。 不吆喝一声,哪显得出她勤俭治家有道,咳,想远了。 此时,他媳妇正一手算盘,一手毛笔,忙得不可开交。 不就三四个月的账本,用得着如此费劲? 说好的盘账能手呢。 顾文轩走近一看,暗幸自己没有实话实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单单这一页页面。 二月十一,修缮房屋购买木料五十根,支出几许;二月十二,购买铁器农具,铁锄二十把,支出…… 顾文轩满脸怪异的忍笑,“这是一个农庄的支出?”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直接让周半夏吓得打个哆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跑到我后面了?” “有一会儿了,是我的错。”顾文轩果断认错,“我以为你知道我进来了,这是一个农庄的支出?” “是的,大庄子。叔父有言在先,要我把各个账薄都要对一下,有出入过大就趁如今刚归还没多久换管事。” “如何?” “我看还行,或许也是刚到手的缘故,京郊两个农庄的庄头目前来看没啥问题,账目挺清楚,连一文钱都写上了。” 说着,周半夏将核对过放在自己右侧炕上的帐薄推给顾文轩,“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我搞错的地方。” “应该不至于搞错。”顾文轩顺势坐到炕沿,就近拿起一本翻了翻,“刚入手一年都不到,账目能作假到哪里去,庄头不要命了。 倒是那些小管事,我认为听从常青叔的建议会更理想。 常青叔他们两口子可靠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像那个五间门面三层阁楼,还带后院花园的铺子。 这样的门面别说在京城好地带,就是在府城也好出租,常青叔就说忙着回周家村之前交代下去租金不能低于市面价。 结果呢,是拿到了一个市面价一年租金三四千两银子,可隔了没两个月就听说当时还有人出四千五两银。 常青叔就怀疑那个小管事从中抽回扣,一查,还真抽了二百两银,就是把人打死了也亏了好几百两银子。 最关键的是,租金被拉下来了,原本可以租到四千五两银子,即使明年不涨租金,最少也是这个数。” 这件事,周半夏之前已经听说了,但换管事的话,她这边人手有限,目前也就顾大华稍稍闲着能顶上。 问题是,这份嫁妆单子上的庄子铺子不单单只是在京城京郊而已,府城有,定州府有,就是真定府也有铺子。 原籍所在地嘛,婶娘把些归还回来的京城小院外院的转手了帮她购置原籍所在地的铺子和庄子,并不奇怪。 可要单单这几个地方的铺子庄子还好说,反正她本身在府城、定州府,以及真定府买了庄子,还在真定府多了宅院。 令人头疼的是,婶娘遍地开花啊。 除了留下京城一部分庄子铺子,还有一套宅院,还在扬州府,金陵城等地也给她置办了铺子和田庄。 这些地方,她婶娘的娘家倒是罩得住,可奈不住远啊,要让顾大华一个人去巡查的话,好了,一年都在外了。 顾文轩失笑摇头,“你还担心人家夫妻分居两地?就是让他一个人巡查也要看日子长了,会不会起不该有的心思。 目前先用他,慢慢的加人手好了,反正常青叔两口子打定主意不多调教几个人出来,他们是不出门了。 再说,扬州府和金陵城那些地方无须担心,有你名下的铺子和田庄,自然少不了老大老二老三他们三兄弟也有。 要不是先生的主意,师母不敢乱做主张,你就安一百个心好了,那边管事就是敢贪都不敢太贪心。 别忘了常青叔他父母如今还在扬州府,他还有儿女在京城,把他两口子送到你身边何曾又不是让你远程掌控那两边。 先生那人,他能隐名埋姓走到如今还成为当今天子心腹,每一步安排都不会毫无意义,听着就是了。” 周半夏不否认她这位叔父是很厉害,但“听着就是了”? 怎么可能,无功不受禄,听她叔父的就是收下了,没有什么代管的。 照叔父的说法,别说你大哥,留给你二哥三哥的家产都让他们花不完了,他们要还惦记你这点子嫁妆还是他周焕的儿子? 她叔父很自信的。 三个儿子即使不是惊才艳艳的人物,但绝对有辱先祖周善大名,做个富贵翁还是极为容易的。 “确实如此,你看你那位大嫂,虽不是正孔,也是孔子后人了;还有老二定亲的那户人家,是姓孟? 搞不好就是孟子后人。 再看老三,他就说老子要娶媳妇就要老子先看中,你看老子也出来了,是不是大梁倒了,他们都倒不了。” “胡说。钱夫人她还是真正的门阀世家琅琊王氏后人,祖上不知出了多少大人物,如今也不敢说他们倒不了。” “嗨,当我还是历史小白了,唐朝一场黄巢起义,败落的不仅是王家,还有整个门阀世家,他们王氏早没落好不好! 只要不作废科举制度,孔子就是圣人,不管江山轮到谁坐,孔家都会蒙受皇恩,他们才是真正的世家。 像先生先祖什么天下第一谋士都没用,诸葛亮那么厉害了,给他自己取了个孔明的大名想碰瓷孔家,不见都于事无补。” 你想我笑死,再娶一个? 周半夏忍笑斜倪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顾文轩。 “还不信?我再说一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李世民他老子叫啥来着?是了,唐太宗李渊。 那老家伙不就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人?诸葛亮傻就傻在光改名不改姓,人家喊一声我是老子孙子,你孔子孙子服不服,是不是碰瓷成了?” “……我,无话可说。” “肯定的啦,你男人我懂的可多了,你听我的就不会有错,睡觉觉了。” 第351章 压力大的 看着搬出来放在炕上的账薄,再瞥了眼炕前地上木箱里面还没有打开的诸多木匣子,周半夏果断采纳顾文轩建议。 睡觉觉。 不管了,明日再说。 待顾文轩去窗前关窗拉上窗帘之后,周半夏吹灭近处蜡烛,随即双手一摸,留下两个空木箱。 安心了。 即使家里不像作坊有护卫队二十四小时巡逻,来了个大盗都不担心把账薄偷走,可以安心睡觉觉了。 顾文轩要笑死,不要把账薄偷走干嘛的,大盗也太不值钱了,再说了,当护卫队每晚打更巡逻是闹着玩的。 听他这么一说,周半夏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提起之前在作坊的时候,周墨兰还跟她说了什么。 庄子是一直支出,只能等过些时日各处庄子会汇报麦收产量;可铺子不一样,租出去就有收入的。 为何说这笔嫁妆不菲,概因铺子值钱啊,比庄子还值钱。 单单京城两大两小铺子每年租金就有上万两银子,不然她叔父能说家里缺她一个闺女吃用了? 她手上这点买卖在叔父眼里就是闹着玩的,还不如以作坊之名成立的“护卫队”值钱。 按照叔父的说法总结,就是他家夏儿不是一般的聪慧过人,但也不是一般的胆小,智商都用到保命上了。 傍晚的时候,她提到作坊护卫队人员不好超过百人,接下来可能要以庄园庄丁的名义扩编,兰姨就说了。 不要怕,还可以在周边买田庄,田庄也可以招庄丁,人手不够只管买,账薄里就夹有银票。 “……我看了总账本,差不多就是在原有的嫁妆单子上把归还的别院在清明前调换好了铺子租出去。 如今就只剩京城那套距离周府不远的宅院留给我们随时入住,今年十个铺子租金合计进账二万三千五百多两银。” 压力大的,顾文轩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租金就这么多,铺子不要多值钱了,肥得冒油啊。 “抛开庄子支出,婶娘作主把二万两银分成两部分,一千金在木匣子,一千两银面额的银票夹在每个账薄里面用油纸包上的。 剩下的那些古籍家私药材首饰很大部分是找不回来了,归还的时候和周府库房里面的那些被抄没东西一样,叔父就不要了。 但当今天子还是赏赐了一部分,叔父没提,不过我猜他肯定一分为二,分了大部分放在京城那套宅院库房。 毕竟这回木箱里面的木匣子装的东西,听兰姨的意思是大哥亲自去库房,不是大嫂去库房里面挑出来的。” 顾文轩明白她想说什么,京城那套距离周府不远的宅院如今就有常家长子长媳住着帮她打理京中事务。 也就是说周宅和周府已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周府长媳已经不能进出小姑子名下的周宅库房。 “大哥的意思,其他东西堆在库房也罢,等我们去京城再打理也不晚,可好药材在这边也不一定有银子能买到手。 至于那一匣子头面首饰,倒不全是库房里挑出来的,是婶娘给我和大嫂准备的,来自她自己的嫁妆,一人一份。” 压力更大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换了一匣子宝石给媳妇打首饰,师母随手就是一人一份。 “我粗粗合计了一下,和我之前的推测一样,婶娘骗我,还说什么和原先嫁妆单子比起来连一成都不到。 压力好大,高老夫人嫡长孙女的嫁妆都没有这么多,你说叔父是有怕我被高府小看了,连嫁妆都压他们一头?” “别说,你要不提起这一点。”顾文轩一本正经拍额,“我一时还真不知先生虚荣心不小。 难怪左一句我周府千金,右一句我周府嫡女,合着跟高大人较劲了,高大人可不就只有一个嫡女。” 周半夏失笑摇头,“比不上的,那位大小姐不论才貌,手段也是相当了不得,出嫁之前连兄长都听她的。 用我师父的话来说,人家长了七巧玲珑心,我就胜在有自知之明。夫君,不好比,也不能比的。” 这话说的,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嘴上谦虚,心里也不服气的?不就是说人家没有自知之明。” “胡说,顶多就是人各有志。”回想高府那位出嫁后贤惠出名的大小姐,周半夏打了个激灵,“反正让我给夫君纳了一个个妾,还生下来一个个抱在身边养育是绝无可能的,不是一路人。” “先生他也没想你跟人家一样贤惠,顶多就是用银子砸,砸的你夫君即使来日步入青云也不好说你过于霸道。” 周半夏嘿嘿直笑,“叔父是有这么一点意思,不看前有赵大人有言在先,结果左拥右抱的,赵夫人还担了妒妇之名。” 顾文轩不置可否一笑,拉她去净房洗簌,“蠢呗,你信他夫人在外显摆的时候的,他赵老大丝毫不知?” 自然不信。 赵夫人显摆她夫妻二人一生一世人,何曾又不是说明赵大人出身寒微,靠岳父起势,夫纲不振。 在这种情况,身边不可能全是好人,不可能没有一两个小人出于各种隐晦小心思借机踩一下赵大人。 要说赵大人丝毫不知,那就都看低了赵大人智商。 “说穿了,他们两家从一开始结亲的目的就不纯。”顾文轩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周半夏,“一方想找靠山,提供给他科考入仕的资源;一方见他是大有前程的小三元,妙在还是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农家子。 于他们大户人家而言,多好的人选,出身寒微,即使大力培养,还怕这个姑爷敢忘恩负义成不了家族助力?” 有道理,周半夏故意不将擦了把脸的毛巾递还给顾文轩,免得他不接着说了。 “可这人,此一时彼一时,能从小三元到殿试第四名,可想而知他本身就很出色,能没有傲气? 再说了,这过日子嘛,夫妻两人哪会没有牙齿咬定舌头的时候,冷暖自知,总会有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再回头看那个时间点,他刚好入朝为官了,那期间他岳家是不是要他的回报超出他心理承受能力了呢? 我想应该是,要不然又不是毛头小子,说是当时中计被迫纳妾,还不如说他也想借机试探岳家底线。” 第352章 这就是人性 这就是人性,毕竟不管成不成,错不在他赵老大,不然后来不要又纳什么下属妹子,不就收心腹了。 赵老大岳父应该也是看出了这姑爷长了反骨想脱离他们家族,估计这也是赵老大坐了好几年冷板凳的原因。 好说不好听的,本身相互利用的两家结亲到了这个地步,连夫妻之间多了好几个妾,还什么真情实意。 “……而我们两口子,和他们那些人完全不一样的好不好?从一开始,我们处对象就与任何人无关。 比我有钱追你的公子哥又不是少数,你不就看中我?比你美的姑娘,又家世好的不是没有,我不也只盯住你了。” “谢你了,让你盯住不美的,家世又不好的我!洗你的脚,不看几点了,还叨叨,明早去不去城里了?” 矮油,还吃醋了。 顾文轩果断认怂,利索往脚盘里倒水,想想不甘心,“我可从来没有和哪个女的单独去喝茶什么的。” 土包子,谁男女单独跑去喝茶,喝酒不好?周半夏忍笑,“是,你只有和我单独喝茶,再正经不过了。” “那是,连你妹,我都避道三尺。我还能不知其实我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洁身自好的优点能吸引你了。” 不至于,周半夏刚要开口回话,想想还真像顾文轩所言,倒不是说他只剩下这么一个优点,而是这优点真的很关键。 优点再多,少了洁身自好这一点,她当初还真不可能点头答应求婚。 以前立志当单身贵族,与其说恐惧陷入没完没了的家庭纠纷,还不如说见多了同床异梦的夫妻,没意思。 不想被伤害,一个人多好,无牵无挂,爱干嘛干嘛,谁都管不着,老了还有老兄弟家可以串串门聊聊天。 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当他是将来退休了也是最可靠的老兄弟,谁知这位还没老的兄弟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她还想等他结婚了跟他媳妇好好相处,将来老了搞不好老兄弟家的孩子比她那些外甥侄子孝顺多了。 结果他倒好,来一句靠谁不如靠自己,还不如我们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一起慢慢变老呗。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太动听了,一次两次的,渐渐觉得好像不是不可以试试,要连他都背叛,反正老了也无趣。 对了,轩子当时还说了一句,等老了,不管有钱没钱,外甥侄子能靠得住,天大的笑话了。 如今呢,还是这么认为不? “你觉得我们要是没有孩子,往后侄子能不能靠得住?” 顾文轩掖好蚊帱一角,转身闻言一怔之下,反应过来不由气笑,看不起谁,要不是担心你还不满十八,早怀上了! 你十八了! 夜里不知几更天,听着外面打雷后下着不小的雨,次日清晨,院子地面却一点都没有被雨水淋湿的样子。 不比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打拳踢腿的顾文轩,梳洗过后还单手捂嘴打着哈欠的周半夏望着窗外深感不解。 “就下了不到个把时辰的急雨,后院泥地就湿漉漉。怎么这么早起来,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要不你今天先别进城,等过两天再去好了。” 周半夏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咱娘说今早进城,这会儿起来了?” 顾文轩讪笑,“刚起来没多久,不到一刻钟,不过咱娘今天是去不了了,说你刚回来最好多歇几天进城。 我觉得行了,反正我和大江今天就是去拜访县尊,换腰牌,补齐生员手续,见教谕,在县学登记一下。 如今还不到去县学上课的时间,等过八月十五,你再陪我去那边宅院都来得及,就是王掌柜那边我去说一声也一样。” 周半夏想想,也是。 本来就因为婆婆要去一趟县城,她想着一起去,既然不去,她跟着他们秀才相公后面凑什么热闹。 至于婆婆为何临时改变计划? 十有八-九和这人有关。 不是拿凌晨下雨天路上不好走当借口,就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娘啊你今天要在家。 “去,还早着呢,你看大江都没过来,快去接着睡,睡到辰时刚好起来用早餐,听话。”顾文轩伸手推了推她。 周半夏往后退了一步,勾了勾手指,你推啊,有本事从窗口钻进来。 小样儿,顾文轩侧头:“娘,你找我啊?” 周半夏立马双手背后,靠近窗口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顾文轩大笑。 “我其实知道你故意忽悠我。”周半夏不认输的伸出脑袋看天色,“逗你玩儿都不懂,今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了?” “不好说,看天色好像阴天,早上应该晴,午后就不知了,不过午后也差不多办完事,可以回来了。” “那换洗的衣物要多带一套才行,鞋子也是,哎,咱娘拿着烧火棍过来干嘛?快跑,要抽你了。” 顾文轩下意识抬脚,突然想到好好的,他娘不要抽他干嘛,他娘又不是小田氏那个二百五,有事没事的打老儿子七郎玩儿。 “快跑啊。” 顾文轩哑然失笑,“连撒谎都不会,咱娘这会儿还在正房呢,你忘了咱爹不爱早起,无特殊情况,开饭才起来?” 也是,公爹有意思的很,和她爹完全不一样的,公爹是宁愿晚睡也不想早起一刻。 尤其是冬天,要是天还没有亮起来,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好比说过节了,那天就不得不早起。 再有陪考期间,那可真是太遭罪了,起的那个早的,一天都没精神,还硬是在考棚外面撑到老儿子出来。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懒死了,其实不是的,每年私下贩卖皮草太辛苦了,能休息肯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身子骨。 再说了,没事的话,太早起来干嘛,没完没了的活要干,不是劈柴就是被催着去挑水捡柴,公爹又不傻的。 给银子养家了,还要累死累活干力气活,当是农忙时节呢,不多长个心眼,早和她爹一样不到四十,干不得重活了。 看! 今天有正事,公爹就比往日提早半个时辰起来了。 “爹。” “你又起来这么早干吗?” 第353章 去县衙 真是个傻孩子,好不容易六郎考完了,还一大早起来不多睡会儿,晚点又要上作坊有的忙了。 看着绕着老儿子转的老儿媳,顾二柱直摇头,把刘氏给乐的,自己是个懒爹了,还想带出懒孩子。 这厢顾文轩晨练过后又是一身汗,冲了个澡,还洗了个头,待绞干,换了一身青衫,连他岳父大人都上门了。 周四顺也是服了他这位三姑爷,不知瞎忙个啥,到这会儿还没吃,他家大江一早就整好了还看了会儿书。 “不急,太早去反而不好。一般来说县尊大人每日午前都会先处理公事,他们已时到刚刚好的。” 换一个人说这话,周四顺不一定相信,但他家三丫说的,就一准是了,听他家三丫的一准不会有错。 今日掌勺的厨娘是方婶。 经过在真定府期间周半夏好一通的“试菜”提点操练,毫无疑问的,厨艺又进了一步。 做不出来的消暑品如何先不说,摆在桌上的早餐,其中一道豆腐皮包子咬一口鲜嫩多汁的,好吃的不得了。 周四顺说不出该怎么夸更贴切,好吃到他都动心让家里厨娘来学一手,可想想还是算了,霍霍不起。 单单豆腐皮,老贵了,城里就卖四十二文一斤。 虽说他家三丫作坊里面有做豆腐皮,供给云客来的进货价也就比猪肉贵一点点,可也就供云客来。 换成其他酒楼,一斤一准最少要超过二十五文,吃它干嘛,偶尔解解馋就行了,还不如卖出去。 周半夏不知就用早餐的一个空档,她爹想法多多的,当然,就是知道了也不奇怪,这才是她爹。 要不是她阻拦,她爹到如今都能天还没亮跑去田间地头忙活,恨不得少一个长工,能少花一分工钱。 她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婆婆身上。 刘氏怕大江害羞,虽然没有当面夸赞,但转到一旁就餐时还是忍不住跟两个儿媳提到大江变化有多大。 一年,就短短一年的工夫。 去年麦收时节,她送饭去地头的时候遇到大江,当时只到她肩膀高,今年就完全长开了,赶上她的身高了。 本身又面容俊秀,如今完全长开了,一身青衣长衫,一言一止,有礼有节,未及弱冠之年已经一表人才。 亲事是不能马虎了,宁愿得罪人也不能轻易应许,身边还需配一个稍有身手的机灵书童更为妥当。 后面这些话,就是婆婆在提醒她一定要小心提防大江外出的时候,被人算计不得不娶的某些突发事件。 周半夏不好说的是,稍有身手的机灵书童嘛,肯定早已准备了,如今就有几个看好的人选跟护卫队训练。 只是,关键还是要自身谨慎。 看来还要给大江讲讲课,再准备些防身之物才行,不然摊上个糟心的弟媳,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 等用过一顿在周四顺眼里纯属浪费的早餐,顾文钰也来了,三人上马车去村尾拜见周秀才之后连同周长平去县城。 到达城门口,交了进城费,入城到县衙,递交拜帖,很顺利的便见到县令身边的师爷出来相迎。 师爷也叫幕僚,不是官,是魏县令私人聘用的幕僚,待在身边出谋划策、处理事务的头号私人助手。 白白胖胖的魏县令,消瘦消瘦的丁师爷,估计这位师爷平日没少为县令操心。 兴许是之前县令和县尉二人“握手言和”了,消瘦消瘦的丁师爷近来可算不会瘦到像二月县试期间那般寒碜。 多多少少的不会像县试期间看着一副轻易会被风刮跑的不长寿模样,瘦还是瘦,但好歹不会皮包骨。 县令也是座师。 四位新晋秀才相公,尤其是院案首能在刚回村祭拜先祖之后的次日到来,让这位父母官很欣慰。 “师生”之间好一番畅谈。 当座师的父母官魏县令又嘱托了四位学生,今后身为生员,有功名在身,言行举止更需要注意。 如,不可妄议朝政,不可拉帮结伙,不可包揽诉讼,不可胡作非为等等。 抛开今年清河县在院试交出一笔瞩目的成绩,如何有利对方政绩一事不提,此番叮嘱也确实很用心。 四位秀才相公不会不懂其好意,自是恭敬的行礼应是,再有在外一点也不嘴笨的顾文轩为首致谢。 顾文钰就敢说他最清楚不过了,老早就知道二郎和六郎一对亲兄弟半斤对八两,哪个都没有落下子随父。 他堂叔顾二柱就是妙人,三爷爷骂的滚刀肉就非常贴切,什么样的三教九流人物都能应付得过来。 只不过青出于蓝胜于蓝,二郎比他堂叔那个老子还会做人,名声更好,而六郎上有能言善语的父兄,开口的机会自然少了。 但不代表六郎就不善言辞,打小起动手打人的机会就数他最多,可道理总是站他那边就能说明一切。 屁点的孩子,把大郎打了,话不多,就寥寥数语反而成了好孩子,也就他顾六郎了,岂是好对付的主。 也就大郎,虚长了几岁还脑子一塌糊涂地小瞧了一个屋檐底下长大的堂弟,小时候压不住,更别说如今了。 在顾文钰一时走神之间,紧接着在补办文书的时候,顾文轩已经和教谕、县丞、县尉、典史等人聊上了。 其实今天上县衙最主要的几件事里面,其一就是在县衙“六房”里的吏、户、礼、工等“四房”补办一系列文书等手续。 像户帖、腰牌,就要更新了,还有按优免则例,其中能免除的税赋,以及户内差徭二丁的名单也要确定下来。 虽说秀才有功名在身,可享受一些士族特权,比如见官不拜,但若有县衙其中“一房”有意刁难,想当天办好全套手续是不可能的。 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连官员都算不上的胥吏,像换腰牌,“工房”说今天赶不出来,又能如何。 人家只要在规定的三个月内期间“赶”出来,何错之有,连一县父母官县尊大人都不能明着处罚对方。 好在这种眼观短浅的小人较少,一般来说也不会得罪大有前途的秀才相公,但花花轿子——人抬人,礼多人不怪,又何乐不为。 第354章 事妥 不知是顾文轩抱着不得罪人的心思,还是他谦虚豁达,事事礼让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众人,午饭就蹭了一顿。 这边县衙在办理他们四人的一系列文书等手续,他四人也随教谕等人到县学办理“学籍”落户手续。 不例外的,即使顾文钰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要去径山书院进学,但“学籍”还是毫无异议地想落户在县学。 径山书院再好,不是公办学校,过院试成了秀才并不是代表功名一直在,这里面还有一个岁考的问题。 大梁有个铁打的规定。 岁考成绩只有来自公办的县学、府学,以及国子监的有效,私立书院名气再大,考出花儿,无鸟用。 比起来日要去远在府城的府学参加岁考,肯定是在本地的县学参加岁考更好。 毕竟哪儿都离不了“凌弱欺生”,在府学多的是府城本地生员,县学这里怎么说都是同一县城的生员。 时值午时,教谕就在县学大堂设宴以示褒奖,当然,不可能今年院试板上有名的本地生员全部到场。 基本上住县城的都赶到了,连同现今在县学攻读的生员,众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地谈论有关读书一事,好不热闹。 至于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不说话如何饮酒道喜共勉。 待退席,喝茶,又聊了会儿,基本上也约好了下一个入学季——八月暑退,正式来县学报道入读。 官学不比径山书院还可提前入学,它基本上一年三个入学季,正月农事未起、八月暑退、十一月砚冰冻时。 八月暑退也就是过了八月十五,到时候来了禀生还可以在县学会馔,且有固定的号舍一直住到肄业。 也就是说不止每月配给六斗的禀米,还供吃供住,再加上免除八十亩税赋,作保也能获取一定的好处。 意味着成为廪生不单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要是人口少,大富大贵难,混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小康家庭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之后要不要住县学,包含到时候如何协调来回县学和周家村学习等问题,顾文轩也没有在今日提起。 总的来说,有靠山就是不一样,真要论起来,如今这位县教谕还是程师伯不出五服的叔伯兄弟,关系又近了。 等一日繁琐的流程总算是走完了,县衙那边的一系列文书等手续也办完了,四人无一例外的拿到更新资料。 这其中有一块的履历文书牌子又格外的重要,不同于之前在真定府补发的临时纸质履历文书只能一时之用。 更换了这块牌子,有了它,今后无论去哪儿,不再受路引限制,大梁境内各地畅行无阻,可见官不跪,遇事还可直接寻当地县令。 当然,说是这么说,成了秀才并非就一世太平,就算官至内阁首辅也有皇帝压着,只能说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了。 比起以往看史书或是看电视剧里觉得秀才无用要好多了,真正到了大梁,在底层待了时日,方明白什么叫等级森严,尊卑有别,想改变命运,要成为一名秀才,跳进“士”的阶层有多难。 若无汇集钱高两府的藏书可供备考,又占了前世诸多经验的优势,脑子不算笨,理解能力还行,加上记忆也不错,别说远案首,就是村学资源向他敞开,能在府试榜上有名已是祖上冒烟。 出县衙,听周长平和顾文钰的意思要先回村,顾文轩也没有阻拦,他今日来县城还有事情没有办完。 马车在宽敞的路面上就近先朝刚入手的宅院方向缓缓前行,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目的地。 不用顾大昌开口指明,连同行的周余江也看出来了,一路而来宽敞的街道两旁全是门口石狮子排成排的人家。 穿过其中一家的赵家,复行百米,马车停下还能看到斜对面赵家门前的石狮子,这位置选的? 再过去就是王掌柜家了,又刚好距离县学步行不到一刻钟,不愧是他三姐圈出来让顾大昌挑选的好地方! 因早知顾文轩今日要来,顾大昌就提前通知这边,里面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想直接入住都可以了。 与顾文轩来此只为了稍做休息,再去拜访王掌柜不一样,今日也来县城的总管事常青来此就是为了观察门房等仆役可否得用。 再一个目的才是带顾大华,看顾大华能不能挑起大管事担子。 此大管事并非管理作坊的大管事,他给顾大华的定位是不仅要做好日常衣食采购,还需要会和官府打交代。 像在外巡查时铺子田产处理能力,财务统计,走访哪一家又该筹备什么礼物等等人情世故都要会安排。 如今看来,之前好歹在真定府跟云客来管事身边跑腿过一段时日,又经过(周府)老管家调拨调教,虽和他的要求还有相当大距离,但马马虎虎过得去,今日在县衙就比顾大昌还算精于世故。 还行。 还知道有些事情,有些话,主子不好出面不好出言,他当管事的要先一步联络胥吏衙役,又不让主子失体面。 这次宅院不大,在总管事常青的眼里,也就三进的小院子,根本没必要留着两房下人打理这边宅院。 对此,原本就计划近期重新作调整培养人手,类似的琐事又实在数不胜数,顾文轩巴不得交给常青安排。 到底是熟手,是专业人士。 很快的,常青这位总管事就利索的安排了一下这边人事,挑了几个人要带回去的,又给其余等人划分了任务。 与顾文轩设想的差不多,采取的手段还是把两房下人打散了,真要让两房下人在这边一手遮天还了得。 再到云来客,一天下来已经快要到酉时,也是酒楼最忙的时候。 给百忙之中腾出时间移步到雅间的王掌柜介绍了常青这位总管事,等他们两位认识,接下来都无须顾文轩在旁多言。 要是换成平时还需要回请之前送贺礼上门的那些人家,哪些人家要邀请,又要准备什么席面的等等。 有的聊了。 这就是有一位能力出众的总管事,显而易见的好处,两位精于世故的管事仅仅对着一份名单,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 第355章 很顺利的 很顺利的,傍晚并未下雨,从县城回到清河村的时候,顾文轩直接选择了从古家庄路口进去到作坊。 到的时候,周半夏如他所料一般的还在这边,只见她正坐在内坊一颗老桂树下面,埋首一张书案前书写。 一旁的石桌上摆着茶壶茶盏,还有成套清风荷韵系列的果盘里面放置着红艳诱人的西瓜,以及几样糕点。 顾文轩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伸手自己倒茶喝。 周半夏听见声响,抬头时见是他,不由露出灿烂笑容,“那个冰凉红枣糕和奶酪南瓜饼很不错,吃吃看。” 不说,顾文轩还真一时没注意到其中还有红枣糕和南瓜饼,难怪刚才瞟了眼觉得几样糕点五彩缤纷。 “今天刚做的?” “是的。” “现在还有南瓜?” “去年的,大姐回婆家从地窖找出来的,方婶说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那个南瓜都做成奶酪南瓜饼了。” 还好,差点以为是从别墅里面后院菜地拿出来,顾文轩自嘲而笑地摇了摇头,“要不要给你搭把手?” “不用,都算好了只要抄一遍备用就可以了,很快的,马上抄好了。”周半夏头都不抬地问起他今天的事情都办完了? “文书手续都解决了,县学那边等过了八月十五过去就行,连回请的宴席也订在后天直接在云客来。 我回来之前,常青叔也和大昌大华他们谈好派人去发请帖,后头就我和大江陪两个爹去云客来就行了。” 很好,不用家里忙里忙外! 周半夏落下最后一笔,暗道可算结束了,果断将手上小号毛笔给扔进笔洗里面,问起是名单上那几户人家? “对,今晚之前都会送请帖上门,我也让大江先回去和你爹说一声了,我和大江比长平叔他们俩回来的晚。” “明白,你爹呢?” “迟点回去再说来得及。”顾文轩抬头看了眼天色,“家兴还在那边?有没有哪里不懂的地方找你?” “没,不过我去过一趟,今天没有出太阳就没有摆在外头晒,都摆烘干房那里烘了,我不好进去。 倒是有听家兴上午和下午都来回禀还在调试,大概是想看你回来了没有,有的话能不能亲自去一趟看看。” 顾文轩也正有此意。 天热,烘干房里面几乎都是露胳膊没穿上衣的爷们,他媳妇不好进出,他肯定要在回家之前去看一下的。 “还有要挖的坑,我早上已经跟长根叔提了,还是挖在沟渠另一侧,最好尽量离住的地方远些,不然好臭。” “还没挖?” “是的,说要挑日子,也是挑了后天。” “行,交给我了。刚好顺路,我这就去看一下挑哪边合适。”顾文轩站起身,“不要乱走动啊。 正如你所猜的,王掌柜那边今天有转交了书信,我还没来得及打开,你去那边看了等我,我很快回来。” “知道了,跑不了,会在前面账房那边等你一起回去。”目送顾文轩离开,周半夏也懒得整理桌上东西了。 刚要站起身找哪个媳妇婆子搭把手,就见她兰姨提着食盒带人来了,都不用她开口,几个人三下两下搬的搬,抬的抬。 “姑爷呢?” “去纸坊那边了。” “怎么不吃了再去。”周墨兰不放心将食盒交给丫鬟,但交给顾大华家的,她还是放心的。 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分成两层,将其中一层交给顾大华家的亲自交到顾文轩身上,另一份摆出来让周半夏先吃。 饱了? 本来就不是吃饱的东西。 快吃。 吃了走动走动,刚好迟点和姑爷一起回去用晚膳。 这日子过的,连银汤勺都被塞到手上,她原先是多么勤快的一个人,被这么精心伺候着怎么不堕落。 账房外间。 与她之前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无多了什么木箱木匣子的,倒是走进里间,周半夏见到榻上多了个柳条书箱。 另外就是靠墙脚多了一对带盖子的方形柳条筐,看着跟工艺品似的,一点都不像农家自用的柳条筐。 打开一看,和猜想的一样。 高老夫人不可能只单单书信。 这回的方形柳条筐里面就塞了黑油纸包的各类书籍文章范文,想来是高老夫人连同书信一起寄来的。 至于怎么不用改了不用木箱了? 母鸡。 搞不好和发往这边云来客的货物什么的一起托运来的,埋在其中根本不担心路上被压坏,被雨打湿。 周半夏粗鲁地撕开黑色油纸,大致翻了翻,发现还真是好东西,有几份文章范文就和周家大哥从国子监掏的一模一样。 她特意将这几份文章范文给另外放在一旁,好让顾文轩第一时间见到,看这个算不算两家英雄所见略同。 要是的话,有意思了,不提题目,从文章内容而言,都选择了同样几份文章范文,是不是说明理念相同。 如此一来,大哥和高府某位少爷在明年春闱里面就要狭路相逢了,想一鸣惊人中个会员只怕更难啊。 也不知叔父想什么,好好的非要压着大哥不让大哥早三年参加春闱干什么的,总不会真是进场火候还不到。 周半夏这么想的,等找出高老夫人的书信,从里间出来,她也这么问周墨兰,“大哥是不是怕叔父才不敢参加上一回春闱?” 这道题,周墨兰还真会解。 只听她回道:“大少爷那时才刚考完乡试没多久,不止老爷不赞成,连孔老爷也让大少爷先成亲了再说。 孔老爷就是大少爷的业师,是大少奶奶的嫡亲二伯,据他说大少爷就是下场试试,到了殿试一个不慎极有可能排在二百名外。”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考个同进士了,看来叔父不是小看大哥,是她小瞧了科考的难度,乡试第九名居然还有中同进士的风险。 “还有那时还未曾洗清冤屈,老爷肯定多多少少想让大少爷延后三年再考,加上大少奶奶和大少爷又是同岁。 大少爷迟个两年成亲无伤大雅,大少奶奶那边等不住了,她祖父病重,守孝三年的话,大少奶奶要年过二十出嫁了。” 第356章 可惜了 在这该死的古代,年过二十是老姑娘了,叔父和婶娘多好的人,肯定先把人家姑娘迎进门再说。 周半夏点头表示懂了。 “只可惜自从上一回——”周墨兰连忙一语带过,“大少奶奶至今还没有怀上。” 是的。 倒霉催的,大嫂祖父倒是脚一蹬安心走了,害得孙女刚在蜜月期怀上就小产,偏偏还怪不了谁。 一个是怀上的月份太浅,一个当孙女的孝顺时常来回娘家守着老人,等把老人送走,孩子也没了。 好在连太医也诊断了,如今可以备孕了。小两口身体健康,有孩子迟早的事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所以说不防不行啊,不管任何时候要慢行,不能搬重物,还要每个月请一回平安诊……” 完蛋了,她真的智商下降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提这种事,刚好被兰姨逮住机会催生了。 “……把身子骨养好了,生孩子一点都不疼。但凡那些生孩子大喊大叫的,一个个无一不是让自家爷们心疼她。” 怎么不说生孩子就像母鸡下蛋了?周半夏想起她娘李氏每次哄她早点生孩子形容的话,没忍住的一下子笑出声。 周墨兰见把她家小小姐劝笑了,自己也不由跟着笑出声,示意周半夏看信之后就先退出账房让外门婆子守好了。 生,肯定要生的,不然嫁妆交给庶子庶女继承不成。 就像老爷吩咐的,不强求小小姐儿孙满堂,只要小小姐日子过得顺心顺意就足矣,但一儿半女要的。 是啊,有个一儿半女,等他们这一辈走了去见小姐也不担心小小姐无人孝顺,侄儿总归不是亲生骨肉。 想到这儿,周墨兰步伐都无意识加快,誓有熬夜也要尽量多调教出一大把忠心可靠的人手伺候不知在哪儿的未来小主子之势。 账房里面,周半夏打开了书信,倒出里面宣纸,是两封? 首先还是忍冬那一手熟悉的笔迹,再观剩下一封书信? 是高府大少夫人的来信了,看字迹笔锋还是和之前的一样,不是对方的亲笔信,就是对方心腹丫鬟代笔。 意料中的,除了胰子二成份子,其它如蜡烛、油坊等买卖,高老夫人和高府大少夫人还是坚持不接受其它分成。 可惜了。 要是能答应多好,能用钱财还的人情才不值钱啊。 回家的途中,顾文轩听了这话,摇头而笑,“可想而知的事情,不是你提了三次,人家不得不接受的。” 不是这么说的,本身于情于理还是要提个三次,要接了不是更好,只能说多少还是心存侥幸了。 人情债太难还了,谁知有朝一日要还的是什么,叔父好不容易有今日,她要无意之间拖后腿怎么办。 还有你,大江,可能就因我欠了高府人情,搞不好哪天就莫名其妙被牵连上了呢,周半夏暗叹。 “即使加上那笔嫁妆,人家家底都不比你薄,一个连锁的云客来就不得了。 说白了,人家是长孙媳,像云客来那样的产业最终只会落在嫡长孙手中。 人家要眼皮子那么浅,高老夫人也不会把胰子二成份子交给她,明摆着就是想你们有来往。 看之前他们高府送来贺礼里面那位长孙媳的礼单就知道了,和你大哥大嫂的贺礼是不是差不多? 人家就只差一句把你当成高府小姐,你想避开是不可能的,还是保佑他们高府别出岔子,不然先生都救不了。” 周半夏扶额,“这会儿倒不担心吓到我了?” “不是让你保佑了?有福星旺家庇佑还不够还他们高府人情?”顾文轩绷不住笑了,被捶了一下更是笑得欢。 刘氏见老儿子又是满脸笑容的进来,一时之间倒有些理解小田氏为何总喜欢啧啧啧的啧啧作声。 自从三丫进门,她家六郎可就不是他大伯娘说的长了一副谁欠他银子没还的样子喽,瞅把他乐呵的。 “去接三丫一起回来就这么乐呵啊?吃了没,三丫呢?”刘氏伸长脖子望了眼老儿子来的方向。 “在后院见着我大嫂了,很快回来。我爹呢?”说着,顾文轩手指点了点放在桌上柳条书箱。 书箱里面就有包括户帖在内的文书腰牌等物,“事情都办完了,很顺利,不用跑第二趟了。” “你爹快回来了,先放着等你爹回来再打开。”刘氏伸手拦住老儿子,“文钰不是先回来了,你爹去你大爷爷家了。” 这么久?顾文轩收回手,不解问道,“啥时去我大爷爷家的?” “有个把时辰了。你爹不会待那边吃了回来,快回来了。知道你爱干净,快回房,又有啥东西带回来?” 顾文轩顺着刘氏所指的方向望去,窗外院子里知明正肩扛一个方形柳条筐经过朝西厢房而去。 “书,是高府捎来的书,有两个那么大的箱子,里头都是书,今天刚好去云来客就带回来了。” 刘氏心想也是如此,不像那位钱夫人和孩子梅姨有东西直接让人送到家里,高府喜欢把东西寄到云客来。 倒不是说高府瞧不起她家,非得要三丫亲自接手不可,是王掌柜不放心交给伙计送过来,又忙,不是急着送来的东西一般都会等他自己两口子有空亲自来一趟,或是等她家孩子爹去县城的时候带回来。 至于为何不和这回贺礼一起送来,估摸是贺礼先从京城送到府城合在一起的时候,书就直接从京城过来。 这些人情走的,欠大了。 “这些书,这事给你先生写信的时候记得多写几个字。”刘氏点了一句老儿子,“你先生和你们更亲。”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娘和他媳妇这一对的婆媳三观好相似,其实做人不用太善良的,不反过来恩将仇报已经是好人了。 可这话,他敢说? 亲娘都不行。 他爹娘奇怪得很,又想他两兄弟当君子,又怕他两兄弟成了正人君子会吃大亏,估计世间好父母都是如此的。 等他有孩子,自己当父亲…… “六郎回来了?老儿子,那些东西呢?” 第357章 找星星? 刚刚幻想自己当父亲会如何教育孩子,还没有来得及进入角色,顾文轩就被他父亲给打断了美梦。 看着兴冲冲而来的父亲,他不由乐了,当父亲,他是没有经验,但他有位慈父,会在一旁教导他啊。 “爹。” “在屋里呢。”跟着老儿子出了正房,正想着去后院的刘氏伸手指了指他们自己两口子房间的方向。 顾二柱会意点头,顾不上多说,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正房大厅方向快步而去。 方才在孩子大爷爷家里,他都没好意思多瞅,又被大堂哥他们拉住走不了,不多坐会儿还不行了。 不怪他们激动兴奋,文钰那孩子即使不是廪生,也是能免户内差徭一丁,还可免除五十亩税赋的秀才相公。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到了今日可算落实下来,不乐疯了跑去祖坟放爆竹都已经算是脑子还好使了。 刘氏知道她当家的乐呵坏了,急着进屋看东西,推了把老儿子示意他先回西厢房,她自己也不去后院了,立马转身回正房。 后院。 面对马珊询问顾文轩和大江今天出门可顺利,周半夏虽不知详情,但也给她讲了讲自己的理解。 于县令他们的政绩而言,主要有三个重点,分别是税收、治安,还有一方面就是文教。 这其中,文教就是看他们所辖区域内出多少秀才和举人,也是能直接关乎到官员自身仕考。 而在秀才里面,廪生是能晋阶成为举人的主力,差不多也就成了香饽饽,所以她推测肯定差不了岔子。 当然,结果也确实如此,“……六郎哥就说今天一天都办完了,连咱们家的户帖都换了,是真正的耕读人家了。” 听周半夏提到“耕读人家”,马珊哈哈大笑。 周半夏听了也不由跟着轻笑出声,只是后院开阔是凉爽多了,就是突然刮风了,风势好像有些不对劲。。 抬头望天空,看着不像正常要天黑的样子,反倒像是突然阴沉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咱们先回房,大嫂?” “瞅我!”马珊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今天忙坏了,快走。” “慢点。”周半夏连忙伸手去扶她,“没啥可忙,就动动嘴皮子罢了,明儿就不用去那边了。” “那也费神,倒是埋头干活啥都不用寻思松快。没事儿,我好走着呢。你大哥也快回来了,不担心。” 马珊这是指之前周半夏进来的时候以为她担心顾二郎才待在这边马车可以直接进出的后院等人到家。 周半夏懂她话意,就是不知大伯子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到家,按理来说今天天气不好,更会早点回来的。 瞥了眼马珊高耸的肚子,周半夏将快要到嘴边的话意给憋了回去,话意一转,“是的,搞不好又因哪位老人要搭乘回来,大哥又绕路先送人回家,上回东口村那位老大爷就是大哥心善等了好久。” 东口村就是古家庄过去的第一个村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乘坐马车来回还是很快的。 马珊也寻思孩子爹不是在医馆里正好有病人要就诊耽误了回来时辰,就是又稍带谁回村耽误了。 没法子。 周边四五个村子也就她夫家娘家有马车,牛比马实用,大多数殷实的人家还是更喜欢置办牛车。 加上孩子爹在医馆当大夫,每日差不多准时准点来回,所以去镇上的人一般都想搭车还能在路上让孩子爹给把个脉啥的。 孩子爹就说乡里乡亲的推也推不了,好在回来的时候基本上该回来的都从镇上回来了,有搭乘的人也少。 大多数人要不是因有事耽误了,或是有长辈不易出门,一般都不会不讲究的非要上马车搭乘不可。 再说大伙也知道把孩子爹这个大夫得罪了没啥好处,邻近村子也就董大爷一个大夫,还是她家孩子爹的师父。 就是有些老娘们老讨厌了,孩子爹不说她都知道有老娘们还想把闺女侄女谁的塞给孩子爹当二房。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真当她马家无人! “盯着点六郎,别被外头野娘们逮住空子了。瞅咱们家日子好过了,那些不要脸的都想进咱们家了。 不过你还好,六郎把脸一拉,怕他的人多了,不像你大哥整天笑眯眯瞅着好欺负,想给你当小嫂子的人多了。” 大哥还好欺负? 周半夏嘴角微抽,“好,我一准让人盯紧了大哥和六郎哥。还有咱爹,可不能进个啥姨娘的给咱娘堵心。” 马珊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悄声告密,“爹他不敢。嘘,不说了,这边离的近了,搞不好会被听到。” 周半夏瞟了眼亮起烛光的正房东里间,好笑点头,反应过来马珊不一定看到她点头,笑道,“大哥是非常好的长子、长兄、夫君和好父亲,他的心都在家里,他瞧不上那些七乱八糟的人。” “这倒是的,打从定亲以来,稀罕他的小姑娘不是没有,他倒没啥乱七八糟的心思,诶,长锁回屋了啊?” 看着也亮起烛光的东厢房,周半夏心想应该是小长锁见天黑要娘,宝丫见她俩人在后院就把大侄子送回房等着了。 果然。 宝丫牵着小长锁从东厢房小厅出来了。 多好的小姑子。 周半夏宠溺地理了理顾宝丫脑袋双髻上的珠花,听她说今天都忙了什么之后又推自己回房歇着的不由乐了。 一时之间不免想到大江小河,回西厢房的路上,步伐不由便慢了,抬头望了眼天空就听见顾文轩高喊媳妇怎么还不进屋。 顾文轩洗完澡,换了一身棉料吸汗的长衫出来,正想着周半夏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房就见她抬头望天。 找星星? 他媳妇也不是文艺女青年啊,怎么突然一下子忧郁了,这是想什么,难不成临时想起忘了回娘家一趟,还是你爹,大江,小河,今晚居然没一个人过来伤心了? “来,媳妇儿,说说看据你夜观天象,接下来会不会下雨,何时下雨,说中了有奖励,彩头随你挑——” 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天空响起了一声炸雷。 周半夏:“……” 第358章 真是时候 在两个人的笑声中,瞬间,雨下的好大,越下越猛烈,不一会儿就如同瓢泼一般的从半空中倾倒而下。 回房的真是时候啊。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这边宅院缺少抄书游廊的不便之处了,不然雨势再大也能直接从廊前去正房。 见周半夏去净房泡澡,顾文轩又去廊下看了看夜空,还有通往前后院的走道,心想不知他大哥此时在哪儿。 无独有偶的,顾二柱和刘氏也从正厅出来,见老儿子东张西望,连忙摆手高喊着让他待着别动。 也正如顾二柱所言。 七月的暴雨,来的猛,去的快,带走一天的闷热,也带回到底还是差点成了落汤鸡的顾二郎。 “我回来了。” “咋才回来?” “遇上王北村的成亮叔,送他到家耽误了会儿。” 见从后院朝东厢房跑去的大哥狼狈模样,顾文轩暗松了口气之余无良大笑,该,让你瞎好心送人到家门口。 他王成亮不到三十有五,不瘸腿不眼瞎,用得了亲自送到家门口,在村口放下不就得了,还亲自跟过去。 “……你安心坐着。是看出天色不对要下雨,来不及进跑回马车,雨就来了,回来雨小了去了一趟我师父那儿。” 明白了。 反正淋湿了,破罐子破摔,从王北村经过董大夫家门口,索性连油纸伞都不撑跑进去待了会儿。 “爹,我去瞅了,咱们家地里好着,你安心待着不用出门了。” 惭愧。 不愧是老大。 “……多了,回来的时候路上还遇上周三叔(周四顺),他说家里会不放心硬要我先回来报安,我只好让会明陪他。” 也就是说赶马车回来的,这大哥,服了,为人处世确实胜自己一筹,还有岳父,真好,两家的田地当一家盯着了。 有这样的岳父,也是他顾文轩之幸,上天是一下子帮他将遗憾都给补齐了,他顾文轩何德何能,承蒙厚爱,何其有幸。 对于老儿子也要套上草鞋一起去田间地头转一转,顾二柱极为赞成。 当岳父的帮姑爷忙着,姑爷好意思安心在家里头待着?他要生出这么不懂感恩的儿子,不要也罢。 周半夏也是服了她爹,家里不是没有管家,要担心管家不懂种田,不是还可以让管家去作坊找顾大昌? 顾大昌还能不派内行人去看一看,还非要亲自冒雨跑去田间地头不可,怎么劝都不听,回头风湿发作了看怎么办。 田地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 在夜幕笼罩下,打着火把或是拎着灯笼穿梭田间地头的老少爷们还不少,但找周四顺也好找。 如今七月底了,小麦早已收完,麦田也种上大豆花生。 周四顺就在顾家院子后面的那百来亩田地上,除了其中长老高的玉米还需要巡逻,就是种植的大豆花生了。 一来种大豆可养地,二来也是最关键的有多少大豆花生,作坊都用到。 毫无疑问的,周四顺可不就担心大豆花生根系怕涝,田间不及时排水,清理堵塞沟渠,会烂根死苗。 此时此刻的他就还绕着一大片种植大豆花生的田地下地弯腰一一巡视查田,远远的就听到顾二柱喊他的动静。 站起身从田间地垄出来,随着顾二柱走近,周四顺才发现和顾二柱等人一起来的还有他家三姑爷。 “嗨,你这孩子,不在屋里温书,你来干啥?快回去,这里头用不到你。咋连你都把孩子拦住了?” 听到亲家的埋怨声,顾二柱哈哈大笑,也没说什么你当长辈的都亲自下地忙活了,孩子来又怎么了。 自己亲家俩人处的比亲兄弟还好,没必要过于客气,问起查的如何了,听说还没有去玉米地转转? 顾二柱也没客气的伸手揽过周四顺的肩膀,说笑着一起去好壮胆的就麻溜地拖周四顺一起玉米地瞅瞅。 说瞅瞅,是真瞅瞅。 绕着玉米地也不进去的瞅了一圈,绕到地瓜地、土豆地,刚好转回一圈回到顾家后门进去喝两盅。 用顾二柱的话来说,咱们家两个廪生今日那啥东西都补齐办妥了,要自个关起门来好好庆贺一下才过瘾。 至于田地? 养那么多人干啥,不就这个时候用,还自个下地,信不信三丫明儿一早就让她长根叔派人在村口起屋子养庄头招佃户? “……昨儿个孩子就说了买地是让想咱们乐呵乐呵,不是想咱们自个种田,咱们要自个忙还不如买铺子租出去。 你听听,孩子都说了,她两个爹要是图地里头那点子收成,她都不敢让咱们打听周边村子还有谁家卖地了。” 周四顺连忙胳膊肘碰了碰顾二柱,提醒道,“三丫耳朵灵着了。你说这叫啥事儿,咱们当老子的居然要听孩子的。” 顾二柱大笑着拍了拍周四顺肩膀,“这话不要说出去,就咱兄弟俩自个显摆啊,不然天黑都不能出门懂不?” “懂!”周四顺说笑着,“担心啥,要挨揍,我回头一准拽上你。这叫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够狠。” “那是,咋的也要把你拽上。六郎跟你说了咱们后天索性在云客来请白举人他们吃一顿了没?” “说了,就起先去找你的路上。”顾二柱松开手,推周四顺入住石凳上,自己也凑近他身旁入座。 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下酒菜和一壶酒,以及酒盅碗筷,周四顺见状朝顾二郎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来。 “后天二郎也一起去,你是老大,六郎和大江少不了你在身边护着,我明儿去医馆找你师伯告个假。” 执壶倒酒的顾二郎入座的同时欣然点头,“好,有叔你去跟我师伯说,我可乐意了,一准能多歇两天。” 顾二柱瞅了眼得体应对又忒显亲近的大儿子,再想起进入西厢房里面还不快点出来的老儿子,不由笑了。 他这两个儿子啊。 “好孩子,就该这样,能多歇两天就多歇两天,不急着一时半会儿的把医术学到如何如何的精。 叔跟你说句掏心底的话,像你这年纪能在医馆当大夫已经很了不得,还要多抽空陪陪孩子会更好。 咱们小长锁如今瞅着就比一般孩子机灵,多跟你爹学学如何当个好爹,小长锁往后不会比你俩兄弟差到哪里去……” 第359章 是应许,也是承诺 这已经不是单单周三叔一个人夸赞他家长锁机灵,但要不会比他俩兄弟差到哪里去,顾二郎自己都不敢相信。 好好教导,他家长锁有可能比他这个爹有出息,但要超过他弟,他家长锁想超过老叔,不要太难了。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他弟弟打小起本身就不是一般孩子能相提并论,不到三岁就能看出骨子里一般孩子没有的拗劲。 虽因这股子拗劲吃了不少亏,但想通了,也是这股子拗劲能让他弟弟下定决心后比一般人更有毅力。 这股子拗劲在他家长锁身上就根本看不到,他家长锁小小年纪就可看出是个知足常乐的温和性子。 这性子还行,但要说长大成人后有多大作为,肯定比不上六郎,就像文钰再如何勤快,脑子就不如六郎好使一样。 何况,六郎不光本身读书好,还少不了弟妹背后精心谋划,从备考书本到拜师的先生,无一不是最佳的选择。 可以说他弟这个准举人,有很大功劳是来自于弟妹率先一步又一步的理好台阶让他弟只管稳步踏上。 当然,长锁要走上科举一道,弟妹不会不帮长锁谋划,周三叔也是真心实意没把他家长锁当成外人家的孩子。 敢说出他家长锁往后不会比他俩兄弟差到哪里去,周三叔心里本身就没把他这个大侄子当成外人。 能在十一二年期间来回县城和府城之间,却始终不曾透露出去,连枕边人都不知闺女在府城第一家高府。 即使闺女回村要给闺女找人家也只字不提,顶多放出一个消息——伺候的老夫人去京城了才赎身回来。 如此行事机密,口风甚紧,生怕给闺女拖后腿的父亲,何止是大伙小看了弟妹,其实更是小瞧了周三叔。 周三叔这番话已经不是亲戚之间的客气夸赞孩子,是应许,也是承诺他家长锁要走科举一道会得到包括大江小河在内的扶持。 剩下的就是他当爹的要用心教导孩子,别让孩子长歪了。 毕竟还有孩子娘,连六郎和三丫当叔婶的都有些轻不得重不得,也就他这个老子的管教不会闹不愉快。 顾二郎恭敬起身给周四顺敬了盅酒,什么感谢之类的话语都没说的,一口闷了,继续给周四顺和顾二柱倒酒。 顾文轩从西厢房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喝上了第五盅酒,不是他速度慢,是他们喝太快了,而且不喝了。 果酒没劲。 白酒浅尝辄止。 换成喝茶了。 这一点习惯,要顾文轩说非常好的,这回在真定府,他不就给他爹和岳父,还有马大爷各掏了一套上品紫砂壶。 不比之前雨大风大的,院子里不好挂灯笼,此时灯火照耀下,顾二柱和周四顺就见顾文轩抱着三个锦盒而来。 又乱买东西了! 顾二郎见他们两位相视一眼,默契地朝顾文轩白了眼,顿时笑出声,上前给顾文轩搭把手的同时打趣道,“还不快跑,要挨揍了。” “没花半个铜板。是从赵三爷商行掏的,他家那边大管事死活不收银钱只好作罢,到家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没拿出来。 刚好天气热,回头你们和马大爷出门就可以拿着这个壶——”顾文轩就近取出一个锦盒里面的紫砂壶捧在手上走了两步,“咋样,气派?比书生出门拿把折扇要好多了,赵二伯他们回头一准学你们。” 顾二柱拍额。 周四顺哈哈直笑,接过姑爷双手递来的小茶壶,“是很不错。就三盒啊,反正不花半个铜板,咋不多要几盒?” “怕要多了,他们不送咱贺礼了。算来算去,不能亏了。”顾文轩说笑着,先把他自己说笑了。 “不愧是我姑爷,就是机灵。快动筷子,要饿坏了。赵家要是有啥事找你,推不了就去找你常青叔。” 说到这里,周四顺想了想扫了眼周围,连他家三丫都在屋里陪婆婆用晚膳,无第五个人在场,他轻声提醒姑爷。 “你先生有跟你说?常青这个人,能耐大了,高府大管家也要给他三分体面。这个人,要用心处了。 照你先生私底下的话来说,三丫师父留下的人手也就会这么几个人能一条心跟着三丫,能为你小两口拼命。” 顾二柱和顾二郎父子俩人相视一眼,顾二郎会意地拎起石桌上一个酒壶往通向前院灶房的方向而去。 “没事了。”顾二柱看似不经意的朝停下来的周四顺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耳,“接着说,多给孩子讲讲。” 讲讲? 真要讲,自己也讲不出啥大道理啊。 周四顺摇头而笑。 好,讲讲自己多少知道一点的。 “高府那些大户人家瞅着风光,内里龌龊的事多了去,你先生派常青两口子来,不是纯属为那笔嫁妆。 他早有言在先,高老夫人厚待三丫多少也是担心有朝一日嫡亲的大孙子压不住二房所出的二公子。 这里头道道我不懂,大概是如今瞅着高尚书大人比他庶出的二弟风光,可二公子比大公子更有出息更有能耐。” 没讲错。 高府二公子除了是庶出嫡子,身世比大公子差了一点点,母家妻家也不容小觑,高老夫人或许也认识到了这点。 之前是如何抬举庶子,如今就有多担心庶子好管不代表庶孙没有野心,等她离世之后什么恩情都没了。 “我就听你先生说到了你们这一辈,有常青他们两口子在你们身边离他再远都不担心你们被卷进去。” 顾文轩缓缓点头,“明白的,先生也跟我说了高府的情况,高二夫人还是师母长嫂的舅家表没。 亲戚连亲戚的,他们高家不内乱闹掰还好,不然麻烦了,所以一回来,我就让常青叔当总管事了。” “又哄三丫了?你这孩子,要多和三丫商量忘了?”顾二柱见周四顺想开口反对,朝他摇头,“没必要,咱们谁跟谁,咱们总归是为他们小两口好,六郎要是连这都不懂,他也太没有脑子了。” “是的,别说商量,就是听我媳妇的,我也没觉得有啥好丢人,换个人,我媳妇还不爱搭理呢。 爷们要体面不是把媳妇捏在手心,自说自话才是爷们。我媳妇就不是一般聪慧,又有见识……” 第360章 这姑爷 这姑爷,又一说起他家三丫显摆上媳妇了,得亏亲家两口子不是担心“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性子。 某人好一通炫妻,让他岳父大人大大安心,也让他亲爹哭笑不得的再次为自己挑儿媳的眼光而自豪。 看。 什么样的儿子要配什么样的儿媳,还是他这个当老子的心里最有谱,锯了嘴的葫芦配上三丫都可会叨叨了。 是,多亏了你那一脚把儿子踹的,踹出了个好儿媳。 刘氏见亲家回去之后自己男人回房感概万千,她毫不吝啬的又主动给捧了一句,能有两个好儿媳,你功劳最大! 那是,要靠儿子自己找,哪能一个个早早娶进门。 顾二柱略一迟疑,“三郎媳妇今儿好像又闹了。” “怪不了她,眼看这个月月底前要交纳田赋和人头税。 上回集市那边凑份子还是三郎找咱们家二郎的。 这个月你大哥又把月钱给了大郎,你大嫂今早还想让三郎去给大郎送菜,不恼才怪。” 他就知道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不等刘氏问听谁说的,顾二柱老实坦白,“天黑前我在大伯那里听大伯娘说了。 大伯娘和二伯娘的意思三郎媳妇有些过了,如今都敢借着快要生了和婆母吵嘴,回头一个个跟着学还了得。 二伯娘还点出了文钰读书也没见他嫂子弟媳有闹啥不愉快,我说长媳和长媳不一样被二伯娘捶了两下。” “活该。”刘氏忍俊不禁轻笑,“二伯娘哪会看不出这一点,她是想你去跟咱娘唠唠,别闹大惹人笑话?” “差不多,又夸你多识大体,虎妞三丫又孝顺啥的,听着还想你们娘仨抽空去劝劝三郎媳妇。 我没接话茬,说笑了不是,甭管谁对谁错,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把孩子牵连进去怕太清闲了不成。” “是这个道理,除了出银子,老大两口子也未必乐意咱们多管闲事。 大伯娘二伯娘她们是好意,听听就是了。” 该咋整还是接着咋整?顾二柱看着说完盯着自己的媳妇,不由摇头而笑,“放心好了,自家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再说了,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爹娘他们如今都有一点先随他们怎么闹,等着看我到底管不管的意思。 尤其是老头子,他还当他服软,我会心软了,也不想想是谁算计我儿子,我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周半夏不知她公爹还如此记仇,和她亲爹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此时她正和顾文轩嘀咕她那个姥爷和姥姥今天上午上门,她爹小心眼地说她去城里了,还让小河跑来报信,连见都不让她们见她一面。 她今天之所以一整天在作坊,除了确实要尽早安排好工作以外,主要也是她爹让小河说了,别说姥爷来了,就是她姥爷祖宗来了都不见。 早干嘛去了。 哦,说老子当姑爷的记仇,行,后来我闺女回来了呢? 添妆又不来,如今等我姑爷这回中小三元刚到家你一个老头子倒跑来了,瞧不起谁? “……我躲作坊里面,大姐跑回去瞅了,回来笑死,那老头当初不是骂我爹一辈子吃不上两个菜? 我爹中午就给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还说不知他们二老今天到来,没啥好菜,只能家常便饭凑合一顿。” 顾文轩忍笑:“他们有何反应?” “没啥反应,大姐说他们都看傻眼了,还吃的挺香。 原本还想来咱们家等我们回来,我娘避开我爹就瞎说大实话了。 说找三丫还不如找三丫她爹,不信你问大丫,三丫谁的话都不听,她就听她爹的,去三丫婆家干啥? 一大把年纪了,不年不节的人家还得招待你们,你们吃得下啊,我还是早点让人送你们回去的好。” “说的好。”顾文轩打趣道,“看来还是我真性情的岳母能镇得住场子。他们没说想找你干嘛?” “没有。”周半夏撇嘴,“我爹客客气气的派了辆马车让车夫送他们到家,他们一直到走也说找我何事。 倒是我娘跟我说她爹后悔当初说话难听,专门来一趟坐坐,想今年下半年老太太过六十咱们都一起去。” “几月?” 周半夏回想,“好像是十月,我没认真听。 就是你今天回来之前,我娘刚走没多久,那会儿我又忙着盘账。 我娘她说她的,我干我的,就听我娘一个劲的念叨着她还没嫁给我爹的时候,她父母有多疼她。 反正我是不怎么相信她在娘家有多得宠,不然能不好好打听,把闺女嫁进周大牛两口子那样的人家? 我娘嫁过来也是没有一点嫁妆,她二弟还是三弟谁来着就立马有银子娶媳妇,想也知道差不多把闺女卖了。” “多少彩礼?” 你算是问对人了! “我小时候就听周家那个死老太婆老骂我娘白花了她五贯钱,连个带把的生不出来。 当然,五贯是没有的,我娘不说,我爹都有跟我提过其实是花了三贯钱,包括两刀肉等等在内。 本来我娘不是嫁给我爹的,是我娘比周老太婆那个大闺女长得更水灵,死老太婆怕那门亲事被抢,特意花高价给我爹娶的。 最滑稽的是,死老太婆费尽心机给她那个水性杨花的大闺女抢了自以为顶顶好的亲事,她大闺女还红杏出墙了。” 把你给幸灾乐祸的,忘了谁才是最终受害者? 顾文轩好笑摇头,“也算是村妇里面的精英了,还挺有心计。” “可不,就是脑子没有用在正道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把儿女都带坏了,也就我爹不得宠,反而心正。” 对,你爹最好。 “那你到时候去不去?” 周半夏歪脑袋想想,“十月时间紧凑了。 不止大江,连你应该没时间,十一下雪之前你和大江肯定还要去叔父身边待些时日。” “那你呢?” “首选跟你们走,其次我爹去,我去。 谁知到时候会不会有哪个脑子有毛病的又让我爹受气了。” 谁说他岳母傻了,这就预料个正着。 难得今晚空闲,得到答案,顾文轩无意再绕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怪不了他岳父,能礼到已经很不错,还想他岳父带儿女齐齐到场,想什么美事。 第361章 天微亮 天微亮,顾文轩便像近日那般睡到自然醒的睁开眼,只见原本在怀里的周半夏正睡得香的又不知何时滚到最里侧。 夏季什么都好。 瓜果蔬菜鲜新,天热也比天冷好,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媳妇每到夏天都不挨着他睡了。 说她,她还能顶着一张娃娃脸,一脸懵的反咬一口不是她嫌抱着热,一准是被他推开才无意识地转了个身。 收回想拍一下周半夏屁股的右手,顾文轩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如往日一般轻手轻脚地下炕利索掖好蚊帱。 擦了把脸,刚在院子活动着手脚,不意外的,顾文轩就见“上班族”的顾二郎也从东厢房出来了。 他大哥非常自律,即使早已不复在老院还需各房轮值挑水劈柴的生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始终还是早起。 不打拳不踢腿的,早早起来先前后院子的转一圈,再趁着去医馆之前有事出门,无事啃医书或是病例笔记本。 至于“有事”通常是像他之前不在家,作坊和树林子那边,他大哥是必会早去一趟,回也去一趟转转。 再有,就是一早去董大夫那里借着求解的借口看看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关门子弟当的不是一般称职。 显然,今早是“无事”,毕竟昨晚刚去,雨来得急,去的也快,无须担忧董大夫家的屋顶漏了,不用去了。 嗯? 奇怪。 不看医书病例笔记那些了? 顾二郎就见他弟今早打的拳法不一样了,在旁看了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倒是接着拿把剑,舞得挺像一回事。 顾文轩笑喷。 傻小子。 你先生教的? 顾文轩接过顾二郎递来的斤帕,点头而笑之余擦了把脸,边笑道,“先生说琴棋书画,小道也。 他更看重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射和御”是基本功,这把剑连同大江那把就是他亲自挑的。” “把你得瑟的。”顾二郎好笑睨了眼弟弟,“好好学,用心学,机会来了抓紧了,不是谁都能找着这么好的先生。” “明白的,要不是我媳妇师父这层关系在,别说我,连大江都没机会遇上这么好的良师。就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怂了?”顾二郎一脸‘我就知道这样子’的模样斜倪起顾文轩,“要不就算了,反正中秀才了。” 顾文轩失笑摇头,“激将法不好使了。要不要练练身手,别回头哪天被大嫂揍了都不敢吭声。” 呵的一声,顾二郎冷笑白了眼自己傻弟弟,“忙你的去,一身臭汗,你大嫂拳头再快还能快过我脑子。” 还不服气了,不等你动脑子,大嫂一脚就能把你踹飞了信不?顾文轩颇为好笑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顾二郎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听着正房那边传出父母起来的动静,更是顾不上多说什么,赶紧先忙自己的。 果然,儿子醒来揉着眼睛要尿尿了,媳妇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还当她没有顶住大肚子一般的又想来个老鹰拎小鸡。 不管了,怎么说也要把儿子挪到对面去睡,就这娘俩的迷糊劲,真要不小心伤到肚子真要出大事了。 不就担心屋里有丫鬟夜间照看儿子借机爬床,真是想太多了,把小妹身边的福儿挑出来总可以了。 当然,这话,打死他,他都不可能直言出口,还是婉转的提到福儿不比喜儿才八岁,十岁能照看好孩子了。 再则,如今天热不比入冬还要担心福儿照看不周,孩子一个人睡会冻着,刚好趁如今让孩子慢慢习惯独睡。 马珊还是有些舍不得让儿子小小年纪睡到南间,可孩子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稍作迟疑再不舍还是点了点头。 周半夏是不知马珊又被顾二郎三言两语给哄住了,当然,就是得知也不奇怪,大伯子有这个实力的。 不比她家这位看似什么事情都有她说了算,实则两兄弟半斤八两,也是个大男人主义的主,不过是更善于隐藏罢了。 而她本人,不是她吹的,说她霸道的人都是坏人,她周半夏不要太温柔,顶多气急了发作那么一下下。 什么拍桌子,用东西砸人,绝对不是天性温柔的她之错,她可是淑女,正正经经的良民,天降横财都好怕的好不好。 听周半夏问起哪一天去见识庄园地窖密室等机关,顾文轩想了想,还是决定趁今晚去一趟。 白天就不用想了。 白天那边不止有泥水匠,还有木工,石雕师谁的都在开工,也就晚上有护卫队巡逻才少了有人在里面守夜。 “……看天气今晚应该不会下雨,到时候去一趟好了,实在不行,不管八月十五有没有完工,那天肯定放假,那天去也不晚。” 确实不晚,再则急也急不来,实在不行,先把那些东西给藏到作坊小院子的密室里面好了。 总归不会想梦里一般的突然“别墅”不见了,自己的东西不见了还好说,把那笔嫁妆房契田契那些东西丢了可不妙了。 周半夏没好意思说昨晚自己做了一个有多滑稽的梦,梦见别墅里面堆积了一座座金山银山,正乐疯了。 乐极生悲的,突然一下子什么都没了,连作坊也没了,找了好久好久,别说顾文轩了,整个村子连半个人影都找不着。 把她吓的,差点吓尿。 “今天不用去作坊了?” “是的。” 可以百分百确定梦只是梦,无须亲自跑去看一眼,作坊百分百还在的,就是有些东西真不能全部放在“家”里面了。 太危险了。 心念之间,周半夏伸手一指,指向地上摆放着几个至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整理的装有书籍纸张的箱笼。 顾文轩见状了然点头。 强迫症伤不起。 昨晚要不是他也跟着不睡了,不把摆在书房里面的这些木箱书籍纸张全部一一放到书橱书架上岂能安心上炕。 这会儿嘛,不用说,作坊在昨日天黑之前已经做好基本部署,今天还能不把家里面的东西收拾整理齐整! “行了,不聊了,你自管忙你的。该看书去看书,该练字去练字,干什么都行,就是别打扰我。” 第362章 书是越来越多了 书是越来越多了,有之前带出门温书备考的,这期间各府赠送的、在真定府书坊买的,还有借藏书抄誉的。 本本都是好书。 此外,还有不少散着没有装订成册的带批注小结的文章范文,而且几乎全部出自于名师大儒之手。 时至今日,手中掌握的科举资源,不管是轩子也好,大江也罢,已经不输于现今顶级书香门第的子弟。 其中散着的范文数量之多,有那么一刻,周半夏都想直接掏订书机装订成册,最终还是耐下性子用上了纯手工。 看来她上辈子学字画修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就是这辈子在高府小书房也是为了轩子和大江服务。 纯手工装订难倒不难,比起修复字画不要太简单了,但是,也好麻烦的。 纸张大小不一要裁纸,正文内容要分类,搞搞好,才能前后各加书皮,然后再打孔穿线成册。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周半夏赶紧派知明去通知大江过来,也好让他看看她这个三姐有多不容易。 回头要是敢把她纯手工装订好的“线装书”在带走学习的时候给弄丢了,休怪她这个三姐下手很。 嗨,来的还不止大江一人,连小河也跑来了。 “今天是休沐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大爷爷脑子瓦特了,好好的放什么假?周半夏深感不解。 “不是,大爷爷让我在家歇几日,说过些时日要考我一下下,看我能不能过关换班,我有早起背书了。” “厉害了。”周半夏给了小河一个大大的赞许笑容,“好好学,让咱爹瞅瞅姐说对了没,我弟能差得了?” “就是!”顾文轩立马捧哏,“我媳妇也就是没法子参加科举,不然啥状元探花的都不在话下。” “有眼光。乐啥?手不要停了,好好整,整好了连你们儿子孙子都能用得着知道了?” 儿子呢? 还孙子,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 一旁的大江也是乐得够呛,差点白整了手上一沓纸,小河更是咯咯直笑。 “还笑?你就是最小,再过十年不是也要娶媳妇了?十年快的很,一眨眼的工夫,又十年了,搞不好你儿子都过了县试,再一眨眼工夫,你要当祖父了。” 小河咯咯直笑,笑声就停不下来了。 顾文轩接过话茬打趣道,“再一眨眼工夫,你又当曾祖父了,牙齿都没了,就像你现在,掉牙了。” “姐夫!” “对,再跺一下脚。你说你虎不虎,一喊就跑来了,也不让书童先跟过来瞅瞅是啥事,忘了你姐还没买了多少纸没裁?” “不怕,我机灵着呢,我姐早说了如今用的还多着,那些纸等回头天气凉快了让作坊那边给裁好了。” 四个人干活是比一个人来得快,再加上后来一步的顾宝丫,五个人到了午间就餐时间就把该打孔穿线成册的活儿都给干完了。 用过午饭,骄阳高悬,知了疯狂呼叫,昨晚的一场暴雨并无让中午气温有所下降的迹象,还是异常闷热。 穿堂风吹过来都是暖烘烘的,此时身为男儿就舒服了,村子里那条河就成了老少爷们聚集之地。 等顾文钰上门喊顾文轩一起去河里泡泡水的时候,周半夏就见小河眼巴巴地看着她,怕她不答应。 堵不如疏。 不比年幼身子骨不好的大江,小河要皮多了。 乡下孩子没有几个不皮的,她小时候天天带妹妹弟弟,一逮着机会还是下河捞鱼上树掏鸟窝。 爱玩是天性。 周半夏也没有阻拦,只不过为了安全考虑,还是一个书童都没有落下的,让知明等人跟随照看。 再有同行的顾文轩等人,周围都是村子里的人,不去河道宽又深的地段玩水,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不,她公爹也带闹着要去玩水的大孙子去河边了。 可惜是女儿身,和小宝丫一样想去都玩不成,不然怎么的也要洗清不善水性的名声跳进河里痛痛快快游两圈。 刘氏见两个儿媳妇和老闺女一脸或是遗憾或是失望的模样,把她哭笑不得的。 不说掉进河里都不会游水的老儿媳,就是大儿媳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居然也想去玩水,还有老闺女? 你爹多惯你,能不带去瞅一眼是啥意思还不懂? 想归这么想,刘氏还是有些见不得儿媳闺女如同花儿一下子蔫的样子,“要不等快天黑了娘带你们去芦苇荡边泡一会儿?你有身子不能多泡,等明年你想咋泡都行……” 她婆婆说的芦苇荡边,周半夏倒有记忆。 那个地带因多出一荡芦苇,即使站在桥上也看不到什么,因此村子里的妇人到夏天晚上就结伴去那边洗澡。 不过大多是年过四十的妇人带小丫头去那边洗澡,印象中极少有小媳妇小姑娘,就是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如今有嫂子婶子去那边了?” 刘氏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儿媳还记得那个地方,离开村子之前那时才多大?“你还记得啊?” 周半夏点头,“隐隐约约有印象,忘了是谁带我姐妹几个去的,就记得我娘想去不敢去的,还被我爹骂了。” 刘氏忍笑,“如今倒是有小媳妇大姑娘去那边泡水,不过她们家都会有人守在那边路口和桥上。 咱们去就让你爹带你六郎哥他们去那边守着,一般人不会缺德的跑去偷看,也不敢去那边。 村子里有规定的,到天黑还不知避嫌去那边,被逮住死定了,不被打死都会被赶出村子。” 真要被逮住也迟了,就如今的世道,一个女子被人看光的名声比狗屎还臭,周半夏点头而笑以示知晓,但让她去? 还是算了。 除了没必要给家里人添麻烦以外,小时候不懂,如今还能不知那些老娘们在一起洗澡的时候说什么? 什么荤话都敢说的。 不得不令人怀疑那些老娘们回去以后是不是也跟她们另一半胡说八道…… “三丫不敢去了。”不等周半夏找借口谢绝婆婆好意,马珊先开口了,“这么热的天在家她还穿三层。” 周半夏讪笑。 “其实没啥的,天黑了谁都瞅不见,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时常和我娘嫂子她们去那边泡水了,可凉快了。” 第363章 惭愧 见周半夏如同自己想象一般的立马怂了,马珊更是乐得逗她,什么法子都使出来的诱惑蒙哄着周半夏。 刘氏乐得见两个儿媳相处融洽,她也不说别说自家如今在村子里的地位,就是之前孩子爹也不是好拿捏的。 孩子爹有,也就败在一片孝心上。 谁敢去偷窥他媳妇闺女儿媳洗澡,不要命了,当顾扬武大名取错了? 她还没进门那会儿,不是没有心怀不轨的地痞见她一家人逃难而来想占她便宜,最后不都老老实实的。 县城不好说,孩子爹在镇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老四想娶方氏早被人揍了,聪明人不是只有老四。 方氏又不像三丫。 方家父子早早发出风声闺女有多少嫁妆,老四能想得到娶方氏有一笔可观的嫁妆,其他人又如何想不到。 当然了,儿媳守规矩重名节,自然再好不过。 去那边泡会水也行,不是多大的事,大不了多作准备多盯着些,总归孩子孝顺,不能受委屈了。 不去更好,往后再也不用担心原本很注重规矩的孩子身边少了人提点,突然一下子放开,随心而为了。 周半夏不知就这么一点子事情,她婆婆一时之间想了这么多。听完马珊一番话,相比起去河里泡水,她倒更想进山了。 很多时候,即使像噩梦一般的童年让她由衷地深感逃离那片大山有多好,恨不得一辈子再也不回老家。 但,山里长大的孩子或许骨子里还是喜欢大山,见到大山总觉得很亲切,不是小山包所能相提并论的。 尤其听了马珊所讲述的马家坳如何如何的凉快,要不是马珊身怀有孕,周半夏都想立马跟她去马家坳转转。 可惜了,她买的后面那座山就没有瀑布,也就仅仅听说有一条山涧,也没有像马家坳一样还有天然大水塘。 听听。 水塘有这么这么大大,可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就到马珊下巴位置,水塘底下还是石板,里头有老多的鱼。 周半夏听得动心不已,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马家坳卖不卖地盘,“是风水宝地,比古家庄还好。” 说正经的? 马珊打量着周半夏的神情还真不像是在说笑,“哪是啥风水宝地,种粮食都担心收不回种子钱。” 能说大梁归根结底还是农耕社会,虽说粮食就是一切,但也代表看天吃饭,一有个自然灾害还是山里安全不? 最起码旱灾水灾来了,只要守住马家坳就不怕旱不怕涝,多好的位置,世道乱了还完全可以占山为王。 “还有进出,你是没去过,连牛都上不了山,家里要多买点东西都是靠自家挑上前,累死人。” 这倒是,马家坳位于半山腰,有利自然有弊,就像她家后山,护卫队进山训练都是自己背粮食的。 周半夏稍作迟疑,“那这边的田地够大虎哥他们分吗?我都有些后悔之前考虑不周分了大半,不然等(马)大爷给大虎哥他们分家,分摊下来,二虎哥他们每个人也好多分些田地,如今让我还给大爷,我又舍不得了。” “啥?”马珊惊诧,“啥叫还给你大爷我爹,那田地是你和我爹一起从古家买下来的好不好? 我自己亲爹啥性子还能摸不着啊?我爹最初是有想把整个古家庄买下来,可你爹不是也早买了古家庄好多良田? 我爹那会儿又不知三叔(周四顺)啥性子,万一古家不厚道,见两家都想要岂不是白白抬高价钱便宜外人。” 周半夏原本想从马珊这里打听马家有没有后悔把古家庄分给了她父女俩人一半,不料想她这位大嫂说出这番话。 “你再想想,是不是听咱俩想买嫁妆田,我爹不就让我来找你了嘛,说起来还是三叔和你吃大亏了。 要不是我爹想交换田地,年初你们都不用花银子请人修沟渠,这里头就多花了一笔冤枉钱。” 惭愧。 格局小了。 周半夏讪笑,“账不能这么算,沟渠肯定要修整打通的,于大伙都有好处。接下来大爷还买不买田地?” “咋地,你还想和我爹搭伙买啊?”马珊说笑着回想了一下,“前段日子倒有听我娘提过我爹想再添些地。 你不是带我爹赚了不少嘛,加上如今王大叔(云客来王掌柜)那边上我家庄子订货,估摸我爹又攒了不少银子。 我娘都敢说想在城里再买两间铺子,添些田地,将来四个儿子分家了也好每个儿子有田有铺,一准要买的。 我自己的爹娘,我知道的,眼看孙子都大了,不会把着家不分,就想我娘说的,还是咱公公婆婆聪明。” 周半夏下意识转头,不知婆婆和小姑子啥时偷摸着走了。 马珊见状捂嘴闷笑,“怕啥,被娘她听到也没啥的,本来就是,我娘就说她和我爹也要学咱公公婆婆。 我娘如今就跟我几个嫂子说好了,她们嫁妆归她们,回头她和我爹再给每个儿子一个铺子五十亩地。 剩下的就先不分了,等有孙媳进门或是他们像分户了,到时会把手上东西分下去,谁孝顺就分谁多点。” 抛开四个铺子不提,四个儿子一人五十亩,就是二百亩地,还剩下的先不分,家底不错了。 不过,不奇怪,闺女嫁妆都有一个铺子,二十亩地,再如何宠爱闺女,还能亏了儿子,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当猎户是危险,但打猎很赚钱啊,不然区区一个规模有限的养殖庄子七八年时间哪能置办下偌大家底。 公爹挑儿媳的眼光真是绝了。 周边村庄扒拉扒拉,近十年也就马珊条件最好了。 长相俊俏个高,气质英姿飒爽,性格直爽利落,娘家又阔,关键四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闲聊了会儿,周半夏赶紧让马珊躺下午休。 这么好的大嫂可不能有损伤,要是回头摊上一个搅屎棍,呸,肯定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产子。 “我早上起来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睡不着了,好三丫,陪我唠唠呗——”话还没完,故意嗲声嗲气的马珊自己先受不了了。 见她笑,周半夏也不由跟着乐出声,原本还想回对面西厢房,此时索性坐回原处,“想唠啥?” 第364章 听闻要生了 妯娌二人到底没有多唠几句,来人了,周半夏耳力好,还没有站起身出去就听到是顾四郎媳妇婉娘上门。 许是自身有孕也顾忌到马珊也有好几个月,很小声的和她婆婆说顾三郎媳妇要生了,老太太让她来这边待着。 相对而言,大房三个儿媳,还是婉娘受欢迎。很明显的,她婆婆就语气很热情的让这个侄媳慢慢走。 当然是往这边走,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于内院。 “是谁?” “好像是婉娘来了。”周半夏想想还是不提顾三郎媳妇要生了,“你要困了,我带她去我那边坐坐——” “不用。说笑的呢,我知道你刚回来忙着呢,去忙你的好了,有事我会喊你,不过她来没啥关系。” 没啥关系,宝丫跟进来还赖着不走了,周半夏偷乐着就见婆婆瞅了自己一眼,赶紧跟上出了东厢房。 不出她所料的,婆婆要去一趟老院了,还特意叮嘱她谁来叫她都不能去老院,乖乖的待在家里别出去。 懂。 这是怕那边生孩子吓到她。 目送坚决不让她去前院的婆婆离开,再听东厢房里面两个孕妇聊得还挺开心,周半夏也歇了心思进去。 正如马珊所言,刚回来是忙着,忙完作坊,家里面刚装订好的线装书也该压实了可以摆到书架上。 回到西厢房。 脱了马珊所谓的“穿三层”外一层轻薄纱衣,只剩无袖薄衫长裙是凉快多了,再给自己倒杯凉茶压压惊。 周半夏依旧以书名首字的笔画顺序做些小纸条,用天干地支结合中文数字做上编号,将之粘在书脊上。 找出原有的索引大本子,用齐整的馆阁体补录上“新书”的书名和编号,再将书本按类放书架上摆好。 如此一来,找什么书就可以查这本索引册子,按编号去书架上找,看完书也可按照编号将书放回原处。 当然,这不是她按照以往看过的图书馆法子实行的,在高府小书房就是这么整的。 不得不说那位穿越前辈,东一下西一下的“发明”还是带来了不少便利。 这种活干多了,速度也快,周半夏正准备洗手就听刘氏回来了,顾三郎媳妇这么快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不可能的。 婉娘之前不是说三嫂要生了,老太太才让她上这边避一避? 怎么的总要个半天时间,现在才几点钟,绝对不会超过下午四点,前后一个时辰就生了? 听着就婆婆一个人,周半夏懒得再披上外面一层遮胳膊的纱衣出去,赶紧伸头朝书案前面的窗口望去。 急匆匆的。 “娘?” “哎,没事儿。”刘氏脚步一拐,朝西厢房的方向走去,“不用出来,外头晒着,六郎还没回来啊?” “估摸还在那边下棋纳凉了,他们都带换洗衣物过去,吃的也有。” 这个,刘氏是知道的,何止是吃的,铺地上的席子都带上了。 之前老儿子等人出门的时候就跟了一辆马车过去,连大孙子的风筝都带上了,这时节不要谁还放风筝,把孩子给惯的。 走近窗前,刘氏摇头而笑,“你爹还未及弱冠之年啊。” 周半夏被逗笑,“那边咋样?” “挺好,是老太太想多了,三郎媳妇肚子刚疼就让四郎媳妇来了,娘回来的时候三郎媳妇还吃了一大碗面。 生孩子之前都是先一阵阵的痛,不是很痛的那种疼,就像来小日子,等觉得好痛也就是快要生了。 三郎媳妇如今还不到觉得觉得好痛的时候,正在屋里走动着,见她吃了一大碗面,没啥事,娘就回来了。” 我的好婆婆啊,解释就是掩饰啊,可难为你了,周半夏一脸深信不疑的点头,也学刘氏的样子悄声回道,“是好事。我一直在屋里没来得及去对面瞅瞅,也不知大嫂听出二堂嫂生孩子了没。” “没事儿,知道就知道了。又忙了大半天了?快去歇着,等六郎回来又要忙上了,快去炕上躺一会。” “好的,娘你也歇会儿。” 说话间,周半夏就瞟见对面东厢房小厅出来了顾宝丫——小姑娘拎着裙子轻手轻脚的朝这边跑来了。 “都睡着了,娘亲、二嫂,大嫂和三堂嫂都睡着了,三堂嫂起先还出来瞅了,见二嫂忙着就回去睡了。” 想来应该是没有走近这边窗口,不然她不会不知有人靠近,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 看来婉娘今晚要住这边了。 老太太倒是会来事,一句话就把孙媳打发到她家,合着之前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孙媳就不值钱了。 目送婆婆和小姑子去上房,周半夏望了眼老院的方向,摇头转身去擦手之余心想着三郎媳妇应该不至于难产。 想归这么想,还是没忍住出书房穿过小厅回到内室从小地窖里取出一根野山参,切了一小节包好备用。 家里不是没有切好的参片,往日喝的参茶或是炖的参汤就用的参片,只不过三郎媳妇到底不是她大姐周大丫。 让她上赶着送东西过去是不可能的,别说三郎媳妇,她手上很多东西拿出去,马珊也只是共享而已。 很多时候无偿性的帮忙,帮着帮着就帮出来了理所应当,帮出了劣根,哪天不再无私奉献,那真的升米恩,斗米仇了。 但关乎人命的事情,又不一样,自然是能把一把是一把,但愿对方顺产,用不上求到她跟前。 顾文轩得知顾三郎媳妇要生了的消息比较迟,他们一行人所待的位置距离村东村口老院还是比较远的。 清河村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有一条河道的分支穿过村子中间,到村尾河面窄了这才铺上了青石板通行。 这也是为何一个村子又称之为河东和河西的缘故,而这条分支小河的河面最宽的也不是在架起的石桥一端,它就在之前周半夏落下的位置还要过去一点点,靠近于河西村口外的一里地河面上。 这边也是因近河道良田多,精心伺候良田的人多,热闹,路也宽,马车还可以刚好停在河边老树下。 往河边走几步又是绿树成荫的河岸,嫌村子里面河道太窄,玩水的孩子又多的一行人就跑来这边了。 第365章 酸了酸了 要不是顾老爷子到来,别说顾文轩他们,连刚来不到半个时辰,还从河东村口过来的马大壮等人都丝毫不知。 听出顾老爷子隐晦提起顾三郎正要生孩子,他避到这边的话意,顾文轩也没在意,又不是自己媳妇生孩子。 这会儿,马家兄弟几人正和顾文钰等人在五六丈外的下游抄网捞鱼。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撩你一捧水,你撩我一把水的,闹得不亦说乎,幸好知明几个书童还算靠谱,一直在网鱼,而且收获不少。 火堆早早就生起来了,余财等人动手着一边烤菜烤肉的,一边杀鱼抹盐将之穿在树杈上开始烤鱼。 再瞅了眼顾二柱和周四顺、马大壮等人像城里老爷似的被伺候着在树荫下优哉游哉地喝茶,顾老爷子酸了。 他当老子的都没有他家贼儿子这么会享福,啥都不用干了,还有人哄着。 瞅瞅摆在桌上的糕点果子,还敢说孝顺,有好几种,他当老子的都没有见过尝过,也没让他先尝尝。 知子莫若父,同样的,知父莫若子。 顾二柱一看被大伙恭请上座的顾老爷子两眼多瞟了哪里,就心知他老子在心里嘀咕他什么了。 这回还真不是家里有好吃好喝的,他不送给老头子尝一尝,是根本来不及。 他家三丫孝顺着呢,不提之前,刚回来才几天,每天厨娘做什么好吃的都会挑两样送去让二老尝尝。 这里每天都送过去了,就两个人能吃得过来嘛? 自己的爹娘什么性子,还有谁比自己当儿子的更知根知底,像老头子,多了还不是落在宝贝长子长孙嘴里。 孝顺父母天经地义,三丫代他孝顺了没啥好说的,可孝顺到老大他们父子两人嘴里算哪门子事。 没得又惯出坏毛病,蹭多了,又以为他家啥东西都是他们想要就能拿到手。 再说了,像这个糖水荔枝,从南边来的,不说有多么精贵,本身就不是他家的好不好? 摊上这样的老子,顾二柱哭笑不得地拿碗给舀了大半碗的冰镇糖水荔枝,再放上小汤勺递给顾老爷子,“爹你尝尝看,听说打南边来的,只能放半年,老精贵了,这不王掌柜送来两小坛子,我都不想收。” 不是三丫带回来的? 顾老爷子听懂了。 难怪连六郎媳妇今儿也没送来他老俩口尝一尝,他就说嘛,老二媳妇敢拦六郎媳妇孝顺他老俩口是不想儿媳孝顺她了。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留给孩子吃,再听周四顺和马大壮坚决让他尝尝看,顾老爷子只好勉为其难的尝尝味。 嘶,好东西! 又甜又冰凉。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精贵玩意,临老了还是托了这个贼儿子的福啊。 唉,老二要是换成老大就好了,别说大哥,连老叔都不好说他老俩口不能搬过去跟二柱子过日子。 老二啊,往后就懂了二郎和六郎还是不一样的,没谁家父母不跟长子过日子,临老了还跑去次子家养老的。 顾文轩不知顾老爷子此时此刻还给他自己找偏心的借口,不然高低要说一句他两口子还真没想有生之年离开父母。 巴掌大的河鱼去了内脏和鳞片,穿在树杈上,插着红彤彤的篝火边上,几乎不用一刻钟就散发出了香味。 一时之间,连在五六丈外下游抄网捞鱼的一帮人也跑回来了,老老少少的开始起享受烤鱼烤肉串等美食。 吃得满头大汗的,一个个还是乐得不得了,这里还没有结束已经相约隔个天的再来这边聚餐。 听着马大虎和顾文钰几个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说出这话,再瞅瞅一个个还想烤些带回去给老娘媳妇孩子尝尝味,可把顾二柱等人乐得够呛,打趣起还隔个天搓一顿,你们这样子的吃法,河里鱼都吓跑。 说笑着,人是越来越多了,这一片田地都属于河西周家的,在田间地头忙着的都是熟人,谁不认识谁。 到了此时,不止顾文轩早想溜了,马家兄弟和顾文钰等人也想腾出空间好让长辈们聚在一起唠唠。 与众人分开,顾文轩抱着终于玩累了开始发困的小长锁进家门的时候倒是听门房说了顾四郎媳妇在他家。 至于顾三郎媳妇目前如何,他一个老大爷们不好问,但从村口经过老院的时候倒有隐隐约约些动静。 他那个大伯娘就咋咋呼呼地念叨着,话多的好像又被老太太给瞪眼了什么的一下子停一下又咋咋呼呼地嚷嚷。 听起来有些不像是生孩子,不知是离得远,还是其它原因,以他如今的耳力还是没有听到生孩子的惨叫声。 不过,到这会儿,他那个大伯娘还敢提出想上他家借鸡蛋红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像有有难产的迹象。 正房,刘氏躺了会儿,想到侄媳妇在她家,见差不多到准备晚饭的时辰就想去灶房看看今晚吃什么好。 刚出来没有多走几步路,她老儿子抱着大孙子回来了,朝老儿子身后瞅了瞅,“你爹呢?” “还在那边……”顾文轩长话短说的给解释了一下他爹为何没有一起回家,“娘,估摸老爷子会一起过来。” 刘氏倒回正房的途中默默听着,刚想哄躺在炕上的大孙子这会儿先别睡就听到老儿子这一声提醒。 她不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苦笑摇头,“你不说,娘还真想不到他也会来咱们家,以往也没见谁避开。 讲究起来还真讲究,三郎媳妇要生了老半天也不见谁去喊三郎先回来,还是我看不下去提了一句,结果你猜你大伯娘咋说? 妇道人家生孩子,爷们回来干啥,她儿媳妇给她家添丁进口,还说我不担心她儿子见血会不吉利,会倒霉。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把我气的都不想说了。好心没好报,又被狗咬了,不怪三郎媳妇跟她顶嘴。 本来还寻思她当婆婆的高喊一声谁去喊三郎回来,三郎媳妇听了多少觉得她这个当婆婆的还是心疼儿媳的。 不愧是你奶奶的亲侄女,当初我生你大哥,你奶也拦你爹了,得亏你爹不是你大伯三叔他们。行,会让人多准备些饭菜。” 撑死他们? 第366章 撑死他们? 顾文轩可没有什么不好背后非议祖父祖母的想法,见刘氏提起顾老太曾经带来的伤害,他立马同仇敌忾。 撑死他们! 让他们欺负他娘! 哄乐了亲娘,被亲娘捶出去的回到西厢房,不待他喊一声媳妇,他媳妇笑靥如花的相迎而来了。 “好媳妇!” “嘴上抹蜜了?” “尝尝。” “腥气的。”周半夏一脸嫌弃地伸手挡住顾文轩凑上来的嘴,“别闹,对面能看见。” 顾文轩下意识转头瞥了眼门帘子,瞬间反应过来,光门帘子什么事,他都背朝着小厅的大门,鬼见得着。 “腥气?你当我会邋里邋遢的——” “不会不会,是我的一时口误。玩得痛快?大江小河没跟你回来,他们还在那边待着?” 看着想转移话题的周半夏,顾文轩不由失笑,“还行,就是少了你不好。小河本来是想跟我一起回来。 小家伙精力旺盛,大概还想去作坊找他的小马驹,大江说玩大半天了,倒是乖乖的跟大江回去学习了。” “还算听话,就怕他年幼玩疯了更坐不住了。” “不会,照顾起长锁还有模有样的,他都知道他自己是当叔的人了,还跟说下回他当舅舅的再带大外孙一起玩。” 周半夏摇头而笑,“你还没让去喊一声大姐夫?不可能啊,是大姐夫没去,还是没有带上孩子?” “有来一趟,大概觉得是玩乐,没有什么好搭把手的地方就跑了,至于两个孩子好像不在作坊那边。 听你大姐夫的意思,好像你大姐把两个孩子扔给你娘,应该在你娘家,不是在你娘家也在你大爷爷家。” 她娘在家待不住的。 别说这么热的天,就是寒冬腊月,快要冻死人了,只要她爹不在家,她娘都时刻想着去谁家串门。 既然不是带两个孩子上这边找长锁玩儿,那肯定是去她大爷爷家。 白天她大爷爷祖孙三人在学堂,家里就只有大奶奶、婶子、堂妹,还有未开蒙的小萝卜头,刚好一起玩。 至于为何今天不来这边嘛,很好猜,随着马珊怀孕月份大了,她爹不让她娘天天跑她这边跑了。 昨天傍晚,她娘就跟她告状说她爹这又不准,那又不行的,连见闺女都要先打听是不是在作坊那边。 为这事,她当时还帮她爹解释了一通。 她爹不是不让她见闺女,是担心马珊月份大了,万一不小心有个磕到碰到什么的,即使不是自家过错,也不好。 说起来,哦,你们要不是上门,人家挺着个大肚子用得了进进出出招待你们,不会在屋里待着什么的。 这里她妯娌俩人相处得很好的,顾大郎媳妇都敢找她挑唆了,真要出岔子,少不了被有心人泼污水。 虽说她爹有些过于谨慎,有些霸道了,但有些时候就是要这样才行,她娘要少了她爹压制还真有可能像她爹所说的? “……有些不着调。”周半夏琢磨了琢磨措词,好像也就只能用不着调来形容她娘,“一物降一物,也就我爹能管住我娘。” 顾文轩倒不觉得他岳父背后教妻那个不许这个不准的有何不对,不管住,以他岳母老爱显摆得瑟的性子,早飘上天了。 他岳母就老有意思了,这么被管住了,至今还是很多时候刚开始说的好好的,说着说着就藏不住“直爽”的本性了。 “那咱们两口子呢,该谁管谁?” “你想谁管谁?” “肯定你管我啦~”顾文轩刚刚拉长调调,就见周半夏转身要走,“去哪儿?我头发还没有干透。” 蒙谁? 要不是亲自动手摸过顾文轩一脑袋的长发,就他此时此刻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周半夏都要相信了。 “出恭。” 顾文轩哑然失笑,“我还如厕呢,走错了,傻媳妇。真不陪我进里屋躺会儿,不想听听我回来前路过老院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你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回头我可不乐意说那些破事。再说你这回出去信不信两个大肚婆都醒了,刚好把你拉住多唠唠?” 可真难为你找了这么多借口,周半夏如顾文轩所愿一般的被他拉住手,揽着肩的转身一起去内室。 临窗有一张榻。 周半夏心想着这个时辰要是上炕靠着,不说外面可以从敞开的窗户能看到她两口子大白天待炕上,就是她自己可能又会听着听着睡着了。 再考虑到对面东厢房里面的马珊和婉娘睡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差不多醒了,她索性拉顾文轩去坐到榻上。 边上就有雅称为“月桌”的圆桌,此时呈“月牙桌”的半圆桌一侧为平面的倚靠墙壁,桌面上有茶壶茶盏。 周半夏再随手给“上”了果盘,糕点等之后,挪过绣凳,摆出一副认真倾听地模样就等顾文轩开口了。 顾文轩嘴角微微一抽,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自己身边位置,“坐近点,不好被外人听到。话说之前——” 周半夏利索坐到他身侧,“笑!” “哈哈……”顾文轩没忍住穿帮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是没进那边院子,远远地就见院门都半合着。 刚好,巴不得没被谁见着我抱长锁经过,不过倒是有听到一点动静,小田氏就嚷嚷着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类似话意。 我快要走到下一家前面了还听到她又说鸡蛋不够了,让二妞上咱们家借,倒是不曾听到有人喊疼什么的动静。” 三郎媳妇还挺能忍。 从四郎媳妇来这边开始,到现在了不可能是咋胡,更不可能至今还没有历经阵痛。 “你就没听出三婶老婶,或是大奶奶她们的说话声?娘她从那边回来的时候没提有谁在在,我就没多问了。” “我想想,稳婆肯定有,大奶奶她们?不清楚,路过那边根本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声,就听小田氏嘴都没停。 那话多的,有在,肯定也懒得搭理她。嗓门又尖又大,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小田氏在生孩子。” 周半夏要笑死了,刚要开口就听前院传来王氏和方氏妯娌二人的声音。 这个时候一起上她家? “孩子生下来了。” 第367章 不是? 不是? 太阳西斜了。 这个时辰不是三郎媳妇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了,她们两位当婶娘的的跟着乐呵,先上她家分享喜事? 亏她还误以为三郎媳妇因不是头胎,没准真跟母鸡下蛋似的顺溜着把孩子生下来了,周半夏继续听着。 刚洒了水的内院地面又不到半个时辰被太阳晒干了,好在日头已经不像之前猛烈,但做石桌石凳那里还是不行的。 洒水了还是烫得很。 王氏和方氏从外面进来就被刘氏引进开阔通风的正厅,连在东厢房的马珊和方婉娘也跟着来这边了。 厅内。 围着王氏,一个个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包括站在刘氏身后的周半夏在内,听得可认真了。 “……三郎请来了我三嫂,又去请了半神仙,半神仙给把了脉和伯娘说的一模一样,还得来回多走动。” 听到这里,刘氏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三郎这孩子没把她这个当二婶的出卖了,不枉她一番好心。 “你三婶说的三嫂就是三郎岳母。”方氏见周半夏听完王氏一番话一脸懵的,悄声提点了一句。 这个,周半夏其实是知道的。 河西过去第一个村子叫王北村,和清河村一直有结亲,她爹如今的大姑,周秀才的大姐就嫁的王北村。 顾三叔和顾三郎叔侄俩人的岳家也是这个村的,都是姓王的,还是王家同一个太爷爷的一房人。 真要算起来,三婶王氏还是她大姑姥爷的侄女,即便是三郎媳妇,也是大姑姥爷未出五服的侄孙女。 这也是三郎媳妇之前为何跟她说比起大郎媳妇,她俩更亲的缘故。 她不是好奇顾三郎这么快请来岳母,毕竟不远,倒是三婶王氏说的伯娘,应该是村子里的稳婆。 对方都出马了? 她要没有记住的话,正月里还听说对方不接活了,如今有人上门都交给一脉相承的长媳去接生了。 这是三郎媳妇情况不是很好,不得不这位“伯娘”亲自出马,还是这位“伯娘”和老太太之间交情深的缘故? 周半夏想想顾老太势利眼的一面,稳婆毕竟是一门手艺,家境确实要比村子里一般人家宽松。 以老太太的为人,没准和这位“伯娘”还真有交情。 想了这么多,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周半夏就听王氏已经八卦到是顾三郎以稳婆长媳为名去请的稳婆亲自上门。 “……没想到三郎也是个疼媳妇的孩子,二嫂你是那会刚好回来了没瞅见,伯娘一来,大嫂立马老实了。” 又有瓜了? 周半夏一下子不一脸懵了。 “四郎媳妇,可别学给你娘听啊。” 这个“娘”用的好,正适合于婉娘,既能指明是婆婆,又能点明是亲娘,周半夏下意识跟着点头。 刘氏见状乐的,你跟着四郎媳妇一脑袋干嘛?“好了,不唠了,亲家嫂子来了,你们是回家还是再去哪边?” “我要回去一趟——” “回去干啥,孩子老叔不定啥时回来。我家燕子在家,回头上我家吃好了,二嫂你们也上我家啊。” 这人啊,还真得要儿媳教了,这个妯娌就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刘氏感概之余好笑点头,“好,等我家虎妞生了一准去你家尝尝五郎媳妇手艺,今晚在我家吃好了。 我家离老院近,四弟妹,都别推辞了,刚好甜丫来了还能和宝丫一块玩儿,也让她们姐妹俩香乡香乡。” 方氏巴不得闺女和宝丫多来往。 外人不知,她当老婶的哪能不知三丫把小姑子当成了嫡亲妹子,不光吃用,连识字画画都手把手教了。 她家甜丫就老羡慕宝丫有个好二嫂,连带着二郎媳妇如今也越来越疼宝丫,不像她哥哥还小还没有亲嫂子。 只不过有马珊在场,方氏自认不好单夸周半夏,含笑朝王氏点头,“咱们还是听二嫂安排。” 刘氏并不惊讶方氏会说此话。 她们妯娌之间,要论精明,从一开始起就是这个弟妹为人最圆滑,谁都不得罪,也不拉偏架。 何况如今两口子还想她家三丫提拔,倒是老三家的之前爱捧老大家的臭脚,不提也罢,难得糊涂。 真要斤斤计较? 能气死,日子早就没法过,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几个侄子还算懂事的份上,得过且过。 “娘~” 正要出门,刘氏就见周半夏借着长袖遮掩之下塞给她一小包东西,捏了捏好像是什么,人参? 周半夏微微点头。 比她还心大的傻孩子,家里不是有参片?你就心软!刘氏嗔怪地瞪了眼老儿媳,顺手收好出门。 后面,马珊见到刘氏和周半夏的小动作了,虽不知周半夏偷摸着塞了什么东西,但肯定是好东西。 她心想着能让三丫避开前面两个婶娘塞给婆婆,婆婆也不吭声的,又是三郎媳妇生孩子的节骨眼上? 没准就是三丫每回出门都不忘提醒家里有一根备用的那根好参! 看着周半夏,碍于顾四郎媳妇婉娘就在一旁又不好说什么,可把她憋死了,不要是不是那根好参的。 周半夏忍笑地握着马珊伸来的右手,“一小段罢了,站在不累啊,快去那边坐着,你们有没有想吃什么菜?” 前面说的很小声,马珊听到了,会意地点了点头,立马望向方婉娘,“三丫问咱们有没有想吃的菜,快报菜名。” 方婉娘正与顾宝丫轻声聊着小长锁这会儿还在睡,晚上能睡得着吗?闻言抬头腼腆一笑,“我啥都爱吃。” 瞅瞅,这个也有老有心眼了知道不?我就这么一问,她明面上和宝丫唠着,还能立马听到回话了。 见马珊突然转头瞟自己一眼,周半夏心知她大概想要说什么的差点笑喷,“行,那你们先坐着慢慢唠,我去灶房看一下。” “还去啥去,不瞅六郎出来了。”马珊示意周半夏看西厢房那边,“快瞅瞅,六郎又找你了。” 周半夏转头。 哪有? “刚进去。” “是啊,可巧了,我刚转头,六郎哥立马飞进去了。” “飞出来了,快瞅,飞出来了。” “不听。” “没蒙你,当真出来了。” “媳妇儿,快回来帮我找一样东西。” 第368章 什么情况 话刚落下,顾文轩就听见院子里当即响起好一阵哄然大笑声,他不解的再次站起身望了眼窗外。 什么情况? “在说笑的时候正好你喊我。”周半夏一语带过之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要找什么东西?” “别急。”顾文轩示意她喝一口再跟他去书案前,“认真看一下我这张字上写的字是不是大有进步?” 就为这件事特意喊自己进来?双手捧着杯子的,周半夏如顾文轩所愿走近书案,认真地看了看。 “其实你这一手馆阁体早已今非昔比,要不然发榜贴出前三名答卷原稿的时候早已被喷了。” “可按照先生的话来说还不行,没有个人独特风格,只能算勉强过得去,配不上我写出来的文章。” 周半夏无语了。 能一样? 能写出好文章是占了上辈子诸多经验的便宜才能在如此短短时间内脱颖而出,但上辈子你才动几回毛笔? “把我愁死了,这一手还没有练好,又谈何来的练习其它字体?高手,给指点指点。” “可不敢在你顾大才子跟前显摆,其实你这一手早已远胜于我,虽说略显生涩,但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能有这份功底,很不简单了。” “别捧了,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字和文章不一样,文章能靠你聪明绝顶的脑袋,字就只能靠你手了,多练,苦练。” 顾文轩伸出两手抖了抖。 “那也没法子。反正书法一道从无捷径,只有一步步积累,我是没听说过谁少于十年八载年的能有小成。 至于叔父说的嘛,他是以你十年来计算,再则以他的地位,处于的环境而言,眼界自然更高几分。” 这点倒是一针见血了,先生就不止眼界,还相当的毒舌。 之前他写出一篇极好的文章都能令程师伯和林师伯拍案叫绝,到先生手上就被批驳得体无完肤。 偏偏每一个批评又极有道理。 听先生的指点斧正以后寄到径山书院,老爷子在回信中就直言先生不是他长子程师伯等人能比的。 当然,除了在学业上时常毒舌打击人以外,平日里先生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起码不会动不动用戒尺。 “心态要再、再放宽一些,抽空把篆隶字帖也给临摹了,练练了,快了,差不多了,草书也就好写了。” “哄小孩呢?”顾文轩失笑摇头,“帮我把纸匣子拿过来,就是架子中间那个纸匣子,我还就不信非得十年练字才能有小成不可了!” 是的。 你牛。 你是学神。 我也没听说过谁复习备考个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捧回小三元,周半夏暗暗腹议着去找出顾文轩指定的纸匣。 将纸匣放到书案一角,见顾文轩已经收起之前那张宣纸又开始要练字,周半夏一时也来了挥毫泼墨的兴致。 刚好如今大江不在这边学习,书房里面的一张画案也空出来了。 “又画绣样了?” “不是。” “吓死,我还以为你又瞒着我接了什么绣活。” “笑死,好像我周半夏只会绣样似的。” 那不至于,虽不是字画大师,像你这样能假造的几个还能不会画两笔? 好险。 差点说出口,顾文轩赶紧顺毛,“谁说的,我媳妇老厉害了,也就我只会画图稿。怎么突然想起画画了?” “不要问。问,就是房子多了,买字画老贵,想自己动手。” “不是有先生他们墨宝?” “那些是挂正堂大堂的。”看了看自己画的寥寥几笔,周半夏蹙眉,“我画的还登不了大雅之堂。” “谦虚了,你也就不擅长油画。” “不是谦虚。”唉,到底生疏了,亏自己还觉得画绣样顺手,歇了两三年不动手也不成问题。 “你这是要画那个,岁寒三友?” “对。” “你这是要画松树?” “退步了。” “哪呀,才画几笔。” “呵。” 得,来脾气了,不能再问了,问就遭嫌弃了。顾文轩立即禁声,迅速退到周半夏身后接着围观。 别说,还真退步了,远远不如大前年画那一幅岁寒三友的时候,画笔用得那个顺溜的。 怪事。 之前画那幅绣样的时候不是也有松树?是了,原先那一幅岁寒三友在哪儿?顾文轩开始努力回想。 汗! 巧的,巧他爹遇到巧他娘——巧上加巧了。 放在二楼那个储藏室,连同其它真迹字画一起消失了,早知道不放那里面了,随便放哪儿都行啊。 回神再看了看周半夏此时正入神画着,好像找回了感觉的样子,越来越顺手了,顾文轩不由暗庆。 还好。 不见了就不见了,这回说什么也不会再舍不得挂在书房里面,等这里画好装裱上就立马挂墙上! “六郎!……六郎,六郎你在不在屋里啊?” 谁啊,大呼小叫的,差点把他媳妇吓坏了。 正想着还有什么是周半夏亲手所作的字画也不见了,顾文轩就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扯开嗓门的喊他。 喊也罢了,先小声在大声也可以的,还一开始就老大声的吓得他媳妇打了个激灵,“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去你的。”周半夏忍笑提醒,“快应一声。这是谁?听不出声音是谁,门房那边怎么回去,连通报也省了。” 顾文轩也想到了他家何时由外人随进随出的,不像话,但要说门房有胆子敢擅自离开还不带上门? 不至于,估计是…… “四郎,是顾四郎。” 想到一起了! 只有我们没有关注到外面,刚好起先门房进来通报四郎来了的时候遇上大嫂,有四郎媳妇在,四郎进内院了。 “快应一声,不管是不是他,明明在家,等一下说你故意摆架子不搭理了,速度。” “催啥?”顾文轩斜了她一眼,“画你的画,把你操心的,我顾文轩会怕人说我摆架子? 把我媳妇吓的,好好好,别瞪眼了,我喊了啊,捂住耳朵。先吸口气,呼,在哎,谁啊,我这就出去,稍等片刻,这就出去了!” “还有谁,是我,你四哥,躲屋里干嘛,老半天不出来。快点出来,找你有急事,再不出来,我进去了。” 第369章 四郎登门 马珊肠子都毁青了,三丫好说话不代表六郎是个好脾气的,自己小叔子是啥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 别说如今在书房温书,就是搁早前住老院那时试试看谁这么大呼小叫的威胁小叔子,小叔子都能拉下脸。 “别喊了,想找六郎搭把手也得等他出来再说。他又不欠你,不要喊啥的,四弟妹你快劝劝四郎。” “二嫂你不一样了啊,我们兄弟间有啥事都爱管上了,咱奶都没你管的宽,当家作主就是不一样了。” “我早就不一样了,你到这会儿才知道?我也没想到你一个当小叔子的比我这当嫂子的还厉害——” 方婉娘急坏,拉了这个,又拉那个的,急忙又拉了拉马珊,“二嫂,四哥不会说话,怪我没说清楚。” “行了,六郎出来了。”马珊无意继续和顾四郎吵嘴,但还是没有忍住嘟囔了一句,“还有理了,把老太太拎出来。” “我错了,我认错,二嫂,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说完,顾四郎赶紧撒腿朝顾文轩跑去。 “干嘛?火急火燎的,还把我大嫂和你媳妇惹恼了。”还吓我媳妇一跳,顾文轩蹙眉看着顾四郎。 “借一步说话。”顾四郎伸手指后院方向。 顾文轩望了眼天色,火烧云快下去了,太阳很快要落山了,他大哥也快回来了,去后院,刚好等人。 “这后院好大,咋不种点菜?瞅我,又忘了你们早不一样了。要说分家,如今瞅着也就数你最得利了。” 顾文轩不置可否一笑,“还行,托大伯和大郎的福。说,不是找我有事,又不急了?” 顾四郎正琢磨着托他爹和大哥的福是啥意思,就听顾文轩连多唠唠几句也不的立马开门见山了。 “找你借银子。” “是兄弟就别为难我。”顾文轩顿然拒绝,说笑道,“你啊,找错人了,你媳妇嫁妆不少,岳家也不赖。” “那也比不起你媳妇,你就连问也不问我借多少,借来干嘛?” 顾文轩摇头,“我有自知之明的,四郎,少,你不会找我;多,我拿不出。既然如此,何必多问。” 听到这话,顾四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和他来时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连问问都不问,就没了。 顾文轩不等他开口,“你是从家里来,还是直接从城里回来?” “家里。咱奶说我媳妇在你家,三嫂又生孩子,家里乱糟糟了,刚好想找你搭把手,就赶紧先过来了。” “这么说还没吃了?财叔,财叔,是了,财叔不在家,跟我爹出去了。走,咱们去前院,吃点东西。” 顾四郎连忙拉住顾文轩,“我以为你干嘛,从城里出来的时候在我爹那里吃了,这会儿还不饿。” 顾文轩停下了脚步,一脸狐疑地瞅了瞅顾四郎,“真不饿?” “真不饿,快坐下来,等二叔回来来得及。你家石头桌子凳子的是不是老多了,前面院子里头好像就摆上了。” “买多了便宜。” “不是白送的啊?”顾四郎拍了拍石桌,“我还以为你盖那么大院子,青石板啥的买多了,人家送你的。” “哪能,白送两辆车碎石子已经很好了。” “从二月开工到这会儿还没停下来,花了不少银子?” “不是二月,正式动工都快端午节了,之前是建作坊。” “那也有好几个月了,这里住的好好的,咋突然想在那头起大屋子,你媳妇和二嫂闹别扭了?” “怎么可能。” “那回头咋住?” “这还不简单,等我大嫂坐满月子,看我爹娘了,他们想热闹呢,就住这边住几天,想清静了跑去那边住几天。” “把你媳妇能的,这银子烧的。” “这话说的,好像还不知你舅之前为何算计我媳妇嫁妆一样,还真当我媳妇傻了。你傻,我媳妇都不会傻。 我媳妇随随便便绣一幅画就是几百两银子,随手出一个点子就把作坊建起来了,不是一类人,不要轻易下定论。”顾文轩转头,“这么快回来了?大哥,我在这边,我和四郎在这边。” 说来也是巧了。 回来都一起回来了。 随着顾二郎乘坐的马车从后门进来,知明也端着茶点从前院而来,不等顾文轩询问老爷可回来了? 又一辆马车从后门进来,停在家里的两辆马车算是汇齐了,只不过后面这辆马车只有赶车的余财一人。 而原本可以直接坐马车到家的顾二柱和一直等着他回家的顾老爷子也率先一步从前面正门进的家。 当然,有些事情,不管余财也好,知明也罢,他们父子俩一时之间也默契的只字不提为何空车回来。 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再则顾四郎还在场,唯有通禀一声老太爷来了,老爷这会儿陪老太爷在前院纳凉待客。 顾文轩一时也没多想,既然老爷子来了,于情于理他两兄弟都应该去前院跟老爷子打声招呼问个好。 “一起?” 顾二郎听这语气便可知他弟已经不耐烦招待四郎。 就是不知四郎说啥惹恼六郎心里不痛快,不然六郎不会又话少到恨不得能少一个字是一个字。 但,三个人先一起去前院,绝对不会有错,顾二郎伸手就去顾四郎起来。 顾四郎顺着顾二郎的力道,顺水推舟地站起身。 一行人走到前面院子的时候,周半夏正派人送饭菜去顾家老院,兼带避开外人知会婆婆一声,老爷子今晚不回去了。 没法子,家里面根本没有适合老爷子换洗的衣物,有新做的夏衣早已送到老院,她当儿媳的也不好去公婆房间翻公爹贴身衣物。 再则,婆婆给公爹缝制的贴身衣物要是穿在老爷子身上,总觉得好别扭,还不如让老太太挑一套让人带回来的快。 与从后面而来的顾文轩相视一眼,目送他们去往前院,周半夏也不动了,静等顾大华家的安排张罗。 顾大华家的还是很能干的,再经过周墨兰在回来的路上以及近两日的点拨和调教,更有模有样了。 其管家打理的能力明显不是还未曾出门的财婶能比,此时就已经带着原班人马忙而不乱地运转开了。 第370章 默契的 一下子多了十几个穿戴崭新的丫鬟婆子小厮,进进出出毫无喧哗声,时而停下来恭敬行礼的行事规矩。 顾四郎看呆了。 尽管听多了,见多了,早知他二叔家发达了,可啥用,就像他爹说的,钱财都是老儿媳的,有啥好得意。 就是六郎中了小三元又如何,媳妇再有银子也是当个丫鬟的命,还能比得上娶了千金大小姐的赵老大。 可,爹啊,不对头啊,六郎好像不是托他媳妇的福中的小三元,他媳妇好像和咱们想的不一样…… 前院。 趁着顾文轩、顾二郎,以及顾四郎偕同而来向顾老爷子请安问好之际,顾二柱当即来个尿遁。 顾二郎见状留下。 顾文轩随后就跟上。 父子仨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四郎找你干啥?” 顾文轩长话短说的讲述了一遍,当然,本身也没有聊多少话题,他也没有想添油加醋的拱火。 犯不着,更没必要。 “大房,也就三郎有个人样了。”顾二柱听完发出一声感概,吁出了口气,“所以说娶媳妇要选好才行。” 他知道了。 他哥就完美地遗传了他爹这一点——什么都是自己兄弟好,坏就坏兄弟媳妇,有错也统统是兄弟媳妇的过错。 “乐啥!”顾二柱一巴掌贴在老儿子后背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大伯要是取个明理的媳妇,自然也会跟着变好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加上你老子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怕他太老实,还教了些——” 顾文轩不赞同打断,“那我和我哥呢,也就是你教的,咋不一样?” “你俩兄弟还不黑心肝?三丫和虎妞被你们俩兄弟哄得团团转的,我这个当老子的都不敢说我儿子是好人。” 顾文轩笑喷。 “傻小子。”顾二柱笑骂一声,开始言归正传,“四郎找你借银子应该和你大伯有关。” 顾文轩正色,静听。 “前些天听三郎提了一件事,你大伯说分家别想了,可儿媳要像三丫一样能干也买田买铺子的都可以落在儿媳名下。 然后呢,你大伯就说起了开铺子,意思他待的大铺子边上有小铺子要转手,有掌柜的面子能不到五十两银拿下。” “五十两?”顾文轩诧异,“那‘边上’不要在哪个角落了?咱们家买的也没多大都花了五百五十两银子。” 不怪他老儿子这么问,顾二柱当时也是这么问侄子的,要知道他老儿媳买铺子的时候,他可是一起去的。 花了五百五十两银子的铺子不止距离全县最大酒楼云客来不足五百步路,还距离孩子大伯东家铺子也不是很远。 那一条街上的铺子,不管多小的铺子就没有少于百两银子。 只是侄子到底不是儿子。 “我倒问了,不知三郎是不是有意含糊,多的没说,说是小铺子,去瞅了倒是还行,也也没说哪一间。 他都这么说了,爹还打听啥,问多了还以为咱们家想抢铺子。” “也是,想买还不容易。” “还想买铺子?” 顾二柱是知道作坊有多赚钱的,老儿媳如今用日进斗金来说都不为过,但还买? “你的主意,还是三丫想买?” 一听这话,顾文轩皮了,“一样的,我媳妇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大老爷们哪能啥啥都听媳妇——” “啪”的一声,顾二柱的一巴掌又贴在老儿子的背上,“你娘没说错,你是比你大哥还像,太不要脸了。” 男狐狸精? 顾文轩哈哈直笑,附在他老子的耳边,悄声笑道:“主要是有你和我娘帮我两口子换的那些金银在,心安了。 我两口子寻思着县城才几个钱庄,老换银票不方便也太扎眼,还不如换成田产铺子租出去也好多一笔收入。 有田有铺子,即使哪天作坊没生意,咱也无须动用那些老本。后来呢,爹,三郎又说啥了?” 顾二柱偏头白了眼老儿子,“难得遇上一个合心意的媳妇,还一条心为你着想,凡事要多和三丫商量。 少听外人挑唆,过日子两口子的心往一处使,就三丫这性子,别把她整心寒了,你吃土,她都会陪你。 你大伯的意思是想三郎两口子找人凑齐银子拿下那个小铺子,回头落下三郎媳妇名下,他再搭把手拉买卖。 究竟是啥买卖,三郎没说,我也没问,就听三郎说他跟你大伯说不想进城开啥铺子,找人借银子不用还? 真话假话,咱先不理,三郎呢,很明显信不过你大伯这个当老子的,就是铺子落在他媳妇名下,怕借的债要他两口子背,更担心回头大郎读书供不上算到他头上,这事,自然就成不了了。” “不奇怪,搞不好这里面还有大郎手笔,上回大郎媳妇不就和她娘家姐妹谁的要进油纸卖给咱们家? 敢进油纸不可能凑齐不到五十两银子,真要有好事哪还轮到三郎媳妇,大郎媳妇在城里就盯上了。” 顾二柱心里一动,“前两天三郎媳妇和你大伯娘吵嘴,没准就是想到这一点,我说呢,不要闹啥的,连你大奶奶她们都惊动了。” 还有这事儿? 顾文轩挑眉,考虑到出来有些时间,索性说穿了,“所以可能是他们说不动三郎,这回把四郎套进去了?” “九成九是这样子。”顾二柱想想,“在你大伯他们眼里,四郎媳妇和三郎媳妇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说你大伯娘,她敢动手教训三郎媳妇都不敢大骂半句四郎媳妇,她那个堂妹可不是好惹的。 她就明说的你大伯娘怕她欠她,她才不担心她闺女进门被婆家欺负,你大伯娘要护不了她闺女,她闺女不愁二嫁。 今天四郎跑来找你,应该就是他媳妇刚好在咱们家,他想你答应多少借给他点银子,回头也好说你们小两口都赞成。 他岳母那人嘛,再不好惹也要瞅对手是谁,别说早年,谁稀罕她一个老娘们,整不臭她,有你小两口担保,巴不得,四郎,四郎没有这个脑子,刚好不早不晚的跑来,大郎,不是休沐日……” 第371章 算不算挑唆成了 谁稀罕她一个老娘们?还别说早年的,我的娘啊,不得了,你老儿子好像听到我爹清白差点不保了。 见他爹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还沉思上,顾文轩差不多也明白他爹开始认真分析起是谁在背后想出来的主意。 顾扬文? 他那个大伯就是十足的第二个老爷子,怨天尤人又爱面子,无人挑唆就是心里酸死了也要努力维持个人样。 不像顾大郎这个窝里横,身上还有一半田家二代血脉的贪婪与蠢毒,活像阴沟里的老鼠。 时刻盯着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想动手又怕死,让这种人拿把刀动真格的又不敢,也就出出馊主意。 真要想算计他,这次和当初上吊那场算计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敢想,一个敢干,没有什么主次之分,只不过工具人换了。 把老爷子换成了四郎。 这不就是他们那对父子俩人一贯以来的伎俩,顾文轩无意打断他爹思路,更不想瞎说大实话。 那场上吊算计于他爹而言,是彻彻底底的亲情背叛,更是有愧于儿,谁都可以提起,他不能。 不知不觉中,落日余晖褪尽了最后一抹酡红,没有点上驱蚊的艾草,蚊子更多了,成群成群的飞舞。 用从他爹手上抢到的一把蒲扇给他爹和他自己驱赶着蚊虫的时候,顾文轩就突然听到顾二柱给出了答案。 “是大郎!不是爹觉得自己兄弟好,能让你大伯连四郎媳妇嫁妆都算计上不怕四郎岳母上门闹腾,也就大郎都劝动你大伯。 是大郎,上个休沐日就没回来,差不多个把月都没回来了,估计没少打听哪里有挨着那边的小铺子。 远了,你大伯盯不住,细水长流才是好法子,像借咱们家银子一样,一下子借走四十两不要谁不怕他。 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你大伯也是个偏心眼的,为长子不要其他儿子了,也不看他有没有你爷爷好命。” 顾文轩懂他爹话意,老爷子还有他爹孝顺,轮到他大伯还有谁会像他爹一样气死都要让着老子。 “照你看,跟爹说实话,凭大郎如今的底子,他要是下狠心读书,再读个一两年能不能中秀才?” 顾文轩还真的非常认真的想了想,“再读个一两年,也就是下一回的院试了,爹,比登天还难啊。” 还好。 那孩子长歪了,连印子钱都敢掺和一把,真要考上还不知会闯出多大的祸事。 “不是我小看他,他要三年之内能先过府试成童生已经很不错了。院试,你看长平叔考了几回才中秀才。” 你老子我能不知有多难考,说你长平叔干啥,你大伯不就是卡在院试上过不了。 “要照我看的话,说老实话,别读了。读了这么多书了,连最简单的经帖题都有错,还读啥书? 脑子跟塞了草一样,还有脸跟老爷子叨叨他夫子不会教学生,就背书能做出的题也怪得了人家?” “做不出题,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超纲了?”顾二柱想起顾扬文说的话,“你大伯不是说大郎运气不好,手上没有那本书啥的。” “听他胡说八道。”顾文轩好笑摇头,“府试第一场的经帖题就是有超纲的地方,考的还是四书五经。 大郎就是太机灵了,五经里面选了《尚书》当本经,其它四经很少翻了才做错题,他手上可不缺其它四经书本。 不单四书五经,大伯那些书不就全部给他了,还不满足,这就相当于分家已经拿走九成九家产了。 看来是时候要找老叔唠唠大郎手上单单一套史书都值二三十两银子了,不然还真当我顾文轩好算计了。” 顾二柱不由一怔,“啥书?” “史书,就是我书房左边那个书橱上格的那一套书,大郎手上也有一整套,不过纸张没有我那一套好。 几年前大郎还没有成亲,我看他在屋里翻书,当时进去想借来看看,他说,你先把四书五经读完了。” 顾二柱蹙眉,“你大伯之前科考是花了不少银子买书,那个律令啥的一整套书本就花了我不少银子。 我那会儿心甘情愿供你大伯读书,只要夫子说你大伯缺啥书,借不到让你大伯抄书也会想法子买到手。 可要说这一套史书,压根没听过,看来老早起你爷爷和大伯就合伙起来糊弄我了,呵,真行啊! 我就说家里头又不是穷死了,犯得着连地瓜都舍不得吃,整天菜团子菜糊糊的,脸都吃绿了。 亏我还以为家里人多了,你奶穷怕了,合着连你奶也一起蒙我,还说啥日子长着呢,省点着花——” “哈哈……”顾文轩大笑,拍着他老子的差点笑岔气,“爹,你瞅,哈哈,瞅我这会儿算不算挑唆成了?” 顾二柱没好气地朝老儿子翻了个白眼,“你老子都气死了,还啥笑,怕人听不见?走,陪爹去找你老叔。” “真找啊?”顾文轩忍笑。 “找,让你老叔去找大郎要书去。”说完,顾二柱自己先乐了,“要问你老叔如今最恨谁,就数大郎了。 你老叔那小肚鸡肠的,大郎上回在你爷爷跟前挑唆说他不孝被他记住了,大郎跟他打招呼都不搭理。 这大半年来一见着你爷爷就说大郎是咱们老顾家头一号最不孝的白眼狼,你大伯再偏心没好下场。 你爷爷呢,觉得你老叔就是故意借着骂大郎骂他偏心眼,如今连你大伯都不乐意见着你老叔……” “孩子爹?” 顾二柱话到一半听到刘氏喊他,赶紧停下来,有些话可以跟儿子说,就是不能让媳妇听到。 很多事情要被孩子娘得知,旧恨新仇的加起来还了得,孩子娘不立马拿把大扫帚赶人出门才怪。 “娘,我和我爹在这儿。”喊了一声,顾文轩会意点头,举胳膊挥舞了一两下,“这就过去了。” 走近一看,刘氏便知自己男人和老儿子跑这边躲清闲了,“亏我还担心你爷俩白天在外头吃啥东西吃坏肚子了。” “哪能,又不是小孩子。”顾二柱麻溜岔开话题,“那头还没有生下来?” “哪有这么快。不说了,快去前院,连老三老四他们都来了,别让人等久了,不早了,要上菜了。” 第372章 适时解围 前院,听着顾老四好一番指桑骂槐的言语,顾老爷子气得好几次恨不得将烟锅子给砸了过去。 这哪是啥老儿子,是前生前世的债主,想他用两辈子偿还的大债主还差不多。 四个儿子也就是老大像个样子,一个是大债主,一个是小债主,还有个生怕被他这个当老子的沾上穷气。 笑、笑、笑的,就数你和老四最不讲兄弟情分,把老三都带坏了,三兄弟合伙起来和老大对着干。 顾二柱丝毫不知他老子想什么,见顾老爷子气鼓鼓的连连剜了他两眼,还以为才回来把他老子惹恼了。 不要恼啥的,他家二郎不是已经一直陪着了,还真的一大家子围着哄不成。 “三郎媳妇生孩子——”也没有一大家子围着哄,顾二柱差点嘴快的脱口而出,“没人喊老大回来啊?” “喊老大回来干啥?”顾三柱下意识的接过话茬,“儿媳妇生娃,他当公爹的回来干啥,还在城里呢。” ‘呢’还有余音,顾老四已经捧腹大笑,一手指着顾二柱和顾三柱,转头去瞅顾老爷子脸色。 顾老爷子这一下是真忍不住了,抓起放在石桌上的烟锅子,顾二郎连忙伸手抢过,高喊一声上菜了。 顾文轩适时解围,“再忙,孩子洗三总会回来一趟,到时让大伯当东道主,咱们都去庆贺好了。 不提洗三,今晚爷爷和三叔老叔,还有四郎哥,你们要喝什么酒?家里有冰镇的果子酒,要不都来一壶?” “是啥果子酒?” “梅子酒。不是很酸,天热喝了开胃,我就是不喜欢喝酒也喜欢这个口味。可以尝尝,包你不后悔。” “嗨,别说,这个我在你爷爷那里尝过了。多来一壶,你爷爷老小气了,你老叔我想多喝一口都不给。 爹,瞅见了,你不给我喝,二郎和六郎都留着等我来喝了。你们爷奶那里还有一大坛,不用再送过去了。” 顾老爷子白了老儿子一眼,“当老子不知早被你偷喝了不少。这酒是挺好,不冰镇也好喝,你奶也爱喝。 你媳妇有心了,打从进门起就没少孝顺我和你奶,不是你媳妇嫁妆多,手头宽松,是她有这个孝心。 很难得的一个好孩子,不光有孝心,还懂事识大体,我就瞅了,你媳妇进咱们顾家就至不曾说半句难听话。 你大伯娘那张嘴说出口的话有些时候连我和你奶都气坏了,别说侄媳妇了,儿媳妇听了都忍不住跟她顶嘴。 好妻何止旺三代,你能找着这么一个贤惠的媳妇比你中状元还强百倍,你兄弟十几个,如今也就你不用人操心了。” 听老爷子如此夸赞他媳妇,顾文轩不由乐了,正想说是的是的,我媳妇怎么怎么好的,被顾二郎抢过了话。 顾二郎怕啊。 但凡老爷子夸人就没有什么好事情。 眼看夸完了,老爷子接下来马上要进入“可,这人呢,如何如何的,要怎么怎么的。”的环节,来个话赶话的提出要求。 能不怕? 他弟还是太单纯了。 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爷子是改不了为长子长孙谋划的执念,要改,早改了,哪用得了到如今。 吃、喝,怎么吃喝都有限。 真要到老爷子提出个什么知道三丫贤惠不会反对,让六郎不得不点头的事情就糟了。 听听! 还不死心,又夸你媳妇了听到没有! 不等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顾二郎立马赶人——以顾文轩每晚还要温书为由,赶紧让顾文轩早点回房看书。 这个借口就不是一般的强大,作为全族唯二的秀才之一,还是头名秀才,可谓是寄全族众望。 谁敢拦他回房温书? 顾老爷子也不敢,要被他大哥顾族长得知秀才孙子为了他陪喝酒耽误学业,他大哥都能拿拐杖当众抽他。 此时此刻,刘氏妯娌三人早已用完晚饭去顾家老院那边陪产了,周半夏依然被刘氏留在家中不能外出一步。 重点,大晚上是不能踏入老院十米之内,且,不止怕老儿媳被吓到,还怕老儿媳会累到的不让她陪孕妇聊天了。 美曰,她已经不在家,虎妞又身怀六甲,顾大华家的有事禀报不方便,三丫你还是去西厢房待着的好。 西厢房。 用过晚膳,闲得无事可干,只好继续作画的周半夏抬头见顾文轩进来,习惯性地问了一声,“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又画上了,等白天光线充足再画多好。”说着,顾文轩快步走到周半夏身后,“大哥怕我中计。” 周半夏缩了一下脖子,“痒死了,快帮我挖一下我耳朵。是老爷子想说什么了?” “聪明,猜对了!”顾文轩促狭地扯了扯她两侧耳垂,又突然就近往她右耳吹了口气,“难为他白白铺垫了两回好生夸你孝顺懂事识大体,又贤惠的,每次还不到下一个环节,大哥就不让我跟他玩了。” “真坏。” “可不,让他说出口,再被我当众回绝多好,可惜大哥明显信不过我情商也很不错的,自己当恶人了。” “无关情商智商如何,是在护弟狂魔心里等你年过八十了还是八岁,你和长锁在你大哥眼里差不多大的。” 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 “有此长兄,幸福?” “完全可以大胆的把‘’去了。”顾文轩伸长脖子瞅了眼画作,可以先暂时停下来了,“知道四郎找我干嘛?” “真要为三郎媳妇生孩子跑来也不会待到咱们家一直没离开过半步,还能找你干嘛,不是借东西就是借钱呗。” “四郎媳妇跟你说了?” “没有,我猜的。” “没猜错,是借钱。” “你没答应。” “肯定的,就那态度,还没完没了,一家人挨个找上门了。咱们又不是开钱庄,就是开钱庄,借银子也要抵押物。 再说你可能没听到,我出去之前他以为说大嫂管的宽,我没听到,仅仅凭这点,我都不想搭理他。 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还当面说我媳妇银子多的烧得慌,不抽他两个耳光子已经够客气了……” 第373章 哪来的浑人 哪来的浑人,嫌弃马珊管的宽了,还说她银子烧得慌?周半夏放下画笔之余不由好笑摇头。 “……三郎就说的这些话,咱爹就觉得四郎上门找我借钱和大伯有关,后来说着说着,咱娘找来了。” 周半夏静静听完,站起身将解下来的围裙给搁在椅背上,欲言又止的看着说完喝口茶解喝的顾文轩。 顾文轩挑眉。 “他们一家人真有意思,怎么专门盯上无本买卖。真要被你们猜准了,可有想过还有‘和离’这两个字的?” “大概觉得铺子落在儿媳名下,借的又不是印子银,连孩子都有了,只要不把铺子卖了都能糊弄过去。” “那不得吵死,就是她当儿媳的——”周半夏竖起四根手指,“算是嫁妆多的,顶破天三十两银子。 这三十两还没有算是嫁妆里头喜被衣料,算她把五两银的彩礼带回来了,现银绝对不好超过二十五两。” 这还是往多里猜了,顾文轩估计四郎岳家给闺女出嫁压箱底的银子,加上五两银聘金应该也是十两银子。 他两口子和四郎两口子一起举行的婚礼,当时他岳父给闺女准备的出嫁压箱银就是十两银子。 四郎媳妇的压箱银要是超过十两银子压了他媳妇一头,别人先不说,他那个大伯母早就嚷嚷上了。 “铺子就当不到五十两拿下,连做什么买卖都不用本钱,这里就差了一半钱,借个二三十两也算不用利息好了,但总要还?” 顾文轩好笑点头,“可他们就是没想还钱才找我。” “有意思,就这样的脑子还算计人。真是祖坟冒烟了,居然还能平平安安喘气。有借无还,不要谁傻的?” “你啊。” “去。” 顾文轩闷笑出声,“应该是还有什么合伙稳赚啊,或是从作坊拿胰子油啊豆腐的卖啊什么的我还可以从中谋利之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我一口回绝给堵住了。四郎到底还是嫩着,临场发挥能力不行。” 何止临场发挥能力不行,智商情商也低的吓人。 找上门借钱了跟欠了他债一样,没规矩的大声嚷嚷着还嫌弃马珊管的宽。 马珊是谁? 二房长媳。 连她两口子都敬马珊为长嫂,打谁的脸,不怪轩子一口回绝。 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猜老爷子今晚知不知他(顾四郎)来意?” “这个——”顾文轩摇头,“应该不知。除了长子长孙,还有个长重孙,儿孙多了不稀罕,于他而言没什么差别。 就是如今分家了,怕把咱爹娘惹恼了不让你多送东西过去,搞得一副不敢偏心的样子,也是为了他个人利益。 从本质而言,从年轻起,他就是一个非常自私,不负责任,毫无担当的人,不然哪会年轻轻就让儿子养家。 之前有爹撑起一个家,如今我们家上下明摆着只供他吃喝穿,想要钱是不可能了,他不会不知这一点。 但三郎也好,四郎也好,只怕在他心里更是要为大郎服务了,他今晚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我身上,全程无视四郎。 四郎晚点要是不找他说我不借钱,他可能还会以为四郎媳妇在这边,四郎也跑到我们家住一宿。 多的,除了为长子长孙身上费劲脑汁动心思,脑子还没有这么快转动过来,或是说他根本懒得为其他人动脑。 他和老太太不一样,老太太脑子比他好用多了,见势不对转的可快了,你看老太太就到今晚都没有离开老院半步。” 是的。 据婆婆所说,好多人说了家里有那么多人守着,让老太太来家里吃了再过去,老太太也不答应,非要等孙媳生下孩子再歇着不可。 “老太太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除了大郎媳妇生第一个孩子,其他孙媳生孩子哪有这个待遇。 大嫂生小长锁的时候,马大娘也来了,老太太就去屋里歇着了。”说道这里,顾文轩瞅了瞅窗外。 “无人靠近。” 顾文轩点头,“至那以后马家除了逢年过节也不送一点点肉上门了,有也是让大嫂带孩子回娘家。” 周半夏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听到这话不由笑了,“正常,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了,还上赶着干嘛。 难怪大嫂之前听咱娘提到三郎岳母夸老太太有多好什么什么的,当着二婶老婶,还有婉娘的面,大嫂冷笑了两声。” “两声?” “是两声,哈哈,呵呵~”周半夏学起马珊当时的笑声,“就这么笑着,好尴尬的,我不得不跟着傻笑了一声。” “哈哈……” “你这是听了觉得好笑,还是想给我表演我傻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周半夏斜倪他,“信不信我踹你出去?” 顾文轩麻溜地举起双手,“休战。我刚说到哪儿了?是了,说到了老太太见势不对转的快,她如今倒是最无害的。” 这话题转的,周半夏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不信?” “信。” “这就对了嘛,老太太呢,如今是真的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不像之前时常和老爷子一起瞎胡闹。 她如今聪明多了,知道儿媳好还不如孙媳好,和孙媳搞好关系不怕孙媳不孝顺她这个太婆婆。 毕竟儿媳敢拦孙媳孝顺她,难道儿媳不怕孙媳往后有样学样的也不孝顺婆婆?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半夏想了想,果断点头。 “知道这个道理是谁在老太太耳边说的,又是谁点醒了老太太?”看着周半夏,顾文轩一脸的是我,是我。 这神情只差在脑门上刻上两个字了,周半夏忍笑,“不知,是咱爹?” “再猜。” “是大哥点醒的老太太?” “再猜。” “猜你个头!”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将洗手之后一时还没来得及擦的手上水滴甩到他身上,“不就之去参加院试之前你在老姑面前说了几句,然后老姑去找老太太来个母女交心。” 顾文轩大惊,“你咋知道的?老姑都跟我再三保证不泄密,权当她自己想出来,连这都知道,那我在你前面还有秘密可言?” “你想有什么秘密?走了,出去了,我听到前院散席了,老爷子要进来去正房歇着了,你听听,是不是?” 第374章 看守的,牢牢的 论耳力,顾文轩自认不如他媳妇,况且前院动静还不小,嗓门大的,根本无须凝神测听,是散席了。 听着还气氛相当融洽的,只是,老叔居然还想今晚陪老爷子睡一个炕,这是想把老爷子半夜气中风了? 顾文轩来不及给出一个“是”的答案,就见周半夏已经双手拎着裙摆的转身朝小厅的方向走去。 速度快的。 他赶紧跟上。 出西厢房小厅,婆子倒是还在厅前廊檐下守着,就连他大嫂至今还依然坐在院子石桌石凳那边的藤椅上。 看守的,牢牢的。 其实就是不守着,他媳妇也不可能大晚上的还溜出去,到老院那边听听三郎媳妇生孩子有何动静。 再将那节人参交给他娘处理的那一刻起,他媳妇就不可能多管闲事,她比谁都不耐烦听到生孩子的动静。 要可以,她连医院产房门前都不乐意多待一秒,她被她妈生孩子生怕了,有心理阴影了,生出来又要她带。 她二妹到预产期想她陪产打来电话的时候就把她吓得脱口而出——别想我带孩子,谁都别想。 “没,我真没想出门。”周半夏忙不迭打断马珊又把她当好奇宝宝的一番话,“去了帮不上忙,我就不去添乱了。” “应该快了?” 不要哪壶不提开哪壶的,我家里都担心死了,就怕三丫在大户人家没见着乡下人家是咋生孩子会吓到。 马珊瞥了眼方婉娘,不知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老觉得四郎媳妇这话听着好像没有多少担心三郎媳妇的。 “我娘说生儿快,生女慢,三嫂说她这胎一准怀的是闺女,不知是不是被她自己说中了,到这会儿还没生下来。” 扯淡! 她弟弟妹妹不要太多,也没见哪个妹妹比弟弟出来的慢,倒是最小的弟弟出来最慢,可算让她爸妈歇了心思再生了。 要不然照她爸妈那个生孩子入魔的劲头,别说年过四十,就是年过五六十,能怀上都要接着不停地生孩子。 毕竟她爸妈明说的,赚再多的钱都不如多生几个孩子,孩子养大了将来一个孩子给一千,不比城里人退休金少。 想起来,至今,周半夏还是不由地打了个激灵,那想法,真没谁了,管生不管养的,还偏偏就赢了。 谁敢少他们老俩口赡养费,敢不给,倒不会找电视台新闻媒体举报儿女不孝,但待着不走也是没谁了。 他们倒是不偏心哪个儿子,却比顾家的这位老爷子更狠。 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还好些,老二敢不给赡养费,没命了,坐车跑去老二家不走了,不说要钱,就是去老二店铺里和人聊聊天。 一聊二聊的,全都知道老二有多不孝,自己做生意在城里有房有车,把亲爸妈扔在老家山沟沟说自己没钱。 相比起来,这位老爷子还是好的啊,让他找闺女要养老钱就绝对干不出来,不被顾族长打断腿才怪。 思绪间,周半夏把自己想乐了,再看顾老爷子执意不进正房要在院子里再坐一会儿,差点笑喷。 真逗。 两个有孕的孙媳都坐着院子里纳凉呢,你个老头子不要凑啥热闹的,还让她们妯娌三人只管坐着好了。 可怜的大嫂,自从天气热了好不容易穿得少少的凉快,今天家里有客人只好正装出来了,还走不了了。 “我不热。”马珊见周半夏拿了把扇子朝她扇着,悄声提醒,“给你自己扇着,今晚有风还算凉快。” 哪天晚上没有风? 不是担心你一时穿多了不习惯嘛,周半夏笑笑,抬头望夜空。 漫天繁星闪烁,一轮明月高悬天空。 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不会下雨路上不好走,明天去云客来赴宴的客人也好出门了。 “瞅啥?”马珊的胳膊肘碰了一下身侧的周半夏,“不用担心我的,你还是和娘明儿也去城里好了。 把宝丫也带上,去住一晚,省得咱爹他们一早去,回头又要趁关城门前赶回来,连请人吃一顿都火急火燎的。” 周半夏闻言瞟了眼顾老爷子等人所在的位置,正热闹的唠着,应该是没人听见,“要不你一起去? 我打听了,马车走慢点应该无妨。反正我们不赶时间,只要爹他们到场就行,我们直接去自家宅院?” 确实无妨,别说家里又添了两辆好马车,就是坐原先一辆也无妨,也就三丫老担心她这个大嫂。 马珊想了想,去城里? 还真想去瞅瞅三丫新买的大院子,“还是算了,你刚回来先把作坊那头理顺了,回头咱们一家人再去城里住些时日。” 也行。 “反正你买的院子在那跑不了,啥时去都行,你还能不让我住不成。” “嘘,是咱爹的院子。” 马珊顿时一愣,“你把那边宅院落在咱爹名下了?” “嘘。”周半夏下意识瞄了眼顾二柱,“我和六郎哥瞒的好辛苦,咱爹娘还没发现,先不要说,等爹娘哪天自己翻到户帖后头见到了再说。” 听到这话,再想到小叔子昨日刚从衙门换回来的户帖和那一沓文书,马珊一时都不知该什么好了。 “你大哥知道?” 应该知道的? 就是轩子没提,宅院落在户主名下有登记的,又不像她刚更新的的嫁妆单子厚厚一本,大伯子还会避嫌不翻开看看。 周半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的,把马珊给整懵了,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好歹给个话啊。 瞟了眼不远处和顾四郎待在一起的方婉娘,见对方背朝她们二人,中间又隔着小宝丫,马珊忍不住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侧的周半夏。 周半夏一脸懵圈地眨了眨眼。 “别装傻了。” “被你看穿了?” “快说。” “我还没来得及问六郎哥。”周半夏想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又让六郎哥先不要跟大哥提起。” 马珊默,“你真行。那我回头要准备啥好呢,不准蒙我,那宅子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你虎啊,是了,我大嫂小名儿不就叫虎妞。关你啥事,咱爹娘帮我赚了多少知道不,我要不要算给你?” “少来,真当我虎,我能不知家里大头开销都是花你的——” “生了,生了,三郎媳妇生了!” 第375章 清早 周半夏一时没有提防,不知顾老太已经从后院进来,差点下意识的将纸扇当真成飞镖甩过去。 “生儿,还是生女了?” 儿。 肯定是儿子。 要是女的话,能把脸上的褶子笑成朵菊花才怪。 “是大胖小子,把他娘给折腾的哟,祖宗保佑,幸亏老二家的带了老参,母子平安,老头子,咱又多了个重孙了。” 随同顾老太一起从后院进来的人数还不少,有回家的刘氏,王氏和方氏,顾老姑,还有顾五郎两口子。 顾五郎媳妇张春燕的个子和方婉娘差不多高,但要比方婉娘丰满,是老人都喜欢的好生养身材。 周半夏和对方接触不多,更多的是从马珊这里听说三房从上到下都很喜欢这个儿媳、大嫂。 也是此时,周半夏方知对方今天一天没有出现都忙了些什么。 早前做饭烧菜打理菜园子,等一家人去作坊的去作坊,去田头的去田头,她去路口官道集市摆摊了。 等午时把鸡蛋卖的差不多了,和在油纸加工坊的顾五郎一起回家吃了午饭,午后又开始忙着打络子。 到傍晚听说顾三郎家的开始生孩子,接过做饭等家务活,等八郎从学堂放学回来,五郎也到家了。 吃了晚饭,家里收拾收拾,洗洗换下来的衣物,等大妞和三妞从作坊回家,小两口一起出门接的婆婆。 好勤快、好贤惠、好孝顺的。 不怪当婆婆的把这个大儿媳挂在嘴上夸着,左一句我家燕子说的,右又一句我家五郎媳妇说的。 大江要是能找着这么一个不爱到处串门,又乐意供小叔子读书的媳妇,就是大字不识几个也行啊。 回房就寝的时候,听到周半夏此番感概,顾文轩都无语了。 这样的还不好找,给大江买个媳妇要不要?保准又听话又孝顺又勤快,连你娘家茅坑都掏得干干净净。 周半夏哑然失笑,“还不让我说笑了,你不觉得五郎媳妇确实不错?” “才成亲几个月。进门的时候已经分家了,从分家来说,就咱们家吃亏,三房分到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当时爹就打着便宜谁都不如便宜三叔的心思分的家,因此三房本身日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加上三叔勤快,大妞两姐妹又赚钱,进门不到三个月咱们还让五郎去给老姑夫搭把手了,一家人也就八郎吃闲饭。 可话又说回来了,八郎如今在村学读书才花几个钱,用蒸蒸日上来形容他们家都不为过。 再有别忘了她摆摊打络子赚的也是她个人的,自然什么都好,关键还是要看八郎往后要不要科考。” “可八郎科考开销并不大,你看从县试到院试,有你认保就省了,住的,别说县试到院试,连会试都有地方住了。” 顾文轩颇为好笑地睨了她一眼,“财大气粗的,还真包了谁赶考都供吃供住,要不要连路费也包了?” “有这个意向,只要村学学子参加科考,不是不可以派马车接送,村子里能多几个秀才是好事。 对了,我把那些东西都整理出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到村学让他们借抄,迟了等大爷爷找你要就不美了。” 顾文轩知道周半夏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有重复多出来的学习资料,以及他复习期间整理出来的其中一部分备考资料。 “这么快就整理好了?”顾文轩略一思索,“明早,我明早先搬过去,刚好再亲自去拽你大爷爷一起去云客来。” 周半夏也是这个意思,明天在云客来宴请的客人里面就有曾经在学业给予帮助的白举人,她大爷爷去刚好的。 可她大爷爷这个人,又不是个喜欢出门应酬的性子,搞不好白天答应的好好的,过一晚又说临时走不开了。 明早如大爷爷所愿,轩子把学习资料都送过去了,还好意思不出面,她就要去找他好好唠唠了是不是她两口子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不然怎么扔下轩子和大江不管了,又不是不知他们俩还是本县城文人圈里面的毛头小子。 顾毛头小子,表示不服,大江是,他还不能胜任毛头小子的角色,何况明日也不单单指宴请白举人、认保的程谦廪生、赵家村的赵秀才等人,像这套宅院的前任主人白家一家之主不也邀请了。 明日还不能算是宴请本县城文人,真正意义而言,顶多是答应了好几次请客一直没空,趁这回把大伙请来搓一顿。 说错了就该认罚。 …… 闹钟失灵,胡闹的后果就是起来晚了,差点赶不上顾老爷子老俩口入住第一天的第一顿早餐。 周半夏自认脸皮厚,会伪装,今早也快要装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掐了顾文轩一把,谁让你关闹钟的! “疼疼疼,媳妇,咱娘喊你了。” “蒙谁!”腰间没有半点肥肉,还喊疼!周半夏目光移到顾文轩耳垂,“还娘喊你了,咋不说爹喊我了——” “三丫,快出来,你娘和大丫来了。” “听,没蒙你。”你倒先扯你男人耳朵试试啊,顾文轩忍笑看着周半夏应了一声便拎着裙摆疾步出门。 还真是连她大姐一起上门了,周半夏略一思索明白了,肯定是她公公婆婆让她大姐夫也一起去云客来。 “你姐夫今儿真要去啊,会不会不好,他到底不是你大伯子还姓顾,我问爹,爹又说你公爹都提了不去不好。” 果然如她所想一般的,这公公婆婆情商高的,还一个都不落下了,周半夏不由失笑,“咱们家,爹说了算,听爹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让你姐夫去,反正你姐夫大场面都没见过,要丢人也是你丢人——” “姐!”周半夏反应再快还是比不上周大丫嘴快,“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夫,想要有个二姐夫也不可能了知道。” 周大丫愣了一下,拍腿大笑,很快的想到二妹,笑声戛然而止,“要是二丫还活着该有多好。 见着大江中秀才,你二姐一准乐疯了又抱着咱俩蹦跳两下,唉,不说了,作坊那头忙着了,有事派人去喊我啊。” 第376章 解开禁足令 风风火火的,来的快,跑的也快,周半夏刚想安慰周大丫两句,人跑了,喊了一连串的称呼,道了声失礼就跑了。 “你这个大姐好,打小起干啥都利索,长相好还不轻浮,一是一、二是二,是个能当家的好媳妇。 可惜你爹早看中李家小子,不然哪轮到李家,你二奶奶就老早想把你大姐说给她大孙子……” 顾老太就是不提此事,周半夏也知顾扬青媳妇,也就是她堂姑之前看中她大姐,想她大姐当长媳。 记忆里,她爹就有曾经跟她提过她堂姑很满意她大姐泼辣能干勤快有结亲的意思,她爹觉得不合适。 倒不是担心高攀不起,是长媳不好当。 用她爹的话来说,你大姐当长姐还好,当长媳能跟人天天吵架。 他大闺女就适合找个能容得下她急性子,还不能父母说啥听啥,过于孝顺的长子,不然家无宁日。 像堂姑的长子肯定不行的,自幼城里长大还读了几年书,大闺女容貌再好,大字不识几个,人家大小也是大车店的少东家,还是能继承大车店的少东家,能惯你咋咋呼呼,什么事情都爱管。 也是因此,她爹千挑万选的,给大闺女挑了个见到大闺女就脸红,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的大姑爷。 她爹眼光也确实好,大姑爷性格温和,凡事不爱跟大闺女争个输赢了,还妯娌之间吵架跑去揍兄弟给媳妇出气。 自从成亲以来大姑爷不等父母说他大闺女天天往娘家跑,他就先说两个小舅子还小,还时常陪大闺女回娘家干活。 就像她爹说的,这样的大姑爷还有啥可挑剔的,只有往后脑子不变糊涂了,大闺女这辈子算是嫁对人了。 当然,这些想法自然不好跟老太太提起,周半夏佯装不知此事。 毕竟双方都嫁的嫁,娶的娶,连儿女都有了,还提这些干嘛。 待顾老太说着说着的告一段落,周半夏便立马转移话题问起顾三郎刚生下来的次子洗三,她该准备什么礼物。 “二郎媳妇给啥,你跟她一样就好了。倒是等二郎媳妇这胎生了,想多给些也没啥,你和二郎媳妇又近些了。” 听听,不是很明白的老人嘛,周半夏乖巧点头,“那我回头问大嫂。大堂嫂那里,我就不找她打听了。” 顾老太被噎住了,想想又好笑,“还是问你婆婆。我要说你最好找大郎媳妇打听一下,你婆婆又该嫌我管多了。” “那不会,我娘可从来没有跟我说你半个字的不好。”周半夏瞄了眼正房,神神秘秘地凑近顾老太耳边,“倒是我爹喽,嘿嘿,说我爷爷偏心大伯,不疼他,跟我娘说有银子给你买金镯子都不给我爷爷半个铜板的,被我偷听到了,不跟我爹说我学给你听哈。” “好,不说。”顾老太大笑。 笑声大的把在前院的顾二柱都给惊动了,听着就像是他老娘在乐呵,一大早的捡到宝了? 顾文轩不想说肯定是他媳妇在后面哄老太太开心,让他娘和大嫂哄得老太太如此难得大笑是不可能的。 也就他媳妇不知何时无师自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一套,不知根底的还真当她脾气好了。 那凶起来不要太吓人,连他都怕她跟人拉长脸,下一秒狗脾气上来,眨眼工夫不打声招呼的先动手了。 不过此时他爹也没有时间多关注老太太为何而乐,这不,他岳父等人一起来了,要出发去县城了。 辰时一到,送走顾文轩等人,轮到女眷出门,再等这一波人汇合之后,周半夏这回可算被解开了禁足令。 待由顾家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为首的“探望团”,开拔抵达到顾家老院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巳时。 此时顾三郎已经从岳家报喜归来,按习俗而言,连隔壁邻居也可以上产妇家贺喜了,更别说近房了。 周半夏就见小田氏的嘴都笑歪了,见到一帮人到来,急匆匆跑出来也不喊人先进屋坐一下的,先忙不迭的双手接礼物了。 虽说大多数的贺生礼是鸡蛋和小米,但奈不住人多啊,一家一份礼,单单同一祖父的近房就足足有二十来份的礼。 把小田氏给忙的哟,又怕摔了鸡蛋,又怕洒了小米的,还担心两只老母鸡没有用红绳子扎紧给飞了。 周半夏就专门瞥了眼顾老太,不意外的见着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还不得不给长媳圆场子。 造孽哟,一大把年纪的。 “没人知会大堂嫂啊,怎么到这会儿还没回来?”趁着人多,长幼有序的长辈在前,马珊悄声去问方婉娘。 昨晚听说三嫂生了回来安心睡也没睡踏实的方婉娘捂嘴打了个哈气,“昨儿个我上你家那会儿咱奶就让人给我爹捎信了,大嫂应该听说了的,不知咋回事到这会儿还没回来,估摸是有事耽误了。” 真要有事耽误还好,怕就怕弟媳妇生孩子不回来,算着时间等生下来了,才慢腾腾的回来占便宜。 要她说,根本没必要问这个问题。 三郎媳妇肯定不想大郎媳妇回来,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谁还能不知顾大郎两口子为人如何。 再摊上一个不着调的婆婆,搞不好就会干出把人送给三儿媳的贺生礼挪一半给大媳妇的荒唐事情。 周半夏暗暗腹议着,见方婉娘今日一改往常见到她和马珊的时候必会先跟她打招呼的态度,微微一笑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想来人家小两口到底是夫妻同心,不借他们银子就不遭待见了,昨晚还说六弟妹好的呢,你个小心眼的小骨朵! 再观前面长辈,重点是婆婆,是随同顾家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等人身后迈进顾三郎两口子的房间去看小宝宝了。 见房间小,周半夏乐得一时半会儿的无人招呼她进去。 趁马珊也不跟方婉娘玩了,重新回到身边,她赶紧给马珊打了个手势选择静悄悄的先撤退,反正她这一辈的孙媳有的连人都没来。 马珊眼疾手快地拽住想溜的周半夏,无声道,“等抱一下孩子再一起回家。” 抱一下就怀上,迷信了不是? 第377章 大吐槽 抱一下就怀上,迷信了不是?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周半夏更无意踏进顾三郎夫妻房间半步。 马珊难得见周半夏蹙眉摇头,想想还是以自己肚子大了不方便在外出恭为由率先让周半夏陪她回家。 毕竟想抱一下刚生出来的孩子讨个好兆头还不容易,村子里多的是人家想三丫抱一下孩子好沾沾福气。 反而大房这边,抱一下回头三丫怀上孩子,一个个的还不得以为有多功劳似的沾着三丫不放了。 瞥了眼身侧撑着油纸伞的周半夏,马珊想想,“瞅出来了没,婉娘起先都没让咱们先上她屋里坐会儿?” “可能人太多,一时没想到。” “起先人多,后来呢,长辈们都进屋了,我不是说今儿都没风,好热,她都没说要不进我屋里坐会儿。 咱俩待她多好,哪回上咱们家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倒好,咱们今儿还是随礼上门了,跟大伯娘一个样。 不想她念着咱们好,总要客气两句,还是大堂嫂瞅瞅了我肚子让大妞搬凳子出来,我就故意不拦。 那会儿咱们站的地方离她屋里多近,也没听她说不如上我屋里坐会儿,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不是我存心挑她礼,也不想想咱们待她多好,哪回上门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太不知好歹了。” 周半夏默默听完,笑笑摇头,“管她呢,好呢,咱们就跟她多处处,不好就避开。” “你说避开,我倒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早瞅出啥了,这才让门房不要随意放她们进来打搅我的?” 周半夏很不想承认,但被问到了,想想还是提了一句,“主要还是她们每回说的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可不,老是这人不好,那人不行的,她们说痛快了,听得我心里老不舒坦了,还老上门大吃大喝。 原本觉得她还行,不像大的和第二的每回来了把我屋里糕点果子都吃光了才走,我还担心她脸皮薄。 像昨儿换成那个大的在咱们家,我是不会请她吃那么多好东西的,阿胶银耳多贵,我都没躲起来吃。 难怪我娘说我躲起来吃也瞒不住,瞅咱们一家人气色,有眼珠子的都能瞅出你一准没少买好东西。 她们三个都一样,都是来和我抢吃的,就是太没脑子了,当我好糊弄也不想想不说咱娘,还有你呢。 我娘说你老早把人分成自家人还是外人,她们要是讲究些还好,你没准还会看在咱爹份上,咱娘也不计较三婶原先和大伯娘是一伙的,像五郎一样拉拔三郎四郎,不比蹭吃蹭喝好,爷们好了娘们才好。” 尽瞎说大实话。 “是不是这样子,三丫?” “不是。” “还说不是,你都乐了。” “小心。” “没事儿,我有看着路的。”马珊没有拒绝周半夏扶着她走路,乐滋滋地笑道,“我爹也说你随三叔。 我爹说他要不是想买下古家庄,哪料到三叔老早拿下三十亩上等田,三叔就藏着掖着都不怕人笑话他穷。 你和三叔差不多,他要没料错的话,作坊你就占了大头。你瞅,我爹就猜中了,我娘比我爹还厉害,我娘还能看不准啊。” 周半夏哭笑不得的,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总归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大房有难,咱爹不好袖手旁观的。 再则老爷子老太太还健在,真要存心大闹,咱们再如何有理由拒绝帮忙,情理上站不住脚。 无关是不是属于我们嫁妆,进了顾家门就是顾家人,不管什么理由,近房有难不帮,谁还会站我们这边。 他们顾家族里更不会相信我们和他们顾家一条心,可谁一辈子没有一个起起落落,搞不好就有天靠族人帮衬。” 又被我娘猜中了! 三丫,我娘就说你脑子跟一般姑娘不一样,像供大江小河读书,你应该就是凡事往长远里着想的那种人。 我娘说,马珊张了张嘴见周半夏不像话说完要停下来的样子,立马合上嘴,边慢走边认真听着。 “再有,这位置多好,东有你马家、西有我周家,加上中间顾家,说句不害臊的话,我们的儿女谁敢欺。 所以出于种种考虑,我之前确实有想过照大房这架势,等二堂嫂找我开口,给他们两口子想个法子赚钱。 他们大房,矮子里挑高个,我就看好二堂嫂他们两口子,只有他们两口子立起来能压得住大堂嫂两口子。 只要大堂嫂两口子不作妖,大伯当账房又有稳定收入,吃喝不愁,大房就乱不了,于谁都有好处。 可如今嘛,我发现我想多了,好几次了,问题还是出在大伯身上,大伯不是当不了家,是他到如今还在装傻。” 马珊忍不住问道:“咋说?” 不足五步远就要上自家大门台阶,除门房,不怕人听到,周半夏不介意多说两句给马珊解开谜底。 “一次忙脱不开身回不来有可能,三番两次我们家有喜事的时候都巧的有事不露面,那就有意思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有多对不起他,不然六郎哥中院案首那么大的喜事,他一个嫡亲大伯能不赶回来。 连扬青叔当天都能乐得立马扔下大车店客人,还抢了客人马车追上报喜队,他呢? 生怕外人不误会似的,当天有人问他怎么还在城里,他还在大街上什么都不说的跟人摇头苦笑。” 还有这种事? 马珊不由停下脚,“那咋整?外头,我说的是城里是不是都有人说咱们家不念兄弟情分,目无尊长啥的?” “无妨。”周半夏伸手指指前面,示意边走边唠,“之前就在府城被他摆了一道,咱爹早提防他这一手。 他还想装腔作势的玩‘此处无声胜有声’那一套,是不管用了,只会自取其辱,谁还不知连他那个童生都是爹供出来的。” “难怪今早我都听出来了,老爷子说大伯爷俩刚好在城里,咱爹就是听不懂老爷子说的是啥意思。 我说我爹我大哥都一起去了,老爷子一准想他大儿子大孙子也去,你大哥还说我听错了,是六郎和大江请客,关他们大房爷俩啥事。” 第378章 酒品人品 那是因为大哥疼媳妇,不想媳妇劳心费神,多好的爷们,世间难找……周半夏可帮大伯子说了一通好话。 把马珊给乐的。 “渴死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我容易嘛,回头我两口子吵架,大哥敢站他弟那边,你要帮我揍他的。 到时候可别哎哟,这是我娇弱的好夫君,我孩子的爹,揍不得的,好姐妹可以先放一放的,我真揍你啊。” 马珊笑得更欢了。 给自己灌了两口茶水,外面太阳升的老高了,周半夏也没有跟马珊客气,回了对面西厢房。 须臾,刘氏,还有不知半道事去哪儿打听消息的小宝丫也到家了,无外人在家,又可以自由自在的吃瓜了。 用着换了花样享受的美食,就着“听说、据说”的下饭,一顿午膳硬是被婆媳姑嫂母女的四个人吃了一个时辰。 周半夏不知马珊吃瓜吃满足了没有,她是满意了,果然她还是很小心眼的,听长房闹笑话比数钱还有意思。 青阳县一条热闹的主街上。 这里应该是整个青阳县最为热闹的地方,在大街中间有一家大酒楼,午时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二楼雅间,今日客满。 推杯换盏之间,顾文轩与大江一人一杯茶,穿梭酒桌,以茶代酒致谢,不停地笑着点头,寒暄几句。 不管在场所有的宾客是真心实意,还是客套奉承,两个人的言行举止是赢得了众人赞许,把顾二柱和周四顺给乐得差点喝迷糊了。 宴散。 宾主尽欢的再相约来日再聚之后,落在最后离开的顾二柱和周四顺是一时走不成了,头晕腿软。 亲家二人更是直言今天幸亏有王掌柜帮忙挡酒,真要出糗了,途中趁还清醒他两人就轮流着下楼去后院催吐了一回。 喝了解酒汤,歇了两刻钟,用顾二柱的话来说腿脚有力了,不怕下楼了,一行人先去的县城宅院。 概因一行人还有两个人的酒量比顾二柱和周四顺还不如,半道上直接被你一杯他一杯的敬酒给敬倒下了。 这两个人就是身为顾文轩和周余江蒙师和恩师的周秀才,以及被众人另眼相看的好兄长来一杯的顾二郎。 这处在常青眼里不大的三进门的宅院,原先是一户姓吴的乡绅人家在城中的一处宅院,规模还是可以的。 高大的红漆大门,两旁石狮威武庄严,门面雕刻着精致的图案,并不比相距不远的赵家逊色几分。 宅院内,屋檐檐角上飞檐翘角,在夕阳照射下上面的彩绘饰物熠熠生辉,在青阳县算是很气派的大院子了。 毕竟是乡绅人家,这宅院就修的穿过一个游廊又是一个院落的,里面还有花园,花园里还有亭子。 不比周四顺,顾二柱至今还不知这处宅院房契已经落在他名下,见周四顺又以他为首,他也没起什么疑心。 习惯了。 就他亲家俩人,周四顺哪儿不是以他年长为由把他推在前面,听随同而来的小辈们说想要在里头逛逛。 逛呗。 别说逛逛,能一起来的都是至交,就是住个几天,三丫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边就有家丁婆子丫鬟带路,顾二柱也没有在意的随他们爱逛哪儿,让人看好大孙子就立马去看周秀才。 被安顿下来的周秀才虽说酒量不高,但酒品还是很不错的,喝倒了也不闹,顶多一个劲的念叨什么老夫三生有幸之类的话语。 到这会儿,顾二柱就发现周秀才连念叨都不念叨了,睡得香的,正打起了大呼噜。 看这势头,不用睡到关城门的时辰,什么喝高不喝高的都无妨了,再醒来一准清醒得很。 见周秀才这边没有什么事情,身边还有人守着,顾二柱便赶紧去对面瞅瞅自己的好大儿。 “哟,醒了啊?” 顾二郎正揉着自己额头,听到这话不由笑了,“太能喝了,喝到后面,我都不得不装喝多了睡着。 唯独没料到还真睡着了,可能跟昨晚没睡好有关。你咋样?六郎说你都喝吐了,不是说好了喝不过就睡?” “你听你弟逗你。”顾二柱没有拒绝大儿子给他把脉,“不多说两句喝吐了,腿软不敢下楼,咋显得咱们是实诚人。 你弟有一句话说的很好,‘酒品显人品,赌品看人性。’今儿这一顿酒喝的,看出哪些不一样了没有?” “先别考我,头疼,脑子还糊涂着,一时半会儿的,实在说不上哪儿不一样,等我今晚好好琢磨琢磨再说。” “跟你老子耍无赖了。”顾二柱收回手,好笑的手指凌空点了点大儿子,“不是还头疼,坐起来干嘛。” “躺不住了。爹,六郎真的长大了,你瞅他今儿茶代酒带着大江说的那一套套的,不用担心他被人算计了。” 有三丫在边上,老子老早就不担心你弟被人算计了,顾二柱转头看门口,得,说傻小子,傻小子来了! 不等顾文轩进来开口,顾二柱下巴朝对面房间的方向一扬,示意老儿子可有先去看周秀才再转到这里。 顾文轩会意点头,快步走向前,“去看了,大江这会儿就顺便在对面眯一下,长锁在后面也有他大舅抱着,如何?” 顾二郎打趣道,“操心的挺多的。无妨,咱爹喝多少酒扣得住,倒是你岳父,这会儿咋样,没啥事?” 他岳父比他爹还狡猾,早就在开席之前先吃个半饱,所谓的催吐,倒是喝到一半当真下楼去后院吐了。 但问题来了,等到后面大家都喝到兴头上了的时候,他怎么闻到不止他岳父,连他爹杯子里的酒,酒味都淡了? “……是谁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你闻出来了?” “你岳父。” 顾文轩一脸“我才不信”地瞅了瞅他爹,好笑地转头瞅他大哥,“你被咱爹卖了。” 顾二郎深有同感的点头,“看出来了,咱爹出去再回来,那个杯子就没有离手。爹,你穿帮了。” “不至于,我有留意了,爹他还往身上洒了不少酒遮掩,赵二伯就说喝酒还是找咱爹喝最痛快!” “所以,赵二伯先把他自己喝倒下了不够,他那一桌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被长随扶着下楼上的马车。” “大哥,我相信你还没有喝够了。” 第379章 儿子大了 儿子大了一点都不好玩,一个个的更不好糊弄了,顾二柱笑看着两个儿子之余不由暗暗感概。 他也相信大儿子没喝多,安心去找周四顺、马大壮,以及有些天还没见面的顾扬青和云师父等人唠唠了。 作为实打实好酒量的顾扬青和云师父是留到最后和他们一行人来的这一处顾宅,正说笑着城中趣事。 谁说大老爷们不八卦,周四顺和马大壮等人就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笑声。 顾二柱都没眼瞅这些老兄弟了,猥琐的,得亏小辈不在边上,唠啥不好,还唠赵老二差点晚节不保了。 那厢顾二郎给熟睡中的周秀才把脉之后去后院找儿子,兼带陪大舅子等人,顾文轩也趁回村之前去外院处理起私事。 好在如今早已不比以往,凡事需要亲力亲为,早已有顾大华去请城中牙行经纪,知明也请来了打家具的老师傅。 他之前拜师求医的那位木工师傅不是手艺不行,如今已经是单单忙他家的木工活把徒弟全部喊上都忙不过来。 从大到作坊庄园的门窗,小到胰子包装盒,可以说已经分身乏术,这位打家具的老师傅就是那位木工师傅推荐的。 据说手艺很好,给城里富贵人家打过不少拔步床,翻了翻记忆,没有亲自见过,但确实有听过此人名声不错。 资料上是一位五十二岁的木匠师傅,或许不是庄稼汉的缘故,相对而言,其人比实际年龄要略显年轻几岁。 来的时候带了长子。 这一点并不奇怪,绝大多数手艺人都是祖传父、父传子,一代代继承下来,无特殊情况极少收外人当亲传弟子。 就是收了亲传弟子,不到最后一刻都会留一手绝活,不是谁都能如周师父一般恨不得唯一的弟子青出于蓝胜于蓝。 那已经不是当成了亲传弟子,是把弟子当成了唯一的传人,若有子嗣,弟子的地位也不会低于亲子多少。 待知明上茶,因时间有限,顾文轩与对方父子二人寒暄了两句,便开门见山地让对方看图纸谈起正事。 到底是有传承的木匠,再有图纸对照,稍作修改补充了几点,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定夺下来何时开工。 除此,木匠都有囤木料的习惯。 木料好坏先不说,那些存过一段时间的木材自然更适合拿来做家具,结果还真让顾文轩给猜对了。 这位姓林的老师傅手上也囤了不少木材,除了北方常见的榆木楸木,还有少量的黑酸枝和楠木。 虽说伴山而居有利之一就是不愁木材,但这一年下来又是建作坊又是盖庄园的,木材消耗量委实不少。 之前的木工师父手上囤的木料就基本上被他两口子包圆了,自然,这家囤的木料也不好放过了。 见对方给的价钱基本上只比木工师父稍稍高了一点点,可以理解,和木工师父还有个人情价格。 这个价钱也算符合要打的家具量大给了个优惠,至于到时候打家具的时候会不会偷工减料? 顾文轩并不担心。 不说熟人介绍,时下做生意还是很讲究“诚信”二字的,他虽是区区一个秀才也不是对方能得罪得起。 约好哪天先去清河村看场地,测量其中一部分要打的地台书架面积,再带料进场打家具等事宜,牙行经纪也到了。 比起洽谈打家具一事,咨询近来可有城中铺子,或是清河村周边田地等转让,就简单多了。 但凡牙行经纪都有个本子,本子上面就记录哪哪哪的地方有大小宅院、铺子、田地、山林以及荒地等转让信息。 这位牙行经纪知道逮着了大户,这处宅院就是他当的中人,二话不说便双手奉上精心准备的本子以供参考。 连茶都不先喝一口,这速度快的,态度热情的,让顾文轩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对方当肥羊宰了。 听着对方按照本子上记录的一条条转让信息娓娓道来,听完,顾文轩便挑了几处铺子和田地打听一个实在价。 也就是卖家心理最低价,别跟他说什么市面上挨着的地方一般以什么价位成交,挨着的田地也分是在什么人名下。 又不是没有见过大户人家的庄子是如何定田地等级定田赋,即使不是大户人家的庄子,就说他清河村好了。 他爹当初买到手的几十亩田地为何能全部田赋十抽一,而不是十抽二,概因当时有空子可钻。 当然,这事不可能说出口,顾文轩就隐晦地点了一句田地等级,做这一行的不会,也不可能不懂其中道道。 与此同时,他也直言相告他便不想钻空子,等买下来还是会请衙门重新定级,但田地价钱必须不能虚高。 他可以多给跑腿费,就是挑中的几处田产和店铺,还要对方和卖家再谈谈,谈到一个实在价可以直接联系顾管事(顾大华)。 待这两桩事情忙完,再听知明回禀期间王掌柜还派店小二送来一桌酒菜,以及几筐桃子和梨子,时辰是真不早了。 是要“逃”、是要快“离”开县城回村了,顾文轩暗笑王掌柜送的水果还真送对了,再待下去只怕明天都走不了。 这不,云大爷一说他明天中午当东道主,扬青叔就说刚好吃完上他家的,家门口斜对面的赵家也来人了。 “走啥走,这不是家?把我灌醉了还想溜,没门!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走,宵禁跟咱们有啥关系? 坊内可通行,咱们刚好今晚再痛痛快快地喝一回。顾老二,你别开口,你敢说一个不字就是不想他们住你家了……” 见赵老二酒意刚消散没有多久,走路还不稳的跑来帮忙极力留人的样子,还说出这话,顾二柱是不敢开口了。 “那我开口行?”同样哭笑不得的周四顺扶住赵老二,“等暖房,等暖房那天,咱们兄弟几个聚它个三天两夜。” “好!” 谁喊的好? 赵老二转头去找,是周秀才,是大了一个辈份的老爷子了,顿时蔫,把众人给逗得一个个无良大笑。 第380章 宴后到家 暮色四合,早去的三辆马车终于从城里回来,久不见当家的和儿子姑爷回家而跑来顾家的李氏可乐坏了。 更让她乐呵的是马车上居然还有食盒,是三层的食盒,足足有六个食盒,里头都是大厨做的菜。 听说是王掌柜送的一桌菜,刚散席没多久也就无人在新宅院那边吃了,天气又热,家里还准备好了晚饭。 刘氏自认自家肯定吃不完,不等李氏开口客气谢绝,便作主马家一个食盒的,周秀才家一个食盒的,再顾老爷子顾老太一个食盒的分了。 剩下的三个食盒,刚刚好,给李春生一个,再一家一个,知道他们老少爷们在外应酬劳神得很,她也没有挽留李氏再坐一会儿。 趁着马车还没有赶到后院进去卸下车辕,刘氏便推李氏上马车,让他们一家人先回家好好养个神,明儿再聚。 再待下去等左邻右舍出来都不好不送人家一道菜尝尝味,其实单单这一点就足矣让李氏恨不得先回家再说。 周半夏听到了。 嘴角抽了抽,再观她娘眼疾手快地拽了一下她大姐夫,催她大姐夫快去坐车头,忍笑忍的差点憋出内伤。 还说她爹抠门? 她平日里也没少她娘吃喝的,不知怎么就是改不了一听到是好东西就生怕便宜了外人。 “正常。苦日子过来,日子再好,难免还是忘不了之前饿肚子的滋味,你不看我娘就比你还喜欢囤粮。” 不是粮商后代的关系? 周半夏想想还是不说这个冷笑话了,万一被谁听到,太毁形象,还会让婆婆想多了,一番心血白费了。 见顾文轩又一回来想泡澡,她赶紧跟上。 白天晒的井水温度倒是正适应冲澡,泡澡自然是多掺两瓢热水更佳,不等周半夏动手,顾文轩自己来了。 但不代表他想媳妇离开好不好? “等一下,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顾文轩勾了勾手指,转身迈进浴桶,他就不信这么说了他媳妇还出去。 “什么事情不能等洗好了再说?” “大事。” 还不妙呢! 周半夏摇头走近,“说。” “知道王掌柜送了一桌菜?” “这算什么大事,肯定是你让顾大华找账房照价付了几桌酒席,他觉得过意不去才送的呗。” “聪明!问题不是这点——”留住人了,顾文轩舒坦地靠在浴桶里面闭目养神,“他还送了几筐桃子和梨子见到了?” “见到了。他家胰子就相当于我们供应,不奇怪,人情往来罢了。这个时节桃子和梨子上市了,不是多珍贵,你就不用有心里负担。” “不是,你都知道这个时节桃子和梨子上来了,就没想到囤一些起来?这还不是大事,媳妇儿,不像你啊?” 周半夏无语的,装什么傻,没好气拍了他一下,“要囤也要等大批上市好不好!倒是麦子,下午还有人问作坊收不收。” “谁?” “不认识。顾大昌说是其中一家卖黄豆的张管事带来的管事,价钱也按照他们田庄卖给粮铺的价。” “图啥?” “想我们除了黄豆以外,优先选择他们田庄出产。据顾大昌打听分析,人家就图个咱们结账痛快。 那个卖黄豆的张管事说咱们作坊只要货好,从来没有推三阻四的当场就给结了,连零头都没有故意抹了。 听着没什么问题,反正货到验收结账,我想想我们去粮铺购粮中间还要给粮铺赚钱了,就让顾大昌看着办了。” 对此,顾文轩以“可以”两个字作为赞同的总结。 比起去粮铺购粮,或是从周边农家手上收购,类似收购田庄出产的麦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就不想从村子里散买,如今正是要缴纳夏税的最后日期,也是一年里粮价最低的时候,回头涨了又说七说八了。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他二爷爷的大车店原本是一直从村子里收购麦子。 有一年麦价到次年二三月刚好涨了一倍,那难听话多的,连他祖父这个嫡亲三弟都没少说他二爷爷赚了黑心钱。 至那一年以后,把他二爷爷打死,他二爷爷宁愿从粮铺高价买麦子供应大车店,也绝不收他家麦子了。 “还有这种事,怎么没听你提过?”周半夏好笑不已,“我还当老爷子只认准你老叔岳父待的镇上那家粮铺了。” “到底是亲家,对方当掌柜,相当而言比卖给其他粮铺是有好些。”顾文轩一语带过,“后天就轮到咱们村收夏税了。” “真慢,府城那边早收了,可算来了,早点缴纳早点安心。还有人头税还是成年人交一百文对?” “对!五岁以上,不论男女,每人每年要交一百文。”顾文轩想了想如今已经和自家无关的徭役。 他刚要开口,周半夏已经话赶话地问起今年的徭役,顾文轩今日在县城可有听说何时开始,要修官道还是搞什么的。 “别说,今天在酒桌上还真有人打听这件事,估计也快了,听意思就等夏税收齐要开始服徭役。 至于到时候要干嘛,如今还没有确定,反正不会是轻松活,这几年派到通通是交了五两银子免役。” “今年呢?” 顾文轩蹙眉,“抛开齐师叔查的那个可能带来的变故不提,正常而言,从近期邸报来看,没打仗就可以交钱抵徭役了。 再看这个县令也不是什么刮地皮的狠人,任期到了应该不至于还待在原地不动,十有八-九任期一满要被调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应该还不至于蠢到为了阿堵物去自毁前程,今年应该还是和去年一样,交个五两银子免役。” 何止是这个节骨眼上,当青阳县的县令,其实可怜的很。 既有在朝中就职的赵老大,还有王掌柜身后的高府,高大人还是吏部尚书。 吏部是干嘛的,掌管全国文职官员的任免、考核、升降以及调动等等的部门,高大人还是一把手。 牛气的。 这青阳县的县令要敢刮地皮,又无大靠山的庇护的话,不用赵家出手,把王掌柜惹毛了通风报信,有的是人收拾他,敢作死? 第381章 惊讶装傻 听说南面县城的张员外派了一位管事跑去作坊打听收不收麦子,顾二柱并不奇怪。 不比老儿子老儿媳,一听南面县城的张员外,他便知是哪一户人家。 令他惊讶的是,他读熟律法的老儿子和聪明绝顶的老儿媳好像不知粮商每年要供给当地粮仓一批新粮。 不然人人都知新粮迟些时候再卖一准更值钱,缴纳“夏税”和“秋粮”都选了银子折色,朝廷粮仓岂不是空了? 朝廷就是把老百姓缴纳不足的实物税收缴的大头米麦等分摊到粮商身上,让百姓得利。 当然,太祖皇帝初衷是好的,估摸是想到百姓可以折色缴纳田赋,也好避免下面税吏借机欺压百姓。 但规矩是死的,人心是贪的。 像徭役。 按照律法来说是朝廷供吃喝,百姓出力,甚至还有一点工钱可拿,可实际上老百姓去服徭役,别说工钱,吃不好睡不好,活又重,稍稍慢点还会被鞭打辱骂,上状子去告试试看,谁搭理。 因此但凡家底过得去的人家每到服徭役,借也借银子免役,不然死不了也要脱层皮。 这也是为何每到缴纳“夏税”和“秋粮”的时候粮食价钱最低的缘故,老百姓不傻,粮商更狡诈。 不把粮价压下来,大户人家不缺银子周转,把粮食捂住了,粮商每年要供给当地粮仓的新粮从何而来。 据他所知,那位张员外就属于既无靠山,又没有功名的地主人家,刚好是粮商好拿捏的人家。 人家就是来借虎皮了。 图的可不单单只是作坊从来没有推三阻四的当场给结了,连零头都没有故意抹掉,还有粮商不敢招惹。 毕竟抛开周大人和高府不提,赵老三就时常派人来作坊拉货,一个赵老大就不是临县粮商敢轻易得罪。 “……何况你大小也是个小三元,准举人,又不是把临县麦子都收了,张员外的农庄还挨着咱们县,倒是无妨。 不过一旦有粮商托谁上门当说客,意思也可以不给高价,还是避开的好,犯不着为了多收些粮食无意间得罪人。” 顾文轩忙不迭点头,“我和三丫也是这个意思,分开分批的买,要是一下子数量过大,肯定要找你拿主意。 爹,像我老叔他岳父东家这样在镇上开粮铺的,他好像不算粮商,没听说他家每年要供给一批新粮啊?” “其实只要开粮铺的东家都算粮商,只不过前头有城里几个大粮商,不是饿死人的年头衙门不会找他们。 同样的,好比说咱们县城粮仓要进新粮了,有多余的陈粮也是不会卖给他们小粮商,算是有得有失。 大粮商每年要按照朝廷下令的粮价供给新粮,这里是明亏的,也就靠是不是有多余的陈粮抵一部分亏损。 所以粮商不过分打压粮价收粮,衙门都会睁一眼闭一眼,就像粮商抬高米面价,不违律法,谁会多管闲事。 吃不起米面细粮,还有玉米高粱地瓜等粗粮,说的多好,好像细粮涨价了,粗粮打死都不涨一样……” 说来说去,实质上买单的还是老百姓,顾文轩静静地听完,深有同感之余,再确认一次那位张员外的麦子就收下了? 顾二柱还是那个意思。 不管是谁,今年的可以先收下,之后无人托熟人从中当说客,明年也可以接着收粮。 只不过以他的估算,不用等明年,用不了几个月,年前一准有大粮商来个登门拜访上自家洽谈。 毕竟抛开三丫手上三个田庄不说,那嫁妆单子里头一大沓田庄农庄的地契不是也在衙门登记备案了。 人家不找你找谁。 别说你先生退下来了,就是还在朝廷当官,明摆着的人家大粮商要供应粮仓粮食,吃着禄米的好意思不配合? “这个还真不好不配合,那些田庄就不像这三个田庄全部现银缴纳,那些是一半实物一半折成现银缴纳。” 顾二柱闻言没有细思,缓缓点头着,“那还好,就这三个庄子,应该不会有大粮商急着上咱们家,不对,不好不配合?合着你小两口早清楚粮商每年要补足粮仓空缺新粮了?你让老子说了这么多废话?” 顾文轩断然摇头,“哪有,我们只知道在一个地方超过多少田产不能全部用现银缴纳。 你要不说粮商要每年补足粮仓新粮空缺,别说三丫从深宅后院长大,就是我都不知这里头道道。 我还以为粮商就是荒年了,或是哪里有灾情了,边关有战事了,朝廷有令要捐粮,这才拿到当粮商的资格。 我小时候不是有一年镇上,就是老叔他岳父东家的对手,哪个姓啥人家来着,不就不捐粮被封铺子关押破家了。” 顾二柱哑然失笑,“人家是得罪人了啊,傻儿子,压根不是一码事,所以三丫担心你老叔和他岳家合伙开铺子,爹说三丫考虑周全,不黑心赚不多银子,稍稍得罪人,啥时候被人死都不知。 不是爹小瞧你老婶她娘家,有个在县衙当衙差的大哥有啥用,连官吏的‘吏’都算不上,还到县城开粮铺。 没事还好,酒肉朋友捧场,有事谁帮他,那个林秀才算起来还是黄县尉的连襟了,不就被推出去挡刀了。 林秀才还有功名在身呢,他方大头算啥,顶多就是一个捕头的远房侄女婿,连白举人都能随口断了他差事。 不然想开粮铺还用得了这两年动心思,他老子就是粮铺老掌柜,想开还不容易,就是没靠山不敢张罗。 这还是前年,伍捕头就是方大头媳妇那个远房表叔,前年升的捕头,方大头这才起了心思琢磨在县城开粮铺。 他家那一点子瞒不过你云大爷,听说伍捕头媳妇答应入伙,后来被林秀才那桩事给吓的说啥也不干了。 正好隔了段时间,三丫买地买铺子,估摸被方大头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有了他想拉你老叔合伙这件事。 别听你老叔瞎说啥他大舅子早跟他提了想合伙开粮铺,他大舅子打一开始就没想跟他合伙,倒是想提拔他当掌柜是真的。 人家野心大着了,这还没一个影子,他媳妇早跟伍捕头媳妇商量要城东城西的开两家粮铺,你老叔不就刚好是当掌柜的料。” 第382章 侥幸过关 提到顾老四,顾文轩不免就想起了之前答应顾老四,等院试结束回来之后帮忙给想条赚钱的路子。 如今回来好几天了,不是没有少见到他老叔,即使老叔不问,却不代表他两口子不知老叔快要憋死了。 他老叔是想问又不敢问,生怕问了显得过于操急,惹他两口子反感,索性就天天在两口子面前刷脸试试。 巧好此时的西厢房书房只有他们父子二人,顾文轩就打开书橱,拉抽屉从暗格里面取出一本巴掌大的线装本子。 与人脉关系网的那些笔记本一样,这本巴掌大的线装本子里面也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只不过这是简易版,小多了,也薄多了,里面记载的内容是专门用来给他爹娘瞅瞅的,所谓的不外传“方子”。 难啊。 天天骗。 不孝啊。 “干啥?”顾二柱见老儿子从暗斗里面找出本子递来,还是难得嬉皮笑脸地递来,顿感大事不妙。 要知道这是老儿子,不是大儿子,他当老子的还能不知两个儿子一旦嬉皮笑脸的时候完全是两码事。 大儿子越是嬉皮笑脸越是没啥正事,老儿子开始嬉皮笑脸的话,麻烦大了,不是塞银子,就是有事怕他骂了。 “爹,你先打开瞅瞅。” “不瞅。”顾二柱摇头,“不识字。啥时辰了,你娘咋拉着三丫不放了,等回日头高了又晒得慌,不好出门了。 难得今儿缴纳夏税让你长根叔他们歇一天,那头(庄园)没人了,也好早点带你们小两口去那头瞅瞅……” “爹、爹,等一下。”顾文轩连忙拉住说着说着放下茶盏要站起身出去的顾二柱,“快坐下,来得及。” “老儿子啊,你慌了。”顾二柱一脸勉为其难的重新入座,“说,又想整啥幺蛾子了,别吓唬你老子我啊。” 顾文轩闻言乐得够呛,将小本子塞给他老子,随即在他老子前面蹲下,“我喜欢谁也不会吓唬自己亲爹的。 真没吓唬你,之前不是答应老叔想想赚钱的路子?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这本子呢,里头有几个收集的方子。 爹你帮我挑挑呗,先别忙着瞪我,你先听我解释,不是多精贵的方子,你瞅这一页,上头就是咋做粉条的。 粉条这个不稀罕的,真有心偷师好学的很,咱们也不可能靠这个吃饭。” 不稀罕? 败家子! 顾二柱到底还是没忍住,还是没好气地白了眼老儿子,“你大姑父为了学个咋做肉松都给人当孝子了。” “那我总不会让我老叔给我当孝子——”不意外的,顾文轩就知自己立马被他老子捶了,被捶得他哈哈直笑。 见老儿子还挺起另一侧肩膀让自己接下捶两下,顾二柱哭笑不得地瞪了眼老儿子,“把你给缺心眼的!” “你是我爹,我乐意让你练练手,别把你手捶疼了就像。” 顾文轩说笑着伸手帮忙翻起小本子,开始言归正传,一页接着一页的向顾二柱讲起了上面记载的内容。 上面有做粉条的技术,有做咸蛋、松花蛋、腐乳等豆制品、果脯制作、果酒酿制等等的方子。 要不是老儿子讲述,顾二柱还真想不到这本巴掌大的小本子上面满满的小字,居然写了这么多赚钱的买卖。 “这些方子,你们小两口没少不少银子?” 顾文轩心想着可没有花一文钱,“一通百通,有些是书上找的,有些是打听到的,再琢磨琢磨就做出来了。 没花多少银子,顶多就是吩咐下去让下面动手试试看那点子开销,像松花蛋和腐乳就是如此操作。 这就像家里头厨娘刚学会做的几样消暑品一样,基本上都吃过觉得不错,三丫就自己试着动手改进。 改进后也跟人家说了,把改进的方子也传给他们了,不算私用人家方子,三丫才记到这个本子上。 这一点,你放心,三丫干不出霸占强取的事情,她很死心眼的,不属于她的东西,被她捡到都不要。 像那笔嫁妆就把她整得坐立不安,要不是早被先生私下转到她名下,她连账本都不想碰一下。” 这一点,顾二柱相信的。 三丫之前不是没少眼皮子都不眨眼一下的谢绝,为此还和他亲家两人说了一大通为啥不能接收这笔横财。 论人品,老儿子都比不上老儿媳。 也就是孩子心正,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要,这才从高府回村,不然这么好的闺女哪轮得到便宜了老儿子。 “用三丫的话来说,不是她自己赚的,用的不踏实。说句没人听到的话,她如今就怕死了,怕人情债难还。” 顾二柱不由笑了。 顾文轩见状暗松了口气,真不容易,挑了挑,已经挑了最简单的几个制作方子,这都差点过不了关了。 “爹,趁这会儿得空你帮我们挑一个给老叔——” “急啥!”顾二柱急忙打断,“先让爹好好寻思几天,倒是大丫那里,三丫有没有和你提起她大姐两口子? 原本爹是寻思大丫疼三丫,春生这个当大姐夫的人也不错,有他们两口子帮三丫盯住作坊出不了啥大岔子。 可如今嘛,爹也没想到作坊摊子越整越大,买的人手也信得过,再有常家两口子来了,不怕大昌他们不忠心。 这么一来,倒是大丫两口子在那儿干活有些不合适了。常家两口子这一来,谁还真信大丫只占了作坊小头。 你想想看,当妹子的家大业大,还让大丫帮她干活,就是大丫两口子没啥想法,爹和你娘都觉得不妥当。 毕竟连大江都成秀才了,姐弟相差太大不是啥好事,最好还是趁早帮三丫两口子想个安稳赚钱的买卖。” 说着,顾二柱手指点了点腿上的小本子,“不用赚大钱,就是要让他们两口子从作坊出来能自己当家作主。 有些话好说不好听,谁问三丫大姐夫如今干嘛,说在作坊给三丫帮忙,可作坊还是顾大昌当大管事。 外人不会说大昌比春生能干,只会说三丫大姐夫还不如一个奴才,你们两口子发达了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你们也不用担心大丫两口子还没有分家,让三丫出银子和老姑夫那样的整一个加工坊,还不是大丫说了算。” 第383章 直言不讳 顾二柱所担忧的这些问题,也是顾文轩近两日考虑到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之一,就等他爹娘主动开口了。 借用他媳妇的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上有明理的父母健在,要敬之、尊之,不好自行其是的。 他就说他媳妇想多了。 他爹娘可不是老封建,老顽固,他爹娘巴不得两个儿子儿媳能早日独立,有也是担心他们年轻,凡事考虑不周。 听听。 这不就来了。 此时听他爹主动提起此事,顾文轩也直言不讳地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安排肯定要安排的,但不是如今。 在安排周大丫两口子之前,要等常青和周墨兰调教出第一批人手,最起码要选拔出三位负责采买的管事。 接下来作坊可能不够用了,像造纸那活计迟早还是要另外建作坊挪走,还有自家宅院不可能不扩建。 如今也就碍于大嫂有孕在身不好动工,家里连多一房仆从都住不下,这也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如此一来,负责采买的管事就不可能还是李春生,到底是连襟,不好随意差使,也用不顺手。 他如今就寻思着选拔出三位负责采买的管事相互监督,按一个总账房,往后家里家外的账目也好一起打理。 毕竟他媳妇太不拿银子当回事了,他不多筹谋一二,一年两年没什么,但日子长了免不了下面出现瞒报,委实不行。 他媳妇就是个憨憨,他说地盘不够用了,想要买周边村子良田跟马家置换,他媳妇还说会不会强人所难啊。 不要强迫人家什么的,买不到古家庄东面东口村的田产,往古家庄南面的村子找不是一样的。 马大爷有四个儿子,难不成就守着古家庄那一半田地,从今往后都不置田产了,还要让他媳妇和岳父转让不成。 “……爹你说三丫憨不憨,非说做人做事就没有像我这样不讲理的,我又没有仗势欺人,又不是不给人家选择的余地,明摆着双赢的事情。” “你才是个憨憨!”顾二柱听得失笑摇头,“三丫是厚道,你要多寻思寻思你先生还没有露出之前你们小两口去府城那一趟? 当时是不是连高府那些旁支太太都对三丫很好?这就说明三丫值得人信赖,不然出府回村嫁人了,她们犯得着讨好? 你再瞅王掌柜,你们刚成亲那会儿,他和你们钱贵姨父一样明说的,他早想上面儿子随三丫挑。” 顾文轩立马转头东瞧西看,就是不看他爹。 “还不服气?” 小兔崽子,还治不了你! “你不会以为是三丫嫁妆多了,我和娘就觉得三丫如何好?” “哪有!”顾文轩哭笑不得地解释,“我就是不想听到老有人曾经动过心思,想抢我媳妇拉回家。” “这个也计较?” “我媳妇就是我的!” 果然,还是被孩子娘说中了,他的种就是他的种,当然了,也不愧是他的种,就该有这种底气! “当初我也是跟你爷爷这么说的,你娘就是我媳妇,谁都别想拦我,结果你猜你爷爷当时咋整的?” 顾文轩没料到他爹突然有此一问,错愕之间不由笑了,“我爹不是我爷爷,不用猜,一准挨骂了。” “把你机灵的,这回说啥都没用了。当初你老子我挨骂算啥,你爷爷让你奶奶去找你姥姥问她会不会管教闺女,我去拦被他用棍子抽了一顿。棍子呢?”顾二柱立马还给老儿子一个东瞧西看的动作。 “爹、爹,我错了。” “错哪儿了?” “爹第一,媳妇第二?” “你娘呢?” “爹第一,我娘第二。” “再倒一下。” “娘第一,爹第二。” “还行,还不算太傻。”顾二柱一巴掌推远老儿子凑上去的脑袋,“不说笑了,别学你老子我。 爹就是太孝顺了,你爷奶问我啥,爹都跟他们实话实说了,不然你娘嫁进门也不会受委屈都不敢说。 唉,不得不说赵老三还是很有眼光的,他之前就说爹错了,爹这一辈子犯过的错差不多都被他说中了。 就像这个古家庄,他赵老三就说爹糊涂,一个庄子两家分,怕他不借银子咋地。” 顾文轩差点跟不上他爹节奏。 赵老三? “你听他放马后炮,借了不用还?他知道个啥,我媳妇当时不要有银子把整个古家庄买下来的。” 顾文轩很痛快地略过当时自己两口子还真有现银吃下整个古家庄,“也幸好你没有找他借银子。 要是他都说不用还了,作坊占一成咋整,你就是不点头,信不信就你老儿媳那个憨憨一准会答应? 我大伯要是赵老大,哪有他赵老三在你跟前得瑟的机会。等着好了,爹,儿子迟早有一天让他赵老三在你跟前服服帖帖的,你说就是公鸡才下的蛋,他都不得不奉承你说的是,说的好。” 顾二柱大笑,看着老儿子,摇头。 “信不过你老儿子?” 你媳妇早已给你老子我争口气了,傻儿子!顾二柱含笑点头,“爹信我老儿子有这个能耐,就是太傻了。 干啥非得说就是公鸡才下的蛋?好了,不说笑了,趁着还不得辰时咱们爷俩喊上三丫先去那头,不然回头走不了了。” 今天是县衙胥吏来清河村收夏税的日子。 据周半夏所知,她爹和公爹已经事先和人家约好早上先去的前面村子收税,到清河村差不多在午时。 但奈不住村子里的人着急的,一大早各家就准备了起来。 原本不止顾家这回缴纳夏税和人头税有顾大华负责,连周家也有管家,周半夏是不想掺和早点去作坊的。 可连马大娘婆媳也来凑这个热闹,一大早的亲自登门找亲家母唠唠,这不就一时回不了西厢房了。 听到顾文轩进来道了声失陪,让她先去作坊,就犹如天籁之声,可算能逃出包围圈,把周半夏给开心的。 “不想留下跟她们一起看热闹?” “去年下半年缴纳秋粮的时候有见识过了,秋粮还有实物缴纳,夏税就麦子折成银子有没什么好看的。 对了,爹呢,之前不是和你在书房里面聊天来着,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这么早就去大爷爷那里了?” 第384章 该听到了 通往清河村、古家庄村口、作坊,以及东面马家的十字路,率先出门的顾二柱停下脚步打量起前方的作坊。 这么大的地盘了还不够? 想把造纸挪出来,田地是不好建作坊的,他家六郎想要换的,只怕也就北面山脚另一半的小斜坡和荒地。 再转了个身扫视了一圈,顾二柱突然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的将目光重新落在东面马家的养殖庄子方向。 倒不会很近,那边都挨着东口村了,不仔细闻的话,根本闻不到什么臭味,可他家六郎是啥性子? 是了。 与其说担心地盘不够用,还不如说就是嫌弃养殖庄子埋汰,担心养殖庄子哪天扩建了被臭味恶心到。 “你看那是不是咱爹?”顾文轩手指左前方,“就是大道十字路口,是不是有个人双手插在后腰上走来走去?” 哪里吗? “不用踮脚,一米五的个伸长脖子应该能看见了,就在那颗老树的反方向。爹他就在那边等我们去看那些密室在哪儿。” 周半夏正想质问顾文轩她身高何时又缩小到一米五,虽然没有某人一米八的高个,可怎么的也有一米六以上。 还一米五的个伸长脖子,就听到有个伸长脖子的大傻个提到“密室”二字,“爹他今天早上带我们去庄园?” “对,正好这两天轮到咱们这一片缴纳夏税,爹就让人今天歇一天,也好早点带我们两口子去那头瞅瞅。 咱爹和你一样心急,恨不得越早交代给我们越好,听我说接下来有师傅要来打地台做家具,连一天都等不了。 说早点指出来给咱们,咱们也好在木工师傅带徒弟来打地台之前,瞅瞅哪里还要改进一下遮住进出口的地方。 之前的王师傅就私底下跟咱爹提到过等做木工活的时候,我差不多要在家了,他已经预留了改装位置。 像有些机关就可以安装到书橱,具体的还要实地考察,到时候我可能要亲自动手改装一下。” 周半夏缓缓点头以示知晓,心想好在距离八月十五还没得很,他去县学上课之前还是有空闲的。 “我核算过时间了,白天看书,晚上抽空去改动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需要改动的地方也不多。 倒是那个山壁山洞,听咱爹讲述的,好像比我小时候见到的大多了,爹的意思那地方比什么地窖密室的还好。 里面空气流通,当时为了以防安全,除了王师傅夜间带一个徒弟进去,就只有咱爹带顾大有两口子搭把手。 所以如今也就安装后好了两道机关,里面只有稍稍收拾一下,要想使用,还得咱们找信得过的人手。” 懂。 公爹鬼精鬼精的,居然还知道找一聋一哑的顾大有两口子,而不是顾大力谁的,只不过这件事? 顾大有家的,她刚回来的第二天下午,顾大有家的就跟她“汇报”她不在家期间的情况时,不是提到了? 难道自己没有跟轩子提起,周半夏努力回想,好像、好像是忘了说起这桩事,但真怪不了她不提。 谁让她当晚说正事的时候,还没有说完,被有人不正经的打断了,等第二天醒来,谁还记得啊。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仅仅一个山洞而已,反正逃不了的,迟早会见到山洞里面庐山真面目。 “还有粮仓,你要记得吩咐下去才行,不能全部囤在明面上的粮仓里头,最好是以二八分开。 二为暗,八为明,等秋粮下来囤玉米的时候再找机会把八化为五,三成转为暗,此事务必要记住。” 周半夏会意点头,此暗非彼暗,指的还是家里和作坊暗处的粮仓,并不是直接转到空间。 当然,目标太大了,也不可能转到空间,空间里面又不是没有囤粮,非得说的神神秘秘的也就他顾文轩了。 “除此,算了,回头再说。”顾文轩望向前方要拐弯的路口不知突然冒出来的人影,“那是谁?” “张春燕,你不认识?五郎媳妇。”这下子,周半夏看得很清楚了,“背着筐,拎着土篮子,是想抄近路去路口集市摆摊了。” “五郎媳妇?” “对。” “没注意长什么样,只记得和假聪明一样,矮胖爱胖的。” 什么眼光不知道,三婶比这个儿媳差远了。 再说哪里矮了,人家都有马珊一样高,胖更称不上,就是丰满而已,长辈不要太稀罕这种身材。 丰满而已? 你个傻媳妇确定五郎媳妇不是壮实?长得都够一人顶你两了,可不把你羡慕的眼睛都瘸了! 快瞅瞅! 多有礼数。 这会儿突然停下来,肯定是看到她两口子过来了,在那里等了。 “六弟妹,三丫,三丫!……我在这儿。走快点,今儿咋不坐马车,老远的就见你们两口子过来了。” 是够有礼数,一个进门还没有半年的新媳妇在大路上大喊大叫的,顾文轩忍笑睨了眼周半夏。 瞅啥? 你为六,她男人为五,她比你大。 “听到了,这么早去哪儿?” “去摆摊,还早啊,我还担心去迟了,本来想先去一趟三嫂那儿,怕不赶趟只好等回来再说了。 你去了没有,听说前两天你去了都没有多待一会儿陪二嫂先回去了,三嫂还说想找你唠唠,六弟。” “五嫂。” 顾文轩打了声招呼,连媳妇也不要了,避道三尺地绕到她们两个人前面,快步往前去找他爹汇合去。 “三丫呢?” “在后面,被五郎媳妇逮住了。我媳妇就没有跟谁合不来的,估摸有的唠了,咱们先去那边?” 顾二柱已经望见老儿子来时的方向那边老儿媳和侄媳肩并肩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边说着边往这边走来。 “急啥,她找三丫干嘛?” “就那边路口遇上了。” “又去摆摊?” “是这么说。” “那不错了。你三婶这回倒是瞎猫逮着死耗子——巧了,五郎这个媳妇找的好,听你三叔说老勤快了——” “爹,该听到了。” “虎了,就是故意让她听到,多夸几句,你三叔岂不是享福了。你三叔就常跟我说他大儿媳不要比大郎媳妇强百倍,又勤快、又能干、又孝顺! 你想啊,你三叔多实诚的一个人,你老叔就说你三叔的话做不了假……” 第385章 你还真是亲爹 顾二柱声音控制得很好,不过分夸张的大声,又能远距离听清,周半夏就肉眼可见张春燕脸红了。 随即,张春燕走的好快,她努力疾步跟上的,就见张春燕距离她公爹步远的喊着二伯,恭敬行礼了。 “好孩子,和我家虎妞三丫一样是个好孩子,又忙上了,平日里得空多上家里坐坐,多和我家三丫虎妞唠唠。 她俩和你一样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二伯不怕你们仨处不来。去,别让人欺负了,咱不欺负人,也不能被人欺负了。 谁敢挑事,大胆吆喝一声,咱们家有的是人。早点去早点回,回头日头出来高了又晒得慌了。” 看! 爹也和我一样也觉得五郎媳妇很不错,他就没有跟其他几个郎的媳妇说这些话,更不可能让她们多上家里坐坐。 连三郎媳妇都没有此待遇,更别说大郎媳妇,爹不要恨不得直接明言忙着了,让大郎媳妇不要往家里来。 顾文轩与周半夏相视一眼,瞥了眼应声行礼去往路口官道集市的张春燕,收回目光之余差点下意识揽过媳妇肩膀而行。 “五郎这媳妇的,她娘是个精明人,和你马大娘差不多,弱就弱在她爹不比你马大爷,家里就几乎她娘算了说。 之前你三婶看中她,想当她大儿媳,她家迟迟不答应又不回绝的,就是她娘想要你三婶给一句准话。 她闺女嫁过来哪怕你爷奶分家了,她闺女赚的银钱还是归她闺女的,你三婶个猪脑袋愣是没听懂。 这门亲事就一直等到你爷奶分家了,你三叔分了多少东西,外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家坐不住了。 毕竟这门亲事确实不错,她大闺女还想找啥样人家,这个时候估摸是五郎他岳父和他岳母吵了一架。 然后他岳父出面找的你三叔,两个老实人就实话实说了,你三叔说你爷爷不满意她家拖拖拉拉不给准话。 他说都是孩子娘拿的主意,老担心迟早分家了,你三婶回头把你爷奶订的儿媳赚的自个拿着的这个规矩给改了,让大闺女受委屈,又说他老早相中五郎当大姑爷,连他大闺女也中意五郎。 你三叔一听这些话,还有啥好说的,孩子中意他家五郎就乐呵坏了,立马跟人家担保不会不会的。 等到家,你三叔才想起来人家闺女中意五郎,可五郎还没实话到底中不中意人家闺女,得亏五郎不挑。 你六郎哥几个堂兄弟就数五郎为人最本分,也最实在,五郎就当着爹的面提了一点,能听话孝顺都行。 多懂事的孩子,人家姑娘长啥样还没瞅见,只要不挑事,好好跟他过日子就行了,爹听的都心酸了。 所以你提拔五郎,爹乐意,明摆着我儿子儿媳吃亏了也乐意,可五郎是五郎,他媳妇是他媳妇,不是一回事。 一个呢,换成爹是你三叔的话,爹是看不上这门亲事的,姑娘再好都不行。 与其说她娘拿的主意担心回头规矩改了,还不如说人家姑娘中意的是五郎长相,还没有多少上心。 像你大嫂,你马大爷马大娘还没有拿定主意答应的时候,你大嫂就敢说她只中意你大哥,不用挑了。 你马大娘说嫁给你大哥有啥好,吃自己的用自己的,你大嫂说她乐意,不答应就卷铺盖上咱们家。 这样的才叫中意,五郎媳妇差远了。要不是你三叔分家分的东西还行,她那个娘不答应不会嫁进来。 说是父母作主,媒妁之言,但太听话,总归差了点。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还好,不然有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和五郎一条心。 再一个,你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咱们乡下人家有些是咋教闺女的。好比说你老姑,你奶当初就没少教她咋当人媳妇。 先是进门装也得给她装个一年半载的勤快媳妇,还要嘴甜哄人,先把夫家一大家子啥性子啥心思都摸着边了。 等那个时候有孩子了,你老姑夫不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在夫家立足脚跟了,凡事不就好商量了。” 你还真是亲爹,顾文轩忍不住笑出来了声。 “笑啥!”周半夏伸出脑袋朝顾二柱另一侧的顾文轩瞪了眼,“爹跟我说正经的,在教我,不是在说笑好不好。” 顾二柱自己也是好笑不已,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二的。他家三丫虽机灵,到底在乡下待着的日子不长。 用孩子娘的话来说,乡下人家要算计起来,没有比深宅后院的那些勾心斗角差得了多少,反而还吓人。 三丫又是个手松的孩子,老讲究能帮一把是一把,只怕还不知啥叫真正的穷凶恶急,一个不如人意,哪会跟你保持最起码的体面,说动手就动手了,还不够五郎媳妇轻轻一推的就倒了。 “爹就瞅五郎媳妇有点像你老姑刚嫁给你老姑夫那个样子,还比你老姑更精明,进门就让你三婶服服帖帖了。 你三婶那人,虽说五郎媳妇是她自己看中的,但她那人一贯以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德性。 五郎媳妇要比她弱,论长相和嫁妆还都不如你们,你三叔他们哄死都没用,你三婶早拿起婆婆的架子。 她哪会像如今一样还天天显摆她媳妇有多孝顺,从这一点就可见五郎媳妇最起码哄人就很有一套。 看似很勤快很少出门,更多的还是勤快在给她自己赚贴己的活计上,出门也是很周到的三房挨家来回。 本来她每回出门上谁家,爹是不知道,是你奶说五郎媳妇像她娘一样和谁来往都不偏不倚,这就有意思了。 再问你娘,你娘说还真是如此,不管先去的谁家,她礼数很周到的绝不落下咱们三房人哪一家。 有一回你老叔一家人去镇上了,她从咱们家出去还专门跑一趟你老叔家,说不放心看你老婶回来了没有。 她想要名声倒是好事,怕就怕她跟你玩那一套放长线钓大鱼。名声有了,她说出去的话自然多的是人信了。 平日可以来往,就是唯独不能抹不下脸,更不能随意答应她啥啥,免得一个不慎被她架起来下不了台,可明白?” 第386章 扣的刚刚好 顾二柱后面一番话说的很急很快,周半夏差点来不及点头,抬头就见前面有巡逻的护卫队出现了。 神了。 扣的刚刚好。 再听护卫恭恭敬敬地喊着老爷的行礼,见顾二柱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又是辛苦了,又是乐呵呵地挨个拍了拍人家肩膀? 周半夏心里都为她公爹抱屈,顾老爷子就不是一般的眼瞎,要不一再而地压制次子,赵老三算什么。 凭她公爹的能力,即使顾扬文一事无成,只要让她公爹当家作主,发家致富还是很容易的。 走到去往庄园正门的青石板上,顾二柱还不知他老儿媳又在心里暗戳戳的骂他偏心眼的老子了。 望着这个大宅子,还有另一旁的作坊后门,他心里是既高兴又心疼。 高兴的是,他家六郎这一辈子,可算不用他这个当老子的操心有朝一日他两口子不在世了连个贴心的媳妇都没有。 穷不怕,怕就怕他家六郎太难伺候了,就像野马,谁都栓不住,如今多好,可算被三丫给栓住了! 让他心疼的是,三丫这个孩子也太惯着六郎了,说盖这个庄园还就依了,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还到如今没整好。 是了。 “到如今这里头花了多少银两?” 顾二柱相信老儿子小两口一准盘好帐了,“老实点,不许撒谎。” 周半夏见不是朝着自己问的问题,可开心了,立马拱火,“爹,六郎哥不准我说,他说你会揍他。” 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没多少,王师傅是先生推荐的,只意思意思收点银子,剩下就砖瓦石板木料和人工。 砖瓦是花了些银子,这个省不了;石板嘛,送石子了;木料嘛,后山都是咱们家的,买的也不多。 剩下人工也就大师傅工钱多点,其他人就是一天二十文,一两银子都有一千文了,花不了多少。 我心里有数的,接下来也就打家具是大头,基本上没啥开销支出了,只要不超过三千两银就值了。 小心台阶,爹,那个栗米砖藏哪儿吗?我找了好几回都没找着。还有那个山洞,要不是记得在哪个位置,压根找不着。” 顾二柱白了眼又想蒙混过关的老儿子,“当你老子不识数,一准早超过这个数了,先带你们去瞅那砖在哪儿。” 顾文轩巴不得他爹绕开盖这个庄园至今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忙不迭地应声着,趁机拉住落后一步的媳妇小手手。 说好的有难同当,不厚道的,还想慢腾腾的故意躲在后面? 背着顾二柱,周半夏瞪眼:在长辈面前拉拉扯扯的算哪门子的规矩,快放手,不然扯你耳朵了! 顾文轩见状促狭的就是不松手。 放手! 不放! 顾二柱咳嗽了两声提醒老儿子差不多了。 当老子后脑勺没长眼睛还能想不到你走慢了在干啥! 这两声“咳咳……”的吓得周半夏连忙甩手,顾文轩也速度极快的快步两步重新回来到他老子身侧。 这贼小子,就会欺负三丫脸皮薄! 顾二柱忍笑着,还不得不佯装一点都不知的先指一个方向,给老儿子指出那些栗米砖都分别藏在哪个地方。 总的来说,不是挨近前面大灶房的院墙作了伪装,就是挨着后院小灶房的隔墙,再就是挨着山洞的一侧院墙。 只是这庄园里面实在太大了,关键加上昨晚还答应了当里正的堂弟要赶在午前还要去村子里露过面。 为了尽快,也是为了方便把里面暗室地窖啥的都在哪来早点给老儿子老儿媳一一指出来,他还是选择了先从前面开始,再慢慢的到后面。 与此同时,顾二柱也从随身携带而来的一个拎着的黑布袋子里面掏出了王师傅留下的图纸,还有两根炭条。 没法子,家里文房四宝倒不缺,可等磨好墨,再沾墨提笔的,就太慢了,还不如这种炭条更好使唤。 一个用炭条在图纸上做记号,一个听着用心记着。 刚好,顾文轩和周半夏就被顾二柱安排得好好的。 周半夏自认自己如今的记忆更是大不如顾文轩,便选择了听从顾二柱的拿了块手帕包着炭条一头开始做记号。 而顾文轩也没有让失望,找着了一处栗米砖被藏住的地方,接下来的第一个暗室如何启动开关,他厉害了。 他爹只说了一遍,他当儿子的就能立马心神领会的能动手操作了一遍,不单脑子好用,动手能力也是杠杠的。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试的,周半夏就见到她公爹看着老儿子的眼神妥妥的——不愧是老子的种,就是机灵! 顾文轩不像周半夏还有功夫一心二用。 不知是他爹要求抱着反正花银子了,还是王师傅本身乐于助人,其中的暗室地窖比他想象的多。 而且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开启机关方式还挺复杂,以至于他一路走来,不得不用心来回回忆对比着。 他可不想等转头回家了,在设想如今用家具再加一层遮掩的时候,一时忘了,不得不再跑回来一趟。 麻烦得很。 也就今天停工了,不会人多眼杂,否则等之前约好的木工师傅带徒弟进场,更不好遮人耳目了。 终于,最后一个暗室机关开启也关闭了,顾文轩闭目回想了一遍,确保自己最起码一天之内不会记错。 喝了一口水,再出来,太阳早已冉冉升起,在顾二柱的带领下,也到了他一直提到的那个山洞前面。 王师傅到底是专业人员。 谁有本事挨着山壁盖了一排库房,还能找出其中一间库房后面还有山洞。 即使到了记忆中这个山洞原先洞口方向的那间屋,在少了顾二柱亲自指出,或是少了一旁看图纸的周半夏提醒下的情况,顾文轩自认确实找不着开关在哪儿。 “这个无关脑子好不好使,眼神好不好,‘一人藏物,千人难寻。’还堆了碎石子没有清理出去,不要太难。 别笑啊,不是我找借口,我认输了。 是你说,还是爹你来教儿子咋打开?行,听咱爹的,你先给提示。” 第387章 知者不难 知者不难,经周半夏提醒,又由顾二柱见时辰不早,懒得再为难老儿子,地洞一道机关石门很快开启。 洞口约宽有半丈,换成现代的话,目测大概一米五,几乎是一间库房的一半宽度,可容推车进入了。 里面漆黑一片。 在前面带路的顾二柱很快从他带来的黑布袋里面掏出火折子,瞬间便点亮了门内右侧石壁上的油灯。 借着油灯的亮度,排在第二的顾文轩不适地眨了眨眼,就见这盏油灯刚好摆在石壁凹进去的地方。 也是此时,走在他身后的周半夏也肉眼可见比起洞口,门内更为宽敞了,目测可见里面宽度起码大了一倍。 这就已经接近于一间库房的宽度,等再往里走两步,再看,纵深也够长,有个七八米的样子。 高度也不错。 很明显的经过了修整和清理。 周半夏自己估算了一下,前面这一截空间,怎么的也有个二三十个平米,不小了。 再随前面父子二人往里走了几步,更宽了些。 只是这个山洞不知存在多少年了,洞壁和洞顶都是坚硬的岩石,这里也开始有不少冒尖的地方。 换成超过一米七的身高,好比前面父子二人,他们再往里走就不得不多不留神弯腰,否则很容易磕碰到。 想来还是时间过于匆促,和顾大有两口子在前面这一截空间凿了洞壁和洞顶冒尖的地方,她公爹只好暂时作罢。 果然。 周半夏刚想到这儿,就听前面顾二柱已经开始和顾文轩,或者说还包括她,提起了当时进山洞的情况。 “……咱们身后最前头那一段还好收拾,地上都是腐烂的树叶子泥巴啥的,铲了清理出去就站直了。” 这是指轩子之前说的他小时候是从洞口爬进来的,清理后就不同与轩子之前而言的洞口小,倒是里头好像挺大。 周半夏听懂了,也解开了内心关于这个山洞的第一个谜底。 “里头也确实不小,就是这一段路,高度还行,就是头顶这些冒尖的地方还需要花费精力凿了才行。 大有他们两口子倒是实诚,还想熬夜自己两口子动手把这些给凿了,那哪行,就他两口子不得累死。 加上咱们爷仨再往里头走,你们很快就能明白爹为啥让他们两口子先停了,那里就有一条山缝。 见到那条缝,王师傅当时就给爹一个建议,先在那条缝这一面也装一道机关门,回头想多个出口完全可以再把那条缝凿开。 为了来日可以多一个出口,爹和王师傅还专门爬山绕过去找了两天,瞅好了,也没让王师傅画在纸上。 这件事,你们小两口自个心里有数就行,这前后两道门是全部按好了,等回头把那条缝凿开了就是退路。 记住了,一旦有啥迫不得已的坏事,前头又被围住,这里出去就能往深山跑,或是朝咱们顾家祖坟跑。 回头爹找你大爷爷打听看咱们顾家祖坟除了对面那个藏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其它地方,爹要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 像这回翻新祠堂,爹就试探过你大爷爷父子俩,问他们要不要在祠堂挖两个能藏人的地窖,你大堂伯露口风了。 他说咱们就挨着山,啥地方藏人比得上后山那几个地方让人更安心,话还没说完被你大爷爷打断了。 这事呢,不能急着打听,你大爷爷啥都好说,可一说到族人藏身地啥的,喝迷糊了都不吐半个字。 所以爹寻思了寻思,反正等你回来瞅了这里头一准又想改动啥了,索性就只安装两边机关门得了。 还有要想改动这两道门机关,想挪远些啥的,王师傅也教了爹一手,这个也没记在纸上,回头再跟你们说好了。” 说话间,三个人走着走着已经从较为宽敞的山洞开始越往里走去,越走越窄。 从原先足矣让三人完全可以同排同行的宽度,走着走着只能容纳二人并肩同行,最后只能勉强一个人通行。 至于地面,什么腐烂的树叶子泥巴尘土的也是没有的,且鼻间还能闻到存留的一股子带雄黄的艾草香味。 很显然地面事先已经清理打扫,还熏了防虫放蛇的药材。 于此同时,前面也到了尽头,无路可走了,又见碎石和土砖青砖的堆积于一处。 前面就是门? 开启的开关也在杂物右侧角? 被排在第三位的周半夏半弯着腰的同时伸长脑袋从顾文轩的腋下望向前方,终于看见顾二柱开始动手操作了。 顾二柱此时此刻的姿势没有比老儿媳雅观得了多少,他就侧身半蹲着好让身后的老儿子以及老儿媳看得更清楚些。 正说着瞅好了,开始搬走几块转头,他就见老儿子故意放下两胳膊遮住后面老儿媳。 这混小子又捉弄起媳妇了。 顾二柱哭笑不得地瞪了眼老儿子,“不知自己人高马大把三丫遮住了?帮爹给他一个拳头!” “好的。”周半夏欣然应下,握起两个拳头瞅了瞅,“爹,我捶他,估计他不疼,我手先痛了。” 顾二柱失笑点头,“行,等赶明儿练好了再给他拳头。这里也是先左转三下,再右转两下,往里按一下,再右转一下,再把这一头掰起来,很快要开了。 听到了没?咔咔声响了,和前头一样,这里头空旷,回音大,等东西摆上了,这声音就不明显了。 当然,你要想回头给装进柜子或是用其它法子遮住这动静的话,也行,就是别给我乱花银子。 这一点,三丫你看着点,别啥啥都听他的。你要再依他,不是爹吓唬你,再砸三千两银都不够他使唤。” 周半夏忙不迭地乖巧点头,反应过来搞不好被前面大高个遮住了,她公爹还不一样能瞅见她有实诚。 赶紧的。 “好的,爹,我听你的,不过六郎哥还是很靠谱的,他九章算术学的多好,真没有多花半文冤枉钱。” 听听! 老儿子,你亏不亏心! 顾二柱睨了老儿子一眼,不想开口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教不了,还是赶紧把眼前的事情说完为妙。 顾文轩无辜眨眼,他媳妇说的多好,还句句是真话,他爹还不信了,钱还就是放他手上能达到最大利益化。 “来,开一下试试。” 第388章 试试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依葫芦画瓢还不容易,顾文轩高喊一声媳妇还不仔细瞅好了,不意外的被他老子捶了。 傻小子! 憨儿媳! 见老儿子小两口还乐得一个哈哈直笑,一个嘿嘿直笑的,顾二柱不由跟着笑出声。 待老儿子确实会开启机关打开,还会关闭这道目前而言几乎无用武之地的机关石门,便赶紧说起又暴露于眼前的一条缝。 这条山缝虽小,却还是可容纳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侧身挤过去。 当然,刚开始没这么大,是被他和王师傅用凿子和铁楸给整大了。 这也是为何要加一道门的缘故,不然大牲口进不了,像兔子就很好进来打窝,没得糟蹋这个山洞。 除此,顾二柱也趁机和老儿子老儿媳提了提这条山缝外面的情况。 如今山缝的外面是用灌木和蔓藤做了伪装,走出去会发现是半山腰,有个很小的山坳,前面是悬崖峭壁。 想进深山或是去顾家祖坟就要从悬崖峭壁的右侧,也就是从小山坳的右侧绕过去。 详细的情况,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等回头有空亲自跑一趟就心里有数了,目前还用不上,不急着打通。 说完此事,顾二柱也不陪老儿子玩了,趁着还不得已时,把他忙的赶紧先回家,免得当里正的堂弟找到这边来了。 他顾扬明不是干不出来。 缺德的。 上回都事先约好了在大伯家汇合,还是早了一个时辰被他顾扬明堵在茅房,笑话他不会享福。 用恭桶哪里比得上茅房舒坦。 不听赵老二都说了用恭桶老要隔三差五喝苦药子润肠,一跑回老家上两天茅房,啥毛病都没了。 “六郎呢?” 刚到家,还没有来得及从自己大门进去就被逮住了,再听顾扬明此话,顾二柱失笑拍额:“合着你找六郎,不是六郎他爹。” “你才知道。还进去干啥,去大伯家了。”顾扬明连忙拉住人,“迟了,你爹又该上你家找你不痛快了。” “尽瞎说大实话。我家六郎原本还想陪我去他大爷爷家,我不就怕我爹找我不痛快,让孩子为难。” “这回还想让你帮你大哥缴纳夏税,没道理了,田地收成自己守着,躲在城里就能当不知今儿要缴纳夏税了? 他可别说他这里不交等他自己在城里缴纳了,他一家子户籍都在村子里,要交也要赶在昨日之前交了。 今天就是咱们村子最后一天税期,可没有让他补交的机会,过了今天,那可不是说笑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拒缴税赋,服的最苦的民役,要是赶上战事,随时有可能被扔到边军去充军。” 想到顾扬文万一又装糊涂,顾扬明一时也顾不上说什么,赶紧的将手中的名册打开,翻了翻,找了找。 错不了。 顾扬文这一房要是有谁提前在县衙缴纳了这次夏税和人口税,哪怕是昨天缴纳,今早刚到手的这份名单上不可能不划掉。 “真没有提前缴了,你瞅,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连你爹娘还不满六十,一人一百文的人头税还在名单。” “我爹娘的人头税,三丫说一起帮他们交了,真没蒙你,这二百文,前天三丫就给我娘了。 至于其他人,呵呵,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我家六郎三丫他们要帮忙缴纳,我也不会答应。” “二柱哥,我的好二柱哥,不是说笑的时候,正经点,他大柱子不会今儿又正好忙得走不开? 要命了,我这个里正当不当无所谓,可他这一房回头要是拒缴税赋,不行,快走,算了,你先回去,还是我一个人去找大伯的好,也就大伯说话管用,不然一准又落到你身上。” 真禁不起逗。 “还笑,你可把我害苦了。你说你没分家,我多省事,哪用得了老是提心吊胆的怕你大哥装糊涂。” 顾二柱见顾扬明这一下子真慌神了,再想到老头子等会儿极有又说啥你大哥还没有回来的,也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 “他会缴的。你等着好了,再过一个时辰,他自己不回来都会让大郎媳妇回来一趟,看是不是我爹垫了。” “当真?” “可以当我蒙你。”顾二柱失笑摇头,“只要你和大伯扛住,会老老实实不差一文钱乖乖上交的。 这也是我为啥一早人二郎赶紧去镇上,又哄虎妞回娘家,又哄我家六郎三丫出门的缘故,我家孩子和你们一样太心软了。 说实在的,真不能惯了,分家分了那么多东西,又不是穷死了,还耍无赖,谁家不是辛苦赚的血汗钱。 就好比我家三丫,不知道的以为作坊多赚钱似的,每天天还没亮就有上百口人等着吃喝拉撒了。 我说三丫,反正有铺子和几十亩田了,你六郎哥也中秀才了,要不就把作坊交给别的东家来管好了。 她说爹,我还年纪轻轻的,累不着的,可哪能不累啊,动脑子比下地干活还累,很明显的比刚进门那会儿还瘦……” 周半夏还不知她公爹又在外面帮她完善人设了,见顾二柱先行一步回家,她正和顾文轩忙着实地画图纸。 顾文轩见不得她可怜兮兮地拿着用手巾包着的炭条,速度慢不说,还一个没注意就连手指甲缝隙都乌黑了。 趁着此时只有自己两口子在庄园,他赶紧上文房四宝,抢过绘制图纸的活儿,让周半夏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反正此画非彼画,画个图纸,他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不是吹的,“看看,我这个图纸画的,就叫专业!” “是,顾专业,这里好不好加一张榻?总用橱柜\/博古架和条案,还有一幅画的,看着总觉得此地无银三百,在说快快快,这里这里,这里有机关。” 顾专业停下笔地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这里不用加一张榻了,还是打个地台,按个角几的好了。” “也行。还有不要用花瓶书本什么的转一转就开了,尤其咱们自己两口子的院子,试试看用吸铁石如何? 这玩意少见,还有能不能整一个指纹锁什么的?你行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肯定,呵呵,逮着了,画歪了!” 第389章 送午饭来了 哪是手不稳画歪了线条,太吓人了,吸铁石还能整整,整啥指纹锁,把整个别墅撬出来多好。 说笑着,顾文轩接过周半夏递来的戒尺,继续绘制图纸,周半夏也开始临摹起他完稿的第一张图纸。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屋外的知了越叫越大声,周半夏正想着让顾文轩先停手,等吃了午饭再忙。 刚将手上的毛笔放进笔洗里面,耳畔便传来起码有三个人往这边院落走来的脚步声,还有顾大华家的和知明交谈声。 一个说他家少爷忙起来时常忘了就餐时间,还要她提醒;一个说这回连少奶奶也忙得忘了到午时。 送午饭来了。 顾文轩会意点头,扫视了一圈不见有超出这个时空的东西,“我先把这张图纸画好了,快了,几笔就好。” 是快了。 除了刚开始非要画个专业出来,见她反正要临摹一张,涂涂改改的直接转手给她,效率也提高了。 看来根本无须花费一天时间,再加一个午休的时间,到两点钟之前便能完工了,又少了一桩事。 还没有竣工的庄园,如今也就砖头瓦片青石板有多,此时正使用的四方桌和椅子还是之前护卫去作坊搬来的。 周半夏原本还想和顾文轩收拾收拾文房四宝直接回作坊用午饭,顺便处理些事务,等傍晚凉快了再回家。 不曾想她兰姨安排得非常周全,不等她两口子去作坊已经派顾大华家的带人拎着食盒,抬着桌椅的来了。 菜色自然不用说有多么合她两口子胃口了,她兰姨细心得很,主食也选了她两口子爱吃的大米饭。 香喷喷的精米,来一口孜然羊肉,再喝一口番茄鸡蛋汤的,不光轩子,她一个人都能干掉两碗大米饭。 倒不是说家里面就不让她两口子吃大米饭,是饮食习惯不一样,连祖籍是武昌府的婆婆都被影响得如今更喜欢吃面食了。 一个家就她两口子习惯米饭当主食,每顿分开做,麻烦得很,好在前些年囤的稻谷大米吃光了也用上了面食。 加上这个身子也不是在高府天天用米饭,再家里隔三差五的吃顿米饭,还是不影响个人饮食习惯的。 只能说她和轩子如今是愈发矫情了,吃米饭也要吃最少一石二两银子的精米才觉得是正常人吃的大米。 如今老百姓主要的口粮哪个不是玉米和高粱,以及糜子和谷,还有土豆和地瓜,谁家过日子天天精米白面。 就拿玉米来说。 这年头很多人吃玉米面,并不是只磨了玉米粒,而是连玉米芯,也就是玉米中间的那个小棒一起粉碎了吃的。 称之为玉米面,其实就是棒子面。 就这样刺啦喉咙的棒子面,只要一年从头到尾吃得上的还是村子里殷实人家,更多的还是地瓜凑合着。 高粱也一样,吃多了好像肚子里塞了一块石头,走路都转不过弯。 可想而知这些东西吃多了虽然能充饥,但消化谈何容易,人的胃又不是牛马的胃,哪有那么强悍的消化功能。 幸亏她回来的早,不然第一个,她爹的胃就完蛋了。 她爹就节省到瞒着她,每年地里的收成只留下给大江小河的麦子,剩下的全部换成银子和粗粮。 吃粗粮的时候也不是她一再二,再而三地提醒一年都花不了十两银子的纯粹玉米面,全部是棒子面。 然后又胃疼又便秘的不敢说实话,脸色惨白的能吓死人,找了董大夫把脉,她这才知道她爹何止不到四十岁风湿严重到不能干重活,不听话的好好养着,为了多省几个钱,连肠胃也被糟蹋得吓人。 气人得很,又令人心酸。 每回让他带回家的糕点滋补品,跟个葛朗台一样的都被他偷摸着换成了现银,就怕不够银子带她回家。 也就如今在眼皮底下盯住了好点,加上知道她会赚钱了,多多少少的再也不敢不拿身子当回事。 小麦大米能取代粗粮成为主粮,自有它们的道理。 不意外的,这一顿吃撑了,周半夏放下筷子揉着肚子,满眼羡慕地看着还能继续大口米饭大口肉吃着的顾文轩。 “要不再来点?” “不了,满到喉咙口了。吃一口蔬菜,凉拌胡瓜(黄瓜)味道也很不错,还有这个茄子也很好吃。” “吃不过来。”顾文轩绝口不提比起素菜,他还是中意荤菜,黄瓜凉拌得味道再好,它还是黄瓜。 吃伤了。 它就像地瓜,不是上市的时候,闲暇之余烤一个地瓜尝尝觉得味道还可以,等用来充饥要犯胃酸了。 老太太把他害惨了。 被老太太那一套勤俭治家的饮食习惯给害的,这身子至今还存留着见到地瓜棒子面和野菜什么的就会出自本能的抗拒。 “你猜我两兄弟小时候最羡慕的是谁?”放下碗筷,顾文轩拉周半夏起来走两步好消食的时候问道。 “扬青叔家的大栓子?” 不提对方小名儿还好,一提起,顾文轩乐得直摇头。 不得不说他二爷爷是人才,给大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名不说,还给大孙子取了一个顾文兰的大名。 有句话不是叫‘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二爷爷说要压一压大孙子八字,又怕压过头就换了谐音的‘兰’字。 “不是他,那是大姑家的大表哥了。” “不是。” “顾大郎?” 顾文轩好笑摇头,“那倒不至于羡慕他。确实是大姑家的大表哥,小时候亲戚里头就他能天天吃肉。” 她就说嘛,肯定是对方。 熟人里面也就屠户家的大孙子能完胜猎户家的小子,祖父父亲天天杀猪卖猪的哪能会让大孙子缺一口肉。 “大姑呢,其实娘家侄子里面,她最稀罕的是我们两兄弟,还没有搬到镇上就时常哄我们上她家。 只要到她家,每回都能见着大表哥不是在啃肉骨头,就是在吃猪皮冻,嘴上手上都是油汪汪的。 要不是舍不得爹娘,我们两兄弟都想给大姑当儿子,最后还是老太太见亲家连猪下水都没让我们带回来,不让我们去了。 怕娘为老太太不让我们去大姑家和爹吵起来,我和大哥那时还偷摸着商量等长大了去拜大姑父为师。” “后来怎么都改了志愿?” 第390章 好像是顾大华 这就说来话长了,大哥是突然有一天发现董大夫又能采草药又能看诊,比当屠夫还赚钱又能瞒下赚多少。 而他? 猪圈实在太臭了。 刚好大哥大嫂定亲了,马大爷不是很有本事嘛,刚好可以避开周秀才就跑去马家坳拜师学艺了。 结果这个“艺”也不好学。 打猎跟玩命其实没什么两样,不管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家传绝活不外传,马大爷不可能什么都教。 学什么东西最怕的就是半桶水,等学了几手拳脚功夫,能下套子挖个陷阱逮着野鸡野兔,更不好赖上马家。 至于和三郎四郎一样去当活计,肯定不行,别说月钱多少瞒不了人,有点赏钱都得老老实实掏出来。 全部上交了还去当活计? 谁傻。 他是老稀罕他爹,他爹乐意,他管不着,可让他低三下四的当活计还一文不进,谁爱当孝孙谁去。 之后见他闲着,他爹不在家,老太太又有意为难他娘,实在扛不住了,就找个去当木工学徒的名义。 有了这个名义在,家里又基本上靠他爹养活,明面上算是待他不薄了,连小田氏都不敢咋呼他没赚一文钱。 当然,她小田氏也不敢咋呼。 不光他不会给面子,他娘那时候应该是把他爹也恨上了,不再顾忌名声了,揍不了老太太就打小田氏。 连他那个假聪明的三婶也不是没有在拉偏架的时候被他娘打过,只有三叔和五郎大妞他们不会跟着瞎胡闹。 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尤其是五郎和大妞,见他们舅听到风声跑来,也会实话实说错不在二伯娘,是他娘跟着瞎掺和。 五郎几个舅舅舅母人品也不错,虽有私心,还有个把爱占便宜的,但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庄户人家。 所以看在五郎兄妹和她娘家人的份上,咱娘也没把那个假聪明当回事,不然哪会让他们三房占大便宜。 不是你爹回来大发雷霆,要把小田氏和王氏赶回娘家,把她们给吓唬住了,至那以后她们才不敢动手了? 走了有一段路了,足够消食了,周半夏自认不会像之前刚吃完午饭那么撑,也无心再听顾家陈年往事了。 别说顾家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往事,就是这些人,不过是闲暇之余的乐子,哪能真当成一回事。 倒是不知此时准确时辰了。 周半夏下意识抬头眯眼望了眼太阳所处的位置,突然想起完全可以“看”里面的闹钟——十二点二十三分了。 说是说今天县衙下乡的胥吏,会在午间的时候从前面不归顾扬明里正管辖的最后一个村子叶家村收完夏税之后来清河村,但这个午间肯定是来了先搓一顿,再去晒场收缴清河村的夏税。 十二点二十三分的话,来早了应该差不多吃完在顾里正的陪同下转移到,来迟了,搞不好还在里正家里用午饭。 想到顾大华应该没有这么快从村子里回来,周半夏索性也不提醒收拾好碗筷要带人离开的顾大华媳妇,让她见到她男人回来来此一趟。 要是回来的话,根本无须她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废话,顾大华知道她两口子在这边,自然是第一时间到这边回禀。 与顾文轩回房之后,留顾文轩继续绘制设计稿,而她自己也接着将顾文轩之前已经设计好的图纸给作了最后一遍整理。 好在虽然是初稿,但顾文轩做事一向先动脑再动笔,设计稿上有涂改修改的地方也标注了小字说明。 是以,和中午一样,周半夏将初稿给整理一下之后再此基础上绘制图纸并不难,很快便赶上顾文轩手上最后一幅设计稿。 用顾文轩的话来说,别人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两口子是夫唱妇随,心有灵犀一点通,速度更好,也更完美。 见顾文轩落下了最后一笔,周半夏眼疾手快地接过毛笔,让顾文轩先去核对一下她前面完成图纸可有疏忽的地方。 这一点不是不可能,但有疏忽的地方肯定是他画初稿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顾文轩知道周半夏讲话一贯很少能被人抓住把柄。 哪怕是在他前面,只要谈起正事,他媳妇也会无意识地用上话术。 倒不是信不过他,只能说这个改不了的毛病,都是搞销售搞的后遗症。 就像这回明明可以说你看你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没有,她就能随口来一句,可能有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你先看了再谈。 “别说,还真有我粗心大意的时候,不过肯定是在你和我说笑的时候,我一时没有注意到,咋整?” “问题大不大?不行你标一下,我再让人,我再画一下好了。” 再让人修改一下合同还是图纸?顾文轩哑然失笑,“还行,问题不大,就是有两个地方要标注一下说明。” 周半夏将毛笔放到笔洗,吁出一口气,“还好不是改图纸,终于完工了,交给木匠师傅就可以让他带人进场打家具了。” “来得及,等他们带工具来了再交给他都来得及。先让这一张图纸上的墨汁慢慢晾干,我来洗(毛笔)好了。” 就洗几根毛笔而已,周半夏没跟他客气,立马让出位置,“那个牙行的牙人,他怎么到现在还没联系大华叔?” 周半夏指的是顾文轩跟她提到的,关于交代给牙人去找买家谈好实在价再来找顾大华一事。 顾文轩算了算时间,“这才几天,不是一个卖家,总要给对方时间再打听打听卖家之所以转手是否另有原因,也好卖家好好谈谈。 早不如迟,这半个月内越迟越好,迟了说明对方确实尽力了,要这两天火急火燎的跑来找大华,我还担心他为了赚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这倒是,宁可慢些,也不要急中生错,反正不等米下锅,你是对的,嗯?这是谁来了,你听听外面动静。” 顾文轩侧耳旁听了一会儿,“好像是顾大华,是了,到这会儿应该早缴纳了夏税,应该是来找咱们两口子汇报情况了。” “来的有两个人。” “还有一个人不是知明就是家兴。” 第391章 照实说就行 顾文轩都不带细听的,敢断定和顾大华一起朝他们所住的院落而来的绝对是他身边的两个书童之一。 不是知明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随意进出打扰他两口子,就是知明有事走开,换家兴守在外面看他两口子有什么吩咐没有。 与他想象的一致,还真是家兴领顾大华进来,先禀报了知明跟常青去后山,换他从作坊来这边。 至于知明跟常青去后山去干嘛,即使家兴当着顾大华的面没有提起缘由,他也能想得到知明去参加训练了。 就如周墨兰近来忙着调教婆子丫鬟一样,常青也早就恨不得将知明和家兴都给拎进山“加加餐”。 如今每日辰时和申时末酉时初,常青就已经开始各安排一个时辰教护卫队练武,其余时间也轮番训练挑选出来的家丁。 一个个练得鬼哭狼叫的,还老开心了,有时间就往后山跑,短短几天食量大增,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如此下去,再进山锻炼个月,他家护卫队估计不止人数剧增,手脚功夫也能比得上镖局护卫队了。 知明和家兴近几天就有压力了,主动提出想在村子期间两个人轮流跟他们学武训练。 挺好的,训练。 见家兴虽然没有提起知明去后山的老羡慕了,但顾文轩还是看出要不是他身边必须要留一个人,早跟着跑了。 反正下午没有什么事情,这边图纸完工了,接下来也该去作坊也无须随时在他身边听候,顾文轩索性放人。 待家兴强忍喜悦心情正经没有退后几步,出屋子就乐得轻手轻脚跑出去,顾大华也开始汇报情况了。 因和人头税差不多的仆役税已经事先缴纳,今天就只需夏税,以及顾家婆媳三人和顾宝丫的人头税。 小长锁还没有五岁,还无须缴纳人头税,而顾宝丫不足十岁,同样的,人头税只需缴纳五十文。 抛开顾二柱父子三人免除的赋税,以及八十亩田地的田赋,顾家此次缴纳的人头数并不多。 顾大华就人头税一事禀报了对的上应该缴纳的数额,再提了句编外之语,大房的人头税交的铜钱,夏税田赋缴纳的是麦子。 顾文轩听懂了。 周半夏也明白了。 看来还是想充愣装傻,还想让她公爹当冤大头垫付夏税。 “谁作主搬的麦子?大房今天有谁从城里回来了?缴纳麦子的可有其他人家?”周半夏不由好奇地来了个三连问。 顾大华下意识去看顾文轩。 顾文轩好笑摇头,“无妨,老太爷归大房,大房是大房,照实说就行。” “回少爷、少奶奶,今天是大房大少奶奶在午前回来了,据说大老爷东家近几天不在府上支不了下个月月钱。 大老爷只能筹集到人头税就让大房大少奶奶赶紧送回来,让老太爷先想想法子,实在无能为力只好缴纳麦子。 当时小的正好在场,老太爷问小的收不收麦子,不等小的回禀收麦子要找大昌哥洽谈,顾族长恼了。 顾族长说大房当家人不是老太爷,既然大老爷有言在先实在无能为力只好缴纳麦子,他就作主派人去喊大房的二少爷,还有三少爷,说父不在家,长兄也不在家,先看大房二少爷和三少爷怎么说。 要是连他们两兄弟也无能为力,直接缴纳田里出产的麦子天经地义,之后大房的二少爷和三少爷来了。 大房的二少爷一来就说他媳妇倒是有几个贴己,但不够缴纳田赋,三少爷跟着说他媳妇已经给了两百文人头税。 他说他媳妇刚进门有喜没有赚几个铜钱,连他两口子的人头税都是掏箱底自己交了,没道理卖嫁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最后还是顾族长作的主让他们两兄弟去搬麦子。 和他们一样缴纳麦子的差不多有三家。”顾大华回想了一下,“加上大老爷一家,是四户人家。” 不等周半夏问有没有印象具体是哪三户人家,顾大华已经给出了准确答案,是周大牛上面三个儿子。 也就是她爹原先那三个哥了。 “……只是麦子里面好像掺了沙土,好在人家给面子,缴纳的夏税不多,立马又换了三袋麦子才完事。 我回来的时候周族长好像把他们三家能当家作主的男丁都叫到祠堂了,亲家老爷说顶多骂一顿。” 顾文轩缓缓点头以示知晓。 确实如此,就这事儿,还不到除族的程度,到底还是被那三家占便宜了。 换成往年即使有里正请吃午饭,谁敢搬出掺了沙土的麦子缴纳,最少要吃胥吏衙役两三鞭子。 也就今年情况特殊,清河村一下子有了四位秀才,加上老秀才,足足五位秀才。 只要他岳父没有暗示收拾那三家,胥吏自然不想多生事,毕竟在不知真相的人眼里,闹的再大,亲的还是亲的。 他们只知当祖母的偷卖孙女,也让儿子如愿过继出去了,不会想到连兄弟姐妹之间已经结成死仇。 即使老的以为已经一命抵一命,他岳父也不会原谅那一大家子,大江小河也不可能和那些堂兄弟来往。 他岳父今日就绝对不是不想暗示人家好好收拾那三家,是信不过对方,担心传出去被误以为仗势欺人,坏了儿女名声。 “……三房的大少爷不在场,四老爷说老太爷还当大房是他当家作主,大老爷不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让你先想想法子就是问你手头还私藏了多少银子,还听不出来,还眼巴巴地瞅着我三兄弟,想干吗?” 顾大华说着说着见顾文轩没有阻拦的意思,兴致来了,不单学起顾老四的语气,还模仿起顾老四的神情。 “我们三兄弟都不要过日子了,半文钱都给你大孙子,你才不当着大伙的面才我们三兄弟脸色看是? 亏不亏心,分家至今每回有事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有他们这样子当大哥和大侄子的吗? 谁不忙,老是巧的刚刚好,使唤人的时候咋不寻思我三兄弟哪回不是天大的事情都要连夜赶回来?” 问的好! 顾文轩暗赞,想象起当时老爷子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心里痛快多了,大手一挥,宣布回作坊。 第391章 照实说就行 顾文轩都不带细听的,敢断定和顾大华一起朝他们所住的院落而来的绝对是他身边的两个书童之一。 不是知明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随意进出打扰他两口子,就是知明有事走开,换家兴守在外面看他两口子有什么吩咐没有。 与他想象的一致,还真是家兴领顾大华进来,先禀报了知明跟常青去后山,换他从作坊来这边。 至于知明跟常青去后山去干嘛,即使家兴当着顾大华的面没有提起缘由,他也能想得到知明去参加训练了。 就如周墨兰近来忙着调教婆子丫鬟一样,常青也早就恨不得将知明和家兴都给拎进山“加加餐”。 如今每日辰时和申时末酉时初,常青就已经开始各安排一个时辰教护卫队练武,其余时间也轮番训练挑选出来的家丁。 一个个练得鬼哭狼叫的,还老开心了,有时间就往后山跑,短短几天食量大增,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如此下去,再进山锻炼个月,他家护卫队估计不止人数剧增,手脚功夫也能比得上镖局护卫队了。 知明和家兴近几天就有压力了,主动提出想在村子期间两个人轮流跟他们学武训练。 挺好的,训练。 见家兴虽然没有提起知明去后山的老羡慕了,但顾文轩还是看出要不是他身边必须要留一个人,早跟着跑了。 反正下午没有什么事情,这边图纸完工了,接下来也该去作坊也无须随时在他身边听候,顾文轩索性放人。 待家兴强忍喜悦心情正经没有退后几步,出屋子就乐得轻手轻脚跑出去,顾大华也开始汇报情况了。 因和人头税差不多的仆役税已经事先缴纳,今天就只需夏税,以及顾家婆媳三人和顾宝丫的人头税。 小长锁还没有五岁,还无须缴纳人头税,而顾宝丫不足十岁,同样的,人头税只需缴纳五十文。 抛开顾二柱父子三人免除的赋税,以及八十亩田地的田赋,顾家此次缴纳的人头数并不多。 顾大华就人头税一事禀报了对的上应该缴纳的数额,再提了句编外之语,大房的人头税交的铜钱,夏税田赋缴纳的是麦子。 顾文轩听懂了。 周半夏也明白了。 看来还是想充愣装傻,还想让她公爹当冤大头垫付夏税。 “谁作主搬的麦子?大房今天有谁从城里回来了?缴纳麦子的可有其他人家?”周半夏不由好奇地来了个三连问。 顾大华下意识去看顾文轩。 顾文轩好笑摇头,“无妨,老太爷归大房,大房是大房,照实说就行。” “回少爷、少奶奶,今天是大房大少奶奶在午前回来了,据说大老爷东家近几天不在府上支不了下个月月钱。 大老爷只能筹集到人头税就让大房大少奶奶赶紧送回来,让老太爷先想想法子,实在无能为力只好缴纳麦子。 当时小的正好在场,老太爷问小的收不收麦子,不等小的回禀收麦子要找大昌哥洽谈,顾族长恼了。 顾族长说大房当家人不是老太爷,既然大老爷有言在先实在无能为力只好缴纳麦子,他就作主派人去喊大房的二少爷,还有三少爷,说父不在家,长兄也不在家,先看大房二少爷和三少爷怎么说。 要是连他们两兄弟也无能为力,直接缴纳田里出产的麦子天经地义,之后大房的二少爷和三少爷来了。 大房的二少爷一来就说他媳妇倒是有几个贴己,但不够缴纳田赋,三少爷跟着说他媳妇已经给了两百文人头税。 他说他媳妇刚进门有喜没有赚几个铜钱,连他两口子的人头税都是掏箱底自己交了,没道理卖嫁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最后还是顾族长作的主让他们两兄弟去搬麦子。 和他们一样缴纳麦子的差不多有三家。”顾大华回想了一下,“加上大老爷一家,是四户人家。” 不等周半夏问有没有印象具体是哪三户人家,顾大华已经给出了准确答案,是周大牛上面三个儿子。 也就是她爹原先那三个哥了。 “……只是麦子里面好像掺了沙土,好在人家给面子,缴纳的夏税不多,立马又换了三袋麦子才完事。 我回来的时候周族长好像把他们三家能当家作主的男丁都叫到祠堂了,亲家老爷说顶多骂一顿。” 顾文轩缓缓点头以示知晓。 确实如此,就这事儿,还不到除族的程度,到底还是被那三家占便宜了。 换成往年即使有里正请吃午饭,谁敢搬出掺了沙土的麦子缴纳,最少要吃胥吏衙役两三鞭子。 也就今年情况特殊,清河村一下子有了四位秀才,加上老秀才,足足五位秀才。 只要他岳父没有暗示收拾那三家,胥吏自然不想多生事,毕竟在不知真相的人眼里,闹的再大,亲的还是亲的。 他们只知当祖母的偷卖孙女,也让儿子如愿过继出去了,不会想到连兄弟姐妹之间已经结成死仇。 即使老的以为已经一命抵一命,他岳父也不会原谅那一大家子,大江小河也不可能和那些堂兄弟来往。 他岳父今日就绝对不是不想暗示人家好好收拾那三家,是信不过对方,担心传出去被误以为仗势欺人,坏了儿女名声。 “……三房的大少爷不在场,四老爷说老太爷还当大房是他当家作主,大老爷不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让你先想想法子就是问你手头还私藏了多少银子,还听不出来,还眼巴巴地瞅着我三兄弟,想干吗?” 顾大华说着说着见顾文轩没有阻拦的意思,兴致来了,不单学起顾老四的语气,还模仿起顾老四的神情。 “我们三兄弟都不要过日子了,半文钱都给你大孙子,你才不当着大伙的面才我们三兄弟脸色看是? 亏不亏心,分家至今每回有事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有他们这样子当大哥和大侄子的吗? 谁不忙,老是巧的刚刚好,使唤人的时候咋不寻思我三兄弟哪回不是天大的事情都要连夜赶回来?” 问的好! 顾文轩暗赞,想象起当时老爷子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心里痛快多了,大手一挥,宣布回作坊。 第392章 就事论事 周半夏差点误以为周文轩这大手一挥的,是要陪她回村看热闹了,没想到还是去前面作坊。 带上卷好的图纸,从庄园回到对面作坊,进了自己两口子的小院,无人在侧时周半夏好奇问他。 “不担心爹了?” 顾文轩摇头将拧干的巾帕给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类似的事情多了去,爹他早不放心上。 从分家那一天放弃要回那些田地,爹就放下了,等搬出来大哥又下了把狠刀,让爹得知我被他们算计了。 我们两兄弟都知道爹放下是一回事,可大伯真有难的时候,与其说老爷子强逼,还不如说爹重感情。 即使老爷子不出面,大伯真有事找上门,爹他不会袖手旁观,有些时候也不好不搭理,像上回当众借银子。 我们两兄弟都心知肚明能让爹对他一直维护的长兄死心,唯有得知我被他们算计,再多的情分也没了。 爹他能不要那些田地是因为他两个儿子不是不至于靠那些田地过日子,还不如越早分家越有利。 但不代表他认为自己最的亲的人可以算计他儿子,那他的付出岂不成了笑话,任何人都无法容忍这种羞辱。 我之所以一直不阻拦不吭声,就怕他们不折腾,越折腾越好,一折腾就是为银子,给爹第一个反应就是又算计到你头上了。 你是谁,我媳妇,算计你和你算计我有何区别,一再二、再而三的别说爹,就是大哥一听四郎上门找我都精神高度紧张。 所以如今包括在村子里很多人家的眼里,大伯一家子就是盯住你嫁妆了,否则今日何至于搬麦子缴纳。 不说二爷爷发誓过不收大房麦子,大爷爷是多么深爱老爷子这个三弟的一个人,要不是老爷子折腾着问大华收不收麦子把遮羞布给扯下来了,还真会被大伯蒙混过关,大爷爷第一个就不会不先垫付一下。 也就是老爷子太把他自己当回事,真以为他自己是老太爷了,问出这话以为我们不敢不老老实实地拿出银子垫付。 这就是我为何提前吩咐大华今天不管谁想借银子只管去找大昌的缘故,听懂的都懂,听不懂的与我们何干。 又不是今天临时缴纳夏税,谁家不是事先准备好银子等着,再说今年村子里只要勤快的人家谁不是跟长根叔赚钱了。 这钱从哪儿赚的,还不是从你手上,还到今日找我们借银子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周家那三兄弟不就打了好多小心思。 他们就有想试探一下你们父女两人的意思,豁出去挨两鞭子,他们就不信我大爷爷和里正叔不会帮忙说好话。 到时候谁穷谁可怜,再哭诉几句他们子不好言父之过,当众跪下来跟你爹赔罪,这不同情分就理所当然赚到了。 这就是阳谋,只要你们父女两人不好说破他们周家女当初为何连同父母兄弟把两个无辜孩子偷卖,他们三兄弟赢了。 只不过他们还是算错了一点,算错了你的知名度,有心人谁不知你身后有大靠山,还不是一两个大靠山。 这不,今天来收税的胥吏就太给面子了,根本无须大华详细禀报当时情景,也可想而知人家把他们当个p放了。” 说完了? 周半夏静静听完,递茶,“难为你又别出新裁的捧我了,准举人,喝一口润润嗓子、解解渴。” 顾文轩失笑摇头,利索喝了一口,“哪是捧你,人心复杂,没什么必要还是少和大房接触的好。 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拿起来,不然一个个当真你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给我媳妇脸色看,什么玩意。” 这是已经听说四郎媳妇那天态度开始不一样了?想到在顾二郎那里几乎没有秘密的马珊,周半夏倒不惊讶。 她这位大嫂那天就跟她说了不少话,不可能不在大伯子前面吐槽,“咱娘也听说婉娘有些不待见我和大嫂了?” 顾文轩放下茶盏,斜倪起周半夏,“何止咱娘,爹他也知道了。我不提,你就受了委屈都不跟我说了?” 周半夏不置可否一笑,“就这点小事算什么委屈,无关紧要的人,何须放在心上,再说我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那天也就反常的没有先和我打招呼,说出去被人笑话的,她为四,我为六,好像还显得我小肚鸡肠。 犯不着较真,我又没有欠她什么,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要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也就这个出息了。 说句难听的,别说她区区一个织布的,就是公主,我周半夏即使沦落到饿死那一天也不可能求到谁身上——” “又胡说八道了!”不嫌晦气,顾文轩没好气地伸手要去捏她嘴。 周半夏急忙轻声提醒,“嘘,兰姨来了,估摸是送下午茶来了,又把我当猪养了。你听,是不是兰姨来了?” 来就来。 还能进内室? 顾文轩一点都不担心周墨兰会擅自进来,听到周半夏硬生生的转移话题,还是先逮住人罚了再说。 周墨兰是带人拎食盒而来了,听守在院门的婆子说周半夏和顾文轩进上房还没有出来,把她暗乐的。 她倒不是担心她家小小姐和姑爷大白天在屋里胡来,是姑爷总算知道拉她家小小姐躲清闲上这边多歇会儿。 这一天天的,看似农家事少,却什么鸡皮蒜毛的事情接连不断,还要打理这个作坊,把她家小小姐给劳神的。 也就婆家为人处世,目前来看委实不错,世间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姻缘,有得必有失,忍一忍,且走且看。 顾文轩此时还不知周墨兰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他媳妇有朝一日真正受委屈的时候要立马带他媳妇离开清河村。 当然,说是不知,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止在常家两口子,就是他先生又何曾不是还打着他两口子不合就离的主意。 那笔嫁妆就是明摆着给他媳妇一个“君既无心,我便休。”的底气,能出周师父那样一个假婚的主,他先生还真不在意什么和离的名声不好听。 同样的,他两口子感情好,他无疑又是先生的得意弟子,大江都比不是他,也就大舅子的地位能强他一点点。 “想啥?先吃了再动脑。” 第392章 就事论事 周半夏差点误以为周文轩这大手一挥的,是要陪她回村看热闹了,没想到还是去前面作坊。 带上卷好的图纸,从庄园回到对面作坊,进了自己两口子的小院,无人在侧时周半夏好奇问他。 “不担心爹了?” 顾文轩摇头将拧干的巾帕给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类似的事情多了去,爹他早不放心上。 从分家那一天放弃要回那些田地,爹就放下了,等搬出来大哥又下了把狠刀,让爹得知我被他们算计了。 我们两兄弟都知道爹放下是一回事,可大伯真有难的时候,与其说老爷子强逼,还不如说爹重感情。 即使老爷子不出面,大伯真有事找上门,爹他不会袖手旁观,有些时候也不好不搭理,像上回当众借银子。 我们两兄弟都心知肚明能让爹对他一直维护的长兄死心,唯有得知我被他们算计,再多的情分也没了。 爹他能不要那些田地是因为他两个儿子不是不至于靠那些田地过日子,还不如越早分家越有利。 但不代表他认为自己最的亲的人可以算计他儿子,那他的付出岂不成了笑话,任何人都无法容忍这种羞辱。 我之所以一直不阻拦不吭声,就怕他们不折腾,越折腾越好,一折腾就是为银子,给爹第一个反应就是又算计到你头上了。 你是谁,我媳妇,算计你和你算计我有何区别,一再二、再而三的别说爹,就是大哥一听四郎上门找我都精神高度紧张。 所以如今包括在村子里很多人家的眼里,大伯一家子就是盯住你嫁妆了,否则今日何至于搬麦子缴纳。 不说二爷爷发誓过不收大房麦子,大爷爷是多么深爱老爷子这个三弟的一个人,要不是老爷子折腾着问大华收不收麦子把遮羞布给扯下来了,还真会被大伯蒙混过关,大爷爷第一个就不会不先垫付一下。 也就是老爷子太把他自己当回事,真以为他自己是老太爷了,问出这话以为我们不敢不老老实实地拿出银子垫付。 这就是我为何提前吩咐大华今天不管谁想借银子只管去找大昌的缘故,听懂的都懂,听不懂的与我们何干。 又不是今天临时缴纳夏税,谁家不是事先准备好银子等着,再说今年村子里只要勤快的人家谁不是跟长根叔赚钱了。 这钱从哪儿赚的,还不是从你手上,还到今日找我们借银子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周家那三兄弟不就打了好多小心思。 他们就有想试探一下你们父女两人的意思,豁出去挨两鞭子,他们就不信我大爷爷和里正叔不会帮忙说好话。 到时候谁穷谁可怜,再哭诉几句他们子不好言父之过,当众跪下来跟你爹赔罪,这不同情分就理所当然赚到了。 这就是阳谋,只要你们父女两人不好说破他们周家女当初为何连同父母兄弟把两个无辜孩子偷卖,他们三兄弟赢了。 只不过他们还是算错了一点,算错了你的知名度,有心人谁不知你身后有大靠山,还不是一两个大靠山。 这不,今天来收税的胥吏就太给面子了,根本无须大华详细禀报当时情景,也可想而知人家把他们当个p放了。” 说完了? 周半夏静静听完,递茶,“难为你又别出新裁的捧我了,准举人,喝一口润润嗓子、解解渴。” 顾文轩失笑摇头,利索喝了一口,“哪是捧你,人心复杂,没什么必要还是少和大房接触的好。 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拿起来,不然一个个当真你好欺负,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给我媳妇脸色看,什么玩意。” 这是已经听说四郎媳妇那天态度开始不一样了?想到在顾二郎那里几乎没有秘密的马珊,周半夏倒不惊讶。 她这位大嫂那天就跟她说了不少话,不可能不在大伯子前面吐槽,“咱娘也听说婉娘有些不待见我和大嫂了?” 顾文轩放下茶盏,斜倪起周半夏,“何止咱娘,爹他也知道了。我不提,你就受了委屈都不跟我说了?” 周半夏不置可否一笑,“就这点小事算什么委屈,无关紧要的人,何须放在心上,再说我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那天也就反常的没有先和我打招呼,说出去被人笑话的,她为四,我为六,好像还显得我小肚鸡肠。 犯不着较真,我又没有欠她什么,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要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也就这个出息了。 说句难听的,别说她区区一个织布的,就是公主,我周半夏即使沦落到饿死那一天也不可能求到谁身上——” “又胡说八道了!”不嫌晦气,顾文轩没好气地伸手要去捏她嘴。 周半夏急忙轻声提醒,“嘘,兰姨来了,估摸是送下午茶来了,又把我当猪养了。你听,是不是兰姨来了?” 来就来。 还能进内室? 顾文轩一点都不担心周墨兰会擅自进来,听到周半夏硬生生的转移话题,还是先逮住人罚了再说。 周墨兰是带人拎食盒而来了,听守在院门的婆子说周半夏和顾文轩进上房还没有出来,把她暗乐的。 她倒不是担心她家小小姐和姑爷大白天在屋里胡来,是姑爷总算知道拉她家小小姐躲清闲上这边多歇会儿。 这一天天的,看似农家事少,却什么鸡皮蒜毛的事情接连不断,还要打理这个作坊,把她家小小姐给劳神的。 也就婆家为人处世,目前来看委实不错,世间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姻缘,有得必有失,忍一忍,且走且看。 顾文轩此时还不知周墨兰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他媳妇有朝一日真正受委屈的时候要立马带他媳妇离开清河村。 当然,说是不知,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止在常家两口子,就是他先生又何曾不是还打着他两口子不合就离的主意。 那笔嫁妆就是明摆着给他媳妇一个“君既无心,我便休。”的底气,能出周师父那样一个假婚的主,他先生还真不在意什么和离的名声不好听。 同样的,他两口子感情好,他无疑又是先生的得意弟子,大江都比不是他,也就大舅子的地位能强他一点点。 “想啥?先吃了再动脑。” 第393章 有志一同 在想明早要不要进后山一趟,又不想你一起去,顾文轩略作迟疑到底没有说出口,赶紧用起下午茶。 整座山都是自家的,还能跑得了,不急于一时,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好好利用,自然会有不错的收获。 再则,夏日林子里面草木旺盛,不说灌木,就是野草都能到膝盖高,何苦让媳妇进山。 最起码要等那位林牙人来信之后,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和马家换两块荒地,到时候再规划好了。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一声,我昨儿已经吩咐下去通知顾有荣可以先让这一批人手来这边。 至于刚买进来的人手,还是先在三个庄子适应一下好了,要是在庄子那边过不关就没必要送来了。 只要不是存心偷女干耍滑,我也吩咐下去了,让张叔和牙行事先约好,到时候只能把人退回牙行。 没法子,俗话说的好,‘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又不是做慈善,赚多,开支也大,心软当不了家啊。” 可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穿越也不知这古代的底层百姓活着有多难。 尽管一再的声称本朝轻徭薄赋,每年夏季和秋季还是要交田亩税,粮食产量呢,又少。 全县良田平均亩产,高粱四五百斤,小麦二三百斤,而被称之高产的玉米,还不是后世培育出来的多穗玉米。 如今是一杆一穗,打理得再精细,亩产并没有比高粱多得了多少,现如今底层百姓也就地瓜是真正充饥的主粮。 跟媳妇说清河村之前其实已经属于富余村,可一旦出现个灾情一年半载的,全村起码有三分之一人家绝粮? 也就今年,给他们两口子打工的人多了,家家户户只要勤快,每天工钱二十文,连交夏税都不愁了。 还是算了,不提也罢。 这里已经够他媳妇忙了。 “聪明!” 这也值得夸? 周半夏颇为好笑地睨了眼顾文轩,见他不再出神的差点把筷子都拿反了,自己也端起了碗,一勺一勺的尝起了燕窝粥。 下午茶的粥品和糕点花样虽多,还分男女滋补的,但每样的量并不大,兰姨肯定又担心她两口子吃太饱了不用晚饭。 是以,不比午餐就餐时间慢,三下两下的,周半夏表示已经有七分饱了,还需留着肚子回家用晚饭。 与顾文轩所料的一般,他媳妇是闲不下来的,吃完就迫不及待的以消食为由去内坊的制香间了。 五月的艾草,八月的桂花。 这些是最容易收集到的香料之一。 如今已经七月,为了下一个主推的产品顺利进行,周半夏今日就特意开了个制香坊内部的小会议。 因制香乃是重中之重的环节,在座几个人都是她精心细挑出来的人手,也是整个作坊里面唯一不会被常青和周墨兰挑走,分配另有任务的研发人员,顾大有就属于在座的研发人员之一。 顾文轩一时没多想,见周半夏去忙,他也改道去西侧的造纸坊,结果找不着人了,这想起顾大有被叫走了。 幸亏几天下来,这边的造纸坊,造纸技术有否改建先不提,顾大有这个大师傅离开,其他人都还在忙着。 有这边配合顾大有的造纸坊小管事陪同解说,顾文轩亲眼目睹之下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到了目前最新情况。 这里出产的几款纸张呢,再改建肯定可以更好,但好的程度也是非常有限,毕竟每一道流程全手工制作。 顾文轩自认要求不高,索性在到今日为止改建之后出产的几款纸张里面挑选了两款,宣布就生产这两款纸张了。 一款其中工艺最精致的纸张,仍然是为包装胰子和蜡烛之用,而另一款就是厕纸了。 厕纸,必不可少,也是最好投产的纸张。 如今他两口子除了在空间,在外就基本上使用市面上上等的厕纸,上一次大号消耗的厕纸都能买半斤肉。 贵的不得了,但还真省不了,用苞米皮子擦屁股已经很好了,擦得老干净了,也就说说而已。 他岳父多么节省的一个人,如今就被他说笑的说了一句走出去都有股屎味,再也不好苞米皮子好使了。 秉着不管做出什么样的纸张,都要先为自己两口子服务的心思,顾文轩这个决定下得很果断也很快速。 制香坊那边,周半夏也是如此,会议的最后内容便是接下来还要生产一套润肤美白的精品香胰子。 用她的话来说,这套精品香胰子就打算先以可充当年礼的形式推出市场,再看后续销售情况如何增减。 她如今可不就已经开始发愁自己两口子人情往来多了,下个八月十五的节礼要准备什么东西好。 总不好像端午节一样,大多数的人情往来基本上收了东家的回了西家,收了西家的又回到东家手上。 一次而已,还能不容易穿帮,次次如此真要成笑话了,还是自己作坊出产的东西一个礼盒一个礼盒的整,更省事。 小会议散了。 出了制香坊,回到小院。 考虑到来往的有一部分人家不好统统上香胰子礼盒,周半夏立马趁热打铁的开始召集了负责胰子坊、油坊、豆腐坊,以及试生产中的蜡烛坊和造纸坊的各位管事开会。 此次会议的宗旨就一个——礼盒、礼盒,还是礼盒,让和造纸坊管事一起回到小院的顾文轩忍笑忍的都快有内伤了。 他还只单单假公济私的整了一个厕纸,他媳妇倒恨不得连豆腐都能整成礼盒当节礼送人和回礼了。 服了! 这一大通的指使发令下去,不知道他媳妇小心思的大小管事们一听又出新花样了,可不被打了鸡血。 如今一个个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下军令状争第一,这不,一个个的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各个工坊了。 这媳妇,不愧是搞销售的头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套又一套的,哪用得了他一个宅男压阵。 “宅男?”周半夏果断忽视某人又想变相地夸她,“不是心机男?顾秀才,你又谦虚了。” “你是又皮了。走了,娘子,回家了,迟了兰姨又要养猪了。” 第393章 有志一同 在想明早要不要进后山一趟,又不想你一起去,顾文轩略作迟疑到底没有说出口,赶紧用起下午茶。 整座山都是自家的,还能跑得了,不急于一时,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好好利用,自然会有不错的收获。 再则,夏日林子里面草木旺盛,不说灌木,就是野草都能到膝盖高,何苦让媳妇进山。 最起码要等那位林牙人来信之后,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和马家换两块荒地,到时候再规划好了。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一声,我昨儿已经吩咐下去通知顾有荣可以先让这一批人手来这边。 至于刚买进来的人手,还是先在三个庄子适应一下好了,要是在庄子那边过不关就没必要送来了。 只要不是存心偷女干耍滑,我也吩咐下去了,让张叔和牙行事先约好,到时候只能把人退回牙行。 没法子,俗话说的好,‘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又不是做慈善,赚多,开支也大,心软当不了家啊。” 可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穿越也不知这古代的底层百姓活着有多难。 尽管一再的声称本朝轻徭薄赋,每年夏季和秋季还是要交田亩税,粮食产量呢,又少。 全县良田平均亩产,高粱四五百斤,小麦二三百斤,而被称之高产的玉米,还不是后世培育出来的多穗玉米。 如今是一杆一穗,打理得再精细,亩产并没有比高粱多得了多少,现如今底层百姓也就地瓜是真正充饥的主粮。 跟媳妇说清河村之前其实已经属于富余村,可一旦出现个灾情一年半载的,全村起码有三分之一人家绝粮? 也就今年,给他们两口子打工的人多了,家家户户只要勤快,每天工钱二十文,连交夏税都不愁了。 还是算了,不提也罢。 这里已经够他媳妇忙了。 “聪明!” 这也值得夸? 周半夏颇为好笑地睨了眼顾文轩,见他不再出神的差点把筷子都拿反了,自己也端起了碗,一勺一勺的尝起了燕窝粥。 下午茶的粥品和糕点花样虽多,还分男女滋补的,但每样的量并不大,兰姨肯定又担心她两口子吃太饱了不用晚饭。 是以,不比午餐就餐时间慢,三下两下的,周半夏表示已经有七分饱了,还需留着肚子回家用晚饭。 与顾文轩所料的一般,他媳妇是闲不下来的,吃完就迫不及待的以消食为由去内坊的制香间了。 五月的艾草,八月的桂花。 这些是最容易收集到的香料之一。 如今已经七月,为了下一个主推的产品顺利进行,周半夏今日就特意开了个制香坊内部的小会议。 因制香乃是重中之重的环节,在座几个人都是她精心细挑出来的人手,也是整个作坊里面唯一不会被常青和周墨兰挑走,分配另有任务的研发人员,顾大有就属于在座的研发人员之一。 顾文轩一时没多想,见周半夏去忙,他也改道去西侧的造纸坊,结果找不着人了,这想起顾大有被叫走了。 幸亏几天下来,这边的造纸坊,造纸技术有否改建先不提,顾大有这个大师傅离开,其他人都还在忙着。 有这边配合顾大有的造纸坊小管事陪同解说,顾文轩亲眼目睹之下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到了目前最新情况。 这里出产的几款纸张呢,再改建肯定可以更好,但好的程度也是非常有限,毕竟每一道流程全手工制作。 顾文轩自认要求不高,索性在到今日为止改建之后出产的几款纸张里面挑选了两款,宣布就生产这两款纸张了。 一款其中工艺最精致的纸张,仍然是为包装胰子和蜡烛之用,而另一款就是厕纸了。 厕纸,必不可少,也是最好投产的纸张。 如今他两口子除了在空间,在外就基本上使用市面上上等的厕纸,上一次大号消耗的厕纸都能买半斤肉。 贵的不得了,但还真省不了,用苞米皮子擦屁股已经很好了,擦得老干净了,也就说说而已。 他岳父多么节省的一个人,如今就被他说笑的说了一句走出去都有股屎味,再也不好苞米皮子好使了。 秉着不管做出什么样的纸张,都要先为自己两口子服务的心思,顾文轩这个决定下得很果断也很快速。 制香坊那边,周半夏也是如此,会议的最后内容便是接下来还要生产一套润肤美白的精品香胰子。 用她的话来说,这套精品香胰子就打算先以可充当年礼的形式推出市场,再看后续销售情况如何增减。 她如今可不就已经开始发愁自己两口子人情往来多了,下个八月十五的节礼要准备什么东西好。 总不好像端午节一样,大多数的人情往来基本上收了东家的回了西家,收了西家的又回到东家手上。 一次而已,还能不容易穿帮,次次如此真要成笑话了,还是自己作坊出产的东西一个礼盒一个礼盒的整,更省事。 小会议散了。 出了制香坊,回到小院。 考虑到来往的有一部分人家不好统统上香胰子礼盒,周半夏立马趁热打铁的开始召集了负责胰子坊、油坊、豆腐坊,以及试生产中的蜡烛坊和造纸坊的各位管事开会。 此次会议的宗旨就一个——礼盒、礼盒,还是礼盒,让和造纸坊管事一起回到小院的顾文轩忍笑忍的都快有内伤了。 他还只单单假公济私的整了一个厕纸,他媳妇倒恨不得连豆腐都能整成礼盒当节礼送人和回礼了。 服了! 这一大通的指使发令下去,不知道他媳妇小心思的大小管事们一听又出新花样了,可不被打了鸡血。 如今一个个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下军令状争第一,这不,一个个的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各个工坊了。 这媳妇,不愧是搞销售的头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套又一套的,哪用得了他一个宅男压阵。 “宅男?”周半夏果断忽视某人又想变相地夸她,“不是心机男?顾秀才,你又谦虚了。” “你是又皮了。走了,娘子,回家了,迟了兰姨又要养猪了。” 第394章 太没道理了 瞧把他媳妇给乐的,是不是对得起他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顾文轩失笑摇头,拉起还乐不可支的周半夏。 酉时,在天空不停放毒的烈阳也累了,开始撒下红灿灿的迷魂雾,为明日再战的悄悄地隐退身影。 出作坊。 田间地头已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子也受不了身上刺鼻的汗臭味,放眼望去,绝大部分人早已收工转战河边。 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炊烟,村头到村尾也到处有人说笑走动,原本沉寂的村子也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遇上族人村里人的时候,顾文轩继续当他的寡言少语又不失礼数的顾六郎,让他媳妇当主力了。 他媳妇行的。 除了嫁妆贼丰厚,瞅瞅,多会说话,和谁说话都能轻易的哄得对方欢喜,这一点就不是他的长处了。 他媳妇就不像他实诚,他就没有屁点大开始赚一块报三毛,顶多在她的哄诱之下忙不迭点头配合她。 要让他像他媳妇一样,五婶明明瘦巴巴,还睁眼说瞎话夸五婶越来越有福相,打死他,他都说不出口。 居然还说他是心机男,太没道理了。 呵呵,把脸笑僵了。 可算迈进了家门口,顾文轩趁人不备,促狭地扯了下周半夏一侧耳垂,“还好,这里没有笑僵了。” 你扯我脸多好! 周半夏虎视眈眈盯着顾文轩的耳垂。 “家里有客人。” 周半夏瞬间脸色一变,含笑朝前院待客厅和书房的方向望去,别说,还真有人从那边拐出来了。 大堂伯? 顾文钰他爹。 今日族里不是没有落下一户人家的,全部缴纳齐整夏税,以及人头税,怎么这个时间点了在她家好像还不吃了再回去? 前面顾文轩喊人打招呼行礼的,有意落后他一步,站在他身后的周半夏也跟着行礼,行了万福礼。 万福礼在唐宋就有,如其名一般,寓意祈福安康。她这么一行礼的,硬是把顾文钰他爹给一下子逗笑了。 顾二柱也不由跟着笑出声,本来还想调侃方才还愁眉苦脸的大堂哥一两句,想想还是算了。 他是厚道人,大堂哥到底还是他顾家马上接任的族长,还是不在孩子们前面拆他们大堂伯的台子了。 见对方依然执意不在他家吃了再回去,顾二柱也随他了,万一想来个借酒消愁,是让人喝呢,还是让人快滚。 “爹,大堂伯找你有事?” 前脚刚送走人,顾二郎刚好到家了,还是马车直接到了大门口,而不是如同平日一般直接到后门进的家。 不等顾文轩开口问他爹这个问题,他大哥收回目光之余已经帮他先一步提问。 顾二柱瞟了眼两个儿子,微微摇头率先转身上台阶回去。 顾二郎见状看向顾文轩。 兄弟俩人相视一眼。 顾文轩也学他爹的样子——微微摇头,随即迈开大长腿速度跟上去,迟了,他爹就非常很有可能先让他两兄弟猜谜了。 无关迟早。 顾二柱踏进院门之后多了两步,再回头便见到两个儿子已经跟上,“今儿马车咋停在前面了?” “师伯有东西给师父,接下来还要会明送过去,索性在前面下来了。”顾二郎作了解释之后问道,“大爷爷他们定下大堂伯哪天接任了没?” 知子莫若父。 顾二柱听出了大儿子想说的其实就是,大堂伯来他们家是以什么身份而来。 要是新族长,今天还是缴纳夏税的一天,那他大堂伯自然不是堂兄弟之间来串门坐坐唠唠那么简单。 “爹?” “没这么快,要等祠堂翻新好了,差不多要九月了。”望了眼前方通往内院的月亮门,顾二柱脚步一拐。 顾文轩就见他爹突然改主意朝前院书房的方向走去了,这是,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被大哥猜中了? 顾二郎诧异,见顾文轩摇头以示不知大堂伯此次来意,瞥了眼他老子的后背,连忙双手打起手势。 顾文轩会意点头,无声地回了句,听说整个村子今天都缴齐了,说着,他伸手抓着顾二郎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右手,且喊着,“爹,我哥打我了。” 顾二郎利索抬起左手给了他后背一个大巴掌,“还瞅不出来咱爹心里不痛快,让你在家护不住咱爹!” “我错了,轻点,哥,我错了,打在儿身上,痛在爹心头啊。别打我了,咱爹要哭了。” 转头看着自己两个儿子耍宝,一脸无奈的顾二柱,忍了忍了,还是没忍住,笑场了,白了眼两个儿子,伸手朝书房一指。 顾二郎速度比顾文轩更快的,屁颠屁颠跑去掀起书房门前的帘子,“爹,请~六郎,你还不快点!” 顾文轩一脸懵的,伸手比划了一下他们父子三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我好像离咱爹最近啊,大哥。” 好有道理! 顾二柱瞅了眼在前面的大儿子,再瞅了眼挨着他的老儿子,顿时朗声而笑,快步向前拍了下大儿子的肩膀。 “这一局是你输了。” 同样好笑不已的顾二郎绝不承认自己傻弟弟聪明了,待顾文轩走近,他一巴掌拍在顾文轩肩膀上,“奖你了。” “我谢你了,你真是我亲哥,咱爹刚奖励你一个,你就还给我了,是赚了还是亏了?我的好大哥?” “是啊,好像就只有咱爹赢了。”顾二郎一脸豁然大悟的推了一下顾文轩,“就数你最亏,快进去。” “打爹一下?”顾文轩一脸惊悚的直摇头,反而逮住顾二郎一起进了书房,“是大伯家谁找大堂伯作主了?” “分家?”顾二郎接上话。 “应该是不敢找大爷爷,找大堂伯来着了。”顾文轩一板正经地回道,来到顾二柱身边挨着他入坐。 顾二柱无语。 嗯? 没踢他这个老儿子一脚的,不会真被他猜中了?“爹,是三郎还是四郎,我想想,应该是三郎对?” 难怪他家六郎能中小三元,脑子是够好使唤,这一下子全猜中了。顾二柱扶额,“喊哥。” “好的。应该是三郎哥又多了个孩子,加上好几天了,当祖父的好像至今还没有回来一趟,他想分出去单过了?” 第394章 太没道理了 瞧把他媳妇给乐的,是不是对得起他把自己都给骂进去了,顾文轩失笑摇头,拉起还乐不可支的周半夏。 酉时,在天空不停放毒的烈阳也累了,开始撒下红灿灿的迷魂雾,为明日再战的悄悄地隐退身影。 出作坊。 田间地头已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子也受不了身上刺鼻的汗臭味,放眼望去,绝大部分人早已收工转战河边。 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炊烟,村头到村尾也到处有人说笑走动,原本沉寂的村子也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遇上族人村里人的时候,顾文轩继续当他的寡言少语又不失礼数的顾六郎,让他媳妇当主力了。 他媳妇行的。 除了嫁妆贼丰厚,瞅瞅,多会说话,和谁说话都能轻易的哄得对方欢喜,这一点就不是他的长处了。 他媳妇就不像他实诚,他就没有屁点大开始赚一块报三毛,顶多在她的哄诱之下忙不迭点头配合她。 要让他像他媳妇一样,五婶明明瘦巴巴,还睁眼说瞎话夸五婶越来越有福相,打死他,他都说不出口。 居然还说他是心机男,太没道理了。 呵呵,把脸笑僵了。 可算迈进了家门口,顾文轩趁人不备,促狭地扯了下周半夏一侧耳垂,“还好,这里没有笑僵了。” 你扯我脸多好! 周半夏虎视眈眈盯着顾文轩的耳垂。 “家里有客人。” 周半夏瞬间脸色一变,含笑朝前院待客厅和书房的方向望去,别说,还真有人从那边拐出来了。 大堂伯? 顾文钰他爹。 今日族里不是没有落下一户人家的,全部缴纳齐整夏税,以及人头税,怎么这个时间点了在她家好像还不吃了再回去? 前面顾文轩喊人打招呼行礼的,有意落后他一步,站在他身后的周半夏也跟着行礼,行了万福礼。 万福礼在唐宋就有,如其名一般,寓意祈福安康。她这么一行礼的,硬是把顾文钰他爹给一下子逗笑了。 顾二柱也不由跟着笑出声,本来还想调侃方才还愁眉苦脸的大堂哥一两句,想想还是算了。 他是厚道人,大堂哥到底还是他顾家马上接任的族长,还是不在孩子们前面拆他们大堂伯的台子了。 见对方依然执意不在他家吃了再回去,顾二柱也随他了,万一想来个借酒消愁,是让人喝呢,还是让人快滚。 “爹,大堂伯找你有事?” 前脚刚送走人,顾二郎刚好到家了,还是马车直接到了大门口,而不是如同平日一般直接到后门进的家。 不等顾文轩开口问他爹这个问题,他大哥收回目光之余已经帮他先一步提问。 顾二柱瞟了眼两个儿子,微微摇头率先转身上台阶回去。 顾二郎见状看向顾文轩。 兄弟俩人相视一眼。 顾文轩也学他爹的样子——微微摇头,随即迈开大长腿速度跟上去,迟了,他爹就非常很有可能先让他两兄弟猜谜了。 无关迟早。 顾二柱踏进院门之后多了两步,再回头便见到两个儿子已经跟上,“今儿马车咋停在前面了?” “师伯有东西给师父,接下来还要会明送过去,索性在前面下来了。”顾二郎作了解释之后问道,“大爷爷他们定下大堂伯哪天接任了没?” 知子莫若父。 顾二柱听出了大儿子想说的其实就是,大堂伯来他们家是以什么身份而来。 要是新族长,今天还是缴纳夏税的一天,那他大堂伯自然不是堂兄弟之间来串门坐坐唠唠那么简单。 “爹?” “没这么快,要等祠堂翻新好了,差不多要九月了。”望了眼前方通往内院的月亮门,顾二柱脚步一拐。 顾文轩就见他爹突然改主意朝前院书房的方向走去了,这是,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被大哥猜中了? 顾二郎诧异,见顾文轩摇头以示不知大堂伯此次来意,瞥了眼他老子的后背,连忙双手打起手势。 顾文轩会意点头,无声地回了句,听说整个村子今天都缴齐了,说着,他伸手抓着顾二郎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右手,且喊着,“爹,我哥打我了。” 顾二郎利索抬起左手给了他后背一个大巴掌,“还瞅不出来咱爹心里不痛快,让你在家护不住咱爹!” “我错了,轻点,哥,我错了,打在儿身上,痛在爹心头啊。别打我了,咱爹要哭了。” 转头看着自己两个儿子耍宝,一脸无奈的顾二柱,忍了忍了,还是没忍住,笑场了,白了眼两个儿子,伸手朝书房一指。 顾二郎速度比顾文轩更快的,屁颠屁颠跑去掀起书房门前的帘子,“爹,请~六郎,你还不快点!” 顾文轩一脸懵的,伸手比划了一下他们父子三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我好像离咱爹最近啊,大哥。” 好有道理! 顾二柱瞅了眼在前面的大儿子,再瞅了眼挨着他的老儿子,顿时朗声而笑,快步向前拍了下大儿子的肩膀。 “这一局是你输了。” 同样好笑不已的顾二郎绝不承认自己傻弟弟聪明了,待顾文轩走近,他一巴掌拍在顾文轩肩膀上,“奖你了。” “我谢你了,你真是我亲哥,咱爹刚奖励你一个,你就还给我了,是赚了还是亏了?我的好大哥?” “是啊,好像就只有咱爹赢了。”顾二郎一脸豁然大悟的推了一下顾文轩,“就数你最亏,快进去。” “打爹一下?”顾文轩一脸惊悚的直摇头,反而逮住顾二郎一起进了书房,“是大伯家谁找大堂伯作主了?” “分家?”顾二郎接上话。 “应该是不敢找大爷爷,找大堂伯来着了。”顾文轩一板正经地回道,来到顾二柱身边挨着他入坐。 顾二柱无语。 嗯? 没踢他这个老儿子一脚的,不会真被他猜中了?“爹,是三郎还是四郎,我想想,应该是三郎对?” 难怪他家六郎能中小三元,脑子是够好使唤,这一下子全猜中了。顾二柱扶额,“喊哥。” “好的。应该是三郎哥又多了个孩子,加上好几天了,当祖父的好像至今还没有回来一趟,他想分出去单过了?” 第395章 说中了? 连三郎想分出去单过也全被傻弟弟说中了?顾二郎颇为惊讶地看着自己老子,“他还真找大堂伯说了?” 顾二柱没有否认,也不想否认,还就是这么一回事,午后办完正事,三郎还就找他大堂伯哭诉了一通。 见他爹点头,顾二郎蹙眉,“这事,别说我爷爷,就是大伯都不可能会点头。” 可不,想法很好,却难以实现,在这“孝”字大于天的年头,只要当爹的不点头,想单过是绝无可能的。 若可以,他岳父何苦等到至今才过继,不就周大牛老俩口不点头,一直等到他媳妇出手才如愿以偿。 而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前提,首先就有一件足矣让周家女蒙羞的丑事不得不遮掩,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否则,不管是周族长,还是他大爷爷这位顾家族长,他们从他们大局而言,是不可能希望族里出现“子不孝”。 想分家? 尽管朝廷为了户税能收到更多,并不支持一个家族超出四五代同堂聚居,原本就支持析户,但族长未必有此想法。 哪怕被族人称之为好族长的他的那位曾祖父,据他爹说,要不是切身体会到住在一个屋檐下人多是非多了,儿孙更不齐心,也不未必乐意等最小的儿子成亲一满百天,就给三个儿子早早分家了。 但顾三郎哪怕是次子,要想分家单过,除非当祖父的发话,或是父亲点头应承了,否则族长都不好作主。 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顾三郎能分家单过,那顾四郎是不是也可以分出去,剩下的八郎怎么办。 大房四个儿子也就他顾三郎和四郎开始赚钱了,剩下大的到现在当爹了还啃老,小的还在村学读书。 如今全家上下靠他大伯一个人当账房月钱一两多银子,看似不少,可这份月钱只怕供大儿子读书都不够。 何况还单单供大儿子一人读书,是大儿子一家四口的开销全部来自于家里供应,难,三郎想分家单过比登天还难。 顾文轩能想到的这些问题,顾二郎也想到了,稍一迟疑,“我咋觉得三郎突然想分家单过,还不如说是为了工钱不上交?” 顾文轩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关键在媳妇身上。” “你是想说,这回是三郎媳妇的主意?”顾二郎话说出口,缓缓点头,“别说,爹,还真没准被六郎说中了。” 顾二柱睨了眼两个儿子,“不用你们说,你们大堂伯都想到这回一准是你大伯他们把三郎媳妇惹恼了。 你大堂伯就是愁这个,这还是坐月子呢,就趁今儿交夏税说事了,他也是担心这个上咱们家找我想法子。 至于分家不分家,那是他们大房的家务事,有你爷爷在,别说你大堂伯,连你大爷爷也不好插手。 你大堂伯倒不愁这事,说的容易,真要分出去,六成的家底是大郎的,剩下四成,八郎还年幼,三郎和四郎能分得了多少。 他媳妇又不像虎妞三丫有嫁妆不愁吃喝,再勤快,光每年徭役就是能用银子免了,这笔银子就不少。 再加上两个孩子小,他们两口子还年轻不会不生孩子,还真当分家单过比如今好?也就他这小两口把过日子想得太轻松了。 真要这么简单还轮到他跟你大堂伯说想分家,你们老子我老早在你大伯去当账房那一年就分出来了。 当时心里可不还寻思着你们小,万一服徭役不能用银子必须亲自去,好歹兄弟多,轮流着熬一熬,咋地也不会把命丢了。 说句你娘没听到的话,你爷奶本身就不乐意我娶你娘,连带着你们都不招他们稀罕,我在和我不在能一样?” 是这个道理。 庄户人家分不分家,田赋和丁银是改变不了的,唯独徭役。 律法规定,丧失劳动能力的“笃废残疾”,男子满十六为成丁,一直到五十岁都有服徭役的义务。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比如绝户或是独子户,他们和战事起的征兵令一样,也不在服徭役的范围内。 他爹刚好两个儿子,不管徭役按户还是按人丁,只要男丁在册都得服役,区别就在于能不能用银代工。 同样的,这也代表着他大伯如今还不到年过五十,还需服役的年龄段,当儿子的三郎想分家单过? 只要他大伯不点头,别说族长,就是亲爹都压不住一个“子可代父”服役,不出银子代工又能如何! 他爹之前基本上老爷子说什么,听什么的委曲求全,未曾没有考虑到闹过太了,搞不好就被老爷子给放弃了。 顾二柱不知一时之间,他老儿子想了这么多,摇头拒绝大儿子递来的茶盏,他继续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两个儿子听听。 “既然爹能想到这些,你们大堂伯还是你们大爷爷手把手调教出来的长子,所以他压根不担心三郎闹分家。 他就是来给我递话的,说一下三郎找他都说了些啥,想我心里好有个底,别回头把你小两口给套进去。” 顾二柱最后这句话是跟老儿子说的,顾文轩懂他爹意思。 他大堂伯,也就是文钰他爹,毕竟之前和他两口子去了一趟真定府,算是比较了解他两口子情况的。 比起三郎他们只知他媳妇嫁妆不少,大堂伯父子俩反而更清楚他媳妇连在行省真定府都有宅院和庄子。 他媳妇如今就是不止钱多,心善,还很好说话,既然能拉五郎一把,不是不可能不拉三郎。 估计三郎两口子也是这个想法,等分出来,与大郎无关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怕他两口子不帮衬一下。 “除了这个,你大堂伯还想让我跟你大伯好好唠唠,让你大伯管管你大伯娘,别整天不着调的让外人看笑话。” “爹你答应了?” 顾文轩暗暗摇头。 咱爹是不可能会答应的,当初有多么想把那个家给撑起来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如今就有多不想掺和其中。 “你爹有多蠢?”顾二柱没好气地瞪了眼大儿子,“他家闹笑话关我啥事,只要你们兄弟俩别让人笑话就行了。” “那不会。” “不可能。” 第395章 说中了? 连三郎想分出去单过也全被傻弟弟说中了?顾二郎颇为惊讶地看着自己老子,“他还真找大堂伯说了?” 顾二柱没有否认,也不想否认,还就是这么一回事,午后办完正事,三郎还就找他大堂伯哭诉了一通。 见他爹点头,顾二郎蹙眉,“这事,别说我爷爷,就是大伯都不可能会点头。” 可不,想法很好,却难以实现,在这“孝”字大于天的年头,只要当爹的不点头,想单过是绝无可能的。 若可以,他岳父何苦等到至今才过继,不就周大牛老俩口不点头,一直等到他媳妇出手才如愿以偿。 而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前提,首先就有一件足矣让周家女蒙羞的丑事不得不遮掩,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否则,不管是周族长,还是他大爷爷这位顾家族长,他们从他们大局而言,是不可能希望族里出现“子不孝”。 想分家? 尽管朝廷为了户税能收到更多,并不支持一个家族超出四五代同堂聚居,原本就支持析户,但族长未必有此想法。 哪怕被族人称之为好族长的他的那位曾祖父,据他爹说,要不是切身体会到住在一个屋檐下人多是非多了,儿孙更不齐心,也不未必乐意等最小的儿子成亲一满百天,就给三个儿子早早分家了。 但顾三郎哪怕是次子,要想分家单过,除非当祖父的发话,或是父亲点头应承了,否则族长都不好作主。 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顾三郎能分家单过,那顾四郎是不是也可以分出去,剩下的八郎怎么办。 大房四个儿子也就他顾三郎和四郎开始赚钱了,剩下大的到现在当爹了还啃老,小的还在村学读书。 如今全家上下靠他大伯一个人当账房月钱一两多银子,看似不少,可这份月钱只怕供大儿子读书都不够。 何况还单单供大儿子一人读书,是大儿子一家四口的开销全部来自于家里供应,难,三郎想分家单过比登天还难。 顾文轩能想到的这些问题,顾二郎也想到了,稍一迟疑,“我咋觉得三郎突然想分家单过,还不如说是为了工钱不上交?” 顾文轩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关键在媳妇身上。” “你是想说,这回是三郎媳妇的主意?”顾二郎话说出口,缓缓点头,“别说,爹,还真没准被六郎说中了。” 顾二柱睨了眼两个儿子,“不用你们说,你们大堂伯都想到这回一准是你大伯他们把三郎媳妇惹恼了。 你大堂伯就是愁这个,这还是坐月子呢,就趁今儿交夏税说事了,他也是担心这个上咱们家找我想法子。 至于分家不分家,那是他们大房的家务事,有你爷爷在,别说你大堂伯,连你大爷爷也不好插手。 你大堂伯倒不愁这事,说的容易,真要分出去,六成的家底是大郎的,剩下四成,八郎还年幼,三郎和四郎能分得了多少。 他媳妇又不像虎妞三丫有嫁妆不愁吃喝,再勤快,光每年徭役就是能用银子免了,这笔银子就不少。 再加上两个孩子小,他们两口子还年轻不会不生孩子,还真当分家单过比如今好?也就他这小两口把过日子想得太轻松了。 真要这么简单还轮到他跟你大堂伯说想分家,你们老子我老早在你大伯去当账房那一年就分出来了。 当时心里可不还寻思着你们小,万一服徭役不能用银子必须亲自去,好歹兄弟多,轮流着熬一熬,咋地也不会把命丢了。 说句你娘没听到的话,你爷奶本身就不乐意我娶你娘,连带着你们都不招他们稀罕,我在和我不在能一样?” 是这个道理。 庄户人家分不分家,田赋和丁银是改变不了的,唯独徭役。 律法规定,丧失劳动能力的“笃废残疾”,男子满十六为成丁,一直到五十岁都有服徭役的义务。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比如绝户或是独子户,他们和战事起的征兵令一样,也不在服徭役的范围内。 他爹刚好两个儿子,不管徭役按户还是按人丁,只要男丁在册都得服役,区别就在于能不能用银代工。 同样的,这也代表着他大伯如今还不到年过五十,还需服役的年龄段,当儿子的三郎想分家单过? 只要他大伯不点头,别说族长,就是亲爹都压不住一个“子可代父”服役,不出银子代工又能如何! 他爹之前基本上老爷子说什么,听什么的委曲求全,未曾没有考虑到闹过太了,搞不好就被老爷子给放弃了。 顾二柱不知一时之间,他老儿子想了这么多,摇头拒绝大儿子递来的茶盏,他继续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两个儿子听听。 “既然爹能想到这些,你们大堂伯还是你们大爷爷手把手调教出来的长子,所以他压根不担心三郎闹分家。 他就是来给我递话的,说一下三郎找他都说了些啥,想我心里好有个底,别回头把你小两口给套进去。” 顾二柱最后这句话是跟老儿子说的,顾文轩懂他爹意思。 他大堂伯,也就是文钰他爹,毕竟之前和他两口子去了一趟真定府,算是比较了解他两口子情况的。 比起三郎他们只知他媳妇嫁妆不少,大堂伯父子俩反而更清楚他媳妇连在行省真定府都有宅院和庄子。 他媳妇如今就是不止钱多,心善,还很好说话,既然能拉五郎一把,不是不可能不拉三郎。 估计三郎两口子也是这个想法,等分出来,与大郎无关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怕他两口子不帮衬一下。 “除了这个,你大堂伯还想让我跟你大伯好好唠唠,让你大伯管管你大伯娘,别整天不着调的让外人看笑话。” “爹你答应了?” 顾文轩暗暗摇头。 咱爹是不可能会答应的,当初有多么想把那个家给撑起来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如今就有多不想掺和其中。 “你爹有多蠢?”顾二柱没好气地瞪了眼大儿子,“他家闹笑话关我啥事,只要你们兄弟俩别让人笑话就行了。” “那不会。” “不可能。” 第396章 这就说完了? 听到两个儿子同时说出口的话,顾二柱不由笑了,连原本还想趁机好好敲打一下两个儿子也不玩了。 再则,唠唠的,天色也暗了,考虑到两个儿子刚到家还没有来得及回房,他索性结束话题站起身。 “爹,这就说完了?” 嗨,老大今儿咋有点傻乎乎的了?顾二柱好笑地抬脚踢了下大儿子,“还想听啥,比你大堂伯还上心。 回来去瞅你媳妇了,还是抱儿子了?不准瞎捣蛋,四郎是没有多大脑子,越没有脑子的人越容易坏事。 别瞎来,大房散了,他们巴不得趁机把你爷奶送进咱们家,到时避无可避,你娘第一个捶死你。” 被他老子戳中小心思的顾二郎伸手拍了下在一旁傻乐的弟弟,“听到了没,咱爹不让咱两兄弟动一下了。” 顾文轩好笑地揽过顾二郎的肩膀跟上往外走的顾二柱,“不动就不动,吃亏是福,先让他们蹦。” 合着两个儿子都有这个心思! 顾二柱无语的,转身补上另一脚,“越说越过头了,还不快点跟上。破瓦片能跟老子两个儿子一样。” 听到他们老子最后一句嘟囔声,把顾文轩和顾二郎乐的。 两兄弟相视一眼,立马冲到转身继续往外走的顾二柱老子身侧,一左一右的拉住他们老子。 “干啥?” “一起走。” “虎不虎,门才多宽。” “等着,儿子把门拆了。” 内院,周半夏换了一身浅绿色衣裙从西厢房出来,就见堆满晚霞的天空已经逐渐失去了色彩。 暮色渐渐来临了,怎么不见前院的父子三人回来开饭,难不成遇上什么天大的事情难住了三位老狐狸? 把周半夏给好奇的。 刚想侧耳旁听一下前院有何动静,巧了,马珊也从对面东厢房出来。 “三丫。” “哎~慢点。” 刘氏带着老闺女,抱着大孙子从正厅出来的时候,两个儿媳正好来一个“牛郎织女鹊桥会”,手伸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人久未相逢,隔了个十年八载的才好不容易见上面,哟,可算牵上手了。 刘氏忍笑放下要下地走的小长锁,刚想问两个儿媳妇在玩啥,前面便传来轰天响的笑声,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爷爷,是爷爷、爹爹,还有叔叔。” “咱们小长锁真聪明,这都听出来了!”周半夏抱起扑向她的小长锁,“小肚肚有没有嚷嚷着饿了呀?” “没,它吃的老多了。”小长锁低头找起自己的小肚子,“我说饱了,它还偷摸着嚷嚷再吃一小口好了。” “不是你自个也想吃啊?” “姑姑~” 小家伙还不好意思了,周半夏好笑地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小长锁,“好样的,好孩子多吃才能长高。 一准是姑姑心疼咱们小长锁,不是小长锁想吃,一准是姑姑也喂咱们小长锁,想你快快长大是?” “姑姑好,姑姑最好了……” 这嘴甜的小家伙,不像大嫂,倒十足随了他笑面狐的老子了。 见孩子又想下地和他姑姑黏糊上了,周半夏赶紧放孩子下来,绝不承认她其实不是很喜欢抱孩子。 偶尔抱一抱还行。 抱久了,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再干净再讨喜,还是挺有分量的,再扭一扭,动一动的,太费胳膊了。 “回来啦,就等你们爷仨回来了。”说完,刘氏立马收回打量着进来的顾二柱父子三人的目光,宣布开饭。 大孙子是不饿了,就连大孙子的娘亲,半个时辰之前才吃的一大碗鸡汤面,但大儿子肯定饿坏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如何不知。 不比她家六郎只要干净,什么东西都吃的好将就,她家二郎就不是很喜欢吃糕点,不管甜的咸的都不爱吃。 尤其这大热天的到家可以立马用晚饭的路上,即使马车上有糕点都不会先垫一下,这傻儿子还会嫌吃了喝水麻烦。 之所以有这个坏毛病,是早前一见着有糕点果子想带回家让她两口子和弟弟尝尝,如今倒养成了习惯。 再看她家六郎,也不是没有坏毛病,这不,这里开始上菜了,她家六郎又要先立马回西厢房去擦一把了。 不让他回房擦一把,最少要擦一把脸,她家六郎这一顿饭就没法好好吃了,洗了手也不管用。 早前在老院为了这个坏毛病就没少吃过亏,等他磨磨蹭蹭上饭桌,又不吭声的嫌弃盘里的菜被人挑的不干净了。 他还当自己隐瞒得很好,也就打小起不爱跟外人说话,板着这小脸,她这个当娘的不得不帮着遮掩一二。 要不然这里老太太已经老骂她家六郎瞎讲究敲打她,再让老太太看出她家六郎不是一般嫌弃他们还了得。 他们不会说是她家六郎爱干净,被他们吃相吓到了,只会说她家六郎随了她刘家吃不上饭了还摆臭架子。 类似的侮辱她娘家的话,连他们婆媳,或是祖孙父子的在私底下说的都有意的让她听见了好几回。 好在那样的日子过去了,她家六郎也熬出头了,再也无人敢说她家六郎装腔作势,再无人敢笑话她家六郎什么学了个四不像的。 饭桌上。 顾文轩见上首坐着的刘氏吃着吃着,筷子不动了,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连忙给他娘夹了一筷子菜。 “我自己来好了,你吃你的,多吃点。” “别啊,儿子会误以为给媳妇夹菜,你吃味了。来,儿子再给你舀一汤,瞅见了不,三丫她就没份了。” 你要呛死我? 周半夏极力忍笑。 “这话说的——”顾二郎一脸惊慌的立马将自己手上的汤碗双手递给刘氏,“娘,你快喝,儿子也老孝顺了。” “你们老子的汤呢?” “爹,我来了。” “迟了。”顾二柱伸手一划,他两个儿媳就比儿子孝顺了——早早就一人一碗汤的双手递来了。 哦,还有个老闺女也端汤了,“咋整,爹喝不过来啊。” 刘氏说笑道,“慢慢喝呗,孩子的孝心,要都喝了,不好剩一滴的。是了,三丫,虎妞跟你说了咱们家后天要去吃酒席了没有?” 第396章 这就说完了? 听到两个儿子同时说出口的话,顾二柱不由笑了,连原本还想趁机好好敲打一下两个儿子也不玩了。 再则,唠唠的,天色也暗了,考虑到两个儿子刚到家还没有来得及回房,他索性结束话题站起身。 “爹,这就说完了?” 嗨,老大今儿咋有点傻乎乎的了?顾二柱好笑地抬脚踢了下大儿子,“还想听啥,比你大堂伯还上心。 回来去瞅你媳妇了,还是抱儿子了?不准瞎捣蛋,四郎是没有多大脑子,越没有脑子的人越容易坏事。 别瞎来,大房散了,他们巴不得趁机把你爷奶送进咱们家,到时避无可避,你娘第一个捶死你。” 被他老子戳中小心思的顾二郎伸手拍了下在一旁傻乐的弟弟,“听到了没,咱爹不让咱两兄弟动一下了。” 顾文轩好笑地揽过顾二郎的肩膀跟上往外走的顾二柱,“不动就不动,吃亏是福,先让他们蹦。” 合着两个儿子都有这个心思! 顾二柱无语的,转身补上另一脚,“越说越过头了,还不快点跟上。破瓦片能跟老子两个儿子一样。” 听到他们老子最后一句嘟囔声,把顾文轩和顾二郎乐的。 两兄弟相视一眼,立马冲到转身继续往外走的顾二柱老子身侧,一左一右的拉住他们老子。 “干啥?” “一起走。” “虎不虎,门才多宽。” “等着,儿子把门拆了。” 内院,周半夏换了一身浅绿色衣裙从西厢房出来,就见堆满晚霞的天空已经逐渐失去了色彩。 暮色渐渐来临了,怎么不见前院的父子三人回来开饭,难不成遇上什么天大的事情难住了三位老狐狸? 把周半夏给好奇的。 刚想侧耳旁听一下前院有何动静,巧了,马珊也从对面东厢房出来。 “三丫。” “哎~慢点。” 刘氏带着老闺女,抱着大孙子从正厅出来的时候,两个儿媳正好来一个“牛郎织女鹊桥会”,手伸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人久未相逢,隔了个十年八载的才好不容易见上面,哟,可算牵上手了。 刘氏忍笑放下要下地走的小长锁,刚想问两个儿媳妇在玩啥,前面便传来轰天响的笑声,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爷爷,是爷爷、爹爹,还有叔叔。” “咱们小长锁真聪明,这都听出来了!”周半夏抱起扑向她的小长锁,“小肚肚有没有嚷嚷着饿了呀?” “没,它吃的老多了。”小长锁低头找起自己的小肚子,“我说饱了,它还偷摸着嚷嚷再吃一小口好了。” “不是你自个也想吃啊?” “姑姑~” 小家伙还不好意思了,周半夏好笑地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小长锁,“好样的,好孩子多吃才能长高。 一准是姑姑心疼咱们小长锁,不是小长锁想吃,一准是姑姑也喂咱们小长锁,想你快快长大是?” “姑姑好,姑姑最好了……” 这嘴甜的小家伙,不像大嫂,倒十足随了他笑面狐的老子了。 见孩子又想下地和他姑姑黏糊上了,周半夏赶紧放孩子下来,绝不承认她其实不是很喜欢抱孩子。 偶尔抱一抱还行。 抱久了,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的,再干净再讨喜,还是挺有分量的,再扭一扭,动一动的,太费胳膊了。 “回来啦,就等你们爷仨回来了。”说完,刘氏立马收回打量着进来的顾二柱父子三人的目光,宣布开饭。 大孙子是不饿了,就连大孙子的娘亲,半个时辰之前才吃的一大碗鸡汤面,但大儿子肯定饿坏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如何不知。 不比她家六郎只要干净,什么东西都吃的好将就,她家二郎就不是很喜欢吃糕点,不管甜的咸的都不爱吃。 尤其这大热天的到家可以立马用晚饭的路上,即使马车上有糕点都不会先垫一下,这傻儿子还会嫌吃了喝水麻烦。 之所以有这个坏毛病,是早前一见着有糕点果子想带回家让她两口子和弟弟尝尝,如今倒养成了习惯。 再看她家六郎,也不是没有坏毛病,这不,这里开始上菜了,她家六郎又要先立马回西厢房去擦一把了。 不让他回房擦一把,最少要擦一把脸,她家六郎这一顿饭就没法好好吃了,洗了手也不管用。 早前在老院为了这个坏毛病就没少吃过亏,等他磨磨蹭蹭上饭桌,又不吭声的嫌弃盘里的菜被人挑的不干净了。 他还当自己隐瞒得很好,也就打小起不爱跟外人说话,板着这小脸,她这个当娘的不得不帮着遮掩一二。 要不然这里老太太已经老骂她家六郎瞎讲究敲打她,再让老太太看出她家六郎不是一般嫌弃他们还了得。 他们不会说是她家六郎爱干净,被他们吃相吓到了,只会说她家六郎随了她刘家吃不上饭了还摆臭架子。 类似的侮辱她娘家的话,连他们婆媳,或是祖孙父子的在私底下说的都有意的让她听见了好几回。 好在那样的日子过去了,她家六郎也熬出头了,再也无人敢说她家六郎装腔作势,再无人敢笑话她家六郎什么学了个四不像的。 饭桌上。 顾文轩见上首坐着的刘氏吃着吃着,筷子不动了,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连忙给他娘夹了一筷子菜。 “我自己来好了,你吃你的,多吃点。” “别啊,儿子会误以为给媳妇夹菜,你吃味了。来,儿子再给你舀一汤,瞅见了不,三丫她就没份了。” 你要呛死我? 周半夏极力忍笑。 “这话说的——”顾二郎一脸惊慌的立马将自己手上的汤碗双手递给刘氏,“娘,你快喝,儿子也老孝顺了。” “你们老子的汤呢?” “爹,我来了。” “迟了。”顾二柱伸手一划,他两个儿媳就比儿子孝顺了——早早就一人一碗汤的双手递来了。 哦,还有个老闺女也端汤了,“咋整,爹喝不过来啊。” 刘氏说笑道,“慢慢喝呗,孩子的孝心,要都喝了,不好剩一滴的。是了,三丫,虎妞跟你说了咱们家后天要去吃酒席了没有?” 第397章 谁家有喜事 后天去吃酒席,谁家有喜事摆酒席?还不曾听马珊提起的周半夏这回是当真一脸懵地转头看向马珊。 “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我爹后天过五十,没请多少外人,就咱们几家吃一顿热闹热闹。” 五十岁生辰? 这还不是大事? 周半夏哑然失笑。 不过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 起码要到了六十花甲的生辰才能称之为大寿,知天命的五十还不能称为大寿,只能是大庆。 五十大庆到底不比人生第一个六十大寿,没请多少外人能理解,但她两口子肯定要登门庆贺的。 做九不做十。 也就是说马大爷今年四十有九了,可不是有风俗叫鬼月不过生日,如今还是七月没关系吗? 一时之间,周半夏也不好当面直言询问本地五十大庆可还有哪些风俗忌讳,待马珊代表父母邀请让她两口子后天一起去的时候,提了提在一般情况下当闺女的当天要带什么贺礼回娘家。 饭后。 周半夏可算不止听说了五十大庆,即使父母过四十岁生辰,当闺女的和当儿媳的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也心里有数了。 正好,今年十一月初九那一天是公爹的三十九岁生辰,而明年的二月也是她爹的三十九岁的生辰。 至于婆婆和娘。 不提有习俗“男不三,女不四,男不三,女不四,做九不做十。” 就是私底下意思意思,婆婆还比她公爹小两岁,连同她娘就是过四十生辰还有两三年,更无须急着准备什么东西。 据马珊所说,四十生辰鲜少有人设酒庆贺,当闺女的有心会准备一身衣物,带上长寿面或是长寿桃回娘家。 这个简单。 到时候提前几天准备就可以了,倒是马大爷这五十大庆,她到底是马大爷侄女的身份,还是以大嫂夫家弟妹的身份去的? 刘氏见周半夏迟迟不回西厢房,她便知老儿媳找她确定后天该如何走礼合适,唯有没料还以什么身份去。 “娘你知道的,要以侄女的身份去的话,我要知会一声我大姐的,不然到时候大江小河都去了就只落下我大姐了。” 也是。 刘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大悟,“你马大娘早上的意思后天好像是亲家都会到。 可又邀请你爹娘他们,算了,还是喊上你大姐他们一起热闹热闹,能听得出你马大娘很想咱们都去。” “礼呢?” “当侄女的去好了。”话说出口,刘氏连忙提醒一句,“不好越过你大嫂,她是亲闺女,知道?” 周半夏忍俊不禁捂嘴闷笑。 “你啊!”刘氏见状哪能不知她在乐什么,“就按起先说好的再添一块衣料已经很好了,亲侄女随礼也差不多了。” “好的。” “不要添太好的衣料,不好和大嫂准备的衣物料子差太大,就按你马大娘平日里给你们小两口走礼的那个程度就行了。” 周半夏正有此意。 当然,即使不听婆婆的,还有她爹那一关呢,她爹娘今晚不来,明儿也会来看她都准备什么贺礼。 尤其是她爹,如今是基本上什么衣料用手摸一下都能估出个大体价钱,比她这个绣女还内行。 太好的衣料,她爹是不会舍得让她走人情的。 照她爹的话来说,即使手上不缺银子,好料子也要放着用在刀刃上,要不拿来孝敬你叔父婶娘也好。 你叔父婶娘多疼你,怕你热着,不到端午先给她赶制了两三个箱笼的夏衣,这样的长辈理应好好孝顺。 有好衣料还不如亲手给你叔父婶娘多做两身,这才是你当侄女的本分,哪能好赖不分,把好东西给外人了。 再回西厢房,顾文轩已经在书房里面全神贯注地埋头温习,周半夏没想进去打扰他,准备先去内室准备贺礼。 点灯,拉上窗帘。 挑了一匹之前已经裁了一块随礼的缎料出来,再给裁了两块,分开折好用红带子系上给摆到明处。 如此一来,大姐即使明天忙得走不开没有准备,到时候带上就可以了,剩下的鸡蛋更不担心买不到。 再想着马珊当闺女的要准备的最主要贺礼之一长寿面,周半夏想想整理好东西还是去了对面东厢房。 “你会做啊?” 高老夫人爱吃长寿面,所以高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基本上都有跟小灶房的面点厨娘学会了这门手艺。 她还真会做,只是她学的算是最差劲的,但比起镇上那些预订的长寿面,还是可以马马虎虎过得去的。 马珊大喜。 “别说跟镇上长寿面比还能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是比不上也好啊,我娘就老说你有福气,我爹能吃到你做出来的长寿面再好不过了。” 尽瞎说大实话,周半夏莞尔,“你知道的,我不懂习俗,做长寿面容易,就是会不会全福人做的更好?” “你还不比全福人更好啊,夫家娘家哪个比不上啊,也就咱娘不想外人把你当福星张扬才不答应给人当全福人……” 汗颜。 这话说的,还真当她不懂何谓全福人了。 她才多少岁,其中子孙满堂就缺了。 倒是再看马珊喜上眉梢的神色,周半夏心想应该是没有什么忌讳。 有忌讳的话,之前在饭桌上,马珊也不至于问她会不会做长寿面,此时也不可能又跟她讲起了当地习俗。 “……就这么说定了,三丫,明儿你教我做能煮两大碗的长寿面,不用做太多,剩下的还是用买的,不然太累了。” 周半夏原本就计划自己动手做个斤把面,接下来交给厨娘完成。既然马珊都这么说了,就两碗的量,自是欣然应下。 至于明天做长寿面的时候,既然都动手了,肯定要多做些留着自家吃用,到时候再让厨娘搭把手就行了。 所以你又给你自己揽活了?顾文轩哭笑不得的,亏他之前在饭桌上还有意岔开话题,“不怕胳膊酸了?” “还行,大热天的我也不可能全部自己一个人干完,关键还是我自己也想多做些出来当中秋礼送人。 八月十五月正圆是个好兆头,像叔父和婶娘,还有高老夫人不是整寿,小生日我也不可能刚好赶上给他们煮碗长寿面。” 第397章 谁家有喜事 后天去吃酒席,谁家有喜事摆酒席?还不曾听马珊提起的周半夏这回是当真一脸懵地转头看向马珊。 “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我爹后天过五十,没请多少外人,就咱们几家吃一顿热闹热闹。” 五十岁生辰? 这还不是大事? 周半夏哑然失笑。 不过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 起码要到了六十花甲的生辰才能称之为大寿,知天命的五十还不能称为大寿,只能是大庆。 五十大庆到底不比人生第一个六十大寿,没请多少外人能理解,但她两口子肯定要登门庆贺的。 做九不做十。 也就是说马大爷今年四十有九了,可不是有风俗叫鬼月不过生日,如今还是七月没关系吗? 一时之间,周半夏也不好当面直言询问本地五十大庆可还有哪些风俗忌讳,待马珊代表父母邀请让她两口子后天一起去的时候,提了提在一般情况下当闺女的当天要带什么贺礼回娘家。 饭后。 周半夏可算不止听说了五十大庆,即使父母过四十岁生辰,当闺女的和当儿媳的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也心里有数了。 正好,今年十一月初九那一天是公爹的三十九岁生辰,而明年的二月也是她爹的三十九岁的生辰。 至于婆婆和娘。 不提有习俗“男不三,女不四,男不三,女不四,做九不做十。” 就是私底下意思意思,婆婆还比她公爹小两岁,连同她娘就是过四十生辰还有两三年,更无须急着准备什么东西。 据马珊所说,四十生辰鲜少有人设酒庆贺,当闺女的有心会准备一身衣物,带上长寿面或是长寿桃回娘家。 这个简单。 到时候提前几天准备就可以了,倒是马大爷这五十大庆,她到底是马大爷侄女的身份,还是以大嫂夫家弟妹的身份去的? 刘氏见周半夏迟迟不回西厢房,她便知老儿媳找她确定后天该如何走礼合适,唯有没料还以什么身份去。 “娘你知道的,要以侄女的身份去的话,我要知会一声我大姐的,不然到时候大江小河都去了就只落下我大姐了。” 也是。 刘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大悟,“你马大娘早上的意思后天好像是亲家都会到。 可又邀请你爹娘他们,算了,还是喊上你大姐他们一起热闹热闹,能听得出你马大娘很想咱们都去。” “礼呢?” “当侄女的去好了。”话说出口,刘氏连忙提醒一句,“不好越过你大嫂,她是亲闺女,知道?” 周半夏忍俊不禁捂嘴闷笑。 “你啊!”刘氏见状哪能不知她在乐什么,“就按起先说好的再添一块衣料已经很好了,亲侄女随礼也差不多了。” “好的。” “不要添太好的衣料,不好和大嫂准备的衣物料子差太大,就按你马大娘平日里给你们小两口走礼的那个程度就行了。” 周半夏正有此意。 当然,即使不听婆婆的,还有她爹那一关呢,她爹娘今晚不来,明儿也会来看她都准备什么贺礼。 尤其是她爹,如今是基本上什么衣料用手摸一下都能估出个大体价钱,比她这个绣女还内行。 太好的衣料,她爹是不会舍得让她走人情的。 照她爹的话来说,即使手上不缺银子,好料子也要放着用在刀刃上,要不拿来孝敬你叔父婶娘也好。 你叔父婶娘多疼你,怕你热着,不到端午先给她赶制了两三个箱笼的夏衣,这样的长辈理应好好孝顺。 有好衣料还不如亲手给你叔父婶娘多做两身,这才是你当侄女的本分,哪能好赖不分,把好东西给外人了。 再回西厢房,顾文轩已经在书房里面全神贯注地埋头温习,周半夏没想进去打扰他,准备先去内室准备贺礼。 点灯,拉上窗帘。 挑了一匹之前已经裁了一块随礼的缎料出来,再给裁了两块,分开折好用红带子系上给摆到明处。 如此一来,大姐即使明天忙得走不开没有准备,到时候带上就可以了,剩下的鸡蛋更不担心买不到。 再想着马珊当闺女的要准备的最主要贺礼之一长寿面,周半夏想想整理好东西还是去了对面东厢房。 “你会做啊?” 高老夫人爱吃长寿面,所以高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基本上都有跟小灶房的面点厨娘学会了这门手艺。 她还真会做,只是她学的算是最差劲的,但比起镇上那些预订的长寿面,还是可以马马虎虎过得去的。 马珊大喜。 “别说跟镇上长寿面比还能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是比不上也好啊,我娘就老说你有福气,我爹能吃到你做出来的长寿面再好不过了。” 尽瞎说大实话,周半夏莞尔,“你知道的,我不懂习俗,做长寿面容易,就是会不会全福人做的更好?” “你还不比全福人更好啊,夫家娘家哪个比不上啊,也就咱娘不想外人把你当福星张扬才不答应给人当全福人……” 汗颜。 这话说的,还真当她不懂何谓全福人了。 她才多少岁,其中子孙满堂就缺了。 倒是再看马珊喜上眉梢的神色,周半夏心想应该是没有什么忌讳。 有忌讳的话,之前在饭桌上,马珊也不至于问她会不会做长寿面,此时也不可能又跟她讲起了当地习俗。 “……就这么说定了,三丫,明儿你教我做能煮两大碗的长寿面,不用做太多,剩下的还是用买的,不然太累了。” 周半夏原本就计划自己动手做个斤把面,接下来交给厨娘完成。既然马珊都这么说了,就两碗的量,自是欣然应下。 至于明天做长寿面的时候,既然都动手了,肯定要多做些留着自家吃用,到时候再让厨娘搭把手就行了。 所以你又给你自己揽活了?顾文轩哭笑不得的,亏他之前在饭桌上还有意岔开话题,“不怕胳膊酸了?” “还行,大热天的我也不可能全部自己一个人干完,关键还是我自己也想多做些出来当中秋礼送人。 八月十五月正圆是个好兆头,像叔父和婶娘,还有高老夫人不是整寿,小生日我也不可能刚好赶上给他们煮碗长寿面。” 第398章 比谁快 托盘上一小扎一小扎金黄色的长寿面盘成一个高高塔形,最上面插着写有“福”字的牌子,周围用红绿纸装饰着。 会不会太隆重了? 全程寸步不离跟着二嫂学习的顾宝丫嘻嘻一笑,表示隆不隆重,给马大爷的礼,要大嫂说了算。 马珊没想到自己一个午睡睡过头,周半夏不止已经做好了超量的长寿面,还精心整成了这么一份大礼。 大礼? 其实这已经很简单了,家境富裕的人家过大寿或者庆生的时候,寿面和寿桃都会专门派人用筐抬上门。 要不是五十岁不好说是过寿,周半夏不单单想将“福”字换成“寿”字,还想蒸一些寿桃来搭配。 不过这些话放心里就可以了,委实没有必要说出口,马珊这位大嫂开心就好,不枉她胳膊都酸了。 见事已了,剩下的活自有厨娘会处理,无须顾文轩再使眼色,周半夏也不乐意再动手了,赶紧回房洗澡。 这天气热的,汗多到连头发都湿了,懒得在外洗头洗澡,将净房里面的浴桶等做了个伪装,周半夏果断闪人。 但她速度快,还是快不过早早就盯住她的顾文轩,一个闪身,把顾文轩也带进了别墅二楼的主卫。 比谁快? 看着顾文轩曲起左腿,前倾着身子,左手拿着巾帕,右手伸得老长老长地搭在她肩上的姿势,周半夏乐得哈哈直笑。 “你个傻媳妇。”顾文轩失笑地收回左腿,“慢起来比乌龟还慢,快起来差点逮不住。热坏了?” “痛快,好些日子没有这么痛快流汗了!不是那瓶洗发水,上面那瓶,是了,对了,就是这一瓶。 晚上随便哪一瓶洗发水都没关系,白天还是用这瓶没有香味的好,那个谁来着,就是马大爷第二个媳妇。 我叫二嫂的那个,昨儿个一早和她婆婆来了,她就说我一个人很香,巧的很,我用那瓶洗头发了。 幸亏咱们自己做香胰子,她还以为我用香胰子洗的头,当时还多亏了宝丫帮我解围。 要不然又想摸摸我头发,又凑近闻一闻的,好尴尬。这孩子很聪慧,而且学什么东西也快。” 顾文轩心知他媳妇所说的小妹学什么都很快,指的是今天学习做长寿面,除了小胳膊小手的还拉不成长度三尺的面条,像调配面条的颜色就已经学会了,小妹确实很聪慧,基本上一点就通。 倒是二虎子媳妇,“她那个人好像就这个性子,按理来说大哥是她妹夫了,多少要有点避讳。 有一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当时他们一家人还住半山腰那个马家坳,大哥送大嫂回娘家。 送到了不是早点想下山了,二虎子媳妇就老热情地拽住大哥让大哥吃了再走,差点把大哥裤腰带都拽下了。” “胡说八道。” “真的,当时天气热,大哥也不像如今穿的讲究,就短褂裤子,她矮,拉扯中估计没留神拉住大哥裤子。 你这知道的,如今这个叫什么裤子,松垮垮的,很好抓住布,大哥回头还跟我说当时裤腰带都差点扯断了。 也是从那以后大哥他真怕了对方那个鲁莽劲头,你明天注意看就能发现大哥见到大嫂她二嫂都会躲得老远。” 周半夏惊讶,“还真有此事?” “骗你干嘛。”顾文轩按了一下她脑袋,“还想抬头?忘了在洗头了,快闭好眼睛。 二虎子媳妇这人呢,说良心话,人还是很不错的,大虎子媳妇都不上她,更别说三虎子媳妇了。 她就这一点不好,有点人来疯,跟谁熟悉了,不管男女,不管是不是同龄人,总喜欢动手动脚。 当然,所谓的动手动脚真没有什么其它涵义,不然马大娘先第一个都容不下她,就是跟男人一样。” “懂,明白你意思,有些豪爽过头的意思。”周半夏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一处,“这里抓一抓。” “哟,说着说着,把这块落下了。”顾文轩特意多抓了两下,“舒服?谁像你男人我这么好还给媳妇洗头发。” 周半夏闭目举手,“别人,我不知道,我就亲眼目睹你爹给你娘洗头了。可以冲水了,我的好男人。” “再抓抓。” “你是想故意罚我?” “哪呀,这边还没有抓一下。”说归这么说,顾文轩还是速度开始给周半夏脑袋冲水,“话说这水会不会进你脑袋?”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出声,“你行啊,时刻不忘提醒我脑子进水,说说看,在你眼里我今天又干了什么蠢事?” “你猜。” “我要猜才脑子进水了。好了,接下来我自己擦头就行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了,要不要先送你出去?” “不用!”顾文轩下意识地回了句,“今天白天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有也是天黑以后的事情了。” “那你去歇会儿,今天早上我醒来就不见你在家看书练字,别告诉我什么你一早去村学那边看书学习了。” 果然,闲下来开始算账了。 顾文轩哑然失笑,将干毛巾抖开随即蒙住她脑袋,“为何不是去村学?” “你今早穿的鞋子。”周半夏不留给他狡辩的时间,不带喘气地说出了答案,“鞋面湿了,你进山了,去后山了。” “聪明!我今早是去了后山,没想瞒你。”顾文轩话意一转,“我就是故意试试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你个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的! 周半夏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抢过干毛巾自己边擦拭着头发,边磨牙笑问,“结果呢?” “还好。起先还提心吊胆,不曾想‘山穷水尽疑无路——” “天堂有路你不去,地府无门闯进来?你个呆子,人间好,人间美?看招!”周半夏伸手将干毛巾一甩。 “呵,还想耍诈!”顾文轩眼疾手快的双手一接,“有你,这人世间可不就更美了,还想逃,跑哪儿?” “谁逃了,我找换洗衣物不行?” “先把头发吹干——” “小心冻着,大兄弟,这会儿不是寒冬腊月,少蒙我,你蒙不了,等等,你听听是不是爹在外面喊你六郎?” 第398章 比谁快 托盘上一小扎一小扎金黄色的长寿面盘成一个高高塔形,最上面插着写有“福”字的牌子,周围用红绿纸装饰着。 会不会太隆重了? 全程寸步不离跟着二嫂学习的顾宝丫嘻嘻一笑,表示隆不隆重,给马大爷的礼,要大嫂说了算。 马珊没想到自己一个午睡睡过头,周半夏不止已经做好了超量的长寿面,还精心整成了这么一份大礼。 大礼? 其实这已经很简单了,家境富裕的人家过大寿或者庆生的时候,寿面和寿桃都会专门派人用筐抬上门。 要不是五十岁不好说是过寿,周半夏不单单想将“福”字换成“寿”字,还想蒸一些寿桃来搭配。 不过这些话放心里就可以了,委实没有必要说出口,马珊这位大嫂开心就好,不枉她胳膊都酸了。 见事已了,剩下的活自有厨娘会处理,无须顾文轩再使眼色,周半夏也不乐意再动手了,赶紧回房洗澡。 这天气热的,汗多到连头发都湿了,懒得在外洗头洗澡,将净房里面的浴桶等做了个伪装,周半夏果断闪人。 但她速度快,还是快不过早早就盯住她的顾文轩,一个闪身,把顾文轩也带进了别墅二楼的主卫。 比谁快? 看着顾文轩曲起左腿,前倾着身子,左手拿着巾帕,右手伸得老长老长地搭在她肩上的姿势,周半夏乐得哈哈直笑。 “你个傻媳妇。”顾文轩失笑地收回左腿,“慢起来比乌龟还慢,快起来差点逮不住。热坏了?” “痛快,好些日子没有这么痛快流汗了!不是那瓶洗发水,上面那瓶,是了,对了,就是这一瓶。 晚上随便哪一瓶洗发水都没关系,白天还是用这瓶没有香味的好,那个谁来着,就是马大爷第二个媳妇。 我叫二嫂的那个,昨儿个一早和她婆婆来了,她就说我一个人很香,巧的很,我用那瓶洗头发了。 幸亏咱们自己做香胰子,她还以为我用香胰子洗的头,当时还多亏了宝丫帮我解围。 要不然又想摸摸我头发,又凑近闻一闻的,好尴尬。这孩子很聪慧,而且学什么东西也快。” 顾文轩心知他媳妇所说的小妹学什么都很快,指的是今天学习做长寿面,除了小胳膊小手的还拉不成长度三尺的面条,像调配面条的颜色就已经学会了,小妹确实很聪慧,基本上一点就通。 倒是二虎子媳妇,“她那个人好像就这个性子,按理来说大哥是她妹夫了,多少要有点避讳。 有一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当时他们一家人还住半山腰那个马家坳,大哥送大嫂回娘家。 送到了不是早点想下山了,二虎子媳妇就老热情地拽住大哥让大哥吃了再走,差点把大哥裤腰带都拽下了。” “胡说八道。” “真的,当时天气热,大哥也不像如今穿的讲究,就短褂裤子,她矮,拉扯中估计没留神拉住大哥裤子。 你这知道的,如今这个叫什么裤子,松垮垮的,很好抓住布,大哥回头还跟我说当时裤腰带都差点扯断了。 也是从那以后大哥他真怕了对方那个鲁莽劲头,你明天注意看就能发现大哥见到大嫂她二嫂都会躲得老远。” 周半夏惊讶,“还真有此事?” “骗你干嘛。”顾文轩按了一下她脑袋,“还想抬头?忘了在洗头了,快闭好眼睛。 二虎子媳妇这人呢,说良心话,人还是很不错的,大虎子媳妇都不上她,更别说三虎子媳妇了。 她就这一点不好,有点人来疯,跟谁熟悉了,不管男女,不管是不是同龄人,总喜欢动手动脚。 当然,所谓的动手动脚真没有什么其它涵义,不然马大娘先第一个都容不下她,就是跟男人一样。” “懂,明白你意思,有些豪爽过头的意思。”周半夏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一处,“这里抓一抓。” “哟,说着说着,把这块落下了。”顾文轩特意多抓了两下,“舒服?谁像你男人我这么好还给媳妇洗头发。” 周半夏闭目举手,“别人,我不知道,我就亲眼目睹你爹给你娘洗头了。可以冲水了,我的好男人。” “再抓抓。” “你是想故意罚我?” “哪呀,这边还没有抓一下。”说归这么说,顾文轩还是速度开始给周半夏脑袋冲水,“话说这水会不会进你脑袋?”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出声,“你行啊,时刻不忘提醒我脑子进水,说说看,在你眼里我今天又干了什么蠢事?” “你猜。” “我要猜才脑子进水了。好了,接下来我自己擦头就行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了,要不要先送你出去?” “不用!”顾文轩下意识地回了句,“今天白天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有也是天黑以后的事情了。” “那你去歇会儿,今天早上我醒来就不见你在家看书练字,别告诉我什么你一早去村学那边看书学习了。” 果然,闲下来开始算账了。 顾文轩哑然失笑,将干毛巾抖开随即蒙住她脑袋,“为何不是去村学?” “你今早穿的鞋子。”周半夏不留给他狡辩的时间,不带喘气地说出了答案,“鞋面湿了,你进山了,去后山了。” “聪明!我今早是去了后山,没想瞒你。”顾文轩话意一转,“我就是故意试试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你个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的! 周半夏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抢过干毛巾自己边擦拭着头发,边磨牙笑问,“结果呢?” “还好。起先还提心吊胆,不曾想‘山穷水尽疑无路——” “天堂有路你不去,地府无门闯进来?你个呆子,人间好,人间美?看招!”周半夏伸手将干毛巾一甩。 “呵,还想耍诈!”顾文轩眼疾手快的双手一接,“有你,这人世间可不就更美了,还想逃,跑哪儿?” “谁逃了,我找换洗衣物不行?” “先把头发吹干——” “小心冻着,大兄弟,这会儿不是寒冬腊月,少蒙我,你蒙不了,等等,你听听是不是爹在外面喊你六郎?” 第399章 去祠堂 顾文轩侧耳旁听,不是爹,是娘,哪能还不知媳妇忽悠他的时候无意中蒙对了,外面还真有人在喊他。 匆忙之间出来之后高声回应听到了,快速穿上长衫,边往外走之余不免心想他娘找他什么事。 “你爹说让你这会儿去一趟祠堂,要立马去才行。” 未时,烈阳高照,暑气还未褪去。 风吹在脸上都是烫的,刘氏不想打搅在屋里歇着的老儿子小两口,或者说不想让老儿子这个时辰出门也没法子。 但凡可以晚点去祠堂,孩子爹不会派余财立马回来,还知会一声让老儿子快点去,有也会说找找看在不在家。 不看连亲家母私底下都说了趁如今考完院试先不让大江上这边多待了,先让他们小两口多处处早点有孩子。 “三丫这会儿睡着了没,有没有被娘吵醒了?” 顾文轩心知书房窗户敞开着,他不在书房瞒不了他娘,但他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没,刚洗好头。” 真真是应了那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两口一样的爱干净,刘氏忍笑推了一把老儿子,“行,娘知道了,去跟三丫说一声,娘要回屋躺会儿,她就不用出来了。记得把头发绞干了,多躺会儿。” 顾文轩顺着刘氏的力道,后退一步,老老实实的奉母之命倒转西厢房小厅,刚要进内室就见周半夏出来了。 不出他所料的连头发都没有用电吹风吹干,顾文轩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前将周半夏转个身推她回房。 无须多言。 周半夏也确实如他所料的已经听见他们母子两人在外说了什么,帮他理了理好身上长衫便让他先去顾家祠堂。 再出西厢房,去往祠堂的路上,顾文轩途径他大爷爷顾族长家,顾文钰已经穿戴齐整的在大门口翻着一本书。 “等久了?” 顾文钰收起书本,摇头而笑,“你来的比我想的还快。刚好遇上了一道难题,原本还想晚点去找你。” 顾文轩伸手示意边走的同时,调侃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心浮气躁,居然还有题能把你难倒了?” “你当谁都是你这个怪才,什么策问拿到手都能先来个一二三的破题。你先听听看我这道题这么破题可否……” 见顾文钰开始报出题目,顾文轩也不逗他了,边并肩同行朝顾家祠堂的方向走去,边默默听着顾文钰所言。 听完,走的再怎么慢,也快到顾家祠堂大门外,顾不上多言,顾文轩提议等明晚连同大江一起探讨这道题。 之所以选了明晚,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白天去马家,后天还要去一趟舅家,近两天也就明晚有空。 至于为何喊上大江,而不是直接去周秀才那里,连同周长平一起探讨学业上的问题,只因时间不凑巧。 不同于顾家祠堂翻新工作还没有启动,周家祠堂昨天开始动工了,也因此,周秀才父子二人这几天更是分身乏术。 学堂要上课,又要时常去祠堂。 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文轩可不敢还让年过六十的周秀才受累。 听顾文轩提议明晚汇合大江一起探讨,顾文钰巴不得,要不是不好时常上门打扰,他还有更多的问题想找这个怪才堂弟请教。 而且有大江在更好,只要有大江在场,当姐夫的六郎讲起题来,那个耐心细心的,恨不得什么都掰开揉碎了的讲。 大江之所以能一步迈过院试,确实正如夫子所言,最大的功劳还是在六郎身上,很明显的学业上稳稳进步。 就如立哥儿,这才跟六郎身边学习几个月,差点就要迈过院试,如今做起文章的火候其实已经远胜大郎。 大郎是把他自己的路给走窄了,但凡不曾算计过六郎,哪怕少了六郎媳妇相助,凭六郎天赋,不退学迟早会中秀才。 兄弟齐心,凭三爷爷家的家底,村学束修不多,夫子本身又对六郎另眼相看,何惧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只要供出六郎一个秀才还愁什么,兄弟齐心,哪怕一门出不了俩秀才,他大郎何须像如今一样去哪儿进学都遭嫌弃。 心胸过于狭窄,还自以为聪明,当儿子的大郎如此,哪曾想当父亲的居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亏他祖父还总以为三房也就三爷爷糊涂,他几个堂叔为人还是可以的,大的再没能耐,幸在听话。 是够听话了,没分家之前明面上的确很听话,唯一一次的不听话也就是仅仅放弃科考去当账房。 谁不说他这位堂叔到底是读书人,明理,有良心,见二弟再供他长子读书可不立马放弃科考要养家了。 当时说这些话说的最响的,如今脸就有多疼,少了二堂叔(顾二柱)顶在前面,是人是鬼终究还是露馅了。 翻新祠堂原本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事情,又无谁让他们出银子,身为三房长子长孙到今天了居然还不见父子俩人回来一人。 太不像话了。 顾文轩不知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顾文钰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当然,就是知道也不奇怪。 真当他没有证据不对外声张就拿捏不住罪魁祸首,公道自在人心,还有一句话叫说开的秘密就不是什么密事。 顾家祠堂。 和上午只有族长族老,以及包括他爹在内的几位叔伯在场商量修葺祠堂一事不一样,顾文轩再来祠堂就发现顾家成年男丁几乎已经全部到齐。 说的还是修葺祠堂一事。 如已经选了老神仙清风道长挑出来的三个黄道吉日吉日里面,哪一天动工,还有预计所需的砖瓦多少,木料多少,工期多久等等事宜。 这就代表着经过上午的商量已经落实下来,接下来就要开始宣布全族各家各户男丁,包括部分女眷的任务。 难怪他爹让他立马来一趟。 他就说嘛,长辈们上午都笑称他和文钰出银子就不用出力了,怎么到了现在还叫他和文钰来一趟。 谁像大房一样只来了一个顾三郎,他大哥已经不在家,可不就要他这个老儿子再来祠堂露过面,顺道看一看,听一听,好长些见识。 第399章 去祠堂 顾文轩侧耳旁听,不是爹,是娘,哪能还不知媳妇忽悠他的时候无意中蒙对了,外面还真有人在喊他。 匆忙之间出来之后高声回应听到了,快速穿上长衫,边往外走之余不免心想他娘找他什么事。 “你爹说让你这会儿去一趟祠堂,要立马去才行。” 未时,烈阳高照,暑气还未褪去。 风吹在脸上都是烫的,刘氏不想打搅在屋里歇着的老儿子小两口,或者说不想让老儿子这个时辰出门也没法子。 但凡可以晚点去祠堂,孩子爹不会派余财立马回来,还知会一声让老儿子快点去,有也会说找找看在不在家。 不看连亲家母私底下都说了趁如今考完院试先不让大江上这边多待了,先让他们小两口多处处早点有孩子。 “三丫这会儿睡着了没,有没有被娘吵醒了?” 顾文轩心知书房窗户敞开着,他不在书房瞒不了他娘,但他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没,刚洗好头。” 真真是应了那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两口一样的爱干净,刘氏忍笑推了一把老儿子,“行,娘知道了,去跟三丫说一声,娘要回屋躺会儿,她就不用出来了。记得把头发绞干了,多躺会儿。” 顾文轩顺着刘氏的力道,后退一步,老老实实的奉母之命倒转西厢房小厅,刚要进内室就见周半夏出来了。 不出他所料的连头发都没有用电吹风吹干,顾文轩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前将周半夏转个身推她回房。 无须多言。 周半夏也确实如他所料的已经听见他们母子两人在外说了什么,帮他理了理好身上长衫便让他先去顾家祠堂。 再出西厢房,去往祠堂的路上,顾文轩途径他大爷爷顾族长家,顾文钰已经穿戴齐整的在大门口翻着一本书。 “等久了?” 顾文钰收起书本,摇头而笑,“你来的比我想的还快。刚好遇上了一道难题,原本还想晚点去找你。” 顾文轩伸手示意边走的同时,调侃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心浮气躁,居然还有题能把你难倒了?” “你当谁都是你这个怪才,什么策问拿到手都能先来个一二三的破题。你先听听看我这道题这么破题可否……” 见顾文钰开始报出题目,顾文轩也不逗他了,边并肩同行朝顾家祠堂的方向走去,边默默听着顾文钰所言。 听完,走的再怎么慢,也快到顾家祠堂大门外,顾不上多言,顾文轩提议等明晚连同大江一起探讨这道题。 之所以选了明晚,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白天去马家,后天还要去一趟舅家,近两天也就明晚有空。 至于为何喊上大江,而不是直接去周秀才那里,连同周长平一起探讨学业上的问题,只因时间不凑巧。 不同于顾家祠堂翻新工作还没有启动,周家祠堂昨天开始动工了,也因此,周秀才父子二人这几天更是分身乏术。 学堂要上课,又要时常去祠堂。 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文轩可不敢还让年过六十的周秀才受累。 听顾文轩提议明晚汇合大江一起探讨,顾文钰巴不得,要不是不好时常上门打扰,他还有更多的问题想找这个怪才堂弟请教。 而且有大江在更好,只要有大江在场,当姐夫的六郎讲起题来,那个耐心细心的,恨不得什么都掰开揉碎了的讲。 大江之所以能一步迈过院试,确实正如夫子所言,最大的功劳还是在六郎身上,很明显的学业上稳稳进步。 就如立哥儿,这才跟六郎身边学习几个月,差点就要迈过院试,如今做起文章的火候其实已经远胜大郎。 大郎是把他自己的路给走窄了,但凡不曾算计过六郎,哪怕少了六郎媳妇相助,凭六郎天赋,不退学迟早会中秀才。 兄弟齐心,凭三爷爷家的家底,村学束修不多,夫子本身又对六郎另眼相看,何惧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只要供出六郎一个秀才还愁什么,兄弟齐心,哪怕一门出不了俩秀才,他大郎何须像如今一样去哪儿进学都遭嫌弃。 心胸过于狭窄,还自以为聪明,当儿子的大郎如此,哪曾想当父亲的居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亏他祖父还总以为三房也就三爷爷糊涂,他几个堂叔为人还是可以的,大的再没能耐,幸在听话。 是够听话了,没分家之前明面上的确很听话,唯一一次的不听话也就是仅仅放弃科考去当账房。 谁不说他这位堂叔到底是读书人,明理,有良心,见二弟再供他长子读书可不立马放弃科考要养家了。 当时说这些话说的最响的,如今脸就有多疼,少了二堂叔(顾二柱)顶在前面,是人是鬼终究还是露馅了。 翻新祠堂原本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事情,又无谁让他们出银子,身为三房长子长孙到今天了居然还不见父子俩人回来一人。 太不像话了。 顾文轩不知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顾文钰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当然,就是知道也不奇怪。 真当他没有证据不对外声张就拿捏不住罪魁祸首,公道自在人心,还有一句话叫说开的秘密就不是什么密事。 顾家祠堂。 和上午只有族长族老,以及包括他爹在内的几位叔伯在场商量修葺祠堂一事不一样,顾文轩再来祠堂就发现顾家成年男丁几乎已经全部到齐。 说的还是修葺祠堂一事。 如已经选了老神仙清风道长挑出来的三个黄道吉日吉日里面,哪一天动工,还有预计所需的砖瓦多少,木料多少,工期多久等等事宜。 这就代表着经过上午的商量已经落实下来,接下来就要开始宣布全族各家各户男丁,包括部分女眷的任务。 难怪他爹让他立马来一趟。 他就说嘛,长辈们上午都笑称他和文钰出银子就不用出力了,怎么到了现在还叫他和文钰来一趟。 谁像大房一样只来了一个顾三郎,他大哥已经不在家,可不就要他这个老儿子再来祠堂露过面,顺道看一看,听一听,好长些见识。 第400章 有心无心 静静听完顾族长一番话,再旁听在场的诸多交谈声,顾文轩算是切身体会到为何古人都有家族观念了。 用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激动又兴奋的话语总结下来,那便是宗祠里供奉的可是列祖列宗的牌位。 没有先祖就没有他们。 每年年节,每逢大事都要祭祀祖宗先人的,但凡有心就没有不想将宗祠修葺的齐整美观。 这可不只是对列祖列宗的孝敬,更意味着家族的繁荣兴旺。 之前日子艰难,只能愧对列祖列宗,每年将祠堂屋顶修补一下,但如今却是实打实的要翻新,自是再如何隆重也不为过。 像他二爷爷就想要出银子了,而且出的还不少,足足二十两银子,说是祠堂外面的路由他出钱修整了。 说是路,其实就是祠堂大门外的小广场。 每逢祭祖,族里女眷跪拜在祠堂大门外的位置,也是摆酒席的时候祠堂里面摆不下摆到外面的地方。 顾二柱瞅了眼老儿子。 刚好,顾文轩也看向他老子。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顾二柱就知老儿子小两口还是无意这回让其他人出银子,也罢,大头都出了。 “二伯,你看是不是这样子比较好?”顾二柱挨近顾二爷耳边,“这回先别跟孩子抢,回头祠堂整好了要是有出来的银子,再劳你作主把咱们族里孤寡贫弱人家的屋顶给修一修,不然入冬雪大了让他们住着也不安心。 这桩事呢,落下哪一家都不好,我是整不来的,也就靠你和大伯牵头,也别跟人说六郎小两口出多少银子行不?” 被顾二柱拉出祠堂的顾二爷听完,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侄子后脑勺,“有啥不行,好人都让我这个老头子当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别急,你想跟我透个底儿,这主意是六郎小两口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既然提出来了,顾二柱就没想隐瞒他二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要照我家三丫的想法还得了。 说一桩外人不知道的事,三丫如今就整天瞎琢磨着该整啥让村子里人人有活干,家家住上砖瓦房。 哦,是了,她还说每顿能吃上肉,说的轻松,我听的都快要吓死,我说你可别胡思乱想把脑子想坏了。” 顾二爷哈哈大笑。 顾二柱也是好笑不已,“这孩子心大的。她说爹,咱们村里子除了个别人家以外,他们都很好。 有人帮过我两个爹,有人帮过我两个娘,身为你们儿女,我和六郎哥不会忘,也不能忘了这份情分。 要能想出来,我两口子还是想回报一二,让大伙都知道我们爹娘教出来的孩子实实在在把族人放在心上了。 二伯,这孩子啊,不是我夸,是真好,进门至今不光没有和我两口子大声过,连虎妞这个大嫂,她都哄着。 像今日,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娘,大热天的,一早起来就忙个不停,她自个帮虎妞动手做寿面了。 等你回家你就知道,这孩子还亲手给你们老兄弟还有我大娘二大娘我娘都做了寿面,你们今晚就能吃上。 好呢,这孩子是真好,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家六郎能找着这么一个好媳妇,孝顺,懂事,听话又能干。 比亲闺女还好,用我媳妇的话来说,就是在外头受气心里不痛快,只要回家见着三丫就老乐呵了。 这孩子是啥啥都没人挑剔的,就是,有一点不好,老操心我和她娘手头紧,左一个银子,右一张银票——” 顾二爷听到这儿,听出来了,亏他还差点误以为后面说的不好才是啥想找他要主意的事情,合着这臭小子除了跟他显摆还是显摆来着了。 “啪”的一声,顾二爷一巴掌落在顾二柱的后背上,硬是把顾二柱未说完的话给打断了,“那你爹找你银子你说没有!” “我是没有,有也是我家三丫孝顺我这个当爹的,可我手头再多也不会给我爹半文钱。”这一点,顾二柱打死都不想松口。 原因吗? “一个是拿给我爹,我爹压根留不住;再一个就是我大哥这里已经借了银子,三丫至今连提都没提起。 可孩子不提不是忘了她大伯欠她银子,她是怕我和她娘为难,孩子懂事,我当爹的也不能真当自己狗屁不懂。 再说了,三丫除了我不让她给我爹娘银子以外,我爹娘如今吃喝穿的哪一样不是咱们村子里头一份。 这些就全是三丫孝顺我爹娘的,当孙媳当到这个份上也就这孩子了,我爹要再贪心,那当真没脸没皮了。” 唉,老三那个糊涂蛋是硬生生的把这个最孝顺的儿子推走了啊。顾二爷暗叹,一时之间更不想为顾老爷子说好话了。 说啥? 二柱子不是不孝顺,是真怕了老三那个糊涂蛋,硬是把二柱子吓得不敢太孝顺,生怕连累孩子被套进去。 “二伯,我知道你和我大伯担心啥,该孝顺的,不会少了我爹,但多的,我心死了,做不到了。 我和我爹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前半辈子我为我爹着想,接下来的后半辈子我不能再让我儿子因我受委屈了。 我两个儿子,不是单单只有我家六郎被夫子夸过是读书种子,我家二郎最早在镇上学塾又何曾不是被夫子看重。 很多事情,像那笔银子连你当时都不知准确数额,我爹是咋做到一清二楚,还一字不落背出那几条律法压我?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我至今都不敢跟孩子说半个字,说出来被他们两兄弟得知都敢把他们大伯那一家子搅散了。 如今这样子其实已经很好了,不管是我爹,还是我大哥和大郎,他们祖孙三人应该心满意足了。 再闹就过头了,我儿子不是我,虎妞和三丫也不像我媳妇一样娘家无人,不提马大壮,周长顺就好惹了? 之前周大牛一大家子就占不到他周长顺半点便宜了,何况如今他身后还有一个拿他当亲兄弟的周大人。 他也就觉得亏欠三丫这个闺女太多了,生怕拖累三丫始终不想显摆,不然他想收拾谁,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没蒙你,你可以找我青哥(顾扬青)打听打听,青哥应该是再清楚不过周长顺如今在城里说话比赵老三还有分量。” 第400章 有心无心 静静听完顾族长一番话,再旁听在场的诸多交谈声,顾文轩算是切身体会到为何古人都有家族观念了。 用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激动又兴奋的话语总结下来,那便是宗祠里供奉的可是列祖列宗的牌位。 没有先祖就没有他们。 每年年节,每逢大事都要祭祀祖宗先人的,但凡有心就没有不想将宗祠修葺的齐整美观。 这可不只是对列祖列宗的孝敬,更意味着家族的繁荣兴旺。 之前日子艰难,只能愧对列祖列宗,每年将祠堂屋顶修补一下,但如今却是实打实的要翻新,自是再如何隆重也不为过。 像他二爷爷就想要出银子了,而且出的还不少,足足二十两银子,说是祠堂外面的路由他出钱修整了。 说是路,其实就是祠堂大门外的小广场。 每逢祭祖,族里女眷跪拜在祠堂大门外的位置,也是摆酒席的时候祠堂里面摆不下摆到外面的地方。 顾二柱瞅了眼老儿子。 刚好,顾文轩也看向他老子。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顾二柱就知老儿子小两口还是无意这回让其他人出银子,也罢,大头都出了。 “二伯,你看是不是这样子比较好?”顾二柱挨近顾二爷耳边,“这回先别跟孩子抢,回头祠堂整好了要是有出来的银子,再劳你作主把咱们族里孤寡贫弱人家的屋顶给修一修,不然入冬雪大了让他们住着也不安心。 这桩事呢,落下哪一家都不好,我是整不来的,也就靠你和大伯牵头,也别跟人说六郎小两口出多少银子行不?” 被顾二柱拉出祠堂的顾二爷听完,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侄子后脑勺,“有啥不行,好人都让我这个老头子当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别急,你想跟我透个底儿,这主意是六郎小两口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既然提出来了,顾二柱就没想隐瞒他二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要照我家三丫的想法还得了。 说一桩外人不知道的事,三丫如今就整天瞎琢磨着该整啥让村子里人人有活干,家家住上砖瓦房。 哦,是了,她还说每顿能吃上肉,说的轻松,我听的都快要吓死,我说你可别胡思乱想把脑子想坏了。” 顾二爷哈哈大笑。 顾二柱也是好笑不已,“这孩子心大的。她说爹,咱们村里子除了个别人家以外,他们都很好。 有人帮过我两个爹,有人帮过我两个娘,身为你们儿女,我和六郎哥不会忘,也不能忘了这份情分。 要能想出来,我两口子还是想回报一二,让大伙都知道我们爹娘教出来的孩子实实在在把族人放在心上了。 二伯,这孩子啊,不是我夸,是真好,进门至今不光没有和我两口子大声过,连虎妞这个大嫂,她都哄着。 像今日,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娘,大热天的,一早起来就忙个不停,她自个帮虎妞动手做寿面了。 等你回家你就知道,这孩子还亲手给你们老兄弟还有我大娘二大娘我娘都做了寿面,你们今晚就能吃上。 好呢,这孩子是真好,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家六郎能找着这么一个好媳妇,孝顺,懂事,听话又能干。 比亲闺女还好,用我媳妇的话来说,就是在外头受气心里不痛快,只要回家见着三丫就老乐呵了。 这孩子是啥啥都没人挑剔的,就是,有一点不好,老操心我和她娘手头紧,左一个银子,右一张银票——” 顾二爷听到这儿,听出来了,亏他还差点误以为后面说的不好才是啥想找他要主意的事情,合着这臭小子除了跟他显摆还是显摆来着了。 “啪”的一声,顾二爷一巴掌落在顾二柱的后背上,硬是把顾二柱未说完的话给打断了,“那你爹找你银子你说没有!” “我是没有,有也是我家三丫孝顺我这个当爹的,可我手头再多也不会给我爹半文钱。”这一点,顾二柱打死都不想松口。 原因吗? “一个是拿给我爹,我爹压根留不住;再一个就是我大哥这里已经借了银子,三丫至今连提都没提起。 可孩子不提不是忘了她大伯欠她银子,她是怕我和她娘为难,孩子懂事,我当爹的也不能真当自己狗屁不懂。 再说了,三丫除了我不让她给我爹娘银子以外,我爹娘如今吃喝穿的哪一样不是咱们村子里头一份。 这些就全是三丫孝顺我爹娘的,当孙媳当到这个份上也就这孩子了,我爹要再贪心,那当真没脸没皮了。” 唉,老三那个糊涂蛋是硬生生的把这个最孝顺的儿子推走了啊。顾二爷暗叹,一时之间更不想为顾老爷子说好话了。 说啥? 二柱子不是不孝顺,是真怕了老三那个糊涂蛋,硬是把二柱子吓得不敢太孝顺,生怕连累孩子被套进去。 “二伯,我知道你和我大伯担心啥,该孝顺的,不会少了我爹,但多的,我心死了,做不到了。 我和我爹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前半辈子我为我爹着想,接下来的后半辈子我不能再让我儿子因我受委屈了。 我两个儿子,不是单单只有我家六郎被夫子夸过是读书种子,我家二郎最早在镇上学塾又何曾不是被夫子看重。 很多事情,像那笔银子连你当时都不知准确数额,我爹是咋做到一清二楚,还一字不落背出那几条律法压我?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我至今都不敢跟孩子说半个字,说出来被他们两兄弟得知都敢把他们大伯那一家子搅散了。 如今这样子其实已经很好了,不管是我爹,还是我大哥和大郎,他们祖孙三人应该心满意足了。 再闹就过头了,我儿子不是我,虎妞和三丫也不像我媳妇一样娘家无人,不提马大壮,周长顺就好惹了? 之前周大牛一大家子就占不到他周长顺半点便宜了,何况如今他身后还有一个拿他当亲兄弟的周大人。 他也就觉得亏欠三丫这个闺女太多了,生怕拖累三丫始终不想显摆,不然他想收拾谁,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没蒙你,你可以找我青哥(顾扬青)打听打听,青哥应该是再清楚不过周长顺如今在城里说话比赵老三还有分量。” 第401章 听出来了 无须找长子打听,顾二爷已经心知侄子所言不虚,周家小子生了个好闺女,如今连未成丁的长子也冒尖了。 同样的,他也不止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 在祠堂外面,面朝供奉列祖列宗牌位的正殿方向,二柱子也如同发誓一般想让他这个当二伯递话了。 不是他不孝在先,更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不敢太孝顺,但该孝顺的东西不会少,再多的孝心也没了。 像明面上还是大柱子养老,可二柱子不是不能请老三老俩口在家里住几天享福又不影响大柱子名声的孝心是没了。 说到底,还是老三(顾老爷子)那个糊涂蛋太不听话了。 分家那天,他和大哥都那么说了,啥都能昧下,就是唯独不能把二柱子的那些田地给分了。 分了就没有比净身出户好多少,把这个孝顺儿子推远了,连他和大哥往后都不好在二柱子跟前为他说好话。 可老三那个糊涂蛋啊,还不当一回事,还说二柱子不敢。有啥不敢,分家书上明明白白写好的长子养老。 唉。 不用老三再惦记去二柱子家养老了,即使大哥(顾族长)和他这个当二伯的厚着脸皮提了也没用的。 不行就是不行。 二柱子都把周家小子拎出来了,意思就是惹恼了他,他啥都不管让亲家出面了,到时就不是他当儿子的不孝。 是啊。 好不容易有了个跟亲闺女没啥两样的孝顺儿媳,六郎也有了大好前程,二郎小两口也争气。 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着,把老三那个糊涂蛋接回家干啥,还嫌老三不闹腾,还怕日子过得太好不成。 换成自家老二像二柱子这样子把家底都留下分了,分出去还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自己,当儿子的够孝顺了。 想到这儿,顾二爷自嘲一笑,释然地挺直了背,转头注视顾二柱,“别怪二伯老糊涂了。” “没,我没这个意思,二伯——” “知道。”顾二爷伸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知道你没有埋怨过我这个当二伯的,很多时候站你爹那边了。 其实我和你大伯心里都明白不应该老让你受委屈,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这个弟弟还只能靠你这个侄子撑起门户。 我承认我当二伯的不厚道了,你如今也快四十了,从小到大也就今年日子过得舒心些,还想把你爹扔给你。” “二伯——”顾二柱一时词穷。 顾二爷暗叹,“二伯懂,别说你,我都不敢担保你爹能不偏心眼,真要住到你家,谁知会不会让外人笑话。 所以你爹在我和你大伯跟前说起往后身子骨不利索了,你家下人多,还要靠你养老,我心软了也不敢跟你提。 我还知道你今天说这些话,应该是你爹先在你跟前说了啥,你担心你大伯不当族长了,回头压不住你爹。 想多了,咱们顾家好不容易出了六郎这样的读书好种子,哪怕为了文钰,你大堂哥都容不得谁敢拖后腿。 不要小瞧你大堂哥,你们这一辈兄弟里面也就他有些城府,文钰几兄弟不声不吭的就随他那个当老子的。 你大伯当族长还不如你大堂哥当族长,傻小子,你大堂哥当族长才更有利你,不然老叔他们能不早不晚让你大伯早点歇着。” 顾二柱看着说完转身就走的顾二爷,不由咧嘴无声而笑,攥紧的拳头随即松开,立马收敛起笑意跟上。 “二伯,还是你最疼我。” “滚犊子。”顾二爷笑骂一声,侧头瞪了眼黏糊着搭他肩的侄子,“还想被你爹瞅见我带坏他儿子?” “哪呀,我爹如今可不比以往,他如今巴不得我听你和大伯的话,和你们亲。”顾二柱挨近顾二爷耳边,“其实我爹心里比谁都明白,自打我不听他的娶了我媳妇,他说的话都不如你和我大伯好使。 这也是为啥我爹看不顺眼我媳妇,连带着我娘都跟着老觉得我媳妇配不上我的缘故,连我家二郎六郎都不招他们待见了。” 顾二爷无话可说,也不想昧良心的说什么当祖父的哪会不待见孙子。 老三那个糊涂蛋眼里何止孙子,连儿子也只有长子是儿子。 即使如今想起二柱子好了,想跟二柱子养老了,还是跟二柱子过日子能享福,并不是不偏心长子了。 何况二郎和六郎这两个当孙子的,既不占长,又不占幼,要不是功名抢不了,只怕连夜都帮长孙抢了。 瞅瞅! 又老糊涂了,拉下老脸瞪着二柱子干嘛,显你老脸褶子少,还是怕大伙不知你们爷俩不亲了! 当着众人的面,顾二爷不得不佯装自己没有看见顾老爷子怒瞪他伯侄二人进来,赶紧朝顾文轩招手。 要说老三这个糊涂蛋如今最怵谁,也就六郎这孩子了。 用老三的糊涂话来说,这孩子打小起就随娘,随了老刘家穷得叮当响还瞧不起人的臭德性。 如今笑的再和气,心里还是压根没拿他当祖父,脸上笑着,眼珠子都凉飕飕地想偷摸这给他一刀子。 可不就糊涂了,都这么说了,还想住到二柱子那儿,孙媳再孝顺,性子再好,还能不站六郎那边。 能以区区一个丫鬟之身,清清白白出府后还有今日造化的六郎媳妇,岂能连最浅白的里外都分不清。 “二爷爷。” 看着含笑走近行礼的顾文轩,再眼角余光瞟见不知何时已经从另一旁走近的顾老爷子,顾二爷都想哭了。 千万别闹啊,老三,你要敢仗着自己当祖父的说啥,孙子不敢不孝不从,胡说八道个啥,那真要完蛋了。 “老三,来了啊——” “就你能来,我不能来?”顾老爷子没好气地斜了眼顾二爷,“热坏了,说好了,你大哥明早之前一准回来。” 顾二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也是一家之主了,合该回来一趟。二伯,我去大伯那边看还有啥要准备的?” 顾二爷巴不得把他们祖孙三人分开,忙不迭应声:“六郎陪你爹一起去,你去哪儿,等一下,我找你有事。” 第401章 听出来了 无须找长子打听,顾二爷已经心知侄子所言不虚,周家小子生了个好闺女,如今连未成丁的长子也冒尖了。 同样的,他也不止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 在祠堂外面,面朝供奉列祖列宗牌位的正殿方向,二柱子也如同发誓一般想让他这个当二伯递话了。 不是他不孝在先,更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不敢太孝顺,但该孝顺的东西不会少,再多的孝心也没了。 像明面上还是大柱子养老,可二柱子不是不能请老三老俩口在家里住几天享福又不影响大柱子名声的孝心是没了。 说到底,还是老三(顾老爷子)那个糊涂蛋太不听话了。 分家那天,他和大哥都那么说了,啥都能昧下,就是唯独不能把二柱子的那些田地给分了。 分了就没有比净身出户好多少,把这个孝顺儿子推远了,连他和大哥往后都不好在二柱子跟前为他说好话。 可老三那个糊涂蛋啊,还不当一回事,还说二柱子不敢。有啥不敢,分家书上明明白白写好的长子养老。 唉。 不用老三再惦记去二柱子家养老了,即使大哥(顾族长)和他这个当二伯的厚着脸皮提了也没用的。 不行就是不行。 二柱子都把周家小子拎出来了,意思就是惹恼了他,他啥都不管让亲家出面了,到时就不是他当儿子的不孝。 是啊。 好不容易有了个跟亲闺女没啥两样的孝顺儿媳,六郎也有了大好前程,二郎小两口也争气。 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着,把老三那个糊涂蛋接回家干啥,还嫌老三不闹腾,还怕日子过得太好不成。 换成自家老二像二柱子这样子把家底都留下分了,分出去还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自己,当儿子的够孝顺了。 想到这儿,顾二爷自嘲一笑,释然地挺直了背,转头注视顾二柱,“别怪二伯老糊涂了。” “没,我没这个意思,二伯——” “知道。”顾二爷伸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知道你没有埋怨过我这个当二伯的,很多时候站你爹那边了。 其实我和你大伯心里都明白不应该老让你受委屈,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这个弟弟还只能靠你这个侄子撑起门户。 我承认我当二伯的不厚道了,你如今也快四十了,从小到大也就今年日子过得舒心些,还想把你爹扔给你。” “二伯——”顾二柱一时词穷。 顾二爷暗叹,“二伯懂,别说你,我都不敢担保你爹能不偏心眼,真要住到你家,谁知会不会让外人笑话。 所以你爹在我和你大伯跟前说起往后身子骨不利索了,你家下人多,还要靠你养老,我心软了也不敢跟你提。 我还知道你今天说这些话,应该是你爹先在你跟前说了啥,你担心你大伯不当族长了,回头压不住你爹。 想多了,咱们顾家好不容易出了六郎这样的读书好种子,哪怕为了文钰,你大堂哥都容不得谁敢拖后腿。 不要小瞧你大堂哥,你们这一辈兄弟里面也就他有些城府,文钰几兄弟不声不吭的就随他那个当老子的。 你大伯当族长还不如你大堂哥当族长,傻小子,你大堂哥当族长才更有利你,不然老叔他们能不早不晚让你大伯早点歇着。” 顾二柱看着说完转身就走的顾二爷,不由咧嘴无声而笑,攥紧的拳头随即松开,立马收敛起笑意跟上。 “二伯,还是你最疼我。” “滚犊子。”顾二爷笑骂一声,侧头瞪了眼黏糊着搭他肩的侄子,“还想被你爹瞅见我带坏他儿子?” “哪呀,我爹如今可不比以往,他如今巴不得我听你和大伯的话,和你们亲。”顾二柱挨近顾二爷耳边,“其实我爹心里比谁都明白,自打我不听他的娶了我媳妇,他说的话都不如你和我大伯好使。 这也是为啥我爹看不顺眼我媳妇,连带着我娘都跟着老觉得我媳妇配不上我的缘故,连我家二郎六郎都不招他们待见了。” 顾二爷无话可说,也不想昧良心的说什么当祖父的哪会不待见孙子。 老三那个糊涂蛋眼里何止孙子,连儿子也只有长子是儿子。 即使如今想起二柱子好了,想跟二柱子养老了,还是跟二柱子过日子能享福,并不是不偏心长子了。 何况二郎和六郎这两个当孙子的,既不占长,又不占幼,要不是功名抢不了,只怕连夜都帮长孙抢了。 瞅瞅! 又老糊涂了,拉下老脸瞪着二柱子干嘛,显你老脸褶子少,还是怕大伙不知你们爷俩不亲了! 当着众人的面,顾二爷不得不佯装自己没有看见顾老爷子怒瞪他伯侄二人进来,赶紧朝顾文轩招手。 要说老三这个糊涂蛋如今最怵谁,也就六郎这孩子了。 用老三的糊涂话来说,这孩子打小起就随娘,随了老刘家穷得叮当响还瞧不起人的臭德性。 如今笑的再和气,心里还是压根没拿他当祖父,脸上笑着,眼珠子都凉飕飕地想偷摸这给他一刀子。 可不就糊涂了,都这么说了,还想住到二柱子那儿,孙媳再孝顺,性子再好,还能不站六郎那边。 能以区区一个丫鬟之身,清清白白出府后还有今日造化的六郎媳妇,岂能连最浅白的里外都分不清。 “二爷爷。” 看着含笑走近行礼的顾文轩,再眼角余光瞟见不知何时已经从另一旁走近的顾老爷子,顾二爷都想哭了。 千万别闹啊,老三,你要敢仗着自己当祖父的说啥,孙子不敢不孝不从,胡说八道个啥,那真要完蛋了。 “老三,来了啊——” “就你能来,我不能来?”顾老爷子没好气地斜了眼顾二爷,“热坏了,说好了,你大哥明早之前一准回来。” 顾二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也是一家之主了,合该回来一趟。二伯,我去大伯那边看还有啥要准备的?” 顾二爷巴不得把他们祖孙三人分开,忙不迭应声:“六郎陪你爹一起去,你去哪儿,等一下,我找你有事。” 第402章 故意为难 “有啥事不能回头再说?”顾老爷子不悦地低头看着顾二爷抓住他绸缎褂子的手,“我还想陪孩子去大哥那儿呢。” 顾二爷闻言更不敢松手,急忙悄声提醒,“大嫂跟你二嫂说手头紧,想让大柱子先还一半银子。” 顾文轩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他二爷爷留住老爷子还跟两位老太太有关,还是有关借贷一事。 继续往顾族长那边走去的同时,他也不知他爹有没有听见,不过,他这位大伯还真行啊。 这才分家多长时间。 到目前为止,据他所知,除了欠他两口子的那四十两银子,欠他大哥三两银子以外,还欠三叔五两、大姑十两,这里就五十八两银子,也不知找大爷爷老俩口借了多少银子。 从祠堂回家的路上,顾文轩想想还是提醒了他爹一句,免得他大伯回头又跟他爹来个当众借钱,他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顾二柱苦笑摇头,“大郎启程去府城考府试前一天,你爷爷说我一文不借找的你大爷爷借了十两银子。 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你二爷爷就是故意为难一下你爷爷,他早偷摸着帮你爷爷垫上那十两银子。 别看你二爷爷老骂你爷爷,每天恨不得一刀两断,其实他比你大爷爷很心疼你爷爷这个弟弟。 连你二奶奶都知道他没少帮你爷爷填窟窿,也就后来我能养家,你二爷爷和你大爷爷才贴补少了。 加上你爷爷那个脾气,还老瞅你二爷爷不顺眼,所以家里有事,你奶都不找她两个嫂子搭把手。 你奶那人好面子,早前你太奶奶又看重她,她一贯以来觉得她哪哪都比你大奶奶和二奶奶强百倍。 可也要有人给她争气啊,你爷爷比不上,娘家一代不如一代,儿子一个不如一个,你奶也就靠自个蒙自个。 也就如今你们让她觉得赢了一头,可算打心里乐呵上了,所以你爷爷会犯糊涂,你奶不会,多哄哄也没啥。 这也是爹为啥说宁可给你奶买个金发簪都不能给你爷半文钱的缘故,她不会把你们孝顺她的东西变卖了。 她知道敢变卖了贴补谁,往后啥啥都没了,她不担心谁不给养老,可还想靠你们小两口让她脸上有光的。 说句不孝的话,也就你爷爷健在,他要不在了,你奶如今可不敢给你娘脸色看了,跟咱们家过日子其实也没啥。”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走出来,他爹是彻彻底底地走出来了。 这是遭了多大罪,才走出来,清晰认识到父母秉性,还脸色淡然的勇于跟儿子说出口。 顾文轩又心酸又高兴,默默点头,可气氛过于沉重,他索性说笑道,“知道了,明儿我就给我奶买金发簪。” 傻小子。 顾二柱失笑摇头,“好好过你的日子,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论孝道,前面还有你老子我,接着还有你大哥,最后才轮到你。 你不比你大哥滑头,凡事别急着答应谁,要在心里多琢磨一二,毕竟好人也会干出糟心事,更是防不胜防。” 这话说的? 突然有此感悟,他爹这是突然想起今天差点被哪位“好人”坑了,还是已经被“好人”坑过,怕他这个老儿子也防不胜防? 今天? 他爹早上起得比较早,家里没有客人登门,和他一起出门,他去作坊那边,他爹去的祠堂。 他老丈人,更不可能与他爹碰头,今天他岳父忙着了,之后他去祠堂陪他爹回来更没有见到有客登门。 再之后他爹又去了祠堂,谁坑他爹,事先说好的出多少银子翻新祠堂,依然如旧,也就之前和二爷爷出去一会儿。 再回来,脸色不错,看起来就正如他爹所说的二爷爷答应了,那就是突然想起已经被“好人”坑过了? 这样的话就不奇怪了,敢一心惦记着帮老爷子撑起门户供一大家子,不坑你坑谁,不坑傻了。 再回想顾二柱之前一番话,顾文轩大致上也猜着了他老子所谓的“会干出糟心事的好人”是谁了。 但不管是大爷爷,还是二爷爷干的,还真怪不了人家,人之常情,侄子到底隔了一层,哪比得上亲兄弟重要。 换他? 同样的道理。 先是大哥,再是长锁。 在他们父子之间做选择的话,大哥再不好,肯定还是一切利益从大哥的角度出发,侄子又远了。 想侄子,侄子到。 到家刚进内院,正院廊前那个扯开稚嫩的小嗓子,奶声奶气嚷嚷着爷爷叔叔回来的小家伙可不是他的大侄子。 如此可爱的大侄子,挺亲的,好像还不能算远了。 顾文轩摸了摸大侄子脑袋瓜子,见有他爹娘陪着大孙子,不待谁提出便一个转身先回西厢房。 千万别误会,你们老儿子绝对不是一回家惦记着先找媳妇,是天热,身上有汗臭,急着回屋擦一把。 周半夏自娱自乐的给自己找了部喜庆的影片,一心两用的一边听个热闹,一边绘画的时候,闹钟响了。 距离她调的家里厨娘准备晚饭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刚停手关了播放的影片,去卫生间洗手就听到一声媳妇。 轩子? 这么从祠堂回来了? 亏她还以为时间宽裕的很,一大帮人聚在一起那说说,这唠唠的,怎么的也要四五点钟才回来用晚饭。 现在才几点钟? 下午四点都不到。 “我回来快?”顾文轩见内室房门终于打开,好笑地看着周半夏来不及擦干的双手,“我就知道你会搞小动作。” 周半夏笑笑,侧身让他进来,利索踮脚扯住他一侧右耳,“小动作?” “大动作?”顾文轩抱起人往里走,“跟你说件有趣的事情,下午差不多只要在家的成年男丁都在祠堂了。” 然后? 这就说完了? 周半夏等了会儿,依然不见顾文轩还有下文,有些后悔太快松手了,“你逗我玩呢,这算哪门子有趣?” “看,我就知道你急了,大伯他们家只去了个三郎,老爷子还挺大声的说他明早之前肯定回来,说的好像少了他长子不行似的。 这话一说出,边上几个人都翻白眼了,还不知遭嫌弃了,就是不知他还缺多少银子肯把那些田地卖给我。” “……你还惦记着这个?” 第402章 故意为难 “有啥事不能回头再说?”顾老爷子不悦地低头看着顾二爷抓住他绸缎褂子的手,“我还想陪孩子去大哥那儿呢。” 顾二爷闻言更不敢松手,急忙悄声提醒,“大嫂跟你二嫂说手头紧,想让大柱子先还一半银子。” 顾文轩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他二爷爷留住老爷子还跟两位老太太有关,还是有关借贷一事。 继续往顾族长那边走去的同时,他也不知他爹有没有听见,不过,他这位大伯还真行啊。 这才分家多长时间。 到目前为止,据他所知,除了欠他两口子的那四十两银子,欠他大哥三两银子以外,还欠三叔五两、大姑十两,这里就五十八两银子,也不知找大爷爷老俩口借了多少银子。 从祠堂回家的路上,顾文轩想想还是提醒了他爹一句,免得他大伯回头又跟他爹来个当众借钱,他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顾二柱苦笑摇头,“大郎启程去府城考府试前一天,你爷爷说我一文不借找的你大爷爷借了十两银子。 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你二爷爷就是故意为难一下你爷爷,他早偷摸着帮你爷爷垫上那十两银子。 别看你二爷爷老骂你爷爷,每天恨不得一刀两断,其实他比你大爷爷很心疼你爷爷这个弟弟。 连你二奶奶都知道他没少帮你爷爷填窟窿,也就后来我能养家,你二爷爷和你大爷爷才贴补少了。 加上你爷爷那个脾气,还老瞅你二爷爷不顺眼,所以家里有事,你奶都不找她两个嫂子搭把手。 你奶那人好面子,早前你太奶奶又看重她,她一贯以来觉得她哪哪都比你大奶奶和二奶奶强百倍。 可也要有人给她争气啊,你爷爷比不上,娘家一代不如一代,儿子一个不如一个,你奶也就靠自个蒙自个。 也就如今你们让她觉得赢了一头,可算打心里乐呵上了,所以你爷爷会犯糊涂,你奶不会,多哄哄也没啥。 这也是爹为啥说宁可给你奶买个金发簪都不能给你爷半文钱的缘故,她不会把你们孝顺她的东西变卖了。 她知道敢变卖了贴补谁,往后啥啥都没了,她不担心谁不给养老,可还想靠你们小两口让她脸上有光的。 说句不孝的话,也就你爷爷健在,他要不在了,你奶如今可不敢给你娘脸色看了,跟咱们家过日子其实也没啥。”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走出来,他爹是彻彻底底地走出来了。 这是遭了多大罪,才走出来,清晰认识到父母秉性,还脸色淡然的勇于跟儿子说出口。 顾文轩又心酸又高兴,默默点头,可气氛过于沉重,他索性说笑道,“知道了,明儿我就给我奶买金发簪。” 傻小子。 顾二柱失笑摇头,“好好过你的日子,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论孝道,前面还有你老子我,接着还有你大哥,最后才轮到你。 你不比你大哥滑头,凡事别急着答应谁,要在心里多琢磨一二,毕竟好人也会干出糟心事,更是防不胜防。” 这话说的? 突然有此感悟,他爹这是突然想起今天差点被哪位“好人”坑了,还是已经被“好人”坑过,怕他这个老儿子也防不胜防? 今天? 他爹早上起得比较早,家里没有客人登门,和他一起出门,他去作坊那边,他爹去的祠堂。 他老丈人,更不可能与他爹碰头,今天他岳父忙着了,之后他去祠堂陪他爹回来更没有见到有客登门。 再之后他爹又去了祠堂,谁坑他爹,事先说好的出多少银子翻新祠堂,依然如旧,也就之前和二爷爷出去一会儿。 再回来,脸色不错,看起来就正如他爹所说的二爷爷答应了,那就是突然想起已经被“好人”坑过了? 这样的话就不奇怪了,敢一心惦记着帮老爷子撑起门户供一大家子,不坑你坑谁,不坑傻了。 再回想顾二柱之前一番话,顾文轩大致上也猜着了他老子所谓的“会干出糟心事的好人”是谁了。 但不管是大爷爷,还是二爷爷干的,还真怪不了人家,人之常情,侄子到底隔了一层,哪比得上亲兄弟重要。 换他? 同样的道理。 先是大哥,再是长锁。 在他们父子之间做选择的话,大哥再不好,肯定还是一切利益从大哥的角度出发,侄子又远了。 想侄子,侄子到。 到家刚进内院,正院廊前那个扯开稚嫩的小嗓子,奶声奶气嚷嚷着爷爷叔叔回来的小家伙可不是他的大侄子。 如此可爱的大侄子,挺亲的,好像还不能算远了。 顾文轩摸了摸大侄子脑袋瓜子,见有他爹娘陪着大孙子,不待谁提出便一个转身先回西厢房。 千万别误会,你们老儿子绝对不是一回家惦记着先找媳妇,是天热,身上有汗臭,急着回屋擦一把。 周半夏自娱自乐的给自己找了部喜庆的影片,一心两用的一边听个热闹,一边绘画的时候,闹钟响了。 距离她调的家里厨娘准备晚饭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刚停手关了播放的影片,去卫生间洗手就听到一声媳妇。 轩子? 这么从祠堂回来了? 亏她还以为时间宽裕的很,一大帮人聚在一起那说说,这唠唠的,怎么的也要四五点钟才回来用晚饭。 现在才几点钟? 下午四点都不到。 “我回来快?”顾文轩见内室房门终于打开,好笑地看着周半夏来不及擦干的双手,“我就知道你会搞小动作。” 周半夏笑笑,侧身让他进来,利索踮脚扯住他一侧右耳,“小动作?” “大动作?”顾文轩抱起人往里走,“跟你说件有趣的事情,下午差不多只要在家的成年男丁都在祠堂了。” 然后? 这就说完了? 周半夏等了会儿,依然不见顾文轩还有下文,有些后悔太快松手了,“你逗我玩呢,这算哪门子有趣?” “看,我就知道你急了,大伯他们家只去了个三郎,老爷子还挺大声的说他明早之前肯定回来,说的好像少了他长子不行似的。 这话一说出,边上几个人都翻白眼了,还不知遭嫌弃了,就是不知他还缺多少银子肯把那些田地卖给我。” “……你还惦记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