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之境》 第1章 一声啼哭 十月初,秋已深,李氏一如往常那样背着篮子准备到后山上采些药草和野菜。 她是韩府上的侍女,自懂事起被卖到韩府至今已经三十多年。 她没有名字,当年拐卖她的人牙子也只知道她姓李,之后她便一直被叫做李氏。 毕竟也没人会在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侍女叫什么名字。 常年的劳作让她的背早早佝偻,手上也有着已无法治愈的冻疮。 韩府后院有一座矮山,山上遍布枫树林,现在正值深秋时节,一片红枫飒飒,美不胜收。 山上有一条河流,从山顶流出,一路流向山下,河流两岸相距不远,却常年不冻。 李氏沿着河流慢慢地爬上山坡,边爬边观望四周,试图寻找着能够用来调理身体的草药。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断断续续,听的不甚真切。 她一惊,抬头望去,那哭声似乎从河流上游传来。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看到河流上游漂来一个小木盆,盆中有一个被水蓝色外袍包裹着的婴儿。 她又凑近了一些,发现那是个女婴。 包住她的外袍瞧着用料上乘,做工精细,李氏猜测这孩子可能是被哪个大户人家抛弃的。 不过也正是托这件外袍的福,这孩子才没有在这急速降温的时节里被冻成僵尸。 李氏无夫无子,只身一人,之前府上掌事看她到了年纪,盘算着给她张罗嫁人的事。 但是她为人木讷,又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趣,连续告吹了好几个媒人牵的红线,掌事便也放弃了,她便孤身至今。 今天见了这个孩子,她心生喜爱,本打算抱回去收养。 但是正当她踏入河流,欲将那孩子抱到岸边时,突然脚步一顿,她想起自己微薄的积蓄。 李氏在韩府待了几十年,怎么说也算是府上的老资历,和她同年进入韩府的仆从早已担任府上掌事或管家的职位。 但她为人沉默木讷,从来不争不抢,又本性良善,在府内这么多年也学不会趋炎附势偷奸耍滑那套作为。 如今府中比她机灵嘴甜的年轻小侍女也都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上,她却还只是一介普通侍女,每日洒扫庭院,清洗衣物,收入只够维持自己的日常开支。 如今再添一个孩子,只怕会雪上加霜。 她站在河中良久,双手轻轻搭在木盆边缘,连叹了好几口气。 而那婴儿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微弱,身体也逐渐冰凉。 李氏盯着她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咬咬牙,俯身将她抱了回去。 李氏在韩府身份低微,虽然干活利索,但常年患有咳疾。 韩夫人听不得她咳嗽的声音,就将她安排在后院做一些没什么人做的活计,卧房也仅是一间偏僻的柴房,放了几件席子,勉强能住人。 回到房中,她琢磨着给孩子取个名字。 姓氏就随她姓李,至于名字,她没读过什么书,只出于身体原因了解过一些药草的名字,在众多药草的名字中她格外喜欢“空青”二字。 于是李空青就有了名字。 韩府的小公子早已过了吃奶的年纪,李氏求着府上的奶娘给这孩子一口奶吃,李空青便活了下来。 在府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独自住在这间小小的柴房里,而现在这间破旧偏僻的柴房如今变成了她们母女二人共同的房间。 这一突然的转变让李氏感觉有些奇妙,又有些欣喜。 李氏找到韩府家主与家主夫人,向他们道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恳请他们允许她收留这个孩子。 韩氏夫妇并不在意府上侍女收留孤儿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况且李氏总是在后院干活,他们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便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她日后好好管教即可。 李氏连声道谢着退下。 正当她准备走回卧房的时候遇到了正啃着鸡腿迎面走来的韩小公子。 她刚打算弯腰避退,那韩小公子忽然走到她面前来踹了她一脚。 李氏挨了这一脚也不敢出声,忍着痛楚跪下为自己当了小公子的路低声道歉。 韩小公子踢完一脚还嫌不过瘾,又冲着跪在地上的李氏连踢了好几下,把手上的油渍都抹到她干净的衣料上,骂了几声贱婢才晃晃悠悠地走开。 李氏跪了一会儿之后才敢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卧房。 她将李空青小心地放到床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拿出几件多年前就已经小的无法再穿,但一直舍不得扔掉的衣服,准备裁掉几块布料给李空青穿。 她拿出剪刀,抬眼间往床上不经意地一瞥,发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李空青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和她手上那把剪刀。 李氏看到她这副样子,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说道: “你这孩子,睁眼倒是早,看来以后会是个顶聪明的女娃。” 李空青听不懂,但是她看到李氏的笑脸,便也咧着嘴露出一个没有牙齿的大大笑脸。 李氏给她一针一线地缝好了衣服,虽然简陋粗糙,但是针线细密,足够保暖。 她给李空青穿上之后细细打量了一番,李空青也不哭不闹地任她打量。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李氏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了,她觉得这孩子好像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是不聪明也没办法,养都养了,哪怕蠢笨的彷佛有心智障碍也只能认了,反正也没盼着这孩子出人头地。 李空青就这么活了下来。这间小小卧房也成为了她童年生涯中最温暖的港湾。 第2章 初见仙家 李空青一天天的长大了,相貌也出落得越发清秀,一张圆圆的小脸白白嫩嫩,总是挂着浅浅微笑,看着十分讨喜。 这些年来母女二人的生活并不容易。 李氏在韩府的收入微薄,又总是需要到医馆买药调理咳疾,因此吃不饱饭算是常事,有时一个馒头都要分成两顿吃。 自李空青懂事起便跟在李氏身边帮忙干活。 她似乎力气要比普通孩子要大一些,六岁那年已经能够举着装满沉重衣物的洗衣盆跟着娘亲到河边洗衣服。 韩家人大多傲慢蛮横,这种作风也传染给了府上的仆从,李空青身为韩府最底层仆役收留的养女,向来是其他家仆最好的苦力和撒气选择。 别人不爱干的活就指使她去做,别人懒得做的活也都交给她去干。 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能够独自挑水挑粪,洗衣做饭甚至劈柴烧火。 这日正是秋季傍晚,她穿着一身粗布外衫在后院扫地。 十三岁的李空青发育得比同龄人要更快一些,身高近七尺,身形挺拔如松,及腰长发扎成一束低马尾,斜斜着披在身前,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旁边。 秋风拂过,发丝随风飘扬,粗布麻衫穿在少年人的身上反而多出一种随意潇洒之感。 她慢慢将落叶野草扫到院子的角落里,堆出一个小草垛,然后仰首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肢,轻快地叹了口气。 两位负责在前厅迎客的婢女从走廊路过,李空青听到她们压抑着激动的嗓音说道: “诶诶,那位穿着白衣服的道长你看到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儿!” 旁边那个笑着拍了她一下。 “今天的这几位道长客人不都是穿白衣服的嘛,你说他们哪个不俊呀~” “真好啊,不愧是修仙的,衣着气度和咱们这些俗人就是不一样。” “嘻嘻,你要是心动了的话就去求人家也带你到仙山上修仙好啦。” 那个小侍女眼神飘忽了一下,转而又丧气地说道: “我要是有那天分的话,刚才去端茶倒水的时候人家也不会把我当空气了,真要是能够去修仙,就用不着在这里受那韩……” “嘘嘘嘘!你不要命了啊!” 旁边的朋友突然一个激灵,脸色煞白地推了她一下。 那个小侍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下意识向周围观望了一下。 好巧不巧,听到对话全程的李空青就这么和她对上了眼,两人皆是一愣。 那个小侍女嘴唇嗫嚅了两下,看样子像是想告诉她不要传出去。 李空青平日只待在后院帮母亲干活,为人也跟母亲一样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跟府上的仆从侍女并不太熟。 一时之间这个小侍女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搭话。 旁边的朋友看她们两个像两根木头一样对着干瞪眼,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把她拉走。 李空青老实地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远去,她也清楚刚才那侍女打算说谁。 韩昶武,韩府的小公子,性情暴戾任性,最爱胡作非为。 韩府是承州有名的大户人家,家里众多亲属客卿,又是当官又是从商的极为风光,而韩昶武作为家里的嫡子,更是被宠的无法无天。 他满月抓周时撇开一堆笔墨剑棍拿了个寿桃猛啃,周围人都能夸他胃口好力气大,将来一定是个不愁吃穿的大富大贵之人。 在大街上纵烈马冲撞人群,因为路人一句抱怨把人当众捆起来打得头破血流,看人家妻子貌美便抢到府上,玩够了又把只剩一口气的女子丢到大街上。 类似这样的“英勇事迹”早已在承州居民中口口相传,如雷贯耳。 韩府上的仆从更是没少遭这位少爷的毒手。 今天茶泡的有些烫了,他直接甩人家脸上,明天谁走在前面没有看到他,他便上前一脚把人踹翻,吊到树上用鞭子把人腿打废。 即使是像李空青这种平时安安分分守在后院扫地洗衣的,但也不是没遭殃过。 有一次她抱着装满刚洗完的衣服准备到院门口晾上,正巧那天韩公子不知怎么地突然抽风从后门走了进来,看到李空青那清秀的模样便一时起了色心。 刚打算凑上前去扯她衣服的时候,李氏突然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一把将李空青撞开。 前天刚下完雨,地上都是湿乎乎的烂泥,这一摔李空青瞬间变得像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泥鳅。 韩昶武看她这副样子也没了兴趣,冲着摔在地上的两人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声晦气。 之后更是以“贱婢冲撞到他的万金之躯罪该万死”的理由拿马鞭狠狠抽了李氏一顿,打的她足足卧床一月有余才能勉强起身。 李空青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回神过后,转身去拿簸箕打算将落叶都收拾起来。 刚踏出门槛便足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 门外传来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 李空青扭头一看,门槛附近不知何时被泼了一滩水。 李空青被人当笑话看了一回也不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这般戏耍。 只是这下摔得属实有些厉害,她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有些力气起身。 正当她抖着两条胳膊腿慢吞吞爬起来的时候,一只白玉般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上方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姑娘,你没事?” 她费力地抬头望去,只见身前站着个穿着月白色外袍的年轻男子。 他相貌端正俊秀,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神色关怀,看着不似作伪。 李空青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了,现下这个姿势抬头实在累人。 她低声道了句谢,正打算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灰尘。 她犹豫了一下,心想人家也是好心扶她,就这么给人身上弄脏了她也过意不去。 于是就把手又缩了回去,抻直腿迅速地爬了起来。 那男子见她刚才还在地上摔个狗吃屎,挣扎半天爬不起来,这会儿又行动如常,起身时甚至还带起了一阵风,神情有些错愕。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李空青。 “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李空青:“行。” 明时晏又是一怔。 以前他和别人互送物品总要先你来我往地客套推拒一番,还是头一次东西送出去的这么快。 “这姑娘当真是豪爽。” 他在心中默默赞赏道。 其实明时晏也是想多了,以前会给李空青手递手送东西的只有她娘亲和附近一些好心人,其他人基本都是扔给她,踢给她,或者干脆李空青自己从抢她东西的人手里扒出来。 比如有一次她拿钱去买了两个馒头,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流浪汉从她手里抢走了馒头。 李空青虽然脾气像个泥菩萨,总是被母亲教导不要与人起争执,但一下被人抢走一天的口粮也是怒火中烧,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那流浪汉踢翻在地,往他脸上猛捣了几拳! 周围人包括流浪汉自己都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干巴巴的小女孩竟有如此神力。 一时之间都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更无人敢上前拉架。 等李空青打消气了,那流浪汉早已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 她把馒头从他手里扒拉出来准备拿回家慢慢吃,突然想起来刚才好像有人准备在这里接应那流浪汉。 她目光顿时锋利如刀,向周围环视了一圈便马上确定了一个小个子,大步流星地冲上前。 那小个子以为这小妹妹还没打够,呜咽一声双手抱头准备蹲下挨揍。 结果李空青只是把他手里的肉包子粗暴地拽走了,扇了他两巴掌后潇洒离去。 李空青接过手帕之后仔仔细细地把身上手上的灰尘都擦干净,擦完之后看着脏了一大片的手帕陷入了沉思。 明时晏见状很是体贴的说: “姑娘若是喜欢这帕子就拿去,我还有很多。” 李空青道:“多谢。” 接着便不客气的收了起来,在身上摸索一阵,拿出几个钱来递给他。 明时晏见状赶紧后退几步,连连摆手推拒道: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日行一善是我的为人准则,今日恰好遇到姑娘有困难便出手相助,姑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李空青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 平日里除了一些家仆之外并没什么人来这个后院角落,李空青难得见到客人,便跟他攀谈起来: “你就是今天来韩府做法事的仙家人士?” 仙门定期会到自家门派周边地区开坛做法,一般是来超度亡魂,清除妖邪之物。 韩府今天之所以各个盛装出席,便是因为仙家派了人到承州做法事。 正常来说仙家人做法事都是自行寻找住宿,但是不知道韩府门下的客卿有什么本事,竟能将他们请到韩府做客。 明时晏答道:“是的,在下明时晏,玄苍派弟子。掌门接到韩家主的请求后派我和门下几名弟子来此地叨扰几日,希望不会打扰到姑娘的日常休憩。” 李空青:“怎么会?我还从未见过仙术,只听附近的人家偶尔说过几句。” “哈哈,我猜大概是一些很离谱的传言。” “嗯……类似于随手一剑便劈山断海,一扔符咒能让周围的妖魔鬼怪全都消散?” “咳咳咳!”明时晏像是被口水呛到了,猛咳几声后尴尬笑道:“确实是很离谱的传言啊哈哈……虽然在下门派内的掌门和几位师叔长老确是能做到这些的,但对于我这样的年轻弟子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些。” “你今年多大?” “刚满十六。” “哦,那你比我大三岁啊。” 闻言,明时晏突然情绪有些激动。 他向李空青靠近一步说道: “那你这正是很适合修道的年纪啊!我刚才在远处便见你浑身灵气充沛,你若是来修道,必定大有作为!” 李空青听到这话愣在原地。 她本以为这人又跟别人一样在戏弄她,但是看他目光澄澈,极为真诚,她便有些信了。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上有天赋,唯一值得称赞的只有力气比同龄人大了些。 若是能够拜入仙门,应该可以不必再为自己和母亲的吃穿发愁了。 她刚开心地提起嘴角,就又僵在脸上。 先不提韩家人那边如何说明,如今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前几日洗漱时竟咳出一口鲜血。 她花了好些积蓄请了郎中来看,郎中也只是摇摇头。 母亲如今估计时日无多,自己若是现在抛下母亲拜入仙门,只怕哪天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更何况那韩昶武那日之后对她还是贼心不死,时不时就要晃荡到后院骚扰一番,估计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她离开。 明时晏见她面露难色,也知此事无法强求。 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把一份图纸交给了李空青,说: “这是前往在下门派的地图,若是哪天姑娘回心转意了,可顺着这图纸前往玄苍派。” “多谢明公子。” 李空青收下图纸,感激地欠身行礼,明时晏同样抱拳回礼。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大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去哪了。” 明时晏转头对他说道: “没什么,遇到一个有缘的姑娘,并多说了两句。” 那师弟打量了一下李空青,并没有把这么一个衣着寒酸的普通姑娘放在眼里。 他转头对明时晏说:“师兄,韩家主为我们备好了厢房,快去收拾行李。” 明时晏对李空青抱歉一笑,说: “在下先走一步。” 李空青看他那位师弟面露不喜,知道他不愿意这位大师兄与自己有过多接触,便沉默着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二人远远离去,李空青还能听到明时晏温声教训那位师弟太过无礼。 她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转身去拿了簸箕将门槛处清理干净。 第3章 噩梦来临 玄苍派的人只停留了两三日便告辞离去。 韩府众人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送行。 家主夫人这几天坚持不懈地向玄苍派的人举荐自家儿子多么优秀多么有天分,一心盼着他们将自己的儿子也带去修仙。 可任凭她夸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她的儿子确实就是个草包废物的事实。 玄苍派的人也是被念叨怕了,做完法事便急匆匆地收拾包裹离开。 要说最难过的还得是韩家的小女儿,韩清越。 韩清越是在李氏捡回李空青的第二年出生的,蛮横程度比起她哥来有增不减。 小小年纪便喜欢往脸上涂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审美也是十足的俗气,什么东西够闪够亮就把什么往身上带,每日都必须打扮的花枝招展穿金带银的才会出门。 韩清越这番见到了仙家几位仪表不凡的男子,顿时春心萌动,几次三番去骚扰人家。 现在人家走了,她在大门口哭的活像死了丈夫一般。 周围行人虽然畏惧韩家,但此时也不由得好奇的频频望去。 韩家家主和夫人嫌她丢人,连哄带拽地把她拖了回去。 韩清越便又冲回屋子里继续哭。 哭了好一阵之后她突然像旋风一样跑到后院,大喊道: “李空青你个贱人给我出来!!” 李空青趴在屋子里面瑟瑟发抖,心里直盼着这位大小姐赶紧离开。 可惜韩清越还是一脚踢开了卧房的门。 那扇门年久失修,被她这么一踹,终于不堪重负的倒下了。 韩清越就这么踩着摔在地上的门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薅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拽出了屋子,也不知道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在韩府里李空青讨厌又畏惧的人一是韩昶武,二就是韩清越。 韩昶武每日忙着在外惹是生非混迹青楼,韩清越则是爱在家里折磨仆从,连李空青这种每天缩在后院角落里的家仆养女都没少吃苦头。 李空青曾经穿了身浅蓝色的新衣,正高兴地在后院转圈,突然被韩清越看到了。 那女人上来便扇了她一巴掌,把她的新衣服撕成碎片,用长长的指甲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嘴里不停的喊着“贱人”“杂种”,又叫身旁的侍女把她按在水里差点将她淹死。 类似这样的暴行多到说不完,也就是李空青生命力强悍,才有幸活到今天。 韩清越将李空青拖到外面之后转身就是一脚,狠狠踢在李空青的小腹处,李空青闷哼一声,疼的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等呼出一口气来,头上又挨了一脚,然后便是不停的殴打。 这位大小姐自己打累了之后还不过瘾,又叫来几个侍卫继续替她打。 李空青从头到尾都死死咬着牙,不敢痛呼出声,趴在地上双手抱头蜷缩成球状。 精神恍惚之际还有闲心思考自己断了几根骨头。 李氏抱着新买的菜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一下子扔了手里的菜篮冲过去。 还带着露水的萝卜白菜滚了一地,摔出几个缺口,沾染上肮脏的灰尘。 她冲上去死死抱住李空青伤痕累累的身躯,一边替她挡住周围袭来的拳头和靴子一边哭喊着向韩清越求情: “大小姐行行好!千错万错都是奴婢没有管教好她,请您不要责罚空儿!让奴婢替她受罚!” 周围的侍卫见李氏年岁已大,怕真的打出人命来,不由得放轻了力道。 韩清越此时正坐在一边细细品茶,见状一个茶盏打过去。 力道足够,但准头不够,没打中李氏,反而打在了旁边一个侍卫身上。 那侍卫平白挨了一记也不敢回头,立在那里当木头人。 韩清越没打中人本就尴尬,见周围人都沉默更是恼羞成怒,上去将那侍卫一脚踹开,拽着李空青的头发将她拉了出来,又将她脑袋向后一折。 李空青感觉自己听到了身上某根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想是哪块骨头,韩清越就掐着她的脸,阴森森地问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李空青本想张口回答,谁知一开口就吐出了一口血,浓稠的血液顺着脖子滑进衣襟,领口登时洇出一片深色。 李氏看她这副样子心疼不已,又想过去为她求情。 韩清越甩过去一个眼神,周围的侍卫便扣住了她,把她的嘴死死堵住。 李空青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但听到李氏呜咽的声音时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气若游丝的回答道: “对不起,大小姐,是奴婢错了。” 韩清越嗤笑一声,将她往地上一摔,一只脚踩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说道: “本以为你有多老实,没想到是个连仙家公子都敢勾引的小狐媚子。你到底跟那位公子说了什么让他对你这么念念不忘!啊?说啊!居然能勾得人家想把你带回仙山修炼,你好大的本事啊!” 韩清越说的有些夸张了,明时晏当时只是提了一句后院有位姑娘颇有灵气,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韩清越便因此怀恨在心,只是怕被他们发现便一直忍到他们离开才敢发作。 后院有位姑娘颇有灵气?后院还能有哪个姑娘?! 那几个修仙人士对韩清越本无意,她却已经在心里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夫君一般。 当时听他夸赞李空青,跟在后面的韩清越心里只觉得比吞了苍蝇还难受,手中的帕子也被绞得碎成两半。 韩清越盯着伏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李空青,心火越烧越旺。 正当她摘了头上的金簪子打算把她眼睛刺瞎,把脸划花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妹妹,干嘛呢?这嗓门儿我在前门都听到了。” 听到这声音李空青巴不得当场魂归西天,一个韩清越就够受了,再来一个韩昶武,估计她今天的下场会从半死不活变成死状凄惨。 韩清越眉头一皱,回了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清越和她这哥哥的关系可谓是相当一般。 韩昶武看不上韩清越那花枝招展穿金带银的辣眼样子,韩清越瞧不起韩昶武整日流连青楼肥胖丑陋的窝囊德行。 但是兄妹二人在折磨人上的兴趣却是出奇的一致,经他们两人折磨过的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死状之凄惨能将人生生吓晕过去。 韩昶武走近了一看,地上趴着的是半死不活的李空青,旁边还有个被摁着的李氏。 那天明时晏对李空青的评价他也在旁边听到了,当时他也是愤怒之极。 他娘都在他们面前这么推举他了,这几个瞎眼的狗东西居然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说什么令郎资质平庸,恐此生都无法在修仙之道有所建树。 操!放他娘的狗屁!他资质平庸?明明是他们有眼无珠!! 当时韩昶武真想让附近的侍卫把他们的眼珠子抠下来熬汤喝,顺便再扒了李空青那小贱人的皮下酒。 韩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死死拉住他的手赶紧转移了话题。 那个叫明时晏的居然还说李空青那贱婢颇有灵气,那个捡回来的的赔钱货能有个屁的灵气! 韩昶武大摇大摆的走过来,顺便又往李空青身上踹了几脚,又给她踹出一口血来,看到她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才稍微消了点气。 韩清越懒得理他,再次拿起簪子打算去划李空青的脸。 韩昶武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 韩昶武最喜欢的就是李空青这种清秀长相,虽然比不上勾栏艳魁的美貌,但这股清纯劲儿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他现在还没搞到手呢,他这妹妹的手段他向来清楚的很,这几簪子下去,划破相都算轻的了。 韩清越见他居然来拦着自己,瞪圆了眼睛冲他吼道:“你干什么你?拦着我什么意思??” 韩昶武笑嘻嘻地说:“欸~划烂脸这招就留到最后,我还想尝尝她的滋味儿呢,你别来坏我好事。” 韩清越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这穷酸长相你也看得上,也不怕她身上有什么脏病穷病传染上你。” “啧,你怎么净说这些扫兴话。” 俩人这边说着,那边侍卫婢女也没闲着,继续对着母女二人拳打脚踢。 平日这帮下人看她们软弱可欺,便没少在她们身上撒气,此时得了命令更是得心应手,专挑着关节和手足这种脆弱之处殴打。 李氏身体虚弱,早已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仆从们打累了,又把李空青拖到河边将头狠狠地摁在水里,李空青连喝了几大口冷水后被迫清醒了过来。 “哼,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不要总是做些一步登天的美梦。” 韩昶武边说着,边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铁棍走了过来。 李空青勉强扭过头,等她看清了那铁棍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刻着韩府家纹的烙铁,也是韩昶武最爱用来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下人的工具。 李空青拼命挣扎起来。 她十岁的时候曾听到过那些下人被这柄烙铁摁在身上发出的尖叫声,给她吓得不停掉眼泪,李氏问她怎么了她也颤抖着嘴唇无法回答。 之后更是连续做了几日噩梦,从那以后这个东西便成了她的阴影。 从刚才到现在李空青都是老老实实的伏地挨打,这下突然挣扎起来,周围的侍女居然没有摁住,一时不查被她挣脱了出来。 韩昶武怒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连个杂种都摁不住,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我抓住她!” 旁边的几个侍卫扑了上去,手脚并用将她扣在地上。 李空青哑着嗓子喊叫起来,那声音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崽,凄惨又绝望。 一个侍女实在听不下去了,将手帕团成一团塞进她的嘴里。 韩昶武拿着那烙铁狞笑着走近,在她身上比比划划,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下手。 李空青瞪圆了眼睛,眼中含泪,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像是在等待死刑宣判。 韩昶武却不知为何抬头笑着看向她,李空青一愣,下一秒她突然尖声惨叫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两眼翻白,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涌出痛苦的呜咽,似乎连声带都要一并撕裂! 她疼地无法呼吸,那烙铁正正好好落在了她胸口中央,发出一阵皮肉烧焦的味道。 她只觉得胸口略微起伏都会掀起难以忍受的疼痛。 韩昶武对她身旁那一圈仆从说:“既然这么爱跑那就把她的手脚都打断,让她再跑一个试试!” 今天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如果不是傍晚的时候韩母有事将二人叫走,只怕李空青和李氏真的会被活生生折磨到死。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瘫在地上像尸体一般静静的躺了一会,然后努力扭头看向李氏那边,想要查看母亲的状况。 她没办法站起来,两条腿已经被打断了,两条胳膊相较之下已经算是伤势较轻,起码勉强还能支撑她抬起上身。 李空青伏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断裂的肋骨折磨着内脏,身上的伤口摩擦着地上的灰尘烂泥,不断流出新的血液。 她早已经疼到麻木,感受不到这些了。 待她好不容易爬到母亲身边,李空青猛然发现母亲的身体居然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她瞬间惊醒了一大半。 李空青忍着身体动作带来的痛楚将母亲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去听她的心跳声。 “咚……咚……咚……” 虽然缓慢微小,但好歹还是有的。 李空青虚弱的叹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耽误,得赶紧给母亲找郎中。 但是现在她顾好自己都费劲,只能求助于后院的其他仆从。 她费力地在地上爬,沿着走廊一路敲门,低声哀求,期盼着哪怕能有一个人帮忙将母亲抬到屋子里。 可即使她爬遍了整个院子,在这众多的房间里也没有一个愿意开门帮忙的人。 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大声呵斥着让她滚开别死在他门口。 秋季的夜晚气温迅速下降,在后院的树叶上结起一层寒霜。 李空青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 虽说是中衣,此时也跟布条差不多了。 几块破碎的布料零零散散的挂在身上,根本无法抵御秋夜的寒冷。 她在地上爬了半晌,又一天没吃饭,还挨了这么久的揍,李空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但是正当她准备放弃挣扎认命等死的时候,突然听到母亲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微弱至极,但凡附近有只鸟叫都听不到,但还是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李空青猛然惊醒。 她还不能死,至少要先把母亲带到屋子里,不然外面太冷,母亲会生病。 她活动了一下冰冷僵硬的手脚,反复深呼吸几次。 手肘和膝盖早已磨损出血,此时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她咬紧牙,拖着一双无法动弹的腿,拼着一口气将自己再次挪到母亲身边。 李空青双手抱住母亲的胳膊,这个姿势让两个手肘承重更多。 生理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落下,滴到地上,再被她挪动时伤口撕裂流出的鲜血盖住。 再忍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忍过去就好了,再苦再痛也马上就会过去。 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会儿。 终于,她拖着母亲爬到了卧房门口。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将自己和母亲都拖上那平时像是不存在,此时却高耸如登天梯般的三层矮阶。 等到李空青将母亲移到床边时也耗尽了力气,她把外衣脱下盖在母亲身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死是活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外面传来温柔的风声,四周静悄悄地,只有些不知名的昆虫在发出细小的叫声。 身旁的李氏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向身旁熟睡的李空青。 她用低的快要听不到的声音,充满爱意地对李空青说: “空青,生辰快乐。” 可惜,这一声祝福李空青没有听到。 正如今天本该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她也没有吃到。 李空青自愈能力相当强,这一点很早她就知道了。 她从小便没少挨打,韩家主的,韩夫人的,韩氏兄妹的,其他家仆的,甚至外面居民的。 至于挨打的理由,没有。 打她似乎不需要什么理由。 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就算被李氏收养了不也还是跟孤儿差不多,还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打死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她去买菜的时候发现菜贩子的钱找少了,她问了一句,那菜贩子便大怒,大喊指责她污人清白,将她打得头破血流。 她以前在前厅擦地,正在收拾一位客人打碎的茶盏,韩家主看到之后突然发了好大的火,连往她脑袋上扔了好几个杯子。 韩氏兄妹更是不用说,心情不好了都要怪她身上的穷味儿臭到他们,将她捆起来好一顿打。 李空青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却早早醒来。断掉的胳膊和腿似乎能动了,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不再流血。 她赶紧起身,将身旁不知昏迷还是睡着的母亲搬到床上。 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碎银,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跑了出去找郎中。 医馆没那么早开张,她靠着墙边找了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缓缓坐下。 这次的伤实在有些严重,就算她放着自己不治,这点钱也不一定能够母亲的医药费。 如果钱实在不够的话,她就…… 她就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偷钱抢劫?先不说她这身体状况能偷着谁抢着谁,就算成功了,万一被抓住扭送到韩府上,韩家人肯定无法忍受自己府中出现这么一个污点,到时候自己和母亲连最后一口气肯定都要没了,当众乱棍打死都算轻的。 风险实在太大。 偷药草也不可能。 她对药草知之甚少,虽然母亲有教过她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和,但自己有点伤还没等敷药就痊愈了。 母亲平时摘得药草也都是调理身体用的,这种程度的伤要喝什么药汤,要敷什么药草,她真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李空青就这么两眼放空的坐在地上。 周围人见她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皆是又好奇又害怕。 有人想上前问问她的情况,却被拉住了,身边的朋友劝道: “这姑娘坐在医馆附近,一会医馆开了她自己就知道进去了,哪用得着你多管闲事。走走走,别看了别看了。” 于是直到医馆开张都无一人上前。 医馆的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大门拉开,顺便还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刚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和灰尘的人站在眼前。 “啊啊啊啊啊——!!!” 他吓得惨叫一声,差点当场晕厥魂飞天外。 李空青也被他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后退一步。 看那个伙计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她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连在对方衣服留下个血手印也顾不得了。 她焦急地问道:“郎中呢?郎中在哪里??” 她昨日一天没进食没饮水,此时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 伙计还没有缓过劲,颤着声音结结巴巴地回道:“郎中……还还还没来……你得……再等……等会儿……” “那他住在哪里!!” 伙计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飙泪了:“店里有规矩我不能说的啊呜呜呜……” 李空青急得都想砸了这家药馆,但是再急也只能认命等着。 等到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郎中才从街的那头慢悠悠的走来。 李空青没等他晃到店铺门口就直接跑过去,拽着他就往韩府冲。 郎中被她这副模样吓地腿一软。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谁??来人啊救命啊——” 伙计远远地在医馆门口喊道:“这姑娘是来找您看病的……” 声音飘出去老远,但郎中好歹是听到了。 他略一定神,这才发现拉着他的人是韩府上的李空青。 平时李氏没少带她来医馆买药,他便记住了这姑娘的模样和名字。 只是这孩子现在这幅好像下一秒就会暴毙身亡的模样实在过于惊悚,郎中觉得她才是最需要躺下治病的。 李空青腿还半残着跑不快,郎中年岁大了腿脚也没那么利索。 二人虽然已经努力在一路狂奔了,但也只是在正午过后才终于赶到后院门口。 李空青刚打算慢下来跟郎中说明一下情况,就突然看到李氏披散着头发站在后门门口处。 双眼无神,目光呆滞,脸色灰白。 李空青心中突然泛起浓重的不安。 她心里想道,今早出门前娘亲的身体状况可不像是恢复到了能从床上爬起来,还走出这么远的状态。 表情也有些不对劲,感觉有点……麻木? 站在李空青身后的郎中正奇怪怎么她突然停下了,话也不说一句,便从身后探头出来。 这一看,他像是受到什么巨大惊吓一般大叫一声,猛地要把胳膊从李空青手里拽出来。 李空青正疑惑他又在鬼叫什么,就看到李氏的身体突然慢慢悬起。 然后她就知道为什么郎中的反应这么奇怪了。 李氏已经死了。 死之前许是挨了顿毒打,她被生生打醒又打死,如此痛苦,以至于死不瞑目。 身体会悬起是因为她的脖子上吊着一根绳子,站在院内的侍卫将她吊起,扮作站在原地的样子。 郎中看到李氏的第一眼便知晓她已死亡,已死之人立在原地这一幕将他吓得差点吐出胆汁来。 而李氏的身后却突然传来韩清越和韩昶武放肆大笑的声音。 李空青大脑一片空白,呆愣着站在原地。 他们在为自己将李氏活活打死感到骄傲。 他们在为自己的新把戏将那蠢郎中和李空青吓得愣在原地而洋洋得意。 他们在从别人的痛苦和死亡中收获快感。 上位者总是会享受自己实行权力的过程。 这种感觉在李空青未来漫长的生涯中亲身体会了无数次。 李空青的眼白慢慢被染成一片漆黑,眼前的世界也霎时变得昏暗无光。 第4章 初入仙家 李空青已经走了足足半个月,直到身上的干粮和盘缠都弹尽粮绝了才总算抵达玄苍派山脚。 这一路上她打听了许多事情,这才知道世上原有六界,人界,妖界,魔界,神界,仙界,鬼界。 这六界并非彼此之间泾渭分明,比如妖界生物就是由人界非人之物经长时间修炼而成,它们混迹于人界,道行高者可化作人形,言行举止皆与凡人无异。 仙界虽被称为一界,但其实只是人界一些灵气充沛之处,天生带有灵气的凡人在此地通过自行修炼悟得大道,这类人便被称为仙人。 而神界则高居于天庭之上,负责掌管人界万事,处理人间的祈愿与自然灾难。 鬼界为活物死后之去处,一些死时仍有着强烈执念或情感的魂魄不甘前往鬼界轮回,停留人间久久不肯散去,这便是厉鬼。 魔界与人界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一些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区屏障相对较弱,这类地区也是人界魔界走私货物的常用交易地。 人界是其他五界之基础,人族更是长年被各种妖魔鬼怪垂涎。自古以来神界处理人间自然灾难,如洪灾,旱灾,瘟疫等; 仙界则处理在人间为祸作乱的妖魔鬼怪。千百年来互不干涉,各自安好。 如今仙门已有数百家之多,其中要数玄苍派,菩提寺,清音观,万器峰,无道门这五个门派最为强大。 玄苍派位列仙家之首,实力强地位高,门下弟子人才济济,各有所长; 菩提寺主修佛道,苦修肉身以求达到大圆满境界; 清音观追求极致的美,以乐器作武,即使是近身战斗的招式都是由舞姿改编而成,优雅至极,也浮夸至极,观内男女皆貌若天仙,衣衫饰品无不华丽精致; 万器峰只收器修和善于铸造武器之人,因此不论是剑修,刀修还是枪修等都能在这里找到优秀的师父,更有传闻说山上珍藏着数把只在史书中听说过的武器; 无道门则是体修聚集之地,对肉身武艺的追求达到了极致,一掌便可劈山断石。无道门第一任掌门人,也是创立门派之人以乾坤八卦为修行基础,是以门下弟子也皆深修此道。 李空青今天这一趟来的也是凑巧,玄苍派每年十月开山迎徒,她正好赶上开山末期。 此时山下集聚了许多同样来此准备拜入仙门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此时正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在山脚下的茶铺买了一杯茶,豪气云天地一口干掉后便跟着其他人一起登山。 明蘅,玄苍派的现任掌门人,此时正慈爱地看着下方奋力插秧的一群孩子。 没错,插秧。玄苍派作为仙门百家中实力最强,弟子最多,创立时间最悠久的门派,收徒的入门考验居然是插秧。 曾经有人质疑过这一考验设立的严肃性和可靠性,玄苍派对此的回复是: 我派向来推崇“朴实”二字,身为凡人,虽追求修仙之道,但永远都不能忘本,如此才能稳固道心。 其他仙门皆对这一理由感到十分无语。 明蘅目光在几个少年身上略有停留,然后转头看向身侧的长宁长老。二人视线交接之时便清楚对方心中所想。 长宁长老微笑点头,说道:“今年的运气不错,一下子遇到这么多好苗子。” 天生适合修炼的人极其稀有,往往连续几年甚至十几年都遇不到一个,上次开山收徒的时候来了四十多个孩子,其中只有一个根骨上佳的少年,其他几位峰主为了争抢他作为自己的入门弟子你来我往明争暗斗整整两天才最终敲定下来。 明蘅又问他:“那依你看来,这里哪个孩子资质最佳?” 长宁长老伸手,指向正在专心插秧的李空青说:“这个女娃。” 明蘅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我在这里看了许久,这小姑娘不仅根骨极好,身上灵气充沛,更重要的是她心性坚忍,体力耐力也远超常人。” 从考核开始到现在,李空青不仅插秧的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一大截,这几排秧苗也是不偏不倚不歪不斜,整齐有序,相当美观。 她旁边的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能来此修仙的人大多是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何曾干过插秧这等活计?哪怕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从小习武,这会儿也经不住农活的苦和累。如今见了李空青这兵贵神速的动作一个个都跟发现了新生物似的。 明蘅上身微微前倾,看向其他四位峰主。 玄苍派建于云雾缭绕的朝霞山顶,朝霞山山体巨大宽阔,由一座主峰和周围环绕的四座侧峰组成。 主峰上建有议事厅,总食堂,万卷殿,藏宝阁,镇妖塔,以及掌门日常起居闭关的木屋等。 四座侧峰分别是破云峰,千物峰,洗智峰,幻星峰。 侧峰和主峰以及侧峰彼此之间由几条长长的石桥相连。当年第一任掌门为了修建这石桥,率领十几位修为卓绝的器修打造了数月才大功告成,材料取自朝霞山上的千年精石,桥体遍布驱魔辟邪的符文咒语,建派百年来不论是风吹雨打还是邪魔冲撞都屹立不倒。 破云峰上居住着器修和体修弟子,峰顶有一块占地面积极广的演武场以及专门存放武器的宝器屋,玄苍派弟子的第一把武器大多是从这里取得。 峰上弟子也是玄苍派的主要战斗力来源,玄苍派平日接到的降妖除魔任务大多安排破云峰弟子完成,以彰显玄苍派的实力和效率之高,一般的仙家比武会也是他们争先上场为门派争脸面,历届破云峰主更是从同辈弟子中选拔出的战斗力最为强悍之人; 千物峰峰如其名,从山顶到山脚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各种奇花异草毒虫妖兽应有尽有,走在山路上摔个跤都能发现个外形奇特的陌生物种。峰上丹修既有学医的也有玩毒的,也有天资聪颖者双管齐下。 如果说破云峰是玄苍派的“武装部队”,那么千物峰就是玄苍派的“医务室”,弟子长老每次有什么头疼脑热或者重伤残疾都会往千物峰跑。 洗智峰符修阵修混杂,峰上有一座小型的藏经阁,每日十二时辰对外开放,毕竟不管是画符还是摆阵,都不容出现一点差错,不然谁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或者召出什么东西。 曾有人画符时画错了一笔,结果发生巨大爆炸,造成在场弟子一死两伤;还有几个弟子在练习阵法的时候召唤出了一个专食人肉的百年魔兽,最后还得是前任峰主出手才将其镇压下来。 前任洗智峰峰主自由散漫,即使出了这么多严重修炼事故也还是从来懒得管门下弟子学习成果,最后还是掌门亲自出马制作了《洗智峰弟子管理手册》,凡是洗智峰弟子人手一本,熟背熟记。 现任峰主上任后更是严整作风,用雷霆手段将私自画符摆阵的弟子严厉惩戒了一番,这才有了如今祥和安定的洗智峰; 幻星峰则是四座山峰中最不起眼也最遭人鄙夷的一个。玄苍派内灵力低微或犯了重大过错的弟子都会被安排到这里,日常工作就是扫地洗衣,端茶倒水,甚至还负责食堂的菜肉补给以及玄苍派的校服缝制等杂役,可以说是玄苍派里仅次于外门弟子的底层存在。 幻星峰峰主本人更是被其他弟子在私底下“亲切”地称呼为“后勤主任”。 李空青的表现实在过于亮眼,四位峰主此时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见掌门望来,他们却又都端着架子沉默不语,矜持的等着另外几人先开口。 不过也没矜持太久,破云峰主万云华向来有话直说,向着李空青一点下巴坦言道:“那个小姑娘不错。” 千物峰主莫梧也紧随其后温和说道:“这孩子看着天性善良,品质淳朴,若是她愿意加入千物峰,莫某自是夹道欢迎。” 洗智峰主端溪堂却是不屑:“看她一身粗布麻衣,估计是从哪个吃饭都困难的穷人家跑出来的。这种人家的小孩子一般也没读过什么书,插秧再厉害也还是大字不识一个。我们洗智峰不收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文盲。” 万云华最烦他这尖酸刻薄的调子,此时听出他在暗讽自己,对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嗤。耳朵不好就去治,聋了就赶紧把峰主位置让给懂事的年轻人。” 一道白芒闪过,万云华提剑刺向端溪堂。 端溪堂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发难,急忙起身后退几步,握住剑鞘向上一挡,剑尖猛然撞在剑鞘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万云华作为玄苍派的顶级战力,这一剑的力道不容小觑,哪怕是同为峰主,修为高深的端溪堂此时也顿觉虎口发麻,手臂微抖。 在下面弯腰插秧的少年中有些人听到了这声音,好奇地抬头向上张望。 端溪堂自觉被下了好大一个面子,脸色发黑,眼神恨不得将万云华千刀万剐。 正当万云华打算再来一剑,端溪堂也将手伸到身后准备给他来几记爆破符时,明蘅一个闪身飘至二人中间,一手夹住万云华剑尖,一手摁住端溪堂剑柄,阻挡了两人的攻势。 万云华出身修仙世家,修仙天赋之高举世罕见,他本人更是骄傲自负,鼻孔朝天,普通人跟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人家污浊了他周身的空气,从小到大他心中敬畏的只有父母,师尊,以及这个天赋修为都在他之上的明蘅掌门。 此时见掌门出手,他再不情不愿也还是收了剑。 “哼。”万云华懒得多看端溪堂一眼,两腿一迈直接御剑离开。 端溪堂也将自己的剑从掌门手下移开,站直了身体,装模做样地掸了几下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幻星峰主桑维安窝窝囊囊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明蘅只觉得头疼,二人关系不好并非一两天,早在他们还都是普通弟子的时候就结下了梁子。 仙家百门每隔十年都会举办一场规模极大的演武大会,在这个会上每个门派都会派出自家最优秀的几名年轻弟子切磋比试,这一赛事被称作“百鸣会”,意寓百凤初鸣,山河晏清。 多年前的百鸣会上玄苍派出战的弟子中就有万云华和端溪堂。 二人不负众望坚持到了最终决赛,与无道门开展了一场二对二的组合赛。 由于比赛形式并没有事先告知,二人之前又从没有一起出战过,因此这一战打的并不顺利。 无道门的两位弟子皆修的五行八卦身法 ,配合起来如行云流水,威力只增不减。万云华一开始还会顾及一下端溪堂的走位打法,到后面也没了耐心,仗着自己修为高超武力过人,权当端溪堂这人不存在,自己一对二的专心打起架来。 正当他打的上瘾时端溪堂突然从后方掷来一枚雷符,万云华冷不丁听到一声炸雷在身边响起,惊出一声冷汗来,一下跳出去五丈远,两位无道门弟子也被迫拉开了距离。 万云华愤怒转头,只见端溪堂也是一脸惊讶地蹲在后方,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万云华大怒:“你在做什么?!找死吗!” 端溪堂本来是看到那名无道门弟子在万云华视线盲处偷袭出掌,打算扔个雷符过去帮他挡开,他本以为,以万云华的实力应该已经注意到那一掌了,哪曾想他竟这么大反应! 自己的好心不仅没捞着半句感谢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加之周围还有那么多弟子长老看着,他又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刚才是想帮他这个事实,因此憋红了一张白净的面皮,也大声吼道:“你没长眼睛吗?!” 万云华当即便一剑劈了过来。 端溪堂老早就看不惯他那心高气傲的德行,他出身,相貌,天赋,实力,样样不及万云华,心思又极度细腻敏感,别人随口一句玩笑话他都能晚上趴在被窝里寻思半天。 之前在门派的时候二人来往不多,万云华又对谁都一副视若无物的样子,他也没有过多在意。这番到了百鸣会,哪怕他也奋战到了决赛,周围所有人讨论的焦点依旧是万云华,这属实是让他难受的要死。 如今见万云华剑芒袭来,他也懒得再装出一副和睦友善的样子,长久以来积攒的不满与妒忌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竟也和万云华打了个不分上下。 旁边无道门的俩人惊呆了,观众席更是一片死寂。 这场战斗最终还是万云华和端溪堂夺得了胜利,上一任掌门回去之后将二人痛骂一顿,罚他们禁足半月修养心性,二人也从此撕破了脸皮,每次见到对方都是一副仿佛踩到屎的嫌恶表情。 待他们各自成为峰主之后关系不仅没有改善,反而因为要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诸多事宜而日益恶化。 明蘅担任掌门的这些年来常常周旋于二人中间和稀泥,打着“促进峰主间友好关系”举办了多次团建活动,只可惜收效甚微,不论是聚餐,论道,还是踏青,最终都以二人破口大骂或拔剑相向被迫提前结束。 少有的几次能被称为“圆满结束”也只是明蘅夹在中间自说自话,端溪堂冷脸喝茶,万云华在远处擦剑,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沉默又迅速的各回各家。 另外两位峰主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莫梧向来与世无争,天天埋头于药草研究和生物解剖,在会议讨论的最激烈的时候她也能魂游天外,不知思绪又飘到哪里去了。 后勤主任……哦不,幻星峰主桑维安更是个没脾气的软包子,不管谁说什么永远都只知道回答“是是是好好好”,平日遇到困难找掌门,碰见邪祟找万云华,大小疾病找莫梧,至于端溪堂……他不敢找。这位爷不管遇到谁都得先阴阳怪气一番,令人牙酸的很,他每次找端溪堂的时候都免不了出一脑门儿的汗。 现在万云华愤然离场,端溪堂看起来也已无心搭理收徒一事。明蘅叹了一口气,心想干脆自己收了这李空青为徒好了。 端溪堂却突然开口:“我要她。” 明蘅:“啊?” 端溪堂:“那个没文化的小姑娘,我要她当我的徒弟。” 他直视着明蘅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明蘅犹豫之色溢于言表,端溪堂这副表情让他对李空青未来的生活很是担心。 他向另外两位峰主递了个眼色,可惜没人搭理他。 莫梧和桑维安也不想招惹端溪堂,今天开口与他抢弟子,明天指不定会被他怎么阴阳。 明蘅无奈,端溪堂都已经这么说了,也没人跟他争抢,他身为掌门总不能无缘无故不允许别人收徒。 “好,那就让她拜入洗智峰门下。”明蘅说。 第5章 见面大礼 李空青被召入洗智峰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拜入了仙门,她跟在那传话弟子身后,一路上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走了不知多久,那弟子将她带到一个高大屋子门前,屋子周围栽着一片竹林,环境甚是清幽。 门内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他手中正捧着一本古籍,一边品茶一边翻阅。 弟子站在门口,对着那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通报道:“峰主,李空青已带到。” 端溪堂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那传话弟子便弯腰告退。 李空青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一路上那位弟子向她详细说明了她拜师入门的必要礼仪,李空青按照他说的话,缓步走上前去跪在了门口,头在地上磕了三下,然后直起上身,用清亮的嗓音朗声说道:“弟子李空青拜见师尊。” 端溪堂不语,眼神未曾离开过手中古籍一刻。 李空青僵直地跪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但也不敢抬头张望,心想可能这是对入门弟子的心性考验,便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 跪了不知多久,端溪堂突然动了,在门外昏昏欲睡的李空青也精神一振,以为自己终于通过了考验,便再次挺直了身躯。 可端溪堂还是没搭理他,手轻轻一挥,两扇大门“啪”地合上,自顾自地去休息了。 李空青一脸茫然,不明白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旁边几位弟子路过,见她这个样子都好奇地张望,李空青听到他们低声讨论道:“这是在干嘛呀?她是谁?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 另一个弟子说:“应该是新来的弟子,今天不是开山收徒来着嘛。更何况咱们洗智峰山上的人统共就这么些,多少年没来新面孔了,我不可能认不出。” “新来的弟子?新来的弟子为什么会一直跪在师尊门前啊?难道刚来就犯了什么错?” “谁知道呢。师尊他老人家的脾气你也清楚……” 几位弟子想起从前端溪堂那尖酸刻薄的样子都是一阵沉默。 端溪堂脾性古怪,曾经有弟子不知道说错什么话触到他霉头,被他好一顿阴阳怪气,然后被罚到戒训室抄了好几天书,那弟子抄的口吐魂烟了才总算抄完。出来之后更是连续几月被端溪堂拎到众人面前充当日常教学的反面教材。 那弟子后来实在受不了折磨了,跑去苦求掌门将自己安排到其他峰主门下,掌门无奈,便让他到千物峰当了一名药童。 “你们站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刺耳的男声。 那几位弟子闻言赶忙噤声,回头看向那个快步走来的青年。 “没看到师尊都已经歇下了吗?你们还在这里聚众喧哗!去去去,散开散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张明岚一边甩着袖子将他们赶走一边大声呵斥道。 众人赶忙散开,其中一人低声抱怨道:“明明这里就数你声音最大……” “你说什么?!”张明岚怒吼道。 他好歹也修炼了好些年头,五感较常人更为灵敏,哪怕是这么低的声音也还是被他听到了。 那位弟子赶紧闭嘴,周围的同伴拽着她的袖子跑远了。 洗智峰上多数年轻弟子都有些怕这位入门较早的师兄,不仅是因为他脾气暴躁,更是因为他和师尊的关系非常好。 所谓的“非常好”,既不是指师徒情谊深厚,也不是指那种可以勾肩搭背的兄弟朋友感情。 而是张明岚单方面讨好端溪堂,把端溪堂的一言一行都奉若神明,隔三岔五就要到他面前油嘴滑舌吹须溜马一番,还时不时地送上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孝敬他老人家。 显然端溪堂也很吃这一套,平日得了什么灵丹宝器都会随手分他一些,张明岚送上合他心意的礼物时也会顺道指点一下他修炼过程中的问题。 “哼。” 张明岚耍完威风之后心情大好,大跨步走到李空青身边。 李空青身前突然站了个人,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长相有些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打量着她。 张明岚斜着眼睛端详了一下李空青,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 又穷又丑,妥妥的一副穷酸相。 李空青穷是真的穷,现在全身上下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身上穿的衣服也都已经洗得发白,打满补丁。 但要说丑就有点言过其实了。 李空青虽然不是什么长相夺魂摄魄,一眼勾魂的大美人,但也算清秀可人。 眼眸色泽浅淡,在阳光下透出琥珀一般的光泽。肤色白皙,眉目温顺,唇色粉嫩,是一张十分讨喜的脸。脖颈修长,浓密的乌发束在脑后,随着动作起伏有几缕不甘寂寞的发丝跑到身前,整个人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和善样子。 只是因为童年时期没怎么吃过饱饭,营养不良,吃进去的东西都用在长个儿上了,身形反而有些干瘦。 张明岚居高临下地质问她:“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李空青老实答道:“不知。” 张明岚抬腿便是一脚,将李空青狠狠踢翻在地。 他大声训斥道:“好好跪着!不听话的下贱货,刚入门便招惹了师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大逆不道的东西!你给我听好了,洗智峰可不是你那破贫民窟能比的。管好你的爪子,要是哪天被我发现你手脚不干不净的看我不把你骨头都打断!” 李空青任他又打又骂,不辩解也不反抗,默默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端正跪好。 没有足够的本钱就反抗只会迎来更痛苦的折磨,这点她在韩家的时候便熟记于心。 张明岚见她像根木头一样,也觉得无趣,啐了她一口便离开了。 李空青从白天跪到傍晚,远方的天空被夕阳染的血红。 正当李空青晃悠着身体昏昏欲睡时,门终于打开了。 端溪堂打着呵欠走出来,总算是睁眼瞧了一下这位便宜弟子,慢悠悠地开口问道:“读过书没?” 李空青顺从答道:“读过一点,略识些文字。” 李空青说读过一点不是在谦虚,说读过一点就真的是只读过一点。 当年娘亲攒了些钱打算将她送去学堂读书,先生收下钱后倨傲地点点头,允许李空青进入学堂听了几天书。 但几天后又说李氏交的只是一周的学费,要求她必须再拿出未来一年的学费才肯让李空青继续读下去,李氏实在没法一下拿出这么多钱,东奔西走向周围认识的人借了个遍才勉强凑齐。 在交钱的前一天晚上,李空青抱着晾干的衣服回到房间,听到母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将衣服往桌子上一放,转身跑到床边一把抱住母亲,带着哭腔大声喊道:“我不要去读书了娘亲,我不喜欢读书,不想去了。” 她说谎了。她很喜欢读书,学堂里先生讲授的之乎者也让别的孩子听得昏昏欲睡,她却觉得无比新奇。书中短短几行便是一个新鲜有趣的故事,寥寥几字便是一个或优美或高深的成语,她总是会看得入迷。 李氏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她也清楚李空青说的是谎话。这孩子每天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回家之后像只小麻雀一样不停地跟她说今天她都在学堂学到了什么,哪些学生又挨了先生的训,放课后他们聚在一起做什么游戏,就连晚上睡觉前都要看好久的书,书页都翻得卷了边。 李氏用这些东拼西凑来的钱只供李空青读了不足一月的书,先生便又叫李空青带书钱来。 这倒不是针对李空青,而是学堂的所有学生都被要求购买先生编写的书,书的价格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并不便宜。 李空青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母亲。 她每日照常上下学,放课后也如往常那般讲故事给李氏听。只是这些故事再也不是她从学堂上听来的,而是每天趴在学堂外的窗沿上偷偷听的。 她因为没钱买书被赶出了学堂。 之后的一年里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也不是没被发现过。 有几次她躲闪不及,被先生抓了个正着,那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此时像是花街里被白嫖了的青楼女子般愤怒,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一把稀疏的山羊胡被呼出的气吹得飞起。 他用笤帚将李空青打的浑身淤青,李空青挣扎好久才从他那铁钳一般的手中逃出来,那手平日看着干枯如鸡爪,此刻却在李空青细瘦的小胳膊上抓出五道狰狞的印子来。 李空青跑出去好远才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家是肯定不可能回的,这时候回家的话自己被学堂的赶出来的事情就全都败露了。 李空青走着走着,路过一处堆垃圾的地方。那里臭气熏天,没吃完的饭菜,啃剩的果核,破旧衣服,废弃的家具,以及一大堆无法辨认的垃圾。 在那一堆垃圾里有几个佝偻着背的身影穿梭其中。 拾荒者。也可以叫收破烂的,捡垃圾的。 李空青看了他们一会儿,也走了过去,从那堆垃圾里翻翻找找捡出来一个没人要的破麻袋,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后也加入了拾荒大队。 她沿着人烟稀少的街道边走边捡垃圾,路过的人见有人在旁边清理街道,便干脆把手里不要的东西都扔到她那边。李空青将那些垃圾都捡起来,低声道谢。 有时候运气不好,遇到喝上头的醉汉或者在大街上整日闲晃的流氓,哪怕她躲得老远都免不了被掐一下屁股摸一下胸部这种揩油行为。她心里直泛恶心,但又不敢反抗,只能背着一袋子垃圾迅速跑开。 这种生活维持了整整一年。 直到第二年李氏又盘算着凑学费的时候她强烈拒绝,李氏这才放弃,李空青也回到韩府继续做杂役。 端溪堂连她“略识得几个文字”也不相信,看她这身打扮,能吃饱饭都挺不容易了,还读书呢。 他便又说道:“洗智峰上没有不识文字的白丁,既然你没读过什么书,那今天就先从识字开始。” 他把一本厚厚的基础功法合集扔到地上。 “滚到边上跪着,把这本书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起身。” 大门再次关上。 这便是李空青的拜师见面礼,三句话,一本书。 第6章 恶人难磨 自李空青拜入洗智峰的第一天便跪在地上抄了一天一夜的书,端溪堂看完之后随口说了句“还行”,便让旁边的弟子带她去入门弟子统一的住所,懒得再管她。 李空青谢过师尊,两手撑地颤抖着起身。 跪了这么久,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她几次试着站起身都没能成功,膝盖再次跪到地上,发出“砰”的闷响。 身旁的弟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她扶起,一路搀着她走了回去。 李空青低声说道:“谢谢。” 那位扶她的女弟子无所谓地对她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无事。” 李空青听这声音总觉得耳熟,细细一想,才发觉是昨天围观她在门口跪着的弟子之一,那个被张明岚赶走的时候还低声吐槽他的那个姑娘。 李空青听她说话总感觉她像是个很开朗健谈的人。 果不其然,那姑娘没安静一会儿就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哪里?是昨天新来的弟子吗?以前好像在山上没见过你诶。昨天师尊为什么一直罚你跪着啊?你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吗?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这人就是脾气很怪又很刻薄,我们平时也没少挨罚过。” 李空青被这一长串话砸的有些懵,呆了几秒才回答道:“我叫李空青,家住承州,是昨天新拜入洗智峰的弟子。为什么罚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让师尊生气了。我没有在意,平时也……” 李空青刚想说平时反正也没少挨骂挨打,但又突然闭上了嘴。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她过去的事情。韩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需要开始新的生活。 再者,少年的心思总是敏感的,周围弟子衣食用度无不上乘精致,唯有她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布烂衫,哪怕她已经习惯被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此时也依旧有些抬不起头。 此时若是说自己从前没少挨打,她怕别人误会自己是因为家境贫困去偷东西才挨得罚。 她说话声音戛然而止,幸好那女弟子也是个心大的,没有继续追问。 李空青赶忙转移了话题:“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李空青问她,她马上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自己来:“我叫薛昭昭!十年前刚上的山,从小就对画符摆阵这种事情感兴趣,娘亲就干脆安排我上山修仙了。当初我一眼就相中了洗智峰,本来以为入门之后能随便画符呢,没想到山上对这种事管的这么严,到现在也只能在课上照着书画符,真的好生无聊!” 薛昭昭不满地撅起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李空青在上山途中也听说了前任师兄师姐的“光辉事迹”,颇为震惊。此时见到她这副模样,轻笑出声,安慰道:“掌门和师尊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嘛。” 薛昭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是那种邻家小妹般的娇俏长相,家里人对她极尽宠爱,将她养的明眸皓齿又活泼爱笑,就连翻白眼的动作也自带一种灵动的感觉,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李空青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刚’?十年前就进入仙门,为什么要用‘刚’字?” 薛昭昭没急着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不怀好意地一笑,轻捏了一下李空青的手臂,暗示道:“小师妹啊,我们洗智峰可是很讲究称谓的~”。 说完之后又冲着李空青好一顿挤眉弄眼。 李空青失笑,扬起一个春风和煦的微笑,恭恭敬敬地又问了一次:“请问这位薛师姐,为什么十年前的事情要用‘刚’这个字呢?” 薛昭昭大为满足,骄傲地扬起下巴说:“因为我们是修仙之人嘛,寿命自然是要比凡人长许多,别说十年了,就算是十年二十年,对我们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啊。” 她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 “就比如咱们师尊,听说他好像已经一百多岁了,在仙门已经算是年轻有为,咱们掌门貌似比他大一些,但是差不多也是这个岁数,现在的明掌门上任五年之后师尊也当上峰主了,他们当年都是玄苍派特别有名的弟子呢……”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弟子起居室,那是两栋极宽的房子,符修住左边的青云楼,阵修住右边的环星楼,两者皆修的弟子根据其先修之道分配。两栋房子内部各有三层楼,入门时间越早的弟子住的楼层越高。 这里就是洗智峰所有弟子日常居住的场所,峰上足有数百位弟子,相对应的房内也有数百间单人居卧室。 门派成立以来随着入门弟子增加而不断增设更多的房间,保证时时刻刻都有空闲的房间能安排入住。 李空青被分到了左侧的青云楼一楼卧房。 房间不大,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 薛昭昭将她送到房间之后交代了一些宿舍管理相关事宜,比如辰时需起床晨练,子时之前需熄灯睡觉等。 说完这些之后便离开了,不知是又飞到哪里去游山玩水了。 她将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收拾妥当,把自己身上的脏衣物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之后坐在书桌那边研究起那本被反复强调需熟背熟记的《洗智峰弟子管理手册》。 待到晚上亥时,她把书和衣服都收拾的整整齐齐,铺好床铺,吹灭了油灯,翻身上床。 李空青虽是早早躺下,但精神却是无比亢奋,难以入睡。 这也难怪,她之前一直和母亲住在柴房,下雨天漏水漏风,深秋寒冬屋内冷的能结冰。被子也都是这么多年来补了又补,一张被两人盖,不仅起不到一星半点御寒的作用,还经常冻得冰凉,盖在身上都被冰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间屋子是她出生以来住过的最温暖,最整洁的屋子,床铺宽敞柔软,被子也足够厚实,床上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李空青直到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去,只是也没睡太久。 玄苍派主峰顶端有一个巨大的古钟,每日辰时准时敲响,其声音之洪亮,整个朝霞山的主峰和四座侧峰上的人全都能听到。 李空青也被这声音惊醒过来,她动作迅速地起身,整理床铺,穿上崭新的玄苍派校服。 玄苍派校服是一件款式十分简单的白衣,很符合门派“朴实”的作风。 校服虽然款式普通,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修饰,但是制作衣服用的丝线皆是经过特殊炼制而成的,有极强的驱邪功能,衣服内侧也绣满了符文咒术,寻常的妖魔鬼怪根本无法近身。 在衣服左胸处有一个用青色丝线缝出来的玄苍派标志,那是一个昂首挺胸,身体舒展,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的仙鹤,其喙微张,似乎在发出清凉的鹤鸣。 李空青有些兴奋,她这十几年来没穿过什么新衣服,都是捡的旧衣服,或者干脆几块布料缝一缝将就穿了,唯一一次穿的好看点还被韩清越扯着头发揍了一顿。 如今仅仅是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她就已经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李空青对着铜镜照了好一会儿,在原地矜持的转了几圈,便赶紧收拾好心情出门参加晨练。 不过今天她不必参与晨练,负责统计名单的弟子见她来了,带着她去找了齐衡长老。 虽然山上的弟子都称呼峰主为师尊,但由于弟子越来越多,峰主只会亲自指导那些天赋绝顶,有着无限潜力的弟子,其他人一律交由峰上长老教导。 玄苍派一共十三位长老,破云峰,千物峰,洗智峰各四位,幻星峰一位。 幻星峰仅有这一位还是因为那长老懒得收弟子,亲自跟掌门说要去幻星峰养老的,也是目前幻星峰上唯一一位能够称得上是“战斗力”的人,日常工作任务只有一个:当门神。 负责赶跑来幻星峰附近试图偷鸡摸狗的低等邪祟,都不用出手,往那一站就能吓跑一片。 幻星峰主桑维安亲自给他建了一个靠近山门的小竹屋,平时他就在这里喝茶煮酒,吟诗作赋,好不自在。 李空青被分配到的便是这位齐衡长老了。 说实话,有些倒霉。 这十三位长老中有脾气好如长宁长老,恭云长老的,也有性格暴躁如玄机长老的,李空青摊上的这一位则是洗智峰上最难相处,弟子们也最不愿意见到的菘蓝长老。 端溪堂自己见了李空青这种天资卓绝的人就烦,又怕她勤学苦练以至身上的光芒盖过他,就如当年的万云华那般。 他在屋子里思来想去半天才最终做出此等“英明”决定,将她交给菘蓝指导,她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菘蓝长老本名姜逐月,原是个诗情画意,温柔似水的好名字,可惜他本人却是与这两个词没有半点关系。 他出生于一个贫瘠的小渔村,早年生活困苦潦倒,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混流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是当地人因为畏惧都不敢把事情闹大。 他二十多岁时,一个妖道路过这个村庄,发现他身上有着出众的修仙天赋,便将他收入门下。只是他当时已经二十多岁,作为修道者来说开始的时间太晚,耽误了最佳修炼时间,因此这辈子无法登顶。 姜逐月愤怒至极,将那妖道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之后便残忍的杀害了他,然后将他出生的那个小渔村屠了个干净,一把火将这个村庄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之后又经历了颇多波折,意外进入到了玄苍派当长老。 也正是因此,他跟端溪堂很处得来,两人臭味相投,私下里格外喜欢折磨那些天资过人的少年,只是菘蓝的手段和性格都比端溪堂残忍了不止一个度。 此时他正斜眼看着跪在身前的李空青,他当然知道端溪堂把她送来是揣的什么心思,无非是自己端着架子不好做恶人,就干脆推给他来做了。 菘蓝心中冷笑一声。他故作温和地对李空青说:“起来。” 李空青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位长老,对他的为人过往并不了解,此时见他神色和蔼,便以为他是位亲切的师长,她也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殊不知,这才是她在洗智峰一切痛苦的开始。 第7章 昭昭无心 李空青拜入洗智峰已近一年。 托她那好师尊,好长老的福,这一年的时光她过的可算是相当“充实”。 每日要不就是被安排去砍柴挑水,洗衣做饭,像是数九寒冬让她一个人洗了半个山头弟子的校服,众人在食堂吃饭她只能待在后厨等着捡剩饭吃; 再不就是把她当作教学范例,各种阴损的符咒阵法都让她来做实验品,或者被用来当作演示剑法刀法的木桩子,被砍的满身是伤,被符咒定住身形连续三天动弹不得,被阵法震飞出三里地等等,此类事迹数不胜数。 如果不是李空青身体素质过人,又在韩府吃过无数苦头,只怕这会儿早就前往鬼界成为洋洋众鬼中的一员。 虽然李空青常年遭受着非人对待,但眉眼间并未郁结阴沉之色。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眉眼温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同门师兄师姐大多也很畏惧这位菘蓝长老,而李空青作为当前菘蓝长老被安排指导的唯一一个弟子,虽然众人都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 最近菘蓝长老要闭关修炼,李空青难得有几日轻松时光,正打算好好修炼一下剑法时,张明岚又带着他的几个跟班来了。 张明岚知道端溪堂不喜李空青,为了讨他那师尊的欢心,平日里没少找她麻烦,一般就是言语辱骂加拳脚攻击,对李空青来说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并不怎么怕他。 但毕竟还是有些麻烦。 “哟师妹,修习剑法呢?” 李空青垂首,低眉顺眼地说:“是。” 张明岚正盘算着今天换个什么花样折磨她时,一道亮眼的人影突然从旁边窜出来。 “你们又来干什么?” 是薛昭昭。 李空青见她来了便知事情要糟。 薛昭昭当年刚入门张明岚便对她单相思,这么多年来各种嘘寒问暖,可惜薛昭昭对他没有一点意思。 她出身富贵世家,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张明岚这种跟在人身后殷勤陪笑的狗腿子,张明岚每次来找她都免不了被甩冷脸。 只是张明岚这时候倒是心胸开阔,薛昭昭再怎么嫌弃他也照样上赶着讨好人家。 此时见她来了,张明岚马上忽视了李空青,转头一脸谄媚的对薛昭昭笑道: “师妹你怎么在这里啊?也不跟师兄说一声,上次我去清剿魔物的时候得了不少奖赏,师妹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没空!” 薛昭昭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她大声质问道:“你们又想来欺负空青是不是!” 张明岚一噎,没什么底气的赔笑道:“怎么会?师兄我是那种人嘛!” “那你们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我们……我们……当然是来看小师妹的了,对不对。” 张明岚用手肘偷偷顶了一下旁边的人,几个人马上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当然是来关心一下小师妹的了,她刚上山肯定什么都不懂,师兄也只是想来指导一下她。” “就是啊,别总是把师兄想的那么坏嘛,我们又没做什么。” 张明岚换了一副亲切友善的嘴脸看向李空青:“师妹啊,咱们洗智峰的基础功法上有什么不懂的吗?师兄现在就在这里,随便问。” “谢谢师兄,我暂时没什么不懂的地方。”李空青低着头淡淡说。 张明岚脸色冷了几分。 薛昭昭总是把自己当成维护弱小的正义使者,她硬气的喊道:“空青才没有需要你们指导的地方,她的功法比你们都要强多了!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张明岚脸色彻底冷了。被心上人说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而且还是个女弟子比他强,这简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 他当时便怒火烧心,伸手就要去推李空青。 李空青闪身一躲,张明岚扑了个空,自己还因为力道过大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身旁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事故发生。张明岚从地上爬起来,从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对着周围的人大吼一声:“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她!” 周围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将李空青摁住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些人修为都比李空青高出不少,她反抗不得,只能抱头挨打。 薛昭昭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急得也伸手去推正在围殴李空青的师兄,但是他们可不像张明岚一样总是对她有好脸色,拂手将她推到边上,看都不看一眼。 他们围殴了半天,终于打过瘾了,让李空青今天多挑几桶水送到他们房间门口才满意离去。 李空青认命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脚印,薛昭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旁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空青觉得自己真的很倒霉,就这么一个熟悉的能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还总是给她带来许多莫名其妙的麻烦。 平心而论,薛昭昭算是她身边为数不多能让她真心以待的人。 虽然这人朋友众多,与自己的关系也只能称得上相熟,但李空青毕竟是洗智峰为数不多年纪比她小的人,还与她同为女弟子,所以她平日里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顺手给李空青带一份。 李空青很感激她。 只是薛昭昭的嘴实在闲不住,也十分不会看人脸色,反而也给她平添了许多麻烦。 其中有件事李空青印象最为深刻。 曾经端溪堂晨练时在演武场上点评弟子剑法时夸赞了一句,薛昭昭突然不屑地说:“他这还不如空青剑法好呢。”她之前见过空青的剑法,那才叫精彩绝伦。 李空青当时脸都白了。 她白天被当成苦力压榨,只能在无人注意的空闲的时间修炼。她很聪明,也很刻苦,不久就将基本剑法熟记于心,进步飞速。 不久前她在溪边练剑时恰好被薛昭昭看到,薛昭昭比她早入门十年,但是既没天赋又懒惰爱玩,修炼水平一塌糊涂,此时见到李空青如行云流水般的挥剑动作瞬间被惊艳到了,不管不顾地央求她指导自己。 李空青被缠得无奈,只得放弃短暂的修炼时间去指点她那不堪入目的剑法动作。 端溪堂心中极为喜爱薛昭昭,喜爱她自然不会是因为她天赋好修为高,反而正是因为她资质平庸,但相貌却很对他胃口。 他曾数次不动声色地抚摸过薛昭昭玲珑有致的身体,只是他极会装模做样,也没人往这方面想过。 谁也想不到端溪堂一表人才却为师不尊,对自己门下的弟子有这种肮脏的心思。 端溪堂此时听了这话之后自然不会对薛昭昭生气,他扭头看向李空青,露出一个阴森无比的假笑。 “哦?” 那日阳光明媚,李空青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空青的剑法如此出色。” 端溪堂平日对她的称呼基本都是孽障,杂种,赔钱货等等,连全名都不愿意叫。此时一句阴阳怪气的“空青”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薛师姐她言过其实了,弟子学识粗浅,身法笨拙,剑法更是无法与师兄相比。” 可惜端溪堂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你过来。” 李空青一颗心沉到谷底,心想今天怕是不能好过了。 偏生薛昭昭对她的处境浑然不觉,还在为她加油助威,毫无顾忌地大喊:“空青,给他们开开眼,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剑法!” 端溪堂冷哼一声,看着李空青慢腾腾地走到身前,开口讽刺道:“咱们李小师妹天资过人,这么快就成为剑法大师了,连师尊的命令都懒得听。” 李空青急忙说:“不是的师尊,弟子只是……” “行了。把剑拿起来,让为师‘好好见识一下真正的剑法’。” 李空青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此刻也不得不将剑举起。 还没等她摆好架势,端溪堂突然一剑刺来! 李空青急忙提剑格挡。二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两剑相撞,发出“乒乒乓乓”的脆响。 端溪堂可不是抱着指导剑法的心思出的手,更不会大发善心的收着力道。他每一剑都出手极重,丝毫没有顾及李空青只是一个刚入门不到一年的小弟子,好几次差点刺中要害。 李空青早已被这几下震得虎口发麻,右臂越来越脱力,她狼狈地躲避着刺来的剑,身上被剑气划出好几道血痕,不久便染红了一身雪白的校服。 周围弟子都惊呆了,薛昭昭更是没想到师尊会下手这么重,一时之间又是后悔又是焦急,在边上对端溪堂喊道:“师尊别打了快停手!空青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正当此时,李空青再也坚持不住,手中的剑被一下打飞,端溪堂一剑刺向她的心脏! 李空青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体内似乎隐隐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端溪堂到底是停了手。只是当李空青看着他的脸时,确实是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他刚才,好像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这一认知让李空青心中一片冰凉。她不明白这股恨意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会遭到无端的恶意。 端溪堂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让周围安静如鸡的众人都滚去学堂上课,一群弟子便忙不迭的散开了,谁也不敢多看李空青一眼。 李空青坐在地上,良久才回过神来。她慢慢爬起身,才发现双腿抖若筛糠,后背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微风吹过,她无端打了个寒战。 薛昭昭也才被吓坏了,看到她起身才猛然清醒,急忙跑上前去扶住她,歉疚地说:“你……你没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多嘴……” 说着说着突然低低地啜泣起来。 李空青浑身是血,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薛昭昭哭个不停,好像此时身受重伤的人是她一般。 李空青十分无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哭了,我没事。” 然后突然呕出了一口血。 两人都是一愣。 薛昭昭哭得更厉害了。 李空青此时头疼胸闷,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的地方,听到薛昭昭的哭声止不住的烦躁。 她皱了皱眉头对还在痛哭不已的薛昭昭说:“昭昭,你先回去,我准备回起居室换件衣服,再去向师尊请罪。” “可是……可是你也没犯什么错啊,都是我不好呜呜呜……偏要你上去表演剑法,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谁知道师尊他那么小心眼,居然真的让你一个小弟子跟他比试,还把你伤得这么重……呜呜呜不行我不走,我陪你回去换衣服。” “别闹了,师尊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去学堂听课吗?快去,我伤得不重,只是出血多了点,看起来比较吓人而已,我自己可以的。” 薛昭昭也害怕被端溪堂责罚,听到这话之后便犹豫的缩回了手,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还是找今日无事的师兄师姐送你回去?” 李空青摆了摆手,好说歹说才总算是把她劝走。薛昭昭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看她,表情难过得好像她是只要离开家里独自赴死的什么动物一般。 等到薛昭昭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之后,李空青一瘸一拐地走回起居室,一路上她低着头,不去看周围人怪异的眼神,身上的血已经将校服全部染透了,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还有更多新鲜的血液慢慢流出,顺着身体滴落到地面,留下一串鲜红的痕迹。 一路走来,周围人都躲得远远的,好像她是什么会招致灾祸的瘟神。此情此景实在熟悉,让她想起了当年她坐在医馆外的时候,也是这般被人远远躲开,没人敢凑近一步的样子。 等到她终于走到起居室时,身上已经不再流血。在玄苍派待的这一年,估计是因为有了修炼根基,加上朝霞山灵气充沛,她的自愈能力比以前还要强上许多。今天身上的伤如果不是灵剑所致,应该会好得更快一些。 她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端着木盆走进自己的卧房,脱下外衣,将毛巾在水中过了一遍,拧干之后细细擦拭着身体,血迹擦的差不多了,那盆水也变成了一盆血水。她拿出治愈外伤的药在身上慢慢涂抹着,伤都在前身,很快便涂完了,小臂有些疼,可能是骨裂了,她拿出绷带在胳膊上缠了几圈。 这些药是之前被派去千物峰跑腿时千物峰主莫梧送她的。当时她刚挨完菘蓝的一顿揍,鼻青脸肿的不说,露出的手上也都是伤痕。莫梧可怜她,就偷偷送了她一个乾坤袋,里面装着许多治疗内外伤的药草,丹药和一些绷带。这是李空青入门以来接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她很感激莫梧,将这些东西视若珍宝,除非伤得实在太厉害,不然不会轻易使用。 李空青把脱下的校服拿起来一展,已经被剑砍的就快成布条了。玄苍派的校服都有着特殊功效,破成这样肯定是不能穿了,端溪堂也不可能允许洗智峰上有人穿打了补丁的衣服,要是有人真敢这么穿,那个把脸皮看得比命都重要的面子怪绝对会让此人当场血溅三尺。 她换上新的校服,刚系好衣带,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门。 这就很新奇了,李空青刚入门就被分到菘蓝长老座下,周围基本没什么人敢和她来往,生怕自己也被菘蓝盯上。再加上她平时总是被安排在众人视线之外做苦力,与别人基本没什么交际。平时除了薛昭昭之外基本没人会跟她说话,这时候居然还会有人上门来找她? 李空青正怀疑是不是端溪堂没收拾够她,还是菘蓝又想找她麻烦,门外的人开口说: “师姐,你身上的伤怎样?我带了一些药膏来。” 原来是岳初雨。 第8章 初雨师弟 那年包括李空青在内一共有四名弟子通过玄苍派的考核,分别是李空青,岳初雨,俞时樾,冯洋,最后李空青被端溪堂亲自选入洗智峰,岳初雨则是自愿请入,俞时樾选择了破云峰,而冯洋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了幻星峰。 最激动也最意外的就是幻星峰主桑维安。他听到冯洋说出幻星峰三个字的时候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要知道幻星峰以前几乎从来没有弟子选择,都是被别的峰抛弃或者赶来的,幻星峰在弟子眼里就跟流放地也差不了多少。他以为这孩子是因为不知道幻星峰平时都干啥的才选了这门,毕竟幻星峰光听名字的话还是挺唬人的,便将那孩子拉到屏风后面好一顿劝,但没想到冯洋居然真的就是奔着幻星峰来的。 他当时在屏风后面一把扯住老峰主的手,用无比真挚的语气说:“峰主,不,师尊!其实我一直都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脑子又不是很聪明,学什么都很慢,与其在其他峰每天拼命修炼,我更希望能做一名修仙之人——背后的男人!” 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咣”的一声跪倒在地,猛磕了三个头,未等老峰主反应过来他便行完了拜师礼,声音洪亮的喊道:“师尊!请您收了我!” 老峰主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缓缓流下两行老泪,将冯洋从地上扶起来:“好孩子,为师知晓你的心意了,快快起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桑维安座下大弟子了,以后万事有师尊护你!” 两个人如相见恨晚的忘年交一般抱在一起大哭,屏风前的众人皆是一副惨不忍睹的神色。掌门轻咳两声,沉稳又快速地为这次收徒典礼做了个总结讲话,然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李空青和这个便宜师弟只见过寥寥几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是也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情,比如他入门之后修了三个月的符文,次次符文考试都是第一名,之后又开始修习阵法,也是短短几月就掌握了基础阵法和大多数中级阵法,目前好像已经在修习一些简单的高层阵法;又比如他相貌俊美,为人和善,八面玲珑,办事效率极高,几次出任务都能将一切事物打理的整整有条。 入门不到一年,年纪轻轻的岳初雨便获得了洗智峰从上到下绝大部分师兄师姐的好感, 岳初雨的修炼天赋虽然不如李空青,但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只是刚入门时端溪堂的大部分火力都被李空青吸引去了,他这才有幸逃过一劫。后来岳初雨使了些小手段讨得端溪堂欢心,加之众弟子对他的关注度都非常高,动了他会非常麻烦,端溪堂这才放过他。 李空青一边去开门,一边回忆了一下自己与这位师弟的交集,尝试找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请假来给自己送药的理由,但是他们似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开了门,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郎站在门前,身量比她稍高一些,嘴角带笑,面若玉盘,霞姿月韵,端得是一副清雅昳丽的好相貌。 而此时这个俊秀少年正眉头微皱,面带忧色的看着她:“师姐,方才我见你伤势颇为严重,便擅自拿了一些药过来,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请先用着这些,回头我到千物峰上向莫峰主再讨一些来。” 李空青意外地看着他:“多谢……师弟。不过这些你还是拿回去,我房里之前有备过一些治愈外伤的药草,就不劳烦你了。” “不麻烦的,师姐不必与我如此生分。先前听说有位天资过人的师姐被师尊亲自指点入山,便一直想一睹风采,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有幸与师姐见过几面,但都未能好好说上几句话。”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他并未说什么过分吹捧赞美之言,但李空青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岳初雨继续说道:“今日有幸见到师姐的剑法,果然精彩非常,令人自愧不如,只是师尊他今日似乎心情不好,才对师姐下手如此之重。” “师尊一直都对我有些不满,可能是我为人愚笨,总也不会讨他欢心。” “师姐不必这般诋毁自己!”岳初雨焦急地往前踏了一步,“我……一直都很仰慕师姐,我听说菘蓝长老待你不好,师尊也总是万般苛责,但我知道其实师姐是个很好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那么波澜不惊,也未曾有过半分怨言,师姐可能不记得了,曾经有一次你救过我的性命……” “岳师弟?你怎么在这里?”一位师姐突然从卧房中走出来,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正站在李空青门前一脸激动的岳初雨。 岳初雨被打断了对话,便也没再继续说刚才的事,他转头对那位师姐笑着说:“我来给李师姐送些东西,没想到师姐还在休息,实在抱歉。” 那师姐摆摆手:“没有没有,本来就打算出去走走,正好看到你在这里。” 说着,她看到了立在对面的李空青,她脸色一变,加快脚步走过去对岳初雨说:“欸师弟啊,我突然想起上次出任务的时候符好像出了点问题,你跟我去看看。” 岳初雨被她突然一拽,身形晃了几下,但还是没忘把药物塞进李空青手中,他一边被拽着往外面走,一边努力扭着脖子对李空青说:“师姐——记得敷药——” 李空青嘴角抽了抽,只得将药物收进乾坤袋里。 那厢岳初雨被拖出去老远才停下,他疑惑地问道:“师姐,你不是说符出了问题吗?来这里做什么?” 那师姐拧着眉头跟他说:“你跟李空青离得那么近作甚,小心惹着什么麻烦。” 岳初雨不解道:“什么麻烦?” “诶呀你这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反正离那孩子远点就是了,之前我听哪个师叔说来着,她命格看起来凶得很,天生一副扫把星的命,离她太近指不定会遭什么殃。再者师尊还把她安排到了菘蓝长老座下,他那人你也知道?师尊和菘蓝长老有多讨厌她你也知道,现在洗智峰上没几个想跟李空青搭上边的。” “唉,师姐说这些也是为你着想,跟李空青走得太近不会有好事发生。把她当作后厨随便哪个苦力就行,不要再管她了。” 岳初雨听完这些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师姐见状吓了一跳。 他待人接物从来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几时有过这般阴沉的样子。 “师姐,刚才的话还请您以后不要再说了。李师姐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敬重她,也很仰慕她。李师姐未曾做过任何对洗智峰或玄苍派不利的事,为何要在背后这般诋毁她?” 那师姐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眼神躲闪。 岳初雨也知道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便把声音放软了一些:”师姐,我为刚才的失礼向您道歉,但是李师姐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更有救命之恩,不管旁人如何说,我都会一直相信她。” 言毕,他对师姐一抱拳:“若是师姐无其他要事,恕初雨失陪。” 他面色不善的离开了,那师姐站在原地,有些懊悔又有些恼怒,懊悔自己跟岳初雨白费了这么多口舌,他居然反过来指责自己在背后诋毁别人,更恼怒自己一直看重的小师弟居然为了李空青那种人对自己恶语相向。 她咬着牙气冲冲的离开了。 李空青在卧房中,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过了两年。 玄苍派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个专门让修为在结丹以下的弟子切磋比试的小型比武会,一般是用来呈现弟子们这段时间的修炼成果。 今年的比武会估计会格外精彩,毕竟去年一下子收了四位徒弟。哪怕冯洋没出息,李空青当苦力,这场比武会也足够让人期待了。 李空青不是愿意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人,但这场比武会她推拒不得,哪怕随便打打也必须上场。 今年的比武会在主峰上的演武场上正式开始。 大清早峰上便聚集了一大堆乌泱泱的弟子,掌门,峰主和长老坐在不远处高高的阁楼上,看着下面的年轻弟子比试。 明时晏今日也在场。刚坐下来就到处张望着寻找李空青的身影。 前几轮是修为最低的弟子上场,没有什么看头。等到俞时樾上场,才让整场比赛开始精彩了起来。 这位破云峰上近几年来最受瞩目的弟子,进步神速,早已能胜过破云峰上半数弟子。她与别人的战斗,往往在三招之内便能分出胜负。剑光似电,众人只见几道白光闪过,对面的人就被挑下了擂台。她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一个转身佩剑自觉入鞘。 万云华在远处看着,虽眼里已不觉流出赞赏之色,但嘴上仍是不饶人地说道:“哼,还有许多要改进之处。” 掌门温和地笑笑:“师弟啊,你就宽容一点嘛,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如这位小朋友呢。” 万云华无奈道:“掌门师兄你总是这么谦虚作甚,她的实力比起你来可还差远了好不好?” “哈哈哈哈是吗?哎呦时间过去这么久,我早就忘了当初自己在比武会上是什么样了。” “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被你一剑挑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啊?我有吗?” 万云华知道他在装傻充愣,转过头去不想说话。当初那场比试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知晓挫败是什么感觉。下场之后闭关修炼了整整三个月才出来。 说话间,俞时樾已经和岳初雨对上,双方打了几个来回,剑光交错,符纸飞舞,打了整整半炷香才分出胜负。 岳初雨将自己的剑召回鞘中,对着俞时樾抱拳说道:“不愧是俞师姐,在下甘拜下风。” 俞时樾话不多,回了一句:“你也不赖。” 二人下场休整,李空青上场了。 她一登场,观众席上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她没有在乎,专心地应对每一场比试。 直到她也对上了俞时樾。 二人都不是多话之人,行过一礼之后直接开打。 远处的掌门一行人,观众席上的诸多弟子瞬间安静,凝住了眼神。 这是自比武开始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战斗。剑身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身如游龙,身影在擂台上变幻不停,剑气凌厉,势不可挡,连身经百战的明蘅掌门和破云峰主万云华都被吸引住了目光,暗道精彩,端溪堂则坐在一旁捏紧了茶盏,没想到都这么折腾她了,她居然还能修至如此境界。 正当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第9章 边界裂缝 “掌门——!魔族……有魔族攻上山了!!”负责看守山门的弟子浑身是血地御剑飞了过来,刚喊完这一句便昏死过去,大头朝下从剑上跌落。 他没有摔到地上,长宁长老将他一把接住,扔给周围的弟子,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仙界和人界太平许久,在场的弟子虽然有不少平时出门降妖伏魔过,但降的大多是些战斗力低下的邪祟,像这种能直接攻上门派的大型魔物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掌门“唰”地站起身,沉稳的声音传遍整个演武场:“不要慌!长宁长老,清音长老,玄机长老以及各位峰主随我出战,破云峰弟子环山搜寻有无趁乱混入的魔族,千物峰将伤者带到后方,同时备好丹药随时医治,洗智峰开启护山阵法,幻星峰分成三批,分别辅助其他三峰负责后勤补给,散!” 说完,他视线转向远处的明时晏,这位玄苍派大师兄,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无需他多言,明时晏便向他一点头,自觉带领一批破云峰弟子护卫周围修为较低的人有序离场。 玄苍派身为当下第一大门派,弟子素质极高,原本手忙脚乱的众人听到命令后马上如吃了定心丸一般镇静下来自觉开始行动。 俞时樾跟随破云峰一长老御剑飞走,李空青也收回佩剑,跟随着洗智峰弟子的脚步前往开启护山大阵的几处阵眼。 护山大阵一共四处,连起来是一个方形阵法,洗智峰上的弟子总共分成四批每日检查阵眼。李空青参与检查的便是幻星峰和千物峰之间的阵眼。 她所在的这一队里不仅有洗智峰弟子,还有有数位破云峰弟子,千物峰以及身上挂着各种防护用品,战战兢兢的幻星峰弟子。一路上险象环生,几乎走几步就会遇到几个四处乱窜的魔族。 这些魔族形状各异,有些是头上生角长得像狼又像犬的大型魔兽,有些是比常人高大好几倍,抡着铁锤的人型魔族,更有在人路过时一口吞掉人脚的魔花。 洗智峰上有一座藏经阁,里面的书卷记载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什么符文阵法,千百年来的重大事件,各种名垂千古或遗臭万年的人物等等。其中也有对魔界生物的详细介绍。曾经李空青数次被罚到这里抄书打扫,她读书又一目十行,早就将里面的内容都记在心里,只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就在一行人快要抵达阵眼时,下方突然冲起一只三头巨蟒,张着的嘴大到能够将他们全部吞下。 众人急忙御着剑向上高高飞起,但是那蛇口中却传来一阵吸力极强的气流,一些人没能稳住身形,发出绝望的尖叫掉了下去,还没等落进蛇口便被腐蚀性气体化的只剩黑了一半的骨架。其他人见状众人皆是一阵心惊胆战,极力稳住脚下的剑。 只是他们的剑也都是统一分发的普通弟子剑,灵力低微,如何能与这般魔兽的力量抗衡。有几人咬着牙拼命控制着剑向上飞起,结果剑在半空中直接折成几段,和他们一起葬身蛇腹。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叫声之凄惨,一些心理素质稍差点的弟子被吓得一边痛哭一边拼命拽着剑。 李空青突然转头对旁边洗智峰弟子大喊:“身上有没有带爆破符?” 身旁人皆是一愣:“啊?……哦哦!有!我有!” “都拿出来!” “你要做什么?咱们身上带的这些爆破符给那巨蛇开胃都不够用!”有弟子质疑道。 “那就再填几笔让它威力变大点!!”她不耐烦地说。“那边幻星峰的!” 幻星峰弟子修为更差,此时已经有大部分掉了下去,剩下的几个听她这么一吼,颤抖答道:“是!是!到!” “你们有没有带木炭硝石或者油桶随便什么的?反正能让爆破符发挥出更大威力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其实李空青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抱太大希望,谁出门带这些破玩意。 结果居然还真有。 “我有我有!!这些我都有!” “我也带了我也带了!” 说着便七手八脚地全都拿了出来。 李空青懵了,但现在也不是询问为什么你们这些后勤人员出来打架还要带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对周围人说:“洗智峰的人爆破符画好后和这些东西一起扔下去!” 等她咬破手指在爆破符上龙飞凤舞又画了几道,将它们的威力提升到最大之后转头一看,其他洗智峰弟子正尴尬又焦急地蹲在剑上一声不吭。 她疑惑道:“你们愣着干什么?”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说:“我们不知道怎么画威力更大的爆破符。” 李空青额头青筋直跳,她这才想起来由于洗智峰上对弟子画符的教学和管理都极为严格,传授的爆破符画法都是威力范围在方圆五里以内的,最大的也就跟放个烟花差不多,放在当下实在是不够看。她会这些画法只是因为平时总是被罚在藏经阁抄书扫地,她就抽空将其他书上的符文画法全都看了一遍才会知晓。 李空青伸手大喊道:“给我!” 那几位弟子忙不迭地把符咒扔给她。 李空青雷厉风行地在那些符纸上又画了一遍,脱下外袍,将符纸和那些硝石油桶等包在一起,使劲扔了下去,在它们即将被腐蚀成一堆灰尘的时候两指一并:“破!” 半空中瞬间发出无比耀眼的白光,然后便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威力之大估计方圆百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爆炸时众人只觉得双目双耳都短暂的失去了知觉,来自下方的猛烈气流将众人一下吹散,飞到远方。 那巨蛇被这爆炸一惊,将身子缩回地面,快速游走。 李空青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多远,等她恢复意识时自己正挂在一棵树上。她一睁眼便和一张正闭眼微笑的人脸对了个正着。 “……” 真幸运,刚醒来就遇到人面蛾。 这魔虫最爱吃的就是人肉,此时嘴角的口水一滴一滴的掉在李空青身上,如果不是里面这件衣服上符文威力足够强,怕是李空青身上已经被口水腐蚀出几个洞来。不过也正是托了这衣服的福,那人面蛾到这里之后受制于衣服上的符文咒术,并没有马上吃掉李空青,而是一直在旁边观察试探。 李空青不管自己还头晕眼花着,强忍身上的疼痛一个打滚翻了下去,利落地来了个单膝着地。 身上的佩剑也不知飞到哪去了。这种弟子统一发放的佩剑与长老峰主的佩剑不同,长老峰主的佩剑都是能够认主的有灵之剑,不管飞到哪里都能够回应主人的召唤。弟子们的剑都是破云峰上统一打造的,没了就没了,而且硬度也较差,只适合弟子们跟挠痒痒差不多的日常切磋。 现在全身上下能作用的只有怀里为数不多的符纸了,她一边躲避身边源源不断呼啸而来的魔族,一边把符纸都掏出来清点了一遍。 引水符,九雷符,传音符,火符,定身符……还行,勉强都能用,用不了的改两笔就是了。 她足下生风,在林间四处奔跑试图找出自己现在的方位。 突然她感觉身体一个激灵,仿佛触了电一般。她猛地转头向左手边望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让她感觉又畏惧,又熟悉。她有种直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吸引着她,而且应该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身形一顿,转身向那处走去,边走边观察着身边的环境。不管是福是祸,都起码比现在这种无头苍蝇一样的情况要好。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了至少还有几张传音符能用。 走了没多久,她看到眼前有一处巨大的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准确,原先在此处郁郁葱葱的树木此时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草地看起来也遭到了严重地践踏。这里像是经过什么暴力破坏一般,前方则黑黢黢的,有些看不太清。 李空青又走近几步,才发现前面并不是因为没有光线才黑黢黢的,而是因为有一个高大黑洞立在那里。 那像是一个裂缝。联想到今日魔族入侵,李空青终于知道今天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了——边界被打破了。 在六界中,神界在人界之上,仙界妖界在人界之中,鬼界横穿于人界之下与人界之内,魔界与其他五界被看不见的屏障分隔,这个屏障便是“边界”。但边界又不止是一道简单的屏障,其中有一个空间,里面有着穿梭途中迷失于此的各界生物,千百年来已经在其中形成了一个独有的生态圈,只是这个生态圈并不是什么绿树成荫的好地方,反而充斥着死亡与杀戮,弱肉强食的远古法则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每一步都杀机重重。 误入这里的生物基本没有能在走出去的,因此人们不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只是有人见身旁的同伴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不见了,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就干脆给那里起名叫做边界之渊。 今天魔族会突然攻上玄苍派,估计就是哪个魔族误打误撞将边界打破出一个口子,魔界生物突然感知到人界的气息,一股脑地冲了过来。 此时这个裂缝中还在不停地跑出一些小型魔物,如果李空青此时状态良好,且佩剑在身的话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此时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又只有一些杀伤力微弱的符纸,自然是应该先退避到远处。 只是不知为何,她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她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迎合这个裂缝,越是靠近,身体越是灼热的厉害,上次被端溪堂险些杀死时的感觉再次出现,并且比上次更为猛烈。 正当她有些失神地向前走去时,她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救命啊!!!!” 她一下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循着声音源头望去,她看到冯洋正在躺在地上,双手举着剑奋力抵抗身上伏着的一只巨大蜘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上老君观世音菩萨师尊掌门长老大人快来救救我啊啊啊!!!” 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俨然已经害怕到神志不清张口乱喊的程度了。 李空青俯身冲了过去,一脚将那蜘蛛踹飞出去老远。 她本意是想将那蜘蛛直接踹爆的,但是她顾及到地上的冯洋,这蜘蛛外表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相与的主,血的杀伤力应该小不了,虽然冯洋身上校服还算是比较完整,但要是真被这蜘蛛血溅个一头一脸估计可以直接见他太奶去了。 于是她便收了点力道。 冯洋刚脱离险境,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地上畏畏缩缩地吸了两下鼻子之后才看清来人。 他“哇”的一声抱住李空青大腿:“女侠!好汉!仙姑!神仙姐姐!求你救救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李空青裤腿都沾上了他的眼泪鼻涕,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安慰道:“好好好不丢下你。你快放手起来,不然一会儿咱俩都得被这群魔物吃干净。” 周边奇形怪状的魔族见到这里有两个大活人,一时之间聚集过来不少。 她刚准备掏出怀中的火符放把大火开跑时,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 她动作迅猛如风,一把拽住冯洋的后领向后连退几步,躲在草丛后面死死捂住冯洋的嘴。 冯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呼吸都暂停了,一动不动地趴着装尸体。 李空青眼神紧盯着来时的方向,只见从边界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穿着黑衣,身材高大,脚步沉稳有力,他走过的地方都迅速覆盖上一层冰霜。 他出现后,身边其他魔物都迅速散开,好像在躲什么瘟神一般。 李空青的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缓缓滴到地上,化作千万水滴,未等彻底融入土中便凝结成冰。 她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就看到那人,哦不,那人型魔族一步一步的走向这边。 ……真倒霉到家了,活这么大就没遇着过什么好事。 第10章 过往云烟 李空青看着那人慢慢走近,直到停在他们藏身的草丛前方不远处。 他不动,李空青也不动。 她又不蠢,那人就差把“很强”俩字写在脸上了,她没必要上赶着送死。 砚川,也就是那男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躲着的人迟迟不肯出来也没了耐心。他挥了挥手,空中瞬间凝结出无数冰刺朝着草丛里躲着的二人刺去! 李空青神色一紧,一把抢过冯洋手里的佩剑,像是刚才踹开蜘蛛那般将他一脚踢出冰刺攻击范围,然后就地一滚,躲开几根最先袭来的冰刺。 她迅速爬起身,一边拼命奔跑一边挥舞着手中佩剑将紧跟其后的冰刺一 一打落。 她知道跑没用,但总不能像个愣头青一样站在原地正面跟对方硬刚,往远处多跑跑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奇迹呢。 可惜她还没能跑出多远就被前面的一大串冰刺拦住了,她当即一个急刹换了方向继续跑。 砚川手再次微微一动,冰刺沿着李空青逃跑方向一路包抄,把能逃跑的方向全部堵死。 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那便迎战好了。 李空青硬着头皮转身,将全身的灵力爆发到极致,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似乎也有些松动,顺着脉络延展到四肢。她左眼眼白也慢慢变成黑色,与瞳孔融为一体,只剩琥珀色的虹膜依稀可见,额头和双手手背隐约有红光闪烁,映出奇异的图案。 砚川本来是看她跑来跑去怪有意思的,便抱着猫捉耗子的心态陪她玩了一会儿,现在玩够了,正打算杀了她时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力量。 从出场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的砚川微微变了脸色。 “你……”他犹疑地开口说道。 李空青不打算听他说完,将力量灌入佩剑后立刻刺来,力道和速度比以往提升了不知几个层次。 砚川不咸不淡地说:“精彩。不过,我再帮你一把。” 说着便一手弹开剑锋,一手伸出一指点在她眉间,往她体内灌入大量魔息。 李空青顿时头疼欲裂,身体冰凉,身体中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在内外力作用下彻底突破封印。 她急忙后退,与砚川拉开距离。 身上一会儿冷得像是要结了冰,一会儿又热的满头大汗。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得自己动了起来。 “师妹!!” 明时晏处理完他那边的魔物,看到爆炸后到处找了李空青许久,终于在一片树林里找到她了。只是李空青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她正面无表情地与一个人型魔族战斗,那魔族看上去实力强横,按理说李空青应该是无法与之匹敌的,但此时二人居然打的有来有回。 李空青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看向明时晏的方向。 明时晏心中一惊。 李空青双眼眼白已彻底变黑,琥珀色的虹膜也彻底沉没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她脸色冰冷,再也看不到往日温暖的笑容。 明时晏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安的想法,但又被他压了下去,他甩出自己的湛卢剑,剑身光芒大盛,以雷霆之势刺向砚川。 解除封印后的李空青已经勉强能够与砚川打成平手,又来一个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的明时晏,局势顿时逆转。 砚川见状不妙也不多停留,转身踏进边界裂缝中消失不见。 明时晏慌忙查看李空青的状况。 李空青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视线还有些模糊。她只记得自己突然身上充满了力量,跟谁打了一架,然后明师兄突然出现了。 她身上还缠绕着不肯散去的黑气,明时晏抓住她的手腕查探气息,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心里的预感果然是真的。 眼下的情况相当不妙,这里魔气冲天,掌门那边的裂缝应该已经修复地差不多了,估计马上就会赶来,到时候掌门和长老他们见到李空青这副模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从李空青身上感受到了灵气和魔气两种气息,不确定她是修炼过急走火入魔了,还是自甘堕落成魔修,又或者她本来就是…… 明时晏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身为玄苍派掌门之子,一出生便如耀眼的太阳一般,不管相貌还是天赋从来都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个,为人也正如明蘅一直教导的那样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眼下却第一次有了偷偷摸摸的想法。 他打算将李空青偷偷带到自己修炼的地方,将她身上的魔气想办法掩盖起来。 李空青自刚才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时候便沉默不语,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身上魔气如此之重,一个解释不清楚就有可能被当作魔修或者魔族分子,以今天的死伤状况来看她当场被斩杀了都不一定会有人为她出头。 她看到明时晏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开口对她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身边刺来一把直冲心口的剑! 李空青迅速后退,那把剑却穷追不舍,剑锋一转又继续向她冲去。李空青手中没有可以用来格挡的武器,只能狼狈闪躲。 明时晏瞬息之间挡到她身前,用湛卢将那剑直接打飞。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呵,我就知道你这小贱种不简单。” 李空青一颗心沉到谷底,她就说刚才那把剑怎么有点熟悉,原来是端溪堂的照影剑。 端溪堂一直都看他不顺眼,这下终于找到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能除掉她了。 明时晏眉头微皱,将李空青更严实地挡在身后:“端峰主慎言。李师妹怎么说也是您座下弟子,用这种词侮辱她是否有些不妥?” 端溪堂眯起眼,对明时晏说:“明师侄,你在那里做什么?与魔族厮混,这罪名哪怕你是掌门之子也担待不起。” “师妹她并非魔族!” “她身上的魔气都快冲天了!你瞎了吗?!” “那是刚才一个魔族刻意为之,并非她自身的魔气!” 明时晏据理力争。他可谓是心急如焚,李空青此时身体状况极差,他只想赶紧将她带回去好好医治,至于魔气什么的都可以等治好了伤之后再慢慢说。 “你……” 端溪堂突然眯起眼,在对面的少男少女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明时晏也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 “明师侄,你不会是喜欢这小……李空青?” 明时晏如遭雷劈,像石头一般僵在原地。 他脸色瞬间爆红,气息都不似刚才那般平稳了:“你……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们现在说的事情与这无关!” 端溪堂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嫌弃说道:“怎么会无关呢明师侄,怪不得你这么大力包庇身后那杂种,也不知道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姿色都能把你迷成这样。啧啧。还是说你的品味审美就是这么……” 明时晏像是要被气昏过去了:“端峰主!!请你口下留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终于,掌门一行人处理好那边的大型魔族,赶紧顺着魔气前来修复边界裂缝。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三个人在争吵,其中那个女弟子还浑身魔气。 破云峰主万云华向来眼里留不得半点沙子,还未等看清此人是谁,霜叶剑便已破鞘而出,剑锋直指李空青而来。 明时晏再次挡在她身前接下这一剑。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无法善了了,听到他父亲,明蘅掌门的声音时他心已沉到谷底。 掌门摁住万云华,他们并未落地,浮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的二人。 “我需要一个解释。” “禀告掌门,李师妹为了保护同门师弟,在与高级魔物战斗时遭到偷袭,此时身上的魔气一直不肯散去,请允许弟子将其带回门派,经治疗查探后再详细询问。” “掌门,明师侄被那魔族迷了心智,有心包庇那……李空青!我方才亲眼看到李空青身上突然爆出大量魔气,与那魔族缠斗的不分上下,她身上绝对有魔族血统,说不定还是魔族奸细,今日之事定与她脱不开关系!我建议将她就地处决!” “端峰主莫要血口喷人!李师妹这些年来在门派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她绝非心怀恶意之人,请掌门明察!” 他眼中满是期盼地望着明蘅,明蘅看着他,此时也很是头疼。 他这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求过他什么事,今天居然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师妹向他求情。只是……李空青这事情实在是不好处理,今日一战死伤严重,绝对不可能随意处理,而李空青此时身上的魔气又是如此之重,他从前见过无数魔物,都鲜有这般浓厚的魔气。 周围的弟子也都在窃窃私语。 “李空青是魔族?不可能,这么多年来在山上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变魔族了?” “没听大师兄说嘛,是遭到了高等魔物的暗算身上才会有这么重的魔气。大师兄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这得遭到什么样的暗算才会有这么重的魔气啊?我今天见了这么多魔物都没看到几个魔气这么重的。” “看掌门怎么说,如果她真的是魔族,又或者今天之事就是她做出来的,我绝对饶不了她!” 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你们没听到我师尊说吗??端峰主亲眼看到她身上爆发出魔气与那魔物争斗,你们难道在质疑洗智峰峰主的话?那李空青平时在洗智峰就不老实,还恶意伤人,我就被她暗算过好几次!师尊为了让她好好锻炼心性就小小的惩罚了她几次,没想到竟然被她怀恨在心,想借魔族之手害死我们所有人!” 还真是哪里都少不了张明岚。 为了附和他伟大高洁的师尊编了满口谎话,李空青都听不下去了。 掌门清了清嗓子:“今日之事影响极大,不可轻易定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李空青,你身上的魔气,可有解释?” 李空青沉默片刻:“没有。” 掌门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身上的魔气确实是自内而外发出的,而且这股魔气极为强悍。为了玄苍派弟子安全着想,我会废去你的一身修为,将你带回门派隔离一段时间,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自会给你,给众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李空青不语。 掌门:“你言下之意如何?” 她突然抬头,用清亮的嗓音朗声说:“我不回去。” 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自己都知道,她身上的力量定是与魔族逃不开关系。 周围弟子安静片刻,瞬间沸腾了。 “她这是承认了?这是承认了??” “她真的是魔族??我们居然和一个魔族一起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啊啊啊啊啊我感觉我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的师兄今天就是被那恶心的魔族砍掉了头!我要用她的血祭天!!” “我的师妹也是今天惨死在魔族手下,啊啊啊啊啊那该死的李空青!!” “贱人!杂种!!” “不是这样的!”明时晏大喊。 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们的哀嚎之中,如一滴水落入大海一般,马上便失去了踪迹。 一把剑突然飞来,明时晏一惊,急忙提剑挡开。 但是接着又有更多的剑飞了过来。 明时晏只得开盾,他一边竭力挡在李空青身前,一边对她喊道:“师妹,躲到我身后不要出来!” 李空青静静的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轻柔地说:“师兄,谢谢你。” “对不起。” 明时晏心里一惊,急忙扭头看她。 一把剑穿透盾身,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一滴鲜血顺着面颊缓缓滴落。 “师妹,你要做什么?”他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李空青一边看着他,一边慢慢后退,没有再回答踏他。 忽然,她纵身一跃,跳进身后的边界裂缝之中。 “师妹!!!” 第11章 边界之渊 李空青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空中下落了很长时间,直到“砰”地一声掉进湖水中。 这湖水冰冷刺骨,李空青瞬间被冻得清醒过来。她奋力向上游去,将头伸出湖面,猛地吸了一口空气。 “呼!” 李空青四肢都要被冻僵了,赶紧向岸上爬去。幸好湖面不算大,她游了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她哆哆嗦嗦地爬上岸,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取暖。身体里那股力量虽然已经大致消退,但也还有些残余,此时正在她体内隐隐发热,帮助她加速回复体温。 李空青没躺一会儿就爬了起来,她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能够让人安心倒头大睡的地方。 边界之渊在书中的记载寥寥无几,毕竟也没人从这里出去。所以李空青不得不将警惕性提到最高,时刻观察着周围环境。 她摸了摸怀中的符纸,幸好,符纸都还是干的,能用。多亏玄苍派的校服做工优良,从不偷工减料,这衣服不仅有驱魔辟邪的功能,还能够防火防水,十分实用,凡是穿过的弟子都说好。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划开,瞬间周围的环境被照的亮亮堂堂,此时也顾不得火光会不会招来一些奇怪危险的生物了,不管是什么,总得先看见才能应付,会来的总会来,不差这一会儿。 李空青已经做好点亮火折子之后一眼就看到什么毒蛇猛兽,悬尸魔虫了 ,不过这次倒是很幸运,眼前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李空青松了一口气,看看了四周,发现自己现在身处一个山洞之中,空气十分湿润,墙壁很光滑,挂满了水珠。 她又将火折子往前递了一段距离,屏息凝神,还是安安静静的。 她便放心了一点,转身查看身后的湖水。虽然她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但此时并没有光线从上方落下,湖水里一片黑暗。 正常来说,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湖水,肯定不会有多干净,水底应该是遍布白骨尸骸,以及相貌奇特的危险生物。可她刚才掉下去的动作如此之大,居然没有马上被拉进湖底分食,这可真是奇怪了。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现在必须从这个奇怪的山洞里出去,最起码得先找个有光线有食物的地方把温饱问题解决了。 她慢慢走到墙边,沿着墙壁延伸方向向外面走去,途中始终与墙壁保持一段距离,谁知道墙上的水是不是什么能一下子把人的皮肉全部烧穿的酸水,她没那么强的好奇心,并不打算亲身试验。 她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身边环境变化。突然,她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迅速爬过,带起一阵微风,她猛地拿火折子向下照去。 她毕竟此时年纪尚轻,修为不高,胆量也不大,此时孤身一人身处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双手止不住地打颤。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拿火折子照照前面又照照后面,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但这反而比发现了更可怕,这说明那东西说不定此时正在暗处盯着她看,准备随时给她来个致命一击。 李空青感觉心脏都要爆炸了,火折子在这湿润的空气中根本撑不了多久,这会儿已经忽明忽暗地像是马上就要灭掉一样。李空青受不了了,她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她用灵力将火折子点燃到最亮,然后撒开腿猛地往前跑! 刚才她一直没用灵力是因为此时状况不明,身上的伤又还未痊愈,刚刚的一战中灵力消耗过多,之后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若是贸然使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只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 但此时李空青不想考虑那么多了,不再节省体力灵力,跑出了十几年来最快的速度。她一边跑一边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听起来像是什么长着尖利爪子的生物在地上爬行发出的声音,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个。 李空青疯了一样一路狂奔,突然脚下一滑,她心里暗道完蛋,难道自己最后的死法是被这群在黑暗爬行的不明生物分食吗? 但她滑倒之后并没有停留在原地,这里有一个下坡路,她就着地上滑溜溜的液体飞快地向下滑去。 李空青一边手忙脚乱的稳住身形,护住头部,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地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反正已经沾了一身,此时再去想也只会让自己破防,起不到一点正面作用。 像是滑滑梯一般终于滑到了坡底,她又不受控制的往前飞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李空青现在头晕地想吐,但是一天没吃饭,想吐也吐不出来,于是难受地干呕了几声。 她甩甩脑袋看向四周,她似乎从一个山洞掉到了另一个更大更宽敞的山洞。 不过这一个好歹比之前那个明亮了许多,山洞顶端有一个大大的开口,有月光一般温柔的光芒洒下来,帮她照亮了整个山洞的内部。 这个山洞的中心依旧有一片湖。 难怪跑了这么远水汽还那么足,李空青心想。 只是这个湖和刚才的有些不一样,湖中心多了一块小岛,岛上直直的插着一把剑,在光芒的照耀下低调的反着光。 剑身上印刻着古朴的文字,剑柄处还有着干涸的血迹。整把剑看起来要多不详有多不详。 在山洞里还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骨头架子,不全是人形骨架,还有一些动物的,但具体是哪些就不太好忍了,反正不是人界常见的那种温顺无害亲切可人的就是了。那些骨头上还泛着青色,估计是有尸毒。 真是死了也不安分的主儿。李空青心里想道。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尸骨,在地上挑挑拣拣,像是从前捡破烂一样挑出一大堆看上去还能用的东西,像是威力比较大的符咒,还没被锈彻底的刀剑暗器,勉强能穿的衣服等等。 她将这些都妥帖地收进乾坤袋,然后用灵力隔空取物,抓着几个大小合适的骨架扔进了湖中。 并不是她好奇心旺盛或者见宝心痒,非要去取了那剑不可,而是她现在身无寸铁,地上这些又老又锈的剑也根本无法用来防身,放眼望去,也只有湖心岛上那把剑看起来最中用。为了自己未来的生存着想,她犹豫了半天也还是决定冒着危险去拔剑。 “咚。” 尸骨在湖面上溅起水花,然后慢慢沉了下去。 嗯,没有飞到一半就突然爆炸,也没有被突然跳出来的不明生物拖拽下去,更没有被屏障法阵之类看不见的东西强行压到湖里或者弹飞出去,骨架落水后也不像是被腐蚀了的样子。 应该就是个普通的湖。 如果是在人界,她会这么判断,但现在是在边界之渊,她决定不轻信一次实验的结果。她又抓了一堆骨架扔了进去。 “砰!”“哗!”“咚!” 骨架重量,形状和大小不同,抛到湖里后的声音和溅出水花大小也不一样。李空青扔一块就停下来观察一会儿。 等她扔完第十五具尸骨时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出现,一切都静悄悄的。 李空青也扔累了,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往里注了点灵力进去之后松了手,那剑虽然有些颤颤巍巍的,但好歹也是浮住了。 她跳上这柄破剑,慢慢向湖心岛飞去。 有惊无险的落地后,她不急着把那把剑拔出来,而是先围着它观察了几圈。 剑上的文字她看不懂,像是过去的文字。剑身隐隐传来一阵不详的气息,像是魔气,又好像夹杂着灵气,应该是换过几任不同的主人,她直觉这剑的前几任主人最后应该都下场凄惨,死无葬身之地。 而自己估计也马上要加入他们了。 这种死路与活路并存的局面李空青总觉得自己没少经历过,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倒霉还是幸运。 她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地将手放到了剑柄上,等着这剑开始发癫。 果然,她手刚握住剑柄,就被死死的吸附住,整把剑震颤不已,发出嗡嗡的声响。周围的湖水也开始沸腾,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升起白色水汽。 李空青感觉自己要被蒸熟了。难怪刚才她怎么折腾都没个动静,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但是更令她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刚才被扔进湖底的尸骨一个接一个的浮了起来,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迅速向她这边游了过来,岸边的也不甘寂寞,全都从地上爬起来冲向这边。 李空青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人果然不能干坏事,刚才往别人家里丢骨架子丢的欢,现在最先扑过来的也是这堆骨架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额头和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剑,等到离得最近的骨架一只手马上就要碰到她的小腿时总算将剑拔了出来,瞬间剑身光芒大盛,上面的青苔锈迹全部褪去,整把剑看起来像是刚被锻造出炉的新剑一般。 她往下一挥剑,斩断了那骨架伸来的手,然后竖着一劈,将它劈成两半。 李空青见那骨架还想挣扎着再动,又在一息之间挥出几十剑将它彻底砍了个粉身碎骨。 这期间,其他的骨架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岛,原本还算面积宽广的湖泊此时水面被一堆骨架乌泱泱地填满,它们已是死物,力大无比,而且完全不畏惧正在沸腾的湖水,在水中又挤又游了半天竟也没被烫化。 李空青先是用全身灵力将它们震开,腾出一片可供动作的空地,然后绕着岛中心边砍边往地上扔着石子。 等到石子扔的差不多时,阵法也已经摆好。她把手在剑上一划,将血洒在阵法最中央,然后再次将剑插在地上,低喝一声:“开!” 第12章 再次拜师 耀眼的金色光芒闪过,一个小型的青霄阵升了起来。 外面的骨架登时被弹开一段距离,再也无法靠近半步。 青霄阵不仅可以用来防御,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弹敌人的攻击。 如果开阵者灵力充沛,此阵还能以敌人翻倍的攻击力反弹回去。 李空青伸手拂去鼻尖上细密的汗珠,长出一口气,倚着剑身坐了下来。 这么多的骨架子,劈碎一个就得费好大力气,等它们一起攻上来非得把她生吞了不可。 于是李空青选择摆个阵,至少为自己争取点时间。 但她身上剩下的灵力只够开出一个阵法,与其拼死一搏开个攻击阵法,还不如选择性价比更高的防御阵法,至少还能多撑一会儿,也能让她有时间休息恢复。 那些骨架还在不停地扑到阵上试图撞进来,李空青一边打坐愈伤,恢复灵力,一边思考着现在的状况。 这些东西应该原本是属于不同界的生物,掉入这里后或是遇到意外,或是互相厮杀,最后变成一堆白骨,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这把剑邪气实在太重,又长时间独守在此地,突然被活人触碰,它便兴奋得发出震颤,吸引了周围无法消散的冤魂,冤魂附身在尸骸上之后会被这一方的活人气息吸引,这才不断地向她扑过来。 外面的骨架不停撞击着阵法,这个阵只是临时摆出来的,威力不强,又没有充足的灵力支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散架。 灵力恢复了不到一半,一直往阵法里耗着肯定耗不过它们,它们不用吃饭睡觉休息,李空青这边可是会被活活耗死。 但是打开阵法跟它们厮杀的话以她现在的状况来看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 她刚想着要不把阵法上面打开一点,直接御剑从上面的洞口飞走,就见有几个骨架顺着阵法屏障爬满了整个青霄阵,阵身似乎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巴不得马上碎掉一般。 ???还能这样? 就算是它们没有做出攻击行为所以没被阵法弹开,但是顺着阵爬上爬下的也太离谱了? 这些骨架生前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是说这里冤魂聚集的太多,已经强悍如斯了? 她正咬牙切齿抓耳挠腮之际,忽然想起自己身体里那股奇异的力量。 刚才情况变故丛生,她一直没能细想这股力量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回忆起来,这力量很早之前便已显露端倪。 端溪堂拿剑刺向她的那一刻是逼迫它萌芽之时,之后就一直在她的身体里慢慢发育,直到边界那一战她被灌输了大量魔息,这才彻底破土成长。 难道自己真的是魔族? 可是魔族大多出生就自带魔气,她如果也是这样,那当初明时晏就该看出来了。 就算她身上魔气隐藏的深,明时晏没能一下子看出来,她进入玄苍派之后掌门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还是说自己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这倒不是没可能,可能魔族一方的实力没那么强悍,又或者在她身上体现的不明显,被人族气息盖了过去。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都落到这种地步了,有什么力量就用什么好了。 她顺着那股力量在体内摸索,突然灵识触碰到一处阻碍,将她与力量来源隔绝开来。 自己的体内居然有一处封印?是魔族那方弄的?还是说难道自己的父母中另一方也非寻常人?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她当年不是没想过去自己被抛弃的地方寻找亲生父母的线索。 她曾经沿河而上,一直走到河流涌出之地,只发现一处泉眼,周围过了这么多年早已草木茂盛,看不出任何有人经过此地的痕迹,哪怕她再怎么不信邪,到处查探摸索也没发现任何踪迹。 她父母最终留给她的只有一件水蓝色的外袍和一个破旧的小木盆,外袍和盆中还有些未干涸的血迹。 她从往事中回过神,动用灵力冲破了那层封印的最后一点残余。 那封印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松动,灵力一冲便彻底消散。 李空青只觉得体内再次出现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她强忍痛苦,努力将那股力量引导到四肢百骸。 她的外表也慢慢开始变化,多年来的艰苦生活导致有些憔悴的脸色此时变得红润起来,身体也从常年吃不饱饭的纤瘦变的丰盈饱满,显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玲珑少女体态,气色也好了许多,身量似乎也变得高挑了一些。 她没有花太长时间就初步消化完体内力量,之后若是想更深一步利用还是得依靠合适的功法修炼,只是和从前的仙门修炼方式应该会有些细微差别。 “果然。”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李空青吓得一激灵,从地上蹦起来三尺高,声音微颤着喊道:“谁?!” “哼!” 那道声音显出身形——一个浮在半空中的灵体。 只是长相与那沧桑无比的声音实在不相符。他外表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剑眉入鬓,丰神俊朗,眼神中带着几分傲慢和恣肆。 李空青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疑惑的说:“你……” 还没等她说完,那男子便清咳一声打断了她的问话。 “吾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就是吾乃何方高人,吾从何而来,又为何对你如此青眼,竟愿意在你面前现身。” 他鼻孔朝天,言语间带着骄傲和不耐烦。 “呃……” “好了!不要说这些废话浪费时间了!吾乃上古魔神龙寒枫,在此地沉眠已久,虽然你这蝼蚁打扰了吾的休眠让吾很不爽,但看你还算是有几分天赋,就勉强收你为徒好了。行了赶紧跪下行拜师礼。” 李空青冷漠脸。 她就当自己刚才失忆了,什么都没看到。 转身向插在阵眼的剑走去,打算把阵法暴力轰碎,将那些骨架全部震开直接御剑飞走。 那自称上古魔神龙寒枫的灵体看她完全不搭理自己,愤怒地大喊:“你回来!!你要去哪?你要做什么??” 虽然只是个没有实体的灵魂,但是李空青还是觉得自己耳朵要被他震聋了。 不过她还是不理,拍拍身上的灰,握住剑柄。 “等一下!!!!” 他彻底急了。 还没等他放下尊严开口挽留,李空青突然转头对他说:“你是叶凉。” 那灵体沉默了。 阵内陷入一片死寂。 李空青这下确认他的身份了。 他不是什么上古魔神,而是几百年前一个实力高强的修仙之人,本来已经快要悟得大道,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性情大变,堕落成邪修了。 他独自一人屠杀了修真界许多门派,而且第一个就是他自己所在的观海山。 后来被仙家百门合力围攻,封印在禁地中。只是在封印过程中一人力有不逮,让他跑出去一缕残魂,至今未曾找到。 当时关于他的各种美谈恶谈更是流传颇广,后来众人就给他起了个名号叫“邪仙叶凉”。 他的事迹也很荣幸的被收录进玄苍派藏经阁中。 叶凉很是警惕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语气阴森恐怖,像是下一秒就要扭断李空青的脖子一般。 李空青本来也就诈他一下,没想到他掩饰都不带掩饰的,马上就承认了。 本来以前看他的传说时还以为这人应该是个什么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天才,现在看来还挺憨挺好骗的。 她有些无语:“你腰带上那个是观海山独有的铃铛,左眼下方有个火焰形状的胎记,观海山的其他人都死绝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叶凉现在虽为灵魂状态,但是在别人面前现身,还是个姑娘家面前,总不能光溜溜地冒出来。 但是就露出一个头一张脸,身体一团雾气的也是在有损形象,活像被斩首了似的。 于是他干脆按照被封印前的衣着化身,谁知第一眼就暴露了身份! 叶凉被自己蠢气了,在半空中沉默地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后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认识观海山的铃铛?我被封印也有段时间了,你看着年纪又这么小,不像是会知道观海山的人。” “我在门派藏经阁中有看过关于你的记载。” 李空青说。 “我还以为你会马上杀了我。” “杀你做什么?” “我身上穿着玄苍派的校服,当初带头围攻你不就是玄苍派吗?” 叶凉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一个小辈计较什么?再说当时我也没少杀玄苍派的人,我还没来得及担心你会不会偷偷想办法让我魂飞魄散呢,你担心个什么劲。” “不过你们玄苍派居然还把我的事迹写进藏经阁的书里,啧啧,仰慕本尊就直说呗!当初对我喊打喊杀的,转头就把我写进书里放进藏经阁里好生宝贝,真是的。” 叶凉无比得瑟。 李空青白眼快翻到天上了,也懒得跟他解释说书里面记载的都是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迹。 不过看他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李空青就干脆问道:“你当年跑出来之后就是附身到了这把剑上?” 叶凉:“不是。” “?” “我当时跑到了周围的一个灵器上,是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灵器后来被带到一个屋子里,好久都没人动,我在里面伤都养好了也还是没人来。总算等到有个小弟子进来,我就附在他的灵剑上又跑了出去。这些年换了好几个栖身之地,四处奔波,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鬼地方,但不得不说这把剑是我待的最舒服的一个。” “……你还真是闲不住。” “对了,你知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 “两百多年。” “多少??”叶凉瞪圆了眼睛。 “砰!” 阵法被震裂了出一道缝隙。 李空青没时间跟他插科打诨了,往剑里注满灵气后猛的一拔,将阵型彻底打碎,周围的骨架再次被震飞。 趁此机会她一个箭步踩到剑上,极速向上飞去。 幸运的是上面的洞口并没有任何阻拦,她畅通无阻的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她对再次回到剑里的叶凉说:“我答应你。” “什么?” “你不是让我拜你为师吗?我答应你。” 第13章 身世之谜 “我说,你倒是说句话。” “我已经说过许多话了。” “吃一顿饱的你就再也不吃了?” “……” 李空青真的很无奈,从来没想过这位传说中的杀人魔头竟然是个话痨,半分钟不说话都憋的难受。 他们从洞穴出来之后一路向南,边界之渊并无气候季节甚至日夜变化,李空青就随便找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平地,将周围的不安定因素全部清理干净,采了些勉强能入口的果子坐在地上开始吃。 这一路上他们俩的聊天内容已经从“你们玄苍派校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穷酸”到“你这些年来谈过几个道侣”,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出瓜子边吃边唠的样子像极了每日在村口八卦的大爷大娘。 李空青并不讨厌这样,以前周围人避她如蛇蝎,把她当做灾星瘟神,和别人的交往总是只有寥寥几句,这么多年来,与她说话最多的人居然是眼前这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叶凉。 “你在这把剑里待了这么久,知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这上面的字我看不懂。” “不知道啊,就叫它‘这把剑’得了,从刚才到现在咱们不一直这么叫的嘛。” “就是因为一直这么叫的才要问你名字啊!怎么说也是把极厉害的剑,这么随便的称呼它,它好不高兴了。” “诶呦得了,我都在它里面白吃白住了这么久也没见它敢放个屁啊,你管那……” 叶凉话还没说完,就像个被飓风吹走的纸片子一样飞出去老远。 “叶凉??你怎么了?” “叫师父!!” 叶凉被吹远了也不忘维护自己的身份。 刚才李空青答应他拜师的时候可把他高兴坏了,先是千方百计地让她行拜师礼,李空青敷衍的点了两下头就当行完了,他大感委屈,喊道哪有这么对师父的! 但是他一缕残魂又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就又撒泼打滚让她改口叫师父,李空青看他相貌和自己差不多大,实在不想叫,一直都是喊的全名。 这会儿李空青依旧没理睬他的称呼要求,在原地等他自己慢慢飘过来。 “你这不孝徒弟!师父被打出去这么远你都不过来看一眼!亏我还教你这么多东西!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行行行好好好。你刚才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打你了?”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那把剑,怒吼道:“除了它还能有谁!什么臭脾气,白吃白住的时候不敢吭声,现在认主了有靠山了开始耍威风了!” “……” 那剑嗡鸣着响了两声,似乎是在得意示威。 叶凉还想继续骂骂咧咧的,李空青赶紧说:“你还是给它取个好听点的名字,不然你都要没地方住了。” 叶凉憋屈的闭嘴了,他现在除了这把剑确实也没更好的养魂去处。寄人篱下的生活还真是令人心酸。 “这剑年代挺久的了,吸了历代不知多少任主人的血,那些人估计最终都下场凄惨,就叫它残念剑好了。” 李空青低头看剑,礼貌地问道:“你觉得呢?” 残念剑再次震颤了几下,略带嫌弃的接受了这个名字。 叶凉见它消了气,灰溜溜地滚了过来再次依附到剑身上:“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是怎么掉进这里的。” “我自己跳下来的。”李空青淡定答道。 “啊?” “仙界和魔界的边界出了问题,有魔族闯进来了,我为了自保,身体里的魔息暴露了,被逼无奈只能跳下来。” “你这孩子还挺惨的。不过在这里也好,你在玄苍派的生活应该过得也不怎么样?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看你那瘦巴巴的样子就知道了。害,没事,以后在这里有师父罩你,我有一口肉吃就绝对不会让你嚼菜叶子。” 李空青一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凉……的残魂。 叶凉理直气壮:“所以你得赶紧给你的好师父找个身体知道了没?” 果然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才死活缠着她要收她为徒。 “要是我不给你找呢?像你这样的魔头再次现世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把你抓了献给仙门说不定还能以功抵过,重回玄苍派。”李空青逗他。 叶凉一脸的不可思议:“好你个小姑娘……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背后竟然抱着如此歹毒的心思!你要是敢这么做本尊绝对死也不放过你!” “你已经死了。”李空青好心提醒。 “那我就天天在你耳朵旁边号丧,在你睡觉时潜进你的梦里追杀你,让你天天做噩梦,不得安生!” 还真是十分有效的威胁手段。 “给你找身体之前,你还是先给我讲讲你生前血洗仙门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书上和民间传说里差别那么大,连死伤百人这种重大事件都各有说法?” 说到这个,叶凉眯起了眼睛说道:“这就是一个——英雄行侠仗义却惨遭冤屈,最终迫不得已走上邪路的悲壮故事了。” 他叹了一口气,表情很是深沉。 “少废话长话短说。” “哦,当初观海山高层搞邪教,还把弟子私下送给魔族吃来换取宝物,被我发现了,他们却反咬一口说是我自己走火入魔产生幻觉,断了我的灵脉挖了我的金丹关在地牢里,不得已之下我只能走了邪路,把他们都杀了,还把另外几个联手搞这个的门派也顺便清理了。” “弟子也都杀了?” “怎么可能?我只杀了参与这件事的人,其他弟子我可一个没动,结果那群弟子不知道真相,只相信之前观海山说我走火入魔的话,非说我残杀他们师长,抱团围攻我,我师尊为了替我谢罪当众自杀了,我当时估计是疯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在场的人都杀了个干净,然后就被封印了。” “只不过后世的传言也太离谱了,我怎么就成血洗仙门众多门派的杀人魔头了?这谣言当真是三人成虎,可怕可怕。” 李空青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鉴于自己也有类似被造谣的经历,她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程度的。 “那你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声音怎么了?” “很沧桑,像是百八十岁的人。” “咳咳咳!” 叶凉猛咳了几声,好像才发现自己声音没调整过来。 “没什么,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有点沙哑。” 李空青疑惑地看着他,魂体的嗓子也会哑?刚才他鬼吼鬼叫了这么久也没见得有变化啊? 叶凉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一开始意识到有活人出现时打算扮成得道高人,也就是老头子的形象,毕竟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扮成老头的收徒成功率更高一些。 谁知他刚开始化形就看到来者是个怪好看的年轻姑娘,他就又后悔了,赶紧把容貌变回原来年轻帅气的样子,整了整仪容就冒了出来,结果因为太着急忘记把声音也一起变回来了。 他自己也是心大,用这么个声音聊了一路也没发现。 这会儿声音变回来了确实好听不少,如昆山碎玉,泉水叮咚,煞是好听。 “你之前说的那句‘果然’,是什么意思?”李空青突然想起来。 听她问起这个问题,叶凉突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知道。我是孤儿,父母估计是不在了。” 叶凉用自己没有实体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可怜。” 李空青无语地看着他,叶凉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 “你身上的魔息非同一般,比寻常魔物强势许多,这种气息我只在一种东西上感受过。” “上任魔界之主,寂无生。” 李空青愣了一下,她嘴唇反复开合几次,说: “我记得魔界之主早已陨落,早些年间在神界和魔界两方追杀下道消身亡。” “多少年前?” “十七年……” 李空青说不下去了。 十七年前,那不正好是自己被捡到的那一年吗? 叶凉见她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时之间也是大为震惊,本以为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只是哪个魔中贵族在人间放浪留下的小私生子,没想到居然是寂无声的孩子。 这可实在是大新闻。叶凉觉得自己手脚都有点发抖了,生怕这位魔主之后一个不开心拍死自己。 “你这是什么表情?” “啊?……啊,哦哦,嗯……什么?” 李空青翻了个白眼:“你担心我一个暴起把你剩的这点魂魄全都打散了?” 叶凉在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不说话。 “……别装。我要是想杀你早动手了,也用不着等到现在。过来。” 叶凉像个受惊的小姑娘一样委委屈屈的飘过去。 “你有没有见过他?” “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武器什么样?” “我师尊和他交过手,被他放过了。” “那你师尊有没有说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长得还挺帅的,同为男性他很认可那魔主的相貌,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怪瘆人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凑近李空青,好奇地问她: “我死得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神魔两界联手追杀,你读书这么多,你知道不?” “……书上说,他当初勾引神女,试图从她那里获取情报,攻下神界,成为天下之主,但是神女临时醒悟,向天帝告发他的野心,天帝大怒,派出万千天兵天将追杀他,魔界也不满他暴政许久,在他身受重伤时趁机偷袭,他失去抵抗之力,被镇压于某处禁地,永无翻身之日。” 叶凉沉默了。用人界的话总结一下那不就是父亲贪图母亲家产,试图骗婚,结果被母亲发现了,联合娘家人把他揍了一顿,打到紧要关头时父亲又被自己人背刺了,无力反抗之下被乱剑砍死。 如果这些说的是真的,那还真是个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找不出半点美好之处的奇葩身世。 但是这么说来,李空青的母亲莫非是……神界之人?? 叶凉无声尖叫,他感觉自己这下是真的摊上了个大麻烦,怪不得他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天赋不一般,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这!这!!这谁能当得起她老师啊!! 叶凉想逃,却逃不掉。他一个小破魂,吃住都在人家剑里,被拿捏的死死的,想哭都不敢哭出声。 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偷偷望了一眼李空青,却发现李空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两人一对上眼,叶凉觉得自己眼泪都变成冷汗了。 第14章 春色迷人 李空青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深渊之中待了多久。 这里没有日夜变换,也没有四季更替,但是却和人界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地貌风采。 青山绿水,冰川雪地,岩浆火山,大漠沙丘。 李空青就当自己游山玩水了,饿了就摘点野果,打些能吃的猎物,累了就原地打坐修习,找个安全的地方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外衣一盖躺下睡觉。生活反而比以前还要逍遥自在上几分。 身世揭露之后她想了许多,比如为什么曾经会无端遭到那么多恶意。 神与仙皆以灵气为修炼根基,魔却是以魔气为主,但她身上却两者并存,气息冲突,在她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前无法很好地调理气息,导致二者无法相融,难以协调,寻常人见到她便会心生不适,厌恶至极,巴不得离她远远的。 而叶凉自从知晓她的身世后便窝在剑里好长时间不敢出来,但他实在孤单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大活人一直陪在他身边,或者说是他被迫一直陪在人家身边,他实在闲不住,隔三岔五就要跑出来跟李空青拌嘴打闹。 这一天李空青又在深渊中四处闲逛,忽然前方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花丛,里面的鲜花迎风绽放,颜色各异,芳香迷人。 李空青停下了脚步,拍拍腰上挂着的残念剑,说道:“这里居然还有噬魂花。” 噬魂花,一种食肉花,群居为主。 它能够幻化出对方心中最喜欢的样貌或者变成其最喜欢的人,然后集体释放出迷香,类似春药的作用,勾引对方与自己交合,在交合过程中吸收力量与精气,让对方在极乐中化作尸骨。 之所以群居,是因为它们个体力量比较微弱,释放的迷香只能迷倒一两个身体虚弱或意志力不强的凡人,没什么杀伤力,只有数以百计的花朵一起散发香气才能起到醒目效果。 叶凉马上飘了出来:“什么什么?这里居然连这种好东西都有!哎呦总算可以洗洗眼了,这些天见到的丑东西快把我看瞎了。” “丑东西怎么了,好吃不就得了。” “再好吃也是你一个人吃,我又吃不到!” 这段日子李空青到处打猎,找的都是些什么体型巨大,身上长着一排尖刺的犀牛,或者是长着尖牙利爪,站起来比人都高的巨兔,相貌确实不堪入目,五官斜飞。 但这种体型的猎物往往打一个能吃好几天,李空青每天除了修炼之外就是研究到哪里可以逮到他们。 有一次她问起之前的洞穴里追着她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叶凉说那是白足虫,只生活在湿润阴暗的山洞中,通体雪白,体型似蚯蚓,但是又比蚯蚓更加肥胖,像是一团在地上蠕动的大肥肉。 它们还会跟蜗牛一样分泌出透明的粘液,它们身体两边还长着无数对足,没什么攻击力,只是看起来十分恶心。 不过应该挺好吃的,他之前见好多生物都爱追着它们吃,被吃掉身上几块肉它们也死不了,过段时间就又长回来了。 李空青听完之后感觉嘴里的烤肉都不香了,她想起自己在山洞里滑下坡时沾上的一身粘液,登时跑到旁边的河流一阵干呕。 那天晚上她把水火不侵的校服差点搓出几个洞来。 眼前的噬魂花看起来长势一般,想想也是,这里活物都少有,各个为了生存整日奔波,没那么多精气给它们滋养。 李空青本打算直接绕过去或者御剑从上方飞过去,但是叶凉非不依不饶地央求李空青去招惹一下那些花。 他说就以李空青这么个冷淡样子,那花见了她都得当场枯萎。 李空青痛骂了他一顿之后直接大步走进花丛中。她也有些好奇自己心中最喜爱的样貌长什么样子。 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任她走来走去穿梭好几个来回,在每朵花面前都晃悠了几次,那千百朵噬魂花就像是普通花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这下不仅叶凉惊了,连李空青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你居然真的是性冷淡!” “闭嘴!闭嘴!!”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一小姑娘,竟然……” 李空青面无表情地握住剑鞘,要把剑折成两半。 “别别别!我错了女侠!我错了!女侠大人心如止水宠辱不惊,不为红颜白骨遮眼蒙心,实乃当世之奇才,我等宵小当真敬佩!有话好好说咱先把剑放下!” 无惊也无险地穿过了噬魂花丛,两人之后便没再说话,不知为何地陷入了谜之尴尬的气氛。 完全不知道尴尬的点在哪里,但就是谁也开不了口。 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李空青找到了一处山洞,进去之后直接开始打坐修炼。 虽然这里没有日月交替,但她能根据自己身体变化在心里能摸索出个大致时间。该吃饭就吃饭,该休息就休息,很是规律。 但今晚却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是不是受了白天噬魂花的影响,李空青总感觉心中有些烦躁。她把残念剑放在一边,打算出去散散心。 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一阵铃铛的轻响。 边界之渊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按理说这个时候马上离开才是最安全的。 但李空青此时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循着声音走过去,那铃声时近时远,一会仿佛就在耳边,一会又有些听地不真切。 往前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一片柳树林,垂下的柳枝层层叠叠,如美人随风拂动的面纱,欲遮又露地掩盖着后面的美景。 她揭开繁密的柳枝,将那美景彻底袒露在眼前。 前面被高大的树林围绕,光线很暗,四周缓慢飞舞着许多流萤,营造出繁星点点的氛围。地面繁花盛开,和白天一样是一片噬魂花,但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花朵长势极好,娇艳欲滴。 一名男子正在花海中起舞,身材高挑,腰肢纤细,耳朵却和常人不太一样,那是一对雪白硕大的尖耳,后腰尾椎处也有一条蓬松毛绒的粗长尾巴,身上未着过多的布料,仅仅围了几层薄纱,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那男子耳朵轻动,听到这边的声音,停下舞姿向李空青看来。 真是一副极好的相貌。 皮肤极白,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微光闪烁,眼尾上挑,带着一抹诱人的薄红,唇色粉嫩,下巴有些尖,脸蛋只有巴掌大小,长至腰间的青丝中穿插着几缕白发,为他平添几分特殊的动人颜色。 他的手腕和足腕上都戴着一对银镯,镯子上有小小的银铃轻轻晃动。 饶是李空青见惯了美人,此时也不免被这等美貌惊地愣在原地。 那男子脸上扬起浅浅微笑,妖娆魅惑,他步伐优雅地向她走来。 他一动,李空青便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将灵力汇至掌心,神情警惕戒备。 “别紧张。” 那男子温柔地说,音色优美如管弦丝竹之声。 李空青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或杀气,便稍微放松了身体:“你今天一直在这里吗?” “不止今天,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 一只出生在噬魂花海的狐妖? 那男子看出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在这片花海长出来之前,我父母就在此地生下了我,后来他们觉得周围光秃秃的很不好看,就到别处采了些花种到这里,这些花的年龄跟我也差不多大。” “噬魂花确实要比普通花朵更加艳丽。不过你父母居然采了这么多,你们狐妖是对它的迷香免疫吗?” “噬魂花?原来你们外面的人是这么称呼这花的。也不算是免疫,我们狐妖天生会一些魅惑能力,这花跟我们的比起来威力实在太弱,而且化出来的形也不好看,哪怕是照着我们的相貌化身也实在太过简陋了。” 他表情略显嫌弃。 李空青嘴角抽了抽,他没在说大话,她以前见过噬魂花的化形,确实没有能与眼前之人相比的。 “那你父母现在在哪里?我在这附近并没有发现其他狐妖。” 听到这话,他面露伤心之色,垂了眼帘低声说道:“他们已经不在了。我很小的时候,一个妖兽突然闯进这里,那妖兽很强,我父母为了保护我选择自爆,跟那妖兽同归于尽。” 原来和她一样是个没了爹妈的小可怜。 她有些后悔说起这个了,便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外面来的?” “你身上的气息与这里不一样,很鲜活,很……与众不同。”他的表情又变得生动起来。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愿意过来看我,我好高兴。” 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低下头不敢看她。 真要命。 李空青被他这副小模样美的心动不已,在心里默念大悲咒,免得被美色冲昏了脑袋。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我叫李空青,你呢?” “白洛。” 李空青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他既然观察她这么久,现在又突然现身,必然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她。 果然,白洛有些扭捏地开口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每天睁开眼只能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发呆,这里出现的活物不是想吃我就是被我吃了。但是今天不同。”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像是夜空中的北极星一般。 “你和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你就像是……像是太阳一样,那么明亮,那么耀眼,我只是在远处看到你,就感觉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忍不住想更靠近你一点,想待在你身边,永远不分开。” “我看到你和那个灵体在说话,好有趣,我在这里待了好久都没和别人说过话。”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又想前往何方。但是,”他停了一下,咬了下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紧张地说,“请、请在未来的旅途中,带、带上我!” 然后他像是害怕被拒绝一样着急道:“我会很听话的!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会洗衣服,会做饭,还会唱歌跳舞,只要你肯带我走,我什么都愿意做!” “哦对!我还知道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 李空青本来已经准备答应他了,听到他这句话后直接话锋一转:“什么东西?” “一个宝物。” 第15章 寻宝之途 “如果真的是件宝物,为什么你没有自己拿去?”李空青带着些谨慎的问。 她还没有完全对眼前这只狐狸放下戒心。 白洛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我无法接近它,那件宝物有些凶,我见过很多人和妖兽都想拿走它,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甚至有些人在刚接近它的时候就莫名倒在地上痛苦的死去。” 这下李空青真的有些好奇了。 不过她也没有贸然跟白洛走,而是准备把残念剑召唤过来再去见识一下“那件宝物”。 “哟~聊的挺开心啊。”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空青一掌劈向身后,凌厉的手刀穿过叶凉幽灵一样的身躯。 李空青被他吓了一跳,怒喊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像个鬼一样跑人身后干什么!” 叶凉也怒道:“我本来就是鬼我睡什么睡!!再说这里不就是光线暗了点吗哪来的晚上!你果然是偷跑出来跟他幽会的!我要是不出来找你是不是今晚就打算抛下我跟这臭狐狸精跑了?!” 叶凉活像个捉奸在床的怨夫一般,指着李空青的鼻子期期艾艾的说:“我看你是被这狐媚子迷了眼,剑都忘拿了就急三火四的往外跑!这才多长时间就厌弃了为师的姿色?啊?你这心肠歹毒的负心汉!嘤嘤嘤……” 李空青额头青筋直跳:“你给我正常点儿!我出来散个步正好碰见白洛而已,人家又没有怎么样,一口一个狐媚子叫人家干嘛!” “哦哟哟哟哟——这才认识多久啊就维护上了?看看这小名字喊的多亲切,还白洛~~呢,啧啧啧啧啧。” 李空青白眼快要翻到天上了。 白洛这么大一只狐狸还在身后站着呢,李空青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捏了个剑诀把残念召过来:“你别发癫,白洛要送我东西呢,安静点跟着。” 还没等叶凉再说点什么,白洛就一脸委屈地依偎在李空青的肩膀上,伤心难过的说:“青姐姐,不要因为我跟你的朋友吵架了,都是白洛的错,我知道你的这位朋友见我是妖怪,还是只狐妖,肯定对我心存偏见,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请不要丢下我……” 说罢,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叶凉见他这副样子差点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魂魄都给气散了:“你!” 李空青心里正惦记着那神秘宝物呢,不想再管叶小公主的臭脾气:“行了行了,以后白洛还要跟咱们一起走呢,赶紧跟上来,别吵架好好说话。” “谁?走什么??去哪???” 李空青没搭理他,微笑着对白洛说:“带路。” 白洛乖巧点头,趁李空青没注意的时候转过头对叶凉不屑一笑。 一路上白洛不断的和李空青说自己在深渊这么多年遇见的趣事和见闻,两人说说笑笑的,从身后叶凉这个角度看过去当真是一对天偶佳成的璧人。 “三个人的话本两个人的台词”“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明明是我先来为何最后爱的是他”,诸如此类的经典话本语句在叶凉心中快速飘过。 如果不是他现在飘在李空青身后,演的再逼真她也看不到,他非得咬着手帕表演一出堪比孟姜女哭倒长城一般的哭戏。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树洞。 李空青只是站在树洞外面,就感觉到里面传来一阵浓烈的邪气,当初在边界裂缝周围时对她的呼唤再次出现。 见她神色忽然紧绷,白洛轻声说道:“你在这里就已经感知到了吗?” 李空青受那邪气影响,心神有些不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白洛摇摇头,“每次我来查看这个宝物时它都会变成不一样的形状,有时候是剑,有时候是刀,有时候是一把鞭子,有时候又只是一团浮在空中的魔气。” “有一次我实在好奇,便走的近了些,只是稍微靠近了一点,我的心中突然间涌起无边的恨意和杀意,那是我自己都从未有过的情绪。” 白洛担忧的看着她:“虽然之前是我主动跟你提起它的,我总有种直觉,里面这个东西好像和你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牵扯,但,你确定要进去吗?” 李空青没有马上回答他。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黑黢黢的树洞良久,才缓慢又坚定说道:“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做个客。” 那邪气似乎也雀跃不已,变得更加浓烈。 李空青毫不迟疑的向前走去,眼前的树洞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像一个敞开的怀抱,无声的欢迎着她的到来;又好像变成了某个巨型生物的血盆大口,迫不及待的想要吞掉下一个猎物。 白洛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是一个下坡,李空青打了个响指,身旁燃起几个小火球,幽幽的浮在半空中照亮前路。 “乖徒儿,你当真要去找那个什么宝物?”叶凉一脸凝重的问,“哪怕是我当初修邪道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邪的东西。这哪能叫宝物,我看是什么世间罕见的杀人利器?” 李空青离那东西越来越近,心情从一开始的不安和犹疑,到现在居然有些放松甚至期待,她心情颇好地说:“宝物嘛,正常。越是这样就说明它越厉害。” “不愧是青姐姐,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淡定从容。”白洛小嘴跟抹了蜜一样。 叶凉忍了他一路,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你这狐狸精!不要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男人最重要的魅力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实力!是思想!是沉重的过去!是积淀的气质!而不是什么软绵绵的歌舞!那种东西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白洛愤怒的冲他呲了呲犬牙,转而又一把搂住李空青的胳膊,低头装委屈:“姐姐你看他!” 可惜李空青姐姐现在不想理任何人。 她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环境。 有一位客人比他们要更早的到这里了,而且来者不善。 李空青根据那东西留下的踪迹大致估摸了一下对方的实力,应该在她的应对范围之内。 自从李空青开始发掘体内魔气以来实力可谓进步神速,更有叶凉这等修为的人在一旁认真指导,现在的修炼速度甚至比她以前在玄苍派修炼时还要快上许多。而且不仅体内半魔的部分实力增长,灵力也在同步提升。 估计是因为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好的协调二者气息,灵力与魔气在她体内如阴阳两极一般相互推动,相互促进,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如今她在边界之渊可以说是躺着走,普通妖魔对她身上的气息敬而远之,寻常毒物也对她不起作用。 一些剧毒之物甚至还被她当做风味独特的调料,烤肉的时候抹上一些,不消片刻便能香飘十里,令人回味无穷。又或者砍些木头制成小木碗,把毒花毒草捣碎了就着水混成一小碗蘸料,熟肉在里面沾上一些放进嘴里,味道堪比人间的国宴。 李空青把这些统称为“李氏独门配方”,不止一次在叶凉面前自卖自夸大快朵颐,叶凉当着她的面嘴硬说她脑子有病仗着自己死不了专挑有毒的东西吃,背后又偷偷盯着直流口水。 既然那东西没什么威胁那就不必理会,等它自己出来再解决掉就好。 坡路逐渐变得平缓,他们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平地。 “这东西藏的还挺深。”叶凉好奇的四处探头。 白洛却突然停下脚步。 叶凉:“你怎么停下来了?” 白洛:“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就会被它影响到。” 叶凉转头看向李空青。 李空青表情凝重,眼神也有些涣散,像是神游天外了一般站在原地。 “喂,乖徒儿!李空青!” 李空青猛地回神,目光游离,神色紧绷。 她刚才居然回忆起了在韩府的过去。 那段过往应该已经在那一天,那一刻,彻底泯灭在她的脑海中才对。 李空青眼神冰冷,她已经可以预知到这宝物可能会让她吃些什么苦头了。 她有些控制不住心中愤怒的情绪,没有理会身旁二人,大步走向前方。 走了没多远前面就出现微弱的光,她顺着光传来的方向走到一个广阔的地方。 她看到前面有一把刀。 那把刀直直的立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石头周围堆满了遍布苔藓与杂草的尸骨,那些尸骨即使在生前最后一刻也还是伸长了手试图去触碰它,得到它。 第16章 宝物磨心 李空青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那把刀。 这么久以来,就是它一直在呼唤自己吗? 刀身古朴,刀刃锋利,在暗淡的光线下闪烁着锈红的光泽,像是饮过无数生灵的血,散发着恨意,痛苦,怨恨的气息。 只是站在这里看着它,李空青心中便是一阵惊涛骇浪。 她想起自己在韩府受辱的时光,想起母亲被吊在半空中的尸体,想起那些恶魔的大笑声,想起在洗智峰上遭受的折磨,想起众人看向她时眼中的厌恶,畏惧,不屑。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连她自己都险些误认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但是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渴望友情和亲情,她也想父母躺在温暖的怀抱中肆意撒娇,也想和朋友一起欢笑打闹。而不是每一天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因为说错什么话遭到殴打与辱骂。 她的母亲不善于表达情感,对她最亲密的行为也只有小时候的拥抱,等她长大了一些之后更是连拥抱都少有。 当她受委屈时,无法向母亲诉苦,母亲太过懦弱,只会让她一味忍让。 但是忍让又有什么用?每一次的隐忍只会遭到更毒辣的打骂。 她想反抗,想要力量,想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也没有人能够随意践踏她。 她死死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流出鲜血。 她的相貌又像之前与砚川战斗时一样发生了变化,只是这一次要更加彻底。 额头和手背的魔纹彻底彰显出来,发出红色的光芒。 但那并不是体内魔气发出的光,而是魔纹撕裂了她的皮肉,鲜血不断升温后发出的光。 李空青只觉得心中的怒火此时仿佛化作了实质一般在燃烧着她的身体。 她双眼流出狰狞的血泪,顺着脸颊缓缓滴落,留下两行蜿蜒曲折的红痕,身上大汗淋漓,不断冒着热气,鲜血刚流下来便化作红色蒸汽浮在她身体周围。 那把刀颤的更厉害了,它在诱惑着李空青。 李空青身上血脉的力量令它癫狂痴迷,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吞吃入腹。 李空青眼前出现无数幻觉,一会儿出现在韩府,一会儿出现在洗智峰,一会儿又出现。树林中战斗的场景。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像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想要将那把刀拔下来。 刀身猛地涌出大量魔气化成万千尖刺,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她袭来。 李空青不闪也不躲,残念出鞘,将那些尖刺一一挡开。 但是因为数量太多,攻势也过于紧密,有些尖刺穿透残念的防护狠狠在她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这些伤口又冒着白气迅速愈合。 玄苍派的校服早已血迹斑斑,又经历了这般猛烈的洗礼,此时已经被划成破碎的布条可怜兮兮的挂在李空青身上。 李空青完全不在乎自己此时已经衣不蔽体,她眼白再次被染成黑色,脚下踩着那些破碎的尸骨冲上石台,一把抓住刀柄! “嗡——” 她只感觉脑子里传来巨大的嗡鸣声,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像是又经历了一次之前那场爆炸一样。 她浑身冷汗,一边深呼吸平复体内的气息波动,一边静静等待这把刀接下来的考验。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把刀此时就像是任何一把普通灵剑一样静静躺在她手中,没有再作怪。 还没等李空青送出一口气,身旁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她猛地举刀横劈,照着那黑影砍了下去! 但是因为心神不稳,这一下居然没有一下将它劈成两半,只是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便被它逃开了。 李空青双腿猛然发力跳下石台,落到地上时向后方滑出一段距离。 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那东西居然能离这里这么近,甚至还没有被她察觉到。 在外面的时候明明已经确定它的实力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了,离这里如此之近,难道它没有受到这刀的影响吗? 还是说自己刚才精神波动太厉害,连别的东西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李空青神色凝重,她敢肯定那东西受了伤之后并没有离开这里,而是还隐藏在某个地方。 它在等待,等李空青被那刀影响到无法做出反抗时将她一举击杀,再把刀夺走。 李空青冷哼一声。她刚才精神和身体状况虽然都受到极大的影响,但是在边界之渊待了这么长时间,又有血脉之力加持,她的恢复速度相当之快,此时身上已经全然见不到任何伤痕,心神也稳定下来。 如果放在平时她可能还懒得理这毫无威胁力的东西,可她现在显然心情非常不好,迫切的想要杀点什么东西解恨。 而且这杂碎刚才居然还想偷袭她,真会挑时间送脑袋。 李空青是个很低调的人,平时都将身上的气息掩藏的很好。 现在她却不再压抑,身上散发出巨大的威压,瞬间传遍这里的空间,她能明显地感知到那东西的方位,还知道它现在在瑟瑟发抖,像是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个什么大佛。 原来是相人鸟。 难怪自己刚才没察觉到。 相人鸟,尾羽极长,颜色艳丽,鸟喙却极短。 其名源自相人莲,相人莲吸收天地之灵气自发生长,无需寻常植物成长需要的种子,泥土,阳光和水,它有时长在湖水底,有时长在石缝中,有时长在悬崖上。 传说先有相人莲后有相人鸟,相人莲生有十二片花瓣,相人鸟以其花瓣为食,一月食一片,寿命为一年。 在这一年间它寸步不离相人莲,只要有外敌来袭便会拼死守护相人莲不被伤害。 一只相人鸟一生只守护一朵相人莲,若是它守护的这朵莲花被采摘或意外死去,它也会马上身亡。 相人莲吸收天地灵气生长,以它为食的相人鸟自然也充满灵气,与自然融为一体,因此才不受这把剑上的魔气影响。 想到这里,本来打算过去结果了它的李空青突然放下了刀,以魔气凝做刀鞘,将它收进去别在腰间,转身向石台后面走去。 既然有相人鸟在这里,说明相人莲肯定离这里不远。 她想起来相人莲的一个奇特作用,可以被用来炼制成活人肉身。 采了这莲,叶凉也用不着天天被迫陪在她身旁念叨一些家长里短的破事了。 还没等她走到石台后面,那相人鸟就又扑了过来。 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伸手将它抓在手里,拇指与食指捏住它那坚硬的红喙,免得它被逼急了拿嘴叨她的手。 虽然杀伤力近乎没有,但被叨一下还是蛮疼的。 她绕着石台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相人莲,她稍作思考,腰间魔刀出鞘三分,将石台底座震出一个坑来。 ……还真长在石头下面。 李空青略感无语,俯身将它小心的连根挖了出来,包裹在一团灵力之中,小心的放在乾坤袋里。 刀也拿到手了,还意外得了一朵相人莲,今天算是满载而归。 想到这,李空青的心情总算是明朗了一点。 她步履轻松的向外走去。 外面的一狐一魂都听到了刚才里面传出来的响动,但是一靠近就被那魔气影响的浑身发冷。 叶凉虽然在剑里养了好久的魂,但也无法应对这股力量。 这会儿两人听到里面安静下来,都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正焦急的在外面打转。 见她出来了,两人激动的冲过去问她怎么样,刚冲了没几步就突然,脚步一刹,整齐划一动作迅速的背过身去。 叶凉背对着李空青,面向身后的墙壁,嘴里还在不停的大喊着: “乖徒儿你怎么样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看看你这出血量,但凡换个正常人都早挂了!” 白洛也对着墙壁担忧地问道:“青姐姐你没事?我刚才在里面听到好大的声音,你身上……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空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俩在干嘛,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刚才被划的支离破碎,而身上的伤又早就愈合了。 此时衣服下莹润的肩头,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都大剌剌的露在外面。 难怪这两个纯情少年突然反应这么大,从后面看过去连耳朵都红了。 李空青被人看了将近一半的身体倒也没多害羞,至少没那两人害羞。 她一只手将碎的彻底无法再穿的校服从身上扯下来,随意的搭在胳膊上,手指一挥用灵力化出一件外袍披上。 “行了转过来。” 李空青对还在面壁的二人说道。 两人小心翼翼的侧了几下头,用眼角余光确定她已经换了一身完整的衣服后,这才扭扭捏捏的转过来。 叶凉叹了一口气:“青青啊,你又何必为了这个东西花这么大力气呢?看看你这搞的,残念你不是用的挺顺手的吗?” 李空随意地回答道:“用的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武器啊,拿你的羌芜剑切肉砍树了这么久我也过意不去,总得找个自己的武器?” 第17章 凶刃鸣鸿 叶凉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是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又或者说是个大话痨。 别人说一句,他能回十句。脑瓜子转的比谁都快,绝对不会让自己落了下风。 但好像自从他遇到李空青之后就总是在犯蠢,做了蠢事还不让说,李空青说了,他就撒泼打滚的跟她闹,完全看不出一点从前怼人的劲儿。 他把原因归结为自己死了两百多年,嘴皮子不利索了。 比如现在。 李空青说完之后便一脸戏谑地等他回答,叶凉嘴皮子开开合合,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如果他有身体,此时估计脸都要憋红了。 李空青也不着急,一边系腰带一边等他回答。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叶凉最终选择放弃挣扎,不甘地问道。 “难道你们玄苍派的人记录别人英雄事迹时不仅要详细描述外表,连佩剑长什么样都要写下来吗??” 李空青:“虽然确实如你所说,玄苍派的藏经阁不仅描述了你的外表,观海山的铃铛,以及你的佩剑样式,甚至还有你的饮食偏好招式特征,但说实话,我能认出这是你的剑并不是靠的书本记忆。” 李空青的表情似是极为真诚,又像是在看一个智障儿童: “有哪个杀人如麻的凶剑肯让一缕残魂在它身体里安稳休息啊?除了这残魂就是剑的原主之外,我当真是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她接着说道:“我猜猜看,你当年修为被废后改修了邪道,手下收了一些可听你差遣的厉鬼冤魂。后来你被仙门联手击败,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却落得这种下场也太冤屈了,心有不甘,就趁乱让手下小鬼把你的羌芜剑偷偷转移走了。” “后来你强行从封印里跑出来一抹残魂,附身在周围的某个灵器上养了一阵子魂魄,但以你的修为来说一般的灵器也养不起你,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自修道起便一直跟随你的羌芜剑。于是你就偷偷跑了出去,找了个僻静地方把小鬼又召了出来,附身到你的剑上。” 她说到这里,好奇地问道:“不过你的剑是怎么掉进这里来的?边界裂缝好像也没有出现的那么频繁?” 叶凉见自己老底都被人掏干净了,心中郁闷得不行,但还是苦着个脸回答她: “人魔两界的边界本来也没那么坚固啊,经常有人或魔不老实,到边界脆弱的地方来回乱窜,我那个时候还有不少人族和魔族的混血呢。” 他接着解释道:“我当时魂魄还没怎么养好,那灵器就不行了,我只能偷偷跑出去找了个小树林把那拿剑的小鬼叫出来,但是我当时被封印在仙门的禁地里,你也知道,仙门嘛,到处都是驱邪的东西,普通小鬼进都进不来,就算进来了,撑不到半柱香就会灰飞烟灭。” “那小鬼被我强行召进来也不好受,一会儿就散了。我这把剑在我那次发疯杀人之后就凶的很,放在这里不一会儿就能勾来一群人,要是再被封印我就永远别想给自己洗白了。” “我实在没办法,用身上最后一点灵力摆了个虚空破界阵,以剑身为阵眼,剑上凶气冤魂为媒介,强行把边界打开一道缝,纵着剑跳了进去。” “谁知这一跳就在下面待了两百多年!一睁眼就遇到你这不孝徒!” 叶凉出离愤怒地大吼。 白洛在一旁听他们聊了这么多,没几句听明白的,此时见叶凉终于说完了他便见缝插针的问道:“青姐姐,刚才我就想问了,你手里捏着的这个……是什么呀?鸟吗?它好像已经快被捏死了。” 李空青闻言,赶紧把捏着相人鸟的手松了松。 那鸟早已不再挣扎,在她手里一动不动,真像是死了一样。 她大惊,相人鸟和相人莲向来是同生死的,相人莲被自己好好在乾坤袋里安置着呢,这鸟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别是真被捏死了? 李空青伸出两指在相人鸟上摸索一番,确认它还活着之后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方才被自己捏的时间太久,有点窒息了,才会一动不动的。 叶凉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东西?尾巴还挺好看啊。” 李空青:“相人鸟,你的救命恩鸟,给它磕三个头它能还你自由身。” 叶凉冷漠地看着她。 “啧,真无趣。这真是相人鸟,刚才咱们进洞时候鬼鬼祟祟跟着的就是它,我在里面那刀下面找到一朵相人莲。” “相人莲?那是什么?” 也不怪叶凉不知道相人莲,实在是这个东西极其罕见,用途极少,最大的用处也就是给人长个身体用。不过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提前为自己备用个肉身,因此这花知名度极低。 李空青好心地解释道:“这可是个好东西,能重塑身体,特意给你摘的,这下别老天天喊我不孝徒了,你的好徒儿心里天天惦记你呢。” 叶凉突然不说话了。 一方面是被感动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李空青那句“天天惦记他”。他突然觉得没肉身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害臊脸红不会被看出来。 李空青也不是为了听他感谢自己才摘的花,刚才情绪波动太厉害,精神有点疲惫,此时叶凉没说话她也没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向外面走去。 “走了,找个地方休息,刚才累死我了,这刀真是矫情,费了半天劲才好容易拿到手。” 白洛紧跟在她身后:“姐姐你真的没事吗?这东西凶得很,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驯服,你有没有感觉身上哪里不舒服?” “现在没有,可能它是想等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作妖。” “用不用我帮你提前准备点什么?食物?水?药草?”他担心地问。 “什么都不用,这刀应该是想扰我心神,让我为它所用,要想彻底驯服它,估计需要我自己克服心魔。” 李空青表情有些凝重,怎么就偏偏考验她的心性。 以她淡漠的性格,有些小仇小怨也不会往心里去,如果过往顺风顺水,那一切都好说。 偏偏她命格不好,过往恩怨仇恨太深,心中执念太多,心魔难过,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之后要想驯服这刀,恐怕有好长的路要走。 白洛见她心情不佳也不再讨论这件事,转而说道:“不过它今天的造型居然是一把刀,形状还挺好看的。” 确实,刀身纤直而修长,粗略估摸着大概有李空青半个身体那么长,上面也褪去了之前的斑斑锈迹,变得焕然一新,像是刚被铸造出炉的新刀。 “我觉得,这刀可能会根据他人心意变换外形。”李空青推测道。 其实比起用剑,她更喜欢用刀。 剑的招数讲求优雅和观赏性,兼具美感与杀伤力,多以撩、挑、刺等动作为主。刀则更为刚烈迅猛,以直接斩杀对方为主,讲究实用性,招数多为劈和砍等,没那么多花哨的动作。 以前在洗智峰上时,所有弟子都统一佩的剑,李空青只在私底下偷偷使过几次刀。 偏偏有一次使刀时被端溪堂发现了,将她痛骂一顿,说她怪不得是寒酸出身,这辈子难登大雅之堂。然后把她赶去藏经阁抄了几十遍剑谱,又让她去后厨拿用菜刀砍了一个星期猪肉排骨,阴阳怪气地说不是爱耍刀吗,在这里随便耍,什么时候耍够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空青之后便一直压抑着用刀的心思。 她低头看向腰间佩的魔刀,心中动了动念头,那刀便迅速化作一枚古朴的戒指缠到她的左手中指上,不松不紧,刚好合适。 她有些新奇地举起左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像是得了什么新玩具一般。 白洛也惊讶道:“还真是!青姐姐好厉害,这么快就让它听你的话了。” 李空青被他夸地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其实她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刀还真这么听话。 “你打算怎么称呼它?” 叶凉在一边自己害羞了好久,这会儿才总算正常过来。 他问道:“这东西看来是认你为主了,不给它起个名字?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帮你起也行。” 鉴于叶凉之前把残念,也就是羌芜剑取名为“这把剑”,李空青决定还是把命名权握在自己手中。 她想了一会儿,说道:“鸣鸿。” “就叫它鸣鸿。” 第18章 心魔难驯 李空青在边界之渊的旅程从孤身一人,到一人一魂,再到现在的一人一魂一狐一鸟。 队伍里的物种和形状都丰富了不少。 这感觉还挺奇妙的,以前的李空青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现在身旁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她也没觉得烦,听着叶凉和白洛在身旁拌嘴吵架的声音,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行人打打闹闹的走了好久,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们找了一处安静的树荫,准备在这里打坐休息。 李空青把相人莲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放到地上,开始做肉身重塑的前期准备工程。 按照记载来看,相人莲想要制成肉身需要活着的原主将它放在灵气充沛之地,每日用鲜血灌溉滋养。 但现在他们身处边界之渊,灵气充沛之地极为难找,叶凉又只剩个灵魂,肉身被封印在禁地之中。 虽然他修为高强,哪怕已经过了两百多年肉身可能也没有彻底腐坏,但现在显然也不是能随意去取回身体的情况。 灵气还算好说,李空青用自身灵力把相人莲包裹起来,勉强能用来滋养它。但是血肉怎么办呢? 叶凉也很是忧愁。 这相人莲已经被吃掉了五片花瓣,只剩下七个月的寿命了,七个月之后怕是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他不死心地问李空青:“这相人莲真那么罕见吗?实在不行我带你去我之前藏起来的小金库拿点钱,咱们去拍卖场还是哪的再弄一个呗。” 说完他才想起来,他们现在身处边界之渊里,估计这辈子都出不去,上哪去找他的小金库。 李空青也很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先不说咱们出不出的去,就算出去了,你当这是大白菜啊说买就买,哪怕是记事详细如玄苍派藏经阁,也没见上面记载过几句有关相人莲的事情。我亲眼见到这花之前都以为是瞎编出来的。” 叶凉叹气叹得一张俊秀小脸上都要长出皱纹了。 白洛在一旁热心提建议:“用别人的血不行吗?” 李空青迟疑道:“这……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实在太少,我也不清楚可不可行,但是重塑肉身这种事还是用自己的血比较好?不然长出来之后不会变成别人的样子吗?” 白洛当即摆出一副“慷慨”又“真诚”的样子:“姐姐,要不用我们两个的血一起滋养这花好了,我不怕疼。” “你不怕疼我还怕自己长成你这丑样子呢。”叶凉在旁边阴森森地,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他娘……把我当你俩的儿子养呢?” 白洛假笑着看他:“叶哥哥真会开玩笑,我也是‘一心’为了你好啊。你看看你,像现在成天缠在姐姐身边像什么样子?姐姐还未曾婚配就被迫与你整日待在一起,半点隐私都没有,我看了都心疼。” 叶凉肺管子都要气炸了:“臭狐狸精我忍你很久了!!我待在她身边怎么了??我防的就是你这种魅惑人心心怀不轨的臭妖精!成天在这儿装纯装柔弱,吃个肉都要假装被烫着手让人给你吹吹,两百年前的娇小姐都没你脆弱,真当谁没看过你那生吞巨犀的样子是?!” “那天李空青不在的时候你那尾巴都藏不住了,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啊?竟然是个九尾妖狐啊?啧啧啧,难怪实力掩藏地这么好,连我都以为你就是只普通狐狸呢!还叫我哥~哥~,都修出九条尾巴了,你这岁数都能当我爷了!” 白洛连假笑都懒得装了,他大怒道: “叶凉你个赔钱货!!天天跟在姐姐身边打扰我们的好事,就剩点魂魄星子早点消散了不行吗??要不是你总在旁边碍事我这会儿已经和姐姐互表心意结成道侣了!每天甜甜蜜蜜相濡以沫,哪有你的位置??” 叶凉在本命剑里养了这么久的魂,虽实力尚且不如有肉体之时,但也有足够的一战之力。他当即召出羌芜猛地向白洛刺去! 白洛也不落下风,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狐啸,身后猛地爆出九条纯白巨大的尾巴迎战。 两人顿时打地不可开交。 他们开打的时候就已跑到百里外的半空中,免得误伤李空青。 李空青懵了,本来好好商量着事,怎么突然两人跑出老远开始打起来了? 什么当儿子养?什么结成道侣?她和谁在一起了? 但是她也没傻站太久,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远处一边打架一边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的两人,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将相人莲又放回怀中。 肉身的事情她已经想好怎么办了,只不过有些暴力,而且这个办法还需要一点前期准备。 李空青摸索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微眯起眼,表情冷漠阴森。 她将戒指再次化作刀,插在地上当做中心阵眼。手掌在刀刃一划,弄出一道伤口。 鲜红温热的血液顺着刀身缓缓滑落,魔刀发出兴奋的震颤,饥渴地吸食着这一点血液。 李空青用血在地上龙飞凤舞地画出阵型,画毕,手上伤口也立刻恢复。 她又从周围取了些坚硬的石块放在阵法连接之处,掏出干净的符纸画上咒术,当做阵符贴在石块上。 一个简单却威力极强的六合阵就做好了。 这个阵法一是可以挡住外面的攻击,不让任何东西踏入阵内,二是可以增强阵内人的力量,有一定程度上的稳定心神之效。 她在原阵基础之上又添了几笔,把自己困在了阵法之内,以防自己被鸣鸿影响太重失去心智,跑出去做些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她必须尽快驯服鸣鸿。 这一路上她不断用灵识探寻鸣鸿内部,基本摸清了它的过往与构造,还有它的能力。 能在对方身上留下难以愈合且疼痛难忍的伤口什么的都是魔刀基本配置了,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她从鸣鸿记录的历任主人记忆中发现了鸣鸿的一个重要作用:跨越空间与边界。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灵活运用鸣鸿,上天下地穿梭六界根本不在话下,连边界之渊都能随意出入。 李空青本以为自己要一辈子都困在这里了,掉进深渊之后她每天看似轻松淡然,实则心里也有绝望和不甘。 她在外面还有挂念着的人,还有未竟的复仇。 她不甘心被永远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种,她要出去,她还要报仇雪恨,将曾经的痛苦千百倍地奉还给欺侮她的人。 这执念也成为了她如今的心魔之一。 若是想要彻底驯服鸣鸿,她必须正视曾经的痛苦,仇恨,憎恶,将它们当作自己通向力量的道路上必须迈过的坎坷,而不是囿于过去,沉浸其中,最后连自我都一并迷失。 远处的二人还在打地热火朝天,周围的生灵全都退避三舍,躲在自己的巢穴中瑟瑟发抖。 李空青不管他们,原地坐下,开始与鸣鸿建立感知联系。 鸣鸿迫不及待地散发出魔气,将她包裹在其中,开始引导出她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情绪。 白洛和叶凉并没有真的往死里下手,他们也知道李空青在乎对方,真打出个什么事来最后头疼的还是她。 一狐一魂打地气喘吁吁,互相给对方扔了狠话后又回到这边。 结果还没等走近就看到李空青把自己封在阵法中被一团黑气包裹,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像两阵风一样冲了过去。 “乖徒儿!”叶凉撕心裂肺地喊道。 “青姐姐!”白洛肝胆俱裂地叫道。 双方俱是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便又把视线移到阵法里面,但是他们又进不去,硬闯还怕影响到李空青,万一出什么问题就糟了。 于是两人在外面焦急万分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指责一句对方。 “都是你!打什么打!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知道她最爱胡来吗??这下可好,她一个人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怪我?还不都是你一直在旁边吵吵,粗俗又无礼,不然谁爱跟你打!姐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害的!” 白洛语气伤心难过得像是守了活寡一般。 然而他们吵地再大声,李空青现在也听不到。 此时,她正坐在少年时期身处韩府的自己身上,双手掐住“李空青”细嫩的脖子,眉头紧皱,双目猩红,手背上的青筋浮起,紧紧咬着后槽牙。 李空青刚刚被迫“欣赏”了一番自己当年和母亲一起被殴打的场景,看着自己挪着断了的双腿四处求救,看着母亲是怎么被活活打死之后又被高高吊起。 她用力极大,但身下的小李空青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刚才脸上明明还是一副苍白虚弱,半死不活的表情,现在却冲身上的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弧度无比夸张,嘴角马上要咧到两边的耳朵处。 “你这是做什么?就这么痛恨这个时候无能又废物的自己吗?” 她笑嘻嘻地说道。 “可是你再恨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当初受到的打骂侮辱也将永远刻在你的回忆里,印在你的身体上,就像死去的母亲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闭嘴!!”李空青怒吼道。 “嘻嘻嘻嘻……哈哈哈……你看看你这样子,好笑死了。” 她的脖子突然像面条一样变得极为柔软,被掐住的部分还在李空青的掌中,头部却突然向上高高伸起,一直伸到她面前,完全变成黑色的眼睛直直地与她对视。 李空青吓了一跳,头猛得向后一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小李空青看到她怯懦的表情,瞬间爆发出更大更刺耳的笑声,那声音像是要刺穿耳膜一般让人难受无比。 李空青愤怒到了极点,大吼道:“我说了,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体内魔气爆发到极致,四周的空气都像是被染黑了一般。她举起一只手掌,指尖处魔气凝成一道利刃,狠狠地向下方刺去! 小李空青被她触碰到的一瞬间就化作一团青烟消失不见。 半空中传来她稚嫩又恶毒的声音:“再怎么愤怒地否认又能怎么样呢,你摆脱不了这些,你一辈子,永远都是被别人踩在脚下的命,不管逃到哪里,都躲不开,逃不掉。” 李空青跪在地上,指甲在被虚化出的地砖上深深划出几道指痕。她发丝散乱,低着头大口喘气,看不清脸上表情。 第19章 鸣鸿认主 场景变换,这次是洗智峰。 长大了一点的“李空青”正鼻青脸肿的在洗衣服,此时已是数九寒冬,朝霞山上自是四季如春,但她被端溪堂赶到了山脚下去洗,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山下的河水可没有山上那般温暖,水中不时有冰碴子流过,有些块头较小,碰到她的手后便迅速融化,有些块头大的则是被撞到一边,继续向下游流去。 “李空青”双手被冻的红肿皲裂,手指僵硬难以动弹。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此刻早已冷到麻木。 这些年来端溪堂以“山上一切都有幻星峰为你们准备,不需要发这么多钱,贫穷才能磨练心性”为由,动不动就克扣弟子们每次出任务后的奖赏,以及玄苍派每月定期发放的银子,将其全部收入自己囊中。 其他弟子虽颇有怨言,但因家世较好,日常开销都能够自己负担,就并没有过多在意这点银子。 但李空青是实打实的一穷二白,被扣掉后拿到的钱只够维持日常生活,再加上洗智峰日常练习所需的符纸图纸,以及各种零碎道具大都需要自己购买,长此以往根本存不了多余的钱。夏季还可以只穿校服,冬天则是根本没钱买温暖厚实的大衣外袍。 鸣鸿制造出的场景极为真实,李空青此时再次感受到了当年的阵阵寒意。 在深渊修炼了这么久,她早已不再畏惧严寒酷暑,但此刻她却如坠冰窟,脸色阴沉地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她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正在卖力搓衣服的自己。 为什么那么顺从?为什么不敢反抗?为什么要什么都按照别人说的做?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暴躁之意,走上前去,一把将那个“李空青”的脑袋摁进水中! 奇怪的是,“李空青”被摁到水里后也不挣扎,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任她动手。 李空青最恨自己曾经这副温顺听话的样子,此刻心中的怒火仿佛能将这漫天飞雪都烧成灰烬一般。 她手下发狠,死死薅住那“李空青”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用力拉起,后颈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那抹诡异的笑容再次出现在“李空青”的脸上,只是此时真正的李空青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毫无理智。 不,她一直以来,都很理智。 刚才只是有些情绪失控了而已。 她表情冷淡,另一只手扶上“李空青”绷紧的脖子,手指捏住她的喉管,微微用力,便将其捏断。 “很有意思吗?” 她冷声问道。 鸣鸿没有任何反应。 周围的景象像是被突然打碎的镜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消散在虚无之中。 李空青身处在黑暗的空间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也什么都没有。 可她知道,鸣鸿的器灵就在这里,在看着她,在揣摩她,在想办法一举击溃她。 但是她已经不会允许自己再经历任何一场失败了。 从今往后的每一步,每一战,她都将抱着必胜或必死的决心全力以赴。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瞧不起她,再也没有任何人敢瞧不起她。 她是李空青,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李空青。 她将全身的魔气和灵气都汇聚在掌心之中,缓缓凝出一个明亮的光球,然后猛地将这集聚了她全身力量的光球向前击了出去! 轰—— 眼前的黑暗突然散去,缠绕着黑红烟雾的鸣鸿刀出现在她眼前。 李空青手指一挥,鸣鸿不敢再反抗她的意志,乖顺地飘了过去,被李空青稳稳抓在手中。 鸣鸿终于认了主,她也终于将这魔刀彻底驯服。 她感觉到鸣鸿的气息在慢慢进入自己体内,流经全身的灵脉,直到与自己彻底融为一体。 阵法里的黑气终于散去,外面急红了眼也还在争吵不休的二人立刻向阵内看去。 只见李空青坐在原地睁开了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白洛急得直接趴到阵上,不停的用忘记变回去的白爪子拍打着那层透明的屏障,大喊道:“青姐姐你怎么样了?你刚才怎么突然摆了个阵把自己关在里面啊?你又在尝试驯服那把刀吗?” “乖徒儿你怎么那么心急啊??也不通知为师一声,我好给你在旁边护个法什么的,你自己直接就跟那么凶的东西对上万一出什么意外咋办啊?!” 李空青刚收服鸣鸿,心累的很,刚睁开眼就看到俩人在外面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模样还有些滑稽,她不由得心中一暖:“我没事。倒是你们俩,打了多久啊?” 两人尴尬的咳了几声:“没多久没多久,就……闹着玩嘛。” 刚才脾气上来了口不择言的,现在冷静下来了倒是一个比一个害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空青开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都惊疑地看向她,以前李空青虽然也经常笑,但基本都是淡淡的笑,即使笑出声,声音也都低的快要听不到。 现在这样的开怀大笑倒是……第一次见。 叶凉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乖徒儿,收了这把刀你就这么开心吗?要是你喜欢的话,为师我当年的小金库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被贼人抢空,我记得里面有一些也很不错的武器来着,你要是喜欢的话等咱们以后……” 他猛地住了嘴,又忘了他们已经出不去这个事实了。 啧,自己这个破脑子!这张破嘴! 叶凉在心里偷偷甩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难得李空青这么开心,他又提起这码事。他记得以前一说起这个,李空青情绪就会低落几分。 他更加小心的去偷看了一眼李空青,却发现她居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失落难过的情绪,而是还和刚才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就更惊悚了。 叶凉这下是真的开始好奇刚才李空青在里面经历什么了,毕竟这孩子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怎么像是想开了什么一样。 白洛也很是担忧的问:“姐姐,你真的没事吗?算了你还是先出来,让我帮你好好看看,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太对劲呢?” 李空青依言,站起了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把阵法解开后走了出来。 她刚一出来就被一狐一魂扑了个满怀。 白洛和叶凉紧紧抱住她,好像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了一般。 “姐姐,下次不要再总是一个人去做些危险的事了,我刚才真的好害怕。”白洛委屈的狐狸耳朵都垂下来了,眼尾也红红的,看上去像个美艳非常的小可怜。 叶凉也难得温柔的说:“是啊,你这孩子总爱这样,为师又不是帮不上忙,总是自己硬扛干嘛。” 李空青也紧紧的回抱住他们。 她孤单了太久,此时这份来自别人的温暖与爱意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但是也没煽情太久,三个人就放开了手,李空青和叶凉都不是爱黏黏糊糊的性格,白洛倒是还搂着她的胳膊不放,李空青摸了摸他的狐狸脑袋。 “你的肉身有希望了。”李空青突然对叶凉说。 “啊?” 第20章 新的征程 “嘶……你这刀……真有那么神奇?能直接穿梭空间,连边界都划的开?” “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空青说着,拿起鸣鸿随手在边上一劈。 半空中突然出现个可供一人通过的裂缝,裂缝的对面,一对正在床上进行造物运动的年轻夫妻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们。 “……” “……” 两厢对视,俱是沉默。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对小夫妻率先尖叫出了声。 裂缝迅速合上了。 这边的三人一鸟寂静无声。 许久,叶凉才结结巴巴地说:“呃……看、看来这鸣鸿确实是……有点东西哈,居然真能划破边界,还挺会给人制造小意外呢。” 白洛从狐族的角度点评道:“他们的姿势还挺传统的,我以为人类应该会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 作为鸣鸿的现任主人,李空青表示很不想说话。 但也不能一直沉默。 她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揉着眉心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你的肉身原先好像是被封印在观海山的禁地里。” 叶凉被她一问,有些愣愣的说:“是、是啊,怎么了?咱们要先去那里吗?” 李空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有些怜悯的看着他,犹豫地开口道:“观海山早在两百年前就彻底衰败了。你被封印后不久,观海山便彻底衰落,门内的宝物被其他仙门瓜分一空,原先的弟子们不是入世就是跑去其他宗门,现在的观海山……应该已经变成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岭了。” 叶凉垂首不言,虽然观海山曾经做出了那些事,但好歹也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小时候在外面流浪,被观海山掌门捡回去,那里的许多长老和弟子对他来说已经是更接近于亲人的存在。 哪怕后来出了很多事,他对那个地方,对那些人,也还是有些许感情存在。 但叶凉的情绪也没低落太久,他扮作一副潇洒的样子甩手说道:“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观海山当时那个样子,都沦落到和魔族做交易了,我早知道它肯定撑不了多久。” 随后他突然忧虑紧张地问:“那禁地呢?禁地怎么样了?里面怎么说也封印着像我这样的大魔头和一些危害不小的妖兽魔物,那些正义使者应该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 李空青:“确实,你的坟……哦不是,你的肉身后来被转移了,移交到的门派是咱们的老熟人,玄苍派。” 叶凉感觉这世界有时候真挺小的,走到哪里都像是在熟人圈打转。 他表情艰难地问道:“那你呢?” 李空青疑惑:“我什么?” 叶凉表情纠结,像是很不想把话说地那么明白: “你……怎么打算的?我记得你说你是被玄苍派逼下来的?这个这个……说实话,其实我也没有很想要肉身,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哈哈,所以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咱就不回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为师不会怪你的乖徒。”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大大的假笑,笑得满脸褶子。 李空青站在那里,手指细细摩挲着鸣鸿刀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叶凉和白洛俱是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道: “啊……玄苍派啊,我当然是要回去的了,毕竟那里还有些老朋友,等着我回去叙旧呢。” “不过,”她话锋一转,“咱们要先去另一个地方办些事。” 她朝叶凉和白洛微微一笑,那两人皆打了个冷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空青先是在心中默念,然后再次挥出鸣鸿,于身前五米处划出一道裂缝。 这次裂缝中的景象却是不似刚才那般清晰,而是有些模糊,像是被什么雾气遮住了一样。 白洛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 李空青:“魔界。” 叶凉震惊:“你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她悠悠地说:“当然是去搜集一些人手啊,不然只有咱们几个去攻打玄苍派也显得太寒酸了。” 叶凉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他本以为他们是要偷偷潜进玄苍派的禁地,顶多在路上打晕个什么弟子长老拿个令牌,取了他的肉身之后就可以直接开溜了。 没想到他这好徒弟居然是准备直接攻上玄苍派吗?? 是该说她太有野心,还是说当年在玄苍派给她留下了很严重的阴影,以至于让她必须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不过自己似乎也没资格说她什么,自己当年也不是被称作血洗门派的大魔头吗?虽然其中有被仙门某些人刻意夸张的成分,但自己确实也没少杀人就是了。 叶凉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那个……好徒儿啊,倒也不必为了为师的肉身这么拼啦,直接攻上玄苍派什么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客气?” 李空青挑眉看他:“都是熟人,这么久不见,去打个招呼怎么了?不光明正大地打招呼难不成要偷偷摸摸地潜进去?” 叶凉心说他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就李空青那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友好打个招呼拉个家常然后各回各家的样子啊!! 但他不敢说。 他感觉李空青现在身上杀气有点重,自己要是说出来了指不定就被她直接捏得灰飞烟灭了。 于是他咬着小手帕,默默缩回李空青背上的羌芜剑不说话了。 相人鸟还站在李空青肩头,她把这鸟放进乾坤袋里。 魔界气息混浊,它可别被憋死了。毕竟相人鸟要是死了相人莲也会马上枯萎。 “你还要跟我们一起走吗?”她转头对白洛说。 “之后的旅程可能就没现在这么轻松自在了,可能会有很多不好的事情。你要是不喜欢那些的话,就留在这里,等我处理完一切会回来看你。或者我把你送到人界妖界,那里应该更适合你生活。” 白洛摇摇头,专注地看着她:“你身边就是最适合我生活的地方。” 李空青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将他一起带入那道缝隙之中。 第21章 赤焰灼灼 魔族数量比人界要少上一半,地域却要宽广。 只是气候也更加恶劣多变,少有绿地和流水,多为极端地貌。 最北方常年冰雪覆盖,白雪纷飞,那里的魔族多以冰系法术为主,魔兽也都长着厚厚的皮毛,一般只有觅食和交配之时才会走出巢穴。 最南部则遍地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时不时就喷发的火山,以及四处蔓延的岩浆,地皮也因无法承受这过于炎热的气温而大片大片的龟裂开来,经常走着走着眼前就出现一条热气滚滚的岩浆河。 至于中间地带更是气候各异。 有些地方地势低矮,雨水不停,到处都是茂密高大的树木植被,里面的魔兽食量极大,体型健硕,强壮有力; 有些地方反而雨水稀少,黄沙漫天,生物体型较小,动作灵敏迅捷,仅需一点食物和水便可存活很久; 还有些地方四季如春,气候温暖,但是里面的生物带有剧毒,毒性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李空青划出的边界裂缝便是位于最南边,一行人刚进来便被热的一身汗。 如果换成常人,落地的一瞬间脚就已经被烫熟了,不消一刻钟便会彻底化成一具焦黑的尸骨。 但今天来的几人都不是普通人。 李空青本就有一半最高贵的魔族血统,体内魔气纯正充沛,修为又极高,虽然被热出了点汗,但这点温度对她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身为九尾妖狐的白洛自然也是不可能怕这点高温。 叶凉一个灵魂则是根本感受不到,不过就算他有了肉身,以他的修为来说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李空青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很是愁苦的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乖徒,你也觉得自己选的地方环境烂的看不下去吗?”叶凉阴阳怪气的说道。 “所以说当初就该听为师的话,直接去玄苍派取回肉身,然后在人间收点好用的手下得了,反正以你的实力,随便在人间耍两下都能吸引来一大堆愿意替你开宗立派的迷弟迷妹。你可倒好,非要来魔界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大野心家李空青白他一眼,很是看不惯他这副不求上进的懒散样子:“魔界生物向来凶猛好战,又和仙界积怨已久,是用来攻打仙门的最佳选择,环境差点就差点,越差说明他们越皮糙肉厚,结实抗打。我叹气是因为他们数量太少,生活的地方又过于分散,要聚集到一处统一命令估计会很费劲。” 叶凉:“你真的决定攻打玄苍派了?他们对你做什么了你这么恨他们?” 李空青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道:“你当初又为什么屠了那么多观海山的长老弟子,还将当时围攻你的数百门派杀了将近一半?” “……真是个让人不愉快的问题。” “彼此彼此。” 白洛问道:“青姐姐,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东北方向。”李空青毫不犹豫的说。 “那边的魔气最强,先去把那边的收拾了,周围的小魔小怪不用去管就会自己跑过来。” 于是他们便大张旗鼓的去向东北方向。 赤焰最近心情很不好。 因为他没能杀死他爹,灼魂殿的现任殿主。 魔族的换位向来是凭实力说话,想上位,就必须得战胜上任魔主。 赤焰自懂事起就想杀他爹。 倒也不是因为恨他。 魔族亲情淡漠,只在乎力量和地位,他也只是单纯想夺取殿主之位,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实力。 可惜虽然他天赋卓绝实力高强,但还是太过年轻,跟老殿主的百年积淀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但也只差了一点,所以老殿主也没能杀了他。 赤焰正瘫在自己的寝宫里想之后该干干点什么提高修为,就察觉突然有到一股强悍的气息出现。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中又是愤怒又有些惊慌。 愤怒的是来人居然丝毫不掩饰气息,甚至像是故意暴露给他看的一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惊慌的是这股气息以前从未遇到过,明显是这一带的闯入者,而且无比强悍,实力远在他之上。 赤焰向来好战,更爱挑战强者,要是再年轻一点,这会儿估计已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过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自己贸然与对方开战估计会被打的很惨,直接命丧于此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又有点心痒,想去看看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照理说按来者这个架势,老殿主肯定也察觉到了。 他现在应该比自己更着急。 自己的疆域上出现了个这么强的敌人,他身为此地魔主若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也太丢魔脸了。 这会儿估计已经带上心腹手下去直接开打了。 赤焰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爹惨死的模样。 来人不掩气息,他就掩了自己的气息去看热闹。 他一路飞奔,就在快看到那人长什么样时他猛的往边上一窜,躲到一块烤的焦黑焦黑的石头后面。 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只见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慢悠悠的向灼魂殿走去。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气质出尘,相貌清秀,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外衣,背上背着一把长剑,长发随意的散在身后,只在接近发尾处用丝绸发带束了起来。 身旁是一个容貌极其美艳的男子,脸颊两边长着硕大的雪白狐耳,身上穿着浅紫色纱衣,露出部分白皙的皮肤,未穿鞋履,赤足走在高温的岩石地上。 另一边还有个魂魄飘在半空中,像是卧在榻上一样横躺着,也是极英俊的一张脸,正一脸调笑的不知和那女子说些什么。 女子也笑着回复他,旁边的狐狸也不时插个嘴,三人看上去关系极好。 那狐狸和魂魄若是单挑,赤焰还是有把握可以打个平手。 最主要的还是那名女子。 身上的魔气纯粹强大,细细感受来似乎还有磅礴深厚的灵力在她体内运转。 不管是对方用灵力还是魔气,都能将他一巴掌拍的陷进地里。 赤焰观察完毕,得出此结论。 他虽然好战,但是更惜命,没必要去挑衅她。 更何况老殿主赤魔还没来呢。 哦对,他那该死的爹怎么还没来? 他都跑来偷看好一阵了,赤魔那老不死的在干嘛呢? 不会是直接被吓跑了?? 他放出神识四处摸索了一番。 居然真的没有感受到赤魔的气息! 赤焰心中一惊的同时又觉得很合理,他那爹虽然还算是能打,但是性格懦弱的很。 之前的换位战他明明还有余力可以将赤焰一举击杀,可他担心自己也受重伤,被别的魔族趁虚而入,就假装大方的放过了赤焰。 但是就现在这情况,哪怕赤魔跑了他也当不了殿主。 就凭这女人的实力,哪怕称霸魔族都不在话下,哪还有他的一亩三分地。 赤焰很忧愁。 赤焰叹了口气。 赤焰再睁眼,发现那女子正站在他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 赤焰强行忍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尖叫,使劲咽了口唾沫。 “你一直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李空青疑惑的问。 她原本在附近感受到了更强大的气息,但是现在却突然消失不见,反而有一股比那较弱些的气息突然靠近了。 她本以为对方是探子,或者会直接攻过来,没想到他跟了一路也没动手,她只好自己找上来了。 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很是妖娆艳丽,脸上有着几道红色的魔纹,没有破坏整张脸的美感,反而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布料,之所以说布料,是因为那完全无法称之为一件衣服。 只是一块红布裹在身上,勉强遮住重点部位。 这穿的比狐妖化形的白洛还要暴露。 李空青很有礼貌的让自己不去看他身上露出的大片肌肤,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说话。 赤焰此时已是汗流浃背,他在想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完整的活下来。 对方看上去一副很客气的样子,这让他稍微放了点心。 到底是从外界来的,不像本地魔族那么粗暴无礼,吼一声就上来开打。 赤焰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 这姑娘来魔界这破地方肯定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照这个来势汹汹的气势,还有这强悍的实力,肯定是打算在魔族干出点什么事业来。 他决定放弃抵抗,直接抱大腿。 良禽择木而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好生活! 于是他坐在地上的屁股当即打了个转,屈着的两条腿直接跪在地上,一脸谄媚的抱住李空青的大腿说: “尊主,人家等你好久了~” 第22章 燧明火种 李空青也没想到自己进入魔界的第一步计划就这么简单的完成了。 她来之前特意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书中对于魔域的记载,其中就有关于南北疆现任魔主的相关记录。 本来在她的想象中,自己应该先挑战一些比较有威望的小魔头练练手,然后再与南部现任魔主赤魔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如果对方的实力过于强大,自己可能还会和对方打上个几天几夜,最后当着一群魔族手下的面斩下赤魔的头颅。 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有点低估自己的实力,也过于高估对方的实力了。 作为南部这片地方实力最强的赤魔,就气息而言对她来说实在不太够看的。 更何况还没等开打,对方居然直接跑了。 说好的魔族都凶猛好战呢? 作为他的儿子,眼前这个正抱着她的腿的赤魔,更是就差像农家养的猫狗一样在地上打滚撒娇了。 李空青觉得自己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将魔族作为自己手下的决定。 赤焰见她一脸变幻莫测,心里也很是没底。 难道她不喜欢这种撒娇可爱型的? 那要不自己试试换成宁死不屈的硬汉派试试? 还没等他真的实施这个想法,李空青就温柔的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地上脏,别着……热坏了。” 她本想帮他拍拍身上的灰,但看了一眼那大片暴露在外的肌肤,觉得碰哪都不合适,就干脆把手又收了回去。 赤焰大为激动,自己的抱大腿计划成功了! 他蹭着李空青的手臂,一脸柔弱娇羞的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还不忘朝李空青身上倚一下,装的一副跪地许久没有力气的样子。 旁边俩人面无表情的看他演。 叶凉:“啧啧啧,白狐狸,本来以为你就挺会演的了,没想到这个更会来事儿,这下你有对手了。” 白洛也咬着后槽牙说:“最烦装的人。” 叶凉心想,你哪里来的脸说这种话…… 不过李空青倒是很满意他这副样子。 多听话,多懂事。 能顺从绝不抵抗,能放弃绝不挣扎。 省了她一堆事儿。 李空青拍了拍他的手,笑盈盈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父亲赤魔呢?” “那个废物跑了,定是畏惧尊主强大无比的实力,刚察觉到您的气息就脚底抹油的溜了。” 赤焰甜丝丝又毫不留情的答道。 居然还真是这样。 李空青又说:“那你愿意带我们去灼魂殿转转吗?我们走了一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赤焰猛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尊主姐姐,他们也要去吗?” 他一脸幽怨的看着李空青身后的两个人。 三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剑拔弩张。 羌芜出鞘三分,白洛尾巴从身后飘起,赤焰手里也冒出明亮炽热的火球。 李空青温和的说:“别闹。” 三人立刻收了动作。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就让他们也一起。” 赤焰乖巧答应。 于是,灼魂殿的换位仪式就在今日,迅速又潦草的完成了。 李空青刚进入灼魂殿,赤焰就兴奋的带着她在殿内逛了一圈。 魔族向来崇尚华贵奢侈,宫殿更是个顶个的金碧辉煌,连桌子角都有碧玉灵石镶嵌。 灼魂殿占地百里,坐落在靠近南北交界之处,气候相对平衡,不会冷也不会太热。 赤焰带她在殿内逛了一圈之后,就直接去了自家最神秘的宝库。 “尊主大人,为了彰显我的诚意,我决定将我们炎魔一族最珍贵的宝物先给你。” 赤焰真诚又深情的说。 李空青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赤焰没有说话,神秘一笑,将宫殿深处一面墙壁上的灯扭转三圈,瞬间墙内传来一声轰鸣,眼前出现一个密道。 密道门刚打开,里面挂在两边墙壁上的蜡烛便挨个燃烧起来,照亮密道内部的道路。 赤焰拉着她走进密道,后面两个人还没等跟上就被关在了门外,连叶凉这个魂体都穿不过去。 两人气急,但也只能在外面等着,一人一句痛骂赤焰无耻小人。 赤焰妖妖娆娆的扭着腰在前面走着,李空青也一脸正气的在后面跟着,绝对不多看那曼妙身姿一眼。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再次出现一扇门。 赤焰在手上划了一下,手指沾了点血在门上画来画去,像是一个什么阵法。 等他画完,门也向上打开了。 李空青差点被里面的金光闪瞎眼睛。 她看着眼前成堆的金银珠宝,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原来这帮看起来很是潦草的魔族这么有钱。 还以为他们全部身家都用来修外面的宫殿了,没想到外面的宫殿还只是冰山一角。 多的不知道该用在哪里的宝物都被放在这里了。 她冷静了一会儿,尽量不让自己显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赤焰却是看都不看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一眼,直直的向更深处走去。 李空青震惊,还有更好的东西在后面吗? 这一趟魔界来的是真不亏啊。 她面上不显,脚步却加快了一些跟上。 赤焰在里面扒拉了好一阵,翻出一个小盒子。 就是在这里藏着什么稀世珍宝吗?李空青心想。 还真是朴素,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有这么一大群金银珠宝在前,哪怕真有人闯进来了应该也不会想拿这么个破盒子。 自己之前还真是低估了魔族的智商。 李空青暗暗感叹道。 赤焰打开小木盒的盖子,直接跳了进去。 “……” ??? 什么东西?? 他刚才怎么进去的?? 李空青表情空白的走了过去。 “尊主大人,快下来啊!”赤焰在下面喊道。 李空青面露纠结之色,犹豫半天,还是在原地一蹦,跳了进去。 下落的过程中,她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好像有见过类似的宝物记载。 悬星盒,一种外面看起来很小,里面却能容纳万物的宝盒,传说里面的景色如有着漫天星河的夜空一般,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稳稳的落在地上,双膝微曲了一下便站直了。 里面果然有着星夜景色。 李空青抬头欣赏了一会儿。 “尊主大人,这里这里!” 赤焰喊道。 李空青收回视线,向他那里看去。 只见他站在一棵大树的前面,正兴奋的冲他招手。 如果他们两个只是普通人,此情此景倒真像是晚上出来幽会的小情侣。 李空青依言走了过去。 赤焰等她走进后,开朗一笑。 然后一掌将那棵大树推倒。 “……” 李空青觉得魔族有时候做事真挺突然的。 那棵大树没等彻底倒在地上,就化作了一颗亮闪闪的种子。 赤焰将它小心的捧在手里,递到李空青面前,像只邀功的小狗一般,就差身后长出一根晃来晃去的尾巴了。 “这是什么?”李空青问道。 “燧明火种。” 李空青沉默。 李空青震惊。 为什么你们魔族居然连这种上古神物都有?! 她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燧明火,传说中的万火之首,能够吞噬其他的一切火焰,持有燧明火的人不会再被火焰灼烧,反而能够操纵其他凡火为自己所用。 李空青觉得自己声音有点颤抖:“你……真要把这个东西送给我?” 哪怕魔族宝物众多,这种东西也不是能拿来随便送人的?! 赤焰有些担心的问道:“尊主这是……不喜欢吗?”尊主实力如此之强,只怕是天下的宝物都无法入得了她的眼,自己的礼物果然还是太寒酸了吗? 不,她喜欢,喜欢的要死。 但是她还是强装镇定。 收礼这种事就得表现的和买东西一样,装作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才方便后续争优惠。 这小子东西这么多,自己得再多坑几个好用的。 李空青深情款款的说:“怎么会?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当然喜欢。而且此物宝贵,世间罕见,我定会好好珍惜。” 赤焰高兴的都快飞起来了。 燧明火种乃是上古神物,这木盒里放下它之后便无法再存放其他东西。 二人取走火种后就也没再多停留,直接从木盒里出去了。 李空青一边微笑着和赤焰聊天,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之后攻打北方时也得把那里翻个遍。 谁知道那里有没有类似的好东西。 反正早晚也是要占领魔界的,她希望北边的魔族也能够有如此眼力见,自己乖乖把宝物双手奉上。 叶凉和白洛见她出来了都赶紧迎上去,抓着她的胳膊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认她没有被赤焰那无耻小人动什么手脚后才放开。 赤焰翻了个白眼。 入夜,李空青被待到一处极为宽敞的寝殿,殿内床铺皆由绫罗绸缎制成,布料丝滑柔软,周围的桌子上还摆放了新鲜的蔬果和喷香的甜点。 李空青好久没好好躺在床上睡个觉了,她在床上舒服的打了个滚,伸了个懒腰。 然后拿出燧明火种开始吸收。 正常人的身体无法承受神物的力量,哪怕得到了,也只能发挥万分之一的用处。 魔族气息又与之相背,连万分之一都无法使用。 也就是李空青身上有一半的神族血统才能将它彻底吸收,为自己所用。 李空青在脱下鞋袜,在床上开始打坐,将燧明火种慢慢吸进体内,感受着它在自己身体里熊熊燃烧。 李空青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着火,这种灼烧的感觉极为痛苦,但她向来能忍痛,硬是一声不吭的撑了下来。 直到燧明火彻底被自己吸收,她才气喘吁吁的松了口气。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后打了个响指。 指尖瞬间窜起一股明亮的火焰。 这火与以往自己用灵力点燃的火都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外面天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23章 南征北战 “尊主大人,你想吃什么?” “尊主大人,你想喝什么?” “尊主大人,我找到个好玩的东西,你快看!” “尊主大人……” 唉。 李空青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带了个孩子。 赤焰自从当了她的小跟班后可谓是相当尽职尽责,每天跟在身后,巴不得连饭都喂到她嘴里。 由于赤魔没跟她打一场惊动南疆的仗,导致南疆除了灼魂殿以外基本没什么魔族知道他们这一片已经换了老大。 这些天赤焰除了跟在李空青后面嘘寒问暖,就是在外面散播灼魂殿的换任新闻。 李空青觉得自己作为新闻报道的中心人物自然也要到处露个脸。 于是她就又开始了游山玩水,哦不,四处征战的旅程。 短短几天下来把南疆走了个遍。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魔界这地方当真是环境恶劣,半点比不上人间的山清水秀。 再加上魔族人总是一言不合就开打,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说话,对视一眼就能打个你死我活,让本来就坑坑洼洼的地貌愈加雪上加霜。 不过这几天的出行都还算顺利,由于身上气息强大,所到之处基本没有魔族敢上来挑衅,都像是躲瘟神一样趴在窝里不敢说话。 偶尔有些不长眼不怕死的,刚冒出头就被她捏碎了脑袋,血爆了一地,尸体直接化作黑烟魂归大地。 原先在南疆还有些魔族不服灼魂殿,自己划地为王。 李空青刚一到场,他们不是立刻投降就是被暴打一顿之后再立刻投降。 李空青也很是好心的留了他们一条狗命。 这一趟下来,她在南疆的地位算是彻底确立了,比她原先预想的还要快上好多。 她将手中的燧明火点燃又灭掉,开始盘算起攻打北域的事情。 相传北域魔族多以冰系法术为主,常年严寒,北风呼啸,冰封万里。 说实话,比起那种气候,李空青还是更喜欢待在南疆一点。 虽然时不时就会来几次火山喷发,成吨的岩浆从天而降,但也总比成天被大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强。 不过她也是见识到了魔族的生存能力有多强。 下岩浆雨他们也不躲,皮糙肉厚的生接了权当洗澡。 虽然并不是所有南疆魔都如此生猛,但也足以见其有多么深厚的抗揍本领。 先不提李空青现在有燧明火在手,什么冰啊雪的还没到她身边就会直接化了,就算没有这个东西,以她现在的实力来说也没在怕的。 更何况南北疆域打了这么久,北方魔主的实力应该也没比赤魔强到哪去,半斤八两差不多。 李空青满不在乎的打了个火球出来抛着玩。 另一只手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摘了颗青提,扔到嘴里细细品尝。 不得不说虽然南疆大部分地方地貌极差,但有些地方还真挺适合种水果的。 这串青提就是在南疆靠东的一个平原长出来的,果实颗颗饱满,汁水丰沛,甜的发齁。 有些不爱征战的魔族就在那里种水果吃,千百年下来种植水果的手艺堪称一绝。 这几串青提就是李空青游经此地时摘回来吃的。 她没打算白嫖,一开始的时候掏出了一大把从赤焰那坑来的灵石送给那些种水果的魔族,可是他们不要,说尊主能喜欢就是他们最大的报酬了,不敢再多求。 李空青怎么硬塞他们都不要,她最后只好颇为失礼的扔到树上转身跑了,不管身后的魔族大呼小叫。 不知道北域能不能也带给她一些惊喜。 于是她问向趴在她脚边的赤焰:“你知不知道北域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 赤焰的表情顿时从一脸谄媚变为满是嫌恶:“北域那成天下雪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根本不及我们南疆半分,更别提还有砚川那张丧母脸守着,每次离北域近点都要被他找麻烦,虽然我也不怕他就是了。” 李空青若有所思。 传说北域现任魔主就是一个叫砚川的冰系魔族,他与赤焰年岁相近,现在却已经当上魔主,看来实力要稍强一点。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边界裂缝遇到的那个男人。 一身黑袍,实力强大,使用的也是冰系法术。 会是他吗? 如果真是他的话,她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北域了。 去一雪前耻。 李空青神色冰冷,当初那战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 当初那个人“好心”的给自己解开魔族血脉的封印,虽然他大概率是为了给战斗增添些趣味性,但不得不说也正是这一举动才让自己的实力能够迅速提升。 也因此被迫跳进边界之渊。 自己一时还真不知是该痛恨他还是感谢他。 李空青从陈年往事中回过神来,对赤焰说:“我准备去一趟北域,南疆这边你暂且管着。” 赤焰大惊:“尊主你去那鬼地方干嘛?去就去了,居然还不带上我!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李空青无奈:“行行行,那你也来。” 她此行本打算独自前往的,但赤焰非要跟着,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他实力不弱,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拖了后腿。 白洛和叶凉这些天被安排到别的寝宫休息,正闲得长毛。 见她又要出门,还带着个赤焰,怎么说都要一起跟着去。 于是又是一番声势浩大的出发了。 北域。 叶凉感觉自己魂都要被吹散了:“说真的这里还不如南疆呢。” 赤焰头一次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这鬼地方,阎王来了都要叫一声真地狱。” 白洛耳朵都缩起来了,犬牙打着颤哆嗦着碰到一起,发出“喀喀喀”的撞击声。 李空青身上披着件白色大氅,帽檐处用从白洛尾巴上梳下来的白毛戳成一个毛帽,很是温暖。 她周身用灵力撑起一层屏障抵御着寒风,一路走来连发型都没被吹乱。 不过他们也不是走来的,李空青让鸣鸿变成一柄巨大的刀,御着刀飞去北域。 刀身上面拖家带口的站了李空青,白洛,赤焰,还有飘着的叶凉。 鸣鸿这一路都快委屈死了,它只想让李空青站在上面,不想让其他几个也上来。 飞的时候也歪歪扭扭的不肯好好飞,想把其他几人都晃下来。 还是李空青踢了它几脚才肯老实下来。 李空青安慰了它两句:“别闹,他们就站一会儿,马上就下来了,忍忍。” 鸣鸿不想说话,飞得更快了。 赤焰和白洛蹲在刀上死死的抱住李空青的大腿,生怕自己被吹飞了。 叶凉自己跟涂了胶水一样粘在羌芜剑上,见状毫不客气的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你们这副窝囊样子!我要是现在身上带了映像珠肯定把你们现在的样子全都录下来,以后见你们装一次我就放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放肆的笑声飞出去老远,随着鸣鸿的前进路线洒向天空大地,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魔族全都以一种惊悚,或者说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向他。 李空青看着自己的队友,很是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很快,他们就到了无心宫,北域魔主世代居住的地方。 砚川倒是没像赤魔一样窝囊的偷跑。 他早就感知到外人的闯入,而且里面还有两道熟悉的气息。 一个是那废物赤焰的,另一个…… 他眼神暗了暗,没想到她还真活下来了,还变得如此强大。 以她如今的水平估计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打。 但砚川还是没跑。 相反,他还有些兴奋。 他好久没在魔族遇到强者了,哪怕会挨一顿暴揍他也绝不逃避。 李空青将背上的羌芜剑向后一扔,在砚川几步之外御刀落地。 脚刚一沾地就握着变回正常大小的鸣鸿冲了过来。 砚川也毫不退缩的迎战。 两人像是赶场子一样一刻不停地打了起来。 羌芜被李空青扔开之后并没有掉在地上,叶凉控着它浮在半空中,甚至娇弱的说:“好粗鲁哦~” 白洛和赤焰皆被这一声恶心的打了个寒战,心道这威力可真比北域的风雪还厉害,直让他们骨头缝儿里都冒寒气。 那边的两人打的凶猛,没几回合就分出了胜负。 砚川被打飞出去几里地远,边飞边嘴里吐血。 李空青看到他这副样子感觉身心无比愉悦,连刀片似的寒风都好像变得香甜了几分。 砚川擦了擦血,抖着腿强撑身体站了起来。 “厉害。” “我要无心宫和北域。” 李空青不客气的说。 “好。”砚川也爽快答道。 愿赌服输。 短短一天之内,北域的魔主之位也易了主。 至于后续流程也和在南疆差不多,到处露个脸,传播下威信,把不服的都揍一顿然后收入麾下。 可惜北域没有南疆那般能种水果的地方,倒是有些雪地温泉和一些天山雪莲什么的。 李空青也不客气,见到什么比如能瞬间治愈伤口的冰叶莲,屏蔽邪祟的圣贤果,还有能吸引魔物的剧毒之物龙鳞草等,她都照单全收的摘了收进乾坤袋里。 虽然现在用不上,但万一呢。 然后她又让砚川带路去无心宫的藏宝库,毫不顾忌的当着他的面洗劫一空。 砚川脸都黑了,但是也只能咬牙认命。 手下败将是这样的。 只是当李空青还有些不满意的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隐藏宝物时,他还是没忍住大吼道:“没有了!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全都给你了!” 怒吼中隐约带着些哭腔。 李空青就这么简单又迅速的统一了魔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不魔头……不是,魔界之主。 魔族疆域广大且数量分散,为了方便管理,她使唤着新收来的魔族手下在魔界最中心的地方,最东西南北端交接之处的某个绿洲建了个巨大的宫殿,金雕玉琢,占地千里,相当阔绰。 她把周围人聚在一起,设计了好几天的宫殿图纸。 几波人掐个不停,就魔族人界仙门的喜好来来回回吵了无数次,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直骂对方没品。 图纸好不容易设计出来了,魔族的效率也是非常之高,不到半个月就建了个差不多,只剩一些细节之处还需打磨。 但是李空青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在宫殿内走来走去,看看这摸摸那,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还缺点她自己的东西。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去,好像一直都是来去匆匆,从来没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只有亲生母亲当年的遗物,一件衣服和一个木盆。 只有这点东西,却也留在了玄苍派。 李空青闭了闭眼睛。 她得创造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彰显自己成就的东西。 战利品。 而且必须要非常多的战利品。 她摩挲着左手的戒指,心中开始慢慢计划着之后的旅程。 第24章 故人今时 朝霞山,玄苍派。 几名年轻弟子正捧着比他们脑袋还高的卷宗从主峰议事大殿走出来,步履匆匆,神色慌忙。 “这已经是第几个来求掌门帮忙的门派了?” “这个月第十个?” “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名弟子叹了口气。 “换任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那群魔族可真是不让人安生。” 另一个弟子愤懑的说。 最近不知为何,边界裂缝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一开始还只是出现在荒郊野岭,裂缝也极小,只有一些实力较弱的小型魔族进入人界。 后来裂缝出现的越来越多,甚至有些魔族已不是普通外门弟子能应付的,俗世界的凡人也因此死伤甚重。 修真界各仙门针对这种异象已经开展了多次集议,但是建派悠久高手云集的大门派对这点小打小闹完全不放在心上,每次都是嘴上答应着定会派人手加强边界修复与看守,回去之后还是该干啥干啥。 没有宗师坐镇的小门小派则是连连叫苦。他们本身实力就不强,周围的人家来求他们出手相助,他们又不可能坐视不理,每次出手弟子都会多多少少挂点彩,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伤亡严重。 他们也不是没有私下去求更大的门派帮忙,但也只得到一句此事繁杂门下无多余人手相助,请自行处理。 “换任典礼?是哪位峰主要换任了吗?” 这时,一道清亮温柔的女声突然从他们身旁冒出,疑惑的问道。 那几位抱着卷宗的弟子吓了一跳,齐齐转过头去看来者何人。 只见一位相貌清秀,气质超然的女弟子正笑盈盈的站在他们身边。 她身着玄苍派的纯白校服,身量较高,约莫七尺出头,腰细腿长,气质如青青翠竹,超然出尘,双眸如剪剪秋水,柔和明亮。嘴角天生上扬,表情平淡时亦似带笑。 是一副光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的亲人长相。 其中一位弟子奇道:“你怎么连换任典礼都不知?你是哪个峰上的弟子?” 她答道:“洗智峰。” “我前些年出任务的时候被妖兽所伤,回峰之后便一直闭关修养,昨天才刚出关,因此对门内很多事情都不大了解,还望诸君替我解惑。” 她表情半是歉意半是低落的说。 那几位弟子倒也没多想。 修仙之人闭关短则几天多则数年,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除了亲近之人还会记挂,有时候可能大家都忘了谁去闭关了。 他们好心解释道:“咱们的掌门要换任啦。三年前老掌门仙逝,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明大师兄,大师兄为其守孝三年,下个月就将举办换任大典正式接任掌门一职。” 李空青默然。 她在来的路上并没有听说老掌门仙逝这件事。 当年比武会上边界破裂魔族闯入,老掌门明蘅看起来还一副身体健康硬朗,修为高深莫测的样子,怎么会突然仙逝? “我闭关前,老掌门看起来还很健康,为何会突然……” 她犹豫地问道。 “唔,据说是因为旧伤复发,加上当初魔族入侵修复边界消耗灵力过多,老掌门没能撑住,仙逝了。” 听起来像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但李空青就是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 老掌门实力有多强悍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绝不会因为修复边界消耗的那点灵力就撑不住。 明蘅百年前参与仙魔大战,在战中使出惊天劈地的一剑,将魔尊的心脏捅了个对穿,仙门众人也趁机将其逼入阵法之中彻底封印。 这一战让明蘅后来直接坐上了掌门之位,其剑“三千尘”成为名动天下的当世宝剑,玄苍派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成为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 不过他的身体也因此留下遗疾,具体为何则是玄苍派最重要的秘密之一,估计只有当时参与那场战役的玄苍派先辈,以及现在的明时晏才知道了。 李空青从魔界回到人界后便直奔玄苍派,一路上边走边打听了不少事情,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在边界之渊待了十年。 边界之渊作为独立于六界之外的空间,并不受时空轮回的限制,进入之后犹如时间暂停,自此身体便不再生长老化,伤口也无法自行愈合,只能依靠灵力魔气,或者有治愈能力的奇花异草这些自然精华修补身体损伤。 同样,死在里面的生物其三魂七魄也会永远留在那里,无法逃脱,无法轮回,除非被带出外界。 因此李空青这十年间除了修为心境有所提升外,相貌外表并无任何变化。 她这次回到玄苍派也是在脸上稍作遮掩,使人见之即忘,熟人见到也只觉如雾里看花,不清其貌。 她还听说,那个胆小鬼冯洋已经成为幻星峰峰主了。 他当初入门时因“表现出彩”被老峰主桑维安甚是器重,简直是拿他当自己亲儿子培养,再加上他自己机敏聪慧,八面玲珑,凡是交给他的幻星峰事宜都能打点的利利索索,毫不拖泥带水。 他在玄苍派的人缘也极好,路上见到个弟子就能拉两句家常,可谓是混得如鱼得水。 虽然修为在同门弟子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管理幻星峰本来也不需要多能打,更何况还有个长老在大门口坐镇。 老峰主见他如此出息,几年前就热泪盈眶地把幻星峰放心交给了他,自己在朝霞山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种菜养鸡归隐去了。 岳初雨当年在她跳入边界之渊后也请愿从洗智峰转行到千物峰了。 他依旧是样样精通,丹药成就一骑绝尘,现在已经是莫梧座下的大弟子,千物峰的大师兄,众弟子眼中无所不能的偶像。 俞时樾则是如今玄苍派里修为仅次于明时晏和万云华的顶级修者。 其佩剑“凭霄”威震天下,由她自己用灵气炼制而成,剑气逼人。 众人道,凭霄剑下无活口。 凡是被凭霄刺出的伤痕,只要靠近就会被感应到,甚至不需靠近,只要俞时樾用剑稍作探查便能于千里之外精准定位。 曾有弟子猜测这个功能是不是为了方便灭口,万一对方逃了也还能找回来再杀一次。 破云峰主万云华在老掌门仙逝之后就已是半归隐状态,常年守在仙陵,即历届玄苍派掌门安葬之地旁边的山洞里闭关,很少出世,峰内事务皆交由俞时樾掌管。 李空青沿着山路慢慢走,想起当初自己在玄苍派的三年时光,跟这几位同门相遇相识算是为数不多的温情回忆。 第25章 幸识挚友 李空青拜入玄苍派的第二年,开始陆陆续续的接手一些日常任务以赚取奖赏。 这些任务一般是由两个以上弟子结伴出行完成,以防单人出行遭遇不测。 李空青修炼速度极快,虽屡遭菘蓝和端溪堂折磨打压,但她依旧顽强如野草,把酷刑当锻炼身体,把辱骂当磨炼心性,百折不挠,宁死不屈,生生摸索出适合自己的修炼门路。 有一次,她接到了一个除祟任务。 这个任务和往常一样,某大户人家上门哭诉家里人遭遇不测,偶有诡异悚人场景出现,闹得家中上下人心惶惶整日啼哭不止,此次携重金前来恳请仙君下界除祟,若事成愿全家吃斋念佛一心向善。 李空青接到任务之后分配的队友就是冯洋,俞时樾和岳初雨。 岳初雨与她同为洗智峰弟子,虽见面不多,但岳初雨却很是热络亲切的与她搭话。 俞时樾虽在入门考核时与其他人见过一面,但自那以后也没什么接触,并不熟悉,再加上她也不是喜欢与人交往的性格,是以点了下头就当是问好了。 冯洋最是热情,刚见面就笑容洋溢的跟他们寒暄了个遍。他这一趟是作为队伍中的后勤人员来的,将出行事宜办置的十分妥帖,几人也都很给面子的跟他聊了起来。 仙门对于弟子私下御剑出行有严格要求,为免惊扰行人,非要紧事不得在俗世界上空御剑飞行,如十万火急,需获得门内掌管律令的长老同意方可行事。 不能御剑,几个人也不熟,坐马车大眼瞪小眼的也怪尴尬,就干脆骑马出行了。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半天时间就到了那户人家门口,冯洋很是主动的上前跟大门侍卫搭话。 说清来意后侍卫赶紧去府内传话,没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穿金戴银的中年男子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身边还搂着两个美妾。 那富商一见到他们就冲上来握住冯洋的手,声泪俱下的控诉道:“哎呀仙师你们可总算是来了!小民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了好久!家中妻儿侍从这些天可是被那东西折磨的不成人形,小民虽英勇无畏,但见府上美人整日愁容满面,也是心痛的寝食难安日渐消瘦,每天都望眼欲穿,直盼仙师能尽快赶到,将那东西彻底消灭,换小民一个平安清净,为此小民付出什么都愿意!”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令人动容,仿佛下一秒就要与那邪祟同归于尽,只是看他那满面油光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寝食难安日渐消瘦”。 冯洋被他握的一手汗竟也忍住了没抽出来,咬紧后槽牙强行堆笑:“王先生大可放心,有我们在,那邪物定不敢造次,今日我们必将它彻底消灭,让它脱离六道轮回,再无法回到世间作乱!” 王富商大为感动,又是好一番吹捧之后才将他们带进大厅详细说明具体情况。 一行人在厅内依次落座后,下人为他们端上温热茶水。 王富商端起桌上的木叶纹黑釉茶盏,杯盖在边缘轻阖两下,抿了一口茶水后才说道:“自小民发现异象到上报仙门,这邪祟作怪已有一周有余,那东西行事嚣张,白天就敢出来惊扰府上之人,前两天更是害死了一个我刚迎进门的小妾!” 说到这里,他神色悲痛,重重的拍了一下身旁桌子,用力之大以致桌上茶盘纸笔都猛地震了一下。 冯洋很是配合,哀痛的叹了口气:“果真嚣张!请您节哀。” 富商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东西当真是邪的很,虽未见过它真容,但依小民之见,它应该不止一个!” 冯洋:“哦?” “那东西每次出现的身形和衣裳服制都不一样,若它本体只有一个,又有何必要每次都特意换个外表呢?除非是它看中小民相貌英俊身材伟岸,欲与府上妻妾争夺在下真心!但即使如此,小民也不得不辜负它的痴心一片了!” 王富商一脸正气地说:“在下心中自有正道之光凛然不可侵犯,哪怕是被它纠缠至死,也定不会与邪祟厮混!” “噗!”岳初雨罕见的失态了。 俞时樾将头转向门外,嘴角抽动不已,神情变化莫测,看样子是将自出生到现在所有伤心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李空青端起茶盏,低头战术喝茶,只是力气过重差点把茶盏捏碎。 冯洋不愧是幻星峰主最看重的弟子,反应要比他们都淡定许多,听完这番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发言之后也只是长长的深吸一口气,上身微微后仰。 “不愧是王先生!遇到这种情况也能如此沉着冷静的对这等非人之物进行细致观察,在下佩服。” 王富商极为受用:“仙师过奖!小民也只是略尽些绵薄之力以为仙师分忧排难。” 冯洋紧抿嘴唇,拢了拢手,又摩挲了几下茶盏,冷静良久才问道:“那据您观察,它……们的衣服身形大致都是什么样的呢?有什么共同点或者区别?一般出现时都会做些什么?除了一名小妾受害之外还有的异常吗?” 王富商右手握锤,在左手掌心敲了几下,陷入沉思。 突然他眼神一亮:“哦!有的有的!仙师明鉴!它们看身形皆是女子,不过偶尔也有婴儿啼哭之声,衣着服饰鲜艳,但似是沾了水,每次出现都带有水汽。”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府上可有深井?或周围有河流湖泊?”岳初雨拿出帕子擦干水渍,恢复了往常优雅的做派。 “后院处是有一口井,不过已经废弃许久了,仙师若是需要的话小民这就带路。” “那就麻烦王先生了。” 这富商财力非常,府内雕梁画栋,层楼叠榭,几人在府里弯弯绕绕了好几圈才好不容易走到后院。 王富商把他们送到之后就害怕的躲到老远。 冯洋和其他几位相比灵力低微又格外胆小,自觉的在后面站地笔直,一点也不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 俞时樾,李空青,岳初雨三人拔剑的拔剑,贴符的贴符,画阵的画阵,做足了准备之后围着井口一齐往下看。 他们神色警惕的凝视着里面快要干涸的井水,看的眼睛都酸了也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咱们猜错了?”岳初雨疑惑的问。 “不应该啊,按照那王先生的说法,怎么想都像是府上妻妾为了争宠互相陷害,将人推到井里或者杀害之后扔到井里,估计其中一些还怀有身孕。”李空青也不解的说。 俞时樾站直了身体,思索了一会儿道:“可能,” 三人齐齐看向她。 “这些后宅的女人都比较欺软怕硬。平日只敢欺负没本事自保的普通人,以及之前害死她们的凶手。但咱们几个比她们厉害,她们就不敢出来了。” 直白通俗,有理有据。 不愧是俞时樾! 李空青心中默默敬佩。 她其实挺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师妹。 俞时樾长相很是锋利,正如一把剑一般。眉头经常皱起,细长的柳眉快要飞入鬓边,凤眸亮如寒星,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色泽浅淡,一张瓜子脸下巴尖尖,长发不羁的披散着随风飘扬。 她的眼神总是很明亮犀利,以至于别人被她盯着时总会有种灵魂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李空青之前还调侃道俞时樾要是不修仙的话肯定很适合做俗世间判官捕头一类的工作,还问她要不要考虑以后当玄苍派的律令长老。 俞时樾倒是没有像对别人那样视若无睹或者翻个白眼,而是颇为无语的看着李空青,说自己才不要当什么长老,她要成为破云峰主,以剑证道,成为天下至强。 李空青真诚的为她抚掌,打心眼里觉得她一定能做到。 实力强,天赋高,家世好,相貌美,出剑时动作强而有力,灵动优雅,安静时不动如松,淡漠似水。 简直是对李空青心中完美一词的具象化。 就是话少了点,性格冷了点,非得李空青逗她才肯多说几句。 不过强者就是要这样才有深度。 李空青自顾自在心里想道。 她谦虚的问:“那依俞师妹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呢?” 俞时樾冷酷无情的冲冯洋一扬下巴:“你,过来。” 冯洋如临大敌,极速后退几步,灵活的爬上身后老树,动作前所未有的迅疾:“少侠!有话好好说!” 他神色肃穆,语气警惕,仿佛俞时樾要他去经历什么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一般。 可惜俞时樾不是爱说话的人。 她足尖一点,凌空虚踏几步,瞬息之间就到了冯洋身边,老树的枝干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俞时樾拎起他的后领子就把他带到了井口附近。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冯洋在生命威胁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剑鞘插入地砖,划出一道深深的拖痕,竟是硬生生抵抗住了俞时樾的力量! 冯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惨叫声之大甚至惊起远方树林的鸟雀。 岳初雨心有不忍,站在原地温声劝道:“师妹,要不还是换个方法。” “不行,这里都是平民,只有他最合适。”俞时樾冷硬如铁。 冯洋已经哭的要断气了。 李空青怜悯的看着他:“师弟,你坚持一下,俞师妹这也是无奈之举,而且我们已经在周围画阵贴符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以你的实力,这点小小邪祟根本不成威胁。” “有威胁!!威胁很大!!最充分的防护措施就是让我离这个鬼东西远远的!!!还有岳师弟你要是真心想劝她就别站在原地你倒是过来搭把手啊!!” 岳初雨看看冯洋,又看看俞时樾,再看看那口井,觉得他说的在理。 于是走上前去一把拔出剑鞘,和俞时樾一起将他拖到了井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 冯洋表情看起来像是问候了二人全家。 第26章 明大师兄 冯洋的表情像是问候了自己这两位师弟师妹全家。 俞时樾像是撕狗皮膏药一样将他从胳膊上撕下来放到井边,然后走的远了一些,跟李空青岳初雨并肩站立。 冯洋缩成一团颤抖不已的趴在井边,眼睛闭的比死人还紧。 李空青看不下去了:“师弟,快睁眼看看里面怎么样啊?” 冯洋已经怕的连话都不敢说了,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东西。 李空青猜他念的可能是大悲咒道德经之类,以往看一眼都犯困,这时候却当护身法宝的东西。 “啧。” 俞时樾不耐烦的皱眉,两眼像刀片一样盯着他的后背。 冯洋怕鬼,但是更怕俞时樾。 如此高威之下他只得把眼睛眯出一条缝,颤颤巍巍的看向井中。 井中的自己在对他笑,还心情颇好的挥了挥手,白色手帕飘啊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冯洋发出肝胆俱裂的尖叫,屁滚尿流地往几人那边跑去,神色可怖犹如活鬼。 背后的深井也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寂静,一股黑烟突然窜了出来,直冲云霄,烟雾中夹杂着无数怨魂,尖啸着向四周蔓延。 “开!” 岳初雨大喝一声,开启四象阵。 井身周围霎时升起一阵金光,一个四四方方的阵法凭地而起,将怨魂全都封印其中。 那些魂魄不停撞击着阵身,力量之大,四象阵竟隐隐有破裂之势! 几人也没想到这次的邪祟竟如此凶猛,显然不是其他任务的小打小闹,此时皆是神色凝重。 “冯洋,你跑的远些,发出信号弹,向周围有空闲的玄苍派弟子求助,岳师弟,你在四周摆一个更大的四象阵来,把我们和这些怨魂全都封在这里,不能让他们跑出去危害平民。” 李空青冷静的说道。 冯洋赶紧跳到墙外一路飞奔。 岳初雨点点头,飞身在四周布好阵符,以血为媒,龙飞凤舞的在地上画好阵图,然后双手一拍,一个更大的四象封印阵便腾空而起,将整个后院封了起来。 他们紧盯着井口附近的封印,看着它慢慢被撞出裂缝,一下一下,直至彻底破碎。 俞时樾双臂一振,佩剑立刻出鞘,她单手捏了个剑诀,将飞至身前将冲过来的怨魂尽数斩杀,随后接过剑柄,像风一样杀进烟雾之中,与四周缠过来的魂魄厮杀。 李空青本来在原地与之缠斗,见她居然直直的冲了进去,心中大惊,急忙跟了进去护在身旁。 “师妹!不要这么急躁,这里怨魂太多,我们有可能无法完全应付,还是先出去以防御为主,等救兵……”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俞时樾冷冷的说,佩剑一挥,将眼前的黑雾硬生生劈出一道明亮的缝隙来。 李空青见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尝试,专心战斗,时不时抛出个火符风符大范围清扫敌人。 有她们在其中抵挡,怨魂冲撞阵法的力度小了很多,新摆出的四象阵勉强能支撑一段时间。 岳初雨一边守护阵法,一边召出佩剑悬在身侧,将意图偷袭的怨魂全部杀尽。 “这怨魂未免也太多了。”李空青咬牙说道。 而且凶性极强,实力已远超普通弟子所能应对的范围,哪怕是俞时樾和李空青这种在普通弟子中出类拔萃的存在也感到有些困难。 “有些奇怪。”俞时樾表情不变,仅是皱了皱眉头。 “确实,按那王富商所言,这座府邸上的诡异现象应该是来源于妻妾间互相残害,导致冤魂不散。但这数量未免实在太多了,凶性也比寻常人更强,正常来说寻常后宅女子不会有如此之强的怨气,这井里定有其他古怪。” 李空青一边说着,一边将试图从背后偷袭俞时樾的魂魄劈散。 “它里面原先便有某个厉鬼存在,在这宅邸建成后吞噬了大量女子怨魂,实力大增,之所以最近才开始作怪,应该是因为那王富商后宅又出了什么事,它吞噬的魂魄开始躁动不安,驱使它行动。” “是恶宅鬼。” 宅鬼,是一种只存在于凡人家中的鬼怪,不会害人,只会时不时的搞些小动作,比如让碟碗移位,门窗无风自动之类的恶作剧,以此欣赏居民恐惧的表情。 寻常宅鬼不会害人,但恶宅鬼不一样,它们会攻击凡人,吞吃其魂魄,威力可大可小,显然他们这次遇上的就属于威力不小的。 “那它们的弱点是什么?”俞时樾问道。 李空青表情有些尴尬:“呃,书上没写,因为宅鬼一般危害极小,俗世界的道士随便做个法都能把它们赶跑,恶宅鬼更是少之又少,所以……” “所以只能把它本体揪出来杀死。”俞时樾永远那么冷静。 “是的。”李空青道。 “它本体应该就藏在井的最深处,有这些怨魂阻挡,咱们应该是下不去,得想办法让它自己出来。” “难道要用生魂把它吸引出来?那也太危险了,万一失手那不就害死人了?” “用不着这么顺从它,它自己不出来那就把它逼出来。” 俞时樾无情的说:“把这井炸了。” 李空青无言,这确实是现在最好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师弟师妹师姐!!明师兄来了!!” 冯洋哭爹喊娘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众人抬眼望去,见他像是搂着自己亲娘一般搂着明时晏的胳膊,带着他御剑往这边冲。 明时晏身着月白校服,青色外衫,藏青腰封上悬挂着一个玉制令牌,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个“明”字。 面若冠玉,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仅外表就很符合玄苍派历年来“最适合当夫婿之人”排行榜的榜首之名。 而此时明时晏也是面带微笑,很有涵养的没有推开像个八爪鱼一般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冯洋。 岳初雨将四象阵打开一条缝,将他们放了进来。 明时晏比他们年长许多,修为也高出一大截,方一落地便驱剑将黑雾挑散一大片。 他捏了个法诀起盾,把四人护在盾后,详细询问情况。 李空青如此这般的向他说明,明时晏以前出过更危险的任务,见到如此棘手的情况也不慌: “别担心,这里的恶宅鬼虽然危害不小,但还在我应对范围之内,这次发布任务的弟子没有查清状况就交给你们处理实在是有些失职。辛苦你们在此地支撑这么久,剩下的交给师兄处理就好,你们若是累了就先回去。” 他温和的说道。 不愧是玄苍派的大师兄,一开口就能让人安定下来。 但李空青一行人也没真的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应对恶宅鬼。 李空青说:“师兄,俞师妹和我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呃,把井炸开。” 不知为何,面对如此沉稳的明时晏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说出口,但是又暂时想不出来更斯文的方法。 俞时樾倒是毫不在意,她看着那些围在四周的冤魂,仿佛在考虑之后用什么手法把它们杀干净。 明时晏微微一笑:“这方法倒也不错,省时又省力,只是任务完成后的赏金可能要减半了。” 被用来给人家修后院了。 李空青也笑道:“能力有限,只能之后劝那王富商少收几个小妾了,不然下次被炸的可能就不止是后院了。” 岳初雨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沓引爆符,问道:“炸掉那井倒不是难事,可那些一直窜出来的魂魄要怎么办?有它们挡在那里,可能会把符咒冲开。” 明时晏说:“交给我就好。” 说着,他从盾后直接移身到井口上方,周身浮起一道金光屏退怨魂,指尖凝出几滴血液,在掌心迅速画了个符,随后剑尖朝下,猛地向下方一刺! 霎那间好像有股看不见的巨大气压从井口上方沉沉的压了下来,原本已经蔓延到这个后院的怨魂被尽数吸回井中。 它们口中发出不甘的尖叫声,最终全部汇集到井里,变得沉闷又压抑。 岳初雨和李空青看准机会将引爆符里里外外从上到下贴满了井身,随口和明时晏一起快速后退到封印阵外,单手捏诀,巨大的爆炸声在阵内响起! 轰——! 虽然爆炸产生的气流被控制在了四象阵内,但地面还是抖了三抖,周围的居民都惊恐的看向这边。 王富商本来好好的喝着茶水,这一震茶水直接洒了一身,黑釉茶盏也摔到地上成了一堆碎片,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为这声爆炸震惊还是先心疼自己昂贵的茶杯。 那井原先有数十米深,这一下直接连井底都炸开了,后院从青砖白瓦曲水流觞的风雅小筑变成了一个最低处深达几十米的小型盆地。 可惜这里没人为逝去的美景感伤,皆是提剑刺向中心处那恶宅鬼本体。 恶宅鬼只觉得自己突然被死死压在井底,然后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耀眼的阳光打在它身上,烧出阵阵白烟。 还没等它发出尖叫,就被几把剑捅了个对穿,顿时趴在原地动弹不得。 李空青眼疾手快的在它身上拍了几张符,然后妥帖的收进伏魔袋。 王富商虽然害怕,但自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没忍住偷偷跑过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被后院惨状吓的差点昏死过去。 冯洋赶紧扶住他肥胖的身躯狠狠掐住人中。 “王先生你怎么了王先生!你挺住啊王先生!” 王富商没能晕成,被迫清醒过来“欣赏”自己惨遭凌辱的后院。 明时晏几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带微笑走向他:“王先生,贵府上作乱的邪祟已被处理干净,您大可放心。” 王富商流下感情复杂的泪水:“好……好好……” 虽然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之后的奖赏果然少了一半。 冯洋回山之后大骂他小气,这么有钱没个后院怎么了,他们可是帮他除了这么大一个邪物,他扣下的钱留着是能多娶个小妾还是怎么。 明时晏帮他们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告辞了,他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没有太多空闲时间。 李空青便跟俞时樾,岳初雨,冯洋几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回了玄苍派。 第27章 故地重游 后来怎么样了呢? 李空青心想。 后来她晚上经常偷偷跑出来找俞时樾比试切磋,交流剑法感悟。有时候一起跑到幻星峰食堂偷吃零食,还要把冯洋晃醒给她们打掩护。 冯洋正做着当上峰主之后前呼后拥的美梦呢,就突然被抓到外面的大门口蹲点。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尽职尽责的擦擦口水就替她们看起大门,还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他珍藏的美食献给两位大爷,只盼着她们以后出任务的时候能多罩着他点,别再动不动拿他去当诱饵了。 岳初雨也经常跑去千物峰学习制药,然后把炼好的丹药一股脑的送给李空青和俞时樾,免得她们下次受伤还是随便撕片衣服缠两圈就不管了。 明时晏后来也打听了一下李空青在玄苍派的生活,这才知道她上山之后的生活并不顺利。 他把原因都归咎于自己,十分自责,隔三差五就要跑来给她送些好吃的好玩的,李空青怎么拒绝都没用,哪怕当时推拒掉了第二天也还是会出现在门口。 几个人之后还是会一起出任务,虽然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会把彼此的距离拉近一些。 如果当年没出现那件事,可能她与他们现在应该可以称的上是挚友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意义了。 今夜过后,他们不仅再也称不上一句朋友,只怕是会成为见面就要拔剑的死敌。 李空青的表情从回忆中的温柔逐渐变得冰冷。 夜色已深,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圆,像是在韩府的最后一个夜晚那般明亮,月光倾洒在整个朝霞山上,仿佛为巍峨的山体披上一层薄薄的纱衣。 她站在洗智峰最高处——藏经阁塔顶,俯视着下面安静宁和的学堂以及弟子起居室。 良久,她举起手中的鸣鸿,在空中猛得一划! 一道巨大的裂缝浮现在半空中,魔界中各族生物像是瀑布一般从裂缝里流出,呼啸着落到地面,向四周有活人气息的地方冲撞而去。 这些魔族实力强大,丝毫不畏惧玄苍派内密密麻麻的辟邪符文。 巨蟒魔蜥撞塌了高高的墙壁,仰天长啸,犹如一声惨烈的警铃,瞬息之间打破了洗智峰乃至整个朝霞山安静的氛围。 弟子们慌乱不已,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焦急的从卧房里跑出来。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是魔族!!魔族闯进玄苍派了!!” “怎么可能?!它们怎么可能闯进来?掌门呢?快去通知掌门和峰主长老!!”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惨叫声,怒吼声,哭喊声连绵不绝。 普通弟子无法应对如此强大的魔族,已有无数人被撕成碎片,踩成肉泥,内脏血液遍地都是,一件件纯白的校服覆在深红的尸骨之上,像是洁白的裹尸布,为死者留下最后的体面。 远方主峰峰顶的青铜古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沉重有力的钟声像是敲打在玄苍派每一个人的心中,宣告着灾难的到来。 李空青没有留下来欣赏这壮观的场景,她在魔族落地之前便已转身走向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被一片竹林包裹,绿意森然,清风吹过,竹叶瑟瑟,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仙境。 可惜仙境里面住着的不是仙人,而是恶魔。 端溪堂拿剑的胳膊已经被活撕了下来,鲜血狂喷不止,但他脸上的表情比起痛苦,更多的是惊惧。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的李空青,像条可悲的虫子一样在地上挪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活下来了,而且还再次回来找他了。 今晚的一切就像是噩梦一样,他刚准备入睡就感受到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出现在室内,他立刻翻身下床,召出佩剑握在手中。 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顺着清瘦的身形一路向上,直到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端溪堂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了,五官扭曲,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 怎么可能?是她?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变成了愤怒,他握住剑柄的手剧烈颤抖,急促的深呼吸,猛得挥剑砍了过去! “呵。” 李空青轻轻一笑,微一侧身便躲过了剑锋。 “师尊,出剑的气息和脚步最是要稳,这可是您当初教弟子的道理,怎么如今反而是您如此混乱?” 当年这个道理,是李空青吊在柴房里,被一百三十道马鞭教会的,端溪堂为了“锻炼她的气息”,让张明岚将她打的足足一月无法自如行动。 端溪堂怒吼着再次刺出一剑:“滚!滚出去!!为什么你还没死!!” 李空青没有还手,再次闪身躲避,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冷酷而淡漠:“师尊传道授业之恩弟子没齿难忘,当初在深渊下苦苦挣扎,也只是为了能有一天活着回到洗智峰报答师尊恩情,怎料……” 她伸出两指夹住破空而来的剑锋, “师尊好像并不是很想看见徒儿。” 她笑意不变,眼神冰冷,手上看似没用力,却让另一端拿着剑柄的端溪堂动弹不得。 端溪堂脸颊抽搐,嘴唇嗫嚅,许久才找回些理智颤抖的说道:“你……你为什么没死?” “师尊这话问的未免也太伤人心了,当然是多亏了师尊多年的细心教导,我才能在边界之渊那种鬼地方活下来啊。” 李空青好像被他问的有些不耐烦了,手下微微用力,端溪堂的佩剑“猗枝”瞬间折成几段! “行了,叙旧就到这里。徒儿回洗智峰之前可是特意建了个上好的屋子,此番前来也只是想请师尊来寒舍小坐而已,何必刀剑相向,搞得这么难看呢?” 她说着,又折了端溪堂另一只手臂的骨头。 端溪堂惨叫一声,双膝一软,当即就要跪倒在地上。 可是李空青拽住他那只折断了的手臂,不让他跪:“师尊不必如此客气,都是徒儿该做的。” 这是端溪堂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28章 夜变惊魂 玄苍派半空突然出现巨大的边界缝隙,大量魔族闯入洗智峰残杀数名弟子。 青铜古钟发出震天响动,一时间门派内所有长老和弟子皆进入备战状态。只见数道剑光朝洗智峰飞去,从山脚升起巨大的护山阵法将整个朝霞山罩在其中。 “长宁长老!要不要弟子派人去通知掌门?”主峰一弟子喊道。 长宁凝眉,思索片刻后说道:“不行,掌门这次前往无道门商讨的事情关乎继位后的诸多事宜,这次的魔族虽然来势汹汹,但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是能应付来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扔给那名弟子:“去仙陵把万云华叫出来,他也休息够久了。” “是!” 玄苍派统共四峰主十三长老,如今峰主中端溪堂生死不明,冯洋灵力低下,莫梧虽有一战之力,但眼下伤亡惨重,她必须守在伤者前方,分身乏术,无法参与一线战场。 只有破云峰现峰主万云华,及其座下大弟子兼任代理峰主的俞时樾能担当战场上领头职责。 俞时樾不消多说,早已冲进洗智峰杀了个痛快,凭霄剑所经之处唯有剑气残存,而无任何魔族活口,如灵蛇一般在敌方聚集之处极速穿梭,清扫了大片战场。 十三长老中无为长老需留守幻星峰以防偷袭,剩下十二位除开参与治疗和防守的四位千物峰长老,另外八位已全部加入战斗,瞬间扭转了起初一边倒的局势。 “端溪堂呢??这个时候他还在睡什么懒觉?!自己弟子都快死干净了还不赶紧出来!”玄机长老一掌打爆魔兽的脑袋,怒吼道。 “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听不到,肯定出什么事了,你先冷静一下。”玉宣长老捏着剑诀,平静地说。 “冷静个屁啊!他一个峰主都出事了难道不是问题更严重了吗??” “玄机你先别生气,端峰主估计是被哪个魔族缠住了一时赶不过来,等我一会儿去他那竹林里找找看。”木明长老温和劝道。 “他那种人死了倒也没什么,活着也只会招人嫌。”三溪长老语气嫌恶地说。 这句倒是没人反驳。 恭云长老用符纸轰开一批呼啸而来的风行鼠,笑嘻嘻地附和道:“三溪说的在理啊,还不如早点暴毙让那个叫岳初雨的小子上位呢,那小朋友可比姓端的傻逼讨喜多了。” 古慈长老严厉地训斥道:“恭云,注意言辞!”她掌管例律,最是听不惯别人口吐不雅之言。 恭云撇了撇嘴,懒得理她。 华景长老折扇一挥,平地卷起一阵飓风,将面前炎系魔兽喷出的烈焰尽数全部吹了回去,流着眼泪语气悲怆地说道:“你们莫要再吵了……呜呜……谁都不要死,端傻……峰主也不要死,已经死了好多人了,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碎了……呜啊啊好难过!好难过啊!” 三溪听不下去他那呜呜咽咽的强调,翻着白眼说道:“酸味儿收收,孟姜女都没你能哭,你那心一天能碎八百次,昨天池子里的睡莲被吹掉一片花瓣你都能哭的要死要活的,这么心疼怎么不去给它陪葬啊?” 华景悲愤交加,看上去像是马上要断了气一般。 老好人木明又开始劝:“行了行了不会再死人了,华景你别哭了,三溪你也少说两句,惹他生气你又赚不到钱,何必呢?对了,菘蓝呢?怎么打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他?” “不知道,死了。”玉宣语气更冷漠了。 恭云笑得更阳光了:“挺好挺好!跟端溪堂那厮死一起去了,老早我就觉得他俩臭味相投狼狈成奸,这下真成死同穴了,哈哈!” “恭云!”木明无奈地喊道。 恭云也是洗智峰上的长老,但他少年心性,在冷清的洗智峰待不住,经常跑下山玩乐,相貌又年轻俊秀,平日峰上活泼点的弟子最爱和他一起玩。 虽然他挂着长老的头衔,但同样没少受端溪堂和姜逐月的气。有时候偷偷带酒上来喝,免不了被那二人轮番告到古慈那里,又是摔酒又是挨罚,憋屈的要命。甚至在他修炼的时候也搞过小动作,他有一次差点被害得走火入魔当场吐血身亡。 再加上弟子们对他说的一些不耻之事,他心中更是对二人厌恶至极,私下里没少和弟子一起说俩人坏话。 古慈眉头紧皱,突然沉声说道:“不对。” 其他几人皆是一愣。 木明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古慈神色肃穆:“洗智峰最先遇袭,我们几个都已经赶到这么久了居然还没看到端溪堂和菘蓝,他们虽然品行低劣,但实力不俗,到底是什么样的魔物能将他们全都拖住?” 其他人听到她这么一说也严肃了起来。 “他们是被困在哪里了?被什么困住的?敌人是一个还是一群?” “魔族战斗作风很直接,从未听说过他们会使用阵法陷阱之类的困住敌人,” “如果他们对上的是一群魔物,那魔气应该极为浓烈,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感知到那般强悍的魔气。以魔族的脾性,他们今日敢攻进玄苍派,绝对不可能会掩藏自身气息。” “可如果对方是一个,” 古慈突然停了下来。 无需多言,其他几人便她明白什么意思了。 单独一个魔族就能将洗智峰峰主和长老同时困住,而且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应该是那魔族单方面的碾压局,菘蓝和端溪堂没能做出半点反抗之举,不然不可能他们一点讯息都没能发出来,哪怕求救的都没有。 其实力之可怕已经不是他们能应对的了。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三溪:“我从没听说过魔界出现了这么强的魔族,这种情况,哪怕是南疆北域的两个魔主都不可能做到。” 华景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那个,古慈啊,你觉得如果以咱们的实力对上那魔族,能活下来几个啊?” 古慈没有回答他。 “看来现在是不得不通知掌门了。”木明道。 长宁此时正守在千物峰疗愈阁的门前。 疗愈阁是千物峰上最大的建筑,占地数百里而不毁一草一木,高达数百米而不遮阳光雨露。 阁内第一层用来安置伤者,有数床灵锦所织成的白布平稳地浮在空中,承重可达千斤,伤势较轻者被安排在靠近大门的位置,较重者位于后方,彼此间由同样材质的白布隔离开来。 最后面则是一间间手术屋,数量过百,屋内有着完善齐全的医术工具,需要紧急治疗的重伤重症患者都会被送到这里,每扇门的顶部都有一个烛台,烛台上放着一个蜡烛。 那蜡烛名为“迎魂烛”,烛身通体雪白,不因燃烧而缩短,烛火幽幽森绿,风水流动却不灭。 有活人进入屋子则瞬间燃起,屋内有人逝去则烛灭。 小小的一方蜡烛,明灭之间牵动着屋外之人的心。 而此时,多达数百间的手术屋却全部大门紧闭,迎魂烛忽明忽灭,象征着一条条鲜活生命的回归与逝去。 长宁是玄苍派中最为年长的长老,在老掌门明蘅上任之前便担任了长老之位,威望极高,修为深厚,再顽皮的弟子到了他眼前都要老老实实地喊一声“长宁长老”。 自明蘅去世之后,他全力辅佐明时晏接任门派各项事务,可谓是鞠躬尽瘁。 长宁听着远处洗智峰上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向来和善的面色此刻却阴沉地能滴出水。 木明在传音符中跟他迅速又详尽地说明了现状,他沉默片刻,回道:“我知道了,但现在还不能通知掌门,山上有人能应付那东西,辛苦你们再坚持一会儿。” 木明现在正心急如焚,听到他这话却愣了一下,定了定神说道:“我明白了,长老您不必客气,都是我们该做的。” 第29章 物是人非 魔族与玄苍派弟子尚在混战之中。 自裂缝开启到现在,时间才过去不到两刻钟,洗智峰上此时却已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其中不仅有玄苍派弟子们的,更多的是魔族尸体。 只是从裂缝中出现的魔族仿佛永不停歇,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天而降。 他们肉身强横,厮杀三天三夜也不在话下,但弟子们却是肉体凡胎,与他们缠斗了这么久早已精疲力尽。 李空青此时还在如猫捉老鼠一般逗着已经没了十指,舌头,和眼睛的菘蓝。 她坐在桌子上,长腿交叠,足尖很是悠闲地微微晃动着,一手支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放在腿上,表情愉悦地欣赏着菘蓝的惨状。 “长老大人。” 她突然说。 菘蓝匍匐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头颅低垂,紧紧贴在地面上,看不到脸上的神色。 但从趴着的身躯下传来的幽幽呜咽之声可以听出来他在哭,而且还在努力憋住自己的哭声,生怕让他身前的人听到,再让他更加生不如死。 他已经没了舌头,无法做出任何应答,只能从喉中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气音,听起来像是哭得更厉害了。 “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用我来展示化骨符的威力吗?”李空青问道。 菘蓝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连呼吸声都放低到近乎听不到。 “那符的威力确实不小,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记得刻骨铭心。午夜梦回之际想起那天,左肩还是会隐隐作痛。” 李空青说起过往之恨,语气却很是随意,像是在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此番前来报答师尊和长老当年磨炼之恩,却不曾想,你们二人好像都不是很想见到弟子。” 说到这里,李空青看似忧愁地叹了口气。 她接着道:“不过弟子来都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师尊已莅临寒舍,长老也请。” 这是菘蓝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李空青走出屋子,准备去战场上找找最后一人。 “万云华怎么还没来?”三溪一剑斩断面前魔物的脖子。 木明擦擦脸上的汗:“就来了就来了,弟子说他正修炼到关键时候,马上就能出关了。” 这时,在山的一侧突然燃起惊天大火,爆裂翻涌的岩浆顺着山体从顶峰流了下来。 弟子们惊声尖叫,纷纷慌乱躲避,踩踏间数人被岩浆无情吞没。 古慈对其他几人说:“你们先在这里顶住,我去那里看看情况!” 恭云急忙拦住她:“古慈你一个人行吗?看这阵仗,你别白送了脑袋我们还不知道!要不等万云华来了跟他一起去?” 古慈道:“我带了玄苍的警示符和传身阵,若是情况不对会马上通知你们。”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但若是我没有任何动作,也没能回来,你们就把律令长老之位传给我门下的孟知秋即可。” 说罢,她飞身离去,御剑奔向岩浆源流之处。 “啧。”玉宣横笛吹出几个音符,屏退涌来的魔族。 “我去帮她。” 玉宣此人面冷心热,平日又与古慈交好,此时断不会让其独自涉身险境。 还没等其他几人目送他们离去,主峰山背处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 剑气直奔苍穹,立起一道明亮锋利的光柱。 “是万峰主!” “万峰主出关了!咱们有救了!” 弟子们简直要喜极而泣。 木明再次擦汗,袖子都快要被浸湿了。 “万峰主可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我这把老骨头快要扛不住了。” 恭云也松了一口气:“这位可真是亲爹,人都要死的差不多了才肯出来,回头让古慈好好罚他,跪上个三天三夜。” 三溪白眼翻到天际:“这话你倒是等他来这边了再说一次。要是古慈一会儿没能回来,你就代她施罚好了。” 恭云一噎:“你这人,怪不得孩子们都不爱跟你玩!话说出口了再说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什么叫古慈没能回来?就凭她的实力,再加上玉宣,打个魔族那不手拿把掐的事儿。” 这厢吵吵闹闹,那边万云华提着纯钧剑就冲了过来,人还未到场,剑气便已杀魔无数,生生在战场清扫出一片空地。 恭云长吁一口气:“呼,其实我一直觉得破云峰的人比幻星峰更擅长打扫卫生,万云华和他那个小弟子俞时樾就跟清理达人似的,拿剑一扫就清去那么大一片。” 玄机也得空从远处抽身回来。 几位长老在受伤弟子较多的地方立了个守护阵法。 华景眼泪还没收回去:“恭云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开玩笑,我们要不去万云华那边帮忙,让他去端峰主那边看看情……” 华景话还没说完,竹林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竹林中的木屋附近已被炸塌一大片,在葱绿的山峰上像是一块斑秃一样,两名女子正在其中打得不可开交。 时间回到万云华出关前一刻,李空青刚收拾完菘蓝,从屋子里悠哉悠哉地走出来,顺便还讲礼貌地为这间空屋关上了门。 刚转过身,就见一长身玉立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 “哟,师妹!好久不见啊!” 李空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对她挥了两下手臂。 “今天怎么有时……” 话未尽,剑已至。 俞时樾表情冰冷地提着凭霄刺向李空青。 她眼中倒映着李空青的身影,一身天青外衫随风飘动,月白内衬打底,长发在最末端用青色发带束起。 俞时樾面无表情,似无悲无喜,但细看她的眼神,竟隐约能看出几分怒火和悲伤。 李空青一挑眉,闪身躲开凭霄剑锋,任其向自己刺来百八十剑也并不还手。 “哎呀师妹你还是那么心急,师姐还想跟你好好叙叙旧呢,好歹也这么久没见了,师姐心里可是非常想你呢。” 李空青笑嘻嘻地说。 俞时樾脸色变了。 不是变得怀念和感动,而是咬紧了后槽牙,一副怒气滔天,恨不得将面前之人碎尸万段的表情。 “你到底想干嘛!” 俞时樾低吼道。 李空青看起来像是被吼的有些无辜:“我还能干嘛?当然是回来拜访师尊啊?这么久没见了,我这个当徒弟的在外也算是小有成就,想请师尊到我那小地方坐坐罢了。” “你给我正经点!你口中的拜访就是放一堆魔族进来大肆残杀玄苍派弟子吗??” “李空青,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空青终于收起了笑脸,神色冰冷地说道:“我变成什么样了?” 俞时樾一愣。 李空青单手握住向她心口刺来的凭霄剑身,任剑锋划破掌心也满不在乎,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腕缓缓滴落。 她冷哼一声,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个度:“我想杀的只有洗智峰的人,如果不是你们自己跑过来,本来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自己上赶着找死还赖在我头上。” 俞时樾怒极:“我们不过来那难道要看着洗智峰被你屠杀殆尽吗?!”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都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可是,这山上不是还有你从前的朋友吗?不是还有……” 她咬了咬牙:“不是还有我们吗?!难道你连我们的感情也一并丢弃了吗?” 俞时樾脸上的悲伤陡然加深:”我知道你恨端溪堂待你不公,恨菘蓝那小人刻薄辱你,可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想报仇,你大可单独将他们带走,肆意折磨,我定不会出手阻你。” “可你为什么要屠杀其他无辜的弟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李空青怒吼道。 她剧烈地深呼吸,胸膛大幅度起伏,手背青筋狰狞:“为什么我要经受那些事情?!我不无辜吗?我没听话吗?那些年来我一直在忍受他们非人的折磨,日日如活在煎锅上一般,可他们又是怎么做的??他们巴不得把我折磨到死!!” 她已经很久没有爆发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了,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噩梦之地,她格外无法掌控自己。 她略微低头,鼻梁皱起:“师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里,把那些找死的人从洗智峰带走,别来妨碍我,不然,师姐今天真的会杀了你,还有你们。” 第30章 新仇旧恨 “师妹,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里。” 俞时樾紧握凭霄剑柄:“不、可、能。” 和谈失败。 李空青放开凭霄,瞬息之间唤出鸣鸿,一刀劈开凭霄剑锋。 二人战火一触即发,立刻缠斗到一起。 金器相撞,铿锵不绝。 李空青念及往日旧情,没有对俞时樾下死手,而俞时樾见到她现在这副样子,虽为今夜无辜逝去的弟子感到愤懑,但心中也有不忍。 两人看似刀剑狠厉,招招致命,实则并没有真的拼命,只是像泄愤一般无序出招。 “嗯?那不是小俞吗?她怎么跑那儿去了?她对面那姑娘谁……那不是李空青吗??” 恭云的表情从疑惑瞬间变成惊悚。 他身为洗智峰长老,自然也是知道李空青的,他以前还没少私下帮过这孩子,哪怕过了十年,他也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其他人虽然对洗智峰弟子认识的不全,但当初李空青这小可怜有多惨他们多少也是有些耳闻的,更何况当年魔界入侵闹出的动静不小,一个名叫李空青的女弟子疑似魔族的事情早已传遍玄苍派上下。 冷不丁听到她的名字,在场长老皆是惊疑不定地看向远处正在酣战的二人。 玄机都没心思管周围的魔族了,当初李空青众目睽睽之下跳下边界的时候他也在场,此时表情也像是见了鬼一样:“操!还真是她!那小姑娘居然还活着?还回来了??她当初不是跳进边界了吗?怎么回来的?” 三溪脸都要裂了:“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她们从菘蓝闭关的木屋那边出来的,那姑娘不会就是拦住端溪堂和菘蓝的魔族?!” “啊?放屁??怎么可能?!” 恭云感觉自己眼睛这辈子没瞪的这么大过。 华景吓得眼泪都忘记掉了:“那……那这……现在怎么办啊?那小李姑娘不会是来报仇的?我听说当初端溪堂和菘蓝好像没少欺负她,给人折磨得半死不活的……” 木明脸皮抽筋,本以为今夜是一场魔族攻破边界的意外事故,没想到是弟子复仇归来的门派丑闻,而且这弟子看起来应该已经成为魔界之主了。 这下是真的很难办了。 “云华!万云华!!”他向远处正杀得起劲的万云华喊道。 “诶呦别打了别打了!这边交给我们,你赶紧去小俞那边看看情况,她估计打不过对面那姑娘,我们也打不过。” 万云华早就看到那边的战况了,先前一直懒得管,现在见俞时樾隐隐显出颓势,他收了剑便转移战场。 俞时樾实力极强,但终究还是不敌李空青,逐渐力有不逮,剑势倾颓。 “铿!” 一把剑插入二人中间。 俞时樾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师尊的纯钧剑,忙喊:“师尊!” 万云华没看她:“喊什么喊,才打了多久就打不动了,回去自己领罚。” 俞时樾被拦到一边,嘴角抽搐地答道:“是……但是师尊——” “闭嘴,去木明那边帮忙去。” 俞时樾不知道万云华有没有认出来李空青,虽知李空青实力估计不逊于万云华,但还是止不住地担心道:“师尊!她是……” 万云华冷冷看她一眼。 俞时樾马上闭嘴。她还是有些怕自己这个师尊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与万云华交战的李空青,抿紧嘴御剑飞到木明长老身边。 李空青对上万云华,没了刚才的些微柔情。 当初在边界前的一剑之仇她可还牢记于心,现在更是以千百倍的力道返还给他。 万云华眉头紧皱,眼底浮现一抹意外的神色。 他心中对李空青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更何况她相貌不变,一切都像是十年前一样。 没想到当初任人欺侮的小弟子如今竟能成长至此,眼神也不复当初那般纯粹清澈,而是被仇恨覆盖,血色浸染。 两人刹那间过了数百招。 万云华心下对她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估摸,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此子留不得。 十年便能发展至如此境界,若是走上正道,必能成大器。但她心中杀意极重,恨意难消,且带有魔族血统,此时不杀,日后必成祸患。 万云华动了杀心,手下动作愈加发狠。 李空青感知到他的杀意,心中阴暗的情绪越来越浓厚,眼白逐渐被染上污浊的黑色。 杀了他。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鸣鸿兴奋地战栗,配合着主人汹涌的杀意,刀身震颤,反射出血红的光芒。 两人的战况越来越激烈,刀剑余波扫荡开周围的一大片竹林,不多时,原先种满郁郁葱葱的竹林的洗智峰便从一块斑秃变成了半山斑秃。 二人从山头打到山尾,从山阴打到山阳,周围弟子皆惊叫闪避,其他几位长老也是目瞪口呆。 “我……去……” “这小妹妹……已经这么强了吗?!” “万云华这厮之前是真的在山洞里修炼啊?实力长进不少,我原先还以为他躲到别的地方玩了呢。” “……” 木明虽然也看得呆在了原地,但好歹活了这么久,见过不少大场面,他迅速回过神来。 “各位,咱们要不……别看了都别看了!恭云那金甲背犀朝你冲过来了!!” 木明脾气再好,此时也急得发了火。 “听着,长宁说今天不能通知掌门回来。这些东西咱们今夜若是没处理好,那玄苍派第一仙门的牌子就可以砸了!” “菘蓝不在,古慈玉宣去应付那炎系魔族,现在只剩下咱们五个,一味地跟他们厮杀只会空耗灵力,今夜这些闯进来的魔族肉体强悍魔气充沛,哪怕这里是咱们的主场也不一定能完全应付的过来。” 其他几人凝神听他所言。 “朝霞山不仅有护山大阵,还有一个五行阵法,此阵一开,魔族瞬间便可压制大片,边界裂缝也能够迅速修复。那五处阵眼的位置你们应该都还记得?” “当然。”三溪答道。 “这些魔族暂时交由弟子应付,我们散开,恭云去北方阵眼,三溪去东方,华景去西方,玄机去东南,我去西南,到位之后以传音符互相告知。散!” 几人不多言语,迅速御剑奔赴阵眼,像是五道流星一般划过天空。 回到玉宣古慈那边。 古慈捏了个冰诀,烈焰和岩浆霎时被坚冰覆盖,冰面上冒出森森寒气。 玉宣紧跟其后,二人并肩在冰面上走着。 “这么大规模的炎系术法,不是赤魔就是他那儿子赤焰。” 玉宣点点头,但沉默片刻后又说道:“也不一定。那个拦住端溪堂和菘蓝的魔族我们也不明其真身,可能最近魔族出了什么变故。” 古慈觉得她说得在理,本想再次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身后的空气变得滚烫灼热。 “呵,我当是谁那么能耐呢,一下就把这片都冻住了。” 一道妖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音色缱绻,媚态横生。 古慈和玉宣迅速转身后撤,召出佩剑,做出防御姿态。 赤焰不紧不慢地从已被烧得焦黑的树林中走出来,身上仅缠绕着几层深红色薄纱,毫不在意地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光洁赤足所经之处草木皆升起渺渺白烟,佝偻着弯下腰背。 “原来是老朋友啊。” 他脸上扬起一个媚惑的笑容,美得雌雄莫辨。 只是笑意未及眼底,脸上也并无任何老友相逢的喜悦之色。 仙魔矛盾积压已久,仙界之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见魔便杀,而魔界更是好战嗜杀,又格外喜食修仙之人的肉身,古往今来有无数修道者丧身其腹,两界可谓是血海深仇。 赤焰作为魔族中的佼佼者更是闲不住,隔三差五就要跑去人界和仙门找点麻烦。 古慈和玉宣以前也没少跟赤焰对上,赤焰实力不及其父赤魔,二人尚且能与之一战。次数多了,便结下了仇。 这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见到他出现也只是冷冷地盯着,懒得搭理他那夹枪带棒的假意寒暄。 赤焰见到他们那两张跟砚川一样如丧考妣的脸就烦,抬起手就要一掌劈去。 “是谁带你们来的?” 古慈突然开口。 赤焰一愣。 第31章 五行大阵 “你猜啊~” 赤焰眉头微挑,不屑地嗤笑一声。 古慈玉宣见状也懒得跟他废话,两人一吹笛一挥剑,直接开打。 地壳迸裂,赤焰从地下召出铺天盖地的滚烫岩浆,如炽热的红浪一般向二人扑去。 古慈站在原地,指尖在六个笛孔间来回跃动,吹出如瓦釜雷鸣般急促激烈的曲调,红浪像是碰到一面坚硬无比的墙,被隔在她身前五里处,波涛翻涌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古慈持剑而上,直奔赤焰心口。 雁翎剑破空而至,赤焰却也不慌,右手一展,掌心下凭空出现蔟黎枪,向前猛得一送! “叮!” 枪尖与剑尖不差分毫地精准撞在一起,发出有力又清脆的声音。 “居然能使唤的了你,看来这次的主谋实力远超赤魔。” 古慈一边打,一边冷漠地开口。 “你们魔族最近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哈!” 赤焰表情狰狞地一笑。 “关你什么事。你的临终遗言就是这个吗?真没意思。” “为什么要突然进犯仙门?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虽然知道不会得到任何正经的回答,但古慈还是像以前每次开打一样问了一遍,毕竟赤焰智力不高,万一套出点什么有用的情报呢。 “啧。”赤焰翻了个白眼,蔟黎枪一挑,“这话从咱们第一次开打到现在你都问上无数遍了,你们仙家降妖除魔流程这么规范的吗?每次都要问这些废话。” 他吐出舌头,摆出一个大大的鬼脸:“来杀你们需要什么理由,当然是好玩呗~看见你们死人我就高兴,看见你们难受我就通体愉悦,比生吃了你们还要舒服百倍。” 他像是个成功恶作剧的几岁孩子一般,说完便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的岩浆烈焰更加凶猛了,玉宣的笛声有如裂冰之势,曲调高昂,崩石裂竹,将魔焰尽数打回赤焰身边。 赤焰遭到前后夹击倒也不恼,正想接着嘲笑他们两句时,一道白光从远处急速接近! 那白光包裹着滔天的灵力与魔气,瞬息间便已移至他们身侧。 三人皆是面色一变,收起武器立刻后撤。 那道白光转瞬即逝,从三人之间的空隙中如飓风般穿过,在地上留下一长串坑洞。几人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只来得及看清那白光中间有两个争斗不休的人影。 “……那是什么?”玉宣嘴唇离开笛孔,迷茫地问道。 “我好像看到了万云华。” 古慈刚才离得比较近,她不确定地说:“其中一个确实是万云华,但另一个……好像是个小姑娘?实力很强,居然能和万云华一较高下。” 赤焰本来呆愣在原地,听到此话却勃然大怒:“你这说的什么屁话?!什么叫居然能和那万什么东西的一较高下!明明是他居然能和我们尊主一较高下!不对,是我们尊主给他放了水他才能活到现在!!” 他刚吼完,古慈就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词,厉声问道:“尊主?魔界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尊主?寂无声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赤焰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满不在乎地说道:“切,告诉你算了。刚才那位就是我们魔族新上任的尊主,实力可不是你们这种蝼蚁能匹敌的。今晚就是尊主大人带我们来的,等魔族先把你们玄苍派杀个干净,之后再慢慢收拾其他门派,一统仙魔两界” 他神情骄傲,好像屠尽仙门扬名立万的不是那位尊主大人而是他自己一样。 古慈与玉宣对视一眼,两人表情凝重。 没等他们细想赤焰所言的真伪,朝霞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 木明,三溪,恭云,华景,玄机在各自阵眼上站好,齐齐喊道:“疾日严卯,帝令夔化,顺尔固符,化兹灵易,起!” 霎那间,占地千里的朝霞山被一圈耀眼的金光完全包围,光柱直冲天际,漆黑的夜晚顿时灿如白昼,璀璨的光芒照亮了万里之外的天空。 朝霞山沉寂百年的五行大阵开了。 山上的魔族在金光亮起的一瞬间便尖啸着接连化为灰烬,弟子们的伤势也在这光芒温暖的沐浴下缓缓愈合,伤口上的魔气也迅速散去。 边界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赤焰在阵法之中也被烧的难受,差点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古慈玉宣趁此机会,从袖中甩出缚魔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啊啊!!!什……卑鄙小人!你们居然偷袭我!!自诩名门正派居然还不如我们魔族光明磊落!我以前打架何曾偷袭过你们!!” 赤焰正难受地嚎叫着,冷不丁被捆住,只觉浑身无力,魔气滞涩,“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要不是魔族皮糙肉厚他这一下估计能摔个头破血流。 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怒气冲天,不停地痛骂对面偷袭他的两个人。 古慈玉宣只把他的骂声当狗叫,走过去揪住他身上的一片纱把他拎起来,准备带回去好好盘问一番。 赤焰常年生活在烈焰燃烧之地,普通衣物一时半刻就会被烧成灰烬,他现在身上穿着的纱衣虽然轻而薄,但却无比结实,绝火隔水,刀剑不断。 此时被两人一人一边粗暴地拎起衣角,那纱衣也没有断裂,牢牢地挂在赤焰身上。 “你们这两个变态!有绳子不拽你们扯我衣服干什么!!” 两人没搭理他,像是拖着垃圾袋一样把他拖在地上走。 赤焰上半身被拎起来,下半边身拖在地上沾了一身脏泥。 “你们要拎也把我全拎起来好不好!我衣服都脏了!!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怪不得你俩都单身呢,根本不会疼人!” 玉宣瞥他一眼:“怎么?你会疼人,你在魔族有姘头了?” “你这人说话真恶心,什么叫姘头?!我跟尊主姐姐是真心相爱的!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好疼!!!” 五行大阵对魔族的镇压力极强,哪怕赤焰的修为能让他比其他魔族多支撑一会儿,也难免痛苦不已。 “呼……呼……你们这么对我,尊主姐姐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虚弱地喘着气说道,一副马上就要香消玉殒的样子。 “我要……” 还没等他放完狠话,一道青色身影突然闪过,只一瞬二人的手里便空空如也。 “赤焰,走了。” 第32章 长夜将明 “尊主姐姐!!咳咳……咳……” 赤焰激动地喊了一声后便虚弱地咳嗽起来。 倒不是刻意装柔弱,而是五位长老联手启动的五行阵法威力实在太强,他这会儿已经有些挺不住了。 李空青脚下踩着鸣鸿,直接拎着他进入边界裂缝中。 无边的黑暗淹没了他们的身影,裂缝也随之彻底合上。 古慈玉宣只来得及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愣了一下,随后手中一空,赤焰便被带走了。 “……谁?” “那就是刚才他说的……尊主?” 五行大阵一开,李空青便知今天的战斗可以到此为止了。虽然有些意外于自己当年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个隐藏的阵法,但玄苍派毕竟是仙门第一门派,有点不为人知的保命手段倒也正常。 她没有恋战,最后砍了万云华一刀就转身离开了,顺便还去捞了一把之前非要跟来的赤焰。 至于叶凉的肉身,她在劈开边界裂缝后就去禁地取了出来,凭借着这段时间和叶凉相处时对气息的感知,她精准定位到封印叶凉的棺材,直接连人带棺取走了。 待边界裂缝彻底消失,人间已是寅时。 这一战来的突然,敌人来势汹汹实力强横,弟子们死伤惨重,其中伤亡最严重的便是洗智峰。 峰主端溪堂和长老菘蓝皆不知所踪,古慈玉宣与赤焰缠斗时身上也受了些烧伤灼痕,其他五位长老因五行大阵太耗灵力,此时也是都强撑一口气站着,恭云更是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千物峰主莫梧也不好受,她这一晚上处理的都是伤势最严重的弟子,在疗愈阁里来回奔波,做了无数场手术,一会儿被叫到这个屋子一会儿又被叫到外面,此时后背的衣物都已汗湿。 千物峰上的丹修毒修也在带着战场上伤亡弟子往安全地方转移时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不过他们身上医务装备齐全,又做了充足的御敌准备,因此都还算行动自如。 幻星峰算是受害最轻的一部分,这次来的都是实力强大的魔族,根本不稀罕去找幻星峰上那点灵力稀薄的人,极少数跑过来的也被无为长老当场灭口。 “呔!大胆魔族宵小,竟敢跑来幻星峰惹事,老夫这就送你入轮回!” 无为八面威风地将一熔岩巨狮拍到百米之外。 幻星峰弟子和现任峰主冯洋都瑟瑟发抖地躲在他身后,一边抖着身子一边为他加油助威:“不愧是无为长老!幻星峰唯一的希望!长老一定要顶住啊!” “哼!老夫守这幻星峰快百年了,从未出过任何意外!尔等尽管看着老夫如何降服魔头!” 破云峰则是除了洗智峰之外伤势最重的。 倒也不是他们多弱,而是因为太过于积极应战,怎么劝都要去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地证明一番自己,这才导致受伤。 简而言之就是硬骨头又过分热血,一群不听劝的好战分子。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万云华最后也是带着半边衣服的血迹回来的,身上的血迹还是他自己的。 莫梧见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万峰主你怎么……伤成这样?” 她急忙拿着灵药绷带想去给他包扎一下。 可万云华却只是一挥手轻轻推开她。 “不必。” 他语气还是那么淡然,但众人的表情却淡然不了了。 “我输了。” 他周围站着一群峰主长老,此时听到他这短短的一句话,都像是哑巴了一样静默良久。 “额……哈哈,万云华你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你怎,怎么可能会输?那除非是魔尊重新现世了好?哈哈哈哈……” 恭云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用不着魔尊重新现世,新的魔尊已经出世了。” 木明沉重又好心地提醒他道。 恭云的表情像是要哭了:“木明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当好人了,非得提醒我这件事干嘛?” “什么叫新的魔尊已经出世了?刚才和万云华打架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新的魔尊吗?”玉宣万年不变的冷漠脸终于有些松动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哦对,古慈玉宣你们刚才不在这。”恭云发现自己有这么大一个爆炸消息能跟别人分享,瞬间来了精神。 他脸上耗空灵力的疲态一扫而空,从地上“噌”得站起来,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起他们刚才的所见所闻。 两人听完后皆是表情复杂。 玉宣难得露出了些许愤怒的情绪:“那姑娘伤害无辜弟子固然不对,但这整件事究其根本还不都是那端狗不做人!肆意欺辱弟子,将人逼到忍无可忍,当初我就说过他这种行为,他真是屡教不改,甚至还愈演愈烈!他这次死了正好,省得以后继续祸害人!” 三溪听他骂的这一通也感觉甚是痛快:“虽然我想说玉宣你骂得很对,但你那次说他这种行为不对的时候,貌似是在大堂议会上,周围还坐着别的门派的人呢,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没偷偷给你找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玉宣气得想翻白眼,但出于良好修养还是忍住了:“你当他没搞过小动作?当初他……啧,算了,他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恭云急了:“诶别不说啊!他当初到底干啥了?说这些跟他人没了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在这咱不也照常说?” 他们正在这插科打诨,长宁突然御剑飞至他们身旁:“你们都怎么样?” 几人肃了神色,弯腰行礼道:“长宁长老。” 长宁摆摆手:“这个时候就别在乎这些虚礼了。有没有受伤?” 古慈道:“我们都还好,我与玉宣在跟赤焰战斗时受了些轻伤,他们五个因为五行阵消耗法力过多,需要点时间休息,菘蓝和端溪堂被带走了,万云华受了伤。” “另外,魔界出了新的尊主,是十年前跳入边界裂缝的那个洗智峰女弟子,李空青,今晚就是她带领魔族攻进来的。”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爆炸。 长宁是越听越头疼,仿佛这话比声音最难听的妖兽吼叫还令人心烦。 他指尖用力揉着眉心,试图理解眼前的状况:“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个跳进边界裂缝的小弟子李空青,如今成了魔界之主,还带着一大群魔族跑回来复仇,实力强到能打伤万云华,还抓了端溪堂和菘蓝?” 恭云拍马屁道:“不愧是长宁长老,言简意赅!” 可惜长宁长老现在并不因自己概括能力强感到高兴。 他快要愁死了。 但是再愁也得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这些事也没用,天快要亮了,玄苍派昨夜遇袭的事情估计已经传遍仙门,今天估计会有不少狐狸过来打探情况,我们必须把门内的情况稳住。” “你们先回去疗伤休养,弟子们也都好生安置,该疗伤的疗伤,该安抚的安抚,很多年轻弟子以前没见过昨晚那么大的阵仗,需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好好安慰安慰他们。” “掌门那边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再告诉他具体情况,有人来了就我和莫梧还有冯洋那小子先顶上,李空青的事情先别跟任何人说。” “是。”周围的几人答道。 不远处,俞时樾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岳初雨给她包扎的手似乎也有些不稳。 第33章 昔日之仇 “呼……呼……呼……” 黑暗中,传来一名男子急促的呼吸声。 他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浑身湿透,身上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其他不明液体。 “长老大人,今夜请您来做个客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 一道低沉的女声从他身前不远处传来。 只听一声响指,周围的森绿烛火便瞬间燃起,照亮了这一方昏暗的空间。 这男子正是被玄苍派众人念叨多时的菘蓝长老,现在正处于不夜宫的地牢之中,也就是李空青专门为自己在魔界打造的宫殿。 地牢位于不夜宫的地下最深处,为了让里面的人,或者其他东西不孤单,李空青很是贴心地建造了数百间。 只是眼下他已没了之前的从容傲慢,身上穿着的衣衫破损不堪,被斑斑血迹浸染了大半,面色苍白如纸。 袖子和裤腿都已经没了一半,可失去的那一半衣衫下原先掩着的肢体也同样消失不见。 李空青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衣,衣服边缘以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 她负手站在菘蓝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身旁还立着几个人型魔族,体型或高大或矮小,皆是垂首不语,手持铁盘,盘上放着无数令人胆寒的刑器。 菘蓝剧烈地战栗着,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什么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伸出狰狞的手爪要将他拖下无间炼狱。 “李……李空……不不,魔尊大人!尊主大人!请您放过我!以前的事情都是小人不对,我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对您做了那么多罪该万死的事情!请您……请您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菘蓝声音颤抖,眼泪就着汗水不断地从脸颊滴到衣领,洇开一片阴影后消失不见。 他想跪地磕头,可身体被紧紧地五花大绑在架子上,只好使劲地点着头,看上去颇为滑稽: “小的愿意为您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我……哦对对!您需不需要玄苍派的内应?您想要什么情报,小的都可以为您搞到手!哪怕是跟那个新掌门有关的都行!!求您!求您放我一条狗命!” 大幅度的动作牵动了肢体处的伤口,更多的鲜血喷了出来,可他却不敢发出半点痛呼声,低着头咬牙死死忍住。 眼下他灵脉已经全部被活生生切断,与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无异,伤口无法迅速恢复。 “呵。” 李空青冷笑一声。 她用灵力在身后凝了张凳子坐了下去,两条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极有韵律地上下点着脚尖。 “长老大人。以前我就知你卑鄙无耻,但没想到你可以无下限到这种地步,啧啧。” 她嘴上说着敬称,后面跟着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菘蓝背上浮现出一层冷汗。 李空青挥挥手,一边的人型魔族走上前来,双手恭敬地为她递上一杯还冒着袅袅白烟的茶水。 她低头轻抿一口,继续说道:“玄苍派的碧涧明月茶真是越来越不错了。” “菘蓝长老,今晚请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 她思索了一下措辞,片刻后慢慢说道:“报答师恩。” 李空青对菘蓝露出一个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若是在以前菘蓝看到她笑的这么灿烂,定要想办法把她折磨到只能尖叫痛哭。 可惜现在位置转变。 李空青走上前去,从身旁的铁盘中拿起一把沾染着浓烈魔气的匕首。 手起刀落间,猛得割下他的鼻子! “啊啊啊啊啊啊————!!!!!” 菘蓝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剧烈地挣扎起来。 匕首上的魔气迅速侵蚀伤口,仿佛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李空青身子一侧,避开喷涌而出的鲜血。 “哎呀长老,刚割个鼻子就成这样了,看来以前对肉身的修炼还是不够啊。” 她淡淡地说道。 只是菘蓝已经痛苦地神志不清,脑子一片空白。 李空青没等他缓过气来,又是一刀捅进了他的右眼,握紧匕首狠狠一旋! 菘蓝再次尖叫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尖细了,但喊声却没刚才那么长,在尾调转为幽幽的哭泣声,脸上一半流下血液一半流下泪水。 李空青面无表情,直接下了第三刀,捅瞎了他另一只眼。 “啊啊啊——!!啊啊……呃啊……呜……” 菘蓝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哑哭声。 李空青拔出鲜血淋漓的刀刃,弹了弹刀锋,将上面正缓缓流下去的血震落一些。 她嘴角轻扬,随意地瞥了一眼战栗不已的菘蓝。 “长老大人,您刚才说,要给我当玄苍派的内应?” 菘蓝没有说话,他已经疼到了极限,身体自我保护一般变得僵直,好像多动一下就会疼到昏厥。 李空青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垂眸把玩着匕首,嗤笑一声。 “呵。” 真要搞玄苍派,她根本用不着内应,今夜就能让朝霞山尸横遍野。 只不过她向来爱憎分明,这次仅将魔族控制在了洗智峰上,没有进攻其他山峰,自己也没怎么出手,只有在对上万云华的时候起了些杀心。 不过她也懒得跟菘蓝说这些。 “菘蓝长老居然主动要求外泄玄苍派情报,枉顾旧日老掌门收留你的恩情,真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 她表情很是痛心愤恨,好像自己当真是一心为了玄苍派着想的忠诚弟子一般。 “今日,弟子为了玄苍派以后的安危,就先断了您这条舌头好了,请原谅弟子不孝!” 李空青用力捏住菘蓝的下巴,将锋利的匕首往他嘴里一送! “呜呜呜呜呜呜————” 菘蓝抖了两下,两眼翻白,随后脑袋一歪便晕死过去。 “啧。” 李空青嫌弃地放开他的下巴, “还没我当初扛打。” 身旁美艳的魔族少女递过来干净的帕子,她拿起来细细擦了擦手。 “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他好?” 李空青把帕子扔回少女手中,眼神扫过周围站着的手下,状似苦恼地问道。 几个奇形怪状的魔族互相对视一眼,一个腰背佝偻成直角,面容苍老的蛊毒魔抢先站了出来。 他嗓音尖细,谄媚地说: “尊主大人,奴这里有一物,活物服下后数日内会不断遭受蚀骨钻心之痛,全身从内脏血肉到皮肤发丝都会被慢慢啃噬干净,连块骨头渣都剩不下来,甚至连灵魂也能吞噬,服下此物之人只能看着自己是怎么一点点被吞吃掉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没有打开,而是在盖子上施了一层透视之术。 只见里面有一只紫绿相间的巨大蛊虫,正在盒子底部缓缓爬行。 “不知此物,可否能让尊主大人满意?” 他讨好地笑着,脸上的老皮皱成一团。 其他魔族都在背后对这个蛊毒魔怒目而视。 李空青意外地一挑眉:“给虫子吃,这么大方?我以为你们会想自己吃掉,毕竟看他们的表情,好像还是挺馋的。” 她冲着后面的手下扬了扬下巴。 那群魔族马上缩回脖子当雕像。 蛊毒魔也咽了咽唾沫:“大人,虽然奴也很想直接吃了这个人,但如果由噬灵蛊来吃,待它完全吃掉这个人之后再吃掉它,对于我们魔族的裨益更大。” 说完,他饥渴地盯着那虫子,目光崇敬真挚地对李空青继续道:“对于尊主大人来说,服下此物也会让修为大有长进。” 李空青感觉一阵恶心,虽然她之前在深渊吃过无数千奇百怪的东西,但好歹也是挑外形能入口的吃,吃虫子什么的实在有点挑战食欲了。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蛊毒魔一脸真诚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 “……你的好意我收下了,这虫子你还是留着自己吃。” 她揉了揉眉心,当年心里对菘蓝恨得巴不得将他扒皮断骨,如今自己真正将他踩在脚底下,除了最初报复时感到痛快舒畅,现在却有些疲倦。 李空青懒得再多看菘蓝一眼,指着一人托盘上他那被砍下来的手脚说: “你们自己分着吃,这个人也交给你处置了,别让他过得哪怕有一刻钟舒心,让他直到自己死前最后一秒都痛恨自己的出生。” 说罢,她转身离开,不再管身后传来的阵阵撕扯声与尖笑声。 第34章 天明之后 朝霞山主峰,玄苍派议事堂。 “那魔族当真可恶!” 搬山宗宗主典宜一掌拍在桌子上,将桌子震出几道裂缝。 冯洋痛心地说道:“这位宗主,知道您生气,但您有火气请去找魔族发泄,放过我们这可怜的桌子,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坏了三张了。” 典宜倒也不尴尬,正气凛然地说道:“太嚣张了,真是太嚣张了!那魔族宵小竟敢直接攻上玄苍派,那以后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的!依我看,就该马上召集各大门派,清剿那个新上任的魔尊!以儆效尤!” 长宁一言不发,喝了口茶水润嗓子。 今早天一亮,就足足有七八个大门派的长老宗主掌门来打探情况。 长宁让他们聚到议事堂之后讲了一通昨夜的意外事故,隐去李空青的事情不提,只说魔族出了一个新魔尊,实力强横,足以胜过万云华。 众人听说后皆是不敢相信,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好一阵才静下来,这才有了刚才典宜的那番精彩表演。 “这事也太突然了。” 清音观观主白沂欢身着一身雪缎凤椒纹刻丝襕衫,手里拿着把青竹翠鸟绫绢扇,扇面虚掩着下半边脸,眼神透着满是算计的精光打量着大堂里的一圈人。 “先前没有任何关于新魔尊的消息,甚至清音观守卫边界的长老弟子也从未察觉过那般强大的气息。” 长宁皱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白沂欢赶忙笑着说道:“怎么会?长宁长老为人如何众人皆知,我岂敢怀疑您说的话?我只是对那位小魔尊比较好奇而已。” 长宁:“我也知道这个事情让人难以置信,但昨晚不管是那人的实力还是赤焰说的话,都的的确确证明了,魔界新出世了一位尊主,而且就她的表现来看,未来潜力无限。” 他面色凝重。 “若是让她长远发展下去,估计日后仙界无人能敌。” “她或将是下一个寂无声,甚至实力甚于寂无声。” 议事堂一片静默,众人皆是神色不安。 良久,菩提寺的忘忧主持道:“当初魔界有一个寂无声,仙门就有一个明蘅掌门,现在这个新魔尊出世,或许同样初上任的明掌门可与之一战。” 他抬眼望向长宁。 “你说呢,长宁?” 忘忧与长宁是同期弟子,只比明蘅稍年轻一点。 他一开口,大堂里紧张的气氛便缓和了几分。 “忘忧主持说的有道理,明小掌门的水平咱们也都见识过,年纪轻轻就不逊于咱们这些老东西了。” 白沂欢摇摇扇子,笑得像只狐狸。 虽然他自称是老东西,实际年龄也已近耄耋之年,但因修仙修得早,外表维持着精致美妍的风流少年模样。 “但是,” 万器峰的一位不知名长老开了口:“刚才长宁长老说,那新魔尊将万峰主都能打伤,万峰主的实力放在整个仙界都是最顶尖之一,明掌门真的能……” “我们又不可能让明掌门独自对付那阴狠的魔头!” 典宜一声怒喝打断了那长老的话。 “对付这种罄竹难书的魔头自然是要集仙界之力围攻,将其一举封印到万层阵法之下,永世不得翻身才行!” 那长老被吼得脖子一缩,但还是瞪着眼睛惊讶道: “啊……?那,是要我们围攻对方一个人吗?会不会不太道德啊?” 大堂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典宜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后强装镇定地吼道: “那可是魔尊!昨晚刚杀害了数名玄苍派弟子的大魔头!你跟这种怪物讲什么道德不道德!再说了,咱们围攻她,难道她就没有魔族手下吗?怎么被你一说就好像我们以多欺少似的!” 说着便又一次拍碎了身旁的桌子。 冯洋已经麻木了,转头叫身后的小弟子再换一张上来,然后将桌子钱都记在了搬山宗账上。 典宜旁边御兽宗的一长老也紧跟着说道: “就是!本来就是那魔头进犯在先,我们如此作为也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为了日后人界的海晏河清,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正义之举!” 议事堂内响起数道附和声。 长宁默然,垂首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冯洋见状,很是机灵地开始下逐客令: “诶哟瞧瞧这都快中午了,大家今天来做客这么久也该回家吃饭去了,这事就先商量到这,之后有时间再聚哈。这里有几包玄苍派特产的碧泉生津茶叶,各位且带回去尝尝,若是吃的好了日后再来买。那个那个,小春啊,快送送客人。” 他半拉半拽地把这些贵客都送出了大门,招呼着门口的小弟子带客人门下山。 等到这些演了一上午戏的客人都走了之后,长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冯洋赶紧跑回来给他续上一杯茶。 “诶呀长宁长老您也别愁,那个,其实,我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哈哈,” 他干笑两声,不敢直视长宁的双眼。 “我觉得师姐她……哦不是,那个新魔尊她虽然昨天来杀了一通,但那些魔族也只是在洗智峰作乱,并没有危及别的地方,所以,我个人认为,她可能……是回来……报仇的……” 他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眼神一会儿看天一会儿望地,就是不敢看长宁。 长宁倒是没什么表情,撇了他一眼说道: “你倒是和她感情不错。” 冯洋一噎。 “呃,还好还好,一般一般,哈哈哈。” 他已经紧张地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管怎么说,当年他们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同门,李空青更是在魔族口下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当初也不会被逼到那种程度。 这些年冯洋心中对这位师姐总是有些愧疚的。 哪怕她确实是魔族,也从未害过自己,反而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他却因为胆小懦弱,没有在李空青被围攻时站出来说过哪怕一句话。 这十年来他无数个午夜梦回间都被这愧疚感煎熬着。 如今李空青杀了回来,见到她活着,冯洋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但这些话他也只跟岳初雨和俞时樾说过。 有一次他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在外吃饭,他一时兴起喝了两杯酒,却忘记消去酒力,昏昏沉沉地犯了酔。 他只记得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最后心里的情感实在压抑不住了,一边哭一边将这些全部说了出来。 他抹着眼泪跟俞时樾和岳初雨说自己真是挺差劲一人,别人冒死来救他,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他们没有说话,岳初雨也难得喝了口酒,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俞时樾也仰头一口干掉杯中辛辣的松花酒,眼神望向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看不清面上神色。 四个人的小队变成了三个,难免少了些生气,变得有些寂寞。 后来他提前当上了峰主,岳初雨转去千物峰,每天不是闭关捣药就是下山悬壶济世,俞时樾也每天沉浸在修炼和战斗中,闲时替万云华处理一下山上事务。 三人小队也就如此散了。 “我知晓你的意思。” 长宁突然说。 冯洋从悲伤的回忆中猛然惊醒,竖起耳朵听长宁说话。 “当初那件事,你也在场,我知道你有意替她说话。” “哈哈哈……也,也没有这个意思啦……” 冯洋微弱地辩解道。 “李空青当年在洗智峰的经历我也听说过一些,她会回来寻仇倒也是意料之中。” “正因如此,我方才才会特地隐瞒下她的真实身份。若是她报过仇以后便与我们两不相欠,不再进犯,那这件事我们便可以勉强揭过,其他人那边由我想办法沟通。” “虽然这样对逝去的弟子不公,但长远看来,她管理下的魔界估计会减少对人界仙界的侵犯,于未来的和平是有益的。” 他看向冯洋,眼神锋利如鹰隼。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冯洋背后浮出一层冷汗。 “是……长老,我明白。若是……她以后不再来,就说明她并无向仙界开战的野心,咱们就当跟魔界签了个和平协议。” 长宁紧盯着他许久,才慢慢将目光移到手边的茶水上。 “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有些不解,也会为死去的弟子不平,但你还年轻,没经历过当年那场仙魔大战,不明白战争是一场多么可怕的事情。” “虽然李空青现在的实力还没发育到当年寂无声的境界,但也已经足够恐怖,一旦开战,谁也不知道情况到底会怎么样。” “但可以肯定的是,到时候的伤亡就不会是昨晚那般小打小闹了。” “所以您才一直隐瞒着我吗,长宁长老?” 明时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开。 第35章 十年相思 长宁猛得一回头。 “时晏?!” “掌门??” 冯洋吓得叫声都破了音。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眼下的状况,麻溜地收拾好东西脚底抹油地遁了。 “掌掌掌门长老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哈!” 冯洋走的时候还贴心地把大门关地紧紧的。 “昨晚裂缝刚出现时我就感知到了不对劲,但您一直劝我别回来,说你们能处理好。” “结果您所说的处理好却是这样的吗?将一切都瞒下来,当做岁月静好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等着大家慢慢淡忘这件事?” 明时晏眼角泛红,语气沉痛地质问长宁。 “新上任的魔尊,是李师……李空青,那个,十年前的李空青吗?” 他语气有些哽咽。 “是。” 长宁平静地回答道。 “是她。” “知道了又如何呢?你打算怎么做?是像十年前那般,当着所有人的面护在她身前为她辩解,还是以自己仙界第一门派玄苍派掌门人的身份匡扶正义,向她开战?” 明时晏僵在原地,脸色苍白。 他嘴唇开合,不知该说什么。 “时晏,你,和她,你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背负的责任,也有要做的事情,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 “她屠杀洗智峰,并非是肆意妄为,而是为了复仇。端溪堂和菘蓝待她不公,折辱她多年,得到如此下场也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若是她今后不再招惹玄苍派,不再招惹仙界,那昨日之事就此揭过也未尝不可,没必要为了这二人与她产生更大的矛盾,就当是,他们为了日后的和平做出牺牲好了。” 明时晏愣愣地看着长宁。 “宁叔,我从未想过,您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长宁一僵。 一时间,议事堂静极。 他已经很久没听过明时晏这么称呼他了。 自从明时晏长大后,明蘅为了不让他因掌门之子的出身而与同龄人产生距离,在门派里刻意和他疏远了些。 明时晏早慧,明白父亲的心意,也将对他们的称呼变为同普通弟子一样的长老掌门。 而长宁本名宁长风,明时晏小时候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宁叔宁叔”的叫,他一叫,长宁就会把他抱起来用各种小法术逗他。 长宁沉默良久,慢慢站起身,像是在这短短的一时半刻中苍老了许多一样。 “时晏,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没经历过,你不懂。” “明蘅仙去之前将你托付给我,希望我好生照顾你,辅佐你,” “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他走到明时晏身旁,本想拍拍他的肩,但手伸出后停在空中半晌,又放了下去,仿佛一道无声的叹息。 这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吗? 他心想。 明时晏没有像以往一样送他出去,而是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长宁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开口说道: “更何况,你本来也不想与那姑娘兵刃相向不是吗?” 明时晏霎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扎进掌心,溢出几丝鲜红。 长宁没有再多说,直接御剑回到千物峰,为疗愈阁的弟子处理伤势。 明时晏双眼紧闭,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将身体靠在桌子边缘。 他右手握住桌角,用力之大,以至于桌子上出现丝丝裂痕。 “师妹……” “你在哪里?” “……” “你终于,回来了吗?” “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哪怕四下无人,最后一句思念终究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就像是过去的十年一样,深深被他藏在心中。 可惜,李空青此时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正在不夜宫的地牢里观赏端溪堂尖叫着被六耳蝙蝠开膛破肚吃掉内脏。 她身旁放着青翠欲滴的葡萄,正一颗一颗的被赤焰送到她的嘴里。 眼前的场景和空中浓重的血腥气没有破坏她的食欲,李空青品尝着嘴里破开的汁水,兴致勃勃地看着端溪堂在地上剧烈的挣扎。 “师尊,当初有次你带我还有张明岚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六耳蝙蝠,还是一群,当时你还用我当人肉诱饵来着,让那群蝙蝠生生吃掉我身上好几块肉。”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瞳孔移向左上方,回忆着曾经的师徒“温馨”时光。 “当时我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那群蝙蝠刚吃了几口就发觉不对,呼啦啦地扇着翅膀又飞向你们那边了。” “你当时发了好大的火气,将我狠狠鞭打了一通,然后和那些蝙蝠腐臭的尸体绑在一起在柴房躺了好几天。” “哪怕我伤口好的再快,也快不过蛆虫生长的速度,我只能看着那些恶心的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啃噬我的皮肉。” 她说到这里,感觉食欲被败坏了一些。 她把赤焰还在不断递过来葡萄的手推开,眼神淡漠地看向正在地上不停翻滚的端溪堂。 “不过师尊您贵人多忘事,应该已经不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没关系,咱们时间还长着,弟子会帮您慢慢回想起来。” 端溪堂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昔日还算是清俊的五官已经全部被割掉,只剩下几个鲜血淋漓的洞口在雪白的脸上挂着。 身上不着寸缕,几只羽翼鼠尾的蝙蝠正在他的肚皮上埋头进食。 其中一只吃的差不多了,抬起三角形的头部,用力甩了甩粘上去的血,随后扑棱着翅膀飞到李空青的臂弯处。 李空青举起胳膊,让它那锋利的爪子攀住。 另一只手宠溺地爱抚着它背上的坚硬鳞片,好像胳膊上架着的不是什么食人蝙蝠,而是人间最普通常见不过的鹦鹉白鸽。 “咕咕咕——” 那蝙蝠舒服地在她手心挨挨蹭蹭。 “张明岚呢?” 李空青问向赤焰。 “那东西今天在沼池里泡着呢~” 赤焰柔媚地说道。 他媚眼如丝,手上不老实地在李空青腰部摸来摸去。 “尊主姐姐,别管那些东西了,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看过我~” 他嘴巴一撅,委委屈屈地控诉着。 李空青被他缠地有些无奈,捏捏他的脸安慰道:“最近忙呢,之后再好好补偿你。” “真的吗?!怎么补偿呀?” “你想要什么?” 赤焰眼睛一亮,面上浮现出几丝羞红。 他扭扭捏捏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和尊主姐姐双修……” 李空青动作顿住。 这倒是个新鲜请求。 以前总是四处奔波漂泊,每天不是吃饭修炼就是跟别的生物打架,没几天安生日子,因此她也从未考虑过情爱之事。 如今大仇得报,有了安定的住所,身边还有各式各样的美人相伴,倒还真让她有点好奇双修是什么感觉了。 以前书里是怎么写的来着? 仙门的书籍肃穆寡淡,对双修一事的描述好像只有—— 舒畅淋漓,如登极乐? 第36章 落花有意 赤焰依靠在李空青的脚边,大片肌肤裸露在外,手指在她的腰封上摸来滑去,充满挑逗意味。 李空青微微眯起眼,唇边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一把握住赤焰不老实的手,摩挲了两下。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急事,体验一把传说中的双修也不错。 赤焰兴奋地身体都在战栗。 他呼吸变得急促,两只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空青的脸,眼中满是狂热痴迷的色彩。 李空青另一只手从赤焰光滑白嫩的脸颊抚上他的眉眼。 赤焰感受着她的指尖在他脸上游走,只觉得身体都酥麻了半边。 他紧紧地反握住李空青抓住他的那只手,放在唇边细细地亲吻着。 虔诚真挚,爱意绵绵。 李空青抚过他的眉眼,接着慢慢下滑,手指越过他那上挑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柔嫩的双唇,最后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高高扬起头颅,与自己对视。 她俯下身子,将二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体香交织,欲望攀升。 自从李空青住进不夜宫之后就日日在房内燃起熏香,以帮助自己平心静气,不被过度的杀意控制心神。 此刻赤焰闻着她身上越来越浓郁的龙涎香,心跳越来越快,他身上裸露的肌肤都浮起几分薄红。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李空青的双眼,等着宠幸的吻落下—— “姐姐,你们在干嘛呢?” 李空青动作顿住,与赤焰拉开距离,看向牢门外端着食盒走进来的白洛。 赤焰脸都黑了。 这死狐狸!!! 他不信白洛那混球不知道他们刚才在干什么,这厮绝对是故意来打扰他和尊主姐姐的好事! 赤焰恨不得用眼神将白洛千刀万剐。 白洛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目光也毫不客气反击回去。 你这浑身冒火的登徒浪子别想占到一点便宜。 李空青没注意二人瞬息间打了千百回合的眼神争斗,她看着白洛手里的食盒,好奇地问道: “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不得不说白洛的手艺是真的好,哪怕身在魔界这种新鲜又正常的食材极度匮乏的环境下,也能妙手巧思地做出些色香味俱全的花样小吃来。 白洛摇着尾巴大步走了过来,轻快地说道: “今天做了百合酥和乳饼,你应该会喜欢吃这种的。” 李空青确实爱吃甜食,尤其是又香又软的面点。 以前在人间的时候,每次路过都要驻足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只有跟冯洋他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另外几人看她喜欢,每次都要买一堆塞进她怀里,怎么拒绝都没用。 吃甜点真的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她一直这么坚信着。 她放开赤焰的手,有些急切地凑到白洛面前说:“长什么样子?打开我看看。” 白洛脸上的笑都压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热腾腾的白色蒸汽冒出,甜美香气扑面而来。 李空青直勾勾地盯着食盒里粉白相间的点心,手不自觉地攀上食盒边缘。 白洛贴心地拿起一块百合酥送到她嘴边。 “姐姐,啊——” 李空青不客气地张嘴将那点心一口吞下。 “嗯——白若泥弄寿艺越来越吼了。” 她含糊不清地说。 赤焰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红了。 他不甘心地扯着李空青的衣角: “尊主姐姐,我……” “姐姐,叶凉还在曲溪居等你。” 没等赤焰说完,白洛就打断了他,表情无辜地对李空青说。 曲溪居就是叶凉——的魂和剑在不夜宫的住所。 就算是残魂也需要好好保护个人隐私。 这是叶凉当初向李空青讨要居处时用的借口。虽然哪怕他不说李空青也会给他腾出一个寝殿来。 “哦,对。到时间帮他喂相人莲了。” 李空青点点头。 她再次看了前面被吃掉一半内脏,晕厥过去的端溪堂,理了理衣襟说道: “师尊在这里慢慢享受,弟子先行告退了。” 她对周围的手下嘱咐道:“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 “是。” 赤焰衣衫不整地跪坐在地上,像望夫石一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白洛跟在李空青身后,给他一个不屑又嘲讽的眼神,千娇百媚地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良久,地牢里传出一声震天响的怒吼。 “白洛——!!!” 叶凉的肉身被千百张符咒封印在禁地的棺材之中,她当时闯进去直接把整个桃木棺带了回来,放到曲溪居。 封印符咒威力非同小可,非是一般手段能解决的,强行破坏掉不仅会导致里面的尸身被损毁,整个不夜宫都有可能被炸塌一半。 李空青本来想控制燧明火直接把符咒和棺材全都烧掉,燧明作为神火,烧些符咒根本不在话下。 而且这样方便又快捷,还不会损坏叶凉尸身。 可叶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自己处理。 但是这东西李空青处理起来都有些费劲,他一缕残魂能干什么。 李空青以为他又在闹小脾气,就同他吵了一架。 虽说是吵架,其实只是李空青说了两句,叶凉就缩着脖子屈服了。 “你非要烧的话,起码带个眼罩什么的,把眼睛遮起来,不许看。” “为什么?里面有什么会刺瞎人眼的法宝吗?” 李空青不解。 叶凉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空青看着他那扭捏的样子,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是怕自己的肉身过了这么久已经腐败了,不好看?” 叶凉嘴硬道: “哈?切,怎、怎么可能?哈哈,笑死人了。你师尊我当年也好歹是数一数二的风流英俊世家公子,往大街上一站手帕鲜花都收不过来,我会怕自己不好看?哈哈哈。” 他表情僵硬地辩解了一长串,像是在棒读课本上的字句一样,生硬又刻意。 “哦,是吗?那我更不能把眼睛遮起来了。” 李空青“满是期待”地说道。 “如此天人之姿,我可得瞪大了眼睛好好瞧瞧,少看一根头发我都得难受一辈子。” 说罢,她手里猛得窜出一把明亮的燧明火,眼看着就要一掌扣到棺材上! “等一下!!!” 叶凉撕心裂肺地吼道。 李空青动作一顿,嘴角带笑,挑眉回头看他。 “你赢了。” 叶凉面色灰败,对自己最后的尊严做出了妥协。 他沉痛地说道: “至少……至少你先把眼睛遮上。” 李空青无奈地看他:“烧个棺材又不是扒你衣服,至于摆出这么个架势吗?你到底是一出门就被看招满楼的风流浪子还是久居深闺不见人的黄花大闺女啊?” “我是纯情美少年。” 叶凉娇羞又坚定地说。 李空青觉得要不还是连人带棺一起烧了。 说笑一阵,李空青最后还是当着他的面拆下发带遮住眼睛,这才开始烧棺材。 她闭着眼睛,全身心投入到对木棺的内外感知上,细致地控制着燧明火势。 却不知叶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遮住眼睛的李空青失去了以往眼神里的淡漠和冰冷,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和。 鼻梁曲线优美,脸颊圆润饱满,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侧,显出几分慵懒随意。 李空青的外表从来不是什么令人惊艳的绝色美人,而是如清风明月一般温柔亲善,给人一种静心安定的感觉。 只是她面相虽亲和,眼神里却总有种无法忽视的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在乎,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才勉强让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温度与亲近。 只是他从来不满足于此。 他还想得到她更多的关注,更多的信任,更多的亲近。 还有更多的爱。 第37章 何喜何忧 李空青足足费了半日时间才将棺材壳子烧了个干净。 叶凉紧张地凑上去,想看看自己的肉身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状。 “呼。” 幸好,脸蛋和身体都还是光洁又完整的。 过去被围剿时身上留下的伤口封印后这么久也只是微微发黑,并没有变得腐烂发臭。 他松了一口气,擦擦额角上不存在的汗水。 当初努力修炼还是有福报的,起码死了两百多年尸体也不至于太难看。 李空青感觉到他情绪放松了下来,但在解下发带之前还是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我现在能看了不?” 叶凉大方地一挥手:“可以可以!乖徒儿尽管来瞻仰你师尊我的绝世风采!” 李空青嘴角抽搐地解开了发带。 “你也真是,有什么好藏着遮着的,你这长相我都看了多少年了,现在怕被我嫌弃了。” 边说着,边走了过去低头一看。 一个清俊的美男子正安静地躺在里面,穿着一身天蓝色的丝质衣衫,袖口镶绣着银丝流云纹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宽边玄色腰封,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得肩宽腰细。 长发没有束缚,丝丝缕缕地披散在身体周围,像是盖了一层浓密的乌云。 细看之下,腰封左侧还挂着一个小银铃,上面遍布繁复纹路,看起来甚是古朴。 李空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安静的叶凉,一时有些忍不住,盯的时间长了点。 叶凉见她看着自己这么长时间,高兴地鼻子都要翘起来了。 “怎么样乖徒儿?看入迷了?唉,为师的身姿也不是一般人想看就能看到的,这次就便宜你了,想看多久都随你。” 李空青咂舌感叹道:“啧啧,叶凉,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你安安静静躺着的样子。” 叶凉大怒:“李空青!” 李空青赶紧说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她从怀里拿出相人莲。 “那就开始。你的尸身保持的这么好也有这棺材一份功劳,现在棺材也没了,之后我用灵力帮你维持肉身不败,取血喂养相人莲。差不多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能给你长出来个新身体。” 叶凉在半空中扭来扭去,紧张又羞涩地问道:“啊……?这,这就开始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李空青看起来像是要把相人莲捏爆了。 站在她肩头的相人鸟发出一声哭喊。 “欸欸欸欸别生气别生气!开始开始,咱们现在就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李空青都在曲溪居帮他取血肉喂养相人莲。 这期间李空青的手下会把魔族的公务都送到这里给她处理。 魔族被她合并统一后,她试图像人间那样建立起一个完善的架构方便日后管理,先前除了修建不夜宫,她还在多个地方派人设立了监督塔,每个塔中都有传音和移形阵法。 虽然因为时间和精力问题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普及到,但总体的管理框架也算是完成地差不多了。 她在每个建塔之处都亲自收服并挑选了合适的魔族手下负责管理,这些担任管理职责的手下则统称为“督治员”。 他们识字知理,算是魔族中有文化的那一类,李空青当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们从一群不识字的文盲魔族中选出来。 每日督治员都会把前一天管辖地区的详细情况记录成册,通过塔内阵法上报给不夜宫负责对接的手下,即宫内专设的“记录者”。 然而,每天来曲溪居登门拜访的不仅有前来送公文的魔族,还有叶凉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二——白洛和赤焰。 这两人几乎每隔一炷香都要来“看望”叶凉。 “姐姐,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尊主姐姐,看我给你抓来个什么好玩的!” 两人用力推搡着对方挤了进来。 叶凉表情麻木,有些心累地说:“你们可以了,她现在一天都要吃八顿饭了。我这曲溪居的门槛都要被你们踩烂了。” 其实按李空青的修为来说并不需要进食饮水,睡觉走路之时就能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是有人白送好吃的上门,不吃白不吃。 李空青一边在文书上批批改改,一边从食盒里掏出绵软可口的面点放入口中。 “啧,你个活累赘也真好意思自称师尊呢?没见过哪个当师尊的还需要徒弟帮造身体。不对,你根本就不配给尊主当师尊!” 赤焰轻蔑地说道。 叶凉懒得跟这火山里长大的野人吵,浮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闭眼假寐。 白洛也酸溜溜地说道:“姐姐,你这几天总是待在他这里,我自己在卧房里好寂寞啊。” 叶凉:“她不在我这里的时候你不也一个人在卧房吗?” “……” 白洛正想着要不干脆把他肉身偷偷扔了的时候,砚川突然来了。 “尊主。” 听到他的声音,房内众人皆是一静。 砚川当初被李空青打服之后跟赤焰一起成了她左右护法一样的存在,但他平时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边等候命令,或者传达重要消息,从来不说些别的。 能让砚川主动找过来,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砚川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恭敬地对李空青说道:“迷藤那里,千华夫人又在闹事。” 李空青沉默片刻,手下动作不停,继续批着公文。 “她又怎么了?” “她说那塔挡着她看夕阳了,非要拆掉,那里的督治员拦不住她,塔已经毁了一半了。她让督治员传话来,让您亲自过去见她,不然她就要一直闹。” 李空青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替我传个话,告诉她这几天我有事走不开,让她先安静几天。”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大概三日,我就去找她。” 砚川点头:“是。” 他转身离去,带走了满屋子的寒气。 叶凉幸灾乐祸地看着脸色发愁的李空青:“看不出来啊好徒儿,你还挺男女通吃的。” 赤焰似乎有些怕这个千华夫人,苦闷地说:“那女人真难搞,以前不都是老老实实待在迷藤森林里的吗?怎么自从见到尊主之后就总是闹事,真不安生。” 白洛则是一脸意料之中:“喜欢上姐姐了呗。她那样子我看一眼就知道。上次姐姐走得急,没怎么搭理她,她就一直闹个不停,让她来不夜宫她又不乐意,非要姐姐亲自过去找她。” 赤焰不敢相信:“啊?你说的是那种喜欢吗?不会?虽然我们魔族性向广泛,荤素不忌,但我记得那疯女人之前勾搭的明明都是男人啊?” “姐姐这么好,她会动心也正常。” 对李空青的赞美和追捧显然已经融入到了白洛日常生活中。 赤焰有些被说服了。 “那现在怎么办?那女人挺厉害的,还特别固执,万一她死缠烂打让尊主留在她那里跟她生生世世怎么办?” 叶凉:“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想留也留不住啊,她又打不过我徒弟。” 赤焰:“那万一她改变策略,非要进不夜宫跟尊主同吃同住怎么办?” “来呗,又不是养不起。” “可我不想再来个什么妖魔鬼怪的跟我抢尊主姐姐了,每天见到你们这群臭苍蝇围在尊主身边就够倒胃口了。” 赤焰真诚又直白地说。 白洛假笑道:“那你去杀了她,她死了就不会跟你抢了。” 赤焰不说话了。 因为他打不过。 他蹭到李空青身边,眼含泪光可怜巴巴地说道:“尊主姐姐,要不直接杀了那疯女人?她那么讨人厌,总是来打扰你。” 李空青眼神一刻不离公文,手下批注动作飞快:“不行,我留着她有用。” “她能有什么用?” 李空青笑着看了他一眼:“能打得过你,还不算有用吗?” 赤焰“嘤”的一声缩到墙角咬手帕了。 “行了。” 李空青把公文在桌子上整齐地一摞,让手下拿走。 “叶凉和千华的事情处理完后,我得再出门一趟。” 叶凉马上竖起耳朵:“你去哪里?” 李空青晃了晃手腕:“仙界。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商量怎么讨伐我了,我准备去围观一下。上次走的太匆忙,还有些老朋友没见到,这次去探望下他们。” 白洛笑盈盈地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李空青揉揉他雪白的大耳朵,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我很快就回来。” “可我想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 白洛噘嘴撒娇,抱着她的胳膊挨挨蹭蹭个不停。 李空青其实并不是很想让白洛叶凉他们见到自己复仇时的样子,哪怕在地牢的时候也很少让他们进去。 她与他们相遇以来的生活一直都很快乐,在边界之渊的时候是,在魔界的时候也是。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黑暗的一面。 她担心他们会因此疏远她。 但是,在她的计划中,她并不会止步于现状。 未来还会有更多让她必须展现这一面的时候,她不可能隐藏一辈子,让他们现在就知晓也好。 来去离散,从来都是个人的选择。 她眸色沉沉,有着许多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好啊。” 她答应道。 白洛一愣。 “等叶凉的身体造好后,你们跟我一起去一趟。” 第38章 叶凉塑身 相人莲的生长速度要比预想中的快上不少。 李空青和叶凉看着地里长出来的大半截身体,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在看什么?” 叶凉语气凉嗖嗖地问道。 李空青:“在看纯情美少男的健美身躯。” 羌芜剑悬到头顶。 李空青清咳两声:“咳咳,没什么,那么认真干嘛。” “这破莲花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变成人形了?” “可能喂够量了,有了质的转变,一夜之间帮你长出来个身体。” “这也太突然了。” 叶凉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肤色格外苍白的身体。 “那我现在怎么办?直接进去吗?” 李空青皱着眉头,不确定地说:“嘶,得做些前戏准备。这个书上实在没什么记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沉默片刻,叶凉道:“要不先把这身体搬……拔出来,我试试能不能进去。” “也行。” 李空青正准备弯腰动手,叶凉却突然鬼叫起来:“诶诶诶你等下你等下!!” 李空青迷茫地转头看他。 如果叶凉现在是个活人,想必脸都要涨红了:“你,你都不、不把眼睛遮一下吗?” 李空青死鱼眼地看着他。 可叶凉这次也并不打算让步。 “再怎么说我也是清白之身,怎么能……随便被人看了去身体……” 叶凉用灵力凝出一张小手帕,双眸含泪,欲语还休地瞟着李空青。 “……” 行行行,好好好。 李空青被恶心地够呛,但叶大闺女死活不从,她最后也只能妥协地再次用发带遮住眼睛,一把将相人莲化出的肉身像拔萝卜一样薅了出来,不管上面沾着的泥巴,直接扔到床上。 “诶!我床!” 叶凉焦急地喊道。 但是看李空青一脸的不耐烦,他还是委屈地自己捏了个清洁咒,将身上床上的泥巴都清理干净。 李空青立在原地,提醒他道:“我马上要把眼带摘了,你不用给自己套个衣服什么的?” 叶凉赶紧翻箱倒柜地扒拉出一套白衣服,给身体立立整整地套了上去,还不忙从自己原先的身体上取下观海山的铃铛系在新衣服上。 “好了好了,可以睁眼了。” 李空青一把扯下发带,从怀里掏出一张移魂符给他,说:“你带着这个,先试试能不能钻进去,进去之后一旦出什么问题直接捏碎这张符就能出来。” 叶凉接过灵符,踌躇片刻,鼓起勇气一头闯进床上的身体中。 …… 毫无反应。 李空青有些紧张地喊道:“叶凉?叶凉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叶凉?” “听得到。” 床上的身体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你怎么不用嘴说话?” “这身体太陌生了,我需要点时间适应一下。” “等会儿你看到什么都不许笑。” 李空青挑眉,心想有什么值得笑的。 下一刻,那肉身的双眼猝然大睁,机械地扭动脖子看向她。 “……” 对视良久,那肉身又有了动作。 只见他四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势,灵活又奇怪地用关节处支起身体,然后慢慢蹭向床边。 “咚。” 叶凉摔到了地上。 “……噗。咳。” 李空青到底是没忍住,泄出一声笑,随后又用咳嗽虚假地掩盖。 “你,笑,了是,?” 叶凉显然对嘴巴的操控也不太熟练,但眼神依旧凶狠,只是配上他现在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心智不全的残障人士。 李空青更想笑了。 她眼泪都憋出来了,强装镇定:“没有,你听错了。” “我听都、到了!!” 叶凉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拼命从地上翻了个身,虽然是五体投地的姿势,但好歹四肢走向正常了。 他试图拽着床帘爬起来,可惜腿抖了半天也没成功。 屋漏偏逢连夜雨。 赤焰和白洛,甚至砚川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叶凉的脖子像是在一瞬间就完全适应了,迅速转过去看向那三个不速之客。 “……” “……” “……” “噗。” “赤焰,再笑一声,我真的会杀了你。” 赤焰用手捂住口鼻,浑身发颤,憋地弓下了腰。 虽没笑出声,但显然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白洛一脸好奇地走过去,对他的新身体又是拍肩又是捏腿,很是新奇。 “叶凉,你这身体怎么白的跟个鬼似的?看上去好恶心,还不如当个魂呢。” “恶心你爹。” 叶凉一脸冷漠,石破天惊地骂了句脏话。 白洛不过是被他骂了一句,表情像是自己受了万箭穿心一样的重伤,虚弱又悲痛地抱住李空青的胳膊:“姐姐你看他~!他好粗鲁!” 砚川表情有点龟裂,但还是可靠地提出了建议:“尊主,相人莲这种天地灵物造出的身体,一般很难快速适应,更何况他灵魂离开肉体这么久。可以让他去不夜宫后院的瑶华池泡一泡,能帮他加快适应。” 当时修建不夜宫时,在一处地方意外挖出了片灵泉,泉水终年温热,雾气蒸腾。 沐浴在其中让人感觉浑身舒畅,不仅能净心凝神,美容养颜,泡久了还能疏通灵脉,加速修炼。 李空青干脆就地挖了个大温泉池子,起名叫“瑶华池”,有事没事就去泡澡吃茶赏月,还在里面养了些水生灵花魔草,平时水面上各色睡莲菖蒲百合常开不败,煞是优美迷人。 “你说的有道理。” 李空青赞同道。 她上前捞起叶凉身体,一把扛在肩上。 “走了叶凉,泡澡去了。” 叶凉吓得直蹬腿。 “喂喂喂!才看过我的身体现在又要扒我衣服了吗?!你能不能矜持点!我也需要时间休息的!” “能不能别说的那么奇怪?” 白洛和赤焰笑不出来了,五官狰狞地看着被李空青扛在肩上的叶凉。 赤焰:“叶凉你找死!!” “什么??你有病!!被扒光的是我,怎么还成我找死了???” 叶凉大头朝下地怒吼道。 “姐姐让我来!我带他去瑶华池泡澡!”白洛伸出爪子抓住叶凉一条胳膊。 “不行!!”叶凉大声嘶吼,身体像条蛆一样扭动挣扎。 “让这骚狐狸带我去指不定就在路上给我分尸了!我不要!我不要!!” 白洛也勃然大怒:“你叫谁骚狐狸?!你才骚,你最骚!!而且我才不是那种背后阴人趁人之危的狐狸!” 自从他离开边界之渊,到外面逛了一圈之后发现世人对狐狸的误解甚是离谱,简直是在造谣! 比如他和父母还有别的狐狸身上明明香香的,为什么那些人总要狐骚味狐骚味地说? 哪怕有个别狐不讲卫生也不能给整个狐狸群体都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啊! 于是他现在对这个字很是敏感,几乎一点就炸。 以前他每天洗澡的时候总会抹些香料在身上,靠近了便能闻到一股心旷神怡的体香。而最近更是香飘十里,芬芳馥郁,能把百米内蝴蝶蜜蜂全招来。 “尊主姐姐扛人洗澡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你不是还要去处理那个见鬼的千华夫人吗?快去快去这里有我和这狐狸在呢。” “和千华约定的时间是三天后,现在才过了两天,提前去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李空青有些无奈地说,“反正今天左右也没事,帮他顺顺灵脉就当解闷了。” 赤焰急得就差挡在路上了。 “无聊?尊主姐姐无聊的话我那有好玩的啊!那个……炎狮最近生崽了!生了一大窝呢,好几种颜色,姐姐要不要去看看!还有吞天蟒,那家伙又到别的地方捣乱了!” 叶凉挣扎地更厉害了,不过这次他是死死搂住李空青的腰背胳膊,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 “别听他们的!!不要走!你不要走!你走了就再也看不到完整的我了!我刚有了身体不想再变成飘来飘去的魂儿!” 李空青被他勒地快要窒息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哪都不会去!快放手!” 第39章 千华夫人 “其实你们用不着一起来的。” “不行,我放心不下。” “我也是。” 李空青无语地看身旁乌泱泱的一群人。 “你们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要是她能威胁到我,你们又有哪个能打得过她?” “……” 帮叶凉塑完身体后的第二天,李空青就准备出发去找千华夫人。 但是还没等她跨出大门,门外的一大堆人就突然围了上来。 叶凉换了件新衣服,头上束起青玉发冠,细长的月白色发带在身后随风飞舞,肩上站着一只相貌奇异,尾羽极长且呈七彩的灵鸟。 自从叶凉换上相人莲的身体后,相人鸟就一直待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 不过也更显得叶凉整个人看上去如九天谪仙,仙气飘飘。 可惜也只仙了一眼。 “李空青!!你昨天居然任由他们在池子里把为师揉圆捏扁!你个不孝徒!!” 白洛用力将他推到一边:“老东西刚有了身体就躺着歇息去少来碍事。姐姐你要去哪啊?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赤焰从门缝里挤出来:“我也要我也要!那个千华夫人实在太嚣张了,尊主姐姐我这次就替你去教训她!” 砚川站在众人身后不远处,像块冰雕一般不动作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既然他来了,就说明这一趟也要跟着一起去。 李空青不解:“千华夫人虽然有些难对付,但也用不着你们这么多人跟我一起去处理啊?” 空气静默须臾。 赤焰僵硬地说道:“……哈哈哈,嗐,我、我们就是担心你嘛,那千华夫人阴险狡诈得很,万、万一就使了什么手段暗算尊主姐姐呢?” 叶凉:“是啊是啊,为师也是单纯放心不下乖徒你啊,你跟她交涉,我们在外面也好歹有个照应,哈哈。” 白洛是个单纯的好孩子,说不出他们那么违心的话:“姐姐,那千华夫人最擅长魅惑之术,我怕你这次见了她之后再被她勾走,不要我了。” 言罢,他低下头,耳朵尾巴都蔫沓沓地垂着,让人见之爱怜。 李空青摸摸他那弹性十足的耳朵,没忍住多揉了两把:“怎么会?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比你好看?再说了,你对我就这么不信任,把我当做那种喜新厌旧,朝三暮四之人?” 她脸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好笑地逗着白洛。 白洛急忙道:“怎么会!姐姐才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只是……” “好了。”李空青摁住他的肩膀,“你要是这么担心,今天就一起去。不过一会儿见到千华,你们得安静地待在后面,别乱说话又惹到她。” 李空青在统领了魔界两大主要地盘后曾四处巡游过一段时间,白洛,赤焰和叶凉也总是跟在她身后到处跑。 有一次,几人就走到了迷藤森林。 迷藤森林位于魔界中部靠西南,终年温暖潮湿,树木丛生,四季常青。林中遍布粗壮的藤蔓,其中还穿梭着各类毒舌猛兽,等着将误入其中的猎物吞吃入腹。 当时不知为何,赤焰走到这里时脚步变得慢吞吞的,眼神飘忽,指尖不停摸索着身上的纱衣一角。 “怎么了?”李空青问他。 赤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哦,没,没什么。” “你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赤焰逞强道:“啊?害怕?我?哈哈哈尊主姐姐开什么玩笑,当年我好几次差点被我爹杀了都没怕过,这小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李空青狐疑地看着他:“是吗?那你抖什么?” 赤焰一僵,立马按住自己发抖的手。 “我有点冷。” 叶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开什么玩笑?冷?这儿?年轻人我看你是熬夜熬多了肾虚?” 赤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叶凉!你想死得彻底点就直说!我今天就拍散了你!” 白洛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你是不是在害怕这里的什么人或者东西?” “我都说了我没害怕!!” 赤焰还在嘴硬,森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有如天籁般的歌声。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 “共盈盈——” 随着最后一句歌声尾调结束,一道浅紫色的身影霎时出现在众人前方的一棵高大榕树的树干上。 白洛和叶凉浑身紧绷,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赤焰却在歌声传来的第一时间就地打滚趴到了李空青身后。 李空青倒没有他们那么紧张,她有些意外地看着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赤焰。 “你怕的就是她?” 赤焰沉默,没敢再嘴硬。 李空青仔细地打量着那道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一身紧贴在身躯上的浅紫色纱裙,薄如蝉翼,描摹出曼妙诱人的身姿。 上身露出雪白的肩头和两边纤长的手臂,下裙两边开出岔口,直直开到腰臀处,露出不着寸缕的修长双腿,光洁丰腴,线条流畅。足上穿着一双淡紫色云头登云履,将小巧的三寸金莲妥帖地包裹在其中。 她侧卧在树干上,尖俏的下巴支在交叠的小臂上,腰线处深深塌陷下去,到臀部又高高耸起,像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弯出一段惊心动魄的弧度。 乌黑亮丽的秀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上,阳光穿透森林的浓雾,为那动人的曲线描上一层黑金色的边线。 一截笔直的小腿随意地耷拉下来,在半空中有节拍地晃动着。 那女子的相貌也是魅惑天成,一对蛾眉又细又长,几近飞入云鬓,眉下瑞凤眼眼波流转,似在诉说无边深情,樱桃小口殷红如丹砂,不点而赤。 此时见李空青向她看来,莹白如玉的鹅蛋脸上飞起两团淡淡的红云,但并没有躲避她的视线,而是同样直白地看着李空青,眼含春意,柔情似水。 李空青向前走了两步,赤焰躲在她后面,心惊胆战地想要跟上,但是又不敢跟。 李空青开口道:“你……” “嘘——” 那女子竖起一根葱白手指,浅浅压在红唇上。 李空青一挑眉,不说话了。 那女子妩媚一笑,瞬息之间便落到她身旁,双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条腿探入她的双腿间,姿势暧昧熟稔地不像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妾身听说过尊主大人。” 她娇柔地开了口。 “哦?”李空青好奇地说。 “原来我的威名已经传播这么远了吗?连千华夫人都知晓一二。” “呵呵~”千华夫人掩唇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呀?” 她眼中波光涟涟,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人心上,搅乱一池春水。 李空青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恐怕也没几个人不知道千华夫人的鼎鼎大名?传说无数英雄豪杰厮杀不休争夺天下只为博得夫人一笑,如今看来,也并非所有传言都是虚传,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千华夫人笑得更明媚了:“尊主大人当真是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一介平平无奇的弱女子,如何能担的起这等罪名?无非是那些庸人无能,为自己寻个脱责借口罢了。” “另外……” 她吐气如兰,在李空青的耳边轻轻说道:“尊主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叫妾身千儿就好~” 还没等李空青开口,白洛就看不下去了:“这位……夫人,说话能不能好好说,非得攀在人身上说干嘛?” 叶凉也直白地说道:“是啊,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千儿~”呢,你看看你这什么姿势?就不能注意下影响,你不在乎名声我徒弟还在乎呢。” 千华夫人一僵,眸中柔情瞬间结成寒冰,阴冷森然地看向二人。 “你们,刚才说什么?” 叶凉和白洛齐齐打了个寒战。 赤焰怜悯地看向他俩。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要死了。 第40章 疑云重重 后来那一架并没有打成,千华夫人本来想给两人撕成碎片当森林肥料的,但李空青好说歹说,甜言蜜语地哄了半天,又让白洛叶凉跟人家好一顿弯腰道歉,千华夫人这才消了点气。 千华夫人虽然自称是个普通弱女子,但实际在玄苍派藏经阁收录的魔族实力榜上排行前十。 威压全开下的她把白洛和叶凉吓个不轻,灰头土脸地和赤焰一起躲在李空青身后不敢再说话。 赤焰在旁边摆着鬼脸,无声地嘲笑二人。 李空青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千华夫人明显心情已经没刚才那么美丽了,一眨眼便又跳回了树干上。 她神色有些恹恹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迷藤森林今日不对外开放,尊主大人若是想念妾身的话,咱们日后再约见~” 说罢,她抛了个媚眼,身影没入森林中消失不见。 第一次见面便这么无疾而终。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要求再次见面,还闹得这么轰轰烈烈。 李空青御着鸣鸿,心里暗暗思索道。 “乖徒你想什么呢这么安静?”叶凉突然问道。 李空青:“在想你为什么放着自己的羌芜不用,非要乘我的鸣鸿。” “啧,怎么这么小气。徒弟载载师父不是很正常嘛?再说凭什么他们都能跟你同乘,我就不行?!” 叶凉指着她身后站着表情无辜的赤焰,白洛,砚川,委屈又大声地质问道。 “明明他们自己都能飞!我还得靠自己的剑!” “就是因为你自己有剑我才问你啊。” “我……!” 叶凉看上去马上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李空青安抚他道:“跟你开个玩笑啦别生气。我刚才在想千华夫人为什么要突然找我,还闹得这么厉害。明明上次看起来像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 叶凉闻言也正了神色:“可能是听到你攻打玄苍派的消息了?我听说,她跟玄苍派的明蘅老掌门结过梁子。” 李空青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死的时候比老掌门出生还要早快一百年了。” 叶凉无语凝噎:“……你当我长的眼睛耳朵是为了好看吗?我就不会自己打听消息?” “哦,对哈。” “对个大西瓜!” 叶凉努力平复呼吸:“你上次不是说,老掌门已经仙逝了吗?而且这个消息貌似还没有传开,只限于玄苍派内部还有一些仙门高层知道。” “这就很奇怪了,玄苍派这种大门派,掌门的仙逝和换任都是天大的事情,能一夜传遍修仙界。可他们居然捂的这么严实,难道老掌门死因存疑?” 李空青表情凝重:“上次我去的时候,明师……新掌门不在,据说是去无道门议事了,无道门现任掌门是他的姑父乌弦月,与玄苍派向来交好。” “那晚我过去本来也是想试探一下他如今实力,结果闹得这么大他都没回来,我猜他可能是被门内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或者峰主劝住了。” “四位峰主中,端溪堂最先被我制住,万云华先前闭关,后出关与我战至结束,莫梧一直在疗愈阁忙于为弟子疗伤,桑维安和冯洋更是躲着没露过面。” “十三位长老中,菘蓝也被我先打晕了,另八位一直在洗智峰战斗,四位千物峰长老在辅助转移和医治受伤弟子。” 她思考片刻:“长宁。” 叶凉一愣:“谁?” “长宁长老。我能想到的只有他有这个本事拦住明时晏,也就是新掌门,不让他回来。而且他这么竭力阻止,估计新掌门在无道门处理的事情极为重要,不得有任何耽误疏忽。” “可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门派被魔族入侵了还重要啊?” 叶凉虽然原先也被卷入过仙门高层权力争斗与阴谋博弈,但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他对现在的一切事物都还非常陌生。 李空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到了。”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迷藤森林。 刚一落地,白洛就还是不死心地问赤焰:“所以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你那么怕千华夫人?你以前被她揍过吗?” 赤焰看起来很是羞恼,但是看李空青也望了过来,他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最终还是妥协道:“是啊,之前有一次挨了那疯女人好一顿打。”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个毛孩子,连我爹一半实力都没有,整天到处乱跑,有一次就遇到了她,” “那女人一边说我可爱一边把我抱了起来,还让我夸她好看,可我觉得她长相根本没我好看!也就一般。再加上我那个年纪脾气不是很好,也不喜欢被人抱着,那女人身上的香气又熏得我鼻子疼,我就说,” “阿姨,你好自恋啊,长得这么丑还要人夸你好看。” “……” “……” “……” “……” 气氛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赤焰却浑然不觉,继续愤愤不平地说:“结果那女人突然发了好大的火!把我揍得鼻青脸肿不说,她还、她还……” 他脸色通红,“她还扒了我的裤子,当着周围那么多魔族的面打我屁股!!真是岂有此理!士可杀不可辱,她简直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从此我就跟她结了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他急促又愤怒地深呼吸,看向身旁的一群人,试图从他们脸上同样看出震惊、愤怒、不满等情绪来附和他。 可惜几人虽然表情复杂,却都没有给他想象中的反应。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难道不应该跟我一起骂她吗?!” 叶凉拍拍他的肩,他有了实体以后拍人肩膀都实在了不少:“哥们儿说实话,其实比起那女人做的事,我更觉得,你能活这么大,挺出人意料的。” 赤焰:“你又在放什么屁?” 砚川也难得开了尊口:“你说的和她结了仇,一辈子不会原谅她,指的是见到她就躲到别人身后瑟瑟发抖吗?” 赤焰:“你个冰块脸是不是想去地下跟你亲娘老子团聚?” 砚川不屑地嗤笑一声。 赤焰大怒,手里翻出一团烈焰就要甩到他身上。 李空青捏了捏眉心,愁苦地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带上这么群祸害到处走。 眼看着就要进入森林,李空青赶紧拦住他们:“行了行了,你们都别闹了,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等我,我去去就回。” 白洛赶紧说:“姐姐你要一个人进去啊?” 李空青:“怎么,你还敢再见她?” 白洛不说话了,有些瑟缩地抖了抖耳朵。 李空青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担心,我很快就出来,她那点手段对我不管用的。” 白洛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点头。 李空青浅笑一下,转身进入森林。 第41章 后宫+1 “尊主大人真是守时,说三日就三日,不多一天,也不少一日。” 李空青刚进森林没多久,千华夫人便闪身出现在她眼前。 “千华,你找我什么事?” 李空青开门见山地问道。 千华状似难过地瘪起嘴:“你都不问问妾身这几天过的如何吗?” 李空青耐心地顺着她意道:“那请问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吃饭睡觉可还顺心?有没有冷着饿着?可曾有什么凶兽恶人闯进来欺负你?” 千华满意地笑了起来:“妾身一切都好~多谢尊主大人关心,呵呵。” 李空青也不急,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矮桌和两张垫子,行云流水般地在地面摆好,然后又拿出一套茶具放在桌子上,茶壶似乎还隐隐冒着热气。 千华呆住了。 李空青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做了个手势,请她入座。 “请。” “……” 千华愣愣地坐下,干笑两声说道:“尊主大人还真是……装备齐全。” 李空青谦虚道:“虽然是夫人请我来做客的,但我总不好空手来。” 她为千华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这是我上次去玄苍派拜访时顺道带回来的雾凇云隐茶,清香怡人,安神静心,您尝尝看。” 她特意强调了“玄苍派”三个字。 千华夫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也懒得继续装模做样,开门见山地说道:“尊主之后可还要去玄苍派吗?” “当然,哪怕我不去,他们也会想办法逼我过去。” “若是您再去的话,可否带上妾身一起?” 李空青有些惊奇:“您明明自己就能来去自如,为何要同我一道?” “……其中缘由,妾身恐怕暂时无法告知尊主。一定要说的话,”她抿了抿唇,“妾身必须在明面上正当地与玄苍派之人会面,自己私下去,会很麻烦。” 李空青静默良久,道:“您可以与我们一道,只是战事突然,我恐怕不能每次通知到您,可能需要您……” “入住不夜宫吗?”她忽地一笑,任谁见了都会心旌摇曳,“妾身……自然是愿意与尊主大人同住的,这样也方便我们……”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而是眼波流转,面含春色地看着李空青。 “呵呵。”李空青不是什么不谙人情的木头,自然明白她的暗示,便对她回以同样的微笑,目光灼灼,暧昧不已。 空气一时间变得有些燥热起来。 …… 待李空青与千华夫人从森林中并肩出来时,叶凉几人已经在外面无聊得玩起泥巴来。 几个人蹲成一圈,圈里面已经建成了好几个泥土捏制的城堡,马车,还有疑似人类的小土包,城堡上还插了几朵野花装扮。 见她们总算出来了,叶凉毫不客气地把土堡一推就朝二人走过去。 赤焰忙扶住土堡:“诶诶诶!” 另外几人没搭理他,也径直走了过去。 “谈的怎么样?”叶凉问。 李空青:“千华跟我们一起回不夜宫,回去给她安排个房间,之后去仙门的时候她也会一起去。” 赤焰:“???” 叶凉:“什么??她来干嘛?她去又干嘛??” 白洛也急道:“姐姐,她……” 他想拦着那千华夫人,但又不敢说,伏在李空青耳边悄悄说道:“她不是好人,为什么要带她回去啊?” “我听到了。”千华夫人冷冷的说。 白洛夹着尾巴不敢说话了。 李空青摸摸他的耳朵:“没事,别怕,她只是去暂住一会儿,等玄苍派的事情处理完了就会离开。” 千华夫人掩面假哭道:“尊主大人好冷酷呀,人家明明还想和您地久天长地在一起呢,这才刚……就赶人家走,真是伤人心。” 叶凉警惕地抓住她没说出口的话:“刚怎么样?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了?” 千华夫人面色羞红,拿手帕遮住小半张脸,笑而不语。 赤焰:“你说话啊?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千华夫人没理他,赤焰就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李空青。 李空青无奈地看了一眼千华夫人,对他们说:“没干什么。” 叶凉不信:“真的?” 李空青:“当然了,刚才就进去那么一会儿,能干什么?” 白洛看着千华夫人,语气酸不溜地说:“谁知道呢?有些人的手段……” 千华看他一眼。 白洛再次闭嘴。 李空青摆摆手:“行了行了,回去了。” 她召出鸣鸿踏上去,其他几人也极其自然地跟着上去,把鸣鸿站地满满当当的。 只有叶凉孤零零地踩着羌芜,幽怨地说:“好啊好啊,又只留我一个人,先留我独守空闺,现在又让我独御空剑,连那千华都能上去,我的位置永远是留给下一个小妖精的是?” 李空青:“你偶尔也照顾下你的剑,总乘别人的武器你也不怕跟你的羌芜生疏。” “偶尔?我在它身上休息两百多年,拿到身体后就没有一次出门是不乘它的,它还想跟我怎么熟悉?” 叶凉眼神空洞地假笑。 “……咳。这次人够多了,下次,下次你再上来。” “哦,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鸣鸿这玩意这么脆弱,站几个人就要断了。” 鸣鸿愤怒地发出嗡鸣声,试图为自己鸣不平证清白。 李空青踩了它两脚:“安静点。” 白洛得意的抱着李空青的胳膊,对叶凉嘲笑道:“老人家自己有剑就别总想着占别人便宜,跟你站一起我都怕老人味儿熏着我。” “你到底哪来的脸说别人老,你身边有几个比你年纪还大的?说我老人味儿,我还怕你身上的狐骚味儿把我臭晕过去呢。” “你!” 白洛表情狰狞,但马上又变得柔弱无力,伏在李空青背上:“姐姐——你看他!叶凉居然说我老,还说我臭!” 李空青有些心累地拍拍他,转头对叶凉说:“你也少说两句。” 叶凉愤怒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什么?谁少说两句??刚才是那臭狐狸先来挑衅我的!为师看你个不孝徒是被那狐狸精灌了迷魂汤,猪油蒙了心!” 白洛怒吼:“都说了我不臭!!” 第42章 当年初见 自那夜魔族突然入侵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玄苍派从上到下忙地脚不沾地,原定在这个月末举办的换任典礼也因此推迟,时间另行商议。 是夜,冯洋端着一盘茶点走到主峰藏经阁,轻轻敲了敲二楼一间屋子的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冯洋推开门,弯腰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掌门。” 明时晏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有些疲惫地说道:“这里没别人,不用这么见外。” 冯洋叹了口气,把温热的茶点放在他桌子上。 看着明时晏略显憔悴的神情,他犹豫半晌,劝道: “师兄,休息会儿,你已经在这里办公快一个月没怎么睡觉了,哪怕修为再高,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明时晏扶着额角,摇摇头说:“不必担心,不过是处理点公文罢了。” 冯洋看看桌子和地上几堆摞成山高的卷宗,心说这哪里是“一点”公文。 “疗愈阁的伤者如何了?”明时晏笔下动作不停,问道。 “已经好了大半了,目前只剩一些伤势过重的弟子还在接受治疗,其余人基本行动如常。” “那就好。这段时间多亏了莫峰主和岳师弟他们,回头给千物峰多批点资金,让他们拿去好好休个假。” 上次一战后,经统计,洗智峰原有包括峰主长老以及弟子在内共436人,战后峰主端溪堂和长老菘蓝失踪,103人死亡,216人受伤,18名弟子在闭关山洞内修炼,未曾受战事波及,70人在外执行任务,也未被牵连。 剩余弟子皆不知所踪,后经战场清扫发现部分尸身或血迹武器残留,众人推断这部分人有可能是被魔族一口吞下,或被撕扯分食之,因此未能发现踪迹。 其余伤者还有另外三峰的弟子,以破云峰弟子最众,战场拼命三郎实至名归。 “洗智峰如今交给古慈打理,他上次也伤得不轻,会不会有力有不逮之处?” 明时晏有些担忧地问道。 冯洋:“师兄不用担心,洗智峰上有个叫薛昭昭的女弟子在帮她办事,那姑娘挺机灵的。” “那就好。” 明时晏放下笔,疲惫地喝了一口茶。 “这次玄苍派可谓是元气大伤,无道门那边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物资支持,回头你看着哪里需要修修补补的,就拿去用。” “那些身外物品都好修补,真正的损失还是那些逝去的弟子。”冯洋苦着一张脸说道,“一下子没了这么多条人命,弟子们都人心惶惶的。” 明时晏没有应答,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洋忧愁地继续说道:“李师姐当初在洗智峰上的经历我也听说过一些,但她平时与我们在一起时看起来都好好的,我没想到她心里对洗智峰的恨意如此深厚,以至于……” “师弟。”明时晏突然开口说。 冯洋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啊?怎、怎么了师兄?” 明时晏紧抿着唇,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太忽视空……李师妹了?” 冯洋一愣,想起从前明时晏每次出门不管多忙多累,都要带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回来送给李空青,晚上还经常偷偷跑到洗智峰指导她剑法,隔三差五就要送衣服添被子,金疮药红花膏更是把人家抽屉都填满了。 怎么想都和“忽视”俩字儿搭不上边。 但他又不好明说,只能支支吾吾道:“也、也没,我觉得师兄你还是挺……挺关心师姐的。” 明时晏脸上满是自责:“那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其实她当初会被欺侮至此,以至于心中那么厌恨洗智峰,恨不得将其屠杀殆尽?” “她当初明明……对谁都那么好。” 冯洋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她只是对我们很好,不想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告诉我们,也不想让我们知道。” “为什么?” “……可能,她怕我们会……同情她?毕竟,当初洗智峰,甚至玄苍派的人好像都不是对她很友好,还有人说她天煞孤星什么的……” “或许她一直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只有平等,和尊重罢了,而不是对她的弱小的怜悯。若是她将自己经受的苦难告诉我们,我们也无法感同身受,只能以身外人的目光可怜她,” “说不定,这种事情要比她受到的折磨更让她难以难受,痛苦万分。” 冯洋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安地看向明时晏。 却发现明时晏表情呆怔地看着他。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明时晏才轻笑一声。 “师弟,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桑老峰主会这么看重你了。” “你当真是……很懂人心。” 冯洋一僵,赶忙摆出一脸傻笑,拱手说道:“师、师兄真是折煞师弟我了,冯某人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哈哈,您、您也别放在心上。” 他迅速端起茶点,赔笑道:“掌、掌门师兄您慢慢处理公务,师弟我先行告退了哈!” 说完,他脚底抹油地迅速溜了。 明时晏垂眸看着卷宗上的字,只觉模糊不已。他揉了揉眼睛,向窗外看去。 藏经阁外面种着数棵高大的梨树,几朵雪白的梨花正在月光的照拂下静静展示着自己的柔美身姿,娇弱的花瓣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颤抖,不胜怜惜。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李空青时的场景。 他当时对韩府众人的恭维厌倦不已,在他们不注意时绕到安静的后院散心,却突然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从后院走了出来。 年轻的少女身姿端正如青竹,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蛋上,为她不施粉黛的素颜渡上一层浅金色的描边。 一眼看去,气质出尘,淡雅清绝,如皎皎明月,朗朗清风。 只是不知为何,那姑娘身上貌似有股挥之不去的,让人不舒服的异样矛盾之感。 他有些愣怔地看着那姑娘。 只见她安安静静地走了出来,好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明时晏突然发现到门槛外有什么东西正在反着光,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就见她狠狠摔了一跤。 啪叽一下,听着就很疼。 他急忙赶过去想扶她起来,可是自己一个陌生男子,对姑娘家动手动脚的也实在太过无理,他犹豫片刻,只好伸出手来想给她扶着起身。 没想到那姑娘见他过来扶自己,反而快如疾风般的起了身,他递出去的手帕也被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 这姑娘真豪爽。 他的手帕被拿走了,他反而还更高兴人家收下了他的东西。 后来他们聊了两句,她突然笑了。 那一刻,明时晏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了起来,风中传递而来的花香似乎更浓郁了一些,阳光洒在人身上,温暖的过了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那么快,一下一下,震耳欲聋,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在脸色变得不自然之前他赶紧转移了话题。 后来他才从韩府人口中得知她的名字是李空青,十几年前后院侍女捡回来的养女。 空青?是取自中药的名字吗? 真好听。 不过她似乎有什么困难,没办法去玄苍派拜师修道。 他无比失落,一直到离开韩府之后,他还在心里想着,要是以后还能见到她就好了。 她在这里好像过得并不开心,如果是在朝霞山附近,他多少可以帮上她一点。 好想再见她一面,为她做点什么。 我希望她能开心,希望她以后的每天都能像那般露出笑容。 第43章 死亡问答 冯洋最近很忙。 作为幻星峰年轻的新峰主,他每日都要监管打理玄苍派上下繁琐的日常事宜,比如分配外门弟子到各个地方扫地洗碗,制定每日的出入账清单,还有弟子的校服破损换新,其他门派的来访等等,时不时还得去给退休的老峰主送些茶饮新衣。 由于魔族一战损失惨重,他决定为玄苍派开辟些新的收入渠道,比如贩卖茶叶。 千物峰最近研制了一种新型茶树,茶香比当今市面上兜售的茶叶都要更清冷上几分,即便是以热水浸泡,也同样给人一种清凉彻骨,心旷神怡之感。 千物峰给它起名为“雾凇云隐茶”,就是之前被李空青顺走的那批茶叶。 冯洋这段时间就是整天忙着到其他门派和俗世界宣传这雾凇云隐茶。 不得不说他经商也是一把好手,短短几日的收入便已能够弥补上门内大半亏损。 掌门的换任典礼看来可以好好办一场了。 他手里抱着账本,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跑回自己卧房准备休息。 冯洋一把推开卧房门,将账本往桌子上潇洒一扔,后脚利落地把房门带上,准备扑到自己温暖的小床上睡觉。 可是今天屋里好像莫名有点冷。 他脚尖优雅地在地上转了一圈,就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窗边紧挨墙壁的椅子上,两条长腿交叠,手里还端着一杯正冒着热气的茶。 纸窗朝外大开着,乌云缓缓从圆月的面上移开,温柔的月光顺着窗槛进入屋子,照亮了那人淡雅的面庞。 冯洋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就彻底僵在了脸上。 “扑通!” 他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与地面来了个结实的亲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屋内一时间静极。 良久,那人开口道: “师弟,虽然我们很久不见了,但也不用上来就行此大礼。” 李空青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水,轻抿一口。 冯洋脸上背上全是汗,他从没想过自己修了仙之后有朝一日还会出这么多汗,还不敢掏手帕去擦。 “师师师师师姐姐姐姐……” 他像是身处数九寒冬一般牙齿打颤地说道。 “嗯。”李空青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应道。 她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冯洋,笑着说:“不用那么紧张,多年未见,师姐也只是想回来看看你们。只是如今你我二人身份不太方便青天白日地见面,这才出此下策。深夜突然闯进卧房扰你清净,真是不好意思了,师弟。” 冯洋差点趴地上磕头了:“师师师师姐不必如此见外!!冯冯冯某人的卧房您随便进!师姐愿意光顾寒舍此乃鄙人之大幸!” 李空青轻笑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话。” “哈哈……哈……您,您过奖了。” 冯洋干笑着说。 李空青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喝茶。 冯洋的脑袋快低到地上,但他不敢动,只能使劲翻着眼睛看向李空青。 她穿着一身玄色丝制宽袖长袍,袖口衣领处皆纹绣着流云状金线,看起来十分华贵精美,腰间用宽边腰封紧紧束着,描摹出一段曼妙的曲线。 她的外表和以前相比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好像腿长了些,相貌也没那么清瘦憔悴了,多了些红润的气色。 两个人一坐一跪,皆是沉默不语。 直到那杯茶水见了底,李空青才感慨地说道:“千物峰这新产的茶叶当真不错。” 冯洋悄悄抬眼观察她的脸色,附和道:“这茶是莫梧峰主和初雨师弟他们一齐研制的,费了好一番心思。” “哦?我还以为上次来的时候给莫峰主添了不少麻烦,她应该没时间做别的了,没想到她还能腾出手来研究茶叶。” 冯洋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嗯、这个,这个……是添了不少麻烦……不是不是!!是那个、那个,玄苍派的弟子身体好,天天吃的多跑得快,伤口恢复的快,加上千物峰药好,这才让莫峰主多歇了会儿!绝对不是……不是……” 越描越黑,他欲哭无泪。 幸好李空青也不是来和他扯皮的,她把茶盏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对冯洋说:“我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你些事。” 冯洋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啊?” 这他是真的好奇。 李空青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仙门最近已经在商议关于讨伐我的事情了?” 冯洋心说怎么上来就是送命题。 他硬着头皮回答道:“……是。” “开了几场会?” “从上月到现在,六场。” 李空青哂笑一声。 “呵。” “六场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冯洋尴尬地说:“这个……其他门派都还在观望,几个大门派百年前多少都参与了那场仙魔大战,死伤惨重,现在听说新……您出现了,都有些踌躇,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所以都在等玄苍派第一个站出来。” 李空青不屑地说。 “这也没办法,玄苍派毕竟是第一个被……那什么,出意外的宗门,还是仙门第一大门派,于情于理,都该是我们出头。” 冯洋既是气愤又有些无奈。 “那你们现在讨论到哪里了?不会连怎么应付成群出动的魔族都还没个计划?” 李空青一根手指敲着桌面,懒散地问道。 冯洋暗暗叫苦,他本以为李空青就回来报个仇就完事了,她居然还真要打上仙界啊? 虽说仙界本来也没打算放过她来着。 难道他今天就要成为泄露仙门对战魔族计划的千古罪人了吗? 冯洋心里纠结万分。 虽然他也不愿看到李空青被围剿消灭,但仙门这一战显然也是必打不可,他今天若是全都交代了,仙界恐怕要被血洗大半。 李空青见他沉默良久,也不急着追问,静静地等他回答。 上次她被恨意和复仇的急切冲昏了头,没怎么多做准备就跑了过来,结果被五行大阵好好教育了一番。 她体内有一半的灵血,能够不像纯粹的魔族那样受到五行阵强烈的压迫,但当时洗智峰上魔族近乎全军覆没的场面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仙门的千年积累非同小可,贸然进攻,哪怕她如今的修为能够碾压差不多整个修真界,到时候鹿死谁手也难说。 但过往之仇必须报。 哪怕她也知晓凭自己如今的实力,只要在仙门露面,他们必不可能放任自己这种会威胁到仙门存亡的祸患存活于世。 所以在攻上玄苍派之前她就早已做好跟仙门彻底开战的准备。 战争这种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就很难再停下来。 这次她要做好万全准备。 仙门要来围剿她,她便迎战,将那些试图反抗她消灭她的人尽数杀掉,为自己的江山开疆拓土。 本来她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魔界。 偏安一隅带给不了她任何安全感,她不是在富贵人家庇护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公主。 她是在别人的践踏,侮辱,欺压下,从泥潭里摸爬打滚活下来的李空青。 她的命是自己从阎王手下抢来的,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有胆子夺走。 只有当世上的所有生灵都畏惧地趴在她脚下时,她才能嗅到一丝轻松的空气。 只有当所有生物跪服于她的威压之下时,她才能觉得自己在安全地活着。 所以往后的每一战她都会全力以赴,认真以待,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差错。 更何况,一旦她失败,迎接她的将是暗无天日无边无际的封印,听叶凉的描述,那真是比死了还可怕。 她得搞清楚,仙门到底还藏着什么花样准备对付她。 冯洋还在沉默着,他在思考怎么在不透露出重要内容的同时又能够将计划不留漏洞地说出来。 但他更多地还是在疯狂祈祷掌门师兄快来拯救他。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屋子里的气温好像也慢慢降低了。 冯洋打了个寒战,突然感觉这温度有点不对劲。 刚进门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冷,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见李空青后心里害怕得过了头导致的,但现在好像真的有些冷得过分了。 他吸了吸鼻子,悄悄地往周围扫了一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角落阴影处,看不清面目,他身周的墙壁和地板结满冰霜,寒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冯洋正心惊胆战地思考着那到底是谁,又是魔族里的哪个大人物,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人莫名熟悉等一连串问题时,李空青突然开了口: “砚川,可以了。” 寒气突然消失,屋内回归到正常温度。 但冯洋身上不冷了,心里却寒彻骨。 他真想仰天长啸:怎么还带了个拷问的来!难怪这么久也没动手逼问,原来是有人替她动!!话说玄苍派作为第一大修仙门派不是有结界的吗?为什么两个大魔头能这么随便地进出啊?!还在这里又品茶又放寒气的这么长时间真的没人管管吗??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嘴硬不说怕是会直接变冰雕供人观赏,或者被冰刺扎个透心凉,能留下遗言都算自己这师姐还有点良心。 他只恨自己不能跟掌门师兄心连心背靠背,遇到危险瞬间传送到他背后,或者把他传到这来。 师兄你心心念念这么久的空青师妹就在这里你倒是快过来啊!! 冯洋憋住两行清泪,在死亡的威胁下到底还是开了口:“下个月末,仙门准备在玄苍派开启边界之门,以阵法和神器将魔族,还有您,逼到仙界这边,然后一举封印。” “嗤。”李空青轻笑一声,“商量一个月,居然连魔界都不敢进,只敢把人引到自己地盘围剿,以多对少还真是仙门传统手艺。” 她嘲讽完仙门的懦弱无能,又将话锋一转,对冯洋说道:“不过你唬人的本事倒是也见长,说了一串跟没说似的。” 冯洋心里一凉。 她压低了嗓音,沉沉地问道:“边界也不是随便就能开的,能开启这么大规模的边界之门用的是什么?阵法和神器又是什么?封印我又准备怎么封印?” 她身上瞬间爆发出极强的威压,每说一句话都像是一座山一般压在冯洋身上。 冯洋两股战战,快要被吓尿了,他吸着鼻子哭喊道:“开门用的是玄苍派那个钟!那个是东皇钟,上古神器,能大幅度开启异界之门,但开启后受神器威力影响魔族无法轻易通过,” “所、所以他们在东皇钟之下设立了天兵阵,边界之门开启后,阵法受神器影响,凝结出的天兵天将力量非同一般,近乎于真正的神界之兵,他们会代替仙门的人进入魔界跟魔族战斗,把你们赶到这边。” “然后,然后还有另一个神器,是、是清音观的伏羲琴!能操控人心,哪怕是您也难脱其控!到时候你们若是没有被天兵赶过来,清音观观主就会亲自操琴入阵,将你们全都引过来一举封印到菩提寺的崆峒印里!” 冯洋一口气将计划全部抖搂了出来,他现在觉得自己也可以被记载到玄苍派的藏经阁里了,以“向魔尊巨细无遗地讲解仙门对战魔族的计划”而名垂千古,只不过是罪名。 眼泪到底是没憋住,但他又不敢哭出声,强忍着擦掉的冲动任由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李空青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说地这么详细,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相对无言良久,她表情复杂地开口说道:“你们……准备还真是周全,为了对付我,直接动用三个神器。发动一个就已经很耗心耗力了,想同时发动用三个神器,这次到底有几个仙门参战?” 冯洋已经放弃挣扎了,他自暴自弃地说:“除了一些荒郊野外的小门小派,基本全部叫得出名字的门派都会到场。” 李空青有些惊讶,她嘴角一弯,露出一个颇为愉悦的笑容:“你们还挺看得起我。” 冯洋心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但嘴上还是苦哈哈地道:“百年前的仙魔大战血流成河,小一点的门派直接被灭门了,这次他们准备做好最充分的对战计划,至于祭出神器什么的,耗点力气就耗点,总比再死那么多人强。” 李空青扬起一边眉毛,手支着脸颊,悠闲地晃了两下翘起的腿。月光映在她的眸中,似是落下点点繁星。 片刻后,她懒懒地站起身,从身后窗外投来的月光被挡住,阴影笼罩在冯洋身上。 冯洋以为她终于要动手灭口了,身体抖地更厉害了,心里默默地把各路神仙佛祖拜了一遍。 正当他绝望到开始思考遗言的时候,李空青走到了他身边,他只看得到一双深黑色的靴子,以及被紧紧包裹在其中,在衣袍晃动下若隐若现的一对笔直细长的小腿。 李空青俯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满意地说道:“很好,你说的东西对我很有用。”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冯洋哆哆嗦嗦地问:“……什么?” “老掌门明蘅,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44章 一份礼物 李空青问出这句话后,卧房里霎时陷入了无边的死寂。 冯洋身体不抖了,他僵成一块笔直的铁板,连呼吸都暂停了。 “……” “……” 窗外传来阵阵虫鸣声,晚风从树叶中层层穿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冯洋的声音嘶哑飘忽,不安到了极点。 李空青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仿佛在说今晚月色如此迷人一般。 “现在,好像是我在问你问题?老掌门的死因,我一个叛逃十年的弟子都觉得不对劲,师弟现在贵为一峰之主,不应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摩挲着左手上一枚形状古朴的墨玉戒指,漫不经心地瞥了地上的冯洋一眼。 冯洋牙齿都在打颤,发出细小的“咔哒”声。 “……师姐您……可、可真会说笑啊,哈哈……老掌门死因门派里的大家不是都知道嘛?旧疾复发,灵力消耗过度,老掌门没能撑住,就……就仙去了。” “嗤。”李空青不屑地哂笑一声,“这些屁话你唬唬外人得了,旧疾复发,灵力消耗过度,呵,当年老掌门在边界裂缝前审判我的时候看起来可是硬朗得很,这才几年就脆弱得不行了?” 冯洋头上落下一滴冷汗。 “再者,千物峰那帮人半月有余就能把近一个山峰的受伤弟子医治地差不多全都活蹦乱跳的,还有时间研究茶叶,老掌门生病的时候他们是死了?” 李空青慢悠悠地俯下身,单手揪住冯洋的后领子,猛得将他一把从地上捞起来! 她阴森森地盯着冯洋煞白的脸,身上的杀意浓烈到近乎实质。 屋内的温度再次降至冰点。 “我今天本来没打算杀人。” 她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刀刃一般,在冯洋的脸上凌迟着,阴冷可怖。 “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瞒我,把我当成傻子耍。” “你说的这些话也就能骗骗三岁孩子了,再敢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今晚就给我下去陪老掌门,让他好好看看玄苍派的后人是如何妙语生花,巧舌如簧。” 揪着他后领子的手慢慢收紧,冯洋觉得自己被压迫地快要窒息了。 他嘴巴大张,两眼翻白,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憋出话来:“我……我真的不知道……呃……这些、这些只有掌门和……长宁长老才清楚,老掌门仙去时……周围没有别人,除了那两个人……谁、谁也看过他的尸身……” 言毕,揪住他后领的手一松,冯洋再次“扑通”一声趴到地上,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着。 “咳!咳咳……咳!” 李空青挽了挽袖子,恢复到之前淡然的样子,笑着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逼问你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冯洋心里暗骂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你刚才杀气快要把我碎尸万段了是在干嘛?! “你今天表现不错,师姐给你点奖励。” 冯洋:“?”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指,空气中瞬间燃起一团明亮的火球,照亮了昏暗的角落。 冯洋挣扎着抬头望去。 只一眼,就化作了冰雕呆在原地。 角落里的人在火光下终于显出了全貌,他身上也穿着一身黑袍黑靴,宽袖高领,不过和李空青不同的是,他的袖口和衣领皆是以银线绣着繁复纹路。 他面容冷峻英挺,肤色极为苍白,凤眸凌厉,剑眉斜飞入鬓,薄唇轻抿,身量近九尺,和小鸡仔一样的冯洋比起来他高大的像座山,只不过是座冰山。 冯洋终于知道刚才的熟悉感从哪来的了,这他娘的不就是当年在边界裂缝附近差点捏死他和李空青的魔族吗?!现在居然已经成为他这“好师姐”的手下了吗?? 虽然当初的“惊鸿一面”距今已经过了十年,但再次面对这人时,当年那股直面死亡的恐惧感还是在一瞬间就涌了上来。 这不会就是所谓的奖励?奖励了他什么?快速无痛死亡套餐吗? 李空青没在意他那活见鬼一样的表情,像是介绍老朋友一样,拍拍那人的肩对冯洋说:“冯洋,这是砚川,你之前也见过。” 冯洋心说当然见过,还差点被杀过。 “以后他来保护你。” “……………………” “啊?” 冯洋表情呆滞。 他刚才听错了?她说的什么?保护还是上刑? 冯洋面向他俩跪着,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在像父母认罪一样。 李空青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以后、他来、保护你。” 冯洋张着嘴巴,看着她旁边面色阴沉地好像下一秒就要杀人的砚川,他合理怀疑李空青踏出门一步他就会被这人捏爆脑袋。 今夜受的刺激太多了,他此刻反而镇定下来,或者说,麻木了。 “师姐,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需要什么保护啊?这位……爷您还是自己留着用,肯定比在我身边用处大。” 李空青扬眉,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当然需要保护了,之后我和魔族都还要再来几次呢,万一哪个不长眼的错手杀了你,那我还找谁问情报去?” “……” 心累。 冯洋可不想这么一尊大佛成天看着自己,他硬着头皮试图继续说服李空青:“玄苍派这么大的门派呢,他总是在我身边,肯定会被发现,掌门师兄不会放过他的。” 李空青安慰他道:“放心,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待着。” 冯洋心里一松。 “但是该出现的地方也绝对少不了,比如你想偷偷跟别人说今晚的事,劝他们及时改变计划什么的,你敢多说一个字就会马上魂归大地。” 姐姐,你说话能别大喘气吗?我心脏不好,被吓到就会死。 冯洋心里有苦说不出,砚川显然也非常不乐意接这份工作。 他平时总是神游天外漠视一切的脸上少见地蹙了蹙眉头,露出几分不愿。 李空青也没办法,但是这事只能交给他来做。 赤焰叶凉性子太咋呼,白洛又单纯,千华更是个闲不住的,实力足够性格又沉稳的只有他了。 再不愿意也得上,打仙门和打魔界可不一样,魔族散乱无章,牵住大头的,剩下的自然会跑来归顺,不服的挨个上门收拾就行。 仙门则会抱团密谋,搞不好就弄出个什么东西让她阴沟翻船。 所以她现在需要个机灵的内应替她传递情报,时刻掌握仙门动向。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李空青说,“他也不会看着你太久。” 冯洋茫然道:“……啊?” “也就这两个月了。” 李空青慢悠悠地走出门外,清瘦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声音也随风而散。 第45章 换任典礼 四月末,春花烂漫,落英缤纷。 被推迟了近一个月之久的玄苍派掌门换任典礼总算将在朝霞山主峰正殿门前的广场上正式举办。 典礼开始的前些天,从内外门弟子到长老峰主一个个忙地脚不沾地,各种会议开了又开,反复演练了好几遍,才把细节都彻底敲定。 四月二十三日,天气晴好。 典礼正式开始。 玄苍派大门敞开,迎接四方宾客。 庭内纤尘不染,窗明几净,连落叶杂草都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护宗结界被磅礴的法力反复加固,围上一层又一层强劲阵法,青砖白瓦的墙壁和绿意森然的树木看似普通平和,实则早已里外三层地贴上了隐形的符咒。 携着请柬的来客一进门,便由身着月白校服镶银玉冠的内门弟子恭敬带至广场上提前安排好的座位。玄苍派的内门弟子修为卓绝,外貌也个顶个的眉清目秀,白璧无瑕,一眼望去,甚是赏心悦目。 这种隆重的典礼自然不可能像平时那般朴素,到场之人皆是华服正冠,神色肃穆。 除清音观,无道门,菩提寺,万器峰这四个大门派的重要人士全部到场外,其他名声在外的仙门如悬阳宗,苏鸣氏,影迹门等也都收到了请柬,携亲眷子弟到场。 向来清净宁和的玄苍派今日高朋满座,沸沸汤汤。 明时晏站在殿内,看着眼前紧闭的殿门,神情有些恍惚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宁从身后拍拍他的肩,问道:“时晏,怎么了?” 明时晏如梦初醒般回神,勉强地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长宁叹了一口气,道:“是老掌门的事情吗?你也别想太多了,虽然过往掌门换任仪式都需要上届掌门亲自主持,但也不是没有过现在这种情况。掌门师兄在天之灵看到你如今这么有出息,也会很欣慰的。” 明时晏低低地说:“嗯。” 长宁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阴沉地说:“杀害掌门的凶手,我早晚会把他揪出来。哪怕他已入了轮回往生,我都要跑到阴曹地府将他彻底斩灭。” 明时晏身形一僵,双手紧握成拳,他咬着下唇,神色悲伤又痛苦。 “会是……他吗?你们之前提到的,那个叛出师门的弟子?” 长宁有些惊讶,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谁告诉你的?” 明时晏:“没有人告诉我。是父亲之前卧床不起时,曾经叫您过去,交代了一些事情,我当时在门外听到的。” 长宁眉峰紧蹙,道:“既然你知道了,为何一直没问过我和老掌门?” “你们若是愿意说,早就会告诉我了,何须我自己去问。” “……唉,你这孩子倒是懂事。” “不过,哪怕不是他干的,当时掌门变成那样,跟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也脱不了干系。” 长宁眼神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述而又柔和了神色,劝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你的继任典礼,其他的都等以后再说,一会儿就该你上台绶礼了,好好准备,外面的客人都在等着呢。” 明时晏颔首道:“是。” 只是眼神里依旧有抹挥之不去的愁绪。 一炷香后。 “掌门,请。” 引礼弟子俯身行李,恭敬地对明时晏说道。 他理了理衣襟,回道:“我知道了,开门。” 紧闭的正殿大门被徐徐拉开,明时晏迎着扑面而来的明媚日光走了出去,缓缓登上高台。 严肃庄重的誓礼在全场千人的注目下很快就结束了,长宁长老双手端着一个银盘,盘上乘着方方正正的掌门印和一块玉制令牌,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苍”字。那是只有历届掌门才能佩戴的令牌,代表着对玄苍派一切事物的统领权,危机时刻还有保命之效。 明时晏单膝跪地,谦卑地低下头颅。 长宁稳重沧桑的声音上方响起:“明时晏,今日尔将承下玄苍派掌门一职,成为玄苍派掌门之位第一百三十二代任职者。从今往后,凡属本派之人,皆将听尔号令,凡属本派之物,皆将归尔所置。你可有做好准备担此大任?你可有足够能力接此重责?” 明时晏沉稳有力地回道:“玄苍派明时晏,愿承此重任。自降生于世至今整二十九载,潜心修行,惩恶扬善,匡扶道义,不曾滥杀无辜,不曾欺凌弱小,不曾有违门规,自十五岁以来,接受降魔除邪任务一千三百二十六件,皆尽心尽力,尽善尽美,未曾有半分疏漏。” “吾在此立誓,吾之身愿为玄苍派众生万物而死,吾之道愿遵玄苍派门风道念而行。以此身微薄之力,扬本派千年之道,无怨无悔,无偏无斜。” 朗朗誓言传遍百里场地,东皇钟钟声浑厚,百响不止。 明时晏保持着跪地姿势,从长宁手中接过那仿佛重若千斤的银盘后才慢慢站起身。 菩提寺主持走上台,明时晏躬身绶礼。 年迈苍老的主持手执灵露仙枝,在他眉心轻轻一点,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遍全身。 “至此,礼成。” 长宁高声宣布道。 广场上响起浑厚的贺声: “恭喜明掌门。” 明时晏神色淡漠又庄重,站在高台之上环视了一圈到场宾客。 看到某处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愣怔地看向那里。 虽然他马上便调整好了表情,但还是被长宁发现了异样。 “怎么了时晏?” 他紧张地问道。 明时晏动作幅度极小地摇摇头,轻声说:“没事,长老。” 长宁看起来有些不相信,但已经到下台去参加宴席的时候了,他便收了疑问,没再开口。 明时晏端着银盘,刚才还四平八稳的手,此时竟在微微抖动。 他强忍住扭头去看的冲动,一步步走下高台,前去宴堂会客,旁边的弟子接过他手中银盘,将掌门信物妥帖收好。 盛大的宴席从白天摆到深夜,众人才接连告辞。 明时晏送完所有宾客后才回到卧房,此时已明月高照,萤火虫在林中飞舞,安静又美好。 他跟别人客套寒暄了一下午,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面色潮红微醺,他揉着额头推开房门,准备洗漱休息。 门刚打开,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他可没冯洋那么迟钝,察觉到不对的一瞬间三千尘便已迅速出鞘! “叮!” 三千尘笔直地向前刺去,却只是没入墙壁之中,没有刺到任何人。 不,不是没刺到,是被那人微一偏头,躲了过去。 “师兄,久别重逢,怎么上来就兵刃相向的?” 第46章 不似年少 “师兄,多年不见,怎么上来就兵刃相向?”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一脸冷肃警惕的明时晏顿时愣住,捏着剑诀的手也不觉放松。 “师妹?!” 三千尘倏地归鞘,明时晏震惊地喊道。 他这才看清房间里那人的样子。 李空青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苍派校服,相貌与从前别无二致,正微笑着看向他。 明时晏看着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年他们在玄苍派共同修行之时。她也是像现在这般穿着纯白色的校服,和他一起谈天说地,聊着一些日常小事,当说到有趣之处时,她也是这般笑着。 李空青在誓礼结束后就来到了这里等他,此时见他呆愣在原地,便自己倒了两杯刚泡好的茶,一杯自己举起来喝了,一杯放在桌子对面,静静等着他过来。 只是一直等她慢悠悠地喝完茶水后,明时晏也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李空青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明师兄?为何不过来?我以为你刚才没继续动手杀我,是愿意和我一起坐下来喝一杯茶聊聊天的意思。” 明时晏没说话,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眼里有思念,有不解,有深情,也有……些许痛苦。 李空青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猜测道:“是因为……与我这样的邪魔歪道坐在一起会让你感到不耻?还是因……” “不是的!” 还没等她说完,明时晏就急忙开口否认道。 李空青一愣,困惑地看向他。 明时晏深深地望着她的脸,眼眸中满是她的倒影,像是要在今晚将这空白的十年全部弥补回来一般。 良久,他才轻轻说道: “我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万千思念,只化作一声问候。 李空青垂眸,手指摩挲着光滑的青玉茶杯。 “挺好的。” “……那就好。” 明时晏点点头,错开眼神。 “那就好。” 今夜温柔无风,窗外蝉鸣阵阵,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李空青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我给你带了桂花酒。” 明时晏一怔。 “当初说好的,等你当上掌门,我们一起开坛桂花酒,一醉方休。” 他抿紧唇,眼神中满是柔和:“……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你会把那句话当做一个玩笑。” 李空青开怀地笑了一声:“哈,当时我确实是当做玩笑。毕竟我本以为你这种乖学生不可能喝酒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明时晏,“但现在看来,当初玉洁冰清的好学生也学坏了啊,大晚上带着一身酒气回房。” 明时晏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当上掌门以后有些事情就躲不开了。” 李空青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得不说这新研制的雾凇茶当真是口感奇妙,让人回味无穷。 “啧啧,仙门的那些人一个个看上去多清高似的,其实和俗世界的人也没什么不同。应酬,敬酒,讨好,巴结,联盟,该有的一个也没少,道心都修到狗肚子里了。” 身为仙门之首的明时晏:“……” “不过,”李空青调笑着看向他,“师兄你还要在那里多久?让玄苍派掌门站着给我陪茶,也太折煞我了?” 明时晏踌躇半晌,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顺便施了个清洁咒,把白天宴席中身上沾染的酒气都消掉,这才在桌子边坐下。 “不用这么麻烦,反正一会儿还要继续喝酒。” 李空青将桂花酒放到桌子上,刚想开封倒两杯时,明时晏将酒坛接了过去。 “我来。” 李空青任他动作。 酒封一开,桂花酒香溢满整个卧房。 “下次你若是想来,可提前知会我一声。” “好方便你带人清剿我吗?” 李空青笑盈盈地看着他。 明时晏轻轻摇头:“……提前告诉我,我把这里的结界撤了。” 她默然。 “这结界还是挺牢固的,不好打开。你好久没回来了,我……不想你被拦着。” “你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不怕我像屠杀洗智峰那样,把主峰再杀一遍?” 李空青定定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一丝破绽。 她口中说出的话毫不留情,时刻强调着二人如今隔着血海深仇,不要妄想回到从前。 明时晏拿着茶杯的手瞬间握紧,指尖泛白。 他显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逃避般地说起另一件事情:“今天在典礼上,我看到你了。我没想到你会来。” 李空青也缓了神色,道:“当初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而肥。” “可你今天没有遮掩相貌,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遮了,只不过你看到的还是我的本相。” 李空青今天完整地围观了典礼,在听到明时晏接受除邪任务的数量时无比震惊,难怪他当初那么忙,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跟他们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老掌门长老他们可真不是人啊,把一孩子逼成这样。 平时恪守清规戒律,做什么都中规中矩的,活像个小老头,还要到处跑任务,啧啧,不过也难怪这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师兄,当了掌门。 李空青心里很是感慨。 明时晏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咳,今天的典礼……都是提前演练过好几遍的,这话我一天得说上几十次。” 说完,他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灌了口酒,平时的沉稳不知道都扔到哪去了。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喝着酒,心中想着各自的事情。 李空青今晚想跟他说的事情很多,比如她想劝劝明时晏,之后他们开打的时候玄苍派别太掺和到其中,她也看在两人往日情分上手下留个情,以后她占领仙界的时候给玄苍派些特权。 据她估测,仙门现在应该只有明时晏能跟她打成个平手,如果他们对打的时候还有万云华长宁他们参战的话局势就不好说了。 还有老掌门的事情,她也有些好奇。 但是现下得先稳住明时晏,这么好的气氛提起他爹的死因也太煞风景了。 明时晏也在心里揣度她的来意,只是他很阳光乐观地认为李空青是单纯来祝贺他的,如果有其他事情,肯定都是顺带的。 他越想越开心,连喝了好几杯酒。 李空青看他喝的那么快有些不解。 自己的到来就让他这么不安吗?都开始借酒浇愁了。 两人各怀鬼胎,安静地喝了阵酒。 李空青到底是有些忍不住了,对还沉浸在喜悦里的明时晏说:“师兄,今后……你打算如何?” 明时晏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仙门已经开过讨伐我的会议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他艰难地问道。 冯洋告诉我的,李空青心想。 “我自己猜的。也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事情。” 她理直气壮地说。 明时晏放下酒杯,面色沉重。 “是的。” “到时候你会作为主力来围攻我吗?” “……按照计划安排,是的。” 他艰涩地说。 “……” “我……不想与你刀剑相向。” “但仙门已经拟定好了大致计划,很快就会对魔界发起攻势,” “那夜我不在,不知你如今实力如何,但你能将万峰主伤成那样,想必我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苦笑一声。 李空青道:“你是怕我杀了你?可你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明时晏:“我并非是担心这个,我只是,不想与你站在对立面,被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我们本不该如此。” “不。”李空青沉声回道,“我们注定如此。” 明时晏一僵,垂首不语。 “当初在洗智峰的时候,我就幻想过无数种将端溪堂和菘蓝他们杀掉的方法,只是囿于实力不足,没法真正动手。” “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想杀了他们。” “对不起。” 明时晏声音嘶哑。 “如果我当时早一点察觉你无法忍受那种生活,不,如果我在当初开山收徒的时候就劝父亲将你收下,或许就不会到如今这种地步了。” “也许,你就可以走上一条光明坦荡的大路,不用这般殊死拼搏。” 李空青摇摇头:“师兄,你不懂。” “不管走哪条路,我都会变成这样。” “我早就看清了自己,我不会安于现状,不甘于屈人之下。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从我出生时,就决定了未来的路不会好走。不拼上这条命就永远得不到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第47章 怀柔策略 明时晏震惊地看向李空青。 “师妹,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空青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地说:“所有的一切。” “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一切,我都要。”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明时晏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芳香馥郁的桂花酒此时像是失去了味道。 但是不过静默须臾,李空青却又笑着开了口:“呵,师兄,别那么紧张嘛。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向你宣战的。大喜的日子,我们聊点别的。” 明时晏身体放松几分,但脸上的沉重还是挥之不去。 “你想聊什么?” 他为自己和她斟了一杯酒,仰首喝下。 “你是不是喜欢我?” “噗——!!!” 明时晏第一次如此失态,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水全部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被呛到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咳……咳咳!我……咳……” 嗓子里的酒水已经咳出来了,但他还在继续假咳,试图蒙混过关。 李空青起身走到他身后,好心为他拍了拍背顺气。 她的手每次接触到明时晏的背时,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僵成一块铁板,还未等放松,她便再次碰了上来。 明时晏现在可谓是煎熬至极。 他身后传来李空青身上冷冽的体香,混合着桂花酒的迷醉酒气,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他心乱如麻,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 话未尽,他就闭上了嘴。 人家问了一句他就直接招了,现在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他也不会否认。 让他跟李空青撒谎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急得鼻尖溢出点点汗水,感觉屋子里变得格外热,四月的晚风都不够凉快了。 李空青见他害羞成这样,也不逗他了,直接告诉他道:“十一年前的今夜,你亲了我,我当时醒着,感觉到了。” 明时晏这下是真的很想原地去世了。 那年李空青出任务时遇到一个很棘手的凶手,本来与另外几个同出任务的弟子一起做阵便可收服,偏偏另外几人接连害怕地跑了。 她独木难支,和那凶兽打了个你死我活,拖着一身伤回来后还被他们平分了奖赏,被端溪堂克扣了银子。后来她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明时晏正拿着药草站在她门口,当时已是深夜,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见她回来,明时晏赶紧把她扶了进去。 “怎么又弄了一身伤?”明时晏紧张地问道。 “遇到了点麻烦。” “下次遇到这种麻烦,直接跑掉就好,任务完不成还有下次呢。” 但是完不成的话回来要被端溪堂吊起来打,关到柴房睡地板。 “嗯。” 她没有多说,只是淡淡答道。 回答完她便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不安心,伤口疼得不行,让她没办法彻底入睡。 朦胧间,她听到明时晏端盆打水的声音,他将毛巾浸了热水,仔细地擦去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血迹,然后为她掖好被子。 做完这些后,他许久没有动作。她昏昏沉沉的,也不知他是走了还是没走。 突然,她感觉到有股热源在慢慢向她靠近,淡淡的檀香气息萦绕在鼻尖,一道柔软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额头上,只停留片刻便迅速离开。 这下李空青彻底惊醒了,但是依旧没有没有睁眼,她听到房门被慌乱地关上,门外那人向来沉稳的脚步声变得有些慌乱。 多年前在年少慕艾的懵懂感情作祟下,他没忍住,吻了李空青,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 明时晏羞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你……你一直知道……我、我的心意?” 他越说越小声,声音虚的很。 “嗯。” 也挺难不知道的,她又不是傻子。 “那你为何,”他犹豫地问道,“为何一直不戳穿我?”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地偷偷瞄着李空青。 李空青很淡然地道:“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和你在一起吗?师兄,别傻了,以当时你我二人的身份,哪怕你愿意光明正大地公布我们的关系,也只会让我的生活更不好过。” “……” “你还记得你有一次给我送衣服吗?” 明时晏愣愣地问道:“哪一次?” 李空青嘴角抽搐:“……就是你送完之后,我让你不要再来的那次。” 他恍然大悟:“哦哦,那次啊。不过为什么不让我去送了,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我现在告诉你。那次你给我送衣服,被几个一直仰慕你的女弟子看到了,她们……做了些不好的事情。” 明时晏紧张地问道:“她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无非是抢了衣服,围殴她一顿,将她屋子翻箱倒柜,把以前明时晏送的东西全部抢走,把她的衣服撕烂,顺便再散播一些谣言,联合其他的男男女女每天一起辱骂排挤她罢了。 洗智峰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学到了点端溪堂阴阳人的精髓,下起黑手来一个比一个阴损。 不过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她的那些魔族手下吃干净了。 “不重要。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明时晏愧疚到了极点:“我……对不起,我光想着对你好,却忘了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给你带了许多麻烦,对不起。” 李空青手放在他的肩上,说道:“不用道歉,没有你的事情他们也少不了找我麻烦,无非是以什么样的由头罢了。” 明时晏依旧低垂着头颅,像是做错了事的大型犬一样。如果头顶有耳朵,此时应该已经耷拉下来了。 情绪调动地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提要求了。 “算了师兄,都过去的事了,别放在心上。我们来说些眼下比较重要的事情。” 明时晏抬头看她。 “其实我也并不想与仙门开战。” 李空青看似苦恼地说。 “毕竟两族相争,伤亡势必不会小到哪去。我一开始也不想搞成现在这种情况,但你也清楚我都经历了什么,也应该明白我有多恨洗智峰,我不为自己报仇,没人会替我主持公道。” 她的眼神悲伤又痛苦。 “我血洗洗智峰是迫不得已,当初经历的一切让我只能这么做。你懂吗?” 明时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他的身份来安慰她,哪怕再真诚,也实在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讽刺感。 李空青观察着他的表情,徐徐推进:“所以,之后如果仙门真的要围剿我,我们二人都各退一步如何?” 明时晏有些困惑:“各退一步是何意?” “玄苍派还有师兄你不要过多的参与战事,我也会让魔族尽量不去伤害玄苍派的人。” “可……玄苍派是这次战事的主力。” 李空青温柔一笑,指尖不经意地滑过他的侧脸,感受着触碰间逐渐僵硬的身躯,在他耳边轻柔地说道:“跟他们装一下就好了啊,不要太认真嘛。我也会——” 她的唇近得快要贴上他的侧脸。 “好、好、配、合、你、的。” 呼吸打在面颊,明时晏手瞬间紧握成拳,连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都没法好好思考。 但他还是勉强坚守着原则:“不、不行,玄苍派不出力的话,仙门势必伤亡惨重。” “你不信我?” “怎么会!只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不能拿人命儿戏!” 虽然红晕未散,但他还是一脸正直地说。 “……” 难搞。 李空青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明时晏了,让她这么有耐心陪他兜圈子,换个人她早就把他剁成肉沫喂吞天蟒了。 明时晏于她有恩,还在她当初黑暗的生活中给过她为数不多的温暖,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感情一直都那么真挚,也没有跟她敌对过。 对他,李空青不是很想来硬的。 但是眼看装柔弱的戏码没用,她也懒得装了,准备动用另一张手牌。 她的手原先放在明时晏肩膀靠近自己的那一侧,现在却缓缓游移,挪到另一边,整个人几乎半靠在他身上。 温软的身躯覆盖在他背上,明时晏慌得发抖:“师师师师妹你、你这是干嘛?” “呼。”李空青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吐气如兰,轻声细语地说:“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你说能干嘛呢,明师兄?” 第48章 春风一夜 夜色正好,桃李争妍。 屋内的气温正在缓缓上升,以至于明时晏热到身上出了汗。 他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后腰抵在桌边,双手反撑在桌子边缘,身前是正缓缓压过来的李空青。他眼神上下左右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向她。 他喉结上下滚动,面色红的像着了火。 “师妹,你冷静!”他声音颤抖地喊道。 李空青双手支在他身侧,上半身极具侵略性地完全压在他身上。那抹柔软的触感让他只觉身体酥麻阵阵,双臂微微发抖,哪怕是曾经接受数百斤巨石训练的时候也没这么抖过。 他心跳快地像是要蹦出来一样,随着急促的呼吸,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但是每次起伏间都会与她贴的更近,心跳声穿透春末时分单薄的衣衫,在二人紧贴的胸口间互相倾诉着绵绵情意,几乎血骨交融一般。 他赶忙平复呼吸,不让自己的心跳声太过明显。这么一分心,脑子里便没有空余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李空青嘴角笑意更深,陷出两个浅浅梨涡,眼神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本来没想进展这么快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必须提前动手了。 她抬起右手,顺着明时晏那被腰封紧紧束缚住的劲瘦腰肢慢慢上移,抚过平坦的小腹,有力的胸膛,厚实的臂膀,最后停留在脖颈和耳垂处。 这一路上没有像从前那般若即若离,而是每分每寸都身体交接,感受着彼此的热度和脉搏。 明时晏已经没心思去管呼吸和心跳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手带给他的触感上。他上身紧绷后仰,感觉身体似乎马上就要不再听从他的掌控。 明时晏银牙紧咬,狠下心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师妹!” 他本想叫醒她,也叫醒自己,奈何力有余而心不足,手上抓地紧,口中喊出的话却是有气无力,比梦中呓语还要虚上几分。 李空青轻笑一声。她眸中含情,款款问道:“怎么了,明师兄?你……不喜欢这样吗?” 明时晏:“我……你、你别这样。” “我哪样?” “……” 他闭了闭眼,挣扎着说道:“师妹,你想要什么,开口说就是了,何必……何必……” 李空青一挑眉:“我开口说,你就给我?” “只要不违背原则,我一定尽我所能!” “噗。”她哂笑一声,摸了摸他白皙的脸颊,“那我们还是继续做现在该做的事情。” 明时晏急道:“师妹!” “诶~现在就不用叫了,一会儿再好好叫。” 她原本撑在桌面的左手突然抬起,猛得扯住明时晏的衣领,将他用力向前一拉! 柔软温热的嘴唇立刻紧紧贴合到一起,那股清冽的体香瞬间闯入鼻息,将明时晏的大脑冲击成一片空白。 他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淡雅脸庞。 “?!!!!” 李空青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着亲吻带来的新鲜体验。 还不错,挺软的。 就是明时晏身体僵硬地厉害,有点破坏气氛。 不过他现在被吓得嘴唇微张,倒也方便了她行事。她顺势将粉舌伸进他的口中,探索着幽暗的空间,无师自通地纠缠住他的舌尖,姿态优美地与之共舞。 一丝血腥气在二人口中缓缓蔓延开来,但是这点微妙的不对劲对于此刻大脑宕机的明时晏来说已经无法意识到了。 李空青本想将明时晏推倒在桌子上继续亲,但是这桌子对于两人的身高来说实在有些矮了,还硌得慌。 她眼皮掀开一条缝,看明时晏还一副魂游天外的呆傻表情,便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不管不顾地拽着他在原地转了个身,将他推到后面的床上。 明时晏被她推地横躺在床上时还有些发懵,他呆呆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床帏,忽然一片阴影落了下来,遮住了他全部视线。 李空青乌黑的长发像阴云般笼罩在他身体上方,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嘴唇再次压了下来。 这下明时晏彻底缓过来了,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手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虚虚搭在李空青的肩膀上,动作要推不推的,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血腥味似乎变得浓郁了一点,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舌头流进他的喉咙深处。 明时晏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他手上用了点力将李空青推开些距离,眉头微皱,担忧地问道:“师妹,你受伤了?” 李空青扬眉,惊讶于他才反应过来有问题。她表情看似随意地说道:“哦,出了点血,不碍事。” 明时晏却是很紧张,他微微撑起身子,焦急地问:“怎么会突然出血?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李空青好笑地看着他:“师兄,你都不担心是我在想办法害你吗?” 明时晏一愣。 李空青现下没什么耐心,她再次将明时晏推回床上,急切地压下身子吻了过来。 明时晏含糊不清地说:“等……等下,我先看看你……” 李空青加深了吻,不让他再继续像个老妈子一样问这问那的。 明时晏显然想反抗着继续说些什么,李空青一把扯下他的腰带,拉开他的衣服! “!!!!!” “等!……等下!” 他刚想大声喊句等等,就意识到现在夜深人静,万一有谁听到之后过来就不好了,于是又紧急换回气音,低声急切地喊道。 李空青将他的腰带扔下床,嫣然一笑:“不等。” 然后继续往深处解开了他的里衣,露出了他精壮健硕的上半身。 李空青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上身紧实的肌肉,没想到明时晏平时看着像个身形清瘦的谦谦君子,衣服下却这么有料。 明时晏脸红地要原地爆炸,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本来不是单纯地坐在一起喝酒道喜的吗??怎么突然就…… 他急得不行,两手死死地拽着衣服捂住上身。 “师妹!你到底想干嘛?!” 李空青眼里满是挑逗和暧昧地看着他:“都已经脱到这种地步了,你觉得我想干什么呢?” 她眼睛亮亮的,虽然今晚目的已经达成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但如果能顺道体验一把之前被打断的双修之法倒也不错,更何况对方是明时晏,修为够高,亏不着自己。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地看着身下捂着衣服面色通红的明时晏,残忍地扒开他的手,继续脱他的衣服。 “不行!不行啊师妹!我们不可以!” 明时晏撕心裂肺地小声喊道,眼角泪光闪烁,像是即将要被糟蹋了的良家妇男一般奋力抵抗着。 李空青不明白了,她困惑地问道:“为何要反抗啊师兄?你不喜欢我吗?喜欢的话,那为何不愿与我双修?” 明时晏没想到她会将这种事这么直白地问出口,一时间嘴巴开开合合,不知该怎么解释。 本来李空青只是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生了点逗他的心思,但是看明时晏反抗得这么厉害,她反而起了股狠劲儿,今晚还就必须压着他来一把了。 她的手稍一用力,水火不侵的校服和里衣便一并直接从肩头撕裂开来,露出雪白坚实的肩膀。 “师妹!!” “这么爱叫,留着力气等一会儿叫几声好听的。” 她冷酷无情地打断他凄惨的叫声,不顾他那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反抗,将他身上繁复外衣脱了个干净,只剩下薄薄的裤子。 明时晏使劲拽住衣服不让她扔开,紧闭着眼睛喊道:“不行!没有经过……三媒六礼,怎么能做、做这种事!我、我不能如此不负责任!”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 李空青有些无语:“用不着你三媒六礼负责任。就算你想负,你能怎么办?以玄苍派掌门身份与刚血洗了半座山峰的魔尊成亲吗?你真是……” 明时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将头转到一边,眼中满是失落和忧愁。 …… 李空青不喜欢这种表情。 他不是喜欢她吗? 那为什么与她在一起时还总是这副样子? 明明按她说的话老老实实去做就可以了,她心中也不是不喜爱他,只要他听话,想要什么她都给的起。 可他为什么就总是要揪着那些狗屁的道义原则名声不放??那些蝼蚁一样的人说什么做什么是死是活,这些到底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如果这么在意自己身为掌门的职责,那她打下仙门之后就放玄苍派一马,等她把那些敢反抗她的人都杀了,他还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地做他的掌门。 可他就非要反抗她,与那些蝼蚁为伍,成群结队地与她为敌。 这算什么喜欢?!真要喜欢她,那就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听她的话,按她说的做,不要总是想着那些没用的东西。 看来自己还是对他太好了。 李空青面无表情地想着。 如果说,之前她一直是抱着逗弄的心思在和明时晏开玩笑,那现在她是真的有些怒了。 他不愿做的事,她今晚就偏要逼他做,由不得他反抗。 她坐在明时晏身上,阴冷地看着他。 明时晏见她许久没有动作,奇怪地转过头。 还没等他看清李空青脸上的表情,李空青突然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上狠狠一折! 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指猛然变成一条粗壮的绳子,泛着暗青色的微弱光芒,将他的手腕紧紧捆起来,绑在床头上。 “???” “师妹你???” “闭嘴。” 她冷冷道。 明时晏听话闭嘴。 李空青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脱下衣服,一层一层,从雪白的校服,到中衣,再到小衣。 “?!” 明时晏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在她脱到中衣时又闭着眼睛把头扭到一边。 他嘴唇张开又闭上,想说些什么又不敢。 李空青毫不在意地将衣服脱了个干净,赤裸的身躯伏在明时晏的身上。 两人的上身此时一丝不挂地贴在一起,心跳声几乎清晰可闻。 明时晏被这触感逼得身体都在发抖。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一处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了快三十年,自己的某个部分第一次因为鲜活的欲望起了变化。 但此时这种活跃却是有些过分明显了。 李空青光洁的长腿用力下压,分开了明时晏的两条腿,膝盖微微一动,就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变化。 “呵。” “嘴上反抗地那么厉害,身体倒是挺欢迎我的啊?” 她伸手捏住明时晏的下巴,轻佻地摩挲了两下,感受着皮肤细腻的触感。 明时晏闭着眼睛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睁眼。” 李空青说道。 他没动。 李空青脸色沉了下来,她一只手放在他的心窝处,语气阴冷地说:“别让我说第二次。” 明时晏鸦羽般的睫毛一颤,犹豫片刻,还是慢慢睁开了眼。 他想看向别处,却听李空青在离他鼻尖不过半寸的地方低低说道: “看着我。” 他只得看着李空青的双眼,瞳孔一动不动,不敢再往下半分。 李空青满意地眯起眼,脸色柔和了一些。 然后除去了明时晏身上最后遮掩着的裤子,与他彻底亲密无间地贴合到一起。 “!!!!!” 下身传来凉嗖嗖的感觉,让明时晏脸上青白红交错不停,李空青彻底贴上来的身体也让他僵成了一块石板。 空寂了二十九年的某个身体部位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兴奋。 明时晏的喉结滚动了一次,两次。 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身体的异样,身体轻微地往边上挪了挪,对李空青乞求道:“师妹,你先下来。” 李空青双手撑在他身上,支起身体,偏着头妩媚地问道:“为什么?” 明时晏再次深吸一口气,说:“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哦?是吗?可我觉得,”她魅惑地笑了一下,清淡的面庞恍然出现几分媚色,“你的身体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她的手突然向后一伸,抚上某个正昂扬着的地方。 “嗯——” 明时晏没忍住,泄出一声低喘。 他平日清心寡欲惯了,从未受过如此刺激。刚喘出声,就死死咬紧了嘴唇。 李空青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师兄,你好像很喜欢我。” 明时晏当然很喜欢她,但是现下她说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明时晏心里默念大悲咒,试图浇灭心中的熊熊烈火。 可惜李空青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手轻轻握住,两处细嫩的肌肤相贴,只无比温柔地磨蹭了两下,明时晏便彻底破功了。 “嗯……师妹……” 他受此刺激,难以自控地挺了一下腰腹,但又迅速忍住,无助地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女子。 李空青奖励般低头亲吻几下他的唇角。 “嗯,师妹在呢。” 她轻声说道:“这段时日,我在魔界那边学到了不少新东西,今晚我们可以多试试。” 第49章 菩提慈悲 李空青整了整衣领,慢悠悠地走回不夜宫。 刚晃进不夜宫的大门,一堆人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忽视掉公文捧得比人还高的手下,她对其他人道:“我出去一晚看个朋友而已,不用这么热情地迎接我。” 叶凉肩上站着华丽贵气的相人鸟,两眼冒光,鼻子像狗似的来回闻。他警惕地说:“不对劲。” 李空青:“哪里不对劲?” 叶凉:“面色含春,脚下生风,神清气爽。还有这气味。” 他又凑近李空青,使劲吸鼻子嗅了嗅,愤怒地质问道:“有男人的味道!你昨晚出去偷腥了!!” 李空青:“你闻错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信誓旦旦地说就是去见个老朋友,上次去见好歹还带了个冰块脸砚川,半夜就回来了,这次非要自己去,日上三竿了才回来,说没猫腻狗都不信!” 叶凉目光炯炯,洞若观火。 李空青敬佩地为他鼓掌:“厉害,厉害,不愧是当世六界青天大老爷叶凉。” “别扯皮!说!昨晚见谁去了?都干什么了?” 叶凉摆出一副捉奸在床的正妻模样,指着她的鼻子问道。 还没等李空青如实招来,白洛就一把推开他:“边儿上去,见谁都比见你强。姐姐,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在寝殿里,要不要现在去吃?热水也都放好了,要不要洗个澡去去风尘?” 李空青:“行,我先去寝殿吃点……” 赤焰也不甘示弱地凑上去:“尊主姐姐,我不想再照顾你那小宠物了,昨天喂饭的时候它差点把我吞了!” 李空青:“你是不是又惹三头了?” 赤焰委屈道:“哪有!我哪里敢惹那玩意啊?它又不管来的是什么,见着个东西就吞,这几天已经连食物带送饭的吃了好些个了。” 三头就是李空青之前在魔界四处闲逛的时候收的坐骑,吞天三首蟒皇。 一般的吞天蟒只有一头,身体最长也不过数百米。但这只蟒皇蛇身却长达数千米,自七寸处分裂成三股,首端各长着一个巨大的蛇头。谁也不知道这条蛇到底活了多少年,千年亦或百年。 当初李空青特意循着踪迹找到它的老巢,与它战了七天七夜才将其彻底打服,收入麾下。 当时的场面之盛大可谓天地失色,周围的山川河海皆被踏平填满,地貌也完全改变,到处都是遗留的战斗痕迹。 直到第七天,那三首蟒皇总算是彻底没了力气,三只巨大蛇头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地面被砸出又宽又深的坑洞。 李空青也没好到哪去,她单膝跪地,粗重地喘息着,以鸣鸿刀撑地,刀身上沾满灰尘与血迹。她那天青色的外袍已经脏得不能看了,被撕破多处,鲜血染红了大半边身体,但是细看之下却没几道伤口。除了伤势最重的几处外其他的早在受伤的一瞬间就完全愈合了。 这一架打完,她与吞天蟒皇定立了主仆血契,从此它将完全听从李空青的召唤和命令,不得有半点反抗。 李空青给它起名“三头”,叶凉他们评价道这名字太简单粗暴了要不要起个文雅点的,李空青说不用,贱名好养活。 她把三头带回了不夜宫,命人专门挖出一个深坑供它休息,每天都派人去给它喂食清洁。 赤焰就是被安排到这个差事的苦命人。 根据他反应来看,工作并不顺利。每天不是大喊大叫三头又跑出去玩了,就是来哭诉它今天又吞了几个手下。 李空青安慰他道:“下次喂饭的时候小心点,别靠太近,它不喜欢有人在他附近。” 赤焰哭唧唧:“都已经把饭从十里地外扔过去了,再远就喂不到了,那大爷会自己过来把我们一起吃了。” “……” 李空青也没办法,干脆就当没听见,直接走回寝殿换衣服吃东西去了。 等她在寝殿吃饱喝足后,出来便直奔书房,对赤焰等人说:“收拾一下,过几天去菩提寺找点东西。” 赤焰领命,兴奋地跑了出去。他知道这是又要去打架的意思了。 …… 一周后,菩提寺内。 清念住持手持法杖,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魔军,以及站在他们最前方,被簇拥着的魔族新任尊主。 寺内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散乱的肢体内脏,新鲜的血液将四周白墙染得猩红,安静的空气中时不时传来几道痛苦的哀嚎,身体被撕扯开的声音,还有啃噬时发出的咀嚼声。 清念住持伤痕累累的半跪在地,身旁的清妄首座勉强扶着他的身体,但他只剩下一条胳膊,此时也只是在勉强支撑。 七位监院和护寺只余两位,一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另一位被透骨链贯穿肋下,钉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无法脱身。 年轻的尊主化出一张椅子坐了上去,翘着腿浮在半空中,懒散地看着他们。 她再次问道:“崆峒印呢?” 清念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但依然坚定地道:“你死心。” “嗤。” 她打了个响指,躺在地上的监院身体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啊——!!!” 那监院痛苦地翻滚哀叫,用力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好疼!!救我!!住持救我!!!” 他的皮肤被烧得焦黑露骨,眼睛死死地盯着清念,满怀乞求与希望。 清念愤怒地看着李空青:“你有什么手段都冲老衲来!只会伤害别人来威胁老衲算什么本事?!” 李空青意外地说:“伤害别人还不算本事?” “你——!” “我怎么?”她懒散地笑了一下,眼神扫过那翻滚不已的监院,“我控制着火候呢,烧不死他,但是得辛苦他一直忍到住持您开口了。” “住持老人家慈悲为怀,想必应该不会放着这位煎熬痛苦的同门不管?还是说在住持看来,天下人的性命要比他一人的重要多了?” 说到这里,她靠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支着下巴,不认可地摇摇头,道:“啧啧,这可不行啊住持大人,这也太不公平了。出家人怎么能把人命分出个孰轻孰重呢?这种事情换成像我这种魔头来做倒还正常,您……” 她轻蔑地垂眼看着地上的清念。 清念怒火中烧,他想开口说话,却“噗”地喷出一口血,重重地咳嗽起来。 “你这庙里的人我都杀得差不多了,你还是不开口,看来你也没多慈悲,平时倒是挺会装的。” 清念身旁的首座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大声反驳道:“他们都是为了道义而死!为了不让你这魔头搅得天下大乱而死!他们死后魂灵会脱离六界轮回,进入婆娑极乐升为天人!才不是你这肤浅恶魔所理解的那样!” 李空青眯起眼,看向那位住持大弟子。那张年轻的脸上有畏惧也有愤怒,眼中写满了不甘与正气。 他很怕自己,但显然守卫道义的坚持给了他反抗的勇气。 她很赞赏地笑了:“哈哈,很好,很好。看来你们正道还是有些君子的。” 说罢,她手指一勾,那年轻首座的脑袋便爆出一团血花。 “清痴——!!!” 老住持悲痛地大叫着,不顾身上的伤痛扶住他倒下的身体。 他看着自己大弟子脖颈处正源源不断涌出鲜血的断口,眼神空洞,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清痴……你……” 远处监院的哀嚎声渐渐衰弱,他已经没有力气为自己灼烧的皮肤痛呼了。 老住持表情空白地环视了一圈寺庙内的景象。他们从清晨被突袭,在一个时辰内便尽数覆灭。巨大的三头蟒蛇吞掉了大半建筑和僧人,武装齐全的魔军感受不到痛苦,只会尽情厮杀。 无边烈焰将寺内百年基业烧为灰烬,香炉塌落,佛像倒地,经书焚毁。 眼前穿着玄色衣袍的魔界尊主大笑着将围攻上来的监院护寺劈成肉段,纤薄的手掌穿透胸膛,生生掏出还在跳动不已的心脏,当着众人的面捏爆,炸出的血水落在尸体的脸上,嘴边,像是在邀请他品尝自己的味道。 老住持颤颤巍巍地从体内逼出崆峒印,他的声音沉痛又悲悯:“因果有缘,善恶有报,你早晚……” 未等他说完,脑袋便被一刀削掉,手中的神器也与突如其来的魔族大军一并消失不见。 无头尸体倒伏在青砖上,汩汩血液流淌不尽,直至被烈火吞噬地一干二净。 第50章 神器之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草长莺飞,来到了温暖的五月。 这些天李空青还是和以往一样,每日处理公文,喝茶浇花,泡泡温泉看看书,悠闲地很,全然不管外界近些日子疯传地灭门惨案,也就是她灭的菩提寺一事。 仙门对她的讨伐声日益激昂,几乎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他们好像打算提前动手了。” 砚川站在书房,为李空青带回来最新的消息。 “嗯。”她无聊地批着公文应道。 “要做些什么吗?” “懒得动。” 砚川便没再说话。 李空青本想再灭了菩提寺之后再去清音观转一圈,但她发现自己带回来的崆峒印还挺难搞的。 千年神器到了魔界之后突然爆发出极强的威压,一下将赤焰他们震飞出去。赤焰表情一片空白地飞出去五里地才堪堪落下。 李空青也被震得耳朵发麻,用了大量灵力才将这东西制住。 现在这崆峒印正被封在不夜宫地下数百米的地宫里,印上所盘青龙被无数道符咒紧紧盖住,把威武的龙身都缠成了厚肿难看的粽子。 李空青试了无数封印阵法,最终花了大力气摆出太极图状的阴阳两仪阵,才把这东西彻底封住。 “啧。” 扶桑木所制的狼毫毛笔被扔到一边,李空青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哒哒”的细小声响。 不愧是以千人灵力才能动用的神器,还被那老秃驴下了禁制,搞得她宫殿都塌了一小半才好容易封住。 真会给人添麻烦。 活着就闲得没事给自己找苦吃的老东西,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她在心里骂个不停。 这几天她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查阅古籍,其他人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敢去打扰她的,连白洛来送茶点的时候走路都踮着爪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个神器就这么费事,其他两个还不知道要怎么搞。 另外两个神器她不是没考虑过提前做些准备。玄苍派那边明时晏已经被她想办法牵制住了,到时候没他助力,东皇钟估计想开也开不了。 但是听说那清音观就爱使些阴招,连攻击法术都是些远程招式,观主白沂欢更是滑得跟个泥鳅似的,知道她灭了菩提寺之后估计得在里三层外三层设下无数阴损陷阱,哪怕以她的实力生闯也不是不行,但也一样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准真能闹个两败俱伤。 更何况她还得分出心思经常去检查崆峒印的情况。这玩意费那么多力气拿到手之后反而还成了个烫手山芋,被封印了也还要时不时打个激灵吓人。 李空青仰躺在雪白柔软的灵兽毛地毯上,翻了一半的书扔到一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五色寒晶明烛吊灯,烛苗明明灭灭,随着她的心情摇曳。 “唉——”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无聊,要不现在直接打过去算了,管那么多干嘛。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懂事地投降,放他们自己一条生路,非得上赶着找死。 “尊主大人,您……” 千华夫人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刚进门,就跟躺在地上的李空青对上了眼。 千华夫人看着地上像个咸鱼一样躺着的李空青,震惊地瞪大了一双凤眼。她身后是没能劝阻成功的赤焰白洛叶凉等人,正惊悚地看着屋内。 “……” “……” 李空青从地上优雅地起身,拍了拍灰,神色如常地问道:“什么事?” 千华粉唇微张,被她这么一问才缓过神来。 她转身将几人全推出去,把门“砰”地关上,这才开口说道:“听说仙门要提前动手了。” 李空青懒懒散散地道:“嗯,砚川说了。” “您要在他们之前动手吗?” “当然。一直都是他们算计着怎么阴我,我也偶尔得给他们点惊喜。” 千华夫人犹豫地说:“那……您打算何时动手?” 李空青想了想:“下周。在他们的最后一次会议上。” 这是砚川之前从冯洋“打探”来的消息。仙门将于五月十日,在招摇山上的天一宗举行最后一场会议,敲定最后的开战时间和计划。届时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德高望重的长老都会到场。 “我把菩提寺神器抢了,他们计划估计得大改,估计还会想办法揪出向我泄露计划的内应。” 李空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们都聚到一起,也方便我一锅端了,省得打了这个再打那个,怪麻烦的。” 千华夫人看起来很是忧虑,道:“可是尊主,那招摇山非同一般的山,魔族的力量在那里可能会受到压制,这……” 这件事李空青也不是没考虑过。 招摇山作为西海仙山之一,自古以来灵气充沛,是众多修者常年修炼之地,后来天一宗在山顶成立,更是在山周设下无数禁制,以防妖魔邪祟侵扰。 虽然她可以用鸣鸿直接开个口子带人进去,但魔族的力量多多少少会被削弱一些,对己方实在不利。 ……不过也影响不到她多少。魔气被压制了用灵力就行,照样能摁死他们。 更何况这次的战斗也用不上其他魔族的力量,也就赤焰砚川千华能打个下手,有什么事的话还有叶凉白洛在旁边呢。 等上了战场,那群人主要针对的还是她。 李空青随意地摆摆手:“别担心,这次本来也不会带太多人,差不多就你们几个,够用了,到时候顾好自己安危就行。” 千华静默片刻,咬咬唇,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说。” “等开战后,可否……可否将玄苍派除了明掌门外的人交给妾身处置?” 李空青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你在那里能应付的过来?” “请尊主相信妾身。” “行。”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李空青便很是无所谓地答应了她。 千华夫人点点头,温顺地道:“多谢尊主成全。妾身先行一步。打扰尊主了。” 李空青:“嗯。” 她袅袅娜娜地走了出去,发丝垂落,掩盖了眼底浓重的思念。 第51章 招摇之会 几队车马在山林间的羊肠小道上缓缓行驶,每辆车头都坐着一两个穿着朴素白衣的驾车人。 车队很安静,车厢里偶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声音又低又快,让人听得不真切。 “没想到她竟丧心病狂至此。” 长宁坐在车厢中,沉重地说道。 在他对面的明时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为什么她会突然去菩提寺抢走崆峒印?到底是谁把计划泄露出去的?!知道详细计划的明明只有各派掌门人和一些长老,难道他们之中有人背叛了仙门?还是被那李空青威胁了?” 明时晏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长宁打断了话头:“时晏,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为她辩解,但事实摆在眼前,任你怎么解释都无法为她开脱。” 明时晏脸色一白。 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原以为李空青只是回来为往昔之恨复仇,之后他们堂堂正正打一场,把问题解决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和平相处。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过乐观了。 正如那天晚上李空青所说的,她想要的东西绝不仅于此。 可她到底想要什么,又想要多少? 他不明白。 他们的人生轨迹天差地别,或许他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李空青的所作所为。 他有些悲伤地想着。 外面传来驾车弟子的声音:“掌门,长老,招摇山到了。” 长宁回道:“知道了。” 他对明时晏说:“好了,别想她了,先下车。” “嗯。” 他们从东南方的朝霞山赶到位于西海的招摇山,期间距离足有千里之远,凡人驾马需月余才能赶到。但他们所驾的是风行舆和灵驹,千里之行仅半日即达。 招摇山终年云雾缭绕,还被设下了迷踪阵法,常人不仅看不清山上风貌,进去之后也会浑浑噩噩地看不清路,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地按原路下了山。 这次在他们来之前,天一宗就提前送达了入山令牌,还在山脚下安排了负责带路的童子,方便他们走正确的路上山参会。 恭云揉着腰下了车,抱怨道:“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让御剑啊?坐这么久的马车我腰都要断了。” 三溪跟在他后面下车,翻了个白眼道:“这么远的路,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门派的空中结界,到时候又是寒暄又是敬茶的估计还不如坐马车快。” 玄机坐了半天马车也烦躁地很:“有事就不能在玄苍派商量吗?白沂欢那老狐狸非得折腾人到这来开会。” 玉宣:“这里离他们清音观最近,一旦有危险,他也方便缩回去躲着。” 恭云:“啧,老东西真会算计。唉,真羡慕古慈华景木明他们啊,一个管纪律的两个干医疗的,可以留在山上享清福,不用跑来跑去地遭罪。” 三溪:“你要真羡慕可以申请跟无为老头儿一起当幻星峰门卫。” 恭云惺惺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倒也不用那么闲。” 冯洋也苦着个脸地从车厢里下来,想了一路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干后勤的也要来参加这种事关仙门存亡的重大会议。 那死亡冰块人天天在他背后甩眼刀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让他来开会,这不是白给敌人送情报呢嘛! 他正慢吞吞地走着,突然被恭云哥俩好地揽住了肩膀。 他吓了一跳:“恭云长老你干啥啊?” 恭云笑嘻嘻地说:“小冯啊,听你在后面唉声叹气个不停,怎么就愁成这样啊?” 恭云和冯洋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高手,虽然恭云年纪要更大一些,但是两人却没什么代沟,平时在玄苍派里就经常厮混在一起。 因此冯洋对他也不像对其他长老那么客套的,用对朋友一样熟稔的语气说:“当然愁啊,我一个搞后勤的来参加这种会议,一旦有什么危险我都是最先死的那个。” 恭云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人又不是吃白饭的,还能让你一个峰主死了?再说了,就算我们几个顶不住,不还有明掌门和长宁长老嘛,更何况,” 他突然压低了脑袋往后面看了一眼,小声对他说:“更何况万云华今天不也来了,有他挡在前头呢,死不了你。” 冯洋闻言也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万云华身着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修长的纯钧剑,相貌俊美英挺,剑眉星目,薄唇如削,正面无表情地从车上走下来。 他感受到前面传来的两道视线,冷冷地看了过去。 恭云和冯洋赶紧缩着脖子回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啧啧,这冷面阎王,怪不得他没有道侣,天天丧着那张脸,白瞎他长得这么好看了。” 恭云低声对冯洋说。 冯洋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毫不留情地说道:“长老,可你也没道侣。” “啧!你这死孩子!修道之人怎能为情情爱爱所困!庸俗!” “……” 一行人走到山脚下,见到白雾之中隐约有两道身影分别站在两棵高大胡杨之下。 走近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位眉清目秀的小童。他们相貌相同,衣着一致,身穿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脸上笑意盈盈,梨涡深深,煞是好看。 他们一齐开口说道:“诸位贵客,请。” 声音清脆又稚嫩,似是渺渺仙童音。 明时晏点头,温和地微笑道:“麻烦你们了。” “贵客不必如此客气。” 他们又是一齐说。 以明时晏为首,长宁跟在其后,其他峰主长老有序上山。 一路上周围白雾蒙蒙,相隔距离超过五步雌雄莫辨,超过十步人畜不分。 众人安安静静地走着,只有咕咕鸟叫不时从林中传来。 恭云实在憋不住自己的嘴,悄悄跟身旁的三溪说道:“你说其他人有没有到?” 三溪板着一张脸,道:“到了。” 恭云大惊:“你怎么知道?你私下里偷偷联系别的门派了??” 三溪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地上的车辙和脚印。你个蠢货。” 恭云恍然大悟,随即又愤怒道:“你叫我什么??” 长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恭云立马像个鹌鹑似的老实下来。 “到了,各位。” 前面的两位小童说。 他们分别走到两边,露出前面的出口。 明媚的阳光打在眼前的大地上,模糊了一路的视线豁然开朗,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风景。 一座巍峨壮丽的仙宫立在眼前,金碧辉煌,仙气缭绕,宫殿大门上有一块以黑檀木打造的牌匾,周边雕着夔龙流云纹,上面以金粉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大的字——天一宗。 金银粉蝶环绕在宫殿四周翩翩飞舞,漫步在外的宗门弟子各个貌若天仙,姿态优雅,身着各色牡丹纹浮光锦薄衫,臂上挽着的清透长纱逶迤于地,飘飘欲仙,遗世独立。 远道而来的众人皆愣在原地。 “……草。” 良久,恭云缓缓喊出了一种植物的名字。 三溪表情复杂地说:“古慈要是在这里,她……她应该也没心思管你。” 玄机不可思议:“天一宗这才建了几百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玉宣皱着眉道:“我记得他们以前挺朴素的,好像是新宗主上位后大兴土木,取了招摇山上的无数金银财宝,才建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招摇山的山体内藏着数不清的矿产,黄金,和珠玉,甚至是灵药仙草,自古以来就被无数贼人窥伺。 天一宗第一任宗主曾遭遇袭击,路经此地时已是奄奄一息,山上却突然出现一只通体雪白透亮,口中衔着药草的白鹿。白鹿将那药草放在他身边后便奔入山林中消失不见,老宗主服下药草后身上的伤势竟迅速痊愈。 之后他便在山顶设立了天一宗。最初的目的是想吸引更多的人到此地修行,保护仙山不受侵害。 奈何宗主之位世代相传,人心不古,道心也变了质。 新上任的宗主镜箔蛇心吞象,大量搜刮山上的财宝,将原本朴实无华的宗门建成如今的磅礴仙宫,以世外仙居为名,招收了无数慕名而来的弟子。 长宁很是不认可地说道:“这镜箔为人太过贪婪,违背了建宗初心,老宗主泉下有知怕是会气个半死。” 明时晏也叹道:“天一宗起于招摇山而立,依于招摇山而存,如此贪得无厌肆意掠夺,若是不早日悔过,早晚会自取灭亡。” 长宁正想附和说些什么,突然,他腰间破山剑上挂着的瓣状剑穗轻晃了两下。 他脸色一变,伸手抓住了那剑穗。 明时晏奇怪地看向他,低声道:“宁叔?” 长宁把手放下,摇摇头说:“没事。” 明时晏转过头,没有看到他眼中深藏着的惊疑。 第52章 天一宗主 玄苍派的人被几名仙子带到了殿内一个极广阔的庭院。 庭院最内侧是一处会客厅,厅内养着几盆开的极艳的仙花。 “请各位贵客稍作歇息。” 一名仙子施施然道。 明时晏颔首:“多谢。” 长宁叹气:“这次会议不知道又要开多少天。” 玉宣:“菩提寺被灭,崆峒印也被夺走,其他门派这次估计再不愿意也得拿出压箱底的宝贝,只是愿意出几分力就见仁见智了。” 恭云:“啧,那群老东西,平日里各种大会比赛都要明里暗里拼个名列前茅,到这种时候做起缩头乌龟了。” 明时晏好脾气地劝道:“恭云长老不要这么说,也许这次大家见事态紧急,都全力相助呢?” 玄机嗓门洪亮,恨铁不成钢地反驳道:“掌门你就是总把人想的太好了!那群东西什么德行咱们不早就清楚了吗?估计他们巴不得玄苍派这次出头被打个半死不活,到时候好自己当这第一仙门。”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一道年轻敞亮的声音门外传来。 “哈哈哈哈!明掌门还有各位长老贵安!镜某人有失远迎!” 屋内众人立刻噤声。明时晏拧了下眉,旋即又温和微笑,转向门外。 “镜宗主,别来无恙。” 从门外进来的男子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衣,面相还算英俊,只是身体微有些臃肿发福,脸上带着奉迎的笑容,眯起的眼里写满了势利和欲望,让人见之不喜。 他抬手掀开珠帘,带起一片叮咚脆响。 “哎呀明掌门,这许久不见,您是越发身姿卓然气度不凡了!”镜箔拱手作揖,大声说着恭维的话,满脸讨好的笑容。 明时晏脸都有些笑僵了:“您太客气了镜宗主,您也是比以前更……富贵逼人了。” 他看着镜箔这样子,实在夸不出别的词来。 镜箔连连摆手自谦。 他又转身面向长宁等人,朗声寒暄道:“长宁长老!这么多年没见,您还是那么仙风道骨,修为也是更上一层楼了啊!” 长宁勉强一笑。 “诶呦!万峰主今日也到了!当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万云华看都不看他一眼。 镜箔被人忽视了也不尴尬,转头继续对冯洋说道:“这位一定就是冯峰主了!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冯洋见众人不喜他,也没敢和他说太多,奉承几句便躲到了一边假装忙活。 “玉宣长老,恭云长老,三溪长老,你们也……” “行了。”玉宣最烦这种油滑之人。他站在玉兰花边,显得整个人芝兰玉树,纤尘不染。他不耐烦地冷声打断他,“镜宗主要是没别的事,打完招呼就自行离开。” 镜箔面上一僵。 长宁不想跟他闹得太难看,站出来缓和气氛道:“镜宗主,玉宣他赶了一天路,心情不太好,您不要放在心上。” 镜箔是个人精,马上便调整好了表情:“嗐!这一路颠簸的,换了谁也不会痛快!是镜某人疏忽了,没照顾到贵客的心情!” 长宁配合道:“请问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镜箔:“哦,也没什么,玄苍派贵客远道而来,镜某人作为东道主,怎么说也得为各位准备点迎礼。” 还未等长宁拒绝,他便对门外一挥手:“进来。” 一众童子抬着几个沉甸甸的檀木箱子进了门,箱子放在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一看就是装得满满当当的。 镜箔笑着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各位赏脸收下。” 明时晏向前走了一步,急忙婉拒道:“您太客气了,我们……” “诶!”镜箔突然收了笑容,佯怒道,“明掌门连这点薄礼都不肯收下,莫不是看不起我镜某人?” 明时晏:“我……” 镜箔述而又露出笑容:“总之,这些东西先放在此处,各位任意取拿,若是有不喜之物,直接扔掉即可。” “……” “会议将于明日开始,请各位今日先在此处歇下,若是不愿参与晚宴,在下会命人将吃食送到这里,各位大可放心!镜某人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 说罢,他便拱手离去。 屋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恭云:“这东西怎么办?” 三溪:“不知道,扔了。” 恭云有些痛心:“啊?咱们玄苍派还没有钱到连这么多财物都能视而不见?” 玉宣厌恶道:“啧,那人送来的东西,碰一下我都觉得恶心。” 冯洋刚想走上前去打开看看,听到这话后立刻止住了脚步。 这几天还得靠这几位大佛保护他呢,可不能讨他们嫌。 明时晏也不是很想碰这些东西,他对外面的侍者说:“劳烦,可以把这些抬到院子里吗?” 侍者安静点头,将箱子陆陆续续抬走。 “有劳了。” 长宁走到玉宣身边开导他:“人都是会变的。” 玉宣冷着脸不说话。 恭云替他开了口:“可这变化也太大了,以前在百鸣会上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挺清高的,还和玉宣交流笛谱来着,这才过去多久……” 三溪:“谁知道,也许经历了什么事。那李空青以前还是个安静又老实的小姑娘呢,谁能想到如今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明时晏一僵,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长宁看看他,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行了三溪,你也少说两句,当初还不是端溪堂和菘蓝把人逼得太狠了。说起来,那镜箔确实是变化太大了点,身上的气息我总感觉不太对。” 恭云不解:“气息不对?” 长宁神色严肃,又好像带着几分厌恶:“不知为何,他身上总有一种……让我很熟悉的感觉。” 屋内安静了下来。 玉宣:“你是说,他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是被人附身了?还是被下了什么邪术?” 长宁摇摇头:“我只是说感觉,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怪异的症状,也许是我多疑了。” 三溪:“希望别出什么事,天一宗好歹也是个不小的门派,一宗之主在这个关头上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 明时晏:“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各位在院内分一下房间,之后的几天都要住在这里。” 恭云立马转移了注意,火急火燎地跑到外面最华丽的房间,开门便往里面的床上一扑,就势打了个滚。 “我的我的!” 三溪大怒:“恭云!!你今年到底多大了还搞这一套?三岁的把戏你用到现在!!”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穿着兜裆布的时候就总是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的。 恭云不怕死地大喊:“有本事你来抢!这里已经沾满我的灰了,不嫌脏你就来!” 三溪:“恶心死了你!谁要跟你抢,也就你这种俗到底的庸人才会喜欢这种房间!” 恭云:“你说什么?!” 两人霹雳乓啷地打了起来。 “这里的房间不都一样吗……” 冯洋嘀咕道。 第53章 生死祭品 第二天辰时,天一宗议事堂。 各门各派的高层人士济济一堂,争吵不止。 “为什么要我们上阵包抄?你们自己门派实力那么强你们倒是自己上啊!” “这是出于综合考虑才这么决定的!我们的招式不适合在前线迎敌,只能留守后方!” “放屁!!我看你就是怕了!你不想吃亏,想让别人替你送死!”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以为我怕了那魔族??” “怎么?你敢说你不怕吗?你不怕的话自己到前阵跟她打啊!!” “我……我都说了我的招式不适合前线!我只能在后方进行远程攻击!!” “少给自己找借口!!” 堂内乱作一团。 明时晏眉心都揉红了,满脸疲惫地看着眼前的乱象。 清音观观主白沂欢今日换了身云霏妆海棠锦衣,依旧是一副光彩照人的好相貌。 他悠悠地品着茶,半点不参与那些粗鲁的争吵。 “玄苍派的雾凇茶当真是百品不厌。”他感叹道。 明时晏坐在他旁边,心累地笑道:“多谢白观主夸赞。” 白沂欢细长的凤眼瞟了他一眼,声音又细又低地说:“明掌门刚上任就遇到这种事情,当真是时运不济。” 明时晏闭眼不答。 白沂欢吹了口茶水散发的热气,继续道:“在下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正好与这位新魔尊还有……玄苍派有关。” 明时晏揉着眉心的手一顿,眸色沉沉地看向他。 白沂欢折扇一展,挡住下半边脸,笑得像个狐狸一样眯起眼道:“诶哟,明掌门这副模样当真是吓人,看来是已经猜到在下想说什么了?您说……在座的各位若是听到这个消息,” 他手指点了点茶杯,脸上的笑容带着探究和好奇,“他们会怎么说,怎么做呢?” 明时晏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温和地说道:“不管白观主您想说什么,”他直直地凝视着白沂欢,“明某人,都有办法让你说不出来。” 他的语气和表情与以往别无二致,脸色却多出几分阴沉。 白沂欢意外道:“啧啧,没想到啊,以往和明掌门相处,只觉如沐春风,没想到明媚似日光的明掌门竟也有这样的一面。当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看来您当上掌门之后确实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居然会为了维护门派名誉做到这种地步。” 明时晏不语,只敛了神色,表情淡漠。 究竟为何只有他心里知晓。 万器峰峰主章程烛趁着争吵间隙,突然沉声说道:“既然最后封印的神器已被夺走,只能用第二种封印方法了。” 众人一静。 他接着问:“那么,谁愿意来当这个‘祭品’?” “……” 刚才还争论不休的众人此时却神色躲闪,闭口不言。 良久,长宁清咳一声,堂内的视线顿时汇聚在他身上。 “那个方法所需要动用的阵法太过古老冷僻,并非十拿九稳,有冒险成分在里。” 章程烛点头道:“确实,这百年以来只有当初封印寂无声时才起过阵。当时的祭品是……”他看向坐在长宁身旁,静默的万云华,“玄苍派上任破云峰主,沈栖月。” …… 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万云华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眸看了章程烛一眼,随后又环视众人。 除了直视他的章程烛外,其他人皆躲躲闪闪,不是低头喝水就是转身假咳。 半晌,他终于开了尊口,道:“行。” 刚才同样安静的恭云:“???” 他急切地拽住万云华的袖子小声道:“喂你行什么行,你还真答应啊?!他们这是在唬你的,想逼你去送死!” 万云华毫不留情地把袖子扯出来,道:“我不去,还能有谁去?” 这下大堂里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了。 “祭品起码得与被封印者实力相近,在场之人除了我之外,与那魔尊差不多水平的人都不适合做这件事。” 他指的是明时晏和长宁。 章程烛在他眼里就是个打铁的。至于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白沂欢,就算他能拖住李空青,他肯定也不愿意,哪怕是以观主的身份来看他都不可能抛下门内子弟与李空青同归于尽。 现在能达到起阵要求的只有他了。 堂内静得落针可闻,一半是为自己修为不足感到羞愧,一半是为终于将这责任推出去了感到庆幸。 明时晏拧眉,按住万云华的胳膊道:“万峰主,事情还没发展到非此阵不可的地步,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万云华:“但事情已经拖不得了,那魔头已经灭了菩提寺,谁知道下一个是谁?” 在场之人面上皆是惊惧不安,他们窸窸窣窣地低声讨论起来。 “确实……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得在她之前出手。” “可……可菩提寺半日之内就被灭了,我们……” 镜箔开口道:“各位请安静!” 随着他开口,挂在他腰间的青竹玉坠突然无风自动,轻颤了一下。 长宁神色一凝,双手在袖下猛得紧握成拳! 镜箔无知无觉,脸上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继续道:“今天已经商议了一个半时辰,想必各位也都累了,鄙人为各位准备了一些茶点美食还有清凉果汁,各位先歇息一会儿,等午时再接着商讨如何?” 众人瞄了眼其他人,纷纷应下,陆陆续续地离了场。 长宁沉着脸色,跟在明时晏身后回到了庭院。 刚进门,他就将明时晏扯进了房内关上门,开了个隔音结界。 明时晏:“?” 他看着在眼前来回踱步的长宁,一脸疑惑。 长宁反复顿住想开口,却又咬着牙继续踱步。 明时晏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叔?” 长宁停下脚步,面色冷峻地看向明时晏:“时晏,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关于老掌门以前收的那个大弟子的事情吗?” 明时晏神色一肃。 长宁咬牙切齿道:“是他。” “是那个镜箔,他没死!现在的那个镜箔,就是当初的陆辞昔!!” 第54章 辞昔何夕 一般来说,大门派的掌门很少收徒,收的徒弟要么是天资过人,要么是类似故人所托等特殊原因。 曾经的陆辞昔便是第一种人,他的天赋甚至不低于万云华。 当初玄苍派开山收徒,老掌门一眼便看中了修道天赋极高的陆辞昔,收了自己的第一个弟子。 陆辞昔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嘴甜懂事,聪明刻苦,修炼速度比同门快了几倍不止。人缘也是却出奇的好,所有人见了他都敬佩地称他一声大师兄,几乎没什么人对他有过怨言。 明蘅很重视他,几乎把他当做自己的接班人,即玄苍派的下任掌门来培养,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他当初封印魔尊时虽一战成名,但也同样落下重伤,每次过度动用灵力后便身体虚弱,疼痛难忍。陆辞昔便每日都会抽出时间亲自熬制汤药送给明蘅,二人的关系当时可谓亲若父子。 陆辞昔在玄苍派一度风光无两。 但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在一个深夜,朝霞山主峰的掌门卧房突然发出激烈的争吵声和打斗声,屋子塌了大半,只见陆辞昔竟一剑刺穿了老掌门的胸膛! 老掌门前些天因封印凶兽动用了过多灵力,身体正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一时竟不敌陆辞昔。 后来若不是长宁及时赶到,恐怕明蘅和陆辞昔难说鹿死谁手。 长宁与明蘅自幼相识,一同经历了许多风雨,此时见陆辞昔这逆徒竟企图弑师,他怒极之下拼尽全力将陆辞昔打的奄奄一息。 就在长宁马上要一剑结果了他的时候,陆辞昔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换形符捏爆,将自己与千里之外的一块石头换了位置。 长宁一剑劈下只砍碎了块石头,陆辞昔从此不知所踪。 长宁寻不到他的踪迹,只好与当时赶来的莫梧一道将明蘅移至疗愈阁接受治疗,可不管他如何询问,明蘅也一直闭口不言。 他不说,长宁没办法解释陆辞昔的事情。可弟子弑师叛逃这种事放在哪里都是件丑闻,他无奈之下只好对外假称陆辞昔与深夜闯入的妖兽奋力搏斗,可惜力有不逮,葬身其腹。 陆辞昔平日甚少在外露面,只在门派内专心修炼学习,因此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仅限于玄苍派内门弟子,并且他们都被严加警告此事不可外传。 后来等到再次开山收徒时,长宁来问明蘅,明蘅却道:“师弟,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给人当师傅,以后,我就不收徒了。” 长宁震惊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后来明蘅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明时晏的出生才让他脸上多了些轻松的笑容,可惜这几分笑容也随着明时晏母亲的逝去再也消失不见。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还活着,还躲到了天一宗!”长宁愤愤地说道。 明时晏不可思议地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脑中思绪纷纷扰扰。 “可……可您是怎么知道他就是陆辞昔的?我今天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长宁道:“他腰上挂着的那个青竹玉坠,是天一宗宗主的掌门信物,它上面会有现任宗主的灵识与气息,我曾经也见过镜箔那小子,与如今的感觉有些不同。我本没多想,但今天那镜箔说话时,那玉坠上面的气息突然变了,” “那里突然传出镜箔原身上浓烈的灵力,与原本混杂在其中的陆辞昔的气息彻底分了开来,我一下就认出是那逆贼!” “我猜镜箔那小子应该还没死,他估计是被陆辞昔夺了舍,魂魄被强制封在了玉坠中不得逃离,也无法求救。今天我们坐的比较近,陆辞昔那厮又被别人的讨论声分了注意力,这才让他有机会向我们发出信号,” “只不过这信号太过微弱,你又不认识镜箔原身,才没有察觉到。” 明时晏愣愣地听着。 原来是这样,那以往的一切都好解释了。 难怪父亲一直不收徒,当初任他如何求情,他都不肯将李空青收到自己门下,难怪父亲有时候会看着后山的某个衣冠冢发呆。 难怪……父亲从小便将自己交给其他长老峰主教导,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仿佛若有所思。 他是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导方法出了问题吗? 那天晚上,陆辞昔和父亲到底说了什么?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他想不明白。 他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表情空白又迷茫。 长宁还在愤怒地说着些什么,可他已经听不清了。 “时晏……时晏!” 明时晏如梦初醒:“是……怎么了?” 长宁看了他许久,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晚,我会去找他,与他同归于尽。” “……什么?” “宁叔你……你在说什么?!!” 明时晏不敢置信,他第一次大声地对长宁吼道。 “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您再恨,也起码为玄苍派,为我们考虑一下!不要这么轻易地就舍弃自己性命!我……我会想办法,想办法……处理这件事。” 长宁看着明时晏,他的这个师侄从小就很优秀,很懂事,从来不给人添一点麻烦。如今已经成为了最完美的掌门。 他像是看着小时候的明时晏那般,露出慈祥的眼神:“时晏,你听我说,陆辞昔,也就是现在的镜箔,他的实力已经远超以往,虽然他没有展现出来,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松解决他了。” 明时晏急忙道:“那就让我……” “不行!”长宁厉声道,“师兄去世前将你托付给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辅佐你,我绝对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你不能与他对上,你们都是一派之主,若是打起来,不管是对玄苍派还是对天一宗影响都极大,更何况我没有确切证据能向别人证明他就是陆辞昔,我们不占理,更不能让你去找他对质。” “我一直怀疑师兄后来的死因有他在背后出一份力,这次我必须找他问个清楚。但以我的身份和他同归于尽传出去也不好听,弄不好就是门派间的矛盾,所以我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 “……您打算怎么办?” 长宁很自然地道:“当然是嫁祸给魔族了。就说仙门的内应泄露了消息,魔族偷偷闯入,我们两个一时不察惨遭暗算。” 明时晏:“……宁叔你——” “掌门!长老!你俩商量啥呢?镜箔那厮派人送餐来了你们要不要来点?” 恭云在外面敲门喊道。 两人止了话头,长宁收了结界开门应道:“商量事呢,你这傻孩子怎么总是咋咋呼呼的。都是修道的人了还总是贪这点吃喝。” 恭云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委屈道:“可是长老,真的很好吃啊!” 三溪在旁边拍了他一巴掌:“玄苍派食堂亏着你了?天天晚上去偷吃偷喝的,你修的到底是仙还是胃?” 恭云转身跟他吵起来,点心渣子喷了三溪一脸。 三溪勃然大怒,又跟他在庭院里打了起来。 长宁看着眼前的两人,很是为玄苍派的未来担忧。 玉宣清清冷冷地从一旁走来,道:“掌门,长老,该去参加午时的会议了。” 第55章 战末终焉 下午的会议要比上午的顺利不少。 可能是出于对万云华自我牺牲精神的敬佩,各门派也不再互相推卸责任,该怎么排兵布阵就怎么排兵布阵。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时辰,这期间长宁一直阴沉着面色,明时晏也比上午的时候要更沉默了些。周围人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开口询问。 在会议的末尾,由明时晏进行了计划总结: “前半部分还是照原先所说,在玄苍派朝霞山主峰,用东皇钟开启边界之门,无道门设下天兵阵,阵法开启期间其他仙门的掌门和长老辅佐灌输灵力,支撑阵法,同时清音观观主白沂欢动用伏羲琴奏乐,迷惑魔族心智,将他们强行引到主峰峰顶,最后,”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道:“玄苍派会在峰顶处设下三才封魔阵,由万峰主为‘祭品’拖住……那魔尊,我,另外几位长老,以及在座的各位宗主掌门,会趁机将她封印在其中。”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堂内一片沉默,众人安静地摇摇头。 “那就……” “我有疑问。” 一道年轻又懒散的女声从半空中传来。 声音撞击到偌大的议事堂四面的墙壁上,又缓缓回荡而来,穿梭在每个人的耳边,敲打在心上,响彻心扉。 议事堂内的上百人猛然起身,霎时间响起一片金器铿锵之声! 刀剑出鞘,扇笛淬灵,符阵起势。 每个人皆是惊疑不定地探寻着那道声音的来源。 “谁??出来!” 有人大喊道。 “……是我们要封印的,那个魔尊。”长宁沉重又轻声地说道。 “什么?!为什么她会——” “外面!声音是从外面传过来的!” “出去!全都出去!!备战!!”剑宗宗主嘶吼道。 “轰——!!!” 万云华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磅礴的灵力将大门甚至连带着的那面墙壁都轰得粉碎! 其余人紧随其后,位置靠后的人干脆直接御器如流星般从半空飞走。 “她在那里!!”一人指向空中。 所指之处,一把陌刀正静静浮在那里,刀身古朴修长,泛着青红光芒,一名年轻女子正坐在上面,右腿横放在左腿上,右肘拄在膝弯处,单手手背支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歪着脑袋闲闲地看着他们。 她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刻丝鹤氅,里面是一身玄色丝制长袍,长袍边缘以金丝绣着夔龙纹,手腕套着一对长长的兽皮制箭状护腕,一直延伸到手背,整个深黑护腕紧紧绷在骨骼分明的手上。 在场之人除了玄苍派之外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位“新魔尊”的真容。因没见过她出手,不知其实力如何,冲到她面前后便不敢再靠近一步,甚至不敢跑到后方进行包抄。 明时晏站在最前方,神色肃穆的看着她,但细看之下他的眼神里竟有几分不自然的闪躲。 双方对峙须臾,李空青放下撑着侧脸的手臂,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我的疑问是,你们怎么就确定万云华一定能拖住我?” 她脸上挂着微笑,眼底却写满了轻蔑。 未曾亲眼目睹玄苍派那场夜袭的别派弟子朗声说道:“你这魔头休……” 不等他放完狠话,万云华便毫不犹豫地提剑刺去! 李空青不屑地嗤笑一声,握住身下鸣鸿刀柄直接迎了上去。二人刹那间声势浩大地缠斗到一起,刀锋剑气卷起一阵狂风,排山倒海地向四周压去! “修为低的跑远点!!”搬山宗宗主典宜一边撑起盾一边怒声吼道。 白沂欢在他身旁折扇一展,将灵盾的覆盖范围再扩大几倍,道:“典宗主,在下明白你的好意,但是今天到场的貌似也没几个修为低的?” 典宜恍然道:“说的也……”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老掌门救我!!!” 冯洋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从一边传来,声音之凄惨令人不忍卒听。 “……” 恭云瞬息间闪身落到冯洋一侧,将他一把捞起,严肃中又带着几分不正经地说道:“别担心小冯!你恭云长老向来说到做到!你死不了!” “恭云长老你真是我活爹啊你千万不要放开我!!!” 白沂欢听不下去了,他转头对周围人喊道:“别慌!对方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 “谁说我只有一个人?” 李空青突然转头对他一笑,亲切又和善。 白沂欢一愣,背后瞬间浮出一层冷汗。 李空青一刀将万云华的纯钧劈飞,向身后猛得一划! 足有十层楼之高的黝黑裂缝突然出现在半空中,一只巨大无比的蛇头从裂缝中缓缓探出,比东皇钟还要大上几倍的黄金蛇眼浑浊又惊悚,细长锋利的蛇瞳静静凝视着众人。 “……” “……” “这……这是什么……?” 典宜呆在原地,颤抖地问道。 无人回答,也无人能答。 空气静默良久,只余血红蛇吻吐出时的“嘶嘶”声。 突然,那蛇头仰首向天空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原本黑漆漆的裂缝瞬间被身处异界的蛇瞳照得无比明亮! 另外两只蛇头生生将裂缝横向撑开,伸到阳光之下,张大了嘴巴与最前方的蛇头一起啸叫。 刺耳的声音贯穿耳膜,众人被覆盖在蛇头下的无边阴影中,难以忍受的堵上了耳朵。 李空青拍拍手,啸声骤然停止,她那模糊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既然仙门的大家已经就位了,我们这边也不能缺席。” 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全副武装的魔族大军从裂缝中倾巢而出,源源不断地从半空落到地面! 大地颤抖不已,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 待沉重的落地声停止时,黑压压的魔军早已不知排到了多远。 “……这么多……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有人颤颤巍巍地低声说道。 李空青负手看着他们惊恐不已的模样,甚是愉悦地提醒道:“还没完呢。” 话音刚落,一声浑厚的龙啸从裂缝中传来,一张诡异巨大的人脸出现在裂缝中。两只竖着的血瞳从裂缝那头扫视了一圈。 须臾,两只锋利的爪子搭在了裂缝边缘,将原本已经被蛇头撑开的裂缝再次用力向两边撕裂开来,露出了它不足十分之一的身体。 一条蛇身人面的龙。 李空青坐在吞天蟒皇的一只蛇头上,两腿交叠,一条胳膊的臂弯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拍拍身下的蛇头,表情自豪地向众人介绍道: “这个是三头,”她又指了指那边的龙头,“那个是我的另一个坐骑,为了你们特意去收服的——烛龙。” 第56章 好戏开场 三首吞天蟒皇的六只黄金蛇瞳冷冷凝视着下方众人,毒液从长牙末端滴落,落到地面上,烧出几个深深焦黑的坑洞。烛龙的百里龙身还在缓缓从裂缝中探出,遮天蔽日,不见其尾。 李空青坐在蛇头上,单手手背支着侧脸,兴致盎然地欣赏着那些惊恐的面庞。 方才仙门众人的视线全被巨蟒和烛龙吸引了去,现下有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注意到站在魔族大军最前方的几人。 “邪仙叶凉?!” 叶凉大惊:“你怎么认识我??” 都死了两百多年还能被人接二连三地认出来,原来自己这么出名吗? “叶凉?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居然跟魔族厮混到一起了,亏他曾经还是个修者!” “灭了自己师门的魔头算什么修者!我看他就是本性暴露了,不装了!” 诸人群情激愤地大肆声讨起叶凉来。 叶凉挖挖耳朵,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些说辞。 赤焰倒是有些愤怒:“喂!我还在这里呢!怎么没人关注一下我?!我在你们眼里还比不上一个死了两百多年尸体都臭了的死鬼吗??” 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哦,赤焰那厮也来了。他旁边那是……砚川!是魔族北疆的魔君!他居然也在这里!” 赤焰大吼:“喂!!你们这什么反应?怎么谁都比我重要?!” 白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啧啧,你就这实力?带你来真是丢人现眼。” 赤焰:“你这骚狐狸更是没人认识,哪来的资格说我?” 白洛:“你再说一个骚字我现在就撕了你。” 这厢吵吵闹闹,那厢却是紧张地有些沉默。 站在明时晏身后不远处的长宁直直地看着对面阵营的某处,眼中满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嘴唇嗫嚅,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最终却还是收了目光紧紧握拳。 李空青看了这么久也有些无聊了,她站起身来,拍拍手: “行了,开始。” 这话像是战争的导火索,双方的战局一触即发! “吼————!!!” 三首蟒仰天长啸,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众人奔袭而去! 粗壮的蛇身扫荡之处,地面上所有的建筑和树木瞬间变为一片废墟荒野。烛龙口中喷出幽蓝鬼火,前方的宫殿被冲天的火光彻底包围,黄金融化,珠玉破碎,上好的木质家具瞬息便被烧的一干二净,连半点残灰都没有留下来! 魔族大军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众人压去,明艳的日光被无边黑云遮蔽,天空中风云变幻,像是迎接灭世灾难的到来。 仙门这次到场的人皆是各门派最顶尖的修者,面对如此局势也不落下风。数百长剑出鞘,剑气横秋,虹贯长空,刹那间便与魔军拼杀在一起。黑白交错,金器碰撞之声不绝,肢体血肉撕裂之声无休。 典宜几个法诀起落,地貌便交错起伏地变幻,魔狼毒蛛当空袭来,猛得被横穿而来的岩石顶飞。 恭云胳膊下夹着冯洋,御剑飞到较为空旷的安全之处,三溪在他身前对上赤焰,岩浆烈火被凭空斩断,爆裂翻腾的浆水滚滚而下,吞没了天一宗无数弟子,连焦黑的残骸都未能留下。 白沂欢收了折扇改用洞箫,一首崩金裂石的退魔曲响彻云霄,屏退身旁如黑墙般拥袭围攻的魔军。 “观主!” 清音观另外几位长老想上前帮忙,视野却突然被一片宽阔的白色墙壁覆盖,慌神间似乎闻到一股奇异的迷香。 “嘘——” 白洛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抵在唇间,扬起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九条巨大雪白的狐尾自身后出现,直奔天际。他的眼眸闪烁地淡红色,不断从身周散发出迷毒香气。 千年妖狐的本事非同小可,量是那几位长老修为高超也不得不被迷惑了心智,与身旁的自己人全力厮杀起来。 万云华本想继续对上李空青,但那边蛇龙来势汹汹,众人难以抵抗,他只好前去帮忙应付那两只巨大魔兽。 玉宣吹奏横笛驱散眼前的魔族,看到万云华腹背受敌本想上前帮忙,数道冰刺却骤然从背后袭来! 他眼神一凝,挥手开出护盾格挡冰刺。那尖锐冰刺激烈地撞击在护盾上,将他逼得隐隐后退。 砚川站在玉宣身后高大的冰浪上,冷冷地看着他。足下寒气不断蔓延向四周,冻结了招摇山上千年的金银珠宝,仙草灵药,以及散落在地面上未寒的尸骨。 长宁劈开眼前不断挥舞而来的藤蔓,几个闪身来到了千华夫人面前。他额角青筋暴起,难以自制地大吼道:“你来做什么!!” 千华一愣,眼角泛起泪光,委屈又大声地冲他喊回去:“我今天要是不来是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长宁噎住,眼神有些心虚地闪躲,底气不足地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来这里万一……” 未等说完,他便住了嘴。 太久不见,他差点忽视二人的身份胡言乱语了。 千华哽咽着说:“我感觉到了……你要、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你的生命气息……” “小花。” 长宁突然温柔地喊道。 千华夫人呆愣在原地。自最后一面至今,他第一次像以前那样喊她。 长宁看着她,轻声道:“回去,这里很危险。” 千华:“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求尊主答应我来的!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到了我那里你就没有危险了!” 长宁咬牙,紧捷着眉头说道:“你不懂,有些事我必须做。” 千华崩溃地问他:“你总是说我不懂,可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懂呢?我已经化形百年了,我总在人间到处走,想搞清你说的那些话,可是我见过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为什么我还是不懂?” “……” 长宁悲伤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方战场乱作一团,浮在半空中看戏的李空青正摩挲着鸣鸿刀柄,一道锐利的剑气突然破空而至! 她扬起一个兴奋的笑容,提起陌刀便挡住剑势。 “铛!” 凶刃鸣鸿与名剑三千尘毫不客气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清响。 李空青与明时晏隔着刀光剑影看向对方,二人距离极近,几乎触手可得,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那般遥不可及。 李空青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瞳孔里倒映出明时晏隐忍痛苦的神色。 “师兄,意外吗?” “……” “今天真的好热闹啊。也是,毕竟大家好不容易能聚到一起见见面。”她开心地说。 “师妹。” “嗯?”李空青扬着笑脸看向他。 明时晏艰难地说:“住手。” 李空青笑意冷了下去:“为何?” “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 “所以呢?是很重要的事吗?” 明时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李空青轻蔑地说:“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们不还得来找我?反正这些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与其继续在人间浪费无谓的生命,不如早点下去陪陪他的家人,下辈子投个好胎,” “更何况我不杀他们,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他们杀我了?” 她目光阴冷,挑衅地盯着明时晏。 明时晏沉默,避开她的眼神。 “嗤。” 李空青脸色一狠,下手更加用力,几乎要砍断三千尘剑锋。明时晏却只一味地做出防御招式,没有反攻回去。 “师兄,你有时候真挺天真的。是不是在来之前还在想怎么拖延这场会议,怎么缓和仙魔两族的矛盾,怎么说服他们不与我为敌?” “……” 李空青乜斜着眼看他,眼中满是怜悯地说道:“说真的,你还是不明白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以前也不是没好奇过,” 她突然残忍一笑, “关于我到底是怎么从韩府出来的。” 第57章 恶种初显 十四年前的韩府。 李氏被摇摇晃晃的吊在半空中,院内传来韩氏兄妹的大笑声,侍卫婢女鄙夷地看着站在外面浑身血污与脏泥的李空青。 可李空青表情空洞,仿佛丧失了感知能力。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迸裂开来,一点点吞噬掉她的感官和理智。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那些人脸逐渐扭曲变形,犹如丑陋狰狞的鬼魅,张牙舞爪地在她眼前舞动着身躯。 四肢,躯干,心脏,大脑,都开始酸胀起来,心跳越来越快,断裂的骨头、撕裂的伤口似乎都加快了愈合速度。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李氏被吊着的身体,每走一步,身体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那是体内伤势在痊愈的声音。 她那干瘦的上半身躯被李氏的尸体挡住,后面的韩府众人看不见李空青的表情,韩清越仍在肆意嘲笑道:“喂,野种,你老娘的下场看到了没?再敢想些什么有的没的,我保证你死得比她还惨!” 李空青没有说话。 韩清越看她一言不发,竟敢无视自己,有些恼怒地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抓住她的头发。 可她手刚伸出去一半,胳膊便被李空青干瘦的手掌死死握住! 韩清越怒喝道:“你……”还未等说完,她就看清了李空青现在的样子。 “!!” 韩清越猛得瞪大了眼睛,她使劲甩着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臂,害怕地大喊道:“放手!你给我放手!你个怪物!!快来人啊!” 后面的人只能看见韩清越惊恐的表情,看不到李空青,韩昶武踹了身旁侍卫一脚:“快滚过去看看啊!站着等死吗?!” 那侍卫赶忙跑了过去。 还没等他跑到附近,就听韩清越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众人吓了一跳,见韩清越陡然跪倒在地上,一边惨叫不已一边试图将自己的手臂从李空青手里用力掰出来。她疼得出了一身汗,脸色发白,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旁边拉着绳子的侍卫被吓得手一松,李氏的身体便落到了地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失去了遮挡,李空青彻底暴露在他们眼前。 她抬起头看向前面的一群人,双眼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浑浊的黑色,与瞳孔融为一体,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冰冷得像是刚从棺材中爬出的死尸。 “什么东,东西……”韩昶武声音颤抖地说道。 他突然想转身逃跑,可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无法动作,只能看着李空青抓着韩清越那只被折断了的手臂,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韩清越痛苦地嚎叫着,泪流不止,尖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来人!快来人救我!!哥!!” 她的尖叫刺穿了在场众人的耳膜,唤回了他们的神智,可那些侍卫婢女却惊叫着逃跑了,没有人去管韩氏兄妹的死活。 李空青低下头,看了会儿在她手中正双脚离地挣扎不已的韩清越,又松开了手,让她和李氏一样重重地摔到地上。 还没等韩清越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李空青突然又薅住她的头发,使劲将她拖到了后院角落的泔水桶旁,压着她的脑袋将她摁了下去! “呜呜——!!!” 韩清越双手死死地撑在桶边,扑腾着身体想把脑袋抬起来,可任她如何挣扎,摁住她脑袋的那只手也岿然不动,像座山一般压着她。 她竟完全无法跟李空青此时的力气抗衡。 直到她动作渐弱,李空青才又将她拉了起来。韩清越往日花枝招展的脑袋此时发丝散乱,头上,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肮脏恶臭的泔水物,不复昔日高傲的模样。 她不顾那些东西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可刚吸了两口就又被摁了进去! 李空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把她的脑袋当作皮球一样拿起来又压下去,反复几次下来,韩清越已经两眼翻白,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跟一条死鱼一样任她折腾。 李空青玩够了,觉得没意思,她想拉起韩清越,可韩清越上身散发着一股恶心的味道,她就转而去拽住她的脚,把她往韩昶武那边拖。 韩昶武早已经被吓得坐在了地上,他空白又茫然地看着李空青拖着他那一身恶臭的妹妹走到眼前,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看着李空青那浑浊黑暗的双眼,李空青也歪头看他。 忽然,李空青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显得阴森又诡异。 韩昶武忘记了呼吸,愣愣地看着她抓着韩清越脚腕的那只手握紧了些,轻巧又残忍地捏碎了她的骨头。 “啊啊啊啊啊啊——!!!!!” 尖厉的女声划破天际,惊飞了远处的寒鸦林鸟。 “在那里!她在那里!快,快去!!” 前府侍女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刚才跑掉的下人搬来了救兵。 李空青脸上的笑意又冷了下去,她转身一脚踩断了韩清越地脊梁骨! 韩清越下意识地仰起头,喉咙里血沫翻涌,眼看着就要嘶哑地再喊出一声。 李空青凝眉,踏着她碎掉的脊梁骨,另一只脚在她出声之前烦躁地踩爆了她的脑袋。 脑浆像装满水的气球一样爆裂开来,崩到李空青的衣服上,也有星星点点落到了韩昶武身边。 李空青嫌恶地“啧”了一声,韩昶武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从回到韩府到现在说的第一个字。 人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昶武清醒过来,下身早在不知不觉间溢出一股腥臊的味道。 可他顾不得这么多,颤抖地大叫着向前府跑去! “来、来人啊!!她疯了!那贱种疯了!!” 李空青看着他的背影,也不急着追,在后院环视了一圈,拿起了放在柴火上的砍柴刀。 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变成了承州现在的一件惊悚惨案,也是一件悬案。 韩府上下包括韩氏本家以及府上所有侍卫婢女在内总共八十四人,一夕之间被尽数杀害,死状凄惨,血流成河,几乎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尸身大部分被砍成几段,剖出内脏,现场令人不忍直视。 有人听不下去里面的惨叫,着急忙慌地报了官,可还没等在官兵赶到,韩府突然冒出冲天火光,木制家具被烧得劈啪作响,粗壮的房梁沉沉落下,带起呛人的灰烬。 那场大火将金碧辉煌的建筑和里面的尸体都烧成了一片焦黑,连同曾经风光的韩氏一族一起被埋没在承州的历史中,以及人们茶余饭后的交谈里。 第58章 掌门之死 “后来我把母亲埋在了她捡到我的地方,顺着地图一路走到了玄苍派。” 李空青骄傲地跟明时晏介绍完自己第一次杀人的经历。 首杀即灭门,还得是她。 李空青颇为自豪地想着。 她当时拿着砍柴刀把那些人剁了个遍的时候不仅不害怕,反而还升起一股诡异的兴奋感,她甚至有些迷恋上看着那些人惊恐地倒在自己手下的感觉。温热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比冬日的棉被还要熨帖上几分。 明时晏脸色苍白地听完她说的这一切,握剑的手都在隐隐颤抖,几乎无力抵挡她的攻势。 “所以说啊师兄,我天生就不是个好人。你就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太干净太纯粹了,不相信我会这样。” 她近乎残忍地说完这一席话,转而又温柔地看着明时晏,“不过你这样也挺好的。像我这种人你接触一个就可以了,等我这次打下仙门,不会让你再遇到这种事了。” 她甜蜜蜜地笑着道:“我会保护你的。到时候你是想留在玄苍派还是想和我回不夜宫都行,随你。” 明时晏没有作答,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从年少时期就一直喜爱的人,好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说道:“你……在骗我。” 李空青挑了挑眉,无情地戳破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去承州看看不就知道了?那里的人应该已经查出来是我干的了,至于他们信不信韩府那么多人能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灭了门就不关我的事了。” 明时晏猛得闭上了眼,今天她说的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回荡在他脑中。他不是不知道李空青是个有些冷漠的人,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温暖她,让她渐渐消去恨意,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现在看来是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李空青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本就是由她的天性决定的。 她不是能被道义教诲的良善之人,她是天生的恶魔。 明时晏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仿佛逐渐熄灭的火光。他知道,自己必须下定决心了。 他用力挡开面前劈下的陌刀,转守为攻,每一剑都直奔命门! 李空青意外地看着他。 这是终于决定见真章了? 也好,自己也懒得再留手了。 她清明的双眼染上污浊黑气,手背和额头浮现出明亮的魔纹,鸣鸿猛得发出强烈的光芒,两人身上都爆发出极强的气息,在半空中开始激烈地厮杀起来。 汹涌澎湃的灵力魔气将周围的一切都扫荡干净,下方战场的众人急忙闪避到一边。 长宁也将视线从千华身上移开,不安地看着半空中的二人。 时晏终于决定动手了吗?可是为什么突然…… “喂千华,我来帮你了——” 叶凉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方才他一直在战场上摸鱼划水,打打这砍砍那。现在看千华和一个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人打到一起,脸上表情还那么奇怪,他便好心地跑过来帮忙。 长宁回头看向那肩上站了只华丽的鸟,正御剑飞过来的奇怪男子,皱着眉道:“那是谁……邪仙叶凉?” 叶凉在剑上一个潇洒转身,昂首挺胸道:“没错!正是在下!” 长宁没像其他人一样上来就对他喊打喊杀,而是表情怪异地问千华:“你们认识?” 千华看都不看叶凉一眼:“不认识。” 叶凉不满地看着她:“怎么就不认识了?都一起住(在不夜宫)这么久了,什么都(吃饭打架游历)一起做过了,怎么突然就装不认识?” 千华急道:“你放什么狗屁!” 叶凉:“?” 他莫名其妙:“啊?你生什么气啊?我好心……” 长宁突然使出致命一剑向他刺去! 叶凉赶忙闪避,一边挡着不停向他心口刺来的凶猛剑招一边困惑地问道:“你又生什么气??刚才你跟千华打的时候没见你出招这么凶啊?!” 长宁怒喝:“闭嘴!!” “???” 他不怕死地又转头跟千华说“我说千华这人怎么回事?又挑女人打又不让别人来帮忙,什么老流……” 千华也大怒道:“你给我闭嘴!!” 她水袖一甩,粗壮的巨型藤蔓向叶凉袭去,食人花张着嘴就要将他一口吞下! “???” “不是你俩有病?!” 叶凉被二人围攻的抱头鼠窜,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心里直把两人的八辈祖宗骂了一遍。 上方李空青跟明时晏打得正起劲,突然镜箔持剑从明时晏后方冲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凝。 李空青以为他是来帮明时晏的,明时晏则是知道他真身,以为他是趁机来暗算自己的。 两人同时将攻势一转,直直地向镜箔攻去! 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看清镜箔脸上不可思议的神色,长宁瞬间从下方甩出了剑,来势汹汹的剑气直接把镜箔打到一边。 李空青明时晏同时朝自己的背后撤开几步,急速思考着当前局势。 镜箔刚从被围攻和暗刺的意外中缓过神来,就见长宁飞身到他眼前,一把握住剑柄向他刺来! 长宁的剑名为承影,剑身细长,速度极快,斩杀敌人时伤口的血迹都来不及留在剑身之上。 镜箔急忙提剑格挡,愤怒地质问道:“长宁长老!您这是在做什么?我只是想帮助明掌门……” 长宁喝止他:“你到底是想帮他还是想杀他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陆辞昔!” 镜箔剑势一顿,镇定道:“长宁长老您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是天一宗宗主镜箔啊!您之前不是也见过我吗?” 长宁眉目阴沉:“就是因为见过才知道你不是镜箔,每天被他的魂魄怨叫折磨得无法好好入睡陆辞昔?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能当夺舍弊端的活教材了。” 镜箔沉默。 片刻后,他突然露出一个狰狞危险的笑容:“您到底是怎么猜出是我的?长宁长老。” 这一句长宁长老的语气与方才完全不一样,仿佛淬了毒一般,沾染着深深恨意。 长宁道:“是你太自负了,你以为自己将一切都遮掩的完美无瑕。” 陆辞昔拍了拍腰间的玉坠,道:“呵,是从这坠子看出来的?我就知道他这次不会老实,没想到加了那么多层封印他还是能有本事给你传消息。” 长宁:“老掌门的死跟你有关系,对不对?你在哪里动的手脚?” 陆辞昔惬意地说:“谁知道呢?他那破身体,能挺这么久才死我已经很意外了。” 长宁愤怒地喊道:“陆辞昔!” 陆辞昔也不甘示弱道:“宁长风!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就算当初我有机会弄死他,那这么多年难道也是我搞的鬼吗?!我自己在千里之外的招摇山外门里都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他死活!” 长宁剑势不停,逼问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除了当初在老掌门药汤里下毒还刺了他一剑的你之外还能有谁?!” 陆辞昔却是疑惑地看着他,迷茫地说:“下毒?什么毒?” “……” 长宁不可思议地道:“你还有脸装糊涂?难不成你想说当初老掌门汤药里的毒不是你下的?” 陆辞昔青筋暴起:“我才不屑于使这种阴招!!什么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指责别人是引狼入室的狼之前先扫干净自己屋子!” 长宁还是有些不相信:“不是你还能是谁?当初负责老掌门汤药的只有你我还有……” 长宁一直稳握剑柄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还有上任幻星峰峰主,桑维安。 第59章 随风而逝 长宁当下心神俱震,一个不察,竟被陆辞昔挑了剑! 正当他要刺向长宁时,明时晏一掌将他拍飞,召回了承影剑递给长宁。 他焦急地问道:“宁叔,您刚才想到什么了?” 长宁唇色发白,接过剑,一言不发。 他不敢相信。 明蘅,他,桑维安,三人几乎是前后脚拜入玄苍派,年龄相近,当初又一起出过任务,四处游历,关系亲密非常,桑维安从未对明蘅有过半分不满,怎么可能在药里下毒? 但是他又迅速反应过来当下局势,一把将明时晏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李空青。 可李空青却只是静静地浮在远处,好奇地看着他们。 大门派的人际关系还真是有够复杂的,她心想,这么一看魔族还算不错,虽然每天总是打打杀杀的,但有仇有恨从不拖到第二天,一般当场就解决了。 明时晏轻轻握住长宁的胳膊,对他摇了摇头说:“没事的宁叔,这边交给我。” 长宁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能下得了手?” 明时晏垂首,低声说:“已经由不得我犹豫了,今天……就做个了结。” 长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正当他想离开去找陆辞昔时,李空青却突然开了口:“师兄,我还是觉得你先解决自己的事比较重要。” 长宁和明时晏同时抬头看向她。 李空青甚是善解人意指着远处的镜箔道:“那位……不知道是谁,好像和你父亲的死有关?要不你先去找他报个仇,解决完他了再回来安心跟我打。” 明时晏:“用不着,他与我父亲有些过往,但并非是亲手杀害父亲的人。” 李空青强硬地说道:“你还是先去解决他。” 明时晏:“我……” 未等说些什么,他脸色猛然一变,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向了那边的陆辞昔。 陆辞昔刚被他拍的那一掌打地吐血三升,就看到他一脸迷茫惊讶地又来到他眼前,吓得赶紧闪开。 明时晏挥剑刺向陆辞昔,身体自发地与他战斗了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明时晏恼怒地质问李空青。 李空青语气暧昧地说:“做了什么?那天晚上你应该知道的啊。” 明时晏迷茫一瞬,又猛得想起那天她与他亲吻时的血腥味。 “你当时,是故意给我喂了你的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 明时晏脸上红白交错,精彩万分。 李空青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不愧是明师兄,一下就猜到了。你放心,这血进了你的身体里,可就再也取不出来了。” 明时晏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放心的。 李空青继续安抚他道:“我给你喂血的本意也只是想让你别拦着我。玄苍派掌门被魔头控制因此无法完成封印计划,这个理由说出去总比你自己拖时间强。我可是为了成全你的名声才特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现在应该相信我心里是在乎你的了?” 她说话期间,陆辞昔已经被明时晏杀的浑身是血了,一半是被操控的,一半是明时晏自己气的。 长宁满头问号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哪天晚上?什么喂血?喂的什么血?” 明时晏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一句话也没说。 “……算了。”长宁见状无奈地说,“八成是你被她不小心骗了去。” 他再次问陆辞昔:“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背叛师门?还刺伤老掌门?” 陆辞昔狼狈地抵抗着明时晏的攻势,竟还有力气强撑着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哦?他没和你说吗?啧啧,看来他也知道那原因说不出口啊。” 长宁:“少装模作样!快说!” 明时晏也再次拍了他一掌,将他肋骨打断几根。 陆辞昔暗骂一句,边吐血边大声吼道:“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 长宁一愣,明时晏手下动作也缓了几分。 “那场战役可不像你们如今准备地这么齐全,你们直接跟那魔族在俗世界的一处地方开了战,那个地方就是我出生的村庄!” “当时仙门为首的也是你们玄苍派。所有的村民,我全部的家人,朋友,全都死在了你们战斗的余波之下。我躲在远处的河里,亲眼看着他们被飓风搅上半空,又落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又或者是被不断落下的尸体重物砸死,被塌陷的房屋建筑压碎半边身体。”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了天下大义,为了心中道义,可也是你们亲手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家人!” 他吐出一口淤血,继续说道:“我当时年纪太小,被仇恨冲昏了头,但也被虚伪的道义洗了脑,一心想着除掉魔族为父母族人报仇,便拜入了玄苍派门下,谁知道老掌门居然说我天资过人,将我收为徒弟。” “我一开始是真的把他当做值得尊敬的师傅来看待,为了让他感到自豪,我勤修苦练,比谁都要努力,还每日为他熬制汤药,照顾他的身体。” “结果有一天晚上,我端着刚熬好的药去找他时,看到他正在翻着一本卷宗。我一时好奇,问了一句他在看什么,他说他在看上个月弟子出任务时造成的伤亡。” 说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当时我想起我逝去的族人,热血上头地问他怎么看待那些在仙门战斗中逝去的凡人,他居然只是说了句——那些人都是为了道义而死,他们的死亡是值得的。” “……哈,开什么玩笑,他所谓值得的死亡,就是被记录在卷宗上的一连串无关紧要的数字吗?” “‘但那些人的死亡并非自愿,他们都是被无辜牵连的。’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可他……可他居然说,没办法,总有些生命不得不必须做出牺牲,天下人的性命才应该被放在第一位。” …… “那难道逝去之人就不属于天下人了吗?!人命难道能以数量多少来区分高低贵贱吗?!”陆辞昔大吼道,手中的药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那是陆辞昔第一次袒露出如此明显的阴暗情绪。 明蘅惊讶地看着他,严肃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承认,那些逝去的生命固然可惜,可他们是为了道义而死,死得其所。” “道义?这道义到底是谁规定的?你口口声声说的道义,只不过是你的一己之见罢了!这本卷宗上的死就是你所谓的必要的牺牲,你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吗?你知道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他们家中是否有嗷嗷待哺的幼童,明烛苦等的父母,又或者是需要家人照顾的长辈吗?”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这一个月来仙门出任务时无端遭祸的凡人共有一百三十二个,却连他们的相貌都没见过,你只会嘴上空喊着道义,却从未将道义行于足下,体于事微!” “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明蘅神情震惊,像是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 陆辞昔怒极,他想起当时废墟之下血肉模糊的家人好友,恨意再次涌上心头,他竟拔了剑刺向明蘅! 明蘅毫无防备,又在前段时间刚封印凶兽,现在正是身体虚弱之时。情急下他逼出全身灵力轰开了陆辞昔的剑锋,也震塌了小半屋子。 陆辞昔双目猩红地再次提剑刺来,这次明蘅没能躲开,被他一剑没入胸膛,血流不止。 后来的事情都如长宁所说,他及时赶到救了明蘅,陆辞昔也抓住时机逃跑。 他曾在游历时途经招摇山,一时福至心灵,在一块石头上留下了张换形符,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恰好用上。 他捏爆了换形符,与那石头交换了位置,逃到了招摇山下,被恰好回宗的镜箔救了回去。 镜箔是个老好人,可惜陆辞昔受此重创后心性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纯善,而是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复仇,向魔族复仇,向仙门复仇。 他假意与镜箔交好,在镜箔上任天一宗主后借口为他庆贺,趁其不备夺了舍。但是并没有毁去他的魂魄,而是将原镜箔的灵魂封在掌门玉坠这一千年宝物中,任其怒骂怨喊也不杀他。 可能是心底还存着一丝善良,总觉得像镜箔这样的老好人,自己将他毁的这么彻底也太不像话了。 可惜就是这么一丝好意才造成了他如今的局面,陆辞昔一时心情很复杂。 长宁听完这段过往也静默在原地。 他也曾因为心中的道义做过一些事,百年时光过去,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过悔意。 陆辞昔却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他冷笑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家今天就都别走了。” 长宁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陆辞昔将手伸到怀中,似是要拿些什么。 不等长宁开口提醒,明时晏便闪身上前一剑砍断他的那条胳膊! 陆辞昔不顾自己鲜血狂流的断肢,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都别走了!管他什么狗屁的魔族仙门,都他娘的一块儿死去!!” 他怀中突然爆发出极夺目的光芒,长宁睁大了眼睛,瞬息间便把明时晏从他身边推了开来,自己却猛得扑了上去! “闪开!他身上是天罚咒!他要自爆!!” 天罚咒,需要使用者燃尽全身灵力和魂魄灌入符纸中,天罚咒会将其原本能力瞬间放大几百倍爆炸开,灵力越强,符咒威力就越强,一般用于同归于尽。 不管是按陆辞昔还是镜箔如今的实力,炸平整个招摇山头都不成问题。 山上的这些活物估计也没几个能逃掉的。 陆辞昔愤怒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长宁,大喝道:“滚开!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妨碍我的事!!” 天罚咒即将爆发的时刻,长宁也引爆了体内的金丹,只不过他的金丹犹如一道璀璨的屏障,将陆辞昔的天罚咒威力全部压缩于这一小方天地。 “轰——!!!” 那一刹那地动山摇,所有人都被这威力震得晃了下身子。 “什么东西?!” 恭云惊疑地问道。他们身在远处,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明时晏呆呆地看着眼前不过须臾间发生的事,一时间表情空白地愣在原地。 几根藤蔓缓缓而来,千华夫人站在上面,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良久,她才哆嗦着嘴唇,发出一声尖锐又悲怆的哀叫。 “长风——!!!!” 番外章 长华往事 宁长风出身于富裕的书香世家,天资聪颖,四书五经六艺八雅无所不通,从小便向往修仙之人出尘脱俗的气度风骨。于是他在十四岁的时候毅然决然地上了山,拜入了玄苍派。 值得庆幸的是,他修道天赋很高,有幸成为了一名内门弟子。 当时玄苍派还不是第一仙门,规模也没有如今这般大小,门内与他年纪相仿的且实力也相近的只有明蘅,沈栖月,莫梧,以及只符合年纪相仿这一条件的桑维安。 那时候他们几个都是少年,总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明蘅出身修道世家,比他们年纪都要大上一些,很自觉得肩负起了大师兄的责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冲到最前面替他们挡着。他品性好,实力高,诗书更是涉猎广泛,宁长风一直很敬佩他,将他当作自己的兄长一般相处。 沈栖月则是剑术世家出身,他本人于剑道更是天赋惊人,不论是出剑的招式,力度,还是身姿,都能揣摩到最极致完美的境界。 外表也是松姿鹤骨,风流倜傥,相貌俊美非凡。可惜性格极差,太过傲气,总是一副鼻孔朝天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最心爱的永远只有他那把冷冰冰的照胆剑。 宁长风看不惯他那傲慢的态度,时不时就要跟他吵一场,明蘅就笑眯眯地在中间当老好人和稀泥。 莫梧从小在医馆长大,时不时会帮忙抓些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总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 每次宁长风和沈栖月吵架时她就会在一旁默默看着,有时是一边捣药一边看,有时也会抓一把瓜子吃着看。 桑维安总是在他们身边忙前忙后地准备各种东西,从茶点小吃到马车客店,甚至还会备好充足的符纸和火折子。每次出门只要带上他就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他们在玄苍派修炼的时候就经常聚到一起互相切磋,累了就躺在地上看星星聊人生谈理想。 后来当时的掌门打算传位于明蘅,便将他赶下山去,等游历几年长长见识再回来继承掌门之位。 另外几人也就申请了与他一同下山。 几个少年郎在外面游山玩水,毫无目的地走着。听说哪里有作祟的妖魔便去哪里帮忙平复。 直到有一天,他们途经一处魔窟。 那里有大大小小数个魔族聚集,光是站在洞口就妖风阵阵,森冷无比,不时有血腥气从山洞里传来。 桑维安老老实实地躲在远处的防守结界里,莫梧守在他旁边。明蘅,宁长风和沈栖月毫不畏惧地走了进去。 大概厮杀了三日左右三人才互相撑着身体从山洞里走出来,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连原本干净的剑鞘上都布满了蜿蜒而下的血迹。 莫梧和桑维安赶紧提着丹药灵草跑了过去,一边为他们包扎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各种注意事项。 几人收拾地差不多了之后便打算离去,就在经过路边时,宁长风突然看向洞口边的一个角落。 “咦?”他道,“那里居然有朵花。” 沈栖月喘着粗气也要刺他一下:“有朵花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见过花还是怎么的?” 宁长风冲他翻了个白眼,道:“我要去看看。” “哈?一朵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宁长风不理他,拖着有些偏跛的身子走了过去。明蘅便也跟着过去。 “喂!” 沈栖月见状,只好与另外两人一起跟在后面。 几人走近,发现那朵花竟颇为奇异,一半是洁白娇嫩的花瓣和淡黄的花蕊,另一半却是枯槁丑陋的人脸。 宁长风奇道:“这不是普通的花,居然是半面妆。” 明蘅:“我记得这种灵花非常少见,一般只长在灵气充沛又人迹罕见的冷僻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栖月有些不屑:“再灵的花长在这种魔窟附近也成魔花了,斩了。” 说完便要拔剑砍去。 那幼小的半面妆晃了晃枝叶,似乎是在惊恐闪避。 宁长风一脚踹开他的剑锋,凝眉道:“你这人……” 明蘅赶紧打圆场:“诶呀好了好了,好好的一朵花斩了做什么啊?好歹也是条生命。栖月你先把剑放下。” “哼。”沈栖月不情不愿地收了剑。“一朵破花,你们爱看自己看,我回去了。” 明蘅:“诶……” 宁长风俯下身,轻触了一下花瓣,又仰头看向天空道:“这里好像快下雨了。” 明蘅一愣,伸手探了探空气,道:“确实,湿气变重了,估计今夜会下雨。” 宁长风将手从花瓣上收回来,在它上方用灵力凝出一把小小的透明伞。 “走。” “这就走了?” “不然呢?把它带回去成亲?” “……” 明蘅嘴角抽搐,和他一起离开了。 灵伞下的半面妆身姿摇曳,像在对他们挥手告别,又像是在不舍挽留。 这本是宁长风的一次无心之举,谁知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成了他一生的心结。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一行人走到半路上觉得有些晒,便找了个客栈歇了会儿脚。 他们先是坐在楼下喝了会儿茶,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突然,沈栖月神色一肃,眼神锐利地环视四周。 “有人在看我们。”他道。 明蘅也警惕起来,释放灵识感知四周,可探了半晌也只疑惑道:“我并没有感受到敌意。” 沈栖月也有些不确定:“可能来者非敌。” 宁长风:“那他看我们干嘛?” 沈栖月:“你问我?” 宁长风:“你说的,我不问你问谁。” 沈栖月:“我吃过的东西怎么没见你捡过去吃了?” 宁长风怒道:“你没事儿?想找揍就直说。” 沈栖月剑身出鞘三分:“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明蘅出手拦住二人:“行了行了,既然人家没敌意那就别管了,可能只是好奇。吃饱了就上去休息,咱们也走了挺久了。” “哼。”沈栖月昂首走了上去。 宁长风灌了一口茶水,恨恨地放到桌面上。 白日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夜晚,宁长风回到自己的屋子。刚准备脱衣洗漱时就感觉有两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谁!”他猛得转身拔剑! 一张美艳至极的脸正贴在窗外看着他,两只手扒在窗槛上,头上还顶着一把小小的透明伞。 “……” 在月光的照拂下那张脸映出莹白光芒,削弱了几分媚色,添上了一些清丽唯美。此时脸上两只瑞凤眼正睁地大大的看着他。 “你是谁?”虽然此情此景带着些搞笑,但宁长风还是严肃地问道。 那对眼睛眨了眨,红唇微启:“半面妆。” “……什么?” “你们给我起的名字,半面妆。” 扒在窗槛上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 宁长风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那朵花?” 那张脸突然变得很高兴,扬起一个明媚动人的笑容:“你还记得我!” 半面妆普通人一辈子可能也见不到一次,是挺难忘记的。 宁长风有些复杂地问:“你真的是半面妆?在山洞附近的那一朵?” 其实也无需他问,那张脸头上顶着的伞就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确实是他之前用灵力凝成的那把伞。 窗外人认真地说:“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原身。” 宁长风:“……这倒也不必。” 毕竟原身的那半张人脸确实不怎么好看。 外面的人像是不愿隔着窗户跟他说话,一拳打碎玻璃,钻了进来。 她把窗户打碎时宁长风就已经想出手制止她了,看到她爬进来的半个身子之后却直接转了过去闭紧眼睛。 “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半面妆好奇地问:“衣服?那是什么?是你们身上的那些东西吗?” 她指了指宁长风身上的衣服,但是宁长风背着身看不到她的动作。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长风?你怎么了?我听到有玻璃碎掉的声音,你出什么事了?” 明蘅一下就听到了窗户被打碎的声音,赶紧跑过来查看情况。 宁长风下意识想转过身去看后面的半面妆,头转到一半又生生忍住。 “没事师兄,我擦剑的时候不小心剑鞘把窗户撞碎了一块。”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谎,没有透露出半面妆的存在。 明蘅听闻后便放心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之后记得小心些。” “知道了师兄,你快回去休息。”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宁长风赶紧拽出来一件新衣服扔到半面妆身上。 但衣服落到她光洁的皮肤上,又缓缓地滑了下去。 “你……你快穿好!”宁长风脸皮通红,催促道。 半面妆捞起衣服,不解道:“这就是衣服吗?怎么穿?” 她试着披在身上,但很快又掉了下去。 “为什么我的衣服不像你们的一样能粘在身上?”她有些恼,却又带着些委屈。 “……” 宁长风看不下去了,他闭着眼睛,无比迅捷地将衣服套在她身上并系好,动作前所未有地快,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半分肌肤。 做完这些,他总算睁开了眼睛,但还是扭扭捏捏地不敢看向她。 半面妆却是很高兴:“这就是我的衣服吗?这下我和你们一样了!” 宁长风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来找我?”他问道。 半面妆抬头看他,很是认真地说:“我来找你成亲。” 第60章 烟消云散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明时晏看着眼前金光散去留下的深坑,里面什么都没有。 连一丝一毫的血肉都没剩下。 千华夫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跪在地上不断用手扒着什么,她痛哭不已,泪水模糊了那张以往明艳动人脸蛋。 “长风……长风……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呜……” 她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拼命在泥土里挖着,一边低声哭喊道。 其他人虽然急切地想赶过来,但是都被各自的对手缠住无法脱身。 明时晏走过去,单膝跪地,眼里满是空洞茫然。 宁长风自他出生起就陪在他身边,教导他,培养他,早已成为他第二个父亲一般的存在。 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悲伤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反而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空青也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她还是有些不懂前因后果,但也不是趁人之危偷袭的小人。 就且等他们伤心完后再战。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剑风突然袭来! 李空青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蹙着眉头看向来人。 万云华握着纯钧剑柄,漠然地看着她,手下剑招不停,剑剑直指命门。 啧,这人怎么比她还不会看气氛。难道不应该等别人从逝去亲人的哀伤中恢复过来了再开打吗?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她一边在心里如此讽刺着,一边迎上他的攻势。 二人打着打着就偏离了原先的地方,逐渐远离了纷乱的战场。 “长宁死了。”李空青突然道。 万云华表情不变,出招的动作停都没停一下。 李空青嗤笑一声:“你这人还真是比我还像个歪魔邪道,相处这么久的人突然死了,不悲伤落泪就罢了,都不去悼念一下吗?” “看你这副表情,还以为死的不是相处几十年的同门,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草木呢。” 万云华终于开了口:“为众生而死,是修道者最终的归处,流泪和哀悼是对他死亡的侮辱。” 闻言,李空青少见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又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她趁着出招间隙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水,道:“万云华啊万云华,你这人还真是……啧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你说的这些话也是因为那什么——‘道义’吗?” 万云华冷冷道:“你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懂。” 在他眼里,李空青已经连个人都不配当了。 李空青倒也不气,轻蔑地看着他:“要我搞懂这种东西不如直接杀了我,为了一群蝼蚁去死还这么引以为豪,真是蠢到家了。” “你们的道义真是比狗屁还不如。” 她如此道,眼底满是轻狂恣意。 万云华手背青筋鼓起,他咬牙切齿地说:“所以说了,你不会懂,也不配懂!” 李空青:“我懂什么?懂你们为什么要为了毫不相干素不相识的人自愿去死吗?我是杀了不少人,可你们现在这般,不也是在以道义为名滥杀无辜吗?只不过是多了个虚伪高大的名头而已,你们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万云华怒喝道:“少拿我们与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相提并论!” 李空青也冷了下来:“你还真是会激怒我。” 她额头和手背上的魔纹愈发明亮,发出鲜血般的刺眼光芒,出招的力度与速度陡然增加! 万云华也爆发出全身的灵力灌入纯钧,拼尽全力与她战斗。 三首蟒皇猛得出现在他背后,张着大嘴便要将他吞下,万云华情急之下分出一道剑锋竖着劈开了它的一只脑袋! 可这仅一瞬的分神,李空青便一刀捅进他的心口! “扑哧——” 鲜血从伤口中喷涌不止,鸣鸿刀身的魔气如剧毒般迅速侵入万云华的五脏六腑。 万云华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提起纯钧向她刺去,可惜刺到一半便被李空青毫不在意地伸手握住,剑尖堪堪停在距离她心脏几寸之外。 锋利的剑身划破了手掌,血液顺着骨骼分明的手腕缓缓流下,钻入长袖中,消失不见。 万云华想将灵气顺着纯钧逼进李空青的身体,却被她磅礴的力量轻松挡住。 李空青愉悦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写满痛楚的万云华,好似全然感受不到手上的伤痛般说道:“万云华,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这副模样啊?” “当初你在边界裂缝旁准备一剑将我原地斩杀,在我袭击洗智峰的时候又万般阻拦,你当时可有想过以后的某一天,你会像个败犬一样倒在我面前?” “我以前见你的每一面,你都傲气得跟个什么似的,好像谁都入不了你的眼。请问此情此景下的你现在作何感受?” 她残忍快意地笑着,自上而下俯视着万云华。 万云华嘴角溢出丝丝鲜血,表情却依旧那么傲慢,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杂种。” 李空青笑容一僵,从如沐春风变为冰冻三尺,她凉凉地看着万云华,道:“杂种?我是杂种又怎样,你倒是高贵,现在不还得被我踩在脚下?” 她握着纯钧剑身的手逐渐用力,鲜血几乎是以喷出来的方式汩汩涌出:“我是杂种,可看看现在,你们这帮自诩正义的人见到我就要战栗不止,魔族彻底收归于我的麾下,任谁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尊主。” “再看看你们呢?死无全尸,家破人亡,除了给自己的死冠上一个为道义,为众生的名头外,根本一事无成!” “你们又高贵在哪里?!” 她狠厉地说完这一席话,随着利器深入血肉的声音,她竟生生将纯钧剑断成几截! “万云华,今天我就当着这些人的面将你碎尸万段,你的死相,就当作我占领仙门的入界碑。” 说罢,李空青拔出鸣鸿,一掌轰碎万云华持剑的那条胳膊,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提到战场最中心的上空,从身上散发出巨大的威压! 众人在此压迫下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断了一臂,心口鲜血狂流的万云华正被新魔尊提在手里。年轻的魔尊表情不可一世,纯黑的眼眸中琥珀色的虹膜几乎要反射出金黄的光芒。 她扬起下巴,朗声宣布道:“从今往后,仙门将归于我掌管,有违令者将如你们今日所见的万云华一般。” 她像是展示一般,将鸣鸿刀再次捅入万云华的心脏,污浊的魔气贯穿万云华的四肢百骸,逼得他七窍流血不止。 “万峰主!”有人在下面焦急地喊道,可李空青没在意,她满意地笑着,继续道:“就如……” 刚说了两个字,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手中握着的刀抽不出来了。 李空青猛得低头看去,一条泛着银红光芒的绳索不知何时从万云华的心脏中伸出来,缠上了她的手腕! 她反应迅疾如电,握着刀柄的手爆发出强悍的魔气,缘着刀身瞬间击碎了万云华的心脏。 可那条绳索还是紧紧缠在她的手腕上。 万云华血流不止,却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仿佛此时胜券在握,势在必得的不是李空青,而是他。 “总算是……抓住你的破绽了。” 他说着,二人的身周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阵法,将他们彻底封锁在其中! 李空青怒极,她危险地低声喝道:“万、云、华——!!” 她没再留手,将全部的力量逼了出来,万云华的身体被彻底轰碎! 可那阵法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而是随着万云华肉身的破裂冒出极盛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完全包裹的其中。 “砰——!!!!” 这是今日的第二场巨大爆炸,被波及者却依旧只有两人。 番外章 长华往事-2 宁长风:“……啊?” 半面妆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是我说错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成亲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宁长风磕磕巴巴地问:“你连衣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知道成亲?” 半面妆坦然道:“不知道啊,但是成亲了就可以和你回去了,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宁长风:“……” 他扶了扶额头,刚想和她好好解释一番,半面妆却突然靠了过来,把他吓得直直往身后退去,砰地一声撞在门上。 半面妆步步紧逼,直接贴到了他身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我想与你回去,和你在一起!” 宁长风面露惊恐,声音都变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半面妆歪着头:“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长风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那天就是随口一说!” 半面妆闻言错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后退了几步,眼中泛点泪光,道:“你是……随口一说的?你骗我?” 宁长风喉中一噎,突然涌上一股罪恶感。 “也、也不是骗你,就是……就……” 半面妆静静地听他解释。 宁长风咬咬牙:“反正,你不能跟我回去!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是魔,我是修道之人。” “魔是什么?修道是什么?” “是……我们的身份。” “身份?” 半面妆彻底蒙了,她刚化形,什么都不懂,今天接收到的新知识太多了,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懵懂地看着宁长风。 宁长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最基础的东西,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道:“身份就是……我们所属的阵营,你是魔族,我是人族,更是修道的人族,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能在一起。” 半面妆有些急:“什、什么血海深仇?我刚化形,我没害过人!阵营?是阵营害的人吗?那我不跟它一起了,我跟你在一起!我也当人族,我也修道!” 宁长风:“身份不是你想变就能变的。” 半面妆:“那我要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和你在一起?” 宁长风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说话是件很心累的事情。 他狠下心道:“你不要再问了,快走,你既然化了形,之后再有人想杀你我也没办法挡了,趁我师兄他们没发现你之前快跑。” 说罢,他化去了她头顶那把灵力伞,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半面妆感受到他的抗拒,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呜咽了起来。 宁长风从前一心扑在学习和修炼上,几乎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更别提把姑娘家惹哭。此时听到半面妆的哭声他急得不行:“诶你……你别哭啊!” 半面妆哭的更大声了。 宁长风赶紧施了个隔音结界,低声安慰道:“我不是讨厌你才赶你走的,是……是真的不行。” 半面妆是个一根筋的,认准了就绝不放手。她抽抽搭搭地说:“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如果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赶我走?那什么身份阵营真的那么重要吗?” 宁长风急得走来走去,头发都愁掉了几根,他扯下自己的祥云结剑穗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半面妆马上不哭了,她接过剑穗,好奇道:“这是什么?” 宁长风又拿出钱袋塞给她:“我的剑穗。还有这些钱,你拿着,剑穗上面有我的灵识,你出去后找个安全的地方住着,以后遇到什么危险了或者有什么事情,就把力量灌进剑穗里晃一晃,我会来找你,或者通过这个剑穗和你说话。” 半面妆开心地收下了。 宁长风继续说:“你的事情等我再想想,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我今晚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答复,等我想通了以后会顺着剑穗找到你。” 半面妆:“不用你找我,我会一直跟着你。” 宁长风急道:“不行!会被沈栖月那……人发现的,他会杀了你,你不能跟着!” 半面妆委屈地看着他,似乎又要哭起来。 宁长风扶额道:“……好,你跟着也跟的远点,别被他发现了。” “嗯!” 宁长风:“好了,快走。” 半面妆:“长风,你真的会再来找我吗?” 宁长风怔住:“你怎么这么叫我?”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叫的……这么亲密。 半面妆:“那个人一直这么叫你的啊?” 她指的是明蘅。 宁长风道:“好,想怎么称呼我都随你。不过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半面妆:“名字又是什么?” 宁长风:“就是你刚才称呼我的那个词,那就是我的名字。你呢?” 半面妆:“那我的名字就叫半面妆,你们这么称呼我的,应该就是我的名字?” “那是你的学名,不是你自己的名字。” 见她又不懂了,他解释道:“就是世上还有很多和你同一个种类的生物,他们都可以被称作半面妆,就像是我身边的那些人,他们和我一样都可以被叫作人,但他们如果喊宁长风,那就一定是在喊我。这就是名字。” 半面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道:“那我好像没有名字。名字要怎么起啊?我又该叫什么呢?长风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宁长风:“我父母希望我能像风一样自由,也能像风一样穿梭万物而不留痕迹,潇洒又温和,就为我起名长风。” 半面妆:“你的名字好好听,能不能让你的父母也给我起个一样的?” 宁长风惊恐道:“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宁长风嘴角抽搐,半天说不出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人族的规矩好多哦。那你给我起一个好了。” 外面又响起了人的脚步声,宁长风一急,随口说道:“就……小花,你是一朵花,我就叫你小花!” 刚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辈子没起过这么烂的名字,以前读的书怕不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他本想改口,可半面妆却很开心地跳了起来:“我叫小花!我也有名字了!” “……”算了,她高兴就好。 宁长风无奈道:“好了,名字也给你起了,这下可以走了?” 半面妆这会儿很好说话,她像泥鳅一样钻出了窗户,继而又回头道:“长风!” “嗯?” “一定要记得找小花!” “……一定一定。” 直到她走了,宁长风也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如果真的想赶她走哪里需要这么费劲,她这么弱,直接推出去再封住屋子,或者直接斩杀掉就行了。 可他不仅把陪了自己二十年的剑穗送了出去,还把钱袋也稀里糊涂地给了她。 这一夜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天刚亮不久,几人就聚在下面一起吃饭,饭桌上只有筷碗相撞时发出的轻响。 待他们都放下筷子后,明蘅突然对宁长风问道:“师弟,你的剑穗呢?” 宁长风拿着手帕擦嘴的手僵硬一瞬,道:“哦,我收起来了。” 沈栖月狐疑道:“好端端地把剑穗收起来干嘛?” 宁长风:“你管的还挺多,这么闲要不帮客栈后厨把碗刷了。” 沈栖月:“……” 他气得当场就要拔剑砍了宁长风。 明蘅急忙摁住他:“诶诶诶!长风你这是干嘛啊?栖月也是好心问一下,干嘛这么呛人啊?” 沈栖月:“他欠抽!一天不被砍两刀就皮痒的难受!” 宁长风:“啧,我是看见你就犯恶心。” 沈栖月:“恶心你就把眼睛挖了。” 莫梧在旁边吸溜着豆浆看他们。 明蘅眉心快要打成一个结:“行了行了!大早上的就火气这么重,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维安啊,你先去跟老板结个账,咱们现在就走。” 桑维安赶紧跑去结账。 一直到几人骑上马,氛围还是很僵硬。 明蘅怪异地说:“我总觉得有人在附近。” 宁长风心一抖,道:“错觉?” 不是错觉,那两道视线正盯在他的后背上,差点烧出两个洞来。 沈栖月向四周看了一圈,道:“我也觉得有人,但是又感觉不到在哪,也没有杀气,奇怪了。” 宁长风:“是吗……” 半面妆是天地灵花,与自然融为一体,旁人用气息探查当然难以发觉。 既然也没威胁,他们就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悠闲地四处走。白天随便找些饭馆吃点东西,晚上随遇而安地找个地方睡觉,有时是客栈,有时是寺庙,有时也就直接席地而眠。 只是不管在哪里睡,宁长风晚上都会偷偷离去一会儿,不久后再悄悄回来。 随着时日增长,他晚上离去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某个夜晚,他们又在外面随便铺了个垫子睡觉,宁长风待众人歇下后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今天玩得开心吗?”他问道。 小花躺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星星。 “开心!今天吃了好多东西!买了好多好玩的!”她笑眯眯地说。 “看来是玩的挺尽兴。上次给你的钱用完了吗?用不用我再给你添点?” 他说着又掏出一个钱袋,没等她回答就塞进她的手里。小花也没说什么,直接收了起来。她不懂什么是客气,宁长风给她的她都会直接收下。 两个人之后便没再说话,静静地躺在一起,享受这安稳平和的时光。 宁长风白天在心里挣扎许久,反复措辞,现在终于下定决心,艰涩地开口说道:“小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我马上要回去了,以后……可能没办法再与你见面了。”他撇开脸,低声说,“抱歉。” 小花惊地睁大了眼睛,一个翻身撑在他的胸膛上,将他压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再和我见面了?”她声音急切,隐隐掺了些哭腔。 宁长风支起上半身看着她,愧疚道:“我要回玄苍派了,那里对你来说很危险,不能随意出入,而且,” 他顿了顿,沙哑道,“我师尊说,仙魔两族约了一战,很快要开始了,我作为玄苍派首席弟子之一,不能私下与魔族会面,更何况这一战过后,我能不能活下来都还……” “能的!你能!”小花急忙说,“我感知的到你的生命气息,你还能活很久!” 宁长风有些惊讶,她居然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那也不行,这一战一旦开打,不管最后胜者是谁,两族的仇恨都只会更加深刻,不管是为了玄苍派,还是为了道义,我都不能……”他咬紧银牙,移开眼道,“不能与你在一起了。” 小花愣住,这些话她能理解的不多,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 她本想像从前那般哭闹耍性,但是看宁长风的表情,她知道这次不是闹一闹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那、你要与我分开了吗?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她轻声问道,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宁长风没有回答。 但沉默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心中闪过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为一句:“对不起。” 小花的脸颊流下两行清泪。 他站起身,低着头走了回去。小花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到再也看不到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声音回荡在树林间,重重地击在宁长风的心里。 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却见明蘅和沈栖月站在那里等着他。 “说清楚了?”明蘅问道。 宁长风已经无力惊讶于被他们发现自己的事,用低到听不清的声音说:“嗯。” 明蘅拍拍他,道:“人总会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是吗?”他苦笑一声。 沈栖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要真那么舍不得就带回去藏在屋子里养着呗,一朵破花能吃多少东西?给她戴几个护身符,她不就不会被门里的符文伤着了?” 宁长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这会儿不杀她了?” 沈栖月翻了个白眼:“我杀她你能同意?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分个手就跟丢了魂似的,我要杀她你不得跟我拼命。” “……” 他没有再回答。 以往旁观他人的情爱愁喜,只觉酸臭可笑,如今临到自己身上,倒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各中滋味只有自己才知晓。 后来,仙魔大战正式拉开帷幕,双方厮杀地天地失色,整整七天七夜,直到明蘅刺穿魔尊寂无声的心脏,众人趁机将其封印,才彻底结束了战斗。 当时用的封印阵法便是三才封魔阵,沈栖月以己身为祭品,引出缚在心脏中的神念索,将寂无声硬生生拖在了阵法中心,众人才能合力封印成功。 破云峰历任峰主都会在心脏中封进神念索,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连自己都无法抗衡的妖魔同归于尽。 这一战后,老掌门去世,明蘅上任新掌门,却因那一剑消耗灵力过多落下遗疾,每次过度使用灵力后便会身体虚弱。 宁长风如小花所言活了下来,成为了长宁长老。 沈栖月身死,破云峰一脉由于在大战中伤亡过多,峰主职位空悬多年,直到万云华的出现才弥补了这一空缺。 莫梧继任千物峰主,桑维安也随后成为幻星峰主,二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做着大差不差的事。 在大战结束后的几个月,宁长风下山巡游,在一处树林间再次遇到了小花。 小花是特意在那里等着他的,见到他来了,开心地蹦了过去。 “长风!” 宁长风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拔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不要再过来了。”他转过身,冷冷说道。 小花呆愣住。 “……长风?” 宁长风没再看向她,道:“以后,别再找我了。” “为什么?我没有参加那场大战,也没杀人,这样也不符合你的道、道义吗?” 她忍着泪水问道。 宁长风,不,长宁长老,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作答。 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他忘不掉在战役中死去之人的脸,以及沈栖月当时被打爆身体时血肉横飞的场面。 他不能再与魔族有任何牵扯了。 他许久才找回些力气,准备抬脚离开。 小花却突然在后面喊道:“你以前总是说,” 他顿住。 “你总是说能在修道上有所作为的必定是大彻大悟,洗尽铅华之人,我、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去问了别人,他们说就是要历经苦难,洗去凡俗。那一场战役也是你要经历的苦难吗?” “……” “如果每经历一次苦难就会让你变成这样的话,”她吸了吸鼻子,坚定又大声地说,“那以后我来当你要经历的苦难好了,你不要再受别的苦了。你变得、变得和以前好不一样。” ……这傻姑娘又在说些什么?她真的搞懂意思了吗? 长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花继续倔强地说:“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起的名字了!我要改名!以后我就叫铅华,你要洗去的铅华!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一辈子别想洗去!” 说罢,一个很小的东西从长宁身后飞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是一个花瓣状的剑穗。 小花:“我拿了你一个剑穗,这个是我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的做的,不比你的差,还你!” 长宁又一次被她的逻辑惊到了。 又不是他自己的剑穗,哪里能叫“还”啊?而且真要这么生气,好歹也改个和他无关的名字啊。 他听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迅速御剑离开了。 后来铅华的实力越来越强,她走遍人间,留下了无数传言。她看尽了无数英雄豪杰,帝王将相,甚至妖魔鬼怪的人生,却依旧没有参透长宁所说的“道义”。 她还是不懂长宁为什么说他要为这些人而死。虽然他们其中不乏淳善忠良的好人,但也有无数天性本恶的坏人,难道他要不分好坏地贡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可她觉得长宁比谁都要好,为了这些人去死也太不值得了。 她有些气。 她在人间的时候,也有人问起她的名字,她自豪地说自己叫铅华,可别人却将名字写成另一个“千华”,因她长相美艳,就统一称呼她为“千华夫人”。 这些事情当然也传到了长宁的耳朵里。 他每次看着书上记载着的名字都有些烦躁。 啧,真没文化,把别人的名字都写错了,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写书? 等到最后见千华时,她一如以往那样美丽,眼中褪去了些懵懂单纯,多了几分成熟,一时间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直到自爆之前,他才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再多看看她的,为了心中所谓的“道义”,让她一朵花孤零零了这么多年。 早知道自己负不起责,一开始就别跟人家纠缠不清的,平白痴缠那么多年耽误人家时间。 自己真是有够混蛋的。 第61章 再临异界 郁郁葱葱的森林里绿意盎然,各种飞鸟在林间穿梭,声声清脆的鸟鸣让森林显得更加幽静。 但是如此静谧幽美的地方却突然传出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周围的食草动物闻到后皆是不安地跑向了远处。 李空青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不知死活。 她的右半边身子不知所踪,暴露在空气中的狰狞伤口正在不断流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大片草地,原本生机勃勃的青草瞬间变为一片焦黑腐败。 太阳悬挂在半空,宽容地洒下大片阳光,温暖着她的身体。 只是这阳光实在有些过分明亮,让紧闭着眼的李空青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 她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呆滞地看着天空。 ? 这是哪儿? 自己怎么在这儿? 刚才我在干什么来着? 她迷茫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当时万云华心脏处突然伸出来一条银色的绳子拉住了她的手,任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身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出现了一个封印阵,将他们两个困在里面。 她气极之下将魔气灌入掌心打爆了他的身体,结果那封印阵也爆炸了。 要不是在爆炸前那转瞬即逝的缓冲时刻她用尽全身力量捏爆了怀里的破界符,又硬生生扯断了自己被困住的那条胳膊,可能当时就真的要交代在那里了。 啧,这个万云华。 又是万云华。 草。 李空青回忆起以往在市井小巷里学到的脏话,以万云华为中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在心里一个不落的将他所有族人都骂了一通。 骂爽了之后她想站起身,可脖子刚使上力,身体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只好又冒着冷汗放松了身体。 李空青忍着痛楚,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 右半边身子没来得及逃,被炸干净了。 右手,右腿,右边上身的内脏和骨头都没了,脑袋只剩下一半,眼睛也只有一只,脑浆也正在从断掉的地方混合着血液慢慢流出。 逃跑前她灵脉动用的太厉害,全身脉络在爆炸中直接碎成了渣。 左身也没好到哪去,大大小小的伤口排列在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巨大的伤口与空气直接大面积接触,带来火烧般的痛苦。 本来以她的身体素质来说,哪怕被炸没了一半身体也能很快长出来,但是那阵法居然还有点厉害,造成的伤口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愈合,甚至连自愈速度都慢了不少。 不过身体上的伤都是其次的,她总感觉自己身体更深处还缺失了什么东西,有种莫名的空虚感。 她试着用了下灵力,然后又换成了魔气。 李空青心底一凉。 她的灵魂好像也没了一半。 不知道是那阵法真的恐怖如斯,能连人的魂魄都炸的灰飞烟灭,还是被万云华的那根绳子绑住了,跟他一起下了阴曹地府。 不管是哪种,对于当下的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没了一半的灵魂差不多就相当于没了一半的力量,实力直接大打折扣。 真能给她找麻烦。 李空青面露阴狠之色,心里又将万云华千刀万剐了一遍。 但是她眼下伤口迟迟无法愈合,身体又疼的厉害,无法动弹,灵脉也碎掉了,即使有敌人来袭她也无法反抗。 看来一切都只能交给天意了,她心想,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但还是希望血的味道不会招来什么大型食肉猛兽,将自己活吃了。 阳光实在太过温暖,把人晒得懒洋洋的。李空青躺着躺着就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干脆顺着困意睡了过去。 是死是活都等睡醒再说。 她躺在草地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一阵清凉的感觉惊醒。 有一片阴影投在了她的上方。 不管是曾经在边界之渊还是在魔界,都不是什么能安稳睡觉的地方,时时刻刻危机四伏,常年保持的警惕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直直地对上了一双受到惊吓的美眸。 “……” “……” 李空青本以为白洛的相貌已是美到极致,谁知眼前的少年竟是比白洛还要美上几分。 他屈膝跪在她身边,两只耳朵又尖又长。浅金色的长直发逶迤于地,白皙娇嫩到近乎透明的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光是那双大眼睛就占了将近一半,眼眸更是和青草一样翠绿,显得纯洁又清澈。 挺翘的鼻梁下方如桃花般粉嫩的嘴唇微张,像是被她突然睁眼的动作吓到了,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慌乱,像是林中被惊扰的小鹿。 李空青被这盛世美颜惊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愣地看着他。 那少年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手上拿着一片比脸还要大上几分的叶子,叶子上接着一捧清水,正在往李空青的伤口上倒。 清水落在伤处,传来阵阵凉意,却没有让她觉得痛,反而有些微麻酥痒,似乎是在加快长出新肉。 “你在做什么?”她沙哑地问道,嗓音像是被打磨的砂纸。 那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回答道:“我在帮你疗伤。” 与她不同,那少年稚嫩的声音宛如天籁般悦耳动听,仿佛林间的呦呦鹿鸣,雏莺初啼。 叶子上的水很快便倒完了,他轻轻地说:“我再去打些水。” 李空青不答。 那少年自顾自地走了。 不久后他又带着新的清水折返回来,继续倒在她身上。 李空青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他跑了一趟又一趟,直到她的身体彻底长好。 疏通了一遍全身灵脉,李空青有些艰难地起了身,刚长出来的骨头发出僵硬的咔咔声。 她坐在地上,转着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随着动作幅度变大,身体再次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少年屈膝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神情无比自然,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她此时半裸的身躯。 李空青显然也不在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活动着身体饶有兴味地对他道:“你是谁?” 少年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李空青:“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李空青轻笑一声,道:“行,那我叫你叶子。” 她本来是随口逗逗他,那少年却认真地点点头:“好。” 他的表情单纯又天真,全然不似玩笑,像是打心底里接受了这个称呼。 李空青:“……”还是个傻子。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再换个好听的名字,扫了一圈周围,问道:“这是哪?” “树林。”那少年答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树林,我问这是哪的树林?” “不知道。”少年直愣愣地说道。 李空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他认真地说。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 “不知道。” “……” 真难沟通。 “你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住的地点是哪,那你怎么活这么大的?”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困了睡觉。” 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又像是说了一堆废话。 她捏了捏眉心,换了个方式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少年:“从我睁开眼,一直到现在,都住在这里。” 李空青给自己凝了件衣服,理着衣襟,像以往命令下人那般道:“行,带我去你平时睡觉的地方,再给我找点吃的送过来。” 少年从地上摘了一棵草给她,又将手掌伸向地面:“请。” “……” “你什么意思?” 少年歪着头,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你刚才躺着的地方就是我平时睡觉的地方啊,草也是我饿的时候吃的。” 李空青无语仰天,自己到底是进了个什么野人窝。 第62章 妖界初识 李空青重伤初愈,在森林里养了一段时间身体。 她这些天观察着四周,发现这森林跟以往见过的有些不一样。 这里的妖物好像有点太多了。 连树木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妖气,简直能被叫做妖山了。 在人间的俗世界确实是有一些妖物存在,不过大多性情温和,数量也比较少,有个别凶恶伤人的也被仙门清理得差不多了,像这种妖气浓重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存在。 这段日子李空青偶尔会到附近打点猎物烤肉吃,毕竟环境再苦再累也不能亏着自己。可她几乎是每走几步就会看到些成了精的树妖,兔子,飞鸟等聚在一起偷看她,还嘀嘀咕咕地在讨论些什么,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连蝴蝶蜜蜂扇着翅膀飞经身边时都口吐人言,经常把她吓了一跳。 李空青养了几天伤,身体总算是舒服了些。这期间叶子就一直在旁边盯着她看,不管她去哪都要跟着。 仅仅是跟着那倒也罢了,毕竟李空青之前也总是前呼后拥的,不管走到哪都有一堆人跟在身后。 但是以前的人跟着好歹能帮她办事,不管是端茶倒水还是暖床杀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这个叶子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让他给自己建个房子也不会,劈点柴火做饭吃也不会。 李空青又身体疼得不想动,只能将就着睡在草地上,吃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果子,嘴里实在寡淡得厉害再自己烤点肉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魔尊的奢靡生活到如今的野人待遇,她这几天过得可以说是相当不痛快。 叶子唯一的作用就是摘点果子接点水,空有一张脸,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不问的话就连话都不说,安静在旁边当个美丽花瓶。 可是脸再好看,看着看着也就腻了。李空青想着要不干脆扔了他,自己直接走了算了,反正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于是这天早上她看都没看叶子一眼,径直往森林外走去。 叶子依旧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一直跟到森林边缘,叶子终于忍不住了,怯怯地扯住她的袖子,道:“别再走了。” 李空青不耐烦地问:“为什么?” 叶子:“再走就到‘外面’了。” 李空青:“外面?外面怎么了?” 叶子认真地看着她:“外面很危险,会吃人。” 李空青:“噗。” 多大点事儿,她那些魔族手下不是天天吃?还要变着花样吃,开着宴席吃。 李空青浑不在意地道:“哦。所以呢?” 叶子瞪大了眼睛:“所以说很危险!你不能出去!” 李空青乜斜着眼看他:“那你拦我试试。” 叶子:“……” 他艰难地说:“我是为了你好,外面真的很危险,我不想你受伤。” 李空青差点笑出声。 “得了。你连自己住哪叫什么名都不知道,就一个劲危险危险的,难道你出去过?” 叶子摇头,指着旁边的树木林鸟说:“是它们告诉我的。” 李空青不屑:“它们说你就信?那么弱的东西,见了谁都觉得危险。” 李空青并不意外叶子能知道那些妖物在说什么。这些天她用灵识试探了一下叶子,发现他全身上下灵气充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灵魂也很纯粹。 这种感觉不像是被正常生物抚育出来的,更像是仙花灵草那种自然降临于世的灵物。与天地融为一体,能与在自然中修炼而成的妖物对话倒也正常。 她之前在书上见过像叶子这种存在的生物,好像是被称作自然精灵,十分稀有,一般只出现在生命气息纯粹浓郁的妖界。据书上说,其眼泪能使人伤口瞬间痊愈,与之交合能让人修为大增,血肉更是珍贵无比,不过这个具体有什么作用倒是没说。 可能叶子是被这片森林孕育出来的精灵,那也难怪他既没名字也没出去过。 叶子见李空青非要离开不可,咬咬下唇,坚定道:“如果你一定要出去的话,我也跟你一起。” 李空青毫不犹豫地说:“用不着。” 叶子顿时伤心欲绝。 不是李空青讨厌他,是叶子实在太过弱小了。哪怕李空青现在修为折损了一半,动动手指也能杀了他。 外面的生物对他来说跟对那些树木林鸟的威胁一样大,要是李空青不在身边看着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李空青更不想让他跟着出去了,她还得回去继续完成大业呢,没时间带孩子。 可惜叶子没有对自己实力的清醒认知,他只想和李空青在一起,于是他苦苦哀求道:“你带上我,别不要我,是不想跟你分开。” 李空青不搭理,自顾自地走出了森林。 叶子在原地急得跳脚,最后也还是强忍着恐惧跑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李空青看也没看他一眼。 爱跟着就跟着,反正她也懒得管。 森林外是一片平原,李空青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妖界的地形和势力割据。 妖界其实是一块漂浮在海面上的宽广大陆,陆地妖族和海底妖族泾渭分明。 四方海水里有着各类海洋妖族,以龙族为首,比如青龙,应龙,螭龙,蜃龙,蟠龙,行龙等,也有些未化成龙形的蛟。海水最深处各有几座华丽巍峨的龙宫,里面住着各龙族的皇室首领。 据说海里还藏着一把三叉戟,得之可号令整个海洋的妖族。但基本没人亲眼见过,真实性有待参考。 李空青之前收服的烛龙比较特殊,是千百年前因杀孽太重被龙族统一从妖界赶了出去,后来盘踞在魔界极北之地的章尾山,占地为王,睁眼为日闭眼为夜。 为了收服这条龙她费的力气比打三头还多,因体型实在太过巨大,她打了整整一个月才迫使它屈服,与自己签订了血契。当时在那场战役中鸣鸿刀劈山断海,燧明火也连绵不绝地烧了一个月,冲天的火光愣是将昏暗无日的极北地区都照亮了。 陆地上的妖族就比较杂了,什么样的都有,那片森林里的妖族都算是最温和的一类,至少不会主动伤人,外面的则是各种凶猛的豺狼虎豹狮子鳄鱼犀牛蟒蛇都有,一口一个成年人类不在话下。 大致情况差不多是这样,但是妖界自古以来就很封闭,不与外界相通,书中具体的记载也非常少。 这就让李空青有些头疼了。封闭的世界意味着可以用来钻空子的虚弱边界很少,她现在没有鸣鸿在手,这可怎么回去? 而且妖界具体情况她也不了解,现在两手空空,实力有损,又身处异界,怎么想……都不是很乐观的情况。 唉。 第63章 草原灰狼 李空青和叶子走了很久,她本以为妖界的生物既然能化成人形,那估计生活习性应该也大差不差,起码像人界那样有乡村有城镇什么的。 可惜她想的太美好了点。 妖界不愧是个封闭的世界,即使化形了也还是保留着原本的习惯,连房子都见不到几个。 群居生物就一起住在山洞里或者直接躺在地上,独居生物也还是该住哪就住哪,在树上在坑里在水底的都有,时不时就突然露面给二人来个“意外惊喜”。 虽然目前出现的妖物威胁都不是很大,李空青一掌就能打飞,但总归还是有些烦人。 叶子看见犀牛冲过来的时候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躲都不会躲。李空青打心底里不想管他,但想到他好歹帮自己治了下伤口,到底还是将他拽了过来。 她不耐烦地叮嘱道:“你要跟也跟紧点,别给我添麻烦。” 叶子乖乖道:“嗯。” 不得不说妖界的这片陆地是真的大,他们在平原上走了好一会儿,李空青才察觉到有族群的气息。 她思索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找人问问摸清楚情况总比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省事。 靠近了一些后,她感觉这股气息还挺野蛮的,应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族群。 不过她现在情况特殊,不打算跟人打架,这次去也只是问几个问题就走。希望他们不要不识好歹,非冲上来找死。 李空青表情淡淡的,在心里过了一遍灭族十八式。 等真正走到了那个族群附近,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们居然会建房子! 眼前是一座木头搭建的宽阔宫殿,外面用长长的木头高栏围成一圈,里面稀稀拉拉分布着一些屋子,都只有一层楼。宫殿中央的木建筑比较高,但也只搭了两层楼。 虽然朴实简陋了点,但总比一直幕天席地强。 她决定占领这里。 手底下有些人做事也轻松一些,打听消息的活儿就交给他们做好了,自己也好好休息会儿。仙魔两界的事情先放放,等她把这片地方攻下来了再慢慢考虑怎么回去。 身上传来几道灼热的视线,她并不意外。他们在几百米外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被发现了,这帮不知道是什么的族群应该也观察了他们好一会儿。 李空青站在建筑外几十米远的地方,感受着前方传来的浓浓敌意,大致估摸了一下对方的实力。 数量不多,大概在二十个以内,妖力有强有弱,其中有三四道气息格外强悍。她现在也没个趁手武器,他们一起打过来的话……大致需要一炷香时间解决。 如果能直接全杀了的话肯定会更快一点,但她还得留着这些东西给自己办事呢。 她掂量的差不多了,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一只脚刚踏入距离大门五十米以内的范围,对面就猛得攻了过来! “呜嗷——!!!” 狼嚎声?原来是狼群。看这里的地势,居住在这里的应该是草原灰狼一类的种族。 狼族天生体型高大,性格凶猛,但是又很团结友爱。能修炼到化成人形,还建了个房子,看来这群狼妖是有个几百年修为的。 很符合她招募手下的条件。 她满意一笑,对身后的叶子说:“在后面躲着,等我打完了再过来。” 叶子点点头。 李空青足下一点,瞬间来到那群狼妖的眼前! 狼群吓了一跳,本来是跑出来恐吓一下对方的,没想到这人还自己跑过来了! 看来是来者不善。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松散的恐吓阵型转变为紧密的进攻阵型。 李空青在面对面交锋的空隙打量了一下那群狼。 总共来了七匹。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用料意外地很精细,人形和原身差不多高大健壮,都是成年公狼母狼,以公狼居多。外呲着的牙口里参差交错着锋利的犬牙。双手也是原身的狼爪,只不过变得更大了一些,爪子也比原来更长了。 尖耳和狼尾的毛都是灰色的,看来确实是灰狼。 领头的那个妖力最为强盛,但又不是刚才感受到的首领气息。李空青心想着,直接出手和他对上了一掌! 两方力量相碰,震出的气流直接将另外几匹狼轰开了几十步。 李空青的表情还是那么淡然,但那为首的公狼却是神色一凝,吐出一口鲜血。 他打不过。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心念电转间他将双方的实力对比了一下,立刻确定了他们几个一起上也打不过。于是当下便收了手准备迅速撤退 李空青感受他的退意,轻笑一声。 看来是个识时务的。 她出手如电,一下子揪住了那狼妖的后衣领,浓烈的魔气化为绳索将他紧紧绑了起来。 那狼妖愤怒地发出一声嚎叫,周围的同伴见状纷纷准备扑上来营救他,却被他大喝道:“别过来!你们打不过!快走,回去找首领大人!” 那几匹狼瞬间刹住脚步,立刻转过身往回跑。 几百年的生存经历教会他们生死危机关头由不得拉拉扯扯地演苦情剧。 李空青没急着追,把他夹在胳膊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任那领头狼无论怎么挣扎扭动都无法脱身。 他喘着粗气放弃了挣扎,怒声质问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空青道:“李空青,你们新的首领,来找你们问点事,顺便给我办点事。” “???” 领头狼勃然大怒:“你放屁!” 李空青扇了他一巴掌:“再喊一个试试。” 领头狼被打地嘴角流血,屈辱地住了嘴。 叶子屁颠屁颠地从后面跟了上来。 等他们走到木屋门口时,里面的狼群已经摆好了迎敌架势,十几双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们。 站在最前方的男子身上的妖力也最强,他看起来很年轻,有种野性的俊美,五官锋利,棱角分明,眼眸像是烛火般明亮,身材也是其中最高大的,身高约莫九尺左右,仿佛一座巍峨沉稳的高山,可靠有力。 他看看李空青,又看看她胳膊下夹着的同伴,危险地蹙起了眉头。 他率先开了口,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有何贵干?” 李空青直视着他,眼里满是挑衅与傲慢: “抢地盘。” 第64章 扩张地盘 显然,那年轻的狼王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低吼一声,猛得冲了过来! 身后的族人紧随其后,将李空青包围团团包围住。 李空青把胳膊下夹着的狼扔到一边,又转身将叶子踢远,纵身一跃直奔狼王而去。 没有武器那就直接拼身法。李空青动作迅疾如风,一边对上身前的狼王一边将身旁不断扑过来的狼妖接连打飞。 可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自己还没有适应实力折损的现状,错估了对手的力量。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狼群还挺藏龙卧虎的。这狼王的实力竟是比玄苍派的长老还要稍微强上一些。 如果是在以往,她几招就能拿下,可现在却需要认真应对。 李空青在心中再次将万云华骂了个狗血淋头。 四周的狼群还在锲而不舍得围攻上来,有两三只格外烦人,正面的狼王又需要专心应对。 她有些怒了,双眼染黑,额头突然蔓延出繁复的网状纹路,纹路不断向下扩张,以至覆盖住眼睛,淡雅的脸庞瞬间变得阴森狰狞。 全力以赴之下身体猛得爆发出极强的力量,瞬间击飞了身旁恼人的狼群!她一个回身,一脚踹在狼王的胸膛上,将他踢得狠狠撞在外面那一圈木头高栏上,又翻身落地,当场吐血三升。 李空青飞身落至他身旁,踩在他的后颈上,以手为刃,魔气在掌尖凝成刀锋,俯身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声威胁道:“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帮她办事。 狼王扭头,凶狠地盯着她:“不需要。” 话音刚落,李空青便毫不犹豫地一刀割下他的脑袋! 脖颈断口处血液喷薄,霎时染红了眼前的地面。 李空青杀了人,这段时间以来的郁结心情总算痛快了些。 嘴角微微上扬,她甩掉手上沾染的血珠,转身看了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狼群,眉头轻挑,暗示他们可以过来认主了。 狼族虽然团结友爱,但更以实力说话。有人杀了狼王,那她就是新的王了。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走过来径直跪下,一齐喊道:“王上。” 重新享受到被人跪拜的感觉,李空青心情更好了。 她让人把前狼王的尸体收拾了,然后在十几只狼妖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木屋,一只狼自觉去扛起了刚才被踹到一旁的领头狼。 叶子本想安静地跟上,却被那只狼低吼着龇牙威胁,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空青在前面懒懒地提醒道:“别欺负他。” 那只狼立刻温顺地收起了牙,转头跟上队伍,不再搭理叶子。 叶子赶紧小跑着跟在后面。 进了木屋之后,李空青环顾了下四周。 都是些朴素的单人或双人小屋,可能是为了适应体型需要,建得又高又宽。时不时有化形或者没化形的小狼妖从里面探出脑袋偷看。 小屋的门口处各自架着一口铁锅,周围还分散着一些晾衣服的架子,看起来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 之前感受到的强悍气息其中一个是前狼王,另外三个来自此时正站在她身后最前方的公狼。 李空青一边向最中心的双层木屋走去,一边往后面瞥了一眼,问道:“名字?” 三头公狼温顺地答道: “青霜。” “黑岩。” “无月。” 李空青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会是大毛二毛之类。看来他们也是有些文化的。 她走进木屋,里面的装饰比外面精细了些,但还是有些简单。 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一张木床,一个衣柜。 李空青闭了闭眼,表情复杂,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种简陋的居住环境。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将里面不堪入目的粗布麻衫全都扔了出去,对身后的人说:“有没有锦缎丝绸制的衣服?” 三头公狼面面相觑,尖耳甩了甩,困惑道:“那是什么?” “……” 算了。龙潜九渊,虎落平阳,将就过。 她捏着眉心坐到凳子上,道:“我刚来妖界,把你们这里势力划分的具体情况给我说说。” 青霜垂首答道:“这里是妖界东部的草原,除了我们外,还有五个大型的灰狼族群,西部那边还有高原狼,北部有北地狼族。我们来往不多,都是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活动。” “其他的族群也有很多,彼此之间向来互不侵犯。在西南部,西北部,东北部和东南部各有一位妖主,分别是青丘狐帝,沙丘蝎王,凤凰和……一条魔蛟。” 李空青察觉到他最后的犹豫,奇怪地问:“那魔蛟有问题?” 青霜看起来像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才道: “那条蛟龙出现地很突然,多年以前突然从东南部的深海里破空而出,原先的老蛇王不敌,被它吞吃入腹,其他妖族也打不过它,我们就暂时称它为东南部的妖王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一般来说,蛟百年化龙,可听说那条魔蛟看起来像是已经有千百年的寿命了,不仅没化龙,还堕落为了魔蛟,而且长年潜伏在自己的海域里,连龙族都没办法驱逐它。” 李空青摸着下巴问:“龙族连烛龙都能驱到异界,拿那魔蛟没办法?”难不成那魔蛟还能比烛龙大? 青霜奇道:“您知道烛龙的事?” 李空青:“算是。”也就是收为坐骑了。 青霜:“烛龙和那魔蛟不一样,它当初虽然也作恶多端,但都是在宽阔的地方跟龙族打的架,被打服了之后也自愿听从驱逐。那魔蛟却是一直窝在自己的海域最深处,除了当初吞掉蛇王的时候露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它待的那片海一直都怪得很,魔气很重,龙族自视甚高,不愿踏足那种脏地方,见它没再作乱,他们就也没管。” 李空青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她一只手伸到桌子上虚摸了一会儿,才想来这里没茶壶也没水杯,只好将手又收了回来。 她又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们这儿有没有哪里能通往外界?比如边界虚弱的地方,或者什么传送阵法?” 青霜:“只有妖主那里有办法通往外界。” 李空青:“没别的办法了吗?” 青霜想了想:“龙宫也可以。” 李空青:“……” 看来有些事是非做不可了。 第65章 前往中心 李空青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后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所以你们这里现在名义上的妖主是那条魔蛟。” 青霜有些不情愿地承认道:“是的。我们这边的妖族已经形成共识了,谁能打败它,谁就是新的妖主。” 妖族显然都不太喜欢那条魔蛟,或者说所有魔族生物他们都很讨厌。 他们靠吸收天地灵气和自然精华修炼,只有少数妖物会因为凶气修出灵智。 而魔族除了天生的之外,都是由各界物种自甘堕落形成的。魔气与他们气息相冲,论起对魔类生物的讨厌程度,他们也不比仙门少多少。 所以其实对于李空青来当他们的王这件事,他们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李空青听到这里,一只手支着侧脸,微微扬起下巴。 如果是在她出意外之前,她倒不介意去会会那东西,可现在…… 啧。 她把这些糟心事抛到一边,换了个话题:“你说这周围还有五个和你们差不多的大型狼群。” 青霜:“是的。” 李空青有些轻蔑地说:“你们这里,加上那堆狼崽子也就二十来个人,你们管这叫大型?”不夜宫一个寝殿就全装下了,还能再塞几个人。 黑岩在旁边解释道:“哦,我们并不止这些,这里只是一个据点,并不是中心部落。我们今天只是出来巡逻的。” 李空青神色缓解了一点:“那部落在哪里?里面有多少人?” 黑岩:“从这里往北走半天就到了,总共有超过一千一百二十三人。具体人数要等母狼们分娩了才能重新确定。” 李空青:“……你们还挺严谨。” 黑岩很自然地说:“是啊。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清点人数,免得有同伴被偷袭或者遇到什么意外不见了,我们也好及时寻找。” 真是个有爱的大家庭。 李空青:“你们三个应该就是这里除了前狼王之外最厉害的了?” 黑岩:“部落里还有一些和我们实力相差无几的。” 李空青皱着眉头道:“那另外五个狼群跟你们相比如何?” 青霜:“差不多。我们这些年来一直是相互制衡的状态,谁也打不过谁。” 李空青点点头,开始盘算起之后的计划来。 海里的东西先放放,不管是魔蛟还是龙族,显然都不是她现在能抗衡的。还是得专心搞陆地上的事。 修为还可以继续提升,只是没了一半灵魂之后修炼速度会大打折扣。武器也得赶紧再找一把,随便是什么,好用就行。 她放下翘着的腿,站起身道:“那我们……” “追颜!别闹了离他远点!王说了不能欺负他!” “可我第一次见精灵,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李空青听到叶子又出事了,叹了口气走到外面。 之前被她绑起来的那个领头狼正举着爪子在叶子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扯扯头发拽拽胳膊 。叶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要干嘛。 那个被叫做追颜的公狼外表很年轻,以人族的年龄标准来衡量的话,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活泼少年,长发被歪歪地扎起一束。明眸皓齿,潇洒风流,俊美中又带着几分稚气。 只是李空青之前在他脸上扇出来的巴掌印还没消掉,到现在半边脸还有些红肿,显得有些傻。 追颜正弯腰在叶子身上比比划划的,突然后领一紧,被人拽得直往后仰。 他一个激灵,大喊道:“谁!” 挣扎间他将头猛得一转,双眼直直地与李空青幽暗的眸子对上。 追颜顿时老实了下来,乖巧又小声地说:“王。” 李空青看了看叶子 ,确定他没什么事之后对追颜说:“我不是说过别欺负他们吗?” 追颜心虚地躲开眼神:“没、没欺负他,就、就想看看他身体什么构造 ,毕竟精灵那么少见……” 李空青 :“再动他,你的身体构造也会变得很少见。” 追颜耳朵向后折了起来,夹着尾巴不敢说话了。 李空青放开他的衣领,对周围的狼妖宣布道:“收拾收拾,不管你们巡逻到哪了,今天都得回去。” 一群狼乱七八糟地收拾起东西来,时不时传来几声争抢东西的嚎叫。 李空青指着叶子对青霜说:“给他换身衣服。” 叶子在森林里的时候没有衣服,那段时间都是赤裸着走来走去。虽然他的身体确实好看,但李空青再性格淡漠也受不了有人成天在眼前裸奔。 于是她摘了几片比较大的植物叶子,又扯了些藤蔓给他简单遮了遮身体,虽然雪白的肩头和大腿还露在外面,但好歹是能见人了。 现在到了这里,人家妖族都有模有样地穿着衣服,他总得也换身正常衣服,不然实在有伤风化。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众人便收拾完毕准备打道回府。 李空青以前都是直接御剑御刀或者骑三头出门,现在没了这些出行工具,她本以为会是一群人一起并排慢慢走。谁知刚走出大门他们就突然变回了原身,二十来匹巨大的狼叼着包裹在身后盯着她看。 李空青:“……” 追颜主动献殷勤道:“王!骑我!骑我!” ……算了,情况特殊。 巨狼跑起来的速度很快,正如黑岩所说,差不多半日时间便赶到了部落。 快到大门时已是太阳西沉,天色暗了下来。 李空青从追颜背上跳下来,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中心部落。 确实比刚才的据点要宽敞大气多了,有了些城镇的样子。高屋建瓴,鳞次栉比,高高的城墙里不断传来喧哗的人声和狼嚎。 大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护卫,身材高大,面色冷峻,手里拿着一把长矛,见到一行人后两把长矛交错挡住大门,发出铿锵脆响。 青霜走上前,和他对了下暗号,护卫检查过气味后确认他的身份无疑,看了眼后面的李空青,问道:“她是谁?” 青霜道:“她是我们的新王。” 那两名护卫肃了神色,一人走到李空青身旁细细嗅了一番,察觉到她身上毫不掩饰的浓重魔气后,对青霜慎重道:“这件事得先通知族内长老。” 青霜犹豫了一下,显然有些担心李空青被晾在外面会感到不满。 李空青随意地甩了甩手:“让他去。” 青霜点点头,与那护卫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护卫迅速变回狼形跑到城镇里面,转瞬便消失不见。 李空青再次坐到追颜的背上,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她伸出脚尖踢了踢三人之中最为沉默的无月,问道:“我听说里面有些人跟你们实力差不多,是不是就是他说的那什么长老?” 无月垂首道:“是的。” “那你们也是长老?” “不,我们是王的随身护卫 。” “哦。” 她百无聊赖地半躺在宽阔的狼背上,五指伸入那浓密的毛发之中缓缓梳理着。狼背结实又温暖,她的手心也逐渐多了些温度。 追颜被她摸地酥麻不已,四条腿都要站不住了。他干脆直接趴到地上享受这爱抚。 那护卫离开不过片刻,便带着几匹更高大的狼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城内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小了些,不像刚才那般吵闹。 强烈的敌意直冲而来,李空青感受了一下来者的气息,心里对他们的实力大致有了数。 追颜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从自己背上滑下来,自己也只能甩着脑袋站起身。 李空青走上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微笑着对那些正冲她虎视眈眈的狼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各位。” 第66章 新王上任 一共来了十位长老,七匹公狼三匹母狼,在到达大门的一瞬间便化作人形,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敌意。 青霜挡在他们两方中间解释道:“长老们,这位是我们的新王,李空青。我们在巡逻的时候遇到她的,她杀了穆言,实力比我们都要强。” 穆言就是那位惨遭斩首的前任狼王。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长的长老厉声道:“她是魔族!就算杀了穆言,我们也不可能认她当王!” 说罢,他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妖力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浓烈的妖气在他身后缓缓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狼头,双眸闪烁着血红的光芒看向李空青。 看样子是要直接宣战了。 青霜见状,沉默地退到一旁。毕竟新狼王要想坐稳位置,就必须靠实力说服所有反抗者。 李空青表情依旧淡漠,双手抱臂,同样将力量释放到极致。混浊黑暗的魔气与明亮清澈的灵力交织着冲向天际,空气变得沉重又冰冷。 对面的长老们显然被她身上这股危险的气息惊到了,一时间有些萌生了退意。 站在前方的长老虽然震惊于她的力量,但还是硬着头皮攻了上来! “砰!!” 战斗开始得迅速,结束得也同样快。仅一个照面,他便被一掌打飞。 李空青站在原地身形未动,看着那长老直直地飞了出去,又重重地在城墙上撞出一个坑洞,最后吐着血摔到地上。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朗声提醒道:“行了,下一个。” 没有人上前。 李空青眼神扫了一圈,傲慢地说道:“不打那就过来认主。” 在场的狼妖沉默片刻,聚集到她身边,单膝跪地,齐声道:“恭迎新王。” 他们的脸上有温顺,有敬佩,也有愤怒和不甘。 自己生活百年的族群被一个外来魔族统治了,他们还打不过。 对于忠诚又团结的狼族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能马上接受的事情,膈应程度更甚于看着自己的仇人称王千百倍。 李空青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是看着他们那仿佛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让她心里更痛快了。 顺从听话的下属固然省心,强制驯服的奴役又何尝不令人舒爽。 她扬起一个愉悦的笑容,道:“带路。” 众人安静地起身,青霜走在前方带李空青去狼王居处,其他人尾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城镇。 他们进去后,原本还能听到一些的交谈声彻底消失,里面或狼形或人身的居民纷纷低头弯腰着闪避,为他们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也有淘气年幼的小狼崽偷偷从人群中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可惜还没等看到什么便被长辈摁了回去。 一路无言,李空青边欣赏着城墙里的景象边将灵识铺向四周,直至覆盖住整个城镇,由内而外,由表及里地彻底探查了一遍。 城镇里有很多类似集市一样的地方,肉铺,布料坊,点心摊子,这些似乎和人间没什么区别。 这里居住着的狼妖似乎贫富差距并不大,身上的衣服还有装饰也都很简单统一。 他们的衣服用料也就比粗布麻衫好了一点,装饰也都是些花花草草之类的,偶尔有些金银珠宝,款式也都不复杂,像是被粗糙打磨出来的,并不如人间那般精细。 集市中穿插着一些居民屋子,大多只有两三层楼,最多也不过四层,一层楼看大小应该不会超出三户人家。 一切都很简单朴素,除了这些建筑上挂着的和人们手中拿着用来照明的灯笼里装的都是夜明珠。 就是那种,在人界几千金一颗的夜明珠。 妖族是真的没什么财富概念,还是仅狼族这样?不过狼的夜视能力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照明?想显得比较热闹?李空青很是不解。 但是看周围狼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应该得不到回答。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最主要的地方还是位于中心的那座建筑。 里面有好东西,而且应该还能帮自己改善现状。 李空青眼神陡然变得幽暗。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城镇最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宫殿。 说是宫殿其实也有些夸张,它占地不过一两百里,总共两层楼,上面那层楼面积要比下面的小上一半。 和这里其他用木头搭建的建筑不同,这座宫殿由石料所建,坚硬的石块被风雨打磨得光滑平整,看上去饱经风霜,像是有些年头了。 殿墙上镶嵌着不少五光十色的硕大珠宝,虽然看上去土了点,但也总算是为这朴素的外表增添了一些贵气。 青霜率先上前去打开宫门,然后转过身低头立在一旁,待李空青进殿之后他才跟在后面。 李空青还没等观察一下殿内景象,就听到青霜将叶子拦在门外的声音。 他冷漠地对叶子说:“这里是王的住所,你不能进去。” 李空青转过身,见叶子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这一路上他都是被忽视的存在。李空青跟狼群打架,他在旁边看着。李空青骑在狼背上跑了,没有狼愿意带着的他只能自己跟在后面跑。 也亏得他是精灵,身体素质奇特,跟着狼群跑居然也没被落下,甚至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旁边的狼群见了之后也纷纷卯足了劲加快速度,生怕被这个半点力量没有的废物超过。 他就这么默默无闻地跟了一路,现在走到这里终于没他的位置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李空青对青霜摆摆手:“算了,让他进来。” 青霜立刻让路,道:“是。” 叶子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李空青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环顾殿内。 墙角里有一些散落的珠宝和晶莹的矿石,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用夜明珠制成的巨型吊灯,耀眼夺目,将原本黑暗的室内照得有如白日。 空旷的大厅里除了这些以外,再没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李空青对青霜说:“你过来跟着,之后我可能有些事情还得问你。” “是。” 李空青顺着走廊继续走,每经过一个屋子都会问青霜屋子的用处。 “这个是厨房,每天都会有负责王的膳食的厨子来这里做饭,一日三餐不重样,您可以提前告诉我想吃的东西。” “这个是藏酒室,有从各处搜罗来的美酒。” “这个是王的卧房。” 李空青道:“里面的东西都扔了,打扫干净换新的。” 青霜点点头,下一秒便移到殿外通知侍卫,不过片刻便有人抬着新的用品进来更换。 看来是对狼王换任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这里是武器室,族群之前收集到的珍稀武器都会放到这里供王使用。” 这个比较重要。她打开门来逛了一圈,又有些沮丧地走了出来。 都是些凡品。 虽然鸣鸿收服的过程麻烦了点,但总归是好用的。用了这么久之后再看其他武器,她总觉得都有些一般。 好武器需要机遇,还是等再找找看。她默默叹道。 他们又走到一间有些小的屋子门前,青霜道:“这是王和王后的后代居住的卧房。” 李空青本打算直接离开,可她又想了想,指着身后的叶子说:“让他住这儿。” 青霜:“好的。” 一楼再没什么好看的了,他们又上了二楼。 二楼更像是一层比较大的阁楼,里面都是一些古籍旧物,李空青大致翻了翻,都是些有关于狼族和妖界历史的事情。她准备之后再好好研究下。 他们又回到一楼。青霜低眉顺眼,道:“天色已晚,卧房也已经为您打扫完毕,您可以先歇下了。” 李空青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斜斜地看着他,轻笑着说:“你这诚意不够啊,都不带我去地宫看看吗?” 第67章 修复身体 青霜身形一僵,脚步凝固在了地上。 他保持着垂首弯腰的恭敬姿势,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李空青看着他,脸上笑容不减,眼底却是阴冷彻骨。 “那么大一座地宫藏在下面,你觉得能瞒我多久?还是说——”她靠近几步,近乎与青霜贴在一起,在他耳边森然道,“你们根本没觉得我能当多久的王,已经想好怎么让我提前让位了?” 李空青身上溢出带着铁锈味的杀气,缠绕在青霜周围,沉重得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青霜的背后彻底汗湿,做辑的手微微颤抖。他喉结上下滚动,强装镇定道:“属下并无此意,王。属下只是看现在有些晚了,地宫里的东西又比较多,现在去的话可能会耽误您的休息时间。” 他将头垂得更低,深深弯下腰,“如果您想现在去地宫的话,属下这就为您带路。” 李空青不语,一只手抚上他的侧颈,动作轻如羽毛,仔细感受着他正剧烈跳动的脉搏。最后在动脉处停留了许久,久到青霜的腿都有些打颤,她才浅笑一下,将手收了回去。 “算了,你先回去。等我明天再去看。” 她宽容地说。 青霜单膝跪地,声线战栗着道:“是。” 他脚步有些不稳,逃也似地离开了宫殿。 殿内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周围没有护卫,没有侍从,叶子也已经睡下。 李空青慢慢走回自己新的寝殿,刚关上门,她就再也支撑不住,大口喘着粗气倚门滑坐到地上。 “呼……呼……” 她脸色苍白,两手撑地,指尖在地砖上抠出深深的裂缝。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她那阴森可怖的神情。 “呜!” 李空青死死地握住左肩,无力地侧躺在地上。身体轻微地颤抖,嘴角不住地溢出痛苦的呻吟。 身体的残肢断口看起来是长好了,其实被那阵法炸断的地方还是会有种撕裂般的痛苦。灵魂破损之处也总是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白天还勉强能忍,到了晚上几乎夜夜难眠,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炸一般难熬,只有修炼打坐的时候才能勉强缓解几分。 她本以为身体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谁知今天跟那狼王还有长老对上的时候灵脉也再次发难,疼得她差点当场跪下。 她从白天忍到现在,总算是再也撑不住了。刚才青霜但凡晚走一步都有可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李空青的脸因为痛苦和愤怒变得扭曲。他们应该是还想算计她的,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任一个外来魔族称王道帝。 她得赶紧想办法处理好身体上的问题。 她之前探查到这座宫殿的下面还有一层地宫,但是应该没那么好进。 换做以前她倒是可以直接不管不顾地闯进去,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她必须处处小心谨慎,不能再像之前在万云华那里一样阴沟里翻船。 只能等明天青霜再过来带她进去了。不过他会不会趁机用里面的机关暗算她就不好说了。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叶子。 叶子的身体是个宝贝,她之前就想过要不要通过与叶子交合来加快修复身体,但是每次一看到叶子那呆傻的表情她就烦得慌。更别提做些别的。 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了。之前她分心去管叶子,也是为了有一天能用上他。 她深呼吸几口气,强撑着站了起来,走向叶子的卧房。 清洁诀将全身上下清理了个干净,李空青没有敲门,不顾还在睡着的叶子,直接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叶子听到声音,睁开迷蒙睡眼,懵懂地看着走过来的李空青。 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将李空青的整个身影都笼罩在黑暗中。叶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害怕。 他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就被一把拉开被子,李空青的身躯沉沉覆了上来。 叶子的眼里满是迷茫与恐惧,他一只手支在床上,另一只手撑住李空青不断下压的身体,试图将脸移得远些。 可惜李空青没给他这个机会。 (和谐) 晨光熹微,欺负完老实人的李空青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脸餍足地出了房间,带走了一室迷乱。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意外地舒畅了不少。不得不说像精灵这种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灵物确实是好东西,才一晚就把身上原本的问题修了个七七八八。 青霜早早便等在门外,看到她这个样子并不意外,稳稳地端着一套新衣服递给她。 李空青当着他的面换了上去,心情颇好地问道:“你们昨晚商量地怎么样?愿意带我去地宫了?” 青霜表情微僵,慌忙解释道:“我们并未商量什么。哪怕您不开口,属下也会带您去地宫,历届王都有地宫的所属权。” 李空青嗤笑一声,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走。” 第68章 地宫三屋 青霜带着李空青走到了一面墙壁前,墙壁两边各悬挂着一盏灯,灯里依旧是颗明亮的夜明珠。 青霜将右边的夜明珠取出,握住灯身顺时针旋转两圈,逆时针旋转一圈,墙壁便自下而上升了起来,发出轰隆闷响。 他拿着那颗明亮的珠子走在前方带路,李空青跟在后面。一路上意外的平静,既没有毒水暗箭,也没有落石坑洞。 平直的小路径直向下,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一扇门。那门有些小,仅够一人通过。 青霜错开身子,道:“这扇门需要由王亲自开启。” 李空青点点头,走上前去,一掌轰碎了那扇门! “砰!” “??!” 沙尘飞舞间,青霜嘴巴微张,错愕万分地瞪大了双眼。许久,他才艰难地说道 :“王……门上有把手,可以直接扭开。” 李空青:“?” “怎么不早说?”她皱眉埋怨道,“那为什么非得狼王来开?你开不行吗?” 青霜认真道:“不行,必须狼王开,这里有规矩。” 这死心眼。 “记得之后把门修了。” “……是。” 青霜认命地把石块清理干净,为李空青腾出一条路来。 待李空青在屋内站定,他在周围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视野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眼前是一处空旷的屋子,屋子很大,比宫殿一楼的大厅还要大上几分。周围的三面墙壁上各有一扇大理石打造的门和一个高高的烛台。 烛台上的白烛妖火灼灼,幽蓝色的火焰并不是平时所见的火苗形状,而是一张张扭曲丑陋的人脸。 三支蜡烛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左边那支嘴角和眼角都向下耷拉着,摆出一副苦相,中间那支却是喜笑颜开,右边那支看起来怒火冲天。 李空青看着这些蜡烛,道:“我说这一路上怎么这么顺利,原来机关是在这。你们居然还有哭笑烛?” 哭笑烛,需以百种活物的尸油炼制十年而成,燃烧的火焰酷似人脸模样,人脸上会出现的表情目前已知有四种:喜,怒,哀,惧。但是在蜡烛成型燃烧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表情。 这种极凶极恶之物世间罕见,功效也众说纷纭。目前比较统一的说法是这种蜡烛会勾起人心底最深处、最强烈的情绪,进而产生幻觉,最后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不过这也是后人推测出来的。毕竟接触过这玩意的人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只能根据他们的尸体死状猜测。 青霜解释道:“这个地宫是第二任狼王建成的。听说是因为当时部落刚成型,狼王准备将族内的宝物都放到一个地方保护起来,就建了个地宫。但是这件事情被其他妖族知道了,经常有贼溜进来偷东西,狼王一气之下号令全族搜集可以用来守门的东西,最后有人找到了这个,狼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摆到这里。” “而且刚才来的路上也不是没有机关,只是被关掉了。开启墙门的手法有两种,一种是关闭 机关,另一种是开启机关。第一种手法只有王和我们三个随身护卫知道,其他人知道的都是第二种。” “你们还挺聪明。”李空青客气地夸奖道。 “还好。”青霜谦虚道,身后的尾巴晃了两下。 李空青看了一眼那三支蜡烛,道:“那这些蜡烛怎么没对我们起作用?” 青霜:“我刚才开了结界,把它们和我们的气息隔绝开了,它们现在的作用就只有照明。” 李空青闻言,悠悠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妙地说:“我感觉,你今天要周到多了。” 他们这些族群里地位比较高的狼估计偷偷商量过怎么把她赶走,青霜昨天还不愿意带她进地宫,今天却服务这么完善,难道是昨天她态度足够强硬,把他吓住了?还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呢? 青霜并没有马上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单膝跪地,真诚地说:“我,黑岩,还有无月,我们三个都是被选中的狼王随身侍卫,我们只会听从王的指挥,绝对不会有任何背叛之心,无论王是谁,是什么身份。昨天……是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忽视了王的意愿,请您责罚。” 李空青静静地站着,大约一盏茶时间过后,才轻笑着说道:“起来,我又没怪你。”她掸了掸袖子,“走,继续跟我说说里面这几件屋子里都有什么。” 青霜起身,走到左边那道门前,再次看向她。 李空青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里面璀璨的白光就差点闪瞎人眼。 李空青眯了眯眼睛:“你们哪来这么多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她记得妖族的交易向来是简单粗暴的以物易物,好像不太在意财宝这种身外之物。 青霜:“以前族人搜集来的,觉得好看,而且还有奇特的作用,就干脆留着了,世世代代下来就攒了这么多。” 他走到那堆金山银山前面,拿起一块红宝石,道:“这个是炽炎石,往里面灌进力量后它能像火一样产生热度,第一任狼王用它烤过肉。” 又拿起一个白珠子:“这个是月华珠,能滋补身体,增长修为,还能放在柜子里当熏香。” 他又跑过去拿起一块黑石头:“这个是影……” “行了行了。”李空青忍不住打断了他,“找些能治内伤送到我屋子里。现在去一下个。” 青霜把石头扔到一边,跟她去了中间那个房间。 这次倒是没有闪瞎眼的光了,只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里都是仙草灵花,里面有……” 李空青亳不留恋地关上了门,去到最后一扇门前。 到这里,青霜道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这里是兵器库,有些危险,我们的一族之宝也在里面。” 在开门的一瞬间,冰冷的杀气便扑面而来! 李空青的血液久违地沸腾了起来,她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好符合她现在的需要。 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任由锋利的气息顺着皮肤划过。轻微的刺痛传递到大脑,反而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快感。 青霜有些不安地跟在她身后,紧张地向四周张望。 “王,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武器呢?”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空青停在他前方不远处,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东西,道:“就它了。” 第69章 再得武器 李空青定定地看着眼前一丈八尺长的银枪。 枪身修长笔直,寒铁打制的枪尖直指上空,枪杆与枪尖交接处没有缀着红缨之类的装饰,看起来很简洁。 只是整丈枪都散发着冰冷浓烈的杀气,仿佛舔血无数,久经沙场。 李空青走近了些,发现枪尖下方竖着刻了一排小字——沥泉神矛。 “沥泉?”她轻轻地念了出来。 青霜走到她身后,道:“王,您是想用这个吗?”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 “怎么了?它有什么问题吗?”李空青问道。 青霜:“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丈枪有点……凶。” 李空青却毫不在意地一手握住枪身,把它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霎那间枪身黑气冲天,一声蛇鸣从枪身内喷薄而出,附着无数凶魂厉鬼尖啸着扑向她! “王!”青霜惊慌地喊道。 李空青淡淡道:“别狗叫。” 她体内爆发出极强的魔气,瞬间将这些怨魂震得魂飞魄散,黑气被强行压回枪身中。 是有点凶,但凶得太表面了,不如鸣鸿。她在心里评价道。 不过还行,能将就用一阵。 她有些欣慰地道:“听说沥泉枪是蛇化的,虽然感觉这个传闻半真半假,但蛇这种东西我还是挺熟悉的。”比如三头,还有蛇身的烛龙。 “你刚才说这里还有你们族群的宝贝?” 青霜看着她一瞬间就把这丈凶枪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愣愣道:“哦、哦,对,在里面。” 他走到屋子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被层层封印的长盒,道:“就是这个。” 李空青悠闲地甩着长枪,道:“打开看看。” 青霜:“这个必须由王来……” “啧。” 李空青不耐烦地把枪插到一边,将那层层叠叠的封印直接撕掉,开了盒子。 一个琥珀色的珠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珠子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圆形图案,像只眼睛。 李空青拿起珠子转着看了一遍,青霜敬畏地解释道:“这个是最初代狼王的遗物,他的一只眼睛。” “听说在妖界最初的时候,我们这些生于东南部的草原灰狼族群还很散乱,不像现在这样组成六个大规模群体一起生活,而是经常匹狼组成一队到处捕猎。但是猎物就那么多,可能有些队伍恰好看上了同一个,就会因此打起来。” “当时有一匹实力极为强劲的狼妖脱颖而出,带领了一群同样强大的伙伴争斗数年,将所有草原灰狼统一了起来。” 李空青好奇道:“这么厉害?那他怎么死的?” 青霜愤怒又悲痛地说:“他被当时的北地狼王暗算了!北地狼王见他统一了东南部的族群,想将他的成果占为己有,就与他约了一战,但是在战前他暗中教唆狼王的一个很有野心的手下背叛了他,在战斗前给他下了毒,这才让初代狼王战败了。” “但是这种手段太下作,狼群不会认可这样卑鄙的胜利,初代狼王死后我们便四散分居,您所在的这个部落就是由当时老狼王最忠心的手下带领的,住在离我们最远的地方的那个狼群就是背叛老狼王的那个手下带领的,我们这五个狼群从不跟他们来往。” “这颗眼珠便是老狼王死前交给我们首领的,里面有他当时的全部力量,是我们必须誓死守卫的珍宝。” 李空青不确定地说:“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么给我了?” 青霜:“每一任狼王都有守卫它的责任,当然也可以选择将它吸收为自己的力量以保卫狼群,这也是初代狼王的遗愿。只是这份力量实在太过强劲,目前还没有狼王成功吸收过。” 李空青掂了掂那眼珠,道:“行,那等我以后试试。” “不过,”她摸着下巴看了眼青霜,“我发现你知道还真不少。你这是活了多久啊?” 青霜道:“这些故事都是我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您如果还想知道,可以到狼宫的第二层楼翻阅一下,那里记载的比我说的更全些。而且我也并没有活多久,也就三百来年,我们族群有千年的历史,狼王换了上百个。我在不到一百岁的时候便被选做狼王侍卫,加上您,我一共侍奉了三任狼王。” 李空青道:“那看来前两任活的时间也不长啊。” 青霜:“……还好。第一位是被穆言在换任战斗中杀死的,穆言是被您……” 青霜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穆言跟上任狼王好歹还打了挺长时间,结果刚接任没多久,出来巡个逻就被剁了脑袋,实在有些快了点。 李空青没在意,将沥泉从地上拔出来,道:“走,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了。” 青霜点头,紧跟其后走出了地宫。 李空青一路上将沥泉转来转去,挽着枪花玩。青霜在旁边小心躲闪,免得一个不注意被砍断什么身体部位。 他真诚地称赞道:“不愧是王,什么武器用起来都不在话下,刚拿到沥泉枪就能使得这么潇洒!” 李空青坦然道:“不,我不会用,随便耍着玩的。” 青霜:“……” “那……您需要让族里几个会枪的人来教……表演两下吗?” 教王使武器,怎么想都不太好,于是他赶紧改了口。 李空青:“不用。你们那二楼应该有枪谱的?我去看看,顺道研究下别的。” 青霜:“是。” 接下来的生活就很简单,李空青白天到二楼看看书学学枪,时不时出去闲逛几圈,晚上继续去找叶子修补身体。 她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粗鲁,丝毫不在意叶子的感受。等结束了之后又甜言蜜语地哄骗叶子说以后会温柔些,还会给他带好吃的。情情爱爱的狗屁话说了一大堆假的不行,偏偏叶子还都信了。 叶子一开始还有些抗拒挣扎,后来也渐渐地随她摆弄,疼了也不哭不叫,强忍着声音安安静静任她欺凌。 他身上的伤痕总是很快就会消退,但脖子上的掐痕却格外严重,每次都消得很慢。往往还没等彻底消失便旧伤添新伤。 李空青知道他好的很快,一般不会管他,但有时候也会拿一些灵丹妙药给他仔细涂抹一番,或者用灵力帮他加快消去。 但这都要根据李空青的心情决定。 她白天看都懒得看叶子一眼,晚上舒服了之后却又亲密地抱着叶子,将他纤细单薄的身体揽在怀里,嘴里一口一个“小叶子”“乖宝贝儿”的叫着,跟他说等这段时间结束以后她会带他去黄金铸成的屋子里住着,天天仙露灵饮要多少有多少,还会送给他无数好看的珠宝首饰,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能摘给他。 叶子总是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听着,等她烦躁地要他回答时才会低低地“嗯”一声。 李空青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信了,自顾自地动作着。 身体一天天好转了起来,虽然还是不如从前,但好歹是恢复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第70章 寻找魔蛟 李空青将青霜叫到殿内。 “你之前说,只有妖主知道怎么通往异界?” 李空青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狼族吃喝从来都很直接,饿了吃肉,渴了喝水。这茶叶是李空青现叫人去摘的,一群狼在草原上闻得鼻子都酸了才找到几片贫瘠的茶叶。 李空青抿了一口,苦的牙根疼。 青霜:“是的。” “那原先的妖主老蛇王住在哪里?直接去它住处找通往异界的办法不行吗?” 青霜有些为难道:“其实蛇王具体住在哪里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它在草原最中心的地方,那里草木很茂盛,除了他信任的部下外很少有人进去过。” 李空青放下茶杯,很干脆地说道:“带路,我要进去。” 青霜瞪大了眼睛:“不行啊王!虽然老蛇王不在了,但是他的那些部下都还盘踞在那里,差不多大半个草原的蛇族都在,他们不让任何人进!那些蛇……” 他看起来有些惭愧,“王,非常抱歉,即便是举我们全族之力,也无法战胜他们。而且他们性情都很暴戾执拗,一旦缠上对手基本不死不休,很难搞。” 李空青:“我以为蛇应该更喜欢独居?” “在老蛇王出现之前,他们确实是这样的。” 李空青扶了扶额。 她这次去是要研究怎么回去的,有东西在旁边打扰可没法好好办事。 如果她身上带了符纸的话还能起个阵挡住他们,可她之前被炸得半条命都没了,更别提还带上别的东西。看妖界这情况……可真不像是有卖符纸的地方。 啧,确实难搞。 李空青想了想,若有所思道:“那,如果整个草原狼群一起对上那些蛇,能不能打的过?” 青霜彻底愣住了:“王……您是想……?” “先回答我。” 青霜咬咬牙,道:“可以一战,但是估计会死伤惨重,而且对于大部分草原狼来说,应该都不太想跟蛇族对打,太难缠了。” 李空青斜了他一眼:“想劝阻我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青霜低着头不敢说话。 虽然狼王的命令是绝对要听的,但是下属不认真干的话只会帮倒忙。 李空青又道:“草原上一共有多少个妖族?只说能打的就可以。” 青霜:“具体数目我也不清楚,但威胁比较大的有狮族,豹族,鸟族,野牛,豺,雕……” “可以了。”李空青抬手打断他,捏了捏眉心。 她本想再打几个好用的妖群,然后让它们一起去打蛇族,没想到有这么多。这得打到猴年? 她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仙魔两界还有一堆烂事呢。 她干脆问道:“那魔蛟在哪出现的?要是我打败了它,能让那些蛇族直接听我的吗?” “???”青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您在开玩笑吗?您在异界的事情真的这么急,必须立刻回去吗?” 李空青还没说话,他就急急忙忙道:“要不您再等等,以您的实力,早晚能收服其他族群,成为这里的妖主,到时候再去找那些蛇族也不是不行,为什么现在就要去找那条魔蛟呢?” 笑话。她到这里之前闹了那么大一场结果自己被炸没了,那场仗也不知道后来打的怎么样,再不快点回去估计他们都要当她死了。仙门来的人实力不弱,明时晏又没了她控制,魔族估计讨不到什么好处。 青霜试图打感情牌挽留她:“王,您与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起码……请在乎下族群,他们都很爱戴您,请您再认真考虑一下。” 李空青心道你可真会放屁,部落里这帮狼妖见了她巴不得退避三尺,爱戴没看见,顶多也就是畏惧罢了。 李空青:“别管。快说。” 青霜与她对视了一阵,败下阵来。 “在东南海那边,有一处魔域,那条魔蛟就是从那里出现的,里面除了它之外再没有别的生物。” 李空青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携了枪出门。 青霜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李空青就转头对他道:“别担心,不会太久,我很快就回来。” 不知道是在说这一趟降蛟之旅,还是说回到异界的事。 李空青顺着青霜指的方向,循着魔气最浓郁的地方御枪而去。 她踩在沥泉枪尖,锋利的枪刃划破长空,撕裂浮云,一路来到了东南边的海岸线。 她在距离海面百米的高空俯视着下面宽阔的大海,哪怕此时还是烈日当头的白天,海水却依旧漆黑昏暗,深沉地望不见任何景象。 这里的魔气并不张扬外露,而是像个蛰伏起来的巨兽一样安静,安静到让人有些不安。 李空青放出灵识探到海面以下,刚进入到海水中就变得粘稠了起来,海水仿佛腥粘厚重的胶水一般将灵识沉沉裹住,让探寻变得困难起来。 “哼。”李空青很是不屑。 魔气倒是有够重的。 她捏了个避水诀,从枪尖上纵身一跃,下落的瞬间将枪杆握在手中,猛地冲进海里! “扑通!” 暗沉冰冷的海水溅起一道高高的水花,化作层层波浪向周围扩散开,似是在宣示着纷争的。 她进入海水后毫不犹豫地冲向海水最底层,在距离海面几百米的地方还尚有一些阳光能穿透水面,照亮空茫无际的海体,下潜至千米后便连最后一丝光线都彻底消失,周围的一切都黑暗下来。 在这一片阴冷幽暗之中,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不遗余力地挤压着人的身体,沉重又窒息。 李空青并不受这环境的影响,她继续下潜,枪尖在海水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缝隙,加快了她穿梭的速度。 这里果真如青霜所说,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她下潜的这一路都没有碰到阻拦。 千米,万米,不知潜到了多深的地方之后,前方终于传来沉重悠长的呼吸声,但海水的温度似乎再次下降了一些,冰冷得有些不正常。 无边的黑暗之中,李空青也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她又向下游了一段距离。 随着她越来越往下,水温下降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连这巨大的海体都要一并凝结。 李空青觉得自己与那魔蛟应该已经很近了。 她顿住身形,准备凝几道光刃扔出去探探情况,可还没等手上起诀,眼前就突然一亮! 暗沉的红光覆盖住了她全部的视野乃至身形,红光的最中心有一道竖起的细长黑线,几乎比她的身体还要长上一些。 她游到了那条魔蛟的眼睛旁边。 第71章 单挑魔蛟 “吼——!!!” 深海魔蛟怒啸,血盆大口中喷出来的气流直接将李空青冲出了万米深的海底! 李空青身周的水温和气压极速变化着,转瞬间便再次回到半空中。 她凭空转了几圈稳住身形,甩了甩被巨吼冲击的有些发晕的脑子,愤怒地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将磅礴的魔气汹涌灌入沥泉枪中! 魔蛟依旧潜在海底之中不愿出来,她便再次飞身跳进海里,以远超刚才百倍的速度俯冲而去。 修长枪尖刺破沉重的海水,一个强悍迅猛的点枪直奔魔蛟血红眼眸,强烈的杀气势不可挡地向它袭来。 魔蛟被激怒了,它在海底沉睡百年,终于在今日将自己长达百里的身躯挪动出来,搅乱了无边海水,随着庞大蛟身的翻涌摆动,广阔无际的海面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李空青双眼彻底染黑,繁复魔纹从额心蔓延至额角,将原本清雅的面庞描绘出诡异阴森的美感。手背上相同图案的魔纹缠绕住整个手掌,攀附在蜿蜒的青筋上,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万米海水的重压丝毫不影响李空青出招的动作,劲瘦有力的腰肢带起上身猛地一旋,一招绞枪将身前张着大口极速扑来的蛟首竖向斩成两半,连带着海水都被劈断开来! 方才还风平浪静的东海刹那间便卷起澎湃海啸奔涌着袭向岸边,海水中间直直地分开一道深达海底的缝隙,随着缝隙加宽,咸湿冰冷的海水也在不断吞没着曲折的海岸线。 岸上妖族纷纷化为原形惊慌四散,羚羊成群结队地撒开四条细长的腿拼命奔跑,野牛哞叫着在黄绿草地落下铁蹄,将途经的草木踩踏地弯折凌乱,猎豹从休憩的树枝上一跃而下,仿佛迅疾的闪电一般在兽群中奔跑穿梭。 天空中盘旋的猛雕雄鹰等鸟类妖兽受到的波及并不多,他们睁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海边的高空观察,不过一会儿便在周围集结成几个兽群。 “那是谁?”雕族首领严肃地问道。 手下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见过下面那个魔族女性。 “那女人身上的气息有些特殊,好像不完全是魔气。”鹰族首领懒懒散散地说。 面相有些凶恶的秃鹫首领阴沉道:“我知道她。” 围成大半个圈的妖兽看向他。 “她是穆言那个狼群的新首领,我看到她杀了穆言。” 那天穆言等人出来巡逻就是为了赶走徘徊在部落周围的秃鹫,结果他被李空青斩首的一幕恰好被秃鹫首领看到了。 秃鹫族跟狼群的关系不算好,他们之间经常抢猎物,有时候狼群吃剩的肉想保存起来,也总是会被他们半路抢走或偷走。但是狼群却拿他们没办法,谁让秃鹫总是把猎物叼到高高的地方吃,他们总不至于为了点剩饭辛苦爬那么高。 苍鹭首领看热闹不嫌事大,颇有兴致地说:“她还挺厉害啊,你们觉得她能打得过那半龙吗?” 半龙是对未能成功化龙的蛟的蔑称。 鸿雁首领不甘落寞道:“都打成这样了,就算她没打赢咱们也可以去偷鸡啊,把他俩一块杀了正好省事,到时候再凭实力定妖主。” 雕首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鹰首显然也做不出这么卑鄙的事,客观道:“她要是打不过的话估计也跟老蛇王一样直接被吞了,打得过的话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被偷袭杀死。毕竟这种程度的阵仗也不是在场任何人能打出来的。” 鸿雁头领悻悻地用翅膀摸了摸鸟喙,头转到一边不说话了。 身材比较娇小的百灵鸟一族首领声如天籁,温和道:“等战局定下再看看情况。而且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她的后援和敌人也都还在等着呢。” 青霜,黑岩,无月带着狼群的中坚力量守在距离李空青最近且没有被海水侵袭到的地方,忠诚又沉默着守卫着他们的王。 在他们对面同样是一群草原灰狼,为首的狼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身上的敌意没有分毫掩饰。 青霜冷冷地说:“滚开,邬彦。” 对面的狼妖首领扯出一个森然邪肆的笑容:“凭你们?” 他看了眼沸腾的海水,冷嘲热讽道:“那海里的魔族,是你们新的王?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们竟废物至此,让一个外来魔族当你们的首领,你们简直让狼族蒙羞。” 黑岩:“你又是哪来说这话的资格?” 邬彦眯起眼睛,道:“我们同为草原狼族,何必为了个外人争斗?不如你们一起加入我的麾下,我定会……” 青霜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滚。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狼王的威严被如此挑衅,邬彦的话戛然而止,带着怒火猛地扑了过去! 两个族群毫不留情的撕咬在一起,血肉横飞,混乱不休,嘴里都从对方身上叼了几块肉下来。 正在海底与魔蛟搏斗的李空青没时间关注岸上的情况,沥泉枪尖动作之快仿佛不受海水阻拦,雪白的银枪被腥臭蛟血涂遍全身,没等海水冲刷干净便再次沾染上新的血迹。 一人一蛟在海底从南杀到北,自东打到西,海底的泥沙在水中飞舞滚动,将原本还算是清澈的海水被搅得混浊不堪。 双方厮杀间将整片魔域都搅了个天翻地覆。在水中身形不稳,李空青嫌打得不痛快,一个挑刺从魔蛟下巴径直向上把它的嘴捅了个对穿,魔气下灌,将它直接顶出了海面! “哗——!!!” 巨大的海浪冲天而起,带起的强劲气流将空中和四周还在看戏打架的一群妖族扇飞出去老远。 李空青眼中黑光闪烁,有些疲惫的同时因又这酣畅淋漓的战斗兴奋到极致,嘴角扬起一个诡异至极的邪笑。 魔蛟身上被刺出无数伤口但又迅速愈合,只有李空青灌进去最强力的魔气才能在它身上打出严重些的伤口。 带有腐蚀作用的蛟血倾洒到周围的植被上,以及在海啸中未曾及时逃离的弱小妖族的尸身上,冒着白烟将其一并化为尘埃。 这凶恶的蛟血同样溅到了李空青的身上,但是她的伤口同样能够迅速愈合,甚至这些酸蚀的痛楚更激发了她体内的凶性,让她兴奋得几近流泪。 她更加凶猛地在魔蛟身上捅出更多伤口,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仿佛比天下任何乐章都要优美动听,刺激得她差点连持枪的手都要微微颤抖。 李空青将这段时间心中积攒的郁气,愤怒,暴躁,全都倾泻在这一战中,她止不住地大笑,诡异疯狂的笑声与魔蛟的怒吼参杂在一起,落在周围妖群的耳中,让他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 还不够,还不够。 自己的力量被削弱太多了,这一仗打得还不够爽。 她失去理智地想着。 这魔蛟带给她的生死威胁也不够,不足以激发她全部的潜力。 还得找个东西刺激一下自己。 她一边在魔蛟身上继续开出口子,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 突然,随着她一个仰首的动作,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的身体。 她分神一瞬取了出来。 是那个初代狼王的眼珠。 第72章 三只宠物 初代狼王的眼睛到了如今已有千年历史,历经上百任狼王的看管,可是没有一任能成功吸收其中的力量。 只因其太过猛烈,太过庞大了。吸收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若是没能把握住这份力量搞不好就直接被撑爆了。 而且正常来说,想要从其中吸收力量最好是在密闭安全的空间里慢慢吸收才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可李空青显然不是喜欢走正常流程的人,杀意冲天的她此时理智全无,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吸收方式——她丝毫不嫌恶心地将那眼珠一口吞下。 眼珠刚入腹,李空青就感觉身体内部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从丹田处一路灼烧到四肢百骸,骨骼皮肉隐约响起一阵细微的“咔嚓”声。 李空青的额头冒出了汗,这股疼意远甚于魔蛟血液腐蚀皮肤之感,可她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扬,疯狂的笑声也比方才低沉了些。 眼睛,鼻子,嘴角,双耳皆不受控制地流下丝丝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流淌,滴落到同样被血染红的衣服上,迅速融合。 剧烈的痛苦刺激得连神经都在战栗,汹涌澎湃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她难受得连最后一丝神智都模糊了。 被蛟口魔气和狼王妖力夹在其中的滋味像是掉进油锅里一般煎熬,她将混乱的力量一股脑地灌进银枪,刹时枪身光芒大盛,枪尖一扫,魔蛟的身体便从中间断成两截! “吼——!!” 魔蛟愤怒又痛苦地嘶吼,上半身从半空摔落,重重地跌入海水中,再次惊起一波高高的海浪。 下半蛟身却依旧在原地立着,不过片刻便再次长出完整的躯干。 新生的坚硬皮肉包裹住森森白骨,锋利巨齿刺破牙床,滴下丝丝缕缕的毒液,将海水烧得沸腾。 被气流轰飞的鸟妖从远处又飞了回来,只不过这次离得远了些,以免再次被波及。 鹰首抖了抖羽毛上沾到的水珠,没了刚才看戏的闲适,变得有些灰头土脸的:“他们这一仗打得还真是……” 苍鹭首领站在一旁的大树上清理羽毛,嘴上一边忙着一边道:“厉害,不管谁赢了,都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妖主。不过我还是希望那半龙赢,毕竟它只知道睡觉,也不管事。那女人看起来可挺疯的。” 青霜邬彦带来的狼群被冲的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才循着气味又聚到一起。 青霜还是狼形状态,甩着脑袋晃掉身上的海水,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李空青那边,转而又骄傲地对邬彦说:“这是我们的王,她会打赢那魔蛟,成为这里的妖主。” 邬彦不语。 他眼神忽闪,显然不敢再像最开始那样再口出狂言。 犹豫了半晌,邬彦到底还是咬着后槽牙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 以青霜为首的狼群留在原地,像石碑一般静静等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清淡月色也被浓重的乌云遮蔽,不见半分光芒透露。 李空青将狼眼的力量吸收了大半,与魔蛟搏斗了一天,此时竟也不显疲态。反而越战越勇,海浪将距离海岸线千米远的植被都一并淹没。 海水高涨又退去,月亮与太阳交替升起,这一仗打得激烈又漫长。 鸟类妖物在远方盘旋围观,地上妖兽也好奇地探头,但又被这阵仗吓得迅速跑开。 时间转眼间又过了几日。 “砰!” 沥泉被重重地插进沙土之中,李空青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缓缓摔落到海里的魔蛟。 沉重的蛟身掉入海中,激起大片浪花,李空青却也懒得躲了,被泼了一身的海水也不管。 魔蛟伤势恢复的速度显然慢了很多,它在海底沉了一会儿,蛟首再次浮出水面。 李空青直起身子与它对视。 “收个宠物还真费劲。”她轻蔑地笑了一下。 魔蛟愤怒地用鼻孔喷气。 李空青没在意它的这点小脾气,她在手掌上划出一道口子,对魔蛟说:“过来。” 魔蛟瞳孔左右飘忽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慢腾腾地游了过去。 李空青将还在流血的手放在它的额头上,心中默念咒语,手背上的魔纹逐渐蔓延到魔蛟的头上。 血契已成,李空青拍拍魔蛟的脑袋,悠悠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要好好听话。”她收回手,伤口迅速愈合。 魔蛟像是还有些不甘心,暴躁地甩了下身子。 李空青拿起沥泉砸了一下它的头。 “吼……”魔蛟有气无力地嚎了一声。 “给你取个名字。我第一个宠物是三首吞天蟒,我叫它三头,第二个是烛龙,我叫它二柱,你是第三个,就叫……大红!” 她本来想叫它大黑,但是一想黑岩已经有个黑字了,就干脆根据它的眼睛颜色改成大红了。 大红虽然听得懂她说话,但是也分辨不出来名字好不好听,吼了一声表示接受了。 李空青盘膝坐在地上平复气息,刚歇下没一会儿,四周便围了一群妖兽。 他们走到几十米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前膝跪地,恭顺地低下头颅。飞行类妖兽站在地上或树上,伸展开一只翅膀,同样低下了头。 李空青挑挑眉。 青霜带着狼群走上前,温顺又喜悦地恭贺道:“恭喜王上成为新任妖主。他们是生活在这里的妖族,特地前来拜服。” 李空青环视一圈,笑着道:“哦?虽然我很满意他们的态度,但住在这里的妖族应该没这么少?” 青霜一僵,周围的妖兽也将头更深地低下,一时间空气变得有些沉默。 李空青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替他们说了出来:“那些没来的是不认我?不肯认我这个……‘外来魔族’来当他们的妖主。” 她依旧在笑,可语气显然冷了下来。 在场妖兽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好在李空青现在有些累了,也没什么心情计较这些。 “来不来都无所谓,我本意也不是为了这些,不过他们都敢不听我的话,那帮蛇应该更不会听了。”她手指点在膝盖上,支着脑袋道。 青霜身上浮起一层汗。 “不听也没关系,” “都杀了。” 第73章 顺昌逆亡 本来李空青没打算直接跟那群蛇开打,她被万云华那场爆炸震出了后遗症,准备以后行事都更小心谨慎一点。 所以她最初的计划是自己先跟这个魔蛟打一场,搞个妖主的名头直接命令那群蛇让路,上来就跟它们开战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变故。 但是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妖族对外来者,尤其是外来魔族的敌意非常重。 拿她现在统领的狼群来说,狼族的规矩向来是挑战者与狼王一对一,公平竞争,胜者为王,狼群只会对现任狼王俯首听令。 但李空青显然没这个待遇。她杀掉穆言,震慑住长老后确实是顺利称了王,也有了一定的号召力,但大部分狼妖对她却总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甚至出现了有狼妖离开族群独自生活的情况。 这些事情都是青霜在定期清点人数之后支支吾吾告诉她的,李空青以前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一直没怎么管过。 不过现在的情况可容不得它们再跟她撒野了。 李空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对周围低头行礼的妖群说:“你们既然认我为妖主了,就一定会听我的话?” “静听吾王命令。” 妖群声音浑厚低沉,齐声喊道。 李空青满意地点点头,下了第一道指示:“把那些没过来的杂碎给我找出来,之后我要去中心树林,就让他们去杀那群蛇。” 一些妖族顿时惊得抬起了头,被李空青漠然地看了一眼后又畏惧地低了下去。 这是在逼它们残害同族以表忠心。 一只羚羊族妖兽鼓起勇气问道:“王,可否再给它们一次机会,它们并非……” “哦?”李空青语气阴冷地打断了它,“你还挺热心的,那你替它们去喂蛇。” 那只羚羊打了个激灵,迅速将头又垂了下去。 “抱歉,吾王。” 李空青没再理它,向后靠在蛟首上,双手抱臂,沥泉枪杆倚在怀中。 “还有想为它们说两句的吗?” 众妖沉默。 “那你们还在这里等什么?等我自己把它们抓过来吗?”李空青语烦躁地嘲讽道,语调逐渐狠厉。 兽群立刻四散离去,为她寻找没有前来拜服的妖族。 顺服于她的妖族数量明显没有不服的多,妖群从白天找到晚上,哪怕其中不乏一些族群的首领,最后也只捉来了一半多点。 真没用。李空青想道,算了,就当杀鸡儆猴了。 被抓来的妖族还在愤怒又不甘地嘶吼,看向李空青的眼神带着些恐惧,但更多的是轻蔑。 毕竟魔族不管在哪里都是自甘堕落的代表词,以灵力为修炼基础的妖族更是看不起他们,哪怕他们很强。 李空青扫了一圈,挑了个叫的最厉害的野牛妖,一只手覆上它的面门。 牛妖停止了吼叫,鼻尖额头冒出细密冷汗,但它仍不甘示弱地吼道:“从这里滚出去!你这卑贱的魔族没资格当我们的妖主!!” 押着它的同族化为人形迅速捂住它的嘴,将它更用力地摁住。 牛妖跪在地上,对李空青和这些叛徒族人怒目而视,喉咙里止不住的发出呜呜叫声。 李空青俯视着它,颇为欣赏地道:“很好,勇气可嘉。” 她散发出冰冷的魔气,毫无顾忌向在场妖兽施压。手掌一用力,牛妖的脑袋像是炸开的烟花一样被生生捏爆。 脑浆迸裂,混合着眼球和其他脑组织溅到地面,以及它身后的两个族人身上。 嘶吼的妖兽瞬间安静下来,无声地看着那牛妖的身体缓慢又沉重的砸向地面。 “砰!” 庞大厚实的无头牛身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汩汩血液染红了青黄交接的草地。 李空青在身旁狼群的顺滑毛发上擦了擦手,问道:“还有谁对我有意见吗?” “……” “你们有意见最好现在就说,上路也能痛快些。等以后再敢对我不敬,或者做什么背叛我的事情的话,可就不会死的这么轻松了。” 众妖跪在地上,像是石头一般静默僵直。 李空青收了威压,直起身体:“既然没问题了那就走,去中心树林。” “遵命。” 路上,已经归顺于她的雕首化作人形落在她身后,毕恭毕敬地说道:“王上,开战前您想了解一下那群蛇的情况吗?” “嗯——”李空青用鼻音懒散地应了一声。 “我们族群里有蛇雕一族,应该可以帮上您的忙。” 雕首本族是金雕,但是它毫不吝啬地推举起另一族群来。反正说对了好处有它一份,错了也与它无关。 李空青对它顺从的表现很满意:“是吗?那让它来说说看。” 雕首往半空递了个眼神,不多时,一只身形健壮的鸟妖飞了下来。 他同样以人形落地,向李空青介绍起蛇族的具体情况。 “这里的蛇族种类不算多,聚集在中心树林的基本都是剧毒猛蛇,也是以前老蛇王最忠心的部下。老蛇王死后它们也一直坚守在那里,没让任何妖族进去过。” 李空青颔首,问道:“看来它们实力确实不弱。那你们有试过闯进去吗?” 那蛇雕耿直道:“没有。虽然我们是专门吃蛇的,但是那里的蛇族很难缠,妖力也不弱,更何况那树林里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我们跟蛇族拼命的,爱守着就让它们守着了。” “……” “那树林里有没有通往异界的方法?” 蛇雕愣了下,思考片刻,说道:“一般来说妖主居住的地方应该都有,但是我们没去过最中心的地方,都是吃的边上的蛇,也不太清楚。” 雕首好奇道:“王上是想去异界吗?” 李空青:“准确来说是‘回’。” 雕首:“虽然这么说您可能会生气,但属下觉得那里能前往异界的可能性不大。” “为何?” “开启异界之门除了需要在特定地点,还需要用到由妖主掌管的宝器,而这里的宝器大概……已经和老蛇王一起被那魔蛟吞了。” “……让它吐出来不行吗?” “应该已经被消化了。” 李空青咬牙切齿:“这种东西怎么说也该是个千年宝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化了?!” 雕首有些尴尬:“千年宝物真称不上,那东西其实也不是一直传下来的,毕竟妖主换任也不总是那么和平,很多时候都是现任妖主再想办法打一个只有自己能用的,一般是用木头石料什么的,还有的干脆就不要了,反正平时也不去别的世界。” 李空青指骨轻响。 “但是这个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您可以问下那魔……您的大红,看看它能不能吐出来试试。”雕首连忙补充道,生怕李空青一气之下把它掐死。 李空青深吸一口气,期盼这一趟不是白跑的,不然她一定灭了那里所有的蛇。 身后的妖群死气沉沉,不管是被押去跟蛇打架的,还是押送它们去跟蛇打架的,心里都不太好受。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族人,现在却要亲自送它们上刑场。 而且由于雕族第一时间就归顺了,它们没了蛇雕的助力更是难打。 可再多的怨言也说不出口,不然指不定自己族群就全没了。 那片树林很快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在月光的照耀下,沉沉地映出一部分巨蛇的身影。 它们早已发现默默靠近的妖群,蛇芯“嘶嘶”地从口中吐出,眼睛瞪得明亮,瞳孔竖直,一眨不眨地凝视来者。 会被发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李空青没有掩饰气息,甚至刻意地散发魔气朝它们挑衅,免得一会儿那些不服她的杂种趁夜偷袭成功,没被吃干净。 走到距离树林边缘处几十米远的地方,已经有蛇探出了身子,黄金蛇瞳熠熠生辉,在夜色中显得无比瘆人。 李空青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妖群随着她也停了下来。 李空青回头看了一眼被扭送过来的那部分妖群,它们的眼中难以自制地露出恐惧,一路上挣扎不断的身体此时微微颤抖。 “你们可以过去了。”她说。 第74章 四分天下 东海龙宫,后御院内。 一层透明薄膜将整个龙宫和海水隔绝开来,斑斓游鱼在四周漫游,碧蓝海水几乎清澈见底。 龙宫建在海底最深处,占地千里,雕栏玉砌,镶嵌着数不尽的珠玉珍石,将昏暗的海底照得明亮。 御园内有三人正围坐在一张玉桌边,桌子上摆着白璧无瑕的酒壶和酒杯,芬芳佳酿的气息馥郁而浓烈。 他们的额角都生着两支修长华丽的角,色泽清透夺目,眼尾处被鳞片覆盖了一部分,衬得整张脸妖冶魅人。 “那魔蛟被降服了。”右侧的青衣男子说道。他两指夹着一枚玲珑白棋放到棋盘上,发出清脆又细小的撞击声。 “半龙被半魔降服,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笑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他身旁蓝衣男子捧腹大笑。 最左侧的女子一言不发,执起一枚黑棋后默默思考许久才落下。身上过于明艳的红衣在这个环境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收拾了那脏东西也好,占了那海域几百年,把水都染黑了,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臭味。”她淡淡的说。 蓝衣男子不屑一顾:“珊彩,你这也太夸张了,已经施加了屏障怎么还会闻到臭味。” “只要那东西还活着一天,这水就是脏的。” 被称作珊彩的红衣女子露出无比嫌恶的表情。 “不过有人收拾了那东西也好,”蓝衣男子抿了一口酒,“省得其他妖族总是拿这个说事,明嘲暗讽说龙族怕了它。” “没见识的杂鱼罢了。”珊彩轻蔑道。 青衣男子,即东海龙宫的三皇子敖丙道:“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它们能随意污蔑龙族的声誉。” 五皇子敖孪也翻了个白眼:“确实,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卑微无知。不过那半魔好像还挺厉害,听说她当时跟那黑蛟打得有来有回山崩地裂的。” 珊彩:“垃圾说的话你也信?以它们的实力,看谁打架都觉得厉害。” “有道理。” 白子落下,胜负已定。敖丙站起身往前殿走。 “诶你去哪啊?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我刚才分心了不算!”珊彩急道。 敖丙慢悠悠地走着,头也不回地说:“去找父皇汇报事情。而且输了就是输了,明天的任务你替我去做。” 珊彩悲怒交加:“我才不要面对那群杂鱼!!” 充满怨念的怒吼声在海底回响不绝,惊跑了周围大片海洋生物。 西南部,青丘山。 宽阔的山洞中矗立着一座殿堂,狐帝化作人形坐在最深处的高椅上,九条硕大的雪白狐尾垂落在四周。 他闭着眼睛听完了下属的汇报。 “你是说,她身上有我族气息?” “千真万确。虽然草原上的狐族当时离得很远,但那股气息它们是绝对不可能闻错的,而且它们还带来了这个。” 下属从怀里掏出一片衣服布料,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这是那魔族的旧衣残布,它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偷了出来。” 从狼族手底下偷东西确实不容易,那群草原狐折了好多壮士才终于含泪偷了出来。 “上面残留的九尾狐气息……貌似和您很像。” 下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地说。 不管哪个种群,皇室秘辛总是不能外传的。 “哦?” 狐帝手指一勾,那碎布便自行飞了过来,他探入灵识仔细感受片刻,猝然睁开了双眼! 他握紧那块布料,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其捏碎,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群草原狐拿这个过来打算做什么?”狐帝沉声问道。 “他们说自己接受不了一个外来魔族当妖主,特地来此来投奔您。”下属如是说。 西北部,弯月沙丘群。 蛇蝎混迹在一处,半点不敢发出响动,极力平复着身体的颤抖。 蝎王吞掉眼前的属下,嘴里一边嘎吱嘎吱的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说那魔族成了新的妖主?” 属下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是……” 蝎王沉默了一会儿,用长长的毒钩将那个回答的属下也卷起来扔进嘴里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草原还真是没妖了,让一个外来混血杂种称王道帝的,这种事它们也真做的出来!哈哈哈哈哈——!” 外面的风沙呼啸不停,狰狞的笑声随着飓风传出去极远。 “我可还真想见见她呢,那个杂种女人。”他露出一个甜蜜又嗜血的笑容,冰冷的杀意穿透了每一个妖族的胸肺,让它们几乎无法站稳。 东北部,雪山半腰。 北地狼王微升站在一处冰雪覆盖的山崖上,凝视着遥远的南边。雪花飘落,为它覆上一层浅浅纱衣。 一只狼妖从山下跑了过来。 “王,邬彦那边传消息来了。” “我不需要叛徒的通风报信。” “可……” 那部下似乎有点为难,犹豫半晌后还是自顾自地开口说道:“邬彦说那魔族打败了魔蛟,已经成为了新的妖主。” “所以呢?”微升淡淡地说。 部下被他问地一愣,磕磕绊绊道:“所以……所以……” 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微升转身离开山崖,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只要她不到这里来,一切都和我们无关。有时间关心她的行踪不如想想明天吃些什么。” 部下赶紧跟上,在他身后忙问道:“可这件事也不小,要不要上报给咱们这里的妖主?” 微升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觉得那只会睡觉的老鸟会关心这种事情吗?说不定东南草原换了个新妖主的事对它来说,还不如有人打扰了自己睡觉更烦人。” “也是……” 妖界各区聊的热火朝天,这边李空青还在将不听话的妖族一个个扔进蛇窝。 “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角马妖兽惨叫着被蛇族撕碎分食。 等到她再转身挑下一个幸运儿的时候,一只黄羊妖跪在地上将头磕地框框响:“王上!妖主大人!我还有孩子,请您放过我!我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绝对不会背叛您的意志!!” “你还有孩子?”李空青看起来很是惊讶地问道。 那黄羊妖激动地流出泪水:“是的!是的!请您看在……” “那就让你的孩子先去。” 她宽容地笑道。 黄羊妖呆愣在原地,看着她真的把她的孩子拖了出来,举的高高的准备扔进去。 “不要——!!!不要不要!!!” 她悲怆地大吼着,拼了命的扑上去想将自己的孩子抢回来。 可下一秒她就被打穿了身体,悬空挂在李空青的一只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蛇群撕成碎片。 被打穿身体的痛苦与丧子之痛都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她恢复意识后,眨了眨眼睛,大叫一声爆发出全身妖力,竟是试图与李空青同归于尽。 李空青却轻轻松松地将她的妖丹捏爆,一起扔给了蛇。 “剩下的还是不肯去吗?” 她像是处刑的侩子手一般,满手血腥地站在队伍最前方问道。 其他被押送来的妖族眼前只剩下两条路:被扔进蛇群直接死,和别人一起与蛇群战斗。 第二种虽然生机渺茫,但总归是比第一种要好些。 有妖兽悲愤地惨叫一声,直直地冲进了中心树林。 冲在最前方的毫无疑问马上就被分食而尽,但受到它们的鼓舞,越来越多的妖兽冲了进去,与蛇群厮杀起来。 “不错嘛,还算是有点胆量。”李空青意外道。 青霜在她身后问道:“王,现在该怎么办?等它们被吃完了再过去帮忙吗?” 李空青摇摇头:“不。” 青霜微愣。 “调教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去帮忙。” 第75章 转移阵地 青霜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说干就干。 还没等他做好什么战斗准备,就听身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雄浑的咆哮! “吼——!!!” 他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时却觉得周围的光线突然暗淡了下来,方才还皎洁明亮的月光像被什么挡住了一般。 青霜仰首看向天空,却发现天上多出了两轮暗红的“月亮”。 不对,那是一双眼睛,魔域蛟龙的眼睛。 李空青眼神依旧看着树林那边,提高了些音量对他说:“为了节省时间我直接让大红跟着我们过来了。一会儿你们注意着点,别被它不小心吞了。” 妖群顿时作鸟兽散,向两边跑的远远的。 魔蛟张着嘴俯冲下来,贴着地面将树林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不论是守卫于此的蛇群还是与之战斗的妖兽都被一并吞下,在蛟龙腹中瞬间化为脓水。 眼前遮住视线的树木被清干净了,李空青也总算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空空如也。 她不敢相信地杵在了原地,瞪圆了眼睛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 连一个能用来做仪式的高台都没有。 李空青愣愣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加快速度迅猛的冲了过去! 玩她呢?? 她提着枪在地上刨出无数个深坑,试图翻出一点特殊的迹象。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将这片地方戳得坑坑洼洼之后,总算是挖出了一条小蛇出来。 蛇身金黄细长,看起来像黄金蟒。 应该是原先盘踞于此的巨蛇幼崽,在战斗中躲到了地下藏身。 那小蛇见了她之后盘成一团瑟瑟发抖,李空青抓住这最后一丝线索,俯下身子充满希冀又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知道这里哪里可以通往异界吗?” 小蛇却只是战栗着,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空青捏住它的七寸将它拽了出来,并起二指抵在额角,直接将一丝魂魄上了它的身与它共享回忆。 这招叫移魂转意,是叶凉当初在边界之渊教给她的。叶凉一直自称是她师傅倒也不是白叫的,而是真的教了她一些本事。 施法者可以通过这招上身其他生灵而不被发觉,与其共享五感,探视记忆。但前提是需要被施法者不抗拒她的介入,或者没能力反抗她的介入。 曾经她逼迫冯洋当她内应眼线的时候就用过这一招,将招摇山上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小蛇的回忆很少,李空青不一会儿就看了个遍。 她神色慢慢变得有些严肃,手指从额角放了下来。 那条蛇被扔到一边,她再次跑向树林的最中心,用沥泉在地上开了个更深的洞。 在洞的最底层有一个早已塌陷了的密室,密室一边的墙壁上还连着一条通道,通道也被巨石彻底封死了。 果然,这里通往异界的地方已经被破坏了。 在那条小蛇的记忆里她只看到蛇族急急忙忙地跑向树林中心,隐约能听到它们嘀咕着什么“密室很早就被破坏”“为何它们突然来”之类模糊不清的话语。 能够用来通往异界的密室为什么会被破坏?谁干的?又到底是谁来了? 李空青感觉妖界的问题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而且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慌张。 她站在深坑的边缘,定定地望着那间早已空空如也的密室,神色变幻莫测。 身后的妖群犹豫着徘徊在树林外,不敢进去打扰她。 夜已过半,李空青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她说。 妖群自发地分出一条道路让她先行。 青霜黑岩等人紧跟在她身后,他们想问些什么,但是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开口。 队伍在一片静默之中前行。 “都跟着我干什么?”李空青突然说道。 妖群脚步一顿。 “这么晚了,是打算跟我一路回狼窝吗?” “……” 它们想走,但是都磨磨蹭蹭地拖着脚步,谁也不敢第一个先离开。 李空青不耐烦地甩了下手:“赶紧滚。” 浩浩荡荡的队伍霎时散开,各回各家去。 青霜有些憋不住了:“王,请问您现在是……” “我记得你们和北地狼群有些矛盾?”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青霜有些没反应过来:“哦、哦,是有一些。不过都千年前的事了,现在还……” “去东北部。” “……啊?” 李空青停下脚步,阴沉沉地看着他,重复道:“我说,我要去东北部。” “是!”青霜依旧没能明白过来这跳跃的逻辑,但在恐惧的压迫下他迅速又响亮的做出了回答。 他们回到部落后,青霜等人便开始收拾起去北地要准备的东西,李空青回到寝殿内,一如往常那般地去找了叶子。 只是她今晚有些心不在焉的。 以前这个时候一直很沉默的叶子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她一句:“这段时间什么时候结束?” “……什么?”李空青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说这段时间结束以后会带我去别的地方。” “……?” 李空青动作微顿,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好像自己是说过等回去之后带他去不夜宫来着。 她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哦,快了。” 叶子却像是有些急:“快了是有多……” “闭嘴!” 李空青烦躁地捂住了他的嘴。 “我今天已经够烦的了,别来惹我。” 叶子不说话了。 李空青自顾自地主导着这一切,结束了之后又亳不留恋地睡去,没有再分给叶子一丝目光。 叶子翻过身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似乎有着一些沉重的情绪,不像是平时呆呆傻傻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李空青便出发了。 青霜带着族群里实力最强的一批狼群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南北交接之处,李空青让它们不用再跟着了。 “那边的气候和地形你们也不适应,去了也帮不上我什么忙,就先留在这里,如果我有需要自会通知你们。” 李空青交给青霜,黑岩,无月一人一块专门用来传话的玉佩,自己走进了北地的风雪之中。 第76章 北地情况 今日阳光明媚,北地的风雪也小了一些。 高山连绵起伏,白雪皑皑,终年不化,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李空青脚下御着沥泉,大剌剌地散着自己的魔气在北地半空转了一圈,几乎把每个山峰都绕了个遍,这才终于看到北地狼群。 微升率领着自己的族人冷冷地看着这个嚣张至极的外来闯入者。 “东南部的新妖主,你在这里向我们宣战吗?” 他危险地呲出锋利犬牙,低声警告道。 李空青嗤笑一声,扬起一个邪肆又傲慢的笑容:“是又怎样?” 微升没料到她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怔住一瞬后发出怒吼,浑身煞气地向她扑了过去。 他的实力和穆言差不了多少,李空青却因身体恢复得不错,修为已经比最初来妖界时强上了许多。 再次被狼群围攻的她已不似最初那般狼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微升踩在了脚下。 周围的狼妖呜咽着躺了一地,李空青把枪尖抵在微升的喉管,直白地威胁道:“当初穆言也是这般被我踩在脚下,我给过他一次机会,但他没珍惜,现在脑袋还被埋在荒郊野外。你又准备如何?” 微升被她踩得有些呼吸困难,吐出一口鲜血,沙哑道:“失败的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很好。” 枪尖扫过,冒着热气的鲜血融化了山坡上厚厚的积雪,陷下去一湾小小的血洼。 接下来的一切都和之前类似,唯一不太相同的地方就是这次李空青没有放过那些试图脱离群体的狼妖。 她将那些企图叛逃的狼妖头颅穿成一排,与微升的一起悬挂在高高的山崖上。寒风吹过,那串坚硬的脑袋不停地互相碰撞。 “咚,咚,咚……” 沉闷的细小声响在山谷间不断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震慑着居住于此地的生灵。 李空青随着新收的狼群回到了他们的部落中,这一趟比较顺利,没再遇到什么阻拦。 估计是妖主的名头多少起了点作用,没有不长眼的再敢上前妨碍她了。 北地的狼群因生活环境比较恶劣,一般都居住在半山坡上的山洞里。它们在两座对立的雪山上各挖出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洞口,每个小家庭各占据一个位置。 而狼王的山洞则是所有洞口中位置最高的一个,山洞很深,也很宽阔,里面只有着一些简单的陈设家具。 李空青这次没再浪费时间在看书耍枪玩乐上,她进到山洞后将和青霜同样身为护身侍卫的狼妖弦音留了下来,直奔主题地问道:“你们妖主那里有没有通往异界的办法?” 弦音为人木讷,并不思考她问这个问题的意义,语气平淡地回道:“有。” “真的吗?你亲眼见过?”不怪她多疑,她实在不想再像个傻子似的白跑一趟。 “没见过,但是大家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 弦音的眼神真诚又清澈。 “……” 李空青扶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换了个办法:“你们这里的妖主听说是只凤凰,它脾气如何?” “一般。” “一般是什么意思?” “它平时总是在雪山上睡觉,有妖族打得太厉害吵醒过它一次,它大发雷霆,喷火把那些打架的妖族都烧死了。” “……” 看来友好沟通一下问出回去的办法也不是很现实了。 总共就四个妖主,两个都这么难搞,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回家吃个饭了? 李空青眉心都被揉红了。 弦音雪上加霜地说道:“如果您是想通过打败凤凰妖主的方式获取前往异界的方法的话,属下觉得不太现实。” “为何?” “和您那边的魔蛟不同,凤凰妖主是上古神兽,妖界存在了多久,它就存在了多久,在我们北地妖族的眼里它是最高等的存在,若是您准备和它打架的话,会被这里的妖族群起而攻之。” 李空青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怕一群杂碎的围攻?” 弦音立刻单膝跪地,语调却还是和方才一样波澜不惊:“属下不敢。” “呵,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 李空青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恼火,但是这话也不无道理,凤凰毕竟不是一般妖物,真要打起来她也需要全力以赴,有苍蝇在一旁干扰确实比较烦。 “那其他地方的妖主也是这么难搞吗?” “西南部的青丘九尾狐一族同样是上古神兽,地位和凤凰妖主差不多,西北部的蝎王妖主虽不如这二位深受爱戴实力超群,但为人阴险狡诈,手下养的死士护卫也都忠心耿耿不可小觑。” 感情她一开始遇到的魔蛟已经算是这里面最简单可爱的了。 “凤凰住在哪?” 弦音指了指远处的一片连绵高山。 李空青走了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皱眉道:“它睡在那个山头吗?我怎么没看见?” 弦音摇摇头说:“不是那一个山头,那片山上都是它。只不过是睡得太久被雪盖住身体了。” “……”李空青觉得自己今天的词汇量少得可怜,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弦音偏偏还要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 “您一定要打的话还是选择西北蝎王比较好,毕竟如果您跟凤凰九尾它们打,龙族一定不会视而不见。上古神兽本就同气连枝,更何况龙族总是把自己当妖界的统领者,您初来乍到便一连挑战两位妖主,它们肯定坐不住。” “到时候您的处境会比较危险。” 李空青明白他这是含蓄的说法,真要到了那时候哪里是“比较危险”? 是十分麻烦,非常难搞,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真折在这里了的处境。 在她原先生活的魔界和仙界也不是没有实力能勉强与这些神兽持平的高手。 比如明时晏凭借佩剑三千尘能跟它们中的一个单挑,白沂欢拿着伏羲琴也能占据上风,无道门的门主明沧一还有一些常年闭关不出的隐世大能也同样能跟它们一较高下。 魔界的她,千华,紫苏星等人都可以与之一战。 同理,如果她现在贸然开战,就相当于在毫无后路的情况下与这些人同时搏斗,还是被成群结队的围殴。 太离谱了。 这让人怎么打? 第77章 凤凰眼泪 李空青在山洞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唉声叹气一下。 弦音跪在洞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既然地面上的打谁都不行,那——如果我直接去龙宫,会怎么样?” 她自暴自弃地问道。 弦音想了想,道:“应该会被赶出来。” “……” “之前烛龙不是被驱逐出界了吗?如果我硬要闯,他们会不会也把我驱逐出去?” “以属下之见,不会。烛龙是四处作乱的妖界闲散人士,没了就没了。可您已经是一方妖主了,为了陆地上的安定着想他们应该不会选择驱逐,更有可能是把您关进海底大牢什么的。而且……” 他偷偷看了一下李空青的神色,犹豫地说:“您到处奔波是为了寻找通往异界的办法这件事,现在应该已经传遍妖界了,以龙族的劣根性来看,他们应该更不会轻易让您成功。” 李空青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传的这么快,我不过也就问了几个人而已。” “之前从东南部叛逃出来的妖族说的。” 李空青喉头一噎。 该死的畜生。 她在心里骂了个千百遍。 肯定不止那些逃跑的妖族,它们跑的那么快能知道点什么?估计是那些归顺她的妖族内有心不诚的偷跑了消息。 真是世风日下,妖心不古。 李空青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坐到了椅子上,满脸写着沮丧。 正一筹莫展之际,洞外突然来了一只狼妖。 “王,青丘狐族派人来了。” 李空青认出那是守门的部下,奇道:“它们来干嘛?” “它们说有要事相商,希望您能与它们面谈一番。” 见都没见过哪来的要事?不过反正自己现在也闲着,去见一面也没什么。 李空青摆摆手说:“你先带它们坐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 弦音疑惑的问道:“王,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李空青:“对。” “带我去看看你们这里藏起来的宝贝。” 弦音立马道:“我们没……” “敢说没有就杀了你。” “……是有一些。” 李空青瞥了一眼弦音,暗示他可以带路了。 弦音慢腾腾的走到山洞最深处,打开了机关。 李空青走过去一看,发现它们竟是掏空了雪山内部用来做密室。 宝物都堆在雪山内最底层,看起来很是耀眼夺目。 弦音错开身子:“王上,请。” 李空青:“嗯。” 然后她拉着弦音的胳膊一起跳了下去。 弦音:“???!” 直到落地的时候,他还苍白着脸没缓过神来。 狼族化形前一直是四脚着地行动的陆地动物,即使修炼成妖了也很少使用妖力御物浮在半空中。因此突然从百米高空落下的弦音一时有些腿软。 他回过神来之后,颤颤巍巍地说:“王……您不、不必带我下来,我不会暗……暗算您的。” “是吗?我不信。”李空青冷漠道。 她原本以为妖族单纯朴实的印象现在已经彻底转变了。弦音连宝物在哪都不肯告诉她,贸然跳下来指不定又要遇到什么机关。 “做做介绍。”她边走向那堆闪闪发光的宝物边对弦音说。 弦音从地上软着脚爬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他拿起一块宝石道:“这个是……” “没让你说这些垃圾。”李空青烦躁地把那石头拍到地上,看向他的眼神阴冷森然,“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 弦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走到最里面的那面墙前,在墙上拍了几下。 墙面震颤几下,竟像是波浪一般开始起起伏伏,不多时便出现一个凹洞。 弦音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转身递给了李空青。 “里面是什么?” “凤凰泪。” “干什么用的?” “据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解百毒,但是目前还没人用过。” 李空青谨慎的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一颗水滴形状的琉璃珠子,清澈透明,熠熠生辉,没有一丝杂质。 她将那凤凰泪取了出来,触手温热光滑,隐隐能感觉到其中浑厚的灵力。 李空青将它好好地放在了怀里,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就她现在的处境来看,确实很需要这么个东西。 “行了,剩下的这些没什么这得看的了。” 弦音:“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 李空青疑惑道:“啊?你们这下面没有安排出口?” 弦音:“只有狼王能进到这里,一般都是要先带好飞行法器再下来的……” 而李空青的沥泉枪此时正孤零零地靠在山洞里的墙上。 “……你们这什么狗屁的保护措施。这万一哪天忘带了东西就下去还没人知道,不得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弦音弱弱地为以前的狼王的辩解道:“也有狼王实力够高可以自己飞上来的。” “能飞上来那你们费力挖个这么深的坑是干嘛的?直接在山里掏个屋子出来不就行了?” “……” 最后还是李空青足下一点,拽着弦音的胳膊飞身上去的。 她走到洞外,对一直守在那里的狼妖道:“走,去见贵客。” 青丘派来的使者被安排在雪山山脚处的一间屋子里,李空青刚进来他们就微笑着起了身向她行礼。 “妖主大人。” 李空青点点头,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这些使者并不是九尾狐一族,只是些普通狐狸,但相貌也是十分的精致美丽,嗓音有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李空青没有跟他们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使者笑眯眯地说:“狐帝大人邀请您前去青丘做客几日,顺便商讨一下关于前往异界的办法。” 李空青轻笑一声:“呵,他还真是会雪中送炭。” 使者机灵道:“狐帝大人已经将那些从东南部叛逃而来通风报信的妖族尽数关了起来,只要您愿意前往青丘,那些叛徒任君处置。” 听起来她好像一点也不吃亏,不过天上哪来这么大一个的馅饼。 “先说说让我去是为了什么?我到这里之后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应该都与你们西南部的妖族无关。还是说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想让我回到魔界之后带些人过来帮他一统江山?” 使者摇摇头道:“西南部自古以来就是由狐帝带领的九尾狐一族掌管,他们无心外界事务,也并不想挑起纷争,狐帝此番只是想单纯地找您去说几句话而已。” “毕竟,”使者睁开了一直笑得眯起来的双眼,语气变得有些肃穆,“您身上,貌似有九尾狐一族皇室血脉的气息。” 第78章 前往青丘 李空青皱眉道:“我身上什么气息你们远在千里外都能感觉到?” 使者:“那些叛徒带来了您的衣服残布。” “……为了投奔你们连这个都能搞到,还真是够努力的。”李空青咬牙切齿地说。 狐使浅笑:“若是您有需要,我们到时候可以辅助您给叛徒上刑。” 李空青用手支着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些都等我去了再说。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都可以,全凭大人安排。” 李空青站起身,理了理衣袍:“行,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交代点事再回来。” 说罢,她召来了沥泉,御枪离去。 她用灵力在身前形成一层屏障,隔开了风雪。一边赶往边境一边想着那群狐狸说的九尾狐血脉。 她身上和九尾狐相关的气息只有白洛,可她从没听白洛说过自己是什么青丘皇族,他从出生起就在边界之渊,难道他父母是九尾狐的皇室? 等自己回去了再好好问问他,说不定还正好帮他找到亲人了。 想到这里,李空青的心脏突然难以察觉地酸麻了一下。 但是风雪的声音太大,她并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问题。 青霜等人刚在边境安营扎寨了没多久就见李空青又回来了,青霜有些意外地上前迎接她,问道:“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们先回去。”李空青说,“我之后要去一趟青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不用跟着了。” 行程转变的有些快,青霜愣怔道:“哦、好的,不过您一人去那边可以吗?要不我们……” 李空青摆摆手:“不用,也没什么事。” 她转身离开之前又嘱咐了一句:“看好叶子,别让他被谁给吃了。” “……好的。” 再次回到北地,狐使已站在洞外等候。 “走。”她说。 狐使从袖中取出一片小小的柳叶,往身前空地轻轻一抛,柳叶瞬间变成一艘宽阔的飞船飘浮在雪地上方。 “大人,请。”他俯身行礼。 李空青踏上了那片看起来很是柔软的柳叶船,脚下意外地平稳,和木头坐的差不多结实。 狐使跟在她身后依次上了船,柳叶缓缓高升,离地百米远之后急速向西南方向行驶。 柳叶船速度很快,但船上众人却仿佛与四周带起的狂风隔离开来一般平稳。 “跟我说说你们那的九尾狐。”李空青对狐使说道。 狐使恭敬地说:“九尾狐一族是上古神兽,它们种族数量很少,存在至今也不过百只。我们那的妖主一直以来都是由九尾狐族长担任,如今的妖主便是白汀大人,他已经活了千年之久,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分别是白翼,白苑,白颜,白悦。” “他有没有丢过孩子?”李空青突然问道。 狐使一愣:“这种事……没有过。狐帝狐后的孩子在我们那里是最尊贵的存在之一,如果有丢失的事情发生我们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你之前说我身上的九尾狐皇室血脉,是只有狐帝的亲人才算是皇室吗?” “狐帝和狐帝的亲生子女才算。他的子女中会有一个接任成为新的狐帝,另外几个子女便是旁支,不再被看做皇室,但依旧是其他妖族不可高攀的存在。” 说到这里,狐使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但这次狐帝大人派我们来,居然是告知我们您身上有皇族血脉的气息,这实在让人有些搞不懂。” 李空青默然,她也不懂这个狐帝白汀到底是想干嘛。 难道白洛身世有异? 托柳叶船的福,千里的路程约半日便抵达终点。 李空青站在船上向下看去,西南部的天色有些阴,地表森林郁郁葱葱,地貌起伏不平,有很多溶洞河流穿插交错。 柳叶船停在一片空地上,李空青从船上跳了下去,几位使者走在前方为她带路。 弯弯绕绕地走了一大圈,终于到了半山腰上一处高大的洞口前,山洞里最顶处是露天的,将洞内照得很亮敞。 里面修建了一座朴素但精致的大殿,石墙上有一些古老的壁画和镶嵌着的珠玉金石,看起来很精美。 最里面的高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他闭着眼睛,单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脑袋,九条雪白硕大的狐尾散落在椅子四周,面部的毛发也都是银白色,相貌俊美非常,风华绝代。 使者走上前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狐帝大人,东南部妖主到了。” 白汀缓缓睁眼:“嗯,你们先下去。” 他的声音威严庄重,倒是和外貌不太相符。 李空青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空气有些静默。 白汀站了起来,向她走去。他一边走下阶梯,一边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许多。” 李空青挑眉,她现在依旧是十六七的模样,看着当然年轻。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她直白地说道。 白汀轻笑一下:“你很赶时间?” “差不多,我要做什么你不也知道?”叛徒应该早就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白汀不紧不慢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这里的氛围太严肃了点。” 李空青不语,沉默地走在他身后。 白汀带她来到了一处花丛前,李空青认出那是之前在边界之渊见过的噬魂花。 “你们很喜欢这种花?” 她初见白洛时也遇到了这么一片花海。 白汀道:“这种花挺好看的,也很香,我们族人都比较喜欢。不过,为什么要说‘你们’,他也很喜欢这种花吗?” “他”应该指的是白洛了。 “算是。” 白汀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空青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白汀没有多说什么,又向前走到了一处清澈的湖水旁边。 李空青也站在他身旁,看了一眼湖面。 他们两个站在湖边,湖面上却只倒映出了一个女性的身影,但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奇怪地看了几眼,抬头却发现白汀也在怪异地看着她。 “原来你真的……”白汀突然犹豫着说。 李空青疑惑道:“我什么?” 白汀指着湖对她说:“这是镜心湖,会映出你心中最爱的人。” 李空青了然:“难怪我没有倒影。” “不。”白汀却摇头道,“最爱的人不一定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 李空青一怔。 “这里一直是感情的印证之地,无数有情人在这里重归于好或了断情缘,也有一些人独自前往,甚至很久以前也有一些异界生物到这里。有人映出的是爱人,也有的是亲人,甚至还有一些是自己的影子。” “可你居然什么都没有。” “这里种的噬魂花效力要比其他地方的更强,刚才我见你路过却毫无反应,尚且能当作是你法力高强,不受这些影响,可你在镜心湖前却依然没有倒影。” “你连自己都不爱吗?” 第79章 白芷白洛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李空青冷漠的说。“我跟你来这儿可不是来探讨什么情情爱爱的问题的。” 白汀看着水面上的那位女性倒影,说:“我带你来这里确实不是为了讨论这些的,但也绝非无关紧要。”他严肃地看向李空青,“我是在确认你有没有被他动手脚。” 李空青拧眉。 白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子,道:“来坐会儿。” 李空青大大方方地在上面坐了下来。 “跟我说说你的故事。”白汀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对她说。 李空青沉默片刻,开口道:“为什么要我先说?” “?” “你怎么不先说?”李空青质问他。 白汀:“……” “好,那我先说好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上一任狐帝,也就是我的父亲,一共生有二子二女,我排行第三。我的大哥白芷是当时大家公认的狐帝接班人,他天生聪慧,法力强劲,相貌也是我们几个之中最好看的,父亲也最喜欢他。” “他一出生便如众星捧月一般,我们这些晚于他降世的孩子没有一个能出其右。不过我们并不嫉妒他,妖族向来以实力说话,比不过就是比不过,没什么好不服的。” “本来他应该会在鲜花和掌声中接任狐帝的位置,成为一方妖主,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可这时候出现问题了。” “他前半生过得太顺利了,以至于他心比天高,养成了一副谁都看不起的高傲性子。他肆意地残害其他妖族,将它们都视为自己的奴仆,连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他也完全不放在眼里,甚至他格外喜欢羞辱我们。” “白芷后来还跟西海龙族太子有了交情,他们二人每天横行跋扈无恶不作,这里的妖族当时可谓是叫苦连天。直到后来有一次,他们在饮酒后一时兴起,残忍地杀害了云豹一族族长唯一的女儿。” “云豹族在这儿算是地位仅次于我们的妖族,实力很强,脾气也不太好,他们听说这件事之后大为震怒,先是去了西海龙宫找老龙王讨说法,但是龙族自治理亏,龟缩在殿内死活不肯出来。” “云豹族的实力在海里会被大幅度削弱,他们拿西海龙族那些缩头乌龟没办法,就又找上了老狐帝,要求他交出白芷。” “但是父亲最宠爱他这个大儿子,根本不舍得把他交出来受罚,可他身为一方妖主,一族之长,又不能无所作为,于是他假意说会先把白芷收押起来,待事情都查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稳住云豹族之后他想连夜将白芷送出西南部妖界让他逃跑,可白芷心高气傲,根本不听父亲的话,甚至说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将怒火发泄到了云豹族身上。” “他那晚闯入云豹族部落,杀了他们大半族人,战火烧红了半边天空。父亲知道之后勃然大怒,派了我们其他三个子女前去捉拿他。而这里的妖族被他欺压已久,那天再也忍不住,对白芷群起而攻之,发动了暴乱。” 白汀说到这里,神色变得无比惨痛。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一晚上真的像是噩梦一般。白芷本身就有不少追随者,再加上他魅惑人心的天赋极强,一些妖族被他迷了心智以后也开始残害起自己的同胞,妖族在混战中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我们三个拼尽全力与他战斗,最后小妹被他杀了,二姐也身受重伤,就连我的爱人也死在那场战斗中。” “我拼着一口气将他赶到了海边,他当时也已经筋疲力尽,就在我准备将他了结了的时候,他的那个狐朋狗友,西海龙族太子敖烈突然出现将他带走了,等我带着族人追上的时候他已经被送进了西海龙宫里的异界之门。” “大门关闭,从此我再也没见过白芷的身影。这件事发生之后父亲悲怒之下一病不起,准备将狐帝的位置传任给我们。二姐崇尚自由身,拒绝了传位,父亲便将这一重任交给了我。” “后来我也有尝试去外界寻找白芷,可都无果,为了妖界的安宁,我将这些事情私下告知了另三位妖主,请求他们毁掉异界之门。当年的那几位妖主要比现在的好说话多了,都同意了我的请求,这才让妖界封闭到现在。” “只有龙族拒绝了,他们从不听别人的话,更何况他们完全不把白芷放在眼里。” 白汀讲完这久远的家庭矛盾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李空青说道: “白芷失踪至今已经有千年之久了,直到前段时间那些从东南部跑来的妖族带来你的残衣时,我居然从上面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我敢说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李空青没有回答他。 从他这番描述来看,她感觉这个白芷应该不是白洛,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差异都太大了,除了相貌应该是差不多等级的好看,其他的完全不沾边。 李空青道:“那你带我来这里是在确认什么 ?” 白汀:“白芷迷惑人的本事很强,我担心他会不会对你使了什么招数,让你倾心痴迷于他,便带你来这里照一下,看看你心里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没想到你心里谁都没有。” 李空青:“哈哈。” 她觉得白汀这话挺搞笑的。不过她心里也确实谁都不爱,谁都没有。 白汀说:“再薄情的人,起码也会爱自己,或者某个亲人。你真的谁都不爱吗?” “爱那种东西,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都不需要。” 说句冷血的话,她对自己的养母其实也没有爱的多深,只不过是抓住这唯一的温暖,履行身为女儿的职责罢了,哪怕自己第一次发疯杀人是为了她,现在回忆起来也没有多悲伤。 至于“李空青”,这个名字,这个身体,也只是用来完成大业的而已,更没什么值得爱的。 李空青没有再管这个话题,开口说:“我跟白洛是在边界之渊认识的,他似乎哪里都和你说的那个白芷对不上号,会不会他的父亲是白芷?边界之渊下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九尾狐,你们跟别的种族能生下的孩子还会是九尾狐吗?” 白汀顿了顿,道:“有可能。两个种族交合的产物大体上会更像妖力更强那一方,实力差距过大的话完全相像也不是不可能。你刚才说,他叫白洛?” “对。他说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边界之渊,父母为了保护他与敌人同归于尽。” 白汀眉头微蹙,不是很相信地说:“我有些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敌人能跟他同归于尽……不过也可能是那场战役里他伤势过重实力受损也说不定。” 李空青有些不耐烦了:“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没用。你不是说现在妖界只有龙宫那里有异界之门吗?想办法带我去,等我回去了再把他带过来,你们是兄弟还是叔侄到时候再好好认认。” 白汀:“……我不能带你去。” 李空青冷冷的看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白汀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身为妖主不太方便去龙宫。我只能让人替你去传个话,请求龙宫开门让你进去。” 李空青轻哼一声,两腿交叠:“这龙族还真是高贵,你这妖主当的也是真憋屈。” 白汀尴尬地笑笑。 不过他也是真的办了事,李空青在青丘歇了两天以后,龙族那边传来了消息,允许了她进入龙宫。 第80章 太子敖烈 白汀请的是西海龙族,不知道是不是承了白芷的福,西海龙族对西南妖族一直比较客气。这次收到让李空青进龙宫的请求也很快就答应了。 李空青走之前,白汀还摆了场宴席欢送她。 “此去请多加小心。龙族向来傲慢,若是他们说的话哪里不好听,或者做了什么事惹到你了,你也暂且忍一忍。”白汀嘱咐道。 李空青喝着杯中香甜的果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宴席上佳肴美酒不停,他们两个坐在最高处的宴台上,下面还坐了一些其他妖族的首领长老和幼童,举杯声不绝,到处都是嬉戏打闹的身影。 “你们妖族还真是活跃。”她说。 白汀慈爱的看着下方活泼好动的小妖兽,道:“我们都是由动物化形而来,最崇尚自由,没人族那么多森严的规矩。” 酒意上头,李空青脸色微醺,慢腾腾地说:“嗯……不错。” 她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那龙族特意在全族宴会那天叫我去,怕不是想了不少招数准备对付我。” 白汀神色也有些凝重:“确实,到时候你一定万加小心。尤其是那敖烈,性情残暴又极爱折磨人。” “无所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技俩罢了。”李空青浑不在意地说。打骂羞辱这些她也没少挨过,忍了这一时也没什么。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报复回来。 二人正喝在兴头上,突然有个狐使跑到了白汀面前,低下头窸窸窣窣地跟他说了些什么。 白汀怪异地看了一眼半躺着的李空青,对她说:“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李空青:“?” 守门的护卫枪戟交叉,将来人拦在了门外。 叶子焦急地扒住他们的武器,一句话也不说,使劲想往里钻。 旁边的一条蛇妖认出他是对修为大有益处的自然精灵,从背后悄悄靠近了他,张着大嘴就要把他吞下去。 就在他即将得逞之际,一把银枪突然直挺挺地从帐门内飞了出来! “轰!!!” 长枪在地面戳出一个深坑,直接将蛇妖和叶子一起震飞了。 李空青举着酒杯掀开帐门,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谁让你动他的?”她面色微红,嗓音带着醉酒后特有的沙哑。 叶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快速地冲她跑了过去,一把将李空青死死抱住! 李空青被他吓了一跳,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有你来这里干嘛?” 叶子一言不发,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嗅着她身上还未散去的美酒芬芳。 白汀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神色微讶:“我的使者说这孩子身上有你的气息,可能是来找你的,你和他……” 李空青把沥泉召了回来戳在身后,斜斜地倚了上去:“一个小跟屁虫。” 白汀了然:“哦,你挺会享受的,还找了个男宠,看上去还挺深情的。” “都说了是跟屁虫。” 叶子死抱着她不放,李空青也没办法,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居处。 回到屋子之后李空青将他的手 强行卸了下来 ,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青霜他们看好你吗?” 叶子定定地看着她:“你有危险。” 李空青坐了下来:“哦,应该是。”去龙族本来也没多安全。 叶子有些急:“真的很危险。” “有多危险?” 叶子悲伤地说:“会死掉的危险。” 李空青动作顿住。 “死不了的。”她说,“我没那么好杀。” 叶子还想再说什么,李空青却捏了个诀封住他的嘴。 “行了,明天还要出门去海里,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扯闲话,快休息。” 她将叶子扔到床的最里面,自己也躺了上去,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叶子这一夜却未能安眠,侧着身子一直看着她。 第二天卯时,李空青便出发了。 走之前她用灵力凝了个绳索把叶子绑住,不让他下床。 “你在这老实待着等我回来,这次再出事我可没法赶来救你了。”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潇洒走人,任凭叶子呜呜叫着在床上翻来滚去也没回头。 前来迎接她的是一条孔雀鱼化作的使者,身上一部分裸露的皮肤被彩色鱼鳞覆盖,在阳光下照得绚烂。 她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大人,请。” 李空青便随着她一路前往龙宫。 在看见那璀璨的琉璃宫之前她就把沥泉收进了乾坤袖里,在别人的宫殿里提着把枪走来走去实在显得太有敌意,说不准又会生什么事端。 使者带着她轻巧地穿透了覆在龙宫外的那层薄膜,将沉重阴冷的海水隔绝在外。 宫殿内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琉璃砖瓦,华丽精美,穷奢极侈。在院子里还种着一些陆地上才有的花草,也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怎么生存的。 顺着小路走到尽头,使者推开门站到一边:“这是您的住所,龙王大人吩咐了,等今天的聚会结束后,明天便带您去异界之门。” 那怎么不让她直接昨天或者明天来?偏偏挑今天龙族聚会让她来,摆明了要给她使绊子,也不知道是哪点看她不爽了。 这么恶劣还自称高贵的龙族,啧…… 李空青心里嘲讽不断,面上还是礼貌地微笑道:“多谢。” “今夜的聚餐您也在受邀之列,请您准时参加。” “好的。” 屁事真多。 使者走后,李空青走进了自己被安排的这件屋子,虽然是最角落的地方,但装饰依旧奢华。 可能这就是他们眼里最差的待遇了。李空青想道。 她又往里走了一些,发现还有个后门,门一打开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中心还有个热气腾腾的温泉,几桌碧玉茶盏散落在地面上。 “……在海里泡澡喝茶,这群龙怕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李空青翻了个白眼。 “一群畜牲硬凹人样。”她辛辣地评价道。 不过泡泡温泉也不错,既然有又为何不享受。 她脱了衣服直接坐进温泉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茶壶里空空如也,李空青有些失望地放了回去。没有也无所谓,也不知道这里之前住的谁,又是谁喝剩的。 她正眯着眼享受的时候,突然有股气息在不断靠近。 她没有搭理,任凭那人走了进来,甚至也脱了衣服坐进温泉里。 那人见她直接忽视了自己也不恼,声音轻快地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 李空青有些无语:“你们妖族都爱用这种开场白吗?” 说着她睁开了眼,看向身前的那个男子。 他头上生着一对形状优美的龙角,眼角有些细碎的深色龙鳞,肤色苍白,面容英俊,耳朵上还挂着一只深蓝色水滴状琉璃耳坠。 细看之下眼睑下方还有颗小痣。 看样子这就是白汀跟她说的敖烈了,听他描述的那面残暴,她还以为会是很高大凶残的样子,没想到真人看起来反而更像个富家小公子。 敖烈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很是单纯的样子:“之前也有人这么和你说过吗?我居然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他愤怒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身向后靠着。 李空青懒得理他,说了这一句之后就再次闭上了眼。 虽然她很不想和别人共浴,但此时寄人篱下不得不忍。 她泡了一会儿之后就不想泡了,起身穿衣走人。 敖烈皱眉道:“这就走了?” “没泡够的话太子殿下可以回自己宫里找人泡。”李空青头也不回地说。 敖烈奇道:“你居然知道我是谁?看来你特意提前了解过我啊。” 他暧昧地眨眨眼。 白汀特意跟她重复了无数遍敖烈的长相,还找了画像给她看,想认不出来都不行。 但李空青懒得解释,直接关上了后门。 第81章 宴席风波 夜幕降临,盛宴开始。 龙族每年就会举办这么一场聚餐,举办地点在四海龙宫轮流来,今年便是西海。 今夜其他三海的龙王和龙子龙女在西海龙宫济济一堂,接连着从各地赶来赴宴,每到一位就会有专门负责迎接的五个侍从前呼后拥地将其迎至座位。 宫内侍从繁忙但有序地将各种东西搬来运去,将举办宴会的大殿装饰地无比华贵,画栋珠帘,富丽堂皇。 龙族数量和九尾狐一族差不多都是百只左右,身为皇族的更是只有龙王和龙子龙女,个顶个的高傲。 李空青正往大殿走着,另一条小路上却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 那女子见了她之后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嫌恶地皱起了眉头,看都没再看她一眼便迅速离去。 李空青没管她,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从后院走到前殿长长的一段路上除了那名女子之外就只有一些忙碌的侍从,他们一个个动作急切,同样没人分给她一个眼神,哪怕撞到了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沉默的气氛等她走到殿前的大道上时便逐渐消失,周围响起了一些热闹的说话声。 李空青能感觉到四周的人多多少少都在斜眼偷瞄着自己,等她目不斜视地走进殿内时,大殿里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投来的视线却更热切了。 “就是她啊……” “看着挺一般……” “噗,不过如此嘛……”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断传入耳朵,李空青面色如常地走到了自己被安排好的座位上。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美酒,没等好好品尝一下便有人坐到了她身旁。 又是敖烈。 “你有什么事吗?”李空青抿了一口酒,淡淡地问道。 敖烈笑眯眯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像个变态。 李空青挪得远了些,敖烈却恬不知耻地又凑了过来。 “这是在海底窖藏百年的珊瑚酒,当初用了几百人才能酿出来这么一壶,好喝吗?” “一般。” 敖烈看起来有些沮丧和不相信。 “你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是不是?” 李空青:“?” “你说是就是。”她丝毫不在意地说。 敖烈看她反应总是这么平淡也觉得没意思,把她的酒壶抢了过去自己全喝了,喝完还冲她挑衅地一笑。 “……” 神经病。 李空青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么能耐有种把今天宴席准备的上千斤酒全喝了。 李空青又开始吃菜,半分眼神也没给他。 这时,路上碰到的那个红衣女子进来了。 “珊彩!”敖烈兴奋地唤了那女子一声。 珊彩闻声看去,一眼就瞧见坐在旁边低头吃菜的李空青。 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停在桌子前不远处,一把将李空青的饭菜全掀了! “你这杂种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她大声质问道。 四周的说话声彻底消失,所有人都带着看热闹的表情看向这里,当然,更多的还是在看李空青的笑话。 包括敖烈。 他双手抱臂,脸上的笑容更开怀了,兴冲冲地看着李空青对侧脸等着她的反应。 李空青筷子还停在半空中,嘴里的饭菜也没嚼完。 好好吃着饭突然被人掀了桌子她也没生气,看都没看珊彩一眼,静静地把饭菜都咽下之后才慢慢说道:“西海龙王大人邀请我来的,看不惯你可以滚出去。” 珊彩不可思议地瞪圆了一双杏眼,尖声问道:“你说什么?!” 李空青转头对身后看呆了的侍女道:“麻烦再上一份。” 珊彩怒气冲天,旁边的敖烈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珊彩愤怒地踹了一脚敖烈,一手化为尖利的龙爪向李空青心口袭去! 李空青右手还拿着筷子,左手一把抓住那龙爪,看似没怎么用力,珊彩的那只胳膊却是怎么都拽不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珊彩羞怒交加,不自觉得动了真火。 她美丽的脸蛋变作凶恶的龙头,张着大口就要把李空青脑袋一口咬掉。 李空青右手筷子一转,竖着卡住了那张袭来的龙嘴。 龙的下颚强而有力,咬断这么一截脆弱的青玉筷子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可珊彩的嘴却被这细长的筷子直接卡住,怎么也合不上。 长长的龙吻两侧不受控制地滴下涎水,珊彩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手被禁锢住,头也动弹不得,一时之间难堪到了极点。 李空青翘着腿背靠在软垫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这副样子,脸上扬起一个傲慢的微笑。 敖烈只顾着在一旁看戏,见她现在的状况,假装不忍道:“妹妹啊,你最近修炼是不是懈怠了?连个半魔都打不过,这还怎么配成为龙女啊——” 一句话嘲讽了两个人,但被激怒的只有珊彩一个,李空青还是懒得理他。 周围响起了低低的笑声,珊彩扭动着身体不断怒吼,试图挣脱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东海龙王敖广进了大殿,殿内之人皆起身行礼。 “参见东海龙王大人。” 坐着的人里没起身的只有李空青,站着的人里没行礼的只有还在嗷嗷叫的珊彩。 敖广沉沉地瞥了一眼李空青,青玉筷子瞬间碎成几截,将珊彩的脑袋解放出来。 李空青见好就收地松了手,珊彩低着头跑到敖广身后,不敢抬眼看他的脸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敖广也没说些什么,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珊彩也灰溜溜地跑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坐了下来。 殿内的氛围一时有些紧张。侍女再次为李空青呈上了新的饭菜。 另外两位龙王也随后到场,他们进来之后都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李空青,却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西海龙王敖闰才姗姗来迟。 他一进门就大笑着喊道:“抱歉啊各位!本王来迟了一些,自罚三杯以示惩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便接过侍从递来的三杯酒,一口一杯的全部干下。 原本凝重的氛围顿时放松了下来,另外三位龙王纷纷起身跟他假模假样地开始寒暄。 “迟了这么久才来,三杯怎么够,再喝两杯!”敖广笑道。 “就是,哪有让客人等这么久的,喝!”北海龙王敖顺也附和道。 敖闰假装苦着一张脸又再喝了两杯酒,喝完之后他将酒杯在半空倒扣:“真的喝干净了!可别说我作假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面四位龙王聊的开心,下面的龙子龙女也没闲着。 珊彩的几位朋友坐到她身边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她,把珊彩直气的想喷火,眼神几乎要将李空青千刀万剐。 敖烈早就离开了李空青的座位,走到了敖丙敖孪身旁凑热闹。 李空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吃着饭菜。 宴席看上去喧闹又平静。 就像是每一场宴席本该有的样子。 第82章 图穷匕见 那群龙果然没让李空青安生太久。 饭才吃到一半,敖闰便隔着远远的距离对她说:“之前便听闻东南部的妖主风采过人,实力强悍,如今见了真人才知道原来传言非虚,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喧闹的氛围再次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李空青的反应。 李空青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饭菜,淡然道:“过奖。” “……” 敖闰的脸色有些难看,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敷衍他。 他语气比刚才阴沉了一些:“听说你一直在通往异界的办法,为此还在妖界闹出了不少事,最近一段时间陆地上的妖族可是经常到处诉苦。” “哦。” “……” 敖闰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你本就是个外来魔族,到了这里之后到处惹是生非滥杀无辜,你难道没有一点歉疚之心吗?” 李空青抬眼看向他,冷漠地说:“杀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畜生罢了。” 她显然已经忘记了之前准备忍一忍龙族的打算。 敖闰拍案而起:“你——!” “别装的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我看不起它们,难道你们就看得起?你有什么脸来指责我?” 敖闰怒喝道:“你少血口喷人!我身为四海龙王之一,自然是在乎这里的一切生灵!” “哈哈。”李空青冷笑一声,满是嘲讽。 敖广也缓缓站起了身,道:“看来你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我该悔过什么?悔过没有把那些不服从我的叛徒全都杀干净吗?让它们还有闲心到处说我坏话?那确实是我的问题。”李空青不屑地说。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众人的表情从看热闹一般的悠闲变成了惊恐和愤怒。 敖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你这卑劣无耻的魔族果真心性残忍嗜杀!陆地上的妖族被你折磨的苦不堪言,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看来是不能轻易放过你了!” 李空青哂笑:“我记得你们开门邀请我进来是想送我到异界之门那里?” 敖闰道:“确实如此,可陆地妖族已经将你的罪状告到龙族这里了,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方才的质问不过是想看看你的态度,若是你有在深刻反省自己的罪过我们自然会从轻处置,待你赎罪后我们自然会放你离开。” “可你居然恶毒至此,不仅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还肆意羞辱死者,你该当何罪!” 李空青笑得更开怀了:“你们就差直接说是把我引来问罪的了。怎么不干脆到陆上问啊?是怕打不过丢脸吗?” 堂下其他龙族瞬间站了起来对她怒目而视:“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会怕你个血统脏污的半魔??少自以为是了,我们跟陆地上那帮垃圾杂碎可不一样!” “所以说你们还是看不起其他妖族,那你们到底哪来的脸质问我?”李空青轻蔑地看了一眼他们。 龙族一噎。 他们确实是有那么一点顾忌这个人的实力,所以才特意挑龙族聚会的时候一起面对她。 但是这种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龙子已经想冲上去直接开打了。 敖广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他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肯诚心认错,我们便只卸掉你的两只手臂让你当众谢罪,若是还敢反抗,就休要怪我们无情了。” 李空青冷冷地看着他:“我发现你们龙族已经不能被叫做高傲了,你们只是单纯的无耻罢了。” “你简直是死不悔改!动手!!”敖广怒喝道。 “吼——!!!” 在场的上百位龙族瞬间向她攻了过去! “呵。” 还以为龙族有多厉害呢,还不是只会卑鄙的暗算围攻。 沥泉枪如灵蛇般从袖中窜出,枪尖直接刺穿了向她心口袭来的一只龙爪。 四海龙王确实难对付,但是打其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沥泉枪迅疾如风,不过片刻便清扫了大片战场,华丽奢靡的殿堂转眼间塌了一半。 珍贵的珠玉宝石碎了一地,被打斗时的气流拂了出去,滚到外面的砖石草地上消失不见。 李空青正专心于眼前的战斗时敖闰突然出手,一掌拍向李空青! 李空青一枪挑开眼前的敌人,侧身躲开了那惊险的攻击,足尖凌空虚点几下便落到了殿外的大道上。 她在平直的道路上后撤几步,敖烈却忽视出现在身旁。 她眼神一厉,调转枪尖便要向他刺去。 “诶诶诶!别打别打!我是来带你去异界之门的!” 敖烈急忙喊道。 李空青皱着眉头,手下攻势不断,显然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敖烈只好又解释道:“我真的是带你去那儿的,千年没见我还想看看我那位好兄弟……或者他孩子现在啥样呢,我跟白芷的关系你不是也从白汀那听说了吗?” 李空青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犹疑。 当初敖烈能现身把白芷从追击下救走,也许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 龙族再次从屋内包抄了过来,连龙王也准备动手了。 敖烈急道:“没时间了快走!等老头发现我又惹事估计会把我的皮都扒了!” 他拽着李空青对胳膊撒腿就跑。 兜兜转转的绕了几个圈子后敖烈带着她跑向龙宫里一个偏僻的角落。 “那里就是西海的异界之门所在之地,太久没来差点忘记路了。” 敖烈边跑边说。 身后追杀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甚至已经有龙族化出巨大的龙身极速赶来。 就在追兵离他们只有几十米远的时候,敖烈突然身形一转,出手在旁边的假山上拍了几下。 前方的珊瑚丛霎时陷出一个向地下而去的阶梯,敖烈拽着李空青的胳膊就冲了下去。 他们刚往下走了几阶楼梯,上面的门便迅速合上。 李空青问道 :“这是什么?” 敖烈见她终于主动问了自己问题,自豪地说道:“这是我当初自己挖出来的,尽头就是异界之门的背后,以前经常从这里偷跑到外界玩。” “你把白芷放跑之后没再去看看他的情况?” 敖烈摸了摸鼻子:“我放跑他之后就被老头关禁闭了,一关就是一百多年,可闷死我了,出来之后他就再也不允许我靠近那扇门,我千辛万苦才偷偷修出这么个地道来,跑出去几次也没发现白芷那狗东西的踪迹,鬼知道他哪去了。” 估计是伤势太重,直接掉进边界之渊里去了。李空青心想。 这个地道有些深,他们走下阶梯之后又顺着一条平直的小路往里面继续走。 “不过你还真是有够神勇的,我头一次看老头被气成那样,跟被喂了屎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敖烈很是“孝顺”地嘲笑起自己爹吃瘪的样子来。 “……” 两个人在地道里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这一路上敖烈的嘴就没闲过。 “说起白芷那小子,他确实是厉害,正常人跟他对视一眼就能被迷的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他说一句话,别人连自己爹娘都能直接杀了,啧啧。” 他又八卦地看向李空青:“也不知道你遇到的是不是他,看你这冷淡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情情爱爱冲昏头的样子,还是说你遇到的真是白芷儿子?他那鼻孔朝天的狗样能看上谁啊?还生了个孩子,难道是憋太久改吃素了?” 李空青没搭理他。 “不过啊,”他突然慢悠悠地说,“对付你的话,应该也用不着谈情说爱的那一套。” 他意味深长地对李空青笑了笑。 李空青顿时停下脚步,沥泉枪还未出,她眼前突然一黑。 第83章 九黎神器 “他们怎么进去了那么久?” 珊彩不满地问道。 敖孪双手背在脑后,闲闲地说:“别急啊小妹,这才过去多长时间。” 此时刚才追在后方的龙族正仿佛观众一般围在地道附近。 敖丙冷漠地说:“为了抓那个女人演这么一出大戏,敖闰叔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北海龙王的小儿子敖奕坐在一旁的假山上,笑嘻嘻地说:“可你不觉得那女人像被猫捉的老鼠一样到处跑很有意思吗?” 敖孪道:“照你这么说,那敖烈也是老鼠了。” “差不多,他也不是好东西。” 敖丙:“那女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刚才我们都没怎么认真,但她能抗住这么多龙族的围攻也很不错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一些人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刚才有在认真打。 龙王们慢慢地从后方走过来。 敖闰抻抻腰背:“为了准备下面的东西可真是费了老夫好大一番力气啊。” 珊彩:“明明我们正面打就能把她拿下,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 敖广瞥了她一眼:“正面打我们也得认真准备,难道要让别的妖族看到龙族连打一个半魔都这么大费周章吗?真是笑话。” 珊彩急道:“可我们……” “诶呀别说了小妹。”敖孪打断了她,“是谁被人卡住了脑袋动都动不了啊?这种笑话咱们族人里私下看看得了,别到时候给其他妖族看到了,那可真是给龙族蒙羞。” 珊彩面红耳赤:“你——!那是意外!!” 北海龙王敖顺喝止了他们:“行了别吵了,那半魔应该已经被困在下面了,等敖烈出来了再回去继续开宴席,好好喝一场!” 珊彩悻悻地闭了嘴。 敖丙皱眉道:“那魔族刚才说的话实在太过狂妄,就让她在九黎壶中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罪过好了,不过这样都没能让她悔过也无所谓,”他到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反正她这次也活不成了。” 地道之中。 “砰!”“轰!” 李空青正在一片黑暗中不断用沥泉格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剑暗器。 这些武器行迹方向与寻常不同,飞过来的方向和它对面各有一支,两柄武器一真一假,肉眼和灵识都无法分辨。 真武器攻来的力量极重,几乎能将人手震麻,假武器如镜花水月,银枪的格挡只能虚空穿过,刺在人身上时却又如有实体一般锋利无比。 仅这一会儿,李空青的一身青衣就变成了血衣,支离破碎的挂在身上。 伤口愈合得很快,但出现得更快,没来得及愈合的旧伤不断被新的伤口覆盖,加剧了痛苦。 刚才她还没能向敖烈刺出一枪便被突然关进了这里,不管怎么跑都摸索不到边缘,暗器也源源不断的向她飞来。 敖烈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听上去像是在极远的地方,又好像离得很近,回荡在她的耳边: “喂半魔,这是我们龙族特意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九黎壶,不知道以你的知识水平会不会认识这东西,但我也懒得跟你解释,总之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等宴席结束了我们会再来给你收尸的。” 说完,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隐约能听到他在嘀咕些什么:“等把你的尸体交出去了那群垃圾应该就不会再天天来诉苦了?天天跑来哭天抢地的烦死了。” “你不是想知道白芷的下落吗?为什么突然反悔了?”李空青在壶内喊道。 并不是在向他服软,而是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敖烈突然变了卦。 敖烈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站在地道里回头看了一眼那形状奇异的宝壶,道:“白芷?那狗东西才用不着我操心。老头子答应我如果帮他办事就还我随意出入异界之门的自由身,我觉得还是这个比较重要。” 他拖着长音说完这些话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出去,徒留地道内铿锵不绝的金器声和血肉撕裂声。 外面的龙族等待许久,敖闰见他出来了,上前问道:“如何?” “很顺利,那蠢到家的半魔没一点怀疑的。” 敖孪嗤笑道:“杂种嘛,确实都没什么脑子。” 敖广:“既然戏都演完了就回去,宴席都要冷了。” “是——” 众人纷纷扰扰地离开,队伍最末尾的一位龙女突然转头,疑惑地看向了龙宫防护层外的一片彩色珊瑚礁。 “怎么了?”旁边的同伴问道。 那龙女犹豫地说道:“我怎么感觉好像……应该是我的错觉。” “哈?”同伴疑惑地张圆了嘴巴,“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你?走了走了。” “哦哦……” 龙族的这一场宴席持续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歌舞奏乐不断,美酒佳肴不绝,比最开始的时候要盛大上许多。 没了讨人嫌的外来魔族煞风景,龙族之后的宴席进展的很欢乐。 敖丙身为四海龙王之首东海龙王敖广的儿子,在龙族的地位极高,身旁聚集了许多其他海洋的龙子龙女来献殷勤。 珊彩也和朋友聊起了最近的见闻,顺便一道嘲讽起那不知好歹的魔族。 敖孪和敖烈坐在一起讨论着最近频频上门求助的陆地妖族,言语间满是轻蔑和不屑。 四海龙王聚在最高层的宴台之上聊着妖界的诸项事宜,杯中美酒未曾断过,每当喝完一杯都会有龙族侍女再次续满。 李空青也不间断地跟那些暗器熬了三天。 她喘着粗气,挥舞银枪的力道渐弱,脸上满是疲惫和受伤疼出的汗水,衣服也早已被血和汗彻底浸湿。 她试过用燧明火燃烧四周,可却没能烧亮任何东西。 无论她怎么跑,都触摸不到边缘,只是在无尽的黑暗里做着毫无用处的抵抗。 壶里的气息逐渐混浊,甚至开始腐蚀着皮肤,灼伤之处冒起袅袅白烟,隐约有股焦臭的味道,伤势愈合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李空青的眼前已经有些发晕,她在脑中不断回忆着和九黎壶有关的资料。 九黎壶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和东皇钟崆峒印等并列,世人也把它叫做炼妖壶,壶内有一个奇异的空间,被称为壶中世界,能造就万物也能毁灭万物。 显然,这个壶此时就正在试图炼化她。 如果不是她身体素质够好修为也够高,估计第一天晚上就折在这里了。 可眼下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有几把刀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身体,她抽手想拔出来,那些刀剑却牢牢的固定在她的身上,怎么都拔不出来,用力拉扯还会有种撕裂般烧灼的剧烈疼痛,像是已经长在了她的血肉里一样。 第一天尚未有武器能刺穿她的身体。 第二天身上多出了两把剑。 到了第三天,她的肋下,胸膛,四肢已经扎满了刀剑匕首,还有一些看不清形状的小型暗器刺进了体内,随着她的动作割裂血脉筋骨。外露的皮肤也被腐蚀了大半,伤口附近的最为严重,几乎深可见骨。 疲惫,痛苦,失血,刺鼻的血腥气和腐臭味,壶内越来越沉重的气压,一切都在冲击着她的意识,李空青眼前隐隐发黑。 一把来势汹汹的巨刀破空而至,她费力地提枪一挡,却被那股强劲的力道撞得后退几步。 这短短的几步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刀剑摩擦着骨头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额……” 她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胳膊一凉,被那把刀生生砍了下来。 “砰!” 右手和手中握着的银枪一起摔落在地,一声沉闷,一声清脆。 李空青看不到自己的胳膊摔在了哪里,但是她已经连发出痛呼的声音都没有了。 凶器像奔涌的野马一般朝她袭来,又是几声穿筋透骨的声响。 她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恰如被万箭穿心的罪人。 一把长剑从她前方飞了过来,眼看着将要贯穿她的头颅。可她再也无力阻挡,默默地感受着那划破长空的锋利剑气,几乎要刺伤她的脸颊。 龙族的狂欢盛宴还在继续。 醉醺醺的龙子七倒八歪地躺在一起,龙女们互相品鉴着新得来的珠宝玉石。 有年轻的小龙在空地处比起武来,嬉戏打闹间撞到了桌子边缘,打翻了琉璃酒杯,芬芳馥郁的烈酒从桌子不断倾洒到地面。 “嘀嗒,嘀嗒,嘀嗒。” 像极了血液滴落的声音。 第84章 生与死 黑暗中,貌似有什么在发着微光。 不同于她身上污血腐臭的味道,身前多出了一股清香。 李空青静静地跪在地上,不太清醒的意志勉力分辨着这股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 有人站在她身前,两只细长的手臂轻柔地将她的头抱在怀中,抚摸着那被血液凝结在一起的发丝。 “……叶子?”她虚弱地问道,嗓音宛如破旧的风箱,沙哑而沧桑。 叶子轻轻点了下头:“嗯。” 有几滴清凉的液体落到了她的额头上,散发着淡淡香气,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液体滴落到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像是夜空中的点点寒星般发出微光,勉强照亮了些许眼前的光景。 叶子替她挡住了那把刺来的剑,剑身穿透他的肋骨,带出一片碧绿的鲜血。 李空青勉强攒了些力气抬头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怎么进入龙宫的?又是怎么进到九黎壶里面的? 叶子一如往常那般呆呆地答道:“偷偷跑进来的,感觉到你在这里,就钻进来了。” “……” 说的云里雾里的,李空青只能自己分析情况。 叶子是自然精灵,天地灵物,应该就像是千华那样与自然融为一体,其他生物发觉不到他的存在也正常。 至于怎么钻进神器的……也只能归结为精灵是上天的宠儿,想钻进神器也不会被阻拦在外了。 周围的刀剑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可能是察觉到精灵的进入,并不想伤害他。 李空青总算能好好喘口气歇一会儿,她一边恢复着力量一边对叶子说:“既然你能进来,那你能带我出去吗?” 叶子看了看头顶,道:“不行,它不让。” “谁?” “这个壶。” 看来这壶是非要炼化她这个魔头不可了。 李空青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思考接下来出去的办法。 让叶子出去找人来?可他能找谁?龙族不可能放任何人进来帮她,让大红过来估计也没什么用,先不说它经不经得住龙族围攻,就算成功把她带走了她也出不去。 外界的力量显然已经不够用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想办法冲出去。 飞上去是不可能的,不管她走到哪里这个壶中世界都在无限延展,摸不到尽头。 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全身的力量冲爆这个九黎壶。 可她眼下并没有那么强的力量,哪怕是她来妖界前的全盛时期,想对付一个神器都困难重重,更遑论现在。 而且外面还有着大批等着来给她收尸的龙族呢,就算她运气爆棚真的冲了出去,龙族也会马上赶来把她碎尸万段或者封印囚禁起来,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最重要的是,算算时间那群龙也快要来看看她死没死成了,而自己眼下这个状况又实在不容乐观。 特意祭出一个神器陪她玩猫捉老鼠,李空青现在对龙族的傲慢和恶劣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度。 要是等他们过来时发现她没死,不知道又要用什么手段折磨她。 怎么办?怎么办? 李空青对脑子飞速旋转着,试图从眼前的绝境中挖出一丝生机。 “外面的那些人想要伤害你吗?”叶子突然问道。 李空青一怔。 这么明显的事情应该挺难看不出。 但叶子怎么说也是特意跑来救她的,她好声好气地说:“是啊,想杀了我。” 叶子沉默须臾,悲伤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想让他们伤害你。” 李空青也想不出他一个谁都打不过的精灵能干什么:“不知道,也许替我传个遗言,不过你又传不到别的世界去,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 叶子看上去有些急,但是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什么话都不会说。 李空青见他这个样子,突然罕见地升起一丝负罪感。 自己之前应该对叶子好点的。她想道。 不过都成这样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叶子忽然拔掉了身上插着的剑,将李空青身上的刀剑也一个个都拔出来,嵌入她体内的暗器也都被摸索着掏了出来。 那些仿佛长在了李空青身上的凶器被他轻松取下,只剩下血肉被划破的痛感。 李空青一声不吭,等他做完这些才略带疲惫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子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那双翠绿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在李空青耳边响起:“你吃了我。” 李空青愣愣道:“……什么?” 叶子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你吃了我。” “……” 李空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干净又纯粹,和初见时一样,单纯得不沾染一丝杂质。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和叶子平常一样呆愣木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声音空洞又茫然。 叶子点点头:“我知道。我想让你吃了我,这样你就会变得很强,就不会有危险了。” 李空青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 “我用不着这种手段变强。”她冷硬地说。 叶子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吃了我可以变得很强,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话,我的诞生也有了意义。” 李空青嘲讽道 :“这算什么意义?你是为我而活的吗?” “嗯。”叶子很认真地点头道。 “……” “我睁开眼睛之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你是我降生于世的意义。” “那你的意义未免太过浅薄了一点。”李空青艰涩地说。 她错开了视线,有些不愿去看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眸。 “不浅薄,你很重要。” 李空青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可叶子却不依不饶地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体温有些低,掌心也不是很温热,清凉的感觉顺着李空青的手传递到四肢百骸,让她通体舒畅了一些。 李空青无奈道:“你不用花时间做这些无用功,已经……” “噗嗤” 叶子带着她的手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 李空青身体僵成了一块木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没入他胸膛的那只手。 她想将手从那片温凉又惊悚的触感中收回来,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成功。 叶子以往柔弱无力的双手此时却像是坚韧无比的藤蔓一样死死地抓住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脸。 翠绿眼眸中倒映出李空青那有些惊恐无措的表情,他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不要怕,我只是把我的力量给你。” 李空青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怕?怕什么?怕叶子死吗? ……开什么玩笑。 她从来没怕过任何事情。 叶子只是她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意外罢了,死了丢了,都与她无关。 她一点也不在乎。 叶子突然说:“好可惜。” “……可惜什么?”李空青怔怔地问。 “可惜我没能熬过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哪段? 李空青猛然想起自己答应过他的话。 她在与叶子欢好之后曾说过等这段时间过去之后,要把他带去自己的房子,那里珠玉遍地,比这里的破茅草屋好上千百倍。 李空青抬起另一只刚刚长好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拥住了叶子的身体。 她说:“叶子,别死。” “我没骗你,等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黄金打成的宫殿,每天派人从仙山取来最新鲜的灵泉甘露,睡在千年灵兽羽毛制成的床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那里有很多人,你应该可以跟他们玩得很开心。” “李空青,你在哭吗?” 这还是叶子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李空青身体一僵,缓缓放开抱住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侧脸有一道湿润的水迹尚未干涸。 ……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 “你是在为我哭吗?”叶子的声渐渐有些微弱了。 李空青没有回答他。 “看到你哭,我好难过,可一想到你会为了我流泪我又有些高兴,好奇怪。”叶子伏在她的怀里,歪着头疑惑地说。 “是因为我爱你吗?” “……你从哪里学来的词?”她从来没对叶子说过爱。 叶子单纯地说:“我看到有人抱在一起,经常会互相说他们爱对方。”他仰起头看着李空青对眼睛,“你爱我吗?” 她不爱。 她谁都不爱。 但李空青没有说话。 叶子自顾自地说道:“如果像他们那样总想待在一起就是爱的话,我想我应该很爱你,非常爱你。” 眼角似乎又有泪水流了下来。 她将叶子抱得更紧,嘴里不住的说道:“对不起,叶子,对不起,我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来,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了,我以为……” …… 她没法再说下去了。 对不起,我以为。 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在嘲笑着她的傲慢无知,她的愚蠢自大。 如果她当初好好坐下来和叶子说说话,再多做些安排准备,会不会就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她不知道,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叶子的血液顺着李空青的手融入她的身体,为她治愈了身上无数狰狞的伤口,一如初见时他捧着清泉洒在她半残的躯体上。 他依然那么温柔:“不要再哭了,你哭成这样,我好像感觉不到高兴了,只感到难过。”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随着最后一丝血色消失,他最后说道:“吃下我,李空青,这样,我们也算是再也不会分开。” 温凉的身体连最后的温度都彻底消散,他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渐渐变成她手里的一颗小小的仙胎。 这是他最初的样子吗?李空青愣愣地想着。 原来他在睁眼看到自己前是这个样子。 奢靡的盛宴逐渐到了尽头,身着华贵服饰的龙子龙女醉醺醺地起了身,碰掉了几盘珍馐佳肴。 上等的好肉混着酒水撒落在地,却没有一个人在乎。 敖烈眼神迷醉地喊道:“走——去看看那个半魔还剩没剩点骨灰,咱们替她拿去喂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响起迷乱的笑声。 他们懒散地起了身走出殿门,敖闰一条胳膊搭在敖广肩膀上,还在跟他说着统一妖界的醉话。 “大哥……嗝……我跟你说,那群杂碎不调教就是不行……等这次把那半魔的脑袋拿出来在妖界晃一圈,你看谁还敢不听……” “吼——!!!” 一只巨大的黑蛟突然从远处的宫殿地下腾空而起,仰天发出巨大的咆哮! 龙族一下子全部清醒过来,惊惧地望着那条身形庞大的黑色蛟龙。 漫天金玉砖石飞舞间,一个血红的身影站在蛟首上。 李空青的脖颈上几处血管爆裂,炸出的血花染红了半边脸颊。 她露出一个血腥又恐怖的诡异笑容,看着下方表情各异的龙族,缓缓开口道: “方才真是被你们好生算计了一场啊,各位。” 叶子番外 蜉蝣朝暮 叶子在这片森林中已经成形千百年了,但他一直在睡觉。 这片森林虽然茂盛,但生灵似乎不是很多,偶尔有些细微的虫鸣鸟啼也并没有打扰到他的睡眠。 他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沉睡着,直到有一天,一种奇怪的预感惊醒了他。 他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四周包围着自己的保护膜,在预感的指引下他推开了那层薄膜。 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干脆继续睡在草地上,偶尔睡醒了会揪些草吃,再到附近找些水喝。 有一天他离开自己睡觉的草地去喝水,等回来的时候,有一个人占据了他睡觉的地方。 那个人身上传来一股刺鼻浓重的血腥味,血腥气中还掺杂着污浊的魔气。 当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空青是他睁眼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这一眼,就决定了他的一生。 他跪在那人旁边,好奇地看着这个没了半边身体又流了一地血的怪人。 她身上给人一种淡然的感觉,半边脸被血染的猩红刺目,完全无法辨认原本的样子。 叶子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睁眼,只是感觉她身上的气息似乎微弱了些。 她要死了吗?叶子心想。 可他不想她死。 他看了看在头顶树枝站着的鸟儿,问它自己该怎么办。 那只鸟说在这附近有一处灵泉,那里的泉水可以快速治愈伤口。 于是他摘了片很大的草叶,跑去盛了一捧清泉。 在他刚盛来第二捧泉水时,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吓了一跳,看着她那琥珀色的双眼。 很好看一双眼,在阳光下闪着金黄色的光,比后来叶子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只是那眼神除了最开始开始惊讶了一下,之后似乎又变得更冷淡了些。 地上的那人问他在干嘛,他说他在给她治伤,那人便不说话了。 等她伤好了之后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答不上来,她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叶子。 他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高兴自己有了名字。 这是她给他的东西,他要好好珍惜。 后来李空青要离开这里,叶子问了问身边的树木小鸟,它们都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要出去。 叶子很害怕,他不想李空青遇到危险,想和她一直生活在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想不通。 这里的生活很平淡,很美好,很幸福。不过这只是他自己这么想的,李空青似乎很不喜欢这种生活。 他不想离开李空青,于是就跟着她一起出了森林。 外面的世界果真如他在森林中的朋友们所言,很危险,到处都是杀戮与掠夺。 幸好李空青很强,总是能战胜那些危险的敌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经常和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叶子不是很喜欢那种事情,一开始会拼命挣扎,可惜很快便被她制服了。 后来叶子渐渐地也不再反抗,开始期盼起李空青承诺他的那些事情。 她说她以后会对他温柔一些,等这段时间过去以后还会带他去她以前住的房子,给他好吃的好喝的,想要什么都给他。 叶子没什么想要的,但是李空青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他就一直期待着“这段时间”过去以后的生活。 可惜他没能等到。 他还是死在了“这段时间”里,死在了李空青带他回去的前夕。 既没能看到那些金玉堆砌的房子,也没能看到那些说是会陪他玩的人。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是想着,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李空青了,好遗憾。 但是李空青吃下了他,这样应该也算是愿意和他一直在一起了? 他有些开心地笑着,却不知自己原本不该这样。 他原是天地孕育的精灵,集自然灵气于一体,不识美丑,不辨是非,不明善恶,随心而动,顺意而行。 他这一生本该寿与天齐,福运绵泽,任何灾难伤痛都无法侵扰他半分。 可惜他遇到了李空青,认定了李空青,就像是千华一眼认定了宁长风。 天地灵物认定了一个人便不会再放手,任何人或事都无法让它回心转意。 叶子跟着李空青走出了森林,从此福运良缘皆与他无缘,安宁平淡都与他无关,天地同齐的寿元因李空青而短如朝暮。 “李空青”三个字像是诅咒一般给他带来了伤痛和死亡,可叶子从没有后悔过。 他依旧深深爱着李空青。 第85章 屠龙之夜 万米深的海洋中没有任何光线,只有金碧辉煌的琉璃龙宫中堆砌的无数金玉珠宝照亮了一方天地。 而现在这高大巍峨的龙宫上方又多出了两轮血红的圆月,细长尖锐的黑瞳倒映出上百张惊恐不安的脸。 李空青站在这凶恶的蛟首之上,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得殷红,脸上那抹诡异阴森的笑容,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凶煞,漆黑的双眼只余索命的欲望。 魔纹从额心蔓延到整个额头,又伸展到双眼以下,亮红色的奇异图纹与血红蛟瞳交相辉映,连黑沉的海水都反射着一层不祥的光芒。 龙族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副恐怖到了极点的景象,一时间竟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龙子龙女们身上的酒气瞬间散了大半,龙王们也绷紧了身躯。 珊彩战栗着说道:“她的……力量怎么……变……” 变得这么强? 敖丙愤怒地对敖烈大吼:“你不是用炼妖壶困住她了吗??怎么她还活着?!” 敖烈也怒极:“我怎么知道那半魔使了什么花招!!她明明应该早就死了!!” 养尊处优一生的龙族,在危机时刻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互相指责。 李空青看着下方的闹剧,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到她这副样子的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龙王们迅速回过了神,霎时化出长达千里的巨大龙身,磅礴的龙啸响彻天际,向那一人一蛟奔涌而去! 李空青低笑两声,手中的沥泉枪猛然淬灵,足以震碎琉璃的尖利蛇啸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四条巨龙! 南海龙王敖钦张开大口汇聚出一个硕大炽热的火球向李空青袭去,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她此时有如修罗般的面庞。 “呵呵,”她哂笑一声,嘴角的笑意傲慢至极,“萤火之光,也妄图与日月争辉。” “轰——!” 仿若火海般的燧明火冲天而起,将西海万吨海水都烧得沸腾! 千年来掌管火与电的敖钦竟也被烧灼地尖啸不止,长长的龙身扭动挣扎间重重扫过壮阔的琉璃宫,将那金砖玉瓦撞得粉碎。 北海龙王敖顺从上方俯冲而下,四周的水汽刹那间凝结成冰,冰刺风霜撕裂空气袭向李空青的面庞,却在百米远的地方再次融化,无法靠近半分。 敖闰从她身侧呼啸而至,搅混了千里海水,却未等临近便被魔蛟一口咬住身体,生生撕咬下一块黑色龙肉! 毒牙上的魔气侵蚀着深可见骨的伤口,使破碎的龙身无法快速愈合。 鲜红的龙血喷薄涌动,顺着海水和龙肉一起被魔蛟吞入腹中。 敖闰大吼一声,转身与魔蛟奋力厮杀,蛟龙与真龙同样漆黑庞大的身躯纠缠在一起,搏斗期间不知有多少海洋妖族被它们冲撞而死。 环绕在龙宫顶部的保护膜彻底破碎,沉重滚烫的海水将早已破败的龙宫冲刷得只剩废墟残骸,万里海底瞬间变了个样貌。 龙子龙女在这惊天动地的战斗中被搅得混乱不堪,想上前帮忙却又畏缩着后退。 “怎么办啊??”珊彩大吼道。 敖孪不耐烦地吼了回去:“谁知道!!” “那死疯子半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之前我们围攻她的时候还没见她这么厉害啊?!那臭蛟又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不知道!!” “我们得去帮父皇!”敖丙冲他们大喊道。 敖孪:“咱们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敖丙头一次听到这种评价,心比天高的他顿时怒火冲天,化出龙身便咆哮而去! 李空青在战斗中乜斜着看了一眼那自不量力的白色长虫,一个火球打过去将他须臾间烧成灰烬。 “敖丙!!!” 敖广悲怆地喊道。 他老泪纵横,悲怒交加之下直直地冲出了已经被烧得冒出白烟的海面,飞入云层之中发出浑厚的吼叫。 天空转眼间便乌云万里,浓黑的积云遮蔽了原先清亮的月光,不过须臾间便电闪雷鸣。 陆地上的妖族奔逃四散,惊慌地躲回自己的巢穴或部落,埋下身子颤颤巍巍地看着天上的异象。 另外三条龙也脱离了战场飞入上空,李空青同样手持沥泉枪跃出了水面,魔蛟紧随其后,李空青站在高高矗立的蛟首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要你给我儿陪葬!!” 敖广悲愤地大吼道。 “哈哈。”李空青感到好笑地嘲讽出声。“你儿子,那个废物虫子?” “你这歹毒魔族岂敢如此羞辱他!你找死!!” 李空青挑挑眉,道:“你儿子那种垃圾,踩死他我都嫌脏了我的鞋。” “你闭嘴!!!” 敖广的怒喝响彻云霄,滚滚天雷轰鸣而下,直冲李空青面门而去! 李空青手中沥泉枪一转,枪尖向上直接劈开了那万钧雷霆! “噗,自称龙族龙王还以为多厉害呢。”她挽了个枪花淡淡说道,“也就那样。” “无知小儿,休要太狂妄自大!”敖闰沉声道。 数道狂烈飓风在海面成形,将本就已经惊涛骇浪的西海卷出无数深深漩涡。 在这狂风烈雨中,李空青自岿然不动,她眼眸沉沉地望着天上四条巨龙。 叶子修复了她损伤的肌体,为她补全了另一半魂魄,她的力量甚至比以往还要强上许多。 但这不是她想要变强的方式。 她不需要依靠别人的牺牲来完成自己的野心。 叶子死了,与他有关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她试图从散落的衣服中保留他的气息,可那衣服却冷冰冰的,仿佛从来不曾被穿过一样。 李空青恍然醒悟,自己与叶子相处这么久,竟是连半分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未曾留下。 天地灵物孕育于自然之中,死后魂归大地,道消身散,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再也找不到与叶子有关的半分痕迹。 宛若一场轻柔的美梦,醒来后便模糊不清,直至彻底遗忘。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们。 这群龙。 李空青的神色彻底冰冷下来,体内魔气与灵力翻涌,手中的沥泉枪再也无法承受被灌入其中的力量,铿锵一声断成几截。 她低头看了一眼断掉的枪身,面无表情地扔掉手中剩下的一截枪杆。 已经不需要这种无用的武器了。 海底的龙族渐渐浮出了水面,呈环形在她身下缓缓游动。 同样被搅动的还有千万海洋妖族的死尸,它们安静地浮在水面上,或侧身漂泊或肚皮朝上,圆圆的眼睛像是在诉说着无辜死亡的不甘和死前经受的无边痛苦。 头顶的雷光闪电轰鸣不止,眼看着第二波更强的天雷便要夹杂着风雨冰雪而下。 刺眼的白光劈闪坠落,连空气都被灼烧出火花。 李空青看着那天劫一般的落雷,缓缓道:“妖界以后,还是不必再有龙了。” 于是那一天,全部龙族一百三十二条真龙,仅一夕之间被尽数斩杀。 第86章 重归魔界 魔界,不夜宫。 白洛坐在宫殿大门口,唉声叹气的端着个小碗,手里握着把银勺在里面捣来捣去,脚边还放了个袋子。 叶凉从大门里面晃悠着走了出来,问道:“你在干嘛呢?”他俯身扒拉了一下袋子,“这里面是什么……红豆?” “是啊。”白洛有气无力地回道。 “你捣这些红豆干什么?” 白洛凄惨地说道:“我听说人间把红豆叫做相思豆,是有情人流干了眼泪后又继续流出了血泪化成的,伴着爱人的思念,成为了这种鲜红的心形豆子。” “我这不是在捣豆子,我是在倾诉我对姐姐的思念。” “……”叶凉翻了个白眼。 他指着那满满一碗红泥说:“那这些捣完了怎么办?扔了?这还有这么一大袋子呢,你别浪费粮食。” 白洛低头看了一眼,道:“哦,捣完了当然是做成糕点,等姐姐回来了我也能马上给她端过去。”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去哪了,过得好不好,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叶凉看着那些红豆疑惑地说:“做成糕点?红豆泥?有点太多了?” 白洛懒得理他:“你这人真是冷心冷肺,半点不会关心人。姐姐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回来自然是要好好吃上一顿的。” 叶凉哼了一声:“你就装。” 白洛继续凄凄艾艾地捣红豆:“姐姐啊——你到底在……” “砰!” 李空青从天而降,单膝跪地。 两人顿时一惊,白洛吓得碗都打翻了,红豆泥洒了一地。 “姐姐?!” “乖徒儿?!” 李空青站起身拍拍灰,点头应道:“嗯。” 白洛和叶凉懵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扑了上来。 “姐姐你去哪儿了可想死我了!” “乖徒啊你当时被直接炸没了为师还以为你凉了!” 李空青拖着两个挂件艰难地往不夜宫里走,抬起手拍了拍他们的后背,无奈道:“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担心了。” 白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从她身上身上爬下来,但是依旧抱着她的胳膊不放。 叶凉在一旁絮絮叨叨地问她这些日子的情况:“你这半年到底去哪了啊?” 李空青微愣:“半年?有这么久吗?” 白洛吸着鼻子哽咽道:“是啊!特别久!我想姐姐想的都瘦了一大圈!” 叶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得了你,衣服带子都要系不上了还瘦一大圈。” “你——!” 李空青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说起来,赤焰呢?”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 李空青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叶凉犹犹豫豫地说:“赤焰他……情况不是很好,好像是……中毒了。” 李空青皱皱眉:“中毒?怎么回事?” 白洛有些愤懑地说:“那群名门正派做事真下流,那天你……那什么了之后,我们这边形势不太乐观,就赶紧退了,谁知在路上走着走着赤焰突然脸色发青地倒了,一直到现在也没醒过来。不知道是在打架的时候被谁给阴了。” “他晕了半年,一次也没醒过?”李空青问道。 “是啊,我们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请万毒窟那魔女来看了,连她都没办法。” 李空青沉默了。 万毒窟放眼六界都是制毒的好手,各种奇毒数不胜数,其首领紫苏星更是万毒之体,基本没有她认不出治不好的毒。 当年李空青游历魔界时去那里做过客,紫苏星千方百计地给她下毒她都毫发无伤,紫苏星自认找到了毒不死的知己,直接带着万毒窟归顺了。 连她都没办法的毒,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空青面色有些凝重。 “紫苏星有说那是什么样的毒吗?”她问。 叶凉想了想,说:“好像是什么千年寒毒,很难搞,她说自己没法治,缺少解毒的原材料。” “什么材料?” “凤凰炎骨。” “……” 她刚从龙宫的异界之门回来没多久,又要再回去跟凤凰打架吗? 她有些头疼。 “算了,这些之后再说,以赤焰的体质应该暂时死不了,”李空青叹着气说,“对了,鸣鸿呢?” 二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鸣鸿它……” 李空青:“?” 叶凉慢吞吞地说:“它被抢走了……” “……什么?”李空青不可置信地停下了脚步。 “谁抢走的?” “玄苍派的人,我们也不太认识。”叶凉尴尬道。 白洛赶紧找补道:“不过姐姐你放心!我们也抢了个人质过来!” “谁?” “就是哪个……” “我冤啊——!!!” 一声惨痛的呼喊突然从旁边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李空青一惊,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冯洋?你们抓了冯洋回来?” “是啊,你被炸没了之后那群玄苍派的人立马冲上去把你的刀抢了,砚川那小子没能抢回来,干脆劫了个他们那边的人质过来。”叶凉解释道。 这半年时光里他们也没闲着,因为双方都有重要人质和刀质在手,经常会到边界薄弱处开展三百回合骂战,打倒是很少打,毕竟那一战双方损失都挺严重的。 屋子里的惨叫声还在继续,李空青走了过去一脚踹开门。 声音戛然而止,被捆成麻花的冯洋躺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李空青。 “你怎么……尊主大人,您果真还活着!” 冯洋的疑问刚开口就转了个弯,变成了生存欲最强的说话方式。 李空青也微笑着看着他:“是啊,我还活着,遗憾吗?” 冯洋迅速摇头:“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尊主大人果真英明神武,那种程度爆炸都不能奈您何!” 李空青呵呵一笑,那种程度的爆炸而已,也就是把她炸了个半残罢了。 李空青没管他,关上门继续往里走。 白洛为难地说:“姐姐,那个紫苏星来了之后就不肯走了,我们只能安排了个屋子给她住,这两天宫里的花草都枯了。” 李空青颔首:“那就让她住着,你们平时也小心些,别靠得太近,被毒到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白洛继续说:“还有千华……她的情况也不太好。” 李空青拧眉:“她怎么了?” 白洛和叶凉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凉说:“我觉得还是你去看看比较好。” 李空青疑惑地走进了千华居住的风情殿。 第87章 情伤难治 李空青刚走进门,就被地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千华静静地侧身躺在地上,以往乌黑亮丽的秀发已经全部变成了银白色,不论何时都光彩照人的美艳脸蛋此时却憔悴枯槁。 那双灵动的眼眸不再有光彩,听到李空青的声音后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你来了……”千华的声音沧桑又沙哑。 李空青走了进去,拽了个椅子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 一杯茶下肚,她才叹了口气再次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千华没有马上回答她。 她动了动身子,露出了手里紧紧握着的东西。 一个浅蓝色祥云结剑穗。 “这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的那个人的东西?” 李空青还不知道她和长宁的事情。 千华呆呆地看着剑穗,轻点了下头。 许久,她才开口解释道:“我本来,也是一朵灵花。” 李空青静静听着。 “我在诞生的地方生活了千百年,看尽了无数人和事。” “后来有一群魔族在我附近的一个山洞定居了,它们经常要吃很多人,也有很多道士修者前来剿灭它们,但它们很强大,那些人都没成功。” “它们在那里生活的久了,连我也沾染上了一些魔气。” “然后,长风他们就来了。他们跟那些魔族打了好几天,终于将它们全部剿灭。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好奇,就探头看了一眼,结果被长风发现了。” “他身边那个剑修想杀我,我很害怕,幸好长风拦住了他,还给了我一把伞帮我挡雨,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好温柔,我还想再看他几眼。” “结果我的愿望受到魔气的影响,变成了像是执念一样的东西,于是那天晚上我化形了,变成了一个仙不仙魔不魔的存在。” “我当时很高兴,一路顺着气息去找长风,但长风好像并没有很高兴,他很……意外,像是没想到我会化形出现。” 千华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剑穗,继续说道:“但是他并没有伤害我,他给了我这个剑穗,还有一个钱袋,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别人发现。” “我每天晚上都会通过这个剑穗呼唤他,他也每次都会来,不管我说什么问什么,他都耐心地听着,然后给我解释。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总是会拉着他说一堆话。” 她轻笑一声。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突然有些哽咽,“可当年那场大战过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冷冰冰的,总是很严肃,还跟我划清了界限,说再也不要和我相见。” 李空青问道:“是因为你身上的魔气太重,压过了灵气,所以他都一直把你当作魔族看待吗?” 千华点点头:“是啊,我化形前身上的魔气沾染百年,早已洗不掉了,他和他的同伴一直以为我已堕魔。” “为什么不和他们解释?” “因为我当时不懂,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我以为只要自己不杀人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她呆呆地说:“‘身份’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好像真的很重要。” “确实。”李空青抿了一口茶,认同了她这个说法,“他们那些人,把所谓的名声道义地位身份看的比命都重要。” 千华回忆着长宁死前的景象,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滴下:“为什么他总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死呢?人难道不应该只为自己在乎的人或事物付出一切吗?明明我是那么……” 她痛苦地呜咽一声,“明明我是那么在乎他,我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可他却要为了那些人抛弃我,为了他心中的道义,为了那陌生的天下人把我扔到一边!” 她悲怆地哭了出来,声音凄切惨淡,令人动容。 李空青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想到了叶子。 他们都是天地灵物,都为了一个人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真是单纯又固执的生物。 李空青突然有些可怜千华了。 她走到千华身边蹲了下来,轻抚着她的脊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千华的哭声慢慢地微弱下来,她红着眼睛问李空青:“如果你爱着的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有必须要除掉的敌人,你会怎么做呢?” 李空青想了想,很干脆地说:“替他杀了所有的阻碍和敌人,顺了他的意。” “……那如果他在意的人和他心中的执念不允许你们在一起呢?” “杀了那些人,死了他的心。” “……” 千华幽怨地看着她:“尊主大人,他会恨您的。” 李空青甚是无所谓地说:“让他恨,他要是敢不从我,我就把他关起来,每日只能见到我,只能和我说话,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不过,”她摸摸下巴接着说,“那种敢明着和我对着干的人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直接杀掉,而不是浪费时间谈情说爱。” “……”千华跟这种大魔头简直说不通。 “您什么都不懂!”千华有些负气地说。 李空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不懂。我还有事情要做,你也别在地上一直躺着了,怪凉的。” 千华凄冷地说:“够凉才能让我清醒地记住痛苦。” “啧。”李空青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她捞起来扔到床上,“别搞那些没用的,酸死了。” 李空青离开了风情殿,又走到了赤焰那边。 以前总是活蹦乱跳的赤焰现在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具尸体一样。 他红艳的唇色现在彻底变成了青白色,脸颊隐隐凹陷,像是重病已久的人。 “这么严重?”李空青坐在床边,放出灵识探了一下他的身体。 心脏处简直像是结了冰一样,毒素蔓延到了全身,骨头缝儿里都冒着寒气,这情况哪怕是绝世名医来了也难治。 砚川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的吩咐。 “你们那边有见过这种毒吗?”李空青问他。 砚川道:“我们那边很少有跟毒打交道的魔族,但这个毒我听说过,原材料有一部分都是从我们那边取的。” “另一部分呢?” “在人间的一些仙山和宗门里可能有。” “除了赤焰之外,还有别人中了这毒吗?” 如果是专门玩毒的门派,不可能只盯着赤焰一个人下毒。 “有几个实力比较强的魔族,不过都当场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赤焰中的毒剂量比较小还是他修为够高,居然还挺了下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通知叶凉和白洛他们……还有紫苏星,去我书房,我有事情说。” “是。” 第88章 爱意蒸腾 书房里,李空青坐在椅子上处理着最近的公文,紫苏星弯着腰紧紧搂着她,也不嫌这个姿势累,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紫苏星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当上了万毒窟首领,如今已逾百岁,性格和相貌都依旧像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般活泼可爱。 她一边抱着李空青一边哼着小曲,开心地说:“我就知道尊主大人没有死,那群臭虫的手段才伤不到您呢!” 李空青被她抱得那么紧有些没办法写字,她拍了拍紫苏星的手,温和道:“嗯,他们当然伤不到我,听话,你先过去一下,我跟你们说点事。” 紫苏星委屈地瘪起嘴:“这么说不行吗?” “不太方便,”李空青无奈,“你听话,等办完事情再陪你玩。” 紫苏星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手,走到了书桌对面。 白洛叶凉本来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见她靠近了吓得又往墙角里钻。 紫苏星见他们这么害怕顿时兴奋起来,挪着脚步就要往他们那边靠。 “姑奶奶姑奶奶别过来了!再靠近我感觉我骨头都要化了!”叶凉紧张地喊道。 紫苏星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们哪有那么脆弱,会不会化我可得亲眼验证一下。” 说着她又靠近几步。 站在另一个角落里的砚川也往旁边偷偷移了一下。 “行了,别闹了。”李空青放下笔说道。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李空青喝了口茶,道:“我这些日子是去了妖界。” “妖界,你去那地方干嘛?”叶凉问道。 “意外。”李空青言简意赅。 “总之,现在的安排是咱们先去玄苍派把鸣鸿拿回来,完成上次进行到一半的事情,继续攻打仙门。” “等仙门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我再去妖界跟凤凰借根骨头给赤焰治病,顺便带白洛去认个亲。” 好歹也是她的得力下属,该做的还是要做。 白洛突然被点到名,有些茫然:“啊?认……什么亲?” 李空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眼神清澈,表情单纯,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什么异常的事情。 怎么看都和白汀描述里那个心狠手辣,傲慢残暴,无法无天的厉害角色白芷搭不上边。 难道真是他儿子? 李空青没有马上和他解释,而是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之后,她才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白洛有些懵:“我父亲?好像是叫……白芷?我以前问过他,缠了好久他才告诉我。” “……” 还真是啊? 看来白汀是要喜提大侄子了。 “你母亲也是九尾狐吗?” 白洛摇摇头:“不,她是只普通灵狐。” 看来是白芷掉进边界之渊后遇到的了。 “你父亲以前有和你说过外界的事情吗?”李空青继续问道。 白洛更云里雾里了:“好像没有过,他和母亲在我未化形的时候就去世了,没怎么跟我讲过以前的事情。” 李空青思索片刻,道:“我这次去妖界,遇到了你的族人。” 白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我的……族人?” “嗯,九尾狐一族,你的父亲好像跟它们族长有些渊源,具体情况等我之后带你去的时候再说。” 白洛一脸懵的站在那里,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空青理了理山一样的卷宗,准备回到卧房休息一会儿。 白洛见她要离开,迅速回过神来:“姐姐等下,我给你做了好多糕点要不要尝尝?” 李空青在妖界吃肉吃草这么久,总算能吃点人间东西,她笑着回道:“行,你拿到我卧房桌子上。” “好的~” 李空青回屋子之后吃了些糕点,跟白洛叶凉他们又说了会话,反复确认了自己没缺少什么部件之后他们才离开。 她打着哈欠躺在床上,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太阳落山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上的云锦床帷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恍惚间以为自己仍身处妖界。 等到彻底清醒后,她才起身走出了卧室,想去后面的瑶华池泡个澡。 李空青命人提前备好了新衣和茶点放在温泉旁,自己一边走路一边脱了衣服滑进泉水。 温暖的泉水舒缓了她这些天疲惫的身躯,她放松地叹了口气。 李空青一边吃着柔软新鲜的茶点,一边看向夜空。 今夜万里无云,朗朗明月悬挂在夜幕中,周围寒星点点,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银翅魔鹰站在树枝上,不断发出低沉的“咕咕”声,硕大的一双眼被月光映得雪亮,转瞬间飞身用铁爪捉住了地上的猎物,带回去享用自己美味的夜宵。 四周很安静,只有李空青自己倒茶喝茶的声音。 她手中的茶杯没有放下过,每喝完一杯,茶壶便会自行飞来为她续上。 她低下头喝了一杯茶,再抬头时视线低了些,看到了远处坐在屋檐上的一个身影。 “……叶凉?”她疑惑地喊道。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叶凉却好像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放下酒杯惊讶地回过头,却看见李空青肩头外露地在泡着澡。 叶凉差点直接从屋檐上翻下来。 身旁的酒壶被无情打翻,他闭上眼睛又把头转了过去,遥遥地大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 她晚上来自己后院温泉泡个澡怎么了。 李空青无语地继续喝茶,没有回答他。 叶凉显然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准备翻身回屋。 “等下。”李空青喊住了他。 叶凉想回头但又停在了半路,要转不转的像个傻子。 “来都来了,一起喝一杯。”李空青举着茶杯对他说。 叶凉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过去了。 他落到温泉附近,视线躲闪着道:“你先、先穿件衣服。” 跟纯情少年说句话可真累。 李空青无奈地披了件单衣。 虽然还是有些透明,但勉强是能看了。 叶凉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的地面坐下。 “不进来一起泡会儿吗?” “不了,今晚已经沐浴过了。” “已经沐浴过了还穿戴这么整齐的坐在外面喝酒?” “……” 叶凉有些尴尬,一只手拄着膝盖支起脑袋,歪着头不去看她。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来找麻烦?”李空青问他。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我在你的魔界大本营能有什么麻烦,倒是你,一个人不知怎么跑到妖界去了,在哪发生了什么也不肯说。你这不孝徒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对师父藏秘密了。” 叶凉有些气愤地说。 “哪有对你藏秘密,本来也没发生什么。” “少骗人,当时你那个样子我看的清清楚楚,被那个叫什么万的小子绑住了手挣脱不开,就算你命大逃掉了,估计也得被炸个不清。” 叶凉叹了口气道:“仙门这么多年的积累还是不能小看啊,不像魔族这么好打发。” 李空青:“确实。” “所以你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没怎么,没了半边身子,又长回来了。” “啧,我说你也珍惜下自己的身体,别把自己当个韭菜似的随割随长。” “哈哈。” 李空青被他这个描述逗笑了。 叶凉有些犹豫地说:“我总觉得,你这次回来,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 叶凉皱着眉看了看她:“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哪里变了。” 李空青悠悠地说:“说不上来就是没变,我还是我。” “……行,随你。” 他们静静地喝了会茶。 “白洛说,我当时没了之后你发了很大的火,杀了不少人。” 李空青突然说。 “噗!”叶凉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假装擦着衣服,涨红了脸说道:“那臭狐狸怎么什么都说!” 他自我安慰道今晚光线很暗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李空青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你脸红了。” 叶凉镇定地说道:“没有,你看错了。” “需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照照吗?” “用不着,我脸红没红我自己知道。” “是吗?我感觉你好像不太清楚。” “啧,你……” “叶凉,爱是什么?” 李空青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 叶凉一愣:“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李空青抿了口茶。 叶凉拧眉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他又没谈过恋爱。 “千华说,她很爱那个叫长风的人,我这次去妖界,好像也遇到了一个很爱我的人。” “哦,那你桃花运挺好。”叶凉酸溜溜地说。 李空青没在意,继续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谁都不爱,可我现在发现,我好像是根本不会爱,也不懂什么是爱。” 叶凉没有说话。 “以前我在玄苍派的时候,有一个师兄总是对我很好,就连我后来成了魔尊,他对我的态度好像也没怎么变,当时有人说,他喜欢我。” 叶凉捻起自己的一缕头发:“那他应该是挺喜欢你的。” “那你呢?” “什么?” 李空青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叶凉一噎。 “你爱我吗?”李空青又换了个问法。 叶凉脸都快烧起来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嗯……应该是……是有……那么一点…………” 李空青将头转了回去,茫然地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喜欢我?” “……” “喜欢一个人的原因有很多,有时候也不需要原因。” “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一个原因。” “但人心是不讲道理的。” 叶凉说。 李空青愣愣道:“哦,确实。”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我的?” “喜欢的人和别的任何都不一样。” 李空青再次转头看向他:“哪里不一样?” 叶凉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哪里都不一样。” 宽阔的温泉雾气蒸腾,水面睡莲开得清纯淡雅。 泉水似乎有些过于温热了,将人的肌肤蒸得隐隐发红。 升高的气温催生了些许酒意,让人心底暗藏的思恋再也遮掩不住。 今夜月色正好,将李空青那双色泽过于明亮的琥珀眼眸照耀得动人心魄。 叶凉缓缓低下头,吻上了那被水汽润泽的有些艳丽的柔软嘴唇。 李空青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着肌肤相贴带来的奇妙触感。 唇舌交接,优美的舞姿将水温再次升高了一个度。 叶凉不知不觉间也滑入了泉水中,伏在李空青身前与她紧紧相拥。 泉水浸湿了二人的衣衫,过分火热的躯体贴合在一起,描摹出优美的曲线。 【此处无法过审,会放在段评章评里】 今夜还很长。 第89章 平淡日常 晌午的街道熙熙攘攘,一栋茶楼里坐满了前来小憩的客人。 一楼大堂最前方的歌女怀里抱着琵琶,口中轻软小调情意绵绵。 二楼的雅间纱窗半开,隐约可见一名端着茶杯的青衣女子和一名腰间负剑的白衣男子。 茶水温度适宜,是恰好可以入口的程度。 “其实我一个人来也可以。” “他们对鸣鸿的看管很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李空青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要不是边界薄弱的地方离玄苍派实在太远,又不足以让那么多大型魔族通过,真想直接攻过来算了,也不是不能暂时用下其他武器。” 叶凉无情嘲笑道:“原来你也会向现实妥协。” 李空青一只手支着脑袋:“没办法,天妒英才,总是想给我一些磨炼。” “你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谦虚。” “都是实话,怎么谦虚?” 叶凉翻了个白眼。 李空青这一趟出来前,把白洛留在不夜宫照看赤焰,砚川在魔界帮她处理事情,千华又每天颓废地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叶凉实在放心不下,还是跟来了。 紫苏星吵吵闹闹地要跟她一起来,被她严词拒绝了。 她那个脾性要是跟来,这一趟什么事都别想办成。 “他们把鸣鸿封在哪里了?” “朝霞山主峰的镇妖塔,由破云峰现任峰主看守。” 李空青心中隐隐有种预感:“破云峰现任峰主?是谁?” “一个叫俞时樾的姑娘。” 果然。 当初的小师妹真的成为了破云峰主,如果放在之前估计她肯定是要上门祝贺一下的。 不过她跟仙门对着干了这么久,还杀了俞时樾的师尊万云华,俞时樾估计现在已经恨死她了。 “唉。” 叶凉不解:“叹什么气啊?那人你认识?” “算是。”李空青说,“有过一段时间交情。” “不是什么重要的交情就别放在心上了,仙魔不两立,她应该也不太想见到你。” “也是。” 她把杯中茶水喝完,道:“走,去外面逛逛。” 街道上有各种小摊,李空青和叶凉并肩而行,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叶凉好奇地四处张望,说:“没想到两百年后人间变化这么大。” 李空青:“哪里不一样?” 叶凉想了想:“衣服差距挺大的,以前街上平民穿的衣服比较短,现在的好像多了些穿长袍的。” “可能是现在的人间富裕了些,读书的儒生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还有很多小玩具我也是第一次见。” 叶凉走到一个担子里装满小孩玩具的小贩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 “客官,是要买给自家孩子的吗?”小贩满脸笑容,热情地问道。 “啊?不是,我就……” “你喜欢这些?”李空青走到他身旁。 叶凉像是炸了毛一样:“怎么可能!我都多大的人了还……” “哟!您二位是夫妻?看你们都这么年轻,是这附近刚成亲的吗?” 叶凉急道:“我们不是……” “你这些多少钱,我们买了。”李空青再次打断他。 叶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买这些干什么??咱们那又没有会玩这些东西的小孩子!” 李空青付了钱,把东西收进袖子,道:“哦,小孩子确实没有,我看有个大孩子好像挺想玩的。” “啊??我才没有想玩这些!!” 叶凉炸毛了一路,单方面宣布要跟她冷战。 可惜只冷战了一秒钟他们又走到了一个糖人铺前。 叶凉忘记了自己的冷战宣言,指着那些花样繁多的小糖人对李空青说:“要不要来一个?” 李空青看了眼,道:“不要,沾牙。”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也不是什么甜的都喜欢。” “这样啊。”叶凉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我看那骚狐狸做的东西你倒是挺爱吃的呢~” 李空青好笑得觑他一眼:“你这又是在干嘛?一些面点而已。” 叶凉摸着鼻子哼了一声:“狐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洛最近又干什么惹到你了?” “没有。” “哦 。” “……” 叶凉憋不住了:“你不再多问一句吗?” 李空青看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道:“你不愿意说,我何苦为难你?” 叶凉扭扭捏捏地说:“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愿意说了……” “噗。”李空青没忍住,笑了一声。 叶凉立刻跳脚道:“你笑我?!” “没有,你听错了。” “我要是听错了就让那骚狐狸以后都吃泥巴。” “所以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叶凉又支支吾吾起来:“也不是他怎么了,就,我总感觉,你对他……好像有感情。” “啊?”李空青不解。 什么感情?主人对宠物的感情吗? 叶凉拽拽自己的头发,眼神飘向一边:“就是……有点不一样,各方面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 “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你别对他太好,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赤焰的。” 叶凉不屑道:“赤焰那蠢东西想什么全写脸上了,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一甩袖子,想越过这个话题:“那你吃不吃糖人?” “不吃。前面有个糖水铺子,还可以加鲜果肉,去吃那个。” “也行。” 两人在大街上一路走一路吃吃买买,很快便走到了黄昏时分。 已经是深秋时节,太阳落得很快,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这么快就晚上了,我看不少小年轻都出来约会了,还有父母带孩子出来玩的。”叶凉说。 “真热闹。”李空青看着那些聚在一起的人们说。 叶凉感慨道:“普通人白天为了生计奔波忙碌,只有晚上才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陪陪家人,陪陪爱人,忙忙碌碌大半生,这辈子就过去了。” 李空青淡淡地说:“听起来像是很无聊的人生。” “也许。但每个人的酸甜苦辣都只有自己知晓,也许这种平凡的生活也是某些人的期望。” “这种生活真的会快乐吗?” “起码他们的脸上现在都是笑容。” 李空青看着那些人,他们的身上有疲惫的气息,也有高涨的热情,他们与自己爱的人挽着手缓缓前行,与自己的血亲相依相靠高声谈笑。 身躯上的劳苦那么明显,他们却依然在欢笑。 真是热闹的人间。 “娘亲,我要放花灯!”前面有个孩子突然叫道。 李空青抬眼望去,那里有一个花灯摊子,一位老人正在慢慢扎着一个又一个精巧的花灯。 那个孩子的娘亲摸了摸她的头,为她买了一盏花灯。 孩子兴奋地抱着花灯跑到了河边。 “慢点!别掉到河里了!”她的娘亲急切地喊道。 河面上已经漂浮了数盏明亮的花灯,小小的灯火汇聚到一起,在有些昏暗的河水上像是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你想放河灯吗?”叶凉问道。 李空青摇摇头:“我没什么需要祈祷上天替我实现的愿望。” 叶凉好笑道:“放河灯也不一定要许愿。” 说着,他上前买了一盏被挂得高高的河灯。 “走,咱们也放一盏去。” 李空青跟着他走到了河边。 “你来。”叶凉对她说。 李空青疑惑道:“为什么?” “你没放过,让你体验一把。”叶凉看上去很是慈悲地说。 李空青冷漠地看着他:“说的好像你就放过似的。” “……” 叶凉嘴角抽搐。他从小在宗门里长大,观海山的修炼很严苛,基本没时间出门到人间闲逛,他确实没放过河灯。 他强装大方道:“那我们一起来。” “不要,好丢人。”李空青无情拒绝。 叶凉虽然也觉得两个这么大的人了一起放河灯有点尴尬,但是看她拒绝,他反而还来劲了,今天就必须要一起放! “拒绝无效,快来!” “我不!” “快来!” “我不!” 最后李空青到底是被缠得没办法了,半是妥协地被叶凉牵住一只手碰到河灯上,将那灯放了出去。 叶凉满意道:“我刚才许愿了。” 李空青冷漠地问:“哦?你许的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 第90章 镇妖宝塔 天空彻底黑了下来,李空青和叶凉也走到了朝霞山脚下。 她当初第一次来这里时见到的茶铺还在经营,而且似乎生意不错,店面都扩大了一些。 从山脚环绕而上的攀云梯高耸入云,隐藏在深深的夜色中。 李空青眸色沉沉的看着朝霞山,道:“你觉得那个破云峰现任峰主实力如何。” 叶凉表情有些凝重:“很强,冠绝修真界的强,如果我跟她单挑,就算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取胜。” 叶凉当初硬抗仙门百家的围攻时还尚能击杀半数修者,对俞时樾却能如此评价,看来她这小师妹确实长进不小。 “她每日每夜都守在镇妖塔吗?” “那应该……也没有?我之前探了个玄苍派弟子的魂,她偶尔也会去后山扫墓闭关练剑什么的。” ……希望今晚别碰到她,不然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我们伪装一下,入山令牌给我一个。”李空青对叶凉伸手。 叶凉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她。 这是之前从死于战斗中的玄苍派弟子身上抢来的,没有令牌的人一旦踏入玄苍派就会立刻响起警报。 二人掩去了身上的气息,伪装成普通弟子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玄苍派。 深夜守门的弟子昏昏沉沉,没有细看便放了他们进去。 李空青带着叶凉从小道走上了主峰,一路弯弯绕绕的,总算是走到了镇妖塔附近。 两人躲在草丛里小声密谋。 李空青:“我觉得其实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不用怕他们,正面刚就行。” 叶凉:“话虽如此,万一你跟他们刚完了他们把你的刀藏到不知哪里,那该怎么办?” 李空青:“……有道理。毕竟我现在离得这么近都感觉不到鸣鸿的气息,他们封印的手段还挺厉害。” 叶凉:“玄苍派这镇妖塔可是他们祖师爷建的,修修补补这么多年,跟话本里那托塔天王的宝塔也差不多了。” 李空青:“我的刀被封在这种地方,进去拿的时候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叶凉:“难说。我之前有试过,还没等碰到大门就被人发现了,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机关。” 李空青:“玄苍派现在估计谨慎得很,我看那护山大阵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加了好几圈,估计就等我出现呢。” 说到这里,李空青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那万云华应该直接被炸的魂飞魄散了?” 叶凉:“那刀上有你的气息啊,那姓万的小子连一丝气息都没了,你的刀上气息还那么明显。” 他突然无比气愤,小声怒吼道:“玄苍派这群孙子,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就把鸣鸿抢去了,还守得这么紧,害的我们连你这段时间的死活都不知道” 李空青:“没办法,他们估计都看出来鸣鸿的本事了,要是被你们拿走,保不齐我什么时候又突然回来报复。” 可现在就难办了,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镇妖塔还不被发现的把刀取出来呢? 要是拿到鸣鸿就什么都好办了,哪怕被发现了也能直接划个口子把魔军带过来开打。 她叹了口气,开始研究起那座镇妖塔。 之前她还是洗智峰弟子时,有了解过这里。 塔的外面有一个极强的封印阵和一个守护阵,得突破这两个阵法才能接触到塔身。 整座镇妖塔都是用千年寒铁,灵石,浮碧等各种坚硬的材料做成的,上面缠绕了无数层厚厚的封纸。 强行突破的话李空青倒也不是做不到,而是动静太大,估计还没等她找到鸣鸿就先被围攻了、 镇妖塔里面封印着千百年来玄苍派捕捉封印的最危险的魔物凶兽,一旦放出来,人间免不了会生灵涂炭。 而且,那传说中疑似是她父亲的上代魔尊,寂无声,据说也被封印在镇妖塔地下千米处。 不过这个她没兴趣。 突破阵法后镇妖塔还有扇大门,大门的钥匙一直由掌门来保管。 李空青回忆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换任典礼上传授的掌门信物? 是掌门印还是那块掌门令牌? ……算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从明时晏那里偷过来。 李空青问叶凉:“你知道鸣鸿被封印在第几层吗?” 叶凉说:“根据那个弟子的记忆来看,应该是最顶层。” 很好,最凶的魔刀放在最顶层,最厉害的魔族封印在最底层,分配得还挺合理。 叶凉叹道:“这塔也不安个窗户,我还想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呢。” 李空青:“安窗户干嘛?给那些凶兽魔物晒太阳吗?还是当观光景点卖门票啊?” 叶凉:“……你这人真没意思。” 李空青:“行了,这阵法还有大门等我去找下掌门信物看看能不能打开,你先在这里等着。” “哦。” 李空青身轻如燕,迅速地翻到了主峰上的掌门卧房。 她小心地掩去身形,探出灵识查看了一下卧房内的情况。 明时晏不在。 那就方便了。 她一个闪身进了房间内,开始寻找哪里的灵气最强盛。 床上没有,书桌没有,柜子里也没有。 房间里一切都很平静。 奇怪了。 她又探了探地板,也没有。 不过掌门信物这种东西藏在地板里也确实不太好。 难道是被他随身带着? 他有事没事带着那些东西到处跑干嘛? 李空青不死心,再次查探了一遍屋内。 她这次将灵识几乎探入了每一个缝隙之中,总算让她发现一丝不对劲。 书桌抽屉的最下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悄无声息地拉开了抽屉,将里面一叠厚厚的纸张拿了出来,摩挲起那木制的抽屉底部。 下面是空心的,而且还有封印。 她试着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封印,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掌门印和掌门令牌都在。 李空青把东西放进怀里,准备等用完之后扔到镇妖塔里让明时晏自己找去。 她原路返回,再次回到叶凉旁边。 “走。” 叶凉惊奇道:“你怎么这么快?” “别管,先拿刀。” “……” 打开阵法和大门的东西果然是掌门令牌,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李空青用魔息在两人周围形成一层屏障,挡开扑面而来的凶兽。 他们顺着墙壁一点点摸到了最顶层,在这里,李空青总算感受到了一点鸣鸿的气息。 “鸣鸿就在里面。”她说。 “我总感觉咱们这一趟有些太顺利了,话本里都不是这么说的。” “那话本里怎么说的?” 李空青走上前,用令牌打开了封印着鸣鸿的阵法,将它取了出来。 叶凉认真地讲解道:“话本里主角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时总会遇到重重艰难险阻,一般这时候都是幕后黑手,最终敌人现身的频繁场景,然后主角会……” “好久不见,二位。” 一道平和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第91章 灾祸再临 李空青和叶凉猛地转过头。 那人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 李空青眯了眯眼,她的视力在吞下狼王眼珠后提升了不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桑维安?” “你居然还记得我?” 桑维安很是意外地说。 他感慨道:“我还以为自己这种小人物,就算是幻星峰都不会有几个人在意呢。” 李空青心道其实她也没在意,只是记性好罢了。 叶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还真来了个人,但是看来者也不像是有多强的样子。 他悄悄问李空青:“这谁啊?” 李空青不客气地说:“玄苍派的后勤主任。” 桑维安:“……” 他额角青筋微跳:“你这小杂种……” 叶凉不乐意了:“喂,老头你说谁呢?” 桑维安:“你有什么资格喊我老头?” 叶凉理直气壮:“我看着比你年轻得了呗。” 桑维安懒得理这混账,他轻蔑地对李空青说:“没想到那种程度的阵法都奈何不了你,看来那万云华也没多厉害。” 李空青无情道:“让你来你连这阵法都搞不了,还嘲笑别人呢。” “你——!”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以你的实力不应该啊。”李空青继续火上浇油。 然而这次桑维安却冷静了下来,呵呵一笑道:“你这孩子营养果真都长到四肢上了,脑袋是半点没有。” 李空青鼻梁皱起,神色微愠:“你什么意思?” 桑维安却只是怜悯地微笑,并没有回答她。 “有时候我觉得你还是有些聪明的,有时候又觉得你很蠢。不过都现在了,聪明或蠢都没什么意义。” 话音刚落,李空青脑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厉啸! 她捂住耳朵跪了下去,艰难地转过头想看看叶凉的情况,却发现他也跟自己差不多,正神色痛苦的单膝跪地。 厉啸只维持了片刻便停止了,李空青想站起身,却感觉身体无比沉重,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桑维安见他们这样,满意地笑了起来,道:“这里说话总归有些不太方便,还是去外面说。” 说完他便轻松地从镇妖塔内走了出去,李空青和叶凉不受控制地跟在他身后。 叶凉不耐烦地问道:“老头,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桑维安淡淡地说:“再喊一句老头,我现在就让你身边那小杂种捅你一刀。” 叶凉不说话了,但还是在背后对他翻白眼。 桑维安明明没有令牌,为什么能随意出入镇妖塔? 李空青有些困惑。 她干脆直接问道:“你怎么进来这里的?” 桑维安负手走在前面,懒洋洋地说:“当然是走进来的。” “可你明明没有掌门令牌。” 桑维安傲慢道:“不管你们怎么称呼我,我都好歹是一峰之主,而且还是跟老掌门同门的上任峰主,地位可比一般人高多了,日常找掌门聊聊天商量商量事不是随随便便?” 李空青了然:“你借着跟明时晏商量事务的名义知道了掌门信物的位置,又想办法支开他,拿到信物进来后把阵法和大门上的封印变动了一下,给自己行方便?” “不错,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的?” “唉,你问题也太多了。”桑维安叹气道。“告诉你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马上就要死得透透的了。” “不过我确实可以告诉你,你今晚会找令牌找的这么顺利,是我特意放在那的。”他“好心”提醒道。 李空青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等人来齐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桑维安神秘地笑笑。 他带着身后二人走到了镇妖塔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俞时樾那姑娘和明时晏都被我支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们不用担心。”他假装慈祥地笑笑,好像他真的还是之前那个总是忧心弟子的好峰主一样。 李空青警惕地盯着他,桑维安突然转身过来夺走她手中的令牌,将镇妖塔的所有封印全部解开! “???”李空青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做的这一切。 “你疯了死老头?!”叶凉也震惊地喊道。 他从没见过有人把自己宗门的镇妖塔给解封的。 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了被封印千百年的魔物妖兽的嘶吼中。 杀气磅礴的邪煞从镇妖塔中奔涌而出,却只是从他们的身边越过,瞬间便袭向四面八方。 会在主峰上居住的只有掌门,见这座山头上没有人,邪煞循着活人气息的味道冲向其他侧峰,不久便响起了弟子们的惨叫声和战斗时的搏斗声。 各峰的峰主和长老纷纷出阵防守,可被镇压在镇妖塔中的邪煞实在太多,也太过强大,哪怕他们合力应对也分身乏术。 “掌门呢??快叫掌门回来!!通知其他门派前来支援!!”玄机怒吼道。 传话弟子立刻飞身御剑,可惜还没等飞出太远便被一只形似猿猴的凶兽一口吞下! “朱厌!是朱厌!” 有弟子惊恐地喊道。 上古凶兽肆无忌惮地吞食着在场活人,肢体断裂的声音摩擦着每个人的耳膜,瞬间击垮了他们的意志。 弱小一些的弟子已经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只是没来得及跑的太远便被天狗一口吞下。 只在传说中听闻的凶兽此时明晃晃地站在眼前,汹涌的杀气令人为之胆寒。 玉宣吹着洞箫屏退部分邪煞,大声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们会突然跑出来?镇妖塔出什么事了??” 古慈严肃地说:“镇妖塔的封印被破了,好像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木明开盾保护身后的弟子,艰难地传音给其他长老:“谁去看看?难道是门派里出了叛徒?可镇妖塔的钥匙不是一直在掌门那里吗?!” 千物峰不善武力,长宁又早已身亡,只剩峰主莫梧和陵游,凝华,庞佐三位长老苦苦支撑。 幻星峰的基本没有迎战能力,冯洋被抓走,峰上只有无为长老一人在浴血奋战。 洗智峰的峰主和菘蓝已死,还剩玉宣,三溪,恭云在与闯上山的凶兽抵抗。 破云峰的峰主峰主俞时樾眼下不在,但古慈,木明,华景,玄机四位长老战斗力卓越, 尚能与之一战。 但目前显然需要均衡下战力,莫梧算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了,必须出面作出决定,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挑此重担。 她焦急地思考着,用灵识探遍门内情况后跟其他人传音道: “无为长老要撑不住了,破云峰出个人去帮帮他,你们那里弟子最能打,看看哪边情况比较严重的互相搭把手。” “千物峰这边仙草灵兽太多,吸引了不少邪祟,我们实在分不开身,破云峰留守在四座侧峰防卫,洗智峰那边尚且撑得住,你们派个人去镇妖塔那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说罢,她又嘱咐了一句: “今夜事出蹊跷,去查探情况的人注意别被发现以免出什么意外,看清怎么回事之后传音给我们,掌门那边我已经通报给他了,门里实在抽不出手去开传送阵,他需要些时间赶回来,等掌门回来后再做禀报!” “是!”其他长老齐齐答道。 洗智峰上三人接到任务后互相看了一眼。 玉宣:“谁去?” 恭云主动请缨道:“我去,我使的剑招只适合近身战,不适合防守,你的武器能大范围逼退敌人,三溪实力比我强,你们留在这更适合保护小弟子们。” 三溪皱眉道:“能破开镇妖塔封印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你一个人行吗?” 恭云笑嘻嘻地说:“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保证不会被发现,再说就算被发现了我也能跟他过上两招,不至于被一招秒杀,连传话的机会都没有。” 三溪看起来还是有些忧虑,他难得放轻了语气说:“那你注意点,有什么情况马上传音过来。” “明白!” 恭云御剑而起,掩了气息飞向主峰镇妖塔。 第92章 天才庸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空青忍无可忍地问道。 桑维安悠悠地说:“别急啊,这些还不够呢。” 受制于人这么久,李空青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什么不够?” 桑维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是你黄泉路上的伙伴。” 李空青微愣,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迷。 桑维安突然问她:“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李空青眉头蹙起,厌恶地说道:“你问这个干嘛?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当别人爹也别找我。” “可我还非找你不可了。”桑维安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阴森地盯着她的脸。 李空青怒极:“你有病?” “这下面关着的就是寂无声,你应该也知道?” 桑维安沉声道。 “……” 李空青没有回答。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这件事只有她和叶凉知道,他是从哪知道的? 李空青扭头看了一眼叶凉。 叶凉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表情极度委屈地猛摇头。 李空青移开视线,她可以肯定叶凉绝对没跟别人说过这事,而且就看刚才他们的态度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寂无声? 她的身世问题自己都确定不了,书籍的传说真真假假,她现在还对自己父母是谁持怀疑态度,桑维安怎么敢确定的? 李空青实在想不明白。 幸好桑维安也没让她困惑太久:“别着急,阵法马上要启动了,马上就够了。” 李空青烦躁道:“你到底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行,反正现在也闲的没事。”桑维安爽快地说。 李空青一噎,就听到他说:“我要把寂无声放出来,夺了他的舍,成为天下最强。” “……” 李空青和叶凉皆半是震惊半是无语地看着他。 叶凉嘲讽道:“虽然现在天很晚了,但也别急着在这里就开始说梦话啊?” 桑维安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做不到?” “你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过来问问,都不会有人相信你做的到。” “无所谓,以你们浅薄的见识,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桑维安悠闲地说。 叶凉的五官都要扭曲了:“你脑子没事?你把他放出来有什么意义?给自己找个盛大点的死法然后拉着天下人跟你一起死吗?你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厌世?” “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桑维安突然怒吼道。 叶凉更不解了:“哈?我哪种人?我要懂什么??” 桑维安深呼吸几口气。 百年基业胜利在望,他不能因为几句话失了分寸。 他用灵力凝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说:“你们想知道原因的话,我可以跟你们讲讲我的故事,我好像还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些。” “没兴趣。”李空青立马抗拒道。 她一点也不想听一个百岁老头回忆自己无聊的峥嵘岁月史。 桑维安却是不理,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他总算可以倾诉出来。于是他自顾自地说道: “我当初跟明蘅他们是前后脚拜入的玄苍派。” “……”这也太久远了。 李空青在心里长长叹气。 “其实我刚拜进门的时候,进的是破云峰。我的师尊也称赞我根骨上佳,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桑维安的神色有些怀念,又有些骄傲,“我当时真的特别激动,我在上山之前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头一次因为自己身有所长被夸赞。” “于是我每天都勤学苦练,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人,而我的修为也确实进步的要比别人快上许多,当时同门总是艳羡地看着我,师尊也会经常称赞我的努力和进步。” “那段时光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日子。”他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之前的成就。 但很快语气又阴沉下来: “后来,沈栖月来了,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他样样都远胜于我,相貌比我好,家世比我好,天分比我好。” “我入门以来为了讨得别人欢心总是笑脸逢迎,变着法子讨好别人,这才交到了一些表面朋友。那些同门虽然羡慕我的成就,可依然觉得我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没日没夜的努力在他们看来反而很好笑,我甚至听到他们在背后说我是只会耕地的老黄牛,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那个沈栖月呢,”他忽然有些激动,“他总是对别人甩脸色,说话做事都傲得不行,天天只会抱着他那把破剑不放!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大把的人上赶着去讨好他!”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天才?就因为他样样都比别人强?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来了之后我再多的努力都像个笑话!我再怎么拼命修炼都比不上他睡半天觉修为长进的多!凭什么?!” 桑维安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双目猩红,满是愤懑与不甘。 “他来了之后,师尊再没多分过一个眼神给我,我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弟子,再也没有人用艳羡的眼神看过我,所有人都只会盯着沈栖月看!”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桑维安已经是在怒喊了。 “那一届的百鸣会,本该是由我上场的,就差一年!沈栖月但凡晚来一年!我的名额都不会被抢走!!” “他一年的修为就能远超我四五年的努力,开什么玩笑!!” 桑维安大口地呼吸着,彻底沉浸在过去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他接着说道:“沈栖月来之前,我本来也是被当作这一届弟子里的新星培养的,经常与明蘅,宁长风,还有莫梧他们一起修习,他们也是天才,对我也还算不错,我倒不怎么嫉恨他们,当时只想努力修炼赶上他们的水平。” “可就连他们也还是更偏心沈栖月,沈栖月来了之后他们就把我晾到一边,对他嘘寒问暖的。” “我知道他们打心眼里就没看得起我,我也不在乎他们,但更让我恶心的是我的其他同门。” “他们开始大肆嘲笑我的努力,甚至是当着我的面嘲笑我,讽刺我,说我那么努力有什么用,该比不过的还是比不过,我早起贪黑的修习显得那么可笑,就连之前说是要与我一起努力向我学习的小弟子也还是跑去吹捧沈栖月了,呵。” “沈栖月来之前我有多耀眼,他来之后我被嘲的就有多惨。” 桑维安的眼神灰败下去:“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干脆请辞去了幻星峰,当不成凤尾起码也可以当个鸡首,而且还能远离那些人,挺好的。” 他自嘲地笑笑。 “可惜上天连最后一点清净都不肯留给我,掌门要派明蘅下山历练,沈栖月他们竟然也要跟去,关系可真好。”他冷笑一声。“他们去就去,可明蘅竟跑来问我要不要去,还跟掌门主动提起我。” “我对沈栖月烦到了极点,看他一面就想吐,可我知道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想和这些天才们待在一起的,于是我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当起他们的跟班兼杂役来。” “可随着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和平庸。” “我承认了,天才就是很了不起,就是比我强,比我牛。” “我的那点天赋,也就比普通人强上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和他们相比我顶多也就称得上是一个庸才,哈哈。” 他自暴自弃地说。 “可我还是不甘心,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幻想自己某一天发掘出自己的潜能,也成为一个天才,比他们所有人都强,站在修真界的巅峰接受所有人的仰望和称赞。” “呵,很可笑?” 桑维安神色黯淡地笑道。 李空青和叶凉静静地听着,心说是有点可笑。 但眼下情况不妙,他们就没说出来。 桑维安也没盼着他们的回应,开始有些癫狂:“我做了那么久的梦,可最后还是没能成真,但我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沈栖月即将作为祭品用来在仙魔大战中封印魔尊。”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我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得到注视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在那场战斗中拼尽全力展现自己,也终于见识到了明蘅他们的真实实力到底有多强。”他丧气地说,“强到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蝼蚁。” “沈栖月,明蘅,宁长风还有莫梧他们几乎成为了战场上的焦点,他们太亮眼了,亮眼到让我嫉妒地有些发疯,甚至——不想让他们要做的事情成功。” 桑维安两眼发直,平静地说:“于是我做了一件事,我在他们合力封印寂无声的时候,偷偷在阵法的边缘处开了一个口子,让寂无声的半缕魂魄跑了出来。” “这才导致之后有了你的出现,”他定定地看了过来,眼神诡异又惊悚,“李空青。” 第93章 帮手到场 桑维安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有些诡异,李空青厌恶地别开了眼神,胃里一阵翻涌。 难怪百年前被封印的寂无声在后来又传出和神女相恋的故事,原来是没死成。 那她的身世就好解释了。 不过李空青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世的?”她问道。 桑维安轻笑一声:“当初魔族攻上来的时候,你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气息吗?” 他神色轻蔑,“我们这些参加过大战的人就没几个不熟悉寂无声的魔息的,你身上那又脏又臭的魔气简直跟他一模一样,明蘅他们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一向仁慈的老掌门师兄才会打算废了你的灵脉把你带回去收押,估计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魔族血脉的弟子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毕竟以前边界薄弱,难免有些不安分的家伙跑来跑去,搞出一堆混血种来。” “可对那些人我们也不会做的太绝,顶多就是收押看管,或者让他们自己滚去魔界,反正那些杂种的命本来也不会太长,能活到成年就算不错了,那一半人类的血脉根本无法承受魔族的力量。” “可你居然安安稳稳地活了这么久,明蘅他约莫也是真的被寂无声打怕了,连他亲儿子求情都不管用,一定要废了你再带回去。” 他说到这里,像是觉得很好笑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他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兴奋地说:“我当时也是真的很意外啊!我本来一直好奇寂无声和神女的传闻到底从哪来的,没想到他跑出去之后居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更没想到他真给自己留了个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怪你天分那么高,魔尊和神女的种……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无比癫狂,李空青却只是冷着脸看着他。 有什么好笑的,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怎么不天天坐茶楼里听书去,那里的话本更精彩。 桑维安笑够了之后,鄙夷地看着李空青的脸,说:“本来当初看你过的那么惨,我还偶尔会有点自责呢,不过既然你是他的种,那也确实是活该了。” 李空青神色冷漠:“自责?” 他有什么可自责的? 桑维安怜悯地说:“是啊,自责。毕竟当初虐待你的主力——端溪堂和菘蓝,可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呢。” 李空青眉头高高蹙起,嘲讽道:“哦?是因为他们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嫉妒成性,让你觉得遇到了知己吗?” 桑维安却是大方承认了:“差不多。当初端溪堂看万云华的眼神简直和我当初看沈栖月一模一样,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子有前途,向曾经的洗智峰主大力推荐他。” 提及上届洗智峰主,他脸色突然又阴沉下来。 “早知道沈栖月会死的那么早,我就该在破云峰再忍忍,或者请辞去洗智峰也行啊,说不定这两个哪一个峰主的位置就落到我头上了。” 他恨恨地说:“大战过后明蘅当了掌门,莫梧当了千物峰峰主,宁长风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放着好好的洗智峰峰主不当,跑去千物峰当长老去了,把峰主位置让给了别人,而我呢!” 他愤怒地大吼道:“我被传了幻星峰主的位置!这个破位置谁他娘的想要!!你才后勤主任!你全家都是后勤主任!!” 桑维安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情绪。 “那个菘蓝,当初自荐入门当长老时也是我劝明蘅答应的,那小子也同样看不起你们这些天才,但他很会装,明蘅被他的表象骗了过去,就让他进门当长老了,我把他推荐去了洗智峰,让他跟那里的弟子‘好好相处’。” 他讽刺地看了一眼李空青:“看你当初的遭遇,我就知道自己没选错人,可惜他们不但没能搞死你,还让你顺利活到这么大,反手把他们杀了。” 李空青冷冷道:“怎么?你心疼?地牢里应该还剩点他们的血,用不用我让人揩点拿回来给你睹物思人?” “……” 桑维安咬紧后槽牙说:“你这小杂种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不像以前,被打个半死还一声不吭跟个犟驴似的。” 李空青却轻蔑一笑:“你说了一大通,我总算明白了。” 桑维安:“?” 李空青淡淡地说:“我天生太牛,伤到你那脆弱的自尊心了。” “……” “心眼这么小是被针扎出来的吗?” “你——!” “哈哈哈哈!”叶凉无情嘲笑。 桑维安大怒:“给我闭嘴!” 李空青:“百岁老头天天火气这么大,一日三餐吃的是饭还是速效救心丸啊?” 桑维安咬牙切齿道:“小贱种你还真是……” 李空青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用这么难过。” “?” 桑维安拧眉,疑惑地看着她。显然是不相信李空青这混账东西能好声好气地安慰他,那简直是狗肚子吐象牙破天荒头一遭。 果然,李空青的下一句便是:“起码你后勤搞得还是挺不错的,大家都很满意,这也算是一种天分。” “……” 桑维安额角青筋暴起,他怒极反笑,阴森地说:“你也别太得意,一会儿有你哭的。” 李空青冷漠脸:“天哪,吓死我了。” “……” 桑维安愤怒地一甩袖子,头扭到一边大喊道:“看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恭云长老。” 四周寂静无声。 全程听完这么爆炸的消息的恭云正屏住呼吸缩在石头后面,一脸呆滞和震惊。 桑维安见他不肯出来,冷笑一声。 “呵呵,恭云长老,别藏了,出来。” 恭云下意识地想逃跑,腿脚却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向那三人走了过去。 恭云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想传音给三溪他们,但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传出去半点声音。 镇妖塔周围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完全困在了这里。 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了。 恭云看向桑维安,那以往慈祥和蔼的面庞此时只剩下狰狞疯狂的神色。 他颤颤巍巍地说:“那个……桑老前辈啊,在下就是路、路过,保证什么都没听到!” 桑维安慈爱地笑着:“别担心恭云,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些事情知不知道无所谓。” 恭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别担心的。 他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察觉到有一股强悍的剑气正向这边袭来! “砰——!!” 白光闪过,朝霞山上黑气翻涌的邪祟被瞬间清理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掌门!掌门回来了!!” 弟子们几乎要喜极而泣。 随着这道剑气一起赶到的还有其他仙门的人。 清音观素手纤纤,轻拨琴弦,音律拂过之处邪祟尽数停下动作,像是石雕般立在原地。 白沂欢记住了上次被偷袭的教训,这次做足了准备才过来,连伏羲琴都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无道门八卦阵齐开,五行法术将凶兽困于其中,任其横冲直撞也无法逃离,在阵法之中不分东西南北,不知日升日落。 万器峰剑势凌厉,各类奇兵轮番上阵,将魔物缚了个彻底。 玄苍派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迅速与他们配合起来。 千物峰山头,莫梧刚应对完一众魔兽,就见一只背生双翼的黑虎走了过来。 “穷奇吗……居然连这都跑出来了。”莫梧叹了口气,低低地说道,“为什么总要为难医护人员呢?” 她把双手伸进袖子里,分别掏出了一把泛着血红光芒的粗长铁锏。 …… 在山下游历的岳初雨接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他循着莫梧的气息找了过去,担忧地喊道:“师尊,您没……” 已经收起双锏的莫梧正坐在一只巨大黑虎身上,悠闲地朝他看了过去。 “……事……” 岳初雨嘴角抽搐,看着一地七零八落的魔物尸体,觉得自己的担心很是多余。 明时晏看着山上这混乱的景象,眉头拧紧。 这时三溪传音给他,声音隐约有些急切:“掌门,镇妖塔出事了,恭云去查看情况到现在还没回来。” 明时晏立刻回道:“你们那边战况如何?” 三溪:“还好,我和玉宣还有破云峰的人都在,撑得住。” 明时晏颔首:“好,你们先专心应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掌门。” 第94章 陈年恩怨 镇妖塔前方。 桑维安看着远处冲天的战声和法术光芒,满意地笑了一下。 “看来是要差不多了。” 他理了理袖子,道:“其实这些年来当幻星峰主倒也不全是坏事,起码有些事情做起来很方便。” 说完,他看了另外三人一眼,等着他们问自己做了什么事。 但那三人俱是沉默。 恭云沉默是因为不敢开口问,李空青是不想搭理他,叶凉则是对这些人和事都不熟,懒得管。 但是桑维安却不依不饶地问他们:“你们知道为什么自己动不了,只能听我的命令吗?” “……” 李空青翻了个白眼,这老头估计是憋太久了,非得找人显摆一下自己的伟大工程。 桑维安见还是没人问倒也不气馁,他说:“等人来齐了再告诉你们。” 这里面只有恭云好奇得要死,但他怎么也鼓不起勇气问。 不过他也没有等太久。 桑维安等着的人终于到了。 耀眼的白光闪过,一人一剑直直地飞了过来。 恭云急忙喊道:“掌门别……” 明时晏轻巧落地,疑惑的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恭云无奈地放下了刚才不自觉伸出去的手。 没等他多说什么,明时晏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动不了了。 他试着召唤三千尘,可三千尘却砰的一声掉到地上,一动不动。 明时晏拧眉看向其他人,没有一个是他意料之中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深深地凝视着许久未见的李空青,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空青漠然:“这得问那位桑峰主。” 自明时晏刚到,桑维安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下来过。 他半是嫉妒半是艳羡地看着明时晏,眼中恶意满满,好像他跟自己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明时晏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很和善的桑维安要这么盯着自己,有些困惑地问道:“桑峰主?” 桑维安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眼神越来越阴森。 良久,他才开口道:“真是优秀啊,时宴。” “……?” 明时晏越发不解了。 桑维安却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真的是非常优秀啊,一生下来,就以掌门之子的身份享受到所有的好处,在掌声和夸赞中长大,从来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只会为一些无用的情爱苦恼,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明时晏云里雾里的,想开口再问,便听到他说:“果然应该早点杀了你爹的。” “?!!” 明时晏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声音颤抖地问道:“桑峰主,你……什么意思?” 桑维安看到他这副模样,反而笑了起来:“当然是字面意思。” “当初应该在他那汤药里面再加大些剂量的,只不过我怕被人发现,到底还是没敢做的那么明目张胆。” 他叹了口气,冷酷地说道:“不然的话你应该都没机会降生在这个世上。” 明时晏脸色苍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虽然是慢性毒药,但他能抗住这么久才死,也是厉害。死前居然还有力气爬去你母亲的墓前。哦对了,你还记得你母亲涟清漪怎么死的?” 明时晏低下了头,双手紧握成拳。 桑维安笑着说道: “你母亲斩妖除魔太多,被那些邪祟记恨于心,在她分娩你的时候偷偷潜上了山,略施小计就引走了当时情绪紧张的明蘅,你那母亲虚弱的身体无力抵抗妖魔,为了保护你选择了引爆金丹与他们同归于尽。” “母爱真是伟大啊。可惜涟真人一世英名,最后竟与那种邪物一同上了黄泉路。” 桑维安感叹道。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针一般扎进了明时晏的心中。 从小到大,他没有一天不活在对母亲的愧对中,他将母亲的死归咎于自己,每日刻苦修炼以接替母亲斩妖除魔的遗志。 明蘅同样如此。 可桑维安却笑眯眯地说道:“其实那些害死你母亲的邪祟,是我放上山的。” 明时晏闻言,呆呆地抬起了头,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愣怔地问道。 桑维安可怜地看着他:“因为明蘅过得太顺利了,我想让他吃点苦。” “………………” “你说什么?” 明时晏猩红着眼睛看向他。 他的声音因悲伤和愤怒微微颤抖:“你因为这种事……害死了我的父母?!” “因为这种事?”桑维安轻笑,“小少爷,你来的太晚了,错过了我刚才跟他们分享的精彩故事,所以你应该不太理解看着他们过得那么顺利会让我多痛苦。” 他想了想,道:“不过听了估计也没用,以你那一帆风顺的人生,应该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明时晏浑身发抖,如果不是不知被什么定住了身形无法动作,他真想现在就杀了桑维安。 远方的惨叫声还在继续,桑维安终于向他们坦白道:“既然你们都不问,那我就自己说好了。” “你们无法动作,是因为你们正站在我这些年来杀了上千名弟子炼就的这个冥鬼逆行阵,你们法力越强,受制越强,是我一早就为你们准备下的。” “当上幻星峰主的好处就体现在这了,其他峰上的弟子失踪了可能会被大张旗鼓地搜寻踪迹,可来到幻星峰上的弟子基本无人在乎,他们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有人不见了,我就说是离开了,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百年来都是如此。” “这种有些法力但又很好控制的弟子简直是炼阵的最好道具,连你们都被困住了。” 明时晏咬牙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桑维安把一开始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放出寂无声,夺了他的舍,成为天下至强。” “……” 明时晏果然也是一副震惊又怀疑的表情。 “你……”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于是只能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显然这让桑维安的自尊心很受挫。 他恼羞成怒道:“你们这种人果然永远都不能体会到别人的痛苦。” 他在面前的几人身上环视了一圈,说:“你们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一辈子没体会过平庸的痛苦。” 他在原地反复踱步:“明时晏也好,你父亲也好,那杂种也好,你们一个个的,二三十岁就能成为仙门之首,魔界之主,二十年的修为就能远超别人百年的努力,到底凭什么!!” 他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李空青:“你这小杂种真亏得当初敢跳进边界,你要是真被废了灵脉带回来,我肯定第一个折磨死你。” “呵。”李空青不屑地笑了一声。 桑维安目眦欲裂:“笑……你还敢笑,好,好,看你一会儿还笑不笑的出来。” 他看了看远方的战火连天,说:“人死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李空青就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 第95章 阵眼 “这个阵的开启条件除了需要有上千个有灵力的人献祭之外,还需要在开启之时有足够多的死者亡灵。没想到这群废物居然杀了这么久才杀够。” 桑维安叹着气说。 李空青被强行控制着走到一处空地上,她勉强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有个奇怪的符号。 “你想干嘛?”她问。 “寂无声的封印很强,需要有足够多的力量从外界帮他冲破,”桑维安说,“你身上有他一半的血,实力也足够强横,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真正使用,以防万一我还是准备了另一个用来破阵的献祭阵眼,就在你对面。” 李空青冷冷道:“难怪你要等这么多人过来。” 桑维安嗤笑一声:“本来另一个最好的人选应该是明时晏,他这辈子顺风顺水过的也够好了,可惜……” 他摇摇头,很遗憾地说:“我没能在他身上成功下咒,只能将就下用别人了。” “比如你——恭云长老。”他对恭云扬了扬下巴。 恭云脸都白了。 李空青皱眉:“下什么咒?” “用于破阵的祭品身上当然要有咒印才行,但是这个咒除了破阵之外还可以让祭品听命于我,虽然这个功效也仅限于在这个阵之中才行。” 桑维安耸耸肩,无奈道。 李空青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咒?” 桑维安怜悯的看着她:“这个……哦,看来不行啊,那我只能告诉你,是很久之前了。” 他刚开口,就像是被什么止住了嘴一样,于是便改了口。 李空青眯起了眼,恭云也终于惊悚地问道:“那我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咒??” 桑维安叹气道:“恭云啊,对你做什么也太容易了,你从来不对别人设防。” 说罢,恭云便也被迫往前走了几步,向第二个献祭阵眼走去。 就在恭云快要急哭出来的时候,一声呼喊破空传来。 “恭云!掌门!” “三溪!!!”恭云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三溪像风一样御剑冲了过来。 明时晏急和恭云忙道:“别过……” 可惜没等他们说完,三溪也进入了阵法。 他刚进来便直直地落到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下去了一样。 他的剑也沉沉得落到一边。 三溪一脸茫然:“什么东西?怎么回事?” 恭云:“三溪你怎么来了?!” 三溪:“还不是看你们一个两个走那么久也没个音信,我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啊!” 他抬头看了一圈,脸上的表情和明时晏刚来时如出一辙:“桑峰主?李空青?还有那是……叶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叶凉很意外地说:“哟,上次打架都没怎么见过面,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三溪嘴角抽了抽:“你的事迹流传的那么广,修真界应该没几个不知道的,更何况上次你也没少杀人,别的仙门现在还在发印着你长相的捉捕令呢。” 叶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真实长相吗?可别把我画丑了。” “……” 三溪不理他,转头看向恭云和明时晏,还没等他开口问什么,恭云就哭叫道:“三溪!!救命啊桑峰主要杀我!!” 三溪一惊:“他要杀你?!为什么??” 恭云:“那神经病说他要把寂无声放出来还要夺舍,要我去献祭!” “啊???”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一时让三溪不知道从哪句开始消化。 恭云见熟人来了情绪有些激愤,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道:“他还说他杀了老掌门和老掌门夫人,还想暗算小掌门来着,没暗算成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三溪急忙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在我身上下了咒,我现在只能听他的命令。” “他对你下咒?什么时候?” 恭云委屈极了:“我不知道啊!” 他喊完这一句才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在山下的时候好像遇到过桑维安。 于是他又喊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大街上看斗蛐蛐的时候遇到过他,他当时好像拍了拍我的背!不会就是那个时候?!” 三溪额角青筋直跳:“你!两只虫子打架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行了!”桑维安不耐烦地制止了他们的对话。“我叫你们来可是不是来叙旧的,该办事了。” 言毕,李空青和恭云的脑中再次响起厉鬼的尖啸! 他们难以自制地走到阵眼上站定,手被迫捏出一个个法诀。 李空青银牙紧咬,拼劲全力试图与这股力量抗衡,连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脉络。 其他几人在一边急得不行,三溪试图唤回桑维安的理智:“桑峰主,你何必呢!你现在要什么没有,名声地位财富没一个缺的,成为了天下最强又能怎么样?!” 桑维安大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叶凉也说道:“是啊老头,那寂无声你不是都见过他的实力吗?你怎么就敢肯定把他放出来你一定能夺了他的舍?说不定就被他一掌拍死了呢?” 桑维安被他字里行间的轻蔑气个半死,用灵力凝了把刀刃就向他扔去! “你给我闭嘴!” 叶凉一惊,想避开身体却动弹不得。 就在那刀马上要捅到他身上时,袖子一动,一只华丽的小鸟飞了出来替他挡了这一刀! “茉莉妃!!!” 叶凉悲怆地大喊道。 被称作茉莉妃的小鸟“噗叽”一声掉到了地上,没了动作。 周围人眼皮子直跳,桑维安不可思议地问他:“你叫它什么?!” 叶凉悲愤交加地瞪着桑维安:“你这个畜生!你杀了茉莉妃!!” 桑维安脸皮直抽抽:“你有病!什么恶心的名字!再说一只鸟而已死了就死了你叫什么叫!” 叶凉怒吼:“你这天杀的混蛋!你简直没有良心!” “它自己乐意挡上去的你骂我干什么!” “我不管!我要你给茉莉妃陪葬!” “它没死!还在地上喘气儿呢!!” 两人痛骂对方期间,恭云和李空青也早已结好了印。 黑气翻涌,阵法蓄势待发。 桑维安懒得再搭理叶凉,他喘着粗气,兴奋地看着镇妖塔的底部。 在那最下面,就封印着寂无声。 他终于要成功了。 第96章 落叶 地面轰鸣,无数刺耳的恶鬼厉啸响彻云霄。 侧峰战斗的众人顿时齐齐向镇妖塔望去。 白沂欢传音莫梧问道:“你们今晚到底怎么回事?邪门的事情一个接一个的。” 莫梧看着主峰的方向,心跳不知为何有些慌乱:“我也不知道……事发突然,掌门和长老都已经去查看情况了,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沂欢试着用灵识查探了一下主峰上的情况,但是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窥探到半分情景。 他神色凝重,又传音给了无道门掌门明沧一:“我记得玄苍派现任掌门是你侄子?不去看看情况?我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 明沧一一掌拍开袭来的邪祟,道:“如果是刚才的话我应该会去,但现在不行了。”他语气沉沉道,“那上面的阵法被彻底封死了,哪怕是我们也进不去。” 此时恭云和李空青都不好受,冰冷刺骨的阴气冲入身体,逼得他们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地面已经出现了裂缝,下面的煞气魔气从缝隙中喷薄而出,直奔天际。 李空青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在迅速流失,像是被什么快速吸走了一样。 恭云已经撑不住地单膝跪地,指尖深深陷进草地中。 桑维安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兴奋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有一天像你们这种人也会跪倒在我的脚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一个个的傲得不行,好像全天下都是你们家一样!” 说着,他还朝两人的方向啐了一口。 恭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着他了,他哪里有傲得不行?? 但他已经无力吐槽桑维安这个疯子了,他跪在地上,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桑维安神色凶狠地说:“这才哪到哪啊就坚持不住了?后面才是重头戏呢。这个阵法在吞噬你们的力量之后会从阴间召出无数厉鬼把你们的魂魄撕成碎片,它们吃饱之后,这个阵法才算彻底完成呢。” “这次可不会给你留任何活命的机会了,小杂种。”他面色狰狞地看着李空青。 李空青勉强抬起头回瞪着他,光这个动作就让她的全部力气消耗殆尽。 她再也支撑不住地半跪到地上,手中的刀深深插入草地。 “李空青!你怎么样了!说句话啊!” 叶凉急切地喊道。 李空青大口喘着气,闭着眼睛与身体里的力量抗衡。 “哥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恭云有气无力地哭喊道,“我不想死……我屋子里藏的酒还没喝完呢……” 三溪急道:“你先起来!你看看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能用的法宝,全都拿出来!” 恭云可怜兮兮地说:“呜呜没有……我大晚上睡着觉呢被抓起来打架,哪有时间准备那么多东西?” 三溪使劲挪动脚步,却连一步都踏不出去,只能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地看着他渐渐被鬼魂缠身。 恭云声音逐渐虚弱了下去:“哥对不起了……要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三溪大怒:“闭嘴!你才白发人!!” 桑维安大笑着说道:“趁现在好好道个别,以后可就只能跟尸体说话了!” 说罢,阵法终于吸够了力量,成百上千的冤魂厉鬼向他们呼啸着冲了过去! 李空青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些形状可怖的阴魂。 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种东西手里。 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这也太可笑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宣判。 恭云居然还有力气尖叫出声,手脚并用地想爬开,却怎么都动不了。 就在鬼魂即将撕碎他们的魂魄时,三溪和叶凉突然同时冲了上来! 三溪引爆了金丹,叶凉燃尽了灵力,他们强行突破阵法的制约将恭云和李空青推到一边,自己却被阴魂冲入身体! “三哥——!!” 恭云惊恐地大喊道。 李空青只感觉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周围的一切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 她看到叶凉推开自己后,阴气翻滚的冤魂尖啸着冲进他的身体。 那滋味应该不好受,李空青刚才自己体验过一点,疼得脑袋发晕。 可叶凉居然还有闲心对她笑,颜色浅淡的唇瓣微动,好像在对她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等李空青看个清楚,漆黑的阴魂就挡住了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将他说的话彻底湮没在厉鬼的哭嚎声中。 李空青狼狈地跌坐在地,眼神满是空茫。 她看到叶凉被阴魂包围在一片黑暗之中,它们不断穿透他的身体,撕咬着他的灵魂。 叶凉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献祭需要的时间不过须臾,下一刻李空青便再次看到了叶凉的身影。 他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他向来最注重自己的形象,白净的脸皮从来都干干净净的,可现在却七窍流血,蜿蜒的血迹顺着他的脸缓缓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叶凉?” 第97章 遗忘 阵法到底还是成了。 桑维安疯狂的大笑着,看着地面上的裂缝一点点变大,使得整个朝霞山都地动山摇。 恭云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一把扶起三溪倒下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李空青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走向叶凉。 她将叶凉的上身抱在怀里,仔细地拭去了他脸上斑驳的血迹。 可血液浓稠,她越想擦干净,叶凉的脸上就越是脏污不堪。 鲜血顺着脖子滑入衣襟,将洁白的衣服染得殷红肮脏。 她停下了自己的无用功,呆呆地看着他紧闭的双眼。 “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她愣怔地问道,声音低的几乎要听不清。 没有人回答她。 她等了一会儿,又说道:“叶凉,跟我说说话。” 叶凉依旧安静地躺在她怀里。 李空青枯坐在原地,近乎祈求地说:“叶凉,说句话。” “说句话,叶凉。” “你看看我。” “叶凉,跟我说句话。”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地面在震动,裂缝快要延伸到她身边,可她却视而不见。 阵法的禁锢终于被解开,恭云带着三溪的尸身跑了出去,明时晏将她和叶凉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赶去与其他人汇合。 李空青对这一切都毫无反应。 她的手轻抚着叶凉的脸颊,目光呆滞,像是石像般一动不动。 叶凉的身体逐渐有些冰冷了,这种凉意让她想起了上一个这么死在她怀里的叶子。 叶子死时,她尚且能够落泪,等到叶凉死时,她却已心如死灰,万籁俱静。 这一次也是因为她吗? 这一次,她爱的人也是因她而死吗? ……爱? 她爱叶凉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突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从朦胧到清晰。 从新生到茁壮。 可心脏却又传来一阵钝痛,痛感如此强烈,让她微微皱了下眉。 好像有一只手,将新生之物重重压了回去。 她下意识地揪住了心口的衣服。 这是什么? 她不知道,可这股痛楚让她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她拿起鸣鸿,在身后划出了一道边界裂缝。 “砚川。” 一道黑色的身影下一刻便出现在她身边。 “把叶凉带回去,带到我的屋子里,谁也不许接近。”她吩咐道。 砚川颔首:“是。” 他走上前接过了叶凉的尸身,没入裂缝中消失不见。 地面已经彻底开裂,百年封印被层层解开,沉重到让人窒息的魔气从千米深的地下传来。 桑维安浮在半空中,兴奋又渴望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缝隙。 众人已经彻底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他们将压箱底的法宝瞬间全部祭了出来! 明时晏震响东皇钟,玄苍派尚有余力之人皆把灵力灌入钟身,三千天兵转瞬出现,气势汹汹地奔向镇妖塔。 白沂欢轻拨伏羲琴弦,将在场邪祟全部定住身形,连身处冥鬼阵的桑维安都逃不过音律的操控,被迫挪着脚步从阵法中一点点出来。 章程烛祭出镇宗之宝盘古斧,两手举着便往阵上劈去。 冥鬼逆行阵虽然强悍,但也扛不住三个神器一起攻击,很快便出现了裂痕。 桑维安几乎要咬碎了牙,爆发出全身的灵力守护阵法,竟隐隐将阵身稳住三分。 藏匿在最下方的棺椁已经渐渐显出了形状,桑维安喷出一口血,痴狂地大笑道:“成了!我成了!我马上就要成为……” “噗嗤。” 一柄锋利的刀刃从他身后贯穿了心脏。 李空青静静地浮在桑维安身后,手里握着鸣鸿,双目浓黑似墨。 桑维安艰难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杂种怎么……怎么敢……” “噗嗤。” 李空青握住刀柄一旋,将鸣鸿在他的心脏里转了半圈。 桑维安痛苦得面色扭曲,冰冷污浊的魔息霎那间摧毁了他的五脏六腑,连金丹都被冲撞了个粉碎。 “你怎么敢,动叶凉的。”她淡淡地说。 李空青拔出了染满鲜血的刀,把桑维安丢到一边,甩了甩刀上面的血。 她落到地上捡起了相人鸟。 相人鸟已经死了。 叶凉用相人莲塑了肉身,相人鸟便与他共存。 相人鸟死了,就说明叶凉也死了。 这只小小的鸟儿冰冷的身躯再一次提醒了她叶凉身死这个事实。 她握住相人鸟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李空青小心翼翼地将鸟儿收进乾坤袋,妥帖放进怀里。 棺椁已经从地面里浮了出来,无声无息地飘在半空。 上面散发的魔气几乎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可她没有一点兴趣搭理这位传说中的“父亲”。 李空青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彻底破碎的阵法,她走到茂盛的树林间,出神地看着一处草丛。 不到半个时辰前,她还和叶凉蹲在这里说笑。 那时的叶凉眼睛亮亮的,嘴角的笑意永远压不下去。 可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她伸手抚过那些叶片,触手冰凉。 深秋的夜晚带走了仅存的温度,仅剩下模糊不清的记忆徒留在脑海中。 模糊不清? 怎么会模糊不清? 叶凉的样子,声音,一举一动,她都应该清清楚楚地印在脑中才对。 叶凉他是……长的什么样子来着? 李空青突然陷入巨大的恐慌。 为什么自己会想不起来叶凉的样子? 这种感觉隐约有些熟悉,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般忘记。 还有谁?还有谁? 她还忘记了谁? 李空青眼眸震颤不已,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地从小路向下跑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她的记忆里快速摩擦,企图擦除那些对她来说珍贵无比的记忆。 “啊啊啊啊啊啊——!!!” 李空青抱着自己的脑袋撞向一棵树,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忘了什么?她到底忘了什么??到底是谁对她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不记得?!为什么会忘记!! “啊啊啊啊啊————!!!” 她毫无意义地嘶吼着,举起鸣鸿将周围所视之物全部劈断,风雅茂密的草木被刚烈的刀法砍得混乱不堪。 魔纹迷乱地覆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像血液一般在面颊上缓缓流淌。 李空青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昏暗,她高高地举起了鸣鸿,猛地在空气中劈了一刀! 汹涌的阴气瞬间从裂缝中尖叫着跑了出来,张着黑沉的嘴巴就要将她的灵魂拖入地狱。 李空青面色木然,将那些冲上来的厉鬼尽数劈散,随后纵身跳进了裂缝中。 她来到了冥界。 黄泉水奔涌不息,三途川岸盛开的彼岸花像火一般燃烧了轮回的道路,迷惘的魂魄在奈何桥头呆立远眺,木讷的双眼再也看不清来世今生。 李空青进入冥界的一瞬间便被厉鬼重重包围。 她挥舞着手中的陌刀毫不留情地将它们全部斩杀。 “还给我!!” 她嘶哑地吼道。 厉鬼尖啸着消散,却源源不断地有新的魂魄补上空位,对这新鲜的肉身垂涎欲滴。 李空青双目浓黑得彻底,神情似是已经完全失了理智,嘴里却依然不自觉得重复着:“还给我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把叶凉还给我!!!” 她轰然斩断轮回转生的奈何桥,凡胎魂魄被吓得四散而逃,未来得及生出神智的小鬼畏惧地跳入黄泉河,转瞬不见了踪影。 她在冥界大闹了一场,将厉鬼怨魂几乎杀了个干净,沉重污浊的魔息散播到了整个冥府。 阎罗判官无人敢拦,冥使鬼王避之不及。 等她喘着粗气停下来后,走到了三生石旁。 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这里也没有叶凉的气息。 叶凉的魂魄被撕得粉碎,再也寻不到了。 “……” “你们怎么敢……”她喉头隐隐哽咽,“怎么敢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为什么永远要让我经受这些事情?”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98章 寂无声 阵法破裂,三千天兵伴随着数道凌厉的剑气瞬间来到棺椁四周,可下一秒却又被全部弹开! 棺盖被慢慢挪开,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缓缓坐起来的人影。 “躺了这么久,总算能喘口气了。” 一道温和斯文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的情绪一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寂无声坐起来后并没有急着出来,他一只手放在棺椁边缘,轻笑着看向眼前这群人。 他的相貌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温润如玉,很民间传说中的凶恶长相倒是相差很大。 明时晏站在最前方,神色肃穆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和相貌实在太过熟悉,让寂无声想起了那位刺中自己心脏的修者。 “你是那小子的后代?”他看着明时晏问道。 明时晏有些没反应过来“那小子”指的是谁,毕竟还从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父亲。 寂无声并没指望着他能回答自己,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应该是了,剑都一样。” “别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这魔头最好就地伏法,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搬山宗主典宜毫不畏惧地向前跨出一步,对寂无声破口大骂。 寂无声哈哈一笑:“为什么我要就地伏法?要不你试试被人封在棺材里上百年的感觉?” “你——!” “说起来,我怎么总感觉这里有股和我很像的魔息?”寂无声摸着下巴疑惑道。 在场的修者都没有回答他。 他们早已发现寂无声的魔息和李空青身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件事实在有些震撼,让他们一时无法相信,可现在从寂无声嘴里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明时晏沉声道:“连你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孩子吗?” 寂无声和神女的传说虽然冷僻,但在民间流传也比较广,只不过没几个人相信就是了。 毕竟寂无声早在百年前就被封印,怎么可能跑出来跟神女谈恋爱去? 没人知道这个传说从哪里传出来的,只当是凡人闲得无聊,又在给神魔编故事。 但自从恭云跟他们说了来龙去脉后,显然已经没有人再能将这个故事当作传闻看。 听到他这句话,寂无声看似很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孩子?嘶……哦,你说的是我和弦柳的孩子?不对,”他突然微微一笑,“该叫她天卯玄女才对。”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世人皆知,天庭共有三百文官三百武官,各司其职,各掌其事,由天帝统一号令。 神官死后并不会像凡人那样进入冥界,而是会前往归墟,不入轮回,也没有转世。 天帝膝下共有八个子女,天卯玄女就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虽说她年纪最小,神力却是八个子女中最强的。 自她长大成人后便担任了天界的战神一职,千万年来守卫着天界的净土不受侵犯。 传闻中她冷酷无情,以一敌万,一把神剑无人匹敌,从来没有人能从她的剑下逃命。 要他们相信天卯玄女会跟寂无声谈情说爱还生了个孩子,他们宁愿给寂无声跪下叫爹。 因此当场就有勇士冷嘲热讽道:“你这魔头居然敢随意玷污天卯玄女的声誉!她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还跟你生了个孩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寂无声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叹了口气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当初我去天界想见识下天庭到底是什么样的时候,她提着剑上来就砍,把我杀了个片甲不留,结果等我去人间养伤时,她又扮做普通仙子与我相识,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算是美好的时光。” 寂无声手臂抵在棺椁边缘上支着脑袋,像是陷入了那段回忆中: “当时她气息隐藏得还真好,我一直没认出来是她,明明是主动接近我的,却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似的,真是奇怪,不过就算她这样,我那时候还是喜欢上了她。” 白沂欢折扇一展,即使在这种环境下还是八卦地捕捉到了关键词:“那时候?看来您现在是已经断了这份情?” 寂无声出神道:“这个啊……算是,毕竟我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的在完成任务。这实在太伤人心了。” 众人显然都对这种惊天绯闻起了好奇心,但眼下情形实在不适合再多问问。 因为寂无声一边说着,一边从棺椁里站起了身,缓缓落到地面。 他理了理衣襟,道:“虽然各位期盼我再多说说的眼神很让人激动,但这种伤心往事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今天就先到这里。” 他转身往山下走去,但是还未等走出两步,面前便飞过来一柄灵光四溢的长剑斜插入地面! 凭霄剑轰的一声在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坑,其主人也随之赶到,一把握住剑柄向他心口刺来! 寂无声挑挑眉,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剑法!” 俞时樾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每一剑都直奔他命门而去。 寂无声轻松躲开攻击,好奇道:“你这剑法好熟悉,和之前困住我的那个小子的剑招很像,你是他徒弟?” 说完他就否定了自己:“不对,你们年纪差的那么大,你应该都没见过他,所以是他徒弟的徒弟?还是和他一脉相承的师门弟子?” 俞时樾冷着脸,一个字都懒得说。 寂无声笑了一下:“你们玄苍派的破云峰主怎么都这个脾气?难怪没几个活的长的。” 俞时樾眉头一跳,剑势越发狠厉。 “这都不说话,真无趣。”寂无声无聊地别开眼,身后却再次袭来一股强悍的剑气! 三千尘与他的心脏只差几寸时,寂无声终于不再一味躲闪。 他向前后两边分别举起一只手,指尖捏住两把剑身,将它们撞到了一起。 “叮!” 剑尖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猛烈的气流将三人瞬间冲开距离,白沂欢趁寂无声分神之时再次催动灵力弹奏起伏羲琴。 琴弦铮铮,音律铿锵,白沂欢银牙紧咬,几乎耗尽了最后的灵力才弹奏出这一曲。 章程烛挥舞着盘古斧便冲到寂无声身侧,眼看着就要将他劈成两截。 围攻之下的寂无声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身后出现了个只够一人通过的黑洞,他后撤几步,未等攻势赶到身边便没了身影。 “轰——” 长剑巨斧落下,只在空地上砸出了个深坑,里面没有半分人影。 第99章 消散 魔界,极北之地。 李空青披着白色大氅,迎着风雪缓缓而来,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积雪埋没。 她手里提着一个碧玉茶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竟还隐隐冒着热气。 积雪被缓缓清出一条顺畅的道路,似是在无声地迎接着她的到来。 她就这么从不夜宫一路走到了北地,而没有御着鸣鸿从空中飞到这里。 可能是还没彻底死心,她总是不想那么快得见到他,以为自己再慢一些,再晚一些,他还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坐在那里等着她,然后抱怨一句等了好久。 李空青走进了一处山洞中,准确地说,是一个冰洞。 这是她在魔界最北最冷的地方为叶凉打造的冰墓。 叶凉就静静地躺在最中心的那口冰棺中,周身摆放着常开不败的灵花异草,和一只华丽的小鸟。 相人莲制成的肉身死后也不会腐败,但她依然收集了无数天材地宝为叶凉保存尸身。 省得他醒来之后又天天喊着要她想办法帮他塑个身体。 李空青走到冰棺旁边,沉默地垂首看了一会儿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然后盘膝坐在地上,把茶壶放到身前。 刚才分神太久,茶壶已经彻底凝结成冰。 李空青又再次用灵力把茶水温开,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杯子,一杯放到自己身前,一杯放到冰棺前。 她举起茶壶,将两个杯子斟满。 然后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在空中虚敬了一会儿。 茶水的温度让寒气化成细小的水珠,汇聚在一起,像是普通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 倒一杯不会被喝掉的茶水,敬一位不会再醒来的故人。 徒劳无功,仿佛她这一生做过的许多事。 李空青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明明这具身躯早已不畏严寒酷暑,她却突然感觉这里的温度寒刺骨。 她喝不下去这杯茶了,干脆放到一边,跟他说起最近的事情来。 “桑维安我杀了,让他死的很痛苦,替你好好报了仇。” “相人鸟,就是你的茉莉妃,也好好陪着你呢。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取这么个破名字。” 她轻笑一声,无情地嘲讽道,等着叶凉跳起来反驳她起的三头二柱才是破名字。 可叶凉依旧毫无反应。 她沉默地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寂无声出来了,但我没看到他长的什么样,没法跟你描述一下,让你失望了。” 叶凉以前就一直好奇那称霸仙魔两界的寂无声长的什么样,经常根据她的眉眼瞎猜,然后评价一句肯定不如她好看。 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 “你在卧房里偷藏的酒被我发现了,你怎么总爱喝那些烈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根本比不上我的茶。” 他们两个从来没停下来过茶酒之争。 李空青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叶凉却只是安静地听着,不反驳,也没有回应。 以前话痨的那个人总是他,李空青一直是沉默的那个人。 时至今日,话痨的人变成了李空青,任凭她说尽好话赖话,叶凉也只是静静听着。 她喉头一哽,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于是站起身伏在透明的棺盖上,薄薄的棺盖仿佛在他们之间隔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她在人间春光万里,却再也不敢触碰那冰冷的掌心。 她以为自己能够肆意穿梭于六界之间,但没想到阴阳两极那么遥远,让她再也无法与对面的人相望。 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冰盖上,悄无声息地与坚冰融为一体。 她不知不觉间竟已泣不成声,指尖顺着他的面容慢慢描摹,在寒气附着的冰盖上留下他的模样,一如他生前的音容笑貌。 “叶凉……醒醒,看看我。” “你醒醒,理理我,和我说句话。” “叶凉,说点什么,我一个人,好寂寞。” 她初见叶凉时,叶凉只是一缕残魂,整天嚷着要她帮忙塑身。 现在他只余下一具完整的身躯,却再也无法睁眼,喊一声她的名字。 李空青的双眼一刻不离地看着他,似乎要将那模样深深刻在心中,再也无法遗忘。 可不知为何,每当她在眨眼瞬间的黑暗中,那模样又会变得模糊不清。 她近乎恐惧地将半个身子都伏到了冰盖上,额头紧紧抵在上面,试图让这股冰冷惊醒她逐渐迷茫的意志。 沉浸在悲哀或欢乐中的时间似乎总是过的很快,怀里的传音符微微发热,李空青如梦初醒,将符咒拿了出来。 白洛有些沉重地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姐姐,赤焰好像要不行了。” 李空青一愣,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做。 她手心抚过冰盖,轻声对叶凉说:“抱歉,我要去办事了,以后再来陪你。” 叶凉双眼紧闭,没有说话。 她有些昏沉地走了出去,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拿茶壶了。 她晃了晃头,转身走回冰墓中。 冰棺旁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黑色身影。 她呼吸猛地一窒。 那魔息没人比她更熟悉。 是寂无声。 李空青下一秒便召出了鸣鸿朝他袭去! “再靠近一步你连他的尸体都保不住。” 寂无声笑着对她说。 李空青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惊怒交加地盯着寂无声,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寂无声眉头微蹙,像是有些伤心地说:“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这个态度?” 李空青嫌恶地皱起鼻梁:“少恶心人!滚出去!” 寂无声却是不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叶凉,道:“这就是你的小道侣?看着还不错,可惜了这么一个孩子。” 李空青握着鸣鸿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了,她声音低沉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寂无声长叹一口气:“你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和你父亲我还有你母亲都不像呢?”他打量了一下李空青的脸,评价道:“不过你的鼻子和嘴巴倒是像她,眉眼像我。” 李空青第一次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的长相被人侮辱了。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涌说:“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找仙门,他们那里应该很欢迎你。” 寂无声:“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我还是觉得今天有必要来这里一趟,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弦柳的任务到底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你什么意思?” 寂无声怜悯地看了一眼她: “说起来,你能活到今天,全靠我当时父爱如山救了你一命呢,那个神使不知道想把你抓去做什么,要不是我出手杀了他,可能你都活不到这么大,直接死在摇篮里了。” ……什么东西? 那当时包着她的带血蓝衣其实是那个神使的而不是她母亲的? 为什么要抓她? 任务又是什么? 李空青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寂无声似乎也觉得她这副茫然的样子很无聊,好心地解释道: “你母亲会跟我有了你,才不是人间传的什么魔尊神女恋爱私奔这种狗血故事,她只是在完成她的任务而已。” “你会被扔到凡间估计也是她接到了指示才把你扔到那的,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他们天庭的事情神神叨叨的,谁也想不通。” “不过后来似乎出了点小意外,她把你扔在那之后就不管了,我当时顺着弦柳的气息一路找过去,就看到有个小神使在她走后偷偷摸摸地想把你抱走,也不知道是想拿去干什么,” “我好奇弦柳的任务,就把他杀了,扯了他的外衣给你包起来放到河里,没想到你还真能活下来。” 他表情很是惊奇地说。 “不过我跟你母亲的故事还是挺曲折的。我百年前上过一次天庭,当时真的只是想去看看而已,结果就被弦柳给打了下来。” “后来我被封印了,但是有个小子把我放了出来一缕魂魄,多亏我修为高,还能化出来个普通人的样子在人间修养,而且还再次遇到了弦柳,她扮做仙子与我相遇,我也真的没认出来她的原身,我们就在一起了,之后就有了你,” “结果有了你之后你母亲亳不留恋地回到天庭,留我一个人在人间苦等,等我再发现她的时候,就是她把你扔到山上的那次了。” 寂无声叹了口气:“直到不久前封印解除了我才好容易召回来自己的残魂,真是不容易。” 他带着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李空青:“所以说爱情这东西碰不得,一遇爱情误终身啊。” 李空青快被恶心死了:“你有病?” “啧,真粗俗。”寂无声拧眉,“你这些都是从哪学来的?我和你母亲可都没有随便骂人的习惯。” “你们有当过一天我的父母吗?”李空青冷漠地问。 寂无声很是理所当然地说:“给了你一条命还不够?” 话音刚落,鸣鸿便直直地刺向他的脑袋! 寂无声似乎有些惊讶:“你这刀……”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又是几百刀向他砍来。 寂无声嗤笑一声,侧身躲开凌厉的招式,一掌袭向李空青的面门。 李空青被他抓住脑袋往冰墙上撞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咚”的一声在墙上砸出一个深坑!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随着寂无声手上力气不断加大,声音越来越明显。 她双眼黑沉,魔纹延伸了半张脸,一声不吭,眼神凶狠地瞪着寂无声。 寂无声皱皱眉:“你这样子还真是有够吓人的,这就是混血种的缺陷吗?我可不记得自己会变得这么可怕。” 李空青忍着痛楚,飞起一脚将他踹开。 可惜脚下踢了个空。 寂无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再次站到了冰棺附近。 “我这一趟可不是来跟你认亲的,或者说,我本来也不是来找你的。”他笑了笑。 李空青心中登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那里滚开!”她声音颤抖地喊道。 寂无声悲悯地看着她这副样子,嘴里缓缓地吐出四个字:“那可不行。” 他身上猛地爆发出沉重的魔息,瞬间将冰棺全部包围! “!!!” 李空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冰棺,里面的灵花异草瞬间衰败,相人莲制成的肉身转眼便化作黑烟散去。 她呆呆地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 “你在……干什么……” 她哑着嗓子,轻轻问道。 良久,她嘴唇嗫嚅,身体颤栗着站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找死!!!” 她怒吼着冲了过去,却被寂无声扣住脑袋一把摁在冰面上! 冰棺上顿时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殷红的血丝顺着裂缝缓缓流淌。 “你这孩子也是可怜,”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过谁让你被选中了呢?没人救的了你,哪怕你自己。” 李空青十指深深陷进坚冰中,嘴里不断涌出血液,嘶哑着说道:“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寂无声放开她的脑袋,冷漠道:“哦,那你努力。他们可还在上面等着你呢。” 说完,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李空青趴在地上,十指在冰面上留下十道长长的血痕。 她勉强抬起昏昏沉沉的头,鲜血模糊了视线,但她恨之入骨的眼神却没从寂无声的背影上移开。 第100章 残骸 仙门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将镇妖塔里跑出的东西全部再次封印回去。 幸好那个桑维安还没丧心病狂到把镇压在深层下面的东西全放出来,不然的话伤亡还得再加重。 不过只放出来个寂无声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玄苍派几乎少了一大半人,明时晏和其他几位峰主长老清点人数的时候各个愁眉不展。 明沧一走过来拍了拍明时晏的肩:“时宴啊,你们这次损伤的太严重了,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休养一段时间?等门派建的差不多了再回来。” 明时晏还未开口,白沂欢就走了过来。 他翻了个白眼说:“这位门主,你怕不是忘了你们那无道门有多散漫?一天天的就没几个人能好好待在宗门里面,不是跑这降妖就是去那除魔,无组织无纪律,这里这么多伤者,去你们哪里谁来照顾?” 明沧一啧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挑我的刺,去哪里住也比在这强啊!你看看那屋子,啊?还有那树林,伤者住不了我那儿难道能住这里啊?怕不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白沂欢折扇一展:“白某人又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明掌门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清音观小憩几日,正好也离得近些。我们那里可有不少医修呢,就当做善事了。” 明沧一很是讶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还会主动邀请别人去你那住,不怕这又是血又是泥的把你那什么‘雅舍’弄脏了?” 白沂欢假笑道:“明门主真是会说笑,在你眼里白某人就是那般薄情寡义,容不得半分沙子?” “是啊。”明沧一很直率地承认了。 白沂欢懒得理他,转头对明时晏说:“掌门大人意下如何?” 明时晏疲累不堪,见他主动邀请也没有过多推辞:“那就叨扰清音观几日了,一切物品消耗玄苍派之后会如实赔偿,若是有什么损坏,还望白观主见谅。” 白沂欢摇摇扇子:“别那么见外,咱们这几个门派虽然明争暗斗的事情没少干,但好歹也这么多年交情了,寂无声再次现世,仙门是时候同气连枝了。” 章程烛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虚弱地喘着气说:“是……是啊,都这……这个时候了,大家能帮的……多少帮点……呼……” 明沧一惊奇道:“你怎么累成这样?刚才没怎么见你出力啊?” 章程烛青筋微跳:“怎么就没出力……了?呼……呼……那个寂无声刚出来的时候,可是我举着盘古斧第一个冲……冲上去的!你以为神器……那么好操纵?!” 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章程烛差点白眼一翻撅过去。 明沧一无辜地指着白沂欢说:“他刚才弹了那么久的伏羲琴也没见怎么样啊?” 章程烛这次是真的气晕过去了。 万器峰弟子围成一圈慌张地喊道:“峰主大人!您没事!” “峰主大人快醒醒!掐人中掐人中!” “峰主大人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白沂欢可怜他出力还没讨好,好心替他解释道: “神器使用方式不同,消耗的灵力也不同,其实我现在也很累了,只是灵力比这打铁的多消耗也比他少,就没这么夸张。” “原来如此。”明沧一恍然大悟,依旧没多看章程烛一眼。 他拍拍明时晏,说: “行了,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这里就让我们这边的人收拾,那些房子屋子的给万器峰几张图纸让他们自己看着搭,你们这再留几个懂事的弟子给他们做指导,省得他们建得乱七八糟的,通知一下还活着的人让他们该带什么都带上,搬去清音观住。” 明时晏点点头,对他们几人拱手作揖道:“这次的事情属实是玄苍派的内部恩怨,罪责在我,酿成如此大祸后各位还愿出手相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白沂欢和明沧一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明沧一甚是无所谓地说:“嗐,发生什么事我都听恭云那小子说了,桑维安会搞出来这些都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罢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太自责,谁家门派里还没点丑闻了,顶多你们这个闹得比较大而已。” 白沂欢折扇一收:“是啊明掌门,本来寂无声就是个隐藏的祸患,没有桑维安,说不定还有别人打他的主意,他出世一次,我们就再处理一次,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明时晏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明沧一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说:“好了好了,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都认识多久了,赶紧叫弟子们收拾东西,然后留几个人帮忙处理下这里。” 明时晏起了身,神色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了?”明沧一问道。 明时晏叹气说:“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交给幻星峰的弟子来处理的,可这次伤亡最重的也是他们,我有些不知道该找谁……” “掌门啊——!!!” 一声惨厉的尖叫突然从身后响起,明时晏猛地一惊,转头看向来者。 只见冯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呜啊啊啊啊师兄!!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多苦!那些魔头简直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了都!” 冯洋撕心裂肺地哭诉着这段时间遇到的不公待遇。 明时晏差点被他撞倒:“我看师弟你倒是还挺有力气的……不过你是怎么回来的?” 冯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俞师妹大义,今天晚上早些时候冲进魔窟把我救出来了。” 恰好此时俞时樾也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没等明时晏开口问,她就解释道: “桑峰主让我去的,他说自己‘思念爱徒思念的紧’,请求我去把他带回来,我本想一直守在镇妖塔附近,但他连续求了我好几天,实在太烦,我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她皱紧眉头。 “本以为这一趟会很麻烦,谁知道除了那个会用冰的魔族拦了我一下之外,一路上基本畅通无阻,结果刚回来就碰到这种事,到底发生什么了?桑维安怎么死了?寂无声怎么跑出来的?” 她回来的时候一心扑在打架上,丝毫没有关注别的,冯洋却是躲在后面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还是无法相信一直疼爱自己的老峰主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吸着鼻子蹲在地上没有说话,明时晏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当着他的面说。 他错开眼神,道:“师妹,玄苍派现在受创严重,我打算让门内人都先去清音观修养一阵,这件事的具体情况等我们到了清音观再好好跟你解释。” 俞时樾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千物峰长老之一木明走了过来,有些犹豫地对明时晏说:“掌门,恭云的状况不太好。” “他怎么了?”明时晏紧张地问道。 木明艰涩地说:“三溪的死对他冲击太大了,他有些……反正我们现在谁都劝不动他,您去看看。” “他在哪?” 木明指了指后面一个临时为伤者搭起来的帐篷。 明时晏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抱着三溪上半身的恭云。 三溪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引爆金丹时七窍流出的鲜血也已经被擦了个干净。 但他也没了呼吸,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恭云神情呆滞,像木头一样跪着,嘴唇皲裂,猩红的双目已不再流泪,干涸的泪痕在那张白净面皮上隐约可见。 明时晏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父亲去世时他也是这样跪在明蘅的墓前,雷打不动地跪了七天。 父亲临死前没有把任何人叫到身边,他一个人拖着沉重的病躯,走到了后山上埋葬母亲的地方,靠着她的墓碑睡了最后一觉。 等到他们找到他时,明蘅已经没了呼吸,但他的表情很平和,仿佛这里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明时晏又想起了桑维安说的话,他握紧拳,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向恭云走了过去。 他单膝跪在恭云旁边,一只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说:“恭云长老,我们要出发了。” 恭云没有说话,依旧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块挂在帐篷里面的布。 明时晏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说:“三溪长老他……应该也不会想看到您这副样子的,他拼命救您出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您以后一直为他感伤哀悼。” 听到他提及三溪,恭云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他嗓音沙哑地说:“我哥他总是这样,为了救我,身不顾己,可他命很硬,一直没死成。” “我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 明时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死了呢?” 恭云呆呆地问道。 “不应该这样啊。” “我们还没有一起活到一百岁,他这样,不能叫长命了,这是短命。” 明时晏艰涩地说:“我们本就是凡人,寿元短暂,只是有幸修得大道能多苟活几日,三溪长老这一生降妖除魔,行善积德,也算是功德圆满,来世定会享尽清福。” 恭云惨淡地笑了一下:“掌门您怎么比我还糊涂,三溪引爆了金丹,灵魂早就破裂,更别提那些恶心的阴魂还把他的残魂全都吃了,他哪里来的转世?” “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他了。” 滚烫的泪水灼烧了面颊皮肤,干涸的泪痕隐隐发酸。 恭云将手摁在三溪的心口,那里与他一样,都深深烙印着一个数字。 “我哥他,彻底死了。” 第100章 残骸 仙门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将镇妖塔里跑出的东西全部再次封印回去。 幸好那个桑维安还没丧心病狂到把镇压在深层下面的东西全放出来,不然的话伤亡还得再加重。 不过只放出来个寂无声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玄苍派几乎少了一大半人,明时晏和其他几位峰主长老清点人数的时候各个愁眉不展。 明沧一走过来拍了拍明时晏的肩:“时宴啊,你们这次损伤的太严重了,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休养一段时间?等门派建的差不多了再回来。” 明时晏还未开口,白沂欢就走了过来。 他翻了个白眼说:“这位门主,你怕不是忘了你们那无道门有多散漫?一天天的就没几个人能好好待在宗门里面,不是跑这降妖就是去那除魔,无组织无纪律,这里这么多伤者,去你们哪里谁来照顾?” 明沧一啧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挑我的刺,去哪里住也比在这强啊!你看看那屋子,啊?还有那树林,伤者住不了我那儿难道能住这里啊?怕不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白沂欢折扇一展:“白某人又不是小气之人,若是明掌门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清音观小憩几日,正好也离得近些。我们那里可有不少医修呢,就当做善事了。” 明沧一很是讶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还会主动邀请别人去你那住,不怕这又是血又是泥的把你那什么‘雅舍’弄脏了?” 白沂欢假笑道:“明门主真是会说笑,在你眼里白某人就是那般薄情寡义,容不得半分沙子?” “是啊。”明沧一很直率地承认了。 白沂欢懒得理他,转头对明时晏说:“掌门大人意下如何?” 明时晏疲累不堪,见他主动邀请也没有过多推辞:“那就叨扰清音观几日了,一切物品消耗玄苍派之后会如实赔偿,若是有什么损坏,还望白观主见谅。” 白沂欢摇摇扇子:“别那么见外,咱们这几个门派虽然明争暗斗的事情没少干,但好歹也这么多年交情了,寂无声再次现世,仙门是时候同气连枝了。” 章程烛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虚弱地喘着气说:“是……是啊,都这……这个时候了,大家能帮的……多少帮点……呼……” 明沧一惊奇道:“你怎么累成这样?刚才没怎么见你出力啊?” 章程烛青筋微跳:“怎么就没出力……了?呼……呼……那个寂无声刚出来的时候,可是我举着盘古斧第一个冲……冲上去的!你以为神器……那么好操纵?!” 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章程烛差点白眼一翻撅过去。 明沧一无辜地指着白沂欢说:“他刚才弹了那么久的伏羲琴也没见怎么样啊?” 章程烛这次是真的气晕过去了。 万器峰弟子围成一圈慌张地喊道:“峰主大人!您没事!” “峰主大人快醒醒!掐人中掐人中!” “峰主大人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白沂欢可怜他出力还没讨好,好心替他解释道: “神器使用方式不同,消耗的灵力也不同,其实我现在也很累了,只是灵力比这打铁的多消耗也比他少,就没这么夸张。” “原来如此。”明沧一恍然大悟,依旧没多看章程烛一眼。 他拍拍明时晏,说: “行了,你也别愁眉苦脸的了,这里就让我们这边的人收拾,那些房子屋子的给万器峰几张图纸让他们自己看着搭,你们这再留几个懂事的弟子给他们做指导,省得他们建得乱七八糟的,通知一下还活着的人让他们该带什么都带上,搬去清音观住。” 明时晏点点头,对他们几人拱手作揖道:“这次的事情属实是玄苍派的内部恩怨,罪责在我,酿成如此大祸后各位还愿出手相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白沂欢和明沧一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明沧一甚是无所谓地说:“嗐,发生什么事我都听恭云那小子说了,桑维安会搞出来这些都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罢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太自责,谁家门派里还没点丑闻了,顶多你们这个闹得比较大而已。” 白沂欢折扇一收:“是啊明掌门,本来寂无声就是个隐藏的祸患,没有桑维安,说不定还有别人打他的主意,他出世一次,我们就再处理一次,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明时晏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明沧一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说:“好了好了,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都认识多久了,赶紧叫弟子们收拾东西,然后留几个人帮忙处理下这里。” 明时晏起了身,神色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了?”明沧一问道。 明时晏叹气说:“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交给幻星峰的弟子来处理的,可这次伤亡最重的也是他们,我有些不知道该找谁……” “掌门啊——!!!” 一声惨厉的尖叫突然从身后响起,明时晏猛地一惊,转头看向来者。 只见冯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呜啊啊啊啊师兄!!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多苦!那些魔头简直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了都!” 冯洋撕心裂肺地哭诉着这段时间遇到的不公待遇。 明时晏差点被他撞倒:“我看师弟你倒是还挺有力气的……不过你是怎么回来的?” 冯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俞师妹大义,今天晚上早些时候冲进魔窟把我救出来了。” 恰好此时俞时樾也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没等明时晏开口问,她就解释道: “桑峰主让我去的,他说自己‘思念爱徒思念的紧’,请求我去把他带回来,我本想一直守在镇妖塔附近,但他连续求了我好几天,实在太烦,我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她皱紧眉头。 “本以为这一趟会很麻烦,谁知道除了那个会用冰的魔族拦了我一下之外,一路上基本畅通无阻,结果刚回来就碰到这种事,到底发生什么了?桑维安怎么死了?寂无声怎么跑出来的?” 她回来的时候一心扑在打架上,丝毫没有关注别的,冯洋却是躲在后面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还是无法相信一直疼爱自己的老峰主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吸着鼻子蹲在地上没有说话,明时晏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当着他的面说。 他错开眼神,道:“师妹,玄苍派现在受创严重,我打算让门内人都先去清音观修养一阵,这件事的具体情况等我们到了清音观再好好跟你解释。” 俞时樾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千物峰长老之一木明走了过来,有些犹豫地对明时晏说:“掌门,恭云的状况不太好。” “他怎么了?”明时晏紧张地问道。 木明艰涩地说:“三溪的死对他冲击太大了,他有些……反正我们现在谁都劝不动他,您去看看。” “他在哪?” 木明指了指后面一个临时为伤者搭起来的帐篷。 明时晏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抱着三溪上半身的恭云。 三溪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引爆金丹时七窍流出的鲜血也已经被擦了个干净。 但他也没了呼吸,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恭云神情呆滞,像木头一样跪着,嘴唇皲裂,猩红的双目已不再流泪,干涸的泪痕在那张白净面皮上隐约可见。 明时晏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父亲去世时他也是这样跪在明蘅的墓前,雷打不动地跪了七天。 父亲临死前没有把任何人叫到身边,他一个人拖着沉重的病躯,走到了后山上埋葬母亲的地方,靠着她的墓碑睡了最后一觉。 等到他们找到他时,明蘅已经没了呼吸,但他的表情很平和,仿佛这里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明时晏又想起了桑维安说的话,他握紧拳,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向恭云走了过去。 他单膝跪在恭云旁边,一只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说:“恭云长老,我们要出发了。” 恭云没有说话,依旧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块挂在帐篷里面的布。 明时晏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说:“三溪长老他……应该也不会想看到您这副样子的,他拼命救您出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您以后一直为他感伤哀悼。” 听到他提及三溪,恭云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他嗓音沙哑地说:“我哥他总是这样,为了救我,身不顾己,可他命很硬,一直没死成。” “我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 明时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死了呢?” 恭云呆呆地问道。 “不应该这样啊。” “我们还没有一起活到一百岁,他这样,不能叫长命了,这是短命。” 明时晏艰涩地说:“我们本就是凡人,寿元短暂,只是有幸修得大道能多苟活几日,三溪长老这一生降妖除魔,行善积德,也算是功德圆满,来世定会享尽清福。” 恭云惨淡地笑了一下:“掌门您怎么比我还糊涂,三溪引爆了金丹,灵魂早就破裂,更别提那些恶心的阴魂还把他的残魂全都吃了,他哪里来的转世?” “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他了。” 滚烫的泪水灼烧了面颊皮肤,干涸的泪痕隐隐发酸。 恭云将手摁在三溪的心口,那里与他一样,都深深烙印着一个数字。 “我哥他,彻底死了。” 番外章 三与十二 几十年前,人间战火连绵,统治者们为了争抢地盘与物资不断挑起纷争。 百姓悲苦不堪,易子相食,连山上的树根草皮都被饥民吃了个干净。 很多人家会把家里年幼的孩子卖出去以换取些粮食饱腹,那时候就出现了不少人牙子到处拐卖幼童。 小孩子的用处有很多,在他们身上制造一些伤痕或者砍掉一部分肢体赶到富裕的街道上乞讨,做些苦力活计,骗钱偷窃,好养活也很听话,甚至还能当作备用粮食。 三溪和恭云当初就是被贩卖到人牙子手里的孩子,那时候他们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名字。 他们也不是什么血亲,只是同样因为家人苦于口腹的困扰,在他们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卖掉了他们。 人牙子把买来的孩子用绳子绑在脖子上串成一串,像是牵牲口一样牵了回去。 他把那些孩子按照年龄个头依次排序,然后拿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他们心口烫上对应数字。 一些幼童承受不了这种痛苦,直接惨叫着疼死了过去。 一共十三个孩子,最后只活下来五个。 之后活下来的孩子就有了名字,分别是一,三,四,七,十二。 人牙子将他们打得浑身是伤,丢到大街上乞讨。 一是个很笨的孩子,不会装可怜乞钱,讨了一天也只讨回来两个铜钱。 人牙子给了他几次机会都是这样,干脆把他杀了当饭吃。 三很聪明,总是知道怎么卖惨装乖,每天都能讨得盆满钵满。 四和七讨的钱虽然不如他多,但也算让人牙子满意。 十二因为年纪最小,身上的伤痕比其他人都要重些,好心人可怜他便多给了一些。 但也没有多太多。 十二知道自己再长大一些估计也会和一同样下场,偷偷央求着三教他本事。 三很善良,也很懂事,在家里时就知道照顾弟弟,眼下被卖到这里,看到十二这么可怜,就干脆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平时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不过他发现十二很喜欢看斗蛐蛐,每次路过斗蛐蛐的地方都移不开脚。 他很是不解地问道:“两只虫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十二委屈地说:“真的很好看啊!你来看看嘛,多精彩。” 三翻了个白眼走了。 十二急忙追上他:“诶三哥别走!我不看了不看了!别丢下我!” 他们的日子过的并不轻松,有时候收成不好还会被人牙子痛打一顿,但他们那时候能吃上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牙子让他们乞讨的那片地方不止有他们一伙人,也有别的人牙子会把拐来的孩子丢到这里讨钱讨饭。 那些孩子为了活命会经常明里暗里对他们下绊子。 有时候踢翻他们的碗,有时候围起来殴打他们,也会在他们即将讨到钱的时候把他们撞到一边。 十二那时还太小,胆子小手脚也小,根本打不过他们。 三为了保护他经常被那些人打个半死,但他还是会一次一次地挡在十二身前。 有一次那些人在三和十二走在路上时把他们乞讨一天的钱全部抢走了,他们两个只能空手而归,被人牙子往死里打了一顿,丢到狗窝里让他们饿了一天。 十二又疼又冷又饿,三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他不要害怕。 “三哥……我好疼啊……我好像要死了……呜呜……” 十二哆哆嗦嗦地哭泣着。 三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小声说道:“不会的,三哥在这里呢,你死不了,别怕。” “我不想再挨打了……呜……再过几年我们长大了,讨不到钱了,是不是也会像一那样被吃掉?” 他颤抖着问道。 “我不想被吃……那天……好多血……好可怕……” “不会的!没有人会吃你,三哥会保护你!我们会一起长大,长命百岁,比谁活得都久!”三坚定地说。 但他心里也明白,再过几年他们长大些,就没多少人愿意施舍给他们钱和粮食了。 到时候只能靠抢和骗。 可三不愿意这么做,十二也学不会这些事情,那时他们肯定难逃一死。 于是他轻抚着十二的脊背,暗自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他们再次到街道上乞讨时,三趁着人牙子到远处监管别的孩子,一把抓住十二的手向远处跑去! 十二很懵地被他拽着一起跑,边喘着气边问道:“三哥,咱们要去哪里啊?” 三头也不回地说:“去哪里都好!总比待在这里等死强!我们跑到山上,跑到郊外,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几个孩子离得不算远,人牙子很快便发现他们逃跑了,大怒着叫来同伙追上他们。 三带着十二跑到山林里,这里的草木差不多要被吃光了,很难遮掩住身形。 他们两个还太小,体力不如成年人,很快就被拉近了距离。 人牙子一个闷棍将跑在后面的十二打晕过去,就在他要把十二拖走时,三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他的脑袋! 也许是生死时刻激发了他的全部潜力,那一石头直接将人牙子也打晕了。 他们两个命大,追上来到同伙只有这一个,三背起十二就继续跑。 他跑到两眼发黑也不敢停下,肺部越来越难受,呼吸里都充斥着铁锈味。 直到后来他再也跑不动,也还在拖着双腿继续向前爬。 十二头上的血稀稀拉拉地流了一地,染红了他的背。 他拼尽全力地呼喊着十二:“十二,别死,撑住,我们马上就自由了!” 就在他即将晕死过去时,昏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靴。 那是三此前见过的最干净的靴子,明明走在地上,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与泥土。 他看见那人蹲了下来,身前传来一道悲悯的声音:“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搞成这样?” 那人将温暖的手放在他的头上,三顿时感觉全身的伤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一下子抓住那只手,迫切又沙哑地说道:“请您……救救我弟弟……他一直在流血……” 那人安抚他道:“我给你弟弟喂了颗丹药,他没事的。” 可三却已经意识模糊了,只知道一味地乞求着:“请救救我弟弟……” “救救他……” “求你……” 说着,便彻底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自己已经换了身衣服,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很是安心。 三一下子坐了起来,却又重重地躺了回去,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一个白衣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放在了床头。 “怎么了怎么了?”他慌乱地问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关切地对三说话。 三愣了一下,抓住他的袖子问道:“我弟弟呢?他在哪里??” “你是说你背上的那个孩子吗?他很好,还在睡觉呢。”白衣人微笑着对他说。 可三还是很着急,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十二没事才算安心。 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是又疼得倒了下去。 白衣人急忙拦住他:“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我要去看我弟弟!” “好好好我带你去看!” 白衣人无奈地把他抱了起来,走到了另外一处屋子里。 十二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的床上。 三看见他睡的正香,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回可以了?”白衣人轻声问道。 “嗯。” 白衣人带着他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他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我们先去外面。” 大门关上,三警惕地看着白衣人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白衣人笑着说:“因为我喜欢做好事。” “……” 三显然不信。 白衣人接着说道:“可我带你们回来也不全是做善事,我有个条件。” 三心说果然如此。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明蘅,是这里的大弟子,看你们资质奇佳,要不要来修道?” “……哈?” 番外章 三与十二 几十年前,人间战火连绵,统治者们为了争抢地盘与物资不断挑起纷争。 百姓悲苦不堪,易子相食,连山上的树根草皮都被饥民吃了个干净。 很多人家会把家里年幼的孩子卖出去以换取些粮食饱腹,那时候就出现了不少人牙子到处拐卖幼童。 小孩子的用处有很多,在他们身上制造一些伤痕或者砍掉一部分肢体赶到富裕的街道上乞讨,做些苦力活计,骗钱偷窃,好养活也很听话,甚至还能当作备用粮食。 三溪和恭云当初就是被贩卖到人牙子手里的孩子,那时候他们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名字。 他们也不是什么血亲,只是同样因为家人苦于口腹的困扰,在他们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卖掉了他们。 人牙子把买来的孩子用绳子绑在脖子上串成一串,像是牵牲口一样牵了回去。 他把那些孩子按照年龄个头依次排序,然后拿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他们心口烫上对应数字。 一些幼童承受不了这种痛苦,直接惨叫着疼死了过去。 一共十三个孩子,最后只活下来五个。 之后活下来的孩子就有了名字,分别是一,三,四,七,十二。 人牙子将他们打得浑身是伤,丢到大街上乞讨。 一是个很笨的孩子,不会装可怜乞钱,讨了一天也只讨回来两个铜钱。 人牙子给了他几次机会都是这样,干脆把他杀了当饭吃。 三很聪明,总是知道怎么卖惨装乖,每天都能讨得盆满钵满。 四和七讨的钱虽然不如他多,但也算让人牙子满意。 十二因为年纪最小,身上的伤痕比其他人都要重些,好心人可怜他便多给了一些。 但也没有多太多。 十二知道自己再长大一些估计也会和一同样下场,偷偷央求着三教他本事。 三很善良,也很懂事,在家里时就知道照顾弟弟,眼下被卖到这里,看到十二这么可怜,就干脆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平时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不过他发现十二很喜欢看斗蛐蛐,每次路过斗蛐蛐的地方都移不开脚。 他很是不解地问道:“两只虫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十二委屈地说:“真的很好看啊!你来看看嘛,多精彩。” 三翻了个白眼走了。 十二急忙追上他:“诶三哥别走!我不看了不看了!别丢下我!” 他们的日子过的并不轻松,有时候收成不好还会被人牙子痛打一顿,但他们那时候能吃上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牙子让他们乞讨的那片地方不止有他们一伙人,也有别的人牙子会把拐来的孩子丢到这里讨钱讨饭。 那些孩子为了活命会经常明里暗里对他们下绊子。 有时候踢翻他们的碗,有时候围起来殴打他们,也会在他们即将讨到钱的时候把他们撞到一边。 十二那时还太小,胆子小手脚也小,根本打不过他们。 三为了保护他经常被那些人打个半死,但他还是会一次一次地挡在十二身前。 有一次那些人在三和十二走在路上时把他们乞讨一天的钱全部抢走了,他们两个只能空手而归,被人牙子往死里打了一顿,丢到狗窝里让他们饿了一天。 十二又疼又冷又饿,三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他不要害怕。 “三哥……我好疼啊……我好像要死了……呜呜……” 十二哆哆嗦嗦地哭泣着。 三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小声说道:“不会的,三哥在这里呢,你死不了,别怕。” “我不想再挨打了……呜……再过几年我们长大了,讨不到钱了,是不是也会像一那样被吃掉?” 他颤抖着问道。 “我不想被吃……那天……好多血……好可怕……” “不会的!没有人会吃你,三哥会保护你!我们会一起长大,长命百岁,比谁活得都久!”三坚定地说。 但他心里也明白,再过几年他们长大些,就没多少人愿意施舍给他们钱和粮食了。 到时候只能靠抢和骗。 可三不愿意这么做,十二也学不会这些事情,那时他们肯定难逃一死。 于是他轻抚着十二的脊背,暗自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他们再次到街道上乞讨时,三趁着人牙子到远处监管别的孩子,一把抓住十二的手向远处跑去! 十二很懵地被他拽着一起跑,边喘着气边问道:“三哥,咱们要去哪里啊?” 三头也不回地说:“去哪里都好!总比待在这里等死强!我们跑到山上,跑到郊外,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几个孩子离得不算远,人牙子很快便发现他们逃跑了,大怒着叫来同伙追上他们。 三带着十二跑到山林里,这里的草木差不多要被吃光了,很难遮掩住身形。 他们两个还太小,体力不如成年人,很快就被拉近了距离。 人牙子一个闷棍将跑在后面的十二打晕过去,就在他要把十二拖走时,三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他的脑袋! 也许是生死时刻激发了他的全部潜力,那一石头直接将人牙子也打晕了。 他们两个命大,追上来到同伙只有这一个,三背起十二就继续跑。 他跑到两眼发黑也不敢停下,肺部越来越难受,呼吸里都充斥着铁锈味。 直到后来他再也跑不动,也还在拖着双腿继续向前爬。 十二头上的血稀稀拉拉地流了一地,染红了他的背。 他拼尽全力地呼喊着十二:“十二,别死,撑住,我们马上就自由了!” 就在他即将晕死过去时,昏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靴。 那是三此前见过的最干净的靴子,明明走在地上,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与泥土。 他看见那人蹲了下来,身前传来一道悲悯的声音:“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搞成这样?” 那人将温暖的手放在他的头上,三顿时感觉全身的伤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一下子抓住那只手,迫切又沙哑地说道:“请您……救救我弟弟……他一直在流血……” 那人安抚他道:“我给你弟弟喂了颗丹药,他没事的。” 可三却已经意识模糊了,只知道一味地乞求着:“请救救我弟弟……” “救救他……” “求你……” 说着,便彻底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自己已经换了身衣服,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很是安心。 三一下子坐了起来,却又重重地躺了回去,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一个白衣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放在了床头。 “怎么了怎么了?”他慌乱地问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关切地对三说话。 三愣了一下,抓住他的袖子问道:“我弟弟呢?他在哪里??” “你是说你背上的那个孩子吗?他很好,还在睡觉呢。”白衣人微笑着对他说。 可三还是很着急,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十二没事才算安心。 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是又疼得倒了下去。 白衣人急忙拦住他:“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我要去看我弟弟!” “好好好我带你去看!” 白衣人无奈地把他抱了起来,走到了另外一处屋子里。 十二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的床上。 三看见他睡的正香,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回可以了?”白衣人轻声问道。 “嗯。” 白衣人带着他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他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我们先去外面。” 大门关上,三警惕地看着白衣人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白衣人笑着说:“因为我喜欢做好事。” “……” 三显然不信。 白衣人接着说道:“可我带你们回来也不全是做善事,我有个条件。” 三心说果然如此。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明蘅,是这里的大弟子,看你们资质奇佳,要不要来修道?” “……哈?” 第102章 上星仙尊 能被称作仙尊的修士,往往已经接近悟得大道,不知何时便会渡劫飞升。 有飞升资质的人很多,但千万年来能修成正果得道飞升的也不过十几人。 到了现如今,世间只剩下三位仙尊。 另外两位早早隐世闭关不知所踪,只有上星仙尊还留在清音观。 明时晏面色一肃,跟在白沂欢身后走向析象山,问道:“上星仙尊为何要找我?” “谁知道呢,到了她那种境界的人,做什么都能用一句天意来解释。” 白沂欢语气半是严肃半是无奈地说。 “上星仙尊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当初寂无声出世时她都没有说什么,这次却突然通知我叫人去见她,看来确实要有大事发生了。” 明时晏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忧虑:“会是什么程度的大事?” “会比寂无声那种还要严重的程度,迫使她不得不开口提醒我们,”白沂欢眉头紧皱,“我猜可能要毁天灭地了。” —— 白沂欢将明时晏带到了析象山顶,穿透了薄云雾霭,这里的星象格外明朗,无风无雨,连虫鸣鸟叫都不曾有,仿佛一片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难怪上星仙尊愿意留在这里。明时晏心想。 上星仙尊跪坐在山崖旁的一棵玉兰树下,任花叶飘落,她身形岿然不动。 在这么高的山崖顶端,空气稀薄寒冷,可那玉兰树的花朵却依然开得娇艳,隐隐有灵光闪动。 白沂欢将明时晏带到这里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明时晏独自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问仙尊安,在下明时晏,听闻前辈叫我前来,请问何事?” 上星仙尊依然没有动作,像是与这里的花草树木已经融为一体了一般,但空中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空灵的女声。 “嗯,过来。” 明时晏试探着靠近了一些,在她身后同样跪坐下来。 上星仙尊身着轻纱白衣,眼部用一层白布遮盖,头发披散无冠,很朴素的装扮,却清雅如九天谪仙。 她身前悬浮着一个散发柔和光芒的白球,上星仙尊两只手扶在光球两边,但没有触碰上去。 仙尊不说话,明时晏也不好再开口,静静地跪在她身后。 目蒙白布而观星,毋用开口而有声。 无视无言便知晓世间因果,看来仙尊已破万障。 静默良久,那道空灵淡漠女声再次响起。 “你看这天象,能看出什么?” 明时晏依言抬头看去,天空星月疏朗,可惜他并不懂天象,只好惭愧地说:“抱歉,晚辈并不了解星象之事。” “月遮金星,天下恐危。” 明时晏表情凝重:“是因为寂无声再次现世吗?” “是,也不是。” “……恕晚辈愚钝。” 上星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她停顿了许久,才说道: “灾祸早已降临,就在你我身边。” “寂无声,不过是个引子。” “!!”明时晏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上星仙尊的背影。 寂无声于三百年前在魔界出世,实力冠绝天下,仙门试图讨伐他,却被他统领魔族打得溃不成军,从此称霸仙魔两界。 他后来足迹也遍布了冥界,妖界,只有俗世界被放过了,也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欺负凡人。 唯独在去天界的时候被打了个头破血流,他那次还并没有打算在天界做些什么,就被传说中的战神天卯玄女狼狈地打了下来。 在他离开人间的这段时日里仙门也私下制定了计划准备封印他,正好赶上他伤势严重,仙门折了大半高手才终于封印了寂无声。 那场战役中伤势极为惨重,仙门的高层几乎全面洗牌,玄苍派的掌门长老,清音观的观主和仙子真人,无道门的门主,菩提寺的主持监寺等等,小一些的宗门直接被灭了大半,剩余的人或回人间修养或进了别的大门派。 寂无声一人尚能掀起这等腥风血雨,还能有谁让他成为引子? 明时晏不敢想。 他声音有些低哑艰涩地问道:“您说……那个人,早已降临在我们身边?” “是。” “那是……什么样的人?” 明时晏本想问那是谁,但他直觉上星仙尊不会直接告诉他。 上星仙尊两手平稳地浮在光球上,漠然道:“祂不是人。” “什么?” 明时晏一愣。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上星仙尊那双被盖在白布下的眼睛缓缓睁开。 “祂不是人。” 她重复道。 “祂只是一把兵器,不,凶器。” “我不知祂为何会降世,但祂予世太深,凶煞之气早已影响到旁人命格。” 一直以来静坐如石像的上星仙尊终于动了。 她转过身子,蒙着白布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明时晏。 “灾难,就要来了。” 这里明明无风也无雨,明时晏却感觉后背突然发冷。 ——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这里,白沂欢在门口一直等着他,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被明时晏那苍白悚然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急忙上去扶了明时晏一把:“怎么回事?仙尊说什么了?” 明时晏嘴唇嗫嚅,不知从何开口。 他闭了闭眼睛,嗓音虚浮地说:“白观主,抱歉,我可能要先回去想一想再跟你说。” 白沂欢赶忙道:“行行行先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明时晏勉强地笑了一下。 以后到底还有多少时间,他也不知道。 白沂欢搀着他回到了卧房,反复确认了他没事后才犹豫着离开。 明时晏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起今天和上星仙尊的对话。 他后来问道:“若是再次开战,仙尊会出手相助吗?” 上星仙尊说:“我早已脱离因果,不参与凡尘纷争。” “可之后的战役可能会关系到天下生灵的性命,甚至远超寂无声那一战的伤亡,您依旧不肯出世吗?” “天意自成,不可逆,不可违。” “性命怎么能因为虚无的天意就被放弃?”明时晏有些愤懑地问道。 上星仙尊却依旧淡漠:“任何人,任何生物都无法与天意抗衡,我曾试过,却只落得悲惨下场。” “试图与天意抵抗的人只会自食苦果,每个生灵的命运轨迹都是既定的。” 明时晏神情坚定:“难道天意就没有出错的时候吗?天意就可以罔顾生命,肆意践踏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又是为什么而活?” “天意就是天意,没有对错,亦无善恶。” “那所谓的灾祸,也是顺天意而行的吗?” “是。”上星仙尊看向手里的光球,“祂本身,就是天道的产物。” 第102章 上星仙尊 能被称作仙尊的修士,往往已经接近悟得大道,不知何时便会渡劫飞升。 有飞升资质的人很多,但千万年来能修成正果得道飞升的也不过十几人。 到了现如今,世间只剩下三位仙尊。 另外两位早早隐世闭关不知所踪,只有上星仙尊还留在清音观。 明时晏面色一肃,跟在白沂欢身后走向析象山,问道:“上星仙尊为何要找我?” “谁知道呢,到了她那种境界的人,做什么都能用一句天意来解释。” 白沂欢语气半是严肃半是无奈地说。 “上星仙尊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当初寂无声出世时她都没有说什么,这次却突然通知我叫人去见她,看来确实要有大事发生了。” 明时晏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忧虑:“会是什么程度的大事?” “会比寂无声那种还要严重的程度,迫使她不得不开口提醒我们,”白沂欢眉头紧皱,“我猜可能要毁天灭地了。” —— 白沂欢将明时晏带到了析象山顶,穿透了薄云雾霭,这里的星象格外明朗,无风无雨,连虫鸣鸟叫都不曾有,仿佛一片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难怪上星仙尊愿意留在这里。明时晏心想。 上星仙尊跪坐在山崖旁的一棵玉兰树下,任花叶飘落,她身形岿然不动。 在这么高的山崖顶端,空气稀薄寒冷,可那玉兰树的花朵却依然开得娇艳,隐隐有灵光闪动。 白沂欢将明时晏带到这里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明时晏独自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问仙尊安,在下明时晏,听闻前辈叫我前来,请问何事?” 上星仙尊依然没有动作,像是与这里的花草树木已经融为一体了一般,但空中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空灵的女声。 “嗯,过来。” 明时晏试探着靠近了一些,在她身后同样跪坐下来。 上星仙尊身着轻纱白衣,眼部用一层白布遮盖,头发披散无冠,很朴素的装扮,却清雅如九天谪仙。 她身前悬浮着一个散发柔和光芒的白球,上星仙尊两只手扶在光球两边,但没有触碰上去。 仙尊不说话,明时晏也不好再开口,静静地跪在她身后。 目蒙白布而观星,毋用开口而有声。 无视无言便知晓世间因果,看来仙尊已破万障。 静默良久,那道空灵淡漠女声再次响起。 “你看这天象,能看出什么?” 明时晏依言抬头看去,天空星月疏朗,可惜他并不懂天象,只好惭愧地说:“抱歉,晚辈并不了解星象之事。” “月遮金星,天下恐危。” 明时晏表情凝重:“是因为寂无声再次现世吗?” “是,也不是。” “……恕晚辈愚钝。” 上星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她停顿了许久,才说道: “灾祸早已降临,就在你我身边。” “寂无声,不过是个引子。” “!!”明时晏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上星仙尊的背影。 寂无声于三百年前在魔界出世,实力冠绝天下,仙门试图讨伐他,却被他统领魔族打得溃不成军,从此称霸仙魔两界。 他后来足迹也遍布了冥界,妖界,只有俗世界被放过了,也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欺负凡人。 唯独在去天界的时候被打了个头破血流,他那次还并没有打算在天界做些什么,就被传说中的战神天卯玄女狼狈地打了下来。 在他离开人间的这段时日里仙门也私下制定了计划准备封印他,正好赶上他伤势严重,仙门折了大半高手才终于封印了寂无声。 那场战役中伤势极为惨重,仙门的高层几乎全面洗牌,玄苍派的掌门长老,清音观的观主和仙子真人,无道门的门主,菩提寺的主持监寺等等,小一些的宗门直接被灭了大半,剩余的人或回人间修养或进了别的大门派。 寂无声一人尚能掀起这等腥风血雨,还能有谁让他成为引子? 明时晏不敢想。 他声音有些低哑艰涩地问道:“您说……那个人,早已降临在我们身边?” “是。” “那是……什么样的人?” 明时晏本想问那是谁,但他直觉上星仙尊不会直接告诉他。 上星仙尊两手平稳地浮在光球上,漠然道:“祂不是人。” “什么?” 明时晏一愣。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上星仙尊那双被盖在白布下的眼睛缓缓睁开。 “祂不是人。” 她重复道。 “祂只是一把兵器,不,凶器。” “我不知祂为何会降世,但祂予世太深,凶煞之气早已影响到旁人命格。” 一直以来静坐如石像的上星仙尊终于动了。 她转过身子,蒙着白布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明时晏。 “灾难,就要来了。” 这里明明无风也无雨,明时晏却感觉后背突然发冷。 ——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这里,白沂欢在门口一直等着他,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被明时晏那苍白悚然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急忙上去扶了明时晏一把:“怎么回事?仙尊说什么了?” 明时晏嘴唇嗫嚅,不知从何开口。 他闭了闭眼睛,嗓音虚浮地说:“白观主,抱歉,我可能要先回去想一想再跟你说。” 白沂欢赶忙道:“行行行先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明时晏勉强地笑了一下。 以后到底还有多少时间,他也不知道。 白沂欢搀着他回到了卧房,反复确认了他没事后才犹豫着离开。 明时晏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起今天和上星仙尊的对话。 他后来问道:“若是再次开战,仙尊会出手相助吗?” 上星仙尊说:“我早已脱离因果,不参与凡尘纷争。” “可之后的战役可能会关系到天下生灵的性命,甚至远超寂无声那一战的伤亡,您依旧不肯出世吗?” “天意自成,不可逆,不可违。” “性命怎么能因为虚无的天意就被放弃?”明时晏有些愤懑地问道。 上星仙尊却依旧淡漠:“任何人,任何生物都无法与天意抗衡,我曾试过,却只落得悲惨下场。” “试图与天意抵抗的人只会自食苦果,每个生灵的命运轨迹都是既定的。” 明时晏神情坚定:“难道天意就没有出错的时候吗?天意就可以罔顾生命,肆意践踏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又是为什么而活?” “天意就是天意,没有对错,亦无善恶。” “那所谓的灾祸,也是顺天意而行的吗?” “是。”上星仙尊看向手里的光球,“祂本身,就是天道的产物。” 第101章 清音观 清音观与玄苍派同为千百年的老宗门,底蕴深厚,财力也相当够看。 在玄苍派众人将死者安稳下葬并处理伤者的这段时间,白沂欢已经通知观内弟子,让他们腾出一片地方起些建筑,供客人临时安歇。 等他们到达清音观的时候,差点被那美到了极致的层楼叠榭闪瞎眼睛。 清音观为他们在山上腾出了方圆百里的空地,一天之内就用符文阵法搭好了五栋楼,还贴心的配置了食堂厨房浴室药屋花园温泉,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每一栋楼从柱子到桌椅都被娇艳欲滴的花朵缠绕包围,花蕊和枝叶上甚至还有各色珠玉宝石,从外面看简直像是用花搭起来的建筑而不是用木头石块。 外面的草地上甚至还有几只色彩斑斓的孔雀在慢悠悠地散步。 不愧是以美和优雅着称的清音观,时间这么紧迫都要将一切装点得华丽精致。 又美又闪,哪怕隔的这么远,依旧让玄苍派众人有些无法直视。 虽然玄苍派身为第一仙门也很有钱,但他们朴素惯了,从来没修过这么奢华的建筑。 明时晏艰难地对白沂欢说:“白观主,在下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这也……” 没等他说完,白沂欢就皱着眉展开扇子训斥道:“这群人怎么办事的?给了一天时间就弄出这么粗糙的东西,这么寒酸让人怎么住?” 众人:“……” 明时晏连忙说:“不!已经很好了!白观主仁善大义,明某替玄苍派在此谢过了。” 白沂欢质疑道:“真的吗?其实你们可以再等等,等我让人把这里好好修一下你们再进去住。” “……不用这么麻烦的,已经很好了,能住,能住。” 白沂欢只好点点头,用折扇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弟子说:“给客人带路。” “是。” 这五栋楼一栋是给掌门峰主长老休息的,一栋是给受伤弟子的,另外三栋供其他人居住。 众人踏入房屋时甚至还小心地拽了下袖子,免得碰掉这些娇嫩的花。 带路弟子相貌秀美,微笑着说道:“各位请放心,这里的花草都是专门培养出来固定建筑的,很结实,里面的木头断了它们也不会掉落。” 木明奇道:“这么厉害?你们居然还培育出了这种花草。” 带路弟子有些骄傲地说:“都是花真人和蝶仙子的成就,在培育花草这方面,没人能比得过他们。” 千物峰长老之一凝华有些不服了:“这么厉害?看来哪天我可以找他们好好探讨一下。” 带路弟子指了指远处一座鲜花盛开的山头,说“您如果想找他们的话可以去那里,那是叹嫣山,他们很少离开山上那片花园。” 莫梧看了看另外两座山,问道:“其他两个是什么?” 带路弟子指着西南方向的山说:“那是析象山,很适合观测天象,上星仙尊就住在那里。” 随后她又指向东北方向,“那是辞情山,上面的人专修无情道。” “各位现在住着的地方就是清音观的律符山,和贵派的主峰一样,是最中心的地位。” 言语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各自休息的屋子,带路弟子鞠了一躬道:“各位可以暂且歇下,过后会有人送来茶点伤药,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物品请尽管吩咐,屋子里有传讯符,可随时使用。” “多谢。” 带路弟子弯着腰退下,众人也进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 明时晏喝了口茶,揉着眉心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糟心事。 恭云先前神志不清,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干脆把用转忆符把自己的记忆转变成画面给他们看了一遍。 桑维安从一开始就对父亲他们怀恨在心,故意在仙门封印寂无声时留出一丝空隙,结果寂无声和天卯玄女相遇,生下了李空青。 桑维安放妖魔上山害死了母亲,后来还在父亲的汤药里下毒…… 明时晏猛地想起招摇山上长宁和陆辞昔的对话,陆辞昔说自己没有下毒之后长宁的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是因为想到了可能是桑维安下的手吗? 可能长宁自己当时也不敢相信,之后更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引爆金丹身死。 桑维安甚至还利用自己幻星峰主的身份,杀害千名弟子炼制冥鬼阵,意图操控李空青和恭云献祭破除寂无声的封印,虽然出了些意外,但他确实是解开了封印。 只是他没想到其他门派会带着神器来的这么快,封印解开后他被转移了心神维护阵法,让盛怒之下的李空青挣脱了桎梏,一刀捅穿他的心脏。 明时晏想起李空青那时的表情,似乎是悲痛到了极点,空洞又不可置信。 她是……喜欢那个叫叶凉的人吗? 明时晏有些苦涩地想道。 李空青之前也说过她是喜欢自己的,但眼神太过暧昧玩笑,让他不敢当真。 她对他的情,和对叶凉,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明时晏垂下眼眸,遮去了眼底的悲伤。 可没等他伤感太久,门口就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明掌门,你歇下了吗?” 是白沂欢。 明时晏起身开门,问道:“白观主?您有什么事吗?” 外面天色已黑,为何突然来找他? 白沂欢折扇挡住下半张脸,神色似乎有些凝重:“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白沂欢带着明时晏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为明时晏斟了杯茶,说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白观主有事不妨直说。” 白沂欢轻笑道:“这里又没外人,这么客气做甚?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呢。” 明时晏不解地看着他:“师叔?您和……” “你母亲,涟清漪。我们是同门师姐弟,当年都是掌门座下的弟子。” “……” 这个明时晏倒是没听说过。 “我当年入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清音观的大师姐了,整个清音观除了观主他们没人打的过她,而且她长的也是……美极了,” 白沂欢不觉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还美的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嫌弃地看了明时晏一眼:“可惜你的脸到底还是随了你那无趣的爹,也就继承了你母亲美貌的十之二三。” “……” 明时晏尴尬一笑。 这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白沂欢接着说道:“当年整个门派里就没有几个弟子不喜欢她的,每次我见到她时她都在愁眉苦脸地收拾那些爱慕者送的情书礼物,哈哈,幸好我都是送的她爱吃的东西,这才没被丢掉。” 白沂欢得意地笑了一下。 明时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也配合的笑笑。 “上任观主本想传位于她,你母亲她不爱那些名利虚位,觉得那些影响她行侠仗义匡扶正道了,就干脆请辞下山斩妖除魔,行走江湖,结果再消息时,就是她和你父亲在一起了。” 白沂欢说到后面隐隐有些咬牙切齿,手中茶杯都裂了三分。 “……” “不过我也不在意,她过得幸福就好。”白沂欢叹了口气。 明时晏看看他的茶杯,觉得他并没有“不在意”。 “再后来,就是你母亲婚宴的消息了,我本想参加的,可是看着那张请帖上并排写着的那两个名字,我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去亲眼见证她和别人结成连理,于是干脆叫了其他人替我去参加。” “之后,就是她怀了你的消息,最后,就是她身死的消息。” 白沂欢说到这里,轻轻闭上眼睛。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以那种方式死去,我想过她可能会身陨,也许是在与凶兽的战斗中力竭而死,或者是在保护百姓的过程中不慎重伤身亡,我一直觉得在那种战斗中为了道义而献身应该才是她心中所希冀的。” “可她最后竟是……” 白沂欢说到这里实在无法继续了,他一只手支着额头挡住眉眼,声音微微哽咽。 “恭云那小子说,是桑维安害死了你的母亲。” “……是的,他趁我母亲分娩时虚弱,放妖魔上山杀害了她。” “呼……”白沂欢长出一口气,“桑维安死得轻了。” 明时晏默然。 白沂欢跟他说完这些之后,站了起来。 “我想和你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走,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谁?” “上星仙尊,整个仙门仅剩的三位仙尊之一。” 第101章 清音观 清音观与玄苍派同为千百年的老宗门,底蕴深厚,财力也相当够看。 在玄苍派众人将死者安稳下葬并处理伤者的这段时间,白沂欢已经通知观内弟子,让他们腾出一片地方起些建筑,供客人临时安歇。 等他们到达清音观的时候,差点被那美到了极致的层楼叠榭闪瞎眼睛。 清音观为他们在山上腾出了方圆百里的空地,一天之内就用符文阵法搭好了五栋楼,还贴心的配置了食堂厨房浴室药屋花园温泉,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每一栋楼从柱子到桌椅都被娇艳欲滴的花朵缠绕包围,花蕊和枝叶上甚至还有各色珠玉宝石,从外面看简直像是用花搭起来的建筑而不是用木头石块。 外面的草地上甚至还有几只色彩斑斓的孔雀在慢悠悠地散步。 不愧是以美和优雅着称的清音观,时间这么紧迫都要将一切装点得华丽精致。 又美又闪,哪怕隔的这么远,依旧让玄苍派众人有些无法直视。 虽然玄苍派身为第一仙门也很有钱,但他们朴素惯了,从来没修过这么奢华的建筑。 明时晏艰难地对白沂欢说:“白观主,在下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这也……” 没等他说完,白沂欢就皱着眉展开扇子训斥道:“这群人怎么办事的?给了一天时间就弄出这么粗糙的东西,这么寒酸让人怎么住?” 众人:“……” 明时晏连忙说:“不!已经很好了!白观主仁善大义,明某替玄苍派在此谢过了。” 白沂欢质疑道:“真的吗?其实你们可以再等等,等我让人把这里好好修一下你们再进去住。” “……不用这么麻烦的,已经很好了,能住,能住。” 白沂欢只好点点头,用折扇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弟子说:“给客人带路。” “是。” 这五栋楼一栋是给掌门峰主长老休息的,一栋是给受伤弟子的,另外三栋供其他人居住。 众人踏入房屋时甚至还小心地拽了下袖子,免得碰掉这些娇嫩的花。 带路弟子相貌秀美,微笑着说道:“各位请放心,这里的花草都是专门培养出来固定建筑的,很结实,里面的木头断了它们也不会掉落。” 木明奇道:“这么厉害?你们居然还培育出了这种花草。” 带路弟子有些骄傲地说:“都是花真人和蝶仙子的成就,在培育花草这方面,没人能比得过他们。” 千物峰长老之一凝华有些不服了:“这么厉害?看来哪天我可以找他们好好探讨一下。” 带路弟子指了指远处一座鲜花盛开的山头,说“您如果想找他们的话可以去那里,那是叹嫣山,他们很少离开山上那片花园。” 莫梧看了看另外两座山,问道:“其他两个是什么?” 带路弟子指着西南方向的山说:“那是析象山,很适合观测天象,上星仙尊就住在那里。” 随后她又指向东北方向,“那是辞情山,上面的人专修无情道。” “各位现在住着的地方就是清音观的律符山,和贵派的主峰一样,是最中心的地位。” 言语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各自休息的屋子,带路弟子鞠了一躬道:“各位可以暂且歇下,过后会有人送来茶点伤药,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物品请尽管吩咐,屋子里有传讯符,可随时使用。” “多谢。” 带路弟子弯着腰退下,众人也进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 明时晏喝了口茶,揉着眉心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糟心事。 恭云先前神志不清,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干脆把用转忆符把自己的记忆转变成画面给他们看了一遍。 桑维安从一开始就对父亲他们怀恨在心,故意在仙门封印寂无声时留出一丝空隙,结果寂无声和天卯玄女相遇,生下了李空青。 桑维安放妖魔上山害死了母亲,后来还在父亲的汤药里下毒…… 明时晏猛地想起招摇山上长宁和陆辞昔的对话,陆辞昔说自己没有下毒之后长宁的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是因为想到了可能是桑维安下的手吗? 可能长宁自己当时也不敢相信,之后更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引爆金丹身死。 桑维安甚至还利用自己幻星峰主的身份,杀害千名弟子炼制冥鬼阵,意图操控李空青和恭云献祭破除寂无声的封印,虽然出了些意外,但他确实是解开了封印。 只是他没想到其他门派会带着神器来的这么快,封印解开后他被转移了心神维护阵法,让盛怒之下的李空青挣脱了桎梏,一刀捅穿他的心脏。 明时晏想起李空青那时的表情,似乎是悲痛到了极点,空洞又不可置信。 她是……喜欢那个叫叶凉的人吗? 明时晏有些苦涩地想道。 李空青之前也说过她是喜欢自己的,但眼神太过暧昧玩笑,让他不敢当真。 她对他的情,和对叶凉,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明时晏垂下眼眸,遮去了眼底的悲伤。 可没等他伤感太久,门口就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明掌门,你歇下了吗?” 是白沂欢。 明时晏起身开门,问道:“白观主?您有什么事吗?” 外面天色已黑,为何突然来找他? 白沂欢折扇挡住下半张脸,神色似乎有些凝重:“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白沂欢带着明时晏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为明时晏斟了杯茶,说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白观主有事不妨直说。” 白沂欢轻笑道:“这里又没外人,这么客气做甚?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呢。” 明时晏不解地看着他:“师叔?您和……” “你母亲,涟清漪。我们是同门师姐弟,当年都是掌门座下的弟子。” “……” 这个明时晏倒是没听说过。 “我当年入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清音观的大师姐了,整个清音观除了观主他们没人打的过她,而且她长的也是……美极了,” 白沂欢不觉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还美的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嫌弃地看了明时晏一眼:“可惜你的脸到底还是随了你那无趣的爹,也就继承了你母亲美貌的十之二三。” “……” 明时晏尴尬一笑。 这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白沂欢接着说道:“当年整个门派里就没有几个弟子不喜欢她的,每次我见到她时她都在愁眉苦脸地收拾那些爱慕者送的情书礼物,哈哈,幸好我都是送的她爱吃的东西,这才没被丢掉。” 白沂欢得意地笑了一下。 明时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也配合的笑笑。 “上任观主本想传位于她,你母亲她不爱那些名利虚位,觉得那些影响她行侠仗义匡扶正道了,就干脆请辞下山斩妖除魔,行走江湖,结果再消息时,就是她和你父亲在一起了。” 白沂欢说到后面隐隐有些咬牙切齿,手中茶杯都裂了三分。 “……” “不过我也不在意,她过得幸福就好。”白沂欢叹了口气。 明时晏看看他的茶杯,觉得他并没有“不在意”。 “再后来,就是你母亲婚宴的消息了,我本想参加的,可是看着那张请帖上并排写着的那两个名字,我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去亲眼见证她和别人结成连理,于是干脆叫了其他人替我去参加。” “之后,就是她怀了你的消息,最后,就是她身死的消息。” 白沂欢说到这里,轻轻闭上眼睛。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以那种方式死去,我想过她可能会身陨,也许是在与凶兽的战斗中力竭而死,或者是在保护百姓的过程中不慎重伤身亡,我一直觉得在那种战斗中为了道义而献身应该才是她心中所希冀的。” “可她最后竟是……” 白沂欢说到这里实在无法继续了,他一只手支着额头挡住眉眼,声音微微哽咽。 “恭云那小子说,是桑维安害死了你的母亲。” “……是的,他趁我母亲分娩时虚弱,放妖魔上山杀害了她。” “呼……”白沂欢长出一口气,“桑维安死得轻了。” 明时晏默然。 白沂欢跟他说完这些之后,站了起来。 “我想和你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走,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谁?” “上星仙尊,整个仙门仅剩的三位仙尊之一。” 第103章 一天 清晨,阳光明媚。 莫梧,俞时樾,和玄苍派一众长老正在清音观为他们建造的食堂里吃早餐。 莫梧夹了个包子放到俞时樾的碗里:“小俞啊,多吃点,你看看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 俞时樾吃了口包子,无奈道:“莫姨,我没瘦。” “怎么会呢?你前些天总是守在那镇妖塔附近,饭都没怎么好好吃,还到处打架,怎么看都像是累瘦了。来,再喝碗粥。” “莫姨,我真的吃不下了。” 木明看不下去了:“莫峰主啊,小俞她都吃了两碗粥六个包子了。” 莫梧皱眉道:“这才多点东西,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玄机煞是震惊地说:“长身体??我记得小俞都二十多快三十了?就算二次发育也都结束了啊?” 玉宣拍拍他的肩:“莫峰主就是爱操心这操心那的,上回我少吃了几口饭都要被念叨好一阵。” 古慈看了看门口,有些担忧地问道:“掌门怎么还没来?他今天不吃饭了吗?” 凝华喝了口粥说:“听说昨天晚上掌门被白观主叫出去了,不知道是去说了什么。” 莫梧长叹一口气:“这些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华景一边哭哭啼啼的一边吃饭:“是啊,我都没想到咱们门派这么多事呢,老掌门那一代的恩怨就不说了,小掌门上任后就没遇见什么好事,又是魔族入侵又是寂无声被挖出来的,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历年大事,真不容易。” 木明:“没想到桑峰主他一直以来居然是那种想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古慈冷哼一声:“平时装的那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想到心肠居然这么狠毒,天赋平庸又怎样?这天下多的是平庸之人,也没见他们都活不下去了,更何况他都当上峰主了,天赋又能差到哪里去?真是庸人自扰。” “没办法,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 “唉,不过冯洋那小子看起来像是打击挺大的,我走之前还看到他替老峰主敛了尸骨呢。” “他应该和桑维安不是一种人?”玄机警惕地问道。 玉宣拧眉摇头:“应该不会,他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闲的到处晃悠,应该不是桑维安那种心机深重之人。” “确实,桑维安当峰主的时候虽然工作做的不错,但很少和我们一道,经常看不到人影,卸任之后更是整日没个音讯的,估计就是在暗中搞他那些破玩意。” 冯洋在他们走之前自愿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了,不过哭喊着要留个人保护他免得再被抓到什么地方去。 明沧一也是个在宗门里坐不住的,很是大方地留了下来保护他。 无为长老也尽职尽责地继续坚守在他的岗位上。 “说起来,破云峰主都换人了,洗智峰主的位置也不能一直空着了?” 陵游突然说道。 玉宣扶了扶额:“我在洗智峰的弟子里观察过很久,但上次李空青那姑娘带着魔族回来报仇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很多实力出众的弟子了,这才过了多久,弟子都还没招进来几个,前天再经过镇妖塔一战,洗智峰都不剩什么人了。” “那个叫薛昭昭的女弟子倒是还在,她以前心比较野,总是耽误修炼,这些年倒是懂事了不少,可实力还是不足以担任峰主一职。” 莫梧提议道:“要不从你们这几个长老里出一个来当也行,反正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人什么的都熟悉的很。” “我们?呵,”玉宣苦笑一声,“菘蓝不提,现在连三溪都死了,剩下我和恭云,恭云那样子你也不是没看到,跟没了魂似的守在仙陵旁边不肯过来,怎么劝都不听。” “也别惦记让我当什么峰主,那一堆破事我可一点都不想管。” 木明愁眉苦脸地说:“那可怎么办?那这位置不能总是空着?” 庞佐灵机一动,道:“诶,莫峰主,我记得咱们山上的岳初雨当初不就是洗智峰的吗?我看那小伙子不错,要不让他去当?” 莫梧看起来有些为难:“那孩子会不会太年轻了点?” “年轻什么啊?”凝华说,“那小子不是比小俞还大上几岁吗?” 莫梧一惊:“啊?他这么大了吗?” “我说莫峰主,不要总是把别人当成小孩子看啊……” 莫梧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 “还不是因为那孩子总在山下游历,也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师尊,我差点都要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俞时樾也破天荒地点点头说:“岳师兄确实挺合适的。” 庞佐附和道:“是是,那孩子聪明懂事,修为也够高,虽然还是比不上小俞啦,但当个峰主也够用了。大不了我们之后多帮衬帮衬。” 凝华倒是有些愁:“不过现在门派都这样了,让他来当峰主,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啧,凝华你怎么这么悲观啊?咱们只是遇到了点小困难而已,又不是门派倒了,怎么就火坑了呢?” “话虽如此……可之后要打的仗肯定不少,咱们这些老骨头上去冲一冲倒没什么,连累了年轻人可就真是罪过了” “那你要这么说,最该喊苦喊累的应该是小俞了,上任之后活没少干架没少打,你看人家有抱怨一句吗?” 凝华恍然:“哦对!唉,小俞上任以来确实……她总是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我都忽视她的感觉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俞时樾表情淡淡地说:“没什么,修道者该以天下为己任,我很早就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起来。 木明笑呵呵地打着哈哈:“嗐!说什么丧气话呢!咱们这一大桌子人都还好好地坐着呢,什么牺牲不牺牲的,哪有那么惨。” “就是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仙门成千上万人呢,怎么还对付不了一个寂无声了?” “是啊,诶,别说这些了,都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我们几个千物峰的人先去看看伤者,然后那个……凝华你不是说要去见识见识叹嫣山那两个什么花什么蝶的吗?等咱们给伤者疗完伤就过去。” “哦,哦对,走走走,去看伤者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屋子慰问了一圈受伤弟子,给他们看过身体状况之后又像是踢馆子一样地去了叹嫣山。 一路上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个没完。 “这次有些弟子确实是伤的很严重啊,多亏了清音观这里药草够多,不然不知道得养到什么时候。” “是啊,那些断了胳膊腿的小弟子也是可怜,哭成那样,等冯洋他们把玄苍派收拾收拾,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残肢的都捎过来,咱们试试看能不能给接上。” “说起来你们身上的伤都怎么样了?” 莫梧很是担忧地问道。 “哦,莫峰主别担心,都是些小伤,歇两天就好了。” “你们千万别逞强,我可看你们身上的伤口都不少呢。” “没事没事,都打过多少次架了,不影响。” “那行,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一定要告诉我。” “好嘞。” 说着,他们就走到了叹嫣山山顶。 一名身穿黑白红三色纹路衣服的女子正和一名穿着大红色衣服的男子怒目而视。 女子:“我说了,我制的香才是最顶级的。” 男子:“我的评价是,不如我的。” 女子:“你的品味比苍蝇屎还不如。” 男子:“你的更是比茅坑里的泔水还不堪。” 女子:“你制的衣服和香料,比地上的烂泥还让人恶心。” 男子:“你的又好到哪去?庸俗无味。” 那女子背后突然生出一对彩色的巨大翅膀,飞舞着向他冲了过去! 男子也不甘示弱,举起手中像是花朵放大数倍的权杖正面迎击! 两人乒乒乓乓地打到了一起,花瓣飘散在周围,显得画面又唯美又傻缺。 众人站在一旁静静围观。 “……他们在干什么?”凝华困惑地问道。 玄机不太确定地说:“在比美?也可能是在比武?” 玉宣双手负在身后,拧眉道:“难评。” 山上的小弟子们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大喊道:“蝶仙子和花真人又打起来啦!快下注……啊!有客人!” 众人齐刷刷地向小弟子看过去,小弟子赶紧刹住脚步行了个礼。 “他们在干什么?”莫梧温和地问道。 小弟子兴冲冲地介绍起来:“那位漂亮姐姐是蝶仙子,那位帅气哥哥是花真人,他们经常聚到一起吵架,每天都要打上几场。” “为什么要吵架打架?” “原因挺多的,我们也不好说,有时候因为另一个人多吃了一口饭都能吵起来。” “看来他们关系还挺好。”俞时樾评价道。 玄机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显然想不出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他们说话的时候花真人和蝶仙子就看了过来,两人惊讶地停下了手。 “你们是玄苍派的客人?”蝶仙子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莫梧走上前一步,说道:“是的,在下玄苍派千物峰主莫梧,这位是破云峰主俞时樾,另外的这几位都是我们门内的长老,以前你们应该都见过。” 长老们有时会轮流陪伴掌门峰主参加百鸣会,彼此之间算是能混个面熟。 “我听说你们的事情了,你们玄苍派这两年也是怪不容易的,没几天安生日子。” 莫梧苦笑:“谁说不是呢。” 花真人走了过来,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们那身朴素白校服说:“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么一身白衣服,也不换点好看的样式?” 木明道:“我们门派的作风您也不是不知道……” “仙门确实没几个不知道你们那朴实无华的作风的。” 白沂欢突然摇着扇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身边是神色略有些憔悴的明时晏。 “掌门?您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莫梧赶紧走过去问道。 明时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昨晚没太休息好而已,不必挂心。” 白沂欢看着他们身上今天干净了不少,却依旧白得没有任何图案的衣服,挑眉说: “你们的作风还真是八百年不变,穿得这么一身粗布麻衣也不嫌难受。” 玄机暴脾气上来了:“粗布麻衣怎么了?总比你们那花红柳绿的强,一个宗门里的怎么连服装都不统一一下?” 白沂欢收起折扇在手上敲了敲:“谁说不统一了?都是统一的款式,只不过大家可以按照喜好随意修饰一下而已。” “这叫随意?这走出去都看不出来是一个宗门里的人。” 明时晏无奈道:“白观主,清音观的服装和作风确实是……非常华丽了。” 白沂欢却很是得意:“华丽点也好,总比某些宗门选拔弟子时要进行插秧比赛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选人进去种地的。” 明时晏:“……” 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白沂欢有事没事就爱嘲讽一下玄苍派的方方面面。 白沂欢嘲讽完之后心里舒坦了不少,又好声好气地说:“你们昨天休息的如何?” 莫梧拱手作揖道:“托白观主的福,一夜安眠。” “嗯。”白沂欢点点头,“要是不嫌弃你们就先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等之后其他仙门会过来一同商量后续事宜。” “您是说……关于讨伐寂无声的事情吗?” “不止,”他凝重道,“还有他那女儿,李空青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会比他父亲更棘手。” 第103章 一天 清晨,阳光明媚。 莫梧,俞时樾,和玄苍派一众长老正在清音观为他们建造的食堂里吃早餐。 莫梧夹了个包子放到俞时樾的碗里:“小俞啊,多吃点,你看看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 俞时樾吃了口包子,无奈道:“莫姨,我没瘦。” “怎么会呢?你前些天总是守在那镇妖塔附近,饭都没怎么好好吃,还到处打架,怎么看都像是累瘦了。来,再喝碗粥。” “莫姨,我真的吃不下了。” 木明看不下去了:“莫峰主啊,小俞她都吃了两碗粥六个包子了。” 莫梧皱眉道:“这才多点东西,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玄机煞是震惊地说:“长身体??我记得小俞都二十多快三十了?就算二次发育也都结束了啊?” 玉宣拍拍他的肩:“莫峰主就是爱操心这操心那的,上回我少吃了几口饭都要被念叨好一阵。” 古慈看了看门口,有些担忧地问道:“掌门怎么还没来?他今天不吃饭了吗?” 凝华喝了口粥说:“听说昨天晚上掌门被白观主叫出去了,不知道是去说了什么。” 莫梧长叹一口气:“这些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华景一边哭哭啼啼的一边吃饭:“是啊,我都没想到咱们门派这么多事呢,老掌门那一代的恩怨就不说了,小掌门上任后就没遇见什么好事,又是魔族入侵又是寂无声被挖出来的,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历年大事,真不容易。” 木明:“没想到桑峰主他一直以来居然是那种想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古慈冷哼一声:“平时装的那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想到心肠居然这么狠毒,天赋平庸又怎样?这天下多的是平庸之人,也没见他们都活不下去了,更何况他都当上峰主了,天赋又能差到哪里去?真是庸人自扰。” “没办法,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 “唉,不过冯洋那小子看起来像是打击挺大的,我走之前还看到他替老峰主敛了尸骨呢。” “他应该和桑维安不是一种人?”玄机警惕地问道。 玉宣拧眉摇头:“应该不会,他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闲的到处晃悠,应该不是桑维安那种心机深重之人。” “确实,桑维安当峰主的时候虽然工作做的不错,但很少和我们一道,经常看不到人影,卸任之后更是整日没个音讯的,估计就是在暗中搞他那些破玩意。” 冯洋在他们走之前自愿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了,不过哭喊着要留个人保护他免得再被抓到什么地方去。 明沧一也是个在宗门里坐不住的,很是大方地留了下来保护他。 无为长老也尽职尽责地继续坚守在他的岗位上。 “说起来,破云峰主都换人了,洗智峰主的位置也不能一直空着了?” 陵游突然说道。 玉宣扶了扶额:“我在洗智峰的弟子里观察过很久,但上次李空青那姑娘带着魔族回来报仇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很多实力出众的弟子了,这才过了多久,弟子都还没招进来几个,前天再经过镇妖塔一战,洗智峰都不剩什么人了。” “那个叫薛昭昭的女弟子倒是还在,她以前心比较野,总是耽误修炼,这些年倒是懂事了不少,可实力还是不足以担任峰主一职。” 莫梧提议道:“要不从你们这几个长老里出一个来当也行,反正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人什么的都熟悉的很。” “我们?呵,”玉宣苦笑一声,“菘蓝不提,现在连三溪都死了,剩下我和恭云,恭云那样子你也不是没看到,跟没了魂似的守在仙陵旁边不肯过来,怎么劝都不听。” “也别惦记让我当什么峰主,那一堆破事我可一点都不想管。” 木明愁眉苦脸地说:“那可怎么办?那这位置不能总是空着?” 庞佐灵机一动,道:“诶,莫峰主,我记得咱们山上的岳初雨当初不就是洗智峰的吗?我看那小伙子不错,要不让他去当?” 莫梧看起来有些为难:“那孩子会不会太年轻了点?” “年轻什么啊?”凝华说,“那小子不是比小俞还大上几岁吗?” 莫梧一惊:“啊?他这么大了吗?” “我说莫峰主,不要总是把别人当成小孩子看啊……” 莫梧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 “还不是因为那孩子总在山下游历,也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师尊,我差点都要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俞时樾也破天荒地点点头说:“岳师兄确实挺合适的。” 庞佐附和道:“是是,那孩子聪明懂事,修为也够高,虽然还是比不上小俞啦,但当个峰主也够用了。大不了我们之后多帮衬帮衬。” 凝华倒是有些愁:“不过现在门派都这样了,让他来当峰主,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啧,凝华你怎么这么悲观啊?咱们只是遇到了点小困难而已,又不是门派倒了,怎么就火坑了呢?” “话虽如此……可之后要打的仗肯定不少,咱们这些老骨头上去冲一冲倒没什么,连累了年轻人可就真是罪过了” “那你要这么说,最该喊苦喊累的应该是小俞了,上任之后活没少干架没少打,你看人家有抱怨一句吗?” 凝华恍然:“哦对!唉,小俞上任以来确实……她总是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我都忽视她的感觉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俞时樾表情淡淡地说:“没什么,修道者该以天下为己任,我很早就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起来。 木明笑呵呵地打着哈哈:“嗐!说什么丧气话呢!咱们这一大桌子人都还好好地坐着呢,什么牺牲不牺牲的,哪有那么惨。” “就是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仙门成千上万人呢,怎么还对付不了一个寂无声了?” “是啊,诶,别说这些了,都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我们几个千物峰的人先去看看伤者,然后那个……凝华你不是说要去见识见识叹嫣山那两个什么花什么蝶的吗?等咱们给伤者疗完伤就过去。” “哦,哦对,走走走,去看伤者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屋子慰问了一圈受伤弟子,给他们看过身体状况之后又像是踢馆子一样地去了叹嫣山。 一路上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个没完。 “这次有些弟子确实是伤的很严重啊,多亏了清音观这里药草够多,不然不知道得养到什么时候。” “是啊,那些断了胳膊腿的小弟子也是可怜,哭成那样,等冯洋他们把玄苍派收拾收拾,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残肢的都捎过来,咱们试试看能不能给接上。” “说起来你们身上的伤都怎么样了?” 莫梧很是担忧地问道。 “哦,莫峰主别担心,都是些小伤,歇两天就好了。” “你们千万别逞强,我可看你们身上的伤口都不少呢。” “没事没事,都打过多少次架了,不影响。” “那行,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一定要告诉我。” “好嘞。” 说着,他们就走到了叹嫣山山顶。 一名身穿黑白红三色纹路衣服的女子正和一名穿着大红色衣服的男子怒目而视。 女子:“我说了,我制的香才是最顶级的。” 男子:“我的评价是,不如我的。” 女子:“你的品味比苍蝇屎还不如。” 男子:“你的更是比茅坑里的泔水还不堪。” 女子:“你制的衣服和香料,比地上的烂泥还让人恶心。” 男子:“你的又好到哪去?庸俗无味。” 那女子背后突然生出一对彩色的巨大翅膀,飞舞着向他冲了过去! 男子也不甘示弱,举起手中像是花朵放大数倍的权杖正面迎击! 两人乒乒乓乓地打到了一起,花瓣飘散在周围,显得画面又唯美又傻缺。 众人站在一旁静静围观。 “……他们在干什么?”凝华困惑地问道。 玄机不太确定地说:“在比美?也可能是在比武?” 玉宣双手负在身后,拧眉道:“难评。” 山上的小弟子们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大喊道:“蝶仙子和花真人又打起来啦!快下注……啊!有客人!” 众人齐刷刷地向小弟子看过去,小弟子赶紧刹住脚步行了个礼。 “他们在干什么?”莫梧温和地问道。 小弟子兴冲冲地介绍起来:“那位漂亮姐姐是蝶仙子,那位帅气哥哥是花真人,他们经常聚到一起吵架,每天都要打上几场。” “为什么要吵架打架?” “原因挺多的,我们也不好说,有时候因为另一个人多吃了一口饭都能吵起来。” “看来他们关系还挺好。”俞时樾评价道。 玄机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显然想不出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他们说话的时候花真人和蝶仙子就看了过来,两人惊讶地停下了手。 “你们是玄苍派的客人?”蝶仙子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莫梧走上前一步,说道:“是的,在下玄苍派千物峰主莫梧,这位是破云峰主俞时樾,另外的这几位都是我们门内的长老,以前你们应该都见过。” 长老们有时会轮流陪伴掌门峰主参加百鸣会,彼此之间算是能混个面熟。 “我听说你们的事情了,你们玄苍派这两年也是怪不容易的,没几天安生日子。” 莫梧苦笑:“谁说不是呢。” 花真人走了过来,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们那身朴素白校服说:“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么一身白衣服,也不换点好看的样式?” 木明道:“我们门派的作风您也不是不知道……” “仙门确实没几个不知道你们那朴实无华的作风的。” 白沂欢突然摇着扇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身边是神色略有些憔悴的明时晏。 “掌门?您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莫梧赶紧走过去问道。 明时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昨晚没太休息好而已,不必挂心。” 白沂欢看着他们身上今天干净了不少,却依旧白得没有任何图案的衣服,挑眉说: “你们的作风还真是八百年不变,穿得这么一身粗布麻衣也不嫌难受。” 玄机暴脾气上来了:“粗布麻衣怎么了?总比你们那花红柳绿的强,一个宗门里的怎么连服装都不统一一下?” 白沂欢收起折扇在手上敲了敲:“谁说不统一了?都是统一的款式,只不过大家可以按照喜好随意修饰一下而已。” “这叫随意?这走出去都看不出来是一个宗门里的人。” 明时晏无奈道:“白观主,清音观的服装和作风确实是……非常华丽了。” 白沂欢却很是得意:“华丽点也好,总比某些宗门选拔弟子时要进行插秧比赛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选人进去种地的。” 明时晏:“……” 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白沂欢有事没事就爱嘲讽一下玄苍派的方方面面。 白沂欢嘲讽完之后心里舒坦了不少,又好声好气地说:“你们昨天休息的如何?” 莫梧拱手作揖道:“托白观主的福,一夜安眠。” “嗯。”白沂欢点点头,“要是不嫌弃你们就先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等之后其他仙门会过来一同商量后续事宜。” “您是说……关于讨伐寂无声的事情吗?” “不止,”他凝重道,“还有他那女儿,李空青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会比他父亲更棘手。” 第104章 认亲 寂无声走后,李空青在冰面上趴了许久。 她不敢抬头,怕自己抬首后看到那空无一物的冰棺,怕看到自己最后的念想和眷恋都因自己的无能毁于一旦。 冰面上的血丝已经凝固,像是血红的蛛网一般将她的畏惧和痛苦牢牢束缚。 良久,李空青才动了动身子,将头从破碎的冰面中抬起,冰碴随着动作划破她的脸颊,伤口再次崩裂,流淌出温热的血液。 她慢慢站起身,看向冰棺,里面只剩下一些腐败的花草还未彻底溃烂。 一对小小的银铃正躺在叶凉原先的位置上。 是观海山的铃铛。 银铃在李空青的眼中映出点点微光,让她总算有了些力气挪动脚步。 她踉跄着走了过去,打开冰盖,将那银铃拿出来握在手心。 好冰。 但她依旧如获至宝般死死抱在怀里,仿佛即将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萍。 不知什么时候,李空青躺进了那具冰棺里,躺在叶凉尸身散去的地方,试图再次感受他的温度。 她闭上眼睛,静静回忆着过往的一切,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全部。 可是没有。 她想不起来。 过往的回忆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再久远一些的记忆甚至已经成为一片漆黑。 连一丝一毫的残余,她都想不起来。 心脏处传来沉重的酸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上面,将其紧紧包裹住。 像是心痛,又有些不像。 叶子死的时候,她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甚至更早的时候,她也是依稀有过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回忆宛如流沙般迅速流失,她试图回想起的一切都从罅隙中无声无息地溜走。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一声呼喊突然惊醒了李空青的思绪。 “姐姐!你在哪里?” 是白洛。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空青从冰棺中慢慢起身走到了墓室的门口。 白洛浑身是血地跑了过来,见到她之后眼睛一亮,想开口呼喊却又吐出一口血。 李空青立刻赶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身体。 “怎么回事?” 白洛虚弱地喘着粗气说:“有个男人突然闯进不夜宫,杀了好多人,砚川被打晕关进地牢了,紫苏星他们也打不过,他杀了好多人,好多魔族都直接投诚跟他走了,我也是被他打成这样的。” “寂无声去了不夜宫?他去那干嘛?” “不知道,他把不夜宫打塌了一大半之后就带着投诚的魔族走了,莫名其妙的,三头和二柱也被他打得不轻。” 李空青紧皱眉头,想不通他要做什么。 可能是想找仙门报仇?可他要怎么带领魔族那么多人前往仙门? ……不对,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冰墓里的? 她当时又没走出去多远,寂无声要是从周围经过,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 简直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李空青猛地想起书中记载的关于寂无声的事迹——肆意穿越六界,带领魔族征战杀伐。 她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难道说,寂无声不需要凭借任何道具法宝就可以打破边界?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她思索的这一会儿,白洛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空青见状也来不及再多思考,左手戒指瞬间化作陌刀,在身后劈开一道口子带着他跳了进去。 她再次来到了妖界。 他们现在处境实在不妙,需要找个安全封闭些的环境静养。 正好她也需要来这里确认一些事情。 她扶着白洛来到了青丘。 狐使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被卷倒在地时他们还是一脸懵。 白汀正蹲在地上陪族中幼崽狐狸玩泥巴,就闻到一股子极其熟悉的血腥气突然靠近。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抱起孩子后撤出十几米远。 “是我。”李空青提醒道。 白汀一愣,但是看到她身边那个人的时候转瞬又神色一紧。 “白芷?!” 李空青也怔住了,她低头看向已经昏过去的白洛。 她皱眉道:“你确定没认错吗?他说他是白洛。” 白汀狐疑地又看了看白洛。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捏起白洛的脸反复确认。 “脸是有几分相似,气息也很像,但这确实不是白芷,是我认错了。” 白汀松了口气,放开白洛的脸。 “不过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李空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既然认完亲了,那就给我们安排个清净点的地方,让他养养伤。” “行,跟我来。” 白汀很是大方的答应了。 他把二人带到一处山洞,里面花草繁茂,温暖湿润,有一张铺着妖兽皮的石床和一些精巧的家具。 “之后我会让人送药和吃食过来,你们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白汀对李空青说。 李空青点点头,将白洛扶到床上后便没再说话。 白汀看出她心情不好,没再多问什么就出去了。 白洛还在昏迷着,李空青为他输了些灵力简单疗了下伤之后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将怀里的银铃拿了出来。 这对小银铃很奇特,银球在里面晃动却没有声响,两只铃铛撞到一起也没有声音。 任她摆弄了许久,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好奇怪,明明这铃铛挂在叶凉身上的时候还经常叮当响的,和他这个人一样吵。 怎么如今到了她手里,反而还静下来了? 李空青眉头微蹙,抚上心口的衣服。 心脏又开始难受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晃了晃头,把那股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将铃铛系在腰间挂着。 狐使安静地送来了伤药和食物放到桌子上,李空青拿起东西走到白洛床边。 一位动作很麻利的狐使帮她把白洛身上的血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还贴心地敷了药。 外伤在这里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但内伤还是不容小觑。 李空青拿了丹药喂到他嘴里服下,用灵力帮他疗伤。 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烦意乱的,连手下灵力运转得都有些不稳。 她干脆走了出去,让白洛自己慢慢修养。 外面的夜空要比人间清明上许多,群星在空中闪烁,让人不觉静下心来。 白汀坐在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正在看着那片噬魂花丛。 李空青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所以白洛是你侄子?”她问道。 白汀笑了一声:“应该是了,那个气息,不是白芷的孩子估计也没别人能有了。” “叔侄第一次见面,不去好好看看他?” “不了,看到他那张脸,我还是难免会感到心悸。” “看来白芷给你留下的阴影确实很深。” 白汀苦涩地说:“谁说不是呢?那天我在镜心湖的倒影就是我以前的爱人,在我还没继位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有了四个很活泼的孩子,可白芷他却……” 白汀闭了闭眼睛,艰难的说道,“他却在挑起战争那天,用媚术迷惑了我们孩子的心智,从背后杀死了我爱人。”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李空青心想。 她语气毫无波澜地安慰道:“节哀。” “……你不想安慰的话可以不用安慰。” 李空青挑挑眉,没说话。 “所以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汀还是很好奇。 李空青面无表情地说:“跟你们差不多,一些家庭矛盾。” 白汀大惊:“你有家人?” 李空青看了他一眼。 白汀闭上了张大的嘴。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确实得想想办法。” “需要我帮忙吗?”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 “其实我不太……” “之后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叫你。” “……” 白汀叹了口气:“好,你帮我找回了一个族人,虽然这个白洛有没有被白芷影响到我不清楚,但怎么说我也算是承了你一个人情。” 李空青轻点下头,站起了身准备往回走。 只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肋下突然一凉。 她低头一看,一只白玉般的手贯穿了她的琵琶骨。 第104章 认亲 寂无声走后,李空青在冰面上趴了许久。 她不敢抬头,怕自己抬首后看到那空无一物的冰棺,怕看到自己最后的念想和眷恋都因自己的无能毁于一旦。 冰面上的血丝已经凝固,像是血红的蛛网一般将她的畏惧和痛苦牢牢束缚。 良久,李空青才动了动身子,将头从破碎的冰面中抬起,冰碴随着动作划破她的脸颊,伤口再次崩裂,流淌出温热的血液。 她慢慢站起身,看向冰棺,里面只剩下一些腐败的花草还未彻底溃烂。 一对小小的银铃正躺在叶凉原先的位置上。 是观海山的铃铛。 银铃在李空青的眼中映出点点微光,让她总算有了些力气挪动脚步。 她踉跄着走了过去,打开冰盖,将那银铃拿出来握在手心。 好冰。 但她依旧如获至宝般死死抱在怀里,仿佛即将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萍。 不知什么时候,李空青躺进了那具冰棺里,躺在叶凉尸身散去的地方,试图再次感受他的温度。 她闭上眼睛,静静回忆着过往的一切,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全部。 可是没有。 她想不起来。 过往的回忆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再久远一些的记忆甚至已经成为一片漆黑。 连一丝一毫的残余,她都想不起来。 心脏处传来沉重的酸麻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上面,将其紧紧包裹住。 像是心痛,又有些不像。 叶子死的时候,她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甚至更早的时候,她也是依稀有过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回忆宛如流沙般迅速流失,她试图回想起的一切都从罅隙中无声无息地溜走。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一声呼喊突然惊醒了李空青的思绪。 “姐姐!你在哪里?” 是白洛。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空青从冰棺中慢慢起身走到了墓室的门口。 白洛浑身是血地跑了过来,见到她之后眼睛一亮,想开口呼喊却又吐出一口血。 李空青立刻赶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身体。 “怎么回事?” 白洛虚弱地喘着粗气说:“有个男人突然闯进不夜宫,杀了好多人,砚川被打晕关进地牢了,紫苏星他们也打不过,他杀了好多人,好多魔族都直接投诚跟他走了,我也是被他打成这样的。” “寂无声去了不夜宫?他去那干嘛?” “不知道,他把不夜宫打塌了一大半之后就带着投诚的魔族走了,莫名其妙的,三头和二柱也被他打得不轻。” 李空青紧皱眉头,想不通他要做什么。 可能是想找仙门报仇?可他要怎么带领魔族那么多人前往仙门? ……不对,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冰墓里的? 她当时又没走出去多远,寂无声要是从周围经过,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 简直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李空青猛地想起书中记载的关于寂无声的事迹——肆意穿越六界,带领魔族征战杀伐。 她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难道说,寂无声不需要凭借任何道具法宝就可以打破边界?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她思索的这一会儿,白洛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空青见状也来不及再多思考,左手戒指瞬间化作陌刀,在身后劈开一道口子带着他跳了进去。 她再次来到了妖界。 他们现在处境实在不妙,需要找个安全封闭些的环境静养。 正好她也需要来这里确认一些事情。 她扶着白洛来到了青丘。 狐使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被卷倒在地时他们还是一脸懵。 白汀正蹲在地上陪族中幼崽狐狸玩泥巴,就闻到一股子极其熟悉的血腥气突然靠近。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抱起孩子后撤出十几米远。 “是我。”李空青提醒道。 白汀一愣,但是看到她身边那个人的时候转瞬又神色一紧。 “白芷?!” 李空青也怔住了,她低头看向已经昏过去的白洛。 她皱眉道:“你确定没认错吗?他说他是白洛。” 白汀狐疑地又看了看白洛。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捏起白洛的脸反复确认。 “脸是有几分相似,气息也很像,但这确实不是白芷,是我认错了。” 白汀松了口气,放开白洛的脸。 “不过你们怎么搞成这样?” 李空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既然认完亲了,那就给我们安排个清净点的地方,让他养养伤。” “行,跟我来。” 白汀很是大方的答应了。 他把二人带到一处山洞,里面花草繁茂,温暖湿润,有一张铺着妖兽皮的石床和一些精巧的家具。 “之后我会让人送药和吃食过来,你们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白汀对李空青说。 李空青点点头,将白洛扶到床上后便没再说话。 白汀看出她心情不好,没再多问什么就出去了。 白洛还在昏迷着,李空青为他输了些灵力简单疗了下伤之后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将怀里的银铃拿了出来。 这对小银铃很奇特,银球在里面晃动却没有声响,两只铃铛撞到一起也没有声音。 任她摆弄了许久,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好奇怪,明明这铃铛挂在叶凉身上的时候还经常叮当响的,和他这个人一样吵。 怎么如今到了她手里,反而还静下来了? 李空青眉头微蹙,抚上心口的衣服。 心脏又开始难受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晃了晃头,把那股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将铃铛系在腰间挂着。 狐使安静地送来了伤药和食物放到桌子上,李空青拿起东西走到白洛床边。 一位动作很麻利的狐使帮她把白洛身上的血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还贴心地敷了药。 外伤在这里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但内伤还是不容小觑。 李空青拿了丹药喂到他嘴里服下,用灵力帮他疗伤。 但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烦意乱的,连手下灵力运转得都有些不稳。 她干脆走了出去,让白洛自己慢慢修养。 外面的夜空要比人间清明上许多,群星在空中闪烁,让人不觉静下心来。 白汀坐在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正在看着那片噬魂花丛。 李空青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所以白洛是你侄子?”她问道。 白汀笑了一声:“应该是了,那个气息,不是白芷的孩子估计也没别人能有了。” “叔侄第一次见面,不去好好看看他?” “不了,看到他那张脸,我还是难免会感到心悸。” “看来白芷给你留下的阴影确实很深。” 白汀苦涩地说:“谁说不是呢?那天我在镜心湖的倒影就是我以前的爱人,在我还没继位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有了四个很活泼的孩子,可白芷他却……” 白汀闭了闭眼睛,艰难的说道,“他却在挑起战争那天,用媚术迷惑了我们孩子的心智,从背后杀死了我爱人。”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李空青心想。 她语气毫无波澜地安慰道:“节哀。” “……你不想安慰的话可以不用安慰。” 李空青挑挑眉,没说话。 “所以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汀还是很好奇。 李空青面无表情地说:“跟你们差不多,一些家庭矛盾。” 白汀大惊:“你有家人?” 李空青看了他一眼。 白汀闭上了张大的嘴。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确实得想想办法。” “需要我帮忙吗?”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 “其实我不太……” “之后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叫你。” “……” 白汀叹了口气:“好,你帮我找回了一个族人,虽然这个白洛有没有被白芷影响到我不清楚,但怎么说我也算是承了你一个人情。” 李空青轻点下头,站起了身准备往回走。 只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肋下突然一凉。 她低头一看,一只白玉般的手贯穿了她的琵琶骨。 第105章 欺骗 李空青愣愣地看着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身后正浅浅微笑的那个人。 她想拔刀砍断那只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心脏的酸痛蔓延到了全身,连筋骨都在发麻。 “你……这是做什么?” 喉间涌上大股大股的血液,让她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你啊,还不够明显吗?” 白汀笑眯眯地说。 李空青感觉脑子像是一团乱麻:“你要是想杀我,为何一开始不动手?” 她刚来到妖界的时候力量远不如现在,今天带着白洛来时防备也不足,他为何要挑现在动手? 白汀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态,嘴角却笑得愉悦: “因为我需要你带我回来啊——姐姐。” “……?!!” 李空青瞪大了眼睛,悚然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 她声音虚浮地问道。 白汀把手从她体内抽了出来,拿出帕子擦了擦,开口道:“我是谁?嗯……好问题,你想叫我谁都行,白汀,白洛,白芷,随你怎么称呼。” “……你什么意思?” 白汀,或者说白芷,神秘地笑了笑:“等咱们到了地方我再告诉你。” 白芷从袖中掏出一条锁链从她琵琶骨的断口处穿过,向下将她的双手一齐绑住,扯着锁链把她拖到了白洛养伤的山洞里。 白洛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狐使在地上已经布好了结界,漠着一张脸退了出去。 白芷将李空青扔到了结界最中心,然后蹲下来看着她那猩红的双眼。 “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李空青呛出一口血沫,沙哑地说:“我更想杀了你。” “哈哈,还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白芷怜悯地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杂种。” 他在李空青恨不得将他扒皮断骨的眼神中启动了阵法,李空青突然感觉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痛苦! 她咬紧牙根,侧过身用力弓起了身体,锁链深深地卡入肋骨中,两股疼痛相撞,让她眼前一片昏暗。 可白芷却偏偏不让她如意,他走到李空青身侧一脚踩住她的肩头,将她正面朝上翻了过来。 那只白靴从她的肩头移到锁骨处,胸膛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 李空青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滚落大滴大滴的汗水,可白芷却像是还嫌不够似的,从袖子中又拿出了一堆长钉。 他将这些长钉一根一根凿进李空青的四肢,关节,骨骼,每一根钉子都穿透骨肉,伴随着鲜血插入身下的石砖地面。 李空青双目流下两道狰狞的血痕,任他在自己身上钉下一根根长钉也一声不吭。 她双手被缚在身后,想召唤左手上的鸣鸿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与鸣鸿的连接。 “你是想把你那刀叫出来吗?”白芷嘲讽地看着她,“没用的,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在这里就没用了。” 李空青挣扎着看了他一眼。 白芷被她这副痛苦不堪又迷茫至极的表情取悦到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变成真正的狐面。 “看到你这副样子我总算是舒坦了些,这些年我装得可真是要累死了。” 他钉完钉子,长出一口气,“每天都要对你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的脸,日日盼着你赶紧滚到妖界这里,等得我要苦死了。” “你……”李空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胸口那只靴子踩得太重,体内剧烈地疼痛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是不是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芷看着她笑了笑。 没等李空青回答,她心口处的皮肉突然破裂,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呃——” 她痛苦地低喘一声。 一朵鲜红似血的娇艳花朵竟从她心脏的位置破土而出,自她体内缓缓生长出来。 迎风而立,含苞待放。 即便是世间最美丽的红蔷薇在其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虽然李空青被疼痛折磨得要发疯,但她还是惊悚地看着这朵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花。 “什么……东西?”她声音嘶哑地问道。 这朵花似乎是在吸食着她的血液和力量,让她越来越虚弱。 白芷却是痴迷地看着这花,战栗着开口道:“终于……终于开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终于被我等到了!哈哈哈哈!!” 花苞颤颤巍巍地立在心脏上,花瓣反复开合,却始终不曾开放。 “看来是还没吃够啊……”白芷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好。” 他盘膝在李空青身边坐下,“我就跟你讲讲前因后果,也好让它再多吃点,快点开花。”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就从我自己最开始的故事说起好了,我确实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账,也确实杀了云豹族的小女儿,父皇派人追杀我,我干脆就把为首的那几个弟弟妹妹全杀了,只有白汀比较厉害,活到了最后。” “我当时已经穷途末路了,就干脆迷惑了他的心智,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寄存到了他身上,” “分离灵魂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我就是能做到,而且还是天生的本事,不需要任何人教,我未化形之前就知道怎么拿这个本事戏弄人了。” 他看起来很是骄傲。 “白汀当时意识都不清醒了,根本没发现我搞的鬼,然后我跑到了海边,叫敖烈出来帮了我一把。” “不得不说他这龙还是挺讲义气的,居然真的跑出来帮我了,不过他后来应该也没少吃苦头。” “我当时太过虚弱,结果就掉进边界之渊里面了,你们是这么称呼那个地方的?还挺合适的,那地方真的就是个深渊,掉进去了之后我完全想不出办法从那里出来,就这么被困了千年。” “这千年我在下面待得简直要发疯,还有只丑陋卑贱的母狐狸居然敢来向我求爱,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干脆答应她了,然后就有了我这么个儿子,白洛。” 他冷笑一声,看向安静躺着的白洛。 “我这儿子出生时吸干了那母狐狸的血肉和法力,她生完白洛之后就死了,我把她的尸体扔了,本来这个儿子我也打算扔掉的,但是我发现他好像有点特殊。” 他摸摸下巴,朝白洛走了过去,“他身上的血很不一般,比我们九尾狐一族天生的媚术要厉害多了。” “我当时的身躯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在他化形之后吞食了他的魂魄,夺了他的身体来用。” “你心脏上的花种,就是用他的血栽培出来的。”白芷点点李空青心脏上那朵花。 李空青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是想问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花什么时候种的是吗?”白芷轻蔑地看着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前,你遇到的那片噬魂花海吗?” 李空青想起那片花海,但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那些花当然没问题,因为它们就是普通的噬魂花,”白芷调皮地眨眨眼说道。 “我栽那些花一是用来看看你心上人或者你喜欢的相貌是什么样的,我好变化一下相貌,二是为了之后做准备。” “我们后来相遇时你看到的那些花,那才是有问题的。” “那是我用我这儿子的血培育出来的,和你心脏上长得这朵一样,我给它起名叫贪嗔情。”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起的名字好听多了?” 那贪嗔情吸食的法力和血液越来越多,李空青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这花和噬魂花长的还挺像的,但是为了防止你起疑心,我还得吸引下你的注意力,免得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在你进入那片花海的时候,贪嗔情的花种就透过你的皮肤和呼吸进了你的身体,之后它就埋在了你的心脏里,靠着你的法力滋养着。” “不过我也得为它的成长出点力,我把自己的血兑进了食物里,每天都让你吃下,加快它生根发芽。” “有了那花种在你身体里,你会不自觉得对我产生好感和亲近,毫无怀疑地把我从那里带了出去,还吃下了我做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无比讽刺地看了一眼被钉在地上的李空青:“说起来,你不会真以为那把刀是白送你的?” 第105章 欺骗 李空青愣愣地看着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身后正浅浅微笑的那个人。 她想拔刀砍断那只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心脏的酸痛蔓延到了全身,连筋骨都在发麻。 “你……这是做什么?” 喉间涌上大股大股的血液,让她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你啊,还不够明显吗?” 白汀笑眯眯地说。 李空青感觉脑子像是一团乱麻:“你要是想杀我,为何一开始不动手?” 她刚来到妖界的时候力量远不如现在,今天带着白洛来时防备也不足,他为何要挑现在动手? 白汀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态,嘴角却笑得愉悦: “因为我需要你带我回来啊——姐姐。” “……?!!” 李空青瞪大了眼睛,悚然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 她声音虚浮地问道。 白汀把手从她体内抽了出来,拿出帕子擦了擦,开口道:“我是谁?嗯……好问题,你想叫我谁都行,白汀,白洛,白芷,随你怎么称呼。” “……你什么意思?” 白汀,或者说白芷,神秘地笑了笑:“等咱们到了地方我再告诉你。” 白芷从袖中掏出一条锁链从她琵琶骨的断口处穿过,向下将她的双手一齐绑住,扯着锁链把她拖到了白洛养伤的山洞里。 白洛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狐使在地上已经布好了结界,漠着一张脸退了出去。 白芷将李空青扔到了结界最中心,然后蹲下来看着她那猩红的双眼。 “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李空青呛出一口血沫,沙哑地说:“我更想杀了你。” “哈哈,还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白芷怜悯地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杂种。” 他在李空青恨不得将他扒皮断骨的眼神中启动了阵法,李空青突然感觉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痛苦! 她咬紧牙根,侧过身用力弓起了身体,锁链深深地卡入肋骨中,两股疼痛相撞,让她眼前一片昏暗。 可白芷却偏偏不让她如意,他走到李空青身侧一脚踩住她的肩头,将她正面朝上翻了过来。 那只白靴从她的肩头移到锁骨处,胸膛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 李空青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滚落大滴大滴的汗水,可白芷却像是还嫌不够似的,从袖子中又拿出了一堆长钉。 他将这些长钉一根一根凿进李空青的四肢,关节,骨骼,每一根钉子都穿透骨肉,伴随着鲜血插入身下的石砖地面。 李空青双目流下两道狰狞的血痕,任他在自己身上钉下一根根长钉也一声不吭。 她双手被缚在身后,想召唤左手上的鸣鸿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与鸣鸿的连接。 “你是想把你那刀叫出来吗?”白芷嘲讽地看着她,“没用的,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在这里就没用了。” 李空青挣扎着看了他一眼。 白芷被她这副痛苦不堪又迷茫至极的表情取悦到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变成真正的狐面。 “看到你这副样子我总算是舒坦了些,这些年我装得可真是要累死了。” 他钉完钉子,长出一口气,“每天都要对你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的脸,日日盼着你赶紧滚到妖界这里,等得我要苦死了。” “你……”李空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胸口那只靴子踩得太重,体内剧烈地疼痛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是不是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芷看着她笑了笑。 没等李空青回答,她心口处的皮肉突然破裂,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呃——” 她痛苦地低喘一声。 一朵鲜红似血的娇艳花朵竟从她心脏的位置破土而出,自她体内缓缓生长出来。 迎风而立,含苞待放。 即便是世间最美丽的红蔷薇在其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虽然李空青被疼痛折磨得要发疯,但她还是惊悚地看着这朵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花。 “什么……东西?”她声音嘶哑地问道。 这朵花似乎是在吸食着她的血液和力量,让她越来越虚弱。 白芷却是痴迷地看着这花,战栗着开口道:“终于……终于开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终于被我等到了!哈哈哈哈!!” 花苞颤颤巍巍地立在心脏上,花瓣反复开合,却始终不曾开放。 “看来是还没吃够啊……”白芷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好。” 他盘膝在李空青身边坐下,“我就跟你讲讲前因后果,也好让它再多吃点,快点开花。”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就从我自己最开始的故事说起好了,我确实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账,也确实杀了云豹族的小女儿,父皇派人追杀我,我干脆就把为首的那几个弟弟妹妹全杀了,只有白汀比较厉害,活到了最后。” “我当时已经穷途末路了,就干脆迷惑了他的心智,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寄存到了他身上,” “分离灵魂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我就是能做到,而且还是天生的本事,不需要任何人教,我未化形之前就知道怎么拿这个本事戏弄人了。” 他看起来很是骄傲。 “白汀当时意识都不清醒了,根本没发现我搞的鬼,然后我跑到了海边,叫敖烈出来帮了我一把。” “不得不说他这龙还是挺讲义气的,居然真的跑出来帮我了,不过他后来应该也没少吃苦头。” “我当时太过虚弱,结果就掉进边界之渊里面了,你们是这么称呼那个地方的?还挺合适的,那地方真的就是个深渊,掉进去了之后我完全想不出办法从那里出来,就这么被困了千年。” “这千年我在下面待得简直要发疯,还有只丑陋卑贱的母狐狸居然敢来向我求爱,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干脆答应她了,然后就有了我这么个儿子,白洛。” 他冷笑一声,看向安静躺着的白洛。 “我这儿子出生时吸干了那母狐狸的血肉和法力,她生完白洛之后就死了,我把她的尸体扔了,本来这个儿子我也打算扔掉的,但是我发现他好像有点特殊。” 他摸摸下巴,朝白洛走了过去,“他身上的血很不一般,比我们九尾狐一族天生的媚术要厉害多了。” “我当时的身躯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在他化形之后吞食了他的魂魄,夺了他的身体来用。” “你心脏上的花种,就是用他的血栽培出来的。”白芷点点李空青心脏上那朵花。 李空青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是想问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花什么时候种的是吗?”白芷轻蔑地看着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前,你遇到的那片噬魂花海吗?” 李空青想起那片花海,但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那些花当然没问题,因为它们就是普通的噬魂花,”白芷调皮地眨眨眼说道。 “我栽那些花一是用来看看你心上人或者你喜欢的相貌是什么样的,我好变化一下相貌,二是为了之后做准备。” “我们后来相遇时你看到的那些花,那才是有问题的。” “那是我用我这儿子的血培育出来的,和你心脏上长得这朵一样,我给它起名叫贪嗔情。”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起的名字好听多了?” 那贪嗔情吸食的法力和血液越来越多,李空青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这花和噬魂花长的还挺像的,但是为了防止你起疑心,我还得吸引下你的注意力,免得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在你进入那片花海的时候,贪嗔情的花种就透过你的皮肤和呼吸进了你的身体,之后它就埋在了你的心脏里,靠着你的法力滋养着。” “不过我也得为它的成长出点力,我把自己的血兑进了食物里,每天都让你吃下,加快它生根发芽。” “有了那花种在你身体里,你会不自觉得对我产生好感和亲近,毫无怀疑地把我从那里带了出去,还吃下了我做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无比讽刺地看了一眼被钉在地上的李空青:“说起来,你不会真以为那把刀是白送你的?” 第106章 第二次生命 他说的是鸣鸿……? 李空青已经无力思考了,心口的花源源不断地吸着她的血,连记忆都有些不甚清晰。 “那个东西,原先是我的武器,不对,应该说是……神界的礼物。” “千年前,魔界还很混乱,经常到人间作恶,天卯玄女受天帝之命曾清剿过一次魔界,她当然是大胜而归,只不过她的武器——上古宝剑轩辕剑,因斩杀的魔族太多被魔气和怨魂侵蚀了一部分,天卯玄女干脆把被侵蚀的那部分折断收了起来。” “我们九尾狐一族是天狐,和龙族,凤凰一样,都是神兽,天帝将那残片放到我们这里封印看管,当年我挑起妖界大战前就偷偷把它取了出来当武器用。” “不得不说,即使是神器的残片,威力也真是相当惊人了,我靠着它从围攻下逃了出来,可身体也受到它的腐蚀,会将一部分灵魂寄托在白汀身上也是有这部分的顾虑,万一哪天身体被彻底侵蚀了也还能回来夺舍。” “但是如你所见,我千年都没能回来,那残片成了个祸患,我想甩掉,但是没了它我在那深渊又不好过,只能将它暂存起来,在身体腐烂之后我就夺了白洛的舍。” “直到你的出现,李空青,”他看向被钉在地上,已无力挣扎的那个人,“在你身上我居然感受到了天卯玄女的气息。”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惊讶,这千年来外界可真是发生了不少精彩的事啊!”他兴奋地说道。 “你身上有天卯玄女的气息,而且还是个魔族,这简直是……”他难以自制地走来走去,眼神异常地明亮,“太精彩了!太精彩了!比我活的这千年来见过的任何事情都要令我惊叹!” 他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李空青,“我当时就知道,你一定能将这残片用到极致。” “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不仅彻底驯服了这个东西,还能用它穿梭边界,你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他歪了歪头,继续道: “本来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我马上就想让你打开去妖界的边界裂缝的,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想到,就算我当时回来了也做不了什么,白洛这小子虽然天赋不错,但修为比起白汀来差得可实在不止一星半点。” “我可不想回去之后憋屈地当他侄子,以后都只能用白洛的身份活着,或者夺了白汀的舍,继续偏安一角当个狐帝,”他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那场战斗让我明白了掌握权力到底有多少爽,我决定要统领整个妖界。” “但以这具身体的力量来看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实现我的愿望,所以我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你心脏里埋着的那朵贪嗔情会夺走你所有的力量,等它开花之后,只要我直接服下就可以得到你的力量,到时候我想干什么都行。” “但贪嗔情开花有个条件,你得有爱意,你心里对别人爱的越深,它长的越快,可我发现……” 白芷复杂地看了李空青一眼,“我发现你这人好像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哦,不对,你还有恨,不过说是恨,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杀人的冲动。” “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不管我用贪嗔情怎么引导,你就都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呢?” “这花我用在别人身上可从没失手过,只有你不同,好几次它都差点成功长出来了,但又马上缩了回去,真见了鬼了。” 白芷气愤地说道。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但最近这花却突然长了出来,我怕出什么意外,趁那个叫寂无声攻过来时假意受伤,引你到妖界来,见白汀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我了,可惜他分了心,被我藏在他体内的魂魄趁机控制住了神智,”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白芷笑眯眯地说。 “所以说,你想叫我谁都行,白芷,白洛,白汀,哪个都是我。” “哦对了,之前你好像还差点死在桑维安手里了?那件事其实我也参与了,你身上的咒印就是我替他下的,你那晚会和叶凉偷袭镇妖塔的消息也是我传出去的,他被我封了嘴,没办法说出来这件事。” 李空青已经无力愤怒了,她气若游丝地问道:“你就不怕我真死了,你得不到我的力量了?” “哈哈,当然不怕。”白芷大笑道。 “因为我知道叶凉会想办法替你去死。” 李空青猛得睁大了双眼。 “他对你什么感情简直太明显了,说是天生的情种也不为过。我帮桑维安暗算你,也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高兴地说道:“我果然没猜错,他还真替你去死了,而且你居然也真对他动了情,那个时候我隔得那么远都感受到贪嗔情开得有多旺盛了哈哈哈哈哈!” “简直是意外之喜啊我的天!” 白芷坐在床边笑成一团。 “你们两个真是……一个不敢开口说爱,一个意识不到自己有爱,最后死得渣都不剩了也没能长相厮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真是太好笑了!” 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以至于没能看清躺在地上的李空青的表情。 那狰狞到了极点的表情。 被钉子钉穿的胸膛不断起伏,鲜血将灰暗的钉子染得彻底。 她大口呼吸着,眼角流下的血泪甚至被魔气洇得污黑。 白芷的笑声回荡在她耳边,已经吸收了足够法力和血液的贪嗔情未等开放,力量竟再次顺着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李空青剧烈地挣扎着,将自己的四肢和关节从长钉下撕扯了出来! 骨头和经脉层层迸裂,却不及心脏的半分痛意。 “啊啊啊啊——!!你个畜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李空青嘴中不断涌出血液,爆发的魔气充斥了整个洞窟! 白芷似乎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可他还是浑不在意地说:“都现在了,你还能怎么样?再挣扎你的心脏可就要彻底完蛋了。” 李空青双眼漆黑,身下的鲜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心脏的脉络传来断裂的声音,可她毫不在乎地挣断了铁链将那妖花拔了出来! “噗嗤” 花的根部从心脏脱落,已经半是残缺的心脏彻底破裂! “你——!” 白芷怒火冲天,冲过来就要一举夺下她手中的花。 李空青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残破不堪,心跳声渐渐微弱。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怀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火热,烫得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凤凰眼泪破碎,一股充沛的灵力瞬间冲进她的体内! 传说凤凰泪能活死人肉白骨解百毒,这一刻李空青身上所有的残缺和断口都在转眼间被完美修复。 残缺的心脏再次长出血肉,心跳声变得强而有力,断裂的关节筋骨被连接补全,血色重新涌上李空青的面颊。 手中燃起的燧明火将那妖花燃烧殆尽,她的力量尽数恢复,魔纹再次闪烁,她翻起身一掌斩断了那条袭过来的手臂,将白芷踹到了石墙上! 白芷猛得吐出一口血,抖着身子就要站起来。 李空青没给他再次站起来到机会,一脚踩断了他的膝盖。 “啊啊啊啊!!!!” 白芷无法自控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李空青抓起他的头便往石墙上砸,将他的脑袋砸了个头破血流也没停手。 “停下!停!不玩了,我错了!” 白芷无意义地哭喊道。 玩? 李空青不太清醒地意识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他把这叫做玩? 他把这一切都叫做玩?? “去死!!” 李空青一脚踢穿了他的胸膛! 白芷两眼空洞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的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九尾狐一族作为神兽,生命力极强,但李空青没打算让他继续活命。 她将白芷的头彻底拧了下来。 魔气灌进他的身体,将他引以为傲的魂魄撕了个粉碎。 然后她又用同样的方式解决掉了白洛躺在那里的身体。 她不会给他留下一点逃命的机会。 狐使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李空青提着他们狐帝脑袋的景象。 他们尖叫一声,化出原形向李空青扑了上去! 李空青眼神木然地召出鸣鸿将他们砍成肉泥。 九尾狐一族的首领,西南部的妖主被东南半魔妖主杀害的消息瞬间从西南部妖族传到了整个妖界。 九尾狐是西南部妖族千万年来的领袖,悲痛之下的妖族全部涌到了九尾狐的部落将凶手团团包围。 李空青提着白汀的脑袋走了出来,将头往身前的九尾狐族人面前一扔。 她扯出一个麻木又残忍的笑容,说:“要么归顺,要么和他一样。” 显然妖族并不认可李空青这个滥杀神兽的半魔来当它们的王,哪怕在重压威慑下,它们依旧冲了上去。 李空青并没急着大开杀戒。 白芷的事情让她学会了一个新花样。 她将叶凉教给她的移魂转意术做了些改变,把自己的神识强行打入在场半数妖族的脑中,强行操控它们与自己的族人厮杀起来! 经凤凰泪淬炼过的灵魂更加强悍,千万妖族竟无一人能脱离她的掌控。 战场瞬间变得极为混乱,悲叫哀呼不绝于耳。 被控制了心神的妖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死亲人,却无力反抗那股操纵它们的力量。 李空青也穿梭于混战的妖族之间将它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了下来。 血红陌刀宛如收割性命的铁镰,每一次挥舞都象征着一条生命的谢幕。 明明用法术即可大范围消灭敌人,可她却沉迷于杀戮的快感无法自拔,一定要亲手将敌人的头颅斩下方能获得片刻愉悦。 仿佛她自己便是一柄杀人利器。 参与混战的妖族越来越多,李空青将自己的神识分成丝丝缕缕贯穿于战场之间。 天地为盘,鸟兽为棋。 她手握陌刀浮于半空之上,新鲜热烫的血液溅到妖族的脸上,也好像穿透灵魂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带来无上的快感。 四方妖族渐渐都汇聚到了这里,她看着足下盛大的屠宰场,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扩大。 这时,远方雪山轰鸣,千年积雪转眼崩塌,断裂的坚冰混杂在寒雪之间顺着陡峭的山坡滚滚而下,淹没了来不及逃跑的妖族。 凤凰苏醒了。 第106章 第二次生命 他说的是鸣鸿……? 李空青已经无力思考了,心口的花源源不断地吸着她的血,连记忆都有些不甚清晰。 “那个东西,原先是我的武器,不对,应该说是……神界的礼物。” “千年前,魔界还很混乱,经常到人间作恶,天卯玄女受天帝之命曾清剿过一次魔界,她当然是大胜而归,只不过她的武器——上古宝剑轩辕剑,因斩杀的魔族太多被魔气和怨魂侵蚀了一部分,天卯玄女干脆把被侵蚀的那部分折断收了起来。” “我们九尾狐一族是天狐,和龙族,凤凰一样,都是神兽,天帝将那残片放到我们这里封印看管,当年我挑起妖界大战前就偷偷把它取了出来当武器用。” “不得不说,即使是神器的残片,威力也真是相当惊人了,我靠着它从围攻下逃了出来,可身体也受到它的腐蚀,会将一部分灵魂寄托在白汀身上也是有这部分的顾虑,万一哪天身体被彻底侵蚀了也还能回来夺舍。” “但是如你所见,我千年都没能回来,那残片成了个祸患,我想甩掉,但是没了它我在那深渊又不好过,只能将它暂存起来,在身体腐烂之后我就夺了白洛的舍。” “直到你的出现,李空青,”他看向被钉在地上,已无力挣扎的那个人,“在你身上我居然感受到了天卯玄女的气息。”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惊讶,这千年来外界可真是发生了不少精彩的事啊!”他兴奋地说道。 “你身上有天卯玄女的气息,而且还是个魔族,这简直是……”他难以自制地走来走去,眼神异常地明亮,“太精彩了!太精彩了!比我活的这千年来见过的任何事情都要令我惊叹!” 他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李空青,“我当时就知道,你一定能将这残片用到极致。” “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不仅彻底驯服了这个东西,还能用它穿梭边界,你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他歪了歪头,继续道: “本来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我马上就想让你打开去妖界的边界裂缝的,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想到,就算我当时回来了也做不了什么,白洛这小子虽然天赋不错,但修为比起白汀来差得可实在不止一星半点。” “我可不想回去之后憋屈地当他侄子,以后都只能用白洛的身份活着,或者夺了白汀的舍,继续偏安一角当个狐帝,”他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那场战斗让我明白了掌握权力到底有多少爽,我决定要统领整个妖界。” “但以这具身体的力量来看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实现我的愿望,所以我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你心脏里埋着的那朵贪嗔情会夺走你所有的力量,等它开花之后,只要我直接服下就可以得到你的力量,到时候我想干什么都行。” “但贪嗔情开花有个条件,你得有爱意,你心里对别人爱的越深,它长的越快,可我发现……” 白芷复杂地看了李空青一眼,“我发现你这人好像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哦,不对,你还有恨,不过说是恨,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杀人的冲动。” “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不管我用贪嗔情怎么引导,你就都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呢?” “这花我用在别人身上可从没失手过,只有你不同,好几次它都差点成功长出来了,但又马上缩了回去,真见了鬼了。” 白芷气愤地说道。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但最近这花却突然长了出来,我怕出什么意外,趁那个叫寂无声攻过来时假意受伤,引你到妖界来,见白汀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我了,可惜他分了心,被我藏在他体内的魂魄趁机控制住了神智,”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白芷笑眯眯地说。 “所以说,你想叫我谁都行,白芷,白洛,白汀,哪个都是我。” “哦对了,之前你好像还差点死在桑维安手里了?那件事其实我也参与了,你身上的咒印就是我替他下的,你那晚会和叶凉偷袭镇妖塔的消息也是我传出去的,他被我封了嘴,没办法说出来这件事。” 李空青已经无力愤怒了,她气若游丝地问道:“你就不怕我真死了,你得不到我的力量了?” “哈哈,当然不怕。”白芷大笑道。 “因为我知道叶凉会想办法替你去死。” 李空青猛得睁大了双眼。 “他对你什么感情简直太明显了,说是天生的情种也不为过。我帮桑维安暗算你,也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高兴地说道:“我果然没猜错,他还真替你去死了,而且你居然也真对他动了情,那个时候我隔得那么远都感受到贪嗔情开得有多旺盛了哈哈哈哈哈!” “简直是意外之喜啊我的天!” 白芷坐在床边笑成一团。 “你们两个真是……一个不敢开口说爱,一个意识不到自己有爱,最后死得渣都不剩了也没能长相厮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真是太好笑了!” 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以至于没能看清躺在地上的李空青的表情。 那狰狞到了极点的表情。 被钉子钉穿的胸膛不断起伏,鲜血将灰暗的钉子染得彻底。 她大口呼吸着,眼角流下的血泪甚至被魔气洇得污黑。 白芷的笑声回荡在她耳边,已经吸收了足够法力和血液的贪嗔情未等开放,力量竟再次顺着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李空青剧烈地挣扎着,将自己的四肢和关节从长钉下撕扯了出来! 骨头和经脉层层迸裂,却不及心脏的半分痛意。 “啊啊啊啊——!!你个畜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李空青嘴中不断涌出血液,爆发的魔气充斥了整个洞窟! 白芷似乎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可他还是浑不在意地说:“都现在了,你还能怎么样?再挣扎你的心脏可就要彻底完蛋了。” 李空青双眼漆黑,身下的鲜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心脏的脉络传来断裂的声音,可她毫不在乎地挣断了铁链将那妖花拔了出来! “噗嗤” 花的根部从心脏脱落,已经半是残缺的心脏彻底破裂! “你——!” 白芷怒火冲天,冲过来就要一举夺下她手中的花。 李空青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残破不堪,心跳声渐渐微弱。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怀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火热,烫得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凤凰眼泪破碎,一股充沛的灵力瞬间冲进她的体内! 传说凤凰泪能活死人肉白骨解百毒,这一刻李空青身上所有的残缺和断口都在转眼间被完美修复。 残缺的心脏再次长出血肉,心跳声变得强而有力,断裂的关节筋骨被连接补全,血色重新涌上李空青的面颊。 手中燃起的燧明火将那妖花燃烧殆尽,她的力量尽数恢复,魔纹再次闪烁,她翻起身一掌斩断了那条袭过来的手臂,将白芷踹到了石墙上! 白芷猛得吐出一口血,抖着身子就要站起来。 李空青没给他再次站起来到机会,一脚踩断了他的膝盖。 “啊啊啊啊!!!!” 白芷无法自控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李空青抓起他的头便往石墙上砸,将他的脑袋砸了个头破血流也没停手。 “停下!停!不玩了,我错了!” 白芷无意义地哭喊道。 玩? 李空青不太清醒地意识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他把这叫做玩? 他把这一切都叫做玩?? “去死!!” 李空青一脚踢穿了他的胸膛! 白芷两眼空洞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的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九尾狐一族作为神兽,生命力极强,但李空青没打算让他继续活命。 她将白芷的头彻底拧了下来。 魔气灌进他的身体,将他引以为傲的魂魄撕了个粉碎。 然后她又用同样的方式解决掉了白洛躺在那里的身体。 她不会给他留下一点逃命的机会。 狐使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李空青提着他们狐帝脑袋的景象。 他们尖叫一声,化出原形向李空青扑了上去! 李空青眼神木然地召出鸣鸿将他们砍成肉泥。 九尾狐一族的首领,西南部的妖主被东南半魔妖主杀害的消息瞬间从西南部妖族传到了整个妖界。 九尾狐是西南部妖族千万年来的领袖,悲痛之下的妖族全部涌到了九尾狐的部落将凶手团团包围。 李空青提着白汀的脑袋走了出来,将头往身前的九尾狐族人面前一扔。 她扯出一个麻木又残忍的笑容,说:“要么归顺,要么和他一样。” 显然妖族并不认可李空青这个滥杀神兽的半魔来当它们的王,哪怕在重压威慑下,它们依旧冲了上去。 李空青并没急着大开杀戒。 白芷的事情让她学会了一个新花样。 她将叶凉教给她的移魂转意术做了些改变,把自己的神识强行打入在场半数妖族的脑中,强行操控它们与自己的族人厮杀起来! 经凤凰泪淬炼过的灵魂更加强悍,千万妖族竟无一人能脱离她的掌控。 战场瞬间变得极为混乱,悲叫哀呼不绝于耳。 被控制了心神的妖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死亲人,却无力反抗那股操纵它们的力量。 李空青也穿梭于混战的妖族之间将它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了下来。 血红陌刀宛如收割性命的铁镰,每一次挥舞都象征着一条生命的谢幕。 明明用法术即可大范围消灭敌人,可她却沉迷于杀戮的快感无法自拔,一定要亲手将敌人的头颅斩下方能获得片刻愉悦。 仿佛她自己便是一柄杀人利器。 参与混战的妖族越来越多,李空青将自己的神识分成丝丝缕缕贯穿于战场之间。 天地为盘,鸟兽为棋。 她手握陌刀浮于半空之上,新鲜热烫的血液溅到妖族的脸上,也好像穿透灵魂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带来无上的快感。 四方妖族渐渐都汇聚到了这里,她看着足下盛大的屠宰场,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扩大。 这时,远方雪山轰鸣,千年积雪转眼崩塌,断裂的坚冰混杂在寒雪之间顺着陡峭的山坡滚滚而下,淹没了来不及逃跑的妖族。 凤凰苏醒了。 第107章 妖界之主 嘹亮的凤鸣穿透了纵横连绵的雪山,惊起更远处的雪崩。 积雪滚落,渐渐显露出埋藏于其下千百年的赤红色巨大身躯。 众妖的心神因这一声清明些许,停下了互相残杀的动作,迷茫的眼神渐渐清醒。 李空青也向那高耸入云的雪山眺望而去,沉眠千年的凤凰苏醒,她却没有丝毫慌张。 龙族和九尾狐,上古神兽的血脉已经杀了两支了,也不差这一个。 李空青眼底满是轻蔑。 她原本还以为这些自诩为神的畜生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手背魔纹光芒微动,她伸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大红,这么久不见,都不知道出来拜见主人了?” 声音伴随着魔息自陆地传到海内,众妖恍然间再次迷失了心神。 深海巨浪翻涌,一只黑首赤瞳的魔蛟呼啸着冲出了水面! “嗷——!!” 百里蛟身摆动间卷起万丈波涛,将陆地上的妖兽瞬间掀飞了一半! 宛若陨石般的蛟首低垂着伏到李空青面前,李空青满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不错,还知道认主。” “走,去把那只鸟的头咬下来。” 黑蛟明白了她的意思,嘶吼着向凤凰冲了过去! 东部妖族也赶到了这里,青霜和弦音化为人形在她身下温顺跪伏。 “哦?没想到你们还记着我是你们的首领呢。” 李空青低笑着说道。 青霜虔诚地跪在她足下:“王,我们一直在等着您的指示。” 弦音也道:“北地狼群从不背主。” 李空青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抚过他们柔顺的发丝,“不错,你们很听话,现在,替我把这里的妖族都杀了。” “谨遵吾王命令。” 青霜和弦音瞬间转换为狼身,率领着身后的妖族冲进战场! “为了吾王而战!” 万千妖族吼叫着释放了妖力,磅礴的声音穿透云霄: “为了吾王而战!” “吼——!!” 凶兽的嘶鸣纷乱参差,猛雕巨犀庞大的身躯冲撞在一起,滚烫的热血喷洒在早已倾倒的草木上,铁蹄在地上践踏出深深足印,利齿撕咬着血肉内脏。 破碎的肢体肺腑掉落在地时仍在隐隐跳动,讴歌这场血与泪交织的战斗终章。 凤凰睁开那双恍如太阳般明亮的双眼,伸展着长达千里的翅膀,仰首发出第二声嘹亮的清啼。 这一声几乎穿透云层,直达九天,可未等落幕便被魔蛟叼住了修长的脖颈! 泛着污臭魔气的尖牙刺穿凤凰的皮肉,几近触碰那深埋其下的颈骨。 凤凰从未遭受过如此对待,大怒着挥动翅膀腾空而起! 黑蛟不死不休地用蛟身缠上凤凰的身体,死死锁住它的脖子和胸腔。 凤凰怒极,霎那间全身上下燃起了夺目的火光,万里雪山上沉积的冰雪都在这灼热的温度下融为沸水,翻滚着涌下了高山。 魔蛟也被烧得痛苦不已,但也只是更用力地咬紧凤凰的脖颈缠住它,始终不肯放开。 就在凤凰准备放出更烈的火焰将它烧为灰烬时,它的眼前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李空青将魔蛟身上的凤凰真火尽数吸收,仿佛奖励一般用魔气帮它修复了伤口。 “不错,大红,今晚赏你鸟肉吃。” 她愉悦地说道。 凤凰张开长喙聚集了一团火焰,眼看着就要向她袭去,李空青却一个闪身砍下了它的脑袋! 那团火焰还未成形便迅速消散,李空青拽着魔蛟头上的角把它扔到一边,燧明火自她身前释放,扶摇直上,将凤凰的身躯和脑袋一起烧了个干净。 “哦……还得给赤焰拿根骨头。” 李空青喃喃自语道。 她在凤凰被烧干净之前收了些火跳到它的脊背上,将鸣鸿用力插入它的身躯,沿着脊柱一路下划,将那根长长的粗壮骨头彻底袒露在眼前。 凤凰剧烈扭动着身体,尖啸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李空青毫不留情地将它的骨头拔下来几块放进怀里。 下面的战争还在继续,但显然李空青操控着的多数妖族已经占了上风。 妖兽尸体在混战中被踩成了一片烂泥,断裂的骨头贯穿了倒在其上的其他妖族。 凤凰被燧明火烧灼得无比痛苦,所到之处燃起成片火海,躲藏起来的妖族终究是没能躲过这次的灾难,哭叫着灰飞烟灭。 暮色霭霭,夜色将至。 这场战斗还在悲鸣中持续不断,只是李空青却没再参加了。 她总觉得白芷还有些事情没说。 赤焰身上的毒是从哪里来的?他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桑维安的?为什么他们二人目的不同,却能达成合作? 李空青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些什么没想起来,似乎是更早一些时候的事情。 那天她脑中迅速流失的记忆绝对不会是因为一个贪嗔情那么简单。 那应该是更强大的力量在作祟,强大到让她无法看清,无法认知。 寂无声为什么要来毁掉叶凉的尸体?他与叶凉毫无关系,什么原因让他必须来消灭叶凉的尸身? 她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 李空青感觉大脑隐隐有些酸麻,身体上的伤势已经彻底治愈了,但痛意尚未消散。 关节被钉紧又被硬生生撕扯到断裂的感觉依旧让她有些心悸。 心脏处倒是轻松了不少,只是心口的痛意不同于肉身,绵长的刺痛让她眼眶都酸胀不已。 李空青晃了晃脑袋,神识强硬地闯入仍在战斗反抗的妖族体内。 “再问一次,投降还是死?选择死的话,我现在就把你们都杀了,全家人一起上路也不算孤单。” 妖族畏惧地停下了动作。 战场静默片刻,它们终于选择放弃抵抗,恭敬又战栗地跪了下来。 “吾王。” 这一声称呼中,有恐慌,有惊惧,有顺从,但再无丝毫鄙夷不满。 强硬的武力换来了最终的和平与归顺,李空青踩在累累白骨之上成为了妖界之主。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想杀的那个人,那些人,如今还在异界逍遥。 她得去杀了他们。 第107章 妖界之主 嘹亮的凤鸣穿透了纵横连绵的雪山,惊起更远处的雪崩。 积雪滚落,渐渐显露出埋藏于其下千百年的赤红色巨大身躯。 众妖的心神因这一声清明些许,停下了互相残杀的动作,迷茫的眼神渐渐清醒。 李空青也向那高耸入云的雪山眺望而去,沉眠千年的凤凰苏醒,她却没有丝毫慌张。 龙族和九尾狐,上古神兽的血脉已经杀了两支了,也不差这一个。 李空青眼底满是轻蔑。 她原本还以为这些自诩为神的畜生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手背魔纹光芒微动,她伸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大红,这么久不见,都不知道出来拜见主人了?” 声音伴随着魔息自陆地传到海内,众妖恍然间再次迷失了心神。 深海巨浪翻涌,一只黑首赤瞳的魔蛟呼啸着冲出了水面! “嗷——!!” 百里蛟身摆动间卷起万丈波涛,将陆地上的妖兽瞬间掀飞了一半! 宛若陨石般的蛟首低垂着伏到李空青面前,李空青满意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不错,还知道认主。” “走,去把那只鸟的头咬下来。” 黑蛟明白了她的意思,嘶吼着向凤凰冲了过去! 东部妖族也赶到了这里,青霜和弦音化为人形在她身下温顺跪伏。 “哦?没想到你们还记着我是你们的首领呢。” 李空青低笑着说道。 青霜虔诚地跪在她足下:“王,我们一直在等着您的指示。” 弦音也道:“北地狼群从不背主。” 李空青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抚过他们柔顺的发丝,“不错,你们很听话,现在,替我把这里的妖族都杀了。” “谨遵吾王命令。” 青霜和弦音瞬间转换为狼身,率领着身后的妖族冲进战场! “为了吾王而战!” 万千妖族吼叫着释放了妖力,磅礴的声音穿透云霄: “为了吾王而战!” “吼——!!” 凶兽的嘶鸣纷乱参差,猛雕巨犀庞大的身躯冲撞在一起,滚烫的热血喷洒在早已倾倒的草木上,铁蹄在地上践踏出深深足印,利齿撕咬着血肉内脏。 破碎的肢体肺腑掉落在地时仍在隐隐跳动,讴歌这场血与泪交织的战斗终章。 凤凰睁开那双恍如太阳般明亮的双眼,伸展着长达千里的翅膀,仰首发出第二声嘹亮的清啼。 这一声几乎穿透云层,直达九天,可未等落幕便被魔蛟叼住了修长的脖颈! 泛着污臭魔气的尖牙刺穿凤凰的皮肉,几近触碰那深埋其下的颈骨。 凤凰从未遭受过如此对待,大怒着挥动翅膀腾空而起! 黑蛟不死不休地用蛟身缠上凤凰的身体,死死锁住它的脖子和胸腔。 凤凰怒极,霎那间全身上下燃起了夺目的火光,万里雪山上沉积的冰雪都在这灼热的温度下融为沸水,翻滚着涌下了高山。 魔蛟也被烧得痛苦不已,但也只是更用力地咬紧凤凰的脖颈缠住它,始终不肯放开。 就在凤凰准备放出更烈的火焰将它烧为灰烬时,它的眼前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李空青将魔蛟身上的凤凰真火尽数吸收,仿佛奖励一般用魔气帮它修复了伤口。 “不错,大红,今晚赏你鸟肉吃。” 她愉悦地说道。 凤凰张开长喙聚集了一团火焰,眼看着就要向她袭去,李空青却一个闪身砍下了它的脑袋! 那团火焰还未成形便迅速消散,李空青拽着魔蛟头上的角把它扔到一边,燧明火自她身前释放,扶摇直上,将凤凰的身躯和脑袋一起烧了个干净。 “哦……还得给赤焰拿根骨头。” 李空青喃喃自语道。 她在凤凰被烧干净之前收了些火跳到它的脊背上,将鸣鸿用力插入它的身躯,沿着脊柱一路下划,将那根长长的粗壮骨头彻底袒露在眼前。 凤凰剧烈扭动着身体,尖啸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李空青毫不留情地将它的骨头拔下来几块放进怀里。 下面的战争还在继续,但显然李空青操控着的多数妖族已经占了上风。 妖兽尸体在混战中被踩成了一片烂泥,断裂的骨头贯穿了倒在其上的其他妖族。 凤凰被燧明火烧灼得无比痛苦,所到之处燃起成片火海,躲藏起来的妖族终究是没能躲过这次的灾难,哭叫着灰飞烟灭。 暮色霭霭,夜色将至。 这场战斗还在悲鸣中持续不断,只是李空青却没再参加了。 她总觉得白芷还有些事情没说。 赤焰身上的毒是从哪里来的?他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桑维安的?为什么他们二人目的不同,却能达成合作? 李空青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些什么没想起来,似乎是更早一些时候的事情。 那天她脑中迅速流失的记忆绝对不会是因为一个贪嗔情那么简单。 那应该是更强大的力量在作祟,强大到让她无法看清,无法认知。 寂无声为什么要来毁掉叶凉的尸体?他与叶凉毫无关系,什么原因让他必须来消灭叶凉的尸身? 她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 李空青感觉大脑隐隐有些酸麻,身体上的伤势已经彻底治愈了,但痛意尚未消散。 关节被钉紧又被硬生生撕扯到断裂的感觉依旧让她有些心悸。 心脏处倒是轻松了不少,只是心口的痛意不同于肉身,绵长的刺痛让她眼眶都酸胀不已。 李空青晃了晃脑袋,神识强硬地闯入仍在战斗反抗的妖族体内。 “再问一次,投降还是死?选择死的话,我现在就把你们都杀了,全家人一起上路也不算孤单。” 妖族畏惧地停下了动作。 战场静默片刻,它们终于选择放弃抵抗,恭敬又战栗地跪了下来。 “吾王。” 这一声称呼中,有恐慌,有惊惧,有顺从,但再无丝毫鄙夷不满。 强硬的武力换来了最终的和平与归顺,李空青踩在累累白骨之上成为了妖界之主。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想杀的那个人,那些人,如今还在异界逍遥。 她得去杀了他们。 第108章 父亲 不夜宫,地牢。 砚川正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静静给自己疗伤。 他不认识寂无声,只知道今天有个很强的魔族闯了进来,他上前迎战却被一掌打飞。 那魔族和李空青有些相似,脸和气息都是。 他是尊主的父亲?兄弟?还是别的什么亲人? 好像没听尊主说过。 这里的人没一个能打得过那魔族的,紫苏星见势不妙跑回自己老巢了,赤焰躺在屋子里不知生死,白洛跑出去跑尊主了,可现在还没回来。 尊主是出什么事了吗? 砚川有点担心地想着。 这个魔族和李空青一样无情,还都爱挂着一副和善可亲的笑容把人杀干净。 但砚川还是希望李空青来当尊主,毕竟她管事,对下属也好,把魔界打理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跟李空青待在一起。 那个魔族看起来就挺随心所欲的,一点也不靠谱。 砚川正在心里暗暗进行领头上司的对比,牢门突然被一脚踹翻! 他惊得直觉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李空青从门外走了进来。 “人都去哪了?” 李空青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一回来就看到不夜宫空空荡荡的,连点活人气都没有。 只有砚川的气息算是最强盛的,她干脆来地牢找砚川了。 砚川愣了一下,答道:“哦,有个魔族闯了进来,那些人打不过,有的跑了,有的跟他走了。” “出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空青浑不在意那些跑掉的人,带着砚川走出了地宫。 “千华呢?” “还在屋子里,一直没出来过。” “那赤焰怎么样了?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李空青皱眉道。 她应该没走太久,赤焰不会这么两天就撑不住了。 砚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直是那只狐狸在照看,我没去看他的情况。” ……那可能真的是死了。 李空青加快脚步走到了赤焰的卧房,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失去呼吸的赤焰。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颊凹陷得更厉害了,整张脸再也不复从前的红润,隐隐泛着青色。 李空青脚下顿住片刻,朝他走了过去。 赤焰身上依旧穿着他那身纱衣,以前每次见到她时都会像只小狗一样跑过来粘在她身边,嘴里“尊主姐姐”“尊主姐姐”的叫个没完。 但李空青并不烦他。 她知道最开始赤焰只是因为害怕她才会表现得那么谄媚,但他后来确实也做了很多事,掏出了那颗真心对她。 只是……他做了什么来着? 李空青眉头微蹙,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那股遗忘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以前要更加明显了。 甚至她恍惚间有种直觉,如果不是今天来的这一趟,可能她真的要将赤焰的存在都彻底忘干净了。 令人不舒服的擦除感在她闭眼间又一次出现,李空青从一开始的惊慌恐惧,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不仁。 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在被消灭,不管是爱意也好,恨意也罢。 过往的大多回忆已经变得混乱又模糊,比梦境还要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就像是她操纵妖族的心神一样,她自己也在某种力量的掌控之中。 只是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于人还是来自于别的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 但她现在懒得去想这些。 李空青把手移到赤焰的心口,他身上的寒毒汇聚之地。 心脏已经凝结成了冰,从内到外都冻成了一个冰块。 “你之前说,赤焰身上的寒毒原料一部分来自人间,一部分来自你们北地那里。” 她问砚川。 “是的。” “这个毒在魔界很出名吗?” “并不,制作起来比较困难,很少有人用。” 赤焰是在她被炸去妖界之后出的意外,在此之前她没发现一点赤焰身上有中毒的痕迹。 会是白芷吗?不对,他之前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机会到处跑去搜集制毒原料。 但其他人也没有理由辛辛苦苦下毒害死赤焰。 李空青沉默良久,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将赤焰好好安葬,也算是……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是。” “另外,”李空青对目光再次恢复冰冷,“把魔族那些首领都叫上,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这次都必须出战。” “我们要去打谁?” “寂无声,和其他的一些东西。” “是。” —— 人间。 黑压压的魔族大军正在和仙门对峙。 为首的寂无声浮在半空中,俊美面容上微笑和煦,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冷酷至极:“别来无恙啊,各位。” 白沂欢折扇挡住半张脸,警惕地看着他:“您若是不来,那才是真的别来无恙。” “哈哈,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啊。” “我们可以客气地把你送进棺材里。” “啧啧。”寂无声无趣地咋舌,“人换了一批,骨头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硬。” 明时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您到底想怎么样?重新统领六界吗?” 寂无声挑眉:“首先,我可从没统领过‘六界’,别这么抬举我,其次,我要是不来打你们,难道要等你们做好准备重新封印我吗?” “当初你称霸仙魔两界,生灵涂炭,我们不得不将你封印。” “你们还真是会说这些好听的,”寂无声笑笑,“我在魔界过日子过得好好的,明明是你们上赶着来找我的麻烦,怎么现在还说得像是我主动攻打你们似的?” 明时晏一噎:“这……” 搬山宗典宜站了出来:“魔头!休要强词夺理!我们不尽早封印你,难道要等你为祸人间了再出手吗?” 寂无声嗤笑道:“你们倒挺会幻想的。我放着好日子不过,总想着找你们打架做什么?” “你再怎么狡辩我们也不会相信的!” “唉。”寂无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爱信不信,我也没必要跟你们解释这些,对你们这种人果然还是得武力压制比较好。” 明时晏神色一肃:“你想做什么?” “如你们所愿,生灵涂炭,称霸仙魔两界。” “你……!” 明时晏和白沂欢他们对视一眼,早在寂无声攻过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定好了封印计划。 就在他们准备按计划行动时,高空猛得出现了一道长达百米的裂痕! 另外一队魔军突然出现,一个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寂无声的身后,寒光一闪便向他的心口袭去! “哦?”寂无声惊讶了一下,“你的力量比上次强了不少嘛。” 说着便一手握住了鸣鸿刀锋。 鲜血丝丝滴落,但他的神色却似乎有些眷恋:“真是怀念啊,这种感觉。虽然只是残片,但被轩辕剑再次劈中身体的痛感还是让我想起了弦柳那张冷漠又美丽的脸。” 李空青一阵恶心,抽出刀便再次向他砍了几百下! 寂无声并不回击,只是躲闪着攻势说:“你这脾气倒是要比我们两个都暴躁,这么生气是为哪点?我抢了你的手下?毁了你的宫殿?还是……” 寂无声朝她挑衅一笑,“我弄没了你那小情人的尸体?” “闭嘴。”李空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手下动作越来越狠戾。 “呵呵。”寂无声没多说话,一掌震开鸣鸿刀身向李空青面门劈去。 远处的仙门看到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 白沂欢有些愣怔地说:“虽然我料想到他们两个人关系不会好到哪去,但打得这么狠……怎么看上去像是生死仇人一样?” 典宜也想不通:“魔族生性淡漠,对亲人下手不留情也正常,可他们这亲子矛盾有点严重了?” 明沧一啧啧道:“看来魔族的家庭关系比我想得还要差,我们这些敌人都还在呢,就这么起内讧了。” “可能他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不至于……我们哪有那么差?好歹以前也成功封印过寂无声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沂欢收起折扇,坚定道:“等他们打完我们再出手。” 典宜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吗?他们不会打着打着联手起来?” “你看他们这个架势像是会联手吗?” “不像……” “那不得了?咱们要是现在打上去那就是三方混战,到时候被两个魔尊夹击,再加上那一堆魔族,咱们讨不到什么好。等他们打完了肯定得两败俱伤,不管哪方赢,对我们都有好处。” “就算他们联手了,那时的实力肯定也会大大削弱,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等。” 众人皆有所悟道:“有道理。” 明时晏盯着李空青的背影,眼神复杂。 李空青一刀砍向寂无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 “哪里?哦,你那小道侣的棺材那里吗?”寂无声好笑地看着她,“你猜呢?” “少废话!” “啧,脾气真臭。你要是停下手好好问说不定我就愿意告诉你了。” “那你还是先去死。”李空青面色冷漠地说。 寂无声叹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可怜,看在你这些年应该过得挺不容易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 他怜悯地笑笑,“是你母亲让我去的。” 第108章 父亲 不夜宫,地牢。 砚川正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静静给自己疗伤。 他不认识寂无声,只知道今天有个很强的魔族闯了进来,他上前迎战却被一掌打飞。 那魔族和李空青有些相似,脸和气息都是。 他是尊主的父亲?兄弟?还是别的什么亲人? 好像没听尊主说过。 这里的人没一个能打得过那魔族的,紫苏星见势不妙跑回自己老巢了,赤焰躺在屋子里不知生死,白洛跑出去跑尊主了,可现在还没回来。 尊主是出什么事了吗? 砚川有点担心地想着。 这个魔族和李空青一样无情,还都爱挂着一副和善可亲的笑容把人杀干净。 但砚川还是希望李空青来当尊主,毕竟她管事,对下属也好,把魔界打理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跟李空青待在一起。 那个魔族看起来就挺随心所欲的,一点也不靠谱。 砚川正在心里暗暗进行领头上司的对比,牢门突然被一脚踹翻! 他惊得直觉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李空青从门外走了进来。 “人都去哪了?” 李空青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一回来就看到不夜宫空空荡荡的,连点活人气都没有。 只有砚川的气息算是最强盛的,她干脆来地牢找砚川了。 砚川愣了一下,答道:“哦,有个魔族闯了进来,那些人打不过,有的跑了,有的跟他走了。” “出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空青浑不在意那些跑掉的人,带着砚川走出了地宫。 “千华呢?” “还在屋子里,一直没出来过。” “那赤焰怎么样了?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李空青皱眉道。 她应该没走太久,赤焰不会这么两天就撑不住了。 砚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直是那只狐狸在照看,我没去看他的情况。” ……那可能真的是死了。 李空青加快脚步走到了赤焰的卧房,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失去呼吸的赤焰。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颊凹陷得更厉害了,整张脸再也不复从前的红润,隐隐泛着青色。 李空青脚下顿住片刻,朝他走了过去。 赤焰身上依旧穿着他那身纱衣,以前每次见到她时都会像只小狗一样跑过来粘在她身边,嘴里“尊主姐姐”“尊主姐姐”的叫个没完。 但李空青并不烦他。 她知道最开始赤焰只是因为害怕她才会表现得那么谄媚,但他后来确实也做了很多事,掏出了那颗真心对她。 只是……他做了什么来着? 李空青眉头微蹙,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那股遗忘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以前要更加明显了。 甚至她恍惚间有种直觉,如果不是今天来的这一趟,可能她真的要将赤焰的存在都彻底忘干净了。 令人不舒服的擦除感在她闭眼间又一次出现,李空青从一开始的惊慌恐惧,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不仁。 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在被消灭,不管是爱意也好,恨意也罢。 过往的大多回忆已经变得混乱又模糊,比梦境还要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就像是她操纵妖族的心神一样,她自己也在某种力量的掌控之中。 只是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于人还是来自于别的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 但她现在懒得去想这些。 李空青把手移到赤焰的心口,他身上的寒毒汇聚之地。 心脏已经凝结成了冰,从内到外都冻成了一个冰块。 “你之前说,赤焰身上的寒毒原料一部分来自人间,一部分来自你们北地那里。” 她问砚川。 “是的。” “这个毒在魔界很出名吗?” “并不,制作起来比较困难,很少有人用。” 赤焰是在她被炸去妖界之后出的意外,在此之前她没发现一点赤焰身上有中毒的痕迹。 会是白芷吗?不对,他之前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机会到处跑去搜集制毒原料。 但其他人也没有理由辛辛苦苦下毒害死赤焰。 李空青沉默良久,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将赤焰好好安葬,也算是……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是。” “另外,”李空青对目光再次恢复冰冷,“把魔族那些首领都叫上,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这次都必须出战。” “我们要去打谁?” “寂无声,和其他的一些东西。” “是。” —— 人间。 黑压压的魔族大军正在和仙门对峙。 为首的寂无声浮在半空中,俊美面容上微笑和煦,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冷酷至极:“别来无恙啊,各位。” 白沂欢折扇挡住半张脸,警惕地看着他:“您若是不来,那才是真的别来无恙。” “哈哈,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啊。” “我们可以客气地把你送进棺材里。” “啧啧。”寂无声无趣地咋舌,“人换了一批,骨头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硬。” 明时晏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您到底想怎么样?重新统领六界吗?” 寂无声挑眉:“首先,我可从没统领过‘六界’,别这么抬举我,其次,我要是不来打你们,难道要等你们做好准备重新封印我吗?” “当初你称霸仙魔两界,生灵涂炭,我们不得不将你封印。” “你们还真是会说这些好听的,”寂无声笑笑,“我在魔界过日子过得好好的,明明是你们上赶着来找我的麻烦,怎么现在还说得像是我主动攻打你们似的?” 明时晏一噎:“这……” 搬山宗典宜站了出来:“魔头!休要强词夺理!我们不尽早封印你,难道要等你为祸人间了再出手吗?” 寂无声嗤笑道:“你们倒挺会幻想的。我放着好日子不过,总想着找你们打架做什么?” “你再怎么狡辩我们也不会相信的!” “唉。”寂无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爱信不信,我也没必要跟你们解释这些,对你们这种人果然还是得武力压制比较好。” 明时晏神色一肃:“你想做什么?” “如你们所愿,生灵涂炭,称霸仙魔两界。” “你……!” 明时晏和白沂欢他们对视一眼,早在寂无声攻过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定好了封印计划。 就在他们准备按计划行动时,高空猛得出现了一道长达百米的裂痕! 另外一队魔军突然出现,一个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寂无声的身后,寒光一闪便向他的心口袭去! “哦?”寂无声惊讶了一下,“你的力量比上次强了不少嘛。” 说着便一手握住了鸣鸿刀锋。 鲜血丝丝滴落,但他的神色却似乎有些眷恋:“真是怀念啊,这种感觉。虽然只是残片,但被轩辕剑再次劈中身体的痛感还是让我想起了弦柳那张冷漠又美丽的脸。” 李空青一阵恶心,抽出刀便再次向他砍了几百下! 寂无声并不回击,只是躲闪着攻势说:“你这脾气倒是要比我们两个都暴躁,这么生气是为哪点?我抢了你的手下?毁了你的宫殿?还是……” 寂无声朝她挑衅一笑,“我弄没了你那小情人的尸体?” “闭嘴。”李空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手下动作越来越狠戾。 “呵呵。”寂无声没多说话,一掌震开鸣鸿刀身向李空青面门劈去。 远处的仙门看到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 白沂欢有些愣怔地说:“虽然我料想到他们两个人关系不会好到哪去,但打得这么狠……怎么看上去像是生死仇人一样?” 典宜也想不通:“魔族生性淡漠,对亲人下手不留情也正常,可他们这亲子矛盾有点严重了?” 明沧一啧啧道:“看来魔族的家庭关系比我想得还要差,我们这些敌人都还在呢,就这么起内讧了。” “可能他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不至于……我们哪有那么差?好歹以前也成功封印过寂无声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沂欢收起折扇,坚定道:“等他们打完我们再出手。” 典宜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吗?他们不会打着打着联手起来?” “你看他们这个架势像是会联手吗?” “不像……” “那不得了?咱们要是现在打上去那就是三方混战,到时候被两个魔尊夹击,再加上那一堆魔族,咱们讨不到什么好。等他们打完了肯定得两败俱伤,不管哪方赢,对我们都有好处。” “就算他们联手了,那时的实力肯定也会大大削弱,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等。” 众人皆有所悟道:“有道理。” 明时晏盯着李空青的背影,眼神复杂。 李空青一刀砍向寂无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 “哪里?哦,你那小道侣的棺材那里吗?”寂无声好笑地看着她,“你猜呢?” “少废话!” “啧,脾气真臭。你要是停下手好好问说不定我就愿意告诉你了。” “那你还是先去死。”李空青面色冷漠地说。 寂无声叹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可怜,看在你这些年应该过得挺不容易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 他怜悯地笑笑,“是你母亲让我去的。” 第109章 万剑归宗 李空青攻势微不可察地一顿。 寂无声继续说道:“我刚从棺材里出来,你母亲就突然传音给我,都不问问我怎么样,躺了这么久胳膊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上来就给我安排任务。” “你说她这人……”寂无声苦笑一声,“但是没办法,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我就又动心了,什么气啊怨的全抛在脑后了,马上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唉,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天生的痴情种?” 寂无声孤苦地看了一眼李空青。 李空青差点吐出来,五官扭曲道:“谁管你们!” 寂无声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主上!” 李空青低头看了一眼,是个和赤焰有几分相似的男性魔族。 她眯了眯眼睛,总感觉那人有些熟悉。 好像是很久之前,在她最开始进入魔界的时候…… 赤魔。 原来是他? 赤魔想冲上来帮寂无声,李空青取下刀锋三分魔息将他的头一举斩断! 原来是他。 难怪。 一切突然说的通了。 赤魔是寂无声那个时代的手下,跟仙门应该没少对战过,桑维安自然知道他。 那么制作寒毒的原材料是怎么从仙门和魔界搜集来的也清楚了,作为一代魔域君主,他自然有本事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边界薄弱之处而不被发现。 白芷应该也跟他跑不了关系。 从最开始推测,赤魔早在寂无声被封印之时就在想办法救出他,而他估计也是正好看到了桑维安偷偷放出寂无声魂魄的举动,在大战后找上了他,两个人暗自密谋了将寂无声放出来的方法。 正巧在这百年间寂无声和天卯玄女生下了李空青,作为寂无声的亲生女儿,自然是解除封印最好的活祭品,于是赤魔将李空青当时的居所和处境告诉了桑维安。 桑维安当然能明白为什么李空青会过得那么惨,身上神魔气息调和,凡人见了她就会难受得想吐,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于是桑维安借着做法事的名义说服老掌门明蘅派了人去承州韩府,给了李空青一条可以另觅的生路。 这一趟好巧不巧,害死了李空青的养母,把她体内的魔性引了出来,最后成功把她逼上了玄苍派。 桑维安一眼看出李空青的天赋极高,他在嫉恨至极的同时又怕她成长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知道明蘅不会收徒,于是在他的“指导”下,李空青成功拜入了洗智峰端溪堂和菘蓝的座下,开始了悲苦的学徒生涯。 可惜中间还是出了意外,没等他炼好阵法,魔族突然入侵到山上,李空青情急之下彻底暴露了身份。 桑维安当时急得不行,不管李空青是被抓回去还是跑掉,他再对她做手脚的可能性都极小,抓回去之后老掌门肯定会因为她身上和寂无声几乎相同的魔气对她严加看管。 跑出去又不太可能,她那时的实力还没逆天到能单挑一个宗门那么强。 结果她居然跳进了边界裂缝! 这下桑维安的心简直沉到了谷底。 那十年里他想尽办法找别的祭品,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李空青居然又回来了! 而且还成为了魔尊。 桑维安本想着赤魔是不是死了,之后的计谋可能还会有用到他的地方。 结果赤魔不仅没死,还为他带来了个更好的消息——李空青身边有个亲信可以帮他们成事。 唯一的条件就是在李空青身死后将她的尸体带回去,他之后需要用。 这点小要求桑维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参加过那场大战的他眼里的最强者只剩下寂无声。 毕竟他杀了沈栖月。 白芷是趁李空青没注意他的时候以寻找食材的名义偷偷找到的赤魔,将自己的计划半真半假地告诉了他。 两人自然一拍即合,开始了合作。 之后白芷告知赤魔和桑维安,李空青准备趁仙门去招摇山天一宗商议事情的时候袭击他们。 桑维安便也将万云华心脏中缚有神念索之事透露给他,说阵法将成,让他想办法保住李空青的性命别让她死了。 白芷果然也想了好主意,他把可以通往妖界的破界符在临走前塞给了李空青,神色关切地说是以防万一。 李空青毫不在意地收下了。 之后万云华果然引发了爆炸,将李空青成功送去了妖界。 通过寄存在白汀身体里的魂魄,白芷将李空青干了什么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她身边那个叫叶子的精灵,还有她后来怒火冲天屠杀了龙族的作为。 那时种在她心里的贪嗔情头一次隐约有了开花的迹象。 白芷大喜过望,但贪嗔情还没彻底开放,他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他趁李空青去取回鸣鸿的机会,赌了一把。 他赌叶凉会替李空青去死,也赌李空青会被叶凉的死再次刺激到,让贪嗔情进一步开放。 身上有咒印的李空青已经站在那里启动了阵法,之后死的是谁已经无所谓了。 果不其然,叶凉的死让李空青彻底疯了,贪嗔情的花苞完完全全地开放了。 白芷兴奋得不行,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贪嗔情居然又缩了回去。 真他娘见鬼了。 后来寂无声出世,白芷也等不下去了,他故意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跑去找李空青,李空青也依照答应白汀的诺言把他带去了妖界。 他在白汀看到他那一刻愣神的瞬间夺了他的舍,装模作样地将李空青和活死人白洛安顿好,又趁李空青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了她,控制着贪嗔情夺走李空青的力量,让她无法反抗。 贪嗔情开了又缩回去的情状让他困惑不已,无奈之下他将自己害死叶凉的计划说了出来刺激李空青,反正想让贪嗔情开花,不一定非得是爱意才行。 在愤怒和悲痛多重情绪控制下,李空青心口的贪嗔情果然再次盛开。 但白芷没想到她这么能忍疼,宁愿将关节四肢全部扯断也要把花摘了。 在凤凰泪的炼化下,没了大半心脏奄奄一息的李空青居然活了下来,还反手杀了他。 然后便是现在这般,她成为了妖界之主,还回到了魔界,带着手下来找寂无声复仇了。 李空青看着赤魔的尸体推测了个大致。 原来自己的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原来所有的悲剧都有迹可循。 自己的生与死都在别人的计划里,几十年的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是被人为制造的。 真是可笑又可悲。 但李空青心中却再也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她好像真的被成功磨灭掉了感情,爱与恨都让她感到疲惫和麻木。 有什么所谓呢? 她想。 那些人的生命早已终结在她手下,能活到最后的人总会是她。 这就够了。 过往的一切遗忘便遗忘,从今以后所有生灵都将伏在她的脚下,恳求她的庇护与垂怜。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也没有任何人敢,践踏她,蔑视她,对她投来鄙夷和嘲笑的目光。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那才是她这趟旅途的终点。 伤痛会成为她的坚甲,这一路的荆棘再也无法伤她分毫。 无论身或心。 眼前最后的阻碍,只有她的父亲,以及高居于天庭之上的母亲。 终结了这两个碍事的血亲,才能铸就自己完美的荣光。 李空青将全身的灵力与魔息灌入鸣鸿,那神器残片竟隐隐有断裂之势。 寂无声见状笑道:“你太依赖你这刀了,明明你和我一样,并不需要这些外力,甚至对你母亲来说,轩辕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你却一直把它当成雪中送来的炭。” 寂无声轻蔑地看着鸣鸿,指尖轻抬,将袭来的刀锋弹开。 “也许是。” 李空青的眼神麻木不仁,将更多的力量灌进刀中。 “但用起来也还算顺手,起码砍掉你的脑袋时感觉还是挺爽的。” 寂无声微微愣神,眼前的景象突然翻转了个来回。 李空青抓住他掉落的头,从背后掏出了他的心脏,五指一握捏了个粉碎。 污臭魔血溅到她苍白的脸上,身上,顺着已经完全被染红的血衣缓缓流淌,衬得她整个人宛如地狱恶鬼般令人胆寒。 寂无声的尸身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但没落下太久,便被裂缝中伸出的三首吞天蟒一口吞下。 仙门被这副景象震惊得无法动作,这是一场很快结束的战斗,但也更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说明李空青的实力已经远超寂无声之上。 他们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万死不辞的准备,但事到如今依然无法止住心中的畏惧。 李空青浮在半空,垂眸看向他们。 “你们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会老实屈服的样子。” 她缓缓道。 明沧一咽了口唾沫,迈开略微颤抖的腿,朗声道:“我们,宁死不屈。” “……” 李空青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也好。”她说。 话音刚落,魔军便猛得冲了上来! 可仙门并没有急着应敌,而是呈扇形迅速散开,围着李空青远远形成一个包围圈。 环状结界无声落下,将李空青和其他魔族困在其中。 “哦?这次又是什么阵?” 李空青淡淡地问道。 明时晏御剑行至她眼前,眸色深深:“专门为你们准备的,万剑归宗阵。” 李空青挑挑眉:“还真是大手笔,准备为了天下大义跟我同归于尽?” “……嗯。” 明时晏微垂着头,闭了闭眼。 “时至今日,我想把自己一直没说的话告诉你,你就当是……看在过往情分上,好心听一听我的遗言。” “你说。”李空青漠然地看着他。 明时晏深呼一口气,嗓音低哑地说:“我们在韩府见的第一面,我就已经……倾心于你,之后在玄苍派我们偶有交集,我也从未动摇过真心,我想为你做许多事,可直到最后也……” 他低下头,声音微哽,“我到底还是一事无成,哪怕是对自己喜爱的人,到现在居然——” “你并不爱我。” 李空青突然说。 明时晏神色愣怔。 李空青目光依旧空洞麻木,平淡地说道: “你最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心中的道义而已。你口口声声说着喜爱我,可你最后还是选择了苍生,到了这个时候,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你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站出来都比我李空青对你来说要重要得多。” “你以为给予我一点小恩小惠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心生爱慕,从此放弃邪路与你一起走上康庄大道,是吗?” “你给我的,不过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你可以随手送人,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你真正在意的只有那虚无的道义和你这条命罢了,你把这两个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此时此刻才会来到这里,想拉着我一起去死,以保护你心中视若珍宝的天下苍生。” “也许你真的喜欢我,但你的这份喜欢,实在太浅薄,也太脆弱了。” 李空青眼眸黑沉地说,“我不需要。” 明时晏顿时脸色苍白。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也只化作一声苦笑。 “你……说得对。你一直都看得这么通透,是我一厢情愿了。” 李空青不再看他,“既然话说完了,就开始,看看你们这阵法究竟能不能奈何得了我。” 明时晏看着她淡雅的侧脸,召出了伏羲琴。 “这最后一曲,是我们千万修者的送终曲。如果它能将你带下地狱,我们也不算辱没了使命。” “哦,那你们可以试试看。” 明时晏催动了全身灵力弹奏了伏羲琴,上万修者催动佩剑,口中吟诵着古老的悲歌。 “道义并不虚无,它从来都在我们脚下。” “我们心中的道各不相同,但义之所至,终途亦是同归。” “万剑归一,以证吾心,道义终末,吾之所往。” 数万道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剑雨化作夜空繁星,伴着法诀如流星落陨般从高空坠落。 沉重的威压落在结界之内,无数魔族尖啸着消散,李空青却对这声势浩大的剑阵视若无物。 燧明火自她体内熊熊燃烧,将一切都化为灰烬,她动用了全身的魔息灵力将这万把灵剑一圈一圈融化。 站在阵法外的修者已经七窍流血,接连着倒了下去。 他们在灵剑上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剑毁则人亡。 李空青一刀穿透了明时晏的心脏,明时晏也早已无力反抗。 他嘴角溢出鲜血,却依然笑着说:“我这一生,好像做了不少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李空青淡漠地看着他:“一生这么短,做些后悔的事情总比留下遗憾强。” 明时晏看着她的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释然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刀身自心脏拔出,接着向下斩断了伏羲琴。 结界破碎,修者陨落,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光芒大盛。 逝者用生命贯彻了道义,终于惊动了天庭。 登天梯缓缓落下。 第109章 万剑归宗 李空青攻势微不可察地一顿。 寂无声继续说道:“我刚从棺材里出来,你母亲就突然传音给我,都不问问我怎么样,躺了这么久胳膊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上来就给我安排任务。” “你说她这人……”寂无声苦笑一声,“但是没办法,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我就又动心了,什么气啊怨的全抛在脑后了,马上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唉,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天生的痴情种?” 寂无声孤苦地看了一眼李空青。 李空青差点吐出来,五官扭曲道:“谁管你们!” 寂无声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主上!” 李空青低头看了一眼,是个和赤焰有几分相似的男性魔族。 她眯了眯眼睛,总感觉那人有些熟悉。 好像是很久之前,在她最开始进入魔界的时候…… 赤魔。 原来是他? 赤魔想冲上来帮寂无声,李空青取下刀锋三分魔息将他的头一举斩断! 原来是他。 难怪。 一切突然说的通了。 赤魔是寂无声那个时代的手下,跟仙门应该没少对战过,桑维安自然知道他。 那么制作寒毒的原材料是怎么从仙门和魔界搜集来的也清楚了,作为一代魔域君主,他自然有本事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边界薄弱之处而不被发现。 白芷应该也跟他跑不了关系。 从最开始推测,赤魔早在寂无声被封印之时就在想办法救出他,而他估计也是正好看到了桑维安偷偷放出寂无声魂魄的举动,在大战后找上了他,两个人暗自密谋了将寂无声放出来的方法。 正巧在这百年间寂无声和天卯玄女生下了李空青,作为寂无声的亲生女儿,自然是解除封印最好的活祭品,于是赤魔将李空青当时的居所和处境告诉了桑维安。 桑维安当然能明白为什么李空青会过得那么惨,身上神魔气息调和,凡人见了她就会难受得想吐,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于是桑维安借着做法事的名义说服老掌门明蘅派了人去承州韩府,给了李空青一条可以另觅的生路。 这一趟好巧不巧,害死了李空青的养母,把她体内的魔性引了出来,最后成功把她逼上了玄苍派。 桑维安一眼看出李空青的天赋极高,他在嫉恨至极的同时又怕她成长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知道明蘅不会收徒,于是在他的“指导”下,李空青成功拜入了洗智峰端溪堂和菘蓝的座下,开始了悲苦的学徒生涯。 可惜中间还是出了意外,没等他炼好阵法,魔族突然入侵到山上,李空青情急之下彻底暴露了身份。 桑维安当时急得不行,不管李空青是被抓回去还是跑掉,他再对她做手脚的可能性都极小,抓回去之后老掌门肯定会因为她身上和寂无声几乎相同的魔气对她严加看管。 跑出去又不太可能,她那时的实力还没逆天到能单挑一个宗门那么强。 结果她居然跳进了边界裂缝! 这下桑维安的心简直沉到了谷底。 那十年里他想尽办法找别的祭品,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李空青居然又回来了! 而且还成为了魔尊。 桑维安本想着赤魔是不是死了,之后的计谋可能还会有用到他的地方。 结果赤魔不仅没死,还为他带来了个更好的消息——李空青身边有个亲信可以帮他们成事。 唯一的条件就是在李空青身死后将她的尸体带回去,他之后需要用。 这点小要求桑维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参加过那场大战的他眼里的最强者只剩下寂无声。 毕竟他杀了沈栖月。 白芷是趁李空青没注意他的时候以寻找食材的名义偷偷找到的赤魔,将自己的计划半真半假地告诉了他。 两人自然一拍即合,开始了合作。 之后白芷告知赤魔和桑维安,李空青准备趁仙门去招摇山天一宗商议事情的时候袭击他们。 桑维安便也将万云华心脏中缚有神念索之事透露给他,说阵法将成,让他想办法保住李空青的性命别让她死了。 白芷果然也想了好主意,他把可以通往妖界的破界符在临走前塞给了李空青,神色关切地说是以防万一。 李空青毫不在意地收下了。 之后万云华果然引发了爆炸,将李空青成功送去了妖界。 通过寄存在白汀身体里的魂魄,白芷将李空青干了什么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她身边那个叫叶子的精灵,还有她后来怒火冲天屠杀了龙族的作为。 那时种在她心里的贪嗔情头一次隐约有了开花的迹象。 白芷大喜过望,但贪嗔情还没彻底开放,他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他趁李空青去取回鸣鸿的机会,赌了一把。 他赌叶凉会替李空青去死,也赌李空青会被叶凉的死再次刺激到,让贪嗔情进一步开放。 身上有咒印的李空青已经站在那里启动了阵法,之后死的是谁已经无所谓了。 果不其然,叶凉的死让李空青彻底疯了,贪嗔情的花苞完完全全地开放了。 白芷兴奋得不行,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贪嗔情居然又缩了回去。 真他娘见鬼了。 后来寂无声出世,白芷也等不下去了,他故意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跑去找李空青,李空青也依照答应白汀的诺言把他带去了妖界。 他在白汀看到他那一刻愣神的瞬间夺了他的舍,装模作样地将李空青和活死人白洛安顿好,又趁李空青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了她,控制着贪嗔情夺走李空青的力量,让她无法反抗。 贪嗔情开了又缩回去的情状让他困惑不已,无奈之下他将自己害死叶凉的计划说了出来刺激李空青,反正想让贪嗔情开花,不一定非得是爱意才行。 在愤怒和悲痛多重情绪控制下,李空青心口的贪嗔情果然再次盛开。 但白芷没想到她这么能忍疼,宁愿将关节四肢全部扯断也要把花摘了。 在凤凰泪的炼化下,没了大半心脏奄奄一息的李空青居然活了下来,还反手杀了他。 然后便是现在这般,她成为了妖界之主,还回到了魔界,带着手下来找寂无声复仇了。 李空青看着赤魔的尸体推测了个大致。 原来自己的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原来所有的悲剧都有迹可循。 自己的生与死都在别人的计划里,几十年的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是被人为制造的。 真是可笑又可悲。 但李空青心中却再也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她好像真的被成功磨灭掉了感情,爱与恨都让她感到疲惫和麻木。 有什么所谓呢? 她想。 那些人的生命早已终结在她手下,能活到最后的人总会是她。 这就够了。 过往的一切遗忘便遗忘,从今以后所有生灵都将伏在她的脚下,恳求她的庇护与垂怜。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也没有任何人敢,践踏她,蔑视她,对她投来鄙夷和嘲笑的目光。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那才是她这趟旅途的终点。 伤痛会成为她的坚甲,这一路的荆棘再也无法伤她分毫。 无论身或心。 眼前最后的阻碍,只有她的父亲,以及高居于天庭之上的母亲。 终结了这两个碍事的血亲,才能铸就自己完美的荣光。 李空青将全身的灵力与魔息灌入鸣鸿,那神器残片竟隐隐有断裂之势。 寂无声见状笑道:“你太依赖你这刀了,明明你和我一样,并不需要这些外力,甚至对你母亲来说,轩辕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你却一直把它当成雪中送来的炭。” 寂无声轻蔑地看着鸣鸿,指尖轻抬,将袭来的刀锋弹开。 “也许是。” 李空青的眼神麻木不仁,将更多的力量灌进刀中。 “但用起来也还算顺手,起码砍掉你的脑袋时感觉还是挺爽的。” 寂无声微微愣神,眼前的景象突然翻转了个来回。 李空青抓住他掉落的头,从背后掏出了他的心脏,五指一握捏了个粉碎。 污臭魔血溅到她苍白的脸上,身上,顺着已经完全被染红的血衣缓缓流淌,衬得她整个人宛如地狱恶鬼般令人胆寒。 寂无声的尸身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但没落下太久,便被裂缝中伸出的三首吞天蟒一口吞下。 仙门被这副景象震惊得无法动作,这是一场很快结束的战斗,但也更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说明李空青的实力已经远超寂无声之上。 他们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万死不辞的准备,但事到如今依然无法止住心中的畏惧。 李空青浮在半空,垂眸看向他们。 “你们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会老实屈服的样子。” 她缓缓道。 明沧一咽了口唾沫,迈开略微颤抖的腿,朗声道:“我们,宁死不屈。” “……” 李空青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也好。”她说。 话音刚落,魔军便猛得冲了上来! 可仙门并没有急着应敌,而是呈扇形迅速散开,围着李空青远远形成一个包围圈。 环状结界无声落下,将李空青和其他魔族困在其中。 “哦?这次又是什么阵?” 李空青淡淡地问道。 明时晏御剑行至她眼前,眸色深深:“专门为你们准备的,万剑归宗阵。” 李空青挑挑眉:“还真是大手笔,准备为了天下大义跟我同归于尽?” “……嗯。” 明时晏微垂着头,闭了闭眼。 “时至今日,我想把自己一直没说的话告诉你,你就当是……看在过往情分上,好心听一听我的遗言。” “你说。”李空青漠然地看着他。 明时晏深呼一口气,嗓音低哑地说:“我们在韩府见的第一面,我就已经……倾心于你,之后在玄苍派我们偶有交集,我也从未动摇过真心,我想为你做许多事,可直到最后也……” 他低下头,声音微哽,“我到底还是一事无成,哪怕是对自己喜爱的人,到现在居然——” “你并不爱我。” 李空青突然说。 明时晏神色愣怔。 李空青目光依旧空洞麻木,平淡地说道: “你最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心中的道义而已。你口口声声说着喜爱我,可你最后还是选择了苍生,到了这个时候,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你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站出来都比我李空青对你来说要重要得多。” “你以为给予我一点小恩小惠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心生爱慕,从此放弃邪路与你一起走上康庄大道,是吗?” “你给我的,不过是你唾手可得的东西,你可以随手送人,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你真正在意的只有那虚无的道义和你这条命罢了,你把这两个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此时此刻才会来到这里,想拉着我一起去死,以保护你心中视若珍宝的天下苍生。” “也许你真的喜欢我,但你的这份喜欢,实在太浅薄,也太脆弱了。” 李空青眼眸黑沉地说,“我不需要。” 明时晏顿时脸色苍白。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也只化作一声苦笑。 “你……说得对。你一直都看得这么通透,是我一厢情愿了。” 李空青不再看他,“既然话说完了,就开始,看看你们这阵法究竟能不能奈何得了我。” 明时晏看着她淡雅的侧脸,召出了伏羲琴。 “这最后一曲,是我们千万修者的送终曲。如果它能将你带下地狱,我们也不算辱没了使命。” “哦,那你们可以试试看。” 明时晏催动了全身灵力弹奏了伏羲琴,上万修者催动佩剑,口中吟诵着古老的悲歌。 “道义并不虚无,它从来都在我们脚下。” “我们心中的道各不相同,但义之所至,终途亦是同归。” “万剑归一,以证吾心,道义终末,吾之所往。” 数万道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剑雨化作夜空繁星,伴着法诀如流星落陨般从高空坠落。 沉重的威压落在结界之内,无数魔族尖啸着消散,李空青却对这声势浩大的剑阵视若无物。 燧明火自她体内熊熊燃烧,将一切都化为灰烬,她动用了全身的魔息灵力将这万把灵剑一圈一圈融化。 站在阵法外的修者已经七窍流血,接连着倒了下去。 他们在灵剑上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剑毁则人亡。 李空青一刀穿透了明时晏的心脏,明时晏也早已无力反抗。 他嘴角溢出鲜血,却依然笑着说:“我这一生,好像做了不少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李空青淡漠地看着他:“一生这么短,做些后悔的事情总比留下遗憾强。” 明时晏看着她的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释然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刀身自心脏拔出,接着向下斩断了伏羲琴。 结界破碎,修者陨落,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光芒大盛。 逝者用生命贯彻了道义,终于惊动了天庭。 登天梯缓缓落下。 第110章 今日阳光甚好 踏着登天梯缓缓而上的并不是正义的修士,而是前来斩杀一切的恶魔。 天宫琼楼玉宇,璀璨夺目,神官步履匆匆,面色淡漠。 天界神官掌管人间百事,见过世态炎凉,早已无情无欲,无妄无念。 李空青走过的玉阶留下一长串血红的足迹,一步步向南天门延伸而去。 身着白银战甲的神女正闭着双眼,静默地立在原地,等待她的到来。 一身血污的李空青显然与这干净至极的天庭格格不入,神兵想包围住她,却未等靠近便没了头颅。 她一路走向守在大门的神女,嘴里吐出两个仿佛淬了毒一般的字眼: “母亲。” 天卯玄女神色冷漠地睁开眼睛,银灰色的眼眸看向眼前散溢着血腥与魔息的亲生女儿。 “你来了。” 她的声音飘渺悠远,如天籁般悦耳,却又冰冷刺骨。 李空青默然与她对视。 血亲的眼神相碰,没有一丝温情和喜悦。 “祂一直在等着你。” “谁?” 天卯玄女不答,转身走进南天门。 “等你到了,自然会知晓。” 李空青走在她身后进了天庭。 路过的神官顿足看向她们,却没有一个人露出讶异的表情。 仿佛早已等待许久。 他们走过长长的白玉街道,两边斗拱飞檐,雕梁画栋,高大的神殿巍峨耸立。 天卯玄女带着她走到了一处大门前。 “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李空青不再看她,伸手推开了大门。 高台之上,一面高达数十米的水镜立在那里,一个身着金丝锦织长袍的长者站在镜前。 李空青顺着台阶走了上去,站到他身旁。 “吾一直在等你。” 长者开口道。 李空青看着镜子,里面正上演着一出皇子夺位的戏码。 “为什么?” 她问道。 “祂说,这个世间需要一把利器。” 李空青斜睨他一眼:“所以,有了我?” “是的。” “……” “我不是利器。”李空青低声说道。 不知是说给长者听,还是说给祂听,亦或是说给自己听。 “你是天生的利器。” “这是祂说的?” “是的。” “祂凭什么这么说?” “凭祂是天道。” “呵。” 李空青不屑地嗤笑一声。 “难不成你想说,是天道指引我杀了这么多人?” “不。” 长者看着她的眼睛。 “不是指引,是需要。” “……” 李空青皱起眉头。 “天道需要你杀人,这样你才能真正成为利器。” “我说了我不是利器。”李空青冷冷道。 长者却没有在意她的反驳,继续说道:“你生下来,便没有情识,作为人,你是残缺的,但你是作为器出生的,所以很完美。” “我并不觉得我没有感情。” 李空青下意识地说。 但她说完后,竟有一丝迷茫。 她是有感情的吗? 她……爱过谁? 她在回忆里翻找,但过往的记忆竟变成了一片空白。 ……?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过去……是什么样的来着? 李空青的表情逐渐变得迷茫而空洞。 “也许你曾有过,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长者见到她这副模样,似乎并不奇怪。 “身为器,你是不该有感情的。” “但你尚且需要锤炼,不管是肉体上的,还是情感上的。” “劳筋骨,苦心志,一把利器的铸就需要经过千百遍的淬炼,所以天道早就为你安排好了来路。” “你的肉身在这一路的磨炼中已臻于完美,可同样的,你也生出了情意。” “但这些都是天道早已预料到的,祂将‘爱’安排到你身边,在你发觉之时又将其夺走。” “一遍又一遍,消磨你的记忆与感情,直到你的心也变得同样坚不可摧。” “就像现在这般,”长者看着她身上的血污,“你彻底成为了我们需要的利器。” “是吗?”李空青阴冷的目光看着他,“我现在,究竟是成为了你们需要的利器,还是一柄来斩杀你们的凶器?” 长者却像是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杀气,淡漠道:“不管何种,都是天道的旨意。” “那天道有没有告诉你,今天你的脑袋会被我剁下来?” 长者没有说话,神色淡薄地看着她挥起刀向自己的脖颈砍来。 “当!” 一把长剑拦住了李空青的动作。 她转过头,顺着轩辕剑身看向天卯玄女。 两相对望,眼中唯有杀意。 轰隆! 神殿倒塌,两人刀剑相撞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天宫。 神官驻足而立,看向那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 即使到了现在,神官的面容却依然如石像般没有半分波澜。 飞泉瀑布被拦腰斩断,亭台楼阁层层坍塌。 屹立了千万年的天宫即将毁于一旦,神官们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看着眼前的盛况。 李空青宛如修罗恶鬼一般将魔刀穿透银甲捅入天卯玄女的心脏。 天庭动荡不安,地上人间也天灾不断,洪水冲毁房屋,岩浆湮灭道路,生灵悲叫着四处逃亡,但天下竟无一处可供栖息的安全之地。 六界边界彻底破碎,妖魔鬼怪肆意吞食人间活物,仙门倒塌,再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但邪祟的盛宴并没有持续太久,狂烈凶猛的天灾将它们也一并吞没,从此行迹消失于天地之间。 李空青杀遍了天上神官,站在云层之上看着下面惨烈的景象。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她走下了登天梯,沿着残骸一路走过,探寻不到半分生气。 如她所言,她杀了所有人。 如她所愿,她站到了顶端。 可她现在究竟是成为了世间最强之人,还是六界至凶之刃? 是她斗赢了命运,还是顺应了天道? 她走在一条小路上,路过一处断裂的高山。 山脚下有什么东西正发着清柔的光辉,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转头看去,一朵半是洁白花瓣半是枯槁人脸的花正轻轻摇曳。 ……半面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算了。 她不在乎。 她在天上似乎待了很久,此时乌云已经散去,阳光再次垂落到地面。 前面似乎有一片枫叶林,正红艳艳地向她招手。 原来现在还是深秋。 她不自觉想向那里靠近,拖着疲惫残破的身躯走了过去。 她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躺了下去,阳光穿透枫叶,细碎地洒在她的身上。 像是盖上了一层暖洋洋的薄被。 今天已经很累了。 恰逢阳光正好,睡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到天卯玄女将她生下后,顺着旨意将她丢弃在了山上。 一位神使想用她炼药,却被寂无声发现。 寂无声杀了神使,将她包在衣服里装进木盆顺流而下。 养母将她捡了回去。 养母是个很沉默懦弱的人,总是让她隐忍,即使被打骂得再厉害,也不能反抗。 她有些怨恨,但养母也会在她疼得神志不清时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在她生日时会给她煮一碗面,在她被打时会跪地求情。 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努力地爱着她。 她曾经的朋友,俞时樾他们经常会偷偷为她做许多事情。 天寒时为她添衣服被子,食不饱腹时为她带来热腾腾的饭。 她看到叶子在天道的指引下降生于世,从此缠着她不放。 她看到一个除夕夜,叶凉笨手笨脚地给她包了一盘饺子,他们在盛放的烟花中吃完了那一盘又丑又难吃的饺子。 她躺在叶凉的腿上,听他说着过往趣事,叶凉说他明年的手艺会更好,这让她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这个梦很长很长。 枫叶在微风中打着旋落下,一片落到她的心口,一片落到她的唇瓣,像是一个轻柔的吻,如梦似幻。 她睡了很久很久。 …… …… …… “……青儿?空青?” ……? 谁在叫她? 李空青缓缓睁开双眼。 第110章 今日阳光甚好 踏着登天梯缓缓而上的并不是正义的修士,而是前来斩杀一切的恶魔。 天宫琼楼玉宇,璀璨夺目,神官步履匆匆,面色淡漠。 天界神官掌管人间百事,见过世态炎凉,早已无情无欲,无妄无念。 李空青走过的玉阶留下一长串血红的足迹,一步步向南天门延伸而去。 身着白银战甲的神女正闭着双眼,静默地立在原地,等待她的到来。 一身血污的李空青显然与这干净至极的天庭格格不入,神兵想包围住她,却未等靠近便没了头颅。 她一路走向守在大门的神女,嘴里吐出两个仿佛淬了毒一般的字眼: “母亲。” 天卯玄女神色冷漠地睁开眼睛,银灰色的眼眸看向眼前散溢着血腥与魔息的亲生女儿。 “你来了。” 她的声音飘渺悠远,如天籁般悦耳,却又冰冷刺骨。 李空青默然与她对视。 血亲的眼神相碰,没有一丝温情和喜悦。 “祂一直在等着你。” “谁?” 天卯玄女不答,转身走进南天门。 “等你到了,自然会知晓。” 李空青走在她身后进了天庭。 路过的神官顿足看向她们,却没有一个人露出讶异的表情。 仿佛早已等待许久。 他们走过长长的白玉街道,两边斗拱飞檐,雕梁画栋,高大的神殿巍峨耸立。 天卯玄女带着她走到了一处大门前。 “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李空青不再看她,伸手推开了大门。 高台之上,一面高达数十米的水镜立在那里,一个身着金丝锦织长袍的长者站在镜前。 李空青顺着台阶走了上去,站到他身旁。 “吾一直在等你。” 长者开口道。 李空青看着镜子,里面正上演着一出皇子夺位的戏码。 “为什么?” 她问道。 “祂说,这个世间需要一把利器。” 李空青斜睨他一眼:“所以,有了我?” “是的。” “……” “我不是利器。”李空青低声说道。 不知是说给长者听,还是说给祂听,亦或是说给自己听。 “你是天生的利器。” “这是祂说的?” “是的。” “祂凭什么这么说?” “凭祂是天道。” “呵。” 李空青不屑地嗤笑一声。 “难不成你想说,是天道指引我杀了这么多人?” “不。” 长者看着她的眼睛。 “不是指引,是需要。” “……” 李空青皱起眉头。 “天道需要你杀人,这样你才能真正成为利器。” “我说了我不是利器。”李空青冷冷道。 长者却没有在意她的反驳,继续说道:“你生下来,便没有情识,作为人,你是残缺的,但你是作为器出生的,所以很完美。” “我并不觉得我没有感情。” 李空青下意识地说。 但她说完后,竟有一丝迷茫。 她是有感情的吗? 她……爱过谁? 她在回忆里翻找,但过往的记忆竟变成了一片空白。 ……?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过去……是什么样的来着? 李空青的表情逐渐变得迷茫而空洞。 “也许你曾有过,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长者见到她这副模样,似乎并不奇怪。 “身为器,你是不该有感情的。” “但你尚且需要锤炼,不管是肉体上的,还是情感上的。” “劳筋骨,苦心志,一把利器的铸就需要经过千百遍的淬炼,所以天道早就为你安排好了来路。” “你的肉身在这一路的磨炼中已臻于完美,可同样的,你也生出了情意。” “但这些都是天道早已预料到的,祂将‘爱’安排到你身边,在你发觉之时又将其夺走。” “一遍又一遍,消磨你的记忆与感情,直到你的心也变得同样坚不可摧。” “就像现在这般,”长者看着她身上的血污,“你彻底成为了我们需要的利器。” “是吗?”李空青阴冷的目光看着他,“我现在,究竟是成为了你们需要的利器,还是一柄来斩杀你们的凶器?” 长者却像是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杀气,淡漠道:“不管何种,都是天道的旨意。” “那天道有没有告诉你,今天你的脑袋会被我剁下来?” 长者没有说话,神色淡薄地看着她挥起刀向自己的脖颈砍来。 “当!” 一把长剑拦住了李空青的动作。 她转过头,顺着轩辕剑身看向天卯玄女。 两相对望,眼中唯有杀意。 轰隆! 神殿倒塌,两人刀剑相撞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天宫。 神官驻足而立,看向那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 即使到了现在,神官的面容却依然如石像般没有半分波澜。 飞泉瀑布被拦腰斩断,亭台楼阁层层坍塌。 屹立了千万年的天宫即将毁于一旦,神官们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看着眼前的盛况。 李空青宛如修罗恶鬼一般将魔刀穿透银甲捅入天卯玄女的心脏。 天庭动荡不安,地上人间也天灾不断,洪水冲毁房屋,岩浆湮灭道路,生灵悲叫着四处逃亡,但天下竟无一处可供栖息的安全之地。 六界边界彻底破碎,妖魔鬼怪肆意吞食人间活物,仙门倒塌,再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但邪祟的盛宴并没有持续太久,狂烈凶猛的天灾将它们也一并吞没,从此行迹消失于天地之间。 李空青杀遍了天上神官,站在云层之上看着下面惨烈的景象。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她走下了登天梯,沿着残骸一路走过,探寻不到半分生气。 如她所言,她杀了所有人。 如她所愿,她站到了顶端。 可她现在究竟是成为了世间最强之人,还是六界至凶之刃? 是她斗赢了命运,还是顺应了天道? 她走在一条小路上,路过一处断裂的高山。 山脚下有什么东西正发着清柔的光辉,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转头看去,一朵半是洁白花瓣半是枯槁人脸的花正轻轻摇曳。 ……半面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算了。 她不在乎。 她在天上似乎待了很久,此时乌云已经散去,阳光再次垂落到地面。 前面似乎有一片枫叶林,正红艳艳地向她招手。 原来现在还是深秋。 她不自觉想向那里靠近,拖着疲惫残破的身躯走了过去。 她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躺了下去,阳光穿透枫叶,细碎地洒在她的身上。 像是盖上了一层暖洋洋的薄被。 今天已经很累了。 恰逢阳光正好,睡一会儿。 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到天卯玄女将她生下后,顺着旨意将她丢弃在了山上。 一位神使想用她炼药,却被寂无声发现。 寂无声杀了神使,将她包在衣服里装进木盆顺流而下。 养母将她捡了回去。 养母是个很沉默懦弱的人,总是让她隐忍,即使被打骂得再厉害,也不能反抗。 她有些怨恨,但养母也会在她疼得神志不清时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在她生日时会给她煮一碗面,在她被打时会跪地求情。 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努力地爱着她。 她曾经的朋友,俞时樾他们经常会偷偷为她做许多事情。 天寒时为她添衣服被子,食不饱腹时为她带来热腾腾的饭。 她看到叶子在天道的指引下降生于世,从此缠着她不放。 她看到一个除夕夜,叶凉笨手笨脚地给她包了一盘饺子,他们在盛放的烟花中吃完了那一盘又丑又难吃的饺子。 她躺在叶凉的腿上,听他说着过往趣事,叶凉说他明年的手艺会更好,这让她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这个梦很长很长。 枫叶在微风中打着旋落下,一片落到她的心口,一片落到她的唇瓣,像是一个轻柔的吻,如梦似幻。 她睡了很久很久。 …… …… …… “……青儿?空青?” ……? 谁在叫她? 李空青缓缓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