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思》 第1章 入梦 今夜月圆星明,微风习习。 一时间,将这江南小城的燥热拂去大半。 沈思双臂抱膝坐在阳台的吊椅之上,精神不济的将头靠在一侧。 她呆呆的看着手里未拆开的快递盒子。 这是刚刚才拿到的! 收件人:郭辰。 寄件人:梁薇。 郭辰,沈思的老公。 梁薇,杭大研究生院系的校花,也是郭辰的同班同学。 沈思先前就听人说过,在她与郭辰交往之前,梁薇便追了郭辰很久。 她将快递放在了一旁的边几上,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 这快递的到来,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郭辰。 郭辰去北城出差二十多日,今天傍晚刚到家。 二人小别胜新婚,吃过烛光晚餐后,郭辰很快便将她抱入浴室。从浴室到卧室,二人恩爱一番后,郭辰才沉沉睡去。 许是白日里睡的有些多,沈思有些睡不着。 她想起今日物业管家说,有一个快递,帮她放在了门口的柜子里。 索性起身,沈思去将快递拿了回来。 当看清收件人和寄件人信息后,她心中打了个‘闷鼓’。 据她所知,二人自毕业后,已是很久没有联系。 再看寄件人地址;北城北区某写字楼。 北城北区,恰巧是郭辰本次出差的目的地。 沈思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联想起:上周同学聚会,有人问到郭辰之时,有意无意的说到梁薇也在北城北区。 沈思叹了口气,将快递随手丢在门口的玄关柜之上。 她用手指轻轻的揉了揉眉心,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叮”的一声,沈思抬眸望去,是郭辰放在电视柜上的手机 沈思走近,明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犹豫间,她拿起手机,最终还是点了开来。 “快递收到了吗?选了你喜欢的颜色!” 发件人:梁薇。 一丝丝不悦的情绪,在沈思心中升起。 还未等她有何反应,紧接着又一条新的信息进来。 “珍惜每一次的重逢,让我们的岁月弥足珍贵。”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爱心’表情! 沈思的呼吸甚至于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全身血液霎时间凝固了起来。 一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握着手机的五指,逐渐用力到发白。 许是失望,也或许是委屈,泪水不知不觉竟溢满眼眶。 静默了片刻,她回头向卧室望去。 半掩着的房门,刚好能看到郭辰熟睡中的侧脸。 泪滴,无声滑落。 女人的第六感,让沈思觉得:郭辰与梁薇有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郭辰作为金融圈炙手可热的新星,近年来确实得到不少人的青睐,这其中自然包括一些女人! 帅气多金,行业精英! 自是有些女人,争先恐后。 好在,郭辰及时将自己已婚的事实公之于众,将一些人劝退。 但,不乏一些道德感低下的,依然‘奋勇向前’~ 每每这时,郭辰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公共场合对沈思示爱。 既能给足沈思安全感,又能让对方悻悻而退。 原本在沈思的心中,她始终相信:他们的爱情坚不可摧! 可现在,她曾经的坚信,开始动摇! 仔细想来,郭辰这趟出差,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 先前,不管到哪里,他都会及时报备行程。 可这次去北城,却时常联系不到,当她对他抱怨之时,郭辰辩驳:“最近有些棘手的问题,忙着在处理!” 胡思乱想间,时钟指向了十二点钟。 市中心不远处的大笨钟,‘铛~铛~铛……’的响起。 沈思想起,昨晚同一时间,她给郭辰打了视频,却被他迅速挂断,紧接着收到信息回复:在忙! 沈思翻开郭辰与梁薇的聊天记录,除了刚刚收到的信息,其他什么都没有。 奇怪! 再去翻看手机通话记录,昨晚十一点二十分,有一通北城的电话进来。 沈思将这个电话复制到了微信当中,搜寻。 搜索结果:梁薇! 她伸手快速将眼角的泪水拭去,疾步走到玄关柜前,将刚才的快递盒子拿起,而后攥着手机,欲回到卧室将熟睡中的郭辰叫醒。 问问他,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刚走到卧室门口,她顿住了! 前些日子,好友甄楠同她八卦自家远方亲戚的一件事:无非是第三者介入,因女生冲动行事,打草惊蛇,最后反被设计~ 一时间,她呆立在卧室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手机屏幕上的字,好似针一般刺穿她的心脏,隐隐作痛。 她往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最终转身向阳台走去。 身子一下便瘫软在了后面的吊椅之上。 沈思与郭辰上的是同一所大学。 相遇之时,沈思尚在读大二,而郭辰马上就要步入是该校研究生院校。 因一场特殊的相遇,二人便开始了平淡而又甜蜜的校园恋情。 毕业后的第二天,俩人就欢欢喜喜的跑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生怕对方跑了似的。 再然后就是轰轰烈烈的婚礼,和甜蜜而又幸福的婚姻生活。 别人都在抱怨婚姻的不如意,可沈思并未觉得嫁给郭辰有何不好? 这些年,郭辰像小王子一般,精心的呵护着这株娇养的花朵。 沈思也安心的待在家中,从未踏入职场半步,也不曾经历什么风雨。 她一直坚信:他们的爱情能到天荒地老。 今日之事,倒是结结实实给她上了一课。 沈思又深吸了几口气,呆呆的望着星空。 天空中的繁星,争相闪耀。 她之前听别人说过梁薇:漂亮,聪明,有野心,一直都很优秀,能力与郭辰旗鼓相当…… 若真拿来比较,沈思在她面前,真的是黯淡到无光。 她轻轻垂眸,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腕上的那串红玉手链。 是今日郭辰带回来的礼物,名曰《相思子》。 听说是一个小型的高端拍卖会上所得,真正古代流传下来的,价值不菲。 郭辰亲手帮她戴上的,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的双眸,说道:“此生,她便是他的一切。” 从初识,沈思便很喜欢看郭辰的眼睛,乌黑莹亮,格外有光,羽睫纤长,好似永远真诚,从不说谎! 一时间,沈思有些动摇,想着:“或许这其中存在什么误会?” 她轻轻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想着等事情搞清楚后,再做决定! 恰在这时,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稍纵即逝。 沈思靠在吊椅上,怔怔的看着流星划过的夜空,心下感叹:“生命本就短短数十载,若将全部心思寄存在别人身上,岂不是荒废了自己……” 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沉沉的梦境。 入梦的最初,她回到了与郭辰相遇的那天。 杭大校园正门。 刚打完球的郭辰和室友在自选柜上挑选饮品。 沈思正蹲在马路边的鲜花摊前,她柔声细语,笑意盈盈的跟卖花的阿姨聊着天,最后选了一束‘勿忘我’,欢欣雀跃的带走。 她并未发觉,刚才掏手机付款之时,不小心将自己的借书证连带着掉了出来。 待郭辰捡起借书证,想要归还之时,沈思早已不见踪影。 翻开借书证的内页,郭辰看到了这张清秀的面庞,总觉得似曾相识,可仔细回想,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沈思,2017级,市场营销专业。 隔天,郭辰找到了表妹,也是杭大2017级市场营销专业。 郭辰让她帮忙,将借书证还给沈思。 沈思从李阳手中拿到借书证的时候,感激万分。 为了表示感谢,她买了咖啡让李阳帮忙送给郭辰。 郭辰拿到咖啡后,有些不好意思,又买了一些零食,让表妹帮忙带给沈思。 李阳扬起傲娇的小脸说:“我又不是跑腿的,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扭头离开。 无奈,郭辰只能向表妹问了沈思的联系方式,然后亲自送到宿舍楼下。 这一幕,恰好好被路过的一些同学看到。 不久,杭大校园流言四起:“高冷学霸郭辰在追市场营销专业的一个女孩儿~” 岂料,这流言还真的促成了郭辰和沈思的姻缘。 …… 不知哪里响起了早上的新闻播报: 今日夜间,天空将有异象,金星和火星会出现难得的相遇…… 随着播报声音的持续。 沈思梦境中的场景,越来越混沌,声音愈来愈弱…… 她感觉自己好似在穿透着什么,速度极快…… 本想睁开双眼看清楚,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沉在梦境当中。 直至最后,梦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失去意识…… 第2章 救治 大盛王朝。 吴兴城内。 虽是入秋时节,可天气依旧炎热。 午后时分,仁皇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树上蝉鸣聒噪。 无人注意,刺史府的丫鬟—樱桃,抹着眼泪从益生堂走了出来。 益生堂正门往前十多米,有一棵大榕树。 此刻,树下正有几个闲散懒人在乘凉。 一个头枕双手,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席地躺在青石板上,冲着旁边另一个靠着大榕树半躺着的懒汉说:“哎,你听说了吗?刺史家那位千金,坠马后已昏迷了二十多日。” “可不是吗?我听益生堂的小厮说,已多日滴水不进,气若游丝。”那半躺着的人附和道。 二人声音不大不小,好似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到。 “原来是真的呀?我也听人说了。”一好事者凑过来,想一探究竟。 “喏!”那翘着二郎腿的懒汉,冲着不远处,樱桃匆匆而过的身影,轻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好事者看到樱桃红红的双眼,和匆匆赶路的身影,抬抬眉眼,好似知道了事情原委。 随即,撇了撇嘴角,继续靠着榕树,半闭着双眼,轻摇着手里的蒲扇。 人世间,有些人或许就是这样: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他们明知沈刺史,是吴兴当地人人称颂的父母官,眼下他家中出了事,还是有少数人,环抱双臂,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刚才大榕树下那几人的对话,早已入了樱桃的耳。 她本想停下与那些人争辩几句,可心里还惦记着小姐,便攥紧了手里的金疮药,快步离开。 过了仁皇街,前方就是库车巷。 沈府就在前方五十步开外的地方。 樱桃抬起胳膊,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才继续往前走。 近日来,街上关于小姐的流言,甚嚣尘上。 甚至于有人说,沈府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已是在为小姐准备后事。 不知是哪个坏家伙,掀起了这股妖风! 回到府中,樱桃脚步匆匆的进到小姐房间。 此时,沈廷炤正满面愁容的坐在女儿床前。 “老爷。”樱桃轻轻抬起双手,右手在外左手在内,颔首屈膝目光下移,行了万福礼。 沈父无力的抬了抬手,示意樱桃免礼。 “王医师怎么说?”沈廷炤扭过头来,声音沉沉的问。 “王医师只是给拿了一瓶金疮药,让继续涂抹擦伤之处。” “其他呢?” “没说其他。”小丫头哽咽回答。 沈廷炤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到堂屋,在圈椅上坐下。 明明已入秋,可为何还是这般燥热? 真是憋的人心里透不过气来! 他回眸望不舍的望着女儿,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床上。 昨日,王医师已将真实情况告知于他,末了还叹了口气,说:“老夫尽力了!” 沈廷炤看着院中角落,藤蔓下投着的斑驳影子,思绪万千。 过了片刻,他又重重的一声叹息后,无奈的同樱桃说:“樱桃,让张管家来一趟。” 樱桃知道沈老爷要做什么,昨日王医师的话,她也听的一清二楚:望早做准备! ‘扑通’一声,樱桃双膝跪地,小声的啜泣着:“老爷,王医师说的不一定是准的,小姐定还有救,我们可以再换一个医师。” 沈父明白,樱桃自幼跟女儿一起长大,自是情深义重。 可王医师已是这吴兴城内最好的医师,还有谁能让女儿起死回生呢? 无奈,他摆了摆手,示意樱桃站起来。 片刻后,又再次吩咐道:“让张管家来一下。” 樱桃满脸泪水的退了出去。 街上甚嚣的传言,他早已知晓,可谣言非虚。 起初几日,女儿虽是昏迷,可还能灌下汤药。 近来十日,别说汤药,连口水都灌不进去,脉象也越来越微弱。 今日辰时,更是断了片刻呼吸。 许是天气闷热,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侧头再次看了一下床上的女儿,眼眶湿润。 都说男人当自强,有泪不轻弹。 可他沈廷炤一生清廉,为国为民,上天为何如此待他? 而立之年丧妻,未到半百又要丧女? 再加上,近来母亲的身体也时常抱恙。 往日里,这个总觉得自己肩可挑重担的男人,突然有些力不从心。 沉思间,张管家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张管家立定后,抬眼看了看沈廷炤疲惫的面容。 沈廷炤并未立即搭话,而是侧头看向内室,不舍的瞧了瞧床上的女儿。 张管家也随着沈老爷的目光,往内室方向挪去。 也就二十多日,本就瘦削的身影此刻更是小了一圈,面色苍白而平静。 “小姐平日里,闹是闹了些,可有她在的府中叽叽嚓嚓,才欢欣一片啊!”张管家心里这样想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沈廷炤按照自己的想法,同张管家做了交代。 末了,还嘱咐道:“别委屈了思儿。” 说这话的时候,沈廷炤明显‘哽咽’了一下。 同为人父,张管家自是能懂老爷此时的心情,本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痛不在己身,不知其有多痛! “刚才下人说老夫人醒了。”张管家想,也许这件事,此刻能缓解一下老爷心中的沉痛。 “我去看看。”沈廷炤从圈椅上艰难的站了起来,随后移步母亲院中。 沈思自幼丧母,由祖母崔氏抚养长大,自是对她疼爱有加。 昨日,老夫人听了些传言,又从王医师口中知晓了诊治结果,情急之下就昏了过去。 待众人都离开后,不多时,沈思房中闪出一道人影。 随即,这人影偷偷从沈府后门溜了出去。 身影在小巷的拐角处停了下来,对等候在此的一人轻声说道:“探了一下鼻息,断了!” 对方点点头,并未说什么,而是扔下一锭银子,快速离开。 樱桃在膳房为小姐熬制汤药,蒲扇轻轻摇晃,眼泪不住滑落。 眼下小姐生命体征微弱,暑热之际,大家以防万一,已开始做另一手准备。 可她觉得: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丢下小姐不管。就像幼时,自己被野狗咬伤,虽已生命垂危,可小姐硬是拼劲全力,将自己背回来救治! 未时,药终于熬好了。 第3章 醒了 樱桃用手帕垫着药锅,小心翼翼的将汤药过滤好,而后倒在药碗里。 待药温热之时,她才端起药碗往小姐房间走去。 院子里,张管家正同府中下人交代,让其先去寿材店里预定一口上好的棺材…… 听到这里,樱桃的眼泪又止不住掉了下来。 也许是过于伤心,进门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个趔趄便栽了进去。 “啪啦”一声,清脆的声响,汤药洒了一地,碗匙的碎片溅起。 无人察觉,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碎瓷滑破了小丫头的掌心,鲜血直流…… 她从地上爬起来,蹲在旁边,小声‘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副汤药,还被她弄洒了,那小姐怎么办? 待哭够了,她起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看到桌上放着王医师今天给的金疮药,随即,又去打了热水拿了棉帕子。 其实,这是王医师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才给的,她都知道。 可小姐自幼肤如凝脂,又素来喜爱净洁。 如今身上的擦伤还未好利落,一定要上药,不然小姐醒来后,一定会难过的。 她湿了湿帕子,先轻轻的帮小姐擦拭脸庞和手心,而后又将寝衣的袖子挽了起来,胳膊肘处的擦伤是最厉害的,伤口尚未愈合。 手帕刚刚碰到伤口,床上躺着的人,指尖轻轻动了一下,而后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传来:“疼~” 这一道微弱的声音,好似天降福音,让绝望中的樱桃停止哽咽。 “小姐,小姐……,你刚说什么?”樱桃俯身下去,焦急的问道。 小姐没再继续说话,可樱桃看到了小姐因疼痛拧紧的眉宇。 “小姐的言语和神情,明显是有知觉了……” 樱桃欢喜的将攥在手中的帕子,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小姐又轻轻的咳了一下。 “小姐醒了!” 意识到小姐可能醒了,樱桃快步走到门前,看到在院中忙碌的得福, 樱桃将他喊近后,轻声说:“快去告诉老爷,小姐醒了!” 听说小姐醒了,得福欣喜的原地跺脚。 “快去啊!”樱桃推了愣怔的得福一下,让他快去将这个好消息禀报老爷。 “哎~”被樱桃这么一推,得福才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沈老爷院中跑去。 此时的沈廷炤,刚从母亲院中归来。 他坐在书案前,思虑片刻后,准备给三个儿子撰写书信。 长子沈子昌,娶御史中丞崔甫之女崔英,现跟随郭将军在边塞领兵。 次子沈子赫,娶钱塘书香世家苏瓷,年初去长安城参加科考,尚未归来。 三子沈子耀,未婚配,立夏之时随李先生游学,至今未归。 如今家中这般情形,只能写信将他们快速召回。 “老爷,小姐醒了!”一道焦急又惊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父手中的紫毫笔一抖,墨汁滴下,晕染了宣纸。 他慌忙抬眸,向门外看去:是得福,思儿院中的小厮。 紧缩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得福,又询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老爷,樱桃说小姐醒了,让我赶紧来告诉您!”得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笑意难掩。 听到这好消息,沈廷炤慌忙起身走到他面前,难以置信的问:“真的?” 得福双手垂在身子两侧,激动的不停点头。 “快,快,快去看看……”说话间,沈廷炤便疾步往外走。 许是过于激动,迈过门槛时,还不小心被拌了一下。 …… 沈父跟得福急匆匆赶来。 刚进门,他就直冲内室而来。 一边走,一边朝着站在床边的樱桃询问:“思儿果真醒了?” 樱桃捣蒜似的点头,欣喜的回答:“老爷,是真的!刚刚我给小姐擦拭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小姐拧紧眉间喊了声‘疼’,过后还咳嗽了几声。” 连着十多日了,别说咳嗽和说话,连气息都弱的若有似无。 沈廷炤看了看躺着的女儿,虽依旧是闭眼安眠,可比起刚才苍白的面庞,此刻脸上气色倒是好了一些。 他转身,颤抖着双手,冲着身旁的得福说:“快,快去益生堂请王医师。” “诺。”得福答应后,随即冲出院子。 这些日子,这位饱经世变的男人,早已将事情做了最坏打算。 这一刻,他眼含热泪,嘴角微微上扬,颤颤巍巍的走向自己的女儿。 上天果真还是对他留有一丝眷顾的! 沈思醒了! 她好像听到了几道陌生的声音在她旁边对话,言语间还带着些许欣喜。 她想睁开双眼,看看都是谁? 可眼皮沉重,试了几次,终究是抬不起来! 有些口渴,沈思下意识的嘟囔着:“水,水……” 紧接着,便有温热的水,流入唇齿间。 伴随着的还有耳边一声声的:“小姐。” 沈思在想:“这梦好真实……” 不一会热,一双温热的大手握紧了她的小手,温热的眼泪砸在了她的手上。 “这好像不是梦!” 她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微微睁开双眼。 耳边一阵欢欣雀跃的声音响起: “醒了,老爷,小姐真的醒了!” “思儿真的醒了,快,樱桃,快去告诉老夫人!” 随着眼前视线的明亮,沈思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一位身穿朱红色圆领袍衫的年长男人坐在一旁。此刻正双眼微红的看着自己,就是他紧紧的将自己的手攥在掌心。 沈思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试了几次,胳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不得。 头顶是一个三面有框架的紫檀木床,床的四角还有四根柱子,柱子和床的顶上都挂着粉色的帷幔。 “这是哪里?”周遭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无措。 接着,又陆续有人进到了房间。 男的穿着以袍衫为主,女的大部分都是襦裙。 其中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进来后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三只手指熟稔的放在了自己的腕处。 片刻后,老者起身,冲着旁边的朱红色圆领袍衫男人,笑着说:“恭喜刺史大人,小姐挺过来了,此刻脉象平稳。” “刺史大人?”沈思疑惑的又审视了一下屋子里的面孔。 一个都不认识! 屋内的陈设,怎么跟古装剧中一样? “这是……” “这是古代!她穿越了?”突然间,这想法从她脑海中跳了出来。 “穿越?”这信息像五雷轰顶般在她脑中炸开。 情急之下,她竟想起身逃走…… 第4章 失常 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的思儿,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来,祖母就……”话未说完,老人家掩面哭泣。 这揪人心尖儿的呜咽声,将沈思的心绪拉回。 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在仆人的搀扶下,坐到了她的床边。 老人额前还裹着一块布,灰褐色的中衣外披着一件薄衫。 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不时传来…… 眼前的一切,再次提醒沈思:这不是梦,是真的! 不知不觉,眼泪从沈思眼角滑落…… “思儿,怎哭了?这次是不是真摔疼了?你呀,从小皮实,从不轻易流泪……”说着,老人家便拿着丝质手帕,轻轻的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老人的身体看起来虽是羸弱,说话轻声慢语,可手上照顾她的动作,倒是一直没停。 一会儿拿手帕帮她拭去泪水。 一会儿看她额头渗出了密汗,又轻轻的拿蒲扇摇着。 一会儿又轻轻撩起她的寝衣,查看擦伤之处。 …… 眼前的一幕幕,勾起了沈思儿时回忆。 沈思幼时,父母工作繁忙,自记事起,便住在乡下外婆家中。 每到夏日夜晚,窗外月色如水,蝉鸣鸟叫。 外婆陪她躺在屋内蚊帐当中,手里拿一把老式蒲扇,一边轻轻扇风,一边轻声细语的讲故事给她听。 自外婆走后,这一幕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许是想到了外婆,无助感更加强烈,眼泪‘簌簌’的再次落下。 见孙女儿的眼泪流成这般,祖母便让人再次唤了王医师进来。 王医师停下与沈廷炤的交谈,快步走了进来,行了揖礼,后问:“老夫人,有何指教?” 崔氏心疼的看着泪眼婆娑的孙女儿,焦急的同王医师说:“思儿恐是还有不适,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流泪。” “沈小姐一直未开口讲话吗?”王医师看向一旁的樱桃。 樱桃有些疑惑的说:“刚醒来之时喊过‘疼’。” 王医师有些诧异的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救回来之时,已检查过口舌和胸腔这些,是无碍的! “老夫人放心,眼下小姐脉象平稳,已度过危险。许是坠马后昏迷这么多日,精神状态欠佳,再加上连日来并未进食,身子无力。待老夫开些舒筋活血和温补之药给小姐。”王医师劝慰道。 说罢,王医师退到堂屋,开始撰写药方。 坠马?昏迷? 她闭上眼睛,极力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 可这副躯体的记忆空白。 属于自己穿越前的记忆,倒是一丝不落。 所以,她现在究竟是谁? “小姐。”一阵轻快的少女声将她的思绪打乱。 沈思缓缓睁开双眸,一张稚气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少女容颜若日月,青春气息洋溢。 她记得,刚才众人唤她‘樱桃’。 “王医师说小姐刚醒来,多饮些温水。”说着,小丫头将瓷碗里的水,用匙一点点舀起来,轻轻的吹一下,再缓缓的递到她唇边,徐徐流入口中。 樱桃一边给她喂水,一边安慰小朋友似的同她低语:“待明日,让膳房给小姐做爱吃的蟹黄包,虾子面,再让得福去仁皇街买小姐爱吃的桔红糕……” 不多时,在樱桃的照顾下,她又睡了过去…… 老夫人和沈父离开前,特意交代樱桃要时刻观察小姐的情况。 起初,樱桃片刻便去探一下鼻息,生怕再有不测。 后来,终是支撑不住,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自小姐昏迷之日起,樱桃便整日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直到今日小姐醒来,心中悬着的巨石方才落下。 这一夜,樱桃睡的格外香! 夜里的沈思,不知是不是被梦魇住了,恍惚间,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床前。 …… 翌日,太阳高高升起。 炙热的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投射到屋里,斑斑驳驳。 樱桃拿着鸡毛掸子在外屋洒扫。 沈思醒来时,发觉自己的四肢可以动了,张了张嘴,好似可以发声。 樱桃听到了内室淅淅索索的声音,扭头一看,小姐欲挣扎的坐起来! 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进来。 “小姐醒了?” “有水吗?”沈思向樱桃询问。 樱桃将靠枕放在她身后,让她轻倚着床沿,而后去端水。 喝完水后,沈思犹豫了一下,问:“这是哪里?” 在问出来之前,她也有过思量。可这具躯体空白的记忆,迟早会露馅,不如早点透露。 听到她的问题后,樱桃拿着水杯的手,明显哆嗦了一下。 而后轻轻抬眸有些担忧的看着小姐,回答:“这是吴兴刺史府啊!” 末了,又自说自话道:“小姐,怕是睡的太久,把家都忘了!” 说完,讪讪离开,去堂屋送茶杯。 “吴兴?”沈思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是?”见樱桃又重新回到内室,沈思继续追问。 昨日,她只听到长辈们喊‘思儿’。 樱桃蹙眉,手指不自觉的扣了一下掌心,而后笑意盈盈的说:“您是刺史府的掌上明珠,沈思啊!” “沈思?”沈思心里惊了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小姐怕不是连樱桃都忘了?”说这话的时候,樱桃特意留心了一下小姐的神情。 樱桃见小姐若有所思,并未回答。 心里升起一丝不妙,再想想刚才的对话,觉得蹊跷。 她便假借去膳房取食为由,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角落。 得福正在侍弄小姐春日里种下的一颗樱桃树。 看樱桃快步向自己走来,慌忙放下手里的锄具,两手轻轻的在衣服两侧蹭了蹭。 “得福,你快去禀报老爷,说小姐有些异样。” 得福听说小姐不对劲儿,顿时紧张起来:“小姐又昏过去了?” “不是,是小姐言语有些失常。”樱桃将声音压的极低。 “张管家说京城来了一位大官,在前厅同老爷议事,吩咐其他无关紧要人员此刻不得打扰。” 樱桃犹豫再三,决定让得福先把王医师请来,而后自己亲自去了老夫人院里一趟。 屋内的沈思,已猜到刚才自己的异常,引起了小丫头的警觉。 此刻,她正在仔细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思来想去,她觉得只有那条手链比较可疑。 第5章 离魂 “难道郭辰对那手链做了什么手脚?” 她之前在网上浏览八卦帖子的时候,倒是听人说邻国还保留什么巫蛊之术。 不过,很快她就推翻了这种想法。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还是相信郭辰的。 别说对她,就算对行业竞争者,他都不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向来都是拿专业能力服众! 他品行高洁,这是她当年喜欢他的其中一点! 思忖间,樱桃端了一碗白粥和两碟小菜进来。 “小姐,漱漱口,先用膳!” 一时没有头绪,她也就暂时不想了。 摸了摸肚子,倒是真的有些饿了。 餐食快要用完之时,王医师随得福匆匆赶来。 进门之时,王医师气喘吁吁的用袖子揩了揩额头的汗。 随即,平了一下心绪,将药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踱步进来。 “小姐,今日胃口可好?”王医师小心的问道。 沈思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医师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碗碟,用左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笑了笑说:“看样子,小姐今日胃口不错。” 说完,又偏头冲着旁边的樱桃嘱咐:“中午可适当的加一些软糯的肉食,鱼糜之类。” 樱桃点点头,端起托盘退了出去。 老夫人也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思儿,今日感觉如何?”老人家在圈椅上坐定后,一脸关切的询问。 “好多了。”沈思小声回答,她知道这位老人家十分关心自己。 王医师坐在一旁的椅凳上,开始为沈思诊脉。 看着孙女怯生生的模样,崔氏有些心疼。 刚才樱桃把孙女早上的情况做了大致描述,现在只等王医师给出一个诊断结果。 诊完脉后,王医师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无非是今年贵庚,何时生辰,家住何地,以及坠马前的一些事情。 她一一摇头,都答不上来。 崔氏担忧的神情愈来愈重,她向门口的得福问道:“老爷还在前厅议事吗?” “我再去看一下!”得福快速往前厅赶去。 也许是怕老夫人再受什么刺激,王医师安抚道:“沈小姐,今日的脉搏跳动比昨日还要有力,接下来好好进食,按时吃汤药,很快便能健步如飞。” 说罢,他又冲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继续道:“小姐这次坠马严重,暂时忘事也是在所难免,多休息几日,当会好的!” 说完先行离开。 沈老夫人又轻轻的握了握孙女的手,安慰:“思儿,不可忧思,好生养着,等你好些了,祖母再来看你!” 随后,她也缓缓走了出去。 院子里。 王医师正在凉亭下来回踱步。 “思儿是不是情况不好?”老夫人走近后,担忧的询问。 王医师扶老人家在石凳上坐下,看四下无人,而后低声说:“小姐身体状况恢复的确实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沈廷炤匆匆从外院进来。 “怕是得了离魂之症。”王医师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离魂症,沈廷炤先前在古书上倒是见过。 “是何原因所致?”沈父稳住心神后询问。 “从小姐受伤的情形来看,这离魂症有两种可能,一是当时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二就是磕碰到了脑袋,有些淤血未散。” “如何康复?”沈廷炤和母亲同时询问。 “若是脑部有淤血,可开些活血散瘀的药物,再搭配老夫施针,待淤血散去便可恢复。若是精神上的刺激便不好恢复,只能是搭配一些镇静类的药物治疗。” “那小女是?” “从刚才诊脉来看,小姐体内并无血瘀。” 沈父听到这里,已是明白:女儿的离魂症应是受了刺激。 “以小女现在的情况,多久能康复?” “少则数日,多则数年,也可能终生不愈。” 沈廷炤愣怔了一会儿。 王医师宽慰:“刺史大人,莫过于担忧,这离魂症暂且不会危及小姐的性命,只不过是丢失了先前的记忆。” 老夫人听到这里,站起来轻拍儿子的后背说:“忘了就忘了,只要人能活着,身体康健,这就够了!” 王医师离开前,同沈廷炤交代:“这离魂症如果是精神刺激所致,需多照顾病人的情绪,不易受到什么刺激。” 沈廷炤一一记下,并交代近身服侍的下人,一定要悉心照顾。 待一切安排妥当,沈廷炤扶母亲离开。 …… “你近来殚精竭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老夫人看着儿子憔悴的模样关心道。 沈廷炤叹了口气,轻声说:“近来,朝中局势确有动荡,思儿又这般模样……” “早上来的那位,是朝中之人吗?” “嗯,郭老之子,郭辰。” 这位郭老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能让他的儿子亲自来这吴兴一趟,定是不小的事情。 “事情处理完了吗?” “暂且告一段落!” 老夫人回头看了看后面还有跟着的下人,意识到有些事情不便多聊。 她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说道:“我一介老妇,虽帮不上你什么忙,若有烦心之事,改日得空时,可同母亲说道说道。” 崔氏知这儿子,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在这吴兴城中定是有不少难事。 “母亲也要多加照顾自己的身子,思儿已无大碍了,大可放宽心些。”沈廷炤宽慰崔氏。 老夫人点点头,在儿子的搀扶下,回了自己院落。 待屋子里的人都散去后,只剩下近身服侍的樱桃。 刚刚老爷说小姐病情的时候,樱桃心里便升起了一阵苦楚,眼下看着小姐孤孤单单的坐在床头,双目呆滞的盯着床尾,心里更是心疼起来。 小姐原来活泼俏皮,虽是性格上有些张扬,在外人看来惹眼,可她知道小姐内心纯良。 小丫头徐徐上前,轻声的问:“小姐,刚才折腾了这一番,乏不乏?要不要歇一下?” 沈思轻轻的摇摇头。 ‘离魂症’这个诊断结果,刚才她已听到,看来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失忆。 樱桃上前,轻轻的握住小姐的手摩挲着,安慰:“小姐,我让得福去仁皇街买你爱吃的荷花酥去了,待会儿喝完苦药后,沾沾嘴”。 沈思转过身来,点点头。 第6章 噩梦 自沈思醒来之后,看到最多的人便是眼前这女孩儿。 看起来机敏乖巧,又十分关心自己。 沈思柔声问:“樱桃,你是一直都跟着我的吗?” “樱桃自幼便被父母舍弃,三岁时在路边被人牙子以奴贱卖,老夫人看我可怜,便将我带回府里,同小姐做伴儿。”樱桃娓娓道来。 听到这里,沈思不免有些心疼。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人贩子’都十分可恶! 沈思反握住樱桃的小手,冲她笑了笑。 樱桃看小姐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眼泪不觉溢满眼眶。 小姐这次遭这么大的罪,樱桃打心眼儿里心疼! 看小丫头眼泪即将滑落,沈思伸手在她眼角擦拭,安慰:“樱桃,不哭!” 刚刚说完,樱桃便曲身,轻轻趴在沈思肩膀上轻声呜咽。 那样子,像极了跟家长走散后,刚刚回来的小朋友。 沈思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背,以示安慰。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竟是如此奇妙! 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便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哭了一会儿,樱桃才意识到,小姐现在还是个病人。 慌忙擦了眼泪站起来,不好意思的冲小姐一笑。 见樱桃心情平复下来,沈思才问起自己的事情。 “樱桃,你可曾见过我有一串红玉手链?” “红玉手链?”樱桃记忆中应是没有的。 不过小姐首饰众多,也说不定平时自己没注意到的,遂去梳妆台将首饰盒抱了过来。 “小姐,首饰都在这里了,可能是我平时没注意。” 樱桃提议再检查一番。 沈思接过首饰盒,轻轻扭动铜锁打开,认真检查了一番。 “确实没有!” 她抱着首饰盒陷入了迷茫。 难道与那手链无关? 不多时,得福带了荷花酥回来。 樱桃见小姐很在意那条红玉手链,便安慰她,若是真喜欢,待身体康复后,可去头面铺看看。 汤药端了进来。 沈思觉得现在已经恢复不少,想自己喝汤药,樱桃硬是不让。 她假装大人的口吻说:“小姐手肘处的伤还未痊愈,不可乱动。” 沈思刚喝了一口汤药,便苦的龇牙咧嘴。 樱桃连忙拿起一块荷花酥,递到了她的嘴里。 这荷花酥,甜而不腻,口感酥糯。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后,外婆也会给她煮一些苦的汤药。 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然后拿一块家里做的甜点让她沾沾嘴。 眼眶,不觉泛红。 许是人生地不熟,她格外想外婆! “小姐,为何又要哭了呢?是药太苦了吗?”樱桃有些不知所措。 看樱桃紧张模样,沈思谎称醒来后有些想母亲。 樱桃顿了一下。 “小姐果真什么都忘了。早前,她很少主动提起夫人。”樱桃心里想着。 “小姐,夫人的事,你也忆不起来了吗?”樱桃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思点点头。 “夫人在您两岁时,去郊外的西岩寺祈福;返程路上,马车侧翻,不慎坠下悬崖,殁了。” 说完这些,樱桃默默的看了小姐一眼。 过去,沈思鲜少提及母亲,若有人无意提起,总要夜里钻在被窝里哭上好久。 听完樱桃的叙述后,沈思竟有些怜惜‘沈思’。 樱桃见小姐情绪沉了下去,连忙安慰:“所以,小姐自幼最是得宠,老夫人他们将您放在心尖儿上疼呢!” 说完这些,又不忘夸赞了一句:“还不是小姐自小就聪明伶俐,生得跟个瓷娃娃似的。” 樱桃的最后一句话,不经意间又击中了沈思的内心。 自打醒来,她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容颜。 这里的人和事,已足够陌生。 再加上陌生的‘自己’,岂不是心里更加难受。 …… 用过晚膳后,稍作休息。 樱桃去院里打了水回来,服侍小姐洗漱。 沈思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着实有些味道,身上也腻的难受。 她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双手放在膝上,垂眸看着地上,不敢抬头。 心里好似打鼓般,‘咚咚咚’敲个不停。 樱桃将帕子放在温水里浸湿,拧掉些许水后,递给自家小姐:“小姐先简单擦拭一下,等身子好利索了,我再服侍你沐浴。” 见小姐垂着头,久久未接帕子,樱桃有些紧张的问:“小姐,是不是身子又不适了?” 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鼓足勇气,看向镜中的自己。 看到镜中容颜的刹那,沈思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容颜?” 镜中的人,除了妆发,竟与自己的面容毫无二致? “小姐,需要去请王医师吗?”樱桃见小姐半天没说话,心里怕的很。 愣怔中的沈思,被樱桃的话拉会了心绪。 她慌忙接过手帕,笑了笑问:“樱桃,我昏睡了多久?” 樱桃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回答:“二十六日了。” “那是要好好好擦一擦。”说完,沈思轻轻仰起头,将手帕盖在脸上。 虽是诧异,更值得庆幸:至少,自己还是自己! 洗漱完,沈思又被樱桃搀扶到床上。 临睡前,她无意间问樱桃,昨夜是否有人到过他们房间? 樱桃想了一下,支支吾吾的回答:“应是没有!” 其实,她也不确定,昨晚她睡得太香了。 “哦,那可能是我做了噩梦。”沈思淡淡的说。 樱桃外出倒水时,去了一趟下人房。 同得福耳语了几句。 此时,另一双耳朵高高举起,想听个真切。 从这天夜里开始,得福便抱了铺盖卷,守在小姐门外。 得福跟樱桃差不太多。 他虽是进府时间不长,可一直在小姐院里打杂。 别人都说沈家小姐跋扈,可他知道自家小姐:人美心善! 前年,自家不争气的哥哥在赌坊欠了赌债,讨债的追到门上,扬言不立刻还钱,就要剁了哥哥的手。 母亲听完,当即昏了过去。 小姐知道后,不仅帮哥哥还了赌债,还请大夫治好了母亲的病。 这份恩情,得福铭记于心! …… 隔日,府上来了一位医师。 不是王医师! 第7章 心悸 是郭辰府上的医师。 那日,郭辰得知沈刺史的千金,近来重病缠身,遂让自家医师亲自前来一趟。 郭辰知晓沈廷炤清廉正直,这在江南已不多得,便有意将其纳入麾下。 可这人多少有些执拗,不愿加入任何阵营,可看在家父面子上,倒也没有直接拒绝。 所以,近半年,郭辰借着江南的公务之事,倒是多来了吴兴几趟。 眼下听说沈家小姐身体抱恙,这女儿可是沈廷炤的心头肉。 吴兴当地没什么特别好的医师,归家后,郭辰当即遣自家医师而来。 这位医师为沈思诊脉后,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 沈廷炤见对方这般神情,有些讶异! “小姐,近来可有心悸之感?” 沈思点点头,回答:“偶有!” “近一个月,可否服过药性过强的药物?”医师继续询问。 沈思摇摇头,看向樱桃。 樱桃从抽屉里拿出近来王医师开的药方,递了过去。 对方端详了半天,说:“该药物,均是温补之药,未有异常!” 在为沈思诊治之前,他已得知沈思先前有坠马昏迷之事。 “小姐,坠马前的事,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医师再次同她确认。 沈思摇摇头。 这让医师犯了难,不知病因,不敢随便下药。 思忖间,他还是拿了一粒药丸,嘱咐她待身体痊愈后吃下。 诊治完后,沈廷炤送对方离开。 临出门前,医师同沈廷炤拜别:“我家公子有话让我带到。” “李医师,请讲。” “知沈大人不喜阵营之争,可当下朝野未稳,陛下急需沈大人这样的清廉之人相助,我家公子也十分欣赏沈大人。”说完后,李医师眸光凝视。 “谢公子抬爱,沈某会考虑的。”沈廷炤谢过对方。 ……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这些日子,她一边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一边找寻线索,可终究无果。 沈思身上的伤已痊愈,吃了李医师给的那粒药丸后,也不再心悸。 从樱桃的口中,她也渐渐得知了不少事情。 现在是大盛朝建历二年,自己年方十八,上有三位哥哥,两位已娶妻,一位待婚配。哥哥们近来有事,均不在府中。 经常见到的也无非是祖母和沈父二人。 他们待自己是真好! 凉了怕冻着,热了怕暑着。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不停的给自己送来…… 在他们眼里,自己仿佛还是一个孩童一般! 很多时候,沈思恍惚间以为,自己好像一直住在这里。 祖母的身子有所好转,但是听下人说,还是时常夜里睡不安稳。 在沈思卧床的日子里,祖母怕她闷着,经常让夏妈妈搀扶着,到她屋里,同她说说话。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郭辰已把她忘了,同梁薇举行了婚礼。 惊醒后的沈思,便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透过窗纸,看到天光微亮。 她批了外衫,轻手轻脚的往屋外走去。 刚一开门,被吓了一跳。 门口躺着的得福,也一个激灵,翻身起来。 待看清是得福后,沈思才平静下来。 她回头看了看屋内熟睡的樱桃,示意得福一起去院子里的凉亭。 已是深秋时节,院里的花草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即使套着一件长衫,沈思还是觉得有些凉。 得福像犯错了的小孩,握着着双手,垂头站在台阶下。 沈思看了看廊檐下的铺盖卷,又看了看紧张兮兮的得福,开口问:“在这睡多久了?” “没……没多久。”得福磕磕巴巴的回答。 “一月有余?”沈思继续问道。 知是瞒不过,得福便轻轻点头。 “今晚起,你回到自己房里去睡,地上寒凉,冰坏了身子如何是好?”看着瘦弱的得福,沈思不免责备。 “可小姐夜里的安危,怎么办?”得福有些着急的说道。 听得福这么一说,她方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沈思摆摆手,说道:“是不是先前听樱桃说的?” 得福点点头。 “那是噩梦,若真有歹人,在我昏迷之际,不就没命了?”沈思说道。 几番推辞,得福终究是拗不过小姐,遂答应晚上回房去睡。 这个时代有很多沈思喜欢的东西,美食,美景,还有美人…… 可这个时代,还有一些她不喜欢的东西。 比如:人与人之间的阶级之分。 她不喜欢得福他们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记得小学课本中就讲过:人,生来平等! 得福抬头看着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府里的人还未起,周遭静悄悄的。 “小姐为何起这么早?”得福有些意外。 往日,小姐经常睡到日上三竿。 沈思叹了口气,示意得福在旁边坐下。 得福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凉亭前的台阶上。 “睡不着!”沈思望着天空,幽幽说道。 “小姐衣食无忧,又得家人疼爱,生的貌美,还有什么烦恼吗?”得福环抱双膝,看着天空,有些不解的问道。 在得福眼里,小姐就好似生活在蜜罐中一般。 不会为生计发愁,还有那么多人喜欢! 沈思苦笑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得福,说说你家里的情况!”沈思饶有兴趣的询问。 就这样,沈思从得福口中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善举。 她居然有些羡慕和喜欢之前的沈思,活的肆意潇洒! …… 辰时,沈思刚用完早膳。 沈父便从门外匆匆赶来,说自己因公务要去趟钱塘,需一些时日才能回来。 沈思点点头答应,并嘱咐道:“父亲,一路小心。” 沈廷炤转过去的背影,微微抖了一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女儿离魂症后,第一次喊自己父亲。 交代完府中事宜,沈廷炤便乘马车,往钱塘一带赶去。 早膳后,沈思换了一套橘黄色齐胸襦裙,画好妆容,携樱桃去给祖母请安。 大病初愈,自是想展现最好的状态给祖母,希望老人家安心。 这是沈思第一次请安,昨日里跟着樱桃学了很久。 过了石桥,走过一段碎石铺就的小径,便到了祖母的院子。 此刻,崔氏正坐在石桌旁,闭目养神。 第8章 无礼 见孙女款款而来,崔氏急忙扶着一旁的佣人要站起来。 沈思慌忙上前,扶着祖母。 “思儿,你怎来了?”崔氏看着沈思,笑意吟吟的问道。 沈思退后一步,回到正前方,右手压住左手,双手合抱状如抱鼓,手心向内,双手高举于额头相齐,弯腰九十度,行了天揖礼。 而后笑呵呵的回答:“祖母,不必再为思儿担忧,现在身子已完全康复。” 说完,沈思还轻盈的转了一圈。 看孙女着装艳丽,面若桃花,笑意盈盈。 祖母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而后伸出手去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身侧。 待沈思坐定后,祖母又将她的小脸捧在手里,仔细的查看一番,才放心的说:“好了,我的思儿终于好了。” 见祖母这般开心,沈思将一个粽子状的香囊拿了出来。 她知道祖母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医师治疗也没明显效果,就跟着樱桃学做了一个香囊。 里面放:茯神、远志、砂仁、酸枣仁、柏子仁、合欢皮、苏叶。 听说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祖母接过香囊后,反反复复在手中摩挲了多次,嘴里念叨着:“今日便用上~” 待了一个时辰,沈思陪着祖母聊天,逗趣,老人家的状态明显比往日要好很多。 喝完药后,祖母有些乏累,沈思便带着樱桃离开。 樱桃说园子里的木槿开的正盛。 沈思在院中憋闷多日,也想着散散心,便去了花园。 待了不多时,得福匆匆跑来,说杜淳风在门外吵吵着要见小姐。 “杜淳风?”沈思倒是想见见这位罪魁祸首。 听樱桃说,‘沈思’便是因他才发生的坠马事故。 这杜淳风平日里欺行霸市惯了,那日,沈思恰巧遇到这杜淳风在街市上欺负良家女子,便想着教训他一番,才答应同去西郊赛马。 听说,先前沈思骑马技术相当了得,可没料想竟发生了意外。 “带他来这里。”沈思沉声说道。 “小姐……”樱桃有些着急的想阻止,她不想小姐再因这败类,有何闪失。 沈思轻轻的拍了拍樱桃的手背,安慰说:“无碍,这是自己家,杜淳风不敢太过狂妄!” 其实,沈思心中不解的是:若‘沈思’真是因这杜公子才出事,那他现在岂不是应躲之不及,为何还要上赶着来看自己? 况且,眼下自己刚刚大病初愈,他就赶来,事情怎会如此凑巧? 若真如他们所说,这杜淳风是个莽夫,或许能套出一些当时的事情。 虽是大胆的做了这个决定,可她也怕发生意外,遂让樱桃安排四个家丁,守在附近,以防万一。 一切安排妥当,沈思拿着手里的吃食,假装悠哉的投喂着湖水中的鱼儿。 不多时,眼角余光就瞥到有一个长相肥硕的身影带着两个人,随得福像这边走来。 “沈小姐,别来无恙啊!”杜淳风携着一股傲慢之气问道。 沈思缓缓放下手中鱼食,转过身来,只笑笑,未作答。 “哼,别来无恙?这话岂不是在恶心自己?”沈思心想。 “不知杜公子,今日来我府有何贵干?”沈思并未多看他一眼,而是面色沉静的反问道。 杜淳风随手甩起袍角,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一脸戏谑的说:“这不是听说沈小姐大病初愈,特来探望吗?” “哦,我大门未出,二门未迈,杜公子是如何得知我大病初愈的?”沈思继续饶有兴趣的反问。 杜淳风端在手中的凉茶,顿了一下,悬于半空。 而后尴尬的轻咳了一下,说道:“一早,府中下人上街时听说。” “哦?”沈思故意拉长了尾音。 “沈小姐若身体还有异样,我杜府有的是名贵药材。”杜淳风故意岔开话题。 “那杜公子觉得我还有什么异样呢?”不知为何,沈思听杜淳风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听沈思这么一问,杜淳风愣了一下。 而后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向沈思靠近,狞笑着说道:“沈小姐自己个儿的身子,我怎会知道?” 沈思那日在他怀中的绵软,杜淳风可是一直惦记心间。 樱桃见状,用团扇使劲打了他一下,一脸愤懑的说:“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还想高攀我家小姐?” 骄横跋扈的杜少爷,被一个粗使丫鬟这样一说,顿时火冒三丈,本想伸出拳头,可想到父亲之前的嘱咐,之后压低了火气,狠狠的说道:“我杜淳风不是什么好人,你家小姐又是什么好东西?没听人说吗?一个骄横,一个跋扈,天作之合。” 说完斜睨了沈思一眼,而后哈哈哈大笑。 今日的斯文,大概也就装到刚才为止。 沈思听着虽是不悦,可还是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片刻后,看着一脸无赖的杜淳风,冷冷的问:“杜公子平时到别人家做客,都是这般无礼吗?” 杜淳风一脸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老子就是礼!” 沈思冷笑了一下,回击:“杜府就算有数不尽的钱财,也应知晓,家父是刺史大人。杜公子来我沈府这般闹事,就不怕后续家父兴师问罪吗?” 许是得意忘形,杜淳风竟然失口说道:“沈刺史不是一早便出发去钱塘了吗?” 这句话倒是更让沈思意外。 “你怎知?”沈思转过头来,盯着他,而后悠悠的开口质问道。 “我府……”话未说完,杜淳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我府中人去找刺史大人办事,听说的。” “哦,我父亲不在,便可为所欲为?” 杜淳风刚想狡辩什么,沈思接着问道:“那杜公子可知我大哥这几日便要回来?” 他虽是一介浪荡子弟,不关心政事,可也听过沈家长子的厉害,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勇猛无敌。 杜淳风讪讪的说道:“沈小姐,何必如此刻薄,我今日不过是来关心一下沈小姐的康健。” 说完,杜淳风便带了自己的下人,悻悻离开。 他虽有不甘,可家父近来交代:“少惹是非。” 出了刺史府,杜淳风狠狠啐了一口,咬着牙低声说:“果真什么都不记得!” 待杜淳风离开后,樱桃抱怨:“听说杜老爷精明能干,怎么生出来这么个蠢货?” 沈思若有所思的说:“也许是基因突变!” “什么因?”樱桃一脸不解的问。 “没什么。”沈思敷衍了过去。 刚才杜淳风的言行,她隐隐有些不安。 樱桃第一次见小姐如此冷静自持的对待恶人。 “小姐,您刚才的仪态真是端庄。将来一定能做当家主母,说不定还能进宫,伴圣人左右呢!听说当今新帝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樱桃不觉的夸赞道。 “种花家奉行一夫一妻制。”沈思嘟囔着说道。 “什么?”樱桃又没听清。 “就是我不想进宫,做后宫三千中的其中一人。”沈思扭头,点点她的额头,而后笑着离开。 樱桃有些不解,这大盛朝的女子,谁不想进宫,享受荣华富贵呢? 第9章 姻缘 夜里临睡前。 沈思再次想起杜淳风白日里的那番言辞。 她嘱咐樱桃悄悄的去准备几个铃铛和一些绳子。 樱桃虽是不解,可也照做。 沈思将樱桃拿来的铃铛用线绳串起来,挂在窗户和门上。 看小姐做完这些,樱桃恍然大悟。 许是不太放心,这一夜樱桃没怎么睡着。 同样没睡着的,还有沈思。 她想亲眼验证一下,这院中到底谁是杜淳风的眼线。 结果,一夜安宁。 接下来的日子,府中也十分安稳。 沈思竟然疑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或许那夜真是梦魇?或许一切真是凑巧? …… 沈廷炤出公差回来后,从张管家口中得知了杜淳风来沈府之事。 听完始末,他竟是有些意外:这还是往日里那个急躁的女儿吗? 进入冬月的时候,崔氏娘家侄子,送来了几筐上好的蟹。 崔氏让人传话给沈廷炤腐女:晚上都去她院里吃蟹。 这天晚上,月弯如钩,繁星点点。 沈廷炤忙于公务,尚未归来。 沈思在房中陪着祖母下围棋。 眼看着祖母就要赢了,沈廷炤撩起门帘,从外归来。 沈思嚷着:“不玩了,不玩了。” 说着站了起来,伸手接过父亲的案牍,放在桌上。 祖母宠溺的看着她耍赖的模样,说:“小滑头。” 沈廷炤看母亲与女儿的开心模样,在外奔波的一身疲惫也暂时卸了下来。 “都准备好了,就开始用膳!”崔氏说完,又让夏妈妈拿了一坛上好的花雕酒来。 沈廷炤剥了一个蟹,放在了母亲面前的盘子里。 老人家感叹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多吃寒凉之物,自己留下了几根蟹腿,余下的都放在沈思盘子里。 沈思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了一个,父亲又给她剥了一个。 吃了三个之后,刚要伸手拿第四个。 祖母轻轻的在她手上拍了一下,说:“贪吃鬼,这个不能多食,明日中午再让膳房给你做。” 沈思嘟嘴一笑,将手缩了回去。 父亲将一杯斟好的花雕酒递到她面前,让她喝点儿暖暖。 沈思抿了一小口儿,龇牙咧嘴。 她这样子把祖母和父亲逗乐了。 祖母开玩笑的说,这副样子,将来到了夫婿家,定会让人笑话。 这句话勾起了昨日一事,沈廷炤面上明显有些不悦。 “思儿,你与那杜淳风往来甚密?”沈廷炤一脸严肃的询问。 “他?一副蠢货模样,我怕辱了我的智商。”沈思提起来那个人渣,就有点儿上头。 虽是这么说,沈廷炤还是一副不安模样。 崔氏甚少见儿子这般模样,遂关切的询问:“是有何麻烦吗?” 沈廷炤说:“昨日杜延竟公然向我提起,杜淳风与思儿结亲之事。” “一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沈思放下碗筷,气的涨红了脸。 崔氏见孙女儿这般生气,伸出手去紧紧的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安慰道:“放心,我们定是不会同意的。” 听祖母这么一说,沈思偷偷抬眼向父亲瞄去。 此时,沈父正煞有介事的看着自己。 “我不要嫁给杜淳风。”沈思再次声明自己的立场。 “在你眼中,父亲是那攀附权贵,不顾你幸福之人?”沈父看着女儿反问。 “当然不是,可是他家如今权势滔天,怕父亲最后会妥协。”沈思不安的喃喃着。 “那我沈廷炤也不是卖女求荣之人,大不了与他鱼死网破!”沈廷炤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为了宽母亲和女儿的心,当下就标明自己的态度。 听父亲这么一说,沈思才放下心来。 沈思先前听樱桃说过,在沈家,儿女姻缘都是自己寻摸,长辈从不强求。 “那我便一辈子不嫁~”沈思抱着祖母的臂膀,轻轻晃动着撒娇。 祖母和父亲倒是很吃她这一套,当下便笑的合不拢嘴。 昏黄灯光下,再次映出了祖孙三人开心的身影。 在后来的日子中,沈思每每忆起这温馨的一幕,都抚慰着她难捱的心。 “话说,思儿也不小了,你是时候给她寻摸个品行优良的合适人选了。”崔氏提醒自家儿子,别整日里忙着公务,把自己宝贝女儿的终身幸福再给耽搁。 听到这话,沈思连忙说:“不急,不急,三哥哥还没成亲。” 说话间,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祖母,父亲,思思。” 听到熟悉的声音,祖母和父亲慌忙起身。 一个身量欣长,明媚阳光的男孩子已经进到屋子里来。 “子耀?”祖母惊喜的说。 沈子耀快步向前,抱住祖母。 “怎不提前发一封书信?”沈廷炤欣喜的问。 沈子耀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略带羞怯的说:“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沈廷炤倒是甚少见儿子这般扭捏之态,随即拍了他肩膀一下说道:“臭小子,大大方方的。” “对了,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差点儿忘记。 说完,便伸手将屋外之人拉了进来。 一位妙龄少女。 年纪看起来,同沈思不相上下,生的眉清目秀,身量上瘦不露骨。 少女许是害羞,微微颔首,同大家点头问好。 看着大家惊讶的神情,沈子耀介绍: 李诺,是李先生的远方侄女儿。游学途中,他们回了李先生的祖籍,刚到不久,自己便因水土不伏病倒,生命垂危之际。是李诺姑娘日夜照顾,才将自己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 李诺的父母在曹军叛乱时,双双辞世。从小便跟着祖母长大,去年祖母也离世,从此便孤身一人。 沈子耀将李诺带回家中,是想父亲和祖母应允他们的事情。 沈子耀说这番话的时候,言辞恳切。 虽是初次见面难,沈思对这位‘三哥哥’好感倍增! 沈廷炤欣慰的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着说:“你认定的,便是我沈家认定的。” 说完,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崔氏也笑着点点头。 看父亲和祖母如此表态,沈子耀激动的握住了李诺得手。 佣人又加了两幅碗筷。 今日这普普通通的晚膳,此刻却平添了不少幸福的气息。 老夫人命人将李诺的居所,安排在了沈子耀的院子旁。 初来乍到,她定是需要沈子耀多加照拂, 天色已晚,大家准备各回房中休息。 沈廷炤对沈子耀说:“子耀,往后岁月,定不能亏待了李姑娘。” 沈子耀听完,欢喜的行了礼后说:“谨遵父亲教诲。” 他明白,这是父亲对李诺的认可。 而后,沈廷炤又对李诺交代:“犬子不才,望李姑娘今后多多照顾。” 李诺微微欠身行礼,缓缓启唇:“沈公子待人周全,小女日后定多多学习。” 沈廷炤虚扶了一下李诺,而后对身旁的沈思嘱托:“思儿,李姑娘刚到府上,得空时,你多陪陪李姑娘。” “知道了,父亲。”沈思应下。 第10章 思念 出了祖母的庭院,樱桃拿着食盒恰巧从旁边的小径走来。 沈思上前,接过食盒后,转身递到李诺手上。 “李姑娘,这里是我平日里爱吃的一些吃食。刚见你用膳较少,夜里饿了,可垫巴一下。” 刚刚用膳时,沈思注意到,李诺碗里虽是堆的满满,可吃的却很少。 不知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有些许胆怯,不好多食。 所以,沈思让樱桃去准备了这个食盒。 李诺接过食盒后,轻咬唇瓣看着沈思,泯然一笑。 沈思也抱之一笑。 沈子耀,假装目瞪口呆之状,对沈思说:“哇,如此温柔贤惠,还是往日的小妹吗?” 沈思害羞的说:“三哥哥别开玩笑了,奔波数日,快带李姑娘去休息!” 沈子耀应下,嘱咐她早睡后,带着李诺离开。 之前书信往来中,便听父亲说了小妹受伤一事,今日再看,确实如此。 小妹一褪往日的喧哗,竟变得如此懂事,这真是:祸兮福所倚啊! 想到这里,沈子耀苦笑着摇摇头! …… 沈思同樱桃走在回院落的小径上。 抬头望去,猎户座已爬到当空。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郭辰。 她记得他说过,猎户座中最亮的是参宿七。 郭辰读研二的那年冬天,沈思读大四,那时两人忙到没有时间见面。 郭辰安慰她,若想他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的猎户座,那颗最亮的参宿七一定会把她的思念带去…… 此刻,这如水的夜色和漫天繁星,能将自己的思念带去吗? 带去又怎样呢? 或许他早跟梁薇走到了一起。 沈思发现,近来想起郭辰时,她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不过,也有些日子,未想起他了…… 想到这里,沈思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听到小姐的叹息,樱桃心里不免担忧。 临睡前,樱桃再次听到了沈思重重的叹息声。 “小姐,睡不着吗?”樱桃忍不住问道。 “嗯。”沈思轻声应着。 “是有烦心事吗?” 关于自己跟郭辰的事,沈思不太想说,即使说了,樱桃也不能明白。 于是她岔开话题,说到了今晚沈子耀和李诺的事情。 听沈思这么一说,樱桃便将之前从别处听来的沈老夫人和逝去沈老爷的故事讲给小姐听。 也以此宽慰她的心,今晚樱桃看出来了,小姐还是对杜延提出的联姻之事有些恐惧的。 原来,崔氏是苏城之人,家里靠养蟹为生。 老太爷年轻时,在赶考途中,身上财物被窃贼所盗,便借住在崔氏家中,崔氏性格开朗,待人真诚,老太爷便喜欢上了。 离开的时候,老太爷允诺,不管自己是否高中,将来都会回来娶崔氏为妻。 结果高中后,家里便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并威胁老太爷如果不同意亲事,便逐出家门。 “对方的家世要比祖母好很多?”说道这里,沈思问了一句。 “听说是钱塘一个高官家的女儿。”樱桃回答。 接着又说: 老太爷当即背起行囊离开,去了苏城崔氏家中。 本来崔氏觉得,意中人高中后,当时的誓言也就化为泡影,没想到对方竟亲自登门。 再后来,家中无奈,只能退了那门亲事,同意崔氏过门。 听完这些,沈思才明白:“怪不得沈家皆是至情至性之人,原来是长辈的影响。” 她很庆幸,到的是沈家。 后来,沈思睡得很是香甜。 翌日辰时,沈思才睡眼惺忪的从床上下来。 在廊下的摇椅上,又眯瞪了一会儿,才算彻底清醒。 夏妈妈来了,问她要不要去老夫人那里用午膳,还有几只活蟹。 沈思欣然答应。 午膳时分,沈子耀和李诺也在。 李诺有些拘谨,祖母便夹了一大块烧鹅放在她碗里,亲切的说:“诺儿,多吃点儿!” 李诺谢过老祖母。 老人家又给子耀使了个眼色,让他给李诺剥蟹。 “家里,除了思儿最小,就数子耀,两个哥哥已成亲,一直以为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不成想,一下子给我带回来这么好一个孙媳妇儿。” 老夫人说完,李诺害羞的低下了头。 接着,老太太又感叹:“子耀的母亲去世早,往后,他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话音刚落,樱桃焦急的声音响起:“小姐,你怎么了?” 只见沈思捂着肚子,脸色发白,额头渗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思儿,怎么了?”崔氏着急的问道。 “有,有一点儿肚子疼……”沈思强忍着疼痛回答。 刚一说完,沈思便晕了过去。 沈子耀连忙招呼人去请王医师。 等醒来的时候,沈思已躺在祖母床上。 “好点儿没?”祖母关切的问 沈思微微点了一下头。 “贪嘴。”祖母嗔怪。 原来是她吃完山楂糕,接着又食蟹,食物相克。 王医师已经用了催吐法,让秽物吐了出来,接下来几天注意饮食便是。 樱桃扶自家小姐起来,喝了些清粥。 不多时,沈思又沉沉睡去。 祖母伸手拽了拽旁边的被角,掖了掖。 这丫头,小时候睡觉就不老实,爱踢被子。 看着沈思此刻安静的模样,崔氏想起她小时候,白天闹腾一天,到了晚上睡得四仰八叉。 夏妈妈在一旁,轻声提醒:“老夫人,小姐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 “你们下去!今晚有思儿在这,你们不用担心!”说完,禀退了屋子里的佣人。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身体尚未痊愈,祖母担心沈思回去又贪嘴吃坏身子,就让她暂且住在自己屋里。 每每半夜的时候,沈思都会听到‘哎呦,哎呦’痛苦呻吟。 起初几次,她以为是做梦。后来发现,这极力压抑的声音,来自于祖母。 …… 隔了几日,沈思的身子完全康复了,祖母也就应允她回到自己院中。 三哥哥已经让下人在她的屋里架上了暖炉,院子的角落里堆了高高的新木炭。 得福正在给她的屋子挂厚厚的棉门帘。 刚挂好,扭头一看,樱桃跟小姐回来了。 得福冲着她们一笑,挠挠头,回了下人房。 回屋以后,沈思换了厚厚的冬装,披上了红色白毛领的斗篷,要带樱桃一起去王医师的药铺一趟。 院子角落里的花花草草,已被厚厚的毡布盖上,这一切都是得福做的。 “樱桃,喊得福一起!这样,父亲他们也放心些。” 听小姐这么吩咐,樱桃快步向下人房里走去。 第11章 有病 许是生病的这些日子,在床上窝的太久,沈思想步行走走,也就未让得福安排马车。 这个时候的益生堂,恰巧没什么病人。 柜上小厮见是沈小姐,便直接将她引到了王医师的药堂。 王医师听明了沈思的来意后,左手轻轻的抚了一下白须,思忖间说道:“不瞒小姐,开春之时,帮老夫人诊过两次,后来老夫人说无大碍,也没再去复诊。” “是何病症?”沈思急切的问。 “老夫人年事已高,再加上常年劳累,身体有所亏损。” “那麻烦您按照先前的药方再抓些药,听夏妈妈说是有些用的。” 王医师听完后,写下药方,安排外面的伙计帮忙抓药。 沈思谢过王医师,去柜上拿药,之后离开益生堂。 今日的仁皇街,倒是十分热闹。 “今儿什么日子?”沈思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 “小姐,今天庙会,不少人上街摆摊做生意,出门逛街的人自然也多了不少。”樱桃回复。 “走,我们也去逛逛。”说完,沈思便拉着樱桃往前走去。 得福提溜着药,紧随其后。 好闻的花香气袭来,沈思驻足。 抬头一看:匠魂香铺。 “走,进去看看。”沈思小跑着迈上台阶。 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除了各色香料,还有各式各样的香具。 掌柜倒是个利落人,分门别类,让人一目了然。 左边货架上是不计其数的香料,例如:莲花香、沉香、口檀等。 右边货架上则是香包、香囊、雀尾炉等香具。 沈思心下感叹:“这大盛不愧是用香第一朝!”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后,买了一个栀子香的荷包和一个葡萄花鸟纹的香囊。 打算送给李诺和沈子耀,就当见面礼。 掌柜赞叹沈思好眼光,说这俩都是新品,今日刚上架。 结账之时,沈思看到正面高处的松木香。 轻轻的抿了一下唇,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沈思喜欢松木香的味道:清香中带丝丝苦涩,好似一种凉飕飕的苦涩感! 所以郭辰的香水,沈思基本选的都是某品牌的此味道,每每埋头于他怀里,便贪婪的闻着。 清冷自持,就郭辰这个人一样。 “小姐,你不选一个吗?”樱桃未发现沈思的异样,而是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我喜欢的香不在!”沈思淡淡的回答。 “不知沈小姐中意哪类香型,下次进货我留意一下。”掌柜热情询问。 “英国梨和小苍兰。”沈思随口说道。 不过,这也却是她原来常用的香型。 有时,沈思还真是一个挺念旧的人! “这是什么香?鄙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掌柜闻所未闻。 “我随口说的,掌柜不必当真。”沈思笑笑,之后往门外走去。 踏出香铺门的那刻,初冬的明媚阳光恰好洒在她身上。 沈思深深呼吸了一口,又将内心的瘀滞之气吐了出来。 得福犹豫间,已看到小姐和樱桃走下香铺台阶,往右拐去。 他慌忙将手中的莲花香包递给掌柜,催促掌柜帮他包起来。 “掌柜,麻烦您快一点儿。”得福一边朝门外看着小姐和樱桃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边提醒掌柜。 待掌柜包好之后,得福放下银两,将香包小心翼翼的放入囊中,而后快步追了出去。 …… 仁皇街和朝义巷交叉路口的拐角处,不少人聚集在一起。 沈思好奇的走近,人头攒动间,她用力踮着脚尖才看清楚。 原来是一位好生俊朗的年轻人在作画。 沈思往人群中挤了挤,才看清作画人的模样: 眉清目秀,一袭白衣加身。身量尤其欣长,一双玉手,骨节分明,白净有力。 沈思心想:“这偏偏公子难不成是大盛的男idol?” 旁边不乏一些妙龄女子,不时的帕子掩面,窃窃私语,而后又羞怯的偷瞄着白衣公子。 沈思轻抬眉毛,嘴角微微上翘,不以为意。 青年好似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无视周遭纷扰,潜心作画! 片刻后,一副人物肖像图已完成。 沈思定睛一看,暗暗佩服,画中人物颇为灵动,栩栩如生,像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正在全神贯注看画之时,沈思袖角被人轻轻拽了拽。 原来是樱桃。 “再看片刻,一会儿就回家。”沈思说完,又抻着脑袋看向那副画。 “小姐,杜公子正往这边走来!”樱桃靠近她耳边,小声提醒。 听到这名字,沈思都觉得晦气,好兴致一下子减半。 她带上樱桃和得福,准备回家。 偏偏这时,杜淳风已走到她面前。 “呦,沈小姐还看作画呢?”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盯着沈思。 沈思并未侧头看他半分,而是沉声对身后的樱桃说:“走了,我们回家!” “哎,往哪儿走啊!”说这话的时候,杜淳风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沈思的去路。 旁边已有一些好事者,开始指指点点。 想起之前的传闻,沈思有些心急,顿时面红耳赤,一个‘滚’字脱口而出。 看沈思这反应,杜淳风不仅没急,反而是低头嗤笑了一声。 “有病!”沈思趁他胳膊放下之际,快步离开。 沈思是一点儿不想跟这人有任何瓜葛,所以脚下生风,走的极快。 “小姐,慢点儿!那家伙没跟着我们!”樱桃气喘吁吁的说道。 沈思回头看了一眼,果真没有追来。 自打接触过杜淳风之人后,再想起平日里听到关于他的那些‘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的恶事,就想着没事离他远点儿好。 过了龙泉街,到了库车巷,马上就到沈府。 龙泉街一带,住的都是吴兴当地的一些书香世家,平时倒是清幽安静。 突然之间,三个人影从旁边的滴水小巷蹿了出来。 第12章 巧啊 “你要干什么?”沈思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沈小姐,巧啊!”杜淳风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再次摆在沈思面前。 沈思强装镇定,轻蔑一笑:“真是偶遇?还是杜公子故意为之?” 这话当然意有所指。 “你说呢?” 沈思并未理会,而是继续说道:“杜家好歹也是吴兴一带的首富,这堂堂杜公子怎么竟是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呢?” “是鸡鸣狗盗?还是男盗女娼?”说这话的时候,杜淳风故意靠近沈思。 说完,竟是‘哈哈哈’大笑。 沈思并未多加理会,而是往边上挪了挪,想尽快赶回家去。 不料,杜淳风一个跨步便拦住了去路。 他继续调戏的说道:“沈小姐,别老躲着杜某啊!好歹我们也曾共处一室过。” 听杜淳风如此玷污自家小姐清白,握紧拳头想要上前同他理论。 沈思轻轻的摁住了得福,阻止他上前。 得福这孩子瘦弱、老实,还没什么功夫,硬出头只会吃亏。 沈思虽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她也深深晓得:遇强则强的道理! 为了避免日后再被这家伙三番五次的纠缠,不然刚才那般害怕之态,只会让坏人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沈思上前一步,抬起双眸,眼神坚定的看着杜淳风,而后沉沉的说道:“上次西郊纵马我受伤一事,家父是念在杜公子无心之举份上,才未追究。若杜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烦扰于我,那我定会上衙门击鼓鸣冤。” 说完,沈思有警告似的说道:“你杜家有钱,我沈家有权!” 说完斜睨了他一眼。 听沈思这般说话,杜淳风明显顿了一下。 上次沈府花园和眼前沈思的这般说辞,与往日里‘沈大小姐’的脾气秉性相差甚远,这究竟是为何? 不过,这杜淳风也不是善罢甘休之主,他最是能拿捏弱女子的一些心态,尤其是沈思还患了‘离魂症’。 想到这里,杜淳风微微抬头,得意的说道:“沈小姐,那日郊外,你早已于我……” “够了!”沈思未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 紧紧攥着粉拳头,不知指甲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中,眼泪在眼眶打转。 她不记得,她一点儿都不记得! 看到沈思这般狼狈模样,杜淳风上前一步,阴阳怪气道:“沈小姐,回去劝劝你爹,早日接受我爹的建议,钱权联手,有何不好?” “哪家的野狗,敢在我妹妹面前狂吠?”一道凌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沈思抬头间,便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向此走来。 “二少爷,有人欺负小姐。”樱桃焦急的声音越过沈思,传到了沈子赫的耳中。 听到沈思被欺负,沈子赫面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杜淳风见情况不妙,便带了自家的随从,从刚才的滴水巷溜走! 沈子赫本想上前去追,可被沈思拽住。 他看到沈思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关切的询问:“思思?杜狗对你做了什么?” 沈思轻轻摇头,有些乏力的说:“没做什么!我们回家!” 沈子赫看向身后的樱桃和得福,二人轻轻摇头,示意二少爷先回去。 毕竟刚才那番话,被旁人听到也不好。 看到这般,沈子赫便拉着沈思往家走去。 关于妹妹失魂症的事儿,父亲在之前的书信当中,早已告知!还说医师交代过,不易再受什么刺激。 沈子赫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找机会定要收拾一下杜淳风。 …… “思思!”沈思刚踏进府门,一道轻快的声音便传来。 院子中站着的女孩,娇俏白净,明眸皓齿。 小跑步的样子,就好似夏日里的蝴蝶。 女孩儿走近后,亲昵的挽着沈思的胳膊,问道:“去哪儿了?怎才回来。” 沈思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略显诧异。 “二嫂嫂,苏瓷!”沈子赫笑着同她介绍。 沈思略显歉意的说道:“去街上转了转,时间久了点儿!” 沈思‘离魂症’的事儿,苏瓷也知道。 “改天我们一起去买桔红糕。”苏瓷柔声细语的同沈思说道。 沈思看着眼前女孩儿,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和甜美的笑容,生疏之情莫名少了一些。 “哥哥嫂嫂,你们怎突然回来了?”沈思诧异的问。 她听父亲说过沈子赫的事,因今年未及第,遂在京中谋了个差事,等明年继续参加科举。 “你哥哥头回离家,这不是想家吗?而且谋职那里最近也不是很忙,我们就回来看看!”苏瓷解释道。 苏瓷又冲着沈思眨眨眼,笑着说:“父亲说子耀带了心上人回来,我跟你二哥也十分好奇!” 原来如此。 “祖母还在房中等着,我们回屋聊。” 三人一行,往屋里走去。 樱桃也紧随其后。 得福站在原地,手中紧紧的攥着荷包,不知如何是好。 “本想今日送她,眼下只能换个时间。” …… 今日的晚膳,比往日要丰盛不少。 一大家子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杜淳风带来的不快,也暂时抛之脑后。 沈思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今日街上遇到的那位大画家。 沈子耀和李诺,听着听着,就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这不会说的是周方!” 周方的画坊便在沈子耀学堂附近。 因沈子耀每天要去私塾教课,李诺觉得在家无趣,子耀便在周方的画坊里帮她找了一份差事。 从沈子耀的描述中,沈思了解到:周方只有在市集之时,才会上街作画,平日里都待在画坊之中。 看沈思如此感兴趣,李诺答应明日去画坊之时,带上她,让她瞧上一瞧。 “周方不是在长安吗?”沈子赫有些不解的问。 “春夏交替之时回来的!”沈子耀回答。 沈父见女儿对作画如此感兴趣,便说:“你哥哥他们同周方关系很好,若是有上进之心,可让你哥哥他们开口,同你问一下!” 沈思一听,更是欣喜万分,不觉还多吃了一碗米饭。 得福趁樱桃回院中帮沈思拿物件的时候,将今日买的香包放在她手中,便红着面庞,逃似的离开。 樱桃看着手里香包,有些不解,这得福是要干嘛? 平白无故扔给别人东西,话都没说清楚,怎就跑了? 席间,祖母感叹:“如果昌儿和英儿也在的话,就阖家团圆啦!” “昌儿来信说了,最近军中事务繁忙,等闲时,便带着英儿和绍安回来看我们!”沈廷炤宽慰母亲。 “祖母,兄长是干大事业的人,是我们沈家骄傲!”沈子耀一脸欢笑看着祖母说。 沈廷炤点点头,说:“家国大事高于一切,何况曹军叛乱刚过没几年,百姓生活尚无保障,急需这些将领们守卫人民的安康。” 沈廷炤这一生,经历了家国叛乱,也见证了宦海沉浮,他深知有国,老百姓们才有家! 所以,也时常告诫子女:“要做对家国有用之人,于百姓有益之人。” 晚膳结束后,大家四散而去。 第13章 何事 今夜凸月高挂,星星比往日里还要亮一些。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沈思突然想起少时背诵的古诗。 那时,只知背诵,现在却深陷这意境之中! 她抬头看着天空,脚下慢悠悠的走着,心想:“望所有人一切安好!” 很奇怪,今晚的樱桃格外安静。 平日里,她是最不得安静一人,尤其只剩她二人之时。 回到院落,夜已深。 沈思在梳妆台前坐着,樱桃去院中打热水。 洗漱期间,樱桃也好似心不在焉。 沈思觉得甚是意外,平日里樱桃絮絮叨叨,总要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 似有若无间,沈思还闻到了一丝花香气。 “樱桃,你今晚怎么了?”沈思看着有些出神的樱桃问。 “哦,没什么,可能是白天累了。”樱桃愣了一下,想随便找个托词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一低头,沈思便看到了她腰间的香包,新的! 她趁樱桃不注意,轻轻的抽出来,举在樱桃面前逗她:“这是什么?” 樱桃看到这个香包,顿时红了脸庞,要从小姐手里抢回来。 不料,沈思几步小跑,已经蹦到床上。 “小姐,快还我!”樱桃轻轻的跺着双脚,央求着。 “你告诉我,我就还你。”沈思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樱桃看小姐这架势,不说出来,定是不会还她。 况且,她也确实想找人说说心中的疑惑。 无奈,樱桃害羞的将得福赠予她香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思。 说完后,还叮嘱小姐不许将这事讲给他人,也不许拿这事儿同她玩笑。 看樱桃害羞的模样,沈思从床上下来,将香包放进她的手里,而后暖暖的说:“这香包你一定要收好。” 她知道,得福一定是对樱桃动心了。 “小姐,你说得福怎么这样?他什么都没同我讲,就平白无故送人东西,这样成何体统?”樱桃碎碎念念的说。 看着樱桃这份单纯又认真的模样,沈思不觉嘴角上扬。 她轻轻的握住樱桃的手,说:“傻丫头,有些事情呀,慢慢的,你就懂了!” 樱桃看着小姐这满含深意的微笑,心里疑云更甚。 沈思看樱桃并未理解,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这件事儿,她记心里了。 樱桃这老实孩子还没明白得福的心,得福那个木头也不敢同她讲出来。 这种欲语还休的感觉,太过青涩却也足够美好。 这一晚,她睡的不好。 因为杜淳风今天在她耳边说的话,让她心里惴惴不安。 而后,又梦到了与郭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辰时,李诺喊她一起去画坊。 她才从梦中醒来,缓缓坐起,怅然若失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在大盛! 失落之情怦然溢出,泪水从眼角滑落。 “小姐怎么了?”樱桃端着热水进来时,恰巧看到了沈思的委屈模样。 李诺听到后,也起身往内室而来。 她显少见沈思这副模样,好似受了极大委屈。 “怎么了?思思。”李诺坐在沈思床前,柔声询问。 沈思什么也没说,一头栽倒李诺怀里,待情绪平复下去的时候,缓缓的说了一句:“做噩梦了!” 而后,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起床洗漱。 因沈思起床有所耽搁,没来得及用早膳,便随李诺匆匆忙忙去了画坊。 这个时间,周方还没来画坊! 樱桃去外面的小吃摊给她买吃食,李诺在院子里忙碌。 沈思打量着画室内摆放的画作。 有山水,有人物。 山水画也颇有一惊,但不及人物画作传神…… 待周方来到画室的时候,沈思刚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吃食。 “你是?”周方上下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 “子耀的妹妹,思思。”李诺从门外进来,同周方介绍。 “几年不见,已成大姑娘了。” 周方看了一眼这清丽的女孩儿,便往茶桌旁走去。 “周先生见过我?”沈思诧异的询问。 “十来年前!”周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沈思。 沈思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她之前是不太喝茶的,但这大盛之茶确实醇香,她现在偶尔也品一品。 周方是看她刚才吃的东西过于油腻,让她小口抿着解腻,谁知她一饮而尽。 看她还是如此可爱,周方不觉笑了。 看周先生这般大笑,沈思不自觉地去摸了摸嘴角,以为有残渣留在嘴边。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周方敛起笑容,而是问道:“思思,你来画坊找我何事?” 说话间,沈子耀走了进来。 进门的刹那,刚好听到了周方的问题。 子耀笑着打趣:“还不是小妹昨日在街上见识了周大先生的画作,想跟周大师学上一二!” 周方见沈子耀走了进来,并听得他的一席话后,欣然答应! 不过,他心里隐隐担忧的是:子耀这妹妹,他早年间可有所耳闻,有些许顽劣,不知能学多久?许是一时兴起! 沈思为何会对作画感兴趣呢? 高中之前,她是一直有在学画画,且父母为她投入不少。高中后,课业繁忙,且母亲见她画作平平,就让她全身心铺在学习之上,并将她的作画工具都收了起来。 从此之后,她就未曾摸过画笔。 她之前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说什么,听之任之! 所以,昨日在街上看到周方的画作,不免心生羡慕。 接下来的多日,沈思好像成了一个上班族,朝九晚六去往画坊学画! 她好像找到了当年在美术班的感觉,专注、投入。 当沈子耀从李诺和周方的口中得知,沈思作画的状态时,竟觉得不可思议。 小妹何时能如此安稳的做一件事? 沈子耀将这一情况告知沈廷炤时,沈父也十分意外。 而更让周方意外的是,沈思除了在作画方面有自己的想法,说起人生和理想,也竟与大盛女子有着不同。 她心里想的,正是周方所苦苦追求的。 第14章 心事 沈思觉得,周方待自己极好。 不曾想,来这大盛,还能师从名家。 做的略微好一点,先生便夸夸不停;发表了个人见解,先生也连连称赞,有时还会去街上买自己喜欢的吃食,做为奖励…… 沈思心里暗自感叹:“若之前能遇到这么好的先生教自己,怕是早已保送央美!” 沈思听家人说,本是要安排子耀跟李诺在年前完婚的,可祖母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看了一下,说二人今年不适合完婚,最好放在明年夏季! 所以,二人婚礼事宜也就暂时搁置下来! 进入隆冬时节,祖母的生辰到了。 金蓓满枝,香气飘散院中。 生辰当天,周方也前来贺寿。 送祝寿礼的环节,周方献上一副《松鹤延年》,寓意:松鹤同春,松鹤延年。 “我老婆子竟能得到周先生的大作,真是福分不浅呐!”崔氏笑着说道。 她听说思儿最近在跟着周方学作画,听说还小有成就,崔氏打心眼里也喜欢周方这孩子。 大家的寿礼都献上之后,沈思才慢吞吞的走过来。 她带来的是自己作的《寿桃图》,寓意:福寿双全。 这是在周方提示下,她想出来的,仙桃自古以来就被视为吉祥长寿的象征。 沈父看到这幅画时,甚是惊喜。 这画作虽然不及周方的大作精湛,但是短短时间内,画工能做到如此,真是让他直呼:“是父亲先前以为女儿什么都不懂,竟不知培养,耽误了女儿的天赋啊!” 沈廷炤之前以为这女儿,好动,没耐心,喜欢游玩,所以快乐就好。 并未想到她在作画上竟然如此有天赋。 听得沈父的赞美,周方侧头看着沈思羞怯的面庞,鼓励道:“你看,我说的没错?” 沈思感激的看了周方一眼,点点头,而后冲着父亲,自信满满的保证:“女儿以后定会更细致一些,像师父一样优秀。” 沈廷炤笑意满满的点头答应。 席间,大家欢笑不断。 有时候,周方真的甚是羡慕沈家的家庭氛围。 沈思低头同周方小声的说:“师父,我家后院的朱砂梅开的正艳,要不要去看看?” 周方点点头答应。 二人用过寿宴,便往后院走去。 “少时,便记得你家中常年有各种花绽放。”周方同沈思在廊下走着,想起了之前来沈府的场景。 “听家里人说,母亲在世时便爱各种花花草草。母亲走后,父亲嘱咐家中园丁照顾好这些花草。” 周方想起子耀说的沈思得‘离魂症’之事,不觉陷入了沉思,若这种病症落在自己头上多好,自然就能少了很多烦恼。 沈思察觉师父盯着自己出了神,而后轻轻的在师父面前晃了晃手指。 “师父,后院到了。”沈思提醒。 “哦~哦~”周方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慌忙虚握拳,假装咳嗽。 在院子的角落,长着一颗不算高的梅树,枝头零星开了几朵白花。 周方看到后,缓缓走近,他想起古人对梅花高洁的赞美,便脱口而出:“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沈思接着念道。 周方回头,恰巧遇到了沈思的巧笑嫣然。 “师父,我接的对吗?”沈思记得少时学过这首诗,她当时还纳闷,见过红色的梅花,难道还有白色梅花吗? 周方愣怔了一下,而后问道:“思思,以后能不能不喊师父?都把我喊老了。” “那叫什么?”沈思不解,周方教了自己那么多东西,于情于理,都应该尊称师父。 “我同你三哥年纪相仿,你以后就叫我‘周哥哥’!” “周哥哥?”沈思觉得这样太过亲昵,有些不好意思。 思忖间,她打了个喷嚏。 今日祖母寿辰,沈思图个吉利,穿了一套红色石榴裙。 可终究是春秋衣物,在这冷风中站一会,自然是有些受不住的。 “你呀,这么冷的天,怎穿如此单薄?”说话间,周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批在她身上。 对师父这番操作,沈思一时间有些惊讶。 而廊下路过的祖母和夏妈妈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祖母看着院中这一幕,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对可人儿,真是郎才女貌!”夏妈妈笑着说道。 “周家这孩子着实不错!”老夫人笑着点点头。 为了不破坏打扰他们,俩人悄然离去。 …… 夜晚,沈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周方对自己的态度,让她有些胡思乱想。 冬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地上。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一地银光。 “师父难道对自己……?”脑中冒出了一个小问号。 “不会不会,翩翩公子,怎会看上一事无成的自己?他喜欢的应是那种温良贤淑的世家小姐。”脑袋中另一个声音想起。 “那他今日为何屡屡看着自己出神?”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 “许是……”纠结半天,沈思自己也想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过去。 “小姐,又睡不着吗?”小床上的樱桃缓缓开口询问。 “嗯。”沈思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有心事吗?”小丫头好奇的问。 确实有心事,可怎么跟樱桃说呢? 别人什么都没说,自己倒是给自己安排上了戏,这定是不能乱说! 寒风呼啸,沈思批了外衣,走到樱桃床边,饶有兴趣的问:“得福最近有没有找你?” 听到这个名字,樱桃就害臊起来,嘟囔着说:“小姐,你又打算取笑我。” “不是,说认真的。” 说着,沈思便钻进了樱桃的被窝。 樱桃纳闷儿的是,小姐自坠马醒来后,时不时的就要到自己的小床上来睡觉。 沈思从未把樱桃当佣人看待,她觉得樱桃像自己的好朋友。 原来读大学的时候,她就时常跟甄楠睡一个被窝。 “没有,可能最近在忙!”樱桃如实回答。 临近年关,府里的事情确实不少。 “今天寿宴的时候,我看得福有悄悄的看你。” 沈思看到的时候,心里很是窃喜。 “真的?”听到这里,樱桃一时激动,竟脱口而出。 “还嘴硬,你就是喜欢得福。” “哎呀,小姐,你是不是晚上无聊,想从我身上找点儿乐子。” “我可没有,是你们太明显咯!” …… 主仆二人,叽叽喳喳闹着,而后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樱桃神秘兮兮的说:“小姐,你昨晚说梦话了!” “什么?”沈思正拿着个白釉碟子,在上面认真作画。 “没太听清,好像在喊一个名字,什么……郭辰,听不太清。”樱桃一边挠头,一边用力回忆。 第15章 祈福 沈思手里的画笔顿住,眼睛眨巴着,过了片刻才问:“还说什么没?” “就听到那些,其他的听不太清。”说完,樱桃继续帮她研墨。 昨晚的梦,沈思也不太记得,她只记得在他们常去的那家花店,郭辰带着梁薇在挑选鲜花,出门的时候看到她,却视若无睹。 沈思左手拿着小碟子,右手拿着画笔,出神的看着窗户上的亮光。 “小姐……”夏妈妈着急忙慌的进到屋里。 沈思慌忙迎了上去,问:“夏妈妈,何事,这么着急?” “老夫人,身体不适。” 沈思一听祖母身体不适,立刻拉着夏妈妈往祖母院中赶去。 在路上,她才得知,昨日天寒,祖母不小心受了凉,夜里发烧,现在都昏睡不醒。 沈思听人说过,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怕摔倒和感冒。 此时,得福刚好去外出采买回来。 “得福,快去益生堂请王医师到祖母院中。” 得福看小姐焦急的神情,将手中的物资放到一旁田二手上,折回了仁皇街。 此刻的崔氏,双眸紧闭,躺在床上,面色绯红。 沈思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额头,着实烫的厉害。 王医师诊断后,确是风寒所致。 沈思想起,儿时外婆给自己做的葱姜水,驱寒散热倒是很有效果! 沈父随朝廷官员去了其他郡县,要明日才能回来。 沈子赫夫妇和沈子耀夫妇,相约去了城东的灯笼铺子,提前订些元日用的灯笼! 葱姜水熬好后,得福带了王医师开的药回来。 夏妈妈去小厨房熬制汤药的间隙,沈思将葱姜水吹温了,一口口喂祖母喝下。 喂完后,沈思在堂屋圆桌旁坐下,安静等待。 透过隔扇门,她恰好能看到祖母憔悴的面容。 沈思忧心不已。 两刻钟后,祖母轻轻的咳了一下。 沈思进屋查看了一下,祖母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她拿起帕子轻轻的替祖母擦拭…… 就像第一次,祖母给自己擦眼泪时一般。 此时,祖母体温已恢复正常,沈思又伸手轻轻摸了摸祖母的后背,汗水已将衣衫打湿。 她松了口气,感叹:“高热总算退去!” 祖母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的问:“思儿,你怎在这?” 看到祖母醒了,沈思俯下身子,轻轻的询问:“祖母,现在身子可有不适?” “好多了~”祖母虚弱的回答。 听到祖母说好多了,她才彻底放心。 于是,拉了一张椅凳坐下,摩挲着祖母的手背,假装责备:“祖母怎不爱惜身子,尽让人担心。” 祖母苦笑一下,说:“人老了,都这样。” 说完,缓缓抬手抚了抚孙女的脸蛋。 待众人归来时,祖母刚喝下汤药,又睡下了。 听说,高热已经褪去,他们方才放心。 过了几日,祖母的病终于痊愈。 不过,大病一场,终是伤了身子,每每着凉后,便咳嗽不止。 腊月初八这一日,天空飘起了雪花。 临近午时,雪花愈来愈大,这在常年温润的吴兴,是不大常见的。 大家商量着出去玩耍。 沈思想起,自己生病之时,听祖母在床边同夏妈妈念叨,说有时间要去西岩寺为全家祈福。 遂提议,大家一起去西岩寺走一遭。 这主意,大家拍手称赞! 一同前去的,还有周方。 祖母私底下悄悄同沈子耀交待,要多多为沈思和周方制造机会。 若沈思真能与周公子结为夫妻,祖母也算了却一大心事。 周方这孩子,知书达理,待人和善,周家与沈家又知根知底,在老夫人眼里,再合适不过了。 …… 因雪后道路泥泞,一行人在傍晚时才抵达西岩寺。 西岩寺因西岩山而得名。 寺庙修建在半山腰,在吴兴当地被称为‘有求必应’寺。 西岩山高不盈百米,奇石嶙峋,古木参天,环山溪涧,四时淙淙。每年春日,山花烂漫,莺歌鹂啾,游人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此时,天色已晚,香客们悉数退去,只剩下他们几人。 与禅寺内住持说明来意后,他们被安排在了后院的居士寮房。 禅寺重地不比外面客栈,男子一间,女子一间。 简单的用完斋饭后,周方同沈氏兄弟畅聊儿时趣事。 苏瓷带着李诺和沈思一行去膳房取热水。 折回来时,子耀冲着苏瓷说:“二嫂,兄长可有同你讲过,他幼时被黄蜂所蜇之时?” 一旁的沈子赫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苏瓷笑着摇摇头。 “弟媳,子耀可有同你说过他爬树,裤子被划破之事?” 还没等李诺反应过来,苏瓷拽着她的手,去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们细细道来,我跟诺儿洗耳恭听。”苏瓷一脸俏皮的说道。 一旁的周方忍俊不禁。 沈思看大家兴致正盛,便未打扰。 此刻,外面的雪景更吸引她的视线。 她裹了裹夹袄,迈出房门。 夜色浓郁,寺内清幽。 “簌簌”的落雪声,在耳畔回响,这是自打她出生以来,见到最大的一场雪。 沈思不由的伸出手去,接住飘散下来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掌心,不久后又化作清水。 她沿着廊下缓缓向前走着。 寒风料峭的冬日,院中的苍松劲柏却挺拔的站着,厚厚的白雪掩住树身,好似得胜归来的将军! 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浊气出去,顿时心情舒畅! 屋子里不时的传来阵阵笑声,也牵着她的嘴角翘起。 脑海中是二兄和三兄夫妇,平日里的恩爱甜蜜……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看着远处的天空,默默许愿:“望这些家人,永远平安快乐……” “沈小姐,斋饭可用的习惯?”一道浑厚的老者声音从左侧传来。 沈思扭头,看到住持从圆栱门迈了过来。 沈思双手合十,腰微弯,像住持行了合十礼后,缓缓开口:“多谢住持安排,饭菜很是合胃口。” “那就好!”说话间,住持已经走近。 住持并未多言,而是立在她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向远处眺望。 片刻后,住持缓缓开口:“这雪,乃是吴兴百年不遇大雪!” 沈思喃喃着:“祖母尚在家中,不知这雪明日是否会停!” 宏仁住持抬头观察夜空后,说道:“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沈思没太理解,她抬起头学着住持的模样观察天空。 第16章 内贼 大概住持看出了她茫然不解,笑了笑说道:“明日午时,天当放晴!” 沈思笑着冲住持又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沈小姐,颇有沈夫人身上的影子。” “您认识我母亲?”沈思讶异的问。 宏仁住持,微微点头,而后同她叙起了往事: 沈夫人乐善好施,月逢初一十五,定会来寺中为家人祈福。遇到年景不好时,还时常为寺里带些粮食过来,嘱咐住持接济周边山民。 院子角落里,那三颗笔挺的松树,便是沈夫人当年所种下。她希望自己的三个儿子就像这松树般,挺拔葱茂。 沈思顺着住持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角落里的三颗松树,比起院中的百年古松确实小了不少,却也长得凌寒傲骨。 “看到角落里的那支傲雪梅树了吗?” 沈思往院子角落望去,三颗松树的最后面,栽种着一颗梅花。 “那本是你母亲要为你栽种的,可未来得及,老衲便替她种下了。” “阿弥陀佛。”宏仁住持说道。 说完这些,住持重重的叹了口气。 沈思知道住持叹息的是什么,母亲便是在西岩寺祈福后,返家途中出的意外。 “佛家不是讲求因果吗?我母亲如此虔诚之人,一定会结善果。”沈思说道。 “沈夫人定会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平日里如此小心一人,为何那日要走坡急道险之路呢……” “宏仁住持!”沈子耀和周方也从屋里出来,向这边走来。 听到师父和三哥哥的声音,沈思回头望去。 她并未听清住持方才的最后一句话。 二人走近后,同住持施了礼。 而后,沈子耀将手里的连帽帔给沈思披上。 与住持浅谈片刻后,沈子耀话锋一转,便问起了沈思的姻缘。 他已明白祖母之意,现下无非是想讨个好彩头,让当事二人再多一份情愫,也给祖母一份安心。 “哥哥,你为何总拿我取笑。”沈思嗔怪道。 沈子耀负手而立笑着。 其实,自打那杜淳风出现后,沈思也对自己的姻缘颇为好奇,生怕真跟他有什么孽缘。 住持长久的盯着沈思,而后淡淡的说:“姻缘之事天注定,乘兴而为,阿弥陀佛。” 说完,便转身离开。 留下寒风中的三人,心中各有无悟! 翌日,午时过后,天开始放晴。 雪水流淌着到处都是。 江南的雪便是这样,短暂而温润。 祈福结束后,一行人便乘马车返回家中。 道路泥泞,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 祖母看到一行人平安归来后,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 在祖母院中用过晚膳,沈思便回到自己院中。 一进门,樱桃就说烧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 沈思顾不得其他,将沾满泥泞的衣服和鞋子脱下,便钻进了浴桶里。 樱桃一边给她添着热水,一边又往桶里续了些花瓣。 也许是太累了,在樱桃的碎碎念中,沈思已沉沉睡去。 水温变凉时,她才在樱桃的催促下,慢吞吞的从浴桶出来,穿上寝衣回到床上。 经这么一折腾,沈思的睡意减半。 她懒洋洋的靠在床头,任由樱桃摆弄着,将自己的头发擦干。 “小姐,我方才说的事儿,要怎么办?”樱桃又向小姐确认了一遍。 “什么?”沈思揪着一小撮头发,百无聊赖的缠在之间。 樱桃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凑近她的耳边,低语:“田二跟杜府的人有往来之事。” 听到‘杜府’二字,沈思一激灵,坐直了身子,让樱桃仔细说与她听。 樱桃将得福看到的一切告知了沈思: 昨日,他们一行人离开后。 得福便匆匆忙忙的从后门出去,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得福起了疑,便跟了出去。 最后看他在库车巷拐角处茶肆门口,同杜淳风的一个随从言语了几句,而后对方给了他些许银两,田二又换了一条路返回府中。 沈思听完后,不由的拧紧了眉头。 这‘田二’平日里,不善言辞,看起来老实本分,为何要这么做? 那这么说来,先前府中的一些动向也是他泄露给杜府的人? 包括夜里床前的黑影,难道也是田二? …… 一连串的问题,像风雪一样向她拍来。 樱桃见小姐沉默许久未开口,便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怎么办?不然告诉老爷?” “先不要告诉父亲,我们先自己解决。” 沈思知道父亲平日里公务上已忙的焦头烂额,有些事,她想自己处理。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临近年关,别让这些事情弄的人心惶惶。 “明日让得福来我房中一趟!”沈思同樱桃嘱咐道。 躺下后,沈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杜淳风究竟要做什么? 若是只垂涎自己,那他有的是机会…… 若是想置自己于死地,那么多次机会,他未下手…… 而后,她想起了父亲说的‘两家联姻’之事,还有那日杜淳风说的‘钱权联手’。 难道是这杜家想搞政治婚姻? “想来都觉得可笑,小说中的大佬联姻,自己居然也能分得一杯羹?不过对方并非什么高冷男神,而是一个街头混混。”沈思不觉苦笑。 这一夜的梦,真是稀奇古怪,梦里被无数蒙面坏人,追着跑到了山里,最终迷路…… 翌日晨起,用过早膳后。 得福便以着帮小姐买点心的事由,来到了沈思房中。 “你确定那日所见是杜府的人?”沈思低声询问。 得福点点头:“杜府养着一个来自西域的人,那人相貌特别,身手不凡,先前我在街上无意间碰到过。” 沈思拧紧眉头,不得其解。 沈府在吴兴城中,也算排在前面的大户,且家中待仆人极好,不少人想进都进不来,田二为何这般? “那田二家中情况,你可了解?”沈思继续追问。 田二平日里沉默寡言,极少与人交谈,得福了解也不是很多 得福只知道: 田二家住吴兴西郊的一个村子,是家中幼子,上有一个哥哥,死于前些年的叛军内乱,现在家中只剩下老母亲一人。 “不过,今年开春以来,田二似乎沾染了一些恶习,空闲时间常会去往飞英街的赌坊。有时能小赚一些,开开心心的回来,可大部分时候,都输的精光。”得福继续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飞英街的赌坊不都是杜家产业吗?”沈思好似明白了其中的陷阱。 第17章 计谋 沈思沉吟片刻,而后继续追问:“得福,你哥哥还在赌坊吗?” “自那件事后,再未踏进赌坊半步。” “你盯着点田二,若有异常,及时告知于我。”沈思仔细思索后,叮嘱得福。 得福应下。 随后得福便借着去仁皇街买桔红糕,离开府上。 晚上临睡前,沈思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樱桃。 樱桃听完,大惊失色,连连说:“这样不妥,不妥,恐有危险。” “放心,我会找援军的。”沈思眨眨眼睛,安慰樱桃。 隔天,沈思便让得福带路,回了趟老家。 怕被田二跟踪,三人先去头面铺逛了半天,趁人多之时离开。 到达得福家中,得旺刚好在院中劈柴。 听是沈家小姐,得旺母亲慌忙擦桌子,烧热水,将家中仅有的茶叶拿了出来,要款待这位贵客! 而得旺,低着头悻悻的站在一旁。 沈思招呼老人家别忙活了,今日他们前来是有事求助得旺。 得旺一听是找自己,还说‘求助’,急忙上前,冲着沈思行了一礼,而后红着面庞说:“我得旺的性命都是小姐救得,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沈思抿嘴一笑,招呼得旺坐下。 得旺迟疑了片刻,才局促的坐在对面。 得福母亲听说他们有要事相谈,便轻轻的掩门而去。 “得旺哥,可否再去一次赌坊?”沈思开门见山问道。 听到‘赌坊’二字,得旺猛地抬头,想要拒绝。 这抬头间,才看清了沈家小姐模样! 杏眸丹唇,清丽高洁。 看得旺这般紧张模样,沈思‘噗嗤’一声笑了,而后解释:“得旺哥,我不会害你的,让你进赌坊,是帮我抓家中一内奸。” 知是这样,得旺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沈思将整个计划娓娓道来。 听完后,得旺便欣然答应。 “得旺哥,你拳脚功夫怎样?”沈思怕以往万一。 方才刚进院子之时,见他劈柴的架势,倒是孔武有力。 “简单的倒是会些!”得旺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答道。 “好!那按照约定的时间,飞英街赌场见!” 临出门前,沈思又同得旺说道:“为了揪出坏人,我们不得已才指定这个计划,事情完成后,那地方定是万万不能去的!” 说完,沈思又侧头看着得福说:“得福虽是年纪小,可在府中勤快能快,我与父亲都很赏识他!一母同胞,得旺哥也应是能干之人,我相信你们的生活定会越来越好” 得旺听完后,重重点头! 几人议定后,便匆忙离开,他们还要赶往下一个地方! 画坊。 果不其然,周方在画室作画! 临近年关,她与李诺忙着准备,已多日未来画坊。 今日突然到来,周方甚是意外! “师父,你家中可有拳脚厉害之人?” 早已熟识,沈思也没有绕弯弯,而是直接向师父求助。 听她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周方的兴趣。 “出去跟人打架?”周方站起,从画架后缓缓走出来,饶有兴致的询问。 “对咯!”沈思不假思索的回答。 “啊?”这下轮到周方意外。 看师父如此吃惊模样,沈思便笑着说:“骗你的!” “那是……”周方还想一探究竟。 “秘密!” 沈思不想告诉周方,怕他告诉三兄! “好,需要几名!” “一名。” “何时用?” “三日后卯时,我在这里同他见面!” “好!” “谢谢师父!” “怎么个谢法?” “元日请师父去我家吃饭,免得一人在吴兴孤单。” “不巧,家父家母昨日已赶回吴兴。” “那……”沈思做出思考状。 “罢了,罢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 “对了,不许告诉三兄,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临出门前,沈思嘱咐道。 “好,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不许喊‘师父’,要喊‘周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周方负手而立,一副势在必得模样。 “各退一步,喊‘周兄’怎么样?” 沈思觉得喊‘周哥哥’,还是太过亲昵。 周方面上的笑意,明显暗了一下。 很快重回往日微笑,悠悠的说:“也可以!” 他心下想:“万事开头难,急不得,慢慢来!” 一切都已搞定,沈思欢欣雀跃的离开。 约定的时日,很快便到了! 沈思早早起来,到画坊同田二和言墨交代好了今日计划。 而后,大家分头行动! 得旺按照沈思提供的线索,来到指定赌场,找到了田二。 此时的田二,已经在赌桌上输红了眼。 得旺在边上对他指点一二后,可还是无力回天,钱袋子里的那点碎银两,也早已被他输的精光。 得旺告知他,自己可以资助他少许银两。 “什么条件?”田二机警的问。 他混迹赌坊这一年,深知这里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 得旺自称是钱塘一带做茶叶生意的小老板,因生意想搭上杜公子这条有利的大船。 听说这赌坊背后的老板便是杜公子的,希望田二帮忙留意一下,想接触到杜公子近身之人,好为他递上几句话。 田二狐疑的看着眼前之人。 得旺随即满脸谄媚的掏出自己的银袋子,拿出了几粒碎银,递到田二手上。 笑呵呵的说:“这位小爷,您先收着。我不收利,您今日赢了,是您痛快!输了,就算我苏某人的!” 得旺最是懂这赌博之人,眼下的心情:给钱便是爷! 田二将手中碎银轻轻抛起,而后又接住,神气的说:“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哦,小爷难道就是杜公子面前的红人?” 听这么一说,田二攥紧手中银子,冷然说:“我认识!” 得旺装出激动不已的样子,拱手行礼,吹捧的说:“哎呀,遇到贵人了,今后苏某人也是背靠大树乘凉之人!” 田二有斜睨了得旺手里的钱袋子一眼。 得旺当下就从钱袋子中,又拿出了一锭银子递到田二手上,而后拍拍他的手背说:“这位小爷,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 田二从未有过这么多银子,他手里攥着银子,心已经飞到赌桌上了,满心满眼的都是:回本! 得旺摸准了他的心思,而后客气的说:“这位小爷,我要去码头接一下货,您先消遣着,不如申时您再帮我牵线?” 第18章 离开 得旺刚才已经在赌桌上看的一清二楚,明明是赌坊里一直在出老千,现下给他这么多钱,他顶多能熬到申时。 若钱财散光后,这小子一定还会找他! 田二迫不及待的朝身后赌桌上望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将自己平日里与杜府人接头的茶肆告诉了这位‘财神爷’! 第一次,田二才意识到,人脉还能赚钱? 未时刚过,沈思换了一套男装,随周方派来的人悄悄进入茶肆,在角落坐定! 沈思假意手上,在胳膊和脸上做了不少功夫,还遮了黑面纱。 不多时,得福口中那西域模样的人便进到茶肆。 那人四下张望一番,而后在门口找了位置,懒洋洋坐下。 申时刚过,田二便垂头丧气的从赌坊走出。 走了几步,他才想起上午与人的约定。 随即,便脚下生风般向库车巷走去。 早已等候在此的得旺,见他刚进库车巷,便上去假装偶遇。 田二半信半疑的问:“你上午所说属实?” 得旺赔笑道:“怎会骗小爷您呐?您可是我在吴兴的财神爷啊!” 一句话,又把田二高高捧起! 田二虽是鲜少与杜公子接触,但深知他家中在吴兴的财富地位。 遂信了这个茶商小老板的话,跟他一同前往茶肆。 待田二跟得旺走近茶肆,同那西域人说明来意后。 西域人大骂田二:“猪脑子!” 之后愤然离席,欲快速离开! 角落里的言墨见状,快速追了出去。 此时的田二才看到乔装打扮的沈思,田二一下子傻眼。 趁此时,得旺不费吹灰之力,将一旁的田二擒住,扭送回沈府! 一个时辰后,言墨从沈府后门进入,告诉沈思:“那西域人速度极快,跟丢了!” 沈思看了一眼,眼前被被捆绑的田二,深吸了口气,说:“没关系,该抓的人已抓到!” 因是沈府家事,言墨告退,回周府复命! 言墨离开后,沈思命樱桃将房门关上。 她看了一下瘦弱的田二,再想起那日得福说他家中境况,心里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叛逆之时,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被绑着的田二,此刻垂着脑袋,跪在屋子中央。 他不知这位小姐会怎么对待自己,外人说她跋扈,连杜公子都敢惹,可府中却有人说她和善。 屋子里安静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终是沈思先开了口:“田二,你家中母亲多大了?可有生活来源?” 本来已做好重棒锤击的田二,此时却被柔柔的抚了一下心脏。 他咬了咬下唇,不知为何,竟眼眶湿润。 见田二没作答,沈思继续询问:“若我把你交与官府处置,你母亲可有人照顾?” 沈思知道以田二这种情况,若被下狱,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 ‘嗒’,一滴热泪落地! 田二猛地抬头,问道:“小姐,已抓到田二犯错,为何不给一句痛快话?” 沈思盯着他湿润的双眼,说道:“你是痛快了,可你年迈的母亲怎么办?任人欺凌?” 一句话,击中了田二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羞愧的将头扭向一侧! 他记得哥哥生前,最是疼他和母亲,家中重活累活,总是抢着干! 还经常同母亲念叨,待自己以后出息了,定让她老人家和弟弟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眼下,自己竟成了这般破败模样!哥哥泉下有知的话,定会失望至极!”田二怨恨自己。 过了半晌,他又转过头来,恳切的眼神看着沈思:“小姐,田二知自己犯了大错,若能绕我一命,我定当竭尽全力报答您!” “若你能将勾搭杜府之事,悉数告知,我定不会为难于你!”沈思回答。 接着,田二便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他确实是被杜淳风的手下,诱骗去的赌坊,粘上了赌\/瘾,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因为赌博,还从杜淳风那里借了不少银两,因无力偿还,他们便以家中老母要挟于他,于是他乖乖就范。 每日申时,他都假借其他由头出门,去往那间茶肆,将小姐每日行踪告知杜府之人。 听到这里,沈思不禁一身冷汗。 她难以置信的问:“田二,我可有苛待你之处?” 田二羞愧的低头,轻轻摇着脑袋。 “府中其他人,他可有问起?” 知道杜淳风如此严密监视自己后,沈思有种不祥的预感。 “暂时未问起,只是偶尔问起老爷的事情,但我也不太清楚!” “你可知道,杜家这么做是有何打算?” “小人不知!” 这点也是田二一直想不通的,若针对小姐有意,大可大大方方提亲,为何要有意无意问起小姐和老爷之事呢? 沈思思虑片刻,而后让樱桃从钱袋子中,拿出些银两,之后拿着田二的卖身契,一并递了过来。 又让得福帮田二松绑,沈思将银两递到田二手中,对他说:“杜淳风的手段,想必你比我要了解。我不为难你,他应不会放过你的。你带上母亲和这些银两,速速离开吴兴。” 银子递过来的那一刻,田二有些愣怔,随即红了眼眶。 他未说话,而是重重的在地上给小姐磕了一个头,之后转身快速跑了出去。 “小姐,就这样放过他吗?”樱桃有些不理解。 就是这人,接二连三将小姐陷入危险之境! 沈思叹了口气,低声说:“他也只不过是杜家的一粒通风报信的棋子,今日我若责罚于他,他家中老母怎么办?这样只会让田二陷入变坏的无尽深渊!” 得福觉得小姐说的不无道理,平日里田二干活倒也机灵利索,就是这染上赌博后,才做出这些蠢事! 得旺看事情已经解决,打算告辞回家。 沈思拦下。 “今日那西域人已看到你的相貌,若田二不甚被他们逮到,你便处于凶险境地,不如暂留在府中打杂,方能保你一时平安!”沈思提议。 对于得旺来说,这倒还算一个不错的差事,可家中还有母亲…… 未等他开口,沈思命得福明日将母亲接入府中,她会同张管家交代,让老人家去膳房帮忙! 得福得旺兄弟对小姐的这番周到安排,感激不尽! 第19章 跑了 翌日傍晚,得福从府外回来后,匆匆赶往沈思房中。 “田二家出事了!”得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沈思放下手中画笔,慌忙站了起来。 原来是得福到城郊采买,一个熟识他的供货商,小声同他透露。 那供货商见他去年带着田二来买过东西,遂试探着询问缘由。 怎知得福也不知晓。 得福顾不得采买,慌忙往城郊田二村中赶去。 田二家的邻居说:田二母亲昨日夜里被人杀害,死在了自家院里。听说凶手刀法极其狠准,应是一刀毙命,邻居竟未听到半点动静。 而且不知什么原因,查案人在现场转了一圈后,便草草结案。 沈思听后大惊失色,她有想到杜淳风的狠辣,但没想到他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动手! 一定又是杜淳风,沈思笃定。 “田二呢?” “据街坊邻居说,现场未发现田二的尸首,不知是不是被杜淳风的人带走?还是……” “派人去杜府附近打探一下。” “好!” 得福退了出去。 沈思的心中好似坠了一块巨石,她竟责怪当时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密! 没用晚膳,就那样呆呆的在屋中坐着,她连连叹息:“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夜幕时分,得福匆匆赶了回来,说田二跑了? “跑了?” 得福点头,说杜淳风今日归来之时,冲旁边的人拳打脚踢的发火,责怪下属办事不利,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找不到! 听到这里,沈思的心中也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 接下来,忙碌的日子,暂时冲淡了她心中的郁结。 府中上上下下,洒扫院子,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元日。 廊檐下挂着各式样的灯笼,雕花窗上贴着精致的‘福’字。 这新年氛围着实比她原来的热闹不少! 连祖母都拖着羸弱的身子,到院子中走了几遭。 “这把老骨头,要能多活几年,多好啊!”祖母崔氏感叹。 听祖母又这么说,沈思坚定的说道:“我们去西岩寺求过了,祖母定能长命百岁!” 因祖母身子不便,年夜饭安排她老人家的院中! 许是高兴,祖母竟喝了一整碗粥,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用完膳后,大家各回自己院中! 沈思提议想陪陪父亲。 沈廷炤便陪着女儿在院中走上片刻,许是太冷了,他们最后还是回了书房。 沈思让樱桃去沏壶好茶端来! 沈父颇感意外,在她记忆中,女儿可从未主动要求陪他品茶,心下很是欢喜! 屋内的油灯,像往日一样长燃不仅,可有风吹来之时,还是摇晃着,似乎要被打灭一般! 沈思抿了一口盏里的茶,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口的疑问:“父亲,杜家之人你了解吗?” 沈廷炤放下手中的茶盏,重重的吐了口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廷炤叹息着说道。 “那我们与杜家可有什么瓜葛?”本来她想问,自己与杜家有何瓜葛的,但是怕父亲生疑。 “哦,思儿今日对杜家很是感兴趣?” 往日里,她对杜家之人提都懒得提,今日为何主动问起? “哎,还不是杜淳风对我有纠缠之意!” 思索了一下,沈思将那日杜淳风当街拦她之事说了出来。 沈廷炤听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而后讲了另一件事: 沈思的母亲崔氏意外去世后,这杜延刚在吴兴城内站稳脚跟,当时有意将自己的妹妹嫁给沈廷炤续弦。 沈廷炤对他虽是不熟悉,可也略有耳闻,便断然拒绝。 后来,不知这杜家为何在吴兴一带的声望越来越高,而且杜延一介商人竟还混上了官职。 “可他们为何一定要与我们联姻呢?”沈思有些不解,这吴兴城内权贵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不止有沈家! 这句话也问到了沈廷炤的疑惑,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非要与他沈家联姻? “莫非是他背后之人,有不可告人的动机,想拉沈家一起下水?”沈廷炤无数次有过这个怀疑。 若这样想来,俩家联姻,绝不是杜淳风口中说的‘钱权联手’那么简单,而是背后还有所图谋。 父女二人均陷入沉思。 昏黄灯光掩映下,是满屋子的书籍和案牍。 沈思脑海中闪过,沈父平日里在书房办公的身影。 孤单而又坚毅! 她早听张管家说过:“父亲时常忙到半夜,很多时候更是伏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听人说,吴兴前些年并不像现在如此繁荣,经常征收各类名目的苛捐杂税,是父亲上任后,一封封奏章向朝廷呈递上去,后来才免除了一些不必要的税收。 在父亲的执政下,吴兴开始做各种经商模式,并改善人们的居住生活环境。 沈父经常念叨:“趁我还未老去,多为老百姓和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沈思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虽身处庙堂,被恶人拦绊,可依然心怀鸿鹄之志,孜孜不倦的努力!” 沈思只看到了父亲的操劳,她没看到父亲身处这名利场中的独孤前行! 近来,沈廷炤时常感觉:女儿好像在一瞬间就长大了! 褪去了往日的顽闹,开始变得沉稳内敛。他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世界的风风雨雨! “思儿,你可知你幼时来我书房是什么样子?”沈廷炤想在这欢喜的日子,让女儿少些心事。 “不知!”沈思茫然的摇摇头。 沈廷炤‘哈哈哈’笑了几声,说:“幼时,你来过之后,父亲是这也找不到,那也找不到,书籍和案牍让你翻的到处都是!” “啊?”沈思惊讶的笑出了声,不曾想这沈思幼时竟这般顽皮。 “那哥哥们也会这样吗?”沈思笑着询问。 “当然不会!若是如此,我定会罚他们抄书!”说完抿嘴一笑,将茶盏中的温茶水,一饮而尽。 看天色已晚,沈思回到了自己院中。 元日寅时,沈思就被府中的爆竹声震醒! 沈思穿戴好后,来到院中。 沈子赫和沈子耀,已在院中—挂旗子! 长条旗子绑在长长的竹竿上,让它迎风飞扬,祈祷家人长寿健康。 沈思刚想双手合十许愿,又一阵爆竹声响起。 是外面街上! 第20章 元日 沈思慌不迭的跑出去。 家家户户都在燃放爆竹,大门上贴着正红色的对联,更有甚者将篝火点在家门口附近,家人围在一起。 “这里的春节好热闹啊!”她不觉内心感叹。 想想之前的春节,无非就是屋内简单装饰,要么就是蜜月旅行。而且郭辰总是忙到除夕最后一天,才能到家陪她! “思思,走啊,去给祖母祈福!”院内的沈子耀开心的唤她回去。 祖母早已收拾妥帖,笑容满面的在圈椅上坐着。 身上着的是,年前苏瓷和李诺去布坊为她老人家裁制的墨绿色新衣。 大家拜完年后,祖母将手中的红封一人一个塞到他们手里。 除此之外,李诺和苏瓷一人一个玉镯。 这是祖母年前命人打造的,她不知自己还有几日,东西给到了,表示几个孙媳妇都是她认下的。 “祖母,思思呢?”沈思探出脑袋,同祖母打趣。 “别急,该给你时会给你的!”祖母笑着说道。 “你知道何时该给吗?”沈子耀同她玩笑。 沈思摇摇头,不知。 “就是你领新婿回来之时!”说完笑着跑开。 “果然,又拿我开玩笑。”沈思追了出去。 “哎呀,这么大了,都还跟小孩子一样。”祖母笑着‘责备’! …… 这年过的极快,转眼已到元月初十。 沈子赫夫妇打算回长安城。 沈思知他们想找靠谱的家仆,便推荐了得旺母子。 也算一举两得,得旺母子离开是非之地,能求得平安,而且还能在长安城照顾哥哥他们。 知根知底,也算安心! 双方听后,都十分满意! 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 元月十二,一行人忽然在沈府门前停下! 张管家还有些纳闷:“没听老爷说今日要迎贵客啊!” 刚踏出府门,便看到沈子昌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崔氏,怀中还抱着一婴儿! “大少爷?”张管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张叔!”沈子昌看到张管家后,快步上去问好。 “快,快,快……外面天凉,快回府!” 张管家迎着一行人进府。 “怎没发书信就回来了?” 沈子昌笑着说:“这不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吗?也不想让你们大费周折准备!” “哎呀,麻烦什么!一点都不麻烦……” 张管家进府的时候,那时家中只有沈子昌一个孩子,自然也是跟他接触多一些。 说话间,便引着他们往内院走去。 “父亲今日在家吗?” “在的,都在家中,前几天老爷还念叨,就差你们回来,就大团圆了。” 张管家感叹大少爷这几年的变化之大,想来小时便是个习武之才,在军中历练这些年,看起来更是英武不凡。 沈子昌同旁边的崔英讲:“我的入门功夫,还是张叔教我的。” 听罢,张管家羞愧的只摆手:“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上不了台面,没法跟少爷比。” 说话间,沈廷炤已在佣人的带领下,朝这个方向赶来。 “父亲!”沈子昌连忙快步上前同父亲行礼。 “罢了,罢了,咱家不兴这些。”沈父连忙将沈子昌扶起。 崔英怀抱着孩子也欲行礼。 “不可,不可。”沈父连忙阻止。 “这是绍安?”沈廷炤欣喜的看着崔英怀中抱着的孩子。 沈绍安是立夏时节出生的,因边塞距离遥远,爷孙尚未相见过。 小家伙,圆乎乎的脑袋,大大的眼睛,手指放在嘴里,吮来吮去。 “绍安,让阿翁抱抱~”崔英说着,便将孩子递到了沈父怀中。 小家伙到了沈廷炤怀里,非但没有哭闹,反而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笑,可把沈廷炤高兴坏了,抬头冲着大家说:“看到没,绍安冲我笑呢!” 说话间,众人都往这里赶来。 “大哥!”子赫和子耀同时喊出口。 沈子昌循声望去。 当年的两个小跟班儿,早已长成了大男人。 “累不累?先去看看祖母?”沈廷炤同沈子昌夫妇商议。 二人欣然答应,先前在家信中已听说祖母这一年来身体每况愈下。 沈氏三兄弟随沈廷炤走在最前。 沈思同三位嫂嫂紧随其后。 “绍安见这么多人,居然没有哭?”沈思觉得不可思议。 “他呀,从出生起,在军营里见到的人比现在还要多,自是不太怯生。”崔英笑着说。 “那绍安,让姑姑抱抱!好让你母亲休息片刻。”说着沈思便伸手去抱绍安。 被抱过来后,绍安乖乖的趴在沈思肩上。 “看来,绍安很喜欢姑姑呢!”崔英摸摸小家伙儿的头说道。 沈子昌夫妇进门之时,祖母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昌儿?”她被夏妈妈扶着,颤颤巍巍的往前走来,看清楚后,热泪潸然而下。 “果真是我的昌儿!” 而后又侧身看向一旁的崔英,缓缓抬手抚着她的面庞,心疼的说:“英儿比上次见时,瘦了不少!” “祖母,您看这是谁?”崔英扭头将沈思怀中的绍安抱了过来。 每次家信当中,都会说祖母很是惦念绍安! “绍安?”老夫人听到这个名字,昏黄的双眸里顿时闪出了亮光。 “快、快、快,让我坐下,抱抱我的安儿。” 在夏妈妈的搀扶下,老夫人坐在了软塌上。 崔英将绍安放在祖母的怀中,让老人家打横抱着。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绍安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 没有哭也没有笑。 老人家端详着怀里的重孙,感叹:“绍安,好名字!承先辈之志担今世之责,于俗世安身立命。” “我与子昌也是希望他,生于尘世,当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崔英看着祖母怀里的绍安感慨。 第21章 上元佳节 在祖母房中用过晚膳后,祖母将崔英带往内室,将最后一只玉镯交她手上。 “英儿,你们远在安西,我们也帮不了什么,这是你祖父生前留的一块上好和田玉,我命人打了三个手镯,你们仨一人一个。” 崔英接过丝帕包裹的玉镯,紧紧握在手里。 她嫁到沈家之时,祖母还是一个能干的老太太,忙里忙外,眼下几年光景,已这般憔悴,不免心疼! 晚膳后,沈思携樱桃,慢慢走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 接近月圆之夜,家家户户的烛光中也好似在诉说着浓浓的团圆之意。 沈思又禁不住抬头看了看今晚的夜空,宝镜高悬。 愿所有分别之人,佳节之际都能美满!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即低头快步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阳光洒下来的时候,照耀的是整个大地。 明月高高挂在枝头,勾起的是无数人的相思。 风拂过万物之时,并未特别照拂堤边的杨柳。 而我看向你的时候,只因那个人是你! …… 上元佳节至。 听说此时的长安城,会暂时解除宵禁,人们争相走上街头开启通宵达旦的狂欢。 燃灯、耍百戏、踏歌、牵钩等好玩儿的事情,数不胜数。 听说早些年,圣人还会登上花萼相辉楼与万民同庆佳节。 借此良宵佳节,更有不少男女互诉衷肠,表达爱意。 想想呀,都觉得热闹非凡! 樱桃说:“每年今日,吴兴城也热闹非凡!” 吴兴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自古以来民康物阜、人杰地灵,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都、文化之邦”的美誉! 每年上元佳节之时,吴兴城内大小街巷张灯结彩,热闹纷呈。 主街道仁皇街尤其热闹,燃灯、耍百戏、还有数不尽的吃食彻夜售卖…… 沈思听着,都心动不已! 正当樱桃说的欢腾之时,沈子赫夫妇和沈子耀夫妇迈进院子来! “思思,今日街上热闹非凡,我们一起出去逛逛!”沈子耀欢喜的声音传入屋中。 沈思开心的站了起来,刚准备同大家一起出门。 可转念一想,刚才樱桃说的,男男女女会在这一日互诉衷肠。 临时又改了主意! “哎,大哥大嫂呢?”沈思看人群中未见沈子昌夫妇的身影,随口问道。 “绍安还在睡觉,大哥大嫂想等他醒来之后再出门。”沈子赫回答。 听到这里,沈思便假借要找大哥为由,说稍后再出去。 众人也没放在心上,便先出了门。 “今天街上人丁杂乱,出门时小心一些。”临出门前,沈子赫嘱咐道。 “放心!我让樱桃和得福陪我一起。” 说完,开心的冲他们挥挥手告别! 沈思先去沈子昌院子中小坐了一会儿,又去父亲院中逛了逛,书房里没人! 张管家说:“今日上元佳节,老爷守在府衙中,怕街上人群杂乱,有突发异事!” 沈思又闲逛到了祖母院中。 夏妈妈说祖母晌午用过膳后,便躺下午休,现在也未起来! 就这样磨磨蹭蹭的,差不多到了未时。 想起今日是上元佳节,街上的女子定是争奇斗艳。 沈思也打算打扮一番。 她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化了个简单的妆容,而后在额前贴了一个红色的梅花花钿。 樱桃说这样的妆太过素雅,硬是要给她敷铅粉、抹胭脂、描斜红…… 沈思不太习惯,连忙决绝! 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这丫头,让她点了面靥! “小姐长得这般俊俏,应是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份好姻缘呢?”樱桃一边将手里的工具归位,一边嗔怪沈思不听劝! “哦,若小樱桃哪日上妆,岂不是也为了取悦心上人了?”沈思同她打趣! 樱桃听到这话,顿时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小声嘟囔着:“才不是!” 看樱桃羞怯的模样,倒是提醒了沈思什么! 她拉起樱桃的手,让她坐在梳妆台前。 “小姐,你又要干嘛?”樱桃一脸疑惑的扭头问自家小姐,她以为小姐又要跟她玩闹。 “别动!”沈思轻轻的按了按樱桃的肩膀,让她坐好。 樱桃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家小姐在梳妆台上翻翻找找。 拿了化妆工具后,开始帮樱桃认真上妆。 樱桃慌忙往后一靠,说:“小姐,使不得,使不得,你让旁人看见,会告樱桃主仆不分的。” 沈思将食指轻轻的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说:“小声点,没人看到的。” “那也不行的。”说话间,樱桃就要站起来。 “嗯?樱桃,你如果不听我的,我今晚就自己出去,不带你们。”沈思假意威胁。 听小姐这么一说,樱桃便乖乖坐好,任凭小姐‘发挥’。 不一会儿,沈思便帮樱桃化好了! 正值二八年华的女孩子,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即使不做任何粉饰,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更别说这稍加打扮,更是娇艳欲滴! 樱桃微微扭头,先是用一只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接着,慢慢的将整个身子转了过去,久久的看着镜中的女孩子。 看樱桃一副出神模样,沈思又拽着她往内室走去。 一套新作的衣裳,沈思悄悄吩咐人按照樱桃的身量裁制。 一件米色圆领长衫,袖口拼接红色,袖口还有圈圈毛点缀;外面是一件粉色的人唐褙子,内里加绒,肩头还有好看的柿子图案! 待樱桃穿戴好后,沈思看着樱桃欢喜的说:“我们小樱桃,真好看!” 樱桃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好了,不许哭!”沈思替她轻轻的拭去眼角的泪水。 此时,樱桃才看到,小姐一直穿着中衣在忙碌,慌忙揩了揩眼泪,去拿衣服! 一件浅蓝色加绒上襦,搭配浅紫色的齐胸襦裙。 上襦,星星点点的散落着石榴红的小花。 襦裙,是米色和银珠色拼成的花朵,裙头上还有着精美的绣花图案,下方悬挂着一排排的小珍珠挂饰。 沈思本就皮肤白皙嫩滑,这样一穿,看着更是俏丽动人。 樱桃又帮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挽了两个双环垂髻,而后在上面插上粉色花朵和珍珠发饰。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思披上了米白色的长款斗篷,准备出门! 米白色的斗篷,边缘还镶嵌着白狐毛,整个人清丽中又透露着几分高贵。 这斗篷是崔英帮她从安西带回来的,一等一的上品。 第22章 好看 二人一起走向下人房中。 此时,得福正陪母亲和哥哥在房中待着! 上元佳节,沈廷炤特别交代,若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可自行安排! 听到小姐站在门外唤自己的名字,得福慌忙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得福愣了一下。 今日的樱桃,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得福投来的灼灼目光,让樱桃霎时就红了面庞。 看得福略过自己,望向樱桃的眼神,沈思‘噗嗤’一声笑了。 沈思探身往屋里瞧了一下,而后轻声的问:“得福,今日可得闲?” 听小姐唤自己,得福方才回过神来。 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说:“无事安排,跟兄长和母亲在做点小玩意儿。” “那好,走,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 “好,小姐稍等。”得福说完,往屋里走去。 不一会儿,他拿着两支竹蜻蜓出来,递给沈思和樱桃各一支,就当是送他们的上元节礼物。 沈思开心的收下,带着二人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上了街,沈思才知道,樱桃果然没骗她,这上元节果真内热闹非凡。 平日里仁皇街已经够喧哗了,今日更是摩肩接踵,迈腿都有些费劲儿! 这傍晚时分,平日里小摊贩们早就收摊回家了,哪像今日这般热闹! “怪不得父亲要守在府衙,这么多人,保不齐真会有什么情况!” “看来啊,从古至今,这编制是都不好混呦!”沈思在心里连连感叹!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卖油饭的摊位前,沈思的肚子应景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哎呀,该用晚膳了!”沈思同得福他们说道。 可看了一下摊位旁小桌上满满当当的人,她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新斗篷,有些迟疑! 一边是美食,一边是新衣,如何是好? 樱桃看出了小姐的为难,低声说:“小姐,咱们先往前走着,找个小馆,让得福帮我们排队买着。” “得福,靠你了~” 沈思觉得樱桃这个主意实在是妙,放眼望去,这看不到头的长街上,到处都是人,吃路边摊,今日怕是不行了! 一旁的糕糜摊前,早已排起了长龙。 听说是上元节特供食物,沈思嘱咐得福,除了油饭,再买一份糕糜。 随后,便带着樱桃继续向前逛着! 待得福赶上他们之时,二人已经到了常去的那间点心铺子。 桌上已经摆上了一份桔红糕,一份枣糕,一份胡桃糕,一份玉露团,还有一份解腻的苦荞茶。 得福将刚买的油饭和糕糜,也放了上去,摆好! 沈思招呼他一同坐下。 “小姐,我站着就行。”得福连忙摆手拒绝,有些拘谨的往后退了两步。 沈思不喜这样,她假装生气的说:“得福,若今日不听我的,我就不带你了。” 话已至此,得福只好妥协,挪开凳子,坐下! “今日这么多人,我们要继续往前逛,且得一会儿呢,不如填饱肚子再说。”沈思吃了一口油饭后说道。 “嗯,好吃,咸鲜味香!”沈思伸出大拇指称赞。 “你们快尝尝~”她拿起筷子分别递到得福和樱桃手中。 “还是原汁原味的餐食好吃,可比我之前点的外卖好多了!”沈思一边吃着,一边得意洋洋的说。 “小姐,什么卖?”得福浅尝了一小口,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沈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哎呀,得福,你得多吃点儿,不然待会儿如何帮我拎东西?”沈思说着,又递给了得福一个瓷勺。 一旁的樱桃看到这一幕,‘噗嗤’一声笑了。 得福看到对面樱桃的笑,害羞的搔了搔头。 沈思轻笑一下,没说话,而是拿了一块玉露团,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在谈笑风生间,夜幕降临了。 街上的华灯已被点燃。 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来了! 此时,三人已吃饱喝足,便迫不及待的融入外面的浩瀚人海当中。 往前走了一段,街道旁的戏台子上,正在耍百戏。 沈思第一次见这样的活动,她钻过人群,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 一场表演结束后,三人又继续往前逛去。 再往前,可就是今晚的隆重节目—舞龙舞狮! 只见一众年轻男子,头系红色头巾,身着红黄相间的衣服,脚上穿着六耳鞋。为首的人手里拿着绣球,跑来跑去;而高举龙身的人训练有素的跟着绣球的方向,各种穿插、跪跳! 舞龙活动结束后,紧接着便是身着统一服装的美貌女子,开始‘踏歌’表演。 沈思看着乐此不疲,心想:“这多好啊!的表演,还不用找黄牛买票~” 此时,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摩肩接踵! 这一段的街道旁摆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儿~ 沈思拿起这个瞧瞧,放下这个看看。 一旁的男子买了份胭脂后,交予女子手上,而后悄声说:“我们去那边买个花灯!待会儿到雀塘桥燃放!” 女孩子羞怯的点点头答应! “一起燃灯?那岂不是樱桃说的男女互诉衷肠,心许美好愿望?”沈思心中暗自揣度。 她灵机一动,也跟着那对男女,往前走去! “哎,小姐,要去哪儿?”樱桃见沈思在人群中快速穿梭。 “樱桃,叫得福快点儿!”沈思答应道。 不多时,便到了灯笼摊前。 各色各样花灯,摆在面前。 她一个个的仔细看了一遍,而后转身问樱桃:“你觉得哪个好看?” 樱桃以为小姐拿不定主意,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这粉色清新,可样式不太好看。” “这蓝色虽图案绘制好看,可不太适合小姐。” “这米黄色嘛……” “樱桃,我是问你喜欢哪个?”沈思认真的说。 “我喜欢这个!”樱桃指着高处的一个鹅黄色圆形灯笼说道。 “老板,拿这个!”沈思冲着一旁的老板说道。 “好嘞!”老板站在一旁的小几上,将灯笼拿了下来,递到沈思手上。 “好看吗?”付了银子后,沈思又问身后的得福。 得福点点头,说:“好看!” 第23章 意外 “好看,就快去!”沈思将灯笼交到樱桃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听小姐这么一说,二人瞬时目瞪口呆! “小姐,这是何意?”还是得福先开了口。 “你说呢?”沈思抿嘴笑着,看看他,又看了看樱桃。 樱桃小脸一红,低下了头。 “快去!今日无旁人,我特批!”沈思怕错过了好时辰,推着他们离开。 俩人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樱桃红了脸庞,偷偷的瞄了身旁的得福一眼。 而得福拧着眉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 看二人这有趣模样,沈思上前一步,轻轻抚着樱桃胳膊说:“我呀,懂!你们不是说‘上元佳节,天官赐福’吗?这是我对你们的一份祝福!” 听小姐这么一说,樱桃轻咬下唇,好似马上要哭出来了! “傻丫头,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沈思最看不得樱桃这可怜巴巴的模样。 此时的得福,方才知道,小姐早已看穿一切。 遂深深的弯腰,行了揖礼,感激的说:“小姐恩情,得福无以为报,往后岁月,定当尽心竭力服侍。” 沈思虚扶了得福一下,催促道:“行了,莫行这些虚礼,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那小姐你呢?”樱桃有些不放心的询问。 “我在这里等你们!”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灯笼摊位。 “恐……不安全。”自打小姐夏日里出事后,樱桃总是担心意外发生。 “有何不安全?这到处是人?今日我爹爹还在府衙亲自坐镇,谁敢胡来?”沈思很有底气的同樱桃说道。 听到这里,樱桃才放心了一些,跟随得福离开! 刚跑出去几步,樱桃回头看了看自家小姐,说:“小姐,切不能乱走!” 沈思点点头,冲他们挥挥手! 二人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不远处的瓷器摊前,恰好有双眼睛,看到了刚才的一番情景。 “公子?”如风轻声在郭辰耳边唤道。 郭辰敛了敛心神,微不可查的皱了眉一下,而后侧身冷冷的问:“何事?” 如风轻咳一声,回答:“无事!” “无趣!”郭辰轻甩了一下袖子,低声说道。 “这如风老大不小了,为何总是做些幼稚的事情?”郭辰不解。 他本想往前走几步,可前面有人杂耍,人群堆积在一起,动弹不得。 郭辰下意识的又往灯笼摊前,看了一眼。 少女正抬头,一脸天真的看着树枝上的红色灯笼。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竟欢喜的拍着双手,而后又紧握粉圈,轻轻的晃动了几下身子。 郭辰不觉轻笑一声:“幼稚!” “谁?”这如风又上前一步,询问自己公子。 “你!”郭辰冷声回答。 如风耸耸肩,未说话! 他知道:“今日里,已第二次当那‘替罪羊’!” 在今后的数十年岁月里,郭辰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何那日会注意到人群中的那抹倩影?” 是浓妆艳抹、服饰艳丽的人群中,她特有的清丽? 还是众人皆独持矜贵世道,她却不在意任何,以灼灼暖意照拂着周遭的每一个人? 最是岁月尽头,他都没有想通,他只记得: 那日月圆星满,沈思嘴角的面靥随着轻巧的笑容,微微牵起。 一双杏眸,盈盈亮亮,好似繁星落入。 一张俏丽的笑脸掩映在毛茸茸的斗篷帽下,好奇的欣赏着这个世界…… 此时的如风,顺着自家公子的目光,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女子。 他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心想:“自家少爷何时注意过一个女子?皆是其他女子,对着他犯花痴!” “莫非……,公子铁树开花了?”想到这里,如风刚想同郭辰说什么。 岂料郭辰敛起眸光,面容清冷的继续向前走去。 灯笼摊旁边摆有一个小小擂台,供今晚猜灯谜所用。 沈思好奇,也往前凑了凑,踮起脚尖观看。 一首接着一首……,沈思一个也猜不出来。 “哎,自己这本科学历,看来在古人文学领域,什么也不是!”沈思摇摇头,暗自叹息。 她转过身去,继续欣赏身后颜色不一,形状各异的灯笼。 “真是美!不光美,上面还有各种题字和作画更有意境。”沈思自顾自的小声嘟囔着。 月色投射在这灯火辉煌的喧闹夜晚,与周遭的一切交相辉映。 灯笼上隐隐绰绰的光亮,落在眼前这女子的眸中,熠熠生辉。 她完全没意识到,人群的不远处有人尾随她一路前行。 此时,摊位老板讲了今晚最后的压轴灯谜:东西南北连阡陌,三颗疏星月一钩。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讨论…… 老板等了片刻,见无人应答,便开口:“若无人能答出来,这条作废!” “相思的‘思’!”人群中响起了一抹清冷而又低沉的声音。 当这熟悉的声音传到沈思耳中之时,霎时间,她惊了一下。 丝帕随之从手中滑落…… 待反应过来之时,她猛的回头,去寻那道熟悉的声音。 “恭喜这位公子!”老板将手中灯谜所对应的奖品向郭辰递过去。 如风伸手替自家公子,将灯笼接了过来。 与此同时,沈思呆愣在了原地。 “是郭辰?” “真的是郭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 “……” 一时间,无数个问题向她拍来。 她看到了熟悉的侧颜,那侧颜曾无数次的出现在自己的左边,走路时,睡觉时…… 她甚至于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身在梦中?还是现实当中? 恰在这时,郭辰扭头向她这里看来。 一瞬间,二人眼神交织在了一起。 “真的是他!”沈思脑中好似炸开了闷雷。 或许是出于礼貌,郭辰朝他轻轻点头,而后转身,欲离开。 沈思挪动脚步,想看的再真切一些。 “许是意外,只是相似!”沈思眼含温泪,挤过人群,想去看个究竟。 第24章 渣男 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阻挡她的去路,她急的眼泪一直掉。 当温热的眼泪落在自己手背,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不再是梦境。 “可为何郭辰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陌生?”沈思匆忙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眼看着那人影,即将消失在人群尽头。 她又奋力拨开人群,满脸泪水的追了上去。 一身墨色长袍终于落在了自己三步之外,试探了几次,她喑哑的声音终于响起:“郭辰?” 那挺拔玉立的身姿,顿了一下,而后转身。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神仪明秀。 “你是?”只见郭辰负手而立,一副寡淡疏离的神态问道。 知他真是郭辰,沈思往前更近了一步,责问道:“我是谁?” “明明就是郭辰,可他竟问自己是谁?”沈思委屈的眼泪,顷刻间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郭辰看这女子的反应,有些不知所以然。 “是因为她?你才假装不认识我?” 这句话,终究是承认了她未完全放下。 听到这句话,郭辰不觉低头轻笑了一声,而后那双好看的瑞凤眼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女子,说道:“姑娘,怕不是认错人了?”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华贵的女子追了上来。 “郭哥哥!” 待沈思看清之后,周遭冷的血液好似要凝固一般:“梁薇?” 只见那女子,站到郭辰一侧,握着他的手腕,巧笑嫣兮的嗔怪:“为何出来玩耍,都不带上我?” 郭辰非但没有拒女子于千里之外,而是侧头宠溺的看着她说:“今日人多且乱,你还是待在府中,不要乱跑的好!” “我有悄悄派人保护!”女子踮起脚尖,凑到郭辰耳畔小声说道。 沈思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难以置信! 顷刻间,愤怒冲淡了理智。 发现他们端倪那一晚的场景,好似放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 站在他们恩爱的面前,沈思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若变心,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自己是那拿得起放不下之人吗? 她强忍住眼泪,稳住心绪后,大步上前,右手高高举起。 可是视线与郭辰对上的那一刻,她还是败下阵来。 一句‘渣男’后,狼狈的逃开。 她想把这些人和事情远远的甩在后面,直到再也不见,再不曾想起! 周围的人都驻足观看这场闹剧,暗自嘲讽:“又是一桩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戏码,刺激!” 一旁的如风看的目瞪口呆:“自家公子何时挨过这类暴击,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本能要上去将离开的女子抓住,郭辰拦了他一下。 一旁的女子,见郭辰莫名其妙受了此等屈辱,准备追上前去理论,被郭辰一把拽了回来! “不可多事!”郭辰拉住她,低声说道。 本就是悄悄带她出来玩耍,若泄露了身份,对他们谁都不好? “为何不可?她刚刚对你动手……”身旁的女子心疼的看着郭辰说道。 郭辰并未多言,而是带着她抄了一条小路,回府! 沈思回头看之时,便看到郭辰带着梁薇匆匆离开的身影。 寒风抚过她的脸庞,就像刀子割着一样生疼。 她抬起胳膊,拼命的想擦干眼泪。 可眼泪像决了堤一般,不断涌出。 就这样,万念俱灰的她,晃晃悠悠的进入了一条小巷。 此时的她,已全然忘记了与樱桃和得福的约定。 当这抹娇弱的身影,走进小巷之时,身后有人快步跟上。 一掌重重的击在她的后颈部,顿时没了知觉。 倒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 当樱桃和得福燃灯归来之时,并未看到自家小姐身影。 起初,二人还在街头巷尾找了一番,可眼看着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未找到,二人真的有些慌了神。 灯笼摊的年轻摊主,说没太注意,他刚来接替父亲。 他们询问了附近的摊主,有的说没注意,有的随手往前一指。 二人又分开前后寻找一番,终是没有找到。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樱桃已经急出了眼泪,她不停的责怪自己:“不该把小姐一人丢在这里……” 得福稳住心神,觉得先回府找人比较好。 若小姐累了,先回府也是有可能的。 若没回府,他们回府找人帮忙,也比现在情形要好一些。 他们立马赶回府中。 当他们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赶回沈府之时,恰好遇到了少爷他们游玩归来。 “小姐呢?”沈子耀看二人神色慌张的模样,有些不解的问道。 得福刚想回答,看到哥哥得旺刚好从内院出来,便着急询问:“兄长,小姐可有回府?” 因佳节府内烛火较多,遂安排得旺要在府中巡视,以防走水。 得旺刚在府中巡视了一圈,小姐的房间黑漆漆的,应是没人。 “房中未燃灯,应是没人。”得旺看众人神色不同寻常。 于是,又匆忙回小姐院子看了一圈。 没人! 消息惊动了沈子昌,他也随之来到前院。 此刻,府中的男丁,已被张管家召集起来。 从刚才得福的叙述中推测:“小姐已经走失了一个半时辰!” “要不要禀报父亲?”沈子赫询问兄长。 “听说城东郊走水严重,此刻父亲定是忙的焦头烂额,不如我们先期遣排人手寻找?”沈子昌建议。 大家按照樱桃和得福提供的线索,兵分几路出去寻找。 最后,待得福将要踏出门之时,被沈子赫喊下。 刚才,沈子赫就觉得非常蹊跷:“为何人丢了一个半时辰,才回来禀报?” 待他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之时。 得福紧张的汗如雨下,不知如何回答。 他小声的嗫喏着:“以为小姐在附近闲逛,想着多找一下便找到了!” 此时此刻,断不能将自己与樱桃之事说出口。 “若是这样,定会被看押起来,如此那般,如何出去寻找小姐?” 想到这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盈满泪水,乞求道:“少爷,我知道今日之事,我有逃不了的责任,可否等小姐找到后,再惩治得福?” 得福进府也并非几日,他的踏实勤恳是众人看在眼里的。 况且,眼下找人是最要紧的,惩治之事又有何用? 于是,沈子赫无奈的挥挥手,说:“去,去!” 得福重重的叩头后,快速离开。 第25章 惦记 这一夜,沈府上上下下,彻夜无眠! 上元佳节的主干街道,被他们来来回回搜寻了多次,愣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卯时,沈廷炤才从府衙赶回。 刚进府,便得知了女儿走失的消息。 他匆匆赶往厅堂。 三个儿子,都垂头丧气的坐在圈椅上。 见父亲到来,三人快速起身,同父亲行礼后,才将事情前后发展一一道来。 沈廷炤听完后,若有所思的坐下。 “会是谁劫持了自己的女儿呢?”沈廷炤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杜府?可仔细想来,杜延也只是一个下州长史,他现在竟能狂妄至此?” 他沉默着,暗暗思索。 在大家陷入沉寂之时,一个好消息传来。 “找到了……”得福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众人闻声,皆吃惊的站了起来。 “在哪里?”沈廷炤一步上前,急切的询问道。 得福半哈着腰,喘着粗气,然后举起右手的竹蜻蜓,说:“找到了这个!” 众人又失望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我昨日送给小姐的上元节小玩意儿,今早在回车巷附近的暗巷中找到的。” “而且还有人目睹了小姐出现在这个暗巷之中,应是被二人劫持走了。” “劫到哪里去了?”厅堂内的所有人,此刻脸上好似绝处逢生一般。 “那人说看到他们往西走去,那二人均蒙着面。听说,其中一个说话有些胡人口音,另一个额头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身手都极为矫健。” 这些话,刚好被进到院中的周方听到。 沈子耀今早派家丁去他那里借人,他便匆匆赶回来,想一探究竟。 他在院中听到得福的描述,好似跟言墨口中说的那人有些相似,便立马折回府中。 年前,沈思向周方借人一事,他虽没具体过问。 可事后,言墨还是如实禀报。 当时,他还好奇沈思这么做到底是为何,现在想来,大概是早有坏人盯上了她! “目击者呢?”沈廷炤问道。 “那人怕惹祸上身,不愿意前来!” 此刻的沈子赫有些狐疑的看着得福询问:“你是如何找到目击者的?” 眼下,有了线索,若因为自己‘欲盖弥彰’,耽误了寻找小姐,怕是不妥。 于是,得福将事情简化了一下,同众人说道: 昨日,我们逛到回车巷附近的灯笼摊前,看到有不少人买灯去雀塘桥燃灯,听说景致十分壮观。 得福自小没见过这样的盛景,遂起了贪玩之心,想去看个究竟。 樱桃见奴才告假,她也想去,便央求小姐。小姐同意后,我们约定在灯笼摊前相见。小姐也答应了,在此等候。 这一夜,他思来想去,小姐定不会乱走。许是在灯笼摊前出了什么意外,遂去询问。 昨日,他们询问之时,是老板的儿子刚去接替父亲,所以什么都不清楚。 今早赶到之时,刚好是昨晚目睹一切的老板在。 起初老板并不愿说,怕招惹上什么麻烦,可知道是刺史大人的千金后,才悄声告诉他昨晚撞见的一幕。 昨夜,他跟樱桃离开后不久,小姐在摊前遇到一位男子,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与那男子起了争执。后来,小姐便失魂落魄的往前一直行走。 “那男子可否是杜淳风?”沈廷炤警觉的询问。 “老爷,问过了,摊主说不是,是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气度不凡?”沈廷炤疑云更甚,除了杜家,还有谁惦记她家女儿呢? 说着,得福将一方丝质帕子拿了出来,说:“这是老板在灯笼摊上捡到的帕子。” 樱桃上前一看,惊呼:“这就是小姐的帕子!” 沈廷炤示意得福继续说下去。 刚好老板的儿子来接替他,他便起身回家用膳。 回家途中,恰巧看到小姐往回车巷旁边的一个小巷走去。 因小姐在桥头伫立之时,有二人好似在跟着小姐。其中一人额头有重重的一块刀疤,另一人是西域模样。 老板本想好心上前,提醒小姐注意安全。 可就在此时,那二人从房顶上落在小姐身后,将小姐打晕带走。 老板当时由于害怕,躲在暗处很久,才敢出来。 “哦,对了,那西域人还操着浓浓的口音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按照老板的描述,去了那小巷,果真在那里找到了这个。”此时,得福举起手中的竹蜻蜓。 听完得福的描述后。 沈廷炤让沈子耀带上一众人马,往西郊方向寻去。 沈子昌和沈子赫再带上得福,去找那摊主老板,万一有疏漏的重要线索。 再次来到灯笼摊前时,老板低着头假装忙碌手上的事情,而后低声说着:“看到的,我都说了。那坏人的身手极利落,我上有老下有下,不想摊上麻烦事啊!” 听闻此言,沈子赫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隐蔽处,压低声音说道:“有劳老板,若再想起什么,可去刺史府告知。” 老板将银子放入钱袋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轻声的说:“那二人把那位小女娘带走后,好似要等什么人过去,说那人在钱塘,定会很快赶回。” “老人家,小妹昨日争执那男子,您可有印象?”见此机会,沈子昌继续追问。 老人家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那人身着墨色长袍,气宇轩航,谈吐不凡,应是高门子弟。” 末了,还补了一句:“他还猜出了我一道极难猜的灯谜,听那小女娘喊他‘郭辰’?” 老人说完,拍了一下脑袋,说:“可能是这样,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郭辰?”他们顿时疑惑起来,吴兴好像没有姓郭的大户。 “莫不是长安城的那个郭辰?”沈子昌后知后觉。 而且郭老在吴兴城内确有一处宅院,当年还是父亲帮忙置办。 可这上元佳节,郭将军怎会跑来吴兴? 恰好沈子昌知道那院落的位置,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立马带人前往。 在吴兴的富贵中,这是一处并不显眼的院落,门上也并无牌匾。 第26章 异样 府门紧闭! 元月十六,还在上元佳节当中,少见哪家紧闭院门,大多是敞开着门迎接新一年的福气。 “事关小妹性命安危,不妨碰碰运气!”想到这里,沈子昌大步走向台阶,稳稳扣响门环。 过了一会儿,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将门打开。 老者认真打量了一下看门外站着的几人,他并未见过。 然后以府中并未有他们要找之人拒绝,说完便准备重新将门掩上。 情急之下,沈子昌掏出身上的军令牌递了过去。 老者见令牌上有一个小小的‘郭’字后,思忖了片刻。 而后,便让他们稍等片刻,速速进门通报。 不一会儿,老者再次将门打开。 这一次,带沈子昌一行带入院中。 院中的郭辰正与手下的人在商量什么,见外人进来,便停止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见到郭将军后,沈子昌行了军礼。 二人虽不熟识,只是先前在郭老的引荐下,见过。 沈子昌禀明来意后,郭辰将令牌还给了他。 此刻,他才知晓,昨日那毫无礼数的女子,是沈子昌的妹妹,也就是沈廷炤的女儿。 名曰:沈思! 看起来,郭辰并不想过多提起昨晚之事。 他只是说跟如风离开后,便直接回府,并不知晓后面发生的事情。 “可是,我家小姐就是与你发生纠葛后,才消失的!” 得福并不知晓眼前所站是何人,只以为是某家高官子弟。 他也不并不相信眼前之人说的,什么都不知晓。相反,从他急于撇清关系,恰恰说明他知道些什么? “得福,不得无礼!”沈子昌急忙呵斥。 本就因为丢了小姐,心中难受,可眼看着刚发现的线索,此刻也要被掐断,得福竟气的小声啜泣起来。 “那老板已经说了,那二人身手不凡,他们的主子也很快就要赶到,若再不找到小姐,恐怕……”此刻的得福,已顾不得主仆礼数,红着眼睛反驳道。 说完后,他又退到一边,背过身去,抬起胳膊,用力擦着眼泪。 郭辰记得这年轻人,是昨晚带那丫鬟离开之人。 他又看了一眼沈家兄弟满面愁容,想必沈廷炤早已急的焦头烂额。 “可知另妹被谁带走?”郭辰沉声问道。 “说是两个江湖人士,其中一个是西域模样!”沈子昌回复。 “如风,让探子去查一下吴兴城中西域高手都有哪些?” 许是刚才急昏了头,此时得福才想起年前田二口中似乎有提起‘西域人’。 “会不会又是杜公子?”得福猛地转身,快步走来。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杜淳风?”郭辰问道。 “对!”得福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将年前发生之事告知于众人。 听完得福的描述后,郭辰目光冷峻的看向某处,心想:“若果真是杜家,照此下去,沈廷炤迟早有天会被他们拖下水去!” 想到这里,他低声命令:“如风,派人去查杜家!” “慢着!”一道娇俏声音从廊下传来。 紧接着,一位华贵的女子,袅袅娜娜的向他们走来! “表哥,那女子昨晚对你如此无礼,你竟还派人寻她?”女孩嘟着嘴,生气的埋怨道。 一时间,沈家几人惊的目瞪口呆。 “郭将军,这位小女娘讲的可否属实?”沈子昌不可置信的询问。 没等郭辰回答,女孩转过身来,摔了一下水袖,余怒未消的说:“那当然,我们平白无故走着,她竟上来要打人,并且嘴巴还不干不净,若不是表哥顾忌我安危……” 一时情急差点说漏嘴,小女娘及时制止,而后伸手指着一旁的如风,说:“不信,你们问如风是不是这样?” 如风此刻,尴尬的点点头。 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竟然有女子敢当街对冷面将军动手,怕是嫌自己寿命太长……” “小妹半年前西郊坠马,得了离魂症,至今未康复。昨日之事,怕是认错了人,还望将军海涵。”沈子昌双拳高举替自家妹妹道歉。 “那我是不是今日打了你,也说自己得了离魂症?”小女娘不依不饶的说道。 “郭玉!不得无礼!”郭辰极低的声音说道。 郭玉听到后,适时的闭嘴,而后一脸不服气的娇声说道:“表哥~” “带小姐回后院!” 郭辰一声令下,郭玉才不情不愿的在佣人陪同下,回到后院当中! 随后,郭辰做好部署,如风派人前去杜府调查,而自己与沈子昌一行前往城西寻找。 …… 周方回到府中后,立马将言墨找来。 他仔细盘问了沈思那日找他同去,见到的西域人情况?以及后续他的跟踪情况。 在言墨描述中,这人与周方在沈家院中听到的人大差不离。 言墨说完后,有一个重要线索,那胡人每日午时必会去城西的酒肆买坛葡萄酿。 “所以,背后的主谋很有可能就是杜家!”周方大胆的下了结论。 “派两位伸手不错的,去杜府周围守着,再派两人去酒肆附近守着,若有风吹草动,便速速来报!”周方同言墨交代。 交代完后,他又匆匆忙忙的出了门,往沈府赶去! 刚走出周府没多远,便碰到了着急忙慌赶来的沈子耀。 二人在僻静处说了眼下情况后,便骑马像西郊寻人而去。 …… 沈府之中。 本是元月十六,热热闹闹的日子,沈府院中却冷冷清清! 沈老夫人察觉到了异样。 从昨晚到今天晌午,孙儿们未有一人踏进她的院子。 问下人,他们说一切都好,可神情中传达出来的却不是:“一切都好!” “恐有不测!”她硬是自己穿好衣裳,走出了自己那方小院子,寻摸到了沈廷炤院中的厅堂外。 刚走到院子中央,她便听到了孙女被劫持一天一夜的消息,当下就晕了过去。 王医师已经忙了半天,老夫人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此时的沈廷炤,由于连日来的忙碌,再加上接二连三的灾祸,胸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听闻儿子几人已各自找到援手,他便没有去府衙派人。 他知道:“府衙早已有杜家埋的暗线,只不过是还没揪出来!” 第27章 杜家 敲过三更锣的时候,即将进入元月十七。 郭辰和沈子昌他们派出去的人,均无功而返。 周方和沈子耀安排的那些蹲守之人,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唯一得到的消息是:“杜淳风近日不在府中,去了钱塘!” 这说明: 第一、绑架沈思的确系杜家之人! 第二、杜淳风归来之前,给了他们足够的解救时间! 气氛凝重,一切陷入僵局。 …… 吴兴城西郊。 沈思醒来之时,眼前漆黑一片。 她反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被人遮上了双眼。 而嘴巴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封着。 双手双脚更是被绳子绑着,不得动弹! 脖颈处还有些酸痛,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被绑前的记忆,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想起郭辰与梁薇的亲昵,沈思便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本以为是一场情商治愈之旅,好么,那渣男女也在这里……”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厚重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地儿,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 听到这里,沈思顾不得再暗自神伤。 “毕竟现在自己还在绑匪手中,若真是今天挂了,那不成全了那对男女?”想到这里,她敛起受伤的心神,脑中思索应该怎么尽快逃出去! 她用指尖悄悄的摸了摸自己背后,应是一堆柴草,倒也松软! 周遭静悄悄的,她也不敢过多活动,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已经想来。 不多时,另一道带有西域口音的声音响起:“这沈府的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还不是你我二人轻轻松松带到这里?” “行了!”刀疤脸眼神示意了西域人一眼,示意他噤声。 “对了,她都昏睡一天一夜了,不会有什么意外?老爷可是交代,不能有任何闪失。”胡人有些担忧的看向刀疤脸。 “不会,我当时只是用了惯有力道的六成。” 说完,刀疤脸起身往沈思这边走来。 沈思听到脚步声靠近时,她急忙屏住呼吸,让气息尽量微弱一些。 “继续装晕,才能掌握一些线索,为接下来的逃脱做准备!”沈思暗暗盘算。 刀疤脸蹲下身子,伸出两指在她鼻下探了探气息,而后起身离开:“跟早上差不多,气息有些弱,倒也平稳,应是没事,若再不醒,让老爷那边派个医师过来瞧瞧!” 在那人俯身的时候,沈思闻到了一股异香,这香味好生熟悉。 究竟在哪里闻过呢?她仔细回想。 “哎,你还真别说公子看上了她,昨晚躺我怀里那刻,那身子真是绵软……”说完,就是一阵淫荡的笑声。 “公子?”沈思听到这二字之时,脑海中出现的是‘杜淳风’! “又是他?”想到杜淳风做下的无数卑劣之事,沈思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你小子要真有这个贼心,那也得等公子玩腻了之后!”刀哥沉声警告他。 “他男女通吃,说不定几天就弃之敝履!”西域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屑,还带着点期盼。 “她可不同于寻常的小女娘!”刀哥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似的说到。 “谁不知道,杜家公子无人能拴住他的心?”那胡人自是不相信,杜家的浪荡子能因一女子放弃花街柳巷的快活。 “她是老爷指定的,事情未成之时,不能舍弃。这两家的姻亲,是一定要攀上的。” 听刀哥这么说,倒是勾起了这胡人的兴趣,他还想问些什么,可此时的刀哥已将话题岔开。 听到这里,沈思已经确定,眼下自己遭遇这一切,皆是杜家人所为。 这吴兴城内,还有哪家公子男女通吃,人尽皆知? 只有杜府那不成器的浪人! 不过,让沈思更加忐忑的是: 杜家安排的这次劫持,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而什么样的事情,必须要将自己跟杜淳风绑在一起? 疑云密布。 春寒料峭,屋里点的柴火堆噼里啪啦作响。 沈思已一天一夜未进水米,口干舌燥,可为了自救,此刻也只能强忍着。 二人一边闲谈些江湖之事,一边喝酒。 听他们的谈话,刀哥应是早就进了杜府,跟随杜老爷多年,而这西域人是近年才来杜府,主要是替杜淳风做些事情。 “刀哥,你这酒不香,不如城西酒肆的那家的葡萄酿好喝。”胡人喝了一口后,‘嘬’了一下嘴说到。 “凑合喝!等公子来了,咱们事儿也就办妥了,到时你继续每日去喝你的葡萄佳酿!” “话说,这都一天一夜了,公子怎么还没来?” “你是公子的人,倒问起我来了!”刀哥笑着反问。 “害,还不是因田二那档子事儿,出了差池之后,公子他们就让我避避风头。” “田二?” 沈思想起来了,这人是之前在茶肆与田二接头的那西域人! 那人身上的香气便是如此,浓郁到有些呛鼻。 此刻,身上早已酸麻难忍,可为了一线生机,她继续强忍着身上的酸痛和疲惫,认真听这二人的谈话。 那刀哥好似什么都知道一样,悠悠的说:“听说,公子前几日去了钱塘,咱们得手后,老爷应是已经派人通知少爷去了。” 听到那‘刀哥’如此说,沈思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杜延安排人做的这一切!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杜家不愧是蛇鼠一窝。”沈思心里愤愤的说道。 从他们后来的谈话中,沈思才知: 元月二十,是杜淳风的生辰。 杜延所做这一切算是给儿子一个惊喜,并且想借此机会,让她与杜淳风生米做成熟饭,逼迫沈父同意这门亲事。 听到这里,沈思气得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肉里,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卑劣之人? 可眼下应该怎么办?深陷囫囵,却连位置都不清楚,如何能将求救信号送出去呢? “不过杜淳风没来之时,对自己来说,就还有一线生机。”沈思自我安慰。 第28章 人为 让沈思大跌眼镜的还有另外一桩事:西郊纵马摔伤之事! 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件事,刀哥并未多言,只是提到了杜淳风做了手脚,沈思才从马上摔下,而后他欲行歹事,却被赶来相救的人打断…… 困扰沈思的问题也已揭晓:他并未得逞! 不幸的是,自己无之前的半点记忆,并不清楚他当时到底做了什么?也不清楚这帮恶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单从这二人的聊天中,沈思已隐隐约约感觉到,杜家并不只是想让杜淳风满足私欲那么简单。 “刀哥,你说跟着杜老爷这样的人,咱们真能富贵无忧吗?”那西域人好奇的询问。 西域人本是在钱塘,两年前经人介绍,才来的杜府。 他对这父子不甚了解,只知他们在吴兴一带,权势滔天! 像他们这类行走刀尖之人,首要目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至于这‘灾’正不正当,他们也不管,只要主家给的钱管够就行! 刀哥冷‘哼’了一声,说:“咱们这种行走江湖卖命的,那狡诈之人,怎会真把你放在眼里。不过是……” 话到这里,刀哥并未继续说下去。 西域人一脸谄媚的继续追问:“不过是什么?” “你也是老江湖了,这种事不用问我,你自会判断!”刀哥拍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他如此器重你,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握在你手里。” 刀哥冷笑一声:“他一介商流,只不过是遇到了好的时机和贵人,如今才爬到这个位置,当年籍籍无名之时,不照样要像狗一样求我。” 见刀疤脸不想细说,胡人说:“谢刀哥提点,那我日后也要多长个心眼!” 许是夜深了,二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胡人打了个哈欠,提议休息。 刀哥有些不放心的,抬了抬下巴,意指角落里柴草堆上躺着的沈思。 “以你我二人的功夫,别说她现在还未醒来,就算醒了,她也插翅难飞。”西域人不屑一顾的说。 许是觉得胡子说的有道理,这小女娘看起来就弱经风的样子,难不成还能在他们手下逃走? 二人便在旁边找了地方和衣而睡,不多时,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声。 从醒来到现在。 沈思甚至于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他们发现。 她又仔细的听了片刻,确定二人已完全入睡后,才敢轻轻的挪动一下。 此刻的她,整个身子早已酸麻的动弹不得。 她轻轻的伸了伸腿,抻了抻胳膊,稍微舒展一下。 想想今晚他们说的事情,沈思有些害怕。 怕杜家的计划真的得逞! 也怕他们不得逞后,三番五次加害自己和沈家! 虽然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牵扯,但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她试图将手上的绳子挣脱开,可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 “自己已经消失了一天一夜,沈家上下一定着急坏了,也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自己落入的是杜家人的手中?”沈思暗暗叹息。 可在这耗下去,无疑是等着最坏的结果到来! 沈思的大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 这一夜,那二人倒是睡的很沉,可沈思却异常难捱。 她本是想着能有办法逃走,却不料自己的身子反倒先撑不住了! 自上次吃蟹生病那次,沈思便留下了胃疾。 昨夜胃疾复发,疼的她紧紧的缩成一团,额头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紧接着口中还涌出了一口鲜血。 有那么片刻,她感觉头晕目眩,以为自己今夜就要死在这里了! 可阎王并未派人来收她的小命,而是让她吐完那口恶血之后,又昏睡了片刻。 整个夜里,她不仅要被这隐隐的胃痛折磨,还要遭受那二人震天的呼噜声, 鼾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就好似七月里,那滚滚而来的惊雷! 这折磨人的一夜,她是片刻醒来,又片刻睡去,反反复复,就这样煎熬着! 也不知到了几时,熟睡中的二人才醒来。前天夜里,担心这沈家大小姐有什么意外,二人轮流休息,自是没休息好。 这一夜,倒是睡得极好! 那西域人伸了个懒腰,抱怨道:“睡这里,真他娘的累,也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刀哥打了个哈欠后,懒懒的说:“挣的就是这份钱,事办完了,翠香楼想怎么快活都行。” 他们醒来不多时,沈思也跟着醒了! 她觉得自己此刻还能醒来,也真是命大! 胃中还是隐隐作痛,可比昨晚稍好了一些,只是四肢有些瘫软无力。 虽是熬过了一夜,可也错过了一次逃生的机会。 哎,距离杜淳风回来的时间又近了一些! 在沈思暗自神伤之际,叩门声响起! 屋内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杜淳风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思不由的皱紧眉头。 本就虚弱的身子,此刻竟怕的有些微微发抖,难道自己终究逃不过他的魔爪吗? 屋子里另一角落的二人,听到这敲门声,也为之一惊,按照杜淳风那人的作风,应是不会如此客气的敲门…… 可这地方,还会有谁找来? 沉寂了片刻,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缓缓的将刀拔出,再轻轻的向门口移去。 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下来!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 沈思听这重重的开门声,不像是小门小户,应是一个稍大些的木门。 “老爷让我来禀告二位,公子那边派人来报,有未完之事在身,明日才能回来,有劳两位英雄。” 沈思听着应是一个年级不大的男人声音。 那人说完后,便听到银两碰撞发出的声音。 既不是杜淳风那豺狼,沈思刚才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许是传完了话,那人很快便告辞离开! 人走后,门又再次被重重关上! 西域人骂骂咧咧几句,自是因杜淳风未能及时赶回,心中有些怨气。 刀哥倒是什么都没说,简单的弄了些吃食。 从缝隙中透出的光来猜测,天已经大亮! “虽是又熬过一夜,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如何逃出这些人的魔爪?”沈思心里暗暗盘。 而眼下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子,能跑出去多远呢? 第29章 病逝 二人吃完后,歇了片刻,才想起了角落里躺着的人。 “已经一天两夜,这小女娘怎么还没醒?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刀哥有些疑惑的向沈思这里走来。 听到有脚步声临近,她侧卧在茅草堆里,后背冷汗涔涔,双手轻轻握拳,心想:“不知这二人看到自己已经经醒来,会作何处置?” 眼下该怎么办呢?正面对抗肯定是不行,一介弱女子,怎能抵抗两个彪形大汉? 示弱呢?也应是不行的,他们本就是行走江湖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怎么会相信眼泪呢? 思忖间,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情急时刻,她想:“要不续装昏迷?或许这样能捞得一线机会,毕竟敌动我不动,才能更好的了解他们接下来的动向!” 随即,沈思继续装晕! 刀哥在距沈思两步开外的地方,才看清了她侧脸上已干涸的血迹,嘴上的白色贴布,早已浸满了血污。 随即大步跨来,迅速蹲下,慌忙将手指放在沈思的鼻下。 沈思感觉到了他手指的靠近,骤然憋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再微弱一些。 “胡子,快去找杜老爷!”刀哥慌忙缩回手去,惊恐的冲胡人大喊。 这刀疤脸甚少慌张,此刻应是出了什么事情。 胡人也快步走来,看到茅草堆里的小小人影缩在白色斗篷中,脸色苍白,头上的乌发应是被汗水浸湿后又来回扭动,此刻已乱做一团。 尤其是封在嘴上的白色封布,被鲜血沾污,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怎么办?老爷交代过,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西域人看向蹲在地上的刀哥询问。 “尚有气息,先去禀报杜老爷!” “真他娘的晦气,弄这么个娇滴滴的主儿。”胡人骂骂咧咧的离去。 见人质已成了这般情形,怕再这样封下去有个好歹,刀哥才将她嘴上的布条揭了下来。 不多时,西域人便又折回来。 刀疤脸诧异的问:“大夫呢?” “赶到城门处的时候,碰到了早上过来的小厮,让他回去禀告杜老爷。” “也好,如果你我现身在吴兴城内,说不定会将沈家之人引来。”刀疤哥方才想起刚才的决定有些冒险。 等了许久,那小厮才带了一个大夫和一个嬷嬷赶来。 小厮在门外看着,大夫和嬷嬷先后进到屋里。 茅草堆中那抹纤细的身影,无助的侧卧在那里。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的双唇紧紧闭着。 杜大夫放下药箱后,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冷汗涔涔,不过庆幸的是没有发热。 他也盘腿轻轻的坐在了草堆旁边,然后将手指搭在,草女子的纤细晧腕上。 脉搏跳动虽是微弱,尚有体征。 诊完脉,杜大夫又微微前倾上身,准备检查一下瞳孔。 他将病患的头轻轻掰正,而后才将眼上的遮布缓缓取下。 此刻的沈思,极其紧张,生怕对方发现端倪。虽是紧闭双眸,可双睫微微颤动。 大夫扭头冲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嬷嬷说:“去取些清水过来,待会儿帮她擦一下面上的血渍,污血黏着太久,会有损面容。” 嬷嬷闻声离开,去找清水。 他又看了看另一侧站着的刀疤脸,说:“病人体征寒弱,可否有加盖的衣物或被褥?” 刀哥看了看屋子的另一角落,有一床不知是谁留下的破棉被,而后转身去取。 见二人都已离开,杜大夫才趁机在她手掌心,轻轻的点了三下。 沈思一怔,这是? 她刚想微微睁眼,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料,对方却轻轻的又将遮布重新系好。 杜大夫又查看了她手脚处捆绑的绳索,许是有过强烈的挣脱动作,纤细的手腕,早已勒出了条条血印子。 此时的刀疤脸已将破棉被拿了过来,盖在了沈思身上。 杜大夫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草,对着刀疤脸说:“病患应是体弱,本就有弱症在身,又因长时间捆绑四肢,造成了气滞,如无特殊情形,可将绳索松开。” “可有生命危险?”刀哥追问。 他现在最怕的是这金贵的主儿,万一有什么闪失,杜家父子会拿他俩开罪。 杜大夫叹了口气,说:“此女子,应是娇贵之躯。天气本就寒凉,她又在这破庙之中卧地这么久,怕是情况不会太好。” 他故意将情况说的严重一些。 “那如何是好?”刀疤脸着急的问到。 “此女子来了多久?可有进食?”杜大夫试探着询问。 刀疤脸并未透露太多,只是说她来了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并未进食。 杜大夫看了看刀疤脸,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嬷嬷,说:“最好还是给她吃一些滋补之物,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既然杜老爷派来的大夫,都已这么说,刀疤脸跟那胡人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临走前,杜大夫再次交代二人,要将绳索松开,不然以这小姐的体征,再捆绑下去恐会变成一废人。 听闻此言,刀疤脸方才帮沈思松绑。 …… 元月十七。 街头巷尾的人家,还沉浸在上元佳节的最后一天欢腾中。 而今日的沈府,却是雪上加霜。 沈思尚未找回,沈老夫人却在寅时去了。 老人临走前,什么都没说,也许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弥留之际,昏黄的双眼扫视了屋内站着的一圈人,而后张了张嘴,却无半点声音。 随即两行热泪落下,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手里紧紧攥着沈思之前给她做的助眠香囊! 不多时,屋里哭做一团! 人无分身乏术之力,沈家人忙着准备老夫人的后事。 继续寻找沈小姐的事,便落在了周方和郭辰身上。 二人虽同是长安城中之人,却鲜少有交流。 郭老是一代武将,周父一代文官,自是往来甚少。 不过,在京城贵女眼中,二人皆是超尘拔俗之人。 云麾将军,俊逸果敢,出类拔萃。 周公子,饱读诗书,绘画鬼才。 第30章 慌乱 日落时分,两方人马前后来报:今日依然没有新的线索! 此时的周方,已经有些焦躁不安,在厅内来回踱步。 知是杜府的人做的这件事后,心里便隐隐不安,不知道继续坐以待毙,思思会遇到什么危险? 此时的郭辰,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杜延一党,敢在沈府头上做文章,这无疑是在像自己挥刀! “慢着!”他抬眼看了一下,心神不宁的周方,而后转身冲着刚来汇报的人,沉声说。 周方的人和郭辰自己的人,都顿了一下! “方便问你的人一些问题吗?”此时的郭辰,正扭头看向周方,一副清直素然的模样。 因周方的人先赶到,所以会更靠近杜府一些。 周方点点头,表示答应。 “杜府今日来回出入的人,你可记得?”郭辰眸光紧缩,盯着对面之人。 “卯时府上采买的人进进出出,带回去的也是一些瓜果蔬菜和生鲜肉类。辰时杜老爷出去一趟,半个时辰后便归来。后伴其左右的小厮出去一趟,多半个时辰后归来。紧接着那小厮又带着府上一个嬷嬷和大夫出去了一趟,接近一个时辰后才一同归来。不多时,那小厮又带着嬷嬷离开,这嬷嬷好似还带了一个食盒,多半个时辰后,小厮独自归来。午时,杜府的一个姨娘带佣人出门……” “停!”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线索,郭辰忽然明眸微睁,抬起右手,示意对方停下。 “你说杜延的小厮出去多半个时辰,随后又带着嬷嬷和那大夫出去接近一个个时辰才归来?不多时,嬷嬷带着食盒又跟着小厮出了门,小厮多半个时辰后,独自归来?”此刻,他明眸深邃,紧紧盯着眼前之人,再次向他确认。 “是。” “那嬷嬷可有归来?” “今日暂未归来!” “除你家公子嘱咐的那几人以外,盯紧那大夫和嬷嬷!”郭辰觉得事情可能有了转机。 厅堂中,再次剩下郭辰和周方! 透过正门,可看到院中挂着丧幡,不时还能传来阵阵哭声! 沈廷炤,终是没有熬住,倒下了! 沈子赫和沈子耀带人去了郊外墓地,沈子昌在家中操持大事! 此时的周方和郭辰,皆默不作声的看向门外,各怀心事! 周方被这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对沈思的处境更加担忧! 而郭辰觉得这弥漫着的污浊悲凉,就像这河东道官场的悲凉! 正在这时,沈子昌着急忙慌的赶来,急匆匆的说:“有人送了这个过来!” 他手里握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说完,便将竹筒顶端的封口拆开,一小页卷好的宣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沈子昌再次打开这页宣纸,随后将它呈现在了周方和郭辰面前。 小小的宣纸上,只写了一句话:西郊,西岩寺山下向西三里,残庙! “西郊?会不会是思思被劫持的地方?”周方脱口而出。 过了片刻,他又迟疑不决的说:“会不会是杜家得知了什么风声,故意引我们到此地?” 郭辰盯着这工整的小楷字迹,瞧着是神色沉静,实则内心也泛起了嘀咕,他觉得周方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纸上的地址,从目前他们了解的信息来看,确实是指向沈思被劫持的所在地,可眼下时刻,除了杜家,谁还会知道沈家小姐的所在地呢? 可如果真是杜家使诈?那他们岂不是多次一举?以杜延这老奸巨猾之人的脾性,断然不会自己冲锋陷阵,而他背后的势力也不会因他的腌臜之事出手。 那又会是谁为他们送来这至关重要的消息?送消息的这人又是何意? 他微蹙双眉,盯着这行小楷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而后抬头问:“谁送来的?” 得旺在身后先行了礼,而后回答:“未见来人模样,只听有人在后门喊了一声‘送新碳’,待我开门时,便只看到了这个。” “平日府中的碳,是你负责采买吗?”郭辰警觉的眼神越过沈子昌,看向这位刚刚回复的下人。 “是胞弟得福,今日他忙着找小姐之事,此刻未在府中。”得旺抬头瞬间,对上了郭辰凌冽的眼神。 郭辰看这下人,目光恳切不像撒谎之人,不过这人长得倒是跟那得福有些相似。 “你是?” “我是得福的哥哥得旺。” 郭辰倒是记得这个得福,昨日在他府中那番心急模样,很是护主心切! “得福与另妹是?”郭辰转头看着一旁的沈子昌问到。 “是思思院中的下人,平日里负责采买之类。” 沈子昌刚刚说完,得旺许是怕这位大人不信他的话。 随即鼓足勇气,将先前自己赌博做下的那些错事当众讲了出来,并将沈小姐救他们一家于水火的事儿一并道来。 “小姐的失踪,于沈家是大事,于我兄弟二人也是大事,小姐不光是我们的主子,更是救命恩人。”得旺眼圈泛红,哽咽着说到。 听这么一说,郭辰倒是对这位沈小姐有些刮目相看。 他接着问到:“平日府中的碳是什么时候采买?” “进入冬日以来,碳是每三天采买一次,送碳时间多在上午,偶尔也有下午过来。碳是昨日刚送来的,所以我听到墙外的声音时,感觉有些蹊跷,才快步出去。”得旺解释。 听完得旺的这番叙述,郭辰倒是觉得送信之人可能并非坏人! 首先,对方选的是沈思亲近之人送信,说明对她是有些了解的。也就希望把这个消息尽可能送到值得信赖的人手上,以免消息泄露,事情生变。 其次,若对方是想置沈府人于死地,可将此消息随便给到任何一个下人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其他人原地蹲守不变,如风,再带两队人马随我们同去。”郭辰冲厅外的如风下令。 在三人准备踏出府门的一刻,佣人来报:“老夫人的灵堂走水啦!” 沈子昌慌忙停下脚步。 这位战场上首当其冲,与敌人厮杀的将领,此刻眼神中竟是慌乱。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妹妹,一边是与世长辞的祖母…… 第31章 踹开 见沈子昌此刻焦灼的模样,周方上前拍拍他的肩,宽慰道:“子昌兄,寻思思的事先交给我和郭将军,你先行处理府中大事!” 沈子昌抬眸,满眼感激之情。 他双手拢在胸前,拱了拱手,恳求道:“劳烦二位救小妹于水火!” 郭辰微微颔首,以示应下此事。 …… 西郊残庙内。 待老嬷嬷再次归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精巧的食盒。 沈府小厮同刀疤脸交代:“嬷嬷今日暂留在这里,待那位有所好转后,我再带走嬷嬷!” 刀疤脸点头应下。 ‘轰隆’一声,木门被重新关上。 从先前听到的消息当中,沈思得知自己身在一个破庙当中,而且从嬷嬷他们往返的时间来猜,此地应该距离吴兴城有些距离。 眼下只能了解到这些,沈思想瞅准时机,能不能从嬷嬷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不过,让她纳闷的是:今日诊治那大夫,为何要帮她?难道是看自己可怜? 此刻,沈思被捆绑的四肢已经松开,嘴上的也被撤掉,就是眼睛还 被遮着。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沈思觉得这嬷嬷待她还算周到。 嬷嬷先用粗布帕子沾了沾水,轻轻的将她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而后又给她拢了拢破棉被,帮她盖好。 不多时,沈思便觉得身上热乎起来! 刚才听刀疤脸跟西域人说,嬷嬷带了一些吃食过来,沈思觉得自己也有必要‘醒’过来了,若再不补充体力,怕是真的要留在这里了。 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嘴里嘟囔着:“水,水……” 听到她这微弱的声音,那二人也算松了口气,示意嬷嬷将她扶起来,给她一些吃食。 嬷嬷将她扶起来,靠在身后的柴草堆上。 倒了一碗热水,又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到沈思嘴里。 饥渴难耐,沈思从未觉得白开水都这般清甜! 不多时,便喝了一整碗。 喝完后,嬷嬷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衫,顺手帮她把发髻上的柴草摘了下来。 缓了片刻后,才将带来的粥食拿了出来,又一勺勺喂她。 在老嬷嬷的照顾下,沈思的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遮布上已投不进来什么光亮,屋子里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音,屋外偶尔会响起几声麻雀叫声,在这凄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旷。 许是嬷嬷在这里,那二人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静。 沈思靠在柴草堆上,在思索接下来如何是好! “一日又已过去,父兄他们尚未找来,难道这一番折腾,他们并未发现什么?”沈思内心隐隐担忧。 “这顿折腾也许就是大海里的水花,翻不起什么大浪。杜家胆敢这么做,一定也是做过周密部署的。”想到这里,沈思叹了口气。 一旁的嬷嬷许是听到了她的叹息,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 沈思愣了一下。 她朝嬷嬷的方向抬了一下手,试图摸到嬷嬷。 嬷嬷看到后,悄悄瞥了角落里的二人一眼,那二人出神的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嬷嬷将她的手放在了破棉被当中,而后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温热粗糙的掌心暖着。 她虽是没看到嬷嬷的模样,可猜测嬷嬷应是一个心细之人。 喂她粥水时,定会小心的晾温了再喂;还用药膏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手腕和脚腕的勒伤之处;就在刚刚,还重新将斗篷给她披上…… “嬷嬷,现在几时了?”沈思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问。 嬷嬷没说话,而是轻轻的在她手上划拉了几下。 她没明白! 本想张嘴再问,谁料不远处的西域人的声音响起:“别费心思了,她是个哑婆子!” 沈思没搭理她,而是将自己身上盖着的破被子往嬷嬷身上扯了扯,轻声的说:“天冷,嬷嬷别着凉!” 身处绝境之中,嬷嬷是这里唯一给她温暖和希望之人。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照顾一个哑婆子,沈小姐的胸襟是真宽广啊!”那西域人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 换做平时沈思早已经怼了回去,平日里,她最烦这种人。可眼下,她巴不得这张嘴多说点什么,这样她好了解更多杜家的内幕。 她没理他,而是往嬷嬷身边挪了挪身子,轻轻将头靠在老人家肩膀上。 嬷嬷微微愣怔了一下,将右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的拍着,好似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 “嬷嬷真好!”沈思极小的声音说道,这声音也许只有她二人能听见。 哑婆没有说话,而是轻声哼起了一首催眠曲,嘴角微微浸起的笑意,掩映在了这浓浓夜色当中。 胡人冲着他们的方向,冷‘哼’了一声,嘴里蹦出俩字:“有病!” 许是有了依赖,不多时,沈思便进入梦乡。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将浅睡中的沈思惊醒。 她坐直身子,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 随着马蹄声的临近,她心脏‘砰砰砰’的跳的极其离开。 “这娇娇寒夜,谁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呢?难道是父兄他们?”想到这里,沈思紧紧的握住嬷嬷的手心。 残庙周围无一农户,是茂密的树林和大片的庄稼地。 这寂静寒夜中的纵马驰骋声音,也就格外响亮。 角落里昏睡的二人,也被这疾驰的马蹄声惊醒,二人慌忙站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向门口走去。 二人抵在门内,透过门缝小心的向外张望,身上的佩刀已被抽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好像随时准备迎战。 紧接着,屋外响起了勒缰绳时马的嘶鸣声。 沈思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嬷嬷的腕肘,小声的问:“嬷嬷,是谁?” 夜色昏暗,老人家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形,轻轻的拍了拍沈思的手背,将她汗涔涔的小手拿开,准备站起来看一下。 就在这时,门口的二人,却将刀迅速收回刀鞘,退到离门稍远的地方。 紧接着,沉重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第32章 快撤 “少爷!”屋内二人齐声喊道! “杜淳风!”这消息好像晴天霹雳般划过沈思的脑海。 她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哈哈哈哈,辛苦二位了!接下来的春宵时刻就留给本少爷!” “遵命!”二人快速退了出去。 沈思本能的抓着身旁的嬷嬷,不愿松开,好似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哑婆还不离开,杜淳风没好气的冲她说:“老哑巴,还不快滚?留在这里坏本少爷好事!” 老嬷嬷的腿,微微动了一下。 沈思感觉到后,抓的更紧了一些。 杜淳风本就不是个什么有耐心之人,见老嬷嬷还没动弹,便上前一步,用刀柄怼了嬷嬷胸口一下,以示让她离开。 老嬷嬷又抬了一下脚,欲离开。 此刻,沈思没再硬抓着嬷嬷,而是徐徐的松开了双手。 察觉到了沈思的异样,老嬷嬷微微侧头,看到了沈思一副绝望模样。 她犹豫了! 许是有些不耐烦,杜淳风将刀从刀柄之中抽出。 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沈思强忍着害怕,控制不住的颤声,冲身旁的嬷嬷,说:“嬷嬷,快出去!我不会有事的!” 沈思知道杜淳风的狠辣,连田二无辜的老母都不肯放过,何况是此时的哑婆。她自是不想这可怜的老人家因自己而遇险。 见嬷嬷还没动弹,沈思有些着急推了推她,说:“嬷嬷,快些离开!” 杜淳风看着眼前娇俏的人儿,这般慌乱模样,倒是勾的他心痒难耐。 此时的哑婆,面容沉静的盯着杜淳风,眼神中的寒光好像无数把箭朝他射去! 杜淳风从未过这婆子这般神情,平日里见她总是弓着个背,在府里干活,为何近日这般神情? 但眼下也顾不得想太多,他举起刀鞘,重重的砸在了哑婆头上。 顿时,鲜血如注。 随即,单手拎起瘦削的哑婆,扔到屋外。 ‘轰隆’一声,重门再次被关上! 这一扇关上的门,于沈思而言,就像关上了求生之门。 钻在破棉被下的她,吓得瑟瑟发抖! 她欲伸手拽去眼上的遮布。 可杜淳风一个健步上去,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阻止。 “沈小姐,别着急!你没试过,遮着呀,更好玩儿!” 听到这句话,沈思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心中顿时悲凉,若真被这畜\/生糟蹋,不如先一步了却自己的性命。 于是,伸手去摸杜淳风腰间的佩刀。 杜淳风见状,将身上的佩刀扔向了角落一旁,饶有兴趣的说:“呦,挺烈啊,我喜欢!” 随即拽去她身上的破棉被,向她扑来。 此刻的沈思,好似落入了豺狼虎豹手中,拼命的想挣脱开来,给自己一丝活命的机会! 可杜淳风怎么会对她有所怜爱?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手的猎物。 今晚,他可要好好享受父亲送给他的这份生辰大礼! “沈姑娘,乖一点,你乖一点,待会儿我就轻一点!” “你放开我!放开~”沈思声嘶力竭的喊道,纤细双臂拼命在空中乱挥。 看沈思挣扎的厉害,杜淳风随手捡起旁边的绳子,重新将她的手捆了起来。 一声声绝望的‘救命’划过这寂静的夜空。 “这荒郊野岭的,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知道!”杜淳风满脸横肉,得意洋洋的说。 泪水无助的从沈思眼中滑落,浸湿了眼上遮挡的那块黑布!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那一声声绝望的呼救,最后变成了一句句的哀求。 “沈小姐,你呀,现在省省力,不如待会儿好好求我!”说这话的时候,杜淳风嘴角挂着淫\/荡的笑意。 “你看,夏日让你侥幸逃脱,这次还不是照样落入我的手中!你呀,早该听我的话,乖乖从了我,也不用受这茬罪!”杜淳风一边说着,一边将沈思的外衣一件件褪下。 这寒夜的风,像刀子一般,一刀刀的划向她纤弱的身子。 她流着泪拼命摇头,躲避那喷洒过来的炙热污秽之气。 她拼命的晃动捆绑着的双手,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双腿拼劲全力来回蹬踢。 杜淳风好似失了耐心,他将沈思的双臂高举,禁锢在头顶,在她耳边嬉笑着威胁:“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儿,不然再让你尝尝夏日那药!” “药,什么药?” 还没等沈思反应过来,木门‘轰隆’一声,再次被人打开。 “公子……”刀疤脸站在门外,着急的呼唤杜淳风。 “滚出去,别耽误老子好事儿!”杜淳风有些不耐烦冲门外喊。 “不远处有大队人马,向这个方向赶来!” 闻此言,杜淳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吃惊的看着门外的人,斥问:“什么人马?” “夜色太浓,看不太清!从动静上来看,不在少数。” 虽是没得到手,杜淳风心有不甘,可被人当面逮着,怕是老爹想救他也要费些心思。 “带上她,现在离开!”杜淳风‘啐’了一口,意犹未尽的呵道。 说话间,震天骇地的的声音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公子,快撤!” “哑婆和胡子呢?” “胡子带着哑婆,已先行离开。” 听这雄浑的马蹄声,自是感觉不妙。 杜淳风慌忙起身,胡乱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刀疤脸一道离开。 临出门前,他睨了一眼草榻上凌乱不堪的美人儿,恶狠狠的说:“今日暂且让你逃过,你迟早都是我的!” 郭辰他们赶来之时,庙门敞开。 往南方向有马匹驰骋的声音,郭辰斜睨了一眼,命人去追! 待他与周方前后脚踏入庙中之时。 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下,映入眼帘的是:那抹清瘦娇弱的身影。 她,双手抱膝,无助的蜷缩在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抑制不住的小声啜泣。 许是听到了有脚步声靠近,她害怕的又往角落里瑟缩了一下。 此般情景,落在郭辰眼中,不知为何,他胸口微微一滞! 他眸光冷沉,一扬指,勒令门外的人候着。 郭辰欲解下身上的大氅,盖在角落那抹身影之上。 “思思。”谁知,身后周方从他身旁绕了过去,向角落里那抹柔弱的身影奔去。 郭辰抬起的双手,微微一怔,悬在半空。 看到沈思如此衣衫不整模样,顿时心如刀割。他轻轻的蹲在一侧,想用旁边的破棉被帮她盖上。 可手刚一伸过去,沈思哆嗦着将自己抱的更紧,往后挪了挪。 郭辰挺直了后背,压着心中怒火,冲门外低吼:“给我仔细搜索,不得放过蛛丝马迹!” 随即又一行人四散开来,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第33章 搞不懂 “思思,是我,周哥哥。”周方轻声安抚,生怕吓着此刻的沈思。 听到是师父的声音,沈思方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一点神来! 她知道自己有救了,此刻才缓缓将头抬起! 看她不再像刚才那般抗拒,周方抬手,小心翼翼的帮她将眼上的遮布取了下来。 周遭一下子有了亮光,沈思缩了缩脖颈,畏光的眨了眨双眸。 她,看到了周方,还有周方身后的:郭辰! 不知为何,委屈之情突然上来,她怔怔的看着身后立着的郭辰,轻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和着嘴角的血渍,一滴滴,无声落下。 郭辰看着沈思这副模样,他心神微滞! 在初次见她那晚,她娇俏的模样确实惹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紧接着,她发疯的模样,他也是牢牢印在脑海当中! 莫不是沈刺史的关系,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小女娘一次! 可眼下为何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自己竟有些心软了呢? 她为何又用这般神情,看向自己…… 就这样,四目相对! 周方顺着沈思的眼神向后望去,郭辰的眼神也紧紧的锁定在沈思身上! 周方神情微暗,心中不免升起一个疑问:“二人熟识?” 沈思苍白的小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映的更是清晰,一双杏眸折射着盈盈泪光。 看着她身旁散落的外衣,以及那白皙手腕上捆绑着的绳索,郭辰的俊脸在这神秘的夜色中忽明忽暗。 周方看到了沈思手腕上勒出的道道血印,又抬眼看了看沈思畏惧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周哥哥帮你解下来。” 直到周方声音响起,沈思才回过神来,她微微点头答应。 周方将绳索扔在一旁,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轻声安慰:“我们现在回家!” 看着眼前人儿好似一碰即碎的模样,周方强装镇定,只想带着她马上离开这里。 一件大氅从身后丢了过来,声音沉沉的说:“天寒冷,裹上!” 沈思瞥了一眼旁边的大氅,又微微抬头看了一下那如松如竹的侧影。 在火把的照耀下,那人长睫倾覆,平静的神情,让人心底生寒! 眸光瞬间转为失望,她紧咬唇瓣。 周方已帮她将外衣披上,并用大氅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打横抱起。 路过郭辰身边时,沈思下意识的将脸往周方怀里埋了埋。 郭辰眼帘微垂,可余光还是看清了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 “今日有劳郭将军!”周方微微点头致谢。 周方知道,若是没有瀚海营的铁骑,他们是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赶到这里,若是再晚一步,怕是…… 他不敢细想。 “周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与沈刺史和沈副将也是旧识,自是应当帮忙。”说这话的时候,郭辰虽是面色如常,可眸底忽暗,不自觉的捻了一下手上的扳指。 寒风拍窗,呼呼作响。 风中的火光明明灭灭,捕捉不到郭将军脸上的神情! 不多时,那老妪的尸体被抬过来放在空地上。 沈思慌忙回头查看,可只瞥了一眼,便吓得往周方怀里钻了钻。 在苍白月色的照耀下,死者颈部的刀口,大的吓人,鲜血浸满了整件上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思终究是没忍住,捂着口鼻,干呕了一下! “将军,一刀毙命,刀法极其利落。”下属像郭辰禀报。 郭辰走近看了一下,残余的血液还在不断渗出。 沈思踌躇了一下,心想:“虽是不忍直视,可嬷嬷在危机关头还想救自己于水火……” 想到这里,沈思还是硬着头皮,微微侧头过来,再次确认一下,死者是不是照顾自己的嬷嬷? 郭辰察觉到了沈思惊恐而又小心翼翼探寻的模样。 他迟疑了一下,转身问沈思:“沈小姐,这老妪你可认识?” 沈思从周方怀里下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郭辰本想伸手帮扶,可周方已牢牢的扶住她的臂膀。 沈思徐徐走近那具尸体,长袖盖着手指,遮住口鼻,在死者的头目仔细端详了一番。 当看到死者头部还未凝固的伤口时,心里‘咯噔一下’,她微微起身,颤声道:“是白日里照顾我的嬷嬷!” 嬷嬷惨死的模样,让沈思难捱心痛,她捂着胸口,呜咽着说:“他们将我带到这里后,便一直遮着我的双眼,直到今日,因我生病,他们才派了嬷嬷来照顾我,刚才,若不是嬷嬷,拼死保护……” 说到这里,许是想起了刚才杜淳风欺辱自己的情景,沈思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她顿了顿,调节了一下心绪,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方才嬷嬷为了救我,被杜淳风在脑袋上砸了一下。” 说完,她伸手指向了嬷嬷靠近太阳穴处的伤痕。 顺着沈思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妪的太阳穴旁边,确实有一处新的伤口。 “军医,验一下!”郭辰吩咐道。 “听他们说,嬷嬷是位哑婆。”沈思不觉哽咽了一下。 她无法想象,嬷嬷如此善良之人,是如何在杜府生存下去的。 想到这里,沈思下意识的用右手抚上了自己的左手,就好似刚才嬷嬷替自己暖手时一般。 “那满手的老茧,定是一个极勤快能干之人!” 明明不久前自己还依偎在老人家的肩膀之上,如今却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思眼含热泪,咬着银牙说道:“杜淳风,残害无辜,罪该万死!” 一句话说完,‘嗒’一下眼泪落下。 本就生的貌美,如今又多了一丝破碎感,娇弱的身躯在寒风中好似轻轻一吹便要倒下一般…… 她微不可查的动作,不知为何落在了郭辰眼中。 他实属是看不明白。 明明眼下自己已成了这般惨兮兮的模样,还如此关心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妪…… 郭辰不知这小女娘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一会儿,看着闪烁的夜空,人畜无害的手舞足蹈…… 一会儿,不分青红皂白,便上来给了他一巴掌,甚至出言不逊…… 这一会儿,又一副小菩萨心肠模样…… 搞不懂! 搞不懂! 第34章 无人性 郭辰看她眼泪止不住的落下,终究是没忍住,从怀里掏出一绢素帕,递了过去! “怎会有如此爱哭的女子?”郭辰甚是不解。 帕子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沈思看到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知道是他。 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毕竟眼下还是多亏了他和他背后的这一众人! “他和他背后的一众人?”此刻的沈思才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到了这大盛朝后成了刺史府小姐,那郭辰到了这里,他是什么? 从他身后这一众训练有素的人来看,绝非一般人! 既然你能装陌生人,那好!我也可以! 沈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俊逸的男人。 此刻郭辰正偏着头,注视着军医在认真检查老妪的尸首。 “沈思感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是吴兴哪家府上少爷?改日,定随父亲,亲自登门道谢!” 郭辰微微一愣,嘴角不自觉的瞥了一下,心想:“这是要跟我装蒜?” 他负手而立,缓缓转身,若有所思的盯着沈思,悠悠问道:“沈姑娘既然不知我姓甚名谁,为何上元节夜晚能准确的唤我姓名?” 郭辰? 跟自己一样,连姓名都没变? 沈思心下讶异:“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从她刚才的询问当中,郭辰就能感觉出来,她并非是因上门答谢要了解,再加那晚莫名的一巴掌以及现在若有所思的模样。 郭辰心中泛起了疑云:“她到底什么来历?难道先前就认识自己?” 仔细回忆了一下,在上元节之前,自己并未与她有过照面,唯独与沈刺史有过几次往来。 难道?难道因自己到沈府几次,被她偷偷注意过? “回禀将军,这老妪确实如沈姑娘所说口中无舌,死因是系颈脉断裂致死。” 军医的话,将沈思和郭辰二人各自的心绪,拉了回来。 “将军?”沈思疑惑着看向周围的精兵守卫,他们虽是着常服,可训练有素的气势,实在难掩! 还未等郭辰开口,追出去的士兵又来禀报,说杜淳风一行未进吴兴城内,而是向钱塘方向逃窜而去。 钱塘?那岂不是要进浙江东道!再追下去,怕是要暴露了这次行踪。 郭辰严令众人撤回! “为何撤回?”周方有些不解。 眼下人证物证聚在,正是抓杜淳风最好的时机。 “再追下去,周公子可知到了谁的地界?难不成要我瀚海营一众将士赔上身家性命?” 郭辰戾气毕现! “将军?瀚海营?”沈思看着眼前郭辰的模样,极其陌生,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过如此神情。 周方未反驳,也并未回答! 虽是不愿介入朝堂争斗,可浙江东道节度使赵商是谁的人,他曾听父亲提过。 夜凉如水,这旷野之中,呼呼的寒风在用力吹着。 沈思不可控制的咳嗽了几声。 这几声‘轻咳’,打破了方才的紧张气氛。 周方走近后,帮她将身上的大氅裹了裹,轻声问道:“还好吗?思思!” “无碍!”沈思柔声回答。 “这老妪尸首,沈小姐打算如何处理?”郭辰转身,看着沈思,征求她的意见。 “……”一阵沉默。 沈思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理,杜淳风一行先已逃离,无法替嬷嬷伸冤。 她微微蹙眉,不知为何看向了一旁的郭辰。 过去,她遇到棘手的问题,也习惯性的向郭辰投向求救目光。 四目在空中相接,沈思慌忙低头。 这才想起,他已不是他! 郭辰更是奇怪,明明自己是救她之人,为何在她的眼神中,看到的不是冷漠,就是躲避? 见她一直未张口做决定,郭辰命人将老妪尸体就地掩埋! 毕竟杜延在吴兴耳目众多,既然能将手伸到刺史府,也有可能发现自己今夜所做一切。 那岂不是会给沈府再次招致祸端? “郭将军,可否厚葬嬷嬷,若无嬷嬷照拂,沈思怕是撑不到现在!”沈思小心翼翼的看向郭辰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 想起嬷嬷最后关头的照拂,沈思不觉又红了眼眶。 沉默片刻,郭辰‘嗯’了一声。 随即又吩咐手下:“明日去寿材店买副好的棺材,找处好的茔地下葬!” 周方有些不解,老妪和沈思,眼下是捉拿杜淳风,最好的铁证,为何要如此安排? “为何不将这老妪带回城内?”周方忍不住问道。 “周公子觉得他们为何要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郭辰饶有兴趣的看着身旁的这位儒士问道。 这句话好似一阵凌冽的寒风,猛的吹向了一旁的沈思。 她心思一沉,吓得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 杜淳风离开前说的那句话,犹如魔咒吹向了沈思耳畔:“今日暂且让你逃过,你迟早都是我的!” 还有他说的夏日那次的药! 他在自己康复不久便去沈府寻衅滋事! 他们还往沈府塞眼线! 杜延还曾向父亲提议结亲! 他们还说事情未成之时,这两家的亲是一定要攀上的!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们还要做什么卑劣之事? 想到这里,沈思吓得乱了心神…… 未等周方回答,沈思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向郭辰,无助的说:“示威!他们在向沈家示威!” 沈思如此这般惊吓失神模样,倒是比刚才的问题更引起了郭辰的注意。 不过,让郭辰更意外的是,答案是从这软糯的小女娘口中说了出来。 此刻的周方,或许还是没明白,他有些疑惑的喃喃道:“示威?” 沈廷炤是吴兴刺史,杜延也只是一个下州长史,他有何资格向沈府示威? 等沈思缓过来时,刚好对上了郭辰凝视自己的目光,她垂下眼帘,将身子转向周方的一侧,缓缓开口解释:“对,示威!他们并不知来救我的是郭将军和周公子,只当是父兄他们,他们知道沈家是以仁厚示人,所以以残忍的手段杀害嬷嬷,以此警告沈家!” 郭辰明眸直视那抹娇小的身影,心想:“就是胆小了点儿,还挺聪慧!” 待沈思解释完后,周方才理解这个中原由! 他只知这杜家嚣张跋扈,欺行霸市,竟不知他们如此凶残无人性! 第35章 无心 说完后,沈思重重叹息! 终究是因两家恩怨牵扯到了无辜的生命进来,她转身看着嬷嬷已被覆盖好的躯体,沉思良久! 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看向了郭辰:“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郭将军帮忙?” “沈小姐请讲!”暗夜中负手而立的郭辰,身上更多了几分力量。 沈思环顾了一下周遭训练有素的军队阵容,而后缓缓开口:“虽不知郭将军是何品级,但从郭将军今夜营救来看,一定是可信赖之人,恳请郭将军帮我查明嬷嬷身份,我好给她家人一个交代!” 说完,沈思学着他下属的模样同他行礼。 “可以。” 听他答应后,沈思才默默起身。 郭辰不解,明明是被杜家所害,她不求自己查杜家之事,而是去查一个嬷嬷。 在她转身之际,郭辰问道:“沈小姐,杜家之人打算如何处理?” 提到‘杜家’,沈思微不可察的羽睫轻颤。 是啊,这杜家如何是好?从上次与父亲的谈话,到杜家接二连三的做出来的坏事,她眼下还没想好对策。 但是她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惩治他们的时候。” 想到这里,沈思深吸了口气,说道:“杜家父子做出的歹事,我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郭辰嘴角微抬,心里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气!” 沈家在官场无根无基,在这沉浮宦海就犹如漂泊浮萍。而沈廷炤能洁身自好至今,定是极其艰难! “沈小姐可知,这杜家人在吴兴如此嚣张,到底为何?”郭辰看似语气温和的反问。 沈思愣了一下,无解。 看杜淳风平日里欺男霸女的做派,无非就是家里有钱,出了事儿,杜延能帮他摆平! “无非是有钱!”沈思按自己心中所想,如实回答。 “沈小姐回答,无错!” “周公子,你说呢?”郭辰看向周方问道。 周方更是不解,他懂事起,随父亲迁居京城,看着父亲从籍籍无名爬到如今的位置。 早已厌倦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如此事情,他更是躲之不及。 见二人沉默不语,郭辰本想压一下沈思这么大的口气,可见二人一所无知的模样,心想还是算了。 夜色已深,寒风呼呼作响。 许是立的太久,沈思不自觉的打了寒颤。 “可都仔细搜查结束?”郭辰沉声问道。 “回禀将军,都检查过了,些许物证都已带上!”如风回答。 夜风中递来了丝丝血腥气,沈思咳嗽不止,紧接着便涌出了一口鲜血。 周方健步上前,扶住了她,轻声唤道:“思思!” “不,不碍事,应是胃疾!”刚一说完,便又涌出了一口血。 “军府医!”郭辰沉声喊道。 沈思冷汗直冒,捂住胸口,轻声的说:“可能是胃疾又犯了……” “沈小姐,让老夫帮您看一下!”军府医将药箱放在身旁。 沈思轻轻挥手拒绝,她知道自己的毛病。 刚一抬眼,她看到了眼前这医师好生面熟。 “您是不是为我诊治过?”沈思轻声询问。 “是的,初秋时节,小姐昏迷醒来之时,郭小将军让我到贵府,为小姐做过诊治!”军府医徐徐道来。 听到这里,沈思不觉抬头看向头顶的郭辰。 此刻,郭辰也正看向自己。 沈思心中疑云更甚。 他为何知道自己在沈府? 明明已有梁薇伴其左右,为何又让人千里迢迢来给自己诊治? 可为何,他又能将‘陌生’演绎的如此真切?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又红了眼眶! 看她眸中又溢满了泪水,周方小声询问:“是不是胃痛的厉害?” 沈思不知作何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不大一会儿,军府医便检查完毕。 “沈小姐,自上次服药后,可还有胸闷或心悸发生?” 沈思轻轻摇头! 说着,军府医便从药箱中拿出了一小瓶理中丸,让她暂时服下一颗,缓解当前的病情。 郭辰看到了她手脚腕处的勒伤,示意军府医将那瓶上好的金疮药拿给她。 待一切安排妥当,欲启程返回城内。 郭辰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城内,以免引起城内一些人的注意。 沈思在周方的搀扶下,走到青足骏旁时,心中犯了难。 她从未骑过马! 眼下如何是好? 许是看出了她犹豫,周方轻声问:“思思,怎还不上马?” 沈思支支吾吾,借口道:“夏日那次坠马后,现在再见马,总是有些胆怯。” 周方想起了沈子耀同他说过,沈思坠马之事。 “出来时,一时着急,怎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应是备一辆马车来的。”周方自责。 可眼下,他们尚未婚配,同骑一马,会不会太过亲近,有些不妥? 周方还在一旁纠结。 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若再不回城,等天亮之时进城,这大批人马必然会招致一些人的注意。 想到如此,郭辰一手抓住缰绳,左脚一蹬,便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他本想自己先上马,而后伸手将沈思拽上马来。 可一侧头,沈思正在周方的帮助下,挣扎着上马。 那笨拙的模样,真是好笑! 待沈思坐稳后,周方也跃身上马! 马背上的沈思,紧张的不敢乱动,生怕稍有不慎,马匹失去控制。 身后的周方,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但臂弯依旧牢牢的将沈思圈起来。 随时爱慕依旧,但他不喜趁人之危。 郭辰对沈思在马上畏畏缩缩的模样,略有不屑。 他低头看了自己身下的高头大马—乌骄,心中暗叹:“若让她乘这匹马,还不吓死?” “出发!”郭辰冷厉的声音划向这寂静的长空。 随后,阵阵马蹄声像吴兴城方向传去。 骏马肆意奔驰在这天光初亮的黎明,快马掀起的尘嚣淹没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丛中。 沈思怕的要命,她紧紧抱住周方的手臂。 郭辰的马匹就在他们的侧前方,不紧不慢的跑着。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他的侧脸—面无表情。 深夜的寒风,吹走了心中郁结,也吹回来了些许理智。 沈思有些纳闷儿:“即使他已心悦梁薇,不可能看到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在他面前如此亲昵,竟也毫无愠气?” 男人对自己不爱的女人,能无心到这种程度? 第36章 乌龙 沈思觉得很是奇怪! 身后的周方,注意到了她紧缩的眉头。 “思思,为何愁眉不展?是不是马跑的太快,身体有些不适?” 周方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不是,是在担心父兄他们,为何没有赶来!”沈思借口说道。 其实,刚才她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以‘沈思’在沈家的宠爱程度,却未见父兄他们而来,她心中不免生疑。 而周方和郭辰也并未主动提起,想来是家中也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沈思的问题问出后,周方放慢的速度。 郭辰的速度也随之降了下来。 周方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沈思与祖母甚是亲近,若告知她,祖母已驾鹤西去,怕是她当场会昏厥到这里。 眼下,她的身子和精神状态,都不易受太大刺激…… 郭辰抬眸看向周方,见他纠结沉默模样。 他先前也有耳闻,沈廷炤的夫人去的早,子女皆由沈老夫人抚养长大,若此时告知于她,确实不妥。 郭辰假借沈府走水,将事情敷衍了过去。 奔腾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在天亮之前,他们终于赶回了吴兴城。 守城之人,昨晚已被郭辰换成了自己人。 一众人马,顺利进城。 已是元月十八,上元佳节过去。 这个时辰,街上清清冷冷,寂寥无人。 这一夜,对沈思来说足够凶险,可对于城内百姓而言,只不过是欢闹过后的一个安眠之夜。 郭辰命如风带着其他人等,秘密回府。 他和周方一道,将沈思送回刺史府。 经这一遭,郭辰笃定,这沈廷炤在吴兴城内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很多! 到了仁皇街,他们不疾不徐的走着。 恐小巷万一有人出来,马速太快,伤及无辜。 此时的沈思,一直盯着郭辰握着缰绳的左手。 几经辨认,她最终确定:无纹身! 当年,她与郭辰做过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就是在无名指上纹了彼此名字的首字母。 郭辰的左手无名指是:s。 而她的左手无名指是:c。 她当时刚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郭辰也是魂穿别人身上?而那人恰巧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沈思犯了难,外在的好验,那内心呢? 她眉头紧锁,认真思考。 不知不觉,快要走到,她先前去的那家匠魂香铺。 计上心来。 她让周方驭马向前,跟郭辰并排而行。 而后注视着郭辰的眼睛,问道:“梁薇小姐是否也喜欢给郭将军买松木香的香水吗?” 沈思相信,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她死死的盯着郭辰眼睛的瞬息变化。 不曾想,一句话问出,郭辰无奈的勒马而停! 他毫无惧色的注视着她,悠悠问道:“沈小姐,盯我这一路,就为了问这个?” 他居然发现自己盯了他一路?沈思瞬时脸色绯红。 但她依然没有放弃,依旧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支支吾吾的说:“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郭辰无奈的一笑,‘哒哒哒’的马蹄声向沈思和周方的马匹走近! “在上元佳节之前,沈小姐可认识我?”郭辰反问。 他觉得这个小女娘很奇怪,若说上元佳节那晚的发疯是因为‘离魂症’。 可救她之后的反应,更是离谱。 非但没有感激之意,还总是一副疏离又委屈的神态! 若说她无礼,可她对自己之外的人都心存怜悯之心。 偏偏对自己成见很深一般…… 郭辰的反问,让沈思一时语塞。 “不认识!”沈思微不可查的深吸了口气,赌气说道。 “既然不认识,为何要假装与我相识?” 这下沈思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见她嘟着嘴,一言不发的模样。 郭辰清冷的说:“郭某不是什么‘渣男’,也不认识什么‘梁薇’,更不爱用任何香料!” 说完,郭辰欲驾马离去。 “上元佳节那晚的女子是……”既然已到了这步,沈思把脸豁出去了,继续追问。 郭辰侧身扭头,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那是我表妹,郭玉!” 说完,便驾马往前走去。 剩下沈思在风中凌乱! 大家不是拿着相同的剧本穿越的吗? “思思,你认识郭将军?” 周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思摇摇头,没说话! 刚才的郭辰,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此坚定,眼神中并未有闪躲之意。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搞的乌龙? 她嘟着小嘴,抬眸望向远去的背影。 “周兄,这郭将军你了解吗?”沈思回眸向自己的周方问道。 师父毕竟是在京城待过的人,应是了解的! 周方望着郭辰远去的背影,开口说道:“郭辰,云麾大将军,是太尉郭承仪第二子,与新帝交好。文武双全,深的京中贵女所倾慕!” 沈思听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知为何,至今未婚配!”周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眼前的沈思。 沈思‘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周方是什么意思! “周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她急忙否认的模样,不知为何,周方觉得她好像在承认一般! 在骏马拐到库车巷时,郭辰早已在此等候。 想起刚才的冲动,沈思觉得有些难为情。 郭辰见二人追了上来,继续往前走去。 还未来得及思考如何面对郭将军,沈思便看到了沈府门上挂着的碎头纸! 她当下一惊,脸色苍白,一双杏眸瞬间染上水雾。 “周兄,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周方看她这般无助模样,不忍亲口告诉她。 而是加快了速度,赶到了府门前。 府门大开,已有佣人着孝衣在院中忙碌。 沈思的眼泪再次失去控制般,大滴大滴的砸在周方的手背上。 温温的,热热的。 许是听到了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逐渐降了下来,郭辰轻轻一拽缰绳,让‘乌骄’停了下来。 他一扭头,便对上了那双溢满泪水的双眸。 几滴泪水还挂在娇俏的下巴,有一瞬,他居然想伸手替她拂去。 郭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失了神,他直了直身子,盯着她眸光淡漠。 “沈小姐,到刺史府了!”郭辰清冽的嗓音传来。 第37章 真甜 沈思醒了神,在周方的搀扶下,慢慢下马。 她一步一顿的往府里走去。 院子中央,得福正在洒扫,看到沈思走进来的片刻,失神般的手中扫帚落地。 “小—姐,小姐!”他激动的语无伦次。 听到哥哥说‘小姐’二字,正在提水的得福一个没拿稳,木桶‘咚’的落在地上,清水洒了一地,浸湿鞋袜。 顾不上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桶,得福快步向门口跑来。 看到小姐凌乱又憔悴的模样,他用挽起的袖子使劲儿蹭了蹭自己眼里的泪水。 “小姐,都怪得福,得福不该贪玩儿,酿成了这么大的祸端,让您吃这些苦头。” 此刻的沈思顾不得说这些,而是怔怔的透过垂花门向内院望去,她环顾院中挂着的白绫,失神的问:“是谁?” “老夫人她……” 还没等得福说完,樱桃哭着从内院跑了出来。 看到樱桃哭着向自己跑来,沈思伸出手去扶住樱桃,哽咽着问:“祖母没有走,对不对?” 元月十五那一别,不应是她跟祖母的最后一别。 祖母还未见她觅得良人,更未亲自送她出嫁,怎能说走就走呢? 看小姐伤心欲绝的模样,樱桃于心不忍。 安慰她说:“小姐,我带你去看看老夫人!尚未入殓!” 在樱桃的搀扶下,沈思踉踉跄跄的往内院走去。 透过堂屋正门,她看到祖母已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安详,好似沉沉的睡去。 沈思喃喃着说:“夏妈妈总说祖母不能睡安稳觉,眼下祖母便可好好休息一下。” 她记得,外婆去世那天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医院的病房当中。 微风轻轻摆动窗帘,外婆的发丝也跟着轻轻摇曳。 那天,她哭的不能自已,爸爸将她揽在怀中,安慰说:“外婆再也不用被病痛折磨,她可以好好休息了。” 外婆走了,祖母也走了,最疼爱她的人都走了。 一瞬间,她好似失去了支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倾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接住。 …… 再醒来之时,她已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屋内烛火摇曳,静悄悄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那天。 无力的躺在床上,面对这陌生的环境,又怯又怕。是祖母伸出她那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替自己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她怯生,不主动与人亲近,是祖母拖着病体,一次又一次的赶到她的小院,与她话家常。 祖母知道她贪嘴,便时常命小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她送来。 胃疾生病的那次,祖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她床前,整夜照拂 …… 可才短短半年,眼下竟与祖母阴阳两隔。 泪水又悄无声息的滑落,浸湿了枕头。 许是听到了她轻轻的啜泣声,沉睡中的樱桃醒来,她揉揉惺忪的双眼。 昏黄的烛光将小姐那泪津津小脸,照的更是憔悴。 小丫头慌忙起身靠近,问到“小姐,你醒了?” 沈思有些无力的微微点头。 看小姐哭的泪人儿模样,樱桃的心里也甚是难受。 她也很想念老夫人,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樱桃拿起帕子,缓缓的将小姐脸上的泪水拭去,安慰:“小姐,别哭了,老夫人如果知道你哭坏了身子,黄泉路上定是走的也不安稳的。” 沈思记得祖母同她见过,如果人去世后,想念他的人一直哭泣,那魂魄就会频频回头,不能到达极乐。 她怎会不知,这是人们为了安抚那些悲伤之人,所说的抚慰话呢? 见小姐停止了啜泣,樱桃轻声的问:“小姐要起来吗?还是再躺着歇歇?” 看到了樱桃身上穿的孝衣,沈思想起,自己当时倒在了祖母的院中。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挣扎着自己坐了起来。 “樱桃,我昏睡了几时?”她轻咳了几声,平复气息后问道。 “小姐从昨日卯时睡到了今日寅时,快一天一夜了。” 沈思讶异,这么久? 樱桃去堂屋的暖炉上,端了一碗温热的汤药和一份糕点进来。 “小姐,医师让你醒来后喝了这碗汤药。”樱桃将托盘放在了床头的一张小案几上。 沈思扭头瞥了一眼那颜色极深的汤药,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嘀咕:“定是王医师开的又苦又浓的中药。” 她不想喝。 “我这胃疾养几天就好了,王医师的药先不喝了。”沈思往身上裹了裹被子,若无其事的说。 “这不是王医师开的,是郭将军家医师给开的。” 见小姐没说话,樱桃继续解释:“昨日你倒下的时候,刚好郭将军扶了您一把,然后让得福快速去他府上请了医师过来!” 听说是郭辰派来的医师,沈思双睫微微颤动。 若说他跟她情况一样,她自是要恩断义绝。 可他否认了一切。 眼下,她有些乱了! 樱桃继续说:“那医师说了,小姐若不按时吃药,胃疾重了,恐要危及性命的。” 沈思拿起药碗,刚送到嘴边。 “而且那郭将军还说……”樱桃只顾着整理手头的零碎物件儿,嘴里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 “说什么?”沈思抱着药碗暖手,看似不经意的问。 樱桃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樱桃,你是谁的朋友?”沈思假意威胁。 “郭将军说若小姐的病再不好,怕是又要惊动整个吴兴城的人了。” “就知道那张嘴说不出来什么动听的话。”沈思气鼓鼓的将药碗放在一旁。 樱桃讪讪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沈思坐在床上,嘟着嘴,没说话。 “小姐这是闹哪般脾气?这郭将军高低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呐!只这一句话就这般不悦?” “也怪自己这张嘴,怎么什么话都说?”樱桃努了努小嘴,什么都没说,将床头的糕点端了过来。 “小姐,尝尝这个!” 沈思以为又是那人准备的,斜睨了一眼说:“不吃他的东西,也不麻烦他!” “这是周公子准备的,他说你这几日未能好好进食,醒来后可先吃点这个,这是他让周府下人现做的。”樱桃欣喜的说。 一听是周兄做的,沈思拿起一块,放在嘴边尝了尝。 “嗯,真甜!樱桃你也尝尝。”沈思拿起一块让樱桃吃。 “我可不吃,这是周公子命人专门给小姐做的,里面有红枣,太子参,麦芽等,好多养胃食材,可稀罕了呢!” 沈思抿嘴笑了笑,心里暖暖的:“还是周兄好!” 第38章 在心里 吃了一块,她让樱桃帮她拿茶水过来,顺一下。 樱桃将温热的茶水递给她,而后轻瞥了一下那碗汤药,哄小孩般的说:“小姐,白日里那医师的医术,我觉得比王医师强多了,而且这药我熬的时候闻到了,非但不苦,还有一股酸甜味儿呢!” “那也不喝!”沈思嘟囔着。 樱桃坐到床边,轻轻的晃了晃她胳膊,撒娇:“小姐,喝了嘛!咱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啊!你若身子早早好了,我便让得福去仁皇街给你买桔红糕……” 提到得福,樱桃羞愧的低下了头。 若不是他俩同时离开,小姐也不必遭这劫难。 小姐腕处的勒痕,虽然在昏迷期间,已被上了无数次药,可现在还是红肿。 樱桃不自觉的去伸手抚了抚那伤痕,小姐本就白皙,眼下看这伤痕更是扎眼。 沈思听樱桃提到‘得福’,突然顿住不再继续说了。 她偏过脑袋看了小丫头一眼:泪水在樱桃的眼眶里打转。 沈思知道她跟得福一样的心情,现在定是十分自责。 且回程的路上,她也听周方有说,若不是得福寻到了那卖灯笼的老板,他们不会那么快怀疑到杜府那边,自然不能那么快寻到她。 她将另一只手伸过来,柔柔的摸了摸樱桃的头,以示安慰。 “小姐……”被这轻轻一抚,樱桃的眼泪霎时间落了下来。 沈思知道这小丫头要说什么,她轻翘了一下嘴角,说:“不怪你们,怪我自己不小心。” 樱桃红着眼眶,还要说什么。 沈思故意轻声的催促道:“我的药呢?再不喝就凉了。” 见小姐同意喝药,小丫头慌忙擦了一下眼泪,将药碗端了过来。 自小她就怕喝药,又苦又涩。 看着碗里颜色浓重的汤药,她拧紧眉头,屏住呼吸,准备一口气灌下去。 可刚咽下去一口:“嗯,酸酸甜甜,竟然还不错!” 她‘咂巴’了嘴一下,而后将一碗药全部喝了下去。 折腾这一番,睡意全无。 她让樱桃把外衣拿来,想去院里坐坐。 樱桃给她拿了干净的衣衫,而后抱起她换下的脏污衣衫,准备拿到院里,待天亮时焚掉。 衣服已经破损,而且还脏兮兮的,最重要的是被杜淳风碰过,她觉得十分恶心。 一方素娟手帕,从这堆脏衣物里掉了出来,落在沈思脚下。 樱桃低头捡了起来,疑惑的问:“小姐,这是你的吗?” 小姐的手帕都是丝质的,而且均绣有图案,这素娟看起来,应是男人所用。 沈思看了一眼,接了过来,放在梳妆台上。 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这一方素娟,对于长安城的大将军,定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若是扔掉,好像不太合适,毕竟这人救了她! 可若是留下,好像更不大合适,让他看到,以为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想了想,还是觉得,等找个机会还给他比较好! 沈思跟樱桃坐在廊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看着天空。 黎明前的夜空,最是寂静,却也黑的一塌糊涂。 沈思听樱桃说过了,祖母是得知她被掳走以后,急火攻心便晕倒了,最终没撑过去这一关。 这笔账,她自是要找杜淳风讨回来的! 樱桃瞧了瞧旁边的小姐,此时正看着天空出神。 “小姐,你在看什么?” “在看星星”沈思悠悠的说。 樱桃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又抬头仰望着夜空,半晌后呢喃着:“也看不到星星啊!” “在心里!” 不知为何,樱桃听小姐这话,带着几分感伤。 她尚不理解沈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嘟囔了一句:“如果星星真能住在心里,那人活着定是亮堂的!” 沈思侧头看着樱桃一副天真的模样,笑了一下说:“是啊,人活着的时候,星星住在心里,就能做个光明正大的人;若离开人世,便高高悬于夜空,照亮家人亲朋的思念。” 樱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着:“小姐大抵是想念老夫人了!” 她站起来帮小姐拢了拢斗篷,安慰说:“老夫人定会一直守着小姐,保佑小姐健康平安,幸福快乐的过一生。” 听到樱桃这么说,沈思低头微笑着冲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樱桃也会的!” 小姐这么一说,樱桃嘟了嘟嘴,有些失落的抬起头,看着茫然的夜空,说:“樱桃无父无母,找不到守护我的星星!” 沈思轻轻的将手臂搭在樱桃瘦弱的肩头,而后靠了过去,说:“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一直守护我的小樱桃!” 听小姐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樱桃慌忙让沈思扶着边上的主子‘呸呸呸’的吐三下。 “什么还活着?小姐定会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着!”她红着眼眶笃定的说。 这大半年,小姐已经出了两次意外,且每次都如此凶险,眼下刚好一些,便又说这样的话,樱桃心里很是不安。 小姐作为这个世上自己最牵挂的人,樱桃不喜欢她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哪儿有自己诅咒自己的啊! 看樱桃一副认真模样,好像自己不吐几口,真的会发生意外一样。 她无奈的笑笑,只能扶着柱子假装吐了几口。 佣人房里有了动静,许是有人起了。 沈思跟樱桃起身,回了房中。 今日,是老夫人下葬的日子! 沈思收拾妥当后,穿了孝衣,早早的到了灵堂。 沈廷炤单手扶额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听樱桃说父亲这几日大病了一场,现在看确是憔悴了不少,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一些。 “父亲。”沈思上前给沈廷炤请安。 听到女儿的声音,沈廷炤慌忙抬头,一脸惊讶的问:“思儿,你醒了?”昨日他躺在病床之上,便听张管家说了女儿回来后,晕倒在灵堂前的事。 在佣人的搀扶下,他去看了一眼,当时周方和郭将军的医师都在,听医师说:“无性命之忧,怕是体质虚弱,再加上受了刺激,才倒下的!” “寅时就醒了,喝了药,也用了些吃食,好多了。”沈思说的轻松些,想尽量少让他老人家担忧。 几日不见,沈廷炤已经瘦了一大圈,再加上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的面庞,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平日里那挺直的脊背,此刻却微微向前。 第39章 渡人,渡心、渡己 沈思看着这般憔悴的模样,有些心疼。 “好,好,好。”沈廷炤连连说‘好’。 “你……”沈廷炤本想问她这次被劫之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近些时日,没有特别的情况,切莫再出府。若有什么待办事项,可让家里佣人前去。”沈廷炤甚是不放心的嘱咐。 沈思重重的点点头。 那些被囚禁在残庙中的日子,她虽然再不曾向人提起,但是也唯独自己最是清楚,当时的绝望和恐惧。 “思思,好点了吗?”沈氏三兄弟前后脚迈了进来。 “已无大碍,兄长们切莫担心。”沈思安慰大家。 兄弟三人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小妹接二连三被杜家欺负,心里自是压不下这份怒气,但是如何去做,还要等祖母的丧事办完后,再同父亲商议。 “小姐,周公子府上的佣人求见。”得旺急匆匆的赶来禀报。 听到‘周公子’,沈廷炤的眉心不觉紧紧锁住。 从女儿开始去画坊学画,到如今被周方搭救。作为长辈,沈廷炤自是能看出来周方对女儿的心意。 尤其是此次女儿脱险,多亏了周方和郭将军帮忙。周方自幼与子耀兄弟们一起长大,他自是放心的。 可周升…… 想到这里,他暗暗的叹了口气。 此时,沈思已来到前院。 言墨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站在影壁一旁,见沈小姐姗然而至。 他上前一步,俯首行礼:“沈小姐!” “言墨?”沈思惊讶的脱口而出。 自上次抓捕田二后,沈思再未见过言墨,今日得以相见,自是有些意外。 “是在下!”言墨不曾想沈小姐还记得自己。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抬眸看着沈思询问:“沈小姐,身子可有好些?” “好多了,胃疾慢慢养着便是。” 虽是这么说,可言墨眼角的余光还是瞟到了沈思腕处的勒伤。 许是察觉到了言墨的眼神,她将手腕往衣袖里微微缩了缩。 “对了,这是公子交代府中厨子做的点心,可缓解胃疾。”言墨将手中精巧的食盒托起,递到沈思面前。 沈思双手接过食盒,微微一笑,说道:“昨日里送的,还没吃完!” “公子说今日里是另一种口味的,让小姐换着吃。” 沈思将食盒递给了一旁的樱桃。 “周兄呢?”按照师父与三哥哥的关系,今日该是来吊唁的。 “公子,他……”听沈思这么问,言墨竟不知如何回答。 昨日周方回到府上以后,便被周老爷喊到书房训话,直至夜色微暗,才被放出来。 今日一早,周老爷又让周方去跪在祠堂,没他的应允,不允许出府! 就连这点心,都是言墨代为传话,让厨房去做的。 看言墨支支吾吾的模样,沈思自是以为周方出了什么事情?于是焦急的询问:“周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他没事,只是老爷有要事找他商议。”言墨谨遵周方嘱咐,未将真实情况告知于沈思。 听到周兄没事,沈思才些许放心。 “今日的点心加上昨日送的,我要吃好久才吃完,告诉周兄,不必挂牵,胃疾已好了很多。” 沈思听说周方有要事忙,自然不想再多麻烦! 言墨看了看沈思一身的孝衣,以及身旁进进出出的人,知今日是沈老夫人出殡的日子,也就没再继续叨扰。 看着言墨离开的背影,沈思心里犯了嘀咕:“言墨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周兄果真没事?” “小姐。”夏妈妈温和的声音将沈思的视线拉了回来。 “夏妈妈,何事?”沈思知夏妈妈一直跟在祖母身旁,眼下定是十分难受。 夏妈妈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幽幽开口:“老夫人走的匆忙,有物品让我代为转交到小姐手上。” 沈思伸出手去,轻轻的抚了一下夏妈妈的手臂,以示安慰。 “夏妈妈,到我房里说,这里人多嘈杂。” 夏妈妈一路跟随沈思回到了房中,随后才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锦袋,送到了沈思手上。 随后又将一封信交给了沈思。 “这是老夫人元日便准备好的,她老人家自知身体每况愈下,所以提前做了准备。”说这些的时候,夏妈妈哽咽难言。 沈思盯着手里的两样东西,想起祖母夜里难受的辗转反侧的样子,不觉两行热泪落下。 “老夫人让我转达,往后余生,小姐不管遇到何事都要坚强的活着。”夏妈妈抚着沈思的脑袋安慰。 夏妈妈年轻时丧夫,为了给家中小儿治病,便在街上挂了一个招牌,意卖身为奴。 那时,沈夫人刚刚过世,沈老夫人一人照顾四个孩子。恰巧上街碰到了跪在街边的夏莲,得知她的情况后,便将她带回府中。 夏妈妈有照顾幼子经验,也就帮着老夫人照顾沈府这四个孩子。 眼下老夫人过世,夏妈妈也已年迈,送完老夫人最后一程,她便要回到乡下陪着儿子一家安度晚年。 虽有万般不舍,但沈思深知夏妈妈去意已决。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情,夏妈妈出门,往灵堂走去。 目送夏妈妈离开,沈思才打开手中的信。 信中写道: 思儿: 过了元日,你已虚至十九岁。在祖母的印象里,你还是一个不谙世事得小娃娃,不爱读书习字,也不爱女红旧俗,整日里开心的玩乐,祖母知你心地纯良,我与你父亲也想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可奈何岁月不饶人,祖母终究还是要离你远去。 半年前的那次重伤醒来后,你好似有了很大变化,人人都夸你变得懂事乖巧,可祖母知道,你时常不快乐。问你,你也不爱说。终究啊,你长成了大人模样,试着自己承担,试着让我与你父亲减少担忧。 当你拿到这块玉佛之时,只怕祖母也将离你远去,这把老骨头终是不经用了! 这玉是你祖父当年觅得的上好和田玉,我命人打造了三个镯子和一个玉佛,分别赠予你们几个,佛曰:“人这一生,皆在渡,渡人、渡心、渡自己。” 女子一生,都想寻个好姻缘,方安度一生。祖母希望你能觅得一个疼你之人,余生护你周全。 若没有,那便不寻也罢! 好了,祖母有些乏累,想歇歇了! 希望我的思儿,往后余生,无论所遇何事,都能坚强面对! 第40章 多嘴 一封信看完,沈思的泪水滴滴洒洒的落了整张宣纸,字迹沾水便晕染开来。 沈思轻轻的将信放在床头的案几上,随后从锦袋中取出那颗玉佛。 一时间,泪水顿住,这玉佛…… 这玉佛怎与外婆当年交给自己的玉佛一模一样? 若有不同,这玉佛是新的,而外婆给自己的那玉佛已有岁月痕迹。 外婆当年弥留之际,也赠予了自己这样一只玉佛,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怎会有这么多凑巧之事? 自己刚好魂穿的是沈思? 遇到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居然也叫郭辰? 眼下,连祖母赠予自己的玉佛都跟外婆送的一模一样? 沈思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玉佛陷入深思! 她仔细检查了玉佛的背面,确实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思’字。 一时间,沈思竟没站稳,一下子瘫软的坐在了床上,泪如雨下,嘴里念叨着:“所以,所以世间真有如此缘分?” 樱桃看小姐这副神情,顿时有些慌神,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失魂落魄模样。 她徐步上前,想安慰小姐。 沈思颤抖着双肩,轻轻的抬手拒绝。 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次感觉心里如此堵得慌。 樱桃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失声痛哭,心里也难受极了。 “也许,让小姐哭一哭,心里会好受些。”樱桃心里想。 待沈思哭够了,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紧攥的玉佛。 原来真的有人会一世又一世的,毫无条件的呵护你! 时辰不早了,得福在门外催过一次后,沈思徐徐起身,顶着红肿的双眼洗了把脸才去往灵堂。 沈廷炤注意到了女儿悲痛欲绝的神情,他知道女儿自幼受祖母疼爱,眼下定是悲痛欲绝。 过了午时。 以沈廷炤为首,沈家的孝子们站成一排。 阴阳师一声令下,众人哭着向门外走去。 仁皇街上,一旁的酒楼雅间。 杜延坐在床前,透过雕栏扶栏,往下瞥了一眼送殡的队伍。 “你确定那晚救人的不是沈家之人?”杜延重重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闭询问身旁的下人。 “确定!听闻沈老爷那晚突然晕倒,是周公子与另一人前去救的沈家小姐。”那人弓着腰靠近杜延耳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思忖了片刻,周府的周方自幼与沈家三子交好,这他是先前便清楚的。可另一人是谁?他还是没有头绪,吴兴城内还有什么势力如此强悍,是他杜延不知的? 他伸手抚了一下胡须,若有所思的询问:“那晚的队伍果真训练有素?” “听公子传来的信件中,是这样说的。” “会是谁呢?这沈廷炤自诩清流,难道他还有党羽?”杜延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对面茶楼的雅间内,郭辰透过半挂竹帘看向对面。 他面无表情的问如风:“杜淳风那厮还未回到吴兴城?” “回公子,尚未归来,按照当下的形势,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如风回 “也好,回来更是让人不得安宁。”郭辰微微捏紧了手里的茶杯,很是不爽的说到。 如风没有答话,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这件事儿上他是不太理解的。 若是看在沈刺史的面子上,那沈小姐已经平安归来,公子自是不会再过多牵扯其中。 可公子为何还要盯着杜家不放?难道是为百姓谋福,想把这恶人除之后快? 也不一定,或许是想进一步拉拢沈刺史! 郭辰站起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透过竹帘看着对面的杜延,那张老奸巨猾的脸,此刻正盯着楼下的送殡队伍得意。 郭辰突然转身,同身旁的人幽幽开口:“你说杜公子在回吴兴城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郭辰说完,如风便会了意,他嘴角一翘,轻慢的嘲讽:“道长路险,杜公子作恶多端,怕是老天早已想收他!” 郭辰微微一笑,刚好看到了街上送亲队伍中的那抹瘦弱身影。 大大的孝帽遮住了那张小脸儿,队伍缓缓向前挪去,唯独能看到那轻轻颤抖的肩膀。 “那哑婆的事情可如先前查的那样?”郭辰敛眸询问。 “又查了一次,千真万确。” 郭辰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刚得知消息时,他还担心会有人故意放出了烟雾弹,扰乱他们的视线。 可眼下看来,这老妪果真是又一个被杜家迫害的可怜之人。 “公子何时同沈小姐讲?”如风再次问道。 “待沈府忙完今日大事,明日你亲自登门,告知于她。” “公子为何不亲自前去?” “明日一早,我启程回长安。” “推迟一日也无妨,老爷说无紧要事。” “多嘴!” 如风不解,心中腹诽:“明明是你盯得紧,还要等查清楚后,再离开,眼下这一日都无法推迟了?” …… 翌日辰时,沈府厅堂内。 如风和沈家父子早已等候在此。 昨日送殡回来后,沈思便头疼欲裂,夜里自是没休息好,早上樱桃没那么早喊她起床,而是让她多休息了一会儿。 直到刚才有人去院里传话,说府中有贵客到访。 沈思姗姗来迟,在院门口便瞧见父亲旁边的人,郭将军的随从。 此时的如风正同沈家父子闲聊。 她想起上元佳节那晚发生的事情,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思儿,可好些了?”沈廷炤先看到了女儿进来。 听到父亲唤自己,沈思迟疑了一下,才迈进门内。 “好多了。”沈思行礼后回答。 “这是郭将军的心腹—如风,那日随郭将军同去营救于你。”沈子昌向沈思介绍。 “谢过如风公子!”沈思低垂着脑袋,红着耳廓向如风道谢。 如风回礼,若无其事的说:“沈小姐不必客气!” 看沈小姐这般囧样,如风大致也能猜到其中缘由。 不过,今日沈小姐这娇羞神情,可不似那日上来就掌掴将军的泼辣模样。 自己公子倒也特别,对那些上赶着献殷勤的爱答不理,这无故给他巴掌的沈小姐,交代的事情,他倒是用心。 难不成,自家公子爱好这么特别,喜欢这一款? 想到这里,如风倒是觉得有趣! 看沈思落座在自己身侧的圈椅上,如风主动开口问道:“沈小姐,身子恢复的可好?” 第41章 舅父 沈思微微颔首,回答:“已无大碍,多谢如风公子挂牵!” 他今日来是有正事要交代,也就不再过谦。 “郭将军今早已回长安,派我前来是告知哑婆相关事宜。” 沈思慌忙抬头看向如风,满脸期待如风继续讲下去。 如风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沈思手上。 一个无铃铛的长命锁! 沈思将长命锁仔细检查了一番,看背面刻着二字:福宝。 “这是?”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如风。 “这是从那老妪身上搜出来的。” 沈思依旧是一副懵懂表情。 如风扫视了屋内人一圈,见无外人,便仔细道来: 他们先是买通了一个常去府中送粮菜的伙计,才得知这老妪在杜府主要负责杜延庭院的洒扫。 因杜延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老妪进府多年无品行不端之举,最重要的还是个哑巴,杜延便让她负责自己院中的一些杂事。 这老妪在府中干活很是勤快,因自身口哑,所以也鲜少与府中其他下人接触。 沈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命锁,有抬头看着如风,眸中似有不解:“这跟长命锁有什么关系呢?” 如风继续说道: 这长命锁是从老妪身上搜出来的,这老妪浑身上下无一件值钱的物件儿,却唯独这长命锁拿一小块红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放在胸口之处。 这锁上有个小的标记,是银匠铺的名号。 他们通过个线索追到了城北郊区的一个小铺子,老板看后,说这锁是城北村子里一户姓王的家中打制,已是七年有余。 顺着这条线索,他们找到了那个村子当中的王姓人家。 经街坊四邻描述,他们才得知,这王家早已家毁人亡。 缘起于七年前,杜府独子看上了王家儿媳,遂找了个理由将王家儿子逼死。待杜淳风带着人上门抢人之时,王家儿媳正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应女子誓死不从,杜淳风便将怀里的幼儿摔死,又将王家儿媳奸\/污致死。 待王家婆婆从外面赶回来之时,看到的只有满院子的鲜血和角落里冰冷的两具尸体。 此事之后,王家婆婆便从村子里消失了,邻居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思听完,扶着圈椅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将长命锁递到如风眼前,眼含热泪的问:“你说那王家婆婆就是哑婆?” “应当是!周围的街坊说,被杜淳风摔死的那幼子,小名唤作‘福宝’。 听到这里,沈思一个没站稳,摇晃的坐在了圈椅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紧要关头,哑婆却不顾自己生死硬要守在她的身旁。 或许,那一刻的嬷嬷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想要跟这恶魔鱼死网破。 杜淳风的恶性,真是一次次的在刷新着沈思的认知。 那一夜,他恐怖的样子又出现在沈思脑海中,她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额头不断的渗出了大滴汗珠。 “思思……” “沈小姐!” “来人,扶小姐回房中休息。”沈廷炤冲院里的佣人喊道。 沈思缓缓抬手,阻止了前来搀扶自己的人。 嬷嬷是因救自己而死,眼下这小小的痛苦,就要缩回那小院当中,躲避一切吗? 嬷嬷蛰伏在杜府多年,定是想为自己的家人报仇,眼下却因自己丢了性命,沈思心中甚是难受! 她缓了一时后,抬起头,看向父亲和如风,咬着银牙说道:“杜淳风,作恶多端,何时能将他惩治?” 她这一问,其实在问向自己的父亲:“为何这样的人会容忍他在吴兴城内如此放肆?” 同时也说给如风,她理解父亲或许是有苦衷,可堂堂云麾大将军,不能惩治这般恶人吗? 沈廷炤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难掩愧色! 他何尝不想惩治了这恶人,还吴兴百姓一个清宁?奈何杜家背后势力,他难撼动! 如风看着沈思这般模样,缓缓开口道:“沈小姐,莫急!郭将军会给吴兴百姓和沈家一个交代!” 或许是那日见识过了郭辰的实力,莫名的相信他可以做到! 此刻的沈思,已过了刚才难捱的胸口疼,脸上逐渐恢复光泽。 见她有所好转,如风继续说道:“将军今日遣我来,一来是告知沈小姐哑婆事宜,二来是了解沈小姐被劫数日相关事宜。” 想起被劫的几日,沈思端起旁边的温茶,轻抿了几口。 而后调整了一下心绪,缓缓道来! 听她说完后,沈子昌不由皱眉:“难道送信之人是那大夫?” “送信?”沈思诧异的问道。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将信息送了出去。 “那日我们收到一封信,信上以极简短的信息说出了你在的位置,后郭将军和周方才率人赶到!”沈子昌说道。 沈思听兄长这么一说,疑云更甚,遂跟大家对了一下时间线。 仔细推敲后,理应是那大夫! 可大夫帮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呢? 大家陷入谜团…… 难道只是以为看沈思当时可怜? 万万不会是这样,杜延身边的人理应知道杜家的狠厉,不会多管闲事! 除非,他也是潜在杜府之中的外人! “思儿,可有看清那大夫模样?”沈廷炤好似想起了什么。 “我未来得及将遮布取下,便被大夫将遮布盖上!”沈思眉头紧锁回忆着当时的慌乱场景。 “父亲,可是有想起什么?”沈子昌看沈廷炤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廷炤抬眼往门外看了一眼,而后示意沈子耀将房门关上。 待门关严之后,沈廷炤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母亲,原是有一个弟弟,小你母亲三岁,名唤:王央。自小与你母亲相依为命,与子耀一般好游历,懂简单医术。先前游历一段时间,总会回来小住。自你母亲走后,他便再没回来过。我遣人四处打探,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父亲,说那大夫恐是舅父?”沈子耀见父亲语停后,着急的询问。 沈廷炤并未回答。 他希望是,也希望不是! “舅父为何会在杜府?”沈思不解的问道。 厅内陷入沉寂。 如风看了看天色,已不早了! 他同沈家聊完,还要赶回长安城去复命! “今日之事,我们暂且聊到这里,若有需要,还会前来叨扰。”如风起身,客气的同大家道别。 第42章 不认 杜家之事,定会给沈家一个交代,不能寒了清廉的心。”说这话的时候,如风目光灼灼的看着沈廷炤。 沈廷炤自然知道言下之意是什么。 他重重一揖,看向如风,坚定的说道:“往后,若郭小将军需要,沈某愿为朝廷和百姓贡献自己的一份薄力。” 有沈廷炤这句话,如风自是有了底气交差! 若说之前,沈廷炤想着靠自己能独善其身,护吴兴百姓安危。 可眼下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他已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立场。 一介毫无背景的文官,想惩治官场的恶势力,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不如借势,眼下郭家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郭老人品,自是不必多论。 郭辰,接触这几次,能看出来心中有百姓和社稷之人! 如风迈出府门时,沈思追了出去,问了嬷嬷所埋之地,想着有时间能去祭拜。 “在城北—柳阳村,与她儿子儿媳埋在了一起。”如风说完后,便骑马离去。 沈思看着如风离开的背影,终于明白了郭辰为何愿意帮沈家一切。 并非因自己身在沈府,而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郭辰需要沈廷炤的协助! 她脚上了石阶,慢慢的向府中挪去! 原是自己多想,他不是他,自己也与他再无瓜葛!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何心中好似突然空了…… …… 过了几日,安西来了信件,命沈子昌速速赶回军中。 二人收拾好行囊,拜别家人,匆匆上路。 “这一别,不知又是多久!”沈廷炤轻轻的抚着绍安的后背感叹。 沈廷炤虽是希望子女们能为朝廷效力,护一方百姓安全,可毕竟他们也是自己的孩子。 他何曾不想,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安度晚年! “待春夏时节,军中不忙之时,我待绍安回来看您!”崔英知老人家不舍心意。 沈廷炤笑着点点头。 沈子昌望着人群中,已再无祖母的身影,心中酸涩。 随即,跃身上马,往街巷尽头离去。 接下来离开的是沈子赫夫妇。 家中事情已安排妥当,父亲病体也“救小女之事尚未答谢,又劳烦如风公子多次费心,带我像郭小将军道谢!”沈廷炤感激的说道。 他深知,这次没有郭辰和他的瀚海营,后果不堪设想。 “我家公子说已痊愈,小妹身上的伤也已好的差不多了。 阳春三月的科举考试就要到来。 经这一遭,沈子赫也意识到,家中若无人撑腰,怕是还要受人欺凌。 他打算好好准备这次科考! 临行前,沈子赫带着沈思去了趟嬷嬷的墓地。 除了日常准备的祭品,沈思将那枚长命锁也带了过来。 沈思在嬷嬷坟前久久伫立。 她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杜淳风绳之於法的好消息带来,让他们一家人能九泉下得以安宁。 沈子赫夫妇出发那天,得旺和母亲也一道跟着上路。 自沈思出事归来后,得福就时常缠着得旺教他几招,好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得旺离开沈府之时,给得福引荐了一位城东的师父,让他无事时便跟着去学。 热闹欢腾之后,必然会陷入沉寂。 此时的沈府便是这样。 祖母院中空空落落,沈父又时常忙于公务不在家中,沈子昌夫妇各有事情要忙。 府中常待之人,便只有沈思! 因着上次出事,她也不敢再随意出门。 闲暇时,她也会到祖母院中坐坐,仿佛老人家还在石桌旁的摇椅上晒太阳。 “才半年光阴,府中便如此冷清!”沈思感叹。 “要么我们去画坊坐坐?”樱桃见小姐百无聊赖的模样,遂提议。 沈思沉思了片刻,说:“不了!” 她听李诺说,年后画坊营业后,周方就再未去过画坊。 三哥哥也起了疑,可派去的下人每次回来都说:“周父说府中有事,不方便打扰。” 沈思觉得甚是奇怪:“周方何时这样忙碌过,平日里多是一副自在公子模样!难不成,他又被父亲逼着做官?” 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翌日清晨,周方出现在了沈府之中。 沈思用早膳时,听樱桃说花园开了不少花。 用完膳,便想着去花园走走。 刚出自己的院落,便看到周方在同三兄谈笑。 “周兄!”沈思一声惊呼。 周方和沈子耀同时转身过来。 “思思,恢复的可好?” “很好,周兄呢?怎这么多日不见?”沈思煞有介事的询问。 周方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答道:“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 说完,便岔了话题。 不知为何,沈思觉得周方说话之时,眼神闪躲,整个人看起来也清瘦了不少。 “对了,还没谢过师父,那日深夜相救之恩。”说着沈思便要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周方慌忙伸手将她扶起。 “对了,这几日可有好好温习画作?”周方问道。 “有的,若师父得空,还可以帮我指导一番。” “好!”周方应允。 看师父与三哥哥还有事要谈,沈思告辞后,便携樱桃前往花园。 其实,今日周方前来,是想了解沈思事情的进展。 听说郭辰已在一步步推进当中,周方也未再多言,郭将军的实力,他自是明白。 只不过眸色微暗,心中不免自嘲。 自打营救沈思那日归府后,周父便罚他在祠堂长跪数日。 紧接着,又得知他安排府中人给沈思送点心失忆,更是断了他的餐食,让他好好反省。 因为此事,言墨也连带跟着受罚。 四下无人之时,周父甚至于居高临下的直言告知于他:“沈家之女,别想进他周家之门!” 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升这趟年关回吴兴后,已发现了些端倪。 近些年,家中为周方张罗的姻亲不在少数,他皆以各种理由推脱。 眼下,对这沈家之女倒是上心,起先,周升以为儿子只是与沈家兄弟交好,来往频繁,经过一番了解后,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如今,不过是借此机会,掐断他的念想。 在他周升心里:沈家这门亲事,他不认! 第43章 远游 起初周方很不理解,明明幼时在吴兴之时,父亲与沈叔父关系交好,为何如今与沈家关系这般紧张? 周父只留一句话给他,便摔门而出。 朝野之上,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微暗的祠堂当中,烛火明明灭灭。 周方跪倒在一旁,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冷笑。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变得越来越陌生,好似一头争权夺利的野兽,只不过是还披着人的外衣罢了! 在他昏倒之际,脑海中出现了,儿时在吴兴之时,父亲陪他在郊野放纸鸢的画面,那日他们还一同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可紧接着,画面急转,便出现了父亲在官场之上那曲意逢迎的面容,还有捧高踩低的做派,周方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醒来之后,他已身在自己的卧房的床榻之上。 床榻前是守着他的母亲。 “方儿,你为何非要与你父亲拧着?他也是为你好啊!” 听到这话,周方将头别向了另一面,他不想反驳,但也无心听下去。 更让他绝望的是,父亲在他醒来之后,应是要他允诺:此生不许跟沈家之女有何牵扯。 直到他答应后,父亲才应允他自由活动。 被软禁于家中的那几日,他开始重新审视周遭的一切。 自己,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理想和未来…… 从小到大,他便是寻着父亲给安排的路来走。他并不想入仕,只想潜心作画,可父亲还是动用关系,让他为官。他不喜结交权贵,可父亲总是擅自为他安排一些宴饮。 现如今,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要被当做筹码? 当痛苦蔓延至深夜之时,他也曾想结束自己这任人拿捏的生命。 可当言墨将沈思近况告知于他之时,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日夜的反复纠结当中,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不踩在命运头上,此生怕是一直要被这认命的性子拿捏! 周父周母昨日已赶往长安城,本想带他一同离开,怕他留下来再生事端。 可周方以画坊需要几日安置为借口,拖延了返程时间。 周父先是犹豫,可这儿子虽然性子上是拧些,从小到大倒也是听自己的安排,况且他也发过毒誓,应是不会食言。 虽是这样想,周父还是让府上的老管家将他盯紧一些。 …… 沈府花园。 沈思漫不经心的将鱼食撒往池中中央。 “小姐可有心事?”樱桃看小姐一上午便无精打采的样子,遂开口询问。 沈思轻轻的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知为何,她看着今日的周方,整个人精神状态与以往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看似在笑,却又笑的不是很开心。 看似轻松,却带了重重的疲惫感。 沈思有些担忧,怕是因自己,让杜府之人刁难周方。 “樱桃,言墨那日是不是说周兄因家中有事没来?”沈思怕自己记错了,向樱桃确认。 樱桃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言公子是这么说的,而且三少爷派去的人回来不是也这么说吗?” 沈思不觉锁紧了眉头,投喂鱼食的玉腕滞在空中。 “可师父今日却说是生病……”沈思喃喃着。 晚膳之时。 李诺说起了一件大事。 周方近些日子欲将画坊关张。 “为何关张?”沈思十分诧异,周方的画作,在吴兴当地很受人们认可。 平日里,去画坊订画之人,络绎不绝。 沈子耀也有些惋惜的说道:“今早,他倒是同我讲了这件事,他觉得近期身子不是太好,而且精神乏累,想出去走走。” 听是这样,沈思也就放了些许心。 艺术创作,除了技艺,更需要灵感! “何时关张?”沈子耀夹了一块烧鹅,放在了李诺碗中。 “五日之后!周公子说将客人定的最后一副画做完。” 沈子耀点点头,看着李诺心疼的说:“你也该好好歇歇,为我们的婚事做些准备。” 祖母不在了,沈父天天忙的焦头烂额。 元月过后,李先生又外出云游,将学堂扔给了沈子耀。 思思,哎,她还是个孩子…… 所以,二人的婚事准备,就需要李诺多多费心。 三日后。 周方在夜色微暗之时来的沈府。 沈思发现,自打再见周方之后,他着的好像都是言墨的衣服。 这二人? 佣人们刚好把晚膳摆上桌,今日沈廷炤归来的早,所以大家一起用膳。 见周方前来,沈廷炤慌忙让人添副碗筷。 席间,鲜少与人夸夸其谈的沈父,今日倒是同周方聊了不少。 他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后生,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搭救自己的女儿。 末了,周方才说道自己出去采风之事。 沈父倒是颇为惊讶,不过听了周方的陈情后,倒也支持。 年轻人嘛,按照自己的愿望去闯荡一番,自会活的痛快一些! “吴兴的百姓,怕是十分想念你这位大画师!”沈廷炤感叹。 周方浅笑着说道:“说不定,哪日画坊又会重新开张。” 沈父笑着点点头。 犹豫了很久,周方终究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此次采风会游历盛朝的大好河山,思思在作画方面很有天赋,不知她是否愿意同去?” 说完,周方一脸期待的看着沈思。 沈思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且不说在这吴兴之内,因着杜家关系,她不能随意走动。 眼下是跟着周方游历大盛山河,还能继续作画,她自是欣喜。 欢喜过后,她满脸期待而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父亲。 刚才女儿的欣喜神色,自是敛在沈廷炤的眼底。 可此次前去,怕是道阻且险,恐有危险。 周方看出了沈父的担忧,继续说道:“沈伯父,此次前去,我还带了心腹言墨,无论山高路远,我们都将思思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既然话已说到这份上,沈父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上次,周方冒险营救女儿之事,他是悉数尽知! 遂点头同意! 几个年轻人开心的不得了,沈思举杯非要敬父亲一杯,感谢他老人家的开明! 第44章 恩情 距出发还剩一日。 沈思已将行囊归置好。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这次走的路远,他们只是带了些换洗的衣物和足够的盘缠。 沈子耀出门较多,同她交代:“尽量少拿,带上足够的盘缠,需要什么路上都可以买!” 因是采风,乘一辆马车出门。 沈思也只带了樱桃一人,得福留在家中。 借这机会,他也向沈廷炤说了近期的计划,想趁着小姐不在家的日子,加紧学点拳脚。 没想到沈廷炤欣然答应。 这年轻人看着不大,对自家女儿倒很是忠心,沈廷炤信得过! 落日时分,余晖洒满沈府这方院落。 张管家匆匆赶往沈思的院落当中,说老爷书房之中,有人要见他。 临了还小声的嘱咐:“只准她一人前去!” 看张管家如此谨慎模样,沈思心中不免忐忑:“难道出去游玩之事,父亲反悔了?” 心下这样想着,脚下已快步走到了父亲院落。 书房之内。 沈廷炤,沈子耀,还有如风。 看她一脸疑惑的进来之后,沈廷炤遣散了院中佣人,让沈思关好门坐下。 沈思有些诧异,但一一照做。 待她坐定后,如风照例问道:“沈小姐,近日可好?” 沈思看向如风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也如旧回复:“托如风公子的福,一切安好!” 听罢,如风轻笑一声,将一旁的温茶端起,小酌了一口后,笑着说道:“沈姑娘,托我的福?” 沈思抬眸,微微皱眉,不知作何回答,心想:“这人怎么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啊!” 见沈小姐一副局促模样,如风也不打算继续卖关子。 他站起来走到沈思一侧的圈椅上坐下,而后低声询问:“沈小姐,近些时日可有受到杜家侵扰?” 提到这个,沈思微微一怔,而后失落的低声回答:“近来未曾出门,也不曾受他们烦扰!” 听沈思如此回答,如风坐直了身子,哂笑了一下,说道:“沈小姐心中的困扰已去除,往后在这吴兴,不必这般谨小慎微。” “什么意思?”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沈思有些不解。 她望向自己的父亲。 沈廷炤好似已经知晓了一切,冲她微微点头。 沈子耀看沈思一副茫然的神情,淡淡开口:“杜淳风那厮死\/了!” “死了?”沈思惊的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是的,杜公子在出了钱塘城,往吴兴方向的道上,突然暴毙!”如风特意加重了最后二字的咬音。 “她有些难以置信,杜淳风那家伙身体壮实的很,怎会突然暴毙?除非是?”她蓦然睁大杏眸,看向身旁的如风。 “难道是你……”‘们’字还未发出声,便被如风打断。 “沈小姐,不可乱语,是那杜家积仇太多,有人寻上了他!”如风纠正道。 不管如何,这杜淳风一死,不止沈思,整个吴兴城的少男少女,都松快不少! 她转身,朝着如风恭敬的行礼,言语诚恳的说:“沈思多谢如风公子出手相助!此恩情,没齿难忘!” 如风‘哈哈哈’大笑,而后低声对她说:“你最应感谢的是郭将军!” 提到郭辰,沈思不自觉红了面庞,而后又小声补了一句:“如风公子待我向你家公子道谢!” 如风微微颔首,以示应下。 转身后,看着一言不发的沈廷炤,说道:“我家公子说,如今吴兴的祸患除了一个,后续吴兴百姓的兴盛安宁,还仰仗沈刺史!” 沈廷炤起身拱手说道:“劳烦郭将军费心,沈某定当竭尽全力保一方百姓安康!” 沈廷炤原以为郭辰会将自己提供的相关线索,一举将杜家绊倒,不曾想先已这种方式除掉了杜淳风。 虽是不太磊落,但也算除之而后快! 沈思喜极而泣,想着从河东回来后,她一定亲自去哑婆坟上,将这好消息带到。 沈子耀自是明白小妹此时如释重负的心情,走到她身侧,摸摸她的头,宽慰说:“这些可以放心的去河东游玩儿了~” 沈思杏眸含泪,重重的点头。 这杜淳风已死,也就不存在‘姻亲’之事,她终于不用再日夜害怕! “沈小姐要出远门吗?”如风刚听到沈子耀同沈思的安慰。 沈思用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看向如风,回答道:“同周兄一起去采风!” “采风?沈小姐也会作画?” 如风知晓周方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大画家,画工精湛! “略通皮毛,正在跟着周兄潜心学习!”沈思自谦道。 入夜时分,如风方从沈府后门出来,随即快马赶回长安城去复命。 …… 翌日清晨。 周方将一切安顿好后,与言墨一道出门。 临出门之时,老管家在门口送行。 他在这府里待了一辈子,前些时日也是第一次见少爷受那般责罚,心里自是心疼。 他犹豫下还是问道:“公子果真要回长安吗?” 听冯叔这么一问,正上马车的周方顿了一下。 而后转身,笑着冲老管家说:“冯叔,您看着我长大的,何时见过我撒谎?” “那就好,那就好,少爷定要一路小心。”冯叔担忧的嘱咐。 以周方对父亲的了解,他定是不会就这么放心自己。 他也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假借马车上有处损坏,出门后要去城内修理,在此期间他乘先前购买好的一辆马车到沈府去接沈思。 言墨继续驾府中的马车出行。 再之后,他们在城外三十里处的驿站汇合。 而后四人重新回到周府赶出来的那辆马车之上,在此情况下,他们高价顾一人驱赶他们新购买的马车随行。 到了庐州地界后,他们再上自己的马车往河东方向赶去。 这辆府中的马车,停在客栈当中,帮他们拖延时间。 计划如约进行,一路上也未发生什么意外。 沈思只是在出发时问道:“为何言墨没同我们一起出发?” 周方假借言墨出门采买,会在城外与他们汇合。 沈思也没多做怀疑。 就这样,他们顺利到达了庐州。 第45章 你猜 庐州,对于他们这次出行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落脚点。 若往长安城方向,常规的路线是: 吴兴出发,顺庐州—申州—南阳—商洛,一路西北方向,最后抵达长安城。 可他们最终真实的目是有泽州进入河东道。 所以就要从庐州取道淮南,后北上亳州,途径商丘—开封—焦作,最后抵达泽州。 对于周方来说,抵达庐州之后,如何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成功北上淮南非常重要! 庐州地界位置特殊,靠山抱湖,临江近海,于他们来说,有利也有弊! 利:这里地势开始变的复杂,绕道而走,对他们来说可更好隐蔽。 弊:湖海增多,他们逃走的方向也很容易被别人猜到。 最终,他们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先行水路。 庐州城内有一湖,名曰:巢湖。 抵达庐州后,本身已连续奔波十多日,沈思他们身子肯定乏累。 先假意住下一客栈,后由言墨出去采买的机会,去巢湖中租下一游船,待入夜时分,他们乘坐自己从吴兴带出来的马车往巢湖方向赶去,之后在湖中游船上暂歇一日一夜。 这样便可成功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 若淮南方向不可取,他们还可从滁州或蚌埠方向绕道。 周方知道冯叔派的二人,功夫自是在他跟言墨之下。 也许冯叔的周父怎么都不会料到,平日里顺从惯了的周方会如此他们意向不到。 就这样他们顺利抵达淮南! 离家已经二十多日,借着在淮南停留的功夫,沈思往家中寄了一封书信,信中写到自己一切安好,并悉心描述了路上所见之景和人情风俗。 并告知父亲暂别回信,他们在这里只是稍作修整,接下来还要继续赶路。 哎,这盛朝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信息就不太发达,这要是之前,她拍照直接微信就传过去了。现在还要笔墨写信,然后再通过驿站寄去,等家人收到之时,她已经到了下一个地方。 想到这里,沈思悠悠的叹了口气,说:“哎,麻烦!” “小姐,什么麻烦?你不喜欢这沿路风光?” 樱桃只以为小姐不适应这一路颠簸受罪。 “喜欢啊!” 沈思闭着眼睛,仰着脑袋,深呼吸! 先前,她梦寐以求的就是郭辰不忙之时,能带她一趟自由行。 不用住五星级的酒店,也不用什么高消费,就是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去亲近一下大自然…… 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郭辰。 自打同那郭将军闹过一次乌龙之后,沈思就鲜少想起之前的事情。 不想再被过去的事情,影响现在的美好生活。 往事随风,反正她已经到了这大盛朝,离郭辰和梁薇远远的。 大概,这就是失恋的人真正的走出了之前的感情阴霾! 况且这大盛朝的男人,长得也不错,比如周方、比如言墨、还有郭将军~ 郭将军不行,他那张脸,很容易让她想到郭辰背叛自己的事情。 “哎,女人啊,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到这里,沈思下意识的感叹了一句。 樱桃也不知道小姐那脑袋瓜又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小姐!”樱桃嗔怪道。 因为小姐刚才又提到了‘死’字! “哦,哦,哦,知道了,不说了,不说了。”沈思知道樱桃要责怪自己什么。 说着,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呸呸呸’的吐了三口。 用过晚膳,天色尚早,周方带他们去附近随便逛逛。 已入三月,天气没了往日的湿冷。 湖水在夕阳掩映之下,显得越发的碧绿澄澈;河岸边的嫩柳枝上抽出了不少新芽,身后开出的各种花朵散发着阵阵清香。 言墨跟樱桃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在夕阳掩映之下,樱桃觉得自己小姐跟周公子竟然有些般配。 她眸子滴溜溜一转,看向了身旁的言墨,而后清了清嗓子,小声的喊道:“言公子!” “何事?” “你家公子……”樱桃尚未组织好语言,不知如何问出口。 这二十多日朝夕相处,大家自是也熟悉了不少。 一向少言寡语的言墨,竟同樱桃聊了起来。 他反问道:“樱桃想问我家公子何事?” “那我直接问了啊!” 樱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声的问道:“周公子可有相中的姑娘?” 听樱桃这一问,言墨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言墨公子,你别只笑啊!” 樱桃被言墨这一笑,搞糊涂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笑是什么意思嘛! 看樱桃好奇的模样,言墨转身过来,微微低头,凑她面前,小声的说:“你再观察观察!” 说完,便往另一侧漫步而去! 因客栈居住条件有限,晚上睡觉时,沈思与樱桃挤在一张床上。 熄了灯后,沈思睡不着。 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她总是莫名的心慌。 “许是上次的病没好彻底?等回吴兴的时候,让郭将军的医师再帮小姐看看。” 樱桃以为是小姐坠马时,惊吓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而沈思想起之前杜淳风说的,夏日里喂她吃过某种药。 好了,这杜淳风死了,眼下连什么药都不得而知了。 樱桃见小姐心神不宁的样子,便跟小姐话起了家常,她知道,每次分散一下注意力,小姐就能安稳睡去。 夜深人静,些许声音都会格外引人注意。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小声的凑到小姐耳边说:“小姐,你觉得周公子怎么样?” 果真,一聊起这些八卦,沈思来了劲头。 她思忖了片刻,小声的说道:“周兄,一表人才,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最重要的是还做的一手好画作!” 在沈思眼里,这师父简直没得挑! “嗯,我觉得也是!”樱桃看着小姐的肯定,也跟着点头。 “那周公子有心仪之人吗?” “没听他提起过。” 沈思仔细想了一下,倒是真没听周方说过,好像沈子耀也没说过这些,还真是不知。 “樱桃,难不成……” 沈思坏笑着去闹樱桃,她以为樱桃看上了周方。 “哎呀,小姐!”樱桃轻轻的抓着沈思的手腕,将她摁在被子外面。 樱桃真是说不上来自家小姐,一会儿冰雪聪明,一会儿好像又不开窍! “我是看小姐跟周公子还挺般配的……” 说完,樱桃神秘一笑。 第46章 甚好 “我?”沈思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眸。 在沈思眼中,她是很欣赏周方,但是万万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 “我看周公子对小姐也挺照拂的,看小姐在家中憋闷,便带小姐云游;小姐遇到危险,周公子就舍身相救;小姐身体不适,还特地制作糕点相送……” 樱桃一条一条的讲了很多,最后总结:“周公子做了这么多,从来没要求小姐报答,你说为什么呀?” 这一问,让沈思陷入了沉思。 在之前,她一直以为周方与沈家交好,与沈子耀亲如手足,所以也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听樱桃这仔细一分析,好像确实有些…… 这一夜,沈思都睡的不太踏实。 梦里,又回到了她跟郭辰表白的时候。 他们坐在校园附近的那家甜品店,落日余晖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满周遭。 郭辰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轻声问道:“沈思,你有喜欢的人吗?” 沈思被他这么一问,登时羞红了面庞,她微微低下头,将手中的咖啡杯捂的更紧。 郭辰看她这模样,轻笑了一声,说:“我有!” 听到这里,沈思心跳不自觉加快,虽然心中所想应是她自己,但是也害怕有反转。 还没等沈思细想,郭辰低下头,看着她盈盈亮亮的眼睛,问道:“你喜欢我吗?” 沈思本想点头,可灵机一动,反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这样,如果不是她,她也不会丢面子。 也不知道当时小小年纪,为什么如此好面子。 郭辰并未说话,而是拿起了自己平时常用的那个笔记本,翻开首页,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行字:东西南北连阡陌,三颗疏星月一钩。 沈思认真的打量着上面的一行字,微微皱眉,之后看向郭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郭辰没有说话,而是起身,犹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笑如春风的说道:“沈思,我喜欢你!” 也许是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沈思傻傻的看着郭辰,泪水溢满眼眶。 她苦苦受了19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郭辰伸手柔柔她的小脑袋,指着笔记本上的那行字,说:“知道你名字的那天,我就写在这里了。” 梦境的最后,是郭辰第一次写给她的信。 信中有段话这样写道: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长相喜欢,白白净净的小脸,杏眸潋滟,樱唇轻启,音量不高却总是生动的讲一些让人觉得很有意思的话,柔柔顺顺的长发,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性格也喜欢,看似温温柔柔,实则总冒出一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待人真诚善良,不娇柔造作。 …… “小姐,该起了!” 沈思被樱桃从梦中唤醒,坐起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珠。 “做噩梦了?”樱桃握着小姐的手,轻声询问。 沈思没说话,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就这样,沉默良久。 待她情绪平稳之后,洗漱更衣,用完早膳之后。 他们便再次启程。 这一上午,她的情绪都不像往日般高涨。 只是透着车上的小窗看着窗外…… 前任都这么阴魂不散? 还亏的自己原来跟郭辰吵架之时,总是跟他嚷嚷,自己没有前男友可怀念! 现在想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事情! 这前任的糖,可真是比王医师的药还苦~ “思思,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周方,许是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哦,没想什么!” 沈思的思绪被周方关切的声音拉了回来。 “是不是山路颠簸,有些不适?” 经周方这么提醒,沈思才发现他们现在走的是一条山道。 左侧是怪石嶙峋的峭壁,右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放眼望去是层峦叠嶂的高山,远近高山之间还有云雾缭绕,祖国河山真是美不圣收~ “周兄,你见过《千里江山图》图吗?” “什么江山图?”周方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沈思刚反应过来,《千里江山图》乃是北宋王希孟的画作,还要在这大盛几百年后才能出现。 “没什么,希望这趟游玩能给周兄带来无限灵感,将我们的大好山河以画作形式呈现,好留给后人观赏!”沈思笑着说道。 “好啊,这主意甚好!” 沈思自小生在江南,并未见过什么高山奇石,毕业旅行之时,郭辰带她去夜爬泰山观日出。 当日出东方之时,泰山在晨光的映衬下,温柔和煦。山顶云雾缭绕,云海滚滚而过。红日、云海、松柏、岩石,在第一道阳光的照耀下,让人如临圣境! 这景象被她念念不忘的说了很久,当时郭辰还答应,后面会带她去庐山,让真正的千里江山呈现在她的面前。 许是想起了什么,沈思侧头询问周方:“周兄,我们此次会经过庐山吗?” “庐山在吴兴的西南方,我们现在往西北方向走着。” 许是看到了沈思脸上的失落之情,周方又补充道:“若你想去,下次我们可去!” “好!”沈思欣然答应,而后笑着说道:“周兄,你这个旅友还挺不错的嘛!” “‘驴’什么?” “就是一起游玩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周方尴尬的笑笑,乍听的时候,他还以为沈思在骂人。 许是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此刻沈思的话也多了起来。 “周兄,我们还有多久到河东道?” “若一路不停歇,也要二十五日左右,加上稍事停留,预计三十日左右。” “这么久?” 这一路奔波,沈思自是知道这交通不便捷的时代,人们出行要多辛苦。 眼下看,到河东道还要三十日?这答案听来,真的是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 “周兄,你有没有想过,人们可以飞?说不定从吴兴出发,我们几个时辰就能到河东!” “你说的是会功夫之人吗?这隔山隔水的上千尺,几个时辰能到?”周方以为沈思的小脑袋又是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在同他打趣。 “如鹰隼一般!”说着,沈思还学着它们翱翔的样子。 “那改日我们试试?看是否能像鸟儿般飞翔!” “好!”沈思爽快答应,也只有周兄陪她闹,其他人总觉得她天方夜谭。 第47章 陪葬 “周兄,泽州是不是景致与江南有所不同?” 周方点点头,说:“江南之景多偏柔和,而泽州在河东道东南方,四周群山环绕,中部平坦。” 沈思也是在出发前才知道,河东道就是现代人说的山西地界。 山西历史悠久,除了有史前文明,还有各类文物古建,这些她早前在网络上便知一二,如今能亲自前去目睹,心中自是充满期待! “昨日见你去驿站寄书信,家中可一切安好?” “应是没事,咱们路上无固定地址,我只报了平安,并未让他们回信。” 说到这里,周方想起了杜家。 “后来,杜家可有找过沈家麻烦?” 沈思原本想告知周方,杜淳风已死之事。 可想起父亲嘱咐她的话:“此事,万万不可泄露!” 她又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 …… 吴兴城内,杜府。 杜延面目狰狞的,同院中跪着的人大发雷霆。 他伸出颤抖的食指,指着西域人质问:“为何你还活着?” 胡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此刻的杜延,万是不能惹的。 尽管杜淳风这货,在外人看来死不足惜,可在杜延眼中,这便是他杜家的唯一血脉。 见这西域人不说话,杜延气的将一旁的茶壶高高举起,摔了过来。 不偏不倚,刚好砸中胡人的脑袋。 顷刻间,血流如注。 西域人盯着地上一滴又一滴的血,双拳紧握。 一旁的小厮,看杜延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慌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胸脯,说:“老爷,此刻要紧的是查清杀死少爷的凶手!” “你说,当时到底是什么人?”杜延颤抖着右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西域人斥问。 “对方一行人,皆是黑衣蒙面,且训练有素,实在难以辨别!” 听到这里,杜延更是怒不可遏,随手拿起身边的瓷碗又扔了过去,怒不可遏的喊道:“那要你这废物有何用?” “老爷,消消气,消消气,当下您的身子自是最重要的!”小厮安抚着杜延,让他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又是训练有素?这沈廷炤还真是有能耐,何时勾搭上了这样的人!”杜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当有人来通报爱子暴毙的消息时,他着实蒙了。 还有何人,敢拿他杜家开刀? 可前后推断结合起来,他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沈家! 也怪自己和儿子,太过于心急! 接着,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西域人,厉声问道:“可与那夜城外残庙是一拨人?” 西域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说:“看身手,应是!” “刀疤呢?” 杜延记得,当夜与爱子一同逃出吴兴的除了这西域人,还有跟随自己多年的刀疤。 可眼下竟这西域人一人归来? “不清楚!” “那你为何可以回来?”杜延一脸不可置信的反问。 养他们这群人,不是为了护自己与家人的安危?可关键时候,这人却逃了回来? “我……,”西域人不知如何狡辩。 对方在袭击他们之初,他便意识到对方武功高强,且人员众多,自己恐怕难以抵挡,遂象征性的抵挡了几下,便逃了出来。 原本,他想着是就此离开,逍遥世界。 可转念想到这杜淳风乃杜延独子,且是老来得子,宠爱的紧,便想着借此机会,能再杜家捞上一笔。 他便在江浙一带躲了几日,待一切归于平静后,又返回将杜淳风的尸首藏了起来。 “拖出去,乱棍打死,没用的狗东西!”杜延下令。 西域人早是料到这老头有这一面。 听到他说出此话之时,他缓缓抬头,目光冷冷的盯着杜延,说道:“杜老爷,你怕是忘了,公子的尸首……” 听西域人如此说道,杜延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一时被气糊涂,竟忘了,这狡猾之徒并未将尸体带回。 他面如死灰,压着怒气,问道:“在哪里?” 果然,提到他的宝贝儿子,他便换了口气。 西域人冷笑一声,说道:“放了我,我便告诉你!” “谈条件?”杜延双眸微闭,看这眼前之人毫无畏惧的模样,反问道。 “你说呢?”西域人哂笑了一下。 杜延气的握紧双拳,青筋暴起。 “杜老爷,您这样犹犹豫豫的,公子怕是要曝尸荒野,被豺狼野狗叼去,魂归无处咯!” “你……” 杜延多年无子,在不惑之年才生下这个儿子,自然是宠爱有加。 眼下,却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甚是不甘。 若再不能将儿子的尸首找回来,怕是自己到死都不能瞑目。 此刻的杜延,缓缓稳住了心神,冷冷的问:“说!什么条件?” “黄金一百两!”西域人伸出右手食指,果断说道。 而后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拿来!” 杜延笑不见眼底,心想:“真是狮子大开口!” “吾儿位置呢?” 杜延一辈人阅人无数,他自然知道这西域人狡猾如狐狸,定是不能全信。 “明日此时,会有一只信鸽前来送信!” “我如何信你?” “杜老爷若觉得不能奈我何,那赵大人总可以?” 杜延听他提到了赵商,相信若他不守信,届时求助于赵商也可。 “来人,拿黄金百两!” 不多时,便有佣人从库房取了百两黄金端了过来! 西域人打包好后,飞檐走壁离开。 看着此人离开时的得意模样,杜延气的咬紧牙关:“来人,给赵大人去信!” 他怒目圆瞪,咬牙切齿的说:“总该有人为吾儿陪葬!” 翌日,果真有一只信鸽飞来。 杜延看过信上所说位置后,立刻吩咐府中的下人去该地址找人。 随即,他用劲全力掐住信鸽的脖子。 信鸽在他硕大的手掌之下,扑棱了几下翅膀,便断了气息。 信鸽奄奄一息的尸体,被杜延重重的摔向墙角。 杜大夫端着药碗,恰巧在门外看到了这凶残的一幕。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托盘。 可紧接着,他便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而后轻轻用指关节扣响了门框。 “滚出去!”听到敲门声响起,杜延怒吼。 “老爷!” 听是杜大夫的声音,杜延微微转头,询问:“何事?” 第48章 祸害 “知老爷心中难捱,恐心气郁结,便煮了些疏肝解郁的汤药!” “哈哈,我这郁结之气,岂非汤药能治?”杜延冷笑两声后,狠狠说道。 杜大夫知晓杜延,心中最是在意绵延子嗣,便劝慰道:“只有老爷贵体安康,方能解决少爷之事。” 听到这里,杜延走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见杜延将碗中汤药喝了个精光,杜大夫又小心翼翼的说:“古有老翁八旬生子,何况老爷才过花甲之年。” 杜大夫这么一说,杜延倒是听到了心里。 其实,杜延对这儿子也头疼不已,二十多岁,碰过女人无数,却连个子嗣都没有。后才得知,他竟男女通吃? 眼下,若真是还能再得一子,定严加管教! “那有劳杜大夫费心了!”杜延之所以对这杜大夫礼遇有加,还是因杜淳风幼时贪玩,差点有性命之忧,幸好杜大夫救下。 过了两日,下人们将杜淳风的尸\/首运了回来,因长时间置身荒郊野外的山洞,已破败不堪。 杜延只是掀开看了一眼,便又重重放下。 他咬紧牙关,刚要发怒。 一下人匆忙跑进来,说有浙江东道的来信。 闻此消息,杜延慌忙将信接过打开。 赵商亲笔:吾兄莫忧,你所交代二事,均已办妥。此刻,秘信已送往长安途中! 杜延将信折了起来,放入袖筒,而后下令:“将少爷厚葬!对外宣称,少爷救人于危亡而丢失性命!” 府中下人照办! 三日后,杜家丧事办完! 杜延乘着马车往吴兴西郊赶去。 残庙中,西域人面目狰狞的死去! 身旁散落了一地黄金。 杜延见此情景,冷笑一声,下令:“扔到荒野喂狗!” 随后吩咐下人,将地上的黄金包好,悉数带回府内。 临出门前,他又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具尸体,说:“你也配花我杜某的银两?” 吴兴城内百姓,只听说杜家那破败子死了,纷纷拍手称赞! 个个喜不自胜,说:“吴兴少了第一大祸害!” 他们并不知道,这吴兴城内暗流涌动。 …… 经过一路颠簸之后,沈思和周方终于抵达了泽州境内。 泽州,位于河东道的东南方向,紧邻太行山脉,被称为“河东屏翰。” 临近傍晚时分,他们方才进入泽州城内。 因元月过后,商旅往来增多,城内客栈空房不多。 终于在夜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在主街尽头拐弯的一个客栈中,寻到了两间客房。 办完住店手续后,他们在客栈小厮的带领下往楼上客房走去。 “要委屈你跟樱桃同住一间房了。”在上楼梯之时,周方有些抱歉的同沈思说道。 “那有何委屈?平日里,我俩就一间房。况且这生盲之地,我俩一起倒是方便互相照顾。”沈思满不在乎的说道。 沈思倒是无所谓,在家中她就是同樱桃睡一个房间,来这陌生的地方,两人还住一起,她倒是更加安心。 说着,他们便走到了客房门口。 客栈小厮帮他们把两间房门打开,让他们看了一下。 房间虽是不大,倒是收拾的极为干净。里面的陈设虽是简单,但一应俱全。 好在两个房间还是挨着,并未相隔很远。 小住几日,完全是够的! 这客栈小厮倒是非常热情,除了介绍客栈内的一些情况,还顺带介绍了一下周边的事宜。 看他们没有其他要求,便将客房钥匙交到他们手上,然后下楼。 周方让沈思他们住靠近最里面的那间,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他跟言墨也能及时发现。 进了河东道境内,周方不再像这一路上那般行色匆匆,倒是完全放下心来。 言墨将马车赶到了客栈的后院,顺便把车上的行礼搬了下来。 他将马匹交给客栈喂马的小厮,让他好生喂养。这马连续赶路这么多日,也着实疲惫,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尽是走些小道,道阻且长。 况且,不知接下来他们还要走多久? 回到楼上的时候,三人已经收拾妥当,在房间门口等他一外出走走。 路上基本是吃些干粮,唯独是到了一些城镇落脚点,他们才能吃些正经的饭食。 这些时日,他们尽在赶路,想着上次吃正经的菜肴还是在亳州城时,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出去吃点好的。 他们根据客栈小厮的推荐,往街市中央的‘归林居’走去! 夜色降临,街上的行人少的可怜,道路两旁的摊贩早已归家,唯独剩下一些酒肆和客栈还亮着灯光。 虽是四月时节,可这泽州城内还是不比江南地区。 太阳下山后,冷风袭来,让人不禁打寒颤。 俗话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泽州城不愧为周方说的是:高原盆地,还是有些寒气的。 沈思裹紧了斗篷,跟在师父右侧走着。 夜色暗沉,繁星点点的挂在高空,这里相比江南的温婉,倒是多了几分凌冽。 弱江南是温婉的女子,这泽州城倒是更像粗狂的男子。 周方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走着,不时侧头看一下身旁的沈思,而后微微一笑。 他抬头望天看月,心中多么希望:“这就是永恒!” 日子能够细水长流,此生伴她左右。 “周兄,刚酉时,为何街上只有寥寥数人。”走了半条街后,沈思终于忍不住询问。 “你可知这是哪里?” “不是泽州吗?”沈思有些不解的反问。 “那你可知泽州有什么特别?周方好似来了兴致,微微低头看向她,饶有兴致的继续问。 周方很喜欢跟她交流,听她说些自己听来似懂非懂的话,仿佛这些话就像天外来音一般,让他心情大好。 “有什么特别?” 果不其然,沈思拧着眉疙瘩认真思考起来。 这泽州隶属于山西境内,那山西有什么特别呢? 忽然她灵机一动,好似想到了答案,信心满满的说道:“有醋!” 说也挺巧,他们的右手边便是一家醋坊,沈思伸手向旁边指了一下,让周方去看。 这回答可是将周方和他身后的言墨,逗的‘哈哈哈’大笑。 “你说的也对。”停止了笑声,周方先肯定了她的回答。 “也对,那就是还是不对!”沈思喃喃着,又开始思考。 第49章 欢畅 周方也不想同她绕圈子了,打算提醒她一下。 因这一路走来,他终于发现,这沈家真是将沈思保护的极好,出了门就不认得东西南北,他说去哪儿,她就信任的跟着去哪儿。 “那这一路上,你可有发现这边的地形有何特别之处?”周方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像平日里教她作画那般,先是引导。 “这里山谷高深,道路险窄。”沈思想起路上走的一些险要路段,还是心有余悸。 “还有呢?我们是从哪里到的泽州?”周方继续追问。 沈思回忆了一下,他们快到泽州之时,听说那里是冀州和焦作的交接之地。 她恍然大悟般说道:“这里是与其他道府相交之地。” 周方笑着点点头,继续补充道:“这里是河东道南下中原的门户,素有‘河东屏翰’之称。而且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险要的地形,自古就干戈迭起,硝烟不散,是兵家必争之地。” 那这不是战乱之地吗?这么危险,为什么他们还要来这里呢? 沈思甚是不解! 沈思疑惑的询问:“这样说来,这里定是战乱不断,他们到这里来,岂不是来送人头?” 她也只是想来个自由行,可不曾想周方竟带她来穿越火线? 说着,他们便走到了‘归林居’的门前,酒楼小二将他们迎了进去。 也许是天色略晚,店里客人并不是很多。 周方说要一个视线好的二层雅间,小二便根据他的要求,将他们带至楼上。 这个房间,推开窗便能看到泽州城的城墙和城门。 点了几样店里的特色菜,沈思还加了猫耳朵和莜面窝窝,振振有词的说:“到了这里,当然要尝尝面食!” 周方看着她,嘴角上扬,逗她说:“可我们接下来的行程都会在河东境内,那不是有吃不完的面食?” “也对,但每个地方的面食应该略有不同!最起码厨子手艺各不相同!”沈思俏皮的狡辩。 她现在心里比较关心的是:“为何这么危险,他们还要来这里?” 虽然她现在有一种听天由命的做派,不再日日想着穿回去的事儿,可自从上次被杜淳风绑了之后,她现在还是比较惜命的! 眼下杜淳风已死,已无人威胁她的性命,不到二十岁的大好年华,她还打算好好享受一番。 周方看她这求知若渴的模样,大致已猜到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打算故意逗逗她,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早些年的曹军叛乱,这里便是重要战场!” “啊?”沈思那白净的小脸,听周方这么一说,都快吓变形了。 沈思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而后结结巴巴的说:“那……那为何我们要来这里啊?” 刚好听见楼下有营兵走过的整齐步伐声音。 周方起身走到窗边,开了一条小缝,让沈思往外看去。 “看到没?这就是这里现在的形势!” “那我们明日离开这里!不能为了游玩儿丢了命啊!” “那你看到对面没?”周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巍峨城楼。 沈思重重的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今日入城之时,他们被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营兵走过,楼下街道又恢复了起初的安静。 周方轻轻关上窗户,带沈思又坐到桌前。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言墨,此刻都要被沈思这般模样逗笑了。 话锋一转,周方问道:“你可知泽州城的守城士兵是谁的人?” 沈思拨浪鼓般摇了摇头。 “你见过!”说完,周方端起桌上的温茶饮了一口。 “我见过?”沈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来这盛朝之后,哪儿见过带兵打仗的人。 “再想想!” “难道是我大哥?不对,大哥明明在安西……” “是郭老的兵!河东境内所有的兵皆是郭老的兵,曹军叛乱之时,是郭老率领众将士拼死将泽州收复!” “郭辰?” 周方放下茶碗点点头,说:“是郭辰的父亲,郭承仪!” 这么说完,沈思才觉刚才是虚惊一场! 这郭老虽是没见过,但今日所见这泽州城内的士兵跟郭辰那晚带去救自己的人一般,军容肃穆,意气风发。 “那不怕,瀚海营精兵的厉害,我已经见识过了。”沈思说完,也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说道。 “所以啊,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之地。”周方一语双关。 听到这句话,言墨抬头看向了周方,而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此时,房门被敲响,店小二来布菜。 沈思并未注意周方刚才说的那句话。 周方为什么会选择来河东道? 河东道是郭老的地方,父亲作为文官,向来看不起武将,无论郭老拥有多高的名望,父亲也只是面上恭敬,心里不屑,因此与郭老私下也并无交情可言。 在父亲眼里,他向来是听话的,所以怎都不会想到,他能大着胆子跑到河东道。 在这里,他可以肆意游走,不被人发现。且河东道有着悠久的文明历史,他可以借此游走山河,了解风土人情。 若她愿意…… 他们还可以留在这里,成个小家,做点小生意,再生二三子女,自由幸福的过完余生。 “周兄,我们在泽州要待多久?”沈思嗦着一根宽面,吃的津津有味的问道。 “想待多久便待多久!”周方微笑着回答她。 “好,那我们可以在河东道待半年,再去淮南待半年!”沈思开心的提议 听到‘淮南’,周方自觉没了底气。 父亲与淮南的一些文官倒是结交很深,若发现自己出现在淮南,怕是…… 许是发现了周方的沉默,沈思扬起小手,在他脸前轻轻晃了晃,问到:“周兄,你不喜欢淮南?” “哦,不是!你不是怕杜淳风吗?”周方借口说。 “哼,他呀,现在估计已经化成灰烬了!”沈思得意洋洋的说。 沈思这么一说,倒是让周方和言墨大为震惊! “你怎知?”周方不解的询问。 “秘密!”沈思眨眨眼说道。 而后又想起沈父的叮嘱,喃喃的说道:“或许是作恶多端,上天看不过去,所以收走了他!” 看周方一脸疑惑的模样,沈思便如当时所说,说杜淳风突然暴毙而亡。 “他怎么会突然暴毙?”言墨有些不解,杜淳风的嚣张程度和被保护程度,可不是普通会功夫的人能做到的。 许是心情甚好,这段饭大家吃的很是欢畅。 结过账后,他们便往客栈返回。 第50章 酒醉 已至戌时,街上更是空无一人,来时开着的那些店也已陆续闭店! 街上依然有巡逻营兵,不时走过。 快到客栈之时,刚好有一队巡逻兵迎面向他们走来。 夜已深,这四人还出现在街上,遂拦下他们盘问。 看他们手无寸铁,衣着言行也不像当地人士,又似江南口音,带头的巡逻兵便多问了几句。 知他们是来河东道游玩,今日刚到泽州城。 不免感叹:“眼下江南正是温润好时节,公子小姐千里迢迢赶来这河东道,路上怕是遭了不少罪!” “也还好,见识了不少山河美景!”周方答道。 “听公子口音应是江浙一带人!” “祖籍吴兴!” 听到‘吴兴’二字,带头的巡逻兵想起前几日接到的密信,眉宇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而后假借夜晚巡逻需要登记信息,让四人留下名字。 听到身后的那位小姐名唤‘沈思’,巡逻兵抬眸往周方身后看了一眼。 登记完后,巡逻兵嘱咐道:“城外近来有伙劫匪尚未被抓到,还望公子小姐近日不要随意出城。” “感谢将爷提醒。”周方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巡逻兵回礼后,继续往前走去。 “想来泽州百姓能生活安宁,都是这些营兵的功劳!”沈思感叹。 周方却觉得有些讶异,若需登记姓名,为何不在最初就问下? 不过郭老军纪严明,手下之人皆是正派之人,应是不会有何恶意。 随即四人进入客栈,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带头的巡逻兵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他们已进客栈当中。 急忙冲身旁的一名兵卒下令:“你们仔细巡视,我先回趟府衙!” 说完后,便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客栈内。 许是连日以来奔波劳累,沈思收拾完之后,便早早躺下。 沈思使劲儿抻了抻胳膊和腿,打了个哈欠,感叹:“还是床上舒服啊!” 樱桃笑了笑,打趣的问道:“小姐,是不是后悔出来这一遭了?” “那倒没有!”沈思辩驳。 樱桃熄了灯后,也躺了下来。 沈思喃喃道:“今日听那巡逻兵的意思,咱们怕是要在泽州城多待几日呢!明日一早,我先写书信送到邮驿,像父亲他们报平安!” “嗯,是该去一封书信,这么久了,老爷估计也担心坏了。” 许是太累了,俩人很快便沉沉睡去。 隔壁房间。 虽已进入亥时,可周方毫无困意。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透过微微推开的窗户缝,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 静静的小酌,没有说话。 “公子,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下!”言墨站在一侧提醒他。 “言墨,你坐下,陪我饮两杯。”周方一脸落寞的看向言墨。 言墨迟疑了一下,而后落座。 周方拿起一旁的另一只酒盏,满上,然后递给言墨。 “你陪我冒这等风险,不怕父亲抓到后,责罚与你吗?”周方端起自己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言墨没有应答,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闷下。 自十二岁起,自己的这条命便是周方救得,一般的责罚又算得了什么? 言墨本是长安城中陆家之后,本名:陆安。 陆家因朝野党争,被奸人构陷,遂被夷三族。 出事的那日,他与周方相约在长安城郊‘击鞠’。 因两人年少气盛,一直未分胜负,所以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二人才返回家中。 刚走到‘归义坊’附近,便看到门口人头攒动,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陆府已被查封,府中的人正被陆续带往诏狱。 十二岁的少年,冲动的要赶回家中,救出自己的娘亲。 周方看事情不妙,硬是死死的将他拽住,带回了自己家中。 那时的周父还没有现在官阶高,待他也是极为亲厚。听他说这是路边捡来的饥荒少年,便同意他将少年留在府中。 多日后,才知这是陆家之子,情急之下,要将言墨交与官府。 周方苦苦哀求父亲,以死相逼最后才将少年留在府中。 可巧的是,同时期诏狱内竟然传出:陆家独子在狱中病逝? 就这样,少年便留在了府中,伴着周方长大! 只不过,自那之后的少年换了一个身份,名曰:言墨。 是周公子的贴身护卫! 见言墨久未开口,知他心中又想起了往事。 周方继续将酒盏满上,又是一饮而尽。 眼睛红红的看着对面曾经的少年郎,一字一句的说道:“记住,你的命永远都是自己的!” 听到这里,周方将他手中的酒盏夺了过来。 “知道命是自己的,就该惜命!” 言墨不是不知道周方的那些想法,他无法阻拦,只能陪伴! 在周家的这十多年,言墨看着周父官职日益高升,人也越来越陌生。 当一个人被权利和欲望掌控之时,他除了将自己陷进去,还会将自己周遭可利用的资源都放到里面。 比如,他的亲生儿子! 周父对儿子有着超高的期望和约束,希望他将来能一跃飞升为人上人! 他不在是父亲眼中的‘儿子’,而是攀附权贵的棋子。 曾经蹴鞠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 当周方将他来河东道的计划,和盘托出时。 言墨好似看到了这少年郎振翅高飞的希望! 在言墨眼中,周方这样肆意潇洒的性子,他的一生应该是朝气蓬勃的,不应被禁锢! 屋内夜色暗沉,屋外明月高悬。 月下对饮的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盏接一盏的饮酒。 见周方有了醉意,言墨沉了沉,开口问道:“你带沈小姐出来,接下来打算如何?” “是啊,带她出来,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一路也在想这个问题。 第51章 生病 当家变成牢笼,亲人变成桎梏的时候,他回到了记忆中,充满欢乐的吴兴。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待在这个远离名利场的小城,做一个小小的画师。 他却遇到了她,她好似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可又与京城的那些贵女有着很大不同,她就像一缕暖阳照进了阴暗潮湿的牢笼。 他开始渴望飞翔,向往自由。 可他忘了,自己就像一只风筝,无论飞的多高,线都牢牢握在父亲手中。 而父亲会依着自己的喜好,随时将他拽回,让他远离天空回到那股掌之中。 “你觉得她心中有我吗?” 周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自己对沈思的爱慕,即使这一切已被别人看在眼中。 此刻,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看向对面的言墨沉声问道。 或许,是酒醉之意! 言墨微微攥紧手中的酒盏,不知如何回答。 “男女之事,言墨不知。”言墨未有心上之人,但从沈思的言谈举止中,言墨看着,她只是把周方当做了亲人。 周方笑了一下,又饮了一杯,眼角有一滴眼泪,无声落下。 “你也看出来了,她无心于我,对不对?” “公子可有问过沈姑娘?” 周方轻摇头,表示没有。 “为何不亲自问明白?” 言墨觉得,自是有意,定当说明白;若是说清,方能有一线机会。 猜来猜去,倒可能错过良机。 “她会同意不被我父亲认可的这段感情吗?”周方无奈的笑了一下,看着窗外浩瀚的夜空。 周方了解她的心性,若是像自己一样,被父亲支配,她定是不能忍受的。 可若让她就这样陪自己浪迹天涯?她是否愿意呢? 又一盏酒下肚,周方的眼睛有些许迷离。 “公子,你已经醉了!”言墨不想看到他继续这样下去。 “我比谁都清醒!所以我才带她出来,若这一路她能属意于我,我便登门向沈父求亲,带他浪迹天涯,过她想要的生活。” 一口气说完这些,周方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酒杯,而后语气低了下去,继续说到:“若她……若她,还是无意于我,我便将她送回吴兴!” 那你呢?”言墨目光凌冽的看向眼前颓败不堪的周方。 我?”周方冷笑了一声,又说:“我这条贱命,或自行了断,或苟且一声 言墨眼中闪过了一丝心酸,他稳了稳心神,问:“公子还记得我陆家被满门抄斩之时,你同我说的话吗?” “年少时自不量力,总爱说些疯话。”周方自嘲的说道。 言墨并未搭理他的这句话,他不想看到他自暴自弃的模样。 “公子说,人只要还活着,就拥有一切希望!” 言墨记得,行刑那日,周方提前带他去距离刑场最近的一家酒楼,让他最后一次看了看自己的家人。 十二岁的少年,那时悲愤交加,眼泪横流。 周方装作大人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的同他讲了这句话。 而后,带着他快速离开那里! 那天,同是十二岁的少年,带着他远离了那座布满阴霾的长安城,爬到了城郊最高的山上,陪着他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周方!”这一次,言墨没有喊他‘公子’,而是像十二岁之前那样,喊他‘周方’! “我们自年少时相识,你的聪慧和坚韧,一直是我所仰慕的。你‘击鞠’比我要强;你诗词比我要强;你的作画,更是整个长安城中无人能敌。在我眼中,你的人生应是旷野,有无数的可能,最不该因当下的挫折就此沉沦。” 言墨说完,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顺便将桌上的酒壶带走! 走到门口处,言墨停了下来,背着他说:“我知你因老爷觉得此生无力,可幼鹰终有一日会长成雄鹰,翱翔长空!” 说完,他往客栈的大堂走去。 言墨走后,周方似醉非醒的在窗前坐了一夜。 他以前是最烦饮酒之人,喝醉了说胡话做疯事,搅和的别人不得安宁。 可现在,他也不时靠饮酒来麻醉自己! 他忆起了儿时无拘无束的时光,忆起了与言墨一同长大的日子,也想到了父亲各种严苛规定,还有那些厌恶的‘攀附’和‘党争’。 后来,他想起了言墨离开房间时说的话…… …… 翌日清晨。 樱桃收拾妥当后,沈思方才醒来。 “小姐,醒了?”樱桃拿着外衫,走到床榻前。 沈思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而后面朝着樱桃,继续赖着,不想起床。 “师父和言墨起了吗?”沈思眯着双眼问樱桃。 “言墨公子起了,周公子不清楚!” 说着樱桃凑到沈思耳边,小声的说:“言墨好像昨夜没在房间过夜,我晨起时,他在客栈大堂的椅子上打盹!” “啊,真的?”沈思颇感意外。 周方对言墨跟她与樱桃一样,向来没什么主仆之分,怎就没让人在屋中歇下呢? 还没等沈思思考明白,叩门声响起。 樱桃慌忙帮自家小姐被子盖严实,然后走到门口处,开了一道门缝。 “言公子?” “我家公子病了,劳烦沈小姐和樱桃姑娘帮忙照顾,我即刻出门去请大夫。”说完,言墨便匆匆下楼向客栈外跑去。 听说周方病了,沈思慌忙起身更衣。 “怎好端端的病了?”沈思有些纳闷儿。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樱桃一边帮小姐更衣,一边担忧的说。 “许是刚到新的地方,水土不服!” 待沈思穿戴整齐后,主仆二人往隔壁房间走去。 沈思轻叩了几下门,无人应答,而后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此刻的周方,安静的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沈思将一旁的被子,给他搭在了身上。 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酒气。 周方的脸色看上去有着不正常的红,沈思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慌忙缩了回去。 烫的厉害! “怎么会这么烫?”她本以为是水土不服,眼下看这是高烧! “樱桃,你去端盆凉水过来!” “诺!” 樱桃端水过来之际,沈思将周方身上的被子往下拽了拽。 犹豫了一下,又伸手将他胸前的盘扣解开了两颗,拽的松散一些,好散热。 樱桃将水端过来的时候,沈思找了一块棉质的手帕,放在凉水中浸湿,而后拧干些许水分,搭在了他的额前! 第52章 愁绪 “水,水……”昏迷中的周方,嗓音沙哑的说着。 沈思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温水。 她注意到了一旁扔着的空酒盏。 而后回到床榻前,小心的将水一勺勺的喂到他嘴里。 言墨带着大夫到来的时候,沈思刚刚将水喂完,又重新帮他换了一条手帕。 见大夫提着药箱进来,沈思慌忙起身,让出位置。 老大夫找了个椅凳坐下,他拿起周方额前的湿帕,用手探了探,还是很烫! 大夫将周方的手腕轻移过来,将三指搭在他腕处,开始把脉…… “病患昨日可有饮酒?” 言墨沉声回答:“几杯,不多!” 老者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后,又将另一侧的手挪了过来,继续诊脉…… 诊脉结束后,老者起身往屋子中央的桌子旁走去。 “病人脉象虚浮,应是前些时日刚大病一场,眼下又过度饮酒着了凉,方才这般!” 老者从药箱中拿出纸笔,在纸上写起了药方。 写了片刻后,他又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三人,问道:“病患今日可否有何愁绪盘桓于心间?” 沈思的目光投向了言墨。 言墨顿了片刻,终是说了个:“公子的心事,下人不曾知晓!” 老人家叹了口气,继续写自己的药方,嘴里还喃喃着:“身体之症都好治,怕的是心里的病症。” 写完后,大夫站起,将药方递到言墨面前,说道:“病患的高热是风寒所致,药方上开的都是祛风散寒之药。”顿了一下,大夫又继续说道:“公子乃是心中有所思虑,以至于郁结,方才这般严重,我在里面又加了柴胡和川穹,熬药之时加上一些。” 说完,大夫提着药箱往门外走去,言墨紧随其后随大夫去药铺拿药。 沈思走近周方身旁,帕子的温度又上来了。 她让樱桃换了盆水,重新湿了帕子盖上。 眼下看,周方的高热持续不退,再烧下去不知会有什么危险。 中药抓回来,泡药,熬药,二次煮沸加起来也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么久,怕周方再是严重了。 沈思想起了先前为祖母退热的老法子。 “樱桃,去问一下楼下的小厮,膳房里可有葱、姜、醋?” “小姐,要这些干嘛?”樱桃有些不解,这都是些膳房惯常用的调料。 “治病!”沈思神秘秘兮兮的回答。 “对了,若是客栈有这些东西,可否借他们的膳房一用?” “好!”说着樱桃便快步往楼下走去。 楼下大堂内。 言墨提着两兜药回来之时,刚好看到了愁眉不展的樱桃。 “樱桃姑娘!” 樱桃的愁绪,被言墨的声音打断。 “小姐让我同掌柜的借一下他们这里的膳房,还有一些食材,你这汤药应是也需要在这里熬制?”樱桃看着言墨手里两包沉甸甸的汤药问。 “是!” 言墨也同樱桃在柜台等小厮回来。 小厮回来后,有些为难的说:“这开春时节,店里住的人多,用食的人也就多,若是随意让人进入厨房……” “你拿这个去再去问一下,看是否可以?”言墨在柜台上放了一些碎银两。 不多时,小厮再次回来,满面笑容的说:“老板说,专门分出来一个灶台和一口锅给二位用!” 樱桃心下暗想:“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进门的时候,沈思正在双手托腮,看着周方发呆。 “小姐,你安排的事都办妥了!” 沈思见言墨一同进来,手上还提着药包,便起身伸手去接。 “言墨,你在这里守着周兄,我跟樱桃一起去膳房。” “小姐,使不得!”樱桃想阻止,小姐素来有洁症。 “有何使不得?你去得,我去不得?”沈思笑着同樱桃说道。 “沈小姐,还是我同樱桃姑娘去!”言墨提议。 沈思指了指昏睡着的周方,眨巴着杏眸,说道:“周兄昨晚不是饮酒了吗?这身上的味道你帮他擦洗一下,顺便换了外衣,不然他睡着也不舒服。” 话已说成这样,言墨也就不再推辞。 沈思和樱桃提了药,一起往后院的膳房走去。 因是早上刚用过膳的时间,膳房刚打扫干净,此刻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子在准备午时要用的菜。 沈思同这膳房的‘主人’打了招呼。 老者热情的将她们需要的东西拿了出来,并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灶台说:“这个你们最近就用,平日里也是闲着,除非人特别多的时候,我们才用!” 沈思将葱姜这些接了过来,然后在水里清洗。 樱桃哪儿见过自家小姐做这种粗使杂活儿,硬是要抢过来自己干! “樱桃,咱们出门在外,不比家里,眼下周兄又生了这么重的病,定是要分担着做,这样师父才能快点儿好起来。”沈思耐心的同樱桃讲。 樱桃嘟着小嘴,不情愿的模样说:“要不然,这几天,我们请一个丫鬟,帮忙做一些粗使活儿,这样小姐就能歇着了!” 沈思轻叹了一声,说:“我平时在府里被你们养的四肢不勤,眼下刚好活动活动!” 看小姐如此执着,樱桃也没再继续强求,只是说:“若小姐累了,就让樱桃来。” 一旁的老者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姐。 “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老人家一边和着盆里的面,一边同他们搭话。 “对,听说河东风景别致,我们就来此游玩儿!” “听小姐是南方人?” “吴兴!”沈思看老者一脸实在模样,也就顺着话茬回答。 “那你们算是来对咯,我们泽州可是河东屏障,山奇景深,三月之后到十月初之间,风景自是美的不了。” “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推荐?” “早些年,太平盛世时倒是有不少游玩之处,后来兵荒马乱就少了。城郊有个凤栖山,你们有时间可以去逛逛!” “听说城外最近有伙劫匪,很是猖狂?”沈思想起那晚巡逻兵说的话。 “劫匪?老朽没听说啊,这郭老将军的兵驻扎于此,谁敢来滋事?” “啊?”沈思讶异一声,那晚巡逻兵明明说的是劫匪猖狂啊! “也许是老朽近些时日没出城,或许不了解!” “许是这样!”沈思答应着。 “老人家,凤栖山有什么来头儿,您给讲讲!”沈思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她心想着,等周方身体康复后,大家可一起去转转。 第53章 误会 老者看沈思一脸好奇模样,便同她细细道来。 说话间,沈思的偏方也熬好了,盛到碗里之时,她轻轻的点了几滴醋。 “小姐,你做的这是什么啊?”老者闻着厨房怪怪的味道,询问。 “这是一个治风寒的偏方,对一些不喜喝汤药的人很是有用。” 老者笑呵呵的说:“老头儿我,今天也跟着姑娘学了一招。这河东之地,到了冬日,天气极冷,我家那孙儿经常害风寒,以后我就给他试试这个。” “樱桃,你中药是不是还要一会儿?”沈思看了看樱桃前面‘咕嘟嘟’冒热气的药锅,问道。 “还有半个时辰!” “那我先上去!”沈思端着一碗汤水往房间走去。 房间内。 言墨已帮周方收拾妥当。 沈思让言墨将周方轻轻扶起来,她坐在一旁的凳几上,将汤水吹温了,再一勺勺的给周方喂下。 看沈思对周方如此悉心照顾模样。 有几次话到了嘴边,言墨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不知如何问出口,也不知如何将公子的心意准确的传达给他的心上人。 眼看着,碗里的汤水都要见底了。 言墨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待汤药喂完后,沈思要去楼下膳房送汤碗。 言墨将周方放好,帮他掖了掖被子,快步跟了下去。 沈思有些诧异的看着言墨,平日里,他可是最沉稳之人,为何今日总是慌慌张张模样。 “言墨,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讲?”沈思看他今日里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先问出了口。 言墨将手心轻轻的放在身子两侧蹭了蹭,而后支支吾吾的问:“沈、沈小姐,可有心仪之人?” “啊?” “沈小姐,别误会!” 言墨灵机一动,说到:“我的意思是,沈小姐千里迢迢跟我们来这河东受苦,这么冷的天还要亲自为我家公子熬药,不知沈小姐的心上人知道后,会不会觉得不妥?” 知是这样,沈思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些小事,何足挂齿。当时我深陷绝境的时候,周兄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搭救!这熬个药又算什么!” “若公子知道沈小姐这般为他,定是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言墨说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快步回到楼上。 沈思看着言墨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犯了嘀咕:“难不成真的如樱桃说的那般?” “小姐,汤药熬好了!” 沈思回头,樱桃拿着蒲扇站在膳房门口。 “哦,这就来!” 沈思快步向膳房走去。 待汤药过滤好后,主仆二人一同返回楼上。 推门而入时,言墨正拿着棉帕子在给周方擦汗。 “沈小姐这法子还挺管用,公子已没刚才那般灼手!” 沈思走近一看,周方脸上的绯红正在慢慢褪去,额头渗出的汗滴将两鬓的头发都浸的湿漉漉! “稍等片刻,再将这医生开的汤药给周兄喝下!我那法子救急还行,但是不治本。” 言墨点点头应下。 客栈外。 对面茶楼上,已有人盯着这客栈。 此人便是昨晚的巡逻兵,名曰:王端。 “噔噔噔”的脚步声想起,王端起身向门口望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泽州营兵统领:刘正。 此人自参军起便跟随郭老左右,与郭辰关系交好。 “可有异常?”刘正问道。 王端摇摇头,而后说道:“只是那公子的随从今日清晨,急急忙忙的请了一大夫到客栈当中!” “可有找人询问?” “问过了,大夫说是那公子得了风寒。” 听这么一说,刘正方才松了口气。 郭辰的信件传来之时,他还意外,是何人,让郭小将军如此关心。 原来是一位小女娘! 能让郭小将军挂念的小女娘,这还是头一个! “可有送信去长安?”王端问道。 “辰时送出去的!且要几天,这几天,你安心守着这里。” 王端领命! 密信是半个月前,郭辰派人直接送到刘正手上的,还命他若有蛛丝马迹,一定要第一时间回传消息。 切记:不可声张! 刘正知道兹事体大,便将消息告知王端一人,让他密切关注每日进出城门之人。 王端是刘正的左膀右臂,自是知道这事并不简单。 就在昨晚,城门守卫将今日进出城门的名单送到他手上时,他便发现了‘沈思’的名字,经过打听,才知道一行人住在了那家客栈。 当他带人赶到之时,恰巧在客栈外碰到沈思一行。 经过沟通也就确定了,密信中提到的那人确实已在泽州城! “眼下还要做何事吗?”王端问道。 “盯好他们,不被发现就行!” …… 这一日,郭辰昏昏沉沉的睡着,期间饮了三幅汤药。 高热是褪去了,出了一身汗,汗水将身上的寝衣和棉被都浸湿了。 只是,人依旧是没信! 为了安全起见,傍晚时分,言墨又将医师带来,给周方看了一下。 “没事了!公子应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休养!旁的不用担心!” 沈思还是见人发烧后,流这么多汗,她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医师,流这么多汗没事吗?” 医师摆摆手,欣慰的说道:“还好,他能将这么多汗排出,不然啊,恐是有性命之忧!” 众人吓了一跳,小小的风寒,竟说的这么可怕? “公子这次的重症是因心内郁结所致,眼下脉象来看,平稳舒畅了不少。” 知是这样,大家也算放心了不少。 送走医师之后,樱桃去膳房交代晚上的伙食,房内只剩下了言墨和沈思二人。 “言墨!” “沈小姐,何事?” 沈思站在窗边,回眸看了一眼,安静沉睡着的周方,而后抬头看向言墨。 “周兄到底所谓何事?能有如此大的郁结。” 刚才医生交代完的时候,沈思便听明白了,周方心中的忧虑极其严重,这放到现在就是抑郁症! 言墨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信赖也欣赏沈小姐,不妨等公子醒来后,沈小姐亲自询问!” 见言墨不想说,沈思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她觉得周方并不似平日里看起来那般逍遥自在! 第54章 保密 翌日清晨。 言墨坐在窗前,沉默的望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虚弱无力的两声咳嗽后,周方微微睁开双眼。 四下环视,才看到窗边出神的言墨。 “言……” 尚未说完,便响起了重重的咳嗽声。 言墨起身,快步走到床前。 周方双手撑在身子两侧,欲起身坐起。 言墨上前一步,慌忙扶住虚弱的他。 “我睡了几时了?” “一天一夜。” 周方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新换的寝衣;缓缓抬起胳膊,四肢有些酸痛。 他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有过去,有现在,还有将来。 “我是不是病了?”周方面色苍白的问道。 言墨点点头,说道:“医师说风寒高热,现在已无大碍,继续休养便可。” 不过吹了片刻凉风,便一病不起。 周方对自己如今的‘娇弱’,自嘲般的笑了笑。 许是刚才汤水喝的有点多,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小解。 言墨看他脚步虚浮,伸手扶了他一下,生怕他摔倒。 周方苦笑一下,轻轻推开他的手,说:“无碍,可以站得住!” 小解后,周方听到了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声音,便走到窗前,向外看着。 此刻街市上的喧嚣,好似已经让他忘记了那夜这街上的死气沉沉。 言墨在周方身后,就这样沉默的站着。 “公子,刚发完汗,痊愈前还是不要吹冷风的好。” 周方点点头,准备往床榻方向走去。 “沈小姐呢?” “应是睡着还没起。”顿了顿,言墨又继续说道:“昨日多亏沈小姐忙里忙外的照顾。” “哦?”徐步前行的周方,不自主的停了一下。 面色沉静,目光悠远。 “医师到来之前,是沈小姐熬了一个偏方,让您喝下,后您才发汗。而且汤药那些,也是她跟樱桃一起熬的。” 周方沉默着,没有说话。 脑海中实在难以想象,平日连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是何忙忙碌碌的模样。 待周方重新回到床榻之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言墨开门后,是沈思。 沈思一眼便看到床榻上坐着的周方,欣喜的说道:“周兄,你醒了?” 说话间,抬腿向屋内迈去! 周方笑着点点头,说道:“昨日,累着了!” 沈思侧头看向一旁的言墨,神情间知道言墨已将昨日之事告知于她。 她无所谓的说道:“这点儿小事,怎么会累着本大小姐。” 周方看她这般俏皮模样,不自觉的笑了。 随之而来,咳嗽声也接连不断。 沈思连忙上前抚着他的后背,轻拍着,关心道:“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看这般遭罪。” 听着她软软绵绵的责备声,周方心内暖暖的。 待他咳嗽声止住了,沈思方才坐在一旁的椅凳上,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身子无力,怕是要在这泽州城多待些时日了!” “反正出来玩儿的,哪儿待也是待。” 樱桃从身后进来,说道:“小姐,早膳让他们送上来吗?” 沈思看了看周方一脸病色,有看了看言墨的疲惫之色,回复:“让他们布到这里!” 樱桃去跟店里小厮交代。 用早膳的时候,沈思几次想问周方心中有何郁结,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生病之时,还是让他多休息为好。 接下来的几日,周方便在房中静养。 沈思知周方爱看书,便从街上的一个书斋给他买了一些书来,放在他的房间。 有历史古籍,有大师名着,还有一些画本子,反正杂的狠。 闲来无事时,周方便翻上一翻。 许是怕沈思和樱桃两位弱女子出门不安全,便交代他们,无言墨在他们身边之时,除了日常的采买,还是少出去为好。 所以这几日,他们也没怎么出过客栈。 五六日后,周方的身体才完全恢复。 这天用膳间隙,沈思无意间提起了膳房老者说的‘凤栖山’。 周方先前在古籍当中也有看到过,想着自己身子已经痊愈,大家在这客栈中待了这么久,不如出去走走。 “那天巡逻兵不是说城外有劫匪吗?”言墨沉声提醒。 “可是膳房老者说不知道劫匪一事。”樱桃说道。 樱桃也补充道:“我最近常去的那家食坊的老板娘,说那劫匪已是去年之事,早被抓住了。” 周方觉得有些意外,不免心生疑虑。 难道是官府为了避免商队和百姓慌乱,未对外公布? “那凤栖山距这城中多远的路程?”周方向沈思问道。 “老者说也就三十多里,没多远!” “那我们明日去瞧瞧?” “愿意倒是愿意,可就是怕……” 周方看出了沈思的担忧,他斟酌了一番后,说道:“我们走管道,不走偏僻小路,凤栖山在城北处,我们的下一站是潞州,刚好是东北方向。若一路算太平,我们就去凤栖山逛一遭,后在继续赶路。” 沈思觉得也对,不能来一次,因为听来的一句话,就困在这泽州城不敢走动。 况且,从吴兴到泽州这一路,他们还算太平,即使有些小问题,也有周方和言墨出面解决了。 这么想来,她出双手赞成! 樱桃见小姐这么定了,自是没什么问题,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言墨虽是有些担忧,不过有功夫傍身,保护他们几个应是没问题的,他也点点头答应。 大家一致同意! 这一日,就是收拾好行囊,然后休息好,有个好的身子骨能继续赶路。 毕竟,这才是进入河东道的第一处落脚地! 是日清晨,他们早早醒来! 一行人收拾好后,便去楼下退了房,出发潞州方向。 客栈对面的茶楼上,今日换了人值守! 王端家中独子,昨夜母亲身子不适,他连夜赶回去照顾。 便安排了一个其他营兵值守,出于保密,他只是要那营兵守好客栈中的几人,并未告知其他! 王端想着,白日母亲身子转好后,便让隔壁刘婶照顾,他再来换岗! 刘统领说过,所盯之人要绝对保密! 第55章 被骗 刚入辰时,刘统领带着几人匆匆走上茶楼。 紧随其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郭辰! “几人可否还在客栈当中?”刘正问道。 “在!” 听到他们还在,郭辰安心了一般,走到窗前,透过支起的窗子向对面客栈望去。 人群熙熙攘攘,她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命大! 他思忖了片刻,才冲身后的人下令:“如风,你跟王端去将沈姑娘带到客栈后面的马车上,先回州府后院,我随后就到!” “领命!” 不多时,郭辰看到二人急匆匆的从客栈出来,向茶楼走来! 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 “噔噔噔”的脚步声后,如风快步走近来。 “报告将军,沈小姐走了!” “走了?”刘正不可思议的看向王端。 此时的王端面露难色,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道来。 刘正也并未多加责怪,王端是由老母亲一人抚养长大,是营中出了名的孝子。 他悄悄的看了一旁的郭辰一眼。 只见郭辰看向如风格,厉声问道:“何时离开?” “一个半时辰前!” “可知去往哪里?” “客栈的小厮说应是往潞州方向去了!” 郭辰对这泽州地形倒还熟悉,少时跟着父亲在这泽州待的时间也不算短。 “速速带人前去追赶!” 如风和王端领命后,匆忙下楼。 此时的王端,见郭辰面上染了少有的怒气,遂请命一同前去找寻沈思。 “不必!若你一起前去,太过扎眼!” 刘正乖乖退到一旁。 “回州府!” 说完,郭辰便甩袖下楼而去。 来到街上,郭辰迟疑了一下,转身进入对面客栈当中。 眼下,堂内只有二人。 一个是站在柜台后面的小厮,一个是角落里正在整理蔬菜的厨子。 郭辰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进来,只是刚才听到她离开后,有些慌乱。 “客官,您要住店吗?” 柜台后的小厮先看到了郭辰和刘正,遂走了出来。 “刘统领?” 待走近后,才看到是穿着常服的刘正,遂行了礼。 他不知这刘统领导他店里,所谓何事。 “你店里近日可否住过一位来自吴兴的沈小姐?”郭辰最终还是开口。 见刘正跟在这位青年身后,小厮也更小心的回答:“有,早上刚退房离开!” 角落里,负责膳房的厨子张大爷直起了耳朵。 他心下犯了嘀咕:“这沈小姐看上去不像坏人,怎么一早上两拨官爷过来找她?” “可知他去往何地?” “听同行的几人谈论,应是往潞州方向去了。”他说完后,小心翼翼的望向刘正。 刘正此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厮也心生诧异,这沈小姐到底是何贵人,一早上引来了两拨官爷。 这小厮常年见些南来北往之人,倒也是会安慰人,紧接着说道:“官爷也别急,泽州到潞州路程较远,且道路险峻,走一段回来的人也多得是。” 说完讪讪的笑着。 郭辰看角落里的老人,看似忙着手中的事情,实则一直关注他们的对话。 他移步到老者身边,问道:“老人家,您可认识这沈小姐?” 老人家心中一惊,后缓缓直起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仪态端正,眉眼清俊,不似坏人,而且这刘统领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姿态,想来不是一般人。 “官爷找这沈小姐所为何事?” “是她父亲旧友,家中有事派我前来寻她!” 知是这样,张大爷便放了心。 “早上,我出门之时恰巧遇到了沈小姐一行,他们问了我凤栖山的路线,有可能他们也会往凤栖山方向而去。” “刘正,再派几个心腹去凤栖山。” 刘正应下后,便快速离开,前去调派人手。 郭辰临出门前,又冲着身后的老者的小厮,双手抱拳在胸前行了礼,而后低声又诚恳的说道:“沈小姐蹭暂住于此的消息,请二位不要对外声张,一定要保密!” 看老者和小厮后,郭辰才转身离开。 …… 因周方身子刚痊愈,他们也就没有着急赶路。 这里距离潞州较远,还要留意晚上可留宿的客栈。 北方的春天与南方还是有些区别的。 南方的春天看似温润,实则更急不可耐,已经到处花红柳绿。 而这北方的春天,看似热烈,却带着一丝恬静的气息。 山上的树叶刚刚抽出了嫩芽,道路两边的花朵也才刚刚盛开。 道路旁的茶亭里。 沈思找了一处阴凉坐下,而后气喘吁吁的拿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滴。 接近中午时分,这日头晒得人还是有些灼热的。 樱桃看她白净的小脸被晒的通红,拿出面纱,问她要不要遮上。 “多晒太阳可以补……” “补什么?”周方刚刚迈进茶亭,笑着问她。 “补,补充快乐~”沈思打趣的说。 这茶亭在山路的拐角处,刚好可以眺望山下。 周方听她这么一说,便往茶亭的一角走去,顺势眺望着远方。 春日的暖阳洋洋洒洒的照在身上,感觉心里的阴霾都随之消散而去。他不自觉地抬头深吸了几口气。 沈思冲着忙碌的大姐,要了一壶茶和一碟子点心。 “大姐,这里到凤栖山还要多久?”沈思甜甜的冲大姐问道。 “不远了,在往前走一里地,左拐那条道便是了。” “这条道上最近可否安全?” “近些年,郭老的兵驻扎这里,倒是没有坏人敢出没!” 沈思开心的冲大家眨眨眼,笑着说道:“那我们可以放心去凤栖山了?” 一个挑着担子的大哥走了进来,他放下肩上的担子,一边将山泉水倒入旁边的水缸之中,一边问:“你们去凤栖山做什么?” “听说这凤栖山景致独特,想着去看看。”周方说着便坐下来,同大哥搭话。 “这凤栖山最近是看不了,听说郭老的兵在那里操练,禁止外人进入。” “啊?”沈思失望的惊叹道。 “刚刚山脚下茶亭的老者还跟我们说,这里抄近路便可到呢!”沈思嘟囔着说道。 大姐一听‘山下茶亭’几个字,便恍然大悟。 “那孙老头滑的狠,定是见你们外地人,骗你们往里走,这样晚上只能留宿他那小院子,好让他赚上些银两。” 大姐说完,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第56章 摊牌 经大哥大姐这么一说,他们才恍然大悟。 眼下,他们又累又饿,索性就在这吃了午膳,小憩一会儿,再原路返回。 再回到岔路口时,那孙老头正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的哼着小曲。 见他们马车下来,翻了个身朝里面躺着,全当看不见。 沈思他们刚才下山途中已经商量了一番。 大姐说再往前,怕天黑之前也没个客栈,恐是没地留宿,附近还有一条泽河,眼下景致也甚美。 他们决定在泽河走一遭,再原路返回城中。 明天一早继续往潞州方向出发。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去往泽河的路上。 沈思百无聊赖的看着两旁倒退而行的景致。 周方见她兴致缺缺,便同她讲了凤栖山的传说,无非是仙女爱上平凡小子的故事。 沈思听着倒也津津有味。 动听的不是故事,而是讲故事这件平凡小事。 幼时,外婆哄睡她之时,便经常讲董永与七仙女,牛郎跟织女,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与眼下周方讲的故事都类似。 沈思不由的感叹道:“为什么千古流传的,永远是这些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许是人们向往这种不离不弃,比翼双飞的勇敢之事!” 这何尝不是周方所向往的感情呢? 话赶话到了这里,周方也就鼓足勇气,问起了心中所想的问题。 “思思,你喜欢什么样的姻缘?” 她向往什么样的爱情呢? 能重新回到未嫁之前,这便是给她的最大惊喜,她还真的不曾想过情爱之事! “自由不好吗?” 沈思转头看向一旁的周方,恰好遇上周方如沐春风的眼神。 深邃的眼眸下,羽睫轻轻扇动。 这双眼睛真是好看! 可沈思并未心动! 在樱桃那夜与她讨论周方对自己的态度之后,沈思有刻意关注过自己面对周方时的感觉。 她有过情感经历,知道心悦一人时的心动是什么感觉! 但面对周方,她从未有过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微风和煦,车窗上的纱帘轻轻摆动,阳光明明灭灭的映在沈思的玉肌之上,再加上她回答自己问题时的那种灵动之态。 周方心口微滞,就这样愣怔着看着他。 许是感觉到了周方的出神,沈思慌忙低头,软帕在她指尖已缠绕着变了形。 密闭的车厢内,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车厢外,车轮‘吃喇喇’的旋转声和马蹄‘哒哒’的声音,持续响着。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周方往后撤了撤身子,假装轻咳一声,看着另一边的车窗外,小声的说:“失礼了!” 沈思徐徐摇了摇头,耳畔的珠翠随着刚才的动作,轻轻摇晃! “公子,泽河到了!”马车外,言墨的声音响起。 周方先行下车,准备扶她下来。 许是刚才车内的气氛,让沈思意识到,周方的心情郁结多少有些自己的影响在其中。 她不想给人无谓的遐想,爱就爱,不爱就是不爱! 看着周方伸在面前的手臂,沈思迟疑了。 “小姐,下车了。”樱桃从车后绕了过来,轻声提醒。 沈思伸了右手过去,示意樱桃扶她一下;可周方的手还在自己左手边,沈思也就伸手搭了上去,轻轻一跃,便下了车,而后慌忙松开二人的手。 泽河只是流经这里,这里河床不算很宽,也就几十米,地势也相对较为平缓,水流不算很急。 河对岸是高耸的山林,山上的植被已开始抽新芽,整个山背好像被人轻轻的点了写嫩绿色水彩。 也许是还没到汛期,河这边的河岸较为宽阔,河岸上树木的嫩叶正在悄悄变得茂密。 言墨将马车赶了过来,让马也在树林中稍是休息。 周方觉得刚才沈思的神情有些许不自然,许是自己的举动冒犯到了她。 遂一个人往河岸边走去,看着泽水一路向西南方向流去。 太阳已经开始向西挪去,金色的日光洒在了河岸边周方的身上。 迟疑了一下,沈思从马车上拿了水袋,朝着那个身影走去。 “周兄,喝点水!”沈思将手中的水袋递了过去。 周方接过水袋,道谢。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河边的微风轻轻习来,吹走了一些燥热,最终还是沈思先开了口。 “周兄,是否有心事?” 沈思一步向前,站在他的对面,又恢复了往日那般自在的模样。 沈思这么一问,周方握着手袋僵在了半空。 片刻后,拧紧盖子,双手握着水带,如往日般笑的轻松,反问:“你怎知道?” “猜的!” “哦?” “生病前夜为何周兄要饮那么多酒?” 周方听到沈思这么问时,下意识的向远处的言墨望去。 “与言墨无关,是我当时闻到了你身上浓浓的酒气,和那扇半开的窗户。”沈思向他解释。 周方将头扭过来,许久的看着她,并未说话。 他一直把她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却不知她心思如此细腻。 周方仰头笑了一下,说:“汾酒香醇,那夜贪杯了……” “骗人!”沈思小声的嘟囔一句。 看着他嘴角挂着的笑意,眼里却满是悲凉。 她不由的担忧:“师周兄不会是心理医生说的微笑病人?” 周方不想把自己的不堪展现在她的面前,于是想似从前一般,伸手摸摸她的头,将事情敷衍过去。 不曾想,沈思躲了过去,突然红了眼眶,颤声问:“是不是与我有关?” “怎会与你有关?”周方有些意外。 “师父是不是有意于我?”这话好似烫嘴一般,从沈思口中夺出。 周方未料到,窗户纸竟如此轻易被捅破? 看着沈思眼睛红红的焦急模样,周方轻轻点点头。 “可是我对师父无男女之意,周兄便觉得伤心,对不对?” 听到‘无男女之意’的时候,周方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他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沈思不太理解周方的意思。 难道是自己太过鲁莽?让师父有些难堪? 想到这里,她为刚才的冲动有些懊悔! 在周方心里,他从未想到沈思如此勇敢。 那他一介男子,岂不更应果敢一些,于是问道:“那思思可否有属意之人?” 第57章 找回 沈思先重重摇摇头,而后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珠钗跟着轻轻晃动,甚至于都没发现她最后的承认。 沈思抬起小脸,一脸认真的看着周方,安慰:“师父,你不要因我难过,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万,何况我听三哥哥说您在京城很受贵女喜欢,您自会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跟你相伴终生的。” “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找一个贵女?” “当然不是,爱情是自由的,怎会由门第决定,我觉得师父应该找一个彼此相爱且珍惜的良缘。”说这话的时候,沈思加重了后半句。 若说周方喜欢沈思,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思想上的与众不同。 她不会对仆人颐指气使,她喜欢自由平等,她不崇拜钱权…… 她身上有他向往的一切! 看周方盯着自己出神,半晌没说话。 “周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周方轻笑一声:“深得我意!” 一语双关! “那师父以后要过的自在,这样才能吸引到好姻缘。” 周方心中讶异:“她为何如此多面?”。 一面不拘小节,一面细致入微。 “周兄若不答应,那接下来的行程,思思也不好意思跟着一起走了,因我让师父身体欠安的话,我心中有愧。况且父亲和三哥哥知道了,怕也是会责怪我的。”沈思说这话的时候,一边起了调调儿,一边抬眼偷偷瞄着周方。 她这番‘威胁’,周方也不是第一次见,遂开玩笑:“河东到吴兴路,你可知如何走?” 说完,笑着向树荫凉走去。 “周兄看不起人,来时路上我也有认真记下路程!” 嘴上这么说,可她知道自己是个东西南北都不分的人。 “哦?子耀跟我说你分不得方位的!” 周方索性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同她说笑。 “谁不分方位啊?”沈思辩驳道。 沈思拽了路边的一根蒲公英,吹了一口。 毛球上的冠毛,随着清风,四处散开。 “对了,你刚才还没说属意之人是谁呢?”周方半开玩笑的询问。 “没了!”沈思满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没了?” 怕她伤心,周方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说不定那天,你会发现周哥哥才是你的不二选择。”周方笑了一下,转过身往前走去。 “周兄在我心里,永远跟子耀哥一样!” 这话就像西岩寺的钟声一样,一下一下的落在了周方的耳畔。 返回的路程,周方和沈思的心情好似都轻松了不少。 在城门关闭之前,他们终于赶回了泽州城。 守城的负责人,正是王端。 当他看到沈思一行返回来之时,遂将他们拦下,速速派人去州府通报。 周方一见此情形,顿时紧张起来。 “谁会派人抓自己呢?难道是父亲?”他不免担忧。 “言墨,掉头往城外!”周方沉声说道。 守城士兵见此阵仗,立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州府内。 郭辰接到通报后,立刻带领如风一行往城门外赶去。 去往凤栖山的人马到达目的地后,并未见到沈思一行,返回途中询问孙老头,才知他们往泽州城内返回。 如风一行接到消息后,也快速返回了泽州城。 马车内。 此刻的周方,看似神色冷静,面容却苍白无血色。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若父亲执意带自己会长安城,恐后续也不会让再让他踏回吴兴一步,那沈思便由言墨平安护送会吴兴。 想到这里,他不觉看向了沈思。 今生能有这场相遇,便也是知足了! 此刻的沈思,如坠云雾,并不清楚是谁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远在这河东道,到底是谁要找他们?” 她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头,而后撩起纱帘,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小小的马车,被训练有素的士兵里外三层围着。 她心中甚是不安:“难道是杜家势力?那她怎能连累周方呢?” 沈思记得沈子耀同她讲过:“周家三代血脉单传,周方在家中相当受重视,是被寄予厚望的。” 也许是看出了沈思的坐立不安,安慰说:“莫怕,有我在,会护你周全。若真有意外,我也会交代言墨,让他将你平安送回吴兴。” “若马车外是杜家的势力,那如何是好?” 还未等周方回答。 一队骏马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勒缰绳时马的嘶鸣声想起。 随即,车外围着的士兵四散开来。 ‘哒~哒~哒’,一阵缓慢的马蹄声,在靠近他们的马车。 沈思的心脏,跟着‘咚~咚~咚’跳的厉害。 紧张的手指深深的嵌进了掌心的肉中。 马蹄声靠近她一侧车窗时,骤然停下。 鬓角旁的一滴冷汗,落下。 滴在了她细嫩的手背之上。 一旁的周方,看她已经紧张成这般模样,起身,欲直接跟马车外的人对峙。 沈思连忙拽住了他的袖角。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拦,周方僵在那里。 此刻的沈思,由于太过紧张,脸色发白,唇上毫无血色。 可她依然强装镇定,给周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等等。 周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手,以示安慰,然后准备下车。 正在这时,马车外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言公子,你家公子可在车内?” 此刻的言墨,对眼前的形势也不甚了解。 他家公子向来与郭家无深厚交集,也无往日恩怨。可今日却被突然拦住,他有些不解。 疑惑间,言墨向城门口高头大马上的人望去。 只见那人,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依然是往日英武不凡模样。 他又抬头看向了身旁马上之人,眉宇间好似在问:“什么意思?” 如风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同他使了个眼色,唇齿间轻轻的发出了两个字:“危险。” 而后又冲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许是领会到了如风的意思,言墨回复:“在!” 紧接着,如风又看向马车另一侧的樱桃。 同刚才一般的口气,问道:“姑娘,你家小姐可在马车内?” 樱桃被眼前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言墨,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指尖,而后冲她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樱桃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在的。” 此时的沈思,悬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下,马车外不是别人,而是郭辰的心腹,如风的声音。 不过,这河东道虽是他们的阵营,为何要拦下自己? 第58章 答案 沈思心中犯了嘀咕。 她轻轻撩起车窗上的纱帘,欲向外看一眼。 果不其然,马背上的人,正是如风的背影! 她又向城门外的队列望去,那人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怎么会是他?”在看到为首的人是郭辰后,沈思惊讶的说。 “谁?” 周方听沈思这语气,好像是认识这人,随即也推开小窗的一道缝隙,向外看去。 “郭辰?” 他也顿觉意外! 马车内的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郭辰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定是不会找他们麻烦的。 可新的疑问,又随之而来:“这郭辰为何要找他们?” 城门下,马背上那道俊逸的身影,刚才已看到了车厢内二人小小的举动,也看清了那清丽的小半张脸。 许是察觉了身后马车上的小小动静。 如风抽出身上的佩刀,将沈思一侧的车窗,轻轻的合上。 而后,冲着城门下的郭辰汇报:“禀报将军,表小姐与周公子已找到!” 城门下的人,听到确认消息后,勒了一下缰绳,双脚轻轻的夹了一下马肚子,‘乌骄’便听话的跟着掉头。 他举起右手,往前轻轻一招,众人便跟着往城内走去。 一同往前的还有沈思他们的马车。 不过,这马车的四周被一圈精兵护着。 “关城门!” 待身后的人完全进入城内后,城门守将高昂的声音响起。 泽州城内。 道路两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府兵巡查倒是经常见,不常见的是郭小将军亲自护送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 道旁的围观群众窃窃私语:“这马车内是谁啊?竟让郭小将军亲自去迎?” “这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不算华贵,一看就不是什么贵人。”一旁的大娘,嗑着瓜子,不以为意的说。 “你看见没?马车前面还坐着一个丫鬟,里面一看就是坐着一位大家小姐。” “该不会是郭将军的意中人?” 这人说完,周围的几个人,好似弄明白了原委,跟着‘哦’了一声。 这河东之地,是郭老将军带兵收复的,当时郭辰年纪虽小,可也随父亲待在营中。 甚至于,关键时刻郭辰曾带人潜入敌人阵营,烧毁对方粮草,为大捷立下了不小功劳。 泽州城内,人人称颂:这郭家,真是虎父无犬子! 如今郭辰已到了婚配年龄,且尚未婚娶,今日这事儿,自是惹人注意! “什么呀!我可听我那当兵的儿子说了,是这郭小将军的一个远方表妹随人私奔,被家中发现,让郭小将军寻到了我们这里。”刘大娘言之凿凿的同这些不明所以的人说道。 “原来是这样?” 众人好似明白了事情真相般,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些恰巧落在了路过的如风眼底。 他不自觉的嘴角扬了一下,心里暗暗为自己这主意叫绝! 就这样,马车不疾不徐的往州府走去。 下车之前,樱桃在如风的授意下,给自家小姐带上了幕篱。 这一系列的安排,倒是让沈思和周方有些不解。 郭辰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 下车时,沈思轻声问如风:“如风公子,不知这番安排到底为何?” “还请小姐为了自身安危,按郭将军的安排,照做!” 沈思心下更生了疑:“自己的安危?” 她抬起头,透过幕篱,看到那抹身影正急步向州府偏院走去。 虽是心中疑问万千,但她知道:“郭辰与沈父关系不一般,定是不会加害自己!” 在如风的亲自带领下,沈思与周方一行进入州府后院的偏僻院子。 二人被分别带入两处院子,皆有重兵在内院门口把守。 在进门之前,周方还是转身问道:“敢问霍副将,今日这番安排到底是为何?” 如风先前因救沈思之事,跟周方和言墨打过招呼,自是有几分熟悉在。 他看了看周方面上的疑问之色,而后说道:“郭将军会尽快给周公子一个交代,还望周公子今日配合!” 说完拱手行礼。 在周方对郭辰的了解中,他绝非恶人,也不会对沈家心存恶意,不然怎会在上元佳节之时,冒风险一同前去营救。 周方回了礼,跟言墨进到小院当中的正屋之中。 沈思的院子就在隔壁! 掌灯时分,周方的院中由王端送了餐食进来。 “怎么是你?” 在周方看到王端的那一刻,便认出了是他们初到泽州之时,碰到的巡夜府兵。 这样看来,他们在初到泽州之时,便被人盯上! 王端感觉到了周方不善的眼神,也开口说道:“周公子!” “你认得我?” 王端点点头。 “何时认得?” “相信公子很快便能知晓!” 说完,王端便往门外退去。 在他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屋内沉声问道:“所以,谎称城外有劫匪,也是为了将我们拖延在泽州城内?” 王端没有答应,也没否认,径直向门外走去。 周方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开始缕这些事情。 从他们进入泽州城,就有人前去找郭辰报信! 而今日,郭辰不仅大肆找寻他们的下落,还将他们秘密带到这里。 在这过程当中,他让人掩盖沈思的面容,且让人称她为‘表小姐’…… 一系列分析下来,周方有种不好的预感:沈府出事了! 隔壁院中。 自打被带到这里后,院门便被紧紧关上。 就连晚上的膳食,都是如风亲自送来…… 而且,今日在城外,如风称呼她为‘表小姐’。 所以,为何要将她藏在这里! 难道是杜府派了人在寻她? 周方说过,这河东道是郭将军的地界,杜延一个长史,胳膊能伸到这里? 她满脑都是疑问,在廊下踱来踱去…… 不大的院子里,种着一颗海棠树,树上已经长满了花苞……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枝头。 银光洒落一地,却照不清院中人心里的疑惑。 沈思思绪万千的抬头看着夜空,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到底是为何事?” “小姐,用些膳食!已经一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樱桃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生怕她的胃疾再犯了。 “我吃不下!” 沈思摇摇头拒绝,而后脑中继续在屡着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突然想起今日下马车之时,如风同她说的:为了自己的安危? 第59章 晕倒 正在沈思愁绪万千之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郭辰。 看到廊下站着的沈思,他还是顿了一下。 而后转身,将门重新掩上。 待他缓步走上台阶,同沈思一同站在廊下之时,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伫立在这里的沈思。 此刻的郭辰已换下了白日里的官袍,一袭墨色常服加身,清直肃穆。 眸色沉静,让人看不出喜怒! 不过,也少了先前见到的那番清冷和孤傲。 沈思满脸疑问的盯着眼前之人。 沉默片刻,终究是郭辰先开了口:“沈小姐,屋里请!” 随后,沈思跟随他一道进入屋内。 郭辰瞥了一眼旁边桌上的膳食,未动一筷。 便转身坐在了桌前的椅凳之上,问道:“沈小姐,是这饭食不合胃口吗?” “不是,是我没有胃口。” “沈小姐有胃疾,若不按时饮食,恐身子会受不住。” “多谢郭将军关心,可眼下……” 郭辰看了一眼旁边的樱桃,将沈思的话打断:“沈小姐,喝几口粥垫一下也好,不然郭某怎跟沈小姐谈事?” 沈思从郭辰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冲着一旁的樱桃轻声说:“樱桃,在院中等候!” 樱桃应下,转身出门。 待樱桃走到院子中央时,郭辰起身,将房门掩上。 “郭将军,这是何意?”沈思心内有些不安。 郭辰做出了‘请’的手势,将她迎在自己位置的对面。 “郭将军,有话便直说,无需这样神神秘秘!”沈思心中略有些不快。 他俩太像了,以至于面对他时,总能想到那个人的身影。 郭辰敲了敲桌角,示意沈思坐下。 无奈,沈思只能照做。 待她坐安稳后,郭辰看到食盒中还有一份粥食,摸了摸,尚温。 他便拿出来,放到沈思面前,说道:“沈小姐喝了这碗粥,郭某定当解开沈小姐疑惑。” 沈思狐疑的看了看眼前的粥碗,想着:“难不成这粥里有毒?” “快喝,没毒!怕你奔波一日,没好好进食,再饿出胃疾!” 沈思只得拿起勺子,小心翼翼的喝着。 郭辰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心下多了几分怜惜之意:“这副娇气模样,以后如何在这世道生存?” 喝了大半碗后,沈思实在吃不下了,她将碗推向一旁,而后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说道:“郭将军,现在可以了吗?” 郭辰点点头。 “沈小姐,近日可有收到家中来信?” 沈思仔细回忆了一下,自打自己出门以来,只是往家中寄过两封书信,还并未收到家人回信。 “尚未收到!” “沈小姐离开沈府多久?最近一次寄书信到家中是什么时候?” 沈思回忆了一下,算下来,今日是她离家刚好两个月整。 “离家刚好两个月,最后一次寄书信,是在庐州之时,那是离家刚二十来日。” 郭辰听完后,盘算了时间,庆幸那时还早! 沈思看郭辰思忖模样,心下开始担忧,于是问道:“可否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沈小姐,待会儿我所说之事,你莫要惊慌!” 本就担忧的心情,因郭辰这句话,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虽是这样,可沈思还是强压着内心的不安,重重的点头。 “沈府被查抄了!” 沈思惊的站了起来,半晌后,才问道:“父亲和兄长他们呢?” 郭辰看她眼中闪烁的泪花,不知该如何安抚她的情绪。 他平日里多跟男人打交道,鲜少这样直面跟小女娘商量大事。 “沈小姐,你先坐下!” 郭辰示意沈思坐下,他害怕接下来的消息,她更是受不住! “朝廷将你父兄他们发配岭南之地。” “岭南?” 沈思并不知‘岭南’是何地,只是‘发配’之地一定是山高皇帝远的苦寒之地。 “我长兄长嫂可有受到影响?” 沈思刚才虽是一惊,可父亲他们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而长兄他如今在安西任振远将军,定是有办法帮父亲洗清冤屈,还沈家清白! “沈副将在返回安西途中,途径金城郡时被贼人所害?” 沈思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长兄武艺高强,一般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郭辰叹了口气,惋惜道:“随军将领来报后,父亲确实派人前去搜寻,尸首已被找到。” “绍安呢?” “被附近村名所救,已接回军营之中,当下有人代为照管。” 越来越多不幸的消息像沈思砸来,她甚至于听不清郭辰后来说的什么,只是脸色苍白的怔怔坐着。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郭辰起身,打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如风。 “何事?” 许是感觉到了屋内奇怪的气氛,如风抬眸向内看了一眼,看到怔怔坐着的沈思。 他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事关吴兴沈府之事。” 郭辰回眸看了一眼,欲关门出去听如风禀报。 “事关我沈家之事,霍副将进来说!” 屋内沈思的声音冷冷响起。 迟疑了一下,如风随郭辰进到屋内。 门,再次被关上。 “说!” 此时沈思已站了起来,闪着泪光的双眸看向如风。 如风看向郭辰。 郭辰沉声说道:“说!” “沈刺史一家在行至赣州之时……” “怎样?” 泪水滑落,沈思从如风这急匆匆的模样中,大致已猜到了答案。 “不幸罹难!” 当听到这四个字时,沈思耳中一阵嘶鸣,随即头晕目眩。 只听着这四个字,不停的在她耳边回响~ …… 再醒来之时,她已躺在昨日这屋中的床榻上。 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窗直射进来,屋中空无一人。 沈思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时,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樱桃拿着蒲扇在院中的炉子上熬药。 晕倒前的记忆,再次向她袭来。 所以,父兄他们…… 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内院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郭辰带着之前多次为她诊治的军府医,像屋里走来。 樱桃看到后,紧跟了进来。 她不喜欢这郭将军,昨夜不知他对小姐做了什么,小姐竟突然晕倒? 第60章 人祸 进到屋内后,郭辰便看到沈思面容憔悴,乌发松散的坐在床榻边缘。 那虚弱的样子,好似一阵风便能把她吹倒。 “小姐,你醒了?” 最后进门的樱桃,看到小姐满脸泪水的坐在床榻前,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见小姐穿着寝衣,樱桃连忙去关窗子,怕凉风吹着。 军府医看沈思目光呆滞的模样,连忙阻止:“窗子还是开着!眼下,天气慢慢暖起来了,让小姐透透气也好!” 李医师昨晚已给沈思诊治过了,从郭将军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沈思应是受了刺激,气血上涌,方才晕倒。 眼下看她这般模样,定是心中烦事还是郁结心头。 “沈小姐,打扰了!” 军府医上前为她诊脉。 此刻的沈思好似一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郭辰站在一侧,看着眼前之人模样,五味杂陈。 “沈小姐可否用药?”李医师看向一旁的樱桃。 “卯时小姐昏睡之际,喂进去一些。” 诊完脉后,李医师起身对郭辰说道:“沈小姐,心气郁结,这病得要些时日了。” 郭辰看着静默不语的沈思,隐隐担忧。 先前沈子昌说过,去年夏日,她因伤患了离魂症,若眼下再受刺激,恐有什么危险。 她是沈家为数不多,尚存人世之人。 “借一步说话。” 郭辰欲往院子当中与李医师进一步交谈。 “等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思,突然开口。 郭辰停下脚步,看向床边呆愣愣的人影。 此刻,她正怔怔的望向自己。 “关好门窗,你们先出去。”沈思冲着樱桃说道。 这‘你们’,自然也包含王医师在内。 樱桃有些担忧的看了小姐一眼,终究还是轻轻合上门窗,往门外走去。 待屋子里再次恢复宁静。 “我沈家为何查抄?”沈思面容沉静的望着郭辰,问道。 “贪墨!” “谁状告的?” “御使大夫卢起!” “他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皆有。” “不可能,我父亲清廉爱民,吴兴城内人尽皆知。” 说到这里,她双眸含泪的看向郭辰。 沈父的为人,她早知道,难道他不知道? 不然,为何一次次主动与沈父示好? …… “我父亲如何罹难” “行至深山,突遭落石!” 听到这里,沈思终究是没忍住,泪水滑落,而后冷笑着问道:“这落石是天灾?还是人祸?” 郭辰,沉默不语。 “沈小姐,眼下重要的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呵呵,养好身子?然后呢?是囚禁在这一方小院?还是被那些要沈家灭门的人,最后处死?” 说这话时,沈思强撑着站了起来,走到郭辰面前,扬起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苦笑着问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重新活于这世间!” “那我父兄他们呢?就这样白白被奸人所害?” “我会还他们一个清白!” 听到这句话,沈思怔怂了片刻,而后低下头,喃喃着说道:“若真能还他们清白,相比郭将军不会眼看着他们落到这步田地。” 这话好似在郭辰心上重重一击。 事情发生的尤其迅速,只不过短短两月有余的时间,沈家便被家毁人亡。 郭辰知道,陷害沈家,绝对不是一个人所为,而是一群人。 沈廷炤在吴兴的清廉,怕不是早就被奸人视为眼中钉,而杜淳风之死,应是这场悲剧的导火索。 而绊倒这个利益集团,他不仅需要证据,更需要时间! “周方想见你!” 沈思摇摇头,眼下她谁都不想见。 亲人在片刻间都惨死于这世间,她已瞬间被击垮,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安慰。 她只想,让那些坏人去为自己的家人陪葬! “郭将军可否安排我回吴兴?” 说这话时,沈思眼中满是对仇人的恨意。 “不行!”郭辰断然拒绝。 “你现在不能出现在吴兴,这无非是送死!” “我躲到天涯海角,他们不会找到我吗?” 在沈思心中,如今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跟杜延同归于尽。 她知道,沈家的灾难,杜家脱不了干系。 “在他们那里,你已是一个死人了!”郭辰闷声说道。 “什么?”沈思难以置信的看向郭辰。 “你三兄是否有一意中人,居住于沈府?” 沈思,茫然的点点头。 “在沈家被查抄之时,她因与你年龄身形相似,是以你的名义入的狱!”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向她打来。 李诺尚未嫁与沈家,本是能被赦免的,却代她入狱,如今…… 沈思一个趔趄没站稳。 郭辰慌忙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臂弯,看着失魂落魄的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生不如死,可有这么多人,甘愿牺牲一切,让你活下去!” 说到这里,郭辰掏出一封书信。 书信上寥寥草草的写了几个字:望郭将军护我爱女沈思安危! 沈思不止一次去过沈父书房,她认识沈父的自己。 沈父一手小楷,写的极为工整,眼下看这字迹,定是危急关头,匆匆写下。 她将那张薄薄的宣纸,攥在手中。 一头扎进了郭辰的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郭辰为之一震,而后低头,看到她在怀中无助抽泣的样子,心中如针扎般难受。 他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安慰的话,几欲出口,可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觉得什么样的话,都无法抚平她此时心中的伤痛。 最后,只是沉沉的说了一句:“你要好好活着!” 待她哭累了,扬起小脸,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郭辰问道:“长兄之子绍安,能不能麻烦郭将军帮忙带回,我想亲自照料!” “待你身子痊愈后,我便让如风亲自去安西带回!” 沈思点点头,答应。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往后退了几步站好。 “感谢郭将军救命之恩,也感谢郭将军不惧风险,为沈家做的一切!” 此刻的沈思已渐渐恢复了理智,她知道若没有郭辰眼下做的一切,怕是自己随时会命丧黄泉。 若不是他千里迢迢寻到自己,告知沈家发生的一切,怕是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第61章 新身份 “周公子果真不见吗?他对你担心不已!” “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旁人,先麻烦将军告知周兄,我一切安好!” 郭辰应下。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有我!” 这句话似曾相识! 沈思抬眸看了一下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而是礼貌性的说道:“多谢郭将军!” 她要克制自己的理智,将这二人区分开来。 郭辰唤了樱桃进来照顾,嘱咐她多加休息后,便出了院子。 进到隔壁院子的时候,周方正眉头紧锁的看向一侧的院墙。 这院墙的那边,便是沈思的院子。 意识到郭辰进来,周方起身,连忙问道:“思思怎么样了?” “刚才醒了,医师看过,已无大碍,需要静养!” 虽是这么说,周方心中仍是放心不下。 这种事,任是落在谁的身上,都会难以接受,何况是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娘! 昨夜,郭辰忙完沈思那边后,便来到周方的院子当中。 二人聊了很久。 郭辰发觉,因着周父的关系,他对周方有着误解。 因沈家出事,而周方又是沈家旧友,遂将沈府出事告知于他! 也许,在沈思看来,这周方眼下便是她最亲近之人。 不然,为何能安心的跟着周方千里迢迢来这河东道来。 对于沈家遇难之事,周方听后,只有一个反应:瞠目结舌! 他自是不相信沈廷炤会做这般事情。 令郭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不知为何周方要千里迢迢的带往河东道来。因此也没将沈家被冤枉之事告知于他! 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不是逢人诉说‘冤枉’,便能被人所接受! “郭将军打算接下来如何安排?” 昨夜郭辰说完沈府之事后,周方方才恍然大悟,为何要这般隐藏他们的身份。 “待沈小姐身体痊愈后,带他回长安!” “回长安?” 将一个重刑犯的女儿,放在天子脚下?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见周方还是没理解。 郭辰继续说道:“吴兴,沈小姐自是回不去,这河东道也不算太平之地,据我所知,沈家也无亲友可投靠,我可以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将她带回长安城中!” “什么身份?”不知为何,周方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我有一姑母,年轻时嫁与嘉禾一沈姓家中,生下一女儿,与沈小姐年龄相似。后因家道中落,姑母早逝,那小女也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周方自是明白了郭辰的安排。 这样听来,倒也不是不可。 “思思是否同意郭将军的安排?” “怕她心绪不稳,尚未跟她说明!” 周方自是有些了解沈思的性格,她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这般安排,尤其还是不算太亲近之人。 他还记得上次与郭辰一同救回她时,一路上她对郭辰的抵触。 “可否容周某一试!” 昨晚,郭辰已将沈廷炤托孤一事,告知于他,眼下他想争取,自是先要跟郭辰商量一下。 “哦?周公子有什么好法子?” “我与沈家三子亲如兄弟,眼下他家中落难,待思思也当如自家小妹。我想将她带回家中,对外宣称是我河东道游历时,收的一枚徒弟,不知郭将军可否同意?” “这皆是你我二人的想法,不如待沈小姐痊愈后,让她来定夺?” 周方点点头同意。 郭辰看向廊下站着的言墨。 开口问道:“言墨公子对周公子倒是忠心耿耿!” 周方轻笑了一下,说道:“自幼相识,亲如兄弟。” “哦,自幼相识?言墨公子也是吴兴人氏?” “嗯!” 周方应下,并未多做回答。 郭辰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端起一旁的温茶饮了下去。 “若沈小姐答应周公子的提议,还望周公子待沈小姐如待陆公子一般!” ‘啪啦’一声,周方手中的茶碗没有拿好,摔了下去,碎了一地。 “郭将军在说什么,我没听懂!”周方敛了敛心神,强装镇定的说道。 郭辰轻笑一声,说道:“没什么!周公子泡的茶,好茶!” 说完,起身往院门外走去。 待郭辰离开后,言墨走到周方一侧。 “他怎会知道?”言墨说道。 周方摇摇头。 他起身,拍了拍言墨的肩膀,说道:“不用慌,他不是奸佞之人,我猜他此时说出来,是为了警告我不能将沈思之事告知于其他人。” 不过,比起这件事情,眼下更让周方头疼的是沈思的事情。 若沈思愿意,他们大可逍遥世界,对过往不闻不问。 但是,他知道沈思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会弄明白沈家出事之缘由,如此,她便会答应去长安。 若真回长安,他便需要面对一个人,自己的父亲:周升! 眼下,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父亲是否会念及旧情,答应沈思留在府中! 不答应,也无妨! 他在长安城西市,有间画坊,后面便是庭院,供他们居住,定是没问题的! …… 夜色已深,万籁俱静。 州府偏院的亭子当中,郭辰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半月发呆。 “公子!” 如风穿着常服,站在亭子台阶之下。 “何事?” “不早了,早些歇下!” 郭辰叹了口气,未再开口说话。 已过了五日,沈思的身子是比原来好了不少。 关于沈家的事情,那日他并未悉数告知于她,怕她一时承受不住,再出现什么意外。 可瞒下去,倒是对她的不公平。 见郭辰久久未开口说话,眉间紧锁。 如风开口说道:“是关于沈家之事吗?” “嗯!”郭辰淡淡应道。 “怕沈小姐承受不住?”如风试探的问道。 这些时日,如风看的出来,郭辰总在为沈家之事发愁。 若平日里,任何难事都难不倒这骁勇善战的将军,可眼下面对沈小姐,他真是犯了难! “将军不是向沈小姐承诺过,要还沈家清白吗?不如替她手刃凶手后,再告诉她一切真相?” 如风回忆起,上次他告诉沈小姐,杜淳风暴毙之时,她那欣喜的神情! 郭辰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待她身子恢复后,再说!” 第62章 重生 十日后。 李医师为沈思诊治后,说她病症已恢复。 接下来,便是好好养身体,切莫再过悲愤。 今日,沈思穿了一身素色衣衫,发髻简单挽着,未加任何珠钗。 郭辰知道她是何意,她在祭奠自己的家人! “沈小姐,可做好往后的打算?” 沈思目光坚定的看着郭辰,点点头。 “我要去长安!” 她知道,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查清楚那些杀沈家的凶手,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治! 能看到她重新振作起来,郭辰也甚是欣慰! 他最怕她一蹶不振,尤其前些时日,她极少饮食,话都不说一句。 每日捧着祖母留给她的书信和吊坠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樱桃也是急的团团转,她是在郭将军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沈家出事的。 面对小姐这般情形,尤其担心。 好歹,沈思终于挺过来了! “好,去长安的计划有二,沈小姐可自行选择!” “可以!”沈思平静的回答。 “那我把周公子请来?” 沈思点头答应。 不多时,周方进到院中。 这是时隔十多日后,他再一次看到沈思。 眼前之人,看上去虽面容沉静,可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身形瘦了一大圈。 看着她这副模样,周方心疼不已。 “思思!”他轻声喊道。 本想问她:“你还好吗?” 可这句话,他怎么都问不出口。 遂顿了顿,换成了:“身子可否痊愈?” 沈思点点头,回答:“好多了!” “周公子,坐!”郭辰沉声说道。 而后,示意其他人等退到院子当中。 待其他人离开后,房间内又再次归于平静。 片刻后,沈思深吸了口气,说道:“我要去长安,听说郭将军和周兄皆有帮忙计划?” 郭辰和周方对视后,先后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沈思默不作声的听着他们的缜密计划。 说完后,厅内又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郭辰和周方皆耐心的等她回复。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无论是哪个身份,对她来说都需要慎重选择。 “多谢郭将军和周兄的好意,沈思希望二位能将我带入长安城中即可。” 沈思知道自己现在是‘罪臣’之女,无论寄于谁的那里,对他们来说,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难保不会连累其他人。 沈思这回答,倒是让郭辰和周方面面相觑,他们不知她心中有何打算。 “沈小姐有何计划,但说无妨!” “为我沈家洗清冤屈并非一日之事,我想靠自己在长安城立足后!” “好!那就依着沈小姐的想法,但初到长安,沈小姐便是要先选一处暂且落脚之地。” 郭辰倒是为她今日做的决定所震惊,他一直觉得她就像城郊破庙之时那般,娇弱的花朵,必是需要有人小心呵护。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沈家与周家多年交情,我选周兄!” 说这话时,沈思抬头看向二人。 周方向她点点头,以示应下。 这答案,倒是在郭辰的意料之内,但是说出来之时,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失落。 沈思补充道:“知郭将军受父亲所托,费劲心力将我找到,再平安带回长安城,这恩情,沈思已没齿难忘。” 郭辰起身后,缓缓走到床边,目光所及,正是那一树刚刚绽放的海棠花。 “好,就依沈小姐的意思!” “郭将军,当时杜府救我那医师的身份,可有查明?” 沈思觉得那医师平白无故不会救她,难道真如父亲所说,是舅父?若真是这样,那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绊倒杜家,指日可待。 “那医师,鲜少出门,与杜府中其他人也尚未有交集,暂且未有任何线索。” “不急,来日方长!” 这些卧病在床的日子,沈思想了很多。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穿过时空隧道来到沈家。 而在这里,又遇到了这么多巧合。 比如,名字尚未变过,比如祖母的遗言和遗物,再比如,郭辰…… 她觉得一切都不只是单单的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既然,身在沈家,且那些人在为难之际,都拼劲自己的力量保全了自己的存活。 那她就是沈家之女,需为沈家奉献自己的力量。 屋内,万籁俱寂。 周方看着面色平静的沈思,盯着屋中的某个角落,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心内万分难过。 短短数十日,她已不像往日般那样灵动无忧…… “郭将军,我们何时启程回长安?”沈思看着窗边那明媚的身影问道。 郭辰缓缓转身,盯着素然的沈思问道:“沈小姐的身子若无碍,可随时启程!” 她与周方来河东道之事,不保证吴兴有人不知,若有人泄露出去,对她来说,是一种危险。 郭辰想趁早带她离开这里! “身体无碍,等郭将军安排!” “好,那今日沈小姐多加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还有一事相求!” “沈小姐请讲!” “我父亲兄嫂他们,麻烦郭将军能将他们一并安葬在我沈家坟茔。” “好!” 一切安排妥帖后,郭辰离开。 周方留了下来。 “思思!” “周兄以后还是叫我沈姑娘!免得太过亲昵,惹人猜忌!” 周方改口说道:“沈姑娘,京城人多眼杂,你跟樱桃二人生活,恐是不太安全!” “听次兄说过,很多无家世无背景之人,都能独创京城,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比那些想要创出名堂的人,有更强的求生欲望,她有家族大仇要报! “你若不习惯居于周府,我在长安城西市有一画坊,后面带一方院子,你跟樱桃生活,应是够的!” “多谢周公子好意,沈思心领了!周公子能在京城借我小住几日,已是感激不尽!” 沈思已明确了周方对自己的心意,若此时还依附于他,定是会害了他。 “思思……” “周公子,若无事,先回!” 周方无可奈何的离开,沈思态度这般转变,他自然是能猜测到几分,可在她需要之时,为何就这样把自己推开。 第63章 残毒 待其他人离开后,沈思将樱桃叫到屋内。 “樱桃,我们的盘缠还有多少?” 这是沈思生病以来,头遭这样恍如平常的同樱桃讲话 。 “小姐~”说这话时,樱桃上前,想安慰一下自己小姐。 不曾想,沈思抬起头,平静的对她说道:“樱桃,从今往后,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说完这话,沈思眼眶终究还是泛了红,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她抬手擦干了眼角浸出来的泪水,说道:“我不再是什么大小姐,往后的日子,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活在这世界,只有活着,我才能帮沈家洗清冤屈!” 听小姐这么说,樱桃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力擦干,对沈思说道:“小姐放心,你去哪里,樱桃就去哪里,一直陪着你!” 沈思抬起手,像往日般轻轻抚了抚樱桃的粉色面颊,没有说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活下去,又怎能一直拖累别人呢? “樱桃,看看我们一共的盘缠有多少,到京城后,我们要租个院子讨生活的。” “小姐,我去归置一下看看!” 沈思也将自己手头的一些首饰都拿了出来。 “小姐,银子都在这儿了,约莫有五六十两。” 她出门前,沈府给了她不少银两,眼下只剩下这些。 “先收好,往后用银两的地方还很多。” 樱桃重新将银两归置在一个带锁的小匣子当中。 沈思往角落的那个木箱子看去,嘱咐樱桃:“那箱子中是不是我一路买的小玩意儿?” 樱桃点头。 “归置一下,没用的就不拿了,只拿贵重的!” 无论是今世还是往日,她都鲜少为钱财发愁,眼下她倒是要收收这‘买买买’的性子了。 樱桃打开箱子看了一下,无非是一些新奇好玩儿的,没什么贵重的! “小姐,这个带上!”樱桃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 这是路过淮南之时,沈思在一个匠人手里买的。 “这是给绍安的,拿上!” 提到绍安,沈思心下不自觉担忧。 只希望尽快到达长安城,然后将他接来,好能亲自照顾。 生病期间,她才从郭辰口中得知,这次倒下的不止沈家,还有崔家! 长嫂崔英本是御史中丞崔甫之女,父亲与崔甫关系交好。 以至于,绍安只能在安西军营中,郭老派人照顾。 ……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之时,他们便一道出发。 为了避人耳目,只准备了三辆小型马车。 沈思和樱桃同乘一辆,周方与言墨同乘一辆,郭辰跟军府医同乘一辆。 这远行之路,郭辰倒更喜欢骑马。 若他骑马,到了长安城地界便会太过招摇,所以他也选择马车。 随行人员,只有如风,刘正,王端,还有那日接替王端执勤的那士兵。 从泽州行至长安城,以他们这速度来说,少则要十日,多则需十五日。 这一路,沈思不再似吴兴出发时那般新奇喧闹,大多时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 她未曾遭遇过什么大的坎坷,当得到消息的那刻,她感觉自己失去依靠倒了下去。 可理智恢复后,她才明白,眼下她要做别人的依靠。 行至豫州义马之时,许是身体初愈,再加上连日奔波。 沈思没什么胃口,在房中歇下。 不多时,她便吐了一大口污血。 吓得樱桃慌忙喊了李医师过来,帮忙诊治。 “奇怪,小姐吐完这污血之后,反而心脉正常!” “何意?”郭辰问道。 李医师起身,冲着身旁的郭辰说道:“将军可还记得,去年夏日让我去吴兴帮小姐诊治?” “记得!” “从老朽数次为沈小姐诊脉来看,小姐的心脉总是不稳,可这次吐血之后,反而心脉通畅。” 说完,郭辰和李医师均看向沈思。 沈思也感觉意外,不过眼下倒果真没了胸闷之感。 “去年夏日?”沈思揣度着这个日期。 她恍然大悟,杜淳风说过去年夏日‘那药’! 于此同时,郭辰也意识到了,在审问刀疤脸之时,他有说过,那西域人给了杜淳风一包药,可迷惑人的心智。 “是杜淳风!”二人几乎脱口而出。 “沈小姐请讲!” 沈思将那日被绑之时,杜淳风说的话娓娓道来。 待沈思说完之后,郭辰微微颔首,刀疤脸说的确实没错。 “郭将军,怎知是杜淳风?”沈思狐疑的抬头看向郭辰。 郭辰谎称杜淳风死时,身上搜到了相关药物。 至少现在,他不打算让她见刀疤脸,怕有些事情,成为压垮她的稻草。 “结合沈小姐所说,当时中毒应为曼陀罗!” 看沈思一脸不解模样,李医师继续道来:“是一种西域的致幻药物,少则入药,多则殒命,沈小姐若当时昏迷不醒,定当是歹人给你用了这种药物!” 沈思倒未向往日那般惊慌失措,而是轻声问道:“李医师可有法子清除体内余毒?” “小姐莫慌,眼下能吐出污血,应当是当时体内的毒与老朽给的那粒药丸相克,并未让毒性散出去。眼下,我再给小姐开些解毒的药物,小姐喝上两幅便能痊愈!” 沈思谢过李医师,也谢过郭辰。 若不是他当时派李医师前去诊治,或许身子不能恢复如今。 因着沈思身子用药问题,他们在义马耽搁了两日。 眼下,已是五月中旬。 午时已有了灼热之感,因这客栈地处山中,刚刚才下过一阵雷阵雨。 此刻,空气中弥漫着清新。 沈思喝过药后,起身向廊下走去。 傍晚时分,周遭如此静谧,唯有树林中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她想起,去年初雪之时,跟着兄长们一起去西岩寺的场景,不觉红了眼眶。 往事,历历在目。 故人,却已不在世间。 郭辰从房间出来之时,看到了廊檐下站着的清瘦身影。 头顶的两盏灯笼,在晚风下轻轻摇曳,与她寂寥的身影相得益彰。 他负手而立,徐步向她走去。 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沈思连忙用手蹭掉了眼角的泪水,深吸了口气。 “沈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有劳郭将军和李医师,已好了!” 第64章 无家可归 “那我们明日继续赶路?” “好!” 然后,二人陷入沉默,一同眺望着远方。 因不想太过招摇,他们特地找了这家僻静之地的客栈,对面便是高耸的群山,下过雨后,对面云雾缭绕,看不真切山的全貌。 夜幕渐渐降了下来,连山的轮廓都开始变的模糊…… 这几日,郭辰以为她的心情好了一些,但刚刚还是看到她轻拭眼角的泪水。 他不是个擅言谈之人,可就想跟她说说话。 “沈小姐,先前认识郭某?” “不认识!” 沈思侧头看向一旁的郭辰,面容俊朗,不说话时神情冷淡,可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那夜在吴兴城中,为何问起我和表妹郭玉?” 沈思继续看着前方,淡淡的说道:“许是毒性所致,有些幻觉,以为遇到了故人!” “我与那故人很是相像?” 沈思没说话,而是点点头。 “那改日不妨为我引荐一下,还未遇到过与郭某如此相像之人。” “少时认识,后来便断了联系!”沈思低下头说道。 郭辰从她不愿提及的神情中,探寻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情绪。 “她不是患了离魂症吗?怎会记得少时的事情?” “周公子。”如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思和郭辰回过头去,周方正站在廊檐下的拐角处。 他并未听到二人在说什么,本是想到沈思房间看看,她身体恢复的如何。 岂料,在拐弯过来时,看到二人站在廊下的背影。 一个似山,一个似海。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二人很是般配。 周方轻咳一声,继续走到沈思面前,说:“我来看一下思思恢复的怎么样?” “多谢周公子挂念,身子已恢复!” 周公子? 这称呼落在郭辰耳朵里,倒是有些意外。 她先前不是都称呼‘周兄’吗? 许是感觉到了沈思疏离的态度,周方讪讪的说道:“无碍就好!” 说完,周方谎称要去老板那里拿酒,而后离开。 沈思也回到了自己房间当中。 郭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 回到房间后的沈思,将门窗关上,呆呆的坐在床边。 樱桃上前,轻声问道:“小姐!” “樱桃,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忙你的!” 樱桃应下后离开,小姐已不像原来,有什么事变同自己讲,大多时都自己闷在心里。 沈思在黑暗中,呆呆的坐着。 那日,她去周方房间要长安城地域图之时,恰巧听到了言墨与他的谈话。 大意是他们这次本就是离家出走,来这河东道,眼下回去如何同周父交代?周父又不喜两家来往,如何能妥帖的安置沈思。 沈思听完后,默默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才知道,原来周方当时为了救她,竟然被周父这般对待? 若她现在戴罪之身,再随他进入周府,定是让他更难做人。 所以,她在想如何处理这些。 她想与周方保持关系,让他彻底死了这份心。 不然,周兄定是对她有千般万般的不舍! 其次,她到长安城之初,到底要如何落脚! 进入郭府,她定是不想的! 无论这一世的郭辰,与她来说是什么样的角色,在这门第观念盛行的时代,她不想与他有情感上的瓜葛。 进入周府,一定不行! 虽是落到这般田地,她也是不喜看别人脸色生活,况且自己有手有脚,一定也能养活自己和绍安。 樱桃,若是能遇到好人家,就随她去! 眼下自己的处境,不应让她跟着受苦。 若去客栈,长安城的收费定是不低,自己眼下的这些积蓄,不知还要撑多久! 思来想去,她都没有更好的法子! 深夜之时,沈思才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他们再次启程。 第十三天时,他们终于进到了长安城内。 郭府位于长安城东边的亲仁里。 周府位于靖安坊。 马车进了明德门后,沈思的马车就要选择去向。 她轻轻的撩起车窗上的纱帘,看着道路两旁的繁华景象。 眼下,她没有时间细细欣赏,她在看着道路两边的客栈,是不是有她可以落脚的地方。 “吁~”几辆马车停在了朱雀大街的人少的角落中。 沈思知道,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最终,她跟着周方去他的画坊,暂时落脚。 明日,她便出门找合适的房子。 看她如此坚决,周方只能答应。 两辆车向西市方向拐去。 当马车到达枫林晚画坊之时,已日暮西垂。 画坊后院正中,周父端坐中央的太师椅上。 周遭站着几位家丁。 当周方看到父亲坐在那里之时,眼中闪烁着的光,随即灭掉。 从父亲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嘲讽之意。 “关门!” 周父一声令下,几名家丁便将小小院门重重关上。 周方上前一步,挡在沈思面前。 看着情形,周父冷笑一下。 “周大人,我与周公子路上结识,初入京城,只是将行囊暂寄存于这里。”沈思轻轻推开周方,上前同周升解释道。 “哦?” 周升自是没想到沈思会有这番说辞。 沈思说完后,带上随身行囊,拉着樱桃欲往外走去。 “等一下!” 周方伸手抓住沈思的纤弱臂腕,将她拦下。 “父亲,我想与你谈谈!” 周升缓缓起身,摔了一下袍角,悠悠的说道:“可以!” 听到这里,周方快步向正厅走去。 待周父一同进去之后,周方将房门重重关上。 不多时,屋内的争吵声想起。 管家将佣人遣到西边一房中,让他们等着。 屋内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是言墨第一次见周方与父亲这般正面冲突。 “沈府现在的境遇,你应该比我清楚……” “您与沈伯父少时交好,如今沈家落难,连他的女儿都不能暂时收留一下吗?” “如何收留?像你收留那陆家子一般,让我日日胆战心惊吗?” “让她住我这画坊,父亲全当不知,总行得通?” “你是周家人吗?” 听到这句话,周方冷笑一声,说道:“这周家人,今日起,我便不做了!” “……” “樱桃,走!”沈思拉着樱桃往外走去。 一旁的言墨,此时也脸色苍白,刚才‘陆家子’三个字,重重的击到了他心上。 是啊,他是陆家的儿子! 厅门打开,周升喊家丁过来,欲将周方捆回周府。 周方看到院中已无沈思的身影,情急之下,与家丁扭打成一团。 一旁的言墨,看少爷这般模样,遂出手相助。 周升自是有所准备,从城内有不良人告知他,儿子已回长安城之时,他便带了府中武功高强之人过来。 最终,周方和言墨被带回了周府。 第65章 银两没了 已是掌灯时分。 朱雀大街上,沈思和樱桃漫无目的的走着。 问了几家客栈,价格出奇的高,眼下银子不多,也没找到营生,沈思还是想省着点儿花。 可偏僻小巷里的客栈,她又不是很放心,毕竟是两个女孩子。 初来乍到,她们对这里也不甚熟悉。 两人刚刚买了些吃食,想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客栈,最起码能熬过今晚。 找了一个多时辰,腿脚已经酸麻,二人找了个大户人家的台阶上坐下。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巷子中只有一些府门前挂着的灯笼随着闷热的风,轻轻摆动。 “樱桃……” 樱桃刚咬了一口买的胡饼,又灌了一口水。 “小姐,是不是怕黑?没事,樱桃一直陪着你!”樱桃笑着看向沈思。 听樱桃这么一说,沈思心中涌上一种酸楚,可她平复了一下情绪依然说道:“樱桃,你看这长安城内富贵人家确实不少!” 说完,樱桃也随着她的眼光,向笔直的巷子里望去。 确实,个个都是高门大户。 “这长安城比咱们吴兴大了不少,又是天子脚下,自然富贵人家也多!” 樱桃回头之时,看到了沈思雾蒙蒙的双眼,以为是自己的话,勾起了沈思心中的伤痛,连忙上前抚慰她:“小姐,别想了!有朝一日……” 还未等樱桃说完,沈思抓住她的小手,哽咽着说道:“樱桃,我沈家现在已没落,你跟着我只能受苦,若这长安城有不错的富贵人家,你可随时投奔而去。” 听小姐如此说,樱桃的眼泪‘嗒’落下。 “小姐,莫不是现在嫌弃樱桃跟着你,要更大的花销?樱桃可以不吃饭,樱桃可以不睡房间,只要能……” 说到最后,樱桃已经泣不成声。 沈思见樱桃这般情绪激动,伸过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怎么会嫌弃你?是我现在自身难保,怕连累于你,恐有仇人寻上门来,让你跟着受罪!” 樱桃扬起笑脸,泪水挂在眼角,坚定的说:“我不怕!” 看樱桃这般坚定,沈思也就不再说什么。 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谁在此处喧哗?” 见是两个背着包袱的小女子,那人不耐烦的伸手赶道:“讨饭的,别在此处!换个地方讨去!” 说完,大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无奈,沈思和樱桃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继续找住处。 可一转身,便撞到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 一抬头,发现是郭辰! 沈思明显神情有些慌张,支吾着问道:“郭将军为何在这里?” “碰巧!” 其实,刚才郭辰看周方带着她往西市方向时,心中便觉得蹊跷。 明明周府在东边的靖安坊,为何要往西市而去,遂派了人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沈小姐神色黯然的从周方的小院出来,一直在各个客栈间周旋。 郭辰冷笑:“这才是周升的为人嘛!” 遂立即赶了过来。 刚才被这家驱赶的一幕,落在郭辰眼中,属实不好受! 沈刺史的爱女,如今要受这般欺凌吗? 许是夏日炎热,沈思的鬓角渗着汗滴,脸上可能被带尘土的手擦过汗,像个花猫一般。 白净的小脸上,此刻渗透着红晕。 郭辰不自觉,‘噗嗤’一声笑了。 沈思有些纳闷儿的问道:“你笑什么?” 郭辰抬手,轻轻的指了指她的脸庞。 樱桃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拿手帕帮小姐擦去。 “沈小姐,可否找到了落脚之地?” “还没,不过很快就找到了!” “哦?我看时辰已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怕是就要宵禁,届时城内坊门就会关闭。” 沈思向巷子口望去,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坊门,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说宵禁时刻,这所有的坊门就会关闭?” “正是!” 沈思心下慌了,心想:“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只知道这长安城有宵禁一说,却不知每个坊门都要关!” “郭将军,告辞了!”说着,沈思便拽着樱桃往前走去,想快点找个地方落脚。 此时,她已不再考虑贵贱问题。 “我有住处,不知沈小姐可否赏脸?”郭辰看着沈思欲离开的背影问道。 “不必了!”沈思回答的坚决。 郭辰心下犯了嘀咕:“她为何一直要拒绝自己的帮助,难道是怕沈刺史之事,连累于他?” “宵禁之时,是不允许街上有人随意走动的。” “多谢郭将军提醒。” 说完,沈思拉着樱桃加快了脚步。 “沈小姐,为何将郭某拒之于千里之外?是怕沈某不能护沈小姐周全?” 见沈思脚步停下,郭辰继续说道:“我父亲是当朝太尉,四朝元老,母亲是太原王氏长女,长兄是轻车都尉,我是云麾将军,三弟是通议大夫。若我郭家不能保沈小姐安危,怕这长安城没有其他人能护沈小姐周全!” 沈思心下一顿,她听父亲说过,郭老四朝元老,掌有兵权,连当今圣上都会卖他几分薄面。 “沈思多谢郭将军费心,将我带来这长安城中,已是添了不少麻烦,眼下就不再多叨扰。” 沈思婉言谢绝。 她心里的别扭只有她自己知道,而从头至尾,这郭辰确实帮了沈家不少。 正在这时,樱桃拽了拽沈思的袖角,小声说道:“小姐,遭了!” “何事?” “装银两的小匣子还在周公子那里!” “啊?”沈思大惊失色。 她记起来了,从泽州出发之时,她恐仅有的这些资产遭遇不测,于是将它放在了大箱子的底层。 “兜里还有多少银两?” 樱桃拿出钱袋子,倒在手心看了一下,只剩几枚铜钱,这还是刚才买胡饼剩下的。 沈思心下犯了难,眼下如何是好? 回周方那里拿东西,肯定是不可能。 看周父与周方因自己起了如此严重的冲突,沈思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她不想因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站在身后的郭辰,早已听清了主仆二人的窃窃私语。 他并未多言,而是大步走到沈思旁边,伸手将她身上的包袱拿了下来。 “沈小姐,若不愿去郭府,我再永安坊有处宅院,你可住那儿!” 第66章 落脚地 说完,郭辰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沈思犹豫不决的站在原地,眼看着街市上人烟越来越少,再这样执拗下去,怕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小姐。”樱桃拽了拽沈思的袖角,小声说道:“这郭将军真是想帮咱们,你干嘛非要拒绝呢?若不愿住他那里,等我们拿到银两后,再搬出去也不迟,总比今夜在街上被巡逻士兵抓走要好。” 沈思想想,也确实这么一回事儿。 眼下穷的叮当响,还是活命要紧,而且樱桃还跟着自己。 “好!”沈思轻声说了一句,而后快步向郭辰走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郭辰不自觉嘴角上扬。 三人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走着。 虽是月底,可今夜天晴,星星洒满天空。 出了靖安坊的小巷,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长随刘忠见公子领着二位小女娘从巷子走了出来,慌忙上前将马车帘子撩起,恭迎二人上车。 郭辰站在车凳一侧等着。 沈思走到跟前后,轻声说了谢谢,而后上车。 等樱桃上去之后,郭辰才最后一个钻了进去。 朱雀大街的华灯透过车窗帘子,忽明忽暗的映进来。 索性,沈思撩起帘子向外望去。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向西走去。 这朱雀大街是沈思生平看过最宽阔的街道,得有一百多米宽! 道路干净整洁,已是夏日时分,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暂时将白日的燥热降了下来。 此时的街上已不像白日里那般,熙熙攘攘的人群。 偶尔,会有那么几个匆匆赶路的行人。 沈思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句话:是人熙熙攘攘,皆为碎银几两。 眼下,她很快也会变成为生活奔波低头赶路之人,怎还会有闲情逸致欣赏这般夜景。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许是看出了沈思的心境不佳,郭辰开口说道:“马上就要宵禁了,白日里你可再来看看这长安城的繁华。” 沈思并未放下帘子,而是依旧盯着窗外,轻轻的点了下头。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后,进入西侧的永达坊,这里与东边的坊间不太一样,好像是更奢华一些。 “这长安城中,东边住的是达官贵人,常日里更肃穆清净;这西边主要住的是商贾富甲,看起来更奢华一些。” 这长安城的繁华富庶,在她今日初入长安城之时,便领略到了。 可这些又与她有何干系? 她只想能有一处小院,赚点小钱,照顾好绍安和樱桃的生活,不再风餐露宿便知足了。 “这长安城的房子很贵吗?” 沈思突然扭头,看着郭辰怔怔的问道。 郭辰本想告知她,是比吴兴要贵上不少,可转念一想她现在的境遇。 于是改口道:“也是区分地段,北边靠近皇城自然会贵的不少,靠近南边的房子倒是会便宜一些,像归义坊,永阳坊这些会适当的便宜一些。” “大概多少?”沈思一脸认真的问道。 “改日找个牙人问上一问。” 沈思点点头,说道:“谢谢郭将军!” “现在已到了长安城,若再外人面前一口一个郭将军的叫,怕是外人会怀疑我们的身份。” “那叫什么?” “外人面前,你可叫表哥,私下按你喜好。” 按她喜好? 那还是叫郭将军更合适。 马车过了永达坊,进入宣义坊,再往前就是永安坊。 郭辰跟她大致介绍了一下方位,并告诉她这是他自己的私宅,无外人打扰,可放心住着。 沈思垂眸,认真听着他的介绍和嘱托。 完了,再次道谢。 “沈小姐,我与你父亲虽是有年龄差距,可很多想法很是相近,算起来也算忘年交,所以你也不用对我太过客气。” 提到沈父,沈思不觉的想起了沈家所有的人,心下生了涟漪,低着头咬着嘴唇,并未接话。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郭辰轻咳一声,别过头去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致。 半晌后,他终于找到了话题,说道:“对了,到了宅子,可能会发现一个惊喜!” “惊喜?”沈思恍然抬头看着他。 他亦正眉眼弯弯的看向自己。 他不笑时面色沉静,给人生人勿扰的感觉;可一笑起来,仿佛冰雪融化一般。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沈思回了回神,想着:“难道是绍安?” 可转念一想,应该不是,这安西到长安,怎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这时,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樱桃,突然惊喜的说道:“难道是小少爷也在?” 郭辰轻轻摇头,说:“如风明天一早启程,亲自去安西接绍安过来。” “那是?” 樱桃陷入为难,这眼下的光景,什么事情还能成为小姐的惊喜呢? 闲聊间,马车已停在了永安坊的宅第门前。 从大门来看,这是一处并不起眼的宅院。 红白相间的院墙环护,青砖铺地,一间朱色大门紧闭。 连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灯笼,都是素色无字迹。 长随刘忠将马车挺好后,快步上了台阶,轻轻扣响府门。 不大会儿,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人将门打开。 一看门口站着的郭辰,慌忙敞开门,连忙说着:“公子,今日怎得空过来?” “周伯,乳母可否休息?” “在院子里乘凉呐!” 待人都进去后,刘忠赶着马车去往宅其他门,将马安置在马厩。 周伯同郭辰乳母是夫妻,郭辰自幼由乳母照顾长大。 前些年,乳母的亲儿子因意外过世,郭辰便将老两口接入这私宅之中,给他们养老。 进门处是一个雕花影壁,影壁前流水潺潺,上面种着的莲花,已悉数开放,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再往前便是正院,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院子的角落还有一颗石榴树,树上已经结了不少灯笼样的小果。 整个院子收拾的颇为整洁,鱼鳞覆瓦,博木檀条,院墙与地面用青石板铺就,砖缝清晰平直,错落有致。 旁边还有一方小土地上种着各色的蔷薇牡丹,各色花样。 不用猜,待盛开之时,也极为美艳。 这雅致的小院,倒是很合沈思的心意。 她一边随着郭辰的脚步往前走,一边观望着四周。 郭辰不时回头看她这般模样,面上无异,心下却欢喜。 看她这番样子,应是对这小院还算满意。 穿过一个垂花拱门,便到了后院,整个院子跟前院看来大小差不多,不过这里是三面住房,外加一个凉亭,西侧的房檐下养着各类花花草草,挂着一只鸟笼,隐约看着应是一直百灵鸟。 右侧的廊檐下倒是空挡,简单白了两把藤椅。 “公子怎这么晚又回来?”一道慈祥的声音从凉亭中传来。 第67章 寄人篱下 一道老妇的身影随之站起。 一边走出凉亭,一边问道:“晚膳用了没?我下厨房给你做点儿?” 郭辰将身上的包裹放到沈思手上,快步迎了上去,亲切的说道:“还没!待会儿再用也不迟。” 说话间,转过身来,给沈思介绍。 “这是乳母柳氏。” “伯母好!”沈思微微下蹲,朝着柳氏行礼。 柳氏连忙将她扶起,而后一脸惊喜的看向郭辰。 郭辰知道乳母是何意,他无奈的笑笑,说道:“这是沈姑娘,我朋友!” 说完,又悄悄靠近乳母耳边说道:“对外人便说是我远房表妹!” 乳母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说:“我懂,我懂!” 郭辰知道乳母已是误会,笑了一下,并未解释。 他不想破坏乳母的好心情。 乳母看了看沈思,模样俊俏清丽,看起来知书达理,身段儿也不错,生养定是没问题! 她上前一步,欣喜的询问:“沈姑娘,饿了?” “不麻烦的,我吃过了!”沈思连忙解释。 “嗨,没什么麻烦的,我老婆子做几个人的饭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便要往厨房走去。 郭辰伸手拦着乳母,说道:“乳母,先别忙,我话还没说完!” “臭小子,你说!” 郭辰母亲王氏因生三弟之时,受了风寒,殁了。 所以,他打小就跟着乳母长大,跟她,便跟自己母亲一样。 “沈姑娘初来长安,往后便同你住这院中,你跟周伯要多加照顾!”郭辰挽着乳母臂弯,耐心说道。 “那自是没问题!” 郭辰这么一说,乳母更是高兴,心想:“这可是这臭小子,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定是十分中意的!” “对了,得旺他们歇下了吗?” “我去看看,这孩子,自打住进这院子,没一刻得闲,我跟你周伯倒是省了不少事。” 说完,柳氏往后院走去。 沈思不可思议的看向郭辰,问道:“得旺母子如何在这里?” “说来话长。” 说着,郭辰便将她引到了凉亭中坐下,并为她倒了一杯凉茶。 “那日傍晚,我去你次兄租住的小院救人之时,你兄长和嫂嫂已被人带走,恰巧这时,得旺母子从外面采买回来,所以将他们带了回来。” 郭辰短短的几句话,便让沈思心生涟漪。 沈家遭此劫难,人人恨不得上去踩一脚。 唯独他,悄悄做了这么多! 沈思突然起身,冲着郭辰行礼,而后说道:“沈家危难之际,多谢郭将军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 “人生得一知己不易,不必为此小事挂在心上。” 郭辰虚扶沈思坐下。 郭辰端起凉茶饮了一口,而后淡淡的说:“如此看来,我与沈刺史也算莫逆之交了!” 话音刚落,拱门中快步跑出一个人影,欣喜的喊道:“沈小姐!” 听到得旺的声音,沈思慌忙起身,走出凉亭。 “小姐,少爷他……”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意识到这样只会勾起沈小姐的伤心事,得旺立马说道:“多亏郭将军将我们接来这里,不然我们可就要流落在这长安城中了。” 看到得旺母亲姗姗来迟,沈思冲着老人家笑了一下。 “大小姐!可终于见到你了!” 沈家出事之后,得旺母子虽是被安置到了这里,可听说沈思当时并未在府中,便心下一直挂念她的安危。 “得福呢?”沈思问道。 她这一问,倒是让凉亭中樱桃的心,悄悄震了一下。 自打沈家出事以来,樱桃也一直担心着得福的安危,眼下只见到了他的哥哥和母亲,心中自是更加担忧。 得旺擦了一下眼角喜极而泣的泪水,接着说道:“沈家刚出事之时,得福便无音信,我跟母亲担心不已,后来托老家亲戚帮忙寻找,后才得知,得福当时恰巧去了城东拳脚师傅那里,因此躲过一劫,眼下,应是已往长安城中赶了。” “府中其他下人你们可知?” “听吴兴当地人说,当时声势闹的很大,维护老爷他们的,统统被抓,那些悄无声息没说话的,倒是放了出来。” 知是这样,沈思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话间,柳氏走过来说道:“大家别站着了,夜深了,我就简单做了点泡馍,大家先吃点,明儿我再做好吃的。” 一行人,便往正厅走去。 许是一天没好好吃东西,这碗泡馍吃的格外香。 吃完后,柳氏帮沈思和樱桃安排了房间。 正厅是平时休息,招待客人所用,旁边一间大偏房是郭辰留宿时,休息的地方。 摆满花草的西侧厢房,是柳氏和周伯在住。 得旺母子住后面院子的房中,东面厢房就打扫出来给沈思他们居住。 忙完之时,已是宵禁,今夜郭辰也留宿这里。 躺下之时,沈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一日,心情好似过山车般,起起落落。 还好,他们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这一切,真的要感谢郭辰! 沈思以为樱桃睡了,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不悲不喜,总是在给自己暗自打气。 这一刻的安宁,才让她真正放松下来。 樱桃听到了沈思的叹息声,以为她是为丢失的银两发愁。 自打出事以来,小姐甚是宝贝那些银两,眼下却因自己疏忽丢了。 “小姐,是不是在为丢失的银两发愁?明日一早,我便问问周伯母那画坊如何走,我替小姐去将银两拿回来。” 樱桃知道,今日之事,小姐非常难堪,定是不想再登周家的门。 “樱桃,不许去!” 沈思听到樱桃要去讨回银两,慌忙阻止。 今日发生之事,她方才知道周方的处境如此艰难,眼下过去找他,定会加重他心里的难堪。 周方过去帮了自己那么多,眼下何必因为钱财之事,让他难受呢? 况且,自己有了安身之地,一切就算了! “为何?”樱桃有些不解。 “以后再同你讲!银两没了我们可以再挣!眼下要紧的是,休息好后,我们如何多赚些银两。” 说完这些,沈思嘱咐樱桃早点休息,便噤声不再说话。 第68章 尴尬 正厅偏房内。 郭辰闭上眼后,脑海中便出现了那张落寞的小脸儿。 初见时那天真可爱的模样,已很久没出现在她身上。 再之后,是解救她之时那副楚楚可怜之态。 最后,就是如今的落寞又倔强模样。 对了,还有那凶悍的一巴掌。 想到这里,郭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庞。 她虽是解释说是认错了人,可偏偏对自己有一种疏离感,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跟她那故人很像? 女人,真是搞不懂! 翌日清晨,沈思起床之时,郭辰已在院中习武。 她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得旺母亲帮着柳氏在做早膳,樱桃在洒扫庭院,得旺将院中的花草修剪的整齐…… 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好似又回到了往日。 可一切,又不太一样。 郭辰忙完后,柳氏将手中的素色棉帕子递了过去,轻声说:“给你烧了热水,去洗洗!” “乳母,我都已是大男子,为何还将我当小孩儿看待!”郭辰嗔怪着说道。 这是沈思未见过的郭辰那面,她以为他素来清冷,却不曾想有这生动的一面。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向门外走去。 要尽快熟悉这里,而后想法子挣钱,绍安很快就要来了,无瑕伤春悲秋。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姐,这么早就起了?” 樱桃先看到沈思走到了院中,遂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过来 平素时,小姐总爱赖床。 早上,她起之时,见小姐还睡的香甜,便轻轻将门关上,让小姐睡个好觉。 小姐已经很久未睡的这般安稳了! 见樱桃已经换上了平常人家的衣服,沈思问道:“有我可穿的衣服吗?” “有的!早上少爷便命人送了过来。” 说完,柳氏转身往正厅走去。 柳氏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身衣裳。 沈思一看,皆是她过往喜欢的颜色,样式上还是一些襦裙。 “伯母,可还有这些衣衫?”沈思指了樱桃身上穿的。 “啊?樱桃姑娘穿的是我的。”柳氏一脸难以置信。 见沈思没说话,柳氏连忙笑着说:“樱桃姑娘的,沈小姐莫担心,今日我可陪她去街上铺子再买!” “伯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思连忙解释。 “我是说这类的衣服,好帮忙干活儿,襦裙这些太繁琐,无法做工!”她继续补充。 “这院子里,这么多人,哪儿还用得着小姐做工?”柳氏指着忙碌着的人说道。 “伯母,以后你就叫我沈思,或者思思,不用一直这么客气。” 自己也是寄人篱下,哪儿能再像原来一样,养尊处优般的生活。 “思思,快洗漱一下,将这衣衫换了!”柳氏拽着她往旁边耳房走去。 这几日炎热,再加上匆忙赶路,确实未好好洗漱,沈思都闻到了身上汗津津的味道。 她选身鹅黄色的襦裙放在屏风外,而后踏进了浴桶。 樱桃本是要服侍的,沈思小声同她讲:“眼下在别人家中,不能太过矫情,不然会让人不舒服。” 听罢,樱桃便难为情的退了出去。 小姐现在,做何事都如此小心翼翼,她有些心疼。 洗完之后,她才发现,方才进来的匆忙,拿好的肚兜放在了床榻之上。 等了半晌,樱桃也未进来。 她忍不住轻声唤了几声:“樱桃!” 不多时,门被轻轻推开,并且几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樱桃,我换洗的肚兜在床榻上放着,你帮我拿一下。” 外头站着的人,没有应声,而是将门关上离开。 不多时,门又被推开,肚兜被挂在了屏风之上,她刚好能看见的地方。 随后,脚步声离开,门又被关上。 沈思心下纳闷,这樱桃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刚才的说教,让她不开心了? 这孩子,总是太照顾自己,生怕自己受了委屈,找个其他时间,定是要跟她好好说说当下的情况。 这样想着,沈思便收拾好,擦干头发出了耳房。 院中无人,郭辰已洗漱完,在凉亭坐着。 “郭将军好!” 郭辰并未看她,而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思往膳房走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 郭辰看她已换上了为她准备的新衣,刚好合适,而且极其趁她的肤色。 沈思从膳房出来,向郭辰问道:“樱桃同伯母他们不在吗?” “乳母说早上的瓜果最是新鲜,带着他们出去采买了?” 沈思一听,想起刚才的事情,便慌了神,连忙问道:“何时出去的?” 郭辰倒也没想遮掩,淡淡说道:“你进去沐浴之时!” “啊?”她忍不住讶异。 顿时羞红了脸庞,快步向自己屋内走去。 所以,刚刚的人是他? 沈思越想越尴尬,在屋里来回转悠。 凉亭里刚好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到屋内这一幕。 郭辰心想:“不就是帮忙拿了个衣服,怎如此慌乱?房间中还隔着一道屏风。” 而且方才,他为了避免尴尬,目光一直看向门后,侧身进出。 许是瞥到了凉亭中的目光,沈思慌忙将敞开着的窗关上。 郭辰手里端着的茶杯,一摇晃,洒在了青色袍子上。 用早膳时,众人围在桌旁。 柳氏见沈思一言不发,好似有些不悦,以为是他们出去之时,二人吵架了。 毕竟,他们回来之时,一个在屋内发呆,一个在凉亭中坐着,衣服上还湿了一大片。 她频频给郭辰使眼色,让他给沈思夹菜。 可郭辰全当没看见。 吃完早膳,郭辰便回了郭府,多日不在职,自是有很多事要忙。 郭辰走后,沈思倒是淡然了很多。 她主动坐到柳氏一旁,同她聊京城的情况。 比如哪里是卖什么的?价格又是怎样?而哪里又好务工? 一堆问题,柳氏倒是蛮喜欢沈思这样。 看起来就是个过日子的好女孩。 她自小便在一些府中做工,见惯了那些姨娘妾室耍尽手段,霍乱后宅,眼下这沈小姐看起来倒不是这样的人。 从她那随身丫鬟身上,便能窥见一斑。 柳氏知道郭辰这孩子,自幼便是个心系天下之人,自是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打理后宅。 若这沈小姐家中门第再高一些,就更好了! 不过,眼下这样也好! 太高门第家的小姐,怎会愿意给人做妾呢? 第69章 欲擒故纵 沈思跟柳氏聊完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要把当下这些信息屡屡,制定一个小小的规划,一步步去实施。 不然总想抓大,最后连小的都抓不上! …… 自打郭夫人走后,柳氏就一直陪着郭辰。 她待郭辰,甚至于比自己的儿子都要亲。 眼看着,这孩子都过了弱冠之年,京城中的贵女也心向往之,可郭太尉却偏偏不为他寻合适的姻缘。 终是忍不住,柳氏择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向郭父提起。 郭父起先并不愿告知旁人,可柳氏对郭辰一向亲厚,便命众人散去后,将真实原因告知于他。 原来郭辰幼时,先帝便同郭老商议,若贵妃府中的胎儿为公主,将来长大后,便嫁到郭府,与郭辰结为发妻。 这件事,虽是私下商定,可先帝临终之时,还将新帝叫到跟前,特地交代了此事。 这几年贵妃也未提起此事,郭老知道,贵妃更亲厚卢起一派,遂每次提起,都推脱到公主十八岁时,再商议此事。 柳氏也自是明白郭辰的内心。 他不愿意做什么驸马爷,比起荣华富贵,他更是有着一腔抱负。 他愿意在仕途中,摸爬滚打,像他的父亲,郭太尉一样,有所成就,造福百姓。 可偏偏这圣意不可违抗,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眼看着同龄人的世家子弟,妾室都纳了好几房,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这郭辰还是个纯情男儿郎。 柳氏自然心下着急的不行。 如今看到他将沈思带回来,自是心里欢喜的很。 而且早上从樱桃口中得知,这沈姑娘比郭辰小了三岁有余,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眼下,柳氏看沈思是哪哪儿都满意! …… 太液池旁的凉亭内。 皇帝李阔在同郭辰聊着浙东道的事情。 沈家之事,李阔查阅卷宗之后,也心生怀疑,但是最终是自己拍的板,眼下不便说什么。 二人聊完了正事后,李阔唤太监李国忠,将近日所得佳酿带了过来。 简单摆了几碟小菜,在清风吹拂下,缓缓引着。 郭辰与李阔同岁,少时又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伴读,先前二人更是无话不说。 可自打李阔登基以来,二人成了君臣关系,郭辰自是收敛了一些。 “有心事?” 李阔已发现今日的郭辰与往常有所不同。 刚才有其他人在旁,共同议事之时,他便鲜少发表意见。 郭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他不知如何开口。 “也没。” “也没就是有。” 李阔最是了解他的。 “说说!”李阔满脸笑意的看向一旁的郭辰。 郭辰想了一下,或许真能帮到自己,毕竟这皇帝后宫女人多,他应是了解女人的心思。 “可否有女人蹭疏离陛下?”郭辰转身过来,一脸认真的问道。 李阔双眉微蹙,仔细想了一下,目前倒是真的没有,皆是百般讨好,想要她的宠爱。 李阔摇摇头,回答:“没有!” 郭辰心想:“也是,这些进宫的女人,身上无不是背负着家族荣耀和个人抱负,自是想着法子靠近皇帝。” 清风拂来,柳枝轻轻摆动,郭辰深吸了口气。 “爱卿可是有了心仪之人?”李阔笑着问道。 这年龄相近的好兄弟,如今仍是孤寡一人。 想起来也是怪自己的父皇,襁褓中的姻亲,看似看重,实则对他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李阔对这门亲事倒也淡然,若阳平公主想嫁,他便备上丰厚嫁妆。 不嫁,倒是能为他留下一员大将。 郭辰摇摇头,答道:“是她对别人亲厚,却总是疏远于我!” 说完,郭辰甚是不解。 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做,还一直在帮她! “莫不是对方在欲擒故纵?”李阔猜测。 “应该不是!” 谁欲擒故纵,上来就是一巴掌?怕真是因为自己与她那故人相像,她才这般! “算了,喝酒!” 今日风和日丽,不甚闷热,这太液池的凉风吹来,让人好不舒爽。 …… 沈思下午时分,便带着樱桃去街市上转了一转,回来便大致做了规划。 西市有不少卖香铺和衣物首饰店,她可以打两份工。 闲暇时,可在家中作画,做好一副,便找个小画坊去卖,这样也算一份额外收入。 等他们银两攒的多时,便在西市租个铺子,卖这些。 到时候,她清楚了进货渠道,也了解了这长安城人的喜好,定是能将生意做好。 樱桃听完小姐的规划,拍手叫绝,也想着出去找活计试试。 沈思欣然答应,说你看着长安城西市人群熙熙攘攘,货物琳琅满目,自是有不少招工的地方。 主仆二人,信心满满的规划好这一切,便早早歇下。 明日一早,沈思打算早点出去找工作。 依着沈思形象不错,且对这些都有一定了解,终于在傍晚时分找到了两份工作。 一份是上午在香铺,一份是下午衣坊卖衣服。 这倒是比在一个店里工作,挣得还多。 回来的路上,她还沾沾自喜,不曾想原来的这些小爱好,今日还能助她找工作。 今日她试着给客人讲香料的时候,当时有几个客人都围过来,当即就下了单。 老板也自是对她十分满意。 刚拐到永安坊的小巷子,沈思打西边走来,郭辰自东边而来。 远远地,郭辰便看到了她那开心的样子,比起往日的沉闷,此刻的她脚步轻快。 两只胳膊还跟着不停摆动。 看起来心情不错! 郭辰遂放慢了脚步。 快到宅子门前之时,沈思方才发现对面而来的郭辰。 她脚步一停,先想起的竟是昨日早上之事。 心下一慌,不知该怎么继续往前。 在她愣神间,郭辰已迈着悠悠的步伐走到了她跟前。 “什么事让沈小姐如此开心?”郭辰微微低头,冲着沈思问道。 霎时间,沈思便红了脸庞。 看她这副模样,郭辰自是知道为什么。 “昨日看你唤的急,以为有什么意外,我才推门进去的,况且我都是侧头并未向你那边看。” 沈思抬头,问道:“真的?” 郭辰点头,说道:“堂堂正正男子汉,行得正坐得端。” 看他一副正经模样,沈思也没计较,迈步像宅内走去。 她劝慰自己:“毕竟住在这里,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儿,就一直心里别扭着。” 在沈思抬腿买过门槛的那一刻,郭辰快步追了上来,饶是感兴趣的问道:“你刚才为何如此开心?” 第70章 爱信不信 沈思转过身去,扬起笑脸,眉眼弯弯的说道:“我找到做工的地方啦!” “哪里?” “西市的一个香铺子和成衣铺子!” “恭喜沈小姐!” “我想了,眼下也没钱,可能还要在这住一段时间。所以,我以后每月会按时缴纳我跟樱桃的租房银两。” 这么一说,倒是让郭辰愣了一下。 她如今这般际遇,他从未想过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还未等郭辰回答,周伯从内院出来。 “公子和沈小姐回来了?” 沈思转身看向周伯,甜甜的喊了一声:“周伯!” “呦,沈小姐心情不错嘛!” “那是当然,待会儿用膳时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 说完,沈思便雀跃的向内院走去。 她要把刚才买的作画工具收拾一下,尽早上工! 郭辰本想拒绝收她的租金,可心知她有些要强,便没开口拒绝。 那些银两,他便先帮她攒着。 因着心内愉悦,今日沈思的晚膳用的都比往日要多。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对于沈思做工这件事儿,大家都是支持的,樱桃还嚷嚷着,明日也要抓紧时间出去找了! 唯独柳氏有些担忧:“西市鱼龙混杂,这么好看的小女娘整日抛头露面,万一被哪家公子看上了怎么办?” 吃过晚膳后,郭辰陪着柳氏在凉亭坐着。 柳氏手里的蒲扇轻轻摇晃,心下思忖着怎么跟郭辰说说,别让沈思出去做工。 待院里忙碌的人,各自回了屋子后,柳氏在轻声说道:“别怪乳母多嘴,这对女孩子不能太抠门儿,你一年那么多俸禄,也没什么支出,怎还让沈小姐出去做工?” “是她自己要去的,跟我又什么关系?” 郭辰剥了一粒紫皮葡萄,扔进嘴里。 “怎么没关系?这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西市鱼龙混杂,万一哪天跟了别人怎么办?” “乳母,你想什么呢?我跟沈小姐的父亲交好,跟沈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郭辰无奈的解释道。 “你别骗我这个老婆子,普通女孩子,你何时这么上心过?平日里十天半个月不来这一趟,这昨天到今天连着来了两趟,还要过夜。” “我这老婆子是老眼昏花,可不是瞎!” 说完,柳氏用蒲扇轻轻的拍了郭辰的后背一下。 “爱信不信!”郭辰小声嘟囔着。 他知道乳母什么意思,跟阳平公主的事情没敲定之前,早点寻个意中人,生个一男半女。 “谁家男娃娃像你这么大了,还每日孤衾独枕?整日里跟你那些兄弟们打打杀杀,不然就是在院子里舞你那柄剑,能舞来个娘子……” 郭辰每次过来,都要被乳母叨叨这些,他感觉耳朵快起茧了,遂起身,懒洋洋的说道:“明日还要早朝,我先睡了!乳母也早些歇息!” 说完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你几句就不想听了,你倒是努努力啊……” 进了房间,郭辰关上房门,呆呆的在榻前坐着。 自打年幼时,母亲去世后,父亲常年征战在外,自己便跟乳母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乳母待自己甚好,就像亲生儿子一般,眼下着实在为他的婚事着急。 还总嚷嚷着:“他不婚娶,她万一哪天走了都不能闭眼。” 可姻缘之事,又岂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 阳平公主,他常常进宫,倒是见得不少。 可心下少了一份心动之意,且她常常高高在上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的不太舒服。 京城其他闺女,他也没注意几个,对她们也提不起来兴趣。 想到这里,他往后一倒,一个‘大’字倒在床上。 恰巧此时,院子里传来沈思的声音。 “周伯母,这衣服今日不小心被我挂破了洞,樱桃说您秀活儿好,您教教我,怎么补一下,明日里我还要穿。” “走,上我屋里,点上油灯,我看看!” 不多时,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衣服? 昨日帮她拿衣服那事,突然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女娘里面穿的那衣服,鹅黄色丝质绸缎,好像还绣着个什么花。 他当时没好意思看,扭着头拎起来快步走到耳房。 他当时也生怕别人看见,产生什么误会。 也忘了问她做工的铺子叫什么,她身子娇弱,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如何同沈刺史交代? 乳母说的也对,她生的貌美又娇俏,若被坏人盯上,可就麻烦了。 像杜淳风那样的人,她一弱女子又怎么搞定? 沈刺史在天之灵,怕是真会怪她! 明日!等明日一早,便让刘忠找个可靠的护院,悄悄的保护她! 想着想着,他便沉沉睡去。 自打沈府出事以来,他便没睡过一个好觉。 将沈思顺利带回这里后,他这两日好似放松下来般,睡的很沉! 翌日清晨。 沈思早早起床,从这里走到西市要半个时辰,她还要收拾一番,也要帮着做些家里的事情。 她推门之际,恰巧碰到郭辰也开门出来。 昨晚沈思也想了,既然住在这里,往后对待郭辰就不能一直别别扭扭。 要像普通朋友般自在,不然长此以往,定是会被人误会。 这次倒是沈思率先开了口:“早啊,郭将军!” “早!”郭辰愣了一下,淡淡回应。 沈思拿着木桶往后院的水井走去,她准备提桶水过来,供大家洗漱用。 不知是她低估了一桶水的重量,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负重能力。 一桶水,她竟提不动! 正在她踌躇之际,得旺走了过来。 “沈小姐,怎么了?” 沈思难为情的指了指满满当当的一桶水。 得旺当下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弯腰将桶提起,并且嘱咐道:“沈小姐,以后这种粗使杂活儿,你让我来就行。” 听到这里,沈思停下,侧头看着得旺,认真的说道:“得旺哥,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沈小姐,你叫我沈思就行,而且咱们也没有奴仆之分,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一个大家庭。” 得旺听着沈思这话倒是愣了一愣。 虽然先前在沈府,便知她优厚下人,现在这番话说来,更是让他意外。 “得旺哥,听到了没?不许再对我特别照顾!” 得旺憨憨的笑了笑,点点头答应。 这后院的甬道不算宽,沈思走在前面,得福跟在后面。 “今日一桶水提不动,明日我便提半桶,半桶我也提不动,我再提少半桶……” 她自顾自的说着。 阳光透过头顶的紫藤花架洒下来,斑斑驳驳的落在他的鹅黄色裙衫之上,仿佛一只雀跃的蝴蝶。 第71章 我只是想你了 郭辰路过甬道的垂花拱门之时,恰巧看到了二人说说笑笑的向外走来。 随即,面色沉了下去:“这世间男子,唯我让她不悦?” 散朝后,李阔将郭辰留下,说想起了一桩陈年旧案,让郭辰去查一下。 郭辰回到府中,同长随刘忠交代了一下。 让他近日从府中找个身手不凡的护院,择日他要用。 刘忠也并未多问,只以为是主子又有了什么秘密任务。 安排好了一切,郭辰换了公服去兵部一趟。 刚走到花园,身后一声娇滴滴的‘辰哥哥’,便将他唤停。 不用看,这声音一听就是郭玉。 郭辰转过身来,看着那袭玫红色衣裙向自己快步走来。 待郭玉走近后,轻轻的蹦跶了一下,站到郭辰面前,而后巧笑嫣兮的问道:“辰哥哥,你又去哪儿?” “兵部!” 郭玉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着装,应是没有骗人。 “我能去吗?”她伸长了脖子,凑到郭辰面前,小声问道。 “不行!我有公务在身!” “好!”郭玉嘟着小嘴说道。 “你找我有紧要的事?” 郭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郭辰见她无事,便抬腿准备离开。 谁知,郭玉一把拉住郭辰的手臂,小声说道:“我只是想你了!” 郭辰无奈的笑笑说道“郭玉,你已是大姑娘了!再整日这般缠着我怕是会被人闲话!” “什么闲话?”郭玉故意问道。 不知为何,郭辰想起了沈思先前对他们关系的误会,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噎了回去。 随口说了句:“没什么!” “我听说你近几日都没留宿府上?” “嗯,你怎知道?” “我前夜和昨夜都曾去找你,可刘忠都说你不在。” “今日有些公务傍身,需要尽快安置好。” “那辰哥哥今日回来可否陪我玩儿?” “今日尚不能定。” 说完,他有轻笑了一声冲着郭玉说道:“若你觉得无聊,西市有不少新奇玩意儿,派几个人陪你一起去逛逛。” 郭玉听到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嗔怪道:“怕不是辰哥哥有了心上人,把郭玉忘了。” 郭辰无奈的笑了,说:“整日里忙的焦头烂额,哪儿来的心上人。” 正在这时,长兄郭开走来,见兄妹二人在此说笑,便冲郭辰说道:“听刘忠说你要去兵部,走,我们一道儿!” 郭辰见此,轻轻推开郭玉的手,快步走开。 郭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嘟了嘟嘴,心中甚是不开心。 郭辰与郭开各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往六部方向走去。 “这郭玉啊,从小到大便这么黏你!”郭开开口说道。 郭辰无奈的笑笑。 此时刚过辰时,暑气还未上来,街市上人还不算太多,二人便这样悠悠走着。 兄弟二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闲谈,各忙于其职。 郭开虽是轻车都尉,可仪容仪表都更像母亲王氏一些,向来一副翩翩有礼公子模样。 早年间便娶了赵国公长孙仲信的孙女,长孙荣嫣为妻。 婚后一年便育有一子,如今又刚添得一女。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生活美满。 也许是自小丧母的缘故,郭开不似郭辰这般事业心颇强,安定的官职,再加上娇妻幼子女每日陪伴身旁。 他已觉得生活足矣。 兄弟几个聚在一起之时,他也时常开玩笑,郭家将来继续光耀门楣之事就靠二弟了。 荣嫣也不止一次同他说过,郭玉看似对郭辰是有些意思的。 眼下又看到她二人在一起的场景,郭开不免又想到了这些。 不过在他看来,这二弟自小到大任是不管对哪个女孩儿都一副冷淡姿态,唯独对郭玉时还能笑上一笑。 对于郭玉的身份,郭府的人都讳莫如深。 除了郭辰与郭父之外,其他人都只以为又是哪个朝臣的遗孤。 毕竟,父亲年轻时行侠仗义,只以为郭玉的身份同安西的露葵一般。 可只有郭辰知道,郭玉的身份不同常人。 这也是十八岁那年,父亲跟他说起婚事之时,才告诉他的。 郭玉的生父,便是为郭辰指腹为婚的先帝。 郭玉的生母,是一位民间女子。 因其酷似先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妃,遂被临幸。 不料,此事被得宠的申贵妃发现。 申贵妃便设计将那民间女子害死,当时郭玉刚刚出生不久。先帝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也为了保住自己的骨肉,便将此事拜托给郭承仪想办法。 郭承仪去寻了一个月份差不多的死婴,将郭玉替换了回来。 后将她养在府中至今。 对外,便称郭玉是自己远方表妹的孩子。 所以,郭玉自小便在郭府长大,与郭辰自是亲近。 她也从来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而郭先帝为了感激郭老所做的一切,遂赐了郭辰这门婚事,希望能保郭府世代荣华富贵。 “郭玉自小在府中长大,生的精灵古怪,倒是彼此了解。” 郭开说这话之时,郭辰便知晓长兄何意。 “她与三弟年龄相仿,我一直当她是小妹。” 听郭辰这般回答,郭开自是明白了二弟的心意,也不再多言语。 “听说前些日子曾有媒婆来想父亲说媒,有意于郭玉?” “监察御史刘文。” “后来呢?” “嗯,听父亲的意思是郭玉不同意,嫌对方门第低些!” “这刘文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郭辰抿了抿唇后说道。 “一表人才,为人机敏。”郭开跟着说道。 这刘文是湘北人士,前些年刚来长安城为官。听说学富五车,只不过家境是稍微差些。 想来也是,郭玉自小在府中长大,自幼便锦衣玉食,不曾受过委屈。 只不过错过了刘文,郭辰还觉得甚是可惜。 郭辰与这刘文倒也不曾相识,只是刘文刚入朝为官之时。 有次朝会结束后,卢起有意拉拢刘文,被刘文婉言拒绝。 初入官场,敢这般作为的还是极少数。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六部附近。 郭开今日去的是礼部,而郭辰要去兵部。 临分别前,郭开问了句:“今晚在家用膳吗?你嫂子做了些杨梅饮,还给你留着些!” “若处理完早些的话,便回家!” 今日皇帝让查的案件,已沉积了二十多年,不知卷宗是否还齐全。 况且当时处理这宗案子的主事人,是不是能找到,都不好说! 第72章 动心 永安巷的私宅内。 大家用过晚膳后,聚在院中乘凉。 今日比往日都要闷热一些。 沈思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总觉得会有一场大雨来临。 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开始走向正轨。 成衣铺子和香铺子的工作,她已经得心应手。 樱桃也找到了活计,在西市的一家绣坊,距离她做工的地方有两条街。 老板和老板娘是扬州人士,看樱桃做事麻利,愿意让她在铺子上好好学学绣活儿。 得旺哥看她二人都寻摸到了活计,也想着白日无事时找个工做。 这院子里事儿少,长安城花销又大,他也想出去找找看。 今日沈思下工回来之时,在巷子口捡到了一只小小的狸花猫。 小家伙儿看到她时应是饿了,一直冲着她‘喵喵喵’的叫,沈思从随身的布兜里拿了一块馒头喂它。 小狸猫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沈思蹲在一旁,等它吃饱了才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小狸猫就这样一步步跟着她,走到了家门口。 沈思看它小小一只,身上还有一块毛掉了,隐隐渗了点血渍,想着应是在外面被别的小动物欺负了。 便抱起它,一道儿回了家。 回家后,帮它洗澡,包扎伤口。 眼下,得旺正在院子里按照沈思画的图纸给它搭建小窝呢~ 沈思蹲在一侧,拿了些柴草,帮忙编制了一下,准备待会儿铺在最下面。 这小家伙儿倒也不认生,此刻乖乖的趴在柳氏身上打盹。 柳氏轻轻的抚着它的毛发,听着它‘呼噜噜’的睡觉声,脸上笑意吟吟。 “公子小的时候,每逢酷热的夏日晚上,我们就这样坐在院中,他趴在我的腿上睡的安稳,我轻轻摇着蒲扇给他扇风。” 说到这里,柳氏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睡着的小狸猫,而后接着说道:“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他都那么大了。” 说这话时,柳氏看着天空,陷入温柔的回忆当中。 沈思一扭头,便看到了柳氏那般慈爱神情,心想:“怪不得郭辰待柳氏如此之好!” 适时,宵禁的鼓声响起。 天空也闷闷的响了个雷。 周伯缓缓起身,说道:“天不好,我去将门上了锁!” 刚说完,大滴的雨水落了下来。 “下雨了!”得旺母亲说道。 然后连忙去收院子里的东西。 沈思帮着得旺将做猫窝的材料挪到廊下,而后又去搀扶柳氏回房! 待一切安排妥当,沈思准备回房之时。 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郭辰。 “郭,郭将军?”沈思有些诧异的问道。 上次见他到今天,怎么也有七八日了! 郭辰怀里抱着个坛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周伯小步跑了进来,说道:“少爷,沈小姐别在这站着了!” 刚才周伯关门之际,看到郭辰从巷子口一路小跑过来,周伯还开玩笑说:“再晚回来一会儿,怕是就要被关在门外了!” 郭辰笑笑,没说话,快步往后院跑去! 此刻,雨滴好似瓢泼一样落了下来。 情急之下,郭辰拉起她纤细的手腕,往廊下跑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乌发,凌乱在额前,一双杏眸尤其清亮,长长的羽睫上挂着星星点点的雨珠,一张白嫩的小脸被雨冲过,看起来更叫白净。 郭辰看着这样‘狼狈’的她,竟有些出神。 沈思捏了捏衣裙都已经湿了,在抬头的瞬间,她撞上了郭辰那温柔的眼神。 一瞬间,心口微滞,而后脸庞泛红。 柳氏听到了院内的动静,一处来,便看到郭辰湿漉漉的站在廊下。 “哎呀,这天气出门怎不带油纸伞?” 说着,柳氏便折回身去拿棉帕子。 “樱桃!”郭辰冲着沈思的房间唤道。 樱桃手里拿着小小的绣布和针线出来,她正在努力学习绣活儿,院中放生的事儿全然不知。 郭辰眼神示意了一下,说道:“你家小姐淋湿了,快带她去换衣服。” 此时的沈思才回过神来,福了福身子道谢,而后转身离开。 “对了,杨梅饮!” 此刻的郭辰才想起自己怀中抱着的坛子。 “这下了雨天凉,思思有胃疾,这杨梅饮还是白日里喝比较好。” 柳氏一边忙着,一边帮郭辰擦拭脸上的雨水。 沈思看着这一幕‘噗嗤’一声笑了,而后转身离开。 眼前的郭辰倒不像平日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更像一个被自己母亲照顾的男孩子。 她这一笑,郭辰自是知道什么意思,慌忙从柳氏手中接过帕子,尴尬的说道:“乳母,我都这么大了,让我自己擦!” …… 翌日清晨,天空放晴。 许是下过了一场雨,今日的天气倒是不太闷热。 用完早膳,沈思和樱桃一起往门外走,去做工。 柳氏从里面追了出来,一人塞给她们一个竹筒杯,说里面是杨梅饮,白日里喝了。 并嘱咐她们,天热要多喝水,切莫中暑。 二人谢过柳氏,便往门外走去。 沈思看着湛蓝的天空,问道:“樱桃,我们来这长安城几日了?” “十日有余?” 原来才十多日,可她怎么感觉在这里已待了很久。 她看着每日早晚路过的这些街街巷巷,感叹:“才十多日?我以为好久了。” 樱桃攥着手里的竹杯,笑笑说:“也许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大好人,待在这里有家的感觉,才会不陌生。” 沈思侧头看着樱桃笑笑,而后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回想当日刚来长安城时,仿佛真的恍如隔世。 郭辰出门时,刚好看到沈思与樱桃挽手而行的画面。 他负手而立看着她们远行,知道在巷子口拐弯后,才迈步向东走去。 他知道自己对沈思动心了! 昨晚躺下之时,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海中一直闪现着她刚才的样子。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清楚。 也许是上元节时,看到她那纯真的一幕,也许是城郊残庙看到的无助可怜模样,也许是在泽州城发现她之时,内心的欣喜之情…… 像他这种做事清楚明白之人,一直在想他到底喜欢她的什么、 是她的平易近人?还是豁达开朗?还是小心翼翼?亦或是对他的忽远忽近…… 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 他只知道,去临潼办公差的几日,他总想回到这方小院。 看看她在干什么?是否过的开心?有没有又偷偷流泪? 第73章 反击 今日的沈思,过的并没有那般开心。 她第一次遭受了职场霸凌。 沈思做工的香铺叫:识香坊。 原本有两个女孩在帮工,可沈思来了之后,一些顾客更喜欢找沈思询问拿货。 那二人便时常被老板提醒,要向沈思多学学。 今日,老板有事不来店铺,识香坊便只有她三人在。 雨田是坊里的老人,自打沈思来了后,她就有些不服气,今日老板不在,便想着给沈思些颜色看看。 临近中午时分,雨田突然说今日沈思卖的几盒香料价格对不上。 沈思便认真查验起来。 有两盒价格高昂的,明明沈思是卖了一贯钱,雨田硬说只收到了六百文。 可沈思明明看到顾客当时给了一贯钱,还是沈思建议她凑整的。 雨田今日替老板管账,她咬定说六百文。 沈思让一旁的小翠帮忙作证,小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争执不下,沈思气的眼眶红红。 她走出去在旁边的滴水巷,轻轻啜泣。 哭够了,她摸干了眼泪,想起绍安,想起樱桃,又鼓足勇气向店内走去。 虽然这年头还没有监控,但是账上的钱不能有错。 她进门后,未搭理雨田,而是走到了柜台前轻轻翻开账簿查阅。 果不其然,刚才没注意,入账时便被她写了六百文。 那四百文自然也不会在柜台内,定是被她收入了自己囊中。 这笔钱,她自然可以赔,但是也要让她明白,自己不是稀里糊涂就被她这般欺负的。 她深吸了口气,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这话既是说给雨田听,也是说给小翠听。 末了,沈思还补了一句:“雨田姐,大家在一个坊里做工,还是和睦点好,不然你偷拿坊中香料出去卖的事儿,老板也自会知道。” 说完,沈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雨田听到这里,不服气的看了她一眼,悻悻回到自己的香料区,嘀咕了一句:“走着瞧!” 刚说完,有一顾客走进店里。 雨田慌忙换了张笑脸,大声说道:“不知这位爷买点什么?” 沈思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轻轻的清了清嗓子,而后深吸了口气,在自己的香料区站好。 进门的顾客并未搭理雨田,径直走到沈思对面,沉声问道:“有没有适合男人用的香料?” 沈思看此人,说话沉稳,便推荐了檀香,沉香和松木香。 说着便从高处拿下来三种香给顾客试闻。 顾客拧开都闻了一下后,说道:“你推荐我买哪款?” “檀香味温暖细致,醇正圆滑,带有丝丝的甜味和奶香味。”说着沈思点了一点在顾客的手腕处,让他自己闻一下。 接着他又拧开沉香,在顾客的另一个手腕处点了一下,说道:“沉香有一种蜜香的甘甜味,夏日里提神醒脑。” 最后打开的是松木香,她缓缓说道:“松木香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一款男子用的香料,清冽中带点苦涩,有种凉飕飕的感觉,相比前两种香,他更浅淡一些。” 说着她在自己手腕处点了一下,让客人试闻。 顾客自是没有去闻她的手腕。 不远处的雨田,白了她一眼说道:“狐媚子!” 沈思没理她,静静的等着顾客自己抉择。 “有没有适合女子的香料?” “有的,女子用的香料会更多一些。” 说着,沈思将栀子香,清莲香,苏合,杜衡,郁金等香料拿了出来。 最后,这位男顾客拿了三款不同香味的女香和三盒松木香买下。 结账时。 雨田自动站到了账台前。 沈思走了过来,将包好的香料递给顾客,而后看了一眼雨田说:“今日老板不在,大家的账都自己负责!” 说完,她看向了小翠,似是她提醒她,别随意被人压榨。 而后她又看向雨田,平静的说道:“自己的账自是自己最清楚,免得他人记混了,再出现账面不清楚之事。” 顾客听的沈思这般一说,冷冷的看了雨田一眼。 看到顾客这副神情,雨田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件事,自是让沈思好好长了个记性。 晚上下工之时,樱桃已在她做工的衣坊门前等她。 看沈思出来后,樱桃快步上前,开心的说道:“小姐,这玉美成衣坊的衣服可真漂亮!” 沈思点点头,然后冲着樱桃小声的说道:“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小的商机!” “什么?”樱桃好奇的问道。 “回家告诉你!” 樱桃开心的点头答应,而后俩人手挽手往回走去。 “对了,樱桃!” “什么?” “以后别喊我‘小姐’了。” “那喊什么?” “思思姐。” “思思姐?” …… 又过了几日,有天傍晚下工之时。 刚进家门,周伯神秘兮兮的冲着沈思说:“思思,你猜猜谁来了?” 沈思欣喜的瞪大眼睛,问道:“谁?” 周伯笑嘻嘻的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思拉着樱桃快步往后院跑去。 院中站着一个少年郎。 “得福?”沈思惊讶的喊道。 听到小姐的声音,得福忙扔下手中的活儿,转过头来。 “小姐!” 透过小姐,他还看到了身后的樱桃。 得福快步走上前去,欲同沈思行李。 沈思慌忙将他扶起,说:“罢了罢了,往后这些都要免了。” “小姐这些日子可好?” 沈思眼含热泪,重重点头,说道:“好!” 是啊,比起沈家的其他人,她现在一切都好! 沈思想起了什么,伸手将身后的樱桃拽了过来,推到自己面前,笑着说:“问问樱桃好不好?” 此时的樱桃又惊又喜,还没等得福开口问,她便羞涩的说道:“我也一切都好!” 廊下站着的得旺和母亲,看着眼前的一幕,方才明白过来! 用晚膳之时,柳氏看着这些人感叹道:“中儿刚走之时,我这老婆子感觉活着都没什么盼头了,后来是少爷将我们老俩接到了这里,现在啊,又跟这么多人在一起,真是没想到……” 得旺母亲知道柳氏又想起了那些伤心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老婆子别难过,我这俩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将来让他们给你老俩养老送终……” 柳氏一听,抹了抹眼角的泪,说:“好好好!” 沈思和樱桃也笑着说道:“还有我们俩!” “好好好,我老婆子晚年也算儿女齐全了!” 说着跟周伯对视一眼,满意的笑了。 正在这时,郭辰穿过垂花拱门走了进来。 第74章 还有我 在前院,郭辰便听到了大家的欢声笑语。 “乳母,还有我!” 柳氏听是郭辰的声音,慌忙起身,问道:“晚膳用了没?” “没!” 柳氏让起自己的位置,让他挨着沈思坐了下来。 看他肩头带着点儿尘土,猜他又是刚忙完公务赶来。 柳氏轻轻的帮他掸去肩头的尘土,而后去拿干净碗筷。 郭辰将手里的瓜递了过去,说是西域人带来的蜜瓜,很是清甜,切了大家尝尝。 得福起身去加了一个凳子过来,放在郭辰另一侧。 凳子拿过来之时,郭辰方才发现,得福也在这里。 二人自是见过,郭辰嘴角微抬,微微颔首。 得福回到位置上时,郭辰把头偏到沈思一侧,低声询问:“得福何时来的?” “今日!” 也许是职业习惯,郭辰刚才偏倚过来之时,沈思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松木香。 他不是不用香的吗? 或许也用! 沈思没在意,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 郭辰看她胃口很好的样子,也去夹了这个菜尝尝。 “嗯,确实不错,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不大一会儿,柳氏端了一大盘子瓜出来,招呼大家:“来,快尝尝,这瓜爽口,甜而不腻。” 瓜盘子放在了桌子的中央,柳氏坐在了刚才得福新拿的板凳之上。 大家都纷纷拿瓜尝了起来,沈思还在吃着刚才的那道菜。 柳氏轻轻用胳膊肘抵了郭辰一下。 郭辰扭头过来,看到柳氏示意他的眼神,方才回过神来。 他拿起一块瓜,递给沈思,笑着说:“尝尝!” “谢谢!”沈思放下筷子,将瓜接了过来,开始啃起来。 柳氏看着郭辰这一举动,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态。 用过晚膳后,沈思坐在一把小竹椅上,怀里抱着个藤编箩筐,手里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今夜月圆星稀,倒是亮的很。 屋内有些闷热,沈思便在院中忙碌。 郭辰刚换上柳氏给他新做的棉布常服,从屋内出来,便看到沈思低着头聚精会神的模样。 他缓缓迈步过去,而后坐在了旁边的小竹椅上。 “这是什么?” “珠花!” “做这个干什么?” “这是我新发现的一个赚钱门道儿!” “哦?”郭辰微微蹙眉,觉得很有意思。 听到郭辰这疑问的声音,沈思抬起头,欣喜的同他讲道:“我在成衣铺子做工的时候,发现来来往往的女眷头上都带有各种配饰,富贵人家的小姐自然是金玉珠钗,一般人家以素簪为主,西市有家卖这种珠串花朵的点,我便买了回来,将他们做成珠花,再黏在簪子上。” “这么麻烦?能赚钱吗?”郭辰对这些倒是不太了解,随口问道。 “能啊!昨日我便带了一个,还有人问我从哪里买的!”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郭辰问道。 “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你应是做不来。” 这些日子,郭辰隔几日便来这里小住,沈思发现他并不是先前认识的那版模样,而且柳氏时常说起郭辰少时一些有趣的事情。 沈思觉得,他好像也没做什么讨厌的事情,自然对郭辰的态度也不似从前。 “等我攒钱了,我也开一间大铺子,然后把他们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卖香料,一部分卖成衣,另一部分就卖这珠花,让这长安城的小女娘进到我铺子当中,便能买到所需的东西,实现一站式购物!” “什么站?” 郭辰看着她畅想未来时,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就是想要的东西,在我的铺子里都能买到!” “嗯,这想法不错!” 沈思说完,继续埋头做起了手工活儿。 郭辰也未打扰她,就这样静静坐着,抬头静静的看着天空。 他很享受这种平静的生活。 人人皆喊他‘郭小将军’,夸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身上有父亲的影子。” 以前,确实是这般,他喜欢在营中跟将士们待在一起,不然就在长安城中忙于公务。 可自从她搬来这方小院后,这里好像充满了生机,更重要的是有了他渴望的那种‘家’的感觉。 沈思抬头看了一眼发呆的郭辰。 这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上,少了往日常见的那份清冷素直,多了几份柔和。 沈思想起上次救她之时,他给她的那条素娟白帕,心想:“也许是柳氏给他养成的这些习惯!身上少了富家公子的那份骄奢淫逸,某些时候更多了一份平和。” “在看什么?” 郭辰依旧抬头看着天空,开口缓缓问道。 “哦,没,没什么!” 被发现后,沈思慌忙低头,假装做着手里的活儿。 察觉到了她这般模样,郭辰低头‘噗嗤’一声笑了。 而后打趣道:“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也还不错?” “才没有!”沈思面庞绯红,喃喃着否认。 他怎么现在这么爱笑,先前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面冷之人吗? 看她这副囧样,郭辰也不再逗她,而是开口问道:“做工的地方,还适应吗?” 沈思点点头,说道:“挺好的!” 明明就被人欺负了,还说挺好的? “那就好,若有人欺负你,便告知于我!”郭辰听派去跟着她的护院说了,识香坊里有个叫‘雨田’的店员一直在针对她。 “都是女孩子工作的地方,告知你有什么用?” “那就是有人欺负你咯?”郭辰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又怎样,我会让她知道我也不是软柿子。” 说这话时,虽是言辞狠厉,可眉宇间还是有淡淡的失落。 郭辰看向她这副假装凶悍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有沈家做依靠时,她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她何止受过这些委屈。 “沈思!” “嗯?” “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沈思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些了,不是不想,是在回避。 可在听到这些话之时,她突然间难过的想要落泪。 就好像一个苦苦在硬撑的人,突然被人摸摸头,说道:“是不是累了,歇歇!” 那他一定会受不了。 “太晚了,看不清了!” 说着,沈思便抱起藤编箩筐,快步向自己屋子走去。 转身的一刻,眼泪‘簌簌’落下。 郭辰看她抬起手臂去擦眼泪的时候,心内狠狠揪着疼了一下。 第75章 努力 这天清晨,得旺得福和沈思樱桃一道出门。 得旺在镖局找了个差事,刚好缺人,便推荐了得福。 镖局在南边,出门后,得福得旺便向东走而后向南方向去。 沈思和樱桃慢悠悠的向西走,而后向北方向拐去。 听柳氏说,郭辰这几日又离开了长安城。 想起那晚,他同自己讲的那句话,沈思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小姐,那晚郭将军在院中同你讲了什么?”樱桃好奇的问道。 那晚她从膳房出来时,被一旁的柳氏轻轻拽住,小声说道:“等会儿!” 而后眼神示意她向院中看去。 此时的小姐跟郭将军不知正在聊着什么,二人有说有笑。 “跟他讲我们未来的生意!” “有郭将军的支持,我们一定能成功。”樱桃只以为沈思是寻求了郭辰的帮助。 “为什么要别人的支持,我们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起来!” 沈思转过身去,一边倒着走,一边欢喜的同樱桃说道:“等我们把开店这个行当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到时候手里有了银两,自然能自己做起来,人啊,终归是要自立,不能总寻求别人的庇护。” 樱桃点点头。 她知道小姐心愿,现在也一直为之努力。 不过呀,她也能看的出来,郭将军对小姐的感情除了故交所托之外,应该还有着另一种感情。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郭将军……” “什么?” “喜欢你呀!” 说完,樱桃便向前跑去。 沈思反应过来,刚才这丫头又在闹她,随即也跑着跟了上去,抓她痒痒。 樱桃最怕抓她痒痒了。 俩人闹的累了,方才停下来,又挽着手继续往前走去。 “樱桃,你跟得福的事儿打算怎么办?” 提到得福,樱桃红了脸庞。 现在已不是在府中时那般,而且大家都看了出来,二人相处便也自然起来。 看樱桃没说话,沈思继续说道:“要不,找个时间帮你们把事情办了?” “那怎么行?小姐尚未出阁。”樱桃着急反驳。 “我呀!要努力赚钱,把绍安好好养大,然后有自己的房子,再有自己的铺面。所以,出阁的事儿,暂时还没想过。” “那我就一直陪着小姐。” “那可不行,你吃那么多,要让得福养你的。” “那我现在也有做工自己赚钱啊!” “反正你迟早要嫁的,或等我给你攒够了嫁妆,再把你风风光光的嫁给得福。” “好,那我们努力赚钱!” 樱桃学着沈思平日里的样子,抬起手臂,握着小拳头,做出努力状。 今天的识香坊,雨田一直没来。 她那部分的声音,基本上都是小翠和沈思在帮忙照看。 雨田平日里可是从不旷工,日日都来,因着是老人,还有店里的门锁钥匙。 上午时分,店里来了两位官爷。 老板见状后,将二人迎到了后院。 半个时辰后,两位官爷离开。 之间老板回到账台前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沈思和小翠对视一眼,默契的没说话。 午膳时分,店里客人少了下来。 沈思和小翠拿出自己的食盒,准备用膳。 店老板站到她俩面前要说什么,但是有些难以启齿。 见店老板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小翠先问道:“掌柜,您想说什么?” 掌柜的叹了口气,看着她俩说道:“我邓某平日里是否有苛待你们之处?” 沈思和小翠均摇了摇头。 小翠来的比沈思早些,她来时,恰好遇到店面扩张人手不足。 虽然她没什么经验,可老板还是将她留了下来。 做工不足一月之时,小翠家中父亲突然病重急需用钱,思索再三,小翠向邓老板说明了情况,想提前预支工钱。 邓老板只是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便将工钱递给了她,并且额外给了五十文,让她给父亲买点吃食,补补身子。 “我虽来不足一月,但钦佩老板的为人。” 沈思对邓老板的印象还不错,一个诚信的买卖人,不弄虚作假。 “老板还救过我父亲的命。”小翠跟沈思说道。 “既然这样,那今日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邓老板看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便在门口挂了‘暂停歇业’,而后将店门轻轻关上。 沈思和小翠不知发生了何事,将手里的食盒也放了下来。 邓老板找了个椅子坐下,而后招呼他们吃饭,就当平日里闲聊一般。 说是闲聊,沈思和小翠感觉没那么简单。 “我呀,也不是长安城中之人,少时家中遭遇水灾,跟着同乡跑来这长安城的。初来之时,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开始乞讨,那时夏日热的蚊虫叮咬,只能吃别人丢了的馊饭,冬日里只能睡在城郊的破庙。” 说到这里之时,邓老板便重重的叹了口气,好似想起了当年的不易。 “我自幼便受家人教导,不偷不抢,不得不义之财。可有一次,我实在饿的没办法,便偷了一个商人的钱袋子。后来,那商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抱着一个馒头蹲在角落里啃。扭头看到他之时,我便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想着要打要骂随他!毕竟是我做了坏事。” 沈思和小翠听着邓老板幼时的经历,不免想起来街上的一些小乞丐,蓬头垢面,食不果腹。 “可是,那人非但没有打我,而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让我吃完。吃完后,他问我名字和年龄,知我是孤儿后,便让我跟着他。他也是个小商人,走南闯北,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等着他养,可他毅然决然的将我带在身边。” 说这话时,邓老板抬头看着店铺正中间挂着的一幅字:诚实守信。 而后,继续说道:“就这样,我一直跟着他。他跟我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这样你的客人和生意伙伴才信任你。所以,邓某我一辈子谨遵他老人家的教诲,才将这生意做到了今天。” 说完,他抬头看着小翠和沈思一脸认真听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你们在这里做多久,我都希望你们能记住这点!” 二人点点头答应,她们不知道老板为什么同她们说这些。 沈思心下有些慌乱:“难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毕竟自己的试用期是一个月,邓老板当时说一个月后看她做的好就可以长期做,还给涨工钱。” 于是,她鼓起勇气问道:“邓老板,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去改。” 第76章 绍安 邓老板摇摇头,低落的说道:“不是你们,是雨田!” “雨田姐?”小翠有些难以置信。 她来时,雨田就在这店里,老板也十分器重她,经常交给她店里的一些大事要事。后来得知,雨田已跟着邓老板多年,很得老板信任。 倒是沈思,想到了什么。 上次雨田便将她的售卖实际账款作假,看那样子,定不是第一次。 不过抿了抿嘴,未说话。 “平日里账上确实有些小手脚,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了我这么多年,捞点小钱,我全当没看见。可她竟然悄悄的进了一批次等香料,混淆其中,以次充好?若不是有个老顾客找到了我,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邓老板既愤怒又伤心,他一直觉得雨田十多岁就在店里帮她,到现在生意兴隆之时,还不离不弃,他也有心重用她,想着将来再开分店时,让她担事。 可官爷找来之时,他才知道雨田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听官爷说,她还给新来的沈思使绊子。 想到这些,邓老板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而后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眼下这般,沈思和小翠也就明白了上午来的官爷是做什么的。 沈思忆起,她刚来店里的第一天,那日小翠不在,确实有个顾客跟雨田起了些争执。 言谈间好似说道了:“这香料不似从前那般……” 后来雨田将客人带向店外,不知做何安抚,将事情平息了下去。 当时,沈思还十分钦佩雨田对客户的安抚手段。 现在想来,当时定是已经被一些客人投诉过的。 “那劣质的香料,现在我们如何处理?”沈思看着余怒未消的邓老板问道。 这句话方才将邓老板的心绪拉回。 他沉了片刻后,说道:“她将劣质香料混在了正规香料之中,店里的香料一直来自于西域的一个供货商,所以盒子底部印有一个小小的联珠纹,劣质香料的盒子底部没有。” “那我们是不是要将劣质香料从所有的香料中找出来?”沈思问道。 邓老板点点头。 “那我们抓紧时间找?”沈思看向小翠说道。 “嗯。”小翠答应着点点头。 店里成千上百盒的香料,这今日能找完就很好了。 事不宜迟,早些清理出来,早点开门营业。 邓老板也跟着二人开始一起找寻。 因识香坊这边的事情比较着急,沈思便抽空去跟成衣坊的老板请了半天假。 终于在掌灯时分,沈思才回到了永安巷。 大家已用过晚膳。 见沈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瓜瓜’快速从柳氏身上蹿了下来,‘喵’的一声向沈思奔去。 瓜瓜,这名字是沈思给它取的,因为它很喜欢吃各种瓜。 “怎么回来这么晚?”柳氏上前问道。 樱桃回来之时,说了沈思的铺子今日有些忙,要晚些回来。 不曾想这么晚,这马上就要宵禁了。 刚才柳氏还让周伯去巷子口望了几次,生怕宵禁后,沈思无法回来。 “铺子里今日有些事儿。”沈思坐在竹编椅上懒懒的说道。 “樱桃,去给思思将锅里热着的膳食拿来!”柳氏冲着后院喊道。 樱桃一听小姐回来了,快步跑了出来,将膳食端来。 沈思不顾形象的大吃起来,她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着实饿了。 柳氏给她倒了杯苦荞茶,放在一侧,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说道:“慢点儿吃,还有呢!” 樱桃也说道:“小姐,慢点儿!吃快了怕又要犯胃疾了。” 沈思低着头,放慢速度嚼着嘴里的吃食,红了眼眶。 这种感觉真好! “对了,白日里来了个人,问道了你!”柳氏方才想起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 “谁?”沈思警觉的询问。 “一个年轻人!” “什么样子?” “跟郭辰差不多高,瘦瘦的,穿着黑衣服,面色冷冷的。” 沈思有些担忧:“会是谁呢?” 这长安城怕是没人认识她们!郭辰也说过,她的身份已经被李诺替了。 “会是谁呢?”沈思心中疑惑道。 “他问了什么?”沈思问道。 “问你住不住这里?” “怎么回复的?” “你周伯嘴快,说你不在家!那人扭头便走了。” “高高的,瘦瘦的,面冷……?” 难道是言墨?沈思心想。 又隔了几日,沈思下工回来时。 看到院子中央放着自己当时从河东道带到长安城的箱子。 她更确定了那日来的人,是言墨。 至于他为何没留下与自己见面,大抵是初来长安城那日发生的事情,他们心中不舒服! 沈思也没说什么,让得福得旺帮她把箱子抬到了房中。 她跟樱桃将箱子中的衣物拿出来归置了一番。 还有压在箱底的银袋子! 她们有钱了!沈思提着沉甸甸的银袋子,心中甚是欢喜。 “小姐,这些银子我们是不是能开铺子了?”樱桃开心的问道。 “早着呢!盘铺面都不够,还要进货那些还差不少呢!况且你我二人现在学艺还不精,还得练练!” 说着,沈思将今日发的工钱拿了出来,放到银袋子中。 然后,她又从里面拿出了六两银子,五两准备给到柳氏,算她跟樱桃的租房钱和伙食钱。 一两银子,留着明日买些好吃的回来,给大家分享。 剩下的银两,让樱桃放了起来。 这一夜,二人又聊了许久的话,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有钱的感觉真好! 翌日早上出门前,沈思走进柳氏的房中,将这五两银子交到柳氏手上,并说明了用意。 柳氏百般推脱就是不要,说郭辰每月给他们的银两根本花不完。 何况,她们住在这,郭辰若知道还收钱,定是不同意的。 无奈,樱桃将银两揣了起来,准备等郭辰回来时,亲自交给他。 小暑这天,郭辰回来了。 与他一同归来的还有绍安! 沈思下工回到永安巷之时,得旺母亲杨氏,柳氏,周伯,还有郭辰都聚在郭辰的屋子当中。 还有一位随着绍安的乳娘。 小小的绍安躺在床榻上沉沉的睡着。 比起半年前,绍安现在长大了不少,看着脚上穿的鞋子,应是已经会走路了。 沈思看着绍安熟睡的模样,虽是嘴角上扬,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77章 揪心 “别哭了,待会儿醒了,看到你这样,他也要哭鼻子了。”柳氏劝慰道。 郭辰是去陇西办公差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如风他们的归来,便同他们一道儿回来了。 这几日的相处,郭辰发现绍安极其聪明,却始终不开口讲话。 喜欢一个人,便笑笑,伸手摸摸对方的脸。 听随行的乳娘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至少应该会叫:“娘亲和父亲!” 郭辰什么都没说,为了避免沈思的担忧。 他想着改日里请个擅诊治孩童的医师,来看看。 沈思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感激的看着郭辰说道:“谢谢你!” 郭辰刚想抬手将她耳畔的碎发拢一拢,可停在空中的手,顿住了。 他觉得,这样有些冒昧。 沈思看了看他停在空中的手,顿时红了面庞,直到耳畔。 她慌忙起身,说:“我去收拾一下屋子,后面我来带他!” 说完,便匆匆忙忙的出去。 沈思将自己的床榻收拾出来一部分,专门留给绍安。 而后又将要采买的东西,列在一张纸上,等明日采买回来。 思考了一下,她又画了个图纸,交给得旺,让他帮忙做个小床。 这样不仅现在的床榻可以加宽些,待绍安长大些后也有自己的床。 沈思去钱袋拿钱的时候,方想起要给郭辰的月租。 叩门声响起。 “进来!”沈思说道。 是郭辰。 “乳娘是安西人,是留下来?还是送回安西?”郭辰回来的路上,便听如风说过,乳娘在安西有自己的家人,不想留在长安城。 沈思拿着银子起身,说道:“将乳娘送回去,绍安在这里有我们!” 不知为何,郭辰听到‘我们’之时,心中一暖。 “好,那我安排人将她送回去。” “这是十两银子,麻烦你赠予乳娘,感谢她对绍安的照顾。这是五两银子,上月我跟樱桃的月租。”沈思将银子分成两份递给郭辰。 郭辰看到了角落的箱子,想着是周方已经来过了。 上次他出门前,恰巧遇到了周方,对方向他询问了沈思的落脚处,后来一言不发的离开。 郭辰伸手将五两银子接下,而后将十两银子退了回去。 沈思不解。 “乳娘的答谢礼,我已经给过了,在安西给了她一套小的宅院。” “一套宅院,她确实给不了,可这是她的一份小小的心意。”沈思心想。 沈思将银子放了起来,准备待会儿亲自给乳娘送去。 即使二人语言不通,对方应是能明白她的心意! 如郭辰所料,这乳娘真的未收沈思那十两银子。 她生性善良,也是真的喜欢绍安,若不是家中还有幼儿需要照顾,她也想留下来陪着绍安过度一下。 知道沈思是绍安的姑姑,但尚未有过孩童。 乳娘便同郭辰交代了一下,绍安的生活习惯。 安西,不比长安,相信环境饮食这些,绍安都很快能适应过来。 唯独有一点,绍安晚上哄睡时,喜欢抱着人的胳膊。 郭辰一边听着,然后翻译成大盛官话,沈思在一旁认真记录下来。 天将黑时,绍安醒来。 ‘呜呜’的小声哭了几下,而后看到乳娘后,便伸手要抱抱。 乳娘小心的将绍安抱起,轻拍着哄了几下,便将他带往院中。 带他看看这,熟悉熟悉那儿,不大会儿,绍安便好了。 沈思跟在乳娘的身后,帮她递着绍安的玩具和吃食。 此刻的绍安跟盯着瓜瓜,跟它玩玩儿。 见绍安心情不错,乳娘便轻轻撤离,让沈思在身后小心扶着。 绍安伸着小手跟‘瓜瓜’打招呼,开心时一咧嘴,竟然流出了口水,沈思慌忙拿帕子帮他擦了擦。 小孩子的嗅觉本身就很敏感,许是闻到了身后人身上的香气。 遂扭头过来,瞪着滴溜溜的小葡萄眼,盯着沈思端详。 这一刻,沈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小家伙儿‘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绍安,我是姑姑!姑姑,你还记得吗?” 沈思刚一说完,小绍安的泪水夺眶而出。 沈思见他这般,顿时有些慌神,慌忙将他从地上抱起。 没想到,绍安没有从沈思怀中挣脱,而是伏在她肩膀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哭声,听着甚是委屈,真是揪心。 霎时间,沈思也红了眼眶。 她抬手学着乳娘的模样,轻轻的抚着绍安的背,安抚道:“绍安,不哭!以后姑姑一直陪着你!” 过了一会儿,绍安的啜泣声渐渐小了。 乳娘上前,满脸欣慰的说了几句什么,沈思没听懂,只能赔笑。 郭辰站在一旁,笑着翻译:“乳娘说绍安应是认得你了,平日里哭了只能乳娘来哄好的。” 沈思笑着谢过了乳娘,而后从乳娘手里接过绍安的小杯子,给绍安喂水喝。 这一夜,倒是比沈思想象的容易一些。 乳娘跟她一起陪着绍安,将他哄睡。 翌日清晨,沈思早早起床,收拾妥当后,便随樱桃一起出了门。 她要去识香坊和玉美成衣坊告假,今日乳娘便要启程回安西,这些时日她要同绍安培养感情基础,后面才放心留下来让柳氏杨氏她们帮忙带。 去的路上,她心下是有些慌的。 毕竟刚做工一月有余,便要告十天的假,任哪个老板也不可能同意的。 但是,眼下对她来说,绍安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想好,若老板们不同意,大不了辞工,过段时间再重新找。 到识香坊时,邓老板刚开门,小翠尚到铺子。 沈思同邓老板说了一下具体情况,不曾想邓老板欣然答应,还劝慰她放心处理家中事务,一切安排妥当后,随时可归来。 沈思有些抱歉的说:“雨田姐刚离开,我若再请假,恐是小翠一个人忙不过来。” 邓老板笑着宽慰道:“无碍,今日本就一个远方亲戚要来铺子里帮忙的!” 沈思一听,顿时轻松了不少。 出门时,脚步自然也轻快了不少。 想着成衣坊那应该也还好,毕竟那不差人手。 可不曾想,韦老板听说她要告这么久的假,当即冷了脸,说:“当下正是忙的时节,要么辞工,要么继续来上工。” 沈思见韦老板话已说到了这般,便起身告辞。 韦老板喊来账台上小厮,帮她结清了账款。 出门时,虽是心中有些失落,可好歹保住了一份工。 她想起,华卿画坊前几日便告知她,前些日子放在那里代卖的画卖了出去,让她去拿工钱。 这几日忙忙碌碌竟然忘了,今日便是个好机会。 想到这里,她快步往华卿画坊走去。 第78章 知足 卖了一贯钱,比起周方的画,她的作品显然不值钱。 可这些钱,也足够她今日给绍安置办物品了。 拿了钱,她开心的去置办东西。 拿出昨日所列的单子,认认真真的找了起来。 夏日里穿的外衣和内衣,各买了三套,小孩子容易脏,肯定是要替换的。 玩具买了几个,刚来定是要一些好玩的吸引绍安的注意力。 常用的杯子和碗勺。 对了,还有褥子和小被子这些…… 零零碎碎,买了不少。 她想起如风说的,乳娘安西家中有两个娃娃,一个十来岁,一个也才两岁多。 沈思便又买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玩具,准备送给乳娘。 就这样,兜里装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沈思这才满意的往回走去。 赶回家之时,绍安正在廊下玩耍,不知是谁弄了一个新的草编席铺在了阴凉处。 上面放着不少玩具和吃食。 如风已在门口备好了马匹,只等乳娘安置妥当后,便出发。 离开之时,乳娘不舍的将绍安抱在怀里,而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而后,眼含热泪,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小的绍安,尚未意识到什么,而是继续在草编席上爬来爬去。 这一整日,有沈思的陪伴,绍安玩儿的倒是还算好。 可临到傍晚之时,小孩子便情绪不佳,怎么也哄不好,哭闹着好像在四下寻找什么人。 还是柳氏有经验,她说绍安一定是在找乳娘,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到傍晚会认人的。 “伯母,那如何是好?”沈思看着哭闹着满头大汗的绍安,焦急的问道。 眼下是玩具给了也不要,好吃的也都被扔到了地上。 “要不,抱着他到街上来回转转,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或许会好些?”柳氏也是找这个法子,想着新鲜的事物能转移一下绍安的注意力。 知是这样,沈思便抱起绍安往院落外走去,她随手拿起了个蒲扇,怕傍晚的蚊虫咬到绍安。 果不其然,到了永安坊的街上,绍安的哭声渐渐停止,而是扭头观察着四周新奇的景致。 “走,我们往西走走,看看樱桃姨姨是否归来?”沈思一边同绍安聊着天,一边给他诉说着周围的景致,往西走去。 临近傍晚,街市上匆匆而往的人倒是不少。 沈思抱着绍安在永安坊西头的巷口站了一会儿,未等到樱桃。 许是景致看腻了,绍安在她怀里又开始折腾起来。 无奈,沈思只能抱着他又往东边走去。 沈思轻轻哼着自己仅会的一首哄孩子歌曲《小星星》。 “小小星星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东边是它的家,西边也跑不离。北边南边快快跑,天上地下总跟着它……” 听着听着,绍安便看着她‘咯咯’的笑起来。 沈思停下歌曲,开心同绍安说道:“绍安,你听懂姑姑唱的歌了吗?” 绍安不说话,只是‘咯咯’的笑。 “听懂了,叫‘姑姑’……”说完,沈思用鼻尖轻轻的蹭了蹭绍安的额头。 就这样,沈思抱着绍安,徐徐的向前走去。 穿过了宣义坊和永达坊,最后到达了朱雀大街上。 正值傍晚,朱雀大街上如她刚来那日般,熙熙攘攘。 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致,沈思驻足。 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长安城什么都没变。 它并未因这城中多了几个人或少了几个人,而有所热闹和失落。 而自己却变了。 从刚来那日的落魄,慌乱和无助,到如今的阖家团圆。 不知不觉,她便红了眼眶。 怀中的绍安轻轻晃动了一下,沈思方才回神。 她顺着绍安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旁边的糖人摊儿。 沈思抿唇一笑,便带着他走到糖人摊儿前,给他挑了一个小的。 付了钱后,沈思同怀中的绍安说道:“你还小,少吃点甜的,不然坏了牙,会‘哎呦哎呦’的疼。” 说这话时,沈思做了不少小动作来逗绍安。 沈思抱着绍安,站在路边的树荫下,同他说着什么。 不多时,身后响起拨浪鼓‘咚咚咚’的声音。 沈思抱着绍安回头,是郭辰! “郭将……” 话未说完,沈思意识到不妥,又慌忙改口道:“郭公子,为何在这里?” “回来时,路过!” 郭辰看沈思抱着绍安吃力的模样,鬓角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便将手中拨浪鼓递给绍安,而后将他接过来,自己抱着。 “他有些沉!”沈思递过去的时候,小心的说道。 郭辰不以为意的笑笑,很轻松的便将绍安抱在怀中。 刚才从路对面过来时,便看到了二人在糖人摊前的身影。 刚好隔着几个摊子,有一个卖拨浪鼓的,郭辰就顺手买了一个。 “你俩要去哪儿?”郭辰问着一旁正在揉胳膊的沈思。 “他在家中哭闹,周伯母让我带他到街上转转。”说完,又看着绍安,亲昵的说道:“调皮鬼,出来就好了!” “来过朱雀大街吗?”郭辰问她。 沈思摇摇头,说道:“不曾!” 她来了这里之后,就忙着生计,还未曾有时间闲逛。 若不是今日要哄绍安,她都很少来这里。 “走,带你转转!”郭辰说道。 “怕是晚膳要做好了,他们还在家中等着!” 郭辰同随从刘忠说道:“告知乳母一声,说我跟思思带着绍安在外面用过晚膳再回去。” “诺!”刘忠答应后,便往永安坊走去。 刘忠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公子这般。 想着,前些时日让自己找护院暗中保护的姑娘怕就是这一位! 看起来清丽脱俗,脱俗貌美,怪不得公子如此上心。 他们沿着朱雀大街往北走去。 郭辰告诉他,在朱雀大街的最北端便是皇城,皇城外的街巷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 郭府,便在朱雀大街东面的亲仁里。 沈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倒也什么都看不到,看到的是整整齐齐的各个坊。 沈思还不知,郭辰竟有这么多话。 一路上,她便认真听着。 “这长安城你可住的习惯?”郭辰突然问道。 “还好,虽是不如吴兴的小桥流水别致,倒是有着另一种恢弘大气。” 听到这里,郭辰低头凑近,小声提醒她:“暂且还不能说吴兴,可说嘉兴!” 毕竟当时,郭辰给她的身份便是远嫁嘉兴姑母所生的女儿。 沈思,点点头答应。 第79章 底牌 说到这里,沈思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小声提醒:“公子,我们回去!” 郭辰看了一眼,怀中正是高兴的绍安,不解的问道:“怎么?不喜欢这里?” “不是,再往前便是达官贵人所在之地,怕遇到公子的亲朋,给公子带来麻烦!” 听她这么一说,郭辰看了看怀中的绍安,又看了看身侧的她,不觉轻笑了一下,回答道:“无妨!” 说完,没等沈思继续劝阻,便指着前方说:“前面有个悦宾楼,他家的江南菜做的很是地道,我们去尝尝。” 还未等沈思回答,郭辰便抓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去。 进门口,郭辰径直向二楼雅间走去。 这个房间,临近朱雀大街,推开窗,便能俯瞰街上盛景。 已是掌灯时分,绚烂辉煌。 点好菜后,郭辰带着她站在窗前,给她指着远处的花萼相辉楼,说:“幼时,每年的上元佳节,圣人便会登上花萼相辉楼,与民同庆,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各种节目层出不穷……” 沈思听他说的这一切,倒是跟樱桃同她讲的一模一样。 “等到明年上元佳节之时,我带你跟绍安出门去看。” 沈思默默的点头。 突然,楼下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只看一位醉酒男子,在街上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将旁边的摊子碰到。 摊主骂骂咧咧起来,要找醉酒男子理论。 沈思定睛一看,醉酒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周方。 她当即慌了神。 郭辰侧头之时,恰巧看到了她眉宇间那担忧的神情。 沈思欲下楼解围,毕竟他醉醺醺的模样,这种时候会被人欺凌。 她摸了摸钱袋里的银子,应是够赔偿摊主。 就在这时,言墨快步走了上去,将摊主揪着周方的手松开,并未多言,放下一锭银子在摊主手上。 而后扶着周方,往南走去。 绍安肉乎乎的小手,放在沈思的肩膀之上,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顺手将郭辰怀中的绍安抱回。 眼中隐隐的担忧,依旧跟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郭辰也不便说什么,他先前见过一次周方这般。 用膳时,郭辰只是帮沈思夹菜,看她愁眉紧锁的模样,终究是开了口:“是否需要我带你去见一下周公子?” 沈思定了定神,摇摇头,说:“不用了。” 周父那日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自己若再去联系他,只是给他增加麻烦。 这一餐饭,沈思用的心不在焉,也没吃多少。 回到家时,已接近宵禁时分。 可让郭辰没想到的是,此刻在永安坊的院中,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郭玉! “是你?”当郭玉看到沈思同郭辰一同进来时,站起来差异的说道。 沈思见来人是过于,也十分意外。 郭玉只是听府中下人说,郭辰近些时日时常留宿外面。 起初,她只以为郭辰公务繁忙,会留宿办公之地,毕竟之前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后来,次数多了,郭玉便生了疑。经过打探,才知道郭辰时常留宿永安坊这里。 她知道郭辰为乳母在永安坊置办宅院的事儿,可先前他只是时常来看看,甚少留宿这里。眼下常常留宿这里,便心下生了疑。 今日,又听府中下人说,郭辰未回府中,便带了丫鬟,寻摸了过来。 郭玉来时,柳氏倒是觉得意外。 之前,她在府中之时,对这郭玉印象平平。 不知她是何身份,只知郭老当她将亲生女儿抚养,自小便锦衣玉食。 所以,这郭小姐也鲜少把柳氏放在眼中,对待府中下人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态,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柳氏能看出来,她对郭辰有心,遂也对她这老婆子尊敬了几分。 不过,自打她离开郭府,回家养老后,这郭玉一次都未去看过她,倒是今天主动登门造访。 柳氏深觉意外。 眼下,几人站在院中面面相觑。 “郭玉,你怎么来了?”郭辰问道。 郭玉看着郭辰怀中抱着的绍安,还有一旁站着的沈思,顿时傻了眼。 她想起吴兴上元节的一幕,面色苍白,有些惊慌的问道:“她是?” 郭辰将怀中熟睡的绍安给到沈思,轻声说道:“逛了这么就,你也累了,先陪绍安休息!” 而后,郭辰拉着郭玉的手,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知道郭玉清楚沈思的身份,眼下是让她保守秘密。 回到房间后,郭辰将房门合上。 郭玉站在他面前,眼眶红红的问道:“她跟你什么关系?” “她的身份想必你也知晓,沈府出了一些意外,她是沈刺史托付于我照顾的!” “那怀中的孩子呢?”郭玉继续生气的追问道。 “那是沈刺史的长孙!” 虽是这么说,可刚才看到他们和乐融融进来的时候,郭玉的心中瞬间妒火中烧。 “即是沈刺史托付于你,你为何总要留宿这里?”郭玉满脸不信的问道。 听郭玉说这话时,郭辰的脸色明显暗了下去。 “你这是何意?”郭辰脸色阴沉的问道。 “你是不是有意于她?”郭玉伸手指向外面,哽咽着问道。 郭辰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是!” 只这一句话,郭玉便气的往后踉跄了几步,她伸手扶住后面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郭辰看她这般胡闹状态,便也明白了平日里听到的风言风语,确实如此。 即使如此,他也想趁早讲明白。 “听大哥说,你拒绝了刘文正?他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与你比呢?”郭玉打断了郭辰的话,盯着他问道。 “为何要与我比?” “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 “我不是!” 看她眼下这般神态,郭辰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绝无可能!” “所以,你一直未婚娶,并不是因我?”郭玉终究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不是!”郭辰毫不犹豫的答道。 郭玉身旁的丫鬟,时常赞她貌美灵动,说郭公子定是将她放在心坎儿上,带她成年后,将她迎娶进门的。 她,自小钦慕郭辰,便一直等啊,等的! 直到,自己已成年后,郭辰也毫无表示。 眼下,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踉跄着往门口走去,在快到达门口之时,缓缓转身,愤愤的说道:“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从她刚才的一番神情,郭辰已料到,她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郭辰知道她因为骄纵,想要的东西,必要想法得手。 于是,为了保全沈思的安危,他也拿出了最后的底牌。 “我劝你莫胡作非为,若你的身世被人知晓,恐也活不过两日!” 郭玉抓着门框的手,终究是抖了抖,她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不要动她!我也会让你相安无事!” 郭玉脑中慌乱,她开了门,怒气冲冲的向门外走去。 第80章 不知 黑暗中,郭辰伫立良久。 父亲曾告诫他,郭玉的身世万不可告知于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莫不是因他与阳平公主的指婚之事,父亲甚至于想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刚才郭辰最后的话,必然会引起郭玉对自己身世的密查! 幸而,父亲说过,知晓郭玉身世的人,现在均已离开人世。 可是,以郭辰对郭玉的了解,若不是最后的那句话,她对沈思之事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自小骄纵惯了,也最怕失了现在拥有的一切。 唯独刚才的‘威胁’,会让她对沈思的事暂时守口如瓶。 可她一定会去寻求自己真实的身世,若知自己会成为公主,不知她会如何去做? 她是有野心的!郭辰知道。 “二郎!”柳氏看郭玉气呼呼的离开后,郭辰迟迟没有出屋,便寻了进来。 听到乳母的轻唤,郭辰往门口走去。 “乳母,何事?” “腹中还饿吗?” 柳氏了解郭辰的性格,眼下是问不出什么的。 “不饿,思思和安儿睡了吗?”郭辰看向沈思黑漆漆的房间。 柳氏点点头,说:“睡了!” “那你也早些歇下!”郭辰嘱咐柳氏。 “我老婆子上了年纪,觉少,在院中凉快会儿,你有事,随时唤我!” 说完,柳氏拿着蒲扇往院中躺椅走去。 柳氏在院中,一直到很晚。 郭辰房间的灯,始终没有点亮。 到了后半夜,她想着郭辰应是睡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郭辰并未睡着。 他担忧的无非两件事: 第一是沈思身份之事。 第二便是郭玉身世。 沈思身份之事,他打算天亮后回到府中,向父亲坦白。 郭玉的身世,他还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处理。 这一夜,没睡好的,还有沈思。 从她与郭辰一同回到院中之事,郭玉脸上那妒忌的神情,沈思已看出了郭玉对郭辰的感情。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今生前世,这二人莫非总要有一段情缘? 也倒好,现在这处境,她无心与郭玉争什么,在这里,她只想安心把绍安带大。 让她担忧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便是周方。 曾经潇洒肆意的公子,如今变为这般模样,她很是心疼,也带着自责。 她不知今日的无意撞见,是偶然,还是周方近来的常态…… 天蒙蒙亮时,绍安醒了。 哼唧了几声,沈思生怕他哭闹,吵醒樱桃,便穿好衣服,将他抱了出去。 这几日,樱桃白日里做工,回来还要帮她一起照顾绍安,属实有些累。 当她抱着绍安去往院中之时,恰巧遇到从房中出来的郭辰。 郭辰看她抱着绍安出来之时,轻咳了一下,而后走近。 他伸手捏了捏绍安的小脸,绍安居然同他‘咯咯’的笑了。 郭辰也跟着笑了。 沈思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态和下巴上的青胡茬,心中疑惑:“昨晚他也没睡好?” 许是注意到了沈思投过来的眼神,郭辰看向她,柔声问道:“要不要再请个乳娘?他若整日这样,你身子也会吃不消的!” “没事,乳娘走之前说过,他平日里睡的很好,恐是这几日在适应。” 看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便打趣说道:“若请个乳娘来,乳母怕是不高兴了,你把她放在哪里?乳母可是十分喜欢安儿的!” 郭辰低头一笑,嘴里说道:“这我倒忘了!” 而后,又抬头看着她眼中的疲倦,心疼的说道:“府中有事,我先回去一趟,若有需要,随时让得福去找我!” 说完,便往后院走去。 后院养着一匹马,是备着郭辰急需之时用的。 得福来了几日后,郭辰便适时的会交给他一些事情去办。 郭辰对得福的评价:“可靠又稳妥!” 而且,得福来了之后,闲暇时便帮周伯做一些前院的事情。 他也对这院中放心了不少。 郭府。 当一大早,郭辰打马归来之时。 刘忠刚吩咐下人,将院中收拾妥当。 也不知这郭大小姐昨日里发了什么疯,做日里回来后,在郭辰院中好一顿发怒。 见郭辰走到院中,刘忠上前俯了俯,说道:“公子!” “这院中……”郭辰看着院中折断的花枝问道。 刘忠有些为难的说:“是郭小姐!” “何时?” “昨夜归来后!” “下去!” 郭辰知道缘由。 “公子是否要洗漱?”刘忠看他这副样子,倒像是一起床便回来的。 不,有可能都没睡。 “父亲是否在府中?” “老爷说今日不用上早朝,此刻应起了。” “备上热汤,收拾好后去同父亲请安!” 刘忠应下,转身去准备。 “还有,以后我和永安巷的事情,不许向郭玉透露半句!” “诺!” 刘忠心下犯了糊涂,这小姐与二郎是置了哪般子气,二人竟不睦成这般。 平时里,二人感情好的很! 待郭辰收拾完后,便往父亲院中走去。 此刻,郭父正在院中练剑。 见郭辰进来,便将手中之剑递给佣人,拿起帕子擦了擦汗。 郭辰走近后,行了礼,说道:“父亲!” 郭老昨晚已听府中下人说了郭玉大闹之事,且听说郭辰常常留宿外面,想着一早郭玉定是回来找他哭闹。 却不曾想,来的竟是郭辰! “用过膳了吗?” “还未!” “正好,一起!” 说着,便往房中走去。 郭辰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郭承仪了解自己的儿子,非要事,不会来找自己帮忙。 这一大早便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自己商议。 二人到了房中,在八仙桌旁坐定。 下人布菜之后,郭承仪便将他们遣下去。 郭辰帮自己的父亲盛好粥,而后又拿小碟子倒了些醋。 父亲祖籍河东道人氏,喜食醋。 父子二人默默的用着早餐。 “是有何为难之事?”郭承仪吃了一口小菜后,问道。 “一事是关于永安巷,另一事是关于郭玉。” 郭承仪点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先说哪件事?” 郭辰思忖了片刻,便将昨晚之事同父亲细细道来。 而后又将沈思的身世和沈家之事细细同郭父道来。 郭父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到今天这个位置,对这些事倒不足为奇。 他担忧的是儿子对沈家之女的态度,他还从未见过这二儿子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 郭承仪听完后,问了一句:“你喜欢那沈氏之女?” 郭辰抬头,看着父亲,点了点头。 “那你与阳平公主之事,可有同她讲过?” 郭辰摇摇头,说:“未曾!” 郭承仪皱了皱眉,反问道:“未曾?那你觉得她可否同意做你的妾?” “不知!” 第81章 谋逆 父子二人陷入沉默。 多时,郭辰才说道:“或许是我一厢情愿,我尚未同他表露自己的心意。” 说完这些,郭辰竟有些窘迫脸红。 看儿子这般模样,郭承仪轻轻的抚了抚胡须,大笑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二儿子这般神态。 “那郭玉回来闹你庭院之事,自是因为有意与你?” “应是!” 这倒是郭承仪没料到的,他知道郭玉自小喜欢跟着郭辰,只以为是兄妹间的依赖,不曾想郭玉竟有这份心思。 “那你眼下担心郭玉将沈家之女的身世,告诉有心之人?” “是的,若这般,不等还沈家清白,沈思便没了性命!” “莫慌,我来解决!”郭承仪说道。 “父亲如何解决?”郭辰问道。 思忖片刻后,郭承仪说道:“你可知郭玉生母是谁?” “父亲不是曾说是以民间女子吗?” “也对也不对!” 郭辰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可知她母亲姓什么?” 郭辰摇摇头,他只以为是一普通的民间女子得了圣宠,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止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郭承仪此刻吃的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双目盯着窗外的银杏树,陷入了往事当中。 原来,郭玉的母亲本姓乔,名曰:乔芪冉。 乔家曾是当年曹军叛乱的主要帮扶力量,在曹军被镇压之后,乔家也悉数被抓获。 当时的乔芪冉年方十六,是家中独女,上有两位哥哥,一个在死于战乱,一个被下入诏狱。 乔芪冉的父亲乔子华在临终前,希望能保住乔家一血脉,遂买通关系,将女儿一民间女子的身份,送上了先帝的龙床,希望以她的富贵能换的兄长一条性命。 殊不知,这身份后来被先帝和申贵妃察觉。 申贵妃长兄在评判内乱之时,死于乔子华的刀下,请求先帝按照大盛律法,诛灭乔氏一族。 可乔芪冉当时即将分娩,遂有了郭辰最初听到的郭玉的那段身世。 先帝于心不忍,终是保下了自己的血脉。 郭辰听完后,放才明白父亲说的解决是何意。 以申贵妃现在的权势和郭玉母族的身份,事情若败露,定是会被灭口,所以,这便成了制约她散播沈思身世的重要因素。 于情于理,郭辰都不想走到那一步,虽无血脉关系,可终究兄妹这么多年情分。 可他了解郭玉的性情,若无至关因素约束于她,她定会从中作梗。 “父亲,郭玉虽是胡闹了一番,但并未有什么大的影响,父亲敲打一番即可,不必伤了她的心,她自小还是依赖父亲的。” 郭辰终是对这个‘妹妹’心怀慈爱。 郭承仪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郭玉虽非我亲生,可这些年我一直拿她当亲女儿对待!” 听父亲这样说道,郭辰终是放心了一些,他知道父亲最厌那些无法无天之人,现在看来应是无事。 见郭辰也用完膳,郭承仪才问道:“沈家之女,是何身份留在永安巷。” 听父亲这么一说,郭辰嘴角轻轻上扬,笑着答道:“又给父亲认了一个表亲~” 听到这里,郭承仪‘哈哈哈’大笑。 “那改日可否让我见见?” 郭承仪对这沈家之女倒是有些好奇,能让自家这二子动心的,这还是第一个。 “改日寻了机会,带她来见父亲。”郭辰欣喜的说道。 他知道父亲这样说,已是默许。 “父亲不担心沈家之事牵累我郭家?” 郭承仪轻轻摇摇头说道:“露葵都能认作我的女儿,还有何担忧?” 郭辰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在他心中一直如同山一般存在,上战场杀敌,官场救知己,大正大义之事,从不龟缩起来。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少年?这一世曾跌入过谷底,也曾享过无尚荣耀,凡事对得起自己的心即可,其他不必多做忧思。” “儿子明白了!” 沈家和崔家是一起被抄的,郭承仪知道背后是卢起的手笔,所以孰是孰非,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陈年冤案多的是,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一切大白于天下。 见父亲起身往茶台走去,郭辰招呼下人将剩余的膳食收拾干净。 待佣人离开后,郭辰轻掩房门后,走到郭承仪身侧,说道:“父亲,还有一事!” “何事?” 郭承仪倒了两杯茶,示意儿子坐下说。 “皇帝最近让我在查陆家当年的案子!” “为何?”郭承仪突然顿下手中的动作,抬眸问道。 “未说明,只是让我找了当年的一些卷宗!” “陆兄的冤屈有望被洗白了!”郭承仪感叹道。 当年郭承仪初入官场,便被人摆了一道,若不是陆兆兴出面解围,怕不会有今日郭府的荣耀。 “父亲可有何指点?” “你可曾记得陆家当年被定的何罪?” “谋逆!” “陆兄的为人,定不会这样,若是能找到主审人,知道背后指使,便能揪出之人。” “主审人前年过世了!” “人会离开,真相不能!定还有知晓者!” “明白!” “陆安现在如何?” “跟随周家公子左右!” 郭承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周升这人虽不怎么样,可听说他那儿子尚可。 正在这时,叩门声响起,长随在门外说道:“老爷,小姐求见!” 郭辰听是如此,遂起身同父亲告辞,准备离开。 郭承仪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眼下竟然为了感情之事犯难,遂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必为沈家女过于忧思,父亲答应的便能做到!” 郭辰再次谢过父亲,而后又问道:“贵妃那边……” “阳平公主吗?” 郭辰点点头。 “倒是一直没有传话,过些日子我再派人打探一番。” 郭辰告辞后离开。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郭承仪也犯了难。 这婚事,成与不成,主动权全在皇家手中,他第一次陷入了被动境地。 走到院子中央的花廊之下,郭辰与郭玉恰巧遇到。 第82章 威胁 郭玉依旧是怒气未消,嘟着个小嘴,皱眉看着郭辰。 郭辰也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她这般模样。 她以为,兄长还会向以前那般走近后哄哄她,可不曾想,他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遂甩了一下披帛,‘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郭玉!” 郭辰的声音终究是响起,她突然红了眼眶,转过身来。 恰巧迎上了郭辰看向自己的眼神。 “世间之事不能皆如你愿,尤其男女感情之事,讲求的是你情我愿。” “那沈家之女也有意于你?”郭玉反问道。 郭辰并未回答,而是说道:“往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还是你的兄长!” 说完,并未多言,便快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郭玉笑着笑着便流出了泪水,喃喃着说道:“傻子,你有了心上人可以告诉我啊,干嘛威胁我?” 说完,用帕子拭干眼泪,继续往郭老房间走去。 昨夜归来后,发了一通脾气,而后回到自己的院中,她呆呆的坐了一整夜,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郭辰自始至终都是将她视作妹妹来看待,不然这些年为何没有一丝其他情谊?也是自己爱慕虚荣,听信了旁人谗言,才误会了这一层情愫…… 说到底,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场戏,也是自己一个人的翻江倒海! 十日后。 这些日子,绍安已经与这里的人完全熟悉。 今日,沈思便要重新去上工,留绍安在家中由柳氏她们照顾! 这些日子,郭辰再也没来过这座小院,也未派人前来传过什么话。 偶尔,沈思也会想:“他去哪儿了?是不是有公务在身?” 可她也会想:“或许是郭玉生气了,不许他再来这里!” 想想都有些可笑,或许郭玉才是郭辰的正缘,而自己只是他缘分中的一个插曲。 因她这些日子没来,不少回头客都有来找她! 今天铺子里的生意自是火爆,新来的茯苓忍不住夸赞:“怪不得伯父让我跟着沈思姐好好学呢~” 现在她不需要再去成衣坊,而且店里生意火爆,沈思也就答应邓老板,这几天全天都在铺子。 邓老板听说她有个刚过周岁的小侄子需要照顾,而且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听到了老客的不少反馈,知道沈思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帮手,还特意给她涨了些工钱。 沈思感激的朝邓老板福了福:“世间还是好人多!努力也终有回报!” 临近傍晚下工之时,沈思收拾好了,准备出门。 她同樱桃商量好了,绍安还小,二人谁下工早,谁就赶回去帮忙,不必再等彼此一起。 可刚一出门,便看到郭辰抱着绍安站在铺子门口等她。 “你们怎么来了?”沈思快步上前,笑着问道。 “绍安想你了!” 郭辰说完,看向绍安,逗着他问:“是不是?” 此刻的绍安,正在留着哈喇水啃着手里的吃食,顾不得其他。 最近绍安又长了两颗新牙,很爱啃一些东西,所以出门时,郭辰便在摊上给他买了一点切好的水果块儿。 沈思眉眼弯弯的看向郭辰,问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哦,听乳母说的!”郭辰随口答道。 沈思不以为意,拿着帕子帮绍安擦脸。 这时,绍安才看到姑姑,伸开手去要抱抱。 沈思便伸手接了过来。 “回家吗?”郭辰侧头看着沈思问道。 “要么逛逛?” 沈思这些日子未上工,发现新来的顾客要一种新包装的香料,这是她未见过的。本来就想着找个时间逛逛其他铺子看看,这不机会来了吗? 就这样,二人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 沈思逗着绍安‘咯咯咯’的笑着。 郭辰在身后一脸宠溺模样看着。 逛了几家脂粉铺子,沈思大致了解了新品是什么样。 她觉得明日里要跟邓老板说一下,近期要补上这么一批货,毕竟现在风头正盛。 而且最好能给老顾客一些优惠,能将市场和好评打开来。 今日中午无事时,她还将一些老顾客的基本信息做了造册,打算后续推出一些贵宾服务,比如生辰特别礼、节日豪礼赠等。 邓老板看完,赞不绝口,感叹沈思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沈思笑笑,没说话,这不过是做‘郭太太’时,得到的待遇。 郭辰见天色暗了下来,想着沈思累了一天,定是饿了。 遂拉着她去了小巷中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老板娘,来两碗馄饨!”郭辰进门后,便带着沈思找了位置坐下。 老板娘一见郭公子到来,瞬间乐开了花。 “呀,郭小公子好久没来小店了?” 老板是一个年级略长的丰腴老妇,她热情的同郭辰打着招呼,看样子,他们很是熟悉。 “近来没在京城。”郭辰说着,便去拿菜单,点了几个小菜。 老板一边记下,一边打量着一旁的沈思。 这么多年,她还没见郭小公子带小女娘来过。 “这是……”老板娘挡不住八卦的心,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郭辰抬头,看到老板娘看着沈思和绍安问道。 “哦,这是……是我表妹和她侄子。”郭辰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样啊,我以为这段日子没见,郭小公子娶妻生子了。”说完,老板笑盈盈的离开。 “你尝尝,这家馄饨和炒香干味道别具一格,之前如风常带我来。” 沈思看着眼前的郭辰,并未说话,而是浅浅一笑。 “笑什么?”郭辰一边倒着茶水,一边问道。 “觉得现在的郭将军与我以为的郭将军不一样!”沈思接过郭辰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思索了片刻才回答。 “你以为的郭将军是什么样?” 郭辰倒是想听听沈思对自己的描述。 “不苟言笑,冷酷无情。” “那现在呢?” “嗯,是有温度的郭将军。” 郭辰轻笑了一下,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 听到最多的评价便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当然这都是恭维他的人所说。 也有人在背后喊他‘盾牌脸’。 不过,对于这些,郭辰向来不介意,可他今日偏偏想多听听沈思的评价。 郭辰刚想继续问什么,老板娘将馄饨端了上来。 第83章 愣住 绍安许是饿了,着急去摸碗,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疼的‘哇哇哇’大哭。 “绍安不哭!”沈思一边心疼的吹着绍安被烫的小手指,一边轻声安慰。 郭辰站起来,轻轻的摊开绍安的小手看了一下。 “无碍,只是指尖有点红。” 听郭辰这么一说,沈思看了一眼,发现刚才过于紧张。 郭辰站起来,从袖筒里抽出一个粗布帕子,去找老板娘用清水沾湿。 回来后,用帕子帮绍安轻轻的擦拭烫伤处。 很快,绍安便停止了哭泣! “安儿不哭,很快便好了!”郭辰一边帮他擦拭一边呼呼。 沈思看着眼前的一切,竟不自觉红了眼眶。 待安抚好绍安后,双方才坐下继续用膳。 几个小菜也陆续端了上来。 沈思小心翼翼的吹凉了勺子里的汤,喂到绍安嘴里。 郭辰将一些软糯的菜,挑出来,放到沈思旁边的空盘里,方便她喂绍安。 一旁的老板娘开玩笑的说道:“旁人若不知,还以为郭公子是孩子的爹爹呢!” 听到这里,沈思慌忙解释道:“伯母别开玩笑了,莫让旁人误会,耽误了郭公子的好姻缘。” “他啊!喜欢他的小女娘多着呢,倒是从未见他跟哪家小女娘这般亲近,还这般有耐心。”老板娘打趣道。 紧接着老板娘又说道:“不过,他对你这小女娘倒是体贴!” 沈思霎时间红了脸庞,不知如何回答。 郭辰抬眸看了一眼沈思的囧样,笑了笑,而后继续将汤勺里的汤喂到了绍安嘴里。 不料,绍安看着郭辰咧嘴一笑,含糊间喊了一声:“爹爹!” 倒不是很清晰,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到。 一瞬间,郭辰愣住。 沈思也傻眼了。 绍安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沈思倒是有些着急,生怕他半年前受过什么刺激患上自闭症。 就在刚才,绍安终于开口喊人了。 只不过是喊错了! 沈思连忙在绍安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纠正道:“安儿,是叔叔,不是爹爹!” 不料,绍安又冲着郭辰蹦出‘爹爹’俩字。 一时间,郭辰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看着绍安欣喜的模样,郭辰终是开口小声答应了一声。 待郭辰‘哎’的一声答应后。 绍安竟开心的拍拍手,‘爹爹’‘爹爹’的喊个不停~ 沈思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拦也拦不住了。 她偷偷看了郭辰一眼,恰巧对上郭辰投来的眸光。 显然,也是意外中透露着不适应。 沈思尴尬一笑,低头吃了一个馄饨。 这顿饭在绍安的‘热情’中,终于吃完了。 吃完之后,刚迈出小店。 身后老板娘热情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别带如风来,多带这小女娘来,我喜欢~” 说完,老板娘便转身去收拾桌子。 郭辰微微侧身,靠近沈思,看似开玩笑的问道:“让我带你常来,你愿意吗?” 或许是过于亲近,沈思一下子有些囧,而后讪讪的说道:“郭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郭辰看了看怀里的绍安,笑着说道:“爹爹以后常带她来好不好?” 许是凑巧,绍安竟点了点头。 “没白疼你,后面的事情爹爹就仰仗你咯!” 说完,郭辰抱着绍安快步追了上去。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街上的人流明显少了下来。 已是秋日,天气明显凉了下来。 沈思不自觉的抱了抱双臂,早上出门时就感觉到了凉快,不曾想到了晚上竟如此寒凉。 沈思回头看了一下绍安,不知在跟郭辰玩儿什么,‘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哎,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才是血亲呢!” 此刻,绍安跟郭辰恰巧看向了她。 沈思浅浅一笑,往回折了几步,伸手摸了摸绍安的小手和小脚,温温热热的。 而后又摸了摸他的后脖颈,也是温热的,这才放心一些。 郭辰刚才在后面便看她抱着双臂,不停摸索,现在看她身上的薄荷绿外衫,着实有些薄。 “冷吗?”郭辰问道。 “没有!”沈思赶紧将双手垂下。 “走!这里还有家开着的成衣铺子!”郭辰微微抬头,示意了一下前方的那间铺子。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到家了~”沈思连忙拒绝。 这个月本来就超支了,况且家里还有能穿的衣服,沈思不想乱花钱。 见她拒绝,郭辰拉起她的胳膊径直往前走去。 玉美成衣坊。 此刻,店里只剩下彭老板和柜上的小厮还在,本打算刚才就关门的,可刚到了一批新料子要接,便晚了小半个时辰。 沈思和郭辰迈进店里的时候,彭老板和柜上的小厮正背对着他们在整理货物,听到脚步声,彭老板随口说了一句“今日小店已歇业,贵客可明日再来!” 沈思拽了一下郭辰的袖子,小声的说道:“走!” 郭辰扫视了一眼铺子里的成衣,确有新上的秋装。 察觉到二人还未离开,韦老板转过身,本想笑脸劝退,可一看是沈思,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沈姑娘?你的工钱不是已经结清了吗?”说这话时,韦老板看向一旁的管账小厮,以求确认。 小厮放下手里最后一包货,转过身来,看到是沈思,转头看向自家老板,说道:“结过了啊!” “认识?”郭辰向一旁的沈思问道。 沈思轻轻的点了点头。 郭辰抬头看了一眼铺子正中的名字:玉美成衣坊。 而后回味了一下刚才老板与小厮的对话,他忆起了什么。 韦老板见二人没有动弹的意思,又看了看郭辰怀里的小娃娃,而后苦笑着说道:“沈姑娘,知道你家中不宽裕,可咱这小店也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我也不是文殊菩萨,总不能让你一边带个小娃娃,还一边做工。” 说完,他看了一眼沈思旁边的郭辰。 韦老板心里有些拿不准,这公子虽说衣着看上去不太奢华,可气质却非同常人,心中有些打鼓。 韦老板刚才的一席话,噎的沈思心中甚是不爽,虽说先前就知道她是嫌贫爱富之人,可今日这话说的,让她甚是难受。 郭辰刚想开口说什么,沈思握了他手腕一下,而后一步上前,冲着韦老板说道:“韦老板,我来店里选衣服!” 第84章 枷锁 韦老板嗤笑了一下,而后看着沈思说道:“沈姑娘刚离开小店多久,咱这店里的价格怕是忘了?” “韦老板这意思,玉美成衣坊的衣服是只卖达官贵人,不卖平头百姓了吗?进这小店只看身份尊贵与否?”沈思反问道。 “请便!”一句话倒是把韦老板噎住了,他看向了沈思身后的人,思忖了一下,才说道。 沈思径直在店里的成衣架前转了起来。 郭辰抱着绍安站在原地,眼睛追随着她的背影。 先前心疼她出来做工太过劳累,现在看,出来磨练一下倒也是有好处的。 沈思转了一圈,掌心全是汗。 这玉美成衣坊的衣服,确实好看,不过价钱也真是高出别家普通成衣坊不少。 她暗暗盘算着现下手里的钱和眼前衣服的价格,想着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生活重要? “沈姑娘,选好了吗?”身后的韦老板一副看好戏的心态问道。 郭辰看出了沈思的纠结。 “把你们店里新上的高品质秋冬成衣全拿出来!”站在一旁的郭辰终于开口。 老板微微一怔,而后转身,看向身后的郭辰。 “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吗?”郭辰再次说道。 如果不是这不容置疑的口吻,这韦老板以为沈思还要整她一次,她不情不愿的冲着一旁的小厮说:“去把昨日刚上的几款全拿出来!” 心下暗自叹息:“知道他们买不起,但是开门做生意哪儿有驱客的道理,况且这对做生意人来说也是大忌,就当今日是行善!” 不大一会儿小厮便将几款成衣拿了过来。 此时,沈思也走了过来,她知道郭辰是在帮她,也打算顺水推舟从中选一件价格最低的带走。 大不了这个月白干而已! 沈思在几件成衣里选了一下,从材质和样式上大概估摸了一下,都不便宜。 最后,犹豫间还是选了一件淡粉色的披帛。 “喜欢这件?”郭辰轻声向她询问。 “嗯!材质和颜色都还不错,待会儿便可用。”沈思笑着说道。 “包起来!”沈思将披帛递给小厮。 “给沈姑娘量一下尺寸,这些一样一件,明日送到亲仁里郭府!”郭辰看向韦老板说道。 沈思听到后慌忙转身,走到他身边,冲着韦老板说:“不用了,只拿那件披帛便可!” “都要!”郭辰再次重复了一遍。 说话间,将两锭银子放在了柜上。 沈思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你疯了?” 韦老板也不是傻子,她虽不认识眼前的公子是谁,亲仁里郭府,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她连忙赔笑道:“都是我这妇人有眼无珠,不知贵客临门,沈姑娘这一等一的身材,之前就帮我试过不少样衣,尺寸我都晓得,明日午时前衣服定将出现在郭府……” 郭辰并未理会,而是拿起那披帛,拽着沈思的手向门外走去。 出了玉美成衣坊的门,走出一小段距离,沈思才甩开他的手,气鼓鼓的往前走去。 郭辰有些纳闷儿,明明自己帮她出了口气,她为何这般模样? 走了几步,沈思又回头冲着他责备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冤大头?” “不是为了帮你出气吗?” “那买一件就好了么?买那么多,给她那么多钱,最后钱还不是让她赚了么?” 郭辰一想,倒也是这样,可看她这样嘟嘟囔囔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那现在钱也给了,不能要回来?” “以后不要这样再为我乱花钱了!”沈思看郭辰口气软了下来,也轻声的说道。 “好!”郭辰答应道。 “乱花钱,你不知道挣钱很辛苦吗?花钱的地方还很多~”沈思唠唠叨叨的说着。 听她这么说着,郭辰想起那日清晨父亲同他说的话。 他突然上前一步,站在沈思面前说道:“如果挣钱很辛苦的话,就不要去做工了?” 沈思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呆愣着站在原地。 “什么?”沈思问了一下。 “不要做工了,一心带好绍安,我养你们!” “给我滚,欠这么多酒钱,还敢来~” 沈思和郭辰的对话,被身后的吵闹声打断。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青宵阁门前。 沈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地上躺着的人影跑去,定睛一看,那跑过去的人是言墨。 那地上躺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周方。 “周兄?”沈思有些诧异。 “是周兄!”沈思看向郭辰说道。 此刻,郭辰也看到了躺在地上那烂醉如泥的样子。 沈思已快步跑了过去。 待言墨将周方扶起来后,才看到眼前的沈思和郭辰。 “周兄为何会这般?”沈思焦急的问道。 言墨看了看醉的不省人事的周方,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扶着周方,准备绕过沈思和郭辰往前走去。 沈思追了上去,问道:“你们去哪里?周兄这样回去,会被周伯父……” 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沈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回画坊!”言墨回答。 可能因为喝的太醉,言墨扶着十分吃力,且从这里到画坊还有不近的距离。 沈思转身向郭辰投去求救的目光。 郭辰将熟睡的绍安给到沈思。 就这样,几个人把周方带回了画坊。 此刻,已到宵禁时刻,长安城内街上禁止走动。 无奈,沈思和郭辰只能留宿这里。 这时,沈思才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后发生的一切。 周升命人将周方带回周府后,非但没有得到原来那般的服从,换来的是周方的自暴自弃。 待周方身上的伤恢复后,他便关了画坊,日日流连于大小酒肆和花街柳巷。 周父一怒之下,便将他赶出门去,并勒令一切人不许给他银两,外面的的账也一概不认,并扬言全当自己没生下这个儿子。 沈思听到这些的时候,周方已在卧房沉睡。 有那么一瞬间,沈思觉得是自己带给了周方这些不幸,如果她没跟着她去河东道,如果没跟着他来长安,他还是那个翩翩公子,骄傲又温暖。 可也是看到后来的事情,她才懂得,他明媚的笑容里为何总藏着一丝悲伤和无可奈何。 为何他想隐匿于山川河流,与世隔绝。 这世间,总有些枷锁,是人想逃却逃不掉的,除非,找到那把钥匙。 “在想什么?” 第85章 伴君如伴虎 郭辰拿了件大氅,帮她披在身上。 沈思不知,郭辰早已在她身后站了半晌。 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看她望着天空发呆。 这个时节的夜空比以往还要深邃一些,让人更望不到边际。 “谢谢!”沈思裹紧了大氅后说道。 郭辰就势坐在了她右侧的木栏杆之上,高出了她半个身子。 “郭将军有什么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情吗?” 郭辰想了片刻,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他神情淡漠,沈思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想来也是,虽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即也是凡胎肉体,终是也会有烦心之事。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一高一低。 郭辰垂眸间便能看到她长长的羽睫,眨呀眨的。 白皙的小脸在月光映照下,更透着一丝柔弱。 相比于初识时,在郭辰身边的紧张,现在的沈思已经淡然不少。 她呆呆的看着夜空,脑海中想着自己来到大盛之后发生的事情。先是沈家的遇难,再到周方如今的遭遇…… 她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不敢继续想下去,若说自己到这大盛是给爱自己的那些人带来灾难的话,她活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她走了后,绍安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沈思抱紧自己,下巴抵着膝盖,看着前方的凉阶,忧思万分。 她时而蹙眉,时而叹息,此刻又忧伤的抱着膝盖的模样,一丝不落全都落在郭辰眸中。 周方在她心中竟如此重要? 若不是周父出面阻挠,她理应住在这里而不是永安巷。 不知为何,郭辰心里竟有些小小的生气。 况且,刚才在街上他说的话,也未得到她的答复。 堂堂云麾大将军,哦,不,现在是怀化大将军。 就在昨日,新帝李阔念他办事有功,刚给他升了品级。 他原本想借着今日机会,向她坦白心事,可现在看来,是自己冒昧了。 “我去看看绍安,天凉,你也早点歇下!”郭辰突然起身往屋内走去。 在进门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一下,停下说道:“刚才周公子昏睡中喊了你的名字!”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听到这句话,沈思抬起深埋的脑袋,可映入眼帘的是她初来那日,这院中的那场纷争。 她轻轻的摇摇脑袋,依旧一片混沌。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是清楚明了,比如上元佳节救了自己之后,周兄为何消失那么久?又比如再见之时,他为何消瘦又落寞,后来又为何千里迢迢带自己去河东道…… 他以自己的坚持在守护自己,他也曾拼尽全力想逃出桎梏,终究还是因自己让他又回到了原点。 这一切的发生,好像一把尖刀扎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疼痛难忍。 她无法留下来,这样会让他的境地更加艰难。 况且他只是自己心里的兄长。 但她也无法置之不理,一切皆因她而起。 最终,沈思还是迈进了周方的房间。 言墨已帮他将身上污秽的衣物换下并擦洗了一番。 此刻的周方穿着白色寝衣,盖着薄被,闭着双眸。 神情安然的熟睡的模样,好似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看似安静平和的模样,沈思不是第一次见,却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疼。 正如泽州城生病之时那般,终将所有的事自己藏了起来。 沈思从未想过这样的才俊,竟在自家之中境况如此艰难。 夜色映照下,言墨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周方的榻前。 “言墨,你与周兄一同长大吗?”沈思开口轻轻问道。 “十二岁那年,我失去了全部家人,是公子救了我。” “周兄可有什么心愿?” “作画、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有……”言墨没有继续说一下,无法达成的事当适可而止。 他知道,沈家小姐于自家公子无情爱之心。 沈思没再多言,而是将刚才写的一封信交给了言墨,麻烦他转交于周方手上。 有些感情当断则断,有些情谊可换一种身份继续守护。 …… 翌日。 天空泛起鱼肚白之时,沈思便醒了。 或许这一夜,她根本就没睡。 绍安尚在熟睡当中。 终是睡不着,不如起来,待会儿还要送绍安回永安巷。 沈思开门之时,恰巧碰到站在院中的郭辰和言墨。 原来,周方醒来后,看到了沈思给她的那封信,得知昨晚之事,便离开了画坊。 沈思了解周方,比起世人前的放浪形骸,或许他更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如此不堪的模样。 “周兄看完信后可有说什么?”沈思问道。 “没,公子看完信后,笑了,而后径直向门外走去。”言墨回答。 沈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可郭辰出来之时,明明看到周方紧握那封信件,泪流满面。 沈思和郭辰出门之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刘忠的马车刚好到画坊门口。 安排沈思和绍安上了马车,郭辰才一声不吭的骑马向东而去。 沈思猜测他是回了郭府。 很奇怪,他怎么一早起来就很生气的样子。 不过,沈思也未多想,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有时郭辰那冷冰冰的模样。 需要自己面对的事情很多,绍安的成长,周方的心结,还有沈家的冤屈,她已无法像原来那般像个小女生一样,满心满眼的绕着他! 郭辰睡前的确有些生气,气她对其他男人的用心。 可一早看到周方那般模样,郭辰自然也理解, 毕竟二人认识在先,且周方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不过,当郭辰得知她给周方写信之后,还能激起一个男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他是真的恼她,恼她对男女之情的纠缠不清。 可他好像也没资格怪她,想起今日朝中有要事商议,便借此先回亲仁里。 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看清这段感情,然后再做决定。 …… 早朝结束后,皇帝李阔将郭辰单独留下。 “昨日午膳,太后聊起了你。”李阔坐在书案前说道。 郭辰微微颔首,说道:“感谢太后挂怀!” 李阔既然说的是用膳之时,当是闲聊,况且申贵妃素来对自己颇有微词,郭辰也就无心问起。 李阔看了看四下,禀退了御书房中的内侍,而后向他走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行了,这四下无人,不必拘泥那些虚礼。” 说是这样,毕竟这里是御书房,而面前的人,已不是昔日的玩伴,而是当今天子,郭辰不敢僭越。 他谨记父亲所说:“伴君如伴虎!” 郭承仪是三朝元老,且军功显赫,能让郭家兴盛这么久,自是从始至终在圣人面前都是极低的姿态。 “你不好奇太后问的是何事?”李阔饶有兴趣的问道。 太后不是旁人,正是阳平公主生母,曾经得先帝宠爱的申贵妃。 第86章 和解 申贵妃极得先帝宠爱,除了年轻时长相貌美,也擅权谋。若不是她膝下无子,恰巧李阔生母在当年叛乱中走失,她又怎能容忍别人的儿子登上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若说申贵妃在这个时间点向李阔提起自己,那正如卢起府中的眼线所报,二人之间似有了嫌隙。 “难道申贵妃眼下是想拉拢自己?”郭辰猜测。 虽是这样,郭辰还是回复道:“臣已好些时日未见过太后,实属不知。” 李阔轻笑了几声,而后说道:“太后老人家问你可有纳妾?” 这么一问,倒是让郭辰想起了之前在太液池旁凉亭内的闲谈,现在想来竟有些大意了。 “未曾!”郭辰如实回答。 “那你先前说的女子疏离你之事?” “未曾纳入府中……”郭辰刚说完,然后又补充道:“我与她……” 李阔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大致能猜出了几分,而后笑着说道:“你呀,处理公务和上阵杀敌都有条不紊,怎男女之事上,嗐……” 虽是君臣关系,可也是昔日的玩伴,李阔对他眼下情况也着实发愁。 昨日用膳之时,李阔倒也是提了一下阳平公主和李阔之事,可太后缄口不言,李阔也没再继续追问。 毕竟不是生母,毕竟政治立场有差别! “陛下!岭南有急报!”太监李国忠急匆匆来报。 李阔接过手中的呈报,快速打开。 近年来,岭南之地战事频发,百姓不得安宁。 眼下,当地刺史更是越过节度使直接派人快马送了信件而来,原来是当地又出现了不小的反叛势力。 李阔看完后,‘啪’的一下,将信件拍在了案几上。 郭辰见状,猜测定是有要事发生。 “陛下,何事?” “岭南出现了叛乱!” 叛乱,这在曹军叛乱后是大盛最忌讳的事情。 “据我所知,当地节度使秦川骁勇善战,应对区区叛乱应是绰绰有余。”郭辰回忆道。 曹军叛乱之时,他虽然年纪尚小,可在父亲营中有幸见过秦川一面,对此人印象极深。 李阔禀退了李国忠后,才低声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当地刺史说叛乱的镇压上并不彻底,到现在有愈演愈烈之势。” “意思是秦川?” 李阔点点头。 郭辰记得父亲曾说过,这秦川若得正便是正,若遇邪倒也不是什么善人,现在看来确实有问题。 不然,沈廷炤一家怎会在进入岭南地界之时,突然遭遇不幸? “辰弟,需要你去岭南一趟,一来辅助他们镇压当地叛乱,二来摸清当地情况。” 郭辰领命! 在他即将迈出御书房门槛之时,身后李阔重重的叹息声响起,而后沉沉说道:“大盛再经不起叛乱和战争。” 一语双关,郭辰明白李阔想要表达的意思。 “陛下放心,我郭辰在世一日,定当为大盛和陛下效犬马之劳。”说这话之时,郭辰看着太极殿上空的暖阳说道。 郭辰内心比谁都渴望天下太平,母亲王氏在生三弟之时,恰巧遇到曹军冲进长安城,便拜托了家人带着三弟出逃,自己留在府中,最后被叛军抓走。 叛军得知是郭承仪的正妻,便将王氏折磨致死。 虽然从小家中知晓内情之人,均告知他们母亲是得风寒而逝,可后来他还是从其他官员处得知了这些。 郭辰回到郭府之时,恰逢晌午。 玉美成衣坊的人刚好送了制好的成衣,门房以为是郭玉小姐的,便派人通知。 郭玉知晓后,有些纳闷儿,便赶往门口,刚从送衣服的小厮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郭辰的马便到了府门前。 一看是郭辰,郭玉气更不打一处来。 先前也只是送自己一些小玩意儿,这沈家小姐刚来长安城几天,便想着给她置办这么多衣物? 郭辰在马下立了片刻,看郭玉那生气模样,他也大概能猜到一二。 待下人将马牵走后,郭辰才抬脚往台阶上走去。 刚迈过府门,郭玉便大喝一声:“站住!” 郭辰将手背到身后,乖乖站好。 “小妹有何指示?” “这些衣服是谁的?”郭玉故意问道。 郭辰虚握拳假装轻咳了一声,说道:“都是沈姑娘的。” “玉儿也要!” “好,改天你去城内最好的铺子去挑,到时候挂我账上。”郭辰看的出来,郭玉已不似先前那般生气。 “这还差不多~”郭玉嘟着嘴巴小声嘟囔道。 “那我先回院子?有公务在身。” 郭玉点点头,没说话。 待郭辰走到花园中碎石铺就的小路上时,听到了身后小跑步的声音,随后转身。 看是郭玉。 “二哥哥,我想明白了!” 郭辰负手而立,嘴角挂笑,倒是期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那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去永安巷大闹,也不该回府上大闹。” “还有呢?”郭辰一挑眉问道,他知道郭玉绝不是为了这个道歉赶来,平日里这种任性的小事,她才不放在眼里。 郭玉四下看了看无人,而后低着头红着面庞说道:“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先前都是我听了旁人唆使,自作多情,也误会了二哥哥的意思,往后不会了。父亲说的对,男女之事当讲求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也会让二人一辈子都不幸福。” 说着说着,郭玉便扬起了小脸,看着郭辰一脸真诚的说道。 郭辰往前迈了一步,拍了拍郭玉的肩膀,而后轻声的说道:“玉儿果真是个大姑娘了,之前的事我都忘了,往后我还是你的二哥哥。” “二哥哥快去忙!”说出了这些,郭玉心里是舒服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害羞,于是催促的说道。 “好,等我去岭南给你带小玩意儿。”说完,郭辰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在快要穿过圆栱门之时,郭辰回头认真说道:“刘文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相貌品性俱佳,你莫错过。” “沈姑娘也没有那么讨厌!” 说完,郭玉转身小跑着离开。 不得不感叹,还是父亲厉害,郭辰以为郭玉会因此事不依不饶,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曾想父亲轻轻松松便化解了其中的矛盾。 郭玉那日清晨在听郭老说了一席话之后,显然也明白凡事要讲求自愿。不然下场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这一定是母亲在天之灵不想看到的。 当然,郭玉不知道,郭老给她的身世,弱化了仇怨,美化了父母的感情。 第87章 二郎来信了 永安巷内。 沈思下工归来没多久,刘忠便带着下人来到院中。 一来是给沈小姐送今日刚到的成衣。 二来是告知柳氏郭辰去了岭南,近来不能来探望。 只不过,说第二件事的时候,刘忠的声音莫名提高了一些,说完还看了沈思一眼。 此刻的沈思,正抱着绍安埋头在陪他玩儿。 待刘忠走后,柳氏唠叨着说道:“这刚回来几日,天天忙的天南海北,不着家!” 路过刚送来的箱子时,柳氏倒是嘴角微微上翘,心想着:“臭小子,还算学聪明了点儿。” 待院里人都散去后,沈思才抬起头看着那箱成衣,心想:“往日里去远的地方,他定会自己亲自前来说一声,怎这次派了刘忠过来?” “或许是走的太急?”沈思这样想着。 正在沈思陷入沉思之时,樱桃从后面冒了出来,偷偷蒙上她的眼睛,闹她。 “好了,樱桃,别闹了!”沈思轻轻抓着樱桃的小手挪开。 樱桃从她身后绕了过来,坐在一侧,凑到她跟前,小声的问:“小姐,昨夜去哪里了?” 提起昨夜之事,沈思想起了周方,不知他现在如何。 “没去哪里!”沈思叹了口气说道。 樱桃伸出小手指了指那刚送来的箱子,八卦的问道:“那一大箱子玉美成衣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沈思努了努嘴,终究没说出来。 周方的事情,她想就终止与昨晚的几人知道,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 估计樱桃看出了自家小姐兴致不高,于是伸手将绍安接了过来,而后柔声问道:“小姐,是不是郭将军昨晚欺负你了?” “没有!”沈思淡淡回答。 “小姐,若是那郭辰敢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能自己心里守着苦楚,知道没?” 沈思点点头。 “你还有我,还有得福和得旺哥。” 沈思看樱桃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拍了拍樱桃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我们是昨日碰到宵禁没赶回来,露宿了一家客栈又没休息好,今日有些乏累罢了。” 沈思找了个借口,不然她知道,这小丫头定一直放心不下。 三日后。 沈思傍晚从识香坊出来后,遇到了等在门外的言墨。 “沈小姐!” “言墨,你怎在这里?” “我特地在此等候沈小姐,这是我家公子给沈小姐的回信。” “周兄这几日怎样?” “不好,也好!” 这个回答,倒是沈思没有想到的。 “言墨,我能去看看周兄吗?” “不可,公子交代谁也不见,包括沈小姐在内。” 言墨本不想多言,看沈思着急的模样,而后才说道:“公子带着信离开后,隔日清晨才在城郊的山上找到,找到时已病的昏迷不醒。” “现在呢?”沈思有些担心。 “现在高热已经褪下,刚刚进食了一些粥后睡下。” 虽是这样,沈思还是有些担忧。 “公子特别交代,让沈小姐放心,有些事情公子已想明白,待他完全康复之时,定会来与小姐相见!” 说完,言墨便转身离去。 沈思找了个角落,打开了周方送来的信件。 思儿: 我很好,莫担忧! 你说的对,父母之予肉体,自己授予灵魂,应当自爱! 世间千难万险,也终有度过之时,不过需要的是时间。 困兽之斗,是被别人也是被自己。 如今在摆脱别人,也在摆脱自己,一切指日可待。 你说,我于你是师父,也是兄长。 子耀不在,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兄长,护你周全,保你安稳。 每年的春日,城郊的青城山,花儿开的甚是好看,待我身子康健后带你去看。 落笔:周兄。 沈思看完,泪如雨下。 明明在泥沼里挣扎,却还怕自己担心,说自己很好。 永远这样赤城善良! 不过,让沈思觉得欣慰的是,周方正在拨开浓雾走向阳光。 日子如沙漏般,细细洒下。 识香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沈思已辅助邓老板负责整个店面,工钱嘛,比原来涨了不少,而且邓老板答应年底给她分红。 眼下,邓老板正忙着跟其他街市的老板谈,打算再开一个分店,想让沈思来管理。 整日里忙着识香坊的事情,沈思的创业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她还等着新店面开张后,把樱桃拉过来给她打下手。 绍安近日已经走的很稳当了,而且昨日竟然还开口喊了‘母亲’。 一时间,大家又喜又忧。 一声‘母亲’谁敢答应呢? 绍安不管,‘母亲’‘母亲’的喊个不停。 深秋的天色要黑的早些,沈思下工归来之时,街上早已掌灯。 永安巷的小院外,柳氏正抱着绍安在门口等沈思归来。 拐过街道尽头之时,绍安便看到了沈思,从柳氏怀中挣脱下来,迈着小步子向沈思‘跑’来。 沈思看到绍安后,加紧了脚步上前,将他一把抱起。 “想姑姑没?”沈思用鼻尖在绍安的小脸蛋上蹭了一下问道。 绍安笑着点点头。 “真乖!”沈思一手抱着绍安,一手挽着柳氏的胳膊向院内走去。 “二郎来信了!”柳氏笑着说道。 “郭公子在岭南可好?”沈思顿了一下,还是问道。 “他信上说挺好的,就是每日里太忙,岭南异族人多,民风彪悍,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柳氏说道。 沈思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有时候,她倒是盼着郭辰不在这里,这样她反而自在一些。 如果,他能像初见之时的那般冷漠该有多好。 可有时,她也会有些想他! 想他莫名其妙的温柔,想他无缘无故的冷脸,想他在院中舞剑的身影,想他在屋子看书的专注,想他带绍安时极呵护的模样…… 有时候沈思都想,若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而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该有多好。 晚膳后,绍安睡下了。 柳氏将沈思叫到了自己屋里。 “思儿,看你近来忙的狠,累不累?” “还好,挺充实的。”沈思笑着答道。 她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事做,有人爱,还有这一大家子人在一起。 “好好好,那就好,我看你每日累成这样,回来还要照顾绍安,怕你累着。”柳氏心疼的说道。 提到‘绍安’,沈思的眼里溢出了温柔,她柔柔的说道:“正是有绍安,才让我每日都在期待明日。” “是啊,绍安这孩子刚来之时,木木愣愣的,我还生怕他有点儿什么问题,现在倒好,每日里闹腾的厉害,可把我们都开心坏了。” 想到绍安,柳氏乐的合不拢嘴。 “伯母,你如果带他很累的话,我们再请一个年轻点儿的乳娘?帮衬着点你和杨伯母?” “那可不行,我跟老姐妹欢喜的不得了,一点儿都不累。”柳氏连忙拒绝。 第88章 内外勾结 沈思一听,也就没再强求,她之前听郭辰说过,柳氏极其喜欢小孩。 现在她老人家拒绝,也别驳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好,我们不请,您要什么时候累了就跟我说,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沈思摩挲着柳氏的手说道。 沈思是真的感谢老人家,对她和绍安的无私付出。 “不过,我老婆子多句嘴!”话锋一转,柳氏的面上有些担忧。 “伯母,您说!” “关于绍安的一些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柳氏有些为难。 “伯母您但说无妨,郭公子说过,您带孩子极心细肯定比我们有经验。” “绍安这些天,每天‘母亲’‘母亲’的喊个不停,可是没有人回应,我怕孩子这么小再受了冷落,慢慢的心上有伤。” 其实,沈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每次绍安喊‘母亲’之时,沈思都又喜又忧,现在还小,大些时候怎么办呢? 柳氏也看出了沈思为难的样子。 “你看咱们街上那头有个孩子无父无母,平日里一些混小子都欺负他,说的话也极其难听……”说到这里,柳氏有些说不下去。 她可不忍心绍安受那等欺辱。 “伯母,那我们如何是好?”沈思问道。 柳氏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知道这样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妥,但绍安打小跟你长大,长大了也指定会孝顺你的……” 沈思知道柳氏要说什么。 “以后绍安喊‘母亲’,我来应。”沈思眨巴着双眼认真说道。 柳氏不曾想沈思这么快答应。 老人家将沈思揽到怀里,轻声安慰:“孩子,委屈你了。” 沈思倒不觉得委屈,本来她就是要带绍安过一辈子的,之前不敢答应是因为绍安总是喊郭辰‘父亲’,若再喊自己‘母亲’,怕旁人误会。 眼下,只能一点点纠正绍安,不能再喊郭辰‘父亲’。 岭南。 郭辰刚从刺史府回到了自己的院里。 岭南地处南方,又与安南接壤,民风自然彪悍,风俗和杂事也多,处理起来相对棘手。 不过,好在今日暗探来报,这次岭南叛乱是得到了安南一些人的支持,他们想借机搅动大盛边境之乱,而后带动安西那边的战乱,好彻底搅动大盛刚平复下来的时局。 郭辰正在思考,如何将这消息最快的传到圣上那里。 到岭南二十多天了,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偶尔闲暇之时,他还是真的想念永安巷的惬意日子。 “将军,长安城来信!”内侍呈递过来。 昨日刚收到父亲来信,郭辰想着这信怕不是永安巷寄来的,顿时一扫满脸疲惫。 且这永安巷的信,怕是只能她来代笔。 信封外面是暗卫的字迹。 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一些。 郭辰走之前,曾同暗卫交代,无紧要时每十五天要传信一封,若有急事可动用快马,及时告知。 虽不是她的来信,心上有些失落,但暗卫的来信,多少也能了解她的近况。 郭辰来之时,正在气头上,过去凡事都是他占主导地位,可到她这里,时常要被她的情绪和行动牵着走。 郭辰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习惯掌握主动权。 所以来岭南之时,他想借此机会,好好考虑清楚,大丈夫当不被儿女情长所左右。 可不曾想,近些日子竟愈来愈思念。 你看,今日又被她 郭辰愤愤的甩开袍角,坐了下来,轻轻揭开封泥。 暗卫的信上如实汇报了沈思的近况,无非是店里忙碌,沈思高升,时常忙的顾不上用膳,其他无特别交代。 只是在信的结尾,暗卫说了一件小事。 在郭辰离开长安的第四日,周方的长随去识香坊送了一封信,惹得沈思哭了好久。 郭辰看完后,一把把信扔了好远,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那周方每日里流连勾栏瓦舍,醉生梦死,她还为他哭哭啼啼。 自己身在岭南这偏僻之地,每天食宿简陋,忙的有这顿没那顿,不见她来一封信关怀里。 倒是自己还日日思念,担心她过的好不好。 真是越想越气。 拇指上的玉扳指都要被郭辰捏碎了。 “将军,何事如此动怒?”如风在进到院子时,便看到了郭辰那冷若冰霜的面庞。 “无事!”郭辰一看来人是如风,敛起了些情绪。 在他出发来岭南之时,便派人给如风送了快信,让他从安西返回之时,直接来岭南。 “人可平安送到?”郭辰沉声问道。 “已将乳娘安全送到安西家中。”如风回禀。 郭辰点点头。 “另一件事可有眉目?” “沈副将金城郡遇袭一事确实是内外勾结所为。”说着如风便将怀中一副玉镯拿了出来。 “这是在金城郡的一家当铺内发现,老板说是两个龟兹人前去所当。”如风补充道。 郭辰接过玉镯仔细端详起来,这玉镯确实跟沈思身上的那个玉佛质地相同。 沈思先前也的确说过祖母用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打造了三幅玉镯和一个玉佛送给他们几个小辈。 现在想来这玉镯应是贼人从崔英身上窃取。 “可还有其他线索?”郭辰低声问道。 “金城郡新郡守是卢起力荐。” 果然不出郭辰所料,贼人选择金城郡动手,果然是有内应。 “在掌握全部事情之前,不许向沈小姐透露半句。” 如风应下。 “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卢起不过是一从三品官员,且尚在长安城,为何要针对浙江东道的沈家?” “沈家出事之前,朝中的血雨腥风可曾知晓?” “将军说的可是崔家?” 郭辰微微点头。 “那属下还有一事不明,御史大夫虽是主弹劾,为何要将崔家和沈家赶尽杀绝?” “崔甫是卢起下属,却非他阵营,如此便是绝后患。”郭辰顿了几秒后说道:“我觉得卢起只不过是只猴子,他背后定有猛虎在窥视一切。” 如风没说话,只是眉宇间更深了一些。 他一直跟随郭辰左右,相信郭辰的判断。 第89章 悦香阁 一月过去。 长安城内。 识香坊在东市的分店马上就要开始营业。 近来沈思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得出空来,想着去给店铺置办一些别致的摆件。 这东市地处达官贵人的地界,自是装修和陈设要比西市的店面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识香坊的名号越来越响。 邓老板还是眼光独到,专门在东市开了这门店,卖些高端货品,以供长安城中的贵女选择。 “樱桃,楼上收拾好了吗?”沈思站在楼梯下冲着楼上喊道。 “好了,好了,小姐!”樱桃拍着身上的尘土,小跑着‘咚咚咚’从木楼梯上下来。 “看看你这衣服上的污秽,去换一件我们在上街。” “好嘞!”樱桃欢欣雀跃的往厅后的换衣间走去。 沈思满意的看着这里的一切。 二楼的雅间是沈思同邓老板提出来的,这铺子位置这么好,免不得有些权贵家的女眷要来,若不喜被外人看见,便可在雅间内待客。 迎门的正面墙上,用名贵的花瓣装出了店名—悦香阁。 店内的货架一改往日的深色紫檀木,选用浅色松木,一来节约成本,二来清新干净,若香料和香饰上架后,还能凸显货品。 沈思将这些主意讲给邓老板的时候,邓老板连连称赞。 樱桃也是五天前被沈思请来的,绣坊的活儿太过流水,没个年,樱桃是不能去碰绣活儿的,总是打杂,学不到什么手艺,樱桃干劲儿也不大。 沈思这里刚好缺少一个自己人,征求了樱桃意见后便把她带了过来。 唯一不太好的是,这里距离永安巷远了点儿,好在绍安越来越好带了,沈思白日里也不用太分心。 二人收拾好后,便出了门。 这东市倒不像西市那般熙熙攘攘,但是每家店都装修别致高档,价格也比西市高了不少,不过无论品相还是材质,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逛的有些乏了,二人便找了间茶楼进去歇歇。 隆冬时节,外面寒凉,屋内吃茶的人不少,沈思扫了一眼,男性居多,便问了小厮二楼的雅间。 房间不大,摆了一张茶桌和几把椅子便差不多了。 沈思和樱桃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能看到整条街的风景。 沈思趴在窗沿上,喃喃的说:“小姐,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能在长安城中过的这般好!” 沈思也顺势趴了下来,嘴角微微上翘,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能遇到这么多贵人相助。” “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就能在这长安城中买一处小宅子了呢~”樱桃畅想着。 这想法,沈思近来也常想,再努努力,挣钱了就在永安巷那里买个小宅子,不用太大,够他们生活就行。 “小姐,你的生辰快到了!”樱桃忽然想起。 不是樱桃提起,沈思自己都忙忘了。 “想要什么?我给小姐买!”樱桃指了指自己的荷包。 “呦,新荷包,得福买的?”沈思开玩笑道。 樱桃不自觉地羞红了脸,而后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隔壁房间的人好似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吵嚷声响起。 “那卢起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的鼠辈,为何陷害崔中丞全家。” “你我不过七品小官,怎敢妄议四品大人?”同行的人小声劝阻。 “若当年不是崔中丞念及同乡,供我在这长安城内食宿,怕我早已饿死街头。”说这话之人,明显有了哽咽之气。 “周兄,慎言,以防隔墙有耳!”另一道稳重的声音响起。 “你我三人,谁没受过崔大人恩待……” 在听到卢起这个名字之时,沈思双拳紧握,霎时间面色苍白。 卢起,这人便是当时郭辰所说弹劾他们沈家之人。 不,应是诬陷他们沈家之人。 她屏气凝神,认真听着隔壁的谈话。 不多时,隔壁的敲门声响起。 “各位贵客,小店今日突遇急事要歇业,抱歉各位。”刚才引沈思他们上楼的小厮赔笑着说道。 话落,隔壁挪动桌椅板凳的声音响起。 沈思瞅准时机,也在同时间打开了房门,她想看看刚才的三人是谁。 从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不仅认识卢起,甚至于对这人颇有微词。 开门之时,恰巧为首的一位公子走到沈思他们门前。 此人,身量颇高,穿的一身粗布常服,生的剑眉星目。 其余二人相貌平平,有一人面上还有未消的怒气。 沈思猜测此人便是刚才吵嚷之人。 沈思开门之时,恰巧四目相对。 三人下楼之时,紧随其后之人小声提醒:“刘兄,小心。” 沈思只得知,其中一人姓刘。 店家要闭店,沈思和樱桃也很快走了出来,不过到街上时,早已不见刚才三人的踪影。 二人拿着刚才采买的物品回了悦香阁。 冬月初八,悦香阁开业的日子。 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之后,邓老板在门前说道:“悦香阁开业了~” 随之,不少等候在门外的顾客纷纷进到店里。 在今天之前,沈思先做了三天的试营业:只送不卖! 也就是把店里的一些香料做了极小包装的香囊,只要进店的顾客留下姓名和香料偏好,就可领取两个香囊。 不曾想这法子还挺好,今日便有不少回头客上门。 沈思今日穿着一件墨蓝色上衣和橘色襦裙,再搭配米色披帛,整个人端庄大气了不少。 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邓老板在一旁欣慰的说道:“沈姑娘,你怕是我今年遇到的大贵人了!” “是我该谢谢邓老板给了我莫大的支持。” 沈思是打心眼里感谢邓老板,愿意给她机会,大胆尝试。 到了未时,店里的人才少了下来。 沈思伸了伸懒腰,让樱桃带着大家去用午膳,自己在柜上照看便可。 樱桃一行刚离开不久,便有人迈进了店里。 沈思正埋头查验断货商品,好下午安排人及时补货。 “您先看一下,若有合意,今日给您八折优惠,外赠新款香囊。”沈思一面低头忙完最后一点儿工作一面柔声说道。 待沈思忙完抬头之时,瞬时呆住。 第90章 解开误会 站在厅中央的不是别人,是周方! 只见周公子今日穿的墨色常服,发髻高高束起,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 “周兄!”看到周方的那一刻,沈思笑着眼泪都掉出来了。 周方的面色已不像上次见那般苍白,整个人好似也胖了一些,只不过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 周方抬抬右手的食盒,微笑着说道:“带了你最喜欢的桔红糕,尝尝?” 沈思慌忙擦了眼角的泪水,点点头‘嗯’了一声。 而后,便从柜台绕了出来。 沈思将周方迎到柜台左侧的待客区,去沏了茶来。 “尝尝,是我们吴兴的紫笋。”沈思小声说道。 周方端起来轻抿了一口,而后含在嘴里片刻,顺喉而下,而后品鉴道:“是正宗的吴兴紫笋。” 沈思本想开口问一下周方的近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周方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低头轻笑了一下,说道:“我挺好的,比过去好!” “那就好。”沈思欣慰的答道。 “如风呢?”沈思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有事,去了吴兴。” 沈思点点头。 她心里有好多话想问,可又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周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赞许的说道:“小妹果真是长大了不少!” 听到‘小妹’这个称呼,沈思再次红了眼眶。 她明白,周方是接纳了她这个妹妹。 “别发呆了,尝尝这桔红糕,是不是跟吴兴的一样好吃?” 说到‘吴兴’之时,周方压低了声音。 沈思轻轻咬了一口,仔细品尝。 “嗯,味道嘛,跟仁皇街的很像,就是吴兴的要更酥一些。”沈思一边嚼着,一边认真回味。 二人相谈甚欢之时,另一人迈进店里。 是郭辰。 当他进到店里,看到二人温情蜜意之时,顿时冷脸。 岭南的事情临近尾声之时,郭辰便将剩下的事情安排给如风处理,自己一路快马赶了回来。 不敢耽搁,因为他记得,沈思的生辰应是冬月初九,况且暗卫来报,她在东市的新店近日要开张。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近日开业,不曾想,进门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郭将军?” 沈思看到郭辰进来之时,诧异的站了起来。 昨夜柳氏还念叨起,说郭辰还得十多天才能回来,怎眼下就出现在这里了? 郭辰欲抬腿离开,可终究还是借口问道:“绍安呢?” “在永安巷!” 沈思话音刚落,郭辰便转身离开。 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定是进了长安城便一路来了这里。 沈思也能猜测到。 “思儿!”周方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沈思回过神来,看着周方问道:“怎了,周兄?” “郭将军对你……” 沈思知道周方要说什么,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可他是堂堂的将军,而我只是罪臣之女。” 看沈思这般,周方也没再说什么。 从悦香阁出来后,周方一路走走停停。 从吴兴到河东道,再到长安城,他已看出二人之间的情愫,刚才郭辰到悦香阁的神情,他也全看在眼里。 周方不想自己成为二人之间的误会。 于是,他不知不觉来到了永安巷。 郭辰刚从郭府赶来,正在院子中陪绍安玩耍。 周伯说门外有一年轻公子求见。 待郭辰抱着绍安来到门外之时,才看到是周方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周方听到身后孩童咿咿呀呀的声音时,转过身来。 郭辰倒是意外,这周方来永安巷所为何事? 郭辰抱着绍安,走到周方一步开外时,方才停下。 天空将暗未暗,方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二人矗立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倒是绍安打破了这一局面,他小手轻轻的拍了拍郭辰的脸喊道:“爹爹!” 郭辰方才回过神来,抓着他的小手握了握。 “周某今日来,是想解开一些郭将军的误会!”周方将手中的竹蜻蜓递给绍安,逗了逗小家伙后说道。 “请讲!”郭辰倒是想看看这周方能说出什么来。 这周方对沈思的心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的确曾有意于沈姑娘,可她一直无心于我。”说到这里周方顿了顿。 郭辰没说什么,而是双眸直视周方,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 “哼,无心?我看你二人浓情蜜意的样子,倒是郎情妾意。”郭辰心里愤懑的想。 “我与子耀自小便情同手足,眼下沈家蒙难,我与你心情相同,在我心里,她便是我的小妹。初到长安城之时,我未能照顾于她,往后我希望能以兄长身份护她周全。”周方看着郭辰的双眸认真说道。 “小妹?”郭辰有些难以相信。 “是,起初我心有不甘,后来心灰意冷。可青宵阁醉酒那一夜,她留信于我,霎时间我明白了很多。爱而不得,不应当自暴自弃,或许上天给了我另一种身份来照顾。” “你为何告知我这些?” “我看到了郭将军的心意,也看到了她的心意。” 说完,周方便扬长而去。 悦香阁内。 今日商品皆已售空。 忙了一天,沈思已让其他人先下工回家。 她与樱桃留在最后,核对今日账目和明日进货事宜。 樱桃眼下也能盘账和写字,沈思看她有模有样,便先去打扫店里卫生。 一个身影进到店里,沈思本想告知对方货已售空,可抬头一看。 是那日茶楼遇到的刘公子,她便等了等。 刘文正进到店里,四下环顾了一圈,看店里货物皆已售罄,本打算告辞。 “公子,等一下!”在刘文正转身之时,沈思轻声说道。 刘文正转过身来,看沈思有些许眼熟。 “公子,可是要买什么?” “本想选一款香料,可看店里是要打烊,我改日再来。” “公子,留步!”沈思上前一步,将其拦下。 “冒昧了,楼上还有一些顶级香料,是专供闺女所用,不知公子可否有看看?” 刘文正一听是顶级香料,便有些打鼓。他也没买过这玩意儿,只是听郭开说郭玉的生辰快要到了,让他准备点薄礼送去。 这些天他思来想去不知买什么,今日辰时从这悦香阁门前路过,看人山人海,想着忙完公务来看上一看。 沈思看刘文正穿着朴素,便让樱桃去楼上将几款香料拿下来供刘文正选择。 看来看去,刘文正也不太懂这些。 沈思好似看出来了刘文正的为难之处,便主动问道:“公子可否为心上人而选?” 刘文正点点头。 “是何脾气秉性之人?” 第91章 他做了一个梦 刘文正也才见过郭玉两次。 均是应公去郭府之时,远远看到,不是园中赏花,便是在亭中喝茶。 “温柔贤淑之人,偶尔有些骄蛮。” “公子不妨试试这款,这是莲香和栀子香混合而成,清幽的香气,很受小女娘喜欢。” 刘文正拿起香囊,轻轻闻了闻,这似有若无的香气,也恰是他喜欢的。 “这个多少银两?” “十文钱!”沈思回答。 一旁的樱桃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说道:“小姐,十文?” 沈思给樱桃递了个眼色,暗示她噤声。 看刘文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沈思指了指门口刚摘下来的牌子,说:“今日开业酬宾,八折。” 知是这样,刘文正才付了钱,放心离开。 沈思帮他用一个精巧的盒子包起来,递过去,浅笑着说道:“期待公子携意中人再次光临。” 刘文正接过礼盒,道谢后离开。 他心中暗叹:“这小女娘是真会做生意,不仅品味高雅,价格还如此合适。” 刘文正走后,樱桃才追着沈思问道:“小姐,那枚香囊但是刺绣工艺都是顶尖的,明明一百文都不够,你怎么才卖十文钱。” “这位公子将来或许会帮我们大忙!”沈思看着刘文正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道。 终于收拾妥帖,沈思和樱桃锁好悦香阁的门,刚下台阶,便看到刘忠和一辆马车停在前方不远处。 “沈姑娘!”刘忠上前行了礼。 “刘侍从,为何在这里?” 沈思有些纳闷,天色已晚,刘忠为何还在这里。 “天色已晚,我家公子恐路上不安全,特地派我前来接姑娘回家。” 说完,刘忠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上车。 沈思看了看街上确实已经无人,便带着樱桃往马车方向走去。 沈思踩上车凳便进了马车内,樱桃紧随其后。 在樱桃探身进去之时,发现马车正中还坐着一个人—郭辰。 而自家小姐此刻也一脸诧异的坐在车厢内的一侧。 樱桃弯着腰站在车厢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还好刘忠机灵,他在车厢外说道:“樱桃姑娘,我想给自家妹妹买个香囊,不知方便请教否?” 樱桃一听,连忙说道:“方便,方便!” 随即,转身出了车厢,坐在马车外的一侧。 刘忠收起车凳,一跃上了马车,出发。 夜色浓郁,街上已鲜少有行人走动,只能听到马蹄‘哒哒哒’的清脆声音。 车厢内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踏上铺着松软的褥子,与车外的寒风凌冽相比,沈思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今日开业的这身衣服有些单薄,偏偏下午温度还降了下来。 她不自觉的轻轻搓手。 郭辰从身后拿了一个暖炉出来,递到她手上,而后什么话也没说,依然端坐。 “谢谢!”沈思接过暖炉后低声说道。 接着,车厢内又陷入了沉寂,唯能听到车厢外刘忠和樱桃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沈思抬眸几次,看到郭辰正襟端坐,闭目养神,也就没多做打扰。 许是白日里太过劳累,一下子置身这温室之中,不知不觉竟倚着车厢睡着了。 郭辰本打算等着沈思对他说点什么体己话,或者像刚才对刘文正那般,笑容满面哄哄他都行,却一直未等到。 不曾想,她竟然睡了过去。 郭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 马车可能压过了小石块,轻轻颠了一下。 郭辰慌忙伸手过去,扶住了她的脑袋,而后挪了挪身子,让她轻轻的靠在自己肩上,好继续酣睡。 不知不觉,暖炉从沈思手里轻轻滑落,郭辰伸出另一只胳膊接住。 就这,沈思都没醒。 许是真的太累了~ 这是郭辰第一次见她酣睡的样子,双眸微闭,丹唇轻启,均匀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 身上还散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郭辰竟有些紧张。 前不久,在岭南,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二人不知身在何地,松软的床榻之上,沈思攀着他的脖子,二人抵死缠绵。 醒来之时,身上的亵裤都污了。 想到这里,他顿觉羞愧,为何竟对一个清白女子起了这般心思。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不多时刘忠的声音便在马车外响起:“公子,到了!” 沈思轻咳了一声,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才发现自己靠在郭辰肩上,慌忙想起身。 不料,郭辰却轻轻的将她的头又重新摁在肩上,清了清喉咙说道:“若累了就再睡会儿!” 沈思抬眸看着他,轻声说道:“郭将军,我醒了!” “再歇会儿!” 从这个角度,映入沈思眼帘的是他那精致的下颌线。 沈思曾不止一次,在这个角度看过郭辰。 此刻,她竟有了一种错觉,他还是她的那个郭辰。 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的郭辰。 是她合法的丈夫,是只爱她的郭辰。 不知不觉,泪水竟溢满眼眶。 “嗒”,温热的一滴泪落到了郭辰掌心里。 或许,是刚睡醒,意识有些模糊。 也或许,是她真的想他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的落下,悉数落在他的掌心。 郭辰慌了神,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吓着了她。 他左手虚握拳,轻咳了一声,正声说道:“我看你今日很乏,便想让你多休息一下,你别误会。” 沈思没有说什么,静静的端坐好后,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公子,永安巷到了!”刘忠再次在马车外提醒。 “等一下。”郭辰在车厢内应道。 看沈思已将帕子放下,此刻正襟危坐。 这一路,郭辰都在想周方今日里同他讲的那些话。 原来,这些日子都是他误会了她。 “悦香阁今日很忙吗?”郭辰没话找话说道。 “嗯,今日开张,来往顾客还是挺多的。”沈思答道。 “现在做的事情很喜欢?” “邓老板待我极好,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沈思答道。 “那好,往后每日上下工,便让刘忠用马车接送于你,东市到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 沈思推辞道:“多谢郭将军美意,我与樱桃一道走着就回来了。” 听她拒绝之意,郭辰严声问道:“若像今日这般晚呢?你二人也能走回来?” 一句话,把沈思说的哑口无言。 “若是太晚,悦香阁楼上有房间,我跟樱桃可以将就一宿。” “绍安呢?你让他日日见不到你吗?” “……” 第92章 希望没事 看沈思没说话,郭辰继续说道:“若你不答应,我在亲仁里附近还有一处宅院,不然你跟乳母他们一起搬过去?” 现在铺子开到了东市,自己作为悦香阁的负责人,自然是忙里忙外。若让有心之人发现自己与郭辰过于亲近,一介无身份无背景的外来之人,还住在郭府附近,届时怕是真的会给他惹来天大的麻烦。 沉默了片刻,沈思说道“能不能换一辆普通的马车?” “为何?”郭辰不解。 这马车是他今日特地差府里人布置的,怕的就是她坐的不舒服。 “这马车太过奢华,且马车上的‘郭’字太是惹眼。” 郭辰沉默不语,看向沈思,一副‘细细道来’的神情。 沈思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些许不快,就认真同他说道:“我的身份本就特别,若整日里用这郭府马车在东市招摇,只怕是会惹有心人的眼。” 顿了片刻,沈思继续说道:“小小的吴兴官场上已尔虞我诈,何况这长安城内,我还是想低调一些,不要太过惹人注意,以免给你带来麻烦。” 沈思说的不无道理,眼下是父亲在朝中威望颇高,旁人方是敬重,若日后出现了什么特别情况,届时,拉踩弹劾之人,定不在少数。 她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可说到‘麻烦自己’这点,郭辰很是不喜。 宵禁的鼓声再次响起。 “先下车!”沈思说完,向车门处走去。 “依你!明日换一辆马车!”郭辰紧随其后,也下了马车。 门房里的得福,今晚已不知到街上看了多少次。 小姐和樱桃这么晚都未归来,他生怕出个什么事。 当听到门外的马车声停下之时,他便一个健步冲了出来。 当沈思和郭辰迈上台阶之时,便见得福往樱桃手里塞了一个暖炉,还同她小声说了句什么。 沈思嘴角微微上翘,放慢了脚步,生怕扰到他们。 一旁的郭辰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纳闷儿:“跟周方亲近,待刘文正亲和,极力撮合樱桃和得福,可偏偏对自己……” “公子,这马车……”方才刘忠已经听到了郭辰对沈思说换马车的事宜。 “明日一早,换一辆普通马车来。”郭辰吩咐道。 冬日里,入夜较早。 大家已早早歇下,只剩柳氏的房间还亮着昏黄的灯。 听到他们一行归来,柳氏披了外衫来到院子。 “饿了没?膳房还给你们温热吃食!”柳氏关切的问道。 “吃过了,伯母!” 郭辰在身后点了点头。 “绍安啊,在我房里睡下了,下午气温寒了些,绍安有些着凉,晚上精神不济,玩儿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听柳氏这么说,沈思和郭辰便往房间走去。 此刻的绍安,睡的四仰八叉。 沈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借着微弱的光亮,倒是能看到有些清鼻涕。 “咳嗽吗?”沈思直起身子向柳氏问道。 “倒是没听见咳嗽,就是鼻音有些重。” “用请大夫吗?”郭辰问道。 “无碍,明日再看一下。”沈思回答。 “明日我多给他饮些温水,少出院子,在屋里待一天试试。”柳氏说道。 沈思点点头。 “伯母,我带他回屋里,白日里带他够累了,你早些歇下。” 柳氏看着沈思疲惫的面庞,说道:“我们白日里又无事,倒是你,整日里忙里忙外。” 郭辰看向一旁的沈思,几个月不见,着实又清瘦了不少。 “好了,快回去休息!绍安在我这,你就放心!” 今日里迎来送往,着实累的她都有些站不住。 于是,沈思也没再同柳氏客气,转身出了屋子。 翌日清晨。 永安巷内停着一辆普通马车。 见沈思和樱桃出来之时,侍从郑义便向她们走了过来。 “沈小姐,我是公子给二位安排的车夫:郑义。” 沈思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孔武有力,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沈思也没在推拒什么,而是笑着说道:“多谢!” “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 沈思和樱桃便随着郑义上了马车。 车内陈设极其简单,不过坐榻之上还是用粗布做了棉褥,坐上去软软和和。 沈思一早便开始盘算今日的上货情况和销售策略。 可不能像昨日一般,卖缺货了。 而且昨日,人群熙攘,有些顾不上招待,给顾客的体验不是很好。 “小姐,安儿好些了吗?” 沈思点点头,说:“好多了!已经不流鼻涕了。” “一早听得福说,今早天刚蒙蒙亮,郭将军便骑快马出了门。”樱桃在一旁说道。 说完之时,她抬头看了自己小姐一眼。 沈思明显的紧张了一下,而后假装平静的问道:“何事,知道吗?” “不清楚,说刘忠把朝服给他带来了,应该是直接进宫去了。” “希望没事!”沈思叹了口气说道。 有时候,樱桃是真的搞不懂自家小姐,明明是担心郭公子的,可在他面前硬是要离他远远的一般。 马车路过朱雀大街之时,有段路被封禁,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沈思还觉得奇怪,往日里这朱雀大街畅通无阻,鲜少有这种情况发生。 她撩起车窗上的竹帘向外望去,见被衙门里的人里里外外围了几层,根本看不到什么情况。 她心下慌了起来,郭辰早上是不是为此事赶往宫里? “对了,小姐,今日里是你的生辰,这是我跟得福的一点心意。”樱桃说着,从手袋里拿出了一枚发簪。 沈思接过簪子,黑檀木材质加上玉兔桂花装饰,边上还坠着几粒极小的珍珠。 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怎现在乱花钱?我又什么都不缺,且也用不着如此贵重的饰品。” 樱桃知道小姐要说这些,于是凑近了些,挽着她的胳膊,撒娇的说道:“我和得福现在都赚着工钱,况且你现在可是悦香阁的大掌柜,当然需要些东西撑场面的。” 看樱桃如此这般,沈思便笑着说:“那你替我用上!” 樱桃接过簪子,仔细的替小姐簪上。 到了悦香阁,送货的人已等在门外。 不多时,店里做工的人都陆陆续续到来。 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开门前,一切都安排妥当。 开门营业之时,门外已有些昨日跑空的顾客又来了。 沈思临时决定,将昨日的活动延期到今日。 第93章 郭公子出事了 过了午时,悦香阁内的客人少了一些。 周方提着一个匣子迈入店内。 “周公子?”樱桃有些意外的说道。 随即,沈思转身。 “周兄,你怎来了?”沈思慌忙迎上前来。 “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我怎能不来?”周方笑着说道。 “昨日的桔红糕已经暖过我的胃了,今日怎还跑一趟。”沈思嗔怪道。 她能看出来周方的身子,尚未痊愈,还是有些虚弱的。 “看看,这是我给你带的作画工具。”说着周方便将匣子打开。 一一介绍:“这是上好的徽州墨,这是我托人带回来的砚台和宣纸……” 待周方介绍完,沈思已经欢喜的不得了。 想来也是,近来只忙着悦香阁的事儿,已经好久没提起画笔。 周方说完,便重重的咳了几声。 “樱桃,快端热茶来!”沈思说着,便要扶周方到茶桌旁坐下。 “不了,我今日要回吴兴!”周方摆摆手拒绝。 “回吴兴?” 提到回吴兴,沈思为止一震,这好像是一个许久未提起的想法。 去年的今日,还有沈家人陪在自己身旁,虽说当时正闹着胃疾,可也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眼下…… 或许是看到了沈思眼中的落寞,周方连忙岔话题说道:“可有什么小玩意儿需要我帮绍安带的?” “已经够多了,别给他乱买,养成骄奢的习惯可要不得。” “好,那我趁早出发了。”说完,周方便告辞离开。 沈思送他到门口之时,看到了周方清瘦的背影,而后喊道:“周兄!” “何事?”周方停下转身。 “你回吴兴之事,周伯父……” 沈思有些不放心,担心周方因此再有些意外。 周方低头轻笑道:“我是他眼中的不孝子,现在已放任不管。” 听此,沈思放下心来,上前一步说道:“回吴兴后,帮我去看看祖母和父亲!” 说这话之时,泪水溢满沈思的眼眶。 “好!我听说子耀他们尚未找到尸身,或许一切比我们以为的要好!”周方轻声安慰道。 在周方的心里,找不到比找到更要让他安心一些。 “嗯,周兄一路小心!” 马车逐渐向远方驶离。 沈思收起眼泪后,才进到店里。 华容羡慕的说道:“思姐,刚才的公子可是声名远扬的周大公子?” 沈思点点头,说道:“是周兄。” “羡慕思姐,有如此英俊潇洒的兄长!”华容刚才看二人的交流俨然一副兄妹情深模样。 下午时分,店里来了两位贵客。 听说是昌邑侯府嫡女和她的母亲,沈思便将他们迎上了楼上雅间。 沏了上好的花茶后,樱桃根据二位的吩咐拿来了对应的香料。 二位端详了半天,一人选了一盒。 “母亲,听说父亲近日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是啊,朝堂之上近来不宁,你父亲忧思过虑。” “悦香阁内可有助眠的香料?” “有的!”樱桃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上好的沉香香料。 “这沉香是百年老沉香,具有镇静安神之功效。”沈思同二位介绍到。 侯府夫人闻了闻,赞叹道:“确实是上好的香料,其味轻柔甘醇。姑娘,可否有匹配的香炉。” “有的,今日午时刚到了一批西域特供香炉,您稍等,我去拿。” 说着,沈思便向楼下走去。 不大会儿,便上了楼。 “母亲,父亲为何今日未回来用午膳,他老人家昨日说了,今日陪我用膳的。”侯府嫡女娇滴滴的同母亲撒娇。 “听宫里的刘公公传话来,说今日朝中出了大事。” “母亲,是何事还要刘公公亲自来?” 侯府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裴尚书今日清晨在朱雀大街和长兴坊附近被刺,连同行的郭家公子也受了伤……” 沈思抱着金银香炉刚迈进门的那一刻,恰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哐啷”一声,端着的香炉从沈思怀中滑落,掉在地上。 这声响倒是把二位贵客吓了一跳,纷纷向门口望去。 “小姐没事?”樱桃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沈思蹲下身去,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托盘和香炉,而后站起来向二位贵客走去,苍白的小脸连声道歉:“抱歉,我一时不小心吓到了二位贵客。” 侯府嫡女斜睨了她一眼,说道:“毛毛躁躁的,如何做生意?街上还传闻你这悦香阁,不仅货品上乘,连服务都是一流的,现在看来名不符实!” 说完,侯府嫡女便拉起自己的母亲扬长而去。 沈思六神无主的将托盘放在桌上,而后轻扶着桌几坐下,嘴里喃喃的问道:“刚才二位可否说的是郭府公子?” 樱桃小声的答道:“是的,不过小姐别多想,这郭府公子也不一定是郭将军。” “你让郑义回永安巷一趟,看一下郭将军今日可否回去?”沈思着急的说道 樱桃应下,便快步下楼去找郑义。 据沈思所知,当下这长安城中能叫的上名号的郭家,无非就是郭承仪,郭老家。 半个时辰之后,郑义从永安巷赶回。 “沈小姐,公子未回永安巷。” “去趟亲仁里!去郭府,就说找刘忠,而后小心询问。” 郑义应下后,离开。 回来的答复,依旧是:“未归!” 这下沈思彻底慌了,莫不是有人已发现了她的身份,借机报复郭辰? 可谁又有这胆量,敢对朝中尚书和怀化大将军动手? 沈思心神不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刚过酉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已整整一日没有郭辰的消息。 除了郭府和永安巷,她竟不知他在哪里办公?也不知他的喜好和常去之地。 樱桃进到房间里,看到担忧的神情,劝慰道:“小姐,店里收拾好了,我们回永安巷等!” “不行,永安巷距宫里路途遥远,这里要近一些,万一郭将军有何不测……” “我有何不测?”说话间,郭辰双手背在身后迈进了房中。 听到郭辰声音的那一刻,沈思猛的回眸,真的是他! 眼泪顷刻间从眸中落下。 樱桃回头看了郭辰一眼,而后悄悄退了出去。 出去之时,顺道把门带上。 刚才上来之时,郭辰已听郑义悄悄同他讲了沈思下午的坐卧不宁。 直到进门的那一刻,郭辰亲耳听到沈思的担忧之情。 虽是劳累一天,此刻却莫名的有些欣喜。 看她挂在眼角晶莹的泪滴,着实心疼却有些开心。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是有些分量。 第94章 玉哨 沈思踉跄着走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颤声着问道:“受伤了吗?” 郭辰轻轻摇头。 看她这般回答,沈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若有不测,你会如何?”郭辰盯着她的小脸,柔声问道。 “郭将军听岔了!”说完,沈思慌忙要向门口处走去。 郭辰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若说先前,对于她的冷淡,郭辰有时真的有莫名的怒气。 可今日误会之事,她竟然担心成这般? 怕是她对自己也是有些心意在的。 沈思见他这般,便轻轻推搡着,欲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乖一点!”郭辰在她耳畔小声说道。 这一日,本是很乏。 此刻能轻轻的依靠在她的肩膀之上,竟然有些小小的安心。 早上,刘忠便来通报,说陛下有要事,命他速速进宫。 到了宫里,便听说了裴尚书路上遇刺一事。 后得知,兄长恰巧遇到了那伙贼人,搏斗之时,也受了伤。 今日,陛下异常愤怒。 敢有人在朱雀大街行刺朝廷要员,且是距离皇宫如此近的地方,明摆着是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遂命金吾卫和大理寺合查此案。 且留下郭辰,让他暗中协助此事。 事情能发生在这个时间和地点,绝非一般歹人或外人所为,定是有内部人员接应。 从宫里出来,郭辰又去了御医院,查看了长兄的伤势,听说无大碍,便先赶回郭府。 听说兄嫂因为今日之事,情急之下晕倒。 待一切事情忙完,他便换了常服,匆匆忙忙向悦香阁赶来。 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知何时起,沈思已全然忘记了被郭辰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与其说忘了,不如说是不敢奢望! 云泥之别,岂敢仰望? 她曾经有对他动了心之时,便在心里慢慢告诫自己:他是朝中重臣之子,是高高在上的将军。 而今日,却又再次被他拥在怀里。 这感觉,恍如隔世。 “听说郭府有人受伤了?”沈思轻声问道。 “是兄长!”郭辰依然抱着她,柔声说道。 “严重吗?” “无碍,一点儿小伤。” “……” “以后出门在外,你也小心一点。”沈思鼓足勇气说道。 郭辰轻轻松开了她,欣喜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是在担心我?” 沈思低下头,没再说话。 郭辰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 眼神再往下一挪动,便能看到她的丹唇,粉粉的,看起来很软。 他近来曾在梦中无数次的霸道占有,甚至于轻轻的咬破…… 郭辰的拇指轻轻的上移,轻轻的在她唇瓣揉搓。 被他这么一弄,沈思有些呼吸急促。 她,本就是经不起他的挑逗。 在郭辰偏头低下去的时候,樱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小姐。” 这喊声方才让二人清醒。 沈思轻轻的推开她,而后绯红的小脸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处,她轻轻的用手捂了一下面庞,而后开门:“何事?” “楼下突然有金吾卫到来,说要找郭将军。”樱桃说这话时看向屋内。 此刻,郭辰正背对着门站着,听到有金吾卫找他,便快速向门外走去。 “何事?”郭辰走到楼下之时,已有两名金吾卫在厅内站着。 其中一名上前,汇报道:“启禀将军,早上行刺之人抓到了?” “何处?” “大理寺,不过贼人已死?” 听到这回答,郭辰双眉微皱,沉声问道:“如何死去?” “自尽!” “验尸否?” “仵作正在验!” “你们先行,片刻后我过去。” 金吾卫听命后,离开。 郭辰转身之时,沈思已站在身后。 “收拾妥帖了?”冷若冰霜的脸瞬时暖了起来。 沈思点点头。 “走!” “不去大理寺吗?” “先送你回永安巷。” 沈思未再推辞。 走出悦香阁,冷风铺面而来。 这一吹,便将沈思脑海中刚才的混沌吹散了不少。 她,还是那个为讨生活而活的平凡人。 沈思先上马车,郭辰紧随其后。 今日樱桃学聪明了,她披了件大氅,跟郑义坐在马车外。 夜幕刚刚降临,街上还有些许行人。 马车比昨日走的慢了一些。 “今日是你生辰?”是郭辰先开了口。 “嗯。”沈思轻轻的答应道。 郭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制的哨子,递到他面前。 “如今你在东市抛头露面,这东市虽说是达官贵人之地,可早上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日后若有危险,你吹响这哨子,便能召唤出我的暗卫。” 沈思怔怔的没有伸手去接。 她觉得这礼物过于贵重,可还没想好说辞去婉拒。 郭辰看出了她的踌躇,抬起她的手放在了掌心。 而后眼神示意车外,而后小声说道:“郑义也是暗卫。” 这下轮到沈思目瞪口呆,:“郑义是?” 而后皱起眉头,仔细回忆,这郑义好似在西市时去店里买过香料,便是她跟雨田发生争执那天。 “所以?”沈思惊讶的看向郭辰。 所以,郭辰早已派人悄悄保护于她。 刚建起的心理防线,此刻又要溃堤。 “思思,先前我只是答应沈刺史照顾于你,现在……” 马车突然向路边,来了个急刹,沈思一个趔趄倒在了郭辰怀里。 郭辰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向郑义问道:“何事?” “前方有人打马疾驰而来。” “谁?” “看着像御史大夫卢起家的长子。”郑义小声说道。 郭辰向那马匹远离的方向望去,面色凝重。 还未等马车重新出发,刘忠赶了上来。 “公子~”刘忠气喘吁吁的喊道。 待刘忠追上来后,在车窗前小声的说道:“公子,不好了!” “什么?” “大公子他,他昏迷过去了?” “为何?” “听说从御医院出来时好好的,坐马车到家时,已神志不清……” 郭辰放下帘子,看着沈思,不舍的说道:“本想陪你过生辰的。” “事关要事,公子快去。” 郭辰将她的手攥在掌中,而后沉声说道:“玉哨拿好,有事让郑义去找我。” 沈思点点头答应。 郭辰下车后,骑马快速离开。 第95章 郭府 郭府。 郭辰到家之时,父亲他们已聚在兄长郭开院中。 御医刚刚从卧房退了出来,向郭承仪说道:“启禀太尉,长公子是中毒而昏迷。” “中毒?”郭承仪难以置信的问道。 白日里,不是说小伤而已? “是!” “赵御医,白日里兄长可有中毒征兆?”郭辰快步走上前来问道。 “老夫白日里检查之时,确实无毒。” “白日里可有谁接触过吾儿?”郭承仪问道。 “我和一个吏目,我已遣人找吏目而来。”赵御医一副抱歉之态。 毕竟,这人今日是他诊治的。 “可有性命之忧?”郭承仪继续追问道。 赵御医迟疑了一下回答:“我已施针,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可尚不知中的何毒,便无法解毒……” 郭承仪重重的叹了口气,往内室走去。 郭辰上前一步问道:“兄长出太医院之时,可有何不妥?” 赵御医仔细回忆了一下,答道:“郭长公子离开之时,状态已比白日好了很多,他恐家中担忧,遂坚持回家中养伤。” “那中毒极有可能发生在回来的路上?” “老夫目前也是这么猜测……” 郭辰觉得有些蹊跷,早上的刺杀发生在亲仁坊附近。 若兄长早上只是出于保护裴尚书被伤,那这中毒必定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正在郭辰沉思之际,郭承仪从内室出来。 “为何吾儿身上有股奇特异香?” 听到这里,赵御医和郭辰迈进房中。 凑近闻的话,郭开身上确实有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郭辰看向赵御医。 赵御医又俯下身仔细闻了片刻,似乎有些熟悉,可不太确定。 “恕老夫年老笨拙,尚不知是何香气,不如去请左院判过来?” 郭承仪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不可!” 他也感觉今日之事,事出蹊跷,应不是如此巧合。 敢有人在他郭家动手脚,还是嫡子,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若再惊动太医院左院判,恐朝中有心之人再生事端。 郭辰看出了父亲的顾虑,他说道:“父亲,我有一人,不妨一试?” “是谁?” “那日早上我同你说的沈姑娘!” 郭承仪点头答应。 见父亲同意,郭辰拱手说道:“那我立刻前去接她而来。” …… 永安巷。 沈思归家之时,柳氏和杨氏已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围在一起正在等她和樱桃。 柳氏看沈思和樱桃一同归来,往门外望了望,不见郭辰身影。 沈思洗过手后,接过绍安,坐在了柳氏身侧。 “二郎没同你一起归来?” “他今日有要事!” 柳氏还不知晓今日发生的险事,沈思怕她老人家担忧,也没主动提起。 “臭小子,不该忙时倒是见不到身影。”柳氏抱怨道。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沈思今日生辰,是得福同母亲说的。 “人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吃~”柳氏说道。 “小姐,今日是你生辰,我们不如喝一杯?”说完,樱桃提议大家举起眼前的酒杯。 沈思闻了闻是甜酒,倒是很喜欢。 沈思端起眼前的甜酒,站了起来,她满怀深情的说:“很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还有对绍安的疼爱,因为你们,让我们在这偌大的长安城 有了家……” 说到这里,她明显哽咽了一下,怕情绪失控,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才说道:“我先喝一杯,以表对大家的感激之情。” 说完,她又继续给自己满上。 这时,大家也都站了起来,纷纷举起自己的杯子,开心的说道:“感谢缘分让我们在长安城相遇!” 说完,大家一饮而尽。 绍安看大家如此热闹,也要伸手扒拉沈思的酒杯。 “安儿,等你大了再同姑姑饮酒可好?”沈思放下酒杯,哄着绍安说道。 她有些不胜酒力,刚刚两小杯,小脸已经绯红。 不过这大盛的甜酒,确实好喝! 大家欢欢喜喜开始吃菜,期间柳氏拿给沈思一顶毡帽,说这是自己做的,让她冬日下大雪后御寒用。 除了颜色深点,做工和材质沈思都很喜欢。 她欣喜的收下,满眼感激的看着柳氏,不知如何是好。 柳氏见她这般,没说什么,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鹅腿,说:“思思,多吃点,照顾好自己,以后方能好好照顾绍安。” 沈思知道柳氏的深意,而后重重点点头。 接下来是右边的杨氏。 她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沈思手上。 “我这乡下老婆子,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选的东西怕你不喜欢,这礼物是得旺买的!”说完,杨氏笑着看向了得旺。 得旺则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颔首。 “伯母,你们别破费了!”沈思推搡着。 她知道,杨氏平日里是个极省细之人,衣服破了后,总是补了又补。 得福和得旺二子,她总是想着为二人多攒点,好以后娶一房好媳妇。 “拿着!”杨氏硬是塞到了她手上。 “我们家莫不是碰到了沈家,怕是还在生计发愁,当初,莫不是你救了得旺和我老婆子……” 沈思知道杨氏要说什么。 “伯母,过去的事儿不提了,现在我们过得幸福一切都值了。” 说这话之时,沈思看向了得旺。 此刻的得旺,正看向这里,看到沈思投过来的目光,立马垂下头去。 “得旺哥和得福,二人现在踏实肯干,是您老的福气呢!”沈思笑着说道。 她听樱桃说,得旺在镖局已经升了副镖头。 仔细想来也是,这大半年,沈思好像越来越忙,对这永安巷的事关心较少,若不是有樱桃平日里同她说东道西,她好像每日住店一般。 晚上归来,早上离去。 屋外天气寒冷,屋内温馨四溢。 正在大家聊的热火朝天之时,郭辰一个快步迈进屋里。 “二郎?”柳氏冲门的位置,她最先看到了郭辰。 说着便起身,要去加凳子。 “乳母,我有事找思思,不能久坐。”郭辰着急的说道。 沈思到鲜少见他如此焦急模样,遂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何事?” “可否陪我去趟郭府?”郭辰扫了屋内人一眼,而后低声说道。 沈思看了看天色,有些迟疑,这里到亲仁里距离不近,待会儿怕不能返回。 “很着急吗?”沈思问道。 郭辰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 “伯母,麻烦你今夜照顾一下绍安!”沈思返回桌前同柳氏说道。 柳氏也看出了郭辰的焦急,连忙摆摆手说:“你们快去忙,不用担心安儿。” 见乳母如此说,郭辰上前一步,抓着沈思的手快步往门外走去。 到门口之时,郭辰解开拴马石上的乌骄,一跃而上。 而后,伸出手来,欲拽沈思上马。 “我也乘这批马吗?”沈思略显迟疑。 第96章 一会儿就好 “思思,我兄长恐有性命之忧。”郭辰蹙着眉头,低声同沈思说道。 知是这样,沈思也没再犹豫,抓紧了他的手,被拽上马去。 “坐好了?”郭辰在她耳边问道。 沈思有些害怕,紧紧的抓着缰绳,低声‘嗯’了一声。 随即,郭辰夹了马肚子,出发。 平日,长安城里是不许纵马,可有些纨绔子弟,在夜色偏暗之时,偏要我行我素。 此刻,街上已廖无人烟。 郭辰驭马的速度,适当的快了些,可也不敢太快。 一来看她如此紧张,二来也生怕路边万一窜出行人。 这是沈思第二次骑马,上次还是元月十七,跟周方同乘一匹马。 她时刻紧绷着,生怕自己掉下去,且夜晚寒凉,吹的她耳朵生疼。 郭辰低头之时,便看到了她紧张模样,本想伸手去安抚她。 不曾想,刚摸到她的指间,一股寒凉直击心底。 可他出来着急,也未带大氅。 她软软的耳朵,已被冻的通红。 情急之下,郭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小声的在她耳畔说道:“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 “没关系!”沈思侧头同他说道。 口中的酒气,随着风挥洒到了郭辰面前。 “喝酒了?”郭辰问道。 “一点点,甜酒。”沈思回答。 有时,沈思觉得自己有些矛盾,明明一直坚持在跟他划清界限,可真正掉入他的温柔乡,竟想就此沉沦下去。 郭辰觉得今日的甜酒味道,莫名的好闻。 他笑了笑,没说话。 这几日,她好像不似先前那般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 郭辰和沈思到郭府之时,去寻吏目的下人也刚赶回来。 “禀告御医,吏目不在家中,他夫人说他早上出门后尚未归来。” “太医院呢?” “太医院的同僚说他送郭都尉离开后,未曾归去。” “传门房过来!”郭承仪厉声说道。 门房来之时,只是说吏目将人送到门外,便驾马车离开。 “往何方向?” “往东。” “他家住在西市,太医院在北侧,他为何往东而去?”赵御医有些不解。 “刘忠,让郑义带人向东寻去,找寻那吏目和太医院马车。”说完,郭辰将自己的鱼符给到刘忠,以防夜间有人巡逻查验。 此时的沈思,已从内室出来。 她查验了郭开的外衣,发现上面确实有异香。 “查到了吗?”郭辰上前一步询问。 沈思四下看了看。 “无碍,你说便是。” 这里除了郭辰和郭承仪,还有赵御医。 这赵御医与父亲是老交情,也是信得过的。 “从花香上来闻,应是夹竹桃。下毒之人,应是将夹竹桃放在焚香炉中焚烧,才使郭公子中毒。”沈思娓娓道来。 沈思这么一说,赵御医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有檀香味,还有似有若无的花香。” “若单是夹竹桃中毒,病人会腹痛难忍,现下郭公子昏迷不醒,应是还加入了曼陀罗,使病人产生了昏迷。”沈思紧皱眉头说道。 “多谢这位姑娘,老夫知道如何诊治了。”说完,赵御医快步向内室走去。 “可有危险?” “民女不知,但刚才看郭公子呼吸均匀,面色有些许绯红,应是中毒不深。”沈思推测。 听沈思如此说道,郭承仪放心的点点头。 说罢,沈思便退向一侧安静等待。 不多时,赵御医便走了出来同下人交代:“去熬些茯苓水来,公子已将秽物吐出,待会儿让公子多引些茯苓水,明日一早我再来查看。” “御医,已到了宵禁时间。”管家进来说道。 “老兄,今日忙碌一整日,就留宿我郭府!”郭承仪上前说道。 “也罢,也罢!”赵御医回答。 管家听是这样,便带赵御医去客房。 暂时恢复了安宁,郭承仪此刻上前,同沈思说道:“今日多谢沈姑娘!” “太尉客气了,绵薄之力,何须挂齿。”沈思微微颔首说道。 “先前听犬子对沈姑娘赞赏有加,今日得见,果真聪慧过人,端庄贤淑。”郭承仪说道。 “是郭将军谬赞了!”沈思说道。 “待会儿,给郭姑娘安排上好的房间,好生招待。”郭承仪冲着一旁的郭辰叮嘱道。 “是,父亲。” “那沈姑娘自便,老夫先告退。” 说完,郭承仪便向外走去。 看父亲走远后,郭辰才向一旁的沈思说道:“走!” “去哪里?” “今日暂住我院中。”郭辰说道。 “你院中?”沈思不免提高了些声音讶异的说道。 “那你想住客房?”郭辰笑了一下,轻声问道。 方才来的路上,已见识到了这郭府之大,沈思低声问道:“客房远吗?” “到哪里?”郭辰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一句话将沈思问红了脸。 看她此刻害羞的模样,郭辰也不再逗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客房在郭府的西半边,我住东院。” 是有些远。 “走!” 郭辰知道她胆小,人生地不熟,怎么敢自己住一个院子? 虽是黑夜,可郭府的小径上还亮着灯。 这里雕栏玉砌,小桥流水,一应俱全,真好像进了一个园林一般。 穿过一个花拱门,路过一片竹林,便到了郭辰的院落。 四四方方的院落,种着两棵参天古树,有一个凉亭和一座假山,假山下有一小汪池水,许是冬季,已经结冰。 刚才郭太尉说,他曾向父亲提起过自己,许是沈家的事,他已告知了郭老。 此刻,她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倒是坦然,免得自己的身份,在这位权倾朝野的高官面前躲躲闪闪。 来的路上,她还一直在思索,若问起自己的身份,她该如何回答。 眼下看,一切都省了。 郭辰将她引到了正厅。 刘忠不在,倒是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家仆等在这里。 见郭辰进来,便行了礼,说道:“公子,都准备妥当了。” “下去!”郭辰说道。 随即,二人退了出去。 待二人离开后,郭辰指着厅侧东面的房间说:“今夜,你睡这里,是我的房间。” 沈思一愣,急忙问道:“那你睡哪里?” 郭辰指着西侧的房间说:“我睡这里,这是书房!” “哦!”沈思答应了一声。 “怎么?你失望了?”郭辰戏谑的说道。 沈思瞥了他一眼,说道:“郭公子,你在旁人面前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怎只对我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沈思发现,近来他真的有些放肆。 “那你是想让我亲近别人?”郭辰反问道。 沈思懒得理他,欲往东侧房间走去。 等一下,郭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第97章 你可曾梦到? “我让人烧了热水,你烫烫脚,别冻着。”郭辰的手指往下一点点,便摸到了她冰凉的指尖。 其实,屋里炭火已经烧的很旺,进来这片刻,沈思已觉得身上暖了不少。 这一晚,从永安巷到郭府,确实冻的人直打哆嗦。 “铃兰!”郭辰唤了人进来。 不多时,刚才退出去的那位小姑娘又快步进来。 “少爷,何事?”铃兰问道。 “端热水来,伺候沈小姐梳洗!” “是!”小丫头答应后退了出去。 沈思看铃兰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虽是稚气未脱,倒也沉稳。 “这丫头看着很伶俐。” “刘忠的表妹,父母早亡,年初来了这院中做事。” 沈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喜欢?若喜欢可让她跟着你!”郭辰说道。 还未等沈思回答,铃兰已端了热水进来。 “姑娘,铃兰来伺候你洗漱?”铃兰将热水桶放好后,走到沈思身边伏了伏身子说道。 沈思犹豫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谢谢铃兰,我自己来!” 除了跟樱桃伺候来伺候去的,她还不太习惯跟别人有过多接触,况且来了长安后,她先前养的‘小姐病’也好了不少。 听到如此回答,铃兰抬眸看了看郭辰,好似在等他的命令。 郭辰看了看沈思,知她不是客套之意,便挥了挥手让铃兰下去。 铃兰出去掩门之时,还在回味刚才这位小姐说的话:谢谢?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身份高贵之人,说话这般客气。 屋内再次剩下了沈思与郭辰二人。 “方才你还夸她伶俐,怎又不想让她服侍?”郭辰有些不解的问道。 沈思起身,往热水的方向走去,嘴里说道:“不过是洗漱这等小事,怎还要别人服侍?” 她的这个回答,倒是蛮符合她的性子。 郭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只见她先坐在镜子前,将头上的发簪之类小心摘去,而后又将长发小心束起。 这些素常的小动作,郭辰站在身后竟看的出了神。 他也曾想过,这一幕能出现在他与她生活的点滴之中。 此时,沈思起身欲将厚厚的外衣脱掉,转过身去,此时的郭辰站在不远处正怔怔的望向自己。 “郭公子!”在捕捉到他神情的那一刻,沈思竟然羞怯的红了脸庞。 听到沈思唤自己,郭辰方才回过神来,虚握拳放在唇前,假意轻咳了一下,说道:“何事?” “公子一直站在这里,我如何洗漱?”沈思微微低头,小声说道。 郭辰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刚卖出去几步,他迟疑了下,回头看向沈思,低声问道:“沈思,你可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什么?”沈思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可曾梦到……” 郭辰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他顿了顿又说道:“无事!” 或许,一切只是自己意愿过重,方才会做那些荒唐的梦。 沈思将外衣脱下后,挂在了木衣架上。 她若有所思的走到水盆前,心中暗想:“他说的梦是关于自己?还是关于沈家?” 他不是唐突之人,怎会突然问出口这样的话。 “公子!”铃兰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进来!”沈思应道。 铃兰进门后,没看到郭辰的身影,余光瞥见书房的灯已亮起,便冲着沈思低声说道:“这是给沈小姐准备的寝衣!” 沈思笑着接过寝衣后,又说了一声:“谢谢!” “沈小姐有事可随时唤铃兰!”铃兰低着头欲退出房间。 “我这里已收拾妥帖,夜里寒凉,你年纪尚小,早点歇下!”沈思柔声说道。 铃兰原本绷直的身子,在听到沈思的这番关切花语后,顿时松懈下来。 她来郭府时间不长,见二公子的次数不是很多,可每次见他便是冷若冰霜的模样。 所以铃兰做事也就格外小心谨慎,进府之前,表哥就再三叮嘱她做事要谨慎,方才能长久留在这郭府之中。 家中已无家人,表哥给她找这份差事也很是不易,况且二公子除了冷漠一些,平日里倒也未曾苛待过她,所以她总是小心谨慎的做好一切,生怕二公子不待见她,再将她赶走。 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便整日里端着,如今遇到了沈思这般柔和的人,即便是几句简单的关切花语,竟也让铃兰心暖了起来。 于是,她抿了抿唇,鼓足勇气,学着沈思方才的口气,小声的说道:“谢谢沈小姐!” 沈思见她浅笑模样,便回以微笑说道:“不客气,天寒快回自己屋里!” 铃兰终于鼓足勇气抬眸看了看这沈小姐,不仅长相清丽,且笑起来如微风般和煦。 小姑娘不自觉地也冲着沈思笑了笑,而后才退出去。 坐在书房的郭辰,看似手中捧着一本书在认真阅读,可耳朵时时刻刻关注着外屋的情形。 当她听到铃兰那声轻快的‘谢谢沈小姐’之时,不觉轻笑了一声,心下暗叹:“为何大家在她面前总是能不自觉的就亲切起来呢?周方是,乳母是,得福兄弟也是,还有自己……” 铃兰来他院里快一年了,虽然做事极其伶俐,可总是一副小心翼翼模样,平日里总是低着头认真做事,别提说笑,连看她其他表情都甚少看到。 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松弛。 正在郭辰沉思之际,‘咣当’一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郭辰急忙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他着急的问道 此刻,沈思正蹲在地上,欲将掉落地上的盆子捡起。 看到郭辰走了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原本想把刚才的洗漱过的水倒掉,方便你待会儿洗漱用。可手滑脚也滑,一个没站稳,便这样。” 沈思嘟着小嘴,右手食指小心的指了指一地狼藉。 郭辰迈过一地狼藉,俯身将她打横抱起,便往内室走去。 一切发生的都那么突然,沈思方在错愕之中。 郭辰垂眸看向怀中的小白兔,便看到她白净的小脸上还挂着点点水珠,趁的皮肤比平日里更加光洁。 鬓角的碎发湿哒哒的黏腻在脸庞两侧。 这一幕好似梦中那般真实。 第98章 可以吗? 郭辰不自觉的心跳乱了,他闷哼了一声,低声说道:“唤铃兰他们进来收拾便可。” “铃兰应该已经睡下了,别打扰她,她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沈思小声交代着。 郭辰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她现在的那双眼睛如梦中那般勾人。 “嗯!”郭辰看着前方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那你待会儿收拾一下~” 这语气听起来看似询问,其实让人很难以拒绝。 郭辰点点头答应。 郭辰小心的将她放在床边,看她裙摆已经湿了大半。 “有伤到哪里吗?”郭辰微微皱眉,小声的询问道。 沈思摇摇头。 方才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恍如隔世。 郭辰看她没有受伤,便转身出门,将几上的寝衣拿了进来。 “换上这套!”郭辰将寝衣给她放在床榻之上。 刚才洒落的水,将沈思的衣袖也溅湿了不少,方才郭辰抱她之时,肩膀处也被洇湿了一大片。 沈思看到旁边有一方素帕子,便拿在手里,顺势站了起来,欲帮他将而后的水擦一擦。 可床榻前有一方台阶,沈思没注意,一下踩空,差点儿摔倒。 情急之下,郭辰忙伸手将她接住。 就这样,二人贴近彼此,双眸凝视,一时间都乱了呼吸。 “郭公子……” 沈思原本想将手上的素帕递于他。 可下一秒,郭辰便牢牢的锁住了她的唇。 方才接住的那刻,那盈盈一握的小腰落在了郭辰宽大的掌心。 那一刻,他彻底慌了心神。 郭辰吻的用力,而又小心翼翼。 这一吻,也击溃了沈思的防线,让这样沦陷。 或许是过往对彼此的熟悉,她本就经不起他的暧昧和缠绵。 不多时,她便软绵绵的倚靠在他的臂膀处,任凭他肆意的索取。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赫赫有名高高在上的郭将军,而只是她的郭辰。 郭辰轻轻的将她放于床榻之上,看着她绯红的小脸,轻声的问道:“可以吗?” 在差一点答应之时,残存着的一点点理智在脑海中告诉她:不可以! “还不行!”沈思轻轻的撇开脸去,看向旁边小声说道。 郭辰‘噗嗤’一声笑了,而后依依不舍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说道:“好!” 随即起身。 沈思也随着轻轻坐了起来。 “将湿衣物换下,别得了风寒!”临出门前郭辰叮嘱道。 “你也是!”沈思伸手指了指他肩上洇湿的大片水渍。 “好!有任何事都随时唤我。”郭辰答应后,便轻轻将门掩上。 看着满地的狼藉,郭辰嘴角微微上翘,心中暗想:“弄拙成巧。” 他以为她不喜欢自己,以为她会排斥自己的越矩行为,方才吻下去的时候,他甚至做好了挨一巴掌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她竟然…… 这一夜,郭辰又做了那种梦。 这一次,梦里的沈思不像往日那般娇媚,一切都显得那么生疏,甚至于在他吻上她之时,她竟然眼泪无声都落了下来。 醒来之时,郭辰久久的盯着帷幔,想努力记起梦里的一切,可怎么都只有一些无声片段。 他坐下来看着身下又污了的亵裤,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过,今日不似从前那般懊恼。 因为,她的唇跟梦里那般绵软,好揉捏。 郭辰走出书房之时,对面内室的门还紧紧闭着。 也是,天还尚早,她一定还在睡梦之中。 昨日的突袭事件,让众官员惶恐,圣人便免了今日早朝。 迈出房间门之时,张正已守在门外。 “二公子,老爷刚才派人来传话,说大公子寅时醒了,用了膳食后又睡了过去,让您不必挂怀。”张正说道。 “刘忠可有回来?”郭辰沉声问道。 “尚未。” “早膳可否准备好?” “公子是在咱院里吃?还是去老爷那里?” 郭辰微微侧头看了一下房里,安排道:“在咱院里,清淡些,可多准备甜的点心。” “这就去安排。” 张正说完便退了下去。 郭辰伸了伸懒腰,闭着眼,呼了一口新鲜空气。 “二公子!” 郭辰一睁眼,是端着热水盆的铃兰。 “何事?” “梳洗的热水放在哪里?” “放这里!”郭辰指了指石阶旁的石桌,他不想在屋里折腾出太多声音,以免扰了她的清梦。 “是!”铃兰低着头伏了伏身,往台阶下走去。 待铃兰放好后,便在边上端着一方素帕等着。 郭辰走近后,将她手中的素帕拿了过来放在一旁,说道:“我自己来!” 铃兰将双手收了回去,低声说道:“我下去做事了。” “等一下!”郭辰唤住欲转身的铃兰。 他微微蹙了蹙眉,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问道:“你怎不同我道谢?” 听二公子这般责问,铃兰连忙低头,紧张的磕巴道:“多……多……谢二公子!” 看她又惶恐成这般模样,郭辰摆了摆手,说道:“下去!” 铃兰连忙转身,快步离开。 走出去几步,铃兰才恍然大悟:“原来昨晚自己同沈小姐的对话,二公子全听到了。” 不免心里紧张了几分:“二公子不会因此不用自己了?” 这一夜,起初沈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许是换了新地方,也许是睡觉前二人的那番胡闹,扰乱了她的心神。 她也后悔自己的情难自已,可她知道自己:终究是对郭辰又动心了~ 从何时起呢? 是吴兴城郊,他那隐忍又愤怒的神情?还是他丢过来的大氅? 是他帮她解决了杜淳风这个麻烦? 还是他抱着绍安带她走过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还是那日,他从岭南风尘仆仆赶回来,并交给了她那个玉哨…… 沈思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没控制住自己。 但她可以确信,她跟他终究又要纠缠在一起。 夜里,她昏昏沉沉做了那个梦。 一个许久未记起的梦。 也就是那一次,郭辰向她求婚,承诺此生非她不娶。 那时,沈思都怀疑他是不是说些好听的话来哄骗自己。 第99章 就那么等不及? 梦里的沈思回到了杭城大学。 她与郭辰闹了一些小小的别扭,二人冷战了数天,素日里都是郭辰主动哄她。 当她鼓起勇气去找他之时,却远远的看到梁薇与他有说有笑的待在学校的咖啡厅里。 沈思一气之下便一声不吭的离开。 那天也许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在食堂打饭之时,没注意阿姨打扫卫生时立的牌子,一脚踩在了刚洒过清洁剂的地板上,在要滑倒之时,被同校的高湛扶住。 待沈思站稳后,她连忙道谢,红着脸便急匆匆的往寝室走去。 高湛是学校有名的富二代,且女朋友换的很勤。 不知为何这件事传到郭辰耳朵里,竟成了她与高湛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 那天,沈思刚上完课从教室出来,便一把被郭辰拽住。 他一声不吭的带他去了学校附近不远处的一所公寓。 郭辰反锁了门后,双手插兜,冷冷的堵在门口,面色极难看的盯着沈思。 沈思拽了他一下,生气的说:“让开,我要出去!” 任凭她如何使尽浑身力气,郭辰就那样一动不动。 眼看着她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也气鼓鼓的靠在身后的墙上。 这时的郭辰才沉沉的开口:“就那么等不及?” 一句话把沈思问的一头雾水:“什么?” 郭辰一步步的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投怀送抱!”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郭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莫名其妙。”沈思不想同他这样纠缠,欲往门口走去。 不等沈思反应,郭辰打横把她抱起,径直往卧室走去。 郭辰之前对她尊重有加,二人即使谈了那么久,他都克制自己,从不做越矩行为。 可今日不同,当他听到沈思与高湛的事情后,压着心中的怒火找到了她。 本就是她无理取闹,他想晾她几天,可不知她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儿。 想到这里,郭辰便俯身下去,容不得她有半点喘息机会。 慌乱中,沈思被吓哭了,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一滴又一滴滑落。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些…… 待郭辰反应过来之时,他怔了怔。 “跟高湛可以,跟我不可以?”郭辰冲她嘲讽的一笑。 “谁是高湛?”沈思止住眼泪,有些诧异的问道。 郭辰嗤笑了一下,说道:“继续装!” 听他这么说自己,沈思更加委屈了,啜泣的说道:“你也没闲着啊,跟你的爱慕者在咖啡厅卿卿我我!” 郭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吃醋了?” 沈思嘴硬的说道:“没有!” 郭辰没理她,继续刚才的事情。 缠绵间,沈思颤颤巍巍的问道:“你跟梁薇到底什么关系?” “教授有一个新项目,交给我俩负责。”这个时候,郭辰顾不上多跟她解释。 也就是方才,他才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解释自己跟高湛的事情。 看她泪眼汪汪喊“疼”的样子,郭辰既心疼又不能自已。 那个周末,二人便窝在那公寓里。 也就是那时,沈思才知道了那是郭辰为二人准备的婚房。 …… 辰时,沈思醒了。 醒来后,她看着周围的一切,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外貌,怎就不是一个人呢? 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头。 床边已放好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她静坐了片刻,便起身收拾。 梳洗的热水已经放好,铃兰在立在门口。 “几时了?” “刚至辰时。”铃兰一如初次见面那般,低头认真的回答。 沈思余光瞥到郭辰穿着中衣站在院中,手上拎着一把剑。 刘忠在一旁同他说着什么。 “许是关于昨日的吏目。”沈思想着,便往院里走去。 当她走近之时,二人终止了对话。 可她明明听到刘忠最后说的三个字,是:刀疤脸! “醒了?”郭辰转身看着她,悉心的问道。 沈思点点头。 “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的。”沈思说道。 “今日可还要去悦香阁?” “要去。” “用完早膳,待会儿我顺路送你过去。” 说完,郭辰将手中的剑交到了刘忠手上,同沈思一道往屋里走去。 待沈思收拾妥当,落座后。 早膳便都端了上来。 居然有她喜欢的桔红糕,还有好久没喝过的豆腐虾仁汤。 笑容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铃兰帮他们盛好后,便退了出去。 “那个吏目可有寻到?”沈思喝了一口汤后,向郭辰问道。 郭辰摇摇头,低声说道:“刘忠寻到他们之时,车和人均在东北郊外被烧毁。” “啊?”沈思不觉惊出了声。 “这皇城脚下,歹人竟敢如此猖狂。” 郭辰抬眸看向外面,叹了口气,说道:“这皇城的血雨腥风如海底暗涌,深不可测!” “你兄长可好些了?” “父亲早上派人传话来,说无大碍,不过需要不少时日休养,伤了元气。” “那你平日里也要注意一点。” 冥冥中,沈思觉得这件事不应是意外,应是一场预谋。 就如同沈家之事一般。 听到这话,郭辰嘴角微微上翘。 他又忆起了昨晚之事。 “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赠我?” “什么?”沈思讶异的问道。 “因为你是我的福星,你刚到长安城不久,我就升了官。” 沈思想了想,自己什么也没带,不知拿什么赠予他。 “改日,我寻到了好东西,再赠你。” “好!” 用完膳后,二人便一同离开郭府。 在去大理寺之前,郭辰先去了别院。 这里有间柴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 郭辰推开房门,便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刀疤脸。 匍匐在地上的刀疤脸,看到来的是郭辰,不觉冷笑了一下。 “为何不喝药?”郭辰居高临下的问道。 “呵”刀疤脸苦笑了一下后,有气无力的说道:“与其这样被关下去,不如早早了结。” 郭辰找了张椅子坐下后,淡淡的说道:“这话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纵有翅膀,也飞不出你郭辰的掌心。” “想死?” 刀疤脸苦笑着,并未回答。 “杜延的妹妹,去了哪里?” “郭将军,小的真的不知!当时杜延只是让我将其送到了浙江东道赵商那里。”刀疤脸挣扎着说道。 “我派人查过,赵商那里根本没有杜延妹妹这个人。”郭辰厉声说道。 刀疤脸放弃挣扎,趴在地上,嘴里喃喃着说道:“郭将军,我知道的真的全都说了。” 郭辰没时间同他废话,‘腾’的一下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的这条命留不留,不在我!奉劝你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说完,门‘嘭’的一声关上。 第100章 见血封喉? 到大理寺后,郭辰先去见了仵作。 询问昨日歹人自尽事宜。 “先生,可有结果?”一进门,郭辰便快步上前问道。 仵作先生打开抽屉,将昨日验尸记录拿了上来。 “郭小将军,请看。” “见血封喉?” “对!死者所用剑上均涂有见血封喉。” 郭辰陷入了沉思。 照此所说,长兄根本活不到今日。 “裴尚书如何了?”郭辰询问身后之人。 “回禀大人,裴尚书尚在昏迷,未醒!” 这样说来,歹人刺杀裴尚书和长兄之时,剑上并未涂有剧毒。 却在自尽之时,抱着必死的决心。 这场阴谋,到底是针对的裴尚书?还是他郭家? 而背后主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沉思片刻后,郭辰向仵作说道:“麻烦先生带我去看一下他们的尸首。” 待郭辰查验完毕后,发现这些人的手臂处刺有极小的一个图案:一只眼睛。 “先生可曾在其他死者身上见过这种标志?”郭辰低声问道。 仵作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年经他验证的尸首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种图案倒是第一次见。 先生摇摇头,答道:“未曾见过。” 陷入谜团。 可这也代表长安城中在暗处藏着一伙儿他们不知道的黑恶势力,且目的尚不明了。 在大理寺了解好相关事宜,郭辰又去往太医院。 到达太医院之时,赵御医正在安慰一位妇人,是刚死去那位吏目的妻子。 那吏目妻子已哭的死去活来。 她不知自己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丈夫,竟会出此意外。 “你夫君近些时日,可有异常?” 吏目妻子停止了哭泣,转头泪眼朦胧的看向身旁的这位年轻人。 赵御医介绍道:“这是郭将军,主管这次事件。” “大人,你可要为我家郎君做主啊~” 赵御医话闭,这妇人便扑倒了郭辰的脚下。 郭辰蹲下来,将妇人扶起,命人将妇人扶到椅子上。 “我们知你现在悲痛欲绝,可眼下紧要之事是抓住背后之人,替你夫君报仇。” 听到这里,妇人用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方点了点头。 “你夫君,近日可有什么反常行为,与平时不同?”郭辰又问了一次。 妇人停止了哽咽,认真回忆起来。 “我夫君是贫苦出身,祖上行医,好不容易进到了这太医院。总想着多学点儿,将来能谋个好前程,造福子孙后代。” 说到这里,妇人的眼泪又忍不住滑落下来。 “平日里,她回去后,也是苦读医书,或是研究平一些疑难杂症,未见有何异常之处。” “你家中几口人?”郭辰继续问道。 “上有一老母,下有一幼子。” “他们可在家中?” “在,今早刚回来。不过,他们尚不知我夫君之事。”说道这里,夫人的眼泪再次决堤。 郭辰眉头一拧,斟酌了一下,问道:“他们可否出了远门?” “幼子近来身体不适,婆婆带他去东北郊寺庙进香祈福。” “又是东北郊?”郭辰心中不免打了一鼓。 “去了几天?”郭辰追问道。 “前日午时出发的。” “你可知你夫君就是在东北郊出的事?”郭辰问道。 妇人忍着眼泪点点头。 “那可否让我见你家婆婆一面。” “她年纪大了,独自将我夫君拉扯大,恐接受不了这样的信息。” “你放心。” 吏目妻子知是这样,便答应了。 况且,这事迟早要知道的。 “来人!给这位夫人准备马车。”郭辰下令。 吏目夫人的马车在前。 郭辰与赵御医同乘一辆马车跟在其后。 “伯父,这吏目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郭辰昨晚知父亲与赵御医是故交后,也不再那么生分。 赵御医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却如他妻子所说,是个肯下功夫的孩子,老夫一直看好他。” “听他妻子方才所言,这吏目也是苦读上来的。” “嗯,刚入太医院之时,提过一嘴,是桐乡人士,父亲早亡,母亲独自拉扯之大,平日里也是极其谦恭有礼之人。” “若真如大家所说,他更不应是随意求死之人。”郭辰心中思忖。 到了吏目家中之时。 院中一老妇人正陪着一孩童在玩耍。 见儿媳妇带着一众人过来,老妇人颇感意外。 赵御医上前一步,说道:“我是太医院的赵御医,平日里与赵之春供事。” 老妇人一听是儿子口中常提起的‘赵御医’,便立马客套的起来:“常听犬子提起您。” “赵之春昨日替人诊治之时,出了一些小问题,眼下在太医院养着。”赵御医借口说道。 老妇人一听儿子受了伤,连忙焦急的问:“我儿可严重?” “有些严重,恐要在那边待些时日,你莫挂牵,家中日常,我会安排人照顾妥当的。” 听赵御医这么一说,老妇人面上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 她越过儿媳和赵御医望向了身后的郭辰,看那年轻人面容严肃,不似普通人。 郭辰注意到了老人家的眸光,点头示意问好。 “老人家,我是负责您儿子之事的主管,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情想了解。”郭辰借机开口。 “那到家中坐!” 老妇人看了看儿媳红肿的双眼,猜测事情并不简单,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遂将人迎进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不过收拾的极为洁净。 待众人坐定后。 赵御医问道:“听说小儿最近身体不适?可否需老朽帮忙一看。” “这怎么好意思?”老妇人不好意思的说道。 “无碍,之春平日里帮我不少。” 吏目夫人假借拿茶水之由,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赵御医一边帮小孩子把脉,老妇人喃喃的说:“最近总是咳嗽风寒不断,之春说是我给孩子喂的太饱了。” 待吏目夫人将茶水端来后,老妇人一边给众人端茶,一边说道:“这不是听人说东北郊灵福寺祈福很灵验,这几日还带他去了一趟。” 郭辰接过话茬,说道:“东北郊到长安城也不算太远,若当日去可返回,最晚也就隔日。” “原是这么打算的,可在那里遇到一个老乡便多留了一日。”老妇人答道。 “哦?也是桐乡人士吗?” “后生也是桐乡人?”老妇人听郭辰这么问,便亲切的反问道。 “不是,我父亲祖籍是河东道。”郭辰说道。 听郭辰这么回答,老人家也没说什么。 第101章 一定不是巧合! 老妇人也是儿子在长安城谋了差事之后才来的,平日里这街坊四邻也不认识,凡遇到一个老乡便倍感亲切。 “是的,本打算隔日就回来的。”老妇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携孙儿离开之时,在寺庙门口捡了一个佛牌,不曾想是一位贵夫人的。寒暄了几句,那夫人知我们也是桐乡人士,便很觉亲切,就将我跟孙儿多留了一日。”说道这里,老妇人还感叹遇到了大善人。 那夫人待她与孙儿极好,回来之时,还送了他们不少吃食。 “那贵夫人姓甚名谁,您可知道?”郭辰心中生疑,便追问到。 老妇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我倒是旁敲侧击的问过,对方并未直接回答,说我回来问之春,说他家郎君也在朝堂共事,估摸着能认识。” “桐乡人?”郭辰眉头不觉拧紧。 “这长安城汇集了各处人士,朝中自然也是各地人士都有,身处异地同乡之间自然亲切一些。”郭辰顺着老妇人的话说道。 “说来也是啊!那夫人看着不像一般门户之人,虽然与我年龄相仿,可看起来年轻不少,那十指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粗使之人。”老妇人说道。 这时,赵御医已帮小孩子号脉结束。 “正如之春所言,你给孩子吃的多,积食才会引起发热腹泻等症状。” 说完,又指了指孩童的厚棉衣,说道:“老人家多心疼孩子,可穿的太厚,孩子不抗冻,也容易得病的。” 知是这样,老妇人拍拍腿说:“之春小时候没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些了,便生怕孩子饿着冻着。” “回来之时,您可否与那夫人同乘一辆马车?” 一般豪门勋贵的马车上都有特定标识,倒是很容易辨别。 “夫人说他们住东边,便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送我们回来。” “那夫人可有说自己住哪里坊?” 见郭辰一直追问,老妇人明显有些不悦。 “后生,你有时间不去查之春的事,倒盘问起了我老婆子的家事。” 见老妇人不愿回答,郭辰也不便继续追问。 吏目夫人连忙解释道:“娘,近些时日之春不在家,大人们也是怕我们妇孺在家遇到坏人,便多问了一句。” 知是这样,老妇人才说道:“我们在西市要远些,夫人安排我们先出发,她们随后才离开,我也没多问。” 从吏目家出来后,已过午时,郭辰去找了一个人。 秦世子,秦中修。 秦府是世喜伯爵府,秦中修母亲是肃宗朝的宁定公主。 且秦府世代受皇族重视和庇护,秦老伯爵在朝中很是受人敬重,再加上宁东公主在曹军叛乱之时,救驾有功。 所以,秦府时常门庭若市。 且秦世子喜好诗词歌赋,写的一手好字,自然也人脉甚广。 秦中修年长几岁,本是与郭开同龄。 少时在宫中伴读之时,借着李阔的关系,机缘交合便认识了秦中修,那时三人关系交好。 这些年虽不在长安城中,可逢年过节必定还常走动。 眼下,几个问题摆到了他的面前。 刺杀裴尚书和兄长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是谁豢养了那些死士?是长安城中之人?还是藩王? 与吏目同乡的那位夫人是谁家夫人? 若按那夫人与老妇人所言,吏目不应当会死?吏目是他\/杀?还是自\/杀? 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一切一定不是巧合! 马车‘哒哒哒’的到了秦府。 门房通报后,下人将郭辰引到了秦世子院中。 此时,秦世子正自己一人在下棋。 见郭辰到来,站起来笑着拉住他,说道:“刚好没人同我下棋,你来同我下一局。” “嫂嫂呢?” 秦世子与夫人郑氏琴瑟和鸣,这是众人皆知的。 “听说这东市新开了个香坊,她同我母亲一起去了。” 郭辰听他这么一说,笑着反问道:“这么巧?” 秦中修见他这么一问,以为他是来拜访母亲的,因之前每次到来,郭辰都会上父母亲那边拜会。 “你若有时间,可等我母亲归来。” “今日不能久待,还有公务在身。” “我说不过年不过节,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秦中修打趣的说道。 “今日着实有求于秦兄!” 秦中修让下人们奉茶后,便禀退。 他想起昨日东市发生之事,好似是让郭辰负责,或许与此事有关。 “可否与昨日东市之事有关?” 郭辰点点头。 “可有什么线索?” “尚我头绪,据我所知,兄长与裴尚书未有交际,且兄长虽居轻车都尉一职,你也知道,是个闲职。” 这么说来,确是这样。 昨日之事很是蹊跷,若说裴尚书是得罪人却有可能。 裴尚书是寒门出生,以直言进谏闻名,这些年得罪人确系不少。 但郭开虽身在郭家,身居轻车都尉一职,却生的一副温文尔雅,甚是参与纷争。 这也是郭开本人所求,安逸平和,能陪伴家人左右。 “那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在查询这件案子之时,查到了一桩蹊跷之事,秦兄人脉甚广,想请教一二。” “但说无妨。” “这朝野中重要官职当中,可有谁是桐乡人士?” 秦中修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桐乡人士确有,但不算太多,礼部赵参事是,吏部的周祥也是,还有中书舍人范阅正也是……” 秦中修还在思考中。 “赵参事可是上月陛下当朝夸赞那年轻人?” “正是。” “他看起来与你我的年龄差不太多。” “可能是虚长几岁。” 周详,郭辰倒是认识,上个月需要调阅一些资料,与这位白发老人倒是见过几次。 据他所知,这周祥的夫人与去年年终已离世。 应该也不是。 “中书舍人范阅正年龄多大?” 秦中修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约莫不惑之年,交际甚少。” 这样看来,范阅正夫人的年纪应是最契合的。 “还有一个人!”秦中修差点儿把这个大人物忘记。 “谁?”郭辰问道。 第102章 一切并非巧合 “严尚书,严志坚。” 严尚书虽是官居要职,为人行事低调,鲜少被人非议。 “严尚书一口地道长安话,一直以为他是长安人士。” “听我父亲说起,严尚书幼时便随家人来了长安城,家中本是经商,无缘科考,可严尚书才华横溢,得老祁王推荐,入仕,后一路攀上到如今的位置。” 若真是这样,现在想来严尚书的年纪最是符合。 “你可曾见过严尚书的夫人?” “见过!”秦世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严尚书的夫人李氏原是老永王独女,喜爱打马球,先前时常举办马球比赛,邀请长安城中权贵参加。” 这样想来,郭辰常年奔波于各地,鲜少在长安城中参加这类宴饮,倒真的是对各家情况并不熟悉。 “近来可有?” “已时隔三年有余没有办过,不过下月初要办一场,帖子已送到了我府上。” 还有十多天时间。 “可有多余请帖?” “你不是向来对这类宴会不感兴趣?”秦中修有些好奇。 “偶尔也可以去一去。”郭辰打趣说道。 “那你这类风云人物可要小心一点。”秦中修笑一笑,神秘的说道。 “何意?” “下月初是李氏的生辰,她想借这次宴会为她那掌上明珠挑选夫婿。” 严志坚,至今只有李氏一位正妻。 膝下一双儿女,儿子与郭辰年纪相仿,尚未成亲,听说是李氏眼光极高。 眼下女儿也到碧玉年华,想着先在这些王权勋贵当中选一选。 到了申时,郭辰拜别了秦世子,从秦府出来。 郭辰又去了金吾卫处,查看了这几日的当班轮值,并进行了一一盘问。 虽是天色已晚,可他必须进宫一趟。 到大明宫之时,李阔在御书房中待着,房门紧闭,谁都不许进去。 李国忠在院中整整守了一天一夜,眼下焦急的来回踱步。 见郭辰到来,忙上前,愁苦的小声说道:“郭将军,陛下今日将自己关在房中,滴米未进,老奴担心不已。” “为何?” “许是因昨日裴尚书和你兄长之事,昨日你离开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中。” “劳烦李大人帮我通传一声。” “老奴试试,皇后今日来了三次,陛下都未召见。” “你就说关于昨日之事,我有要事禀报。” 知是这样,李国忠快步上了台阶。 “陛下,关于昨日之事,郭将军有要事求见!”李国忠试探性的询问。 原本撑头而坐的李阔,听到是郭辰求见,霎时间来了精神。 “宣!”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郭辰走到门前之时,李国忠小声的同他说道:“还劳烦郭小将军能劝陛下用些膳食,龙体重要。” 郭辰点点头应下。 李国忠自李阔出生起,便一直伴随左右,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人,看着他小心翼翼,坐到如今位置。 说是一介奴才,可早已超越了主仆情分。 昨日,原本是刘冀守着,李阔让人唤了李国忠过来。 御书房的门推开之时,一道残阳之光照进房中。 郭辰看到了满地的奏章和怅然若失的李阔。 “陛下!”郭辰行了礼。 “可有什么进展?” “有了一些线索。” “讲!” 郭辰转身将身后的门关上,而后走到书案一侧,低声说道:“京城之中,有人豢养死士!” “死士?”李阔猛然抬头,惊的说不出话来。 死士,在本朝这是长安城中大忌。 自太祖创立本朝之日起,便颁布诏令,任何人不得豢养死士。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避免走前朝老路。 “可有证据?” “昨日刺杀裴尚书和我兄长之人,被擒后纷纷自杀。自刎的剑上涂有见血封喉,顷刻毙命。” 顿了顿,郭辰继续说道:“仵作验尸之时,发现这些人的右手臂之处都有一个极小的图腾。” 说着,郭辰拿出一张纸,这是他让仵作帮忙绘制的,递于李阔手上。 李阔握着纸张的手,骨节逐渐用力到发白。 郭辰低声说道:“刚才,我去金吾卫处认真核对了这几日当值人员,也亲自去城门盘问了当值人员,这些人均不是通过各大城门而进来。” 李阔重重的将紧握的拳头落在案几之上。 这说明,这些人并非从外而来,而就在这长安城中。 霎时间,殿内陷入寂静。 过了片刻,李阔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郭辰。 裴尚书前几日所奏。 奏章内容: 藩镇割据,民不聊生,朝廷正在丧失统治主权,长此以往,大盛恐重经历曹军叛乱之事。 “裴尚书主张削藩?”郭辰低声问道。 李阔点点头应下:“这本奏折是裴尚书亲自交到朕手上,未经他人之手。那日,裴尚书跟朕在这御书房中聊了许久。” 这样看来,裴尚书遇刺确实跟这本奏折有关。 但藩王远在京城之外数千里,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到长安城内。 看郭辰沉默不语。 李阔苦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裴尚书刚与朕议完削藩之事两日,便遭遇这样的不测。” “这宫内有……?” 郭辰话未说完,便看到李阔无奈的点点头。 “我兄长可知裴尚书提议削藩之事?” “此事只有我与裴尚书所知。” 李阔拿着那张绘有图案的纸递到郭辰面前,继续说道:“这个图案,我幼时在父皇那里见过,是一枚极小的银质挂饰。” “后来可曾见过?” 李阔摇摇头。 所以,这一切并非巧合。 “那日陛下与裴尚书聊削藩之事时,可有公公伴其左右。” “与今日一般,禀退了所有人。” 郭辰也就理解李阔为何如此这般沮丧,虽身居这高位,可这位置依然被人觊觎。 “陛下今日所言,给了臣不少线索,还望以龙体为重。”郭辰想起了方才李国忠的嘱咐。 “何时,你也同我这般客气?”李阔撑着书案站了起来,苦笑着说道。 说这话之时,红了眼眶。 做为君王,他不能落泪。 自小所有人便告诉他,身份尊贵,绝不能在旁人前落泪。 母后在曹军攻入长安城之时,刚刚生下皇妹,未能顺利出逃,就这样被丢于乱世。 从此,杳无音信。 父皇整日忙于社稷之事。 与李阔为伴最多的便是李国忠。 后来,认识了郭辰。 他与郭辰同样失了母亲,可郭辰口中的‘家’常常令他羡慕不已。 第103章 二人不再似从前那般…… 他羡慕郭辰家中的兄友弟恭,也羡慕郭父的开明,郭辰还有一个极爱他的乳母。 李阔也有父亲,也有手足,还有不少姐姐妹妹,乳母也待他极好。 可这一切与郭辰的全然不同! 宫中规制森严,乳母在他八岁时便被强制出宫。 十岁那年,八皇弟在御花园玩耍之时,不知为何落入水中,曹贵妃诬陷是他所为,父皇罚他在这御书房前的台阶下跪了一天一夜。 他当时虽年少可心性极强,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坚决不认。 直到后来晕倒,父皇才派人将他送回院中。 那一天一夜,他格外想念自己的母后,希望她还活着。 他看到李国忠因为给自己求情,生生将额头磕到血流如注。 从此,他便将这位‘奴才’当成了亲人。 这宫中血雨腥风,大家拼尽全力都想挤到这个位置之上,想手握天下之重权。 何谈兄友弟恭,家人和睦? 御书房内,陷入一番死寂。 郭辰看着眼前的李阔,负手而立抬头看着上面的匾额:明镜高悬。 从这背影中,他看到了一种孤单。 权利就像双刃剑,人人畏惧,也人人向往。 这一刻,皇位便成了高处不胜寒。 “罢了!” 李阔摆摆手。 他知郭辰这般谨慎是为何。 有时候畏惧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份权利带来的一切。 曾几何时,他在父皇面前也是这般。 两立一废,他比旁人更懂得这份权利带来的恐惧。 六岁那年,母后尚在,正妻所生嫡子,他理所当然被立为太子。 十岁那年,因曹贵妃得宠,借他‘陷害皇弟’之事,朝野之中刮起了一阵风,后父皇将他太子之位废除。 那时,他尚在崇文馆跟着太傅上课,不知朝野当中的暗流涌动。 那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突然不再像往日那般丰盛精美。 接下来的日子,伺候他的宫人也不再似往日那般谨小慎微。 那些日子,郭辰经常带着他偷偷回郭府。 反正父皇也不会发现,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父皇。 他见到了郭辰口中的‘乳母’,与郭家兄弟打作一团。 郭太尉见到他,也并未因他丢失‘太子’之位,而丝毫冷落半分。 现在想来,那些零星的碎片比他在皇宫的所有日子,更有人情暖意。 后来,在郭太尉的劝谏之下,父皇又将他立为太子。 虽已被立为太子,虽是父皇的嫡长子,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比往日更谨小慎微。 “微臣以为裴尚书和长兄之事,不单单是削藩所致!”郭辰沉声说道。 “还有何线索?” “昨夜送我长兄回府的吏目,今早发现死在了城外东北郊。” “死因?”李阔追问道。 “尚不知,但是昨晚长兄在回去的路上,莫名中毒,还未查到何人投毒。” “郭都尉可严重?”李阔面上闪过一丝担忧。 “今日已无大碍,不过是一来二去伤了元气,需要一些日子休养。” “这便是疑问之处,裴尚书和我兄长同时遇险,裴尚书险些送命,我兄长只受了轻伤,若裴尚书是因削藩之事被报复,而我兄长是刚好遇到不慎遇险。那为何昨夜还被独下毒?” 郭辰继续分析道:“且毒不致死,为何吏目最终出了意外。” 李阔听完,不觉捻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 “你是说,他们有更大的阴谋?” “卑职尚不能定论,但是现在看不似只报复裴尚书那么简单。” 谁都知道,郭承仪在朝中威望极高,且与先帝关系交好。 而郭辰与当今陛下一起长大,也关系匪浅,且前些时日,刚给郭辰升了品阶。 若针对郭家,无非是想说明:死盯这皇位之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陛下当小心!”郭辰叮嘱道。 李阔点点头。 眼下发生这些时日,他是要提防小心些为好。 “太尉近日身体可好?”李阔问道。 “先前身子一直硬朗,深秋时日闹了一场风寒,近些时日咳嗽不断。” “可有让太医院的御医前去看。” “看过,御医说年老所致,只能慢慢养着。” 这时,门外李国忠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皇后前来探望。” 李阔有些动容,今日这时皇后第四次前来。 他知道王氏前来,只不过是劝他用些膳食,以免身子扛不住。 可眼下,他无心用事。 “不……” 李阔尚未说完,郭辰低声说道:“陛下。” 李阔蹙了蹙眉。 “陛下,可还记得初识皇后之事?” 那时,李阔还是十三岁,为避祸乱,随父皇逃到了太远王氏家中。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王如念。 二人年纪相仿,自是有些共同话题。 王如念是王氏家中独女,自幼得父母宠爱,品性纯素,善良豁达,生的貌美。 旁人鲜少关心李阔,他一般待在自己房中,读书习字。 而王如念时常带些好吃的吃食到他房中,跟他谈天说地。 起初他对这女孩儿充满戒备,还吩咐李国忠不得让外人擅自闯入。 可王如念从不放在心上,日子久了,二人便熟识起来。 这王家大小姐,经常带着他外出,不是爬山便是上街。 那年生辰,所有人都好似忙忘了,只有王如念送给他一只上好的紫毫笔。 说他喜好读书习字,往后可用这支,她跑遍了太原城文房四宝店,帮他选的最好。 后来,祸乱平息,他随父皇回了长安城。 王如念父亲王瑜,也一直升到秘书兼。 后来,父皇应他要求,将王如念许给他为妻,在他登基之前,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琴瑟和鸣…… 再后来,他成为了帝王,后宫充盈,国事繁忙。 二人不再似从前那般…… “宣!”李阔冲着外面高声说道。 郭辰行了礼,说道:“微臣告退。” 说完便退了出去。 第104章 可否借沈姑娘一用? 翌日清晨。 郭辰用完早膳后,刘忠便带了一份请帖进来,说是一大早,秦世子府上的人送来。 郭辰打开请帖,恰是下月初严尚书府上宴会的请帖。 “倒是真快!”郭辰笑了笑,让刘忠收好。 他今日要亲自去东北郊的灵福寺一趟。 刚迈出院门,便看到如风风尘仆仆的赶来。 “将军!” “何时归来?” “昨日傍晚。” “随我去个地方。” “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如风的归来,为郭辰分忧不少。 虽说平时嘴贫了点,但做事还是极其可靠的。 如风见郭辰一脸严肃,脚下生风,也没多问,紧随其后往门外走去。 二人从最近的延兴门除了长安城郭。 时值冬日,官道上车马较少,二人驭马的速度快了不少。 灵福寺位于东北郊的灵福山,走一段管道后还要走一段山间小道。 二人也是一路走,一路打听才找到这座不太出名的山寺。 比起城内的各大寺庙,这寺显得不那么起眼。 整座寺隐于一片古树林当中,四周是众多参天古柏、古楠、古杉、古银杏等珍稀树木。 站在山寺门前,一眼便能望到院中的香炉和前面的大殿。 恰巧此时,有一位年纪尚小的僧人正在洒扫。 郭辰他们说明来意后,小僧人便进去将主持请了出来。 这灵福寺有一个主持,加上扫地的小僧人,一共五个人。 大殿的后面有一方小院,几间屋子,是供香客休息的客堂。 住持倒是记得前些时日来的几位香客,平日里这寺庙地偏也不是大寺庙,来的人不算多。 那日几位特地从长安城中赶来,住持还颇感意外。 “那日来的香客夫人可有捐香火钱?”郭辰问道。 “有。” 住持往大殿旁走去,拿来了香火记账簿认真翻阅起来。 “施主请看!” 郭辰接过香火记账簿。 十一月十八,捐香火钱六十贯。 捐赠者:信徒。 对方并未留下姓名。 “住持,可否还记得当日那夫人模样?”郭辰问道。 “阿弥陀佛,那日老衲恰好去附近村舍帮人做法事,未在寺中。”住持答道。 “那日是谁接待了几位香客?” “是我的大弟子,空安。” 不多时,空安便来了客堂。 听闻郭辰来意后,空安回忆起来。 若说其他香客,他可能不曾留意。 可那日香客赠的香火钱,足足六十贯,倒是让他惊讶。 这附近的住户平时顶多也就几贯钱,有些还只是赠些粮食蔬菜。 “夫人讲话有礼,笑容浮面,做事不拘小节。” “年纪呢?”郭辰继续追问。 “年纪嘛,约莫是四十多一些,不到知命之年。” “相貌可有印象?” “出家之人,怎可盯着女施主的相貌,只是记得那夫人虽年纪略长,可双眸莹亮。” 这些信息倒是与吏目母亲说的有些相似。 “这寺中可有桐乡人士?”犹豫了一下,郭辰还是问道。 空安摇摇头,说没有。 郭辰拜别了住持他们,欲离开。 “等一下。” 住持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追了上去。 “若老衲未记错的话,师父应是桐乡人士。” “可在寺中?” 住持叹了口气,答道:“师父三年前已圆寂。” 郭辰谢过住持他们后,带着如风下山。 这一路上,如风大概也了解了事情始末。 “眼下如何去查?”如风问道。 郭辰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今日信息够了。” “啊?”如风觉得住持和空安都未曾说出那香客的具体信息,怎就够了? 你与中书舍人范阅正之子—范文离,可否熟识? 如风点点头。 之前范文离在茶楼不小心得罪了一名胡人,二人纠缠之际,是如风出面调解。 后二人偶尔约着出去吃酒。 “这几日,你带一名画师,去范府一趟,回来后,让画师将范夫人的画像画下来。” 如风应下。 “对了,将军,岭南回来之时有件怪事。”如风说道。 岭南? 虽是叛乱已经镇压,可节度使秦川尚未表明态度。 “可是节度使秦川?” 岭南的叛乱虽已平息,可政党局势依然不稳,郭辰离开前,自是安排了探子留在那边,以防不测。 但秦川也不是鲁莽之人,自是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不是。”如风答道。 “哦?”郭辰微微蹙眉。 “我离开岭南之时,在一客栈听到一件怪事。那客栈简陋,平时鲜少留宿权贵之人,但处于离开岭南必经地段。” “听说那客栈附近前些时日,总有一位带着幕篱的妇人,寻将军。”说这话之时,如风故意压低了声音。 说完后,观察着郭辰面上的神色可否有异常。 起初,他以为只是将军的一个爱慕者,可听客栈小厮描述,那妇人似是比他年长不少。 这么说来倒是奇怪,郭辰在岭南忙的焦头烂额,并未与什么妇人有特别联系。 “你可有见到那妇人?”郭辰低声问道。 “说来也奇怪,偏偏在我逗留那几日,那妇人再也没来过。先前听说那妇人无论刮风下雨便守在那里。” 郭辰不自觉蹙眉,会是谁呢? “将军,可否是你的倾慕者?”如风打趣的问道。 他少年之时便伴随郭辰左右,自是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小心谨慎。 时不时,他还故意逗一逗,郭辰虽是每次都严厉制止,倒是也没对他真的有过为难之处。 “闭嘴,再乱说罚俸禄。”郭辰厉声说道。 如风撇撇嘴,没再说话,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卑职在岭南安排了人,若有消息,定会飞书来报。”如风说道。 郭辰满意的点点头。 “去范府的画师,要小心挑选,不可张扬。”郭辰嘱咐道。 这么说来,朝中画师自是不能挑选,不然范中正一眼便能认出。 营中画师自然也不可,那选谁好呢? 如风思忖之际,郭辰已上马。 “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如风一面上马,一面笑着向郭辰问道。 “说!” “可否借沈姑娘一用?”如风试探着问道。 “不可!”郭辰斩钉截铁的拒绝。 “为何?”如风哭丧着脸问道。 “我有用!” 郭辰倒是听如风说过沈思作画之事,听说她在吴兴之时,师从周方。 周方人物画作传神,沈思理当也不差。 无奈,如风只能另想他法。 第105章 二者背后定有联系 六日后,如风带了画像来到郭辰院中。 郭辰刚刚从长兄郭开院中归来。 休养了几日,郭开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郭辰方才去问了长兄那日遇险之事。 据郭开回忆,他和随从走到长兴坊之时,便听到街道那头有打斗声音,隐约中看到几人厮打在一起。 长安城中虽然人员冗杂,可东面的治安良好,郭开以为是金吾卫在缉拿坏人,便命随从继续向前。 快走近之时,方才发现那些手持刀剑之人,均着黑衣并蒙面。 还未等他作何反应,旁边的暗巷中突然窜出两人,向他扑来。 因他与近侍有功夫傍身,便开始与对方搏斗。 奈何,对方武艺高强,他们一时抵挡不过。 在金吾卫赶来之际,郭开被人从后面砍\/伤,顿时应声倒地。 且郭开并不知晓,那日同他一起遇难的是裴尚书。 更不知裴尚书上奏折主张削藩之事。 这么想来,死士背后之人想要除掉裴尚书和郭开是肯定的,但目的却并不相同。 那吏目之事,郭开更是不知。 那日,他恐父亲和夫人在家中担心,硬是说自己伤情未有大碍,执意要出太医院。 吏目也未多说,便安排了马车,亲自送他回郭府。 上了马车,郭开便昏昏欲睡,剩下的事情一概不知。 所以,这吏目和死士背后之人是否是同一人,尚不可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二者背后定有联系。 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势力定不可小觑。 郭辰回到院中之时,如风已拿着画卷守在那里。 铃兰正在侍弄院中的花草。 见郭辰回来,铃兰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立在了台阶一旁,小心翼翼的等着。 生怕公子有何吩咐,自己没听到耽搁了。 如风随着郭辰往台阶上走。 刚走到门口,郭辰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头埋着很低的铃兰,说道:“将昨日圣上赐的那批绢,去悦香阁给沈小姐送去。” 铃兰微微福了福身子,而后快步往库房走去。 她听表哥说了,那日留宿少爷房中的小姐,来自江南,现在东市开着一间铺子。 铃兰整日待在府中,鲜少出门。 虽然平时被表哥叮嘱,做事定当尽心竭力且稳重一些,可也实在不过是一个十岁有余的小姑娘。 眼下,能上街走一遭,自是欢喜。 如风随郭辰去到了书房,将手中画卷摊开。 范夫人相貌上倒是不算出众,一平常人。但听如风所言,行事稳重有礼,深得范阅正喜爱。 看郭辰拧着眉,端详着画中夫人没说话。 如风倒是先开了口,说道:“这范夫人面上有个明显的痦子,因在右侧额头处,所以画上并未体现。” 郭辰不觉拧了拧眉,若真有这个特征,吏目母亲倒是没说。 “画上所画之人与真人相似几分?”郭辰问道。 “九分!”如风回答。 郭辰未在说什么,而是将画收好后,放在了书架之上。 “死士之事可有进展。” 如风摇摇头。 这‘死士’二字,在大盛本就是大忌,如今竟然出现在长安城中,确实查起来有些难度。 郭辰也深知,豢养死士之人此刻敢让他们在长安城中现身,也是做了十足准备的。 “你母亲病可好些了?” “无大碍,患了风寒,喝了几日汤药好多了。” “临近年关,多陪陪伯母。” 如风应下。 郭辰知晓如风家中有一姐姐,早些年嫁往河东之地。眼下家中父母年迈,且如风常年又随他东奔西跑,眼下有时间,自是希望他多陪陪家人。 手中的要案,以目前的线索来看,若想抓住幕后的大鱼,定是需要放长线,才能将他们一个个牵出。 待如风离开后,郭辰看时辰尚早,他要前去大明宫一趟。 自那日之事后,郭辰觉得李阔意志有些消沉。 眼下,登基时间不久,朝野看起来趋于平静,可也时常有异端生出,眼下定是不能轻言放弃。 政权交替,也是极容易被歹人钻空子之际。 郭辰进宫之时,御书房的太监说:“陛下在紫兰院。” 紫兰院是内院,一般臣子鲜少进入。 不过,对于郭辰是例外,先前李阔特批:郭爱卿若有要事可自由出入内苑。 在小太监指引下,郭辰到了紫兰院。 太监刘冀站在院内凉亭处守着。 郭辰说明来意后,刘冀让郭辰稍等片刻,然后匆匆往里走去。 郭辰有些意外,这紫兰院已空置很久,陛下为何在这里? 过了些许时候,刘冀才匆匆赶来,低声说道:“郭将军,陛下宣你觐见!” 进到紫兰殿之时,李阔已端坐在卧榻之上,四下无人。 此刻的李阔,貌似心情还不错。 看到郭辰进殿后欲行礼,直接免了。 “辰弟今日何事前来?” ‘辰弟’这称呼,缘于郭辰崇文馆陪读时期,眼下李阔已有多年不这样称呼他。 “无紧要之事,不过是今日跟长兄闲聊片刻后,有些事情有必要向陛下禀明。” 听到这里,李阔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眉头,而后让郭辰道来。 郭辰不过是将今日探得事件始末,同陛下道来,末了,说了自己的疑虑。 刺杀之事刚过没多久,眼下又未抓到重要线索,且马上临近年关,恐城中防卫松懈,再有何意外发生。 郭辰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担忧不已。 “朕昨日跟户部说了,在查到凶手前,定要做好长安城的守卫工作,且给他们加了往年一倍的饷银,你也不比太过忧思。”李阔缓缓说道。 这倒是令郭辰有些意外,前几日陛下还未此时忧心到茶饭不思,今日倒像好了不少。 既然皇上已如是说了,郭辰也不再继续纠葛,他只能尽快查明背后千丝万缕的联系。 临出门之时,郭辰听到偏殿有一女子的轻微咳嗽之声。 第106章 皇后王念如 出了紫兰院,夕阳已落在这高高城墙看不到之地。 想着几日未到永安巷去,郭辰便禀退了随行太监,加快脚步,往宫门口走去。 在即将走出内苑的甬道上,他遇到了皇后王念如。 算起来,借着李阔的关系,三人早就熟识。 李阔登基为帝前,他与王念如相见自是不少。 自打李阔登基之后,王念如便整日待在这皇宫之中,除了宫中重大宴会,郭辰鲜少见到她。 郭辰看到皇后的轿辇后,站在甬道一旁,微微低头行了礼。 王皇后见是郭辰,便命人落下轿辇。 已至傍晚,宫中陆陆续续开始掌灯。 王念如禀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常伴左右的近侍。 “郭将军可是来找陛下?”王念如问道。 “是!刚从紫兰院出来。”郭辰答道。 听罢,王念如不免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与郭辰而言,有些陌生,许是很久未见。 近两年见到的王念如,已不再是最初见到那般纯良灵动,大部分时候都是端坐凤位,不苟言笑。 像久困笼中的鸟儿,虽然还是如往日貌美,却失了几分生机。 “像吗?”王念如目光平视这甬道的尽头,淡然问道。 郭辰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王念如,他不知这话是何意。 但晚风中的王念如,此刻褪去了往日的伪装,好似多了一丝破碎感。 沉默了片刻后,郭辰答道:“微臣愚钝,不知皇后所言何意。” “紫兰殿中的女子,可与陛下的生母有几分相像?”说这话时,王念如看着郭辰,苦笑般问道。 “微臣不曾见过陛下生母。”郭辰答道。 “听说是卢起寻来的,眼睛有几分相似。”王念如自言自语的说道。 一阵凉风袭来,似是吹醒了王念如的几分混沌之情。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郭辰说道:“陛下近几日心情不似太好,听说昨日跟今日倒是好了不少。” “内帷之事,微臣不曾过问。” 若说刚才他有些愚钝,此刻他倒是能明白,王念如为何突然停下,同他说这番话。 “也罢,龙体重要,若是能有人让陛下精神重振,安心料理朝野大事,一切也都值得。” 说完,她便携了近侍继续往前走去。 郭辰看着这宽阔的甬道中央,这般柔弱背影坚定不移的往前走着。 成为皇后的这几年,已鲜少在她面上看到悲或喜。 郭辰心中难免升起了一丝悲凉。 年少夫妻,情深义重,如今却有些让人唏嘘。 可这大盛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何况还是当今圣上? 击鼓声响起,宫门即将关闭。 郭辰敛了敛心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到悦香阁之时,沈思和樱桃刚锁好店门,往马车方向走去。 郑义抱着今日铃兰送来的那匹绢,要放在车上。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之时,沈思的余光瞥到了郭辰。 “你来了?”沈思笑颜如花的问道。 两个轻轻浅浅的梨涡,格外好看。 郭辰大步走近,低声答了句:“嗯!” “现在回家吗?”郭辰问道。 “今日顾客少些,便早早闭店,想回去陪陪安儿。” “走!”郭辰伸手抓住了沈思的晧腕往马车方向走去。 郭辰和沈思上了马车后,樱桃便自觉的同郑义坐在车前。 傍晚时分,街上店面还在营业,有不少行人。 马车悠悠荡荡的走着。 “那批绢可喜欢?” “嗯,成色很好。” “那就赶在元日前,给自己做几件衣裳。” “料子有富余,不如给乳母他们做几件。”沈思一面磋磨着手里的暖炉,一边答道。 柳氏虽是吃穿不愁,平日里也极其节俭。 这上好的绢料,沈思倒是想给柳氏他们做些衣裳,一来过元日穿上好看,二来这一年柳氏确实为她操劳不少。 “你看着安排。”郭辰答道。 自那晚之后,郭辰有些担忧。 那日沈思的反应,倒是让他意外。 之后,他思来想去,生怕那日是她脑袋不清醒,又怕这几日反应过来后,恼他越矩行为。 不曾想,今日相见,事情倒非他担忧那般。 “这几日……” 郭辰话未说完,街上便响起了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下雪了……” 听罢,沈思便小心的撩开帘子,看到雪花丝丝点点的落下。 “哇,真的下雪了,你看~” 沈思伸着小手,指给郭辰看。 “怎么,你喜欢下雪?” 沈思点点头。 “迄今为止,见的最大的雪,还是去年同哥哥他们去吴兴西岩寺那日。”沈思喃喃的说道。 说完这句,她不自觉红了眼眶。 而后,深吸了口气,让眼泪不流出来,怔怔的看着长街上的盛景。 有些事,不去想,不代表已忘记。 郭辰察觉到了她的低落,笑着说道:“若你喜欢,改日带你去安西,看那漫天雪景,深时可淹没常人半截身子。” 安西,是她长兄的故地。 见沈思神情未有何转变,郭辰起身,拉着她的手,问道:“要不要下车走走?” “下雪了,下雪了……” 街边孩童的欢呼声不时传来。 还未等沈思点头,郭辰便拉着她的手跳下马车。 漫漫长街,人烟绰绰。 只看到街道的中央,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手牵着一位娇俏的女子,往前一直走着。 直到那两抹红色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 若,就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 郑义和樱桃追上他们之时,二人已到了朱雀大街上。 沈思手里握着一个糖葫芦,咬了一口,眉眼弯弯的同郭辰说道:“真甜!” 而后,她伸手将糖葫芦递到郭辰嘴边,撒娇的说道:“你尝一个!” 以前,她也时常这样,爱吃的不爱吃的都要跟郭辰分享。 郭辰迟疑了几秒,还是低头,咬掉了上面一个莹莹亮的糖葫芦,看着眼前的少女,笑着说道:“是甜!” 他自小不喜甜腻,凡是甜食,他均不沾。 可今日里的糖葫芦,真的莫名的好吃! 此时,飘飘洒洒的雪花已覆盖了地面,房顶,树枝…… 沈思手里举着糖葫芦,抬头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说道:“若下到明日,便能堆雪人了~” “什么人?”郭辰有些没听明白。 沈思轻笑了一下,解释道:“雪人,就是把大雪堆到一起,堆一个胖娃娃!” 不远处的樱桃,怔怔的看着沈思,低声说道:“小姐,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笑过了……” 第107章 若有转世,你想做什么? 回到永安巷之时。 郭辰方才想起,今日来找她的重要事情。 “腊月初三,你可有空?” “应该是在店里。” “可否找人代职,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保密!” 说完,郭辰便笑着,大踏步往内院走去。 郑义牵着马车往院子后门走去,心里纳闷儿:这主子何时有过这般孩子气? 乳母见郭辰到来,高兴的又加了两个菜。 绍安此刻正在同得福玩耍,看到郭辰而来,伸着两只手要抱抱。 郭辰将他高高举起,轻轻的抛出去,然后接住。 反复几次,小家伙儿开心的‘咯咯咯’一直笑个不停。 吃饭之时,郭辰听到绍安最近拿着笔会划来划去,便提议要给他找个教书师傅来。 “他才多大?你也太着急了!”沈思嗔怪道。 “早吗?”郭辰不以为意的说。 “太早了,你也是三岁开始才陆陆续续读一些书籍。”乳母笑着说道。 用过晚膳之后,郭辰穿戴整齐要回亲仁里。 “今夜不留宿这里?” 平日里,无其他事,他来之后便会留宿。 “怎么?舍不得我?”郭辰打趣说道。 沈思小脸一红,说道:“是,怎么不是?” 这下轮到郭辰诧异了,往日这般同她玩笑,必定会遭她反驳或微怒。 今日倒是罕见! 他上前一步,轻轻拉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说道:“近些时日,父亲身子不大好,兄长又刚刚受了伤,三弟去河西未归,府中之事,我要多料理一些。”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 沈思伸出小脑袋,抬手帮他将大氅又系紧了一些。 郭辰走出府门之时,沈思抱着绍安,冲他挥手,再见。 “天黑路滑,路上小心。”沈思担忧的说道。 自打前些日子,有歹人刺杀朝廷命官之后,沈思时常为他担心。 莫不是,今日铃兰送了绢过来,并说了少爷的一些日常之后。 沈思的心才稍稍安了一些。 送走郭辰之后,沈思陪了陪绍安,早早洗漱睡了。 翌日清晨。 沈思早早起床,天气不好,路上定是不好走。 昨日华容同他们说了一个很好吃的东市早点摊子。 她与樱桃穿了厚厚的毛毡靴,批了大氅准备出门。 昨晚与柳氏商量好了,那匹绢颜色略深,想着给柳氏,周伯还有绍安,各做一套衣裳,也就差不多了。 临近年关,成衣铺子定是很忙,沈思让郑义今日就陪柳氏前去。 早下单,早拿货! 刚好,沈思与樱桃溜达着逛一逛这长安城的雪景。 沈思挽着樱桃,刚穿过拱门,面前便落下一个大大的雪球。 恰好砸中樱桃的裙摆。 愣神之际,另一个雪球轻轻落了过来。 原来是得福! 樱桃蹲下,快速抓起一旁的雪也团了个雪球,朝着得福扔去。 沈思无瑕顾忌玩闹的他俩。 她直勾勾的盯着影壁前的那个胖墩墩的雪人,和一旁站着的郭辰。 她一步步的向郭辰的方向,轻轻挪去。 虽着厚衣,披着大氅。 可此刻,他的手已然是被冻的通红。 沈思轻轻的伸手去握他的双手,想帮他暖一下。 郭辰慌忙间抽了回去,说道:“凉!” 沈思拽着他的手没松开,而是眨巴着双眼看着他说:“不凉。” “何时来的?” “没多久。” 沈思知他骗人,从亲仁里到这里是从东北穿过朱雀大街到西南方向。 看这雪人被拍的结结实实的身子,定是堆了很久。 大概,他天不亮就从郭府出发了! “是长这样吗?”郭辰看向雪人,同沈思询问道。 沈思扭头看着一旁的雪人,差点被丑哭。 但是她忍着眼泪,点点头,说:“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呢? 郭辰是按照沈思说的‘胖娃娃’来堆的。 所以身子和头加起来,就像一个葫芦;身子中间凸起,上下细窄。 雪人的脸上用碎鹅卵石做了眼睛,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拿周伯的旧帽子给雪人带上…… 郭辰也不理解,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就喜欢这么丑的娃娃呢? “用早膳了吗?” 郭辰摇摇头。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沈思便紧握着他的手,往门外走去。 樱桃看小姐与郭将军一道,便假借太冷了要坐马车为由,让得福送她。 府外挂着的纸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摆摆。 郭辰看了一眼,说道:“要过元日了。” “是啊,好快!” “前几年,只有乳母和周伯在,这院中冷冷清清,他们过节也就随便挂个红灯笼,想着今年,你们人多热闹,不妨把府里好好置办一下?”郭辰提议。 “可以,今晚回来同乳母商量一下。”沈思欣然接受。 “这府门上的灯笼一直是无字,那日同乳母说了一句,乳母希望写上‘沈’,以示这是你在长安城的家。” 听这么一说,沈思倒是愣了一下。 “这院子本就是乳母他们养老的,若写‘沈’我心里不舒服。”沈思拒绝道。 “况且,我这铺子越来越赚钱,说不定用不了几年,我便能在东市买间小院,介时到店里也会近些。” 说这些的时候,沈思笑着看向远方朦胧的天空。 日子,真的有在一天天变好! 她要赚得足够的钱,为了绍安,也为了沈家。 郭辰看她如此说,也没再强求。 不知不觉,二人便走到了东市。 华容说的那家小店,倒是很好找。 虽是大雪清晨,店里依然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 “二位客官,楼上请。”店里小厮热情的说道。 沈思选了一件靠街的雅间。 屋里炭火烧的很足,二人解下大氅挂在木衣架之上。 点了几样小食之后,小厮便退了出去。 沈思倚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远处。 大雪笼罩的长安城与平日的熙熙攘攘相比,多了一份恬静。 正是早膳时辰,附近院落的烟筒中青烟之上。 这喧闹的长安城,在这一刻便多了一些烟火气息。 天空中一只大雁飞过。 沈思望向远处高高的城楼。 “那里是皇城吗?”她伸手指向北面。 郭辰走到窗前,顺着她手指他的方向,给他介绍起来:“正前方是皇城,再往后面是太极宫和西内苑,再往东面是大明宫……” “那你平日里在哪儿当差?”沈思一脸好奇的问道。 郭辰用手一指东北角上,说道:“这房檐挡着的东北方向,大明宫内的兵部。” 沈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其实也不然,很少在兵部,大部分时候都在东奔西跑。” 这点沈思倒是见识过了,这不是妥妥的不用‘坐班’嘛! 沈思看着他的脸,笑盈盈的说道:“难道你的脸就是奔波劳碌相吗?” “什么意思?”郭辰有些不解。 “若人有转世,你想做什么?”沈思问道。 “好问题!”郭辰看着皇城方向,认真思考起来。 他鲜少想这些天马行空的问题,自小父亲便教育他谨记,国泰民安,家族荣耀,这一类的大道理…… 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在如何做人和做事之上,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儿,他倒是没怎么想过。 第108章 好吧,随你~ 二人闲聊之际,小厮端着膳食进来。 “羊肉泡馍,甄糕,油茶麻花,肉夹馍……” 全是郭辰爱吃的。 他撩起袍角坐下,而后将一旁的馍拿起,仔细的一块块掰碎了泡在碗里。 不一会儿,两碗便弄好了。 “味道怎么样?”沈思问道。 郭辰吃了一口泡馍,点点头。 他也是许久没吃过这些了。 冬雪天,再配上热气腾腾的早膳,俩人不多时便吃完了。 走出店面,这里到悦香阁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刘忠赶来禀报:“老爷子用过早膳后,吐了不少。” “府医可有诊治?”郭辰有些着急的问道。 “我出门之时,府医正在诊治。” 沈思看他如此惊慌模样,让他速速回府。 “你自己到店里可以吗?”郭辰有些为难。 “这里拐个弯儿就到了,我常来。”沈思宽慰道。 “好,小心一点。”说完,郭辰便随着刘忠快速离开。 沈思下了台阶,小心翼翼的往悦香阁走去。 刚过拐角,便与一人撞上。 沈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对方及时将她扶住。 沈思站稳好,迅速从对方臂弯抽离,红着脸说道:“抱歉,不小心撞到了您。” “无碍,我方才在想事,也没太注意。” 沈思看对方也无事,便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哎……,老板,等一下。”刘文正一时没想好如何称呼对方。 沈思听对方喊自己‘老板’,遂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 有些面熟!但又不太记得起。 “贵人可是悦香阁老板?” “是,不过我只是一个管事的。” 看沈思茫然的看着自己,刘文正笑着说道:“老板,怕是不记得我了。” 沈思尴尬的笑笑,说:“抱歉,近来有些许操劳,确实不大记得贵客是……?” “还记得悦香阁开张那日吗?我是最后一位顾客。” “哦,是你!”一时间,沈思恍然大悟。 刘文正爽朗一笑,说道:“记起来了?” 沈思捣蒜似的点点头。 “说来,还要感谢姑娘慷慨之意。” 沈思听刘文正这么说,抿嘴一笑,大抵对方是知道那香囊真实价格了。 “收香囊之人说我就是有十个十文钱都不够买那香囊的。” 沈思微微一笑,说道:“看公子为心爱之人如此上心,一个小小的香囊又算什么。物品含了情谊才有价值,若不然,也只是个冷冰冰的物品。” 听沈思如此说,刘文正笑着说道:“在下刘文正,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沈思!” “与姑娘第二次见面,便能有如此缘分,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谢刘公子抬爱,不过我们是第三次相见。”沈思伸出了三根手指,浅笑着说道。 “哦?”刘文正有些意外,他微微侧头拧着眉思考,可实在想不起来。 沈思看刘文正如此模样,便笑着解释道:“第一次,单是我见了公子。” 听沈思这么一说,刘文正不觉轻皱了一下眉,自己又非高官,外貌也绝非出众,怎能让人过目不忘? “不知那香囊可有驳得美人心意?”沈思岔开话题问道。 刘文正点点头,说道:“嗯,她很喜欢。” “好,若有需要,公子可再寻我便是。” “好,后会有期。” 二人告别后,沈思便继续向悦香阁走去。 这场雪就这样洋洋洒洒的落了三天三夜。 大雪初晴之后,天气冷了不少。 严府原定的马球比赛,也就改为了室内宴饮。 本就是为了择婿,形式这些当然无所谓。 进入腊月,街上的积雪也化的差不多了,铺子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些时日,樱桃在店里忙里忙外,已经完全熟悉了流程和账上事务,沈思交给她也就放心。 腊月初二这日,郭辰将新置办的衣物和首饰,送到了悦香阁里。 店里的人,已习惯了有位贵公子时常给沈思送东西这种事情。 但是,他们并未见过这位公子。 沈思不愿她与郭辰之事太过招摇,人多嘴杂,以免他被牵连。 华容很早便来市集做工,自然更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她曾偷偷提醒沈思:富家子弟最喜她这种貌美性子好的江南女子,可若求娶过门,便是难上加难。 一则家中会以门第之差百般阻拦,二则对他们加官进爵也无过多相助。所以一般顶多做妾或做个外室。 华容能看出来沈思骨子里有着一丝骄傲,遂给她提个醒。 沈思笑着说道:“放心,他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沈思也没想好二人的未来,沈家冤屈一日不洗清,她又怎敢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至于,郭辰不给他名分之事,她定是不用怀疑。 他是最在乎她名声之人! 傍晚收工之时,郭辰来了铺子。 “可安顿好了?”郭辰问道。 “跟樱桃交代好了,明日邓老板无事的话也会来店里。”沈思一边查看郭辰送来的衣物和首饰,一边答道。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一些?”沈思手里拿着一根金镶玉的簪子,小声问道。 “明日所见之人,非富即贵,穿戴正式一些自是应该。” “你父亲好些了吗?” “好多了,父亲年事已高再加上年轻时战场上留下的伤,到了冬日总是常常犯病。” “那还是要养着些为好!” 郭承仪年轻时是一名小卒,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二十多岁时才是营中一名兵长。 本想着男儿不立业便不成家的执念,却在三十岁时遇到了郭辰的母亲,并一见钟情。 后娶妻生子,事业上也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如今位置。 所以,父亲时常同他们说的一句话便是:个人才能限制你所处的最低位置,而野心和机遇能决定你的最高位置。 如今,年轻时卖命拼搏,留下的一身重伤,在进入迟暮之年后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着他的身体。 “改日我做个药包,你赠予郭太尉,身上酸痛之时可敷着点儿,能暂缓一些。” 沈思前些日子听郭辰提过,说父亲有时身上酸痛的夜里睡不着。 二人收拾好后,打算回永安巷。 “你今日送我回去后,还要返回郭府吗?” 郭辰点点头。 “那你呀,就早些回府中歇息,我们明日再见。”沈思冲他眨巴眨巴眼睛,笑着冲他说道。 这些日子,虽不知他在忙什么,但是面色上肉眼可见的疲惫。 听她这么一说,郭辰走近后,环着她的腰身,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沈思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前,说道:“明天我们就见面了。” 郭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沉声道:“那也想多待一会儿。” “好,随你。” 其实,沈思也想跟他多溺一会儿。 出了悦香阁的门,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 第109章 沈思,有些心动! 是得福。 “得福,你怎来了?” “临近年底,来往运送货物的商人减少,有不少人回老家过年,镖局明日起便暂时歇业,往后我便能来接送你们了。”得福说道。 沈思看着得福说话掷地有声的模样,心下感叹: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得福已经历练的有一番成年男子气概,再也不是曾经的孩童一般。 沈思打趣道:“是接我们?还是接她啊?” 恰好这时,樱桃从店里迈了出来,沈思伸手一指。 樱桃刚好听到这话,上去拽着沈思的胳膊撒娇般的说道:“小姐……” 看樱桃这般模样,沈思更想逗逗她了。 得福好似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柳伯母说你明日有要事安排,这天寒地冻的,若回西边不便的话,今日可随郭公子安排。” 自打柳氏知道郭太尉见过沈思,并且还很满意之后,总是想着法儿的给二人制造机会。 平日里永安巷,人多闹腾,二人独处的时间太少。 况且,东市里还有郭辰一家别院,还没他们俩人留宿的地方吗? 得福也是来了长安城后,才知道郭辰的真实身份。 原来郭将军是如此厉害之人! 且郭将军对小姐的好,得福都看在眼里,他觉着若小姐能嫁与郭将军,必能少受些苦楚。 有了郭将军做靠山,沈家的冤屈也能尽早洗清。 “那绍安……”沈思又问道。 “安儿啊,您就别牵挂了,我出门时,跟柳伯母玩的正开心呢。” 也是,这半年的时间,绍安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如柳氏的十分之一。 眼下,自己这姑姑倒是不如柳伯母。 绍安一看不到柳氏,便嚷嚷着:“找祖母……” 说实话,沈思有些心动。 她自小犯懒,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眼下到了冬日,更是每天硬着头皮起床,好不容易能休一天,她是想好好歇一下的。 见沈思心动,郭辰微微一笑,说道:“待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 “保密!” 沈思转身对樱桃说:“那你随得福回去,路上定要小心。” 樱桃点点头,便下了台阶,上了马车。 看着樱桃和得福的马车离开后,沈思才同郭辰缓缓移步,下了台阶。 临近年底,街上已经开始简单布置。 不少门店也延长了营业时间。 沈思就这样跟着郭辰漫步在街巷之中。 不多时,便到了一家店前停下。 清风斋。 “这里?”沈思有些纳闷儿。 “听如风说你在吴兴之时,师从周方,应是喜爱作画。” 提到‘作画’,沈思整日里忙忙碌碌,已很久没有提起画笔。 “先前在永安巷,也见你偶有画过。” 沈思轻笑了一声,说:“好久不画,说不定手生了。” “进去看看!”郭辰说着,便拉着沈思的手进入店里。 店内装修雅致,各色文房用具一应俱全。 沈思上前,拿起一只画笔握在手中试了试。 一小厮马上上前,将墨研好,说道:“姑娘,好眼光,这是店里新到的‘湖笔’,它与徽墨,端砚,宣纸并称为‘文房四宝’。” 沈思拿着这支笔,久久的未曾落下。 在她初学作画之时,父亲便赠了她一只‘湖笔’。 郭辰看她这般模样,知道刚才店家所言‘湖笔’,再次刺痛了她的内心。 便小声吩咐道:“将这支笔包起来。” 然后移步走近,小声问道:“可还有其他要看的?” 沈思放下手中之笔,收了收心神,在店里转了起来。 一圈下来,确实买了不少。 她知道,郭辰不会平白无故带她来这里,定是有相关事情。 若是想送她好东西,平日里早就差人买了后送到了永安巷或悦香阁。 选好了之后,郭辰去结账。 “这些用着可都顺手?” 沈思点点头。 出了‘清风斋’的门,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郭将军,明日之事可是与作画有关?” 郭辰愣了一下,反问:“你怎知道?” 沈思轻笑了一下,说道:“若你想送我东西,早已差人送了过来,何必带我亲自跑这一趟。” 郭辰有些讶异,她远比自己认为的要聪明。 沈思不喜欢这样,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独自在前面走着,郭辰看出了她的不悦。 郭辰大步跟了上去,沉声说道:“我不是有意欺瞒于你,我所做之事,你自是知道越少,对你越好。” 朝野之上,震荡之事不在少数。 尤其像郭家这种,举足轻重的官职。 如今,越是靠近权利中心,他越是明白父亲的叮咛:‘守护郭家’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不是指保郭家世代荣耀,而是要让郭家平安无事。 即使,有天父亲不在这世间,他也要让郭家的每一个人,在这权利的旋涡中能够安然度日。 沈思没再说什么,嘟囔了一句:“我饿了!” 听她这么一说,郭辰知道她不再生气,轻声问道:“你想吃什么?” “想吃饭!”沈思嘟着嘴说道。 先前,她鲜少在郭辰面前流露这副神态。 近来,她总不自觉的撒娇。 “同我回府?”郭辰试探着问道。 听他这么一问,沈思才想起方才答应的仓促,这晚上可如何是好? 若无其他事,她是不想去郭府的,人多眼杂,日后不定别人会如何说? 住客栈? 看她思索之际,郭辰说道:“这附近有我一处别院,不然暂住一晚?” 听他这么说,沈思便点点头答应。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这座宅院。 沈思随郭辰进了院子,院子不大,洒扫干净,花园假山,花草树木,一应俱全。 知是少爷而来,老管家匆匆赶来。 这所宅院虽然距离郭府很近,可平日里郭辰也鲜少到来。 “膳房厨娘可还在?”郭辰问道。 “在的。” “让她做几道菜,稍后我把菜单给你。” 老管家领命后,去膳房让厨娘提前准备。 这是座三进制院落,二进制到三进制的院门之间,上着锁,且门口还有两人把守。 见郭辰到来,二人简单的行了礼。 郭辰微微点头,而后带着沈思往房中走去。 沈思有些纳闷儿:“明明说是不常住的别院,为何这里被看的如此森严?” 第110章 这后院可否有人? 沈思觉得,她其实还是不了解郭辰。 进了房间,炭火已经烧的很旺。 郭辰帮她将肩上的大氅拿了下来,让她抱着暖炉暖暖手。 “这院中平日无人,也无侍女,可否要铃兰前来伺候?”郭辰问道。 “天色已晚,别折腾铃兰,将就一夜便可。”沈思淡淡的说道。 郭辰见她兴致不高,以为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 便将她拥在怀中,继续解释道:“别看在这长安城中,郭家高高在上,但是也有可能一夜之间便是灰烬,我所办之事并非小事,可能事关朝野政权,所以你不知道最好。” 听他这么一说,沈思将手环在他的腰间,娇滴滴的说道:“我并未想多过问什么,只是看你整日辛劳,同我说说话疏解一下也是好的。” 郭辰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低声说道:“这样就很知足了。” “这后院可否有人?”沈思想起了刚才门口的二人。 郭辰愣了一下,还是答道:“有!” “何人?”沈思问道。 “现在还不能说!”郭辰沉声说道。 沈思将放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松开,双眸凝视着他,有些许委屈的说道:“我觉得我在你面前无处遁形,而你有很多事瞒着我!” 在永安巷有柳氏和周伯,到了悦香阁有郑义天天伴其左右。 而关于郭辰的事,每日在哪儿?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 她一概不知! 此刻,她想起了华容前几日同她说过的话,不免有些生气。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像他养的宠物! 有空了便来抱一抱,亲一亲,其他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也很想知道,他最近做了什么?为那些事情欢喜,又为哪些事情忧愁? 刘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按照您的吩咐,菜已经做好了。” “端进来!” 不多时,老管家和厨娘便将几个小菜端了进来。 待屋里的人退去后,郭辰先开了口:“先吃饭!” 沈思没说话,坐了下来。 她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可心情不好,刚才的胃口也消了一大半。 她随意扒拉了几口饭,吃了几口菜。 郭辰也没说话,他不知该如何同她讲这些。 他想等,等到关于沈家的所有事情都查清之后,给她一个交代。 他不想让她无端介入一些事情,而心生忧愁。 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他不想让她再知道那些事情,徒增她的忧伤。 她生的天真烂漫,就应像他初次见到那般:无忧无虑,俏笑嫣兮。 用完膳后,下人进来将屋内收拾了一番。 沈思一直没说话。 她不知为何会这般生气,是因在乎郭辰才介意他的隐瞒? 还是听信了别人所言,开始为二人的未来担忧? 脑子里有些混乱,她还是没想明白。 郭辰也没说话,他先前觉得沈思很好哄,不知为何,今日这般不可理喻。 他已经将缘由讲的如此明白,为何还要同他置气? 在二人沉默之际…… 厨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沐浴的热水烧好了,我放在了一旁的耳房中。” 沈思转头看着郭辰,有些生气,她以为他今日安了什么坏心思。 郭辰被她这么一瞪,有些莫名。 待看她绯红的小脸后,方才明白,于是出门喊了刘忠过来。 厉声问道:“谁让你安排沐浴热水?” 刘忠被少爷这般模样吓到,结结巴巴的说:“不是方才沈小姐出悦香阁时说,明日穿戴新衣服,自是要焚香沐浴最好吗?” 听刘忠这么一说,沈思方才想起是自己随意的一句话。 是啊,在这时代,主子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做下人的都要小心记在心上。 沈思起身走到门外,柔声对刘忠说:“下去!” 刘忠抬眸看了看郭辰,好似在等他发话。 郭辰不耐烦的说道:“回房去!” 刘忠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心中一边嘀咕:“你俩吵架,关我什么事儿啊!” 刚才进去布菜之时,刘忠便发现了二人诡异的气氛。 眼下,这‘火’竟不幸烧到了自己身上。 郭辰跟着沈思的脚步回了屋子。 “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对他发火?”沈思不高兴的嘟囔道。 “那你能体恤一个下人,为什么就不知道心疼我?”郭辰不解。 她对铃兰好,为刘忠着想,对得福和樱桃自是没话说。 就偏偏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 “他们心疼我,你心疼我吗?”话赶话,沈思脱口而出。 “沈思,你此话何意?”郭辰倒没像沈思那般着急,而是冷冷看着她问道。 “前有郭玉,后有后院关着的人,这意思,你自己不知道吗?”沈思指着后面的院子方向,有些生气的说道。 听这么一说,郭辰竟被气笑了,搞了半天,她是在吃醋? 她以为这后面关的是一个女人? “你笑什么?”他这一笑,沈思更加生气。 郭辰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甚是可爱。 遂接着她的话说道:“我有郭玉,你不是有你的‘周兄’,算扯平了!” 一句话,竟让沈思哑口无言。 刘忠端着香炉,站在门外愣了很久。 他还是第一次听自家少爷说这么多话,而且如此幼稚! 方才,他忘了将香炉送进来,端着香炉来之时,恰巧听到屋内的争吵声。 听着,里面的声音停了片刻后,刘忠才试探着说道:“公子,香炉拿来了!” 此刻,郭辰抱着沈思刚要吻下去,便被刘忠的声音打断。 他不耐烦的说道:“放耳房里!” 刘忠端着香炉往侧面耳房走去。 郭辰抱着沈思,喑哑着声音说道:“继续吗?” 沈思推开他,说道:“不要!” 谁知道他刚才发什么疯,明明吵的好好的,他竟然站起来快步走过来,将自己拥入怀中…… “这后院所关之人,不是女人,是一个很重要的犯人。郭玉之事,我们也已理清。你相信我,不会做负你之事。” 郭辰从不与人解释什么。 可他不想让她误会,也不想让她不开心! 也不知为何,与她在一起时,他便能轻易的卸下伪装,变得安心。 有时,话也不自觉的变得多了起来。 沈思看他如此真诚模样,便点了点头。 “好了,去沐浴!天凉,待会儿水该凉了。” 沈思应下,便打开屋里的门往耳房去。 第111章 娇蛮 屋内热气腾腾,与屋外的寒冷相比。 让人很是舒服,自是多了几分倦怠之意。 沈思褪去衣物,搭在了屏风之上。 轻轻抬脚埋入浴桶之中,懒洋洋的靠在浴桶壁上。 厨娘很是细心,还在浴桶之中洒了花瓣。 沈思轻倚在浴桶边缘,放空自己。 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确实自己也是有些无理取闹。 泡着泡着,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思还未出来。 郭辰不免有些担忧。 他在房中轻轻踱步,怎么会这么久? 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尤记得上次在永安巷,给她送肚兜那次,她不悦的模样,郭辰心下犯了难。 犹豫了片刻后,郭辰还是在门外轻声喊道:“沈思……” 无人应答。 “沈思……”郭辰微微提高了一下嗓音,再次喊道。 依旧无人作答。 郭辰慌了神,想起上次在郭府自己房中,她摔倒之事。 慌忙推开耳房门进入。 她斜倚在浴桶边上,应是睡着了。 郭辰走近后,轻轻用手指叹了一下她的鼻息。 还好,只是睡着了~ 郭辰轻轻摇摇头,感叹她的迷糊。 眸光往下,不自觉的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水恰好淹过了胸的位置。 他有些动容。 若将她就这样抱出来,她定会生气。 郭辰想着最好是将她喊醒…… 正在郭辰踌躇间,沈思醒了! 睁开惺忪的双眼,便看到了一侧站着的人影。 沈思慌忙伸手抱住自己,‘啊’的叫出了声。 同时间,水花四溅,弄到了郭辰衣服之上。 待透过水雾,定睛一看,方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沈思有些生气又有些害羞的问道。 “是你……” 沈思看到他盯着自己,便大声说:“转过去!” 无奈,郭辰只能转了过去。 沈思想从水里站起来,拿自己的衣物,可想了想,这样更是不妥。 郭辰察觉到了她的细微的动作。 滚了滚喉结,解释道:“你方才在这里呆了小半个时辰,我在门外喊你,你也没有应声,恐出危险,我才进来的。” “我……我……不小心睡着了。”沈思想起方才的困意,才悠悠的解释道。 之前,她也时常这样。 浴缸中泡了精油,她便能泡一个多小时,有时泡着泡着便睡着了。 郭辰时常跟她说这样危险,可她总是不以为意。 “那我现在出去!”郭辰说着便抬步往外走。 待他出去后,沈思站了起来,去屏风上拿自己的衣物。 可能是泡的太久,腿有些麻了,一个没站稳,又跌回了浴桶当中。 郭辰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慌忙折返回来。 沈思抓着衣物泡在了浴桶当中。 看她这般狼狈模样,他真的有些忍俊不禁,顺势想着捉弄她一下。 沈思看他此刻还有心笑自己,生气的嘟着嘴,白了他一眼。 郭辰心想:“现下该是你有求于我的时候,竟然还对我如此态度,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你今晚的‘娇蛮’。” “需要帮忙吗?”郭辰双臂环抱站在房门哪里,看着她此刻的狼狈模样问道。 看他如此气势,沈思没理他,将头转向一旁。 过了片刻,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妥,这样下去好像是自己吃亏。 她小声的嘟囔道:“那个,新的中衣在你今日差人送来的衣服和首饰里。” “听……不……清。”郭辰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神态,拉长了尾音得意洋洋的说道。 沈思看他这般,本想站起来冲他理论。 可下一秒,立马缩回了水里。 郭辰迈着缓步向她走近,到了浴桶边沿后停下。 居高临下的看着此刻的她,像一只待擒的小兔子。 沈思抬眸看着他,一改刚才的态度,有些胆怯的问道:“你要干嘛?” 看她这般模样,越发勾着他心痒难耐。 他俯身下去,与她咫尺之间的距离,眉目平视的说道:“亲我一下。” 这喑哑的声音,于沈思而言,也足够诱惑力。 “你……”沈思往后退了一点点,小手指着他,竟慌乱的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郭辰淡然一笑,看着她这般受惊模样。 越发有了兴趣。 “趁人之危!”沈思‘哼’了一声说道。 不知为何,郭辰看她越是这般模样,越是勾人魂魄。 “我就是,你怎样?”郭辰戏谑着说道。 说完,他伸出左手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左脸。 沈思瞪了他一眼,看他此刻的无赖模样,自己方才居然还在反省。 无奈,眼下这般境地,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也只能乖乖认怂。 郭辰很是喜欢,看她这般着急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沈思微微往前挪了挪,轻轻的将面贴了上去,嘴巴在靠近郭辰侧面之时。 谁知郭辰一个转头,竟将唇靠了上来。 一时间,沈思有些不知所措。 紧接着,便被他拥着,呼吸紧迫,大脑一片空白,而后缓缓的往水里滑落。 郭辰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十指紧扣,将她贴在浴桶之上。 许是耳房里的热气混沌了人的心智,郭辰竟越来越不可自控。 不知何时,他也褪去外衣进入了浴桶之中。 夜深人静,屋外天寒地冻,屋内一室旖旎。 郭辰还尚未因什么事情不可控制,可每次靠近她之时,便失了心智。 明明看见她在小声啜泣,明明听见她委屈巴巴的耳边喊疼…… 可越是这样,越勾着他的心思,想欺负她狠一点。 折腾了不知多久,沈思柔弱无骨的躺在他的怀中。 郭辰醒了醒心智,随意披上外衣,去房中拿了中衣。 而后将沈思从水中捞出,将中衣随意搭在她的身上,抱回了卧房之内。 沈思身上已毫无力气,任由他来摆弄。 醒来之时,沈思躺在郭辰的臂弯之中。 他此刻正温柔缠绵的凝视着自己。 “醒了?”郭辰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思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衾被里钻了钻。 郭辰一个翻身,便覆在她身上。 昨夜之事,郭辰意犹未尽。 早就听人说,这种事情便是食髓知味,这一夜,他也是真真体会到了。 昨夜,她不及梦里那般柔媚,倒也真是让他难舍难分,不知疲乏。 这事情果然让人上瘾。 “不要~”沈思看他这般模样,慌忙脱口而出。 郭辰以为她在故作矜持,想要继续。 沈思小声的说道:“疼~” 说这话之时,她眸中竟凝了泪花。 他愣了愣神,方才想起昨晚的血迹。 郭辰听人说过,女子第一次便是撕裂般的疼痛。 “要不要让刘忠去找大夫拿些涂抹之药?”郭辰小声问道。 沈思慌忙说道:“不用,这种事怎能让外人知道。” “那如何是好?”看她这般模样,郭辰有些心疼。 “没关系,过几日便好了。” 那时,同他便是这样,他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忘了她的身体。 沈思不解。 为何这男人在外人面前如此正人君子模样,在她面前竟这般胡作非为? 郭辰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便低头在她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 第112章 我们尚未成亲 而后,躺在一侧,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你往后会不会对我好?”沈思在他怀中,诺诺的问道。 “那是自然,不待你好,我为何要这般对你?” 想来也是,从吴兴到河东道,再到长安城,若没有郭辰这般为她安排,她定是还要吃很多苦头。 不,也许都活不到今日。 不一定能与绍安团聚,也不一定那么快在长安城中有居所,更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思便向他的怀中钻了钻,想靠的更紧一些。 辰正时,刘忠本打算去喊公子起床。 可刚到台阶之下,小院的守门便冲他摇头。 二人昨晚换值之时,路过,恰好听到了房内的动静。 刘忠记得今日公子还有要事,昨夜只顾着逃离,忘了问他几时出发。 要说往日,这个时辰公子早已起床,今日为何还房门紧闭。 他走过去,小声问那二位守卫:“公子可起了?” 二人对视一眼,笑着说道:“你小子,别去坏了公子好事”。 看二人如此模样,刘忠好似明白了什么,便静静的在外面候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郭辰看沈思又睡了过去,便轻轻的移开胳膊,先起床。 这里没有女使,没人伺候她,怎么能行? 起床后,他推开房门,便看到刘忠守在院中。 “去找铃兰过来!顺便将我那身墨色锦袍带来。” 裁制成衣的匠人说了,那身墨色锦袍与她的这身衣服很是相配。 刘忠领命后,便小跑步出了门。 待沈思醒来之时,已到了巳时。 旁边的位置空了。 她伸了伸懒腰,身上还是有些酸疼。 知他身子强健,不知这一世比那时还要让人受罪。 “几时了?” “巳时刚到!”铃兰的声音在帷帐外响起。 沈思连忙爬起,掀开帷幔,便看到铃兰立于屋子当中。 四下寻了寻,却不见郭辰的身影。 她本想问:“你家公子呢?” 可想了想,这样问也是不妥。 “铃兰,帮我把衣服拿来!” “是!”铃兰答道。 转身,将身后的衣物端了过来。 “沈小姐,我伺候你更衣!”铃兰稚声说道。 “我自己来~”说着,沈思便伸手去拿一旁的中衣。 她生的白净,身上肌肤赛雪,有点什么就格外明显。 待铃兰看到她脖颈和胸前,还有胳膊上的红痕之时,不免哆嗦了一下。 沈思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看她直视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惊恐模样,方才明白过来。 她慌忙用衾被将自己裹上,不知该如何同铃兰解释这些。 不知不觉,铃兰竟红了眼眶。 虽然自家并不富裕,爹娘去世后,又借主旁人家,可也从未受过人这般苛待。 沈小姐如此善良之人,还有公子维护,谁人敢这般对待沈小姐? 想着,得空了跟表哥说一声,让他跟公子说说。 可转念一想,此刻的沈小姐是在公子床上。 且她来之时,公子好似也是在这间房中休息的。 “难道是公子这般对待沈小姐?”铃兰不免慌了神。 这如何是好? 沈思看她这般模样,定是还不懂这些,便轻声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但这些事定不能同外人说的。” 铃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 待沈思穿好衣服后,郭辰推门进来。 铃兰一看到公子,心下不免害怕,生怕公子哪天不顺心的时候,也像这般殴打自己。 所以,垂下头往后缩了一缩。 “去哪儿了?”沈思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 郭辰看了一旁铃兰一眼,说道:“铃兰,你先出去。” 铃兰退了出去后,郭辰将门关上,把手里的一瓶药膏递她手上。 “若不舒服,可先用上,我去医馆找大夫拿的。” 他原本准备回去找府医,可又怕声张被府里人知道,沈思介意。 便街上寻了一家医馆。 “少爷,此时可否要用早膳?”刘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端进来!” 不多时,他们便将膳食端了进来。 沈思洗漱过后,用了一些膳食。 郭辰看她状态不好,以为是不舒服。 “可是胃口不好?” 沈思摇摇头。 昨晚之事,沈思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若不慎有孕,这该如何是好? 二位尚未婚配,沈家冤屈尚未洗清,绍安还小…… 问题,纷至沓来。 “就是……”沈思不知道如何开口。 郭辰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样,不觉微微皱了皱眉。 他往沈思的边上靠近了些,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何事不好开口?” 沈思看铃兰在身后,有些难为情,便低声说道:“铃兰,去帮我端盆热水来,待会上妆的时候要用。” 铃兰应下后,便出了门。 她有些纳闷儿,看公子对沈小姐甚是疼爱,不该那般呀~ 看铃兰走远后,沈思才看向郭辰,忧心的说道:“昨晚之事,我有些担心。” 说完,她轻咬了一下嘴唇,看了一下肚子。 看她这般,郭辰才恍然大悟。 “若有喜,对你我是好事啊!”郭辰不解。 在大盛,他这年纪,别说一个孩子,有些公子爷的孩子已经会跑了。 沈思这年纪,也不是太小,恰好适合。 “可我沈家之事尚未查明。”沈思将顾虑说了出来。 郭辰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安慰道:“这件事情,我一直有在调查,你莫操心。” 听他这么一说,沈思有些意外。 她竟全然不知。 “那现下可有何进展?”沈思着急的问道。 郭辰摇摇头,答道:“有了些许线索,但还不是最关键的。若查明后,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听他这么一说,沈思放心的点点头。 这些日子,她也反复思考,从父亲在时,吴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再到后来一连串的事情。 这事情,远比她曾经以为的要严重。 “绍安还小……”沈思又说出了第二个顾虑。 “我郭府莫不是还请不起几个乳娘?还要你亲自照料这些?”郭辰打趣的看着她说道。 沈思叹了口气,似是还有心事。 “还有何担忧?”郭辰看沈思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思扭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可,我们尚未成亲。” 听到这话,郭辰明显愣了一下。 这也是令他不安的地方,不知他与阳平公主的事,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 若公主进门前,他便娶了妾室,那沈思往后的日子恐是不会好过。 若等在公主进门后,再将沈思纳进门,那不知要等到何时? 而他与公主的婚事,眼下申贵妃缄口不提。 看申贵妃如今的姿态,似是不喜与他郭家有和攀扯。 那最好的办法便是,二人的婚事作废。 可这婚约是先帝定下的,由谁提出来最好呢? 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第113章 金屋藏娇 沈思看他陷入沉思,想到他刚才所说的调查沈家之事。 以为他在为此事犯愁。 是啊,若不查明沈家之事,她要以何身份与他拜堂成亲呢? 于是,便悠悠开口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沈家之事未查清之前,我们的婚事有待商榷。” 她这么一问,倒将郭辰的心神拉了回来,他顿了一下,说道:“这些事情你不要多虑,我来解决。” 听他这么一说,沈思的心安了不少。 他这般天之骄子,早听乳母和郑义说过,京城贵女求之不得。 到现在尚未婚配,也许真的是上天注定的良缘,他一直在等自己的出现! …… 到了午时,沈思便随郭辰出了门。 刚出府门之际,便遇到了昌邑侯府嫡女李乐优和她的兄长李乐康。 李乐优和李乐康均是昌邑侯府正妻所生。 李乐康,生性乐观豁达,甚是仰慕郭辰,曾提议想去军营历练一番。 可母亲担忧他伤了身子,硬是不同意。 李乐优,大小姐脾气,性子娇蛮,凡事习惯由着自己顺心。 方才马车路过之事,车上的窗帘飘起,李乐康远远便看到立着的郭辰。 心下十分欢喜,待马车走近之时,他便掀开帘子同郭辰打招呼。 “郭兄!” 郭辰听到有人喊他,转头之际,便看到了车里的李乐康。 他笑着回应道:“李世子。” 李乐康索性让车夫将马车停下。 抬眸看了看背后地方的府宅,不是郭府。 不过,这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有几处宅院倒也十分常见,何况是郭府这种为朝廷守江山的权臣。 这是,李乐康才看到郭辰一旁的小女娘。 长得花容月貌。 虽是冬日里穿的囊囊裹裹,可也难掩俏丽的身段。 郭辰年龄二十有余,至今尚未婚娶,有一两房美妾,也再是正常不过之事。 看二人打扮稍显隆重,李乐康便笑着问道:“郭将军,今日要去哪里?” “严尚书家,严府。”郭辰答道。 他对这李世子只算的上是点头之交。 平日里并没有太多交集,不过,他倒是从秦中修那里听过,这李乐康对他是赞誉有加。 郭辰便礼貌性的回复。 “这么巧,我和小妹也要前往。” 李乐康很是开心,他还鲜少有机会能跟郭辰在这种宴饮场合接触。 若说他们这种世袭子弟,建功立业上差些,但是人际交往这块儿,倒还是有些擅长的。 “那便一道!”李乐康说道。 “世子先请!”郭辰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马车‘哒哒哒’的往前走去。 “还鲜少在这类宴饮场合见到郭将军。”李乐康在车上喜不自胜的说着。 一旁的李乐优并未答话,认真回忆着什么。 她看着沈思甚是眼熟,倒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昌邑侯府的马车往前走后,郭辰方才命马车出发。 今日,沈思着一件鹅黄色和天蓝色拼接上衣,上衣上绣着好看的铃兰花,领口处更是穿着一排细细密密的小珍珠。 这身衣服,趁的脸色越发好看。 耳坠,特地带了小樱桃形状的红玛瑙耳坠,趁的脖颈更加白皙纤细。 外面裹着一件雪白色的裘狐大氅,小脸掩映在这毛茸茸的领子当中。 与他第一次见她之时的样子,相似极了。 铃兰将今日新学的发髻给沈思盘上,还给她装饰了昨日的纯金镶玉的簪子,整个人更是明艳动人。 铃兰原本还想多给她装点些珠翠,被沈思拒绝了,她不喜佩戴过多发饰,生怕俗气还招摇。 她觉得,自己今日装束已够惹眼。 郭辰就这样紧紧的盯着她,挪不开眼。 沈思看他这般模样,往他身旁靠了靠,轻声问道:“看够了没?” 看她倚在怀里这般娇俏模样,若不是在这马车之上,郭辰真是想向昨晚似的,咬她几口。 “看不够~”郭辰滚了滚喉结,说道。 “日后有的是日子看呢!”沈思将他臂膀抱在怀中,靠在上面,柔声说着。 他今日穿的墨色锦袍,将整个人衬托的更加挺拔,再加上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沈思,也是爱到不行。 微微抬眸,便能看到他倾覆的羽睫。 二人缠绵之际,严府到了。 “待会儿,若无喜欢之事,或遇上难缠之人,可紧随我左右。” 郭辰知她不会说些好听的官话哄旁人开心,且今日这般艳丽,长安城中的纨绔子弟多的是,便仔细叮咛嘱咐。 沈思乖觉的点点头,说道:“郭大人,我也是个成年人,好吗?又不是一个小孩子。” 看她这般乖巧模样,郭辰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说道:“还不是怕你被人骗去。” “对了,你今日回来所画之人,是严尚书的夫人,李氏。”一路上只顾着盯她去看,倒是忘了交代正经差事。 沈思点点头应下。 二人下了马车后,便被府里的下人引到了院中。 此时,院内已经淋淋漓漓来了不少人。 李乐优已往里去,找其他贵女玩伴。 李乐康原本想等郭将军一起,可被卢府三公子拽走。 郭辰命刘忠,将所带礼物呈给严府管家之后,才跟沈思一道往里走去。 虽是寒冬,严府院内倒是花红柳绿,好不美丽。 听说,这是严夫人这几日亲自命人装扮的。 院子中央还现搭了几处别致的亭子,结冰的湖水上还装点了一些滑冰用具,以满足各大家公子和小姐的喜好。 府门右侧的凉亭内,秦中修正在与各大公子讨论近日自己所得的一副字画。 听身后小厮说郭辰来了。 他便回头寻去。 看到郭辰之时,也注意到了她身旁的女伴。 “有趣,还不曾听他提起过有喜爱之人。”秦中修稍显诧异。 身后的几位公子哥,此时也看到了郭辰和她携带的女眷。 不觉纷纷感叹: “怪不得郭公子尚未婚娶,原来竟是金屋藏娇~” “这美艳动人的模样,也不知是长安城中的谁家小姐。” “看模样和身段,颇有些江南女子的风采……” “辰弟!”秦世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郭辰闻声望去,便看到了秦中修。 见一众男子,郭辰便交代刘忠:“带沈小姐府中转转。” “我去打个招呼,稍后去寻你。”郭辰同沈思说道。 说完,郭辰便向凉亭方向而去。 沈思随着刘忠在府中观赏。 凉亭的背后,是一家宴饮的客房。 此刻,闺女们正在房中歇着。 不知是谁看到了郭辰的身影,站起来欣喜的说道:“郭小将军!” 众贵女一听,便纷纷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今日的郭将军一褪往日的那身朱色朝服,着了墨色锦袍常服。 虽是站在一众贵公子哥儿当中,可气质和容貌脱颖而出。 且郭家三子,容貌均汲取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外形绝佳。 尤其是这郭家二子,虽是生于高官之家,可从未放浪形骸。 同当年的郭承仪一般,兢兢业业,勤奋刻苦。 很有郭太尉当年的风范! 对于这样的容貌和家世,自是长安城中很多权贵,择婿的绝佳对象。 可不知为何,郭太尉时至今日也未给郭辰安排婚配对象。 众人纷纷猜测:怕是门第太高,眼光也太高了! 第114章 外室? 郭辰与众人寒暄了一番。 秦中修便将他拽到一旁,打趣的问道:“是不是过段时日,便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说完,他眸光向沈思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意有所指。 郭辰拍拍他的臂膀,笑着说道:“许是!” “嫂嫂呢?”郭辰问道。 郑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醇厚。 郭辰也甚是爱戴。 今日在这宴会之上,他怕自己不能时时刻刻跟沈思待在一起。 于是,郭辰便想着介绍沈思与郑氏认识,若有缘,往后她们还能时常走动。 她在这长安城中也没什么朋友,多认识个人总是好的。 “去了严小姐那里,待会儿便过来了。”秦中修答道。 这严家小姐,严荣臻,与郑氏嫡亲妹妹是闺阁好友。 郑氏未出阁前,几人常常一起玩耍。 说话间,一些贵女们便从客房内迈出,其中几个有意无意的看向一侧的郭辰。 在大家闲谈之际,严夫人携着爱女爱子来到花园中央。 周围的小姐和公子们见主人家到来,便都围了过来。 因着严夫人之前时常举办马球比赛,倒是与这些公子小姐们甚是熟悉,便笑着同大家说道:“原想着在元日之前,再举办一场马球活动,让大家玩的尽兴。可奈何天寒地冻,城郊的马场又出了些状况,只能委屈各位小姐和公子,在这府中聚上一聚。” 言罢,御史中丞卢起家的长子,卢豫仁率先开口:“严夫人真是过谦了,能辛苦这么多日,为我们这些晚辈提供一个聚会场所,让大家叙叙旧,大家心里已是感激不尽。” 卢豫仁说完,有几人纷纷开口附和。 郭辰听着卢豫仁方才的一番言辞,心中感叹:“真是拍的一手好马屁!” 卢豫仁,今日也不是白来这一遭。 他年过二十五,至今尚未婚娶,家中倒是纳了几房小妾。 在长安城中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权势高的小女娘定不会答应嫁过去,门第低些的,他父亲又不甚满意。 今日出门之时,父亲还是同他交代,若有机会攀得严家这门姻亲,便可保他卢家世代荣华。 若他不行,也可为弟弟们谋划,毕竟卢家有三房儿子。 卢起再三嘱咐,让他定要放在心上。 卢豫仁今日自是要表现一番。 别看卢豫仁日常纨绔,可父亲的话,他还很是放在心上的。 “那大家今日便尽情玩乐,吾儿世贤和荣臻会安排妥当大家的一切。” 众人纷纷谢过严夫人。 说罢,严夫人便带着侍女往后院走去。 众人四散开来。 郭辰走到沈思边上,轻声问道:“方才可有看清。” “看清了,不过待会儿有机会可再仔细瞧上一瞧,方能画的更真切些。”沈思说道。 贵女们正聚在一侧,品尝新端上来的糕点。 贵女当中,自是有几人时刻跟随着郭辰的身影。 当看到了郭辰与沈思如此亲昵的站在一起之时。 便有人按捺不住性子,着急的问了一句:“那女子是谁?”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此刻看到郭辰正与沈思贴面,二人有说有笑。 “你们认识吗?”正议大夫家的幺女着急问道。 大家轻轻摇头。 而李乐优,此刻正眉头紧锁,认真回忆。 她明明见过这女子,倒是真的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还是秘书少监家的二女想了起来:“这不是东市新开那家悦香阁的老板吗?” 她这么一说,李乐优恍然大悟:“正是,是那日在她面前摔了东西的女子,明明摔了东西惊了人,却连句道歉都没有,甚是失礼。” “郭公子怎会跟如此市井商人待在一起?” 一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李乐优缓缓开口说道:“我早上过来之时,还看到她同郭公子从别院出来呢!” 她这一说,众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外室?” “长安城中都夸赞郭公子品性高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一副狐媚子的长相,定是她先勾引了郭公子……” “……” 虽是声小,但怯怯私语的话,也足够难听。 果然,嫉妒会使人会胡言乱语。 明明莫须有的事,也会给你添上‘浓墨重彩’的几笔。 “这几日,我同母亲给大家做了一些小礼物,大家可来挑选一下。”严荣臻打断了一行人的讨论。 众人转身之际,便看到一众女使随着严荣臻站在一侧,手里均端着礼物。 无非是扇子,荷包,手袋之类,女孩子家家喜欢的物件。 别看是一些常见的物件儿,但用料上承,做工精美,还是吸引了这些小女娘的注意力。 扇子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上面不仅采用了江南送来的蚕丝,还将真花晾干之后,绣于扇面之上。搭配扇面上绣着的蝴蝶,简直栩栩如生。 荷包和手袋上,吸引人的地方,是将精致的细小宝石镶嵌在手袋边缘,看着甚是精美。 一时间,众人便将礼品全都选取,唯独剩下一个天蓝色荷包。 严荣臻命女使跟着她,向郭辰和沈思方向走来。 见严荣臻向这边走来,郭辰站直了身子,恰好能挡着沈思半个身子。 “郭公子。” “严小姐。” 严荣臻看向郭辰身后的沈思,笑着问道:“这位可是?” “沈思。”郭辰答道。 “我与母亲为各位小姐准备了薄礼,方才在那边已被大家选完,现只剩下一个荷包,不知沈小姐介意否?”严荣臻婉儿有礼的说道。 郭辰微微向一侧站了站,而后看着沈思。 “感谢严夫人和严小姐的美意。”沈思笑着说道。 看沈思如此,严荣臻便命下人将荷包呈了过来。 “那不多打扰,望二位玩的尽兴。”说罢,严荣臻便离开。 郭辰方才同沈思谈话之时,并未多加注意。 此刻,便看到那些贵女们对沈思投来的不善目光。 他虽然鲜少与这些人接触,但是也知道他们的言语中,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待严荣臻离开后,郭辰拉起她的晧腕,说道:“走,带你去见个人。” 郭辰找到秦中修夫妇时,夫妻正在观赏严府之中的一件古琴。 “秦兄,嫂嫂。”郭辰喊道。 郑氏转身之际,看到了郭辰和他一侧站着沈思。 沈思一看郑氏,也甚是意外。 “认识?”秦中修看自己夫人这般模样,便问道。 “你还记得我同你说的悦香阁那位年轻的女老板吗?” 秦中修方才恍然大悟。 他看向郭辰,郭辰点点头。 郑氏上前一步,自我介绍到:“郑柔仪。” 沈思也笑着答道:“沈思。” 郭辰一看这架势,自是无需自己牵线搭桥。 “你上次推荐的香很是好用,婆母那款安神效果也很好。”郑氏拉着沈思说道。 “下次,我再同你试一款新的,气味清雅,你也应是喜欢的。” “好啊~” 说着,二人便牵手往园中走去。 郭辰看着沈思离开的背影,倒觉得今日是自己多虑了。 是啊,她现在好歹也是一家铺子的老板,不再是初识之时的那个娇小姐。 第115章 郭将军的妾室 沈思随郑柔仪来到园中。 二人交谈之际,方才知道都喜作画。 谈起作画,二人自是惺惺相惜,甚至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沈思和郑柔仪便走到严府花园当中。 严府花园与前院仅有一道圆栱门相隔。 与前院的热闹相比,这里倒是稍显清幽。 郑氏说有些累,便在假山旁的凉亭内坐下。 丫鬟见状,慌忙递上了棉褥子,低声叮咛道:“夫人,您现在身子还是有些弱,少爷让您定要当心些的。” “大夫都说过无碍,是你们太过小心了。”郑氏摇摇头笑了笑,无可奈何的说道。 小丫头还是将手里的小毯子给郑氏搭在腿上,一边铺展一边说着:“大夫说了,头三个月定是要小心的。” 沈思听到这里,方才明白了什么意思。 郑氏长得纤细,此刻完全看不出是有身孕之人。 丫鬟将郑氏安顿好后,便静静的站在凉亭下候着。 “他们太过担心了。”郑氏说道。 “仔细些总是没错的。”沈思看着郑氏说道。 都说怀孕的女人,便是做十个月的皇后,可这才两月有余,郑氏已感觉被约束着,也甚累! “姐姐若是怀有身孕,香料还是少用些为好。”沈思想起前些日子,郑氏还去她铺子选了几款香料。 现在想来,那些香料有些确实对身子不是太好。 “应是无妨!平日里我也一直在用香。”郑氏说道。 “姐姐那日选的几款,其中有麝香和薄荷一类的,这些对腹中胎儿都不是太好。” 郑氏听是这样,便笑着说道:“那好,这些日子我便不用了。” “不过,若有好的香,妹妹定要帮我留着。” “那是自然!” 说完,二人笑了笑。 聊着颇为投机,便没注意假山另一侧有人。 方才严夫人讲话之时,卢豫仁便看到了人群外站着的沈思。 甚是娇美! 他看着很是面生,不似平日里见过的谁家贵女小姐。 直到听那些贵女们说道,她是东市悦香阁的老板,再之后便看到了郭辰站与她的身侧。 若不是郭辰出现在那里,他定是要上去搭讪一番。 后来见郭辰拉着他去了秦中修他们那里,便假意在院中赏花。 直到沈思与郑氏来到这花园之中,他便抄了另一条路而来,躲在假山之后。 眼下,听她与郑氏的谈话内容,确实是香铺子的老板。 卢豫仁有些好奇,这东市何时开了这家铺子,又何时有这样一位可人的美人儿? 他怎不知? 方才看她被郭辰拉着那般娇柔模样,真是让人心生痒痒。 想着不近女色的郭小将军都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想着她自是有些手段的。 正在卢豫仁想入非非之际,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卢兄,在这里干嘛?” 几人顺着卢豫仁方才的方向,往前看去。 “哦,哦,方才路过此地,看那片梅花开的正好,但是亭中女眷聊的甚欢,便不好过去打扰。” 这时,几人才看到了亭中的沈思和郑柔仪。 “着粉色裙衫的可是秦世子的夫人,郑氏?”其中一人问道。 卢豫仁点点头。 “那对面那位是?” 卢豫仁假装不知,摇了摇头。 李乐康接过话茬,说道:“那应是郭小将军的人,今日见此女子与郭小将军同乘一辆马车来赴宴的。” 说话之际,沈思许是听到了身后嘈杂之声,往这个方向转了一下身子。 几位公子哥,方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这……” “这难道是郭小将军的妾室?” “既然一同前来,定是心爱之人。”李乐康说道。 况且,今日他亲眼目睹了郭辰对他关切模样。 “应是极其疼爱的,方才我见郭小将军于她贴面玩闹,二人恩爱的很。” “长成这般,放你我身边,也自是疼到心肝上的。” 正在几人闲话之际,身后有奴仆的声音想起:“几位公子,马上开宴了,还请公子们尽快入座。” 几人转身向宴厅走去。 沈思随郑氏到来之时,郭辰已跟秦中修落座。 郭辰与秦中修的桌几是挨着的,沈思和郑氏分别落座于他们二人身旁。 待严尚书和严夫人落座之后,大家方才开席。 席间,严尚书作为主家,自是同大家寒暄了几句。 不久,便借着有公务缘由,先行离开。 郭辰与沈思低语之际,严夫人的声音响起:“郭小将军今日真是给我严府面子。” 严夫人只是觉得甚是奇怪,这郭家儿子,平日里甚少参加这类权贵间的宴饮,今日怎给了面子,来她府上? 方才听自家夫君说了才知道,长安城中的刺杀一案,圣人交给郭辰来办理。 莫不是为了此事来他严府? 郭辰转身之际,便看到严夫人已将酒杯举起,且面色和蔼的看向他们这桌。 郭辰便携着沈思站了起来,也端起酒杯,客气道:“感谢伯母今日款待。” “我鲜少在长安城中久居,各家宴饮之时,总是赶不上。今日借此机会,便来同大家聚上一聚。” 言毕,郭辰又说道:“家父还嘱咐我,一定要将他老人家的问候带到。晚辈备了些许薄礼,还望伯父伯母不要嫌弃。” “我与夫君感激郭太尉的挂念,不知郭老将军近些时日身子可好。” “劳烦伯父伯母挂念,家父身子尚安。” 听郭辰这么一说,严夫人倒也是觉得合情合理。 如今,郭太尉年事已高,听说前些日子,陛下又给郭辰升了职。 郭家将来定是要郭辰挑起重担的,他来与大家走动一下关系,也是自然情理之中的。 “不知郭将军旁边的小女娘是?”严夫人方才在前院已注意到了沈思。 只是有些面生,不知是谁家闺阁女子。 况且,今日本就是为女儿择婿为重。 方才,她也问过女儿,对这些世家子的印象。 女儿只是摇摇头,好像都不是太满意,末了说了句:“这郭家的郭二公子倒是还成,就是年岁长了些。” 据严夫人所知,这郭辰是尚未婚配的,便不免多问一句,万一后续有和牵绊,多了解些,定是没错的。 严夫人问完后,郭辰尚未来得及回答。 卢豫仁便站了起来,说道:“对啊,辰弟,这位小女娘是?” 郭辰回眸看了沈思一眼,此刻沈思也正望向自己。 今日前来之时,他便想过或许会有人问她的身份。 郭辰自是不喜再以表妹身份介绍,便笑着说道:“名唤沈思。” “我们没问名字,问的是与你何关系。” 问完,卢豫仁还不忘看向身旁的那些人,有些人还是着实会跟着起哄。 第116章 你拿我怎样? 沈思看郭辰模样,迟迟未开口。 心下虽是有些不舒服,但她知道因着沈家之事尚未解决,自是不能承认她的身份。 沈思微笑着看向他,眼神中暗含了拒绝之意。 不想,郭辰竟抓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说道:“是心悦之人。” 卢豫仁本就不喜郭家在朝中被拥戴之姿,也不喜郭辰自小到大那傲人气势。 本想着再起哄,揶揄郭辰几句。 不料,此时另有声音响起:“哦,好巧,今日竟然见到了郭将军的心上之人?” 不知何时,阳平公主李灿阳迈入了厅内。 今日宴饮,严荣臻本是请了阳平公主而来。 辰时,李灿阳收拾妥当之后,便是要出宫的。 恰巧这时,申贵妃来她宫中,知她要出宫,便以着安全为由,硬是将她阻拦下来。 李灿阳虽是傲慢了一些,可她也甚是喜欢热闹。 尤其是时常听严荣臻向她讲起,常日里举办蹴鞠活动之时的热闹景象,甚是想看看。 还好李阔及时赶来,替她解了围,她才带了宫人出来。 方才进门之时,看到前院已空,听说大家已在用膳。 便阻了通报之人,随几位随从径直走来。 今日,本就是普通宴饮,她也不想因着自己到来,扰了大家兴致。 那以后谁还愿意邀请她来? 她平日里虽是娇蛮,可这些人情世故她自是也懂得。 方才刚到廊下,便听到了郭辰如此回答。 李灿阳是知道,自己与郭辰婚约之事,只不过母后不让她向任何人提起。 说起来,这郭将军英武不凡,长相英俊,是众多小女娘的梦中情人。 可李灿阳却对他感觉一般般。 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待人一副疏离之姿。 说话也是有问有答,绝无多余的寒暄话语,真是让人不喜。 李灿阳想着,若是遵了父皇的旨意,嫁与这样的人,一辈子定是无趣之极。 还好,母亲尚未向她提过二人婚配之事。 郭辰回眸之际,便看到了李灿阳携女使而来。 众人见公主而来,纷纷起身行礼。 “行了,免了免了,本就是宴饮,不必拘泥这些礼数。”阳平公主说道。 严夫人马上命下人摆了位置,让公主坐与自己身侧。 严夫人是老永王之女,年轻时便常常进宫。 后来生了女儿严荣臻,因着荣臻与阳平公主年岁差不多了多少,且严夫人与申贵妃也甚是投缘,便常常能进宫去。 因此,阳平公主与严夫人也甚是亲昵。 待下人布菜之后,阳平公主与严夫人便聊了起来。 若说郭辰之前一直不确定,阳平公主是否知晓二人婚约之事。 今日,从她方才的那句话和此时反应来看,她也是清楚的。 以他往日对阳平公主的了解,此时公主这般反应,想来对他也无他意。 不过,自是接触的少,郭辰也不敢太过轻率。 方才的话题,因着阳平公主的到来,倒是被人暂时遗忘。 沈思看到郭辰有些出神,便侧身轻轻问道:“公子,可有不适?” 沈思的话,将郭辰的心神拉了回来。 “没,你多吃些!”说着,郭辰便帮她夹了些菜放到碟子里。 “你胃不好,少引些酒。”说着,便将她面前的酒盏拿到了自己这侧。 “方才,郭公子说沈小姐是自己的心上之人,现在一看,果真如此,郭公子定是要紧的不行呢。”说这话之时,卢豫仁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主宾席上。 沈思不知这卢豫仁是谁家之人,竟然如此无礼。 今日宴饮虽是伴着郭辰而来,但几次将众人目光引到她这里,倒是让沈思有些反感。 郭辰心下也对卢豫仁颇有不满,本就是卢起在朝中作恶多端,郭辰甚是不喜。 现在看来,卢家长子真有父亲的一番‘风采’。 郭辰本想开口,不料一旁的沈思倒是先开了口:“公子,今日这宴饮菜肴颇为美味,想着严夫人定是废了不少心思,还望公子将心思放在宴饮之上,莫辜负了严夫人的一番美意。” 言罢,众人唏嘘。 本以为是一副空有美貌的娇花朵,不曾想还颇有些胆识。 怪不得,郭将军愿意养在身边。 一句话,倒是将卢豫仁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端起酒盏,冲着主桌席的方向敬了一杯,谄媚的说道:“伯母今日佳肴甚是美味,真是费心了。” 沈思方才的举动,倒是让郭辰意外,不曾想,她还有如此胆识。 不过,卢豫仁方才说那句话之时,有意无意的看向主桌,不知是看向严夫人,还是公主? 若是公主,那他定是知道些什么。 方才公主的反应,郭辰倒也目睹了一些,听到那句话之时,面无不悦,依然是神情淡淡的,夹着自己面前的膳食。 沈思回头之时,便看到了郭辰眉头轻拧之态。 这种神情,往往出现在他思考某件事之时。 沈思不知,是不是方才对面人的起哄,让他如此不自然,或许今日自己不该来,无端给他招来非议。 想到这里,沈思将手中的帕子拧紧了一些。 许是郭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伸出手来,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手中,以示安慰。 沈思轻声说:“今日,我是不是不该来此地?” 郭辰知她此刻的小心思,便轻轻探头到她面前,低声说道:“你当然要来,不来,我今日可能便是别家小女娘的了。” 看他一脸坏笑模样,沈思嗔怪道:“何时了,还有心情说这些。” 郭辰轻拍她的小手,以示安慰。 主桌席上的阳平公主,将二人神情动作全看在眼里。 李灿阳倒是觉得意外,这郭将军何时有过这般姿态。 便清了清嗓子,玩笑着说道:“只以为郭将军是个将略大才,今日得见,原来还如此会疼自己的夫人。” ‘夫人’二字,与郭辰而言,有些许刺耳。 李灿阳倒也不是吃醋,只是觉得于她面前,他倒敢旁若无人的这般,心里自是不舒服,想着戏闹他一番。 秦中修站了起来,笑着解围道:“众人今日都将关注点放在辰弟身上,怕他日后都不敢再次出息这类宴会。” “就是,还是少拿郭将军玩笑为好。” “看沈姑娘脸都红了。” 旁人的声音,郭辰倒是没放在心上。 他眸光凝聚在主桌的李灿阳身上,视线对上,李灿阳仿佛在说:“你拿我怎样?” 第117章 小得安逸 宴饮到了申时两刻,才算结束。 郭辰带了沈思离开。 马车上,二人无言。 沈思觉得今日的郭辰有些奇怪,他多次看向阳平公主。 且两次被阳平公主的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他好甚少被人揶揄。 郭辰打断了车内静默的空气,开口问道:“严夫人的相貌可有看的真切。” “嗯,宴饮位置绝佳,看的很是仔细。” “回去可否能画?” “可以。” “好,那还去别院。” 别院无人打扰,沈思可潜心作画,并且不易被人察觉。 “你方才……” “什么?” “你方才状态好像不好。” 沈思看他此刻倒是自然了不少。 “你可信我?”郭辰眸光深情的看着沈思,而后沉声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沈思有些云里雾里。 “信什么?” “任何事。” 沈思仔细想着,从他们相识到如今,郭辰倒是未做过什么伤害她之事。 沈思点点头。 “对了,那个坐我们对面,频繁提你我的公子是谁?” “卢豫仁。” 卢豫仁? “可与卢起有关?” “是卢起的长子。” 沈思一惊,仇人之子今日就在眼前,她竟未能探得一二,有些懊恼。 “怎么?” “没什么?” 郭辰洞察出了她的小心思,便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叮嘱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家之事有我,你等结果便是。” 沈思没答应,也没反驳,只是怔怔的看着车窗外发呆。 到了别院,铃兰已置办了些女子日常所用之物,放于房中。 表哥今日私下嘱咐过她,沈小姐后续或会常来这里,日常所需之物,定要置办齐全。 吩咐刘忠将昨日所买的笔墨纸砚摆好之后,郭辰便清退了房中的所有人。 只留下自己和沈思。 沈思坐在书案前,一边仔细回忆严夫人音容笑貌,一边仔细在纸上勾勒出来。 起初,郭辰还负手而立,在一旁静静观摩。 可他看,沈思作画之时,与往常不同,极其认真细致,便拿了一本书,拽了把椅子,坐在一侧,认真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 刘忠进来点灯。 “公子,可要布晚膳?” 郭辰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夜色,又看了看沈思笔下即将做完的画作,点了点头。 而后挥手让他出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菜已经上好。 沈思此时也恰好收了笔,郭辰便扶她过来用膳。 许是一个姿势久坐,再加上昨夜不适,沈思站起来之时,有些许不稳。 郭辰立马上前扶住。 这一幕,恰巧被铃兰看到。 小姑娘羞红了脸,心下想着:“若自家公子一直这般对沈姑娘就好了。” 此时,沈思才发现外面天色已晚,是该用膳了。 “还有两幅。”沈思说道。 “为何?”郭辰端详着手中的画作,此画像与严夫人已有九成多像。 “严夫人不说话之时极其严肃,可微笑之时又如春风拂面,而且严夫人耳侧有几颗小痣,不知你看清没。” 郭辰倒是注意到了严夫人的耳侧是有几颗痣,不过并未仔细观察。 他们平时画像寻人,一般都是正面画像即可。 沈思一面向厅里走着,一面说道:“用完膳我再画,保证不耽误你明日所用。” 郭辰无奈的摇摇头,看样子是拗不过她。 初始之时,郭辰只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任性又有些小善良的大小姐。 可自打历经杜淳风和沈家之事,再到后来长安城的谋生,郭辰觉得她身上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怎么说呢?正如诗词里所说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是的,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遇,无论敌人多么强势,她总是视一切如清风拂过,而她好像那岿然不动的山岗。 今日用膳,沈思倒不似平日里那般慢条斯理,巴拉了几口饭后,又回到书桌前坐下。 书房的书案,透过圆栱门,正对着厅内的餐桌。 沈思握着笔,片刻思考,片刻落下画笔。 郭辰夹菜轻轻放在嘴里,仔细咀嚼。 这顿饭,不知不觉,他竟比平时多用了一碗。 他曾想过此等画面,他在书房忙于事务,她在一侧品着茶点。 今日情景虽不似期盼中那般,倒也让人静气凝神,小得安逸。 不知不觉,沈思竟作画到了亥时。 郭辰小声提醒:“今日到这里,明日再画也来的及。” “没关系,就剩最后一张。”沈思说道。 可画着画着,她想起了什么。 抬头问道:“今日可派人去过永安巷。” “去过了,绍安无事发生。” 那就好,今日天气异常寒凉,绍安近来贪玩,总是喜欢在室外疯跑,不知会不会着凉。 郭辰猜她是在担忧绍安,便说道:“安西那边前些日子送来了一张上好的狐皮。我前日差人按照绍安的尺寸,给他做了一双小靴子和一件夹袄,昨日已送去,你莫担心。” 沈思听他如是说,养着小脸,笑着说道:“看来安儿的‘爹爹’不是白叫的。” 沈思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此刻在烛光摇曳中,影影绰绰,趁的越发好看。 一双杏眸忽闪着,就这样看着郭辰,又勾起了他的坏心思。 他俯身下来,凑到她面前,滚了滚喉结,喑哑着说道:“睡!” 他这副样子,沈思知是什么意思。 便自觉往后撤了撤,低声说道:“今日不行,你忘了。” 若非她提醒,郭辰自是忘了她身子不适一事。 “药用了吗?可有好些?” “好多了。”沈思撇开他热烈的眸光,低下脑袋,红着小脸继续作画。 郭辰看他这般,轻笑了一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画着画着,沈思便打了个喷嚏。 郭辰慌忙起身,摸了摸她的小手,冰凉。 他欲拉她起来,心疼的责备道:“行了,别画了,明日再画。” 沈思松开他的手,说道:“好了,最多还有两刻钟便画完了。” 看她执着的样子,郭辰无奈,便去厅外拿了暖炉过来。 沈思将暖炉抱在怀中,暖了一些。 画作完之时,已到子时。 第118章 两天两夜 郭辰将画作拿起,在烛光下仔细端详。 “不愧是周方的关门弟子,这画作如此传神,跟他的颇有几分相像。”郭辰看着画作赞不绝口。 “周兄的画作,我尚未学的一半。” 沈思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郭辰看她夸赞周方之时,欣喜得意之态,一时间竟有些醋意涌上心头。 “我觉得你比他画的好多了。” 说着便将画作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晾干。 沈思看他那般样子,倒也没跟他争辩。 她站起来,向厅内走去,想去喝口水。 不知何时,厅堂的窗子在寒风呼啸中,被吹开了一条小缝。 沈思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她裹紧了衣衫,去将窗户关好。 冬日里,天寒地冻,人困乏倦,自是都休息的早些。 想着刘忠他们定是歇下了,沈思欲自己去打热水。 谁知开门之时,铃兰和刘忠均还守在门外。 此时,二人虽着大氅,但已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沈思见状,很是心疼。 尤其是铃兰,年纪尚小,便这般挨冻,心中很是难受。 她有些生气的说道:“以后若是过了戌时,便回房间睡觉,不用守在这里。” 郭辰闻声便走了过来,此时,他才看到刘忠和铃兰二人。 才想起,方才让他们准备洗漱用水。 还特命:若无召唤,不得打扰。 眼下看二人这般,他心中也很是不舒服。 沈思见二人不动,便幽怨的看向一侧的郭辰。 郭辰立即命他们将热水放进房中,马上回自己房间而去。 房门再次被掩上。 沈思坐在身旁的杌子上,不说话。 郭辰见状,端了热水过来,让她烫烫脚。 他知她心疼周围的人,方才看他们冻成那般,心里自是心疼的紧。 见沈思没说话,郭辰便蹲了下来,帮她脱了鞋袜,一边解释道:“我方才真的是忘了,不是有意的。” 听郭辰如此说,沈思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一些。 她知道:郭辰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不是苛待下人那种人。 看如风平日里那副神态便能知道。 “铃兰多大了?” 沈思看郭辰此刻笨拙的给自己洗脚模样,便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发生矛盾。 “应是十岁有一,过了年就十二了。铃兰入府之时,刘忠说的。”郭辰一边认真的帮她烫脚,一边回答。 “我觉得,大家生来都是人,只不过是出生不同,不分高低贵贱。天气如此寒凉,让他们守在外面,若是被冻病了如何是好。” “再说铃兰年纪方这么小,若出个什么意外,我们如何同刘忠交代,又如何同她家人交代。” “铃兰是刘忠表妹,无父无母。” “年纪如此之小,又无父无母,你和我的年岁已能做她的兄长和阿姐,更是要多疼爱她几分。” 沈思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郭辰抬头看着她如此模样,心下暖暖的。 都说长安城中,越是靠近名利场的地方,人们越是冷血。 更是鲜少有人将下人的命,当做命。 一些富贵官宦人家的小姐,平日里不苛待,发卖下人已是好事,她竟如此为下人着想。 “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定是不会了。”郭辰倒不是平日那般生硬,而是温柔的回答。 沈思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熄了灯,便上床休息。 沈思往郭辰怀里钻了钻,贴的很紧。 虽是屋里炭火烧的很旺,衾被也够厚够暖,可沈思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当她贴在身上之时,郭辰便闻到了她身上的香甜,昨晚的绵软又爬上心头。 他压了压自己的心神,轻咳了一声。 “怎么还不睡?” “没什么。”郭辰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总是在贪她什么。 “等好了。”沈思在她怀里说道。 “好。” “你寻人问个法子,别有身孕就行。” 沈思先前也未了解过,这古人是如何避孕的,只能让郭辰去想法子。 “睡!”郭辰将被子给她往上扯了扯,而后又掖了掖。 不多时,沈思便进入了沉沉的梦想。 夜里,沈思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梦,混沌中,好像见到了父亲,也见到了祖母。 他们未同自己讲话,只是满含爱意的看着自己。 后来,她又见到了郭辰。 郭辰同她解释,那快递是梁薇寄给他的喜帖和伴手礼。 似梦非醒中,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 他们都不同自己讲话,只是让她照顾好自己。 她看着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又看着他们消失,自是哭的十分伤心。 等再醒来之时,自己还是躺在床上,身上寝衣换了,额头还搭着帕子。 见她醒来,铃兰上前,关切的问道:“沈小姐,你醒了?” 沈思本想侧身,爬起来,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想开口说话,嗓子便生疼。 “小姐,别动。”铃兰压了压她的手臂说道。 而后去端了一碗温水过来。 “医生说你得了风寒,要好好在屋里养着。”说着,便将水一勺勺的喂到沈思嘴里。 喝了小半碗水后,沈思的嗓子明显好了一些。 她哑着嗓子问道:“我睡了几时了?” “两天两夜。” 这么久?怪不得梦里见了那么多人。 “公子呢?” “公子上朝去了,还未归来。” “小姐,你歇一下,火上温着热汤,你待会儿喝点,喝完了好喝药。” 沈思看铃兰如此细致模样,不觉想起了,她大梦醒来之时看到樱桃的那一幕。 她轻轻的点头。 喝过粥食和药后,沈思身上还是酸疼的厉害,不久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这样又睡了三日,沈思方觉状态好了一些。 这天早上醒来,房中便又剩下了她和铃兰。 与前几日不同,今天她能坐起来,还能下床走几步。 不过屋外又下了大雪,铃兰担心她病情加重,硬是让她卧床休息。 “公子又出门了?” “公子这几日忙的很,晚上过来后,又衣不解带的照顾小姐。”铃兰说道。 “除了郭玉小姐,我还未曾见公子待谁如此细致。” 听到‘郭玉’,又想起梦中的‘梁薇’,沈思不免多问了一句。 “郭玉小姐与你家公子?” 第119章 重病 铃兰见沈小姐如此问,心中责怪自己多嘴。 她马上解释道:“姑娘别多想,公子只是把郭玉小姐当成妹妹看待,从未有其他越矩行为。” 听到这里,沈思噗嗤笑了。 若真有越矩行为,也不会让他们这些下人知道。 “对了,听闻郭老爷为郭玉小姐寻了一门亲事,起初郭玉小姐甚是不愿,后来二人相处的倒还不错。” 听是这样,沈思也无心继续往下听。 “铃兰你得空了,让刘忠去悦香阁将樱桃寻来。” 多日未去铺子,也不知生意如何了。 眼下年底,正是生意兴隆之时。 “在你昏睡期间,樱桃姐姐来过一次,还带了些你喜欢的吃食。” 说着,铃兰便去拿食盒来。 “公子的乳母和绍安小公子也来过一次,不过公子说你病的厉害,怕小公子有影响,没让他们久待。” 铃兰仔仔细细的说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 沈思倚在床栏之上,认真听着。 她好久没有这般闲暇之意。 铃兰也不知为何,与沈小姐在一起时,话便多了起来。 总是想把身边发生的事情,分享给沈小姐听。 平日里,不是与表哥,便是要照顾公子,与他们自是无话可说。 府中其他院子的女使,又嫌她年纪小,性格又闷,便不愿带她。 只有沈小姐,愿意同她说说话,而且每次还笑眯眯的回应。 “铃兰,别忙了,坐下歇会儿。” 沈思见铃兰将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东西归置的井井有条,可依然闲不下来,忙这忙那。 铃兰听到小姐如此说,便放下了手中的掸子,挪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小姐,你今日的脸色好了不少。” 铃兰看着沈思,开心的说道。 她最喜欢看这位漂亮主子,不仅人长得美,心底还很善良。 生病的这些时日,沈小姐的脸变的惨白,铃兰都看着心疼。 “是吗?”沈思拿起床头的镜子,照了起来。 “小姐,大夫说您这次大病是身体损耗所致,往后定是不能过于劳累。”铃兰学着老大夫交代的话说给沈思听。 沈思也知自己这些时日,确实有些劳累,忙起来的时候,常常中饭都顾不上吃。 先前,她还觉得没犯胃疾,自是没问题。 可不曾想,这一病便是这么久。 “铃兰,你元日的新衣裳做了没?” 沈思想起前些日子,樱桃同她说做新衣裳之事。 铃兰摇摇头,平日里在府中的衣物都是统一发放,就算做了新衣也没机会穿。 况且,有那些银两不如攒着,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往后,你若无聊之时,便可到悦香阁寻我,那里还有一位姐姐,也很喜欢聊天。” “可是樱桃姐姐?” 沈思点点头。 她觉着铃兰与樱桃的性格定是能合得来。 “好,那我日后定好好表现,让公子多派我去悦香阁几次。” 二人有说有笑之时,郭辰归来。 “何事,笑的如此开心。”方才在院中,他便听到了二人谈笑风生。 “女儿家的事,自是不会告诉你的。”沈思假装神秘的说道。 铃兰见公子回来,便起身。 “听铃兰说你这几日都是忙到很晚才回,为何今日回来这般早?” “还不是多亏你帮了大忙!”郭辰轻轻将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自己躺了多日,何曾帮过他的忙。 樱桃见公子身上的衣服有些泥土,便转身出去拿干净衣服。 看铃兰出去后,郭辰方才说:“你的画帮我寻到了要找之人。” 郭辰原本发愁如何确认画中之人。 因着吏目母亲十分看重同乡情谊,怕那日的贵夫人寻到他家,二人闲谈之际,再将自己拿画作寻人之事,被那贵夫人知道。 那事情会很麻烦,会打破原有计划。 不曾想,他们宴饮回来第二日。吏目母亲便携吏目夫人寻到了他,吏目母亲已知自己儿子意外身亡之事,起初她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可知道郭辰身份之后,便答应了 秘密配合他的计划。 与吏目母亲确认后,郭辰想着再去灵福寺一趟,万一寺中僧人还能想到什么细节。 于是,今日一早,他便带着如风又去了一趟城郊的灵福寺。 经寺内僧人辨认,严夫人便是那日所去之人。 僧人回忆起,与严夫人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子,唤作‘灵儿’。 卢府的暗探曾经说过,前些日子,卢起从平康坊带回去一位舞姬,就叫灵儿。 听说,近些时日卢起十分宠爱。 这样看来,严尚书不仅与卢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有可能与城内刺杀一案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不过线下,尚无确凿证据。 如风说,年底正是各大府采买丫鬟男仆之际,他想着法子,塞个人去严府。 安排妥当了一切,郭辰便早早回来。 “身子可好些了?”郭辰坐在方才铃兰坐的凳子上。 伸手在她额前试了试,不再似前几日那般滚烫。 “好多了。”沈思答道。 “还是要多休养些时日,大夫说你身子亏损厉害。” “可用了参汤那些?” “喝了几口,不太想喝。” “也罢,日后慢慢进补。” 沈思点点头,她看到了郭辰疲惫的面庞,想起铃兰说,这几日是他夜里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顿时心里暖暖的。 “悦香阁的事,以后你放一放,若想做工,我可为你开间铺子。” 郭辰听大夫说她劳累所致,又听樱桃说她时常忙的连膳食都不能按时吃,便想着不再让她做工。 可转念一想,她做事时那般认真用心的态度,让他留在家中,她应是不会同意。 沈思反手将他手掌握在手里,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往后我会小心一些的。” 说完,她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看着他。 她知道,他最是吃她这一套。 “好,不许再有下次,若再生病,断是不能做了。”郭辰看着她,假装严肃的说道。 沈思乖觉的点点头。 不多时,铃兰将干净衣衫拿来。 “公子,你袍角沾了泥,换上干净的。” 这时,郭辰才发现自己袍角的泥泞。 今日下了雪,往灵福寺的小路难走,马儿上不去,他跟如风是步行上的山。 “外面下了大雪,好好养身子,好了之后,便带你出去玩儿。” 郭辰想起沈思如此爱雪,便允诺她。 沈思笑嘻嘻的看着他,简简单单的回答:“好。” 铃兰看着公子与沈小姐如此幸福模样,心中自是欢喜。 前些日子,她还担忧公子待沈小姐不好。 那日,听厨娘讲了夜里之事,方才知道小姐身上的伤痕如何而来。 厨娘虽是心善,可嘴巴时常唠唠叨叨。 平日里这别院也无人同她聊天,铃兰来这几日,便有的没的都跟铃兰说。 第120章 婚事 “若这几日身子好些了,我想回永安巷休养。”沈思说道。 郭辰想了想,也好。 永安巷有人照顾,在这除了铃兰和厨娘,也无太多人。 沈思又不愿安排太多人前来打扰。 “也好,若你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我让郑义来接你。” 沈思点点头应下。 晚上,刚过酉时一刻,郭辰便觉得上下眼皮打架。 许是这几日,太过奔波劳累,他也早早睡下。 到了夜里,沈思便被烫醒。 她慌忙起身,颤颤巍巍的去拿帕子,帮他擦拭身子,想着这样散热快些。 可这一夜,都未见明显效果。 终于熬到了卯时刚过,她便批了外衣到院子中,喊刘忠。 刘忠听闻少爷病了,便立马出门,去请大夫。 公子交代过,别院的事儿,府里人知道越少越好。 他想了想,去将前几日为沈小姐诊治的大夫请来。 大夫来了之后,号脉,查看咽喉,也说是风寒所致。 到了辰时,郭辰醒来。 知是自己病了,便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真是苦命鸳鸯!” 今日沈思好了不少,便下床服侍他。 医生虽说是风寒所致,可看郭辰症状与自己相似,且铃兰今日也显咳嗽。 沈思想着,怕是所谓的‘流感’。 天寒地冻,真是细菌滋生传播的绝佳时机,许是参加宴会之时被人传染,回来又传染了大家。 还同刘忠交代,这几日大家换下来的衣物尽量烫洗。 他与铃兰,无事便少来屋内。 还嘱咐他们去买些中成药,板蓝根,蒲公英这些时常喝着点。 就这样,过了三日,郭辰的病情基本好了。 而沈思还是时不时咳嗽,畏寒。 夜里睡觉之时,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躺在郭辰怀里。 郭辰伸手抚着她的脸蛋,轻声说道:“以后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样才能无惧风雨,也不怕生病。” 沈思没说什么,往他怀里钻了钻。 沈思完全好了之后,樱桃来过别院一趟。 看小姐病了一场,竟又瘦了许多,樱桃很是心疼。 沈思知道自己的身子,便宽慰樱桃无事,日后多养养便是了。 “铺子里的生意还好吗?” “邓老板知你病的很重,让你好生养着,此外店里又招募了一个伙计,邓老板平时无事也会前来店里看看。” 接着,樱桃又仔仔细细的将店里生意讲给沈思听。 听着樱桃安排的如此细致,沈思倒是也放心休养。 眼下,有了樱桃这个得力助手,自己也不用太过操心店里的事情。 约莫过了十来天,沈思完全康复。 这样,郭辰才放心让她回到永安巷去。 刚到府门不远处,便看到红色灯笼高悬,上面清晰的印上了‘柳’字。 进了院子,各处均布置妥当。 屋里的桌椅也一并换了新的。 柳氏说人越来越多,定是要让大家住的舒服些。 绍安见姑姑回来,跑着过去,扑到她怀里,甚是想念。 虽然,他尚小,可祖母跟他说,姑姑这几日病了,病的厉害,在别院养病。 见到姑姑的那一刻,绍安撅着小嘴,在姑姑侧脸上亲亲,说道:“姑姑,不疼。” 而后,又去屋里将自己的糖果拿了出来,给到姑姑手里。 沈思开心的合不拢嘴,笑着说:“我的安儿长大了。” 绍安现在,有时唤她姑姑,有时唤她母亲。 沈思也习惯了,孩子开心就好,无非是一个称呼。 听柳氏说,家里人的新衣都裁制好了,帮铃兰做的那身衣服也好了。 柳氏将它拿了出来。 是一套粉色的绸缎料子。 铃兰长得白皙,一双大眼睛,灵动清澈。 穿这身衣裳,定是好看。 忙了一晚,沈思终于歇下了。 沈思想着,明日去悦香阁一趟,顺便去别院,将衣服给到铃兰。 翌日清晨,樱桃早早起床,收拾妥当后,便跟得福往悦香阁去。 今日阳光不错,柳氏和得福母亲将大家的床被褥子晒在院中。 待两位老人忙完之后,便在摇椅上坐着,看着绍安在一旁玩耍。 沈思思索一番后,走到二位身旁,拽了个杌子坐下。 “思儿,好好晒晒,把身上的寒意晒去,便健健康康的。” 说着,柳氏便去拿了个毯子过来,搭在她的背上。 “我今日有事想与二位伯母商量。” 得福母亲一听,甚是意外。 平日里,有要事小姐自是与柳氏商量的多些。 今日是何事,竟还需要她。 沈思看二人面上不解神情,也不卖关子。 “樱桃跟得福也有些时日了。” 自打去年沈思知道此事后,到现在,仔细算来,已一年有余。 二人感情甚笃,大家日子现下也稳定。 所以沈思提议:过了年,找个合适的时间便将两人的婚事办了。 柳氏一听,甚是满意。 这院子,是应该有一桩喜事先开开头了。 得福母亲倒是感激不尽,她深知自家小子与樱桃姑娘感情甚好。 可樱桃姑娘怎么说也是小姐的人,她一直不敢主动提起这门亲事。 眼下,沈小姐主动提出来。 得福母亲自是满口答应。 不过,待答应完后,得福母亲线下犯了难。 如果办婚事,办在哪里为好? 二人感情是甚好,可这长安城房价如此之贵,别说买,就是租,也是一大笔银子。 眼下,他们才来一年,即使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也不是很多。 想到这里,得福母亲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 许是柳氏,已明白她的困难之处。 这小一年的相处,二人关系很是熟稔,知道的也就多些。 柳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老姐姐,我知你为什么发愁。” 听此,得福母亲苦笑着摇摇头。 “这院中,除了我与老头子,全靠着你们来了之后热闹。眼下,我也无儿无女,二郎还给我这么大一个宅子,得福与樱桃的婚事,你莫发愁,就办在这里。” 听这么一说,得福母亲愣了一下。 而后看着柳氏如此诚恳的神情,便眼含热泪的握住她的手,感激的说道:“我老婆子,拿什么感谢你这好妹妹啊!” 沈思看着眼前的一幕,甚是羡慕。 希望,有朝一日,她与樱桃老了,还能这般坐在一起叙叙旧,互帮互助。 第121章 哭 沈思只是表了态,这结婚大事,她也尚不知晓流程。 便拜托几位老人帮忙筹备,她自是要准备好樱桃的嫁妆。 安排好了一切,沈思便带着绍安出门。 好不容易得空,她也想带绍安出去逛逛。 郑义驾着马车,先将他们送到了别院。 管家说,一早铃兰便被刘忠叫会郭府,好像有事要忙。 沈思知是这样,便将衣服放到了房中,交代管家,铃兰再来之时,让她带回去。 厨娘前些日子养了几只大鹅,就在院子的一角。 绍安很是新鲜,便走过去,逗大鹅玩儿。 沈思进房间取东西,交代看守院门的守卫,帮忙看着点绍安。 知道沈思是公子心肝上疼的人,二人自是不敢怠慢。 起初,绍安只是在一旁看着大鹅,可不知何时,绍安竟将圈鹅的栅栏门打开。 几只大鹅,‘扑棱’着翅膀便跑了出来。 不一会儿,便跑的满院子都是。 二位护卫慌忙唤了管家和厨娘过来。 可为时已晚,有一只大鹅竟上了墙,到了后面院子。 绍安一看大鹅跑了,顿时哭了起来。 沈思听到哭声,慌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听完事情的原委后,便抱起绍安,轻声哄了起来。 此刻的绍安哪儿会听这些,自是越哭越伤心。 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娘亲,大鹅跑了。” “没跑走,它只是飞到了那个院子当中。”沈思耐心的同他解释道。 “大鹅飞走了,大鹅飞走了……” 绍安一边哭,一边重复着这句话。 二位护卫听绍安喊沈小姐娘亲,顿时有些慌乱。 这不是惹了小主子嘛! 为难之际,沈思看着二位护卫,低声说道:“可否劳烦二位开门将鹅抓出来?” 二人犹豫了一下,说:“好!” 反正开门将鹅抓出来便是,里面还有人看守,而且那人被捆绑着,自是跑不了的。 院门打开,二位护卫进入院中,鹅已经跑到了柴房当中。 绍安见状,挣扎着从沈思怀中下来,也跑到了内院,沈思追了进去。 待沈思前后脚跟着绍安进入柴房之时,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人。 沈思慌忙抱起绍安,捂住他的眼睛,欲往外走去。 倒是地上躺着的人,先颤声开了口:“沈……小……姐?” 沈思一听对方喊他名字,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地上躺着之人。 蓬头垢面。 可仔细观察,便发现那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刀疤脸?”沈思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跟杜淳风一起,死在了回吴兴的路上吗? “沈小姐,记性还是挺好的。咳咳咳……。”言毕,刀疤脸剧烈的咳了几声。 沈思想起这些日子,大家纷纷得风寒,便赶紧抱着绍安往外走去。 待出了房门,她才看着身旁的二位护卫,沉声问道:“他为何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记得主子交代的事情。 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沈思知道,郭辰的手下,对他自是言听计从。 便没再过多询问,抱着绍安出了院子。 “将这人看好。”出门前,沈思对门外的护卫说道。 她带了东西,抱着绍安往外走去。 经过管家之时,沈思问道:“公子今晚可来这里?” “素日里,公子鲜少在这里留宿,若不是沈姑娘这些时日住在这儿,公子不会住在这院子中。” 沈思也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携了绍安离开。 她心下有些疑虑,郭辰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想起前些时日,他同自己说的,已查到了些线索,只不过还未查到关键线索。 便没再多想,现在她自然是信他的。 不过,关于那刀疤脸,她是有些话要亲自询问的…… 想着,马车便停到了悦香阁门前。 沈思拉着绍安拾级而上,迈入店内。 绍安进门之时便看到了樱桃,小跑着过去,喊道:“樱桃姑姑。” 樱桃回眸一看,便蹲下来,张开双臂,待绍安扑进怀里之后,便腻在她怀里撒娇。 华容看到沈思到来,便从柜上走了出来。 “思姐,你可算回来了。”华容笑着说道。 “身子可好些了?” 沈思微笑着点点头。 店里进来几位客人,沈思便拉着绍安去了楼上。 绍安第一次来悦香阁,对这里很是新奇,爬上爬下,玩了好大一会儿。 不知不觉,时间便到了中午。 沈思拉着他下楼,准备去用些吃食,然后再去附近铺子逛上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做嫁妆。 沈思拉着绍安下楼之时,刚好有几位小女娘相伴进入店内。 其中一位便是正议大夫家的幺女—柳儿。 上次在严府宴饮之时,因着沈思与郭辰关系甚密,柳儿便注意到了沈思。 那一日,沈思在那几个贵女心中便坐实了郭辰‘外室’的身份。 待沈思带着绍安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尽头,柳儿还侧目向外望着。 随行的其他家小姐看柳儿这般,便诧异的问道:“柳儿,你看什么呢?” 此时,柳儿方才回过神来。 她嘴上虽说着:“没看什么。” 眼睛还是往楼上看去。 怪不得这悦香阁刚开业不久,便吸引了这么多人前来。 原来这老板背后有郭大将军做靠山。 看着孩童的年龄也不过一岁有余,眉目俊秀,倒跟郭将军有几分相似。 柳儿轻笑一声,说:“没什么。” 同行的人看着柳儿这般样子,甚是奇怪,便询问她发现了什么趣事。 柳儿环视了一下店里,神秘兮兮的说:“待会儿马车上同你讲。” 或许是膳食不合胃口,绍安用了一些便不再吃。 沈思拉着他出了门。 恰巧碰到如风跟着母亲上街置办年货。 二人寒暄了一番后,就此分开。 临近元日,街上热闹纷呈。 各家各户纷纷上街置办年货,道路两旁也紫是多了些摊位,绍安看着这些欣喜异常。 旁边的街巷,便是一些质量和价格均上呈些的铺子。 沈思拉着绍安往旁边街巷走去。 第一家便是卖布料的铺子。 按照沈思的理解,新婚之时,娘家人自是要陪嫁些被褥床单相关。 她在店里寻摸半天,选了几款樱桃喜欢的颜色,付了定金,暂存老板这里。 想着等日子定下来后,再让老板他们缝制。 从布料铺子出来,姑侄二人又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好巧不巧,在这里沈思遇到了一个她很想见的人。 第122章 置办嫁妆 卢豫仁。 临近元日,卢公子的宴饮自是不少,便携了家中美妾前来置办衣物。 其实方才沈思带着绍安在街边摊贩那里闲逛之时,卢公子便看到沈思与如风交谈。 想着郭辰的心腹在此,他也不敢僭越。 不曾想,上天真是给机会,二人竟在此又遇见。 沈思正专心的挑选着店里的成衣。 “沈小姐。” 身后有道声音响起。 “卢公子。” “沈小姐居然知道我的名讳?” 卢豫仁甚是意外。 在他印象中,二人好似没有过单独交流,他也不曾有机会自我介绍。 “公子曾向我提起卢公子。” 听是如此,卢豫仁便得意的笑笑。 想着郭家虽是长安城中的大户,可他卢家如今在陛下和申贵妃那里很是受器重。 也是人人追捧的门第。 今日的沈思着衣偏素,妆容也不似那般艳丽。 可越是这般,越能展现出她的绝美姿容。 卢公子看着甚是欣喜。 “几日不见,沈姑娘倒是清瘦了不少。” 这话,沈思听着颇有趣味。 若是熟悉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沈思倍感关切之意。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有了另一番意境。 正在此时,绍安跑过来抱着沈思的裙角,嘴里喃喃着说道:“母亲,要那个。” 绍安所指之处,挂着一定刺绣的虎头帽子,甚是可爱。 沈思将绍安抱起,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宠溺的说道:“好,待会儿就买。” 看着一幕,卢豫仁倒是甚觉意外。 这郭辰藏的是真深。 长安城中贵女还在纷纷垂涎他之时,他不仅纳了美人,连孩子都生了。 正在此时,卢豫仁的美妾走了过来,娇滴滴的说道:“公子,那几件我都喜欢,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卢豫仁伸手摸了摸她白皙的小脸,宠溺的说道:“那就都买。” 说罢,美妾便拉着卢豫仁的手往那边走去。 刚迈走几步,卢公子回过身来,看着沈思意味深长的说道:“郭公子也真是,虽说公务重要,也要多找时间来陪陪自己的爱人嘛。” 说完,便得意的笑笑,转身离开。 沈思看他如此这般,看了看怀中的绍安,顿时心领神会。 原来,他竟将绍安认成了郭辰的孩子。 沈思笑笑,没说话。 严府宴饮结束那日,沈思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长安城中的权贵,她这般小人物自是开罪不起,但她有了自己的法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购置了几套成衣之后,沈思又找了家喜服铺子,先了解了一下做喜服的流程和禁忌。 最后,她又到了头面铺子。 买了几件称心的首饰。 这么一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绍安也累的东倒西歪。 上了马车后,绍安便躺在沈思怀中,昏昏欲睡。 回到永安巷之时,柳氏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沈思大病初愈,天色又冷,二人说是出去逛逛,可到现在都没回来。 可把柳氏急坏了。 沈思抱着绍安从马车上下来之时,周伯忙上前去,将绍安接过来,而后盖上了小薄被子,嘴里念叨着:“哎呦,乖孙孙,可是累坏了。” 柳氏拉着沈思的手往门内走去,嘴里心疼的责备道:“这身子刚好,便又忙活到这么晚。” 柳氏只以为她又去悦香阁了。 “伯母,我给樱桃和得福置办了一些东西,待会儿同你和杨伯母说一下,有些东西,你们别再准备。” 知是这样,柳氏轻拍她的手说道:“知道了。” 二人一起走到内院之时,柳氏抬头便看到了郭辰常住的那间屋子。 她叹了口气说道:“待你出嫁之时,伯母也定不会亏待于你的。” 沈思知道柳氏何意,便笑了笑,点头答应。 连着两日,郭辰都没来。 听说是他三弟归来,家中忙着团聚。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日。 郭辰本想去永安巷的,可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便没再过去。 这些时日,他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也不知是谁给沈思传的,说她不仅是郭辰的外室,甚至已经育有一子。 靠着狐媚子的手段爬上了郭辰的床,生了孩子,郭辰不认不行。 当父亲问自己之时,郭辰才将这几日的事情讲给父亲。 郭承仪重咳了几声,而后说道:“你这样做,对也或不对。” “不妥的地方,是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妥帖的地方,便是能堵住这长安城内的悠悠众口,不然你一直未婚娶,背后不知多少人编排。” 早前,郭承仪也听到些传闻,不过自己的儿子,他定当是了解的。 眼下这白来的孙子和妾室,倒是为郭辰洗清了些‘冤屈’。 看儿子对沈家之女甚是上心,郭承仪便开口说道:“你与阳平公主的事儿,可早些告诉沈姑娘,以免后续再生不必要的麻烦。” 郭辰沉默了片刻,说道:“父亲,我觉阳平公主与我也是无意,这桩婚事……” 未等郭辰说完,郭承仪便打断:“这婚事是先帝定下的,难不成你是想悔婚?” “你有几个脑袋?这郭家上上下下又有几个人有多余的脑袋?” 说完,郭承仪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父亲……” “别说了,你若真对沈家之女有意,早点还了沈家清白,将人风风光光纳入府中。” “至于你与阳平公主之事,我定不会让你拿郭家上下做赌注。” 说完,郭承仪便挥挥手,让郭辰离开。 离开父亲院落之时,郭辰在花园中的小桥上站着。 他看着郭家来来往往的下人,还有这层层递进的院落,陷入了深思。 他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 他戎马一生,又居朝堂高位,与先帝之关系,是君臣,也是同盟。 自是不想做毁诺之人。 可这些时日,听到沈思被人如此议论,他也甚是不舒服。 以阳平公主那娇蛮的性子,将来进了府中,若二人感情不睦,定是会给沈思不少委屈受的。 这长安城中,这种事不在少数。 正妻虐待侧室,后院争宠纷争不得安宁,像阳平公主这种身份,甚至会关系到朝堂…… 想到这里,郭辰有些无奈。 身居高位,是好,还是不好? 不仅要替上者背黑锅,冒着杀头的危险替他养子女,还要接受他的一片‘圣意’…… “表哥。” 郭玉欢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123章 元月二十八 郭辰转身之时,便看到郭玉向此款款而来。 二人自打那次之事后,碰面机会自是少了很多。 之前,他虽是忙碌,可郭玉时常借着由头,来他院中。 眼下,真是许久未见。 郭玉走近后,好奇的看着郭辰问道:“表哥,发生了何事在此发呆。” 郭辰摇摇头,说道:“无事。” “你怎一个人前来?”郭辰看了看她身后。 往日,她无论去哪儿都前呼后拥的。 “他们在院中打扫,我便自己出来了。” “为何今日打扫?” “本想着是明日的,可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便安排了今日。” 看郭玉这般心情甚好的样子,郭辰想起了长兄同他说的郭玉的婚事。 郭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与刘文正……” “那是自然好的。”说这话之时,郭玉扭头看着他,满脸开心的说道。 “刘文正虽是家境差了些,是个不错的苗子,将来必有前途。” “先前,我只将视野放在这房院子中,竟忽略了院外更美的风景。” 说完,郭玉看着郭辰笑笑。 她向来这样,心直口快,才不管你听了舒不舒服。 “刘文正待你可好?”郭辰关切的问道。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在他们眼中,郭玉便是家里的幺儿,都疼的不得了。 “原来,觉得他甚是无趣,可相处下来,发现他对我很是用心。” 说这话之时,郭玉倒是温柔了许多。 “不会的事,便去问别人,想着了解我的喜好,哄我开心。” “对了,明日他休沐,说要带我出去逛逛呢。” 看郭玉如此开心模样,郭辰倒也放心了不少。 “人啊,难得遇到如此两情相悦,又不受牵绊的姻缘。” “你与那江南小姐如何了?”郭玉问道。 “还好。”郭辰回答。 这些日子,郭玉没见过郭辰,不过听府中下人说,郭辰曾在别院住了好些日子。 她知郭辰置那宅子,空置了好些年,平日里无事便是不会去的。 后来又知郭辰带了沈思去参加严府的宴饮,紧接着长安城中就有人流传沈思是郭辰的外室之事。 想来,郭辰的不开心定是与此相关。 “还好,就是还有不好。”郭玉调皮的说道。 郭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郭玉看不懂今日的表哥,但她也懒得去猜。 “在我眼里,你向来是无所不能,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解决。” “再说了,你可是拒绝了我堂堂郭大小姐的人,那你可一定要过的更好给我看?” 说这话之时,郭玉假装自己很了不起的拍了拍胸脯。 被郭玉这般样子逗笑的郭辰,仿佛想起了他们小时候,每次自己被父亲责罚之时,郭玉就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那借表妹吉言,我继续做那个所向披靡的人。” 郭玉重重的点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不多时,郭玉院中的女使气喘吁吁的跑来,胆战心惊的说道:“小姐……” “何事?” “方才,方才打扫之时……” “说。”郭玉最不喜下人这般吞吞吐吐。 “方才不小心把刘公子送你的香料掉地上摔碎了。” “啊?”郭玉听此,顾不上跟郭辰打招呼,便风也似的跑回了自己院子。 看此情景,郭辰不由的笑了。 他与郭玉之事,当时险些连兄妹都没得做,现在竟然还能如此之好。 是啊,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 想到这里,他顿时神清气爽。 命刘忠备马车,他要去永安巷。 郭辰来到永安巷之时,沈思也刚从马车上下来。 “又去悦香阁了吗?”郭辰有些心疼的问道。 “年底了,铺子里忙的很,过了元日,我再歇歇。” 郭辰见拗不过她,便命刘忠同别院的厨娘说,往后每日做好午膳送到悦香阁去。 他可不想再看她生病的样子。 用过晚膳后,郭辰准备回亲仁里。 沈思送他到门外之时,才低声说道:“别院关着的那人,改日我想亲自同他聊聊。” 郭辰已从守卫那里知晓了沈思见过刀疤脸之事。 他点点头,说道:“随时可以。” “那就明日下了工后,我在别院等你。” “好。”郭辰伸手抚了抚她瘦削的小脸。 “好好用膳,养身子,不能生病。” 看着郭辰情意绵绵的眼神,沈思点点头应下。 “樱桃与得福的婚事定在了元月二十八。”沈思说道。 听到这消息,郭辰倒是十分意外。 他知二人虽是有意,倒没想到这么快便要成亲。 “婚事便办在这院中,到时有空你来做个证婚人。”沈思笑着说道。 “我?”郭辰有些意外。 沈思点点头,笑着说道:“是你。” “这长安城,我们也不认识其他人,想着小办一下。我与柳伯母和周伯是娘家人,杨伯母得旺他们自然是婆家人,只剩下你最适合做证婚人。” 这样说来,也是。 “好,那日我必将时间空出来。” 天色已晚,二人不再多聊,郭辰上了马车。 这一路,郭辰颇为感慨。 普通的平头百姓尚能随着自己心意,将自己心爱之人明媒正娶。 而自己,却要被权势利益裹挟着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他不觉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与她初始之时,便是她身处险境,狼狈至极。 后来再见,便是她家破人亡,独自疗伤之时。 唯有到了这长安城后,二人才相知相守,小得安逸。 眼下,若告诉她与阳平公主婚约之事,不知两人的未来会…… 想到这里,郭辰便想起素时沈思坐在这马车之中的样子。 有时,疲惫至极昏昏欲睡。 有时,俏皮活泼惹的他心悦至极。 也有时,耍小性子,让他生气。 不管是何,与她在一起时,他心中甚是心安又欢喜。 第124章 我有个条件 翌日傍晚。 郭辰从朝中出来后,便让马车直奔悦香阁,接她一起去别院。 今日回纥遣使者来朝中进贡。 这是内乱平息之后,第一个前来进贡的部落,圣上自是重视。 遂召集了朝中重要官员均来接见。 宴饮本在未时就已结束,因父亲近些时日身子愈发之差,安西的事物便交到了郭辰手上。 回纥的使者便与郭辰浅聊了片刻。 这次来进贡是回纥小王子亲自携使者而来,自是表现了他们极大的诚意。 圣人也交代,竭尽自己所能,与回纥交好。 宴饮结束后,郭辰便从大明宫匆匆出来,赶到了这里。 悦香阁内,沈思她们依旧在忙碌。 看几位顾客应是朝中要员的女眷,郭辰犹豫了一番,便没有下车。 他不想再让人非议她的身份。 待到街上华灯均亮起之时,店内方才忙碌结束,三三两两的离开。 沈思最后收拾完后,在柜上等着。 郭辰从马车上走下来,进入店内。 “刚回来?” 沈思见郭辰还穿着朝服,想着他自是刚从大明宫回来。 “嗯。”郭辰点点头应道。 “走!”郭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二人到了别院之时,厨娘已经将膳食做好。 铃兰早已将屋内炭火生起,一屋子的暖意。 见公子与小姐归来,便端了热水过来。 她知沈小姐从外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净手。 看膳食陆陆续续端上桌,二人也就先用膳。 期间,沈思又说道:“用完膳后,我想去后院看看那人。” “我同你一起。”郭辰说道。 “好。” 这顿饭沈思吃的没多少,现在厨娘每日去给她送午膳,丰富的很。 到了晚上便没什么胃口。 看沈思扒拉了几口,便不想吃了,郭辰以为菜肴不合她的胃口。 沈思摇摇头,说是这几日晚上胃口不佳。 听是这样,郭辰一愣。 兄嫂长孙氏初次有孕之时,便到傍晚便不想用膳。 那时,他与三弟还小,什么都不懂,出于对嫂嫂的关心,他们总问长兄。 没过多久,便从府医那里的得知:“嫂嫂有孕在身。” 眼下看沈思这般,便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沈思从他的话语当中,才会过意来。 她命铃兰退下,而后面色绯红的说道:“你想什么呢?” “不是吗?”郭辰以为女子有身孕症状都会一样。 “前两日刚刚来过月事,怎会有身孕。” 听她这么一说,郭辰竟有些失落。 嬉笑间,二人用完了膳食。 沈思收拾妥当后,拿了暖炉,让郭辰带她去往后院。 在进入柴房前,沈思呆立了片刻。 若没有此人出现,她或许已将杜家那些坏种抛在九霄云外。 倘若此人不出现,她又怎能知道父亲在吴兴之时,到底受了杜家多少压制? 昨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仔仔细细回忆自己在破庙之时,刀疤脸与那胡人的对话。 她自是有很多事情想听,想知道,想去查清楚。 还沈父在天之灵一个公道,一份清宁。 柴房的门被打开。 今日的刀疤脸不似那日般在地上趴着,像是被清理干净了一般,端坐在身后的木板床之上。 对面放了两把椅子。 郭辰回身将身后的房门掩上。 待沈思和郭辰坐定后,刀疤脸冷笑了一声。 “沈姑娘,比我预料的要来的晚啊。” 沈思笑笑,没说什么。 就这样各自沉默。 终是刀疤脸忍不下去了。 “今日沈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何事?你知道的所有事。” “那你问身旁的郭将军便可,他对你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害我沈家之事,是你跟杜家所做,我想听你说。” 说这些话之时,沈思不急不恼。 这倒出乎了刀疤脸的意外,不过一年光景,这沈小姐倒不似先前见到的那般柔弱。 刀疤脸混迹江湖多年,岂是那么轻易便能招的。 他盯着桌子上昏黄的油灯,轻笑了一声,而后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沈小姐还要感激我呢?” “哦?说来听听。我沈思待恩人向来不薄。” “若没我护着,你在破庙之中的际遇可比当时要惨得多,尤其是那胡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沈小姐也了解。” “那多谢你的相助,明日我便命人将你这破窗户纸给糊上。”沈思抬眼看了一侧的窗户说道。 不曾想刀疤脸接着说道:“若没我护着,沈小姐还能如此清白待在郭将军身边吗?” 说完,刀疤脸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言毕,便看到郭辰微怒,欲起身。 沈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让他坐下。 这几日,本就有人污沈思的清白,话传的十分难听,现在听到刀疤脸当着他的面挑衅,郭辰更是怒意明显。 沈思轻笑了一声,说道:“不是你护着,是你怕杜淳风,你不过是杜家养的一条狗,未得主人同意,怎敢擅自妄为?” 那日他俩以为沈思昏迷,谁知二人的谈话竟悉数被沈思听了去。 刀疤脸实在是想来一个痛快。 在这柴房被关的一年,他是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 夏日里闷得透不过气,冬日里冻的受不了。 何况门外还时时有人看守。 他不知道郭辰想将他关到什么时候? 知道的他已悉数交代,起初他以为会放他离开,后来发现竟是天方夜谭。 比起漫无目的的期盼,有时真恨不得马上来个了断。 所以,今日沈思前来,他已无心与他们周旋,想着找个机会得一个痛快便是。 见方才的言语并未激怒郭辰。 刀疤脸看了沈思一眼,想起那日她曾抱着一个孩童来过这里,且孩童喊她‘娘亲’。 而如今看她的发髻,竟还是未出阁女子的发髻。 他换了语调,看着沈思悠悠问道:“不知沈小姐如何得了郭公子相助呢?又如何出现在这长安城中?” “沈刺史将你献于郭将军了吗?以保他在吴兴长久的荣华富贵吗?” 说完,他仰天长笑。 沈思听到他如此诋毁父亲,心中很是不舒服。 但方才刀疤脸的意图,沈思与郭辰已看明白。 二人交换了眼神,并未有何不悦。 沈思听刀疤脸这一席话,他应是还不知沈家出事。 待他平静下来后,沈思淡淡的开口:“开心够了吗?” “若开心够了,接下来我们聊聊正事。” 见沈思软硬不吃,刀疤脸自是无可他法。 “我有个条件。” “你说。” 第125章 坦白 “说完后放我走,或给我个痛快。” 沈思与郭辰再次交换了眼神后,才开口说道:“如何处置你,要看郭将军。” 顿了顿,她又说道:“若你今日所言,能解我心中所惑,我倒可以替你求情。” 既然有了希望,刀疤脸爽快的说道:“好!” “上元节之时,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你们府上年前可有去一个花农?” 沈思点点头。 “那花农是我们买通的,他趁着过年在你们院中做工之际,顺便给我们提供线索。” 沈思方才想起,祖母离世后,那花农再没出现过在沈府。 “你当时与那胡人所言,说到了我夏日纵马之事,那也是你们的手笔?” “那与我无关,是杜淳风和那胡子之事。” “何事?说来听听。” “与我无关之事,你自是问那胡子即可。” 当时胡人是比他们先行逃走的,刀疤脸一直以为那胡子还活着,且被郭辰囚禁在其他地方。 “胡人已死。”郭辰淡淡开口。 “死了?”刀疤脸颇感意外。 “对,被杜延害死。” 这话沈思是故意讲给他听的,让他放弃心中的幻想。 刀疤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了一句:“也对。” 他们没有保护好杜家独子,以杜延那副嘴脸,怎可放他们活路。 “杜淳风买通了郊外马场的老板,事先给你挑选了一匹有问题的马。她知你骑马之时又快又猛,便事先在马的草料中加了药,待马跑起来之时,便不可自控。” “那杜淳风是想置我于死地?”沈思拧着眉问道。 杜公子早已埋伏了人在你们所经过的道路上,届时若你有何意外,便会有高手出手相助。 沈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开口说道:“按你这么说来,那杜淳风还是个好人。” 刀疤脸嗤了一声,说道:“胡人给了杜淳风一种致幻药物,计划得逞,杜淳风便给你服下,以此你们便生米煮成熟饭。” 听到这里,郭辰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 若这无耻之徒还活着,定是宰杀一万次都不够的。 据沈思回忆,杜淳风当时应是没得逞的。 而她与郭辰之时,也确是初次。 “那药性怕是不强?”沈思假装不在乎的笑着说道。 “是沈小姐幸运,那药被你服了一半之时,你那丫鬟便带了人来救。” “杜淳风虽是没得逞,但那药有极强的副作用,用了之后会让人心神紊乱,严重时可危及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沈思忆起,在河东道之时,李医师曾同她说中了西域‘曼陀罗’之毒,并帮她解了毒。 这话倒是与眼前刀疤脸说的吻合。 不过毒已被解,沈思与郭辰自是不再为此担忧。 “照你这样说来,杜淳风倒是对我有情有义,好似非我不娶一般。” 沈思抱了抱自己的暖炉,假装无意的说道。 “呵呵,有情有义?” “那是杜延强制要求的。” “为何?”沈思甚是不解。 “杜延那厮,你以为他是如何在吴兴做大?” “听父亲说杜延经商很有头脑。” “那是其中一方面,他与浙江东道节度使交好。用着银两和人情,便有了后来的官职。” 说道这里,沈思好似明白了一些父亲当时的艰难处境。 “那他又为何要与我沈家联姻?” 父亲说过,早些年杜延曾想把妹妹嫁到沈家。 “官场上的事,我不甚了解,我只知杜家想拉沈家下水。” 原来如此,怪不得杜淳风曾嚣张的说,二人联姻之后,在这吴兴便没有可压制他们之人。 郭辰知晓事情的原委,那浙江东道节度使仗着当地富庶,不愁兵力和财力,一直想效仿岭南,做大做强。 奈何朝廷不会放弃这块富庶之地,一直有管辖。 所以那浙江东道节度使便联合了当地的一些乡绅,组建了自己的朋党。 “杜延可有一妹妹,曾经想嫁与沈家?”沈思继续问道。 “是的,起初杜延未在吴兴站稳脚跟之时,确实有想过抱沈大人的大腿,有意将妹妹嫁给沈刺史,无奈沈刺史不同意。” 沈思仔细回忆起了父亲曾说过,没多久,那杜玉文便在吴兴城消失了一般。 再无消息。 “那杜延妹妹身在何处?” 刀疤脸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 这也是郭辰一直在寻求的答案。 因为杜玉文消失半年后,杜家便在吴兴当地名声突起,日渐显赫。 郭辰猜想这杜延定是将杜玉文送与了某位权势滔天之人。 而这背后恰恰就是一条隐形的利益链,若能找出这条利益链,便能将逆贼一网打尽。 起初,他以为杜玉文会在卢府之中。 可卢府的暗探来报,卢府角落甚至于别院都未有杜玉文的身影。 后来知道卢起与严志坚的关系后,郭辰也想过是否在严府当中。 可凭他对严夫人的了解,严志坚不是卢起那种好色之徒。 所以,线索再次中断。 沉默了片刻后,沈思再次问道。 我在庙中病重之时,你们所请的大夫来自何处? “那是杜延的贴身大夫。” 沈思有些纳闷儿,若是杜延的贴身大夫,又怎会帮助于自己。 “关于那个大夫,你知道些什么?” 沈思知晓,这刀疤脸在杜延未发迹之时,二人便已相识。 见刀疤脸不愿多说。 沈思允诺,若他能重新悔过,她愿意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听到此,刀疤脸还是有些心动的。 跟着杜延这些年,虽然也吃香喝辣,可尽干些上不了台面之事。 被关在这里的一年,他也想了很多,若真是有机会,他也想堂堂正正的当回人,而不是一直做谁的狗。 “那大夫是在杜延刚刚发迹之时,到的杜府。” “当时杜延小得成就,自然纳了几房妾,眼看着年事已高,却一直未有子嗣。” “他心下很是着急,就在这时遇到了那大夫。” “大夫帮着杜延调理了一些时日身子后,其中一小妾便真的有喜了。” “杜延自是喜不自胜,从此对那大夫礼遇有加。眼看着他年事已高,这大夫又时常给他提供一些壮阳滋补之药,他自是看重。” “那大夫来自何地?姓甚名谁?你可知?” 刀疤脸说平日里再无交集,其他一概不知。 沈思觉得这大夫恐有蹊跷,能深知杜延的痛处,又能博得信任,还能救自己于水火。 这人,恐怕真的是沈父所说之人。 第126章 又一年元日 “我父亲那里可有你们安插的人?” “那是自然。” 沈思深吸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 “沈小姐为何不问是谁?” 沈思淡淡的开口:“不重要了。” 刀疤脸深感意外,难不成沈刺史被拉下马了? “可还有其他你知晓之事?” “沈小姐,可还记得你的母亲?” 沈思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你的母亲因何而死,你可记得?” “寺庙祈福回来途中,马车出了意外,母亲随马车一同翻下了山里。” 刀疤脸打断道:“不是意外,是杜延的安排。” 沈思一惊,手中暖炉滑落地上,她不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只以为杜淳风是想法设法陷害沈家,尚未得逞。 她不知,杜延早已取了沈夫人的性命。 “杜延为了将他妹妹塞到你沈府,起初是想许你父亲纳妾,可沈刺史不允。后来知晓你母亲常去寺里祈福,便买通了那车夫。” 沈思听着眼前的一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车夫为何要寻如此短见?” “车夫是个赌徒,家中已成家徒四壁,杜延允诺给他一笔钱让老婆孩子养老,车夫便答应。” “杀了我母亲,然后让杜玉文嫁与我父亲?” “沈小姐果然聪明。” “杜延的贴身大夫,是在我母亲去世前进的杜府?还是去世后进的杜府?” 刀疤脸仔细回忆了一下,而后答道:“约莫是两三个月之后。” 说完,他自己意识到了什么。 “这件事你可去问你父亲,因为他对自己的妻子离奇去世是生了疑的,也派人秘密查过,只不过是线索中断,无法直指杜延。” 怪不得,提起与杜家联姻之事,父亲如此气愤。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无非是无证据将坏人拿下。 沈思平静了一下心绪,再次坐在了椅子上。 “杜延可还做了什么事情?” “若你今日和盘托出,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后来,刀疤脸陆续交代了如何在沈府和府衙插暗桩之事。 杜延又如何买通吴兴当地的一些泼皮无赖,去府衙闹事之事。 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夜里寒风呼啸,这一晚沈思听着后脊发凉,她不知人心竟可嫌恶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三兄不愿入仕,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教书匠。 临出门前,沈思同郭辰说道:“时值寒冬,夜里寒凉,给他换个遮风的屋子。” 郭辰命守卫将他带到了旁边的屋子。 刀疤脸此刻竟有些动容。 方才他并未完全说明,那车夫是杜延命他找的,所以他也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自己配合杜延做了那么多坏事,沈小姐竟还能遵守方才诺言,如此待他。 进屋子之前,刀疤脸看着沈思离开的背影,说:“若有朝一日,沈老爷和沈小姐需要邓某帮忙,定当万死不辞。” 在沈思听到刀疤脸再提父亲之时,她仿佛看到了先前沈父日夜操劳的模样。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今夜天色很暗。 沈思顿了顿说道:“天虽是暗的,可人心应当是亮的。” “若你有朝一日真能走出这方院落,希望你能用自己身上的功夫为老百姓惩恶扬善。” 刀疤脸怔住了,在这之前,他曾想,若真要面对沈思那天,自当对方是对他厌恶至极,给予惩罚。 却不曾想竟如此平静的过了今晚。 刀疤脸提高了嗓音说道:“若有朝一日,杜延被惩戒之时,需要我邓某出面,我也定当竭尽全力。” 沈思嘴角微微上扬,说了‘好’字。 随郭辰进到屋内之时,方才一切清醒过来。 她曾想过这世道阴暗,却不知人心竟如此险恶。 只因利益得不到,合作不成便要毁掉对方。 沈思转身看着郭辰,悠悠说道:“杜家有被捉拿那一日吗?” 郭辰点点头,说道:“会的。” 听完,沈思方才安心的靠在了郭辰怀中。 “这几日,若有些无事生非之人去悦香阁……” 没等郭辰说完,沈思便伸出手来,轻轻的捂上去,小声说道:“我知你什么意思,那些是他们的无稽之谈,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 沈思说这话之时,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郭辰心中即是感动又充满了愧疚。 他该如何同她说自己与阳平公主之事呢? “天色不早了,睡!”沈思开口说道。 这一晚,在柴房当中,她虽是看上去面色沉静,可整个人心神俱疲。 第二天一早醒来,床上便剩下了她一个人。 郭辰昨夜睡前说过,他今日要上早朝。 沈思身上酸痛的离开,不知他昨夜吃了什么,竟有使不完的力气。 不过让沈思欣慰的是,上次她说的话,他倒是放在了心上。 不知他是向谁学的那法子,虽是不舒服,倒是也让她安心了不少。 末了,他还轻轻在她鼻尖吻了一下,说道:“以后定要为我多生几个来补偿。” 沈思已累的好无力气,只能点点头答应。 若不答应,他便是还能折腾一番。 …… 不知不觉,日子便到了元日。 一早,绍安便被鞭炮声吵醒。 起床后穿了新衣,戴了新帽,便拽着柳氏和周伯要上街上去看放鞭炮。 可当鞭炮真正响起之时,他又捂着耳朵,怕的紧。 用过早膳后,看绍安一副想要出去的神态,其他人都围在一起,有的包饺子,有的在准备菜食。 得福便抱着他往朱雀大街上走去。 这几日布置的繁花似锦,还有些专门供小孩玩乐的地方。 一直玩到用午膳之时才回来。 沈思一看他那一身脏一副,手指轻轻的撮了一下他的脸蛋,说道:“捣蛋鬼,刚第一日,你这衣裳便成了这般。” 柳氏笑着走出来,将绍安抱在怀里,往屋内走去,嘴上说着:“没事儿,我们这衣服多的是呢?” 不多时,便又换了一身出来,脚上还套了毛毡靴。 “穿成这样就可以去玩雪了。” 沈思看他那双棕色白毛毛的毛毡靴,便想起郭辰那日说的话。 想到这里,沈思不自觉的往屋外看了看。 他会不会突然来呢? 应是不会的。 听说他们一道回了河东道。 郭父年事已高,想着趁自己还能活动之际,回祖籍看看。 他们便在腊月二十五那日出发,回了河东道。 第127章 那人是谁? 沈思发呆之际,周伯拿着几个红封从里屋出来。 “来了,小崽子们,发红封啦。” 听是这样,樱桃拉着绍安跑了过去。 周伯将红封塞在了绍安的小包包里,而后又给到樱桃一个。 樱桃跟绍安甜甜的说了:“元日大吉。” 而后又给了得旺和得福,兄弟二人推搡着不肯要。 周伯笑着说道:“收着,我跟你柳伯母老了还指望你们给养老呢。” 听周伯这么说完,兄弟二人便谢过周伯之后收下。 最后到了沈思。 “有两个!”周伯拿了两个红封过来。 “一个是我跟你伯母的一份心意,另一个是二郎让我们交给你的。” 沈思颇感意外,回河东道那日,郭辰他们走的很急,甚至都来不及来永安巷道别。 这红封又是何时送来的? “你拆开看看?”柳伯母走到一侧,笑着说道。 沈思打开红封一看,是一间铺子的房契。 “二郎说你闲不下来,但又不想你太辛苦,便偷偷置办下了这间铺子,想着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些什么。” 沈思将这份厚礼握在手里,自是心上都沉甸甸的。 “若是怕累,便将这铺子租出去,你来收取租金。这铺子我看过了地段不错,定是能租上个好价钱。” 眼眶泛红,沈思不知该说什么。 她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她小心的将这间铺子的房契放在了钱匣子里。 一家人用过午膳后,便相约晚上一起去看花灯。 听说今年圣人下了令,这花灯会做的极其别致,定是值得瞧一瞧呢。 大家纷纷赞成。 这个元日,柳氏和周伯过的也极其开心。 自打儿子早逝后,这些年,虽是有郭辰照料他们的生活,可他们总是觉得心中苦闷,尤其是到了这阖家团聚的日子。 可自打有了绍安之后,二老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他身上。 再加上得福得旺平时操持家中,让这失独的二老真正体会到了天伦之乐。 夜幕很快便降临,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这一晚,街上人熙熙攘攘,大家便分工各自跟好谁,以防发生不测。 柳氏跟沈思手挽手走在最后,沈思平时忙碌,鲜少有机会能跟柳氏说说体己话。 “二郎不在,是不是心下少了些什么?”柳氏注意到了沈思这一晚,虽是开心,但状态还是有些不佳的。 “伯母,净拿思儿开玩笑。”沈思面色绯红笑着说道。 “没事,他约莫过了初十就回来了,到时候能陪你过上元佳节。”柳氏拍拍沈思手背,以示安慰。 “这长安城的上元佳节可是热闹非凡,比这元日可好看多了。” 柳氏说这话之时,伸手指着路边俏丽的花灯说道。 “倒是听过,今年便能大开眼界了。” “这江南的景致应是也很特别,不知你是否习惯这长安城的元日?” 柳氏他们今日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可沈思并未吃多少。 柳氏以为南北节日差异,沈思吃不太习惯。 沈思笑着说道:“我都来长安这么久了,早就吃成了个长安胃,怎还会有不习惯?” “只不过,只不过是有些想念家人。” 沈思尤记得去年元日之时,一家人围在祖母那里热闹场景。 转眼间,一年的光景,已物是人非。 想到这些,她便有些感伤,吃不下去饭。 “是啊,有时间让二郎再带你回去看看。”柳氏宽慰道。 柳氏并不清楚沈思的来历,她只听郭辰说过。 沈思一家遭歹人陷害,全部死于非命,她因在外游历,才躲过了此劫难。 素日里,柳氏鲜少提起她的家人,想着说那些便是让她心下难受。 眼下,她说了之后,柳氏只能这样安慰。 “若真有机会,伯母和周伯可随我们一起去趟江南,那里的景致真是与长安城不一样的。” 这大好的日子,沈思也不想扫了旁人的兴致。 “哦?有何不同?” 沈思看柳氏对江南甚是感兴趣,便思索着说道:“就像一个是温柔恬静的少女,一个是俊朗豁达的男人。” 柳氏听这形容,哈哈哈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说的她和二郎嘛。 今日街上人甚多,不知何时,卢豫仁便出现在了沈思旁边。 “呦,沈小姐。” 嘈杂的人群中,沈思听到自己的声音,便循声望去,便看到卢豫仁立于道路一旁。 沈思略感意外,笑着说道:“卢公子。” 卢豫仁看了一旁沈思挽着的老妇人,只以为是她的娘亲,便笑着颔首问候。 柳氏也微微点头。 “郭公子呢?”卢豫仁四下张望,假意寻找。 其实,方才从长街那头,他便看到沈思随着身旁的妇人走了过来。 郭辰年前已回了河东道,这是他从父亲口中听到的。 “他有事要忙。” “哦。”卢豫仁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时,身旁的美妾带了几个小玩意儿过来,娇腻的挽着他的臂膀,说道:“公子,为何不等我便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 说完后,她侧眸时便看到了沈思。 好像在哪里见过,微微蹙眉回忆。 “哦,是成衣店。”美妾低声说道。 “什么?”卢豫仁低头询问道。 “卢公子,改日再见。”沈思看那美妾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 她听华容说过卢豫仁一些情况,长安城有名的花花公子。 她便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给那位美娇娘造成什么误会。 毕竟,她还没真正用到卢豫仁,不能因此等小事错失了机会。 说完,沈思随着柳氏便向前走去。 “那人是谁?”柳氏向沈思问道。 “公子的同僚。”沈思回答。 方才那公子看沈思的眼神,分明带着些许意味。 柳氏一眼便看了出来。 沈思待他虽是也有礼,但是有些疏离。 她知沈思长得美,现在铺子又开在东市,自是会遇到一些达官显贵。 柳氏心下便有些不放心,她开口说道:“看他旁边那女子,便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也定当不是什么好人。二郎不在城中,你自是要小心些。” 沈思点点头应下。 ~ 不知不觉,日子便到了元月初十。 郭辰并未归来,郭府之中也未有人来传话。 沈思不觉有些紧张,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转念一想:“应是不会,河东道可是他的大本营。” 在担忧与思念中,又过了一日。 翌日傍晚,沈思带绍安玩耍归来之时,便看到了郭辰坐于屋中。 绍安看到郭辰的那一刻,便松了沈思的手,跑到他面前去,开心的喊道:“父亲~” 第128章 阳平公主 郭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将绍安抱在怀里,一脸溺爱的问道:“想父亲没有?” 绍安点点头,说道:“想的很。” 说完,又钻到他怀里撒娇。 沈思看着眼前的绍安,不觉笑着摇摇头,想着:“这小家伙儿,可比她会哄人多了。” 郭辰抱起绍安,走到沈思面前,低声问道:“你呢?” 沈思面上一红,不知作何回答。 郭辰最喜她这样,每次都要‘胁迫’着她说些情话。 不说,便不放过她。 直到她娇滴滴的说出口之时,郭辰方才心下欢愉。 “几时回来的?”沈思岔开话题问道。 “午时,刚来这里不久。” 沈思听他赶了这么久的路便直接来了这里,心中很是心疼。 “那你为何不在家中 好好歇息一番,再来看我们?”沈思责备道。 “那不是想你吗?”郭辰贴近她耳畔说道。 听廊下有人走过,沈思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有人。” 郭辰之前很喜欢这永安巷的小院,平静和睦,热闹幸福。 可最近,他不太喜欢这里了,太过闹腾,竟没有二人静谧时刻。 他倒是越来越喜欢别院了。 见此情景,绍安捂着小嘴,笑着很是开心。 “绍安大了,你别当着他的面这样,他会跟伯母她们说的。” “那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郭辰还一脸委屈。 “安儿……” 柳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绍安一听,便从郭辰身上下来,跑出了门外。 “安儿,祖母带你吃好吃的。” 柳氏拉着绍安往其他屋子走去。 听屋外没了动静,郭辰走过去轻轻掩了门,而后打横将她抱起。 沈思一慌,轻拍着他的胸膛,问道:“你干什么?外面有人。” 郭辰倒是不予理睬,他将沈思放在榻上后,便解了大氅,轻轻俯身下去,将唇覆了上去。 沈思有些慌乱,轻推着他说道:“不能在这里。” 本想着轻轻抱抱她,可沈思欲拒还迎的姿态,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看他越来越上头,沈思便轻轻在他耳边,哄着他说道:“上元佳节。” 听他这么一说,郭辰方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半个月不见,他甚是想她。 眼下连三弟郭康都寻得了意中女子,门第虽低一些,但是郭康喜欢,父亲便默许。 想着过完年,便找个人看一下日子,将婚事早早定一下。 眼下,郭府三子,偏偏只他的婚事,还无着落。 想到这里,郭辰的心中甚是有些不舒服。 “将军……” 门外刘忠的声音传来。 郭辰不情不愿的爬了起来。 整理一下衣服,而后才开门。 “何事?” “圣人差人到了府中,想着晚上一道用晚膳。” 郭辰似有些疑惑,李阔自打登基后鲜少有这等安排。 眼下紧急召他入宫,不知有何宴饮在等他。 他回头看着沈思说道:“今日入宫,回来定是不会太早,你别等我,明日得空我再过来。” 说完,郭辰掩门后匆匆离开。 他要先赶回亲仁里换身衣裳,才往皇宫去。 房中只剩下了沈思一人,仿佛刚才的温存还缠绕在周遭。 突然间的失落。 虽是理解他此时的事,但到底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眼下这般,倒真像他养的外室。 …… 郭辰回到自己院中之时,铃兰他们已经将热水备好。 郭辰快速沐浴更衣,然后乘了马车往大明宫方向去。 到达宫内时,经刘冀引路,到了承欢殿。 承欢殿是太后居所,因她被晋为贵妃时,先帝赐了她这方院落。 以至到后来做了太后,她便一直居住在此处。 到了承欢殿之时,刘冀做了个‘请’的手势。 郭辰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额,心下生了疑。 “陛下确实召微臣来这里?” 郭辰向刘冀确认。 刘冀笑了笑,说道:“郭将军,陛下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有劳刘公公。” 说完,郭辰便迈步往承欢殿内走去。 到达殿内之时,李阔与王如念,还有申贵妃以及阳平公主都在屋内歇着。 “微臣见过陛下,太后,皇后娘娘和公主。”郭辰行礼间说道。 “爱卿,快快请起。今日是家宴,便无需多礼。”李阔说罢。 申贵妃也依着该话题说:“郭小将军快快免礼,到了哀家这,便像到了自家一般。” 郭辰一面直起身子,一面心下思忖:“今日之事应当是太后娘娘授意。” 待郭辰站直之后,太后便命宫女赐座。 “听阔儿说郭太尉携你们兄弟几人回了祖籍?”申贵妃关切的问道。 “回禀太后,腊月二十五离开长安城,今日午时刚回来。” “郭太尉身子可还利落?说起来有些日子没见了。” 申氏说这话之时,倒不像高高在上的太后,反而像是郭承仪多时未见的老友。 “劳烦太后娘娘挂念,家父年事已高,到了天寒之时,旧疾便常常发作。” “现如今的大盛多亏有你父亲,若不是……” 说道这里,太后便轻轻的叹了口气。 “娘娘言重了,是先帝和陛下信任家父,才有家父为大盛效劳的机会。” “也该用晚膳了,咱们边吃边聊。” 说罢,太后便命御膳房传菜。 几人陆续向餐桌旁走去。 郭辰走在最后。 不知这太后今日为何这般关照于他? 听父亲说早些年申贵妃做嫔妃之时,便是这般。 看起来和颜悦色,极好说话。 可做事极有手段,定是不能小觑。 所以,方才她看似关切的话语,郭辰回答之时便极其谨慎。 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待菜上齐后,李阔便举杯,说道:“母后既说了是家宴,那我们就喝一杯,祝大家新的一年顺遂合意。” 几人举杯碰了一下,郭辰一饮而尽。 郭辰的旁边便是阳平公主。 方才落座之时,阳平公主本意坐在太后的另一侧。 可太后笑着将她拽往了这边,还说道:“你们相处的日子少,日后定是要多了解一些的。” 阳平公主嘟了嘟嘴,没说话。 郭辰也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第129章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今日这场宴饮自然是太后申氏授意的。 年前严府的宴饮,郭辰携带一女眷一事,早已传到了太后耳中。 她本想着年前便安排一场宴席,谁料郭辰随郭承仪回了河东道。 便只能等到了今日。 原本是想着让郭承仪一道进宫,想着提醒一下‘别忘了婚约在身’之事。 可从卢起口中得知,郭承仪近些时日身子大不如前,便借着李阔的手,只邀请了郭辰进宫。 今日辰时,李阔携王如念来殿中请安。 太后便假借答谢功臣为由,让李阔安排了这场宴饮。 她虽是还没提起女儿与郭辰的婚事,因为眼下之事,她还尚未有把握。 不想因着姻亲关系,耽误了日后大事。 可若直接放弃郭家这方势力,现在还不是时候,郭家在朝中根基牢固,不是随便可动的。 事情尚未做成之前,不知成功失败,定是要小心细致,能拉拢一日便是一日。 这场宴饮,与郭辰而言,便应了那句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太后向他们提些陈年往事,一面是感激郭家为朝廷的贡献,一面是感叹郭太尉于先帝的情谊。 顺便,将郭辰与李阔少时的情谊又同王念如说了一番。 可郭辰与李灿阳的婚约之事,她决口不提。 郭辰心下感叹:“为何后宫佳丽如此之多,唯独她能爬到此位置,不得不感叹手段高明。” 末了,太后又冲着阳平公主李灿阳说道:“年前严府的宴饮,你可玩的开心?” 李灿阳欣喜的回答:“那是自然,大家年纪不相上下,一起玩闹,自是比在宫中开心的多。” 太后笑了笑,将李灿阳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着,而后看着郭辰说道:“辰儿,日后若有这类宴饮,你可要多多带着灿儿前去。” “她整日里说在宫中与我这老婆子没意思。” “眼下阔儿大了,如儿也有后宫事宜需要操持,自是需要你多费费心。”说这话之时,申氏看了皇帝夫妇一眼,而后看向郭辰。 郭辰心下冷笑:“原来如此。” 怕是自己带沈思参加宴饮之事,早已经传到了宫里。 想来也是,不光自己有盯着某些人,那些人恐怕也是在密切监视于他。 “微臣不常在长安城,这类宴饮也是鲜少参加。”郭辰推辞的说道。 这些年,申氏未明确说清二人婚约之事。 今日,既然她提起了这番话,郭辰倒想顺着她的说,往下聊上一聊,探探她的意图。 此刻,申氏看向李阔,假装生气的说:“阔儿,这便是你不是了。” “朝中要员如此之多,怎就偏偏让辰儿东奔西跑呢?” 她这话其实是一语双关。 另一层意思怕是在提醒郭辰,这大盛上下能替代你郭家的大有人在。 “是孩儿不是,往后定当多留辰弟在京中。” 李阔打了个哈哈,原本想让这件事过去。 岂料,郭辰继续说道:“公主生的娇贵,跟着我这类粗人,怕是坏了雅致。” 李阔在桌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腿,欲让他停止这类话语。 申氏面上明显已有不悦。 谁料,阳平公主李灿阳在一旁说道:“那我看郭将军那日宴饮之时带的小女娘,与人倒是情投意合。” 话既一出。 三人面色皆变。 “灿儿。”太后申氏闻言制止。 李阔和王念如倒是意外,尤其是李阔,他一直以为郭辰还是孤身一人。 从方才太后的反应当中,郭辰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自己与沈思之事,她早已知晓。 “母后。”这是有一道孩童的声音传来。 太后闻言站了起来,面上神色立马转为欣喜异常:“章儿,下课了?” 李章走进来之时,便冲着李阔和王念如行了礼:“皇帝哥哥,皇后嫂嫂。” 李阔伸手摸了摸李章的小脸,说道:“今日功课温习的如何?” “少师先生夸我近些时日,温书大有长进。” 申氏听是这样,便将李章带到桌前,说道:“章儿,往后定当继续努力。” 李章是先帝最后一个儿子,排行第九。 先帝去世之时,他还是个吃奶娃娃,如今已到了读书年纪。 看着眼前这一幕,郭辰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猜测。 那死士会不会与太后有关? 或许,她也在谋划着一盘大棋。 此时,李章吵着要吃点心,太后本是让宫女带他前去。 可李章硬是要便拉着母后,一同前去。 无奈,申氏只能先带着李章离开。 待太后离去,李灿阳也同李阔说道:“皇兄,皇嫂,我宫中还有事也先告辞了。” 说完也赶紧离开。 她最讨厌母亲这样,未经过她同意便这般安排。这顿饭吃的也自是不自在。 接着,便剩下了三人,面面相觑。 王念如招呼宫女将桌上收拾好,三人又在垫里小坐了片刻。 见太后迟迟不归来,李阔命宫女禀明太后后,三人一道离开。 刚迈出承欢殿,太后才出来,她说道:“方才章儿吃完点心,又让我陪他下棋,眼下方才不闹腾。” 王念如福了福身子,说道“母后也忙了一天了,早些歇息。” “好,年纪大了,确实经不住累。” 寒暄完后,三人便离开。 此时,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三人走在着长长的甬道之上,道路两旁的灯将他们影子拉的很长。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李阔登基之前。 那时,他还住在大明宫外的王府之内。 郭辰时常到他王府之中,也会用膳饮酒。 还会一起下棋,聊天。 偶尔,王念如也会伴其左右。 三人并排走着,还常常吟诗作词。 眼下,与往日不同的是,李阔在掌灯太监指引下,走在最前方,王念如在他右侧偏后的位置。 郭辰紧随二人其后。 “方才,灿儿说的小女娘一事是?” “改日,若有机会,我带她来见你。” 李阔笑笑,说道:“你呀,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于她,我想明媒正娶。”郭辰看着李阔说道。 这样说来,李阔方才明白,为何刚才郭辰要与太后那般谈话。 他是想挑明与李灿阳的婚事。 今日得看,李阔觉得灿儿好似对郭辰没有太大意愿。 可这皇家婚姻,有多少与自身意愿有关呢? 三人漫步到了紫兰殿。 李阔同王念如说道:“皇后,你先回寝殿。” 王念如一听这话,便知是何意。 她面无表情行了礼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李阔看着王念如离开的背影,嘴里竟说了句:“木头。” 这话倒是让郭辰意外。 第130章 郭辰母亲 方才李阔说这话之时,虽是听上去让人不适,可眼眸竟一直跟着王念如的背影。 郭辰看向了远处王念如的背影,而后又抬眸看了看身旁的紫兰殿。 想起上次他来之时,听到店内女子的咳嗽声。 想着,这里定是有了新人。 “女子是不是都以为男子是见异思迁?” “许是?” 郭辰也不知,他现在尚未遇到这类问题。 “你的那位小女娘会这样想你吗?” 郭辰微微一愣。 她好像还真没有过。 “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李阔甚是好奇。 他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吸引了郭辰,还带她前去宴饮之地。 “可爱,有趣,还有些小倔强。” 说这话之时,郭辰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那定很是招人喜爱的女子。”李阔说道。 “就是一普通女子。”郭辰立马谦虚的说道。 他虽是带他出席宴饮,想让大家看到她站在他身侧。 可这长安城中,纨绔子弟之多,他又怕那些人惦记她。 若真是这样,别说一个郑义,就是十个郑义也难护她周全。 “时候不早了,回家去,改日你我二人再好好喝上一壶。” 李阔看他提到那女子之时的欢喜神情,想着二人十多天没见。 自是想快快放他出宫。 “陛下,我有一件不情之请。” 说这话之时,郭辰看向了一旁的刘冀。 李阔禀退刘冀后,说道:“你我二人,何须如此?” “若有机会,还想请陛下做主,将我与阳平公主的婚事推掉。” “你想娶那小女娘为正妻?” 郭辰点点头。 “她可是能带给你更好的前途?” 李阔不解,这长安城中求娶公主的人大有人在。 先不说自己的仕途,连子孙后代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于我,我只想让她做我的妻子,荣华富贵皆是于此无关。” 李阔点点头,答应:“好,若有机会,我定当替你做主。” 说完,郭辰便行了礼后,大步往大明宫外走去。 事情尚未解决,可与他而言,这便是一个开始。 一块难啃的骨头,若无法下嘴。 便可想着法子,把这骨头敲碎。 ~ 到了元月十四这日,刘忠驾马车来到永安巷。 来接沈思。 此刻的沈思正在同绍安玩毽子。 见沈思要走,绍安便哭闹着不让,说想再同她玩一会儿。 柳氏知道郭辰何意,便哄着绍安说带他出去买饴糖。 绍安这才停止了哭唧唧。 沈思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沈小姐,可穿厚些,公子要带姑娘去个地方。” “去哪里?” “公子没说,只是让姑娘穿厚些。” 沈思又进屋拿了大氅出来。 元月十四已进入上元佳节,街上热闹纷呈,人群熙熙攘攘。 沈思随刘忠坐着马车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走着。 临近午时,马车才到了大明宫外。 等了片刻,郭辰从宫门中走出。 今日本是休沐,可郭辰发现了前些日子长安城刺杀的一个遗漏点,便又去了趟大理寺。 待郭辰上马车之时,沈思便将手中暖炉递了过去。 与严寒的天气相比,这官府也太过单薄了一些。 “暖暖。” 郭辰笑着将暖炉接了过来。 马车‘哒哒’的响起。 出了长安城东北门后,郭辰将一旁的包袱拿起解开。 而后将里面的常服拿了出来换上。 全程,沈思就这样怔怔的看着。 换完后,郭辰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夫君更衣之时,你是要帮忙的,而不是就这样傻傻的看着。” 沈思伸手轻轻的揉了一下额头,说道:“我在欣赏你腹肌。” 郭辰不愧是习武之人,宽肩窄腰,腰上一点多余的肥肉都没有。 即使方才隔着寝衣,沈思都能感觉到那精壮的身子。 “那晚上让你看个够?”郭辰故意凑到她面前,戏谑着说道。 “讨厌。”沈思假装生气的看向一侧。 这时,透过马车的窗户,她才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城。 “我们去哪里?” “去看看我的母亲。” 沈思一惊,去上坟? 而她什么都没准备。 “我什么都没带。” “刘忠备了。” “哦。”沈思说道。 “幼时,父亲征战在外,母亲带我们多一些。那时,父亲尚未到达如今的位置。我们只有一方小院,平日里,家中便只有我和母亲还有哥哥。” “母亲生的聪慧,会读书写字,入学前,便是她来教我们读书习字。” “母亲与父亲不同,父亲时常教导我肩负家族重任,而母亲只是希望我跟哥哥快乐就好。” “父亲在外为朝廷厮杀,母亲便在家中守好大后方,让他后顾之忧。所以,父亲自打娶了母亲之后,青云直上,仕途很顺。” 沈思鲜少听他讲起家中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母亲。 这是第一次。 他提起自己的母亲之时,好像换了个人,异常温柔。 “直到发生了曹军叛乱。” 说到这里时,郭辰顿了一下,之后,他又缓了缓语气说道:“那一年,父亲说带着我与哥哥去军中历练,母亲肚子里怀着三弟。” “那时,我们已经搬到了更大的宅院当中,家中也有了仆人。不知为何,离开家的那日,我很是舍不得母亲。” “父亲说眼下不太平,他不会让我们在外待多久,用不了几日,便会派人将我与哥哥送回。我们离开的时候,母亲给我们准备了好多爱吃的吃食,还有常穿的衣裳。她大着肚子,在门口与我们挥别。” 说到这里之时,郭辰的眸中泛红。 这是沈思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这般。 “再然后,长安城突然被曹军攻入,母亲便是在这场战乱中,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每年上元佳节之际,我都会来看看母亲。” “母亲长得柔美,极其怕冷。这荒郊野岭的,到了冬日定是让她难受。” “幼时,母亲还总爱与我们开玩笑,说日后寻得意中人后,定是要让她好好瞧上一瞧……” 听此,沈思明白了为何郭辰要带她同来。 “我祖母说,人是有轮回的。上辈子善良之人,这辈子定是过的极其快乐,所以伯母这辈子定是过的幸福。” 沈思抚摸着的背安慰他。 往日里,沈思总瞧着他一副战无不胜的样子。 今日所见,他倒更像个让人怜爱的大男孩。 第131章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说话间,马车便到了一块茔地。 孤零零的荒野里,只有这一座坟茔。 郭辰说叛军在长安城中烧杀掳掠了三月有余,是府中的一名奴仆活到了最后,给母亲找了这块地方埋下。 这名奴仆便是现在郭府的管家。 “父亲说等他百年之后,将他与母亲的棺椁一起运回河东道祖籍,那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 说话间,郭辰已将贡品之类的摆好。 他还带了一把锄头,将坟茔上的杂草除去,收拾的干干净净。 “母亲素来洁净。”收拾好之后,看着坟茔温情的说道。 他将怀中的一方素帕子掏了出来,将墓碑上的污迹拭去。 “母亲在世时,便很喜欢用这种素帕子,每每用过的素帕子,她也不舍得扔,便将它当抹布,擦拭家里的家具。” 沈思看着他手上的帕子,方才明白过来。 早前,她以为郭辰是跟着乳母才喜欢这类素帕子。 原来,他只是在思念自己的母亲。 她伸手将手袋里的帕子拿了出来。 这素帕子曾是他在吴兴破庙救她之时,扔给她的。 原本沈思是放在自己的匣子里,年底收拾屋子时,她翻了出来。 先前二人不熟悉之时,她是想还给他。 可现在,晚上睡觉之时,她总是将这帕子攥在手中,好像他就在自己身侧一般。 郭辰回头之际,看到沈思正拿着一方帕子在想着什么。 走近后,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帕子,不知何时到了她那里。 他拉着她走到墓碑前,说:“一起同母亲拜一拜,就当见过她老人家了。” 沈思点点头答应。 随后,二人便跪了下来。 郭辰开口说道:“母亲,我今日携沈思前来祭拜您。您看,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您自是不必太过挂牵。” 说完,他扭头看着,眼神中满是深情。 沈思缓缓开口说道:“伯母,郭辰待我极好,我也会待她好的,您九泉之下可安心了。” 沈思不擅长说这些,但是听郭辰讲了那么多。 母亲于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所以鼓起勇气才说出口。 郭辰听沈思说完这些后,眼眶再次泛红,他看着沈思,认真说道:“我郭辰虽不是无所不能之人,但往后若结为夫妻,定不负你。” 沈思缓缓开口,轻声说道:“我也是。” 说罢,二人开始磕头祭拜。 祭拜完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天气温度也降了下来。 郊外便是这样,有太阳之时,晒的人浑身发热。 待太阳逐渐消失,温度也随之会降了下来。 二人上了马车后,开始返回城中。 “乳母说你有些想家?” 沈思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想的是家还在时的感觉,和那家里的那些亲人。” 听到这里,郭辰沉默了几秒。 他原本想把安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讲给她听。 但想着消息未证实之前,还是不要说得好,以免发生什么差池,让她空欢喜一场。 “等到春夏之时,带你回趟吴兴,祭拜沈刺史他们。” 沈思摇摇头,说道:“不了,若冒然回去,恐是会给大家带来危险,不如等冤屈洗清之日,光明正大的回去。” 郭辰点点头,说道:“我会早日查清真相,换沈刺史清白。” 沈思点点头。 提到沈家之事,与郭辰和沈思而言,都有些沉重。 “你可知我为何与你父亲交好?” “为何?” 这倒勾起了沈思的兴趣。 去年上元佳节被救之时,从郭辰举动来看,他与沈父关系匪浅。 “我与沈刺史认识的时候,是第一次去吴兴。” “那时我尚年少,曹军叛乱刚被平息,江南局势尚不稳当。先帝派我父亲去江南密查事件,父亲便带了我前去,他以着买宅子的借口,认识了沈刺史。” “若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在钱财上最能体现。” 说罢,郭辰看了沈思一眼,笑了笑。 “你笑什么?”沈思有些不解的问。 “我父亲对沈刺史的印象,觉得他是轴拧之人。” “为何?”沈思有些不解。 “我父亲同你父亲说了买宅子之事后。曲意逢迎,往上攀爬之人,怕是早就买了宅子将房契送上,而你父亲没有。” “沈刺史在吴兴城内,按父亲的意愿找来找去,最终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宅子,而后去信给我父亲,说了银两数目。” “父亲当时一听,觉得合理,便让人带了银两给你父亲,让他帮忙置办。” “你父亲置办好之后,在我父亲到吴兴之时,便将账目和所剩银两一并交来。” “你只知道,当时一共剩了多少银两。” 沈思摇摇头。 郭辰轻笑一声,说道:“十两。” “父亲说沈刺史忙碌一番,就当吃酒钱了。可你父亲推三阻四就是不要。无奈,我父亲只能收下。” “从此,他二人交集日渐增多,直到我进入官场,开始接触浙江东道的事物。父亲便跟我说,一定要找沈刺史,若说浙江东道污浊,沈刺史便是那一道清流。” 如此说来,沈思便明白了,自己在吴兴出事之时,为何郭辰鼎力相助。 言谈之际,二人进了长安城城门。 沈思觉得今日的郭辰很是不一样。 若先前,他只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强者。 今日看来,他是活在自己身旁的爱人。 是现在的郭辰,也是她之前认识的郭辰。 马车走到兴庆坊之时,拥挤的人群,实在是走不动了。 二人便决定下车逛逛。 华灯初上,街上男女熙熙攘攘。 与去年的上元佳节有何不同呢? 这里的灯更大更漂亮,也更精致。 这里人衣着也更华丽。 这里挣钱更容易。 这里有趣的节目也更多。 这里还有圣人会登上花萼相辉楼,同民众一同祈福。 可孔明灯照亮沈思眼眸之时,她忽然泪流满面。 可她有些不喜欢这里,她真的好想吴兴。 想祖母粗粝而温暖的手掌,想父亲唤她‘思儿’。 想念昏黄油灯下,忙碌的身影。 想念同兄长嫂嫂们在一起的嬉闹。 然后祖母坐在摇椅上,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们。 可眼下,他们都不在了。 她不喜欢长安城的富贵,她喜欢吴兴的安逸。 她想念吴兴之时的日子和家人。 她手中攥着祖母送她的那款玉佛,眼泪‘簌簌簌’的一直掉。 止也止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往前的日子,她最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第132章 一点点 郭辰发现之时,看她如此伤心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眼眸只是盯着那越飘越高的孔明灯,泪水不停滑落。 那孔明灯上写着:阖家安康。 待到那孔明灯飘到再也看不到的地方,郭辰方才将她拥入怀中。 轻声安慰:“哭,哭过了便好了。” 他知道她最是能忍,河东道之时,告知他沈府出事。 她并未歇斯底里,而是就那样默默的一直待着。 到了长安城中,她一直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即使偶尔流露出了难过之情,她也能很好的掩饰过去。 眼下,定是再也忍不住了。 待她哭够了,郭辰才轻声问道:“可要回家?” 沈思点点头。 回到别院之时,二人用过膳,洗漱了一番将脏衣服换下。 看沈思情绪已恢复了平静。 “我陪你一同作画。”郭辰提议。 自打上次看她作画之后,郭辰便觉得作画这事能让她全情投入。 二人在书房之中,刚将笔墨纸砚这些准备好。 刘忠便带了得福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何事?”沈思看得福如此模样,着急的问道。 “安儿,安儿他不见了。” “不见了?”郭辰与沈思异口同声的说道。 “在哪里不见的?” “就在花萼相辉楼附近,我们在后面走着,柳伯母和周伯带着安儿在前,安儿跑的太快,人又多,后来就找不到了。” 听到此,郭辰和沈思便着急出了门。 得福一边走,还一边说着:“眼下柳伯母和周伯已经难过的要昏厥过去。” 出门之时,郭辰让刘忠去府里带上几个得力的人去花萼相辉楼。 别院到花萼相辉楼很近,不大一会儿,他们便赶到了。 此刻柳氏和周伯站在那里,背痛欲绝,身旁的得福母亲一直在安慰。 得旺和樱桃已经前去寻找。 郭辰问了他们具体情况后,不多时,刘忠带了府里的几个仆人前来。 沈思眼下很是着急,她甚至于觉得这上元佳节于她来说便是一个劫。 去年在此之时,她发生了意外。 今年又轮到了绍安。 她无法想象,若安儿真出了意外,她将如何活下去? 郭辰让手下的人兵分几路前去寻找。 他带了沈思往前继续走去。 方才,他已让院中守卫去各大城门处报告金吾卫。 若有带一岁到三岁男童出城门的一律要拦下来。 约莫过了两刻钟,得福跑了过来,说绍安找到了。 被一对好心的年轻夫妻遇到了,此刻绍安已与家人团聚。 “在哪里?”沈思着急的问道。 “就在方才柳伯母那里。” 说罢,沈思便丢下郭辰,随着得福快步走了过去。 远远的便看到绍安在柳伯母怀里,开心的吃着糖葫芦。 沈思走上前去,又气又急的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说道:“平日里跟你说出门要拉着大人的手,你为何不听?” 绍安第一次被家人这么呵斥,顿时大哭起来。 此时沈思又急又气,她也眼含热泪将绍安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低声说道:“你可知,若你丢了,我们都要怎么活?” 绍安眼泪汪汪的看着沈思,而后趴在她的肩膀上‘呜呜呜’的哭着。 方才,他看不到熟悉的人后,在街角呆立着‘哇哇哇’大哭。 还好遇到了一对年轻男女,将他抱了起来,而后询问一番,为了哄他不哭,还给他买了糖葫芦。 就这样,不多时便被家人寻到了。 这时,郭辰已经走了过来。 “郭玉?”郭辰甚是意外。 再看看一旁的刘文正,郭辰便明白了一切。 此时的绍安已停止了哭泣。 沈思听到郭辰同身后人说话之时,才反应过来,最应该感谢的是捡到绍安的人。 她转过身去。 “刘大人?郭小姐?” 沈思有些意外,捡到绍安的竟是刘文正和郭玉。 不管之前她跟郭玉有什么过节,今日倒是多亏了他们。 沈思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多谢二位,沈思感激不尽。” 刘文正摆摆手,说:“沈老板,不必如此礼节,举手之劳。” 一旁的郭辰有些意外,他看着沈思和刘文正问道:“你们认识?” 沈思点点头,说道:“有过几面之缘。” 这下轮到郭玉意外。 她之前虽说是不喜欢沈思,但也都是因表哥郭辰的关系。 眼下刘文正也与沈思认识,她倒是有些不解。 看郭玉面上有些不悦,沈思连忙解释道:“郭小姐,香料用的可是习惯?” 听她这么一问,郭玉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悦香阁的老板是你?”郭玉问道。 沈思面带微笑,点点头。 此刻的绍安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悲伤情绪,街上的花灯小玩意儿足够吸引他。 他挣脱着要从沈思怀里下来。 柳氏和周伯走上前来,将他接过去,说道:“祖父祖母带你去逛逛。” 沈思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年纪大了,有时候确实追不上绍安。 樱桃走到小姐面前,宽慰道:“小姐,你就放心,我跟得福还有得旺哥还在这里呢。” “这一次我们不随意走动了,一整晚都盯着绍安。” 听是这样,沈思便放心了些。 一行人离开后,郭辰又让刘忠安排了两个护卫跟着他们。 以防万一。 “走,找个地方坐坐!”郭辰提议。 说罢,几个人便向前走去。 “前面有家茶楼环境不错,老板与我是旧识。”郭辰一边介绍,一边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茶楼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等着吉时时刻看圣人登花萼相辉楼,燃灯祈福。 老板见郭辰前来,便将平日里他常来的那个雅间腾了出来。 四个人上了楼后,点了茶水和茶点,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决绝,推开窗户便能遥望到花萼相辉楼的盛景。 郭玉看着窗外,打趣的说道:“表哥,何日有这舒坦之地,竟然不同我讲。” “你平日里竟去些高雅之地,怎会喜欢这种平凡茶楼。”郭辰笑着说道。 “才没有。”郭玉连忙辩驳。 她又看了刘文正一眼,解释道:“表哥乱说的,我花钱没有那么凶。” 说完,尴尬的笑着。 “真的吗?”郭辰好像故意拆他台般,继续问道。 “有那么一点点。”郭玉伸手捏捏。 看郭玉这般状态,刘文正和沈思倒看着甚是有趣,便不觉笑了起来。 众人一笑,郭玉更是难为情了。 她小脸一红,恼怒的说道:“二哥真是不如大哥,大哥在刘公子面前竟说些夸赞我的话,哪儿像你?” 说完,郭玉拿了一杯茶将小脸别过去。 第133章 关于我的一切? “我是为了让刘公子了解更全面的你,免得日后被人嫌。” “都喜欢,都喜欢,什么样都喜欢。”刘文正连忙说道。 “你看,刘公子说我什么样都喜欢。”郭玉傲娇的说道。 沈思看着眼前的郭玉,倒甚是可爱,不像先前见的时候那般。 看着郭辰与郭玉的斗嘴之态。 或许,郭辰与梁薇之间也不似自己看到的那般。 “沈小姐,你不知道表哥……” 郭玉打算以牙还牙,也爆一些郭辰平日里的料。 郭玉的话讲沈思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若不乱说,往后你在悦香阁的香料钱,全算我账上。”郭辰立马提出条件来交换。 郭玉一听,立马反问道:“你说真的?” “何时骗过你。” 沈思接着说道:“郭小姐若能向我透露些小秘密,悦香阁的香料往后对你,且全是新款。” 看来沈思提出的条件更有诱惑力,郭玉明显心动了。 她思索了一下,说道:“算了。” 郭玉指着郭辰说道:“他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人要他,我便做个好人。” 几个人开心的聊着,小二已将茶水和茶点端了上来。 郭玉想起方才的孩子,才意识到为何有人传沈思为郭辰生了一个孩子。 可仔细想来,应当不是。 这孩子看起来已经一岁多了,若她没记错,去年的此时,表哥与沈小姐才相识。 这时间算起来不对~ “沈小姐,方才那孩子?” 她问出这话时,桌上一下子陷入寂静。 沈家之事,郭玉是知道些的。 当沈思出现在永安巷之时,她便派人去查了吴兴沈家之事。 她只知沈家被发配边关,而沈思不过是借了他人身份待在这长安城中。 那孩子是? “是我……”沈思想着自己在吴兴的事,郭玉也是知道的,便想着告知。 “是我的~”倒是郭辰先说了出来。 “骗人,你俩明明是去年的上元佳节才认识的。”郭玉嘟囔着说道。 “跟郭小姐说了也无妨。”沈思扭头看着郭辰低声说道。 “事情没有明了之前,不想让绍安知道那些。” 郭辰不想让绍安怀着仇恨长大,上一辈的事情自当有他们解决。 他希望绍安开开心心的长大。 其次,刘文正虽是看起来清直,可目前也是个中立派。 况且立场明确的也随时有倒戈的可能。 所以,郭辰不想说出来,以免后续有什么麻烦。 郭玉看沈思与郭辰的气氛陷入尴尬境地。 她便打圆场说道:“那若是这样,绍安还应该称我一声‘姑姑’。” “所以,给自己侄儿的红封准备好了吗?”郭辰问道。 “那方才不是买了糖葫芦吗?”郭玉倒是不知道,‘火’竟然引到了自己这里。 “安儿说糖葫芦是刘公子给买的。”郭辰一边给大家续茶一边说道。 “明日便给。”郭玉说不过他,只好认怂。 沈思和刘文正倒是意外。 刘文正以为这娇蛮的大小姐,没人能治的了,不曾想在自己的郭辰面前竟怂的像个小猫。 沈思只以为郭辰对郭玉是有求必应,疼爱的不行。 今日一看,倒像是郭玉对他言听计从。 “燃灯大典要开始了~”楼下人们的欢呼声传来。 沈思与郭玉连忙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只见,此刻的花萼相辉楼灯火通明。 不多时,有几个人影便上了城楼。 在郭辰和刘文正的介绍下,她俩才得知,圣人携皇后和太后登上了花萼相辉楼。 圣人应当是说了一些吉祥话,不过沈思他们这里嘈杂声太大,自是听不太清。 沈思感叹:“如此看来,圣人好年轻啊,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是自然,他小时候还常去我们府上玩呢。而且,与我二哥……”郭玉得意洋洋的说。 “郭玉,禁言。”郭辰及时制止。 “为何?”郭玉有些生气。 “你不知隔墙有耳吗?” 树大招风,郭辰最怕有人借题发挥给郭家栽赃罪名。 郭玉嘟着嘴,不想说话。 刘文正走到她一侧,耐心的说道:“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以后说话当是小心些的。” 郭玉极不情愿的说:“好~” “每年都会有燃灯仪式吗?”沈思好奇的问道。 “也不是,今年是这些年来第一次。”郭辰答道。 沈思看着长安城中的灯火通明,在心中默默说道:“吉庆有余,受天百禄。” 她知道这些吉祥话也只是人们心底的一份美好祈愿。 可日子总在过,她希望这份祈愿能伴随着他们每一天。 燃灯活动结束之后,圣人便离开花萼相辉楼。 街上的人也四散开来,继续游玩。 这三天三夜,长安城是不施行宵禁的。 当然,街上的巡逻自然也是会更多一些。 恰巧此时,楼下有一排金吾卫走过。 他们身着铠甲,有人手持弩,有人手持弓箭,列队而过。 沈思看着楼下,惊叹道:“好帅~” 此言一出,背后的郭辰眉头紧皱,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般憨态。 旁边的郭玉和刘文正,看了看郭辰又看了看沈思,竟不觉笑了出来。 沈思还没意识到身后那生气的眼神,眼眸随着金吾卫离开的方向,一直看着。 果然从古至今,长得好的男人都上交给国家了。 “我们继续吃茶,不然该凉了。”郭玉说道。 沈思转身之时,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郭辰的胸膛之上。 “好痛~”她捂着额头说道。 “你这人,怎么不知道给人让路呢?”沈思一边揉揉额头,一边抱怨道。 “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俊朗。”郭辰说完,便回到了桌前。 沈思腹诽道:“小气鬼。” 他们从茶楼下来之时,郭玉还要拉着刘文正陪她去逛。 沈思有些乏累,便同郭辰回到了别院。 沈思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 郭辰从书房过来之时,便看她靠在床榻之上,看着帷幔不知在想什么。 他将外袍脱了,挂了起来,而后轻手轻脚的走近。 “在想什么?” “一切。” “关于我的一切?”郭辰坏笑着问道。 “自恋。”沈思说道。 郭辰撩了背角钻了进来,他将沈思搂在怀中。 “是在想今晚发生的事吗?” 沈思点点头。 第134章 怎么,不欢迎? 今晚之事于她来说,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她无法想象,若绍安今日真的走丢,或遇到什么伤害,她会怎样? 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有一丝罪恶感。 怎么说呢? 这一年,起初是因为忙碌便将绍安交给柳氏和周伯来带。 后来,绍安跟柳氏他们熟悉后,她因着劳累,也时常落个清闲。 知道今晚绍安走丢那时,她便不断的自责。 是自己自私和不负责才造成了一切…… 就这样越想越是愧疚。 “要不然,我现在回永安巷?”沈思说道。 “什么?”郭辰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觉得绍安……” “是不是因为绍安丢失,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他觉得郭辰有时便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都知道。 沈思乖觉的点点头,而后说道:“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姑姑的责任。” 郭辰摩挲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若说作为一个姑姑,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 “可……” “可什么?” “可若说作为娘亲,你自是差了一点点。” 听他这么一说,沈思心下更难受了。 看沈思自责的模样,郭辰在她鼻头轻轻的刮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逗你玩儿了。” 沈思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思。”郭辰唤她。 “嗯?”沈思答应道。 郭辰鲜少唤她全名,每次这样叫她,便是有正经事要商量。 “我们现在这样待在一起,你无名无分可有怨言?” “有一点。”沈思老实的说道。 “但不是针对你,是因为那些没解决的事情。” “那外人说你和绍安的闲言碎语,你可有放在心上。” “初听之时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想想他们也不了解事情原委,只不过是嚼舌根而已。” 沈思实话实话。 听她这么说,郭辰将她的臂膀抱的更紧了一些。 旁人家的女眷整日里为了名分地位,争的头破血流。 不是今日演一出戏,便是明日设计一场计谋。 她倒好,一切都顺其自然的样子。 “若是……” 郭辰欲言又止。 他本想跟她说,若自己有姻亲在身,问她是否介意。 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怕她不同意,也怕她离开自己。 郭辰换了个话题,安慰沈思说道:“若你觉得陪伴绍安的日子少,我可再置一所宅院,让你和绍安,还有乳母他们搬过来同住,这样我们也能常常待在一起。” 沈思仰头看着他,问道:“那你常常待在这里,不回郭府不怕你父亲说吗?” “倒也无妨,你我之事同父亲说过了。” “他老人家怎么说。” 这个沈思先前就有想问过,可后来觉得这类事情若是她先问出口倒显得她操之过急了。 郭辰顿了一下,说道:“他无旁的意见,希望我们早点查清真相之后,按照习俗礼制早日给你名分。” ‘名分’二字,若是对于当下的沈思来说,确实重要。 可对沈思内心来说,倒是无所谓,在她生活的年代,‘试婚’的人多的是。 合适便结婚,不合适便少了那一步,放彼此幸福。 “你是想住在这所宅子里?还是想再置办一所宅子?”郭辰问道。 其实,郭辰不太想让他们住在这所宅子。 这宅子之前本就是他用来处理一些事物,眼下后院还关着那个人。 他觉得不妥。 “再说!” 沈思有些困了,她翻身躺下,准备睡觉。 留给她睡懒觉的日子,不多了。 过了元月十六,铺子就要重新开张。 郭辰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身。 见沈思没反应,郭辰的手便开始不老实。 沈思轻轻的拍了他的手一下,问道:“干嘛!” 郭辰爬了起来,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问道:“你说呢?” 沈思不说话了,她假装听不见。 “谁那天在永安巷同我约定了上元佳节。” 沈思一听,将衾被蒙在头上,想蒙混过关。 见她这般,郭辰便来了兴致。 不停的抓她痒痒。 她最怕痒了。 直到沈思喊着求饶,郭辰才放过她。 在昏黄灯光映照下,沈思的面颊微红,想樱桃一般很是诱人。 方才闹得她的寝衣也褪到了香肩之下。 郭辰俯身吻了下去。 沈思轻轻的说:“熄灯。” “为什么?”郭辰不理解,她每次都要熄灯。 “会害羞。”沈思说道。 “那谁今日还说巡逻的金吾卫帅?” 沈思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原来,当时他是因这件事生气。 郭辰见她不说话,便继续方才的事情。 今晚,他才不依着她的要求。 让他记住,以后不能在自己的面前提旁的男人。 最好,眼中只有他自己。 沈思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睡着的。 只是累的毫无力气,就那样软软的枕在他臂弯当中。 郭辰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到底是谁俊朗?” 沈思有气无力的回答:“你。” “那你说个情话同我听听。” 郭辰的声音诱惑般的像他提出要求。 沈思没答话,郭辰便不放过她,直到她求饶。 “说不说?”郭辰眼睛猩红的盯着她。 “我……爱……你。”沈思断断续续的说道。 郭辰最喜她每次同他说这句话。 直到听到这句话之时,他才心满意足。 ~ 转眼,上元佳节便过完了。 悦香阁开始营业。 开业第一天,铺子里便迎来了两位熟人。 第一位是郭玉。 郭玉进门之时,沈思他们方才将新到的货摆到货架之上。 “沈姑娘!” 沈思听到有人唤她,抬头之际便看到了郭玉。 “郭小姐?”沈思笑意盈盈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怎能不欢迎,这可是我们绍安的救命恩人。”沈思说着便将郭玉引到了一旁的茶桌吃茶。 郭玉让随行的下人在悦香阁外等着。 她不想这些下人知道沈思在这里,万一哪天在郭府再撞到,一个个闲言碎语,给她和郭辰制造麻烦。 第135章 原来是这样 “有没有新到的香料?” 自打那盘香料被下人摔坏之后,郭玉便十分心疼。 “想要什么样的?”沈思问道。 “先来一份刘公子在你这买的那个,再拿几款新到的淡雅清香。” 沈思让樱桃去按郭玉的吩咐拿来。 挑来选去,郭玉拿了三份香料。 “今日便不给你钱了。” “那是自然,那日便说了,往后你到我这来,香料全是的。”沈思笑着说道。 “但是,我有个物件,你要帮我带给安儿。” “安儿?”沈思十分意外。 说着,郭玉便拿出了一个好看的荷包。 荷包里拿出了一枚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这是我做姑姑的一份心意,你拿给安儿。” 说着,郭玉便将长命锁交到的沈思手里。 沈思看着长命锁做工精美,纯金打造,甚是精美。 “这个太贵重,心意收下了,锁便算了。” “哎呀,这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安儿的。” 说着,郭玉便将锁放在她手心里,让她拿好。 “长嫂前些日子又生了个男孩儿,我便命人打了三把锁,一个给小侄女,一个给小侄子,还有一个是给安儿的。” 沈思听着,不知说什么好。 在吴兴第一次见到郭玉之时,因着她与梁薇长得一模一样,沈思心中是有所不喜的。 再后来便是在永安巷,郭玉大闹那次。 沈思觉得她性格娇蛮,十分难相处。 可人,往往是真的有了接触后,方才能做出全面评价。 其实,世间哪儿有绝对的好人?也无绝对的坏人。 只不过要看这个人对哪些人,做了什么事儿。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郭玉便带了香料离开。 快到午时之时,店里又来了一位熟人。 卢豫仁。 卢豫仁来之时,沈思在楼上接待贵客。 他不慌不忙的在店里转了好大一会儿。 待沈思送宾客出门之时,才看到卢豫仁带了一位美娇娘在此。 不过,今日的美娇娘倒是跟前两次见的不是同一人。 这位美娇娘身段和容貌比前两日的更胜一筹。 见沈思下来后,卢豫仁笑着说道:“呦,沈姑娘。” “卢公子。” 卢豫仁环视了四周一眼,假装惊讶的问道:“这是你的店吗?” “不过在此帮人做工罢了。”沈思笑笑,有礼的回道。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以郭公子的身份,帮沈小姐开一家店是不成问题的。” 沈思不愿他在店里过多提起郭辰的身份,便笑着问道:“卢公子今日前来,是给自己选香?还是帮身旁的姑娘选香?” “自是给美人儿选。” “那楼上请。”沈思做出了请的手势。 卢豫仁和那位美娇娘,一前一后上了楼。 沈思端了茶水,紧随其后。 “不知姑娘想选什么样的香料?”沈思看二人坐定后,便将新做的香册子拿了出来。 那美娇娘将册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便将册子递给了卢豫仁。 低声说道:“卢公子,我不识字。” 声音不大不小,沈思也恰巧可以听到。 沈思坐了下来,柔声说道:“我帮姑娘看。” 美娇娘垂眸点了点头。 今日这姑娘姿色自是比上次那个更要胜一筹,可不似上次那个那般娇媚。 “姑娘平日里喜欢用什么样的香?”沈思细心问道。 “我平日里在教坊司跳舞,香料都是统一发放,偏浓郁一些。” “怪不得姑娘身段如此优美,一看便不同于常人。”沈思赞美道。 一句话,姑娘便害羞的低下了头。 “姑娘虽是生的美艳,但性子羞涩,不妨试试栀子花、兰花香这些?” 美娇娘点点头答应。 沈思将新到的两款香料拿了过来,让姑娘闻了闻。 她很是喜欢。 可卢豫仁也拿起闻了闻,一言否决:“太过清淡,你就是在我怀里,我都闻不到。” 一句话,让那姑娘又羞红了脸。 沈思知这卢豫仁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也甚是不尊重人。 她便开口说道:“卢公子若是喜欢浓郁一些的香料,也可选择几款。但这位姑娘喜欢的,自是旁人不能左右的。” 见沈思驳了他的面子,卢豫仁有些不悦的说道:“平日里,你也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从不考虑郭公子的感受吗?” “他从不强迫我不喜欢的事情。”沈思斩钉截铁的说道。 美娇娘见二位因她起了争执,便打圆场,问道:“沈姑娘用的是什么香?甚是好闻。” 沈思说道:“这是我为自己调制的香,里面加了少许薄荷。” “你觉得好闻吗?”沈思欣喜的问道。 姑娘点点头答应。 “那我给你些便是,你先回家用着。” 说着沈思便去拿了小盒子,舀了一些放进去,而后又包了起来。 然后给到姑娘手里。 “沈姑娘,这个我也不能白要的,待会儿按市价给您结算。” “不用那么客气的。” 卢豫仁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倒是觉得甚是有趣。 先前,他还想着这沈思有何魅力,竟能博得郭辰欢心。 现在看来,她不仅貌美,做事有自己的主见,且进退有度,敢于表达自己的立场,又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沈姑娘也可帮我选几款男子常用香料。”卢豫仁说道。 他这人同他父亲一般,在美色面前,可做个舔狗。 沈思去拿了几款常用的男子香料过来,让卢豫仁自己选。 “沈姑娘做事如此周到细致,真是让人钦佩。” “过奖了,卢公子,开门做生意,自是要让顾客满意。”沈思淡淡的说道。 “沈姑娘可是江南人士?” 卢豫仁之前派人调查过沈思的身世。 来人回禀说,沈思是郭辰在江南的远方表妹,因家中亲人早亡,便来长安城投奔于郭家。 其他再无线索。 沈思心下一紧,莫不是这卢豫仁派人调查她? 然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反问道:“卢公子又怎知道?” “沈姑娘生的便如江南女子一般细腻貌美,说话更是带着一点吴侬软语。” 沈思看着手中的香料,笑着回答道:“卢公子果然见得多识得广,沈思自是江南人士,父母早亡,在家中生活太过凄苦,郭公子便将我接到了长安城中。” 卢豫仁听着,这话与自己调查来的也差不离。 第136章 醉酒 卢豫仁走之时,顺带多给了五两,说是方才沈思那赠予的香料钱。 沈思也自是没有推辞。 他的钱还不知搜刮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与卢豫仁一同的那姑娘出门之时,还是鼓起勇气同沈思说道:“若有下次机会相见,沈姑娘可唤我‘栀兰’。” 此刻,沈思才明白了为何方才推荐栀子花香和兰花香之时,她甚是喜欢。 原来,名字当中竟有此二字。 沈思看着二人远行的背影,心中感叹:“挺好的姑娘,怎就跟了这种人。” 正在这时,厨娘提了膳食盒而来。 过了个小长假,沈思自是忘了厨娘送膳食一事。 “刘嫂,不用每日费心送膳食,你那么多事情要做。”沈思同厨娘说道。 “那怎么能行?公子说了,我日后的主要事务便是伺候好姑娘的吃喝,将姑娘养的白白胖胖的。” 说完,厨娘看着沈思日渐丰腴的身子,甚是满意。 沈思打趣的说道:“你看我这脸,已经被你养肥一圈了,衣裳都要重做了,还养吗?” “要养的,要养的,公子说了,姑娘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往后搬了院子还让我一同前去,若姑娘进了府,我便是姑娘的小厨房。”厨娘开心的说着。 厨娘先前在别院当中,也没几个人,整日里为管家和几个守卫做些简单的饭菜,自是没有可发挥的余地。 如今,沈思和公子常待别院,厨娘做饭自是也丰富起来。 连几个年轻的守卫都直夸厨娘手艺越来越好,厨娘做膳食更是越来越有尽头。 用过午膳后,沈思去了旁边街巷。 年前给樱桃他们置办的被褥,现在可让人开始做了。 临近傍晚之时,让华容走时关好店门。 她与樱桃去了喜服门店,让裁缝给樱桃量了身子,并将事先给得福量好的尺寸,一并给到裁缝。 忙完了一切,二人便欢欢喜喜回家。 眼看着距离办婚礼的日子,就剩十天了。 家里也快要置办齐全了。 沈思从自己与樱桃合住的那间屋子搬了出来,住到了郭辰那间屋子的对面。 原先,得福一直住门房那间屋子。 婚后,他跟樱桃住一间。 沈思跟樱桃回到永安巷之时,得旺他们刚好买家具回来。 其实也没买什么,就是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将厅堂打扫一下,看着好看。 周伯看着得旺忙前忙后的样子,还开玩笑说道:“得旺,你也得抓点紧啊。” 说这话之时,沈思刚好迈进了大门。 得旺回眸看到了沈小姐,不觉低下了头。 将一切安置好后,沈思便去了新屋子。 听柳氏和周伯说,一切都置办的差不多了。 至于菜和肉那些,等到日子临近三天的时候再买。 不然,早点囤在家里容易坏。 “哎呦,坏了,你看我这老婆子的记性。”得旺母亲说道。 “怎了?你一惊一乍的。”柳氏问道。 “这红绸子还没准备呢?今日说少买了一样,就是想不起来。” “这不还有十日呢吗?明日买也不迟。” “明日一早,铺子开门我便去买。” 角落里的樱桃和得福二人,此刻正在折着红纸袋子,往里面装饴糖和花生之类的。 永安巷的这方小院,过年的福气还没散完,便又被喜气笼罩。 日子很快便到了元月二十八。 天不亮之时,大家已经开始起床准备。 郭辰今日告了假,也没去上朝。 街坊四邻也早早来帮忙。 院子里支着大火,上面放着大锅,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景象。 婚房已经布置完毕,红烛,红绸,红被子,桂圆,花生…… 这些象征吉祥的事物,一件不少。 屋子和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吃席的桌子。 沈思按照自己的想法,在附近的客栈里给樱桃包了个上好的房间。 到时,让得福来此接亲,而后再乘轿子到永安巷的院子。 沈思让人将客栈的房间也打扫了一下,并且在客栈的门口摆了花篮。 客栈老板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出嫁方式。 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个生财之道。 往后,那间屋子便可作为新娘子的出嫁房间对外出租。 时辰差不多了,得福随镖局认识的几个兄弟前来结亲。 今日的得福穿着黑红相间的喜服,胸前绑着大红花,一改往日的少年气。 到了房间之时,沈思让华容他们在房间内堵门,要红封。 时辰差不多了,沈思才开门让他们进来。 开门的刹那,郭辰便随着得福站在门外。 今日的郭辰,也穿着甚是得体。 深红色的锦服加身,显得整个人朝气蓬勃。 郭辰还是第一次见沈思穿红色衣衫,趁的她肌肤更是赛雪。 头上插了他前几天送她的珠翠,脖子上戴了昨日一起买的璎珞。 看起来颇有一番味道。 到了永安巷之时,便依着流程,跨火盆,过马鞍,走红毯,直至最后拜堂成亲。 拜堂之时,沈思坐在主位。 她像一个姐姐一样,看着眼前的樱桃和得福。 许是气氛烘托的,看到二人夫妻交拜之时,她竟红了眼眶。 她的樱桃,不再是那个在她身后碎碎念的小姑娘,如今已为人妇。 郭辰在人群里看着沈思的模样,以为她是羡慕。 想着日后他们的婚礼,定是要办的更是隆重一些。 婚礼在热热闹闹中结束。 夜色降临之时,得福被簇拥着送进了洞房。 院子当中,还有一些人尚在饮酒。 郭辰今日也是饮了不少酒,待人群差不多散尽之时,他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此时,沈思方才将绍安哄睡,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看郭辰满脸通红模样,她竟不自觉的笑了。 她还甚少看见他如此之样子。 越相处,越觉得郭辰不再是先前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毫无感情的郭将军。 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平凡人。 郭辰虽是双眼迷离,可看到沈思笑自己。 便摇晃着往前走。 沈思怕他摔倒,慌忙上前一步将他扶着。 可奈何,他身形高大,沈思扶起来真是有些吃力。 况且喝醉酒的人,身子越发沉。 得旺见此情景,忙过去帮她扶住了郭辰。 此时的郭辰,醉的说话有些大舌头。 他嘟嘟囔囔的说:“沈思,你答应我,有朝一日也要嫁与我为妻,要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第137章 痛…… 沈思顾不上同他搭话,只顾着扶他回房间。 “听见了没,你说话啊。” “听到了,听到了。”沈思应付道。 刚迈进房间门,沈思便没了力气。 得旺说道:“小姐,你歇一下,我扶他便可。” 沈思便缓缓松开了手。 郭辰往前走了几步,见不到沈思,便嚷嚷着,说道:“你过来啊,你是我的人。” 话落,人便被得旺‘扑通’一声扔在了床上。 “痛……”郭辰哀嚎一声。 沈思慌忙跑上前去,问:“没事?” “没事儿!”得旺说罢,拍了拍手出了房间。 沈思也不知,此刻他是真醉还是假醉,竟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沈思一慌,忙推他。 “又胡闹,院子里还有人。” 刚出房门,便听到得旺在门外喊:“小姐。” “怎么了?”沈思慌忙出门。 “我刚听到房里有安儿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醒了。” 沈思听此,慌忙向自己房中跑去。 沈思回到房间之时,看到绍安睡的很是安详。 想着,得旺恐是听岔了。 再回到郭辰房间之时,他已睡了过去。 沈思将一旁的被子搭在他身上。 想着他今日的出糗模样,改日定要好好戏弄他一番。 原来,高高在上的郭将军,还有如此丢人时刻。 ~ 翌日清晨,郭辰醒来之时,头疼欲裂。 沈思听他房中有了动静,便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 “醒了?” 郭辰抬头看着沈思一脸坏笑模样。 “为何笑的如此得意。” “那是自然,谁让某人昨日里竟做些好笑的事?” 郭辰听此,顿觉不妙。 “做了什么?” “你答应我三件事,我便告诉你。” “好,哪三件?” 沈思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还没想到,想到了再告诉你。” “那我做了什么?” “先把醒酒汤喝了,我再告诉你。”沈思将碗递了过去。 郭辰一饮而尽,他追问道:“到底做了什么?” 沈思自是夸大其词的将他昨日醉酒状态说了一番。 郭辰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怎会如此失态。 “小姐~”得旺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思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站在院中的得旺问道:“何事?” “言墨公子在前院等您。” 沈思一听言墨,想着周方也应从吴兴回来了。 也是,马上都已进入二月,周兄他们是该回来了。 沈思忙不迭的走到前院,便看到言墨在此站着。 “言墨?” “沈小姐。” 言墨拱手行礼。 虽是有几个月没见,言墨依旧是往日的清冷模样。 “周兄可回来了?” 言墨点点头。 “公子特地差我过来,有事告知。” “何事?” 言墨四下看了看,说道:“若姑娘方便,下午有时间可去画坊小坐。” 沈思答应。 言墨走后,郭辰负手而立,从身后的内拱门走了出来。 一脸不悦的问道:“有何重要的事商议,还要特地让你去一趟画坊?” 沈思知他爱吃周方的醋,莞尔一笑,问道:“喝了醒酒汤,可好些了?” “嗯。”郭辰淡淡应道。 他知沈思是想借这句话,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可明明知道周方曾经爱慕于她,如今二人单独见面,郭辰还是有些不悦。 “灶上还有伯母给你做的泡馍,去吃些。” 沈思走近,拉了拉他的手,好似在哄他一般。 “小姐。” 樱桃和得福从后院出来,恰巧看到郭辰和沈思矗在这里。 “要出门?” 沈思看樱桃和得福穿戴整洁。 “镖局里的头头儿,说想今日请我和樱桃吃酒,我们就带了些薄礼前去。”得福说道。 “那快去,乘马车,别步行。” 虽然镖局到这不算太远,可昨日天凉,樱桃衣衫单薄有些着凉,沈思担心她再严重,于是叮嘱得福照顾好她。 “好,小姐放心。” 说完,二人冲郭辰笑了笑后,欢欢喜喜出了门。 郭辰看着二位新人离开的背影,颇有些羡慕。 “别看了?去用早膳。”沈思拽了拽他胳膊往里走。 郭辰叹了口气说道:“哎,我竟活的不如得福自在。” “说什么呢?得福还羡慕你平日那般威风凛凛呢。” 沈思反驳了他一句,想着也不知他昨日到今日是发什么疯。 用完早膳,郭辰回了永安巷。 城外营中有事,而且卢府的探子昨日来报。 卢起近些时日应是又要对安西做些动作。 郭辰需要尽快想好应对之策。 ~ 今日悦香阁少了樱桃,沈思自是要忙碌一些。 申时一刻,店里的事情才完全忙完。 沈思连厨娘送来的午膳都还没用。 这时,她才想起早上言墨来店里说过的事情。 “华容,待会儿我出门一趟,你跟其他人管好店里。” 华容爽快的答应。 今年过年之后,沈思便给华容涨了工钱,比原来的翻了一倍。 华容社会经验丰富,做事机灵,是个可塑之才。 沈思年前生病之时,华容帮着樱桃处理了不少事物。 ~ 沈思凭借记忆到了画坊。 画坊门紧闭。 沈思让郑义绕道后门。 后门也是掩着。 想着是周方约了自己,便不会食言。 沈思下了马车后,上去轻轻敲门。 不多时,有人将门打开。 “张叔?”沈思有些意外。 “小姐?”张管家看到沈思,也颇意外。 “快进来。”张管家将沈思迎了进来,而后将门又重新关上。 “你怎在这里?”沈思吃惊的问道。 “说来话长,多亏周公子啊。”张管家叹了口气说道。 张管家是吴兴刺史府多年管家,此刻出现在长安城内,确实令人意外。 据沈思所知,家中仆人已被遣散。 这时,周方从房内走了出来。 看到沈思的时候,不觉露出笑容。 “走,到屋里坐!” 说着,沈思和张管家便跟着周方进了房中。 上一次,沈思未有机会走近这房间。 眼下一看,说是房间,倒更像是周方的一间画室。 房中摆满了各种完成的作品和一些正在创作的作品,其中一幅便是他们往河东道游历之时,看到的山野盛景。 沈思当时还问周方是否知道《千里江山图》。 如今,他竟按着那日所见画了一副《云海图》。 周方不仅画人物像传神,风景画也称的上是一绝。 不愧是这大盛第一画师。 第138章 难吃 “房中有些杂乱,是该找个女使收拾一下了。”周方打趣的说道。 “大师的地方都是这样。”沈思笑着回应。 周方斟好了茶,让沈思和张管家一同坐下。 “张叔,你还没说你为何也来了长安城?” 沈家虽是被抄,且沈思听说沈府求了他们,将家中所有下人还了自由身。 账管家的卖身契,在很早些年沈府便还给了他。 “沈家出事之后,老爷凭一己之力为我们这些下人求情,才都还了我们自由身。” 说到这里,张管家有些动容。 “我原本与家人回了村中继续生活,可吴兴城中没了沈刺史后,杜家便一直独大,新上任的刺史大人也对杜延鞍前马后。” “杜延知我跟了老爷很多年,便三番五次到家中作乱,搅的我们不得安宁。” “为何?”沈思似有不解。 “听说他是在找老爷的一本什么册子还是账本,一直未找到,便以为放在了我这里。一来二去,街坊四邻也知道了这回事,生怕惹到杜家,便躲的远远的。” “去年冬天,吴兴冷的厉害,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我家炭火烧完了,可杜家的人堵在门口,硬是不让我们出门。后来孩子和我家夫人,便生生的被冻的得了风寒,眼看着都病的不行了。可门口守着之人,说我若交不出来他们要的东西,便不能出门。” 说到这里,张管家已经泣不成声。 “就这样,我夫人和孩子便生生病死了。” “竟有此事?”沈思听完张管家的叙述后,简直难以置信。 “去年回吴兴之时,我才知道杜家眼下在吴兴横行霸世,无所顾忌。我在吴兴,便想着多收集一些证据,可吴兴百姓谈‘杜’色变,配合的人极少。” “张叔的事我也一直不曾得知,直到今年我离开吴兴之际,看到张叔在吴兴城外衣衫褴褛的在一棵大树下坐着,方才了解了事情经过。” 张管家接着说道:“如此,周公子便带着我来了长安城,给了我个安身的地方。” 闻言,沈思已经被气的脸色苍白,眼中是压不住的愤怒。 若她有盖世武功,定立马将那杜延碎尸万段。 于她而言,这杜家已不单单的是在吴兴横行霸世的富商,而是作恶多端的歹徒,他们必须要被绳之於法。 想到这里,她不觉轻笑了一声。 “绳之於法?” 无论是在长安还是在吴兴,那些坏人如此猖狂至极,怕是已有大的保护\/伞在庇护着他们。 “张叔,你放心,杜延欠沈家的,还有欠你们的,我一定让他拿命来还。”沈思说道。 张管家点点头。 可他知道,这杜延在江南盘根总结,这些年根基深的很,哪儿有那么好对付? “张叔,我现在在一家店里做工,生活也过得去,这些你拿去。” 沈思从钱袋里拿出了些碎银,给到张管家手中。 “小姐,不可不可,眼下我在周公子这里,有吃有穿,还有住的地方,周公子还开了我工钱,你留着钱好好养小少爷。” 张管家来长安城的路上,已经听周方讲过了沈思这一年的遭遇。 小姐还好外出游历,躲过了这场浩劫,如今能在长安城活的安稳,也算是一种欣慰。 “你收起来,张叔这自有我照顾。”周方说道。 沈思抬眸看着周方,不知说什么好。 她知道他的处境,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是我父亲,对吗?”周方轻笑了一声说道。 沈思点点头。 “你放心,我自会处理好的。” “况且,经历上次之事后,他已不到这里而来,我也基本不回周府。” “那过年,周伯和伯母也没回吴兴吗?” 周方苦笑着摇摇头,眼下他与父亲的关系就这样彻底的僵持着。 放在以前,他或许在事件平息后,就做回了那个乖乖子。 可自打这次事件后,他们已经彻底决裂,父子二人很难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若不是因为我。”沈思有些愧疚的说道。 “与你无关,我与父亲迟早会有这么一次。” 说完,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对了,思思,有件事不知你可否知晓?” “何事?” “沈家或许还有人在?” “什么?”沈思拧紧眉头有些不可思议。 “我从吴兴回来之时,路过扬州,遇到了夏妈妈。夏妈妈说年底的时候,她收到一封信,信中之人拜托她有机会去帮祖母上柱香。” “信中之人可有说是谁?” 周方摇摇头。 “写信之人,字迹歪歪扭扭,仿若一个初学之人,不是沈家人的笔记。” 沈思双眉紧皱。 会是谁呢? “信是从哪里来的?”沈思说着便将周方递过来的信拿在手里。 “是邮驿送的,地址上看应该是安南或者岭南那里送过来的。” 这字看上去确实歪歪扭扭,如同孩童之字。 岭南? 那不是沈家被发配之地吗? 若旁人得到这封信,还真会以为是沈家之人寄来。 可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沈家之人在到达岭南之时,已出了意外。 如今能有信寄回来,或许是认识他们的人,或许真的是有家人还尚在人世。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夏妈妈还好吗?”沈思问道。 张管家叹了口气,说道:“她还好,儿子在扬州城做事,她从沈家走了之后,便去了扬州。” “也就躲过了杜家的迫害。” “小姐,眼下没了沈刺史,也没了子昌为你庇护,你定不能逞强。”张管家看着沈思此刻满是愤怒的脸,说道。 “张叔,莫担心,我自是不会冲动,会一步步来。” 三人聊着聊着,夜色便晚了。 周方让言墨做了饭菜,端了上来。 四人坐了下来。 沈思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这些菜咸的咸,淡的淡,甚至于米饭还是夹生的。 看沈思放下了碗筷,周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这饭菜他也自是吃不习惯,可怎么办? 这几个人,还唯有言墨懂点厨艺,便凑合着吃。 “周兄,你这院中都没个厨子?” 沈思环视了一下几人,大家都端着碗,难以下咽。 “公子说不喜外人打扰,便每日逼着我下厨。”言墨一脸怨气的说道。 “好了,好了,明日便去找个认识的人,找个靠谱的厨子过来。”周方说道。 听周方这么一说,言墨如释重负。 第139章 你走不走? 从宫中出来,郭辰便径直去了悦香阁。 他想起沈思今日要见周方,便有些不放心。 到了悦香阁,华容刚好在锁门。 “沈小姐呢?”郭辰问道。 “思姐说她有些事,申时一刻便走了。” 郭辰听罢,有些不悦。 方才他先差人去永安巷查看,说沈思也未回去。 那这个时辰,她还在周方那里? 想到这里,他便让车夫加快了速度。 到了画坊之时,沈思刚好从院中出来,正在与周方他们拜别。 郑义在马车旁等着,看着架势,郑义都没能进到院里。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愠色。 未等车夫摆杌凳,他便跳下了马车。 周方先看到了他,随即给沈思使了个眼色。 沈思回头之际,便看到郭辰已经走到他身侧。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提到‘回家’二字,郭辰的音调明显要高了一些。 沈思心中白了他一眼,腹诽道:“十足的小心眼。” “郭将军。”倒是周方先大大方方的同他打了招呼。 “周公子。”郭辰说道。 “思思今日晚膳用的不多,待会儿可带她去买些吃食。” 周方知道她有胃疾的毛病,方才又听她中午便未进膳,于是提醒道。 “有劳周公子费心了。”郭辰冷冷的说道。 郭辰听沈思不仅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同他们一起用了膳食,而自己从宫里出来,便四处寻她,至今连口水都没喝。 想想心中更是不悦。 沈思看着尴尬的二人,拽了拽他胳膊,往马车方向走去。 郭辰一动没动。 沈思轻轻的在他胳膊肘内拧了一下,而后咬着牙轻声说:“走了。” 许是被拧疼了,郭辰‘嘶’了一声,而后说道:“你要谋害亲夫吗?” 沈思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而后扬着小脸,说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郭辰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马车一路‘哒哒哒’的往永安巷方向走着。 刚到了朱雀大街,郭辰一声令下:“回别院。” 马车便掉了头。 沈思看他吃那没来由的醋,便不想哄他。 刚才,他那副样子,着实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马车内安静的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沈思假装无所事事的看着窗外,郭辰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好像在等她,像往日那般,往他怀里钻钻,哄哄她。 谁知,她假装无事发生。 郭辰接连假装咳嗽了几声,沈思都无反应。 他是真生气了! 一把将沈思拽了过来,在她耳畔轻声威胁:“你是不是想在这马车上发生点什么?” 沈思抬眸便对上了他那缱绻的眼神。 她顿时怂了。 就他那动静,若在这马车上惹他不快,她会觉得很丢脸。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先哄哄他。”沈思心想。 她往郭辰怀里钻了钻,说道:“又吃什么没来由的醋呢?周兄今日只是同我讲了吴兴发生的事儿,还有府中一些曾经下人的遭遇。” 郭辰一听,更是来气,一些府中下人,还要特别让她去一趟,那不是明摆着想见她吗? 郭辰冷哼着,不说话。 沈思见法子不奏效,轻轻的凑上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说道:“不生气了嘛!” “不够!” 郭辰已看出了沈思欲低头的心思,于是故意摆出高高的姿态。 “晚上!”沈思轻声说道。 这句话倒是合了郭辰的胃口。 “你说的。” 从昨日到今日,他也不知为何,心中燥的厉害。 许是羡慕得福和樱桃二人。 沈思见他态度有了缓和,又想着方才自己太容易上他的圈套。 便直了直身子,岔开话题说道:“你知道吗?今日周兄还同我说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郭辰有些不以为然,这周方在家待职这么久,能有他的消息灵通? 周方还惯是喜欢耍这些小手段哄她开心。 “周兄说我家可能还有人活着。”沈思覆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他怎么知道?” 郭辰深感意外,这事明明是他让如风秘密去查的。 “岭南或者安南”沈思强调了一下。 “有人送了信给我祖母曾经的女使,夏妈妈。拜托她帮忙给家中长辈上柱香。” “信呢?” “在这里。” 沈思说着,便从手袋中将信递给了郭辰。 郭辰将信详阅了一遍。 他去年在岭南之时,也接触过一些安南人。 这字迹的比划走向看起来,确实是那边人的写字方式。 “这是安南或岭南人初学汉字之时写的字。”郭辰说道。 “你怎知道?” “我去年去了哪里?” 沈思一听,方才想了起来。 “那是不是我家人还在那里?”沈思着急的问道。 “有这个可能。”郭辰说道。 沈思听了,心中甚是欢喜:沈家居然真的还有人活着? “如风从岭南回来后同我说过,先前在岭南地界的一家客栈当中,有一个带幕篱的女子,每日在界碑的路口等我。” “后来呢?”沈思着急的问道。 “后来,在我路过之时,那女子却没出现。如风安排人去查以后,年前得到消息。” 说到这里,郭辰顿了一下。 “什么消息?”沈思急不可耐的询问。 “戴幕篱那女子,离奇去世。” “啊?”沈思大为吃惊。 再看看这送信的时间,是在去年十月份,也就是在郭辰之前。 方才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上去。 “不过,戴幕篱的那女子是个岭南人。” 听这么一说,沈思更加意外。 岭南人? 听那幕篱女子的邻居说,女子常年独居,之前得了不治之症,本是活不久,后来上山采药的途中,救了人。 那人给她出了个法子,女子的病很快便好了。 “救了几个人?是男是女?”沈思急切的问道。 “邻居也不知,说被救的人始终没下山,一直藏在山上,他们也没见过。那幕篱女子死后,这些消息更是不得而知。” 第140章 话本子 若按这样说来,若杀幕篱女子的人找到了山上藏匿之人,那藏匿之人或许已没了性命。 若没找到,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你觉得山上藏匿之人,是沈家人?”沈思问道。 “极有可能,岭南是秦川的势力,眼下秦川与卢起他们走的很近。” “而幕篱女子又是岭南当地人,独居,生活简单,唯独救人之后被人所杀,且幕篱女子的居住地距离沈刺史他们出事的地方很近。” 沈思听郭辰如此分析,也确实在理。 “杀幕篱女子的是何人呢?” “女子所住之地是茶园搭建的一个草棚,平日里与人交际甚少,被发现之时已经腐烂。” “但当地居民说,当地向来安全,并无恶性事件发生。且在出事的前几日,有人在山上见过秦川的兵。” “是官府派的人?” “应是。”郭辰回答。 这样说来,卢起的势力远比他们想的要厉害更多。 或许不是卢起,而是他背后的人。 严志坚? 或者更高位者。 “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何不同我讲。”沈思问道。 “尚无确切的事情,我怕你空欢喜一场。”郭辰解释。 “可我们两个人一起,能更快的解决一些事情啊。”沈思有些嗔怪。 “你呀,自是该少些烦恼,多多照顾自己。” 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别院。 厨娘见他们归来,慌不迭的去准备膳食。 “这公子怎么总这样,为何不提前来通报一声。”厨娘一边准备食材,一边抱怨的说道。 “刘嫂。”沈思在身后喊道。 “哎呀,沈姑娘,你吓我一跳。” 刘嫂说话做事本就大大咧咧,不知方才自己唠叨那几句,是否被这主子听到。 沈思将食盒提了过来,说道:“别做新的了,中午的吃食热一下就可以了。” 厨娘打开食盒,发现中午的饭菜,一筷子都未动,忙抬头问道:“小姐,你不喜欢吃我做的菜了?” 沈思笑着摇摇头说:“哪儿有?是今日樱桃不在,我太忙了,忙到没顾上吃。” 听是这样,厨娘忙将食盒里的膳食拿出来放在火上热着。 另外,她还额外给沈小姐蒸了一个水滑蛋。 上次她蒸的,沈小姐十分喜欢吃。 不大一会儿,膳食便端了上来。 沈思亲自帮郭辰盛好饭,而后帮他挪了凳子。 今日听完张叔和周方说的,沈思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调查一些事情。 凡事不能坐以待毙。 郭辰见沈思今日这般乖巧的讨好她,以为是方才他吃醋之事,沈思要好好表现。 他想着日后,这倒是‘对付’她的一个法子。 这样她自是会把自己放在心上。 吃饭之时,沈思还净捡着他喜欢的菜,给他夹到碗里。 沈思看自己这招,过程十分受用,便试探着开口说道:“卢豫仁,你知道?” “嗯,怎么了?” 郭辰听郑义说了,前几日卢豫仁去了悦香阁一趟,还是沈思亲自接待的。 不过还好,他不是自己,是带了他的妾室。 “关于他你了解多少?” “我先前跟你说了,离他远一点,不管对方婚否,风流成性,且做事歹毒,最后吃的人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话六分真,四分假,自是想吓唬一下沈思。 让她离那种人远点,以免他不在时,再发生什么意外。 “哦,是吗?”沈思假装好奇的说。 “他确实风流,不过身旁的妾室倒甚是漂亮。”沈思夹了口菜,咀嚼着说道。 “有多漂亮?” “教坊司的,你说能不漂亮吗?”沈思说这话之时,直勾勾的看着郭辰。 听说像他们这类高官,平时谈事之时,去平康坊,或者找接教坊司的舞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谁知道他有没有找过? “教坊司人际复杂,你自是与他们少接触。”郭辰嘱咐道。 教坊司中的舞姬攀扯多人,他生怕她与她们接触后,再学坏了去。 他听郑义说了,那卢豫仁带的那舞姬离开时,还同沈思说了自己的姓名。 “也未必,我看卢豫仁那舞姬便好的很。”沈思才不喜欢这样被他约束着。 “那是一个中原女子,自小在西域长大,后被西域人献来,因舞姿绝佳,便进了教坊司。” “怪不得她不识字。”沈思嘟囔着说道。 “不是,你怎么对她也了解这么清楚。” 沈思不觉蹙了蹙眉。 果然,都一样,也就是在自己面前装装正人君子的模样。 郭辰没同她解释,而是说道:“你自是离他们远点便可。” “我开店做生意,人家前来,我总不能轰走。”沈思辩驳。 “沈思,你是不是以为卢豫仁像你看到的那般?”郭辰厉声反问道。 沈思什么都没问到,反倒是碰了一鼻子灰。 “平日里对我严加约束,谁知道你有没有在教坊司找舞姬,或者有没有去平康坊这些腌臜之地?”沈思一脸不服气的说着。 这句话倒是差点把郭辰气笑了。 他整日忙的焦头烂额,还有时间去想这些? “有,改日我带你去见见?让你们姐妹团聚一下?”郭辰也回怼道。 听他这样说,沈思便气的涨红了脸,她放下筷子,不吃了。 实在是气的吃不下。 想来也是,脑子转的不如他快,还比他嘴要笨,为何还要偏偏惹他。 她转身向书房走去。 郭辰在书房加了一张书桌,是她专用的。 就在郭辰书桌的左侧,他忙累了,抬头便能看到她。 沈思坐在书桌前,拿起了一本话本子。 听说这话本子时下很流行,好多小女娘在看,前几日樱桃送她的。 话本子在她手里翻来翻去,她也看不进去。 郭辰进来之时,看她拖着脑袋,嘟着嘴,盯着桌上的话本子。 沈思知道他进来了,旋即换了方向,用另一手拖着脑袋。 郭辰伸手将她话本子拿了起来,而后开始高声朗读。 本就是小女娘看的东西,内容自是有些矫情,沈思听着更是羞涩。 她站了起来,伸手去抢。 可她这个头在郭辰面前属实不占优势,郭辰将话本子高高举起。 沈思原本想踩着椅子去拿,一个没站稳便摔了下去。 第141章 机会来了 郭辰伸手将她接住。 “教坊司和平康坊还有我的姐妹,你快去。”沈思生气的想要推开他。 “谁说的?”郭辰眸光缱绻的看着她,笑着问道。 “你方才说的啊。” “那不是顺着你的话在往下说吗?” “……” 沈思无语。 你方才在马车上答应我什么? “忘了。” 又想赖账? 这次郭辰可不依她,打横抱起,便往床榻走去。 沈思一边挣扎,一边说:“还没沐浴。” “我不嫌。” “我嫌。” “一起。”郭辰提议。 说这话之时,沈思想起了二人头次那时。 未等沈思有何反应,郭辰便抱着她去了耳房。 厨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每次他们一同到来,他便早早的备好一大桶热水,还在水上洒满花瓣。 结束时,水桶外已水花四溅,水流的到处都是,花瓣被揉搓的碎了一地。 沈思恹恹的躺在他怀里。 “还乱说吗?” 沈思无力的摇摇头。 是啊,若他真有别人,也不至于每次把她折磨的半死。 ~ 日子不知不觉便到了二月中旬。 郭辰去了安西,走之前同她说,上巳节便回来。 到时,带她和绍安去郊外踏青。 上巳节,在大盛是个重大的节日。 这一日,很多女子打扮貌美,要去水边沐浴,还有一些人家会把活动做得很隆重,借着这个机会祭祀宴饮,曲水流觞,结伴去郊外春游等。 这些日子,沈思没怎么去悦香阁。 她将郭辰赠予她的那间铺子租了出去,而后又在东市附近看了几家宅子。 听伢子介绍,这大盛买房也是可按揭,不过钱财是出自于一些放贷的人。 沈思盘算了一下手里的积蓄,倒是能出个首付,再加上每月的租金还有工钱,也是够还借贷。 只是房子还没遇到合适的。 有的房子太大,价格高昂。 有的房子太小,不够他们几人住。 再有的就是位置和格局差一些。 伢子见她不是很着急,便说让她春夏交接之际再看,那时房子会多些。 沈思应了下来。 她到悦香阁之时,樱桃他们要去用膳。 沈思便在店里看着。 不多时,卢豫仁便带着栀兰来了。 沈思看栀兰到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今日的栀兰,褪去了冬衣,换上了春衫。 一身水粉色衣裙,让人看着更是挪不开眼。 那绝色面容和傲人的身材,甚是让沈思羡慕。 “栀兰,可是香料用完了?” 栀兰上前一步,拉着沈思的手,笑笑点点头,说:“姐妹们都说很好闻,便很快用光了。” “这次要新的?还是要上次那款?” “想要你那款。” “那款我前些时日用完了,还没来得及调制。”沈思有些抱歉的说道。 “没关系,那就先来其他两款。” 沈思迎了栀兰和卢豫仁在一旁的桌上坐下。 当下正午时分,来店的客人比较少。 “你先用着,改日我那款调制出来后,给你留一份。” “谢谢沈老板。” “喊我‘沈思’即可。” “我那款当真很受欢迎?”沈思同栀兰确认。 “嗯。”栀兰点点头。 “我当日拿回去便用了一些,姐妹们便问我从哪里买的,后来她们便不再用自己的,总是拿我的来用。” 说完,栀兰两手一摊,遗憾的说道:“这么快便用完了。” “那你真是给我带了一个新的商机,我改日可多进些这类原材料,研制一款,然后自己做包装售卖,还能贴上自己的牌子。” 栀兰听着,连连点头。 “好主意,好主意。” 卢豫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从他方才进门,沈思便未同他打招呼。 他心中有些不爽。 于是,找了个话题说道:“沈小姐调制香料功夫当真了得?” 沈思知他没话造话,便应付道:“不能算了得,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那刚好,礼部尚书前些时日听我说,上巳节教坊司的舞姬们要进宫为太后祝寿,他们需要统一的香料,不知沈小姐是否愿意?” 栀兰也想起来前几日听执事说了这件事。 “哦,对,我也听执事说了。好像是需要不少香料。皇家特供的香料他们用的有些腻了,想今年换点新鲜的。” 沈思一听,自是愿意。 这朝廷的钱,自是最好挣的。 若能得了这笔生意,说不定买宅院的首付就绰绰有余了。 “当真?”沈思向卢豫仁确认。 “那是自然,我卢某何时说过假话。”卢豫仁将手中的扇子一撑,轻摇了几下,得意洋洋的说道。 “有劳卢公子帮忙牵线了。”沈思说道。 “郭辰没同你讲吗?”卢豫仁故意问道。 他最爱在沈思面前,调拨她与郭辰的感情。 “没,公子平日里忙碌,不会关心这类事情。”沈思解围说道。 “皇家的买卖可是一笔大买卖,若成了皇商,莫说你,这整个悦香阁怕是都吃穿不愁了。”卢豫仁说道。 沈思站了起来,去拿了一款新进的香炉和最新调制的男子用香。 “卢公子,小小礼物请笑纳。” 卢豫仁看了看这透雕松树香炉,还甚是少见,看着不大却很是精致。 调制的香料,他闻了一下便神清气爽。 这香料不似他平时用的浓郁香料,虽气味悠淡,但留香很久。 “卢公子近日可否夜不能寐?” “你怎知道?”卢豫仁有些不可置信。 “上次见卢公子神采飞扬,今日再见似乎状态差了一些。” 其实沈思心中腹诽:“看你那大黑眼圈,还看不出来吗?” “怪不得长安城如此多香铺子,这悦香阁独守欢迎,看来是沈小姐经营有道,为客着想啊。” “卢公子谬赞了。” 沈思没同他说,这香炉中添加了零陵香。 零陵香,香味浓郁,可抑制女性怀孕。 沈思只加了一点点,然后又加了麝香和松木香将其味道掩盖。 卢起害她沈家满门,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 先前,她还想着何时能将这香送给他。 眼下,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第142章 教坊司 隔日,卢豫仁便差人送了信过来。 说两日后,辰时一刻,他们在教坊司门口见。 郭辰临走之前同郑义交代过,让她减少与卢家的往来。 晚上到家之时,郑义才小心的说道:“小姐,公子走前特别交代,卢公子狡诈,您不适与他有何交集。” 沈思知郑义也是听郭辰差遣,便宽慰他道:“我与他在官家场所相见,他自是不敢有越矩行为。” 看沈思不听劝,无奈郑义只能帮她多加小心。 二月十九上午,沈思携郑义早早来到教坊司门口等候。 辰时一刻之时,卢豫仁跟几位长者,穿着官服向这边走来。 沈思看几人模样,应该是刚下朝不久。 卢豫仁远远便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沈思,他告别了几位同僚,和其中一位长者往这边走来。 待走近后,卢豫仁同身旁的长者说道:“父亲,这位便是我同你说的悦香阁老板沈思。” “卢起?”沈思看了看长者。 心下‘咯噔’了一下。 这便是害他沈家上下之人。 此人看似白净清瘦,笑如春风,可那笑容之下,总隐藏着一种假。 “沈姑娘?”卢豫仁的声音响起,方才将沈思的思绪唤了回来。 “哦,失礼了,卢大人。”沈思缓缓低身,行李。 “无妨。”卢起笑着上下端详着沈思。 心想:“这郭家二子的眼光着实不错,看似行商,实则更像某家嫡女一般端庄。” “卢大人看着曾想一位故人,方才便有些出神。” “哦,像谁?”卢起问道。 “像我少时上私塾的教书先生。”沈思随便说道。 “沈小姐读过书?” “读过几年,后来家中父母早亡,便来了长安城投奔亲戚。” 她这口中的‘亲戚’自是郭家,她想卢豫仁一定是查过她的身世,不然不会几次三番的试探她。 “别站着了,尚书大人怕是等久了。” 礼部尚书与卢起是同批臣僚,自是关系匪浅。 不然这卢豫仁又怎能得到教坊司如此美貌的女子呢? 在卢豫仁的引荐下,沈思拜得礼部尚书大人,并成功拿下了这次的香料供应。 距离三月三,还有十多天的时间。 恐有差错,沈思便同尚书大人约定:二月三十上午,同时间将香料送来,若有差池,还有时间调换。 明日,她便按照尚书大人的要求,将试用香料送来,先让尚书大人过目。 礼部尚书很是满意,他第一次与民间商人合作,不曾想效率如此之高,服务还如此之好。 真是省了大事。 出了教坊司的门,沈思谢过卢家父子,而后又低声说道:“若此笔生意无差池,待签了合约,会将定金的五成送于卢大人。” 卢大人慌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一介公仆,怎能收受别人贿赂。” 沈思听此意,连忙改口说道:“这怎么是贿赂呢?是我初次见卢大人的见面礼,感谢卢大人知遇之恩。” 听罢,卢起笑笑。 待卢起和卢豫仁走后,沈思方才上了马车。 天气转暖,沈思将马车上的帘子卷起,同郑义聊了几句。 方才教坊司的人,说郑义是民间男子,不可随意进入教坊司,沈思便独自一人前往。 她将里面的一言一行都告知了郑义。 问郑义有何不妥? 她也是头次做这类生意,别看刚才看似平静,实则内心也很慌乱。 郑义也不懂生意之道,他说道:“我觉得小姐做的生意之事肯定是没错,但是卢家父子还是要提防。” 沈思点点头。 卢豫仁与卢起同乘一辆马车回去。 上了马车后,等沈思的马车离开,卢起一手捋了捋胡子,缓缓开口道:“方才那姑娘的底细,你却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确实郭辰的远方表妹。应该是郭承仪的远方表妹,嫁到了南方。” “此女子很像一故人。” “谁?”卢豫仁问道。 “陛下的生母。” 想来也是,陛下的生母也是出自江南。 “有几分相像?” “长相上,嘴巴和眼睛相像,最像的是气质。”卢起说道。 那时,卢起尚是小吏,也是在一次盛宴之上才见了陛下的生母,当时的太子妃一面。 想到这里,卢起心生一计。 “好好观察,若这女子无其他计谋,日后说不定能为我们所用。” 卢豫仁应下。 ~ 沈思回到悦香阁之时,便将自己关在楼上,调制明日的试香。 亥时正,她才调制好。 下楼之时,樱桃还守在楼下。 “樱桃你怎还没回去?” “怕小姐一人待在这里害怕。” 沈思走上前去挽着沈思的胳膊,懒洋洋的靠在她肩膀之上。 方才,她关了店门,已经睡了一觉。 郑义看沈思下了楼,便将食盒拿了过来。 送沈思回来后,他去了别院,让厨娘做了几道菜带了过来。 三人用完膳后,城中的宵禁鼓声也已想起。 无奈,他们只能在此凑合一晚。 翌日一大早,沈思便带樱桃回别院洗漱,换了干净衣裳。 沈思顺路将樱桃送回悦香阁后,便早早的赶到了教坊司。 到了约定时间,才带着香料去见尚书大人。 自是昨日有了一面之缘,沈思也不那么紧张。 尚书大人闻了香料甚是满意,又让手下的几个执事闻了闻,也纷纷点头。 为了确保万一,他们叫来几名歌姬和舞姬,让他们试用香料,看一下留香时间……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午时正方才结束。 沈思拿了签订的契约,上了马车。 她将昨日约定好的,将定金的百分之五十换作白银,回到铺子当中,包装成香炉香料模样,让郑义给卢府送去。 这一切安排好后,她又去找邓老板,毕竟供货这些还是要邓老板来联系。 邓老板听沈思做成了皇家声音,真是感慨万千。 制香的原材料用了四日,便送到了悦香阁。 接下来的几日,沈思便让樱桃关了铺子,她们几人在楼上专心制作香料。 数量之多,种类繁多。 新手自是不行,只能牺牲了铺子的生意,他们几个亲手完成。 若这次皇家生意做得好,往后便有更多的机会。 到了二月二十九的时候,香料终于完成。 沈思将这些香料做好包装,装了车,提前一天送到了教坊司。 第143章 皇商 尚书大人见香料提前送达,且保质保量,甚是钦佩沈思的做生意能力。 还承诺往后若宫中有其他用香事宜,会再同她联系。 沈思额外赠送了尚书大人一个纯金打造的特制小香炉。 “这香炉不能染香,便当做家中一个摆件。”沈思说道。 尚书大人知是什么意思,便收了起来。 做完了这一大笔生意,沈思自是回永安巷好好的睡了一觉,才去到悦香阁。 醒来之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郑义前来通报,说卢府卢公子找她。 “何事?”沈思问道。 “没说,他看你不在铺子里,说明日再来。” 沈思心下纳闷,这该给的钱已经给到了,不知这卢豫仁又有何事? 第二天上午,卢豫仁下朝后便直奔悦香阁。 刚进门便拱手说道:“恭喜沈老板,贺喜沈老板,听说昨日的香,尚书大人甚是满意。” 沈思说道:“还是拖了卢公子的福分。” “不敢当不敢当,是沈小姐有这能耐。” 沈思看他这般热情,心中有些疑惑:“他究竟是来干嘛?” “对了,沈小姐,我有两件小事有求,不知是否方便?” “卢公子说哪里话?您说便是,若是能帮,沈思自当效力。” “一来是上巳节卢府女眷也想小聚一下,父亲想着沈小姐为他们调制几款香料。二来是父亲也是爱香之人,去年命人在院中打造了一座可散发香气的小亭,可不知为何自建成之时,便有着一股异味,有时闻起来竟有些恶心。” “卢公子所说二事。第一事对沈思来说自是小事,第二事恐怕沈思要试上一试了。” “无妨,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这次卢豫仁倒是爽快。 卢起的生辰要到了,他深爱那识香亭。 父亲素来偏爱二弟,二弟是姨娘所生。 卢豫仁自是想借着这机会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 沈思连续忙了几日,有些乏累。 与卢豫仁约定好了明日再去。 第二日上午,卢豫仁早早的便派马车来接她。 昨日忙完之后,沈思准了樱桃的假。 他们完婚之后,得福便想着带樱桃回吴兴一趟,祭拜自己的父亲。 起初沈思是不放心的,后来想着得福家距离吴兴城有段距离,便让得旺他们一同回去,叮嘱他们时刻注意杜家之人。 今日一早,樱桃他们便早早出发了。 因着前些时日给教坊司供货,各种原料所剩不多,今日新到了不少货。 人手本就少,沈思让郑义在店里帮忙理货,她只身前往卢府。 郑义自是不答应,郭辰临出门前叮嘱过他。 “我没关系的,光天化日他能奈我何,况且他知我跟公子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沈思说道。 虽是这么说,可郑义还是不放心。 “好了没?沈老板,我还赶着往下一家送货呢?”门外的人催促道。 无奈郑义只能留在店里帮忙。 沈思乘着卢豫仁安排的马车到了卢府。 卢豫仁已等候在门外。 “哎呀,沈小姐,辛苦了。” 卢豫仁慌忙命下人上前搀扶。 沈思微微抬手拒绝。 “悦香阁到这里还是很近的。” 沈思看卢府的大门,倒是普通。 进到府门,绕过影壁,便是另一番景致了。 第一方院落面积不大,倒是十分精致。 早春时节,万物刚刚萌出新芽。可院中到处郁郁葱葱,花繁叶茂。 卢豫仁见沈思盯着院中的景致,便介绍道:“院中的花草是有先前宫中退下来的老人在打理,自是手艺高超些,若沈姑娘喜欢,改日我让他去你和郭将军的府上帮忙。” 沈思听得这话,心想:“怕不是借此机会安什么坏心思。” 沈思便客气的说道:“有劳卢公子费心了,我平日里忙着店里的生意,也不怎么回府中,且对这些也不是感兴趣,这么好的工匠去我府上,真是有愧于人家的手艺。” 卢豫仁一听这话甚是差异。 “沈小姐如此爱香之人,竟不爱花草?” 沈思笑着摇摇头。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往东侧的院子走去。 这里便是卢起建造的那座识香亭。 亭子看上去不大,有一层房子那么高,四个亭角翘首往上,看上去很有气势。 比起其他庭院中的亭子,这座亭子自是小了不少。 可亭中还有一方茶座和六把茶椅。 看上去简单,实则奢华。 从进入这方庭院当中,便能闻到阵阵清幽的香气。 沈思走近后,上下左右,仔细观察这间亭子…… 从香味上辨别,这房子应是用沉香和檀香建造。 可沈思仔细端详了一下,亭子的材质并非纯木打造。 卢豫仁看沈思在亭子中,仔细端详了半天,也并未给答复。 他耐不住性子问道:“沈小姐,可有看出来是什么问题?” “这茶座和茶椅可否是纯檀木打造?” 卢豫仁点点头。 “那这亭子原材料当中可是加了沉香?” “正是,因这檀木茶座,父亲甚是喜欢,便命人在这亭子的建造原材料当中添加了沉香。” “不仅有沉香,还有麝香和乳香。” “不愧是长安城识香第一人。”卢豫仁称赞的说道。 “之所以散发出这异香,是因为香料调制比例不合理。” “素时,我们调制家中熏香也会这样搭配,可这亭子当中的乳香应是添加过多。”沈思说道。 “那如何是好?” 卢豫仁看沈思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便想知道解决办法。 “最好的法子,便是用其他两款香的香味将其综合。” “不知家父更喜欢沉香还是麝香?” 家父素时燃香,更喜欢沉香的香气。 “我看着亭子也是有些旧了,不如找几个匠人,将亭子再粉饰一新,在粉料当中再加入一些沉香便可。所加分量,需要杜公子稍后给到我之前的香料配比。” “好,明日一早我便将香料配比送到悦香阁。” 沈思点点头。 看着时辰已是不早了,她想尽快将事情解决,她不想留在这同他们一起用膳。 卢豫仁将沈思带到了母亲院中。 此刻,卢豫仁院中的两个小妾正在母亲院中歇着。 第144章 卢府 见卢豫仁带了一位美人儿过来,心下自是不喜,以为他又从哪里寻得的美人。 要知道,那教坊司的‘栀兰’才跟着公子几日。 卢豫仁拜过母亲后,便同母亲介绍:“这是我昨日同您说的悦香阁的沈小姐。” 卢豫仁母亲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有劳沈小姐亲自亲来一趟。” 沈思随卢豫仁坐在了身后的圈椅之上。 “多谢卢夫人,卢公子前几日同我说,府中女眷想在上巳节之时,添置一些香料,我今日得空,便来看上一看。” 听沈思这么一说,对面的两位小妾方才安了心。 “上巳节即将到来,府中女眷众多,定是要出门游耍,听闻沈姑娘调制的香料一绝,便想着让沈姑娘帮忙。” 沈思见卢夫人说话,跟卢起和卢豫仁倒是有些不同,谦和有礼,很有大家闺秀风范。 听郭辰提起过,卢起当年也是借了卢夫人娘家的势。 “不知夫人是想给大家定制统一的香料?还是想根据个人喜好来定。” “请了沈小姐到府上,自是希望能根据个人喜好来定,若定制统一的香料,岂不是驳了大家的爱憎。” “香,本就同人一样,阅历不同,气质不同,每个人的喜好也就不同。” 听完,卢夫人笑了笑,这小姑娘,她甚是喜欢。 她从少时识得卢起,嫁予他。 后来,娘家失势,卢起混的如鱼得水,府中的妾室便日渐增多。 起初,她也恼过恨过,后来便释然了。 既然不舍得舍弃其他,便要舍弃自己。 如今,她也怡然自得的做自己的大夫人,只要当家主母的权利还在他手中便可。 “豫儿,你派人去通知各房女眷到这院中,让沈姑娘逐一了解他们喜好,而后拿香。” 卢豫仁听罢,便去院中安排。 沈思端坐在厅中。 卢府,从内到外给人统一的一种感觉:看似低调,实则奢华。 从雕栏玉砌到桌椅摆件,用料和做工无不上乘。 看来,这卢起定是没少贪污受贿,不然一个御史大夫,家中竟有这么多的奇珍异宝。 “沈小姐,可是这茶水不合沈小姐胃口?”卢夫人问道。 从方才到现在,她看沈思都没用一口茶水,倒是看着房中出神。 沈思听卢夫人这般说,便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解释道:“是卢夫人审美极好,将这庭院和房中布置的甚是精美,沈思看花了眼。” 卢夫人笑笑,说:“若喜欢,往后可让豫儿常带你来家中玩耍。” 对于儿子择偶之事,卢夫人倒没特别意见。 她没想过让儿子找什么高门第,只要他喜欢便可。 想当年,自己也是下嫁这卢家,如今混了个什么样子呢? 说到底,人呢,还是开心就够了。 沈思从卢夫人的口中,已经听得了几分意思,她怕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对面的几位这种。 “谢卢夫人抬爱。”沈思回道。 不多时,家中的女眷浩浩荡荡的便到了厅里。 沈思一看,傻了眼,这是接了个大活儿啊。 若自己亲自调制,莫说到上巳节,就是过了上巳节,她也调制不出来。 她让府中下人备了纸笔,按照府中女眷的要求,将这些记了下来。 而后将这些人的需求分成了五类。 根据这五类,她写了一些香料以及他们的主要含料,并同大家一一确认。 待都确认没问题之时,沈思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沈小姐,用了膳再走,方才见你忙,也没做打扰,便按着我的心意准备了一些。”卢夫人说道。 沈思看了看已到申时正,她谢过卢夫人。 “多谢卢夫人美意,我还是先回去准备香料,不然届时送不过来,恐叫府中的女眷失望。” 卢夫人见沈思执意离开,也没再强求。 卢豫仁安排马车将沈思送离,并让府中人将这次的费用一并送了过去。 沈思出门之时,卢家的二公子——卢仲仁,刚好从外面归来。 他看到大哥身旁又跟着一美貌女子,心中甚是不悦。 不过,看这女子好似在哪儿见过,仔细回想,又想不起来。 ~ 沈思拿着沉甸甸的银子下马车之时,郑义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看沈小姐平安回来,他才松了一大口气。 帮沈思将东西提进来后,郑义问道:“沈姑娘,在卢家可有发生什么意外?” 沈思拍拍酸痛的胳膊,说道:“你看我这好胳膊好腿的,定是没事。” 说完,她又笑着说:“你呀,就是被你家公子给吓的。” 沈思从手袋里将方才记的东西拿出,招呼大家过来。 按照这单子上的记录,将香料拿出来,全部用盒子装好。 交代好了这些,沈思又按照自己喜欢的香料配了一大盒子,想着明日帮他们熏制一下衣物,算是额外赠送。 “华容,店里还有沉香吗?” “有的,早上刚到了一箱。” “我去看看。” 沈思说着便站起来,去库房查看。 她约莫着,不用等到明日,待会儿卢豫仁便要送识香亭的配料比过来。 沈思看的出来,卢豫仁对卢起的事很上心。 再看卢府当中的女眷数量,自是兄弟之间也存在争宠。 正如沈思所料,酉时两刻,卢豫仁便差近侍将配料比送了过来。 沈思按着配料比,调制了一定的沉香和少量的零陵香,摇匀后,用盒子包好。 明日一早,一同带上。 翌日清晨,沈思带了华容和郑义一道前去卢府。 门房得知是昨日前来的沈小姐,便快步将他们引了进去。 卢豫仁见是沈思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从花园走了过来。 “沈小姐,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做事不仅细致还守时。”卢豫仁开心的说道。 “想着今日早些做完,若有不妥的地方,还有时间调整。”沈思莞尔一笑说道。 “那识香亭的配料可有拿来?” 卢豫仁比较关心,在上巳节之前能否将识香亭修缮好,昨日他已经安排好了工匠。 “在这里。”沈思将箱子递了上来。 卢豫仁打开看了一下,甚是欣喜,便命下人将箱子抱到了庭院当中。 “走,卢公子,先将这些香料分给女眷。”沈思看看身后的华容和郑义抬的箱子说道。 “好,随我前来。” 说着,卢豫仁便安排了府中下人到母亲院中领香。 待人到齐后,沈思看着单子与大家一一核对,确定无误后才进行发放。 “大家拿到香之后,若有不喜欢,也可进行调换。” “大家明日要穿的衣裳也可一并拿来,我带了最新的香料,帮大家熏制。” 众人闻言,慌忙回自己院中取自己的衣物。 “沈小姐,熏制衣物一事?”卢夫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是为了感谢大家对我悦香阁的喜欢,我帮大家做的,就免去了府里其他人的麻烦。” 沈思知道,大盛的富贵人家出门定要给衣服熏香,以保香味长存。 待众人将衣服取来后,沈思做好了分工,让郑义和华容帮忙。 自己随卢豫仁去查看识香亭。 第145章 有诈 到识香亭前之时,工人们已经将香料调制在了染料当中。 “新配置的香料,除了沉香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卢豫仁皱着眉头,认真闻了闻说道。 “待会儿与亭子原有的香气混合到一起便是卢公子想要的味道。”沈思笑笑说道。 快到午时,卢夫人派人前来,传卢豫仁过去。 庭院中,只剩下了沈思和几位做工的下人。 沈思为何如此热心帮卢豫仁的忙呢? 是那日来过卢府后,看这里庭宇楼阁甚是精美,且卢府的防守又异常严格。 她想起之前刀疤脸说的,杜延妹妹失踪一事。 杜延远在吴兴,能在长安城中有人脉,其中必有缘故。 若杜玉文早些年便消失在吴兴城,也极有可能生活在这长安城的某一个院落当中。 卢起之人又好美色,说不定杜玉文便藏在这方院落当中。 可昨日到今日,沈思借着调香料的名义,已见到了卢家院中的所有人,但并未有杜玉文之人。 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她自是想亲自找找。 卢豫仁离开后一刻钟,他的进侍便来询问,沈思喜爱的膳食。 想来也是今日的举动,令卢夫人满意,自是要设宴款待。 沈思便随意说了几道菜,这样便可争取时间留在这里。 “我家公子有公务要忙,说劳烦沈小姐在此帮他盯一下。” 沈思点点头应下。 近侍离开后,沈思看工匠们已经料混合均匀,有条不紊的开始工作,她便随处在这院中转了起来。 昨日只看到这亭子的背后是一座假山,今日才发现,亭子的顶部还设置了机关。 若打开机关,亭子上的水可以顺着亭檐流入背后的假山当中。 而假山前的水又通过设置直达假山顶部,而后流入亭子的顶端。 如此往复,可形成水帘,夏天之时定是凉快至极。 沈思看完,不觉心里冷笑,这卢起不知陷害了多少忠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过的如此逍遥快活。 这亭子的右侧更是一大片空地,上面已经被人栽种了芍药花枝,虽是没开花,可叶子已经长得肥硕。 若芍药一开花,这亭子周围自是香气逼人。 贪官污吏,果真是会享受。 再往前走,便有一间房子。 这房子与院中其他屋子建造样式并无不同。 其他房子的颜色与寻常官吏家的一样,都是以朱红和白色为主。 而这间屋子这是白色和紫檀色相结合。 沈思甚是好奇,便小心的走上台阶。 她轻轻的推了一下门,房门紧闭。 沈思想着这庭院建造别致,旁边便是沈府的花园,而这里竟有一处房屋门紧闭,心下不免生了疑。 她退后几步,仔细观察。 这屋子也无匾额相关。 便向一旁的窗户方向走去…… “沈小姐……” 沈思听一名男子唤她,便转过身去。 一男子款款而立于台阶之下。 沈思不认识! 看沈思一脸诧异模样,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卢府的二公子,卢仲仁,沈姑娘唤我仲仁即可。” 沈思微微颔首,问候道:“卢二公子好。” 卢仲仁低眉颔首的一笑,说道:“沈姑娘,有趣!” 沈思没理他,想着卢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此人也是要小心防范。 “沈姑娘对这屋子感兴趣?” 沈思一听,恐是刚才此人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身后。 沈思点点头,‘嗯’了一声。 听此,卢仲仁低头一笑,一跨步跃到了台阶之上。 “沈小姐是今日卢府中的贵客,夫人赏识的人,仲仁就借花献佛。” 说着,卢仲仁便将房门打开。 原来这房门并没锁,而是在门的右侧有一个窗棂,是一个小小的机关设计。 随着房门打开,沈思便看到了房中的设置。 正对门之处,是一个案几,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 卢忠仁站在房内,看着沈思笑着问道:“沈姑娘,不进来看看吗?” 沈思看了卢仲仁一眼,此人笑起来算是和善,如沐春风,倒不似卢豫仁那般张扬。 沈思想着,便说道:“谢谢二公子。” 说着,便迈入了房中。 这房子内陈设极其简单,倒是墙上挂着好些画幅,皆是名家画作。 “祖母生前喜爱这些东西,那时父亲才是一个小吏,后来父亲高圣后,祖母也已离世。父亲便建了这方小院和这间屋子。” “祖母在祖籍的老家便收拾的极为妥帖,父亲便依着那里的样式给祖母布置了这房间,并且收集了好些字画。” 说着,沈思便随着卢仲仁往前,看到了卢起母亲的牌位。 卢仲仁朝着牌位祭拜。 这屋子内,倒真是除了画作,没有其他东西。 “你祖母喜欢芍药?” 卢仲仁点点头。 祖母甚是喜欢芍药,父亲便命人在那里种了一片芍药。 说这话之时,二人已经迈出了房间。 卢仲仁随即又将房门关上。 “沈姑娘在此做何事?”卢仲仁问道。 “你兄长说这亭子有异味,委托我调了香,将这味道综合一下。” 卢仲仁听完,点点头,说道:“这下,父亲便是心生欢喜,他很是喜欢这个亭子。” “为何?” “父亲说,祖父活着时,家中条件尚可,便是喜欢研究这些,甚至于在家中做了一套这样的桌椅。” “父亲与其说喜欢这亭子,不如说这香气能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 沈思这么一听,心下想着:“这卢起还是如此孝顺之人?” “沈小姐是不是对卢府的建筑陈设甚是感兴趣?”卢仲仁笑着问道。 “你怎知道?” “其他女眷到这府中来,无非是找夫人。” 卢仲仁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改口说道:“找母亲歇着,而沈小姐有这时间却在这府中游走。” 沈思看他这里倒是打开了突破口,莞尔一笑,客气的说道:“是因这卢府建的甚是别致,让人心生欢喜。” “那我带沈小姐四处走走?”卢仲仁笑着问道。 “我觉得可以。” 说罢,沈思便跟着卢仲仁穿过庭院的门,往后走去。 不转不知道,这卢府的面积是没有郭府大,可内设庭院倒是不少。 有书斋,有专供下棋的棋院,还有卢起的书院,各姨娘的院子。 以及三个公子的院子和四位小姐的院子。 沈思嘴上夸赞:“卢大人真是才思敏捷,设计的如此巧妙。” 心中却暗骂:“怪不得卢豫仁能那般风流,原来是随了卢起的性子。” “沈姑娘与兄长关系甚好?”卢仲仁问道。 “还好,有过几面之缘。”沈思淡淡的说道。 从沈思的回答当中,卢仲仁已判断出了一二。 穿过一片青竹林时,卢仲仁问道:“沈小姐开这悦香阁定是不易。” “还好,什么事情也是熟能生巧。” “听沈小姐口音,应是江南人士?” 沈思点点头。 “我父亲和生母祖籍淮南,倒是也不远。” “这里是我的小院子,闲来无事之时,我喜欢在这院中以茶会友。” 这院子相比其他的院子倒是清幽,先有一片水塘相隔,还要穿越一片竹林。 这院子外也未用泥土砌墙,而是一排排的竹子。 推院门而入,便是一方简单的石桌和几个石凳。 再有就是一旁的一些练武兵器。 沈思看了看他的身形,宽肩窄腰,倒是像个习武之人。 第146章 是二公子? 说着,沈思便被他引到了房间之内。 这里的房间陈设也是简单。 地上放着两个卧榻,中间是一个案几。 屋子中间是用一方竹帘隔开。 再往里便是一个简单的床榻。 窗户也未做雕栏玉砌,而是挂了几方竹帘,颇有田园雅士的风范。 “沈姑娘,请坐。” 卢仲仁前去打水,烧水。 “二公子,不用如此麻烦。” 沈思想着,不过是随他转转,也没发现什么,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沈姑娘,转了这么久也当是累了,歇一下,便可到母亲院中用膳了。” 沈思便坐在了卧榻之上,她四处张望,这房中倒是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冥思苦想,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 “她不知道杜玉文长什么样,只是潜意识把她当成了国色天香之人。” “可仔细想来,杜延和杜淳风相貌平平,杜玉文有多大概率会长得貌美?” “所以即使身在卢府当中,卢起又为何要想方设法把她藏起来呢?” “沈姑娘,想什么呢?” 卢仲仁已经提了热水壶过来。 “哦,在想二公子真是好雅致,在这长安城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庭院,真是闹中取静。” “彼此彼此罢了,在长安城的女子当中,也鲜少见到沈小姐这般聪慧又知书达理的。” “喝茶,刚到的信阳毛尖。” 说着,卢仲仁便将茶盏放到了沈思面前。 “府中女眷众多,皆是长安人士?”沈思借着他方才的话题问道。 “也有淮南女子。” 沈思点点头。 “淮南女子和长安女子,于父亲而言都是一份情怀。” 沈思笑笑,没说话。 “沈姑娘笑什么。” “二公子果然会说话。” “沈姑娘谬赞。” “卢大人应该甚爱二公子。” 从方才的谈话,沈思已经看的出来,在提到卢豫仁之时,卢仲仁虽是嘴上称呼为兄长,可面上确实一片淡漠,甚至于还带着些许的厌恶。 “沈姑娘为何如此说?”卢仲仁笑笑问道。 他最喜欢别人说,父亲甚爱于他。 爱他,也说明父亲更爱他的生母。 若不是卢豫仁的母亲门第高些,父亲娶了她,这卢府的夫人之位本该是自己的母亲。 “这么大宅院,里面又有这么多小的院落,你兄长的院子看似大了不少,可是你又单独有了这方静谧的小院。” “沈姑娘说笑了,这里距离卢府大门较远,离后门近,大家都嫌位置太偏,我便拿来占用。” 说完,他又是淡淡一笑。 若刚才在识香亭那里,沈思觉得这卢二公子与这卢家人不似一般的话。眼下再看,他也是泛泛之辈,不过是另一种善于伪装的性格罢了。 他今日对她这般礼遇有加,无非是看到她与卢豫仁关系亲厚,或是心中不悦想争抢,也或许是想探听些什么。 想探听些什么呢? 沈思不知。 “江南女子都如沈姑娘这般知书达理吗?” “是二公子抬举了。” 听到这里,沈思继续追问道:“二公子在这长安城中,没接触过江南女子?” “府外倒是有些,但是并未过多了解。” “沈姑娘喝茶。” 卢仲仁做出了请的姿势。 说着,自己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嗯,好茶,不愧是新茶。” 沈思见他喝了一口,也随着轻抿了一口。 随着他转了一上午,自己也确实渴了。 而后又轻抿了一口。 “总觉得沈姑娘好似在哪里见过。”卢仲仁笑着问道。 “有吗?或许是二公子去过悦香阁。”沈思淡淡一笑说道。 “不是。”卢仲仁轻摇头说道。 沈思未再多说什么,而是盯着窗外树枝上的喜鹊。 不多时,沈思便觉得有些疲乏,她想着或许是这几日忙碌,休息不足,再加上这里环境清幽便有些累了。 卢仲仁端着茶盏看着窗外,而后侧目看到沈思昏昏欲睡的模样,嘴角勾起。 他轻声唤道:“沈姑娘。” 沈思转头,微微皱了皱眉头。 “二公子,这茶里,是不是有东西?” 沈思看到了卢仲仁嘴角勾起的笑容,才意识到了什么。 还未到卢仲仁说话,沈思便趴在了桌子之上。 卢仲仁原本是想着试探她一下,是否如其他平民女子一般想攀高枝。 若真是那般,便在这里要了她,而后顺利的将她从卢豫仁那里抢过来。 可今日一交谈,方才得知她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且在这卢府之中,她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在她趴下去的时候,卢仲仁才想起在哪里见过她。 是严府! 严府年前的宴饮之上,她跟在郭辰身旁。 因当日,卢豫仁在严府出尽风头,卢仲仁心下不爽,便早早离开。 出门之际,看到了沈思与郭辰站在一起。 这郭辰近些年来与父亲似有些不对付,眼下得到了他的女人,也并不吃亏。 想到这里,卢仲仁便唤来下人,备好马车,带着沈思从后门悄悄离开。 到了午时两刻,卢豫仁派下人到识香亭院中请沈思前来用膳。 派去的下人却说,并未见到沈思的身影。 无奈,卢豫仁只能前去询问郑义和华容。 郑义一听,沈小姐不见了,当即随着他们一起去寻找。 华容也将用过的工具收到了箱子中,紧随他们的脚步。 “堂堂的大活人,怎么在府中就不见了?”卢豫仁感到十分奇怪。 一条人命与卢豫仁来说不算什么,可偏偏这是郭辰现在心尖上的人,还是在他卢府平白无故的消失。 卢豫仁前往识香亭。 匠人们继续在忙着手中的活儿。 问他们是否见到了沈小姐,都说没注意。 只说沈小姐在这院中转悠,后来没注意去了哪里。 “来人,在府中其他院落找找。” 到了未时,府中的下人陆陆续续前来禀报:”未找到~” 卢夫人眼下已经气得脸色发白。 这人在她府中消失的,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 这时一个小丫鬟怯懦懦的站了出来,她低声说道:“我见过沈姑娘。” “在哪里?”卢豫仁着急的问道。 小丫鬟抬眸看了看端坐着的姨娘,有些害怕。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见。” “说,今日我保你无忧。”卢夫人大声呵斥道。 “巳时末,我见二公子和沈小姐在院中散步。” 一时间,齐刷刷的眼睛都看向了姨娘。 “看什么,还不快去把二公子找来。”姨娘向一旁的近侍说道。 片刻,近侍回来,说道:“二公子不在府上。” “去了哪里?”姨娘站起来厉声问道。 “下人们也不知,只说少爷上午便离开了院子。” “没用的东西。”姨娘厉声骂道。 正在这时,卢起归来。 第147章 比命还重要的人 听管家说悦香阁的沈老板在府中失踪,眼下都聚在夫人院中。 他便径直来到院里。 一进到院中,便听到了众人的对话。 “老爷,沈小姐她……” 卢起抬手制止了卢夫人的话语,而后端坐在主位之上。 看众人一筹莫展的模样,他笑着说道:“沈小姐也不是三岁孩童,怎会平白无故丢失?说不定与二公子一起吃茶去了。” 听到这里,卢夫人向卢豫仁问道:“那小子的茶室可有去检查?” “回母亲,检查过了,没有人。” “不过……” “不过什么?”卢夫人着急的问道。 那卢仲仁是什么品性,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不知为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在外装出一副清冷君子模样,坑蒙拐骗,不知骗了多少小女娘。 “不过,茶壶是温的,应是刚有人用过茶。” “你看,我说,二人许是吃完茶便相约去了别处。”卢起说道。 此时,郑义已看不下去这卢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 他上前一步说道:“沈小姐平日无论去哪儿都会同我们说,绝不会单独离开,她对这长安城不是很熟,与二公子也头次见面,怎会单独相约?” 几个问题将卢起问的哑口无言。 他心下不喜,面色冷冷的说道:“你这小厮,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豫儿,再派人去找找。”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亲自带人前去。” 说罢,他看了郑义一眼,好像是故意说给郑义听一般。 郑义与华容对视了一眼,郑义强忍着怒气,说道:“我们与小姐熟识,更熟悉她一些,现在前去找些自己人,帮卢大人分忧。” 卢起虽是听着不舒服,可人毕竟是在他府上丢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勉强答应。 郑义跟华容出了卢府的门,便商议去郭府找人。 得旺得福眼下回了吴兴,永安巷自是帮不上忙。 只能去郭府找刘忠,让他帮忙调遣人。 背着华容,郑义还召了三名暗卫前来。 让他们帮忙在卢府附近排查寻找。 到了郭府,门房进去禀明后,便让郑义和华容进去。 原来郭辰方才刚刚从安西归来。 在得知沈思失踪后,便让郑义他们进来,了解清楚事件始末。 此刻,郭辰心急如焚。 卢家那几子是什么德行,郭辰也是知道的。 尤其是卢家二子。 “何时发生的事情?”郭辰厉声问道。 明明他出门之时,特意交代过郑义。 眼下,还是出了差池。 郑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郭辰仔细交代清楚。 “如风,带上人随我前去卢府。” “刘忠,你将别院可靠的守卫也一同带去。” 言毕,郭辰尚未脱下盔甲,便带着一行人去往卢府。 街上行人看到郭辰如此浩浩荡荡的人群经过,顿时议论纷纷。 不知长安城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待郭辰到达卢府之前时。 门房慌不迭的前去通报。 卢起听闻郭辰如此阵势前来,自是心中不悦,但也有些害怕,毕竟郭家权势更甚。 这不是向他示威吗? “为了一个区区的女子。”卢起重重的拍了拍案几说道。 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们理亏。 且到现在,卢仲仁也未归来。 “请。”卢起说道。 不多时,郭辰便带着人进到了卢起院中。 看郭辰这阵仗,好似要把他卢府拆了一般,卢起慌忙从厅内跑了出来。 “郭将军。”卢起假装着急的说道。 “卢大人,不知我的人,你可有帮我找到?”眼下郭辰顾不上与他寒暄。 “豫仁已经带人出去找了,这院中翻了个底儿朝天,真的是没有。” “不信,郭将军您亲自找找。”卢起哭丧着脸说道。 “卢大人,失礼了。” 郭辰说完,便命令身后的瀚海营的人:“给我仔细搜查。” 卢起一看傻眼了,他方才只是客气一番。 “郭将军,您这样不妥!”此时,卢起已收起了方才的哭腔,看着郭辰问道。 “有何不妥?”郭辰冷声问道。 “我卢某随不抵郭家家大业大,可好歹也是朝廷要员,您怎可随意在我府中搜查?”卢起质问道。 “方才可是卢大人说的,让我亲自找找?” 卢起哑口无言。 看卢起不说话,郭辰便说道:“今日叨扰卢大人,这人对我至关重要,我要亲自找上一找。” “郭将军,那女子是你何人?”此时,卢起已收齐了方才害怕的式样,双眸微闭问道。 “比命还重要的人。”郭辰说道。 言毕,便向院门外走去。 卢起看着郭辰离开的背影,冷哼了一声:“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卢府暗探找郭辰来报,今日确系卢仲仁跟沈思待在一起,且一起去了他的茶室。 郭辰便命人带他直接前往茶室。 茶室里,桌上的茶壶早已放凉,桌上的两个杯盏还在。 郭辰命如风将这两个杯盏带走,回去看一下茶水里可否有东西。 他知沈思单纯,但并非傻,不会平白无故跟着卢仲仁离开。 再离开之时,她看到房门后扔着沈思的手袋。 她平日出门,喜爱带个手袋,里面装着银钱和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郭辰将手袋捡起,打开。 里面果然是她的东西。 “这院落外可是街巷?”郭辰问道。 卢府家丁回答:“是。” “从这里出去!”郭辰命如风带领大家从这里离开。 郭辰断定,沈思已不在这里。 傍晚时分,街上有络绎不绝的人群经过。 可大家都未注意过卢仲仁和一女子。 眼看着天色已晚,郭辰沉了片刻。 让几人守着卢府,盯着卢二公子的动向, 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回了别院。 他派人给卢府的探子送了信。 他要知道卢仲仁的喜好和他的所有别院。 这一夜,郭辰一宿没合眼。 他恨不得将这长安城翻个底朝天。 直到找到沈思的身影。 第二日,卯时正,郭辰得到了探子的回信。 信中详细说了卢家二公子的喜好和长安城中的居所。 郭辰命手下的人集合后,将他们做好分配,便准备出发寻找。 在他刚要出门之际,沈思被人送了回来。 刚一下马车,沈思便差点跪在郭辰面前。 她浑身瘫软无力。 郭辰打横将她抱到了房里。 看她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便唤了院中军府医前来诊治。 “小姐应是食了蒙汗药,然后身子虚弱所致。” “小姐先食下这颗滋补药丸,我再去开些滋补药来。” 说完,军府医退了出去。 郭辰冷脸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少与卢家接触,她为何还要上赶着前去呢? 第148章 你想怎样? 看郭辰这般担忧又严肃的神色,沈思努力笑着说道:“这次,我没让自己受伤。” 她这句话刚出口,郭辰便将他拥入怀中。 送沈思回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郭辰的暗卫。 暗卫报告,他们是在卢家后门发现了卢仲仁的踪迹。 当时他驾着马车,本想将沈思再带回卢府,被暗卫劫去,而后将卢仲仁抓获。 看沈思的神色缓了一些,郭辰才问道:“饿吗?” 沈思轻轻的点点头。 “刘嫂,煮些姑娘爱吃的粥食。” 刘嫂在门外应下。 沈思伸手摸了摸郭辰脸上的胡渣和那疲惫的双眼。 她知道,他一定又是一夜未眠。 “他带你去了哪里?”郭辰轻声问道。 “我不知,醒来之时是在他的一处房子当中。” “他可有对你做什么?”郭辰问道。 沈思轻轻摇头,而后柔声说道:“我拿你来唬他,他不敢轻举妄动。” 郭辰看着她这般样子,心中真是又气又心疼。 沈思知他定是恼自己擅自跟卢家接触,便微微笑着说道:“我同他说我是你的人,是你孩子的母亲,若他敢对我不敬,你必定会毁了他和他卢家。他便将我在那房子当中关着。” 郭辰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说道:“这怎么是唬?你说的都是实话。” “那他为何又带你回了卢府?” 郭辰有些不解,若再将她带回卢府,那岂不是更惹眼。 “昨夜,我听到一人同他传话,说卢起让他将我带回卢府,而后他父子二人亲自将我送来,就说卢仲仁错将我认成了他少时的一个爱慕对象才做了如此糊涂之事,如此你也不好多追究什么。” “混账。”郭辰厉声说道。 “起初,卢仲仁是不同意的,后来他待了半晌便又答应下来,遂才带着我回了卢府。” 沈思笑笑问道:“卢府后门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郭辰点点头。 “还好他们出现及时,不然就让他们父子二人的计谋得逞了。”沈思有些得意的说。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郭辰问道。 “他现在在哪里?” “在如风那里。” 沈思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若以劫持罪名,他会被如何处置?” “也就一月有余,若卢起再找人从中周旋,恐就是象征性的关押几日。”郭辰说道。 沈思笑笑。 这法制如此可笑,与权贵人士,真是形同虚设。 “容我想想,想到了告诉你。” 郭辰点点头。 “这样可会连累如风?” “不会,在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用过膳食,沈思的状态好了一些,她便沉沉睡去。 醒来之时,郭辰也趴在床沿睡着了。 沈思不敢动,怕吵醒他。 看他那胡子拉碴和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刚从安西回来,便亲自去处理这些事。 她有些不解的是,若她醒来后卢仲仁知晓她的身份,未做越矩之事,尚可理解。 可在她昏睡之际,卢仲仁都未做什么,那说明他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沈思想不通,这卢仲仁到底要做什么。 她想见上一见。 待郭辰醒来之时,沈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果不其然,郭辰不同意。 “我这次在卢家发现了一件事儿。” 郭辰以为她又耍什么鬼点子骗他,便漫不经心的回复:“什么?” “卢豫仁与卢仲仁之间好像有嫌隙。” “为何?卢起向来同别人说他家庭和睦。” 沈思摇摇头,将这几日的见闻说于郭辰听。 听完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卢仲仁带沈思离开,其实另有目的。 或许,起初他只是贪图美色。 想将卢豫仁的人抢到自己那里,在事情出现意外之后,知晓卢起定会责怪于他,便又想将沈思带回府中。 因着卢豫仁完善了那亭子,卢起心中自是对卢豫仁赞赏有加。 若沈思再出现在卢府,让卢府与郭辰交恶,那卢起每次看见那亭子也就会想起事情的起因,是卢豫仁所为…… 看来这卢仲仁真是被家中争宠之事蒙蔽了双眼。 最终沈思和郭辰商议:卢仲仁的事情先晾上一晾。 若被关进牢里也就几日,还会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卢起与郭辰自是要撕破脸面。 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这还不是时候。 同是关上几日,不如将他关在自己这里几日。 这期间,卢起定是着急,但他也不好声张。 若声张,便会将郭辰牵扯进来,届时,他的爱子劫持平头百姓的事儿闹到圣上那里,自是不好。 沈思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五日之后,沈思同郭辰去了关押卢仲仁的地方。 沈思并未让郭辰露面,不然坐实了郭辰私设刑罚之事。 沈思进到房中之事,卢仲仁已蓬头垢面,身上伤痕不断,奄奄一息的躺在茅草堆里。 他听到了沈思的脚步声走近,微微抬头。 而后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沈思站在他两步以外,笑了笑喊道:“二公子?” 卢仲仁来回摇晃了一下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她。 “怎么?不认识了?那日我可同你说过,我不是你随便可动之人,你起初可是不信的。” “你想怎样?” “不怎样,对付你这种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不怕我父亲同郭将军撕破脸?”卢仲仁问道。 “谁说这一切是郭将军做的?你有什么证明呢?”沈思悠悠问道。 也是,从进来后便被遮住了眼睛频繁殴打,眼下别说是在哪儿,连打他的人是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接下来想做什么?” “你说呢!”沈思反问。 “有话直说!” 卢仲仁第一次被人这样揶揄。 好歹他也是家中二公子,爹爹宠爱,娘亲疼着,自小便没受过什么苦。 “那日你的目的。” “目的?呵呵。” 卢仲仁轻笑了两声。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看着沈姑娘长得盘靓条顺,起了色心而已。” 说完,他‘哈哈哈’大笑。 “那二公子本是有机会,怎就放过我了呢?” “严府宴饮你与郭辰同时出现过。” 沈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为何又要将我带回卢府?若直接送到郭将军那里岂不是更好?” “老子乐意。”卢仲仁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第149章 心有不甘 沈思看他不想直接回答,便悠悠的说道:“眼下二公子做出了如此荒唐之事,那卢大人定是将前途寄予在了大公子身上。”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卢仲仁便怒目而视,他恶狠狠的质问:“今日之事,是你与他合作的?” 沈思笑笑,而后转身在房间来回踱步,她并未回答。 片刻后,沈思继续说道:“我听说卢大人有意让大公子与严家小姐亲近,若得了严家这门亲事,那日后在卢府之中,当是大公子说了算。” 这事,她也是听郭辰说来,这便是卢起在下的一盘大棋。 他要通过姻亲之事,让卢家与严家彻底绑定。 此时的卢仲仁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什么话都没说,他好似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是啊,一切原本是属于他的,眼下都被卢豫仁抢了去。 他心有不甘。 “好了,看你也是个可怜人。你绑了我,我也绑了你,今日便放了你,我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卢仲仁有些不可思议,他不相信沈思是如此之人。 可看她也并未有什么动作。 沈思召唤门外之人,端了一碗水进来。 “当日二公子送我的茶,今日我也要还回去,而后将二公子好好的送回卢府。” 说着沈思便召了一个蒙面之人进来。 沈思将碗中的蒙汗药给他灌了进去,之后又悠悠说道:“你与我有些相似,无非都是在抢那些已经失去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完,她便出了门。 不多时,卢仲仁被人从房里抬到了马车上。 而后马车快速向城中驶去。 沈思望着卢仲仁离开的方向,开口说道:“你抢的是权势富贵,而我要的不过是公正。” 郭辰站在她身后,同她望着一个方向,悠悠开口:“就这样放他走了?” “他与他母亲心中的妒忌之火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旺,往后看,毁卢家的不是我们,是他们自己。” ~ 长安城内,卢府后门。 下人采买之时,打开后门便看到了蓬头垢面的二少爷躺在门外。 他快速召集人将二少爷抬回了房中,而后又派人去找老爷。 卢起看到卢仲仁回来,虽是这般模样但无性命之忧,自是放心不少。 让大夫检查之后,说道:“少爷这都是皮外伤,并未有伤及要害。” 卢起听是这样,方才坐在了一旁的椅凳之上。 身后的卢氏一下便跪在了卢仲仁床前,啜泣道:“我的儿啊,你真是受苦了。” “若不是那夫人的儿子将那人带入府中,勾引于你,吾儿又怎会犯如此差错?” 卢起在身后不耐烦的厉声说道:“行了,他若行的正坐的端,能被人算计?” 这几日,卢起派了不少人秘密去查,可就是没查到卢仲仁的下落。 悦香阁也一直没开门,对外说老板被人劫了一直未找到,周围的邻居也传的纷纷扬扬。 这样说来,卢起就更无法去找郭辰对峙。 但他知道,若沈思没找回来,郭辰绝不会是如此坐以待毙之态。 姨娘看到卢起有了怒气,换了个方向,跪倒他面前,哭诉道:“郎君,你就看在这些年,我跟仲儿不争不抢的待在你身边的份上,就饶了仲儿这一次。仲儿平日里最是念着父亲,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和好的消息都要跟父亲分享,他是一片痴孝心呐。” 见卢起一直未开口说话,姨娘又可怜兮兮的说道:“当年我放着好好的人家不嫁,偏偏要等你这个穷书生,可等来的却是你与别人的婚约,而后我又背着骂名来你这府上做妾。仲儿明明是长子,可考虑到你跟夫人的面子,他还要做那次子……” 说到这里,姨娘又泣不成声。 卢起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说道:“行了行了,八百年的老黄历一直念念念。” 他走到窗前后,沉了片刻。 而后开口同院子里的近侍说道:“公子醒了之后,给他做上好的饭菜照顾好他的身子,每月的银钱再多给一些。” 说完便走了出去。 姨娘站起来坐在椅凳上,用帕子轻轻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躲过了一顿家法处置。 自这件事后,郭辰便不再允许沈思去悦香阁。 他亲自去找了邓老板,同他讲了这件事情。 邓老板虽是知沈思在京城中有靠山,可看到郭辰之时,还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他在长安城营商这么多年,自是对郭家了解一些。 如此显贵人家,居然还要出来打他这份工。 沈思知晓这件事之后,同郭辰冷了好久。 她讨厌他这样,未经她的同意便去干涉做决定。 可邓老板也恐郭辰再来找他,便好心同沈思耐心解释。 沈思看邓老板难为情,便说:“往后若有机会,还是会回来的。” “一定一定。”邓老板自是舍不得这号人才,可她背后之人,自己也得罪不起。 “那樱桃是否还可在悦香阁?”沈思问道。 “那是自然,我已失了你这一员大将,樱桃姑娘再走,我这悦香阁可怎么着?” 知是这样,沈思也就没再说什么 一下子闲了下来,沈思倒是有时间继续陪绍安,余下的时间沈思便在家中作画。 偶尔还要去周方的画坊那里,一来去看看张管家,二来还能跟着周方学画。 周方还带她去城外的西郊山上爬山赏景,弥补她错过的上巳节。 当然,沈思自是没将自己被劫的事告知。 今年地方局势不稳,郭辰时常要去往各地。 知晓此事后,他更是生气。 便要让沈思跟在他身旁。 起初,沈思也是不愿意,可柳氏和周伯说想出去转转。 沈思便跟了他们,带着绍安一同前去。 郭辰想把沈思带在身旁,一来是怕她在京中再有什么意外,二来是怕太后娘娘有什么动作,三来只是不喜她与周方走的太近。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知晓此道理。 眼下,长安城中已经开始传闻,郭辰甚是宠爱爱自己的外室。 那不如让流言坐实。 春天结束之时,他们一起去了河东道。 沈思感慨万千,她因着在泽州才躲过了沈家的浩劫,眼下又来了河东之地。 不过,这次他们到的是北面的大同。 听郭辰说他们会从大同一直南下,直到太原。 河东道是郭家军士的大本营。 眼下朝中动荡,安南时有动乱发生。 李阔自是希望郭辰能稳住瀚海营将士的心,也能让军队训练有素,必要时能直击乱军。 大同之外便是匈奴之地。 这几年匈奴知晓大盛朝野不稳,也是跃跃欲试。 这次,郭辰便想着在大同驻扎一月,亲自与营中将士接触,看看哪些可用,哪些可以重用。 毕竟父亲已将军中兵权交予他手上。 他自是要多费心一些。 第150章 小伤 大同风景甚是壮美。 他不似吴兴的柔美,也不似长安城的繁华,大同是一种雄浑苍凉的美。 他的城墙好似长安城一般高耸坚固。但他比长安城的更是牢固。 一个用来守卫都城,一个是守卫疆域,不可同视。 城墙上的将士们不似长安城中的看着矜贵,但常年的风吹日晒,使他们有一种不可战胜的强硬之态。 沈思和绍安跟着郭辰上过一次城墙。 在那城墙之上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郭辰指着远方说:“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沙漠是什么地方?”绍安抬起小脑袋看着郭辰问道。 “沙漠就是你可以任意撒泼打滚的地方。”郭辰笑着说道。 “沙漠里面,马是走不动的,只有骑着骆驼才可以。”沈思蹲下身来同绍安仔细解释。 “那骆驼又是什么?” 绍安到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 “下次带你去安西,让你骑骆驼,好不好?”郭辰将他抱起来说道。 “好。”绍安开心的拍着手说要骑骆驼。 这些时日沈思与郭辰已经完全和好。 说到底,他也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跟着他东奔西走,一来可以照顾他,二来刚好放松一下身心。 也算一举两得。 郭辰原本想着在这里待一个月,然后再去太原。 可二十多天的时候,蒙古达达尔率领的一个部落竟然前来偷袭。 这些年,虽是匈奴军队跃跃欲试,可他们并未真的行动。 眼下,他们知晓,一代常胜将军郭承仪已卧床许久,新上来的是一个毛头小子。 能站善战的匈奴,自是不把郭辰放在眼里。 达达尔便亲自率领部下来试探一二。 毕竟大同这块肥肉,他们盯了很久。 当城外守军来报之时,营中将领怒不可遏。 这明摆着是达达尔在向大盛挑衅。 郭辰召集了营中守将和城外驻军将领,详细查看了当地的堪舆图。 了解了达达尔部落的人员和军械储备,以及达达尔的作战策略。 隔了一日,郭辰便戎装加身,要带领军士亲自前往。 他们了解到达达尔在匈奴部落里,算是一个中上乘的将领。 虽是骁勇善战,但是也无大义可言。 此次劫掠并非是为了互通商市,只是单纯的想劫掠百姓的东西,最终目的是蚕食大同。 沈思起来之时,便看到郭辰带领如风一行往门外走去。 “公子。”沈思看他即将迈出门去之时,喊住了他。 郭辰回头,看沈思疾步向这里走来,他微微一笑。 “醒了?”他伸手摸摸沈思的脸问道。 一旁的士兵见状均转身回避。 沈思见有人在,便不好多说些什么,她将自己的玉佛给到郭辰。 “这是保平安的。” 郭辰笑笑,而后揣入怀中。 此次出战,于他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往日参加的惊险之战比这多的多,可能是因为她在身旁,出门之时,郭辰便觉得有了牵挂。 “好,照顾好绍安,等我回来。” 沈思点点头,目送郭辰上马离开。 过了一日,郭辰尚未归来,沈思心下有些忐忑。 可营中将士说将军在外激战,定是要安营扎寨,少则数日,多则数月方能回来。 刘忠也安慰沈思:“姑娘,莫过于担心。这些事对公子来说是家常便饭。” “将军少时便随着老爷外出征战,有时过半年才能回来呢。” 听此一说,沈思虽是不再日日在门前期待,可也甚是担心。 这些日子以来,她才真正的接触到了郭辰在军中的生活。 闲时要日常巡视,还要跟营中的将领商议作战策略,每日还要操练军士,当真是闲暇的功夫很少。 现在看来,在长安城的日子倒数最轻松的。 不过,郭辰说来,他倒喜欢这营中生活,惬意自在,无拘无束。 最重要的是远离朝堂纷争,保卫一方百姓的安宁即可。 过了三日,绍安便一直询问:“爹爹去了哪里?” 沈思只能抱着他上了城墙,指着草原的深处说:“他们一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去那里做什么?” “去那里打坏人呀。”沈思耐心的同他解释。 “坏人做了什么事情?”绍安继续追问。 沈思指着城外的几处民居问道:“坏人抢了百姓的东西。” “那我长大了也要打坏人。” “好,等安儿长大了便随着爹爹去远处打坏人,好不好。” 绍安重重的点头。 约莫过了十日。 这天沈思带着绍安在院子中踢毽子。 刘忠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他气喘吁吁的说:“公子回来了。” 霎时间,沈思手中的毽子落地,她跑过去问:“在哪里?” “刚进城门。”刘忠说道。 柳氏和周伯听说郭辰回来了,便从门里走了出来。 “二郎回来了?”柳氏问道。 “伯母,二郎进了城门了。” “走,去看看。”柳氏昨日干活不小心扭到了腰,眼下还要让人搀扶着。 “你这样怎么去啊?”周伯责备道。 “你扶着我。”柳氏将胳膊伸了过去。 “哎呀,你走过去,二郎都能走回来了。” “别添乱了,安心在家等着。思儿跟安儿可一同前去。”周伯说道。 沈思一听也是,便扶着柳氏坐下,说道:“伯母,你在家中等着,我跟安儿前去。” 听罢,柳氏便跟周伯留在家中。 沈思抱着绍安沿着街巷向外走着。 走到主街道之时,便远远看到郭辰跟如风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往城内军府方向走着。 沈思好久没见到乌骄,仿佛有些恍惚了。 此刻的郭辰,坐在乌骄之上,犹如之前见到的那般。 冷峻,高傲,不近人情。 待他走近之时,沈思才看到他胳膊上挎着白色的棉绷带。 受伤了? 郭辰已看到了站在柳树之下的沈思和绍安。 他夹了马肚子,让马停下。 纵身一跃便跳下马来。 “你怎来了?”郭辰上前问道。 绍安看郭辰走来,便伸手要郭辰抱。 沈思阻止了绍安,小声说:“爹爹今日不能抱。” 郭辰原本是要用左手抱绍安,可看沈思红红的眼眶,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笑了一下说道:“没事,小伤。” 第151章 生生世世 “什么小伤?骗人。”沈思已经看到了那白色棉绷带之上渗出的血迹。 “将军,我们先回营中。”如风上前调侃着说道。 郭辰点头同意。 刚过去两步,如风扭头又冲着沈思说道:“沈姑娘,好好照顾将军,他这几天为了早些回来见你,差点把我们的命跑没了。” 如风说完,身后的一众将士跟着‘哈哈哈’大笑。 都说郭将军是个冷血之人,可遇到这沈小姐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看那其他人,受的伤比我还重。” 沈思看了最后的战车之上,确实还躺着几人。 她吸吸鼻子说道:“旁人的事,有旁人去操心。我只担心你。” 郭辰一听,心下暖暖的。 “上马!”郭辰一脚蹬上马磴子便轻松跃上马去。 他伸过手来,将沈思和绍安扶上马来。 就这样,慢悠悠的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街上行人无不回眸看,大家都知道,这郭将军有一夫人随身左右,二人恩爱的很。 回了家,柳氏和周伯已坐在院中的竹椅上。 郭辰一进门,柳氏便看到了他胳膊之上的伤,心疼又责备的说:“怎又受伤了?是不是又冲锋陷头阵了?” 郭辰若无其事的说:“我是头儿,我不冲锋陷阵,让别人怎么看?难道上阵杀敌,我要退缩往后吗?那样怎能鼓舞兵卒的士气?” “说是这样,你也得保护好自己啊。” “你可知思儿每日在这门口和城楼之上观望多少次?下次定不能受伤。”柳氏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 “知道了,乳母。” 郭辰看着刚从房间帮他拿衣服出来的沈思笑笑。 “这胳膊要让大夫过来瞧瞧吗?” “无碍,军府医早上刚帮我换了药,晚上他再过来。” “那可能洗漱?”沈思小心问道。 他定是好多日没洗澡,身上汗臭味真是熏人。 “无妨,不碰这胳膊就没事。” 郭辰往自己的身上嗅嗅,而后笑着问道:“臭了?” 沈思笑笑,然后点点头。 “水可准备好了?” “在耳房,都准备好了。” 郭辰起身往耳房走去,刚迈入耳房又转身出来。 “思思,你过来帮我一下。” 一下子沈思便红了脸庞,这当着一群人的面,他便这样说。 “姑娘,你去,我来看着绍安。”刘忠上前说道。 沈思起身往耳房走去。 一旁的周伯与柳氏相视一笑。 “这小子,总算开窍了。”周伯感叹。 “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让我们抱上孙子。”柳氏嘀咕。 一旁的刘忠听柳氏这么说,差点笑出声来。 “你小子笑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还没娶妻生子。” “伯母,我哪儿有时间,公子一天天把我当两个人用。” 说道这里,刘忠便想起了什么,下次再外出,定要把铃兰带来。 这样,看孩子这类活儿,铃兰来就可以了。 耳房内。 沈思小心的伺候他将外衣脱掉。 这胳膊上的伤哪儿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明明是左边臂膀之上,长长的一条刀伤。 “这谁弄的?”沈思又气又心疼的问道。 “达达尔。” “就你说那首领?” 郭辰点点头。 “他怎样了?”沈思问道。 其实,她希望对方被郭辰一刀毙命,这样她心里才痛快。 “他没事。” “他无事?”沈思吃惊的瞪着眼睛问道。 “他都把你砍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能让他无事?” “是上阵杀敌,又不是打群架。”郭辰看着沈思气鼓鼓的样子解释道。 “那下次见了他,定要收拾他。”沈思嘟囔着说道。 “一段时间之内是见不到他了,他的人死伤大半,已经被我们赶到了草原腹地,答应十年之内定不来犯。” “这还差不多。” 虽是这样说,但是想想也生气。 桶内水温刚好合适。 郭辰泡在水中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思帮他将臂膀和前胸后背洗干净。 待洗完之后,郭辰才迷迷瞪瞪醒来。 “洗好了?” “嗯,擦干穿上衣服。” 沈思将棉干巾拿了过来。 “你帮我。”郭辰抬抬手臂说道。 沈思看他受伤的样子,便不同他计较。 先仔细的帮他擦完后背,而后再擦前面。 谁知,郭辰趁沈思不备将她抱在怀里,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沈思拍拍他,小声说道:“伯母他们还在院中。” “就小靠一会儿。”郭辰说道。 沈思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低声说道:“往后再出战,定要小心自己。郭将军是大家的,郭辰便是我一个人的。为了我,也要保护自己。” 郭辰像绍安那般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重重的‘嗯’了一声。 “我不管你是谁的大英雄,但你要做我平平安安的夫君。”沈思沉声说道。 “沈思,若我一无所有,你可愿跟我过平凡日子。” “我愿意。”沈思毫无犹豫的回答。 郭辰这次受的伤其实很重,达达尔向他挥来的刀上有剧毒。 军府医救下他之时,他已陷入昏迷。 昏迷之中,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们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生活的环境也跟现在完全不同,二人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每日里忙忙碌碌,回到家之时便能看到她为他亮着的一盏灯。 每次开门之时,她便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在他怀里腻着撒娇。 说实话,郭辰倒不想从那梦中醒来。 因为,那也是他日夜期盼的生活。 郭辰喑哑着嗓子问道:“思思,你说我们两个会不会前世就在一起。” 沈思怔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或许,或许不是前世,而是来生。” “那自是好的,生生世世在一起。” 说这话之时,郭辰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 第152章 你有婚约在身? 又过了几日。 这日,郭辰在军营当中。 刘忠赶着快马来报,说长安城中来信。 郭辰接过信件,快速将信拆开来看。 果不其然,父亲病危,召他速速回长安城内。 郭辰安排好了兵营之事,又召集了长史和校尉等官职,将事务安排妥当后,便快速回到家中。 沈思和柳氏听说是郭太尉病重,便简单收拾了行李,随着郭辰返程。 从大同到长安路途遥远又曲折。 沈思建议,郭辰骑快马先走。 他们几人坐马车可后到。 因情况紧急,郭辰便没再多推诿。 安排郑义和如风护好沈思一行,自己带了几个护卫便快马往长安城赶去。 待沈思他们回到长安城之时,郭府已经挂起了丧幡。 柳氏和周伯以故人的身份前去吊唁。 沈思没去。 她不知以何身份前往。 如此大事,府中定有不少有头脸之人,沈思不想在此时给郭辰平添麻烦。 出殡那日,长安城中议论纷纷。 “不是说郭家二子有个外室,还育有一子,为何没来?” 边上有好事者说:“郭老爷子不认呗。”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郭家这门楣,岂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何况曾还是一介商流。” …… 虽说人言可畏,可沈思也并未放在心上。 旁人随意编造的,跟自己又有何关系呢? 丧事办完之后,郭辰按照大盛律例,是要回家丁忧三年。 待丁忧结束后,方才能回到朝中效力。 可以赵国公长孙仲信和秦老伯爵为首的一派,力排众议。 说:“眼下大盛正是用人之时,朝中不可缺少郭辰这样的武将之人为国家效力。” 而以卢起为首的一派却说:“若不能为父守孝,岂谈保家卫国之大业。” 圣人思索再三后,将郭辰留下。 准允郭家长子郭开和三子郭康回祖籍丁忧。 赵国公早就看透了卢起一党的狼子野心,也深知卢起前些日子因为二子之事与郭辰发生了些过节。 因此才站出来,将郭辰保了下来。 郭太尉的丧事办完之后,郭氏三兄弟将长安家中安排妥当,便欲带着父亲的棺椁和母亲的棺椁回到太原境内。 这是父亲生前的遗愿。 出发的前几日,郭辰来了永安巷。 几日不见,他已瘦了一大圈,深陷的眼窝说明他这段时间心神俱疲。 沈思是原本有些话要问他的,可想着现在不是时候便忍了下去。 在郭府丧事办完的第二天,不知谁送来永安巷一封信件。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郭辰是有皇家婚约傍身。 婚配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在严府宴饮之时所见的阳平公主。 沈思看完那封信后,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无法相信的是,郭辰从始至终都没有娶她的意愿。 那口口声声的承诺又算什么? 可沈思还是怕有心人戏弄,于是想着等有机会找郭辰问清楚。 郭辰发现沈思今日心情貌似不佳。 只当是自己在办父亲丧事之时,没将她的事情处理好,她心生不悦。 “丧事之时,我思来想去才没让你跟绍安前去。” 沈思将他的手放了下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忙,等过了这些时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好。”郭辰答应。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事情之多。 父亲死后,郭家确实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一棵大树的庇护,竟然有人在朝堂之上公开弹劾父亲。 奈何圣人是相信郭承仪的,将那折子扔了很远,说道:“郭太尉是先帝临终嘱托之人,谁在妄议,定当依律法处置。” 这才压住了一些人的口舌。 而自己的官职也遭到了些许人的非议,说他只不过是仗着郭太尉的权势,才坐到了如今位置。 原来,墙倒众人推,便是这种感觉。 郭辰没有同他们理论,而是将这些全部记在心中。 他要做的不是与蝼蚁争是非,而是凭自身之力堵住那些人的嘴。 若不是赵国公和秦老伯爵力排众议将他保了下来,恐怕郭家比如今还要凄惨。 有权势在手,还是有人忌惮几分。 ~ 沈思听闻郭辰要让他们一同去太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 柳氏和周伯这趟便不再去了,在大同扭伤了腰,又一路颠簸回来。 大夫建议她还是多休养为好,上了年纪还是要减少奔波。 问绍安是想留在长安城中,还是去太原。 小家伙开开心心的说:“要跟着爹爹去打仗。” 沈思听他又喊‘爹爹’,便厉声说道:“跟你说了不能乱喊,为何不听。” 这是她头次因为这种事对绍安发脾气。 绍安看沈思这般,便扑倒了柳氏怀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郭辰感觉到了什么,他拉着沈思回到自己房中,问道:“为何不让绍安喊‘爹爹’。” “恐他给你造成麻烦。”沈思盯着郭辰的双眸说道。 “喊了这么久都没事,为何现在恐有麻烦。” 沈思看着窗外,不说话。 “谁同你说了什么?”郭辰沉声问道。 “是你有什么没同我说。”沈思回答。 说完,她意识到了不妥。 是要等过了这段时间,她才问清的,为何眼下就忍不住说出了口。 “无事,你回去准备,我也要收拾一番。”沈思轻声说完,而后出了房间。 到了出发这日,郭辰来永安巷接了沈思和绍安。 柳氏和周伯嘱咐郭辰一定要照顾好他俩。 郭辰满口答应,而后同他们挥手告别。 这次,刘忠带了铃兰。 铃兰随沈思坐在马车里,一同照顾绍安。 因着铃兰年纪小,绍安不多会儿便跟铃兰熟了,二人玩的很是开心。 沈思坐在马车内,风吹起车窗上的帘子,便能看到郭辰骑在马背之上的身影。 这身影也曾一路护送她到的长安。 他曾给过她一切底气,现在却又悄无声息的带走。 就这样,他一路不快不慢的走着,总是与马车的速度保持一致。 到了太原之后,又安排人打造墓室,修建祠堂。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进入五月中旬。 天气入夏。 沈思白日里带着绍安同长嫂长孙氏一起待着。 二人关系相处的甚是融洽,绍安也有了玩伴。 第153章 你疯了! 郭康的妻子年后刚过门,眼下刚有身孕。 本是吐的厉害,可跟沈思和长孙氏待在一起,看着孩子们玩乐,便好了不少。 街坊四邻皆称颂,郭家好家教,几房妻子相处的如此之好。 沈思每每听到这里,便觉得心里难捱。 别人都是妻子,她不是! 长孙氏似乎看出了沈思的不喜,她安慰沈思:“待三年丁忧结束后,二弟定会第一时间迎娶你进门。” 沈思听完,只是笑笑。 原来,连郭家的人都不知道郭辰有皇家婚约在身之事。 这一晚,绍安吃了饭后,白日玩的累了便早早跟着铃兰去睡觉。 沈思坐在院中的竹椅之上,轻轻摇着蒲扇。 今夜月圆星稀,她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若郭辰不似天上星辰那般耀眼,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子弟该有多好。 她与他便能过随遇而安的生活,像兄嫂他们一般。 “想什么呢?”郭辰邹进院落之时,便看到沈思坐在院中发呆。 待他走到身后站了好大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 听到郭辰的声音,沈思回眸看了看他,轻声说道:“没什么。” 郭辰有些不自在。 他不知沈思怎了,近些时日有意疏远自己。 因着绍安晚上要同她一起睡觉的缘故,晚上不同他一起睡一个房间。 郭辰自是有些纳闷儿,于是便命工匠为绍安打造了一张小床放在房间之中。 可沈思还是不同意。 无奈,郭辰只能在书房加了一张床。 有时,他就睡在军营当中。 军营驻扎在城外十里处。 安顿好了父亲之事后,他已上奏陛下,将河东道的军务之事做了报备。 他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整顿军中事务,借此拉近营中关系,以防有人不服,趁此做出其他抉择。 陛下应允。 河东道是郭家的大本营,李阔也知道这里的重要性。 郭辰将一旁的凳子拉开,坐了下来。 他知她有事藏在心里,她与嫂嫂他们相处很好,与铃兰和刘忠也言谈说笑,唯独对他,敬而远之。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件事。 “在这里可住的习惯?”郭辰先开口问道。 沈思帮他斟了一碗凉茶,点点头,说道:“习惯,有种在吴兴的感觉。” “那就好。” 郭辰听此回答,她应是满意的,她曾说过,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吴兴刺史府之时。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家中的事可安排妥当了?”沈思问道。 “无其他大事,有兄长和三弟在,家中之事,鲜少我操心。” “军营中的事呢?” “按部就班,稳步推进,急不得。” 说完,郭辰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抬头望着天空。 这太原的夜空是比长安城的好看。 他将手伸了过来,欲将沈思的手攥在手心。 二人已好久没有什么亲昵举动。 可刚一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沈思便将手缩了回去。 她果真在躲他。 “沈思。” “公子。” 二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郭辰微笑着看着沈思说道。 难得还有这番默契。 “你可有事瞒着我?”沈思看着郭辰的双眸问道。 沈思喜欢看他的眼睛,澄澈透亮不会撒谎。 “有!”郭辰斩钉截铁的回答。 “何事?” “很多。” “比如呢?” “比如沈家的事,比如我的事,比如你的事……,很多。” “你与阳平公主的婚事,我想知道。”沈思不想周旋,只想知道答案。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与不是?”沈思怔怔的看着他问道。 她在等他的答案。 “是。” 这简单的一个字,便是一道夏日里的闷雷,落在了沈思的头顶。 沉默…… “你想听什么?” 郭辰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沈思。 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可她硬是没有让她流出来。 “这是你在长安城那家铺子的房契。” 沈思说着从一旁的话本子里拿出了那张房契,递到了郭辰手上。 “这几日我收拾东西,会雇一辆马车回长安。回长安后,我也会带绍安搬离永安巷。离开前,我同樱桃说好了,回去后,我们一起经营悦香阁,现在她是悦香阁的管事……”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 郭辰打断她的话。 她已做好了往后的打算? 这是要与他一刀两断? “你的意见?等你与阳平公主完婚之事,我在一旁拍手鼓掌吗?”沈思冷笑了一声后说道。 “那你与我先前算什么?”郭辰沉声问道。 “算什么?”沈思继续冷笑。 “算你的一个外室!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教训。” 她之前太天真了。 是啊,郭家是怎样的门楣? 怎会娶她一个罪臣之女进门? 所以,丧事之时她未能出现在列,也是情理之中的。 郭辰已经气红了眼,他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你要离开我?” “不然呢?” “你有没有问过我为这件事做了什么?” 沈思也站了起来,而后看着他,冷静问道:“好,你做了什么努力?” 尤记得,在严府之时,阳平公主进来之时,郭辰面上的错愕。 现在想来,当时在场的自己不过是一个笑话。 郭辰没有说话,他做的努力,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你是否可以信我?”郭辰拉住她的手问道。 “不可以。”沈思答道。 说完,沈思便起身准备回房间。 “站住。” 可沈思并未听到什么一般,继续向前走去。 郭辰快步上前,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 沈思颤声说着:“放开我。” 郭辰也顾不得其他,沉声喊道:“铃兰。” 铃兰在屋子内已看到了自家公子与沈小姐的争执,呆呆的躲在门后不敢出来。 “公子。” 铃兰出来后,垂着头也不敢抬眸。 “照顾好安儿,我与姑娘今晚有话要说。” 说完,郭辰便拽着沈思往书房方向走去。 “郭辰,你疯了。” 沈思鲜少对他直呼名讳,在大盛直呼夫君名讳是大忌。 沈思一边走,一边挣扎。 她从未见郭辰如此之生气,还如此不顾她的意愿。 第154章 囚禁 进了房间,郭辰‘嘭’的将门关上。 他将沈思抵在门上,借着月光便能看到,此刻她泪流满面。 郭辰有些心软。 可想起方才,她不问清楚情况便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他甚是愤怒。 郭辰压了压心下的火气,问道:“谁同你说的?” 沈思将脸别了过去,没说话。 你自己想攀高枝,还怕人知道? “此事只有我同父亲知道,谁同你说的?”郭辰继续问道。 “你是不是原本就打算让我做你的外室?”沈思看着郭辰问道。 “不是。” “那是什么?做妾室?”沈思冷笑道。 “也未必,我这种身家,怎能进入郭府,做一个妾室都算是高抬自己了。”沈思自嘲。 听着她如此说自己,这些话十分刺耳。 郭辰看着她,问道:“你果真是看不出来我对你的用心?” 说到‘用心’二字,沈思不再同他争辩。 是啊,若不是当时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 怎能如此高调的陪在他的身边。 眼下,陪他走在街上,沈思便觉得自己像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一般。 “说不说?”郭辰低声问道。 沈思将脸别向一旁,不再同他纠缠。 郭辰一下子便将将唇印在她的唇上,肆意索取。 沈思被弄疼了,甚至于她都闻到了丝丝血腥味儿。 她用力的推他。 可越是这样,郭辰便越是不松开。 最后,直到沈思如雨下,停止挣扎。 郭辰才放开她,失神的看着她这般无助的样子。 “你今日若强迫我,日后定是再也见不到我。”沈思眸子里凝着泪水,看着他厌恶的说道。 抓着她的手,明显松了一下。 他知道,沈思是个死拧之人,她钻牛角尖之时,什么都做的出来。 “今日不闹了,好不好?改日我们再商量。”郭辰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样子,软声说道。 沈思没有答话。 从知道这件事情开始起,沈思就无比厌恶自己。 他们这算什么?一个高调的小三,仗着宠爱四处招摇吗? 当然,她更厌恶的是郭辰。 是他造成的这一切。 她可以体谅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可她无法原谅郭辰的不坦诚。 在今晚的问题问出之前,她有想过,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可当她听到过程的答案之时,才知道自己多么可耻。 郭辰见她呆呆的模样,便抱起她往床榻方向走去。 郭辰将她放在塌边,替她将鞋袜这些脱去。 沈思以为他又生了贼心思,厌恶的说道:“别碰。” 郭辰抬眸看着沈思这般样子,冷面看着,没有说话。 他有想过二人摊牌之时,她会生气,竟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之强烈。 郭辰退后到身旁的书桌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黑暗中,彼此沉默着。 原本是最亲最近的心上人,眼下竟变成了心中最憎恶的那个人。 不知到了几时,沈思靠在床沿之上睡着了。 郭辰走近,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替她搭好了被子。 本想在床边睡下,可又怕她醒来后生气,便回到了椅子上。 郭辰不知她在恼什么? 是恼他没有将事实真相告知于她? 还是恼他不能给予正妻身份? 不知何时,郭辰也睡了过去。 鸡叫三遍的时候,郭辰才想来。 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郭辰慌忙开门。 院子之中刘忠正在洒扫。 “沈小姐呢?”他惊慌的问道。 刘忠看了看沈思的房间,房门紧闭。 “许是还在睡觉?” 平日里沈小姐爱睡懒觉,怎会这么早就起? 郭辰没理他,快步向沈思房间走去。 房间之中,只有铃兰趴在绍安的床沿睡着。 他快步走了出来,往门房走去。 门房的人说,天刚蒙蒙亮时,沈小姐便抱着小少爷往外走。 “说小少爷身子不舒服,要去看大夫,还说公子这几日劳累,不让惊扰您。” “蠢货。” 郭辰鲜少骂人,眼下他是真的忍不住。 这么大府院,连一个小女娘都看不住。 他回到后院骑上马,往城门方向赶去。 若回长安城,她定是要走南门。 可到了南门,城门刚刚开启。 守门士兵说并未见到沈姑娘和小少爷出去。 原本想回到家中安排人。 可刚一进大门,便看到如风和沈思站在一起。 “将军,沈姑娘一早便抱着安儿去看大夫,大夫那里还没开门,我便将他们先带了回来……” 如风笑嘻嘻的同郭辰说着遇到沈思的始末。 郭辰并未听完,上前便拉着沈思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绍安迷迷瞪瞪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风叔叔,爹爹为什么拽着娘亲走了?”绍安不解的问道。 “许是有事要问你娘亲。”如风猜测。 他鲜少见将军如此这般待沈姑娘,也不知沈姑娘惹了他什么。 郭开看看一旁的长孙氏,疑惑的问道:“二弟这些时日可与沈姑娘发生了矛盾?” 长孙氏摇摇头,说:“昨日还好好的呢?” “安儿,你哪里不舒服吗?” 长孙氏上前摸了摸绍安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肚子。 “安儿好困。”绍安摇摇头说道。 “好,好,随伯母来房中陪姐姐和弟弟一起睡觉!” 回到院中,郭辰便将沈思关在了房中,并让郑义和另一名守卫看守。 说非他命令,任何人不得放沈思出来。 铃兰和刘忠看傻了眼,这沈小姐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公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昨日府中无事,刘忠便同郭康院中的孙泽出去小喝了几杯,回来晚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铃兰皱皱眉,不知如何同表哥说。 算了,还是不说的好,以免公子知道了生气。 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 刚说完,郭辰走到铃兰身侧,厉声说道:“姑娘一日三餐由你负责,若你敢放她出门,连你一并处置。” 铃兰毕竟年纪小,一听公子如此说,便哆哆嗦嗦的说:“奴婢知道了。” 说完,郭辰便回了书房当中。 他重重的将门关上。 院中站着的人均吓了一大跳。 就这样关了一日。 每次送进去的饭菜,照原样端了出来。 第155章 纠缠 晚上郭辰回来之时,见铃兰抱着绍安在院中坐着。 绍安见郭辰回来,便跑过去扑到郭辰怀里,开始‘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郭辰将绍安抱起来,轻声问道:“安儿,怎么了?” 绍安伸手指着沈思房间外的两人,委屈的说道:“两位叔叔,不让我进去看娘亲,说爹爹不许。” 闻此言,郭辰沉默了片刻,说:“爹爹带你进去看娘亲,好不好?” 绍安伸手抹抹眼泪,点点头,说:“好。” “公子,姑娘今日滴米未进。”铃兰着急的说道。 她知道沈思有胃疾,恐这样,沈小姐再生病。 郭辰停了一下,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推开房门,屋内黑漆漆的一片。 沈思坐在案几之前,如同白日那般。 “娘亲。” 绍安借着月光看到了沈思,便伸手过去。 沈思站了起来,将绍安紧紧抱在怀里。 郭辰拿起火折子将房中的油灯点亮。 此刻的沈思正抱着绍安在一旁坐着。 “娘亲,你饿吗?”绍安伸着小手摸摸沈思的脸问道。 沈思摇摇头,低声说道:“不饿。” “你骗人,铃兰姐姐说你一日没吃东西。”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包饴糖,说:“这是伯母今日给我的,你吃。” 小手轻轻的拆开油纸包,拿了一颗糖放到沈思嘴里。 而后笑嘻嘻的问:“甜不甜。” “真甜!” 沈思说着便红了眼眶,她紧紧的将绍安抱在怀中。 而后轻声问道:“安儿,今日可有好好吃饭?” “吃了,伯母亲手给我们做的虾仁粥,很好吃,吃了一大碗。”绍安说道。 “那就好,绍安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郭辰站在角落里,就这样看着沈思同绍安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不多时,绍安便进入沉沉的梦乡。 郭辰命门外的人撤走。 沈思将绍安安顿好,重新坐在案几之旁。 “你准备这样到几时?” 郭辰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了下来。 “到你放我离开之时。”沈思淡淡说道。 郭辰没有说话。 ”不吃饭,你的胃疾会犯病。“ “无碍。”沈思淡淡的回答。 郭辰很不喜她这样,明明在旁人面前那么知进退。 为何在他面前,只知进,不知退? “窗外的蝉鸣声响起。” 二人就这样默声坐着。 “你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吗?”终究是沈思先开了口。 这一日,在这房中她想了很多。 想他们见面之时,也想他们相处之事,再到后来相爱,直至事情走到这一步。 心中作祟,也有一个念头跳出来,让她低头可做妾室,这样便可与她相守一生。 可沈思不愿,她不想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为了庭院琐事争斗一辈子。 与其这样,她宁可独居到老。 没等郭辰回答,沈思便自顾自的说道:“去年此时,你在泽州城找到了我,让我以你表妹的身份入长安城,你说受我父亲所托,要护我周全。” “那时你待我周到有礼,可也透着些许冷漠,好似只是在完成父亲的遗愿。偶尔流露出来一些温情,我有时会会错意,随即便提醒自己你是高高在上的郭将军,岂是我这种人能高攀的起?再后来,你将我安排在永安巷,那里的人待我极好,好似我在长安城的家,也抚慰了那时我痛苦的境遇。” 沈思调整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渐渐的,你去永安巷的次数越来越多,你对我也越来越温柔。他们时常打趣说我是你心上的人,我也开始不加否认,现在想想,那时我便迷了心神,开始妄想跟你在一起……” “再后来,在我生辰前一日,你从安南赶回来,将玉哨交到我手中之时。我知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定是心上有我的,我便想着试试又何妨呢?” 说到这里,沈思停顿了一下,她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 “现在想来,当时便是愚蠢至极,你是高门子弟,我不过是寄人篱下讨生活的罪臣之女,怎能走到一起?” 窗外月色虽明,可终究也照不透她心中的迷雾。 “我不知道你对我只是照拂之心?还是我的越矩也扰乱了你的心神?” 是啊,这大盛鲜少有女子未聘未媒,便与男子成双成对出入,还同房同寝。 现在看来,也不怪外面人说的话如此之难听。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愿的,上赶着送上门的…… 郭辰听着她一字一顿的说着,有些话能唤起他的美好回忆,有些话则像刀子一般在扎他的心。 夜色悠悠,静谧到任何声音的出现都格外扰人心神。 待沈思停止诉说之后,郭辰沉了片刻,方才问道:“你是想要正室之位?还是恼我没将实情告知于你?” 沈思没有回答。 这有区别吗? 她不过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非什么地位和偏爱。 郭辰想知道答案,他知道了答案才能知道如何去做处理。 今日他在军府待了一整日,谁都没见。 他做了很多假设,也做了很多决定。 最坏的决断,无非是辞去一身职务,与她做个平凡夫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朝堂需要他,郭家也需要他。 他如此提的话,恰好给了有心之人机会,说不定因此郭家会深陷囹圄。 他不想,也不能如此如此。 不想因一人之事背上全家之命。 所以,他想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军功换取自己的自由之身。 沈思继续问他:“你想娶阳平公主为妻吗?” “不想!”郭辰斩钉截铁的回答。 若说郭辰是有城府之人,她信。 可若说他想攀附权势,她还是不大信的。 毕竟这么久的相处,她还是对他了解几分。 今日冷静下来后,沈思也想了前后之事,他与阳平公主的事,或许并不是她知道的那么简单。 不然,自严府宴饮之后,她能安然无事的过到现在? 不过,这件事搁置到现在,定是也不好解决。 “但是你也不能!”沈思抬眸看着郭辰。 这句话好似穿透了他一般。 郭辰透过房中洒落的月光,怔怔的看着沈思。 无论再有功绩,于皇家权势相比,家族命运也只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沈思,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沈思没有说话。 “我也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郭辰站起来,悠悠的走了过来。 第156章 够了! “直至现在,无论发生何事,我能想到的便是去年上元佳节之时,你在仁皇街上无忧无虑的样子。” “那一日你给身旁的得福和樱桃买了灯笼,让他们去祈福。” “你穿着狐皮大氅站在灯笼摊前等着他们,欣喜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从那时起,我便觉得你不该遭受世间的纷扰,就应该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说这话之时,他已走到了沈思面前。 沈思从未想过,在她认出他之前,他早已注意到了自己。 “你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那个梦吗?我想你也做过那样的梦。不然那日在灯笼摊前,你怎会没来由的同陌生的我发脾气?” 郭辰做那些梦的次数越多,便越是回忆二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一日的沈思不似她说的那般是认错了人,他派人查过,沈思先前并未有喜欢的别家男子。 所以,他愈发断定沈思也是同他做过一样的梦,想过一样的未来。 不然,怎会就那样轻易的同他在一起。 她是如此骄傲执拗之人,怎能委下了自己的身段,忍着流言蜚语没名没分的同自己在一起? 因为她也曾笃定,他们是有未来的。 “够了!”沈思打断他。 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梦毕竟是梦,现实才是我们要去面对的。” 郭辰同他缠绵之时,听他说过那些梦境,可她不能告诉他,那是他们的另一世。 他是不信鬼神之人,如此荒诞的说法,他定是觉得可笑。 就算他信了,又如何呢? 一世有一世的活法,一世有一世的缘分。 “给我三年时间,我必定给你正室身份。”郭辰承诺。 沈思没有说话,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是正室身份? 见沈思没说话,郭辰以为她就此答应。 “这消息你是如何得知?”郭辰继续追问道。 “郭将军难道攀高枝还生怕别人知道吗?”沈思冷冷的说道。 郭辰自是讨厌她这般阴阳怪气的态度。 朝野之上可有人质疑他,说他仰仗父亲。 可她是自己的枕边之人,又如何这般说他? 想到这里,郭辰不自觉的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佛。 许是沈思感觉到了他的怒气,想着方才自己说的话也是戳人心窝子。 她前几日听长孙氏说过几句,如今的郭家正是被人揶揄之时。 她缓缓起身,微微垂眸,低声说道:“我不是这意思!” “所以,在你的眼中,我也是不学无术,靠旁门左道攀附权贵之人?”郭辰沉声问道。 “在你心中我与那长安城中的纨绔公子哥儿一般?” 沈思从他颤栗的声音中听到了明显的怒气。 她微微抬眸看着面前的他,正声说道:“不是。” 郭辰拉起他的手走到了窗边,他轻轻的推开一道窗缝,指着静谧的院子,沉声说道:“郭家能取得的权势是靠父亲的奋勇争先,建功立业。而如今父亲走了,他临终托付,希望我凭借努力,守住郭家的一切。” 郭辰自小便是得意的打马少年郎,虽享受了父亲荣誉带来的权势富贵。 可他自是比旁人更谨慎,也更努力。 父亲从小便告知他:“父辈的荣耀只是一时的,而凭借自己打来的江山和荣誉才是一生。” 他生的比旁人标致,可也克己守礼,不像旁的公子花天酒地。有时间便用在读书和练武之上,兄弟三人,父亲对他寄予的希望比旁人要多。 他也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比旁人要重。 再加上与当今圣上熟识,自是凭借自身能力取得的品级晋升,也会有些眼红的人在背后诟病。 可他依旧低下头默默行事。 如今,连沈思都如此说他,他自是心下难忍。 沈思鲜少见他这般样子,就连上次郭太尉过世之时,郭辰也只是悲伤。 而眼下,借着月色,竟在他面上看到了绝望的颓废之态。 沈思想着自昨夜到今日,她的话是说的重了些。 她拽拽郭辰的袖筒,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故意说气话气你的。” 沈思话刚说完,郭辰便将头埋在了她颈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抱她在怀里。 沈思能明显感觉到,她肩上的衣衫渐渐被温热的液体浸湿。 “我以后不这样说了。” 沈思终于放下了方才的那股执拗之气。 郭辰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他才会这般。 往日她这样,郭辰有的是法子治她。 况且刚才他说了三年,这三年他能如何推掉皇家亲事呢? 只有建功立业罢了! 当你的绝对权力高于一切之时,你才有绝对的话语权。 片刻后,郭辰抬起头,他轻轻的摩挲着沈思的小脸,低声说道:“婚约是先帝跟父亲定下的,那时我尚年幼,阳平公主尚在申贵妃腹中,我们都不知情。” 原来如此! 怪不得阳平公主那日见他二人也并未有什么怒气。 说到这里,沈思想起了什么。 上次见阳平公主也过了及笄之年,看起来比自己小不了几岁。 而郭辰如今也算是大龄男青年,为何尚未成亲? “那你们为何还没成亲?”沈思终究是问出了口。 郭辰皱了皱眉,说道:“不知,听先帝临终前同太后说过,但是时至今日太后并未提起。” “太后?”沈思甚是惊讶。 “那你若与阳平公主在一起,便是最显贵的驸马爷了?为何不愿意?” 这轮到旁人身上,自是求都求不来的。 况且阳平公主生的貌美,看起来古灵精怪,他为何不愿? 郭辰看她此时情绪好了,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说道:“世间女子如此之多,每个我都要愿意吗?” 说完,郭辰伸手去关窗户。 沈思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以你的身子骨,也不是不可。” “你说什么?”郭辰说着便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你干什么?”沈思问道。 “你说呢?” 听他这么说,沈思想起了什么。 她推了推他,问道:“阳平公主可否心悦于你?” “应是没有。” “什么叫应是没有?” 郭辰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日常的见面,好像阳平公主都对他避之不及。 “她可能觉得我这人无趣,每次均是揶揄几句,便找了借口离开。” 沈思心想,这高攀的婚姻,属实不好过啊。 “那你心悦于她吗?” “方才不是讲过了?” 郭辰眼下顾不得同她墨迹这些。 其实也生怕那句话说错了,她又开始纠缠不休。 “那你准备如何处理你俩的事情?” “凭军功去向陛下提。”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我元月之时同陛下提过如此打算,陛下当时点头答应。” “那是皇帝的亲妹妹,他怎会向着你,你会不会太天真了……” 没等她说完,郭辰便堵上了她的嘴。 第157章 凶手呢? 翌日,郑义和守卫到来之时。 沈思已在院中坐着。 二人对视一下,有些不解。 这是用不到我俩了? 正在二人莫名其妙之时,郭辰从房中走了出来。 他伸了伸胳膊,心情甚好的说道:“正好,你俩待会儿陪我出趟城。” 郭辰走到沈思身旁,看她手中做着女红。 “这是什么?”郭辰摸了摸是上好的棉布料。 “给绍安做的寝衣,天气热了,他穿旁的衣服晚上爱出汗,穿这个吸汗,他能睡的好些。” “我也想要一个。”郭辰像小孩一般说道。 “等我去铺子里买块布料回来给你做。” 郭辰在沈思面上轻轻啄了一下,起身走了。 沈思看了看院子角落里的铃兰,冲着郭辰的背影努了努嘴。 公子昨日还跟小姐那般,今日看这架势和好了? 铃兰似有不解。 昨日那阵仗,铃兰生怕沈小姐因此离开这里。 “铃兰……”沈思唤她。 “小姐,何事?” “天气热了,孩子们在院中玩耍爱出汗,你煮些绿豆水让他们喝。” 铃兰应下,便去了小厨房。 今日的郭辰明显比往日开心了不少。 出了府门便遇到了兄长和长嫂一起归来。 “大哥,嫂嫂。”郭辰同郭开夫妇打完招呼后,笑着站在一旁。 “去军府吗?”郭开问道。 “先去城外的营中,听说营长有事要商议。”郭辰说道。 “近些时日暑热,小心身子。”长孙氏嘱咐道。 “谢谢嫂嫂。”郭辰笑着拱手行礼。 见二人无事,郭辰便同郑义他们一同骑马离开。 长孙氏盯着郭辰离开的背影,问道:“这是没事了?” “应是!” 郭开看他二弟这心情甚好模样,与昨日截然不同。 长孙氏昨日听院中人说,郭辰将沈思关在了房中,还甚是害怕。 自她入郭府门后,鲜少见小叔子这般。 昨日她还忧心二人之事,现在无事她倒是放心了一些。 太原的兵营情况与大同的有相似之处。 有些资历老的,仗着自己有战功有阅历,在军中有倚老卖老之姿,且收受贿赂,还各自拉了派系。 郭辰为此事甚是忧心。 若父亲在,他们自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可他才上任不久,有些人卖他面子,有些人自是不太服气。 张口闭口便是:“我当年同你父亲行军打仗之时……” 本是商议军务之事,到头来竟什么都没商议出来。 郭辰命人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 众人退出营帐后,如风便开口说道:“一群倚老卖老的家伙。” 郭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眼下军中军心本就涣散,再有人挑头闹事的话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何尝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什么。 可刚接触不久,他还是要摸清楚每个人的性子,方能对症下药。 大同与达达尔的那一战,虽是凶险,倒一下子收拢了军心。 起初也有人私下对他颇有微词,很是不服。 但与匈奴一战,他们既看到了郭辰的魄力,又将达达尔驱逐,心下自是对郭辰有了敬畏之心。 行军打仗的人自是这样,他管你是几品几级,也不管你师从于谁,有何功名。 若不能在战场上厮杀,别管你是郭老将军的儿子,就是皇帝的亲儿子,他们背后都能唾弃你几句。 眼下,郭辰确实靠着过硬的胆识和谋略将达达尔一支打的落花流水,自是在大同将士心中有了威望。 可这太原不同,他在河东境内,鲜少有战事发生。 太原又是河东行政要地,除了本地执事,大部分营中有头脸的将领也聚集于此。 郭辰少年时,随着父亲倒是与他们有些接触。 那时许是卖郭老将军的面子,他们时常夸赞郭辰有勇有谋。 眼下,看郭辰一跃而上,成为了他们的将领,心中自是有几分不服气的。 这太原军营的治理,是郭辰心头的一个大患。 如风在一旁说:“还不如岭南和安南,我们自己打下来的江山,那些人倒是服的狠。” 说道这个,郭辰想了起来。 “那边可有沈家的新消息传来?” “还没,我觉得有秦川从中作梗,说不定他们已逃亡了安南之地。” 郭辰点点头,他也早有这种感觉。 自那妇人离奇去世后,郭辰便有此猜测。 起初,他恐沈家之人遇难,可留在岭南的探子来报。 秦川加强了那一带的兵卒驻扎,好像在找什么人。 如此看来,秦川并未找到他要找之人。 “对了,凉州的事情你同沈小姐讲了吗?”如风问道。 “还没。”郭辰沉声说道。 前日,凉州的事情终于有了了结。 他们已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杀沈子昌夫妇的背后之人,正是卢起。 原本,郭辰是想告知沈思,可两人闹了那么一场。 他想缓缓,沈思这性子有时做事,真的是瞻前不顾后。 “凶手呢?” “运往安西,在那里找人看着。” 郭辰点点头。 安西那里的将士,与郭承仪是生死之交。 郭辰自小被他们看着长大,且前些年郭承仪便让郭辰接手安西之事。 现在,那里倒是成了他最省心的地方。 “将那些人看好,不多时便能用上。”郭辰交代。 “领命。”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郭辰与那些老将领来回周旋的日子。 经过一些时日的相处,他们也发现郭辰并非无缘无故坐到这位置,自是有几把刷子。 他待人做事颇有郭承仪的风姿,有胆有谋,能进少退。 不过与郭承仪不同的是,这小子属实还是年轻了些,有些问题太想当然。 郭辰心中与他们的想法一样:“没事,慢慢磨,好事多磨。” 一个多月过去,到了发饷的日子。 郭辰在军中设宴两日,大家轮流吃席,每个将士都有份。 这倒是令下面的人甚是满意。 一般小兵小卒,哪儿会得到大将军的记挂。 一时间,郭辰在营中的口碑升的很快。 但同时也有不快的几个。 这几日,郭辰同如风几人商讨了应对之策。 第158章 实属难得 现下,国库并非内乱前那般充盈。 皇宫之中吃穿用度都提倡节俭,而这几个将领油子竟然中饱私囊,以至于部分兵卒到手的饷银一直减少,遂怨声载道。 若公开处刑,定是会扰乱军心。 郭辰便选了几个典型。 在发饷之日,郭辰开了动员大会。 无非是鼓舞士气,让大家刻苦训练,有朝一日都有晋升机会。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领导在画大饼。 可郭辰在这一日便是要将赏赐坐实,恰好收拢人心。 借此,郭辰也表彰了几位将领,并额外给了补贴。 大家见此,纷纷面露喜色。 钱嘛,谁不爱? 再说,从军也无非是让自己吃穿有所保障,再甚者能冲出一番天地,混得一官半职。 接着,郭辰又将那几个将领油子着重表扬了一番,说他们为朝廷效力奉献了自己的一切,眼下局势好转,感谢他们付出,发了一笔养老的饷银让他们回去安度晚年。 郭辰还说,若这些将领将来有任何之事都可找他郭辰,他将如待亲生父亲那般替他们养老。 一席话说的人面面相觑。 常年待在军中,谁是什么人,谁不清楚? 这是明褒暗贬,将他们革职。 几人虽有不服,可也无话可说。 在动员大会之前,郭辰已单独同他们一一聊过,并将他们这些年贪墨克扣军饷之事,摆到了明面之上。 比起这样离开,总比被抓到大理寺强。 借此机会,郭辰将这些空出来的要职安上了自己人。 虽有人不服,但他们也切实体会到了郭辰的手段。 众人缄默,不再做声。 太原营中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 泽州统领刘正来报,说泽州境内发现了一批流窜势力。 还未被审问一二,对方便自刎而去。 蹊跷的是,他们的臂膀之上也有暗卫的标记。 所以,这些人恐怕真的是宫内人豢养的死士。 会是谁呢? 郭辰不免又想到了太后。 冥冥之中,郭辰觉得太后有此番举动的嫌疑最大。 因为眼下觊觎皇位之人,最有可能的也是她。 不然为何到父亲去世,太后都未提起自己与阳平公主之事?而派人吊唁也是以三朝元老的身份? 太后不想与他郭家有过多攀扯,因为真到刀兵相见之时,郭家一定是站在李阔这侧。 那死士们入泽州城又是为何呢? 刘正的信件中有提,在死士的身上搜出了他太原府邸的绘制图。 所以,这些死士是冲他而来? 眼下来看,不会是旁人,长兄和三弟赋闲在家,而自己却阴差阳错拥有了兵权。 所以,对方是想借此机会解决自己。 这样看来,太原府邸的守卫定是要加强。 他从营中抽调了部分人马,要求每日在府邸周围巡逻。 但要穿便衣,不能惊扰了府中家眷,也不能引起街上百姓注意。 忙了一日,郭辰回到家中。 沈思还守在饭桌旁等他吃饭。 看他风尘仆仆的归来,今日倒是没有先回书房。 沈思想着,许是事情解决好了。 “安儿呢?” “睡了,中午在嫂嫂院中玩的没午休,傍晚时便困的睁不开眼了。” 郭辰走近绍安的小床,看他睡的四仰八叉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绍安随我们来了太原之后,好像比原来长高长胖了不少。”郭辰坐下拿起筷子。 “嗯,这里整日跟着姐姐和弟弟疯跑,自是壮了不少。” “对了,柳伯母今日来信了。” “说了什么。” “说他们甚是想念安儿。” “那刚好夏日可让乳母他们来太原住,这里山高空气新鲜,人也比长安城少很多,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恐是不行,说樱桃有孕在身,得福得旺又时常不在家,他们帮着一起照顾。” 郭辰听罢唏嘘不已。 沈思用筷子搅着碗中的香浓的小米,不知在想什么 郭辰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而后说道:“对不起。” “什么?”沈思回神后问道。 “没早日向你说明一切。” 沈思低声说着:“说开了便好了。” 自打那次之后,二人很是回避这个话题,生怕因此再发生嫌隙。 “对了,过几日我要去蒲州一趟,你可要一起?” 沈思有些犹豫,自打那事之后,她鲜少出门,不想让旁人非议。 见沈思沉默不语,郭辰说道:“蒲州有我父亲的一位故友,做的一手好诗词,而且画工也相当了得,尤擅长山水水墨画。” “真的?”沈思欣喜的问道。 郭辰笑着点点头。 “那一起?”沈思笑着说道。 “你这几日准备一下。” 自打来了河东之后,沈思空闲的日子倒是多了不少,闲来无事之时,她会画上几幅。 那画作都放在郭辰的书房当中。 郭辰看过,那些画作不如先前的有神韵,画作之中透着些许心烦气躁。 他知道,与二人之事有关。 恰好父亲有一旧友在蒲州,想着让她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转变。 且能借着这次机会,四处走走看看南边的军营之中情况。 说起来,蒲州和泽州一带,是最无需他操心的地方。 前些年上任的便都是他的人。 眼下,他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带她出去散散心。 ~ 他们沿着汾州,晋州,一路南下到达了蒲州。 郭辰说的王老先生不住市井之内。 而是在南山之下修了一处园所。 平日里种种瓜果蔬菜,写写诗词,闲来无事在自家的篱笆小院中画上几幅画。 沈思和郭辰坐在院落之中。 绍安满院子追着一只小狸花猫玩儿。 王老已古稀之年。 可并未像旁人那般老态。 他向郭辰问起了郭老将军。 二人一聊,才知郭老将军刚于今年过世。 王老感叹道:“承仪与我有救命之恩啊!” 郭辰甚是意外,这他倒是没听说过。 王老感叹道:“当年叛军攻入长安之时,我被他们抓了前去,做了几个月的官职。后来先帝回京之后,便有人上奏,说我通敌卖国,当处死。” “可我当时冤呐,即使叛军给了官职,我也什么都没做,硬是被他们囚禁了起来,直到你父亲攻入长安城中才将我解救。” “当时势头正紧,谁都不敢为我求情。你父亲了解事件始末,便上奏先帝,道出了事情原委,为此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郭辰听完后,惋惜的说道:“父亲当年同我说,您是长安城中的有识之士,实属机遇不对,若您在朝野之中定有一番作为。” 王老摇摇头,说道:“这些年,我早已想开了。朝野之上是人生,这大好河山当中也是人生啊。” 郭辰和沈思笑笑,说道:“能有您这般胸怀,实属难得。” 第159章 相思 “不过承仪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啊。”王老感叹道。 “伯父可了解?”郭辰还甚是意外。 “少时,你父亲带你来过蒲州城几次,你可还记得?” 那时他有七八岁,父亲时常带他们外出。 郭辰点点头。 “当时你父亲带着你和你哥哥,我便同你父亲说过,你最是像他。眼下看来,还真是。” 几人叙旧一番后。 王老便让院中奴仆做了午膳。 “这顿饭一定留下,尝尝我亲手种的蔬菜和粮食。”王老说道。 郭辰笑着点点头应下。 用过午膳后,王老便带着沈思和郭辰他们在田间地头走走。 他已知晓了郭辰此次来的目的。 绍安在前面一边跑,一边摘着自己的野花。 郭辰小跑追在后面。 沈思默默的走在王老身后,听他谆谆教诲。 “无论是作画还是写诗,表现的无非是个人情感。” “人有悲欢离合,你的作品当中最是能体现你当时的心境。你若心绪烦躁,作品与人便有一种不安感觉。若你放松,则会呈现另一种势态。” “年轻人有情绪是好的,但不当为情绪左右。我看过你作的画,很是有天赋和潜力,不怕心绪不佳,只要不太过焦急便是。” 王老这话一语双关。 沈思望着跑向远处的郭辰和绍安,好似明白了王老的意思。 “凡事给自己时间,也给对方时间。” “感谢老先生指点,思儿知道了。”沈思轻轻福身行礼。 “不可这些虚礼,我脱离朝堂已久,在这山野之中自由惯了,自是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沈思笑笑,说道:“您这样生活当真是陶渊明老先生那般。” “不敢不敢。”王老谦虚说道。 “人啊,寄情于人也可,寄情于山水景致也可,只要有所寄托。” “我年轻时与夫人也很是恩爱,只可惜她身子骨弱,生完幺女之后便早早的离开于我,这些年我也未再另取,这些年便是她同我做的旧衣旧衫伴着我,就像她日日伴我左右一般。” 沈思看着王老先生身上的缝补多次的衣衫,才明白了为何。 “你可听过一首诗《相思》?” 沈思点点头,这是在她小学之时便学会的。 “世人皆说那是我做给我夫人的诗,其实那是赠予我好友李兄的。” “我想念我夫人的方式,便是这些身上的破衣烂衫和那家中她曾置办的家具摆件。” 沈思诧异的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才惊讶的发现,原来眼前的王老先生便是自己少时便喜欢的那位诗佛。 “怎么?这郭公子没同你说过?” 沈思眼含热泪摇摇头,说:“不,您不需要他介绍,后世有很多人爱您敬您。” “后世?”王老疑惑的问道。 沈思笑笑不再说什么。 此时,绍安和郭辰开心的向他们跑来。 他们在蒲州停留了几日,去了河中府,又处理了郭辰的事务,便返回了太原。 …… 已进酷夏,白日暴晒,晚上倒很是凉爽。 沈思和铃兰一起给绍安做了个吊床,到了晚上他们便一起在院中乘凉。 绍安躺在吊床上睡着了,沈思在一旁轻轻的摇着蒲扇,为他驱逐蚊虫。 铃兰坐在一旁的竹凳子上,正在切西瓜。 这西瓜是刚从井里捞上来的,有些冰。 铃兰切好后,便吃了一块。 眼下铃兰在沈思面前,活泼了不少,不再似以前那般拘谨。 郭辰好几次私下同她说,这样下去,她在下人面前定是会失去威严。 “要那威严何用?不如像王老先生那样自由自在的活着。” 郭辰纳闷儿,就去了一次见了几面,王老先生便成了她心中的神? 沈思见铃兰吃冰西瓜,便小心提醒:“女孩子冰的东西吃多了,会坏了身子。” 铃兰不知何意? “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刚来月事?”沈思问道。 听这,铃兰便有些害羞的往沈思臂膀上靠。 “女孩子冰的吃多了,往后来月事肚子会疼的厉害。” 听此,铃兰赶紧把冰西瓜放下了。 郭辰回来之时,不知主仆二人腻在一起说着什么。 他拽了椅子坐下后,便拿起切好的西瓜咬了一口,说道:“真甜!” 这一日他忙的晕头转向,连口水都没喝。 “你们为何不吃啊?”郭辰一脸诧异的看着沈思和铃兰。 铃兰摆摆手,说:“我们不吃,怕肚子疼。” 郭辰一听,以为这瓜中有什么东西,便站起来去树下狂吐。 剩下的一半西瓜也随手扔了。 “这瓜里有什么?”郭辰重新坐下之时问她们。 沈思拿起一块瓜递到他手上,说:“什么都没有,你快吃。” “铃兰不是说会肚子疼吗?” “我们会,公子不会的。”铃兰认真说道。 郭辰听的一头雾水。 郭辰酸溜溜的感叹:“这小院里,他越来越像个外人了,倒是他们几个成一家人了。” 铃兰捂着嘴笑道:“公子变化真大。” 郭辰咬了一口瓜问道:“有何变化?” “变的不似以前那般让人害怕,变得有趣了很多。” 郭辰闻言,笑着看向沈思。 晚上临睡前,郭辰说道:“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说话方式是之前沈思经常逗他用的。 如今,他也用到了沈思身上。 “坏消息。”沈思不加思索的说。 “为何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听完心情肯定不好,再有好消息安慰一下自己。” “坏消息就是我们要离开太原。” “为什么?”沈思自是不舍这里。 “郭玉与刘大人的婚礼定了下来,我们要先回郭府准备。” “不是要过了三年吗?”沈思问道。 “郭玉不用。” “不是表妹?”沈思有些疑惑的问道。 郭辰摇摇头,说道:“是父亲救下来的孤女,怕她伤心便给了这个身份。” “眼下玉儿年龄大了,再拖下去便是耽搁着刘大人。父亲临终前也交代了,玉儿不用守孝三年,盼着她尽早与刘文正完婚。” 沈思没说话,过了半晌,她小声嘀咕道:“我也年龄大了,你也耽搁着我呢。” 声音虽小,可郭辰还是听到了。 他翻了个身子,看着沈思说道:“三年时间只少不会多,你信我。” 说完便要低头蹭上去。 沈思制止了他,问道:“好消息呢?” “吴兴探子来报,杜延重病已卧床很久。” “什么病?” “不知,听说一直跟随他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也已告老还乡。” “那大夫去了哪里?” 郭辰摇摇头。 “你让你的人帮我留意一下那大夫的下落。” “为何?” “我父亲在世时同我说过,那大夫很可能是我母亲失踪多年的弟弟,可能是我的舅父。” 第160章 罪臣之女 过了十多日,沈思随郭辰一同出发,先回长安城。 为了避人口舌,郭开和郭康兄弟在婚礼准备的差不多之时,再回到长安城中。 郭承仪活着的时候,在长安城的东南边给郭玉置办了一个宅子。 因着郭府刚办完丧事不过半年,所以郭玉出嫁之地便在自己的宅子当中。 郭家三兄弟对郭玉自是上心,置办了上好的家具,准备了不少嫁妆。 刘文正虽在长安城中谋职,可俸禄较低,也一直是租住房子。 郭辰曾私下跟郭玉和刘文正谈过,成婚之后可都住在郭玉这宅子当中。 刘文正每日上朝和处理公务就近,而且这宅子便是他们在长安城的家。 刘文正先前在朝堂之上与郭辰接触过几次,只知他是高官子弟,傲气十足。 眼下几次接触下来,却甚是平易近人。 郭玉宅子布置的差不多了,郭开和郭康兄弟也赶回了长安城。 绍安这些日子可把柳氏和周伯想念坏了,天天腻在一起,要星星要月亮的。 沈思有时管他一下,他还甚是不服气。 “哎,小小年纪被你们宠坏了,以后谁能管得住他啊?”沈思感叹。 柳氏抬眸,眼神示意了一下郭辰,说道:“二郎能管得住。” 沈思摇摇头,说道:“他也宠的狠,你们都要把他宠的无法无天了。” 绍安看着身边的几人,捂着小嘴得意的笑了。 婚礼当日,他们小范围办了一下。 这也是遵循了郭玉的意见,毕竟郭太尉刚走没多久,亲近的人在身边便足矣。 少时盼着十里红妆,定是要好好的热闹一番。 眼下,想着平淡日子守在一起便知足了。 与郭玉来说,郭太尉便是她的父亲,自小在这府中长大,自是对他老人家亲厚。 病重之时,她也常在病榻前亲手端汤喝药。 婚礼前一天,郭玉回郭府祭拜了他老人家。 他活着时,时常念叨的就是,能看到她和露葵早日嫁个好郎君,如今她真是要嫁人之时,他已不在。 刘文正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自是心疼。 “别哭了,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自是希望开开心心的。”刘文正将她扶起来安慰道。 郭玉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后,才跟着大家走出祠堂。 眼下郭府虽是有些奴仆还在,但是这半年已不似先前那般热闹。 小厨房里为大家准备的膳食马上好了,长孙氏带着几位女眷前去准备。 郭辰跟刘文正走在最后。 路过花园之时,郭辰拍了拍刘文正的肩,示意他停一下。 这些话,郭辰想对刘文正说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明日大婚,不如选在今日。 “我们不在长安城的日子,多亏了你照顾郭玉。”郭辰说道。 “郭将军哪里的话,是你们不嫌刘某出身低微,肯将玉儿嫁与我为妻。” 刘文正这话自然不是诓话,是肺腑之言。 “你可知我第一次见郭小姐是什么时候?”刘文正负手而立,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问道。 “听长兄说是在这府内。” 刘文正摇摇头,说道:“是在资敬尼寺。” 他缓缓的描述起自己第一次见郭玉之时的场景。 那时,他不过是一个进京赶考的普通举子。 平日里,他是不信神佛这些的,可同行的两位想要去祭拜,他便一道去了。 当日寺门外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街边的一个乞丐偷了一家夫人的钱袋后,被夫人家奴毒打。 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在人群外听到这一情况,便上前制止了一切。 她蹲下身来小心的查看乞丐的伤势,看对方瘦骨嶙峋的缩在角落当中,哆哆嗦嗦不敢言语。 郭玉便命下人将自己随身带的吃食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拿起吃食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郭玉拿过钱袋子小心的还给了那夫人,言辞恳切的请求那夫人放过小乞丐。 待众人都散去后,郭玉蹲在一侧同小乞丐聊天,后才得知他无父无母很是可怜。 后来,郭玉便将小乞丐带在身边,说自己能给他一份过活的日子。 再然后,郭玉进到寺庙当中跪在大殿之上,小声的念叨着心中的话语。 那时,刘文正才听清楚,原来郭玉自小也是丧父丧母,是跟着别人长大。 几年之后,刘文正有幸进入郭府,见到了亭亭玉立的郭玉,便是一见倾心。 郭辰听完之后,感叹道:“我们整日里都说玉儿刁蛮任性,可刘大人才是最能看到她纯良的一面。” “是她好,才会被人看到。” 说完,刘文正看着池中的鱼儿笑笑。 他第一次来郭府之时,郭玉便是站在这个位置喂水中的鱼儿。 眼下,郭辰才明白刘文正为何当时便一心求娶郭玉。 旁人只说刘大人是想攀高枝,接近郭家。 其实,刘文正是先喜欢了郭玉,才知道她是郭家女。 “玉儿可有同你说过她的身世?”郭辰开口问道。 这是他今日想同刘文正说的。 “幼时便失了父母,在这府中被你们骄养长大。” 说完,刘文正看着郭辰更是一笑。 “玉儿还说,在我之前,她一心想嫁予你为妻。” 听罢,郭辰顿时有些无措,连忙解释道:“她平日里便在这府中,与京城贵女们接触也少,自是我们跟她亲厚,许是这样,她才会错了意。” “她说了,院里的下人自是哄着她,捡她爱听的讲,她便真的信以为真。直到看到你跟沈姑娘在一起时的情形,她才恍然大悟。” 听罢,郭辰笑笑。 “玉儿现在可满心满眼都是你,给我们写的信件当中,十句有九句全是在说你。” 顿了一下,郭辰看着刘文正认真说道:“你定不能负了她。” 刘文正回身,拱手揖礼,说道:“郭将军放心,刘某在世一日,定是会待郭小姐一世周全。” 看刘文正如此说,郭辰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父亲虽是跟玉儿说她父母被坏人所杀无尸骨留存,可这其中定是有些不能让她知道之事,若日后玉儿的身份被揭晓之时,还望你能不离不弃。” 刘文正听郭辰如此说郭玉的身份,自是心下生了疑惑。 什么样的身份,是要如此隐藏呢? 罪臣之女? “那就劳烦郭将军能帮她藏一世便是一世,我希望玉儿就这样一直简单的活着。”刘文正说道。 “我尽量!” 第161章 合谋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刘文正家中只有一个老母,郭家三兄弟也是少事之人。 让人意外的是,李阔竟派人送了一份厚礼而来。 念着幼时常在郭家玩耍,也是当郭玉为妹妹为由。 郭玉被送往洞房之时,沈思和长孙氏将一旁的丫鬟女使退了去。 俩人拿了些吃食偷偷溜进了洞房。 “饿吗?”沈思将点心递到了她面前。 郭玉一闻到,便撩起盖头,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天不亮就折腾到现在,我身上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郭玉小小抱怨道。 “再坚持一下,院中客人送走便好了。”长孙氏安慰她。 “紧张吗?”沈思低声问道。 郭玉摇摇头,说:“不紧张,有点儿小期待。” 长孙氏一听,轻轻的捂她嘴巴,低声说道:“姑娘家家的可不能如此说,旁人听去了会笑话。” 沈思见状,笑了笑说道:“刘大人收拾一下也蛮精神的嘛~” “真的?”郭玉一脸期待的问道。 今日,她都没见过刘文正是什么样儿,只是夫妻对拜之时,透过盖头看到了他身上的喜服。 沈思眨眨眼,说:“一会儿就看到了。” “我去让你二哥多灌他几杯酒,醉了便能早点进来了。” 沈思假意要往门外走。 郭玉连忙站起来,拉住她说:“那可不成,喝醉酒我今晚怎么办啊?” 一句话说完,脸上便臊了起来。 “玉儿,平时你婆母在的时候,定不能这样乱说,会让人看不起的。”长孙氏又嘱咐了一遍。 郭玉点点头答应。 “臻儿呢?” 刘晚臻是郭康的妻子。 “臻儿月份大了,眼下累的很,先回房中休息了。” 郭玉看看沈思,笑着说道:“三年后,我可是要去给你闹洞房呢~” “三年后,说不定你也跟臻儿一样大着肚子呢……” 洞房内笑声不断。 刘文正的母亲路过之时,笑了笑,心想:“我家这小子平日里呆头呆脑,不曾想给她娶了个这么活络的儿媳妇。” 刘母心中甚是满意。 前厅内,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 郭辰正让刘忠安排下人将房间收拾一下。 刘府也没几个下人,不然待会儿他们一散,便要刘母他们几个人亲自打扫。 刘文正今日喝了几杯,但是也没上头。 他看郭辰在廊下招呼下人安排这一切。 “今日,该敬二哥一杯。” 说完,刘文正便一饮而尽。 郭辰也端起酒盅一口咽下。 ~ 三日后,郭玉回门。 马车刚到郭府前,管家便跑着前去府内禀报。 “小姐回来了~” 郭府正堂内,大家早已齐聚一起。 听说郭玉和刘文正已到了门口,几人快步向外走着。 不多时,郭玉跟刘文正已到了院子当中。 夫妻二人携手而行,脸上自是笑意盈盈。 看到家人便快步迎了上去。 刘文正命身后的下人将所带的礼物送了进来。 郭玉一手搀着长孙氏,一手拉着臻儿,闲话着往正堂内走着。 “思思呢?” “樱桃不舒服,她留在永安巷照顾。”郭辰在身后说道。 郭玉前几日倒是听沈思说了樱桃有孕在身之事。 “他们姐妹也许久没在一起,眼下樱桃不舒服,沈思自是担心的紧。”长孙氏说道。 “女孩子头次做母亲,自是心中会有不少担忧。”臻儿在一旁说道。 郭康听后,关切的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用过午膳后,郭开便开口说道:“眼下玉儿跟文正结为夫妻,我们自是也放心。” “后日,我们便一道启程回太原。” 郭玉有些诧异:“这么快?” 长孙氏点点头,说道:“眼下长安城中人多眼杂,怕逗留太久,有人说闲话。” 这郭玉倒是深有体会。 自打郭太尉去世后,长安城中的贵女们即使在街市上遇到她,有的也会连忙低头,假装没看到。 她倒是无妨,素来也不喜与他们走动。 “等忙完这些日子,我跟夫君到太原看你们。” 刘文正也说道:“待年底休沐之时,我跟玉儿到太原看大家。” “好,那我们到时候在太原等你们。” 郭开说罢,便举起茶杯,邀大家以茶代酒同饮一杯。 “二哥也一道回太原吗?”刘文正问道。 因为郭辰是有官职傍身的。 “不,需要在长安城中处理一些事情。” 泽州发生的事情,郭辰还未来得及向李阔当面禀报,他怕书信万一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再将信息泄露出去。 眼下,他对宫内的人提防的很。 “那二哥可否借一步说话?关于朝中事务,我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去我书房!” 郭玉嘟了嘟嘴,没说话。 她虽喜欢刘文正这般恪尽职守的性子,可眼下可是他们新人回门之时。 郭开许是看出了郭玉的不开心。 “玉儿,文正是个可塑之才,当时我与父亲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答应他求娶你之意的,你不得使小性子干扰他之事。” 郭开虽是不喜朝中事务,但他识人还是有一套的。 “我没有。”郭玉轻声嘟囔道。 长孙氏轻轻的拍了拍郭开胳膊,小声说道:“行了,新婚夫妻喜欢腻在一起也是常事,你少说两句。” 郭开笑了笑,喝了口茶。 “娘亲,我想跟弟弟去玩打马球。”郭开的一双儿女跑了进来。 “好啊,那我们一道去。”郭开带着大家往外走。 郭承仪在世之时,最是疼这小孙女,便命人在院子里建了一座小的马球场,以供她玩耍。 眼下,在太原待了小半年,她最是想念祖父为自己建造的马球场。 刘文正已随郭辰走到了他的院子当中。 来郭府这么多次,刘文正还是第一次来郭辰的院落。 这院落不像旁的院落那般奢华,倒是简单不少,少了些女眷气息。 “平日里小公子和沈姑娘不住这里吗?” “他们住永安巷。”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刘文正自是不再继续追问,谁都有难言之隐,不说自有旁人的道理。 不知不觉,便到了郭辰的书房之内。 郭辰命刘忠斟茶之后,便让他关门离开。 第162章 罪名呢? 朝中三省六部,他与刘文正本就隶属于不同的部门,鲜少有公务上的直接联系。 刘文正找他,并非真的是因公务。 待二人坐定后,刘文正才开口缓缓说道:“中大夫周升大人,你可知晓?” “常在朝中碰面,倒是鲜少有交集。” 郭辰也是因着周方才对周升多少了解了一下,此人惯常拜高捧低。 不然如何能从一个小小的中州长史到如今的中大夫? 还听说这周升自诩读书人,最是看不起武将。 “他前些时日上书,要陛下重新审视大哥和三弟的能力,待丁忧结束之后重新给予官职。” 郭辰听罢冷哼一声。 这种人真是擅长见风使舵,父亲尸骨尚未寒,他便这么着急的跳出来。 “陛下如何说?” “陛下未给他答复,让他管好自己眼前的事物。” 郭辰冷笑,心想:“周升还是有些脑子的,并未在此提及自己,不然李阔并不是朝堂上说那几句话而已。” “你觉得他为何如此说?”郭辰问刘文正。 “他一个文散官,与郭家向来无来往,此话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助力。” “没错。” 不用想,也知道是卢起一党。 “他上书后,可还有人附和什么?” “因着陛下发怒,便不敢有人再说什么。” “卢起呢?” 刘文正摇摇头。 说到这里,刘文正想着还有一事想同郭辰去说。 当年崔家被构陷一事,刘文正心下疑问甚多。 可他一个察院的一个小小监察御史,人微言轻,掀不起什么风浪。 “御史中丞崔甫大人,二哥可还记着?” 提到崔甫,郭辰便想到了沈家,他面上暗了一些,点点头,说:“记得。” “那可还记得是为何被满门抄斩?” “徇私舞弊,与叛党勾结。” 郭辰当然记得,沈家连带的罪名也是徇私舞弊。 听到这里刘文正有些激动,他颤抖的声音说道:“崔大人清正廉明,提携后辈,这御史台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郭辰倒是第一次见刘文正这般失控,他静静的看着刘文正。 待他情绪平稳些后问道:“你与崔大人是何关系?” 朋党之争,是朝野当中最忌讳又是最常见的。 郭辰鲜少在旁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倾向。 而刘文正也是这般,今日得见,郭辰似乎能感觉到了什么。 刘文正也就不再掩饰,他平稳了一下心绪说道:“我与崔中丞是同乡,当年入长安城科举考试之时,我不过是一介穷书生。” “崔中丞念及同乡情谊,当时留我们三人在他府上食宿,他见我们读书刻苦,还让小厨房夜里给我们加膳食,寒冬加了煤炭。” “他说不为旁的,只为大盛能选取有志之士。他数次叮嘱我们要做清廉正直,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百姓之人。” “科举放榜之后,有幸入得御史台,虽是作为一名小小的监察御史,可我依然记得崔中丞在我们科举考试前的一番言辞。” 大盛之所以能如此繁荣,除了大盛天子一贯的开放包容,还要三省六部各个部门的人都能各司其职,这样才能保证整个大盛能长久运转下去。 这话,郭辰自是信的。 郭承仪曾同他说过,陆兆兴担任御史大夫之时,最看重的便是崔甫。 可惜,二位皆不能善终…… “若崔中丞是冤枉的,你可有什么证据?” 郭辰已想到刘文正义正言辞的同他说这番话,定是有了进展。 不然,以他的性格鲜少鲁莽行事。 就如他早已经看不惯卢起,可他从未在郭家说过半句,也是等到两家真正结亲之后,才同他说了这般。 刘文正点点头,将怀中的一份纸拿了出来。 “这是卢起联合王中丞陷害崔中丞的证据。” “你从哪里得来?” “去年冬日,有天夜里我当值。那日下了大雪,王中丞拉我去他那里吃酒,醉酒后他亲口同我所说,我也依着他所述,确实找到了这些东西,并将其详细记录下来。” 郭辰接过那几页纸,认真的看了起来。 “可否将他交于我手上?”郭辰问道。 刘文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你放心,我定能还崔中丞一个清白,因为卢起不仅害了崔中丞一家,经他手的人命数不胜数。” “若有朝一日证据确凿之日,便是他被处置之时。” 郭辰说这话之时,冷冷的看着窗外。 陆家,崔家,沈家,上百口的人命,皆是葬送在了他们手里。 说道这时,郭辰似想起了什么。 去年此时,陛下让他查过陆家旧案。 可因着年久,甲库当中的资料早已被人损毁丢失。 且负责案件的人也已归天,事情不得不搁置。 “陆兆兴一案,你可知晓?”郭辰向刘文正问道。 刘文正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倒是先前听同僚们说过。” “听说在严尚书之前,在御史台担任御史大夫。” “不错。”郭辰点点头。 “他也是被诬陷致死,全家满门。” 刘文正听罢,有些吃惊。 怪不得周仁越他们时常调侃自己,在这御史台落不得个好下场。 “罪名呢?” “与崔中丞一样。” 刘文正更是一惊。 “文正,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些事情。” 刘文正点点头。 “陆大人的案子距离较远,甲库当中的案件资料均已丢失,若御史台还有可帮我誊抄一份。” “如此重要的案子,资料怎会丢失?”刘文正有些不解。 “你也觉得不是巧合?” 刘文正点点头。 以他在御史台这几年,莫说要案,就是小案子,文献也会保存的完整,方便以后清查。 何况是曾经的御史大夫,如此重要的案件。 “是陛下命二哥查崔大人的案子吗?” 刘文正本是因着卢起来同郭辰说这一番,可不曾想郭辰不仅对崔家,连带着当时陆家之案都在密查。 “你可知崔家之案还联系到了旁人?” “听说关系到了他的姻亲,吴兴的刺史,姓沈。” 郭辰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父亲与沈刺史是故交。” 顿了一下,又说道:“家父与当年的陆大人也是好友。” 听罢,刘文正方才明白了一切。 院子当中,郭开的声音想起:“二弟。” 郭辰小声说道:“兄长与三弟在朝中之事,若有消息及时通知于我。” 刘文正回答:“一定。” “二弟,你若再跟文正在此多聊一会儿,玉儿怕是要生气了。”郭开打趣的说道。 听罢,刘文正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下也有些慌乱。 “玉儿在哪儿?” “在你长嫂院中。” 说罢,刘文正拜别二位,去寻郭玉。 第163章 安西 郭开笑罢,便看到郭辰眉间微拧,便问道:“何事让二弟发愁?” “大哥,你可有得罪过中大夫周升?” 郭开仔细回忆了一下,而后摇摇头。 “他一介文散官,平日里鲜少有接触。” “发生了何事?”郭开问道。 “他在朝堂之上非议你与三弟。”郭辰沉声说道。 “前几日我与你嫂嫂回门之时,倒是听岳丈提起过,说卢起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予周家。” 郭辰冷笑道:“原来如此。” 这日忙完后,郭辰便去了趟永安巷。 他到之时,沈思刚从樱桃房中出来。 “樱桃好些了吗?”郭辰问道。 “好多了,大夫说月份还小,应是累着了,多歇几日便是好了。” 郭辰点点头,没说话。 “悦香阁眼下缺人手,我……” “不可。” 郭辰想起上次她被卢仲仁掳去,便心有余悸。 “我有更重要的事找你。”郭辰说道。 “何事?” “你陪我去趟周方的画坊。” 沈思甚是意外,他鲜少主动去找周方,更介意她跟周方接触。 见沈思还在原地踟蹰,郭辰回身说道:“若你去的晚了,周方又要被他那老子坑惨了。” 听这话,沈思快速跟上了郭辰的脚步。 到画坊之时,太阳已经落山。 张叔给他们开的门。 “小姐?你从河东回来了?”张叔欣喜的问道。 沈思点点头,说:“回来几日,今日来看看你们。” 说着,她跟郭辰便将手上的熟食递到了张叔手上。 “周公子呢?” “在房中!” 郭辰和沈思走到院中之时,一个女子从膳房走了出来。 “张叔,今儿晚上想吃什么?”小姑娘笑意盈盈的问。 “喏,沈小姐给我们带来的熟食,你热一下,再弄个汤就行了。” “好嘞。” 小姑娘谢过沈思和郭辰后,将熟食提溜回了屋子。 “新请的?”沈思惊讶的问道。 “前些时日,言墨从伢子手上买回来的,小姑娘干活贼利落,烧的一手好菜。” “你们有口福了。” 周方听到了院中人的声音,便从房中迈了出来。 “思思?” “周兄。” 沈思雀跃的快步上了台阶。 郭辰看此样子,不免微微蹙眉。 周方看到了郭辰的样子,不免轻咳一声,虚握拳笑笑。 沈思一回头看郭辰杵在那里。 她又下来,拽着郭辰说道:“不是你让我同你来找周兄的吗?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暑热已经退散,我们便在院中歇着。” 说着,周方将他们引到了院中的凉亭之中。 “麦冬,将前些时日我新买的葡萄酿拿来。” 小姑娘端着葡萄酿,快速从膳房走了出来。 言墨从门外回来,见沈思和郭辰到来,便去膳房帮麦冬准备。 周方将葡萄酿给二人满上后,便举起酒杯,笑着说道:“为我们再次重逢喝一杯。” 沈思舔了一小口,说道:“嗯,真是甜香。” 郭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少喝点,喝醉了我可带不回去。” 沈思想起他上次醉酒之事,想着葡萄酿后酒劲大,可要看着他点。 周方又帮郭辰满上。 郭辰微微抬手,说:“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 “何事?”周方倒是有些意外。 他与郭辰好像并无什么公务往来,况且他早就赋闲在家。 “你近日可有回周府?”郭辰开门见山的问道。 周方摇摇头,说:“倒是母亲来过几次,给我送了些平时爱吃的吃食和一些衣物这些。” 听是这样,那周方自然不知道父亲为自己安排婚事一事。 “我听说周大人有意让你与卢家女儿联姻,你可知晓?” 话毕,周方还没说话,倒是把沈思吓了一跳。 “什么?卢家?”沈思惊诧不已。 “周兄,你可见过卢家那几房女儿?” 还没等周方回答,沈思便继续说道: “我去他家送香之时可是见过的,长相倒还过得去,可争来宠去,小家子的很。” “周兄,你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怎心悦于她们?” 沈思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卢家三个女儿,皆是妾室所生,哪儿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说的不好听点,竟透着风尘之态。 “你先坐下。” 郭辰拽了拽她袖子。 周方缓缓开口:“与卢家结亲之事,我确实不知,我也不会同意。” 他早前听父亲安排,去那卢家给那三个女子作过画。 媚态尽展,少有持重,他自是不喜。 “那你眼下准备如何?”郭辰问道。 “天地之大,还没我容身之处吗?” 周方笑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自是不知道父亲能在时隔这么久之后,对他做如此安排。 失望至极! “我有一去处,你可要考虑?”郭辰问道。 “何处?” “安西。” “我在安西需要一个可靠之人,他能帮我绘制地形图,还要能整理典籍相关文献。” “可以。” “那好,这几日便可出发。明日我将手书送来,到了安西都护府,你找露葵。” 周方端起酒杯,对郭辰说道:“大恩不言谢。” 郭辰笑笑,说道:“我知你满腹才学,无用武之地,你这前去便是帮了我大忙。” 沈思还是第一次见郭辰待周方如此周到,不觉便溢出了笑容。 “笑什么?” 周方和郭辰看着沈思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可以后不能欺负我了,往后有周兄为我撑腰的。” 话毕,言墨和麦冬端着膳食往这里前来。 郭辰看着言墨,心中想到:“是时候让他们兄妹二人见面了。” 用膳间隙,周方同言墨他们说到要去安西之事。 不曾想,麦冬比他们还激动。 她说:“我祖父当年在安西从军,我自小便听说那里美得很。” “言墨呢?”周方问道。 “这么多年,还不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言墨笑笑。 “言墨,你笑了哎。”沈思惊讶的说道。 认识言墨这么久,沈思是第一次看他笑。 周方‘哈哈’一笑,说:“自麦冬来了后,言墨是会笑了。” 听周方如此说,言墨起身说去膳房帮大家端鱼。 麦冬自是有些害羞,说道:“公子,你若日日拿我跟言墨公子取笑,我便不好好给你们做膳食了。” 众人一听,抿嘴一笑。 第164章 赶路 待安排周方他们前往安西之后。 郭辰带着沈思要去趟吴兴。 “吴兴?”沈思竟是有些不可思议。 “对,杜延死了。” “死了?” 这个消息被沈思听到之时,她没想象中那般雀跃,倒是显得有了几分失落。 明明说过要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看着杜家被依法惩治。 到时,她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沈家人陵前告慰。 可眼下,他怎就这般死了? 郭辰见她这般愣怔,知她心下定是有些许遗憾。 “一个杜延思了,可他背后之人尚未被揪出。” 言此,沈思轻轻的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这几日,昨日我去了宫里,同陛下讲了河东发生的事情,他虽是面上没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出来,他对当下形势也是颇有不满。” “带绍安吗?” 郭辰沉默了一下,说道:“不带为好,杜延虽然已死,可浙江东道毕竟不是我的地方,恐还是有危险。” 沈思听罢,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自是知道那里的凶险。 日子定在五日后出发,沈思便带了一些随身衣物。 眼下暑热,吴兴那边更是比长安城的气温还是要高。 轻装上阵,沈思带了铃兰,郭辰安排了几名暗卫跟着,乔庄成普通的商人出行。 官道尚且好走,可乡道颠簸难耐,晃的人直犯恶心。 到达山南道境内之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停后,又下起了连绵小雨,就这样一直阴雨连绵几日。 马车在山间也不太好行走,他们便被困在了山间一处小客栈当中。 客栈僻静,只有他们几个客人。 白日里下雨,沈思便站在客栈的门前向远处眺望。 都说近乡情更怯。 可这一路于沈思而言,感情则复杂多变,从情浓到了情怯,再倒恐惧。 这种浓烈的感情,或许是出于对已发生事情的未知。 这一年多来,沈家发生之事,于她而言更像是听了一个故事。 在她的梦中,多次还是梦到沈家庭院的洁净和人们的嬉闹…… 可随着位置的靠近,她竟开始有些恐惧,恐惧梦醒的那一刻。 “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郭辰出现在了沈思身后。 透过房檐流下来的水珠望向山坳的远处,云雾缭绕,远不见底。 “你觉得这里像不像一个地方?” 郭辰想了片刻,说道:“像,像我带你回长安之时的那个客栈。” “对,那时有你,有我,有樱桃,还有周兄……” 说道这里,沈思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也不知道周兄如何了?“ “若他们平安到了安西,露葵定会给我传书。” “况且还有言墨一路相随,你是要放心些的。” “你说,周大人若发现周兄不见了,会如何?”沈思有些好奇。 郭辰冷笑一声,说道:“听说昨日他才发现周方离开了长安城?” “然后呢?”沈思吃惊的看向郭辰问道。 “派他的人四处找呗。” “不过,听说周方同他留了信件,他气的登时晕了过去。” “信上内容是什么?” 郭辰摇摇头,说道:“不知。” 沈思打趣的说道:“还有郭将军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比如我就不知道为何你非要在这客栈当中与我分开房间。”郭辰凑到她耳旁小声说道。 “讨厌。”沈思嗔怪了一句,便转身回了客栈。 刚进门,便看到客栈老板将饭菜端了上来。 “用膳了~”沈思在厅内喊道。 不多时,几个人便都走了出来。 沈思坐下,将筷子给郭辰摆了出来。 “其实,我觉得在这山野之间做个客栈老板也挺好。” “为何?”郭辰轻轻撩起袍角坐下后问道。 “同王老一般,安静惬意。” “有道理。”郭辰点点头答应。 “这里到吴兴还有多久的路程?”沈思问道。 “如果正常赶路的话,也就七八天的路程。” 沈思‘哦’了一声,看着外面的雨发起了愁。 “若再这样下去,莫不是说无法赶路,甚是担心发生山洪。”沈思心中隐隐担忧。 就在她焦虑不安的心情之中,第二日天便放晴了。 恐路上道路泥泞,他们想着暴晒过一日后,明日再出发。 隔了一日,看着天气变好,他们才再次上路。 铃兰前几日同沈思窝在马车当中,能看出来公子有时同沈小姐说话之时,因她在会有些不便。 偏偏到了客栈,沈小姐还要同她住一间。 眼下,这再次上路后,铃兰便借着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为由,坚决跟表哥刘忠坐在马车之外。 空空荡荡的马车里,便只剩了沈思和郭辰。 这是出发这十多日来,二人第一次单独处在一个密闭空间当中。 郭辰正襟危坐,沉声说道:“你为何这几日不同我住一个房间。” 沈思听这话,他还委屈上了。 她抬眸怔怔的看着他,不说话。 郭辰见状,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靠近了她一侧,小声问道:“怎了?” “你每次非要闹出动静,你自己不知道吗?” “那客栈本就简陋,跟你同一个房间,整个客栈不都知道了。” 沈思如此正经的说的这般话,郭辰倒是意外:“这还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他没说话,挪回自己的位置上,透过风微微吹起的窗帘望向车外。 沈思看向别处,撇撇嘴没说话。 这些日子,沈思也发现了,郭辰总是找些小的理由和借口,借机让她哄哄,然后沾点‘便宜’。 沈思有些难解,这言情小说当中的将军不都是霸道、冷酷的吗? 他怎么一副恋爱脑模样呢? 见沈思没理他,过了一会儿,郭辰便开口说道:“我渴了。” 沈思呲了一下,拿起一旁的水壶递了过去,说道:“水不是在这里吗?” 郭辰借着拽水壶的时候,便一下子将她拽到了怀里。 看着沈思欲怒又忍的样子,郭辰得意的笑笑。 眼神中好似再说:“你喊啊?” 沈思看看车门外,想着铃兰和刘忠还在,便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忍的小脸通红。 郭辰不知为何,很喜欢跟她这番嬉闹。 他能看出来越是靠近吴兴,沈思的焦虑之情\/欲是明显。 他不希望她这样,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要试着去接受,然后给予事情一个最优解。 不要让莫须有的焦虑坏了心情,也坏了事情。 “你知道杜延怎么死的吗?”郭辰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不是病死的吗?”沈思有些诧异的问道。 第165章 王刺史 沈思记得,他们刚出发之时,她问过郭辰。 他当时义正言辞的说是病死的。 郭辰摇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病死的也无错,但是在他咽最后一口气之前,他得知了一个秘密。” “什么?” “杜淳风之死。” “你是如何安插了人在他身边?他不是一向多疑吗?” “病急乱投医,我不过是解他心头之渴。”郭辰说完,坐直了身子。 沈思不得不感叹他的人脉之广,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竟能给病榻前的杜延安插了人。 “那先前的杜医生可有下落?” 郭辰摇摇头。 “不过,听一家药铺的人说,那大夫曾买了一副大盛地形图。” “会去哪儿呢?”沈思心下犯了难。 若这医师真的是舅父,他应当是知道沈家遇难的消息。 先前活着若是为复仇的话,那往后的余生,他会去向哪里呢? ~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晃了五天后,便进入了官道。 他们这次为了赶路,抄了近道。 路程当是难走了些,但是确实节省了不少时间。 在管道上走了三日之后,他们便到了吴兴城外。 马车停在城外的一颗柳树下。 沈思透过车窗看着这高大的城门。 去年二月份,她跟随周方出这城门之时,慌慌张张,竟没来得及多看几眼。 当时想着离开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谁曾想,再回来之后,便成了一方游客。 郭辰看她撩起帘子怔怔的望着城门,也没打扰她。 过了片刻,沈思才同刘忠说道:“进。” 就这样,马车‘哒哒哒’的入了城门。 一直往前便到了仁皇街,再往前便是曾经的沈府。 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 听人说,杜延已出殡被埋,吴兴城上空的一朵乌云散去。 “要回沈府看看吗?”郭辰问道。 郭辰终究是触到了她心中的最软弱之处。 沉默了片刻,沈思说道:“不去了!” 去了有何用呢? 物是人非,不过是徒增伤感之情罢了。 “为何?” “那条街巷上惯常住着非富即贵的人家,我们平白过去恐是太过惹眼。” “无碍,我陪着你。”郭辰说道。 听郭辰这样说,沈思也没再拒绝。 恐惧面对,可心中也异常想念。 睹物思人。 看到了才会想起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库车巷走去。 沈思呆呆的坐在车上,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沈府破败的景象。 门上似乎贴着封条,门前凋敝,杂草丛生…… “吁~” 勒马声响起,沈思知道到了。 她抬眸看看郭辰,而后想撩起帘子看一下。 不料,郭辰递给她一个幕篱,说道:“带上。” “啊?”沈思一时反应不过来。 “既然来了,就下去看看。” 说着,郭辰先下了马车,而后伸出手来。 透过马车帘子伸进来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上面还有薄茧。 那是常年练武拿兵器留下来的。 沈思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将去握住。 待走出马车,郭辰便将她抱了下来。 抬头之际,沈思被眼前的一切惊住。 透过幕篱,沈思看到了曾经的沈府。 府前光洁如新,府门打开。 唯一不同的时,府门之上未挂牌匾,挂着空白灯笼。 沈思有些诧异的看向郭辰,问道:“这是?” “进去看看。”郭辰说着,便拉了沈思往里走去。 院子当中,草木一新,很是洁净。 门房走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不是旁人,是郭家在吴兴那处别院的管家。 “公子。”老者说道。 “院中可都收拾好了?”郭辰问道。 “快了,还剩两处院子在最后修葺。” 郭辰点点头,便领着沈思往院中走去。 这院落与沈思离开之时,并无太多变化。 一草一木皆是当初是那般,连她院中的那处葡萄架都搭好了。 父亲院中的书房门敞开着,沈思走近,便看到了案几上摆放整齐的书刊。 虽知道,那不过是些书籍,可她也好似看到了沈父在案几前忙碌的样子。 再往前,便到了祖母院落。 院落石桌旁,还放着那把摇椅。 沈思摘了幕篱,轻轻的坐了上去。 她闭上双眸,学着当时祖母的样子,在上面轻轻的摇晃了几下。 泪水便从眼角不自觉的涌出。 “何时做的这些?”沈思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问道。 “前些时日。” “沈府不是罪臣之宅吗?” “我给陛下上书,恳请他将这宅子赏于我。” 沈思没再继续说话。 她怕再多说一字,便要哭出声来。 他们在祖母院中呆坐了很久很久。 “今晚我们住在这里吗?”郭辰问道。 沈思轻轻摇头,说:“不了。” 郭辰知她虽是被安慰了一下,可心下还是难受。 “那回别院?” 沈思再次点点头。 这院子本就今天也不能住,厨子奴仆这些都还没配好。 走到府门之时,郭辰又将幕篱帮沈思带上。 “这吴兴现在是谁当道?”沈思问道。 “王刺史,浙江东道节度使赵商的人。” 沈思没再说,便随着郭辰上了马车。 回到别院之时,膳食便被摆上了桌。 全是沈思在吴兴之时爱吃的那些。 放在平日,沈思自是大快朵颐,毕竟这些她连做梦都会想起。 可今日,她竟有些吃不下。 郭辰拉她在桌前坐下。 拿了一块桔红糕放在她碟子里,说道:“尝尝,是你常去的仁皇街那家。” 沈思眼眸泛红,低着头夹起桔红糕咬了一口,而后笑着点点头,说:“是那家的味道。” 一顿饭吃的不快不慢,沈思倒不似平日那般太多话语,而是安安静静。 “等吴兴太平了,倒是每年夏天你带着安儿回来看看。”郭辰说道。 沈思点点头,说道:“嗯,说不定流落在安南的他们也能回来。” 今日在祖母院中,她在摇椅之上,脑中反反复复便是出现的大家齐聚在祖母房间之时那些欢乐的场景。 可她终究没有勇气走进房间。 美梦也是梦,她不舍得让这一切一场空。 临睡前,沈思问道:“我们这次回吴兴,只是回来看看吗?” 第166章 证据找到了 “不是!” “我手里掌握了一些证据,需要回来亲自验查,然后带你回来看看。”郭辰说道。 刘文正给他的线索中提到了当时杜延贿赂卢起一事,并且事关沈刺史。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沈思问道。 “还真有。” “什么?” “明日我告诉你。” 说完,二人熄灯睡下。 刘文正提供的证据当中,提到了一本账册。 这账册事关沈刺史的清白。 翌日清晨,郭辰带着沈思又回了趟老宅。 找那本账册。 沈思带着郭辰在沈刺史的书房中找寻。 书房当中有价值的线索早已被人翻了一空,眼下剩下的是一些无用的书籍。 沈思在房中思索,这账册会在哪里呢? “张叔曾提过,杜延之前一直找他麻烦,便是在找一本账册还是什么。”沈思回忆道。 郭辰听此,按照这样来说,沈府定是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账册自然也不会在这府中。 想来也是,若账册轻易被他们找到,沈刺史的冤屈也不至于被拖到今日。 “走。” 郭辰掸了掸身上的灰,拍了拍手,欲带着沈思离开。 沈思则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思索。 “因着三兄在私塾教书,时常来父亲书房拿书籍,父亲有时也会给他一些信件之类……” “沈子耀房中?” 沈思点点头,带着郭辰去了三兄沈子耀的院落。 沈思推开院门,带着郭辰进来。 眼下院中静谧一片。 沈思径直带着郭辰去了沈子耀的书房。 书房当中除了书架之上,便是堆在地上的书籍。 如今,也被人推倒了一地。 他们小心的迈过书籍,到了书案之前。 “你可知那账本是什么样子?” 郭辰摇摇头,说刘文正给他的证据当中,只是刘文正嘴上提到了一句账册。 至于,这账册是什么样,他也不是很清楚。 沈思知是这样,便将手边的书籍小心的整理起来。 希望有朝一日,三兄若能回来,看到他的书房是整洁如新。 他最是疼爱自己的这些书籍。 整理书籍之时,沈思发现了曾经她买给沈子耀和李诺的香囊还放在桌子上的盒子当中。 唏嘘不已。 郭辰看他对着盒子发呆,走近一看,便看到了那香囊。 猜测这香囊与她有关。 “行了,不找了,改日我问清楚了再找。” 沈思松开他的手,淡淡说道:“来都来了,自然是好好找找。” 找到了,便能早些将那些坏人惩处。 说罢,沈思继续整理手边的书籍。 “地上的书,你也帮忙摞一起。”沈思指着房中散落的书籍,对郭辰说道。 郭辰蹲下身来,整理手边的书籍。 “你兄长和父亲,平日里记录东西可有什么习惯?”郭辰问道。 沈思仔细回忆。 “父亲平日里做事一丝不苟,随着年岁增大,喜欢将事情有条不紊的记录在册,那小册子便是平日里在文房四宝店买的普通册子。” 说白了,类似于一些日记之类的。 说到这里,沈思想起了什么。 “方才在父亲书房,你可有看到相关的小册子?” 郭辰摇摇头,说:“没看到。” 也是,若那些小册子还在,定是被人搜了去。 沈思喃喃的说道:“我三兄这人教书生动有趣,一丝不苟,但是他不大细致,凡事登记造册也是写个大概,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说着,案几上的东西便被整理好。 沈思抬手整理书架上的书籍。 之前,她记得书架上的书籍只分门别类摆好的,眼下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有些甚至于不小心被撕毁。 “我们今日可还有其他事情?”沈思问道。 郭辰沉默了一下,抬头说道:“若结束的早,想带你去沈家祖坟看看。” 沈廷炤的尸首,他早已派人运了回来,并且偷偷安葬。 “明日再去!” 沈思说完,便去找了浆糊来。 她小心的将损毁的书籍粘好,而后一本本的放在书架之上。 郭辰在书房中央整理,沈思在案几后的地上坐着。 郭辰不时回头看看沈思,她就那样低着头垂眸认真修复,然后将他们晾在一旁,晾干后再放到书架之上。 她做事之时,真的是细致又用心。 时间仿佛在静默,可也如溪水般潺潺流逝。 “我找到了……” 沈思的欣喜又压抑的声音传来。 郭辰慌忙起身跑了过来。 “在哪里?” 沈思打开书页的最后一张,每一页都有一个小字。 合上书页,在书皮背后的封面右下角地方,每一本书籍都标了一个数字。 旁人不晓得这数字,可沈思认得。 这数字是沈思教沈子耀的阿拉伯数字。 沈思一边同郭辰介绍,一边将书籍按照阿拉伯数字排列。 然后,再以此翻开书页的最后一张,便能连成一条完整的信息。 郭辰欣喜异常,可抬头看看这满屋子的书,他又犯了难。 沈思知他在想什么。 “这些信息得来不易,我们要尽快整理完整,以免落入有心人的手中。” 郭辰点点头,说道:“那要辛苦你了。” “能帮沈家早日翻案,还沈家清白,这些辛苦又算什么?” 想想沈父和兄长嫂嫂他们蒙难,被坏人羞辱,于她来说,这些真的是不算什么。 适时,沈思的肚子咕噜噜的响起。 “要不,先去吃点东西?”郭辰提议。 沈思点点头。 小厨房今日刚来了一位厨娘,粮食和蔬菜那些备的也不全。 沈思吩咐她简单做了几个,而后在她曾经居住的院中用完,二人带了茶水便去了沈子耀院中。 进了院中,沈思便将院门锁上。 昏黄的房间之中亮着几盏油灯。 沈思也顾不得旁的礼仪,盘腿坐在地上。 将书按照数字顺序进行排列。 每二十本书排好后,郭辰便将它们抱到案几上,仔细的将背后的信息记录下来。 就这样,二人忙了整整一夜。 鸡叫三遍的时候,沈思依然揉着惺忪的双眼在排列。 “睡一会儿。”郭辰柔声提醒。 他平日里行军作战之时,熬夜是常事。 可她鲜少熬夜,而且每次睡的晚时便喊着头痛。 “快了,忙完再说。” 沈思瞥了一眼角落所剩不多的书籍,而后低头继续整理。 为防止旁人发现这个规律,每本被记录完的书籍,沈思都打乱了放在书架之上。 郭辰将最后一部分记录完之后,回头一看,沈思已趴在身后的椅子上睡着了。 身后书架之上是整齐排列的书籍,房间整齐干净。 他弯腰小心的将沈思抱起,将他放在了书房的床榻之上。 第167章 被发现 许是累了,沈思睡的很沉。 呼吸也加重了不少,那样子活脱脱的像她养的那只小狸花猫。 郭辰起身将方才记录好的证据,重新看了一下。 这样看来,沈刺史不仅不存在贪墨之事,而且还记录了赵商与杜延勾结贪饷和随意纳税之事。 厚厚的一本册子,郭辰将它放在了自己怀中的兜里。 而后在身旁的胡床之上也躺了下来,合眼后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梦里,他又梦到了与沈思在一起之事。 应该是他们结婚当天。 沈思穿了一袭白纱,齐胸露着香肩。 郭辰潜意识里不开心,她怎能穿成这样在外男面前? 许是生气,他竟醒了。 醒来后,沈思还沉沉的在梦中。 申时两刻。 原来这一日已经过去。 沈思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郭辰以为她又被梦魇住了,走近后,才听清她嘴里念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郭辰不觉想笑,她竟梦里都在学习。 不多时,沈思便紧紧的抓着郭辰的胳膊,而后大汗淋漓。 看来这次真的是被梦魇住了,郭辰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而后,沈思便醒来。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郭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做噩梦了?”郭辰轻声问道。 话语刚落,沈思坐了起来,双手搂住郭辰脖子,紧紧的抱着。 郭辰倒是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他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梦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吗? 沈思方才的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以为她就此要与郭辰别过,永不能相见。 缓了片刻后,沈思才松开郭辰,而后看着他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 郭辰点点头,说道:“不会!” “若太后逼你呢?阳平公主逼你呢?”沈思追问道。 郭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不是说我法子多?那我便带着你和绍安逃走,浪迹天涯。” 沈思伸手轻轻的将他的嘴堵上,说道:“不会,我们不会将事情走到那一步。” 沈思自是不想他为了自己不管不顾。 他不是只有他自己,他身后有郭家,有陛下,还有朝廷,有百姓苍生。 片刻后,郭辰看她情绪缓和了一下,才起身去要了一壶茶。 不多时,铃兰便端着茶进来了。 虽是夏末,可天气依旧闷热,沈思端起茶碗便喝了一大碗。 喝完后,看看外面的天气,知道时辰也不早了。 “今日是不是去不得郊外祖坟了?” 郭辰点点头。 “明日一早。” 沈思答应。 “走,沐浴更衣,吃点东西。”郭辰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走到院落当中,沈思才想起。 差不多是前年的这个时候,她睁开眼便来到了这里。 时间真快,一晃两年便过去了。 “好快,两年了。”沈思不自觉的感叹。 “什么两年。” “失忆后醒来。”说着沈思便往花园方向走去。 “我也是,距离头次来这也是两年。” 花园中的花因着没人修剪,少了很多。 沈思走上前去,拨弄了几株开的正艳的牡丹。 “我头次来这院中之时,你们府中的下人便不断催沈刺史,说你醒了。” 说道这里,郭辰便不自觉的笑了笑。 “笑什么?”沈思走在郭辰的一侧,看他翘起的嘴角甚是好看。 “当时便想着,这沈家小姐定是任性,如此年纪醒了还要找父亲?” “不是,许是我醒来后,他们看我精神异常才去找父亲的。”沈思辩驳道。 “后来听说了,便派了军府医过来帮你查看。”郭辰淡淡说道。 “说来,我这命还是你给救回来的。” 郭辰知她说的什么意思。 正如刀疤脸所说,杜淳风当时给她用了媚药,烈得很。 若不是军府医拿得药,将那毒性排出来,恐沈思现在身子弱的很。 “对了,刀疤脸呢?”沈思问道。 她上次去别院之时,便看到守卫撤去。 “我让他跟着周方一行去了安西。” “安西?”沈思有些诧异。 “此去路途遥远,他行走江湖数年,自是能帮到周方他们。” “你相信他不会再作奸犯科?”沈思问道。 “他走之前,由他口述旁人代笔,写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行,并且供出了杜延一党相关事件,最后签字画押。” “我相信他是想改过自新的。”郭辰说道。 “好,我信你。” 某些时候,沈思对郭辰总是有些无脑崇拜。 相信,他说的便是真的,他做的决定也是对的。 若不对,又怎样? 那就一起缝山开路,遇水。 “那我们有了这些证据,岂不是能将杜延惩治?” 郭辰摇摇头。 “杜延胆敢如此行事,定是背后有人。我们要惩治的不是一个杜延,而是将他背后的靠山党羽揪出。以确定不会再有下一个崔家和沈家出事。” “那我们就找更多的罪证,将那些人揪出来。” “好。” 郭辰也学着沈思的模样,好像此事很快便能成一般。 二人到沈思院落之时,铃兰已将热水备好。 郭辰让沈思先沐浴,而后自己才去。 沈思纳闷儿:“为何今日不一同,平日里他不是最喜这样吗?” 郭辰轻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是沈府,不能!” 听此一言,沈思便知何意。 待二人沐浴完后,膳房厨娘来问,今晚膳食。 沈思眨着眼,说道:“我想出去吃。” “好。” 郭辰知她最喜欢吃些小吃。 二人出门之时,沈思带上了幕篱。 许是夏日,仁皇街上依旧人头攒动。 他们到了沈思先前常去的那家小吃店,要了一个楼上的雅间,便上了楼。 沈思在房间内等着,郭辰去楼下斜对面的小店帮她买桔红糕。 门‘吱呀’一声开了。 此时的沈思已摘下幕篱,吃着点心,等郭辰归来。 听到推门响声,沈思以为是郭辰。 “这么快?” 待沈思转身之时,便看到了一副陌生的面孔。 她慌忙将幕篱拿来带上。 对方则连声说‘抱歉’,而后退了出去。 关上门后,便听门外人说道:“不是这间吗?” 小厮同他说:“先生,是这间。” 说着,声音便消失在了隔壁。 沈思惊魂未定,方才进来的那人表情除了错愕,还有吃惊。 仿佛对方认识她一般。 可她并不认识对方。 不多时,郭辰便从门外回来。 沈思将方才的事,低声诉说给他听。 “可是吴兴口音?” 沈思点点头。 “走。” 郭辰拉起她的手,连桌上的点心都顾不得拿便匆匆离开。 一路上看沈思慌张模样,郭辰只能安慰她,许是多虑了。 况且,刚才他们出门之时,看了左右两边的房间都没人。 虽说,嘴上如此说,可郭辰还是觉得小心为妙。 毕竟,吴兴眼下还不是太平之地。 第168章 你确定? 第二日,郭辰带着沈思去了郊外的祖坟。 沈思在坟前矗立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末了,她磕了头便带着郭辰离开。 “此次离开,再回来便不知何时,你确定?” “我将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儿,仔细讲给祖母和父亲听,让他们放宽心。” “我定能将绍安平安带大,也会早日替他们报仇雪恨。” “还去哪里?”郭辰问道。 “去哑婆那里看看。”沈思手中握着那把银锁,轻声说道。 “去城北王家村。” 马车掉头往北疾驰而去。 郭辰随着沈思到了哑婆的墓地。 沈思念叨着杜延家中发生的一切,仿佛哑婆就坐在她面前一般。 末了,将手中的银锁小心的放在一个盒子当中。 而后,埋在了哑婆的坟前。 “婆婆,您和家人九泉之下大可放心了。”沈思叩完最后一个头后说道。 从城郊回到吴兴之时,路过了周方的祖宅,周府。 沈思看门前人头攒动,不知为何。 周升在长安城任职,府中常无人居住,平日里府门紧闭,自是冷清。 今日,为何这般喧闹? 马车在五十步开外停下,然后让铃兰和刘忠去打听一下。 不多时,铃兰和刘忠回来。 说是周府的公子不见了,周家老爷亲自带了人回吴兴城内寻找。 在周升的印象中,儿子只不过是会在吴兴和长安城两头躲,能去得了什么地方? 那日给他的书信当中,虽然言辞激烈,甚至于说要给他断绝父子关系。 可他觉得,周方没这个胆量。 便亲自带了人从长安城赶了回来。 沈思听完,摇摇头,觉得可笑。 “天下怎会有如此为人父者。” 郭辰听铃兰描述的一切,想着周方一身才学,竟遇到如此父亲,被亲手埋没。 不多时,马车便往前继续走去。 “若周升回了这吴兴城,我们便不能久留。” 沈思知道,眼下周升跟卢起结成一党,对于郭辰来说非常不利。 况且周升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对沈思来说便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眼下不爆\/炸,但周方的离开,不一定周父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何时出发?”沈思问道。 “明日可以吗?” “可以,那沈府那边?” “平日我们不在时,那院落只有两个看门人和一个洒扫人。” 沈思点点头,她也不想太过张扬,以免惹了不必要人的眼。 “明日,我们去往扬州,那里有个商人于我们取证至关重要。” “能去看看夏妈妈吗?”沈思问道。 郭辰想了一下,说道:“最好不要,眼下你情况特殊,还是不要过多与旧友联系。” 沈思想来也是,别因着自己的出现再给夏妈妈招来杀身之祸。 ~ 他们在扬州待了三天,郭辰便顺利将事办妥。 那商人原本是河东道人,常年在扬州城营商。 知郭辰是郭承仪的儿子,自然是十分配合。 早些年他不过是个私盐贩子,受尽了苦难,还是在曹军叛乱之时,有幸结识了郭承仪。 当时郭承仪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来这扬州城看看。 扬州城富庶,是营商者的圣地。 可自打叛军被平之后,节度使赵商上任。 连年苛捐杂税,不光百姓怨声载道,连他们这些富商也被压榨的喘不过气来。 早些年,他是与赵商有些盘根错节的联系,这些年自是处理干净。 当郭辰问起他当年的一些事情之时,赵商便将一些重要的物证拿了出来。 末了,郭辰问道:“你对赵商后院之事,可曾知晓?” 商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这赵商正妻很是凶悍,所以家中只有两房小妾,还是妻子曾经的陪嫁丫鬟。” 听如此说,郭辰便没再继续追问。 这杜玉文究竟被杜延送往哪里? 竟在葬礼之时都没回来? 回程之时,郭辰仔细琢磨着眼下拿到的线索。 这也只能证明了杜延和赵商的罪状。 不过,赵商是节度使,若逼急了,也恐有麻烦。 至于卢起和杜延,他们自是一党。 那这些人联合起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若线索都最终指向了太后,那结果便是不言而喻。 她想谋权篡位,扶植自己的儿子上位! 这些时日,郭辰想到的便是这样。 可上次,他有适时的提醒李阔注意宫内的人。 李阔倒是听了,但是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让郭辰觉得意外的是,眼下他越来越看不懂李阔。 也是,眼下他们是君臣,不再是曾经的挚友。 只要不离心,一切都好办。 ~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驶进了长安城内。 然后转头向西边的永安巷走去。 想来也是唏嘘,先前郭辰回长安城便是先直奔亲仁里。 自打父亲去世,兄嫂他们回河东道之后。 郭辰每每归来,便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时,他竟然能理解沈思的一些感受。 眼下,已进入秋天,早晚自是有些凉意。 他们到永安巷之时,绍安正在院中同小狸猫玩耍。 见沈思和郭辰回来,便跑了过去。 郭辰将他抱起,在院中转了好几圈。 “才两个月不见,安儿又结实了不少。”郭辰将绍安抱在怀中笑着说道。 樱桃扶着肚子,从房内走了出来。 “小姐回来了?” 方才在房中为新生儿准备东西,樱桃听到院外的嬉闹便赶紧出来。 沈思上前扶住樱桃,问道:“近些时日,可有不适?” “好多了,自打那次之后,邓老板便给我放了假,让我生产完再去。” 沈思笑着,说道:“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柳氏切好了瓜,端了出来放在石桌之上。 “新买的瓜,快尝尝。” 她伸手拍拍郭辰身上的尘土,说道:“在家好好歇些日子,整日里东奔西跑的,身子哪儿能受得了。” “好好好。”郭辰应道。 不多时,得旺和得福也一同回来。 得福带了些肉回来。 柳氏拍拍郭辰的肩膀说道:“瞧瞧,瞧瞧,早上樱桃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排骨,这得福傍晚便带了回来。” “哪儿像你,整日里带着思儿东奔西跑,你看看这脸都小了一圈。” 郭辰看看沈思,又看看柳氏,说道:“那乳母这些时日好好给她做些好吃的。” “还用你说。” 说着,柳氏便去膳房端膳食。 若说这长安城中皆是名利富贵,那这永安巷在沈思心中便是一个乌托邦。 这里有人情,有烟火,有相互的照顾和付出。 每每到了这里,沈思便觉得安心。 第169章 回纥王子 暑去秋来,花落叶黄。 长安城中的鸟雀开始陆陆续续向南飞去。 郭辰跟沈思回长安待了十多日,便急急忙忙去了安南。 在去安南的前一日,刘文正来到永安巷,与他在房中聊了很久。 郭辰离开前,沈思只是嘱咐他:“一路小心,照顾好自己。” 旁的没问也没说。 从吴兴归来的路上,郭辰向他说了一些。 她才知道,事关沈家的事儿,并不简单。 可能牵扯朝廷政权。 而刘文正也已与他站到了同一阵营当中。 并非是因为这层姻亲关系,更缘于同样的胸怀和抱负。 沈思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能帮沈家什么。 眼下,便是打理好家中事情,让他能够安心。 吴兴回来之后,沈思才真正明白过来,她已不再是沈家的大小姐,也不单单是绍安的姑母。 她需要做好准备,必要时要站出来! 无事之时,她也常去郭玉的府宅坐坐。 郭玉的府宅与永安巷隔朱雀大街相望,所以往来并不算太远。 樱桃距离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 沈思学会了做一些婴儿的小衣服和小褥子,她帮着樱桃和郭玉各做了一份。 许是绍安比旁人活的自在,看起来比旁的孩子要聪慧一些。 沈思给他在附近的学堂报了课,他整日去学堂上课。 郭辰每隔十五天便来一封信,信中想给绍安请一个先生,到家单独授课。 沈思则说:“小孩子学习知识是其一,更要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郭辰也没再过多干预。 偶尔,郭辰也会觉得沈思身上除了比旁的小女娘倔强和坚持,她更有着与别人不太类似的想法。 这些想法在一些时候反而给了郭辰不少新的解决方法。 周方一行在安西过的很好。 他初到之时,因着对环境和生活不太适应,反反复复病了很久。 还好有露葵姑娘照顾。 周方在信中同沈思说道: 露葵与中原地区的小女娘虽然长相相似,但性子大为不同。 她豪放不羁,也自由豁达。 她不在意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但是舞姿却极其美妙,让人如痴如醉。 露葵说话直来直去,并不会拐弯抹角,她的开心在脸上,不开心也在脸上。 …… 周方的来信中,提到露葵的次数越来越多。 沈思觉得,周方大抵是喜欢上了露葵,但是他尚未察觉。 听说周升已经知道儿子去了安西,但无计可施。 在此之前,郭辰已上书陛下,恳请李阔给周方在安西升了官职。 有时沈思都感叹,事情的变数。 明明以为是步死棋,可走着走着竟然就通了。 她刚来大盛之时,以为章法礼制这些无法僭越,只能遵守。 现在看来,那些被压制下的灵魂,又何尝不在试着挣脱,反击? 若真是这样,希望郭辰与阳平公主的婚事,也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毕竟,他们也是王权礼制的牺牲品。 入冬之时。 樱桃生了,是个小女娃,取名合玉,小名月儿。 意为:众人珍视。 永安巷这小院里又平添了一份喜气。 绍安每日放学归来,便要去樱桃姑姑的房里待上一会儿。 他很是喜欢这个小妹妹。 不时的握握小手,捏捏脸蛋,还试着在小月儿的脸蛋上轻轻的亲了一口。 日子,会如泉水一般这样‘叮当’流过? 也许会! 真的会吗? 不几日,郭辰从安南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旁人。 只是沈思没见到。 当郭辰风尘仆仆归来之时,沈思拉着绍安的手刚从学堂归来。 尚未来得及褪去戎装,一身疲惫,但面上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待夜深人静,众人褪去之时,郭辰才告诉她。 沈子耀和李诺已找到。 郭辰将他们从安南带了回来。 一时间,沈思喜极而泣,缓了片刻,她才问道:“在哪儿?” 将他们安置在了泽州城内,眼下还不能出现。 沈思点点头,而后问道:“二兄和二嫂呢?” 郭辰叹了口气,沈思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已命人将他们的尸骨悄悄带会,葬在了吴兴。”郭辰宽慰沈思。 沈思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至少沈家还有人活着。” “刘文正已经掌握了部分王中丞与卢起贪腐的证据,也找到了一些陷害崔中丞的物证。” “是不是现在还动不得他们?” “嗯。”郭辰点点头说道。 “安南的事情处理好了吗?”沈思问道。 郭辰摇摇头,说道:“安南恐是会有一场内\/战。” “去年不是……” 沈思犹记得,去年郭辰去安南便是平息叛乱。 “这一次或许不同上次。” 秦川眼下是越来越狂妄。 朝廷拿他也没办法。 因着那里山高皇帝远,又以贫瘠为名,便不向朝廷纳贡。 眼下只是名义上还归顺朝廷。 听到这里,沈思自是心下有些不安。 若真发生战乱,郭辰定是要奔赴一线。 “那为何此时归来?”沈思有些不解。 以着她对郭辰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见事就躲之人。 “陛下召我带兵卒撤回。” “为何?”沈思甚是不解。 陛下给我的密函当中提到,眼下安南局势已无法掌控,他不想我跟兵卒就此陷落于那里。 而且这几日,回纥的王子又来长安城朝贡。陛下想借着这个形势,加紧拉拢西北边界,以此震慑秦川一股势力。 这沈思倒是理解,自打去年回纥与大盛再建邦交以来,陆陆续续有些小番邦今年也来朝贡。 这对于大盛来说,无疑是个好兆头。 “那你明日可要进宫面圣?”沈思问道。 郭辰点点头。 “早些歇下!” 言毕,沈思便想着关门出去。 郭辰一伸手便将她拽入了怀中。 “你不在这吗?”他沉声问道。 “绍安半夜总会醒来喝水,若我不在,他一哭闹如何是好?” “我们搬去别院?”郭辰以商量的口吻问道。 “这里眼下人越来越多,与你和绍安居住也不太方便。” 绍安越来越大,还要与沈思挤在一张床上,而那屋子小的再放一张床也属实困难。 “容我想想。” 沈思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郭辰看沈思还有顾虑,也没再强求。 ~ 翌日,朝堂之上。 回纥小王子叶德勒拜过陛下之后,便名人将今年的朝贡呈了上来。 都是回纥上好的皮料和香料这些。 李阔命人将朝贡收下,而后以双倍的价值给予了小王子赏赐。 这一日宴饮,比去年的时长还要长些。 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第170章 启厦门 郭辰今日本来有要事要面呈圣上,可看他心情颇佳,便想着明日为好。 太后与皇子李章坐在一起,期间还不时低头同李章讲些什么。 阳平公主李灿阳也在,不过她坐在郭辰一列。 郭辰并未注意到她。 宴饮时间久了,郭辰便起身去花园当中透透气。 前些日子他受了伤,自是不能多饮酒。 眼下觥筹交错,他在此也不太适合。 今日宫内热闹纷呈,郭辰便找了一处清净之地待着。 不多时,刘文正也走了过来。 刘文正眼下已升到了殿中侍御史,是王中丞力荐。 此次宴饮邀请的都是王公大臣,刘文正自是不应出现在此。 可郭辰曾跟李阔说过,刘文正对回纥文化颇有研究,便被一同邀请而来。 “不怕被旁人看到?”郭辰低声问道。 “无碍,眼下卢起正跟回纥王子聊的热切,不会注意到我。” “前几日我让玉儿送到永安巷的那些卷宗,可是你需要的。” 郭辰点点头,说道:“陆家的卷宗已几乎销毁,你给我的那些正是我所要用的。” 郭辰刚说完,便听到有宫女的声音。 “公主,别哭了,若让太后看见不好了。” 郭辰侧头看去,便看到亭下的假山旁,阳平公主同侍女路过。 “母后向来对我百依百顺,为何这次便不依我?”阳平公主用手中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说道。 “那回纥距离长安城如此之远,太后怎忍心让你长居那里?”一旁的小丫鬟一边轻轻抚着她后背顺气,一边安慰。 阳平公主听罢,也不再言语。 郭辰和身旁的刘文正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说话。 郭辰微微蹙眉,心中倒是有了想法。 宴饮结束之时,太监刘冀前来搀扶李阔。 今日李阔喝的是有点多,已有了些醉态。 阳平公主跑到他身边,不知想跟他说什么。 怎奈何被太后呵斥住,而后脸色极其难看的离开。 出了宫门,郭辰并未回永安巷。 他只身去了别院。 铃兰和刘忠在这里。 待郭辰进了书房之后,铃兰端了一碗汤过来。 “这是沈姐给公子煮的汤,她说公子回来后,一定要喝下。” 郭辰一手背在身后,从案几前走了过来。 接过汤碗,问道:“她人呢?” “沈姐说樱桃姐的孩子这几日有些不适,她无法留在这里过夜。” 郭辰尝了一口,汤鲜浓可口。 “这是什么汤?” “乌鸡当归黄芪汤,沈小姐在膳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熬的。” “下去。”郭辰端着汤碗往书房走去,准备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公子,沈姐还说你身上的伤势尚未好利落,定是不能太过劳累,要早点休息。” 郭辰听后一愣,她是如何知道的? 上次大同受伤,看她那般担忧,这次郭辰便没告诉她。 回来之时也让军府医好生包扎,生怕被她看出来。 不料,还是被她看见了。 “我知道了,下去。” 言毕,铃兰便退了出去。 郭辰坐下来,又喝了一大口的汤。 顿时心中温暖舒畅,将这初冬的寒意褪去了一些。 他摊开刘文正前几日送来的誊抄卷宗,又将之前拿到的资料平摊开来。 之后又摊了一张纸在一侧。 他将所有线索的重要信息,写在那张空白纸上。 而后又重新将这些信息归纳分类。 果不其然,一目了然。 这法子,还是沈思教他的,说叫什么导图。 有时,他会反复推敲梦里的沈思,也会拿她跟现在的沈思做对比。 甚至于有一个荒唐的想法会冒出来,她会不会来自于过去?或者未来? 可过后,便会笑着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这世间,过一日便是一日,哪儿有那么多生生世世。 ~ 沈思为何今日特意要来别院一趟? 是她昨晚在郭辰怀里之时,手心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背。 那里的衣物明显要比旁的地方高些,今日一早她便问了如风。 果不其然,他受了剑伤。 不过还好,现在已好的差不多了。 但是沈思还是不放心,她又想起了在吴兴刺史府做的那个梦。 郭辰满身是血的躺在她的怀中,为她念了那首《相思》。 所以,她便早早赶到了别院,去熬了汤,想着让他将身子养的健健康康的。 回来的路上,她遇到了卢豫仁。 这是沈思自在卢府出事之后,第一次遇到卢豫仁。 往日相见,都是卢豫仁先同她打招呼。 今日,似是有些不同。 沈思先说道:“卢公子。” 卢豫仁微微颔首,没有应答,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思。 见对方这般,沈思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或许是自己遭罪那次,卢府院中便不再太平。 沈思刚迈出去几步,卢豫仁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沈小姐,你可认识周升周大人?” 沈思顿了一下,而后转身,恰好遇到卢豫仁负手而立站在那里。 “卢公子想问什么?” 卢豫仁垂眸一笑,而后又直勾勾的看向沈思,说道:“沈姑娘,没否认,自然是认识?” “周家大公子周方是这大盛有名的画师,我先前在香坊常常听人提起,自然对周公子了解一二,因此,知道周升大人的名号。” 卢豫仁听着沈思说完,而后将信将疑的问道:“是吗?” “卢公子若有话可直说,无需这样拐弯抹角。” 虽是嘴上这么说,但沈思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她觉得卢豫仁好似知道了些什么。 “无妨,改日再详聊。” 说罢,卢豫仁转身离开。 沈思上了马车,让郑义回永安巷。 “等一下。” 郑义勒停马车。 “今日不走朱雀大街,走启夏门前的大道。” 郑义听后,换了新路线往前走去。 走启夏门就会路过靖安坊。 周府在靖安坊! 沈思来长安之后,最不想遇到周大人。 好在上天眷顾,她竟是真的一次都没遇到。 可今日,她想见见周升。 第171章 刘冀 方才卢豫仁的那番话,另她心下难安。 马车到达靖安坊的时候,沈思让郑义在道边停了一下。 不多时,周升的马车归来。 适时,沈思下了车往周府门前走去。 “周伯父。”三个字刚到嘴边,沈思便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是,周升已扭头过来。 沈思福了福身子行礼,而后问道:“周大人。” 周升四下看了看,然后冷冷的问道:“何事?” 他并不喜欢沈思,自打去年见过那次后,他在长安城中便没遇到过。 不过,听人说,她傍上了郭家二子,还为对方生了个孩子。 沈思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不知周大人可否跟卢家公子提起过我?” 周升听此,为之一振。 沈思看周升此刻如此表情,自是明白了什么,她笑了笑说道:“无妨,沈思今日前来也是看在周大人与父亲同乡情谊前来探望。” 这句话,她是故意说给周升来听。 她听祖母说过,沈父与周升少时关系交好,后来便淡了下来。 沈思说此话,自是提醒他莫为了仕途丢了人性。 在沈思转身离开之际,周升才开口说道:“老夫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你的过去。” “方儿离开长安城那几日,我派人找寻,下人来报之时,刚好卢公子在一侧,说漏了嘴。” 那日,周升派出去的人去悦香阁找寻,最后没找到。 禀报之时,下人不知其中缘故,便直接说道:“未在沈小姐的悦香阁发现公子踪迹。” 卢公子听完,便向周升问道:“周大人,认识沈小姐?” 周升以周方为借口,将这事搪塞了过去。 沈思迈出去的步子停了停,她说道:“周兄在安西过的很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回永安巷的路上,沈思决定尽早搬离这永安巷,以免给乳母和得福他们招致灾祸。 ~ 第二日,朝议结束后,郭辰便随着李阔去了御书房。 郭辰在殿中立着。 不多时,李阔换好朝服,便跟刘冀从内室走了出来。 “昨日宴席之上,怎不见你的踪影?”李阔在书案前坐下,随口问道。 “臣身上有伤,不能饮酒,便去花园中站了片刻。” 李阔示意刘冀拿张椅子过来,让郭辰坐下。 “微臣惶恐。”郭辰行了礼后说道。 这御书房内,他怎敢与圣上平起平坐? 况且,朝中非议他郭家之人不在少数,他自是做事越来越小心。 “无妨,你身上的伤是为大盛的江山和子民所受,当是受的这张座椅。” 说完,李阔便让刘冀出去,并将门掩上。 郭辰借此,走到御书房前,将手中的纸呈到了李阔面前。 “陛下,请看。” 李阔接过郭辰手中叠放整齐的纸张,小心摊开,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的事件关系和从属关系。 “你是说当年陆家的案子实属冤案?” 郭辰点点头,而后又将当年的一份口供和账目呈在李阔面前。 这份口供来自于当年的一个狱卒。 这个狱卒是郭辰离京之时,刘文正亲自找到的。 眼下狱卒已告老,在城郊北侧的家中养老。 口供所述,当年严志坚给狱卒领事使了银两,遂对方伪造了罪证,将陆家置于死地。 “那狱卒领事可还在?” “几年前已过世,听说子女已回乡,我派了人前去打探。” 李阔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 从眼下所有的线索来看,严志坚和卢起早已捆在一起,浙江东道一带也对严志坚言听计从。 而严志坚又甚得太后赏识。 这一切,已了然于心。 郭辰犹豫间,想着要不要将沈家和崔家之事说出来。 陆家之事尚且好说,因为是先帝所判。 可沈家和崔家之事,是当今圣上所判。 若此时告诉他,崔家和沈家是含冤所致,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皇位虽是做了几年,可并不算稳当,眼下他会承认自己的过失吗? 郭辰没有把握。 “可还有事?” 李阔看到了郭辰握在袖筒中的另一本册子。 郭辰鼓起勇气,说道:“这是夏日之时,在吴兴沈刺史家找到的账目。” 李阔接过册子,认真翻阅起来。 这册子上所记信息与他当时得到的证词自是不符。 甚至于册子当中详细记录了,赵商在浙江东道随意征收税费一事。 他心下是有些不悦,而后将册子拍在了案几之上。 郭辰见此,垂下头去,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李阔方才问道:“你怎么看?” 郭辰避开沈家和崔家一事,而后说道:“依微臣看来,这事是赵商与富商杜延勾结造成的一切。” 这话说出了问题的根本,但也没驳圣上的面子。 “你先前密信当中说这杜延已死?” “正是。” 李阔有些不解,江南一带富商数不胜数,为何一个杜延便有如此大的能力,在那一带逞凶作恶。 连赵商都要让他几分面子。 “这杜延是何来历?” “据微臣调查,这杜延不过是半路发家,后来凭借财力拥有了一官半职,没什么背景。” “那他为何胆敢针对沈刺史?” 再不济,沈廷炤也是朝廷命官。 思忖间,郭辰才开口说道。 杜延有一妹妹,多年前突然在吴兴消失,后来杜延便在吴兴声名鹊起,为非为歹。 “你是说这妹妹?” “应是入了高门第的府中。” “我留意过卢起与严志坚的府上,均没有此人。”郭辰继续说道。 “那女子叫什么?年方多少?” “杜玉文,年龄约莫不到四十岁。” “吴兴女子,不到四十岁,唤杜玉文?” “刘冀!”李阔心中忽然想到。 他听闻刘冀有一宅子在长安城内,院中养有一女子多年,约莫四十来岁,也是来自于吴兴。 李阔如何知道的呢? 去年之时,有一日,李国忠带了一小罐的腌制小银鱼来看他。 虽是身为天子,吃穿用度皆是上呈。 可李国忠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有些好吃的便给他送来。 李阔尝了一口,甚是好吃,便问从哪里得来。 李国忠说是刘冀家中内人所做,来自吴兴,味道很是醇正。 “关于崔家可有什么证据?”李阔并未向郭辰提起此事,而是继续问道。 郭辰听李阔主动问起崔甫之事,深吸了口气说道:“崔家之事,眼下还未有太多进展。”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郭辰觉得还是不要将那些呈给李阔为好。 李阔听此,便明白了。 果然,如旁人所说,郭辰是在调查崔甫之事。 “对了,我今日有一事要同你商议。”李阔岔了话题说道。 郭辰听李阔的语气中带着轻快,想着或许事关阳平公主之事。 便回道:“陛下,但说无妨。” 第172章 选择 “阳平公主的婚事,你如何看?”李阔斩钉截铁的问道。 郭辰想起昨日在假山后听到的那番话,想着事情或许是有了转机。 “是公主有了意中之人?” 李阔点点头,说道:“确实。” “那公主可是有了退婚之意?”郭辰继续问道。 “嗯,这几日公主来找过我几次。”李阔点点头说道。 “那回纥的王子叶得勒,你对此人怎么看?” “叶得勒王子,看起来英武不凡,虽是年轻,可做事说话很是有章法,且边疆问题考虑上有长足眼光。” 郭辰对叶德勒王子,印象不错。 “公主与叶德勒王子两情相悦。” “真的?”郭辰一时间欣喜之情难掩。 “你看看你,说旁的事儿,一脸小心谨慎,说到这,你倒是难掩喜悦之情。” 一句话,戳中了郭辰的心思。 他抿抿嘴,笑笑,不说话。 “阳平公主来找过我几次,想让我解除你们的婚约,可太后不同意。” 郭辰自是能理解,若退婚后,太后拿什么来牵制他们郭家。 况且,她只有一儿一女,皇子李章年龄尚幼,这回纥又山高路远,公主嫁过去怕再回来一趟就难了。 “微臣以为,此事是一桩好事。” 大唐有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联姻,促成了大唐与吐蕃的交好。 如今,大盛与回纥又如兄弟至亲,若公主与叶德勒王子结亲,更是能促成大盛与回纥边境的长治久安。 况且,男女之事最求两情相悦,如此便是促成了一段良缘。 几句话,说道了李阔的心里。 他何曾不想这样,战事频繁与大盛百姓,与他都是一种损耗。 “好,朕已知悉你的意思,后面的事情我来安排。” 郭辰谢过圣恩,便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打开,刘冀站在门外看着郭辰离开的背影。 他不知,此时的李阔正盯着自己。 李阔,竟不知这刘冀是何时与外人勾结? 还是他一开始便不是自己的人? 怪不得自己身边的事情,旁人能了如指掌。 今日与郭辰聊过之后,李阔更确信了自己的直觉。 太后,早有预谋! 浙江东道的赵商与严志坚交好。 岭南的秦川与卢起同一阵营。 而卢起与严志坚又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太后又如此赏识二人。 眼下,刘冀竟也是他们的人。 李阔盯着一旁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陛下,该用午膳了。”刘冀的声音响起。 李阔转身看向刘冀。 “今儿还是在赵婕妤那儿吗?” 赵婕妤是前些日子,卢起送来的那女子,一直住在紫兰院。 李阔沉吟了片刻,说道:“去皇后那里。” 刘冀还揣摩着:“这陛下与皇后已好些日子不亲厚,为何突然要去那里?” 李阔说完,便大步迈出了御书房。 刘冀快步追了上去。 ~ 郭辰回到别院之时,沈思在此等候。 绍安在院中陪铃兰玩耍。 “樱桃和月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就是天气转凉,不小心着了凉。” 郭辰净手后,沈思帮着他换下朝服。 “我有件事儿同你讲。” “何事?” “我想从永安巷搬出来?” “为何?” 这下轮到郭辰诧异,前几日问她,她还有些不情愿。 “卢豫仁恐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怕在永安巷住下去对伯母他们不利。” “他是如何得知?” 沈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他叙述了一番。 郭辰听完,说道:“你跟绍安搬到这里,若不喜这里,我在别处再置办一所宅院。” “先在此住下,你不说过些时日带我跟绍安去安西?” “好,过几日,我们便出发。” 知是这样,沈思暂且放心。 第二日,沈思便让郑义帮忙搬家。 她的东西原本也就不多,倒是绍安的东西满满当当装了一车。 恐旁人多想,沈思便以着郭辰眼下事务繁忙,身旁也无人照顾。 别院距离大明宫近些,她和绍安暂且搬过去。 柳氏虽是舍不得绍安,可知道绍安大了,跟着他们似有些不妥。 别院当中,郭辰命人将东侧的屋子打扫出来,用作书房。 原来的书房给绍安布置了一个小房间。 在别院住了几日,沈思跟郭辰带着绍安便一同去了安西。 本来路途遥远,他们是不准备待绍安的,眼下又怕卢起寻上门来,便带了绍安一同前往。 临出门前,他们去了一趟郭玉那里。 “恐怕你临盆之时,我们不能在长安,你哥哥便准备了这些东西。”说着,沈思便让下人将一些产妇和婴儿所用之物搬了进来。 郭玉看着沈思,自是有些话想说,但终究是咽了回去。 她从刘文正那里已经得知了沈思的真实身份。 与她相比,沈思倒更是可怜。 人,往往会是这样,本身自己已不幸,可看到比自己不幸之人,还是心生怜悯。 人类的悲悯之心,是使于良知本身! 话了几句家常,沈思和郭辰便赶回别院。 沈思还苦笑着说:“跟了你,便成了劳碌命。” “那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 沈思摇摇头,笑笑,说道:“这夫妻成或不成都不知道呢!” “快了!”郭辰笑意绵绵的说道。 “何意?”沈思有些不解。 郭辰将阳平公主与叶德勒王子一事讲与沈思。 沈思听罢,竟有些难以相信。 坏事,往往到最后都会有转机吗?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一同往安西出发。 这年的的冬天,大雪似乎比往年要晚一些。 也不似去年那般寒冷。 虽然出发前,郭辰同她说过,此去安西,路途遥远,环境也不似先前好。 沈思本是心中已有了打算,可真正上路之后,她才知道这一路的艰辛。 她莫名的开始怀念之前坐飞机,再不济也会坐个火车,哪儿像这样整日颠颠簸簸。 可看到一旁的郭辰温柔的抱着绍安,她又有些舍不得。 有时候,她会比较,她是更爱她身边的郭辰? 还是更爱那个身在现代的郭辰? 她尚不清楚,只是想起来郭辰,她便觉得心中暖暖的。 或许,一直留在这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马车在行到凉州之时,绍安因为连日奔波身体有了不适。 他们便在凉州城内歇了几日。 她以前就总想着跟郭辰自驾游大西北,可他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眼下竟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到了这里。 已进仲冬月份,塞外自是要比中原冷的多。 大风刮来,便吹透骨头一般。 “到安西还要几日?” “快了,我们赶着走快些。” 郭辰看出她这一路的坚持,恐她不适,便安慰道。 沈思知他在安慰自己,可她觉得虽身处这西北荒野,倒是比在长安城中过的战战兢兢的强。 好在绍安身子强,不多日便好了。 他们再次出发。 终于赶在大雪之前到了安西。 第173章 沈子耀 安西都护府地处交河城内,统辖安西四镇。 这里地处西北内陆,夏日瓜果飘香,可一到冬日草木凋零。 还好今年尚未飘雪,不然大雪来临之时,这里定是要封山的。 莫不是有要事前来,郭辰自是不愿意在这寒冬季节让他们遭这趟罪。 沈思一行到达交河城外之时,露葵他们早已等候多时。 远远的,沈思便看到了那俊俏的姑娘。 一头长发编成了无数的辫子,头上银质的头饰和玛瑙相结合,看起来甚是灵动。 一身红色的印花绢裙,显得肤色更是白皙。 白色的裘狐毛镶嵌在了衣服的边缘。 “好一位西域美公主!”沈思在心中感叹。 看到马车之时,露葵便蹦蹦跶跶的挥着手打招呼。 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好似冬日里的暖阳。 沈思终于看到了周方信中一次又一次的提起的这位‘古丽’。 马车快要靠近之时,露葵便雀跃的跑了过来。 她走到郭辰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笑着问道:“哥,你说的沈姑娘呢?” 郭辰从马上下来,伸手指了指马车。 这时,沈思听到有人唤她,便伸了脑袋出来。 恰好,对上了露葵青春洋溢的笑容。 还未等沈思反应过来,露葵右手放在左边的胸前,然后身体向前微微倾倒,说道:“萨拉木来坤。” 看到沈思错愕的眼神,露葵方才意识到沈思并未听懂她的祝福。 她笑着伸出双手。 这些沈思明白什么意思,之前她旅行到达新疆之时,当地人便是如此问好。 沈思也张开双臂,与露葵来了个拥抱。 露葵在沈思的右脸上轻轻的挨了一下,用中原话说道:“沈姑娘,很开心见到你。” 沈思笑着说:“我也是。” 打完招呼后,便看到不远处的周方向此走来。 与在长安城中有差别的是,此时的周方貌似比先前粗粝了一些,不过倒显得更是俊朗。 不再是从前那般的白面书生。 “怎么?认不出来了?”周方笑着向沈思问道。 沈思点点头,说道:“嗯,比先前要康健不少。” “那还是要多谢郭公子。” 说罢,周方双手抱拳,笑着向郭辰以表谢意。 “哪里,哪里,是周公子学富五车。”郭辰打趣的回复。 沈思有些诧异的看着二人。 何时关系变得如此之好? 沈思不知道的是,自打周方来了安西之后,确实帮了郭辰不少。 先前露葵在这里可以协理部分军务,可毕竟她在安西长大,对中原和朝堂之事不了解。 周方来此地之后,不仅将中原的一些文化在此传播。 还能及时的将安西情况飞书给远在内地的郭辰。 先前,郭辰便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可奈何,朝中有学识之人实属不愿抛家舍业来这偏远之地。 直到周方前来,解了郭辰的燃眉之急。 “好了,大家别在这里叙了,到府上慢慢聊。”露葵说道。 大家一起往城内走去。 刚迈进府门,绍安便伸了个小懒腰醒来。 铃兰将绍安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这是绍安?”露葵问道。 沈思点点头,将绍安从铃兰的怀里抱了过来。 “都这么大了?当初我见他之时,还是一个几个月的小娃娃。” 露葵说完,便意识到了此话不妥。 她抬眸向沈思看去。 沈思知道她有些抱歉之意,遂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是啊,一转眼,两年多过去了。” “来,让姑母抱抱。”露葵伸出手去。 沈思原本以为绍安会有所抗拒,谁知绍安竟迎着到了露葵怀里。 嘴上还甜甜的说道:“漂亮姑母。” 一句话,将在场人逗的哈哈大笑。 “小甜嘴,以后自是好娶妻。”说罢,露葵意味深长的看了郭辰一眼。 而后眼神扫过周方,没再说什么。 露葵让人安排了安西的特色美食招待大家。 有烤羊肉,盆盆肉,葡萄干抓饭,还有烤包子。 恐他们初次来吃不惯,露葵又让人做了几道中原菜端了过来。 沈思尝了一口汤,惊喜的说道:“是麦冬做的!” “好胃口。”周方称赞道。 “他们在哪里?” “待会儿便都来了。”露葵说道。 不多时,言墨带着麦冬和张管家走了进来。 “小姐~” 看到埋头吃饭的沈思之时,张叔便伸着双手走了进来。 沈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回头站了起来。 “张叔。” 张管家低头,便看到了沈思身旁坐着吃饭的小男孩。 他哽咽着问道:“这是绍安?” 沈思点点头,拉起绍安的手,介绍道:“这是一位祖父。” 绍安嘴巴很甜,听沈思介绍完,便喊道:“祖父。” 张管家摸了一把眼泪,连忙答应。 沈思看着身后的言墨和麦冬,满面微笑。 麦冬依旧是一对小梨涡挂在面上。 倒是言墨比以前也爱笑了些。 露葵招呼大家坐下一起吃饭。 “等一下。” 一直沉默的郭辰站了起来。 “还有人。” “还有人?”沈思有些诧异。 不多时,一男一女携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三兄?李诺姐?” 沈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思思。” 沈子耀的声音略显沙哑。 在座的人都为之一惊。 包括露葵和周方,他们并不知晓沈子耀他们到了安西。 是郭辰前些时日安排如风去泽州将他们接来。 怪不得沈思还纳闷,这一路为何如风没有随行。 沈思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真的是三兄?” 说这话之时,她的眼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沈子耀抬起右手帮她将脸上的泪水拭去,安慰道:“是好日子,不能哭。” 沈思乖觉的点点头。 一旁的李诺,一直站着没有说话。 沈思转过身来,看着李诺,心中全是感激之情。 若非李诺在,她怎能光明正大的存活于世间。 “李诺姐!”沈思说着,便去抓李诺的手。 李诺只是抿嘴笑笑,而后有些怯的抓住了沈子耀的袖角。 一旁的沈子耀说道:“诺儿当时为了帮我找草药,不小心从半山腰摔了下去,伤了头部,关于先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沈思一听,这不才是离魂症吗? 第174章 露葵 “只要人还在,事情忘了有怎样呢?” “像我,如今不是也过的很好吗?”沈思打趣的说道。 郭辰走到沈思一旁,说道:“人都到齐了,便用膳,往后有的是日子叙旧。” 沈思一听,便拉着李诺和沈子耀的手过来坐下。 沈子耀看着绍安,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说了一句:“像大哥!” 众人默然。 这餐饭吃的,自是比平日久了不少。 沈子耀和周方喝了几杯。 露葵和言墨拌嘴。 周方还说:“这言墨向来不善言辞,不知为何总与这露葵拌嘴。” 一旁的露葵自是不服气的说道:“那还不是怪他?” “是你不像个女娃家的样子。”言墨回怼道。 “女娃家应该是什么样子?”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 郭辰看着眼前的眼前的一切,嘴角微微上扬。 他好像能理解父亲所做的一些决定,最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是图一个好名声,也不是图势力。 是图一个心安。 “你笑什么?”沈思靠近他的一侧,小声问道。 “秘密。”郭辰说道。 歇够了,露葵便带着大家分房间。 这里不比中原,房间和院落都有限。 所以安排了沈子耀夫妇住在周方和言墨他们的院落。 沈思他们随着郭辰住在他原来的院子。 沈子耀从进来到用膳之时,便看着沈思与郭辰的关系颇为不一般。 但是人多也没好意思询问。 眼下分院落又是这样,他忍不住拽着沈思到角落问清楚。 “你与那郭将军?” 沈思点点头,说道:“同你跟李诺姐一般。” “何时开始?” 沈子耀知道郭辰的家世,生怕是沈家落难,沈思委屈了自己。 “从沈家落难之时,他便一直护我周全。” 看沈子耀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沈思悄悄的同沈子耀说道:“他为了我,连公主的亲事都让陛下退了。” “昂?”沈子耀听罢,不自觉的回头望了郭辰一眼。 “改日详聊。” 说罢,二人便各自回了院落。 沈思进屋之时,便看到郭辰蹲在地上同绍安玩陀螺。 “你三哥方才同你说什么?” “他还不是怕你欺负了我。”沈思假装一副委屈模样说道。 “你如何同他说的?” 郭辰倒是来了兴趣,他还挺想听听,她如何在母家人面前说自己。 “我呀,我说你趁人之危,看我落难,无人照顾,便让我做了你的外室。” 郭辰听罢,淡淡一笑,而后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你撒谎。” “你怎知道?”沈思抬眸惊讶的看着他。 她方才以为这么说的话,郭辰一定会跳脚,同她争辩几句。 不曾想,他竟完全不上自己的当。 “若果真是这样的话,此时进来的不应该是你一个人,而是你三哥同你一起。” “或者你根本就不会进来这个门。” “聪明!”沈思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 不多时,刘忠和郑义便将马车上的行李抬了进来。 沈思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将其中的日常衣物整理好了后放在一旁。 她一边整理一边说道:“露葵姑娘真是漂亮。”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郭辰一脸傲娇的说道。 沈思撇撇嘴,说道:“那你怎不像露葵一般爱笑,时常像个冷面阎王。” 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其小声,可郭辰还是听到了。 “你说什么?”郭辰将箱子搬往一侧后问她。 沈思知他听见了,吐吐舌头,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若我们能一直住在这安西便好了。” “你喜欢这里?” “喜欢。” 郭辰笑了笑,没说话。 她应当是除了长安城,哪里都喜欢。 旁人都挤破脑袋想到长安城去,而她每每离开长安便开心的不得了。 “那好,到时我们一起扎根这安西如何?” “好啊,这里还有三兄和周兄,他们能叫绍安读书识字,你教绍安武功傍身。” 想想这生活都十分美好。 郭辰看她这般天真的样子,心中真的动了想来安西久居的想法。 那不如等奸佞铲除,大盛荣兴之时。 他们便来这安西做个活神仙,也是甚好。 ‘铛铛铛’,叩门声响起。 “进来。”郭辰沉声说道。 露葵带着女使一道进来。 女使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几套衣服。 “沈姑娘,我看你穿的单薄,这安西到了晚上冷的厉害,你这样恐是不行。” 说着,她将身后的衣服拿了过来。 “这是前些时日我让匠人缝制的几套新的冬衣,尚未来得及穿,你先拿去,过几日我再让匠人给你单独制作几套。” 沈思有些不太好意思收下。 郭辰轻声说道:“这是露葵对她嫂嫂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 沈思闻言,不觉面红耳臊。 她伸手接过衣服,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露葵。” 此刻,露葵正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郭辰和沈思。 虽是早就听周方说过了二人的关系,可眼下见到还是觉得有趣。 “哥哥变化很大。” “哪里大?”郭辰微微蹙眉问道。 “原来哥哥不同旁的女的打情骂俏,眼下倒是很喜欢同沈姑娘言笑。” “打住,那不叫打情骂俏,那是正常言谈,周方是如何叫你的文化?” “是我学的不好,怎么还怪周哥哥呢?” 露葵一脸不服。 郭辰纳闷儿,还没说什么,怎么竟向着外男? 沈思看着眼前的一幕,腹诽:“看,看你家的小棉袄被人拿去,你是什么滋味。” 露葵看沈思和郭辰还忙着手中的事情,便不再过多打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郭辰便忙于公务。 眼下的安西都护府虽还是保卫着安西一带的边境安宁。 可曹军叛乱以后,龟兹和吐蕃也一直跃跃欲试。 有了郭辰在安西,露葵便省去了很多事情。 她带着沈思在安西城中转了一转,还说天气转暖之时,要带她去城外。 届时,草木变绿,正是打马好时节。 沈思原先是很害怕骑马的。 可这一路往安西而来,路过了荒漠,隔壁,草原,还有雪山之地。 那时,沈思便想着如果自己会骑马便好了。 便能在这广阔天地之间,肆意奔腾。 第175章 办学 闲谈之际。 沈思也知道了过去两年来,沈子耀和李诺身上发生的事情。 危险重重,还好最后遇到了郭辰。 接着,沈思将自己与郭辰秘密调查沈家和崔家之事告知。 沈子耀听罢,沉思良久。 而后,他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交到沈思手上。 这是父亲生前的记录。 沈家被抄家之前,沈父将此用盒子装好,埋在了沈家坟茔之地。 前些日子,他们到泽州之后。 郭辰派人将沈子赫夫妇的尸首运回去之时。 沈子耀乔装身份,回去了一趟。 而后将这册子拿了回来。 眼下,知道沈思和郭辰在做的事情。 沈子耀便将此拿了出来。 沈思翻开了里面的记录,不仅记录了卢起和赵商的世间。 还有崔中丞和沈父往来信件当中,提到了当年严志坚陷害陆兆兴一家之事。 这对郭辰来说,一定至关重要。 沈思也将郭辰对沈子耀的期望讲了出来。 “安西地域辽阔,又地处西北边境,以眼下大盛的国力来看,顾此地有些分身乏术。所以郭公子希望三兄能通周兄一并在此普及中原文化,带领安西民众发展。只有丰衣足食,有了文化信仰,民众才会依赖和臣服。” 沈子耀听沈思此番言论,竟是有些震惊。 她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只会在府中撒娇的小丫头了。 “请告知郭公子,为大盛安定繁荣,子耀定当在所不惜。” 沈思看着沈子耀微笑着说道:“若父亲在天之灵,知你我今天所做之事,定当为之骄傲。” “保大盛长治久安,一方民众安居乐业,不是父亲长久以来的夙愿吗?” 是啊。 成栋梁之才可立于庙堂之上,为朝廷贡献自己的力量。 可身为布衣,也能尽自己所能,帮一方百姓敬献绵薄之力。 在哪里不重要。 重要的是做什么! 沈思又将杜延家中的离开的医生之事告诉了沈子耀。 沈子耀也怀疑此人就是当年失踪的舅父。 可并未见到此人,也未有证据,暂时还不确定。 接下来的日子,安顿好李诺之后,沈子耀便跟随周方奔波与都护府和民众当中去。 在露葵和郭辰的支持下。 安西的第一所中原学堂建好了。 沈子耀依然做了老本行,做教书先生。 学堂不收费,富家弟子和平民孩子享有同样的条件,可一并入学。 起初,人们都持观望的态度。 可沈思每日便将绍安送到学堂去,小家伙听的极其认真。 渐渐的,都护府内的一些官员也将自己的娃娃送到了学堂里。 学员 日渐增多。 一间学堂竟盛不下了。 随后又将旁边的屋子改成了学堂。 可沈子耀毕竟一人,一时间招募不到合适的老师。 沈思原本有意去的,可李诺在帮着露葵准备来年播种要选取的种子。 而且露葵想着让李诺帮忙在这里发展刺绣,这样也能实现安西和中原的文化交流。 沈思跟着露葵去一些香料富商那里进行实地查看,并书信给长安城的邓老板。 共同商议安西的香料经营事业。 一时间,大家都忙了起来。 这日,学堂放学后。 沈子耀拉着绍安的手回到了府上。 沈思和李诺他们也刚忙完了手上的活儿。 “诺儿,都说了你身子弱,不要干活儿不顾及自己。”沈子耀心疼的走过去说道。 “无碍的,这点儿活算得了什么。” 绍安拉着沈思的手,用小手捂着嘴,笑着说道:“叔叔对婶婶真好。” 听罢,李诺蹲下来,握着绍安的手,温柔问道:“叔叔对安儿不好吗?” “也好,但是不抵对婶婶好。” “小滑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沈子耀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沈子耀算看出来了,这绍安是被沈思和郭辰宠的,一天天古灵精怪的。 还在课堂之上,提问起他问题来了。 听着沈子耀的‘控诉’,沈思假意挠挠头,看着绍安问道:“也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真的是我跟爹爹宠的,还是随了你叔叔?” 一时间,沈子耀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李诺忍不住笑了。 正在大家欢闹之时,周方随着郭辰从门外进来。 “何事这么开心?”周方问道。 沈思摆摆手,说:“没什么。” 沈子耀见二位归来,便想起了这几日亟待解决的事情。 可这二人不知近日忙些什么,是早晚见不到影子。 “二位可有空?” “何事?”郭辰和周方异口同声的问道。 郭辰本想着今日早些回来陪陪沈思。 周方也多日没见到露葵。 沈子耀没看出二位的心思,便拽着他们的胳膊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着:“是大事,亟待二位大人解决。” 待二位在房中坐定后。 沈子耀开门见山的说:“学堂要人!” 周方有些诧异的问:“不是学堂都坐不下了吗?怎么还要学生?” 沈子耀拍了拍大腿,说道:“学生是坐不下了,可教书先生就我一个啊。” “我这几日是两个学堂来回走,真正是把腿快累断了。” “我累不累倒是小事,可安西的孩子们需要从头教起,我自己时间有限怕教不好,引来学子家人的不满。” 周方一听,也深觉有理。 “确实是,若教不好那后续便不会有家人将孩子送来,那我们这一切不是前功尽弃。” 郭辰也陷入了深思,该找谁来好呢? 军营中的人,带兵打仗还行,若让他们教书定是不行的。 安西城中的中原人,又多以做生意的为主,教书恐是不行。 眼下,从中原调人过来也来不及。 况且,还未有人曾愿意来这里。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三人沉默。 “言墨。”不知过了多时,周方突然说道。 沈子耀和郭辰偏头都看向他,一脸不解。 周方看二人的讶异的神情,便耐心的解释:“对,就是言墨。” “言墨自小同我一起读书,他文化也不在我们之下,只不过因这奴籍,才一直充当我的近侍和护卫。” 沈子耀第一个同意。 他虽然与言墨交流甚少,但是能看出来他是个可靠之人。 “那明日让他来一试?”沈子耀看着郭辰问道。 郭辰皱着眉,没说话。 “郭将军,到底行不行?这学子们明天还等着上课呢?”沈子耀见郭辰一直不说话,不免有些着急的催促。 “把言墨叫来。”沈思冲周方说道。 第176章 陆家 听郭辰如此说,便是答应了。 不多时,言墨从门外进来。 见三人直勾勾的看向自己。 一时间,言墨有些愕然。 “坐,言墨。”周方招呼他坐下。 言墨刚坐下,周方便同他说了教书之事。 本以为言墨会有所顾虑,不曾想言墨竟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来这安西之后,周方自是不需要他过多操心。 他便平时只能随着麦冬去购置物品,陪张管家打扫一下府里。 年轻力壮,平日里净干些杂事,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无用武之地。 眼下这事,对他来说虽是一个挑战,但是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便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言墨这一答应,一下子解了燃眉之急。 沈子耀和周方也自是欢喜。 言墨看已没事,便告辞欲离开。 “等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郭辰开了口。 方才,周方提到言墨之时,他不是在考虑他能不能做得了教书先生一事。 而是在考虑,一直以来想要告知的真相,在什么时候说最为合适。 方才,听周方提起言墨之时,满是赞赏。 可郭辰眼中的言墨,明明少了些底气。 他想,不如趁现在便说明一切。 三人盯着郭辰,不知他有何意见。 郭辰侧头看向周方,沉声说道:“言墨的身世,你可知道。” 一时间鸦雀无声。 不多时,周方回答:“知道。” 郭辰抬眸看向言墨,说道:“陆安。” 一时间,言墨看着郭辰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要戳穿你的身份。”郭辰看言墨如此情形,便解释道。 “陛下有意为陆家翻案,去年他已派我密查,如今我手上掌握了一些证据,或许不久你便可以陆家子的身份示人。” 一时间,言墨眼眶泛红。 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 想不到有朝一日,陆家之事还能翻案? 他还能叫回:陆安? “待证据收集好后,我一并会呈给陛下。” 言墨起身,冲着郭辰拱手行礼,而后沉声说道:“郭将军,大恩不言谢,若有需要,言墨在所不辞。” “你坐下,还有一事。” 言墨闻声,便坐了下来。 “刘忠,去将露葵小姐找来。”郭辰冲外面吩咐道。 待刘忠离开后,郭辰冲着言墨说道:“你当年可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妹妹?” 言墨点点头。 “听人说,妹妹死在了狱中。” 提起当年的陆家之事,言墨不免有些哽咽。 “若我说她还存活于世呢?” 一时间,言墨和周方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言墨再次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郭辰问道:“郭将军,说的话可当真?” 言毕,露葵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哥哥,你找我何事?” 说话间,露葵已迈进门来。 也是在这时,言墨和周方仿佛明白了郭辰方才的意思。 露葵进到房中的时候,看到众人神色各异的望向自己。 不觉拧紧了眉头,她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说着便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看到言墨之时,她皱了皱眉,问道:“言墨公子怕不是又跟人斗嘴输了?大男人竟然还要哭鼻子?” “露葵,坐这里。” 郭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 露葵走过去,坐了下来。 她看着屋内怪异的气氛,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露葵。”郭辰沉声说道。 “嗯。”露葵答应道。 “你可想过你的亲哥哥?” 郭辰说完,便看向了一旁的小姑娘。 露葵的脸色自是变了变,而后又笑着说道:“你不就是我的亲哥哥吗?自小最是疼我了。” 郭辰欣慰的笑笑。 他知道,露葵十二岁那年,听到了旁人的非议,曾哭着向父亲哭诉,说要去找自己的家人。 那一晚,郭辰同父亲好一番哄骗,才将露葵哄好。 从此,露葵再也没说过找亲生父母之事。 “露葵,你原名陆宁,是御史大夫陆兆兴的嫡女。” 郭辰说完这些话之时,心中隐隐痛了一下。 她跟郭玉都是父亲养大的,眼下都要将人还回去了。 露葵听完后,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已经差不多将事情忘记的时候再提起。 “那父亲母亲可是来接我了?”露葵看着郭辰问道。 没等郭辰回答,对面的言墨便说道:“他们不能来了,当年被抓到狱中之时,便死在了牢狱之中。” “你怎么知道?” 露葵听到言墨的一番话之时,甚是震惊。 “因为,我是你的嫡亲哥哥,陆安。” 露葵听完以后,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作何回答。 看露葵此模样,言墨走上前去,欲伸手去将妹妹脸上的泪水擦干。 可抬起的手终究停在了半空之中。 一时间,这些消息向露葵扑来,有一瞬间,她脑袋是空的。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便看到身旁的言墨也泪流满面。 这是她的嫡亲哥哥? 她不是旁人非议的孤女? 想到这里,露葵扑倒言墨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留下。 这么多年,言墨以为陆家只有他一人苟活于世。 不曾想,妹妹还在。 露葵在言墨怀中半天才缓过来,她双手抱住言墨,哽咽着说道:“你,你真的是我哥哥?” 言墨点头。 此时,她在言墨怀中小声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郭辰还是第一次见露葵掉眼泪。 她总是自在又开心的模样,不开心时也是骑马到城外的一圈,坐在土坡之上发呆。 眼下看到她如此这般,郭辰心下属实不好受。 他起身往外走去,沈子耀和周方也随着他出来。 安西的太阳比中原的落得要晚一些,眼下院中仍有余晖撒下。 周方站在郭辰身后问道:“你何时知道言墨的真实身份?” 郭辰笑笑:“在你救下他那日。” “行刑那天,你跟言墨去的那家茶楼,是我跟陛下常去的。” “所以,陛下早知陆家尚有一子存活于世?”周方诧异。 郭辰点点头。 “都说当今陛下软弱乖顺,可他总有人看不透的一面。” 郭辰当时看到那一幕之时,心下甚是一惊。 而李阔只是看着陆安与周方的背影,静静的看了好久,一句话都没说。 从此,也没问起陆家之事。 直到去年,才让郭辰暗中去查。 第177章 当然能! 一直到夜色暗了下来,言墨和露葵才从房中出来。 二人眼睛红肿。 露葵走到郭辰的面前,欲屈膝跪下。 郭辰连忙伸手将她拉住,微微蹙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哥哥和父亲救命之恩。” 说罢,露葵又扬起小脸,红着眼睛问道:“往后,我还能叫哥哥吗?” 郭辰用手指轻轻的在她额头点了一下,说道:“当然能。” “难不成你有了亲哥哥,便不要我这个哥哥了?” 说着便看向一旁的言墨。 “那自是不会。”露葵连忙反驳。 “是怕哥哥嫌弃我是罪臣之女。” 听她如此说自己,郭辰便想起沈思之前也是这般说自己,正声说道:“若是这般想你,父亲当年便不会费劲心力救下你。” 看郭辰有些恼,露葵便不再这般说。 “父亲当年与陆大人是挚交,得知此事之时,便想了法子去到狱中。” 可陆大人当时只是摇摇头,让父亲莫再费心力去周全。 若可能,保下他的一双儿女即可。 …… 听到这里,言墨方才明白了为何之前郭辰还未将事情挑明之时,便对周方说过周全陆家子之事。 原来,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好了,今天大家也都乏了,改日我还有要事找你们兄妹。” 言墨和露葵点点头应下。 郭辰转身之际又叮嘱了一遍:“眼下朝廷还没为陆大人翻案,你二人在外人面前还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 说罢,郭辰便着急回到自己院中。 周方和沈子耀看了一眼,悠悠的往自己院中走去。 “子耀,当年陆大人案子震惊朝野,如今都能翻案,沈家之事定也在不远之时有个清白。” 说完,周方抬手拍了拍沈子耀的肩膀。 沈子耀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嘴上说道:“但愿!” 世间不公之事诸多,但能还公道的又有多少呢? 过去的两年,沈子耀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都要离开这尘世。 可每次都会有新的转机出现。 他本以为自己要跟李诺在安南东躲西藏的过一辈子,不能再回这中原腹地之时。 又遇到了找寻他们的郭辰。 或许,真相会有大白那一日! ~ 隔了一日,安西便飘起了雪花。 起初,像盐粒般纷纷撒撒而下, 紧接着,便朵朵雪花落下。 走在外面,甚至于能听到‘簌簌’落雪的声音。 这下可把绍安开心坏了。 跟着沈子耀从学堂归来之际,在路上摔了好几次,还闹着要玩打雪仗。 春日播种的种子已选好放在了仓里。 李诺募集了城里一些绣活好的绣娘在一起,讨论刺绣。 因着语言不通,还要露葵在旁边翻译。 沈思与城里的几家香料供应商坐在一起,商量着香料外运问题。 起初这些人是有些抵触的,他们不喜与中原人做生意。 可当沈思告知他们中原各大城市每年的用香量之时,他们甚是吃惊。 “而且,这些香料还是从波斯等地运过来,成本高,而且到了冬日便运送困难。” 听罢这些,商人们才有些松动。 沈思看大家还是犹豫,便想着先在这里开间香铺,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手艺。 街上人议论纷纷,说这中原来的几个小姑娘,脑子真是灵活。 不过,有的也说,为女子整日里同男人混在一起,和那酒肆中的歌姬有何区别? 沈思也不在意。 人嘛,你若让他得利之时,他们自然会闭嘴。 大雪没过膝盖之时,学堂不得不停课。 绍安拉着沈思的手,说要出去打雪仗。 沈思忙着配香料,一时空不开手。 沈子耀和李诺便带着他出去。 街上人烟稀少,倒是城墙之上。 除了飘起的旌旗,还有那如雕塑般屹立的士兵。 “那是守卫我们的兵士,你父亲也曾是那般刚毅。”沈子耀看着那些人,轻声说道。 “那当然,我爹爹还带了好多人打仗呢。他负伤回来之时,心疼的娘亲偷偷抹泪。” 沈子耀听绍安如此说,知道他说的是郭辰。 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道:“是的,他们都是一样勇敢之人。” “爹爹。” 大老远,绍安便看到郭辰同一众兵士向这边走来。 他一边走着,好像还同身后的兵士交代的什么。 听到绍安的声音,便回过头来。 又同兵士们交代了几句,便大步向这边走来。 刚走进,绍安伸出手去想让他抱。 郭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服,说:“有些凉,会冰着安儿的。” 绍安便伸出小手,说:“手拉手!” “好。”郭辰的大手一把将绍安的小手攥住。 二人在前面一深一浅的走着。 沈子耀和李诺跟在身后。 “安儿,你很喜欢下雪吗?” 绍安重重的点点头。 “为什么?” 绍安思考了一下,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最后说了一句:“白茫茫的一片,看着这个世界很干净。” “好,那带你上城墙上看更洁白的世界,好不好?” 绍安一听,自是欣喜。 待几人登上城墙之后,便看到城外一望无际的白。 “叔叔,昨日你教我们的诗句是不是就可以用在这里?” 沈子耀看着他,微笑的点点头。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绍安摇头晃脑的念到。 郭辰看他这般像模像样,同沈子耀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父亲,你说这么大的雪,这些叔叔们为何还要守在这里?”绍安指着身旁一动不动的士兵问道。 郭辰指着绍安望不到的远处,说道:“因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觊觎我们的土地,也有人觊觎我们的百姓。” “若无人守护,他们便会金戈铁马而来,到时候我们的百姓就会受苦受难。” 绍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郭辰看他这般,便想起了自己少时跟着沈子昌去城外巡视之事。 他清了清喉咙,问道:“安儿,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爹爹?” 绍安皱着眉头看着郭辰,摇摇头,不解的说道:“别人不都是一个爹爹吗?” 郭辰嘴角微微上翘,轻声说道:“安儿有两个。” “你的另一个爹爹也同他们一般能守卫城池,也能征战沙场,勇猛无敌。” “后来,他和你娘亲在遇到坏人的时候,为了身边人牺牲了。” “可是娘亲在家调香啊?” 越说绍安越是糊涂。 “是一位你不曾记得的漂亮娘亲,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爱你。” 说这话之时,绍安竟垂下眸去。 他低声说道:“我好像做梦梦到过,她长得跟姑母不太一样,可她在梦里就是一直看着我,还笑着让安儿好好长大。” 绍安一番话,另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 郭辰蹲下身来,对绍安说道:“对,等你长大后,父亲和母亲再同你讲更多的故事好不好?” 绍安乖觉的点点头。 第178章 榆木脑袋 大雪连下了多日,已经淹没了人的半截身子。 沈思着急香料的事儿,看着外面的天发愁。 郭辰看她这般心神不宁,让她在房中坐下。 “这雪怎么会这么大?” 郭辰帮她倒了杯茶,说道:“安西到了冬日便是这般。” “每年都是这样吗?那下雪也不是十分好的事情。”沈思自言自语的说道。 郭辰笑着问道:“你不是最喜欢下雪吗?” 沈思叹了口气:“哎,这浪漫太频繁也会让人手足无措啊。” 说着,绍安便跑进了屋里。 “看看看,这是叔叔给我做的玩具。”绍安拿着手里的木制剑挥舞着说道。 沈思连忙蹲下,帮他拍去身上的雪,轻声责备道:“安儿,这么大雪就别往外跑了,好不好。” “不行,父亲说了我的亲生父亲便是很勇敢什么都不怕。” 沈思听到后一愣,她回眸看着郭辰问道:“你同他说了?” 郭辰笑着点点头。 “待大点儿后,再同他细说。” 一时间,沈思竟不知道说什么。 若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和祖父均是死于朝中恶人之手,不知会不会从此种下仇恨的种子。 郭辰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 便让铃兰进来将绍安带了出去。 “以前,我也想着让他一无所知的长大,这样心中轻松一些。可看过露葵和言墨之事后,我觉得一个人不能被假装放在蜜罐当中,而是要接受该属于自己的部分,这样才能活的完整。” 沈思没答应也没反驳。 或许,这样也是对的! 听郭辰方才提起了露葵,沈思倒想起了一件事。 “露葵的生辰快到了,你记得吗?” 郭辰拍了下脑袋,说:“最近太忙,竟是忘记了。” “你怎么知道?”郭辰有些诧异的问道。 “周兄同我说的。”沈思神秘兮兮的说道。 郭辰微微皱眉。 “他怎么知道?” 沈思轻轻的说了一句:“榆木脑袋。” “什么?你现在竟学会了骂人?”说着郭辰便要假意抓她痒痒。 沈思慌忙用手挡着,一脸诧异的问:“你不知道?” “什么?” “露葵跟周方。” “什么?” 郭辰还没明白过来。 这下把沈思急死,竟脱口而出:“两情相悦!” “啊?”郭辰大为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郭辰追着沈思问道。 “我也不知,反正近来是越来越明显了。” 郭辰闻言便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拧着眉不再说话。 沈思撇撇嘴,笑着说道:“怎么?是不是心里不大舒服?” 郭辰点点头。 “明明还是自己的妹妹,怎么就感觉要失去了一般。” “这下你懂我三兄的感受了?” 没等郭辰反驳。 沈思继续说道:“我三兄当真比你好说话多了。” 郭辰回头看了看她忙碌的身影,竟一时间暖暖的。 这周方也是值得托付之人,露葵跟了他,倒也还是不错。 “陛下送了迷信过来。”郭辰开口说道。 “何事?”沈思一脸期待的询问。 她以为沈家之事有了新的眉目。 “阳平公主与我的婚事解除了,他向太后求的情。说叶德勒已说明了求娶公主之意。” “来年春夏之际,阳平公主便会嫁往回纥。” 沈思听完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怎么,你不开心?” 郭辰以为沈思听完,定会雀跃。 “没有。”沈思说道。 “那是为何?” “我以为是沈家的事有了新的进展。” “刘文正来信说,眼下卢起和严志坚行事小心了不少,他暂且还未得到新的证据,浙江东道也未有新的消息传来,我掌握的证据可为沈家翻案,但是为崔家还不是时候。” “况且,沈家和崔家之事,当时是陛下亲自批复,自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听郭辰说完,沈思也没再纠缠。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还是小心些为好。 不然,眼下的安宁恐也会被带走。 “对了,玉儿生了吗?”沈思岔开话题。 “还没,不过说快了,说不定会到元月之时。” “你希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沈思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要问刘文正。”郭辰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沈思撇撇嘴没再说话。 郭辰回眸过来,眼神灼热的看着她说道:“若是你的话,我希望是个女孩儿?” “为何?”沈思问道。 “安儿不是想要个妹妹吗?” “难不成你想要个男孩儿?”郭辰看沈思不置可否的模样。 “没啊。”沈思连忙否认。 “那就再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说着,他便走了过来,从背后抱着沈思,说道:“三年好像有些长。” 沈思回头看着他,轻声说道:“若郭太尉在天之灵听你这话,定会骂你不孝子。” 郭辰才不听她此时说什么,便轻轻吻了上去。 …… 过了几日,便到了露葵的生辰,也是小年。 大家聚在一起为露葵庆生。 周方拿出了一副他亲自为露葵画的肖像和一个自己亲手雕刻的玉坠送到了露葵手上。 玉坠上雕着一个小小的‘宁’字。 周方本打算私下送给露葵。 可沈思建议他在大家面前送,这样方能让大家都明白。 那样,也能讨得露葵欢心。 露葵拿到礼物之后,开心不已。 而后,周方又拿出了一个玉镯,说道:“这是我来安西之前,我母亲给我的。” “母亲说这是周家的传家,本就是要给未来儿媳的,我此次离家,她也不知能否再次相见,便让我带了出来,再寻得意中人之时便赠予她。” 他一段话说完,露葵霎时间面色羞红,而后小声的说道:“我愿意同你在一起。” 一旁的言墨和郭辰听此话,竟有些傻了眼。 郭辰傻眼是没想到露葵竟如此轻易被骗走。 而言墨竟不知道周方对自家妹妹有这番心思。 “等一下。”言墨开了口。 “你问我和你哥哥的意见了吗?你就愿意?” 露葵恍然大悟,看着对面的二位,笑嘻嘻的问道:“二位哥哥可否同意?” 第179章 又是一年上巳节 郭辰甩出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言墨跟着也摆摆手。 周方则爱意满满的看着一旁的露葵。 沈思看着眼前的新人,忽而想起了泽州城时的周方,如今判若两人。 走不下去的时候,不妨走出故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会发现,这世界还是值得热爱。 大雪一直到过完元月才融化。 沈思准备的香坊开业。 很快便吸引了一大波顾客而来。 年前同她商议的香料商也一同找上门来。 沈思指着店里卖的最好的几款香,说道:“这些我便是拿年前你们给的香料制成,长安城中的香铺子都是这样。” 如此,商人便同意了同她的合作。 沈思将冬日的计划,以书信的形式给长安城的邓老板送去。 她知道邓老板香料进货也是从一些二道贩子手中倒过来,有些还要拿安西的香料冒充波斯等地。 若能直接从安西商人手中拿香料,成本上不仅可降低,货物质量也有保证。 而且沈思建议邓老板在经营香铺的同时,可做香料批发生意。 至于运输问题嘛,沈思已经写信给得福和得旺兄弟的镖行,让他们来负责。 自是有所保障。 没多久,邓老板的回信便送了过来。 他同意了沈思的想法,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同时来信的,还有礼部尚书大人。 说今年上巳节在即,伴随着太后的身辰。 因着去年的供香很是满意,希望今年还是有沈思负责。 眼下,沈思犯了难。 当时的香料配制完全是她研究出来的,也没留方子,旁人也不知晓。 而且尚书大人的信中说道,陛下点名还要去年的香料。 沈思与郭辰商议过后,想着匆匆回去一趟也无妨。 这一路,便由如风护送。 一同出发的,还有铃兰和郑义。 平日里沈思出远门,绍安从来没有哭过。 可这次小家伙儿不知怎么了,哭的死去活来。 任凭沈思如何安慰都不行。 无奈,沈子耀和李诺陪同郭辰,一路将沈思他们送到了瓜州才返回。 沈思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竟同绍安一样有些恋恋不舍。 铃兰看沈思一脸不舍的模样,便宽慰道:“沈姐,我们不过是去长安过个上巳节,过了节便能回来了。” 想想也是,最多两个月的时间便能相聚,应该也很快。 二月二十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回了长安城。 到永安巷之时,樱桃和柳氏他们自是开心的不得了。 短暂的相聚后,沈思便回了别院。 柳氏有些纳闷儿。 沈思假借托词要去悦香阁帮忙,来回不方便。 柳氏也没再说什么。 隔天,沈思便去了教坊司见了尚书大人。 在见到沈思之前,尚书大人已得知了她与郭辰的关系。 还惊讶于去年她都未曾向自己提起。 “沈老板,你为何不早说你与郭大人的关系?” 沈思颔首一笑,说道:“他是朝廷命官,怎能与这生意有瓜葛。” “再说,他本就不愿我做生意,我还是自食其力的好。” 尚书大人听罢,连连称赞她有魄力。 因着去年的合作,今日里二人聊的很是愉快。 一切的流程还照去年来办,唯独有一个要求。 “陛下想在上巳节之时见见沈姑娘。” “见我?”沈思有些讶异。 当今圣上为何要见她一介平头百姓。 “许是我那日在御前夸赞了沈老板几句。” 尚书大人将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那日聊起太后生辰一事时,是李阔先问起了去年的调香所用之人。 尚书大人才说道,是悦香阁内一名唤作‘沈思’的姑娘。 李阔便额外增加了个要求,说今年让沈思一同入宫。 当时他还有些意外,可听李阔说想见识一下这号人物,说不定能将宫里的香料也能改制一新。 这尚书大人才放心。 沈思知是原来这么回事儿,心里自然也安心了些。 从教坊司出来,沈思便去找邓老板。 刚好邓老板今日在悦香阁,樱桃也已重新回悦香阁做工。 听闻沈思今年又将宫里的生意谈了下来,大家喜不自胜。 邓老板还说:“以如今形式来看,往后说不定真的能做皇家生意。” 沈思自然开心,而后又将安西的事情详细同邓老板聊了聊。 邓老板说:“这是一笔大生意,容我仔细想想,什么环节当安排什么人来负责。” 自打沈思从识香坊一路到了悦香阁,邓老板对手下人的看法也大为改观。 除了定时发薪,好好做事,还要识人擅用。 “好,那明日我们便开始做宫里的事情,我今日要先去个地方。” 拜别邓老板后,沈思坐了马车往郭玉府上前去。 前些日子,郭玉刚刚生下一个男孩。 眼下正在家中手忙脚乱。 沈思去之时,便看到郭玉委屈巴巴的样子。 “怎么了?玉儿?”她将手中的补品给到刘母后,连忙上前问道。 “思思,你看我生完娃娃以后,变得这么胖,文正会不会嫌弃我?” 说罢,竟趴到沈思肩膀上,真的哭出来了。 还没等沈思开口,刘母便在一旁说道:“这哪里胖了?原来太瘦了些,眼下胖胖的多可爱。” 沈思自是听人说过,女子生完孩子后因为体内激素的不均衡,会有些产后抑郁,会胡思乱想。 她给刘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老人家出去。 “你们姐妹多待一会儿,沈姑娘你多陪陪玉儿。” 说罢老人便撩起门帘往外走去。 沈思将郭玉的头轻轻扶起,而后看着她问道:“刘大人可给你气受了?” 郭玉摇摇头,说道:“倒是没有,平日里忙完公务回来便抱娃哄娃,还时常陪我聊天。” 沈思一听竟‘噗嗤’笑出声来。 “你呀,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郭玉委屈巴巴的说:“许是!” “刘大人为人正直清廉,虽然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可皮肤黑黑的,娶得你这么个美娇娘,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他怎敢嫌弃你呢?” “现下刚生完娃娃,自己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娃娃有你婆母和乳母带着,你呀就开开心心的照顾好自己,早日出了月子,便能重新做回美少女了。” 郭玉听她说的也十分有理,便将信将疑的问:“真的还能像原来一样吗?” 说罢,郭玉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赘肉。 “那是自然,生娃最伤元气,你要趁着这段时间把身子养好,不然整日心情不佳出了月子也会一副苦瓜脸的。” 说着,她让铃兰将方才自己拿来的补品拿了过来。 全是郭辰让他从安西带回来的上好补品。 “你看,这些都是你哥哥让我带回来的,你若好好进补,下次他见你之时定跟原来无二致。” 许是被沈思开导了一番,郭玉的心情明显好了一些。 第180章 进宫 春风拂过柳枝头。 嫩芽长成绿叶。 上巳节到来。 这日清晨,沈思便早早的在教坊司当中候着。 左教坊位于光宅坊,与大明宫有只有一条甬道相隔。 听尚书大人说,今年太后的生辰办于蓬莱殿,就在太液池旁。 沈思是第一次见大盛天子尊荣。 心下自是忐忑。 听郭辰说,陛下与郭辰年龄相仿,少长一些。 平日里也是很好相处,但是在天子面前说话自是要谨言慎行。 辰时正,沈思随着人群往大明宫方向走去。 众人绕过旁边的丹凤门,向一旁的建福门走去。 沈思抬头看了一眼这丹凤门,果然宏伟,比后世复制的要宏伟很多。 虽然她不懂历史,但是也听老师曾说过,历史上的丹凤门只有皇帝才能走。 臣子这些只能走一旁的建福门和望仙门。 过了建福门便进到了大明宫内。 沈思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盛景,可比后世复制的要宏伟很多。 不由的抬起头,发出了感叹。 身旁的人小心提醒:“沈小姐,宫城之内勿随便看。” 听此,沈思将脑袋垂了下去。 再往前便是高高于台基之上的含元殿。 沈思想着,郭辰他们平日里上朝便是在这里。 穿过宣政殿,一路到了蓬莱殿。 甬道两旁立着宫人在此等候。 透过宫门便看到,蓬莱殿院内早已布置妥当。 不多时,便有太监过来,宣尚书大人进去。 等了片刻后,尚书大人便从里面出来。 在教坊司长史身旁言语了几句,而后又转身回到了院落当中。 教坊司长史将歌舞伎召了过去,她们往一旁的院落走去。 沈思则呆呆的立在那里。 歌舞伎都进去了,香料也被宫人送了进去。 她此被落在了这里,无人管她的去处。 沈思轻轻的抬眸看了看甬道两侧站着的宫人。 他们都微微垂头站着。 沈思看四下无人看她,便抬起头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 所有的宫殿都看起来宏伟华丽,引人入胜。 可它们也一样有着高高的宫墙,将自由束缚起来。 沈思感叹:进来不容易,出去更难。 生活在其中,便要谨受礼仪规制。 荣华富贵便是要用这一生自由去换…… 正想着,身旁便有人厉声喊道:“大胆,谁让你在这宫中随意张望的。” 沈思扭头之际,便看到了一个妇人正向自己走来。 看样子,应是宫内的侍女,只不过年纪要长不少。 待老妇走近后,便看着沈思呵斥:“跪下。” 沈思虽是到这大盛有了这么久,可她还未曾向谁下跪过。 “为何要跪?”沈思问道。 “哪里来的毫无礼法规制的女子?”老妇责问道。 “民女是陛下请来的。”沈思脱口而出。 “你胆敢对陛下无礼?”说着老妇便举起手,要教训一下沈思。 “慢着。”身后一道温柔而有力的声音想起。 老妇听到声音后便转身,而后跪下行李道:“皇后娘娘,不知何地来的女子,竟敢对圣人无礼,老奴本想管教于她。” 女子并未听她解释,而是抬了抬手,说道:“刘尚仪,你先下去。” 地上的老妇起身后,便快步离开。 沈思听方才的老妇称呼年轻女子为‘皇后’。 便学着樱桃之前教她的行礼方式说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说是陛下‘请’你来的?”王念如说这话之时,把‘请’字着重咬了音。 “是的,上巳节的香料由民女调制,所以陛下差教坊司尚书大人带民女进宫。” 王念如听此,便知道是何人。 “行了,平身。” 沈思方才起来,她心里想着若再晚一分钟,她可能就要立不稳摔倒在地了。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年纪应是比自己略长一些。 五官精致,面向柔和,说话虽然虽是轻言柔语,可举止也端庄得体,让人不乏敬畏之心。 王念如身后的女使看沈思这般无礼,便大声呵斥:“大胆,谁让你直视皇后娘娘的?” 沈思方才意识到不妥,连忙垂下头去。 方才沈思抬头看王念如之时。 王念如也将她看了个真切。 年纪尚轻,生的秀丽精致。 尤其那双眼眸,甚是好看…… “哎呀,沈姑娘,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在这里?”尚书大人气喘吁吁的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王念如后,尚书大人先行了礼,说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尚书大人,何事?”沈思问道。 沈思巴不得由一个非她不可的事情,马上把她带走。 “香料被宫人抬进去的时候弄混了,还要劳烦姑娘去帮忙辨别一下。” 沈思闻言,顾不上跟王念如告别便拉着尚书大人的袖子要往里走去。 尚书大人跟王念如拜别后,才转身跟着沈思离开。 王念如看着沈思离开的背影,不觉一笑。 这女子竟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初进宫之时。 带着点儿好奇和稚嫩,也带着些倔强的小性子。 沈思帮尚书大人将香料分好之后,担心有人再次弄错。 便写了小纸条,然后压在香料盒下面。 不多时,宫中的宴饮便开始了。 歌舞伎一拨又一拨的出去。 沈思便守在这房间之中。 方才尚书大人让她出去,她恐又遇到什么‘尚仪’,万一因自己多看了一眼再下跪。 她摇摇头说要在这里等着。 先前,她还很好奇这宫中是什么样,眼下刚刚半日,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 来大盛这么久,她还不知道凡事要有这么多礼仪。 “哎,身在这宫中还是不如宫外自由。”她喃喃着说道。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累的,还是今日起的太早。 不知不觉,她竟趴在一旁的箱子上睡着了。 待醒来之时,房中还是只有她一人。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院中只剩下些洒扫的宫人。 不过隔壁的乐器声音还在。 “怎么还没结束?”她竟有些盼着快点结束。 房间的桌子上散落着一些坏掉的头饰,她想起刚来长安之时还想着做这些赚点小钱。 便坐到了凳子上,将这些头饰小心修好。 而后将他们一个个排在桌子的角落。 不知何时,院中的人已洒扫干净,隔壁的喧嚣声也已停止。 尚书大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沈小姐。”他有些歉意的唤道。 “不好意思,今日我的事务要多一些,没顾忌到你。” “没关系,没关系。”沈思说道。 她也知道,为天子办事,他们自当是尽心竭力,不然一个不小心,这乌纱帽便是要掉的。 “结束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宫了?”沈思迫不及待的问道。 “生辰宴已经结束,陛下宣您觐见。” 第181章 扣留宫中 听到尚书大人如此说,沈思自是有些失望。 来时,沈思倒是信心满满,想着若能做成皇家生意。 她在大盛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万一再做的大些,被人写进书里,那不光当下,后世都能名声大噪。 可经过刘尚仪这一遭,她到觉得这皇家生意做不做的,礼制森严,万一一个不小心,别说赚钱,脑袋可能都要搬家。 “陛下何事要见我?”沈思小心的问道。 “圣人的意思,我们岂能知道。” “可我不太懂宫中礼仪……” 尚书大人见沈思竟有些推脱之意,便劝慰道:“圣人鲜少因为这类事责难人,若礼仪不懂,待会儿我教你便可。” 眼见推脱不过,沈思只好硬着头皮跟尚书大人往外走去。 已近黄昏,宫里早已没了白日的那般喧闹。 太液池的风吹来,人还是有些凉飕飕的,再加上今年倒春寒。 路过方才的宴饮之地,宫人们正在低着头打扫。 沈思小步走着,她恨不得慢一点儿。 说不定待会儿有人来传话说,陛下累了,或者陛下要忙,无需觐见。 尚书大人不时扭头催促道:“沈姑娘走快点儿,陛下和太后娘娘都还在等着。” 无奈,沈思只能跟上尚书的大人的步伐。 心中如小鼓乱捶。 她担心待会儿因为失仪,再被陛下治罪。 别没死于奸佞之手,最后因为自己失仪丢了脑袋。 这里可没有什么安乐的说法。 全是手起刀落…… 想想,她都觉得害怕。 胡思乱想间,她便随着尚书大人迈进门来。 “陛下,这便是悦香阁的沈姑娘。” 沈思埋着头,又依照先前樱桃教她的礼仪,说道:“民女沈思拜见陛下。” 说完便是重重的行礼。 “免礼。”一道年轻的声音想起。 虽然沈思很想抬头看看这位郭辰儿时的玩伴长什么样子,但还是没勇气,将头埋了下去。 “少看少说为好。”她心中嘱咐自己。 “抬起头来。” 沈思听到这声音不觉拧眉,这是刚才陛下的声音? 一旁的尚书大人见她没有动弹,便小声提醒:“陛下让你抬起头来。” 沈思微微抬了抬头,便又迅速低了下去。 方才抬眸的瞬间,沈思便看到这殿中立着好几个穿朝服的人。 不多时,右前方的人便说道:“沈姑娘,先前不是这般,为何今日连头都不敢抬?” 沈思听出来了,这是卢起的声音。 她不觉轻轻握拳。 不多时,她慢慢抬起了头,看向正前方,低声说道:“民女乃一介百姓,恐扰了陛下威仪。” 正前方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天子—李阔。 沈思看到他之时,果真如郭辰所说。 威而不怒,面色俊朗。 看上去甚是年轻。 李阔沉了沉,问道:“你就是沈思?” “正是民女。”沈思回道。 “你调制的香料,朕甚是满意。” “是陛下抬爱。” 这是,一旁的申氏终于开了口:“听说你很擅长调制安神助眠的香料?” “略懂一二。”沈思回禀完后,抬头看向一旁。 看仪容神态,应该就是太后娘娘,沈思继续回复道:“若太后娘娘需要,改日民女可专门为太后娘娘调制几款。” 不过几句话,沈思便紧张的后背薄汗直渗。 “听你口音,应是来自于江南一带?”太后申氏问道。 回答这问题之前,沈思看向了卢起。 想起之前卢豫仁当街问自己的话,她心中有些不安。 不知道太后是无意问起,还是因着卢起说了什么,才如此问。 但是依周升的说法,他们应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还没等沈思回答,太后便看向一侧,问道:“周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来自于吴兴。” “回禀太后娘娘,老臣确实来自吴兴。”周升行了礼后回禀。 “那你与这沈姑娘便是同乡情谊了。”太后笑着说道。 这话一语双关。 沈思和周升均是一惊。 沈思原本想说些什么。 可周升先开口说道:“江南一带地域广袤,不知沈小姐是来自哪里?” 说完,看向沈思。 沈思从周升方在的言语中已听出了言外之意,而后答道:“民女本是嘉兴人士,因父母早亡,便来长安城投奔亲友过活。” 这话与她先前同卢豫仁说的毫无二致。 “嘉兴?”太后娘娘看着卢起重复道。 卢起闻言,看了看一旁的周升说道:“吴兴和嘉兴相距不远,周大人日后可要多帮帮这后辈。” 沈思说道:“多谢卢御使提携。” “好了,累了一日,哀家有些乏了。” 说罢,太后申氏被身边的宫人扶着离开。 沈思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想起先前郭辰同他说的话。 难道这卢起真的是太后的人? 此时,沈思方才发现,这大殿当中,除了陛下皇后,竟还有多位大臣。 “沈思?”李阔再次问道。 听到陛下唤自己,沈思立马行李回应道“民女在!” “你方才说你是来长安城中投奔亲友?” 沈思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回陛下,是的。” “那正好,皇后娘娘近些时日,身子也不大爽利,你留在宫中帮她调制一些香料。” 这话传到沈思耳朵当中,脑袋便‘嗡’的一下。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投奔亲友就要留在宫中? 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留在宫中? 一时间,沈思心中犹如十万个为什么。 同样震惊的还有王念如。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李阔。 李阔微微一笑,看着王念如说道:“皇后方才不是还同我说,你见过沈姑娘,对她甚是喜欢?” 王念如轻轻皱眉,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既然他如此说了,王念如便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沈思说道:“沈姑娘,方才蓬莱殿外一见,便觉得甚是有缘,不知你可愿意在本宫这里待上几日?” 沈思一时哑口无言。 她不想! 可她不能说。 她想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回安西。 她有点害怕这里! 李阔轻笑了一下,说道:“沈姑娘是不喜欢这大明宫?” 听陛下如此说,沈思连忙说道:“民女不是此意,是方才受宠若惊尚未来得及回答。” “那好,姜尚书今日有劳。”李阔冲着沈思一旁的姜尚书说道。 “微臣分内之事。”姜尚书谢过圣恩。 “今日母后寿辰,多亏大家劳苦,忙了一天都回去。” 众人谢过陛下,便都纷纷退了出去。 第182章 果真如此? 走出蓬莱殿,到了甬道拐角处。 卢起方才扭过头来,看着身后的周升,冷冷的问道:“周大人,果真不认识沈姑娘?” 周升陪笑着说道:“我吴兴人士,她嘉兴人士怎能识得?” “可犬子说你儿离开那几日,你曾派人去悦香阁找过沈姑娘?” 说到这里,周升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那不孝子,近些年一直住他那画坊,也不知什么时候跟这女子勾搭上了。后来听说知这女子与郭家二子有关,方才罢休。” 说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果真如此?”卢起沉声问道。 “卢大人,我们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我何时骗过你?” 卢起冷冷的看了周升一眼,亮他也没这个胆量。 说完,甩了甩袖子,便大步往前走去。 本来,卢起今日想借着太后施威,能得到些有用线索。 若不然,便也能找个机会将沈思处理掉。 一来为去年之事,图个痛快。 二来宁可错杀一百,他也不想放过一个。 仇人的后人,便是日后往自己脖子上驾刀之人。 可不曾想,李阔竟将她留在了宫中。 卢起早就料到,李阔见到沈思便会有所想法。 不曾想,这次竟如此迅速。 他深吸了口气想着,等她从宫里出来,返回安西的路上,有的是机会。 蓬莱殿内。 众人悉数离开。 唯独剩下李阔和王念如,还有一旁立着的沈思。 期间,李阔曾盯着沈思看了好多次。 果不其然,真的很像。 早就听卢起说过,郭辰身旁有一女子,甚是美貌。 与紫兰院的赵婕妤有几分相似。 今日得见,李阔当时颇为震惊,这不是像赵婕妤。 而是比赵婕妤更像自己的生母。 李阔自是知道卢起是什么意思。 若她不是沈刺史的女儿,卢起怕是早就从中作梗将她献给自己。 从而让郭辰与自己反目成仇。 这些伎俩,是他们惯常会用的。 可卢起又怎知,李阔已先他一步调查清楚了沈思的身世。 不过依刚才太后和卢起的意思,他们应当只是怀疑,尚且不知沈思的真实身份。 静了片刻后,李阔冲着王念如说道:“皇后,朕先回御书房,晚上去你那里。” 说罢,带了身后的太监田国瑞离开。 当李阔与太监走过沈思身旁时,沈思才看到。 那一旁的太监,不是旁人,正是田二。 沈思差点儿小声喊出‘田二’的名字。 看着李阔走远后,王念如方才匆匆站起,走到沈思一旁。 “你认识?” 沈思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道:“不认识,只是像一个故人。” 王念如皱皱眉,没说话。 这田国瑞刚跟随陛下不久,听说也是江南来的。 一切果真如此巧合? “走,陪我回长安殿。”王念如说道。 沈思跟在王念如身后小心翼翼的走着。 她不断的回忆方才看到的那张侧脸,真的是田二。 不过是比之前更精壮了一些。 就这样,沈思跟在王念如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一直到了长安殿。 王念如命身旁的侍女退了出去。 掩上门,她才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留你之事,不是我向陛下提起。” 沈思‘啊’的一声,大为惊讶。 “那陛下……” 沈思是想问陛下为何当着众人撒谎。 “那只不过是他找的托辞。”王念如看破了她的心思,直接说道。 沈思不觉皱了皱眉,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这般说的话,她何时才能出宫? “你以为陛下为何会留你在宫中?” 沈思咬着下唇,认真思考。 陛下为何要留她在宫中? 不能是看上了她? 随即脑海中便否认了这个想法,皇后长的花容月貌,端庄贤淑,怎会看上她这等不懂礼数的女子? “你长得像一个人!” “谁?”沈思着急的问道。 “陛下的生母。” “啊?”这答案甚是让她意外,她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看她一脸无知模样,王念如缓缓开口说道:“这宫中同你一般的女子有三个,都是陛下的宠臣献来,最近的那个在紫兰院当中,因着眼睛甚像陛下生母,便很得陛下垂爱。” 闻此言,沈思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如何自救? 对了,陛下与郭辰是儿时玩伴。 不如坦白了自己是郭辰的人,便能逃脱。 可转念一想,好像这也不是上上策,他与郭辰尚未婚配。 陛下若悔了意,将郭辰与阳平公主的婚事拍了板,那她不是再也没有机会? “皇后娘娘,若你能助沈思离开这大明宫,往后日子,沈思定当为了您肝脑涂地。” 你看看,这封建社会待久了。 ‘肝脑涂地’这种话竟脱口而出。 往日,沈思最烦这种动不动便是‘刺死’‘在所不惜’‘肝脑涂地’轻贱自己的话。 眼下,自己竟也脱口而出。 王念如笑了笑,说道:“你果然不同于她们。” 今日在蓬莱殿外,见她与刘尚仪对峙的样子,便觉得有几分胆识。 眼下这般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好,那我问你,你可是卢起引来的人?” 王念如不喜欢卢起,虽然朝中规定,后宫不得干政。 她也从来没有干预过李阔的政事。 可她不喜欢卢起,总觉得他包藏祸心,把李阔往昏庸之路上引。 “不是,娘娘今日应当看见她对我不喜之情。” 王念如点点头,想着也是。 今日在朝堂之上,卢起看向沈思的眼神中,分明带着厌恶之意。 况且,在王念如见过的这几位当中,沈思是最像李阔生母的。 若卢起早得了此人,为何迟迟不给陛下送来。 “你这几日便在我这好生待着,我来看陛下是何意。” 沈思点点头答应。 “娘娘若有需要,也可随时吩咐我。” “你不要随意走出这长安殿,宫中礼制森严,你早上也应当见识过了。” 沈思点点头,应下。 她可不想再遇到什么刘尚仪这些。 “我可否给家中写封书信,免得他们担心。”沈思问道。 “现在不可,写了也不一定送的出去,待陛下来过之后。” 沈思答应。 ~ 李阔回到御书房之时,便向身旁的太监问道。 “此女子可否是沈思?” 田国瑞点点头,说道:“是!” 第183章 田国瑞 “你先下去。” “喏。”田国瑞应下关上御书房的门,在外面候着。 田二是如何到了这大明宫中? 他从吴兴一路逃出来后,便一路北上来了这长安城。 可刚到长安城,身上的银子便被人偷去。 无路可去,在街上乞讨很久。 最终被李国忠救下。 李国忠看他可怜,又懂事,便将他收为义子,取名:田国瑞。 田二知道李国忠是宫内太监,便想着来宫中谋生路。 在外面东躲西藏的日子,他过够了。 时时担心被杜家人找到,不如进入这大明宫内,从此安心。 李国忠起初是不同意他走这条路的,后来看他心意已决,便将他带了进来。 最初,他只是照顾李国忠的日常。 前些时日,李阔来看李国忠之时,偶然间提到刘冀有些年纪,办事不如原来利索,想换个人。 李国忠便推荐了田国瑞。 田国瑞跟了陛下之后,做事勤快又牢靠。 便深的李阔喜欢。 前几日,偶然一次,田国瑞看到陛下在御书房的宣纸上写了‘沈思’二字。 惊的手中的砚台没端好,落在地上。 李阔见他此番情形,便对他盘问。 最终田国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陛下。 听完此事,李阔非但没有怪他,还让他今日来辨认沈思一事。 至于,李阔为何写下‘沈思’二字。 田国瑞也无从知晓。 御书房内,李阔将之前郭辰送来的那张纸平铺开来。 他盯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就如自己的皇位一样。 随时能被毁掉。 他厌倦了被废被立的感觉。 郭辰送来的消息,以及他派出去的人带来的消息,李阔早已明了一切。 前些日子,他去承欢殿之时,恰逢太后去御花园赏花。 李阔看到李章手中玩的一个小小的玉佩,上面的图案竟同死士身上的图案一样。 虽然图案极小,但还是被李阔一眼认出。 一瞬间,身中血液好似凝固。 果然,申氏要夺走他的皇位! 李章当时看李阔呆立的模样,还关切的问道:“皇帝哥哥,你怎么了?” 李阔笑着说完没事,便离开了承欢殿。 或许他的登基不过是旁人的一时权宜之计。 不然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为何有自己的阵营,甚至于不惜以重金收买自己身边的太监。 于他来说,最痛心的是,暗卫来报,郭辰身边的女子不是旁人,正式吴兴刺史沈廷炤的女儿。 这两年,郭辰不仅在调查沈家,也在调查崔家一事。 据暗卫来报,卢起已经找好了人,只等沈思返回安西的途中,将其解决。 他起初因为郭辰的事情有所怀疑。 可终究是这么多年,他选择了相信他。 遂今日找借口将沈思留在宫中,以护她周全。 这些时日,李阔才真正体会到了‘孤家寡人’是何含义。 这权利如此引诱人吗? 或许是! 但他不能将这江山让到申氏手上。 围在她周围的权臣,皆是鼠辈,若他们当道。 大盛百姓只会难上加难。 这些年,旁人说他软弱乖顺,对奸佞听之任之。 其实,他只不过是藏巧于拙。 这是从他第一次太子之位被废之时便学会的。 卢起他们抓住他的软弱之处,不惜以美色为诱饵,来讨得他欢心,望他变成一个昏君,好有朝一日将他赶下这皇位。 他需要装的便是如此。 这些年,他知道危机重重,自是也不敢与皇后亲厚。 本是少时夫妻,相濡以沫。 可恐有人陷害于她,便总是刻意疏远。 如今,他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 因为,他知道爪牙已经伸向了哪里。 若再是这样下去,恐怕明日倒下去的便不是陆兆兴,崔甫或者沈廷炤。 而是他李阔自己。 届时,他不仅仅是被废,以太后申氏的手段,他不知会如何惨烈。 想到这里,李阔猛的站了起来。 “去长安殿!” 从御书房到长安殿要走过长长的甬道。 夜色已浓,甬道上的风灯悉数亮起。 这几日有些倒春寒,李阔仅穿了一件薄薄的春季常服,在前面快步走着。 田国瑞跟随陛下时间不长,可鲜少见他这般焦急。 他向来做事有条有理,不急不躁。 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陛下,晚上凉,您披上这个。” 田国瑞几次试图帮他将大氅披上,都被他抖落下来。 这倒春寒能提醒他,别被当下的安逸蒙蔽了双眼。 危机时时刻刻都存在。 到长安殿之时,沈思在偏殿帮皇后调制香料。 陛下说将她留在这里调制香料,她便要做该做的事情。 见李阔进来,王念如便招呼小厨房里将晚膳端了上来。 在李阔来之前,她差人去问过了,陛下尚未用晚膳。 今日,小厨房做的几道全是李阔爱吃的菜。 黄焖鱼翅,爆炒凤舌,荷包里脊、翡翠白玉汤,末了,还有银耳莲子羹。 王念如见他今日有些咳嗽,想着是春日里天气干燥。 以前在太子府之时,他到春日便爱这般。 李阔和王念如坐下后,身后的人开始帮他们夹菜。 “她呢?” 王念如听闻后说道:“沈姑娘在隔壁调制香料。” “可有用膳?” “方才同宫女们一道用过了。” 李阔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吃着眼前的饭菜。 许是胃口不好,吃的不算多,银耳莲子羹倒是喝了两碗。 用过膳后,李阔便一声不响的坐在身后的卧榻之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走,王念如也不好说什么。 往日里,他用过膳后,便会回到御书房,或去其他妃嫔院中宿下。 今日为何没有要走的意思? 难不成,他是想在这里宠信沈思? “如儿,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王念如在听到这个称呼之时,恍如隔世。 上次,他这么唤自己时,还是在太子府中。 自打登基以来,他自是对自己很是疏离。 “为何不说话?”李阔抬起眸,怔怔的看着他。 “陛下,臣妾只是觉得惶恐!” 李阔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过来。 王念如走近后,却怎么也不敢坐下。 在他成为皇帝之前,这是他们夫妻最亲昵之事。 李阔看着王念如愣怔站在那里,微微笑着便将她拽了过去。 “如儿,为何也不与我亲厚?” 说这话时,他心中酸楚之情竟涌了上来。 是啊,怎么是她不亲厚自己呢? 明明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疏离于她。 起初,她还会耍性子,甩脸子给自己,近几年,她只是沉默的看着荒唐的一切。 王念如似乎没有明白李阔今日为何这般。 第184章 卢起 她收回了方才的眼泪,说道:“陛下可是想将沈姑娘先养在我院中?” 李阔点点头。 “那陛下还是像其他美人那样,给她一处单独的院落,若整日看你与旁的女人亲厚,我心中甚是难忍。” 进宫这么多年,王念如还是没有学会说好听话。 她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夫君是当朝天子,会有后宫佳丽三千。 但是她还是不能忍受,看着他在面前同旁的女人亲昵。 “若你难忍会怎样?”李阔饶有兴趣的逗她。 王念如低声说道:“陛下宠爱她,不过是因着她们的脸蛋与陛下生母有几分相似之处,那我便毁掉她们的脸蛋,或让她在这个院落消失。” 李阔好久没看到王念如同他这般‘胡言乱语’。 一时间竟笑出声来。 “陛下笑什么?” 她方才说这番话之前,已经想到会所谓的‘触怒龙颜’,却不曾想对方竟不生气? 李阔轻轻的拧了她的脸蛋一下,说道:“傻瓜?” 王念如看着今日的李阔如此反常,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不是为她而来?” 李阔轻轻的摇摇头。 “她在你这里,只不过是让你护她安危。” “为何?” “因为她是郭辰的心上人。” “什么?”这次是王念如备感意外。 “那陛下为何将她留在宫中?” “她还是罪臣之女。” 这样一来,王念如更有些不明白。 罪臣之女不是应该被押往大理寺吗? “他的父亲是被人陷害的,害他父亲之人眼下又要害她。” 听是如此,王念如方才放心的点点头。 “那郭辰可知?” 李阔点点头:“他一直在护她周全。” “所以,你是为此说动了太后退了公主与郭辰的亲事?” 李阔点点头应下。 这一日的李阔对于王念如来说,陌生又熟悉。 在太子府中时,他便有什么都同自己讲。 这些年李阔冷淡于她,她早已对他心灰意冷。 可眼下,他又这般。 “你今日为何会这样?”王念如坐在他的怀里轻轻拨动他的剑眉问道。 “因为装的太累了。” 说完,李阔便将靠在了王念如的肩膀之上。 “那你往后还会冷淡于我吗?” “等事情解决以后,好吗?”李阔抬眸温柔的看向她。 王念如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一夜,正殿的人酣畅淋漓,睡的香甜。 下房里的沈思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的睡不着。 听宫女说,陛下今日来了这里,并在此留宿。 但并未召见她问话。 越是这样,她越是忐忑不安。 虽是躲过了今日,那明日呢? 往后怎么躲? 思来想去,她找到了一个法子,若李阔强行要她。 她便同他说,自己在宫外生过孩子。 皇家不是最讲体面吗? 到时,他无奈只能将自己放出宫去。 想到这么个法子,沈思才安静的睡去。 第二日,刚到卯时。 下房里的宫女们都陆陆续续起床,无奈沈思也得跟着爬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刚刚闭上眼睛,现在却要爬起来。 在宫外,若无要事她哪儿需要起这么早。 这么想来,她更是心理要发疯。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宫。 收拾妥当,她到正殿之时。 皇帝已上朝去了。 皇后也已梳洗妥当。 沈思在一旁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待皇后用完早膳后,便禀退了身旁的所有人。 “沈思。” 沈思终于听到了皇后娘娘唤自己。 她抬起头看着王念如。 “昨夜没睡好?” 沈思点点头。 “是不是在想出宫的事情?” 沈思走到王念如身旁,学着旁的宫女的样子行了礼后,小心翼翼的询问:“娘娘,陛下说我何时能出宫了吗?” 王念如摇摇头,说:“没有。” 一时间沈思如泄了气的皮球。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不喜欢这大明宫?”沈思点点头。 她能看出来皇后心中是有陛下的,哪个女子愿意同旁的女的分享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大盛多少女子挤破脑袋想进这宫里来享受荣华富贵,你为何不想?” 王念如昨日同她交谈,便看出她不是撒谎。 “这宫中规制森严,我是个自由人,在这宫中恐是过不习惯。况且宫外天地广袤,有江南的温柔水乡,有河东的高山峻岭,还有安西的沙漠草原……” 末了,沈思还小声的说道:“况且,我还有自己喜欢的人。” 王念如看她这般模样,便让她坐了下来:“你方才说的那些地方都去过?” 沈思捣蒜似的点头。 听完,王念如面上露出了几分羡慕之意。 “你方才说的心上人可是郭辰,郭将军?” “娘娘如何得知?” “陛下昨晚同我说的。” “啊?那既然如此,陛下为何将我囚禁在这宫中?” “他说你的仇人要伤害你,他要先将你保护在此。” “卢起?”沈思问道。 王念如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常居这深宫之中,什么事也不知道。” “那我可否给家人书信?” 这一夜没回家,恐怕铃兰和郑义都要急坏了。 若再告诉郭辰,远在安西的他心中定是焦急万分。 “你莫慌,早上陛下同我说了,他会派人密信给郭将军,告诉他你的安危。” 听是这样,沈思才放下心来。 “那我何时能出宫?”沈思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陛下说将坏人抓住之后,或者等郭将军回长安之后。” 沈思祈祷,郭辰早些回长安来。 “皇后娘娘,你方才说陛下知道有坏人要伤害我?” 王念如点点头。 沈思暗喜:“若这样的话,陛下岂不是已知道卢起是坏人?” “沈姑娘被人伤害,为何还如此开心?” 沈思摇摇头,说道:“不是,是本以为求生无门,却突然间有了希望。” 第185章 小心! 在宫外的日子,沈思总是感觉时光如流水。 眨眼间一天就过去了 可自打被困在这长安殿之后,沈思才真正体会到了时光的漫长。 长安殿里的宫女每日里都有份内的事情要做。 有的负责皇后的寝食,有的负责院落洒扫,每日里忙忙碌碌,看起来倒也充实。 是啊,这深宫宅院,若再无事可做,便每日生生的憋的闷\/死。 如此,沈思每日象征性的将香料调制妥当。 连太后需要的,她都调制好了。 不过,太后那边倒是也没差人来传唤过她。 与初次相见不同,这几日她与王念如也熟识了一些。 倒也不好日日叨扰,忙完后,便坐在偏殿的窗前,看着院落当中。 这院落当中种了几棵树,养了多少花,她都数的一清二楚。 无聊时,她便托腮坐在桌前。 脑海中总有一个问题盘旋:“郭辰什么时候来?陛下什么时候放她出宫?” 一直过了二十多天,并无音信。 已近四月初。 这日阳光甚好。 沈思搬了一把小椅子在院中坐着。 就这样从午后坐到了日落。 连房檐上的瓦铛都来回数了很多遍。 若夜里天气好,能坐在这房顶上看星星也甚是不错。 她心下想着,毕竟这深宫大院,她看到的除了高墙便是高墙。 日头渐渐西斜,她看着西北角的房檐仅剩下的一丝残晖,想起《小王子》当中曾说道:“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果然,人在悲伤孤独的时候,是会爱上日落的。 正在她发呆之时,门外的太监来报:“陛下正在来长安殿的路上。” 沈思听罢,便拿起自己的座椅快步回到偏殿去。 不多时,陛下便带着太监前来。 这是沈思来这长安殿之后,第二次见陛下的到来。 这深宫大院中的女人,连自己爱的人都不能时时想见,不知那些人挤破脑袋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将身旁的一只香囊拿在手里。 余光瞟到了正殿。 田二! 她怎么没想到田二呢? 这固步于皇权的范围内,多一条人脉便能助她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沈思便想起之前看到的八卦帖子: 太监被施以腐刑后,总是身上要时时带香以此来屏蔽难闻的气味。 这不是自己最擅长的吗? 李阔一直在正殿之内待到了晚膳之时,沈思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田二。 就算方才用膳之时,也是匆匆路过,她只抬头轻轻瞥了田二一眼。 听宫女们说,田二眼下叫田国瑞。 用过晚膳后,李阔携着太监离开。 沈思在房中轻轻的叹了口气:“哎,到底什么时候有机会呢?” 她不像旁的宫女,可去尚仪局或尚食局领一些东西,还有走出这院落的机会。 皇后特地给她交代过,她是不能的。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宫女珍儿来传她,说皇后要见她。 沈思理好了仪容,便随着珍儿往正殿前去。 进到殿内,皇后正在桌旁端坐。 沈思福了福身子像皇后行礼。 “行了,只有你我二人,这些虚礼免了。” 说罢,王念如示意珍儿出去,将门掩上。 见殿内已无旁人,王念如便让她坐在了一侧。 “方才陛下来过,你可见到了?” 沈思点点头。 “陛下说他本给了郭将军密信,说了你的情况。” 听到王念如说到了‘郭辰’,沈思的眼中满是期待。 王念如轻笑着说道:“你看你,一提到‘郭将军’便来了精神。” 沈思不好意思的笑笑,迫不及待的问道:“郭将军怎么说?” 一时间,竟也忘了这宫中苛刻的礼数。 “陛下说郭将军在收到密信前,便听到了陛下要纳你入后宫的消息。” “是不是有人故意散播此消息?”沈思看着王念如问道。 王念如点点头,说:“正是。” 那如何是好? 沈思不免有些担忧。 王念如看出了沈思的着急,便接着说道:“还有一事。” “郭将军本是要赶回长安城,可回纥的怀仁可汗刚刚离世,内部出现了夺嫡之争。” “你也知道眼下回纥于我们大盛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回纥王子叶德勒遣了使臣过来寻求帮助,陛下便遣了赵国公长孙仲信前往。” “长孙仲信年老,陛下又恐有危险,便让郭将军在凉州等待赵国公,一同前往回纥境内。” 沈思不觉皱了皱眉,朝中如此多官员,为何这时偏偏要郭辰前往? 许是王念如看出了沈思的不解,便想着一同跟她道来。 以目前的情况,郭辰应当一时半刻回不来。 “你知道吐蕃对中原大地一直跃跃欲试,回纥与大盛交好,眼下回纥内部出现了夺嫡之争,于吐蕃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们若能拿下回纥,下一步便会有意进犯大盛的边境。” 听此,沈思方才明白了为何要郭辰前去。 这不是普通的出使! “沈思明白!” 若大盛能安宁,她在这长安殿内多待一些时日又如何呢? “你在这长安殿内困了这么久,定是有些乏闷,改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每日在院中抬着头发呆,这些王念如自是放在眼里。 可她也不敢大意,毕竟这宫中也是有着不易察觉的凶险。 “每日把你困在这方院落当中,你可有怨言?”王念如看着沈思柔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沈思确实觉得他们有些小题大做。 若有人想害她,总要找到她的错处或有人下手。 可这大明宫中,甬道和院门外都是太监和宫女,再往前的大殿甚至于还有禁卫军。 谁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动手? 看她这般,王念如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在我入宫之前,一直住在太子府,那时倒是安逸一些。初进这大明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直到我的陪嫁女使出事。” 说道这里,王念如深吸了口气,沈思看她眼眶有些微红。 “那一日,也是寻常一日,兰儿去陛下御书房帮我取东西,回来的路上在甬道上遇到了一只猫,她自幼纯良甚爱这些小东西,便悄悄的喂了些吃食。” 说道这里,王念如看着自己的铜镜方向说道:“回来之时,她还欣喜的同我讲这件事情。可刚过一个时辰,便有人进来将她带走。” “为何?”沈思十分诧异。 第186章 关系变好 “因为来人说她毒死了太后的爱宠。” “然后呢?” “太后说以示惩戒,让人将兰儿送到了浣洗坊,惩戒两个月。” 听到这里,沈思皱了皱眉,想着这长安殿内并未有‘兰儿’这个人。 “我当时天真,想着我与陛下情深,改日求求情,定能让兰儿早日归来。不曾想,兰儿在浣洗坊第十天的时候,便不幸溺亡。” 听到这里,沈思手中的香囊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王念如看她这般,将自己脚下的香囊捡起来递到她面前,说道:“自那以后,陛下来我这里的次数便减少了。我以为陛下是受了太后教唆与我生分了。” 直到前些日子,他才同我说:“那猫只不过是大明宫内的一只野猫,陛下心悦于我,我心疼兰儿,太后是借着兰儿的事儿敲打陛下。” 如此,沈思才明白,为何独守在这深宫大院当中,李阔不过是偶尔来一次,王念如也甚是安慰。 原来,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皇后娘娘,你不用忧心我,这院落当中有数不尽的有趣,我不出去了。”沈思笑着同王念如说道。 王念如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笑了笑说道:“沈思,在郭将军来接你之前,我定会小心照顾好你的。” 沈思点点头。 不多时,珍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后娘娘,田公公求见。” 沈思慌忙起身,而后缓缓的去开门。 田二见开门的是沈思,不觉垂下眸去。 而后朝着皇后的方向行了礼,说道:“皇后娘娘,陛下方才忘了拿那垫子。” 那是王念如这几日做的一方小靠垫。 她知李阔常在御书房待着,一待便是一整日。 王念如起身去将靠垫拿了过来,递到了田国瑞手上。 “有劳田公公。” “奴才退下了。” 田国瑞拿了靠垫后,施了礼向门外退去。 沈思看田二离开,也同王念如行了礼离开。 她一路不紧不慢的跟着田公公的脚步。 在田二即将踏出院门之时,停下。 “小姐。”终究一声哽咽的问候响起。 “田公公。”沈思行了行礼说道。 田二转身之时,将眼中的泪水收起。 沈思看着眼前的田二,笑了笑说道:“长高了,也长胖了不少。” “多谢小姐当年救命之恩。”田二说道。 沈思轻轻摇摇头,说道:“眼下我在宫中什么也不是。” “不管沈家在与不在,你永远都是沈家大小姐。”田二抬眸看着沈思说道。 沈思轻轻的笑笑,说:“这个香囊你拿着,在宫中当差辛苦,这香囊虽气味清新,但留香持久,还有镇静安神之效。” 说着将香囊递了过去。 田二颤抖着手将香囊接了过去。 在摇晃的风灯掩映下,沈思看到一滴眼泪砸在了香囊之上。 “快回去,太晚了,陛下该责怪了。” 田二并未抬头,而是重重的点头。 转过身去,田二说道:“小姐自己小心一些,我也会尽力保你周全。” 说完,便快步离开。 沈思转身过去,抬头便看到了打翻玉盘的星空。 许是有了答复,心下便安了。 这一夜,沈思睡的极好。 她梦到了郭辰将一切处置妥当,而后来大明宫内欢欢喜喜的接她回去。 醒来之时,已卯时。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 待收拾妥当,同大家用了早膳。 又开启了新的一天。 她看王念如爱喝茶,但是均是些地方敬献的白茶,红茶这些。 虽是顶级,可说到底女生喝还是清苦了些。 “娘娘。”沈思见王念如在珍儿的陪同下来到院落当中。 王念如看她今日没有黑眼圈,笑着回应道:“昨晚可睡的香甜?” 沈思点点头。 “来,陪我去太液池走走。”王念如说道。 “真的?”沈思欣喜之情难掩。 王念如点点头,‘嗯’了一声。 说罢,俩人在宫人陪同下,往太液池走去。 眼下已到了春季。 阳光渐暖,树木发芽,小草抽新叶,到处都是焕然一新的感觉。 徐徐微风吹来,让人不骄不躁。 水中鱼儿,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 王念如从身后宫人手中拿了鱼食过来,轻轻的投到水里。 不大时,便有成群鱼儿游了过来。 沈思站在一旁,看着王念如此时的模样,想着若是有相机就好了。 这一幕,拍下来便美的不得了。 近些时日,她时常有些‘悔恨’。 悔恨来时,没带电子产品,无法消遣时间。 也悔恨自己不懂历史,对这里一无所知,帮不上他们的忙。 “沈思,你可要泛舟?”王念如轻声问道。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我不会。” “让宫人来。” 沈思连忙拒绝。 她这人晕水,想起跟郭辰第一次去桂林之时,站在竹排之上,硬是给郭辰的手腕上抠出了十个手指印。 “娘娘,你可爱喝茶?”沈思岔开话题问道。 “有时无聊便喝上一些。”王念如说道。 “我们那时候……”沈思连忙改口说道:“我有时候会喝花茶,娘娘可要试试?” “就是玫瑰花,枸杞,胎菊,金银花之类的。” “再加上桂圆这些。” 说完,沈思还强调:“美容养颜。” “果真?”王念如还是第一次听这种喝法。 其实,沈思有时也是瞎煮,按着自己喜好来的。 “嗯嗯。”沈思点头应道。 “反正这些花茶对女子是有好处的,而且喝了睡眠也很好。” “珍儿,传人去太医院抓这些来,傍晚在院中熬上一熬。” 珍儿领命离开。 沈思随着王念如往前继续走去。 正是桃红柳绿的季节,太液池旁自是还有别的妃嫔闲来无事在走走。 “娘娘,我会作画。” “什么画?” “画人!” 说完,沈思又靠近王念如身旁小声说:“我跟周方大人学过几日。” “那改日你来画上一幅?” 沈思点点头。 这些日子,王念如发现沈思在她身旁,倒是平添了很多趣味。 沈思有些像兰儿,人多时拘谨的礼数周全,若是放松下来,俨然一副小女孩的样子。 第187章 我有办法 “皇嫂!” 正在沈思与王念如嬉笑之时,阳平公主走来。 “公主。” 王念如虽是不喜太后,面上也还是一片恭顺孝道。 可阳平公主一向敬重李阔,王念如倒是没有特别的情绪。 阳平公主看了看一旁的沈思,觉得甚是惊讶。 听母后说因着她长得向皇兄的生母,皇兄便将她养在了宫中。 可她明明与郭辰感情甚笃。 沈思见到阳平公主盯着自己,便行李道:“公主安康。” 谁知,阳平公主‘哼’了她一声,将脸扭到一侧。 移情别恋,抢了别人的夫君,还能如此欢喜。 想到这里,阳平公主便觉得生气。 而后她觉得有些不解气,转身冲着王念如说道:“皇嫂,你为何还要对她这般?” 王念如听她此话,方才明白过来,阳平公主为何不喜沈思。 “沈姑娘聪慧有趣,自是讨人喜欢。。”王念如笑笑说道。 “皇嫂!” 听王念如如此说,阳平公主有些生气。 “你就如此纵容皇兄?” 听阳平公主如此说,王念如和沈思才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态度。 应是太后或宫内人同她说了什么,便不再同她解释。 “如此无礼之话,传到你皇兄耳中,小心他治你大不敬之罪。” 在外人面前,王念如已愈来愈会表演这套立法规制。 听王念如如此说,阳平公主更是不知该说什么。 她心下想着,若将来叶德勒做了可汗,她定是不允许他如此多妻妾的。 沈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说话。 自是往后退了退,站在皇后身后。 自打她知道这些关系以来,也深谙‘演戏’重要。 “灿阳。” 灿阳,是阳平公主名讳。 “皇嫂。” “听你皇兄说回纥眼下有难,你的婚事也自是要往后推了推。” “无妨,刚好可趁这些日子在宫中多陪陪母后和你们。” 李灿阳是在叶德勒第一次来长安城之时,便一见钟情。 她从未见过如此俊朗得意的少年。 身高挺拔,讲话清朗,一双眼睛总是满含笑意,笑之时一对小虎牙甚是可爱。 而且,叶德勒说回纥离天空很近,那里的雄鹰比这大明宫中的鸟雀飞的不知高多少。 草原上还有成群的牛马肆意奔跑…… 从那时起,李灿阳便喜欢上了这位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王子。 待叶德勒回到回纥之时,还时常同她写信,还有些回纥的小玩意儿寄来。 如此,在去年年关,回纥来长安城之时,二人便表明了心意。 接下来,便等来了皇兄的赐婚。 本来,嫁娶之心蠢蠢欲动,但真要离开之时,她心下还是满满不舍。 不舍这自小住习惯的大明宫。 不舍自己的母后和皇兄。 …… 隔了几日,天气甚好。 王念如想起沈思会做画像之时,便再次邀她去太液池。 昨日,珍儿已去尚仪局将沈思所需的笔墨纸砚领了回来。 太液池旁有个六角亭子,亭子甚是宽大,里面有方石桌和几张石凳。 后面是一大片开的正盛的白玉兰。 沈思觉得这里景致好,便让王念如坐在这里。 她将画具摆放好后,便认真画了起来。 这里阳光正好,晒的人有些有些渴。 王念如刚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润润喉,这是沈思前几日推荐的花茶。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知何时,赵婕妤已站在了亭子的台阶之下。 王念如若置之不理,改日便会有人在宫中传她不知礼数。 沉默了片刻,她还是站了起来。 “妹妹今日也来这太液池赏景?”王念如嘴角轻轻牵起,笑着问道。 “昨夜,陛下同我说这太液池旁的花正开的盛,让我无事可出来转转。” 这话,乍听没什么。 可王念如知道,赵婕妤是在同她说,陛下昨夜宿在她那里。 初进宫之时,赵婕妤仗着陛下宠爱,甚至有点不把王念如放在眼里。 或许,是有人同她说过,陛下与自己关系疏离! 每次见面,不单是问好,紧接着便借着个由头,说陛下赏了她这,陛下赐了她那的。 有几次,王念如真真被她气的够呛。 眼下,王念如也明白了陛下的布下的大棋,也就不同她一般见识。 王念如轻笑了一声,说道:“那妹妹可往前看看,那里有一片三色堇开的也正艳呢。” “我听闻陛下说过,妹妹甚爱三色堇。” 赵婕妤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只当是陛下也会在皇后面前说起她的喜好,便欣喜的施了礼离去。 待赵婕妤离去,王念如也没说什么,便坐在了石凳上。 虽是面色恬静,可沈思也能看出此刻王念如心中的不适。 沈思借机说道:“娘娘,我的颜料不够了,可否让珍儿帮我去房中取一趟。” 王念如听此,便让珍儿离开。 看沈思看了看一旁的太监和宫女,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念如便让他们退在了旁边的石板路上。 “娘娘,你方才是不是心情不佳?” 王念如看向了沈思,点点头。 “若心思不畅要发泄出来,或是诉说,或是掉泪,或是转移注意力,只要不把那口气压在心里便是。” 听沈思这般说,王念如倒甚是意外。 自打她嫁给李阔以来,别说旁的丫鬟,乳母,甚至于父亲母亲在世时,都教她不可妒忌,要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以夫君为重,凡事看开一些。 王念如早先并不是这样的一个性子,她说话做事自是不喜藏着掖着。 这两年倒真是像他们说的那般去靠近。 王念如听沈思如此说,朝那几个宫女太监看了一眼,而后低声说道:“赵婕妤便是我之前同你说的,在你之前进宫的美人,因长着与陛下生母有些相似,便恃宠而骄。” 沈思想起方才那赵婕妤矫揉造作的模样,便宽慰道:“可从长相上来看,她生的媚态,不如皇后娘娘仪正。” 听沈思如此说,王念如撇撇嘴说道:“还是你会哄我开心,旁人只会教我以夫君为重。” 沈思笑笑,而后冲着低声说道:“因为我知道娘娘性子里也不是个古板之人。” 说是这样,王念如还是小心提醒沈思:“这话在我面前就打住了,旁人听见了不指定如何编排你,到时再给自己惹来麻烦。” 沈思点点头,而后轻声说道:“我知道皇后娘娘疼我。” “方才你是故意支开珍儿的?”王念如问道。 沈思点点头。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珍儿太尽职尽责,身上有股压抑之感。 “珍儿是兰儿去世后,太后娘娘送来我身边的人,名义上是弥补她对兰儿的过世,实际上……” 说道这里,沈思已然明白什么意思。 也就是监视! 所以,沈思方才明白为何过了这么久,太后娘娘都不着急见她。 原来,自己在长安殿内的事情,太后娘娘都已知晓。 “那娘娘为何还让珍儿跟在左右?”沈思有些不解。 “我跟陛下都是谨小慎微,珍儿抓不到什么,如此也是让承欢殿的那位安心。” “别急,娘娘,我有办法。” 沈思心下生出了个主意。 第188章 紫兰院 没过多久,紫兰院那边传来消息。 赵婕妤有喜! 消息传来之时,李阔刚好在王念如殿中用膳。 他放下筷子便跟着田国瑞去了紫兰院。 那一刻,王念如心中一时间冰凉。 在太子府之时,她曾有过一次身孕,可当时年少,不小心摔倒,以至后来再也没有怀孕。 入宫之后,李阔更是说以她安危为重,暂时不得有子嗣。 方才,赵婕妤有孕消息传来之时,李阔先是一怔,而后面上终是露出了喜色。 她让宫人将膳食撤去,也无心再食。 恰巧,沈思将前几日做的画裱好后拿了进来。 看王念如怔怔的坐在烛火旁发呆。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沈思见方才陛下匆匆离去,又想起王念如的信期便是这几日。 王念如摇摇头,没说话。 沈思小心的将自己手中的画拿了过去,说道:“娘娘,画裱好了,您可是要瞧一瞧?” “我瞧着可甚是美呢!”沈思故意说道。 她希望王念如开心一些,不要整日为了御书房的那男人对不起自己。 王念如知道沈思在哄她,便伸手将画接了过来展开。 沈思的画不同于以往画师裱画,不知她从哪里想的主意。 竟是在皇框周围镶上了粉色的薄纱。 一些钗饰和团扇这些,也是加上了薄纱。 这么一看,甚是精美。 “收起来!”王念如说着要将画轴放在书架之上。 “娘娘。”说着沈思拽拽她的袖子撒娇道:“娘娘不喜欢我做的画?” “当然不是。” “那为何不挂起来?” “我将自己的画挂在自己房中,那成何样子?” “女子长得貌美本就是给自己看的,也不是旁人看的。” 她这句话倒是打动了王念如的心。 在深宫这几年,她未曾出去过。 也逐渐意识到,进入这宫内的女人,便都是为那一人而活。 别人是。 她也是! “可挂起来……”说到这里,王念如不觉往门外看了看。 “珍儿?”沈思用口型示意。 王念如点点头。 “娘娘别急,我有法子。”沈思小心的说。 “说来听听。”王念如说道。 “方才我听来的太监禀报,赵婕妤可是有喜?” 提到这,王念如的心不免暗了下去。 她点点头,说道:“是的。” “娘娘,你之前说赵婕妤出身贫寒,进宫之时也没个随身人,而且又对伺候她的宫人不满意,非打则骂……” 王念如听此恍然大悟:“你是说让珍儿过去?” 沈思点点头。 “那她万一有何不测,别人岂不是会以为是我的阴谋?”王念如有些担忧。 沈思摇摇头,继续说道:“娘娘可曾说过,卢起是太后的人,赵婕妤又是卢起送进宫来,那赵婕妤不就是太后的人。” 王念如听此有些道理。 沈思继续说道:“陛下的子嗣先前可有遇害之事?” “尚未。” “那赵婕妤的孩子定也不会有事。” 太后能容忍下别人为陛下生儿育女,赵婕妤的孩子自然也会平安无事。 王念如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那我明日去看看赵婕妤。”王念如说道。 沈思点点头,而后又宽慰道:“娘娘,莫为旁人坏了自己的身子。” “不值得!” 王念如知道沈思的意思。 旁人是在叫她学会忍受。 只有沈思是在教她学会爱自己。 “若郭将军不来接你就好了,这样你就能守我一辈子。”王念如拉着沈思的手说道。 “我若出了宫,还可与娘娘书信往来,若陛下允许,我还能时常来宫中看你。” “好!到时我一定向陛下求情。” 沈思看王念如心情好了些,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你是不是因为没有陛下的孩子心中不太好受。” 王念如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是,这宫内清冷,若有个子嗣陪伴,倒也会平添不少欢乐。” “那为何陛下不同你生子嗣?” “大盛立储原则,立嫡不立长,我若生了男孩,将来自然是这大盛的下一代帝王,有人不允许。” 沈思听王念如如此说,心中满是失落和无奈。 “娘娘,生孩子的女人操劳老的很快。娘娘没有子嗣的时候,便调理好自己的身子,让人看起来x张力满满。” “什么叫‘张力’。” 沈思思索了一下,说道:“就是健健康康,让人很舒坦。” 王念如经常手脚冰凉,沈思猜测她定是宫寒。 又不喜用药膳,便想着平日在花茶当中再加些滋补之物,慢慢调理。 “沈思,你应当有很多人喜欢你。”王念如笑着问道。 沈思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同她说呢? 她在现代,其实就是一个社恐,平日里只是待在家中,有那么一两个固定好友,其余之间便是同郭辰在一起。 因她从小跟外婆在一起长大,跟父母的关系,也就那样不远不近。 倒是在这大盛,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香饽饽。 想到这里,沈思羞涩的说道:“也还行,在吴兴刺史府之时,倒是很多人爱我。到了长安以后,在永安巷的人待我也还不错……” 王念如看着沈思这般,心下倒是羡慕。 若她不进入大明宫内,也应当是过的这般自在! 翌日。 王念如带了上好的滋补品和宫人一起去往紫兰院。 不过是刚查出来有孕,赵婕妤便待在屋中不出门。 说怕风吹着,再得了风寒。 沈思心下腹诽:“不知道不运动,孩子也会危险吗?” 王念如倒是没在意她那副得意之态,而是命宫人将补品呈了上来。 说了一番体己话后,又了些好听的官话来。 “这宫中女子,无论谁能为陛下添子嗣,都是李家的福气,我作为皇后自当是多照顾几分。” 赵婕妤眉开眼笑的说道:“谢谢皇后娘娘照拂,臣妾愧不敢当。” 王念如没离她的惺惺作态,继续说道:“听闻这紫兰院的宫女太监都是些刚进宫的新人,恐他们伺候不当,往后便让珍儿守在你身旁,有何需要,你尽管吩咐。” “珍儿是宫中的老人,我初进宫之时,太后娘娘便让她伴我左右,帮衬了我不少呢。” 本来赵婕妤是准备拒绝的,可听珍儿是太后身边的人,便也放下心来。 倒是珍儿一时间有些吃惊。 她‘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颤声说道:“皇后娘娘,可是奴婢伺候不当?” 王念如走过去,轻轻的将她扶起来,而后握着她的手说道:“傻孩子,你跟我这么多年,你是什么心性我不了解吗?” “眼下赵婕妤有孕在身,身边也没个得力人,我是让你代我来照顾赵婕妤呢。” 一番话,说的珍儿也无法拒绝。 安排妥当后,王念如稍坐了片刻,便带着沈思离开紫兰院。 第189章 红玉 从紫兰院会长安殿的路上,王念如的脚步颇为轻快。 进了屋子,她便坐在榻上,端起一杯凉茶饮下。 沈思见状,慌忙上前将她被子拿下,说道:“娘娘,你忘了我今日同你说的,你身子怕凉,往后可不许这样。” 王念如见她絮絮叨叨的模样,不觉笑出了声:“你说话怎么像一个母亲一样。” “皇后娘娘若你有了孩子,希望她如何长大?” 王念如认真思考起来,她其实不喜这宫内的生活。 若她有了子嗣,自是希望他快快乐乐,平安无忧,才不要争权夺势。 “我呀,希望他能做个普通的读书人。” 沈思听罢,甚是意外。 这宫中的妃嫔,不都希望母凭子贵吗? “对了,沈思,你不是说你有个小侄子吗?” 沈思点点头。 “你想他吗?” “很想。”沈思答道。 有时候,做梦都梦到绍安大哭着找她。 “那要不要让陛下差人将他借来宫中住上几日?” “他年前去了安西。” 说罢,沈思又说道:“宫内凶险,我更希望他在安西快乐长大。” 不多时,李阔到来。 本来,沈思欲离开。 倒是李阔让他留了下来。 “你方才去紫兰院了?”李阔向王念如问道。 “听说赵婕妤怀有身孕,臣妾自是应该前去探望。” 说这话之时,王念如情绪有些淡淡的。 李阔见四下也无旁人,便说道:“探望是假,送人是真!” 说罢,李阔便向一旁立着的沈思看去。 他近些时日听说,这沈思与皇后关系甚好。 想来,这主意应是沈思给她出的。 “珍儿不在此,陛下说话不是也自在多了吗?”王念如反问。 “郭将军来了密信。”李阔说道。 沈思方才那垂下去的脑袋,一瞬间便仰了起来。 惹得李阔和王念如忍不住笑出来。 眼下,沈思也顾不得二人的笑意,期待李阔继续讲下去。 李阔眸光从沈思身上挪开,看着王念如说道:“郭将军与赵国公刚刚到达回纥,眼下回纥局势不太平,恐是要待上一阵子。” 沈思听此,心下不免担忧起来。 怕他受伤,也怕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他还拜托你,照顾好他的沈姑娘。” 说完,沈思便羞了个大红脸。 “沈姑娘,这里还有一封信,是郭将军寄给你的。” 说着,李阔便将未拆开的信封递了过去。 沈思拿着信,也不好意思拆开。 可她实在担忧安西的境况。 看沈思如此模样,王念如便让她退下去。 回到偏殿,沈思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 洋洋洒洒的两页纸。 信上说绍安在安西过的很好,只是会经常爬城墙看她是否归来。周方和露葵他们几人本来是等着她回来之时再举行婚礼,可知她在长安城的事情后,便择了个吉日完婚。 李诺的秀坊在安西城内生意很好,周边的几个城池也陆续有商人前来进货。 沈子耀和言墨的学堂得到了安西内民众的认可。 眼下,她的香料生意,露葵帮忙在供货商和邓老板间联系。但是,香坊因无人经营,面临关门。 郭辰与陛下之间,已将所有的证据互通,相信待他再回长安之时,便能洗清这几宗冤屈,还他沈家,崔家和陆家的清白。 末了,郭辰才说道,他很想她。 许是太过想念,也许是太过温暖,沈思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 回纥城内。 郭辰与赵国公赶到之时,已经危机四伏。 叶德勒是怀仁可汗钦定的接班人,可他的哥哥叶舒赫心中甚是不满。 便纠结了朝中的一部分势力,在怀仁可汗下葬后,挑起事端。 在郭辰与赵国公抵达回纥之时,叶舒赫便已各种理由设法阻挠他们进城。 叶舒赫知道近些年,叶德勒在父亲的授意下与大盛关系交好,也就知晓了郭辰他们此行来的目的。 若不是叶德勒亲自前来接见,怕郭辰他们要在回纥城外等待几日。 叶德勒知道郭辰是大盛天子可信赖之人,便将他们邀到自己的宫殿内,将事情的原委告知。 回纥本就是个部落,未有多少人。 叶德勒不想发生冲突,让子民们跟着遭殃。 眼下四五月之际,正是百草丰茂之时,牧民们一年当中的好时节。 不过,他的困境也的确存在。 早些年,父亲只是历练于他,却不曾想兄长背着他勾结势力,眼下不止回纥内部,连外部也有些势力也跃跃欲试支持兄长。 据郭辰了解,这叶德勒的母亲与怀仁可汗关系极深。 而叶舒赫的母亲不过是当年战败的部族敬献来的女子,眼下叶德勒说到的外部势力,恐怕就包括这些。 “在子民当中,你与兄长谁的呼声要高一些?”郭辰不仅问道。 “去年,我学着大盛的政策在回纥也实行了改革,子民们倒是对我有些熟知。” 郭辰听罢,也知道了一二。 再来回纥之前,他便对叶舒赫有所了解。 骁勇善战,能争敢斗,与马背上的民族上来说,不愧是一个好的可汗。 可此人做事凶狠,欠缺考虑,又穷奢至极,在子民们心中不得缘。 “眼下,叶舒赫可有做出什么举动?”郭辰问道。 “只是连续三次干涉继任,其他尚未有动作。” “那我们就见机行事。”一旁的赵国公说道。 郭辰与赵国公被叶德勒安排住在他的宫殿内。 就这样,平安过了十多日,一直未有事情发生。 只不过中间进行了两次和谈。 叶舒赫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 在这两次和谈当中,赵国公发现了一个人,他与郭辰认定,此人或许是关键。 他应该是部落里的一个巫师。 在这些部落当中,巫师有着至高的话语权,且叶舒赫甚是听此人的意见。 这日结束尚早,叶德勒约了郭辰到郊外走走。 到了一座山坳前,叶德勒和郭辰下马,将马拴在了马桩之上。 “这是一座玉石矿山,我去大盛后发现达官贵人甚爱玉石,而长安城中的一些玉石又以次充好,便在去年建造了这座玉石矿山。” 说着,叶德勒便将郭辰引到了正在采集的矿山之中。 “这里有上好的白玉,也有少见的红玉。” 说着,叶德勒便将一块成色上好的红玉递到了郭辰手上。 “我此次邀郭将军前来,便是让郭将军好好看一下回纥。” “你同陛下邀请我来?”郭辰一脸诧异的问道。 第190章 小心行事 叶德勒看着郭辰,露出他那标准的虎牙笑。 “我虽去过大盛两次,可也知道大盛内部不太平。”说这话之时,叶德勒苦笑了一下。 或许,他也在笑自己。 “我听公主说,你是大盛天子最信赖的人,又在安西,我便同大盛陛下写了密信。” 洞内的灰尘实在太大,叶德勒便拉着郭辰走出了矿石洞。 郭辰欲将手上的红玉放在矿洞内,叶德勒笑着说:“赠予郭将军,这里多的是。” 郭辰也没再说什么,便将玉石带了出来。 “此次,让郭将军前来不止帮我争取可汗的位置,还希望郭将军能看到回纥的实力,这样与大盛能长期互通有无。” “我自幼读了很多中原的书籍,我知道靠打杀和劫掠是不长久的,唯有能自谋出路,子民们才能过的安逸。” 听完这话,郭辰方才明白为何到回纥的这些时日,叶德勒除了第一次同他们说了叶舒赫目前的形势。 剩下的日子便带着他看回纥各个优势行业的发展。 这少年可汗,没有恸哭求救,而是以自己的所言所行博得盟友的支持。 郭辰看向草原深处的一群群牛羊,说道:“可汗自可放心,此次前来不止有我和赵国公一行人。” “若真发生了战事,我的人便在回纥城外十里处驻扎。” 叶德勒学着中原的礼数,朝郭辰重重的行了礼后,又说道:“若不伤子民,定当是最好的。” 说道这里,郭辰似是想起了什么。 “那日和谈的巫师,你可曾了解?” “那巫师是兄长母亲从母族带来的。” 闻此言,郭辰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可汗对那巫师可有了解?” 叶德勒摇摇头,说道:“他常年跟在兄长身边,在城中鲜少见面。” “你可知你兄长与吐蕃人有勾结?”郭辰沉声问道。 听到此话,叶德勒甚是震惊。 他从不知晓此事。 “我也是从陛下给的密信当中得知,你兄长此次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背后有吐蕃的支持。” 也就是若真发生内战,吐蕃会参与到其中来。 “糊涂!”叶德勒说道。 为何要让旁人来欺辱自己的子民? 为何让别有用心的人来抢夺自己的一切? 叶德勒甚是不明白。 “那巫师是何时来到回纥?” 叶德勒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应是七八年前,此人突然出现在了兄长身边,说是母族那边的人。” “那巫师是吐蕃的人?”叶德勒吃惊的问道。 “只是猜测,我年少是与父亲去过吐蕃一次。当时看到吐蕃人总是喜欢说‘口业’二字。” “那日和谈之时,便听巫师多次提到‘口业’二字。” “那我派人前去密查。”叶德勒说道。 二人在城外转了一天,临近傍晚之时才回到城内。 回到房间,郭辰便将那红玉放在了桌上,仔细端磨。 去年露葵生辰之时,周方送了她一个刻有‘玉’字的吊坠。 当时,沈思脸上便是一副羡慕之情。 眼下,郭辰便想着将这玉石也亲手雕琢,送给沈思。 赵国公来到沈思房中之时,恰巧看到他桌上的红玉石。 “这玉成色如此之好,做个手饰定应是刚好。”赵国公说道。 “您老身子可好些了?”郭辰见赵国公前来连忙上去搀扶。 “好多了,这把老骨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老人家自嘲的说道。 “您老身子硬朗的很,只不过是连日奔波操劳所致。” 说着,郭辰便为赵国公斟上了一杯茶。 “今日谈的如何?”赵国公喝了口茶问道。 郭辰将今日事情同赵国公说来。 老者点完,微微点头,说:“年纪轻轻竟如此有想法,不可多得,你我这次必要帮他到底。” 郭辰应下。 “那巫师查的如何了?” “叶德勒已安排人在调查。” “若真是吐蕃作祟,那此次事件牵涉甚广。” “叶舒赫若能及时发现问题症结,也有转圜余地。” 赵国公摇摇头,轻笑道:“人,最怕是在利益和权势面前被蒙蔽双眼。” 此话,说回纥。 也说大盛! “你兄长可有与你通信?”赵国公转了个话题问道。 郭辰点点头说:“在安西时,定期有信件往来。” “荣嫣与那一双儿女如何了?” “一双儿女被长嫂教育的很好,兄长与嫂嫂感情也甚笃。” “那就好。” 赵国公长孙仲信甚是疼爱这个孙女长孙荣嫣,当时她与郭开的婚事,也是赵国公极力撮合。 眼下看来,他的眼光甚好。 郭开虽是无成将成才的大志,倒是对嫣儿一直甚好。 “听说上巳节,陛下将沈姑娘扣在了朝廷内?” 郭辰点点头。 赵国公知道陛下与郭辰自幼关系交好,如今行事他是看不懂的。 难道,陛下是怕郭辰功高盖主,才将他的人扣在自己身边? 赵国公待了片刻,便回了自己房中。 郭辰又拿起红玉,开始琢磨。 最终他按照赵国公说的,准备做一条手串。 沈思甚爱《相思子》这首诗,他打算将这首诗刻在手串内。 “将军。”如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郭辰命他进来。 “查到了。” 郭辰放下手中正在雕刻的玉石,站了起来。 “那巫师的居所当中,有一副小小的唐卡。” “没有看错?” 如风说道:“绝对无误。” “他那宅子是新的,近日添置了新家具,我买通了送家具之人看到的。” “好,继续盯紧他。” “领命。” “小心行事。” 第191章 夺嫡之战 不过几日,叶德勒的人便送来消息。 那巫师果真是吐蕃人。 那说明,这夺嫡之争,在七八年前早已经有了伏笔。 若能拆穿那巫师的阴谋,让叶舒赫知晓,及时止损,当然是最好的。 若叶舒赫执意行之,回纥庭内的其他人知晓,或许也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郭辰与赵国公和叶德勒商议后想出了一个对策。 一来是找人将巫师的身份散播出去,以引起回纥人民的重视,利用民众的力量阻挠叶舒赫的行动。 二来郭辰和叶德勒打算在廷议的时候,当场揭穿巫师的身份,这样叶舒赫或许会跳脚,但是前期的支持者也会当场表态。 严密的计划制定好后,尚未来得及实施。 叶舒赫便以其他理由带着巫师从回纥离开。 并且在离开前说不再阻挠叶德勒登基一事。 郭辰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叶舒赫和巫师应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采用了缓兵之计。 可眼下,回纥的内廷事情看似解决,他与赵国公也不好久留。 于是,郭辰安排了人在城内蹲守,然后同赵国公一同返回长安。 此次回长安,一来是将赵国公平安护送回去,二来是将沈思接回安西。 如若可以,乳母他们也一并要接来。 长安,在太后一党倒下之前,于他郭家已是危险之地。 他在前些日子已经去信到河东道,让长兄和三弟做好防范,小心有人加害。 差不多十多日,郭辰和赵国公行至秦州一带之时。 回纥城内埋伏的人,快马送来密信。 在郭辰一行离开第七日后,叶舒赫便带了大批将领前来袭城。 听此,郭辰迅速安排人将赵国公护送会长安。 自己又集结了一小路兵马去往回纥。 如风带了军令去安西调遣兵马。 ~ 消息传到长安之时,李阔正在御书房中查看暗卫送来的密信。 秦川和赵商,眼下都在召集兵马。 李阔最不想面对的事情,终究是要来了。 可这也是铲除叛党绝佳的机会。 “冀州的兵如何了?” “冀州统领刘正是郭将军曾经的部下,眼下已经在苇泽关听令。” “人数多少?” “与秦川兵卒不相上下。” 听罢,李阔陷入沉思。 若秦川一队兵马,刘正尚能应付。 若赵商一起呢? “死士们的地方可有查到?” “城南十里处的一处寺庙内,那庙宇未被官家登记在册。” “好,你先退下。” 说完,暗卫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李阔拿起郭辰送来的密信,将身后的靠垫抱在怀中。 透着漆黑黑的夜色,陷入沉思。 如何能将秦川和赵商一一击破? 又如何能将死士一网打尽。 这样既能保全大明宫内安危,又能让大盛子民不再受战火侵扰。 秦川曾经是瀚海营出身,不过后来自己去了岭南自谋出路。 郭辰说过,此人利益至上,若能撬动他的利益,还是有机会可谈。 赵商已与卢起和严志坚牢牢绑定一起,再撬动恐是不易。 而寺庙中的死士,恐怕只是他们探寻到的其中一个据点,若冒然行动,恐后果难以想象。 不多时,田国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王公公求见。” 李阔迅速将身旁的密信收起,而后将靠枕放在卧榻之上。 “宣。” 不多时,王公公便迈进殿来。 他行了礼后,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说前几日他母家侄子敬献了几盒上好的海参,想邀着陛下和皇后娘娘明日同食。” 李阔起身,眉开眼笑的说道:“感谢母后挂念,明日我定跟皇后一同前去。” “那老奴退下了。”王公公言毕便要离开。 李阔说道:“慢,这是前几日尚服局送来的海南珍珠,是今年捞得最上乘的珍珠,母后甚是喜爱这些,劳烦王公公一同带回去。” 说着,便让田国瑞将珍珠拿来。 “陛下一片孝心,太后娘娘看到后定是喜欢的不得了。” 说罢,王公公便带着珍珠离开。 李阔看着王公公离开的背影,面色越来越冷。 这么多年,她倒是一直没变。 一副‘慈爱’之态行于众人面前。 也是,若不是这般,她能当年就稳坐后宫,直至后来的太后之位。 夜色愈沉,李阔的心里反而愈清明。 “田国瑞,你怎么看?”李阔冷声问道。 “奴才不敢妄议。”田国瑞小心说道。 自打知道刘冀背叛自己之后,李阔便对身旁之人防范更甚。 那日知晓沈思送了田国瑞香囊之后,便几次试探。 最终,田国瑞将过往的身世,以及与沈思的渊源一并道来。 “朕让你说的,有何不敢?”李阔沉声问道。 田国瑞垂着头,说道:“太后娘娘在此时突然召见,恐是别有意图。” “仔细说来。” 田国瑞不觉哆嗦了一下,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今日郭将军的密信刚送来,太后娘娘便差人来。想着郭将军之事,太后也应当有所耳闻。所以……” “所以,小的大胆猜测,明日之事或许与郭将军有关。” 李阔冷笑了一下,问道:“你何时进宫?” “约莫两年整,在陛下身边方才小半年。” “你恨那些害死你家人的人吗?” 说到此,田国瑞重重的点点头。 他当然恨,若不是曹军叛乱,父亲和哥哥怎会丢了性命? 若不是杜延奸佞一党在吴兴当道,母亲怎会惨死他们刀下? 若非这一切,他又怎会遭受腐刑,做这人人都看不起的太监? 许是李阔看到了田国瑞的后背抖的厉害,他轻轻的拍拍他,说道:“你是李大伴的干儿子,朕自是会不让你的亲人枉死。” 说完,田国瑞抬头,朝着李阔重重的揖礼,说道:“陛下若有需要,田二定当赴汤蹈火。” “刘冀与他那对食如何了?”李阔开口问道。 “仵作验过了,食了柿子,又食了海虾,腹痛致死。” 李阔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柿子? 一个太监又如何能食海虾? 不过是一颗废掉的棋子,知道的太多,他的旧主让他永远闭嘴罢了。 李阔看着案几角落,刘冀离开前给到他的账簿。 有这些年浙江东道之人赠予他的钱财,也有严志坚和卢起赠予他的田舍。 不过,刘冀很聪明。 太后给他的当是一笔都没写。 也或许,太后本就没出面,自是有人替她办这些事情。 第192章 谨慎相处 翌日午时。 承欢殿内。 一场普通的家宴安排。 李阔和王念如一同而来,太后和李章还有李灿阳已等候多时。 “皇兄。” 李阔和王念如刚进门而来,李灿阳便迎了上去。 “有好些时日不曾见到皇兄了。”李灿阳撒娇的说道。 “赵婕妤有孕在身,前朝也有些政务处理。”李阔看着李灿阳笑着说道。 若不是太后的关系,李阔是将李灿阳当成嫡亲妹妹对待。 十岁那年,被曹贵妃陷害,李阔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 除了李国忠,去看李阔之人便是李灿阳。 那时,她不过是个刚刚懵懂的娃娃。 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得知李阔在御书房前晕倒,她不顾宫人阻拦,跑过去在李阔身旁,用小手轻轻抚摸着李阔的脸,一边流泪一边喊:“救救皇兄。” 因此,当时的申贵妃才去向先帝求情。 许是做事要慎重小心,皇家的孩子也比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成熟的早一些。 不然,一个如此小的娃娃怎能知道‘求救’之事。 李阔曾想过,若有一日他与太后真要兵戎相见之时,该如何面对这个妹妹? “皇兄,在想什么?” 李灿阳拿了一颗刚进贡来的荔枝,放到了李阔面前。 李阔笑笑说:“在想灿儿不知不觉竟长这么大了,莫不是眼下回纥之事,皇兄竟将要送你出嫁。” 说到这里,李阔轻轻的摇头。 他心下是真有不舍。 这大明宫中的温情,与他来说不多。 李灿阳是其中一个。 李阔与李灿阳方才的对话,倒是戳中了太后的心坎儿。 她自认为一生行事有度,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她想得到的,她想成就的,都一帆风顺。 偏偏这女儿,是她的不可控。 想到这里,太后便看了李灿阳一眼,无奈的说道:“你看你皇兄也不舍得你,你怎舍得我们这一家人去往回纥那么远的地方?” “母后,皇兄做为大盛天子,已答应了人家的婚约,怎可做言而无信之事。” 申氏知道,这女儿是铁了心要跟那叶德勒王子。 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女儿与叶德勒王子的婚事,她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 先不说地域远近,这放在前朝是才有的和亲之举。 这门姻亲,与她,与章儿往后的大事,是无一帮助。 想到这里,申氏竟是有些后悔,不如早日提出她与郭辰的婚事,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此,申氏便向李阔问起了郭辰。 “郭将军和赵国公可有平安从回纥归来?”申氏好似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问道。 昨日卢起已经来报,回纥发生战事,郭辰已原路返回。 回来的只有赵国公! 想到这里,她竟想着若那叶德勒王子和郭辰能一同被……,该有多好。 “赵国公已平安归来,郭将军尚未。” 听到这,申氏终于将今日的主要话题引了出来。 “眼下沈姑娘已被你留在宫中数日,打算如何安排?”申氏假意关切的问道。 她深知郭辰与李阔的年少情谊。 但是这次,李阔将沈思留在宫中之事,若真如外面风言风语传的那般,也是掐断李阔羽翼的最好时机。 此话传到李阔耳中之时,他心中一冷。 昨日,他有想过申氏会过问此事。 “皇后这些年也未有子嗣,孩儿也不能时时陪伴左右,这沈思自打来了宫内倒是替皇后解闷不少。” 说罢,李阔看向王念如。 夫妻二人昨晚已经商量过此事。 王念如点点头应下。 “可我听说这沈思,好像与郭将军情深义重。”申氏继续追问道。 一句话,将李阔架在了这里。 若回答‘是’,那他李阔将沈思囚在宫中,当是不合理。 若回答‘不是’,日后郭辰来接沈思之时,恐是会有麻烦。 “孩儿近日因赵婕妤的身子,倒是鲜少去长安殿,未来得及与那沈姑娘交谈。” “那如儿可知晓这些事情?若处理不当,恐让朝臣妄议。” “回母后,沈姑娘虽说在我那里,但是鲜少聊起私事。” “她的调香技术一绝,孩儿眼下夜里竟能整夜安眠,想着再让她帮我调上几日。” 李灿阳看着桌上的几人的对话,无非是打太极。 她心下有些黯然,从小到大便是这般。 “好了,我也老了,若不愿让我谈论你们宫闱之事,我便不再多管。” “就是你呀,莫辜负了人家姑娘。”申氏向李阔说道。 “孩儿谨记在心。” “章儿,听崇文馆的老师说,你近些时日功课越发精进了?”李阔向自己的这位小皇弟笑着问道。 “是夫子看在皇兄的面上夸赞章儿。” 说着,李章便开心的低头吃饭。 终究是年纪小,得几句夸赞便觉得不得了。 一顿饭吃的不咸不淡,申氏是有几次旁敲侧击的问道郭辰之事。 李阔均以郭辰久居安西为由,搪塞了过去。 待用完膳后,李阔和王念如离开承欢殿。 甬道之上,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李阔的手负在身后,白皙修长的十指交握在一起,偶尔食指点点。 应该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有几次,王念如差点就要握上去。 先前,在太子府,他们便时常这样。 李阔走在前,王念如跟在他的身后,二人双手紧握在一起。 “如儿。” “嗯。”王念如应了一声。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不知为何,王念如听到这句话,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听身后人默不作声,李阔转身过去。 便看到王念如泪水溢满了整个眼眶。 李阔刚想伸手过去帮她拭去。 王念如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陛下走到这一步极其不易,切莫让旁人发现。” 说完,她拿起帕子轻轻将泪水拭去。 看着王念如方才的模样,李阔甚是揪心。 爱人就在眼前,却亲近不得。 “快了,或许很快,我们就不必如此。” 看李阔一脸笃定的模样,王念如重重的点头。 “方才太后问起的沈思一事,你打算如何安排?” 这也是方才李阔在思考的问题。 他在期待郭辰的早日归来。 “莫急,我今日便密信与郭辰,若郭辰一时半会儿无法归来,我便让人将沈思亲自护送安西。” “也好,不然恐后面的形势于沈姑娘不利。” 李阔点点头。 到了御书房前,李阔停下。 王念如知道何意,便带着宫人回了长安殿内。 第193章 叶舒赫 郭辰到达回纥之时。 叶舒赫的大军已经完全占领了可敦城。 叶德勒也不知被囚在何处。 如风带领的大军尚未赶来。 郭辰便将军队驻扎在大盛边境。 一小波先前部队前去打探情况。 回来报告:叶舒赫的队伍已占领城池,眼下无突破口进入。 郭辰让人将回纥的城池图拿了过来。 “黑虎城呢?” “黑虎城有叶舒赫的队伍,但是尚未被占领。” 他看了一眼营帐外的人马,而后抽出了一拨人,让他们趁着夜色出发。 驻扎在黑虎城附近的山野之上,等待援兵到来。 叶舒赫是想夺得整个回纥。 眼下占领可敦城,无非是因为叶德勒在这里。 而这大好的时机,他竟然没有占领黑虎城,说明吐蕃的援军尚未到达。 这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霍副将的人马到了哪里?” “据今日白天送来的消息,当是还有两天便能与我们汇合。” 郭辰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他命将士们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开始便是一场硬战。 营帐外夜色漆黑。 他迈步出去,站在夜风之下,朝着东南方望去。 红玉珠串被他攥在手中。 李阔的密信当中提到,她日日坐在长安殿的院落当中,看着天空发呆。 她在宫内谨小慎微。 当她听到他的名字时,面上便有欣喜之色…… 郭辰在期待回纥这场战争的早日结束,这样他便能去长安城中将她接回。 再也不许她离开自己半步。 ~ 如风的援军是在两日后准时抵达。 郭辰将队伍清点后,分成两队人马。 他带着一队人马出发,如风留在这里以应对不时之需。 眼下未与叶舒赫正面交锋,吐蕃有多少援军,他们是不得而知的。 不能让所有兵卒深陷腹地,万一有不测,不光回纥,连大盛都有危险。 安排妥当一切,郭辰便带着一众人出发。 他们绕过可敦城,抵达黑虎城。 先前来驻扎的兵卒已经探明情况,这黑虎城白日里城墙之上皆是兵卒,到了夜里防备会松一些。 “这几日可有其他援军抵达?” “尚未。” “城中粮草所在何处?” “在黑虎城的东北角落。” 郭辰沉思片刻后,与部下制定了夜里偷袭战略。 “守城之人,可知道是谁?” “峦伯中。” “峦伯中是回纥的一个将领,曾受老可汗信赖,眼下为何会帮叶舒赫?” 郭辰陷入沉思。 在突袭之前,郭辰又派人送了信进去。 若能避免战争当时最好的。 谁知峦伯中竟开城门请他进来。 郭辰带着几人进入城内,与峦伯中会面后才得知:“叶德勒并非老可汗的亲生子?” 郭辰听完之后,甚是讶异。 “叶德勒可汗现在在哪里?” “在可敦城中,与叶舒赫王子在一起。” “关于叶德勒可汗身世之事,是谁传出来的?” “在叶德勒可汗继位之时,叶舒赫王子带着证据前来。” “是什么样的证据?” “是老可汗的兄弟,叶舒赫的叔叔。” 据郭辰所知,老可汗有五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眼下这位不知是哪位? “伯勒昆。” 此人与叶德勒的母亲自小一起长大,甚是倾慕叶德勒的母亲。 后不知为何叶德勒的母亲嫁给了老可汗为妻。 郭辰听峦伯中讲着这一切,觉得事情必有蹊跷。 “那这黑虎城眼下为何驻兵?” “叶舒赫说叶德勒与吐蕃人勾结,不久便会有吐蕃的援军到来占领回纥。” 听此言,郭辰不觉得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雄壮的将军,竟不知如何是好。 “郭将军为何这般笑?”峦伯中问道。 “你中了叶舒赫的离间计。” “什么?”峦伯中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可信我?” 峦伯中打量了眼前的这位青年男子,说实话,不信! 若不是知道他父亲是人人敬重的郭承仪,峦伯中怎会放他进城而来? 郭辰看峦伯中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巫师之事和盘托出。 他沉了一下问道:“将军可知叶德勒的母亲是哪里人?” “回纥人啊,这还用问。” “那叶舒赫王子的母亲呢?” “金洛。” “如此说来,谁更有可能与吐蕃勾结?” 一句话方点醒梦中人。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叶舒赫?” 郭辰点点头。 而后说道:“将军可知我为何在此?” 峦伯中方才就想问,为何叶德勒被困于可敦城内,而大盛的将领却会出现于此。 方才以为是叶舒赫派去的求援,眼下一番交谈后发现并非如此。 “大盛与回纥一向交好,回纥的战乱牵系大盛天子的心,先前便有人来报回纥有人与吐蕃人勾结之事,眼下看来定是真的。” “遂大盛天子才派我来这一遭。” 峦伯中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眼下如何是好?”峦伯中问道。 “可敦城内的情况我尚不了解,还需将军同我仔细讲来。” 其实,关于可敦城目前的情况,峦伯中也不是很清楚。 叶舒赫归来之时,苦口婆心的同他讲道,可敦城是他们回纥的母亲城,那黑虎城便是回纥的父亲城。 眼下,他需要峦伯中帮忙守护他们的父亲城。 商议后,峦伯中带了兵马前来黑虎城。 相比叶舒赫和叶德勒,或许是同为武将,他心中自是相信叶舒赫的。 却不曾想被叶舒赫蒙骗。 “那我们眼下攻入可敦城内,将那逆子抓获。” 郭辰摇摇头,说道:“不可。” “方才我进城之时,便有将士来报,说有部分吐蕃援军向可敦城方向靠近。” “那郭小将军意下如何?” “不知对方形势,我们商榷后再制定作战计划。” 峦伯中答应。 郭辰城外的驻军也随之进入到了城内。 这一晚,他们聚集在营房内,仔细研究了作战计划。 翌日清晨,郭辰醒来。 便有将士来报。 黑虎城被围了! 郭辰顾不得其他,随着峦伯中登上城墙。 不料,叶舒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冲着郭辰笑着说道:“郭将军,想不到?” 未等郭辰开口,峦伯中便冲着他吼道:“叶舒赫,你如今做派对的起你的父亲,老可汗吗?” 叶舒赫头偏向一侧,嘲弄着说道:“父亲?” 第194章 面圣 郭辰看叶舒赫的神情,许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未着急与叶舒赫对峙,而是笑着说道:“一早便有劳叶舒赫将军前来黑虎城,真是煞费苦心。” 说这话之时,‘叶舒赫王子’五个字,郭辰说的尤为清楚。 叶舒赫倒也没上他的当,笑着问道:“郭将军就不好奇,我为何知晓你在此吗?” 郭辰只是以为,是自己埋在可敦城的眼线露了马脚。 却不曾想叶舒赫接着说道:“郭将军可是走到了秦州,便一路紧急返回?” 郭辰没回话,而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他知道,他被人反向算计了。 “有劳王子费心。”郭辰面不改色的说道。 “是大盛的御使大夫卢起,卢大人派人送了信过来。” 说完,叶舒赫仰天长笑。 不多时,他又接着说道:“郭将军可知,你的美妾已被大盛那昏庸的天子纳入后宫?” 听此,郭辰不免攥紧了拳头。 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被对方控制了心神。 年少一起长大,他应当相信李阔。 见激怒不成,叶舒赫便放弃,临走前,他只是说道:“郭将军你可要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当如何安排,或许你还有没有以后?” 说完,叶舒赫便骑高头大马离开。 只剩下围困在城外的将士。 “城内有兵卒多少?”郭辰向峦伯中沉声问道。 “五千。” 再加上郭辰带来的三千人,眼下一共八千人,当是不能与叶舒赫的人对抗。 而他离开前与如风约定,若五日后没消息传来,如风才能根据探得的情报做下一步安排。 “可敦城内有多少兵卒?” “先前留有两千,叶舒赫带来两万。” “可有援军?” “老可汗留下的一部分军队,在边境防守黠戛斯。” 如此看来,眼下是不能与叶舒赫制衡。 吐蕃援军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我们回去商议。” 郭辰与峦伯中离开。 ~ 长安城中,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酷热难耐。 沈思坐在房中,焦急难安。 昨日听皇后娘娘说,永安巷的乳母和樱桃他们,已于前几日一同往安西前去。 或许是郭辰恐他们在长安城危险,便派人来接走他们。 沈思一听,心下有些不安稳。 到底是什么情况,郭辰才会做出如此决定。 王念如没告诉她的是,眼下郭辰生死不明。 李阔派去的密探,带回来的消息是,郭辰在前往回纥黑虎城之后便失去联系。 回纥已被叶舒赫占领,叶德勒也生死不明。 如今的回纥密不透风。 外面的信息送不进去,里面的信息送不出来。 阳平公主听到此消息,竟难过的哭晕过去。 昨夜,沈思又做了那个梦。 郭辰倒在她怀中,满身是血,嘴里念着《相思》一诗。 眼下,沈思正焦灼不安的在房中来回踱步。 “沈姑娘。”春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春草是珍儿离开后,王念如身旁的近侍,是王念如乳母的女儿,自是值得信赖。 沈思走到门口,看着春草问道:“春草妹妹,何事?” “皇后在正殿等你。” 说完春草便离开。 沈思顾不得其他,便快步往正殿走去。 她希望,今日王念如给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一进门,便看到郭玉乔装打扮坐在一侧。 “玉儿?”沈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郭玉。 这大明宫中,往常是难得有人能进来。 连皇后的母家人见面,都要小心谨慎。 郭玉见沈思前来,忙上前扶住她。 方才皇后已同她嘱咐过,关于郭辰不确切的消息,尚不能告知沈思。 王念如示意春草将门合上。 待门关上后,王念如示意沈思和郭玉坐下。 沈思见四下无人,才问道:“玉儿,你为何前来?” 若无其他事情,郭玉当是不能到宫中来。 “我是来同你说永安巷的事情。” 听是永安巷的事情,沈思有些急不可耐。 “你莫慌,永安巷无大事,只不过二哥看你无故被陛下护于宫中,恐卢起他们算计亲近之人,才派了人来将乳母他们悄悄接走,眼下应该已经到了金城郡。” “你怎知晓?” “樱桃姑娘走之前,因着没法讲消息递给你,便差了铃兰和郑义前来,将事情告知于我。” 沈思听此,才放心了一些。 “如你方才所说,郭公子当时无事?” 郭玉勉强挤出了个微笑,安慰她道:“眼下回纥境况特殊,二哥无闲暇功夫为我们递书信来,也应当是正常事,你随他去过大同,应当是知晓的。” 沈思听此,也想着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人果然是在什么都做不了之时,最爱胡思乱想,逼迫自己。 “所以,你当是放心,若有事,长安城中还有我与文正在。” 郭玉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 沈思点点头。 虽是这么说,可这几日沈思还是心神不宁。 这日午时,恰巧遇到田国瑞来长安殿,给皇后娘娘送物件。 沈思便在树下等着他。 “田公公。”待田国瑞走过之时,沈思便喊住了他。 眼下刚好是午时,院中暴晒也无其他人。 皇后娘娘尚在小憩,沈思便小心的问道:“田公公。” “小姐有话请讲。” 沈思到宫中这几个月,竟是给田二一些东西,什么香囊,书籍,还有一些好吃的,甚至于还帮田二做了一件夏日穿的褂子。 他也一直拿他当姐姐看待。 可沈思从未有求于他。 或许,这也算是莫大宫苑当中,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沈思支支吾吾的说道:“你往日在陛下身旁,可有知道一些郭将军的事情?” 田二略微思忖了一下,说道:“眼下回纥战况焦灼,陛下派去的人也没见到郭将军,心下也是着急的厉害。” 言罢,看沈思一副惊愕之态。 田二连忙说:“小姐,莫着慌,若郭将军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告知小姐。” 沈思听此,也不再多问。 便点了点头,匆匆与田公公告别。 回到房中,她更坐立难安。 若陛下都没有郭辰的消息,恐怕事情不像旁人说的那么简单。 不然,陛下为何还特地命刘文正安排郭玉进宫一趟,来安她的心? 难道,梦中的事情已发生了? 原来,她自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 可自打自己来这大盛之后,她开始觉得,凡事都有可能。 终于盼到了李阔来长安殿之时。 这一日,沈思没有躲避。 她乖乖的站在正殿台阶下等候。 李阔走近之时,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向殿内走去。 “沈姑娘为何在门外立着?”李阔坐下后,看向王念如问道。 “许是关于郭将军之事,平日里她对你都是躲闪不及。” “这还能凑到一起?” 王念如不知他何意。 原来是近日,卢起一行起了奏章。 说他将民间女自带进宫内一事,又扣留这么久,与礼制来说实属荒唐。 李阔知道,这是他们在逼他。 后宫那么多宫女,他们为何不管,偏偏要管这沈家之女。 “那你打算如何是好?”王念如听李阔说完后问道。 李阔头疼的摇摇头,派出去的探子,均无功而返。 眼下,他也不知郭辰什么境况。 而浙江东道和岭南的情况也愈发让他头痛。 “若给她宫女籍,你觉得如何?”李阔看着王念如问道。 “好倒是好,可宫女自是有调遣之责,若太后那边……” 经王念如这么提醒,李阔也想起了先前兰儿之事。 若沈思真出了什么意外,他是不好与郭辰交代。 李阔揉了揉眉心,说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沈思便迈入殿内。 第195章 冷宫 “皇后说你有事要面见朕?”李阔问道。 沈思点点头。 “何事?” “郭将军是不是生死未明?” 王念如不觉紧张的看了沈思一眼,欲打断她。 不料,李阔开口:“郭爱卿眼下只是在回纥没有消息,不是你想的那般。” 虽然听李阔如此说,可沈思有些担心。 她小声问道:“那可有其他将领送消息进来?” 一句话,将李阔堵的心头难捱。 如此奇怪的便是,郭辰带去的将领,眼下音信全无。 他心下也慌。 “你打算如何?”李阔开口问道。 沈思听他这么问,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明明是他将自己困在这大明宫内,眼下问自己有何打算? 她明显有些怒气在身,沉声说道:“若陛下放我出宫,我自是能找到郭将军。” 李阔不知她哪儿来的这般勇气,冷笑着说道:“眼下我放你出这长安殿,你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大明宫。” 说到这里,早朝之上,李阔被卢起一党所谓‘劝谏’的场面又浮现眼前。 “你可知你自己的身份?你可知你为何被困于这宫中?” 沈思看眼前的李阔甚是不喜,明明是一国之君,却被几个佞臣拿捏手中。 明明心悦于自己的妻子,却让她每日困于这长安殿中承受相思之苦。 所以她也带着点怒气说道:“陛下手握卢起一党的证据,为何不将他们治罪?如此我便能脱身于此。” “陛下明明知道他们是陷害我沈家和崔家之人,为何还让他们逍遥法外?” “陛下心中亲厚娘娘,为何又不敢让她孕育子嗣?” 几句话如连珠炮一般打到了李阔的心坎里。 李阔听她如此无礼,便‘噌’的站起来,冲着院中喊道:“来人,将这女子压下去。” 而后深吸了口气又说道:“压往冷宫,让禁卫军严加看管。” 看这般,王念如便起身求情。 “陛下,您消消气,她年轻气盛,不知规矩,您饶了她这次。” 李阔最恨别人戳他痛处,眼下他自是不能忍。 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将她压往冷宫。 烈日落下,周遭的空气不再是白日里那般燥热。 沈思坐在这破破烂烂的冷宫院中,想着方才自己实在是冲动。 在人屋檐下,还是这强权社会,她为何不知道忍着点? 回头看看身后破破烂烂的屋子,她有些害怕。 之前电视剧上有演,这些冷宫中不知道死过多少妃子。 想到这里,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适时,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她给自己打气,一定有法子出去。 她拿的是女主剧本,还不能平白无故死在这里。 郭辰生死不明,绍安还未抚养成人,她不能因着怄气让自己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这一日,还未有人来给她送过东西。 听大门外的声音,应该是春草来过,但是也被禁卫军拦下。 沈思深吸了口气,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往大门口走去。 她拉了一下门栓,发现外面被锁上了。 透过门缝能看到门外站了几个禁卫军。 虽是听到了门内的声音,他们也并未看向这里,依然如石翁般矗立着。 沈思撇撇嘴,而后小声的说:“各位军爷,麻烦开个门。” 门外人并未搭理她,她的话就这样越过门缝,扔在了地上。 想着也是,没有李阔的命令,谁敢给她开门? 她靠着门坐了下来。 天色暗下来之时,院落外甬道上的风灯亮起。 沈思想着,大不了今晚她就睡在这里,反正隔着一道门就有人守着他。 正在他犯困之际,门外田公公的声音想起。 “陛下差我给沈姑娘送膳食。” 说完,大门上的铜锁有了响动。 沈思慌忙站起身来。 ‘哗啦’一声,大门被推开。 沈思行了礼说道:“田公公。” 田国瑞举着膳盒,说道:“陛下让我来给沈姑娘送吃的。” 沈思‘哦’了一声,想着这李阔还不算太坏。 田公公迈进门来,又示意身后的人将门关上。 他拽着沈思的胳膊快步向里走去。 “小姐,一日没吃东西,饿了!” 说着田国瑞便将膳盒放在石桌上,将菜端了出来。 沈思看看这些珍馐,腹中有些饿,可心里还是没有胃口。 田公公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模样,便轻声说“小姐,你坐下,我有事同你说。” 沈思坐下后,田国瑞将筷子递给沈思,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小姐,陛下这是在帮你和娘娘。” “帮我和娘娘?”沈思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何意。 “你知道卢起一党眼下已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今日更是在朝堂上公然‘威胁’陛下将你放出宫去。” “若你再住在皇后娘娘那里,恐也说不过去,况且宫中早有人看你与太后娘娘交好,心生不悦。今日陛下便借了你的脾气,将你关在这里。” “所以,陛下在保护我?” 田国瑞看了一眼门外的禁卫军说道:“自是这样,旁的妃嫔被打入冷宫,只有几个尖酸刻薄的宫女太监守着,自是吃不少苦。” “陛下说你冒犯圣颜,又派这些武艺高强的禁卫军守在此,你说是为了什么?” 沈思听罢,才恍然大悟。 若李阔真是想治她,大可让大理寺的人来将她带走,治她个大不敬之罪便是。 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竟被关在冷宫之中…… 原来如此。 “那我眼下该如何是好?” “演好你的戏,等我的消息行事。” 沈思点点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郭将军那里可有了消息?”沈思问道。 田公公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比你着急郭将军。” 沈思想着也是,他们少时情谊,如今虽是君臣可更是盟友,便随口说道:“我知道,他们的情谊深的很。” 田国瑞又无法将所有事情合盘脱出,只是叹息着说道:“陛下比旁人看到的要难,他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有许多事情要依赖郭将军去做。” “是不是太后一党?”沈思小声问道。 田公公立马捂住她的嘴,说道:“慎言,这皇城之中甭说隔墙有耳,或许你身旁之人都有可能是旁人安插的人。” 沈思明白,便低头认真吃起饭来。 在这大明宫中,每次与田二见面都是匆匆一别,还没有如此能坐下来吃饭之时。 “田二,你为何到了这宫里?又为何能在陛下左右?”沈思甚是觉得意外。 第196章 躲过一劫 田二缓缓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沈思说了一遍。 沈思听完,唏嘘不已。 福兮祸所致,祸兮福所倚。 这话适用田二,也适用李阔。 失去了一个得陇望蜀的刘公公,倒是得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田公公。 “皇后娘娘没有因我受牵连?”沈思问道。 “没,皇后娘娘至今还不知道陛下的用意,陛下想把戏做的真一些。” 听完这些,沈思也有些同情李阔。 事事要如此谨慎,要这般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向陛下求了情,让铃兰姑娘进宫陪你。” “啊?不要不要。” 沈思可不希望铃兰近这深宫大院受苦。 “来不及了,陛下已派人去传令,估计明天一早,铃兰姑娘就进宫了。” 沈思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终究是因为自己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对了,还有一事。” 田公公说这话之时,又四下张望了一番。 “皇后娘娘已有孕在身,陛下恐有人对她不利,才一直未张扬,还让皇后假装信期。” “皇后娘娘先前滑过胎,身子弱一些,陛下想等娘娘身子稳住了再说。” “真的?”沈思瞪着双眸,一脸欣喜的问道。 田公公示意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知道就好。” 沈思听完这些才得意洋洋的吃了起来。 吃完后,田公公带着食盒离开。 到大门之时,故意提高了声调说道:“陛下命你在这里好生反省,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为所欲为。” 沈思得了眼色,假装生气的说道:“民女没错!” “不可理喻,也就陛下能容你。” 说完,田二便甩了袖子离开。 今夜的月色稍微暗了一些,许是这院中空旷,倒是显得这里没那么死寂。 她抬头望着夜空,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真是无奈又好笑。 在宫外,她是郭辰的外室。 到了这大明宫,又成了陛下心悦之人? 那将来真要跟郭辰走到一起,又会被世人如何说呢? 想到这里,沈思深吸了口气。 心想,管他了,走一步算一步。 近来的日子,越发不可控,想那么多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她在仔细的想方才田二说的那些话。 也许李阔对卢起一党,不光是治罪那么简单。 他面对的,是政敌!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在郭辰回来之前,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沈思便进入了沉沉的梦想。 许是这些时日心中有事,睡的极其不安稳。 这一夜,她趴在石桌上倒是睡的很沉。 天刚破晓的时候,她便醒来。 揉揉惺忪的双眼,发了会儿呆。 刚过卯时,田公公又送了饭食过来。 这一次,他没进来,而是将铃兰提了食盒进来。 待门关上后,铃兰便一下子扑到沈思怀里,小声的说道:“沈姐。” 沈思抚了抚她的头,而后看着她一身的宫女服侍,轻声问道:“是田公公安排你进来的?” 铃兰点点头。 “傻姑娘,你不该来的。”沈思心疼的责备。 “沈姐,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说到这里,小姑娘眼眶湿润。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铃兰环顾了一下四周,哽咽着说道:“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怎么是好好的?” 沈思点了点她鼻子,小声说道:“眼下对我来说,这破烂的地方便是护我命的地方。” 铃兰不解,但是也不好问。 沈姐说话向来如此,有些是她听不懂的。 “用早膳没?”沈思小声问道。 铃兰摇摇头,说道:“一早,郑义哥便将我送到门口,田公公派了马车接我进宫,而后又带我到一处院落换了衣裳,后来就给了我食盒,让我进来。” 铃兰诉说着这一早上的遭遇。 沈思将食盒中的碟子都拿了出来。 笑着说:“尝尝,宫中的生活虽是不如意,可宫中的美食倒是可以尝尝。” 说罢,沈思便将筷子递到了铃兰手中。 二人坐在石桌前。 铃兰一边吃饭,一边给她讲述宫外发生的事情。 知道永安巷的众人无事之后,一颗心才安了下去。 吃完后,铃兰收拾了食盒,将盒子放在大门口。 主仆开始收拾。 不知这里要住多久,总不能日日睡在院子里。 看正殿相对干净一些,二人便拿了扫把打扫干净。 而后将柜子里的被褥拿到院中晾晒。 一上午过去,一个屋子便被他们收拾好了。 有了铃兰作伴,她也不是那么害怕这里。 院中有棵石榴树,眼下已经结了小果子,想着到了秋日,这树便会挂满灯笼似的石榴。 沈思将一旁的井收拾了一番,搅了一桶水上来,而后给石榴树浇了水。 午膳,照例是田公公送来。 沈思将自己需要的东西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田公公。 田公公在门外故意说道:“沈姑娘,陛下让你在此反省,不是过日子的,别忘了自己的罪行。” 沈思在门内‘哼’了一声,依旧是那句:“民女又没错。” 田公公摇摇头离开。 虽是这样,傍晚之时,沈思需要的东西和膳盒一同又送了过来。 不外乎加了一句:“陛下仁慈,才能这般待你,望你识趣。” 铃兰开门,将东西接了过去。 而后冲着田公公说道:”田公公麻烦您了,这主子犟得很,您还是不要与她置气的好。” “不识好歹。”说完,田公公愤愤离开。 到了第三日,门外竟有太后的人前来。 王公公说,他得了太后口谕,来请沈姑娘前去调制香料。 门外的禁卫军听罢,有些迟疑。 明明住进来之时,说没有陛下口谕,是不得放人出去。 沈思和铃兰在殿内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恰好那日睡在院中,沈思得了风寒,眼下还不好。 她便差了铃兰出去,同外面的人说了情况。 门外之人往门里望了望,恰巧看到沈思在连声咳嗽。 便只能悻悻离开。 王公公离开后,沈思方才叹了口气,说道:“躲过一劫。” 铃兰不大明白。 沈思拿了纸,将今日的事情写在纸上,只能等田公公来时,将这事递了出去。 就这样,又躲避了几日。 第197章 陛下生母 眼下,李阔还没到与太后撕破脸的时候。 他让田公公带话给沈思,先拖上几日,必要的时候,让禁卫军及时去找陛下求助。 因此,沈思这几日故意让自己的身子更差了一些。 虽然她并未与太后正面交锋,但申氏敢直接来冷宫调人。 说明,眼下李阔的境遇并不好,申氏也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夏日渐渐过去,早晚自是要凉些。 眼看着身子要好些,沈思故意洗了个凉水澡。 这样比先前病的更重了。 果不其然,隔了一日。 王公公又来请沈思。 铃兰出去向王公公行礼,按着沈思说的传话。 王公公看着铃兰,皱了皱眉,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从未见过你。” 铃兰学着之前田公公交代她的,说道:“奴婢前几日刚进宫,本是在尚服局供职。恰巧遇到田公公用人,听奴婢是刚进宫人,便让奴婢来次伺候沈姑娘。” 王公公听完,有些疑惑的看向铃兰。 此时,已有禁卫军往御书房前去,报告这里的情况。 在宫门外,便看到严尚书从里面信步走出。 刚到御书房门前,便听到大殿内摔东西的声音。 田公公向来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在等一下。 而后见对方行色匆匆的模样。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殿内,而后走过来,问道:“何事?” “禀田公公,太后身边的王公公又去请沈姑娘去了。” 田瑞国一听,连忙问道:“请走了吗?” “卑职来之时,尚未。” 田公公慌忙向禁卫军行了揖礼后,说道:“有劳卫军前去冷宫传话,就说陛下要召见沈姑娘。” 禁卫军一听,便知道这是能拖住王公公的唯一办法。 连忙转身离开。 田公公转身向御书房门前的台阶上走去,他在门外踌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李阔负手而立正背对着他。 “何事?”声音响起。 听此,田国瑞才迈进殿礼,而后小心翼翼的说道:“王公公又去冷宫那里请沈姑娘去了。” 听罢,李阔转身过来,面带怒意的问道:“可有请走?” 田国瑞慌忙跪下,颤抖着声音说道:“奴才擅作主张,说您要见沈姑娘。” 说完,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李阔才说道:“起来,你做的没错。” 田国瑞小心的从地上起来。 “走。” 说完,李阔便向殿外走去。 田公公快步跟上。 这一路,李阔走的不知比往常快了多少。 不多时,便走到了关押沈思的宫院外。 禁卫军列在宫门左右,已没了王公公的身影。 田国瑞见此,松了一口气。 李阔走到宫门外,矗立了片刻。 他凝神盯着这道宫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开门。” 接着,这道院落的门便被打开。 李阔带着田公公进到院里。 此时,铃兰刚好端了一盆水出来倾倒。 她没见过陛下,但看着田公公小心恭谨的模样,便放下了盆子,小声说道:“拜见陛下。” “免了。”李阔说道。 “沈姑娘在哪里?” “姑娘病着,躺在榻上。” 按照宫中礼制,女子衣衫不整不能见陛下。 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 李阔沉声问道:“可是这间屋子?” 铃兰点点头。 李阔便大步走了进去。 田公公和铃兰在身后跟着,刚要进去。 李阔沉声说道:“你们在外面候着。” 说罢,便将房门掩上。 病榻之上,沈思病的脸色发白。 李阔看到后,不仅蹙了蹙眉头。 方才,沈思已听到了院中的声音,知道是李阔亲自前来。 她笑了笑,说道:“陛下多虑了,方才王公公进来看过了,她见民女这般,赶紧退了出去。” 李阔见身后有把椅子,迟疑了一下拽了过来。 “多少日了?” 沈思摇摇头,低声说道:“记不清了。” 李阔知道她是如此把自己折腾成这般的,犹豫了一下,说道:“委屈你了。” 沉思轻声笑了笑,说道:“陛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没有替辰弟照顾好你。” “我都知道了,陛下所考虑和要做的比我们难得多,我不该那般说你。” 李阔轻笑了一下。 沈思没怎么见过李阔,更没怎么见过他笑。 她所见的李阔,面上好像总是忧郁之色,心事重重。 偶尔笑笑,好似也是给别人看的。 她总觉得,这人活的很累。 “若不是你那日莽撞,我还找不到好的法子救你和如儿。” 说完,他又自嘲的说道:“好像也没救你,还让你病成这般。” “太后他们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是这几日以来,沈思没想明白的事情。 屋子陈旧,窗户上的窗纸有些已经破损。 若不是夏日,冬日是断不可住人的。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纸照到了屋里,也映出了丝丝缕缕的灰尘。 “是为了置我于死地。”李阔轻笑了一声回答。 “是跟郭将军有关吗?” 李阔点点头。 接着,屋内展开了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你可知这院子原来是谁住的?” 沈思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靠在身后的破棉被之上,而后看着这宽敞的院落,而后说道:“不知道,或许是对陛下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这是我生母在世之时住的院子,我幼时便住在这里。” 沈思知晓,李阔的母亲是先帝的正妻,也就是太子妃。 据说二人很是恩爱,可在曹军叛乱之时,先帝征战在外,当时的太后又不喜太子妃,便故意将她遗弃在此。 后来的事情便不得而知,民间众说纷纭。 反正曹军叛乱平息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李阔的生母。 “想必民间关于我母亲的事,也有流传。” 沈思点点头,说道:“我不是很清楚这些,也未曾有人向我提起。”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唯有走进这院子,才能唤起幼时的一些时光。” 说罢,李阔深吸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沈思看着眼前的李阔竟有了同情之意。 看似身居高位,至高无上之人,竟比旁人还要可怜。 “听门外的禁卫军说,你有精心照顾院中的那棵石榴树?” “那树结了不少小果子,到秋日一定硕果累累。今年夏日要旱一些,我也就是举手之劳。” 第198章 我很差吗? 听沈思如此说,李阔看着他又笑了笑,说道:“若你不是辰弟的心爱之人,我定是要将你留在身边的。” “世间相像之人有很多,陛下千万别被一些事情蒙蔽了双眼。” “如儿跟你说过我的事情?” 沈思点点头。 “他们只是有些像,而你连说话神情都与我记忆中的如此一样。” 听李阔这般说,沈思不知再说什么。 “叛军离去长安之后,我们再回到这大明宫内,母亲早已不知去向。再后来,父亲便视这院子为耻辱,不准人修缮,也不允许我踏入半步。” “再后来父皇去世,我登基坐到了这个位置。” 李阔不再期待沈思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位置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即使朕已经坐了上来,还有人要想方设法的将朕拉下去,他们希望朕最好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李阔想起了自小到大那些谨小慎微的日子。 “他们要害你,不仅因为你是沈刺史的女儿,更因为你是郭将军心中的人。若他们不让你死,便可要挟郭辰,让我一人孤立无援。若他们让你死,便可离间我与郭辰的心。” 沈思笑了笑,问道:“所以,说到底我都要死?” “不会,在郭将军到来之前,我会护你周全。” 听李阔提到了郭辰,沈思看着院落当中,无奈的笑了一下,问道:“他还能回来吗?” “你觉得呢?”李阔问道。 “不知道。” 已经这么久没有消息,沈思最初残存的幻想正在被一点点的消磨掉。 李阔不想再瞒她。 “回纥发生了夺嫡之战,是我让他前去协助叶德勒王子。他们到回纥之时,中了叶舒赫的埋伏,在黑虎城被困了多日。” “后来,他制定了作战策略,以少胜多杀出了重围,才让人将消息送来。” 沈思听到这里,慌忙问道:“那他在哪里?” “送消息的人来说,虽然他们杀出了重围,可郭将军并没找到。” “什……么……” 沈思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还能回来。”李阔说道。 这话不止说给沈思,也说给自己。 他看着这空旷的院落,说道:“奸佞铲除之时,我便要将这院子恢复如新,如幼时那般。” “所以,沈姑娘,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沈思回过头来,看着他重重的点头。 “接下来,你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因你无名无分,便会再这宫中任意被人拿捏,太后置你于死地,易如反掌。” “今日,会封你为婕妤,住在明义殿,离如儿的长安殿不远。” “对外,便如赵婕妤他们一般,因相貌成为我的宠妾,这样他们暂时不敢动你。” “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沈思问道。 “到郭辰回来,或到我彻底将他们清除。” “我若你成了你的宠妾,再如何跟郭将军离开?” “届时,我会安排你假死的身份随辰弟离开,他说过,你不喜欢长安,以后应该会留在安西。” 沈思还是有些犹豫,成为皇帝的女人,然后离开皇帝,在这封建时代,真的那么容易吗? 看沈思犹豫模样,李阔说道:“我走到这位置,是郭家扶持与我,我与辰弟亲如兄弟,自是不会对你做什么歹事。” “若他暂时回不来呢?” “眼下我会护你周全,若护不了你便拼劲全力让你安全离开。” 听此,沈思才点点头答应。 李阔见沈思答应,便不再耽误,起身往门外走去。 “稍后会有御医前来为你诊治,最晚明日会让你搬到明义殿内。” “我们一定能胜吗?”沈思问道。 李阔紧握门上的栓子,说道:“一定能。” 说完,便开门离开。 第二日,沈思便被封为沈婕妤移居明义殿。 因着她重病在身,且关于她的过往流言蜚语众多,并未举行册封仪式。 沈思坐软轿到明义殿之时,王念如带春草已经在正殿内等着。 按照李阔交代,皇后要在此对新人吩咐后宫相关。 王念如看沈思刚进门便慌忙上前搀扶。 “娘娘,民女染了风寒别沾染给您。” 说着,沈思便笑着看向王念如的肚子。 王念如禀退了身后的宫人,而后小声说道:“无碍,许是你前些日子让我调理身子的缘故,这次壮实的很。” 沈思强牵扯了笑容,张开毫无血色的唇说道:“那娘娘也自是小心一些,这可是娘娘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 王念如轻轻的将手放在肚子上,眼神温柔的看着。 “我的事,陛下可曾跟你说了?” 王念如看着沈思点点头,说道:“昨夜都同我说了。” “还怕娘娘怪我。”沈思有些歉意的说道。 往日里竟鄙视赵婕妤那些人了,眼下她也成了这类人。 王念如摇摇头,说道:“是这皇家对不起你,一切与你无关,又将你牵扯了进来。” “我父亲在世时,曾同我们说,家国安宁,自是大盛安宁了,才能有那么多小家的和乐。” 王念如握着她的手,满眼温柔。 “好了,你先躺下歇着,旁的事后面我们慢慢说。” 王念如交代了铃兰几句,又将自己院里的一个得力太监留在这里。 沈思刚到这明义殿,不知太后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到了傍晚之时,李阔跟着田公公一道而来。 沈思刚喝完药,便看到陛下前来。 她起身欲行礼。 “免了,等你身子好利索了。” 沈思起身,尴尬的站在原地。 “用膳了吗?” “还未。” “传膳,朕今日也在这里。” “啊?”沈思惊讶的说道。 李阔向她递了个眼神,她才回过意来。 用膳之时,二人沉默不语。 李阔禀退了身后之人,才说道:“今日太后娘娘同我聊起了你。” 沈思眼睛瞪着提溜圆,而后问道:“她问我什么。” “打探你的情况,问你是否可以给她调香。” 沈思嘟囔着说道“贼心不死。” 李阔微微蹙了蹙眉,说道:“你平日在郭将军面前也如此说话吗?” 此时,沈思才意识到了旁边坐的人是这大盛的皇帝,她没再说话。 倒是李阔笑了笑,说道:“我一直好奇郭辰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开了窍。” “我很差吗?”沈思问道。 第199章 沈婕妤 李阔有些意外,她怎么敢在自己面前称‘我’。 许是意识到了不妥,沈思马上开口说:“臣妾配不上郭将军吗?” 刚一说完,好像也有些不妥。 她换了个语气问道:“陛下觉得郭将军应该找什么样的?” 李阔咀嚼了口中的菜,咽下去后,沉思了一下说道:“或许应该就是沈姑娘这样的。” 听李阔这么说,沈思才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许是闲聊了几句,氛围缓和了一些。 沈思又向李阔说道:“陛下,到时候您可要在郭将军面前替我澄清,他那人很爱吃醋。” “哦,真的吗?”李阔仔细回忆,好像还没发现过郭辰善妒的事情。 “嗯,小气的很。”沈思甜蜜的抱怨道。 李阔看她这般样子,甚是好笑。 想想,原来的王念如也是这般。 “对了,陛下,您不用特意来陪我吃饭,您日理万机的,有时间多去看看皇后娘娘。” “女人在孕期,最是需要呵护的,被冷落的话心情就会差,对胎儿也不好。” 沈思自顾自的说了些自认为很懂的事情。 “先装几日,不然会给坏人可乘之机。” 沈思点点头。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卢起那些人?” 听沈思如此说,李阔将筷子放下,而后沉默不语。 沈思这才想起,王念如同她说过,后宫不得干政。 尤其是李阔,因着太后的关系,他最不喜后宫过问政事。 “我随口说的,陛下不必介怀。”沈思连忙解释道。 “沈姑娘觉得那帮人应当如何处置?”李阔看向沈思问道。 沈思本想将这话题揭过去,可看李阔看向自己,再想起沈家遭受的一切,她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不清楚大盛的刑法,可这些人欺君罔上,又践踏百姓,自当是以命相还。” “若两方打斗,对方人数比自己要多,且实力雄厚,你觉得如何是好?” 李阔如此说,沈思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看沈思如此模样,李阔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想着:“怎么与这女子讨论起了这些?”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想不出来?” “没有。”李阔象征性的否认了一下,方才的交谈,他能感觉出来,这女子自尊心有些强。 “民女觉得,若人数上不占优势的话,可考虑武器。” “何以见得?”这句话倒是让李阔有了兴趣。 “当下大盛打仗,主要是什么兵器?” “刀,剑,弓弩相关。” “哦,还是冷兵器时代。” 沈思点点头,而后继续问道:“陛下,你知道火\/药吗?” “略知一二。” “那陛下又没有想过将这些用到兵器上呢?” 李阔听沈思如此说,轻轻皱眉。 “这个他倒是从来没想过。” 看李阔这般,沈思便把早些年逛网络学到的一知半解,同李阔说了起来。 “战争除了凭人数和体力,武\/器也相当重要。对方拿的是刀\/剑这些,若我们的人能有更厉害的武\/器,比如在他靠近之前,就能利用武\/器将他击败,那岂不是能减少我们的伤\/亡?” 李阔听她说的十分有理。 “火\/药,或许就是一种。假如我们将火\/药做成一种石头相关的东西,在距离敌人几十步外的时候,就将这个石头扔过去,然后‘轰’的一下,对方的人都被炸\/飞。这样对方不是比我们少了很多人吗?”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将火\/药放在一根管子里,通过一种方式,让火\/药飞出去,便能将对方击毙,是不是也减少了近身肉搏的风险?” 沈思越说越来劲儿,把上大学时玩游戏的小要领全部用了上来。 “沈姑娘,如何知道这些?” 李阔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深感意外。 听李阔这么一问,沈思才停了下来。 “是郭将军告诉你这些的吗?” “不是,是之前在大同,郭将军与匈奴激战数日未归,我便心中难安。许是这样,有一日做梦,便梦到了这些。”沈思胡诌道。 “想不到沈姑娘不仅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在军政方面还如此有研究。”李阔由衷的夸赞道。 听李阔这么说,沈思也将方才的戒备放下了一点。 她知道李阔与申氏一党,已经避免不了一战。 如今,她当然是希望李阔来赢。 “陛下,我方才说的只是结果,但是这些东西怎么制造我不清楚,还需要有人来帮您完成。” “无妨,今日你已经帮了我大忙。” “你用完膳,别再出门,任何人传召都不见。这院门外有我的禁卫军,我今日跟太后回话,虽说让你入后宫,可担心你不安分,所以还需要全天监视,便在这院落外安排了人。”李阔嘱咐道。 沈思点点头。 李阔这么一说,沈思也安心了不少。 不然,以他刚来时说的,沈思以为他都会留宿这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往后是如何都说不清的。 临出门前,李阔又问道:“沈姑娘可曾认得一些对火药有研究的人?” 沈思摇摇头,说道:“不认得。” “不过,陛下可以派人去西市打探,西市有不少奇能异才。” “沈姑娘,早些休息,明日晚膳之时我再来。” 说完,李阔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李阔离开后,铃兰进到房里来。 她将一小瓶药给到沈思。 “小姐,这是方才田公公给你的,说你这些日子在冷宫之中被蚊虫叮咬留下了不少抓痕,用这个是极管用的,不会留疤。” 沈思接过瓶子,才看到自己的胳膊上抓的到处都是血痕。 怪不得方才李阔来之时,好几次看她胳膊。 看完还会微微蹙眉。 沈思只以为是房中的中药味太大,李阔不太习惯。 “铃兰,我们早点歇息,这些日子你陪着我在那处院落也没休息好。” 铃兰努了努嘴,想说什么。 沈思见状,便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想说什么就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小姐,你就真的这样撇下公子了吗?” 沈思一听,方才知道铃兰为什么难过。 她轻拍了拍铃兰的手,安慰道:“不会的,过些日子你就明白了。” 铃兰点点头,小姐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骗自己。 沈思见她还在犹豫:“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心事?” “我有些担心,公子和表哥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音信……” “可是,也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对不对?” 铃兰点点头。 “这样就是最好的,比起坏消息,或许没有消息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沈思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郭辰眼下怎么样了,可是她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毕竟,他还没兑现自己许下的那些诺言。 第200章 火牛阵 回纥。 黑虎城内。 如风与峦伯中在营房之内。 “报!”有营兵来报。 “讲!”如风‘噌’的站了起来。 “方才有人来报,说将军应该是被叶舒赫的人抓了去。” 峦伯中听此,皱着眉头问道:“当真如此?” “可敦城中留守的士兵从探子处得知,这几日给叶德勒王子送饭的人说,送往那里的膳食突然变成了两人份。” “可还有其他消息?” “今日还未。” 峦伯中让人下去。 黑虎城一战,多亏了郭辰。 峦伯中也对这后生有了明显的敬重。 黑虎城连着被围了数日,叶舒赫又派人将城内的粮仓烧毁。 与此同时,郭辰建议突围出去,若一直被困在这里。 莫说这几日,再往后也撑不了多久。 郭辰想起之前沈思同她说的‘火\/药’,可做武器。 便命峦伯中将城内有火药的商人和匠人聚集而来。 回纥一带,常有开山采玉之事,火\/药自然也多一些。 郭辰将沈思说给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匠人。 也就一天一夜,他们便研制出了法子。 而且,峦伯中还命人制作了火球,用弓箭发射出去。 如此,他们才迫使敌人撤退,突围出去。 郭辰带人冲锋陷阵。 明明敌人已经落荒而逃,郭辰还执意追下去。 峦伯中在身后的马上大喊:“郭将军,不可恋战。” 可郭辰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追了出去。 再后来,便是他失踪的消息。 “援军还有多久到达?” “昨日才将信件送出去,至少需要五日。”如风说道。 突围出去后,自身伤亡惨重。 如风便自作主张给秦州驻军发了求救函,希望对方派兵增援。 秦州将领吴伟杰,曾经是郭承仪的老部下,看着郭辰长大。 眼下,吐蕃援军已全部赶到,守在可敦城外,约有两万人马。 即使秦州将领赶来,他们在人数上叶不占优势。 想起,前几日郭辰制定的火\/药突围计划。 峦伯中和如风觉得,也可作攻城计划。 他们将前几日负责火药的工匠找了过来,命他们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再制作几颗更大的药\/球。 接下来,如何诱敌便成了重中之重。 眼下,可敦城被吐蕃和叶舒赫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 单凭他们的人数和兵器是很难攻进去。 如风想起了先前郭辰同他说的,叶舒赫和叶德勒的身世关系。 叶舒赫此次能成功,便是散步谣言,拿叶德勒的身世作文章,破坏了内廷关系。 眼下,何不利用同样的方法,让他们内部开始起嫌隙? 如风与峦伯中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拿叶舒赫的身世作文章。 叶舒赫若真是吐蕃人的后人,他若做了回纥城的可汗。 以他的为人和做事,回纥人和回纥自是没有未来。 而后,他们派人将这个消息送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攻城。 如何将城外的水泄不通打乱? 如风记得,在岭南之时,郭辰让他们用过火牛阵。 “城中可有牛?” “有,需要多少?” 如风盘算了一下,说:“先准备一千头,另外一千头备用。” 大漠之中的将领,虽是骁勇善战,他们勇猛无比,可谋略上确实要欠缺一些。 见峦伯中一脸疑惑。 如风便将计划说了出来。 眼下,秦州的援军要五日才能抵达。 这几日,他们将牛准备好,每头牛的牛角上绑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猛冲向敌人。 峦伯中听完,直夸这个计策好。 “眼下,可敦城外驻扎了几个营地?”如风问道。 “四道门,四个营地。” “好,那将牛的数量准备到一千二百头。” 每四百头牛拜访一个营地,最后的八百头牛攻可敦城时用。 “可敦城眼下防守严格,我们恐靠近城池很难。” “我们诈降!” “诈降?” 如风点点头。 “我已同秦州将领吴将军说道,他们届时会在距离可敦城南门十五里处驻扎,届时我们以南门为主攻。” “因为我们位于可敦城的北面,他们对北门的防守自会严格,南门自是会疏忽一些。” 峦伯中听罢,便迅速安排人去布置一切。 在攻城的前一晚,峦伯中派人送了迷信到可敦城内,说明日卯时带众将士前来投降。 信中言辞恳切。 叶舒赫虽有怀疑,可他也知道黑虎城内将士不多。 眼下,可敦城内不知为何流传起了他的身世,内廷有些老臣子对他颇有微词。 若此时黑虎城的峦伯中能投降,与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如果是假意投降,也没关系。 他的几万兵马,自是能将峦伯中打的落花流水。 第二日。 峦伯中带着一行人来到可敦城的北门。 叶舒赫高高的站在城楼之上,他俯瞰着峦伯中带着的伤病败将冷笑了一下,说道:“伯父,可是考虑清楚了?” 峦伯中高声说道:“跟老可汗一世,我峦伯中自是无悔,眼下你兄弟二人,我自是选我们回纥人。前几日,听信了那大盛来的人挑唆,现在他不见了,我便能自己做主。” 叶舒赫在城墙之上,笑着回应道:“伯父此举,叶舒赫甚是感激。不过……” “可汗但说无妨。” 峦伯中故意在与对方拖延时间。 昨日如风说过,以烟花为号令。 “伯父年事已高,这带兵打仗之事与您来说自是危险,若今日归顺,还需将兵权交给我手上。” 峦伯中往旁边看了一眼,说道:“兵权归谁并不重要,他们都是来保护回纥子民的。可此次可汗竟有如此多吐蕃人助力,臣子还是有些慌张……” “他们不过是我请来的援军,待回纥局势平稳,他们自然会撤回。” “好,那我就信王子一回。” 话音刚落,天空中升起一朵烟花。 叶舒赫慌忙向天上望去。 接着,峦伯中便带着将士们向两边撤退。 一群牛气势汹汹的向这个方向冲来。 叶舒赫慌忙同身旁的人,说:“快,派人进攻。” 底下的人还没来得及通报,便有人气喘吁吁的前来,说道:“报告可汗,各大城门的军营已被火牛冲散,伤亡惨重……” 峦伯中看着城墙上慌乱的叶舒赫,大笑着说道:“叶舒赫,还不快快出来投降,我回纥的土地和人民,怎么可能被你这吐蕃人占去?” 第201章 大盛有险 战事进行了一天一夜,才算结束。 吐蕃人见叶舒赫的大势已去,便带着将领匆匆逃走。 回纥城内外,一片狼藉。 找到叶舒赫之时,他正蓬头垢面的跪在巫师身旁哭泣。 原来,这叶舒赫的亲生父亲便是这巫师。 叶舒赫的母亲被敬献来回纥后,巫师念念不忘便在八年前来到大盛。 如今可汗去世,他为了报仇,也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便策划了这一切。 还未等峦伯中说什么。 叶舒赫拿起自己的剑,便结束了一切。 如风匆匆赶来,问道:“可有找到将军?” 峦伯中摇摇头。 “城中都找便了,可是未找到将军和叶德勒可汗。” 最后,叶舒赫身旁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说:“昨夜,叶舒赫王子唯恐今日有不测,便将叶德勒和郭将军送往城外,老可汗的墓地。” 如风带了人,向老可汗的墓地冲去。 在路上,便看到郭辰带着受伤的叶德勒往城池走。 如风从马上下来,说道:“将军,你没事!” 叶德勒听到如风的声音,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去救兄长。” 如风轻轻蹙眉,不知如何回到。 “他方才已经自我了断。” “什么?” “他跪在那巫师旁,说要与父亲同生死。” “糊涂,他就是可汗的儿子,不是那巫师的人,他被骗了。” 说着,叶德勒便爬上如风的战马,歪歪扭扭向城池方向奔去。 “将军,我带你回去?” 如风看着郭辰遍体鳞伤,一条胳膊耷拉在一侧。 “无碍,他手中握着沈思给她的那个玉佛,还有自己为他做的那手串。” 许是看着郭辰没有性命之忧,如风扶他上了马车,笑着问道:“将军就是去追手上那东西了。” 郭辰没有回答。 如风自顾自的说道:“峦伯中说你恋战,我是不信的,定是有将军记挂的东西,才能失了心智……” 听着如风在一旁唠唠叨叨。 郭辰笑了,他说道:“听说这次可敦城之战,多亏了你的计划?” “那也是平时跟着将军学到的一知半解。” “若我有一日,不想做这大盛将军了,我便向陛下举荐你。” 郭辰看着车外的漫天荒漠,想起沈思说的留在安西之事。 “对了,将军,长安城内情况不太好。” “如何?” “陛下昨日来的密信当中说,秦川他已按照你给的优待条件答应与太后一党划清界限,可赵商已集结好人马,准备向长安城进发。” “刘正呢?” “刘正眼下在苇泽关听令,随时准备进发长安城。” “你留在回纥帮叶德勒,我这几日便启程回长安。” “还有一事。”如风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一些。 “大男人,你何时也这般吞吞吐吐?” “陛下纳了沈姑娘入后宫,封为沈婕妤。” 郭辰手中的玉佛和珠串,‘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沉声问道:“什么?” “陛下说了,这是无奈之举,您在安西杳无音信,沈姑娘许是给陛下闹了不痛快,太后向借此机会对沈姑娘为非作歹。陛下便将她关入了冷宫,太后依然不放弃,为此陛下才将她纳入后宫。” “不过,陛下说了,若您到宫中接沈姑娘之时,陛下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他离开。” “陛下对沈姑娘什么也没做,还派了禁卫军日日保护。” 郭辰咬着银牙说道:“愚蠢。” 如风也不知道这话是说陛下,还是说沈思,也不再敢多问。 到达可敦城之时,叶德勒已在宫殿内。 他遣了最好的医师来给叶舒赫救治。 峦伯中有些不解,他为何这般。 “伯父。”叶德勒看到峦伯中气势汹汹的到来之时,微微颔首。 叶德勒向来有礼,峦伯中自是不好说什么。 但是他依旧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可汗,你为何要如此糊涂,他是伤害你之人。” “我在父亲的墓地见到一个人。” “谁?” “兄长的生母。” “她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叶德勒摇摇头,说道:“她前几年知道了兄长与那巫师的计划,曾试图阻拦,无奈兄长不听,她不想看到如今局面,便离开。” “叶舒赫是那巫师的儿子,不是你的兄长。” “不是。”叶德勒否认道。 “他的母妃说兄长是父亲的儿子,是巫师编造了谎言蒙骗了兄长,他在嫁给父亲之时是清白之身,您可算一下她的入宫时间和兄长的出生时间。” “可他也是伤害回纥子民和要你性命之人。” “汉书中曾经说道,中原人讲究兄友弟恭。兄长只不过是被恶人从中挑唆,况且父亲生前曾同我说,我尚文,兄长尚武,若我二人合力,回纥定能繁荣。” 峦伯中听完,也不好再说什么。 “医师怎么说?”峦伯中问道。 “兄长伤的很重,还在昏迷当中。” “你先回殿中,好生修养。”峦伯中看着叶德勒满身是伤说道。 “我恐旁人不知道真相,在此时加害于他。” 叶德勒不放心的朝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我带人在此候着。” 叶德勒才放心从这里离开。 ~ 郭辰回到可敦城后,稍作诊治和修养,便去往叶德勒殿内。 几日的相处,叶德勒与郭辰自是有了患难情谊。 此时的叶德勒正在被医师包扎伤口,见郭辰进来,愈起身。 “可汗。”郭辰拱手行礼说道。 “郭将军,可是有事?” 郭辰看了一旁的医师和宫人一眼。 叶德勒便遣人离开。 “眼下,郭将军可说了。” “我这几日便返回大盛,回纥的事情,霍如风副将会留下来协助你解决。” “郭将军为何如此着急,你受的伤比我要重。”叶德勒有些不解。 “大盛如今的局势不比回纥要好。” 叶德勒听此,自是有些意外。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 郭辰摇摇头,说道:“与可汗之事相同。” 叶德勒一听,甚是诧异,便问道:“是谁?” “太后。” 叶德勒听到太后,甚是震惊,但经这一次,他也明白了不少,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若大盛真有哗变,还希望郭将军告知陛下,保灿阳无碍。” “那是自然,陛下待阳平公主犹如嫡亲妹妹,可汗自是放心。” “于大盛,我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地方?”叶德勒问道。 第201章 大盛有险 战事进行了一天一夜,才算结束。 吐蕃人见叶舒赫的大势已去,便带着将领匆匆逃走。 回纥城内外,一片狼藉。 找到叶舒赫之时,他正蓬头垢面的跪在巫师身旁哭泣。 原来,这叶舒赫的亲生父亲便是这巫师。 叶舒赫的母亲被敬献来回纥后,巫师念念不忘便在八年前来到大盛。 如今可汗去世,他为了报仇,也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便策划了这一切。 还未等峦伯中说什么。 叶舒赫拿起自己的剑,便结束了一切。 如风匆匆赶来,问道:“可有找到将军?” 峦伯中摇摇头。 “城中都找便了,可是未找到将军和叶德勒可汗。” 最后,叶舒赫身旁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说:“昨夜,叶舒赫王子唯恐今日有不测,便将叶德勒和郭将军送往城外,老可汗的墓地。” 如风带了人,向老可汗的墓地冲去。 在路上,便看到郭辰带着受伤的叶德勒往城池走。 如风从马上下来,说道:“将军,你没事!” 叶德勒听到如风的声音,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去救兄长。” 如风轻轻蹙眉,不知如何回到。 “他方才已经自我了断。” “什么?” “他跪在那巫师旁,说要与父亲同生死。” “糊涂,他就是可汗的儿子,不是那巫师的人,他被骗了。” 说着,叶德勒便爬上如风的战马,歪歪扭扭向城池方向奔去。 “将军,我带你回去?” 如风看着郭辰遍体鳞伤,一条胳膊耷拉在一侧。 “无碍,他手中握着沈思给她的那个玉佛,还有自己为他做的那手串。” 许是看着郭辰没有性命之忧,如风扶他上了马车,笑着问道:“将军就是去追手上那东西了。” 郭辰没有回答。 如风自顾自的说道:“峦伯中说你恋战,我是不信的,定是有将军记挂的东西,才能失了心智……” 听着如风在一旁唠唠叨叨。 郭辰笑了,他说道:“听说这次可敦城之战,多亏了你的计划?” “那也是平时跟着将军学到的一知半解。” “若我有一日,不想做这大盛将军了,我便向陛下举荐你。” 郭辰看着车外的漫天荒漠,想起沈思说的留在安西之事。 “对了,将军,长安城内情况不太好。” “如何?” “陛下昨日来的密信当中说,秦川他已按照你给的优待条件答应与太后一党划清界限,可赵商已集结好人马,准备向长安城进发。” “刘正呢?” “刘正眼下在苇泽关听令,随时准备进发长安城。” “你留在回纥帮叶德勒,我这几日便启程回长安。” “还有一事。”如风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一些。 “大男人,你何时也这般吞吞吐吐?” “陛下纳了沈姑娘入后宫,封为沈婕妤。” 郭辰手中的玉佛和珠串,‘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沉声问道:“什么?” “陛下说了,这是无奈之举,您在安西杳无音信,沈姑娘许是给陛下闹了不痛快,太后向借此机会对沈姑娘为非作歹。陛下便将她关入了冷宫,太后依然不放弃,为此陛下才将她纳入后宫。” “不过,陛下说了,若您到宫中接沈姑娘之时,陛下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让他离开。” “陛下对沈姑娘什么也没做,还派了禁卫军日日保护。” 郭辰咬着银牙说道:“愚蠢。” 如风也不知道这话是说陛下,还是说沈思,也不再敢多问。 到达可敦城之时,叶德勒已在宫殿内。 他遣了最好的医师来给叶舒赫救治。 峦伯中有些不解,他为何这般。 “伯父。”叶德勒看到峦伯中气势汹汹的到来之时,微微颔首。 叶德勒向来有礼,峦伯中自是不好说什么。 但是他依旧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可汗,你为何要如此糊涂,他是伤害你之人。” “我在父亲的墓地见到一个人。” “谁?” “兄长的生母。” “她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叶德勒摇摇头,说道:“她前几年知道了兄长与那巫师的计划,曾试图阻拦,无奈兄长不听,她不想看到如今局面,便离开。” “叶舒赫是那巫师的儿子,不是你的兄长。” “不是。”叶德勒否认道。 “他的母妃说兄长是父亲的儿子,是巫师编造了谎言蒙骗了兄长,他在嫁给父亲之时是清白之身,您可算一下她的入宫时间和兄长的出生时间。” “可他也是伤害回纥子民和要你性命之人。” “汉书中曾经说道,中原人讲究兄友弟恭。兄长只不过是被恶人从中挑唆,况且父亲生前曾同我说,我尚文,兄长尚武,若我二人合力,回纥定能繁荣。” 峦伯中听完,也不好再说什么。 “医师怎么说?”峦伯中问道。 “兄长伤的很重,还在昏迷当中。” “你先回殿中,好生修养。”峦伯中看着叶德勒满身是伤说道。 “我恐旁人不知道真相,在此时加害于他。” 叶德勒不放心的朝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我带人在此候着。” 叶德勒才放心从这里离开。 ~ 郭辰回到可敦城后,稍作诊治和修养,便去往叶德勒殿内。 几日的相处,叶德勒与郭辰自是有了患难情谊。 此时的叶德勒正在被医师包扎伤口,见郭辰进来,愈起身。 “可汗。”郭辰拱手行礼说道。 “郭将军,可是有事?” 郭辰看了一旁的医师和宫人一眼。 叶德勒便遣人离开。 “眼下,郭将军可说了。” “我这几日便返回大盛,回纥的事情,霍如风副将会留下来协助你解决。” “郭将军为何如此着急,你受的伤比我要重。”叶德勒有些不解。 “大盛如今的局势不比回纥要好。” 叶德勒听此,自是有些意外。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 郭辰摇摇头,说道:“与可汗之事相同。” 叶德勒一听,甚是诧异,便问道:“是谁?” “太后。” 叶德勒听到太后,甚是震惊,但经这一次,他也明白了不少,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若大盛真有哗变,还希望郭将军告知陛下,保灿阳无碍。” “那是自然,陛下待阳平公主犹如嫡亲妹妹,可汗自是放心。” “于大盛,我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地方?”叶德勒问道。 第202章 密谋 “黑虎城中制作火器的工匠可否借我一用?”郭辰问道。 “那是自然,我还可从兵库当中调取火\/药相关让他们一并带上。” 郭辰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可汗。” 叶德勒上前一步,连忙扶起他,说道:“而今,你与我便是患难兄弟,不必如此,若不是你,我回纥如今怕是已经落入了吐蕃手中。” “大盛与吐蕃十指连心,伤了谁都不好。”郭辰说道。 “可需要兵卒?”叶德勒想着火器已经要用上,一战在所难免。 “眼下回纥战乱刚刚平息,也是用人之时。” 郭辰知道回纥当前的局势,借人怕是对回纥也不利。 “无妨,我派人去黠颊斯边境调人五千。” “虽是不多,可回纥士兵善战,应是能有所帮助。” “结局尚未知晓,若太后察觉是你借兵,恐你与阳平公主之事……” 叶德勒打断说道:“无妨,我与公主是情深义重,不是这般攀附所能影响的。” “若太后因此不将公主嫁给我,那我再想办法求娶。” 郭辰听此,才放心答应。 “那将军便要多留几日,黠颊斯的兵卒有我舅父拓兴宏带领,他对大盛地势不熟,需同你一起前往。” “也好。”郭辰答应。 约过了三日,拓兴宏便带着五千兵卒赶回可敦城内。 隔日,他们便一道出发。 到了陇中地区,部队遭遇埋伏。 后抓住对方的降将才知晓,是严尚书让他们在此拦截。 郭辰纳闷,眼下叶舒赫昏迷不醒,是谁严志坚一党送信? “快回可敦城报告,就说附近有埋伏的吐蕃士兵。”郭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叶舒赫昏迷当中,还有人给长安城中人送信,那便是吐蕃人。 李阔早就得到消息,朝廷内有人与吐蕃人有来往。 送信之人快马加鞭离开。 “接下来,我们如何做?”拓兴宏问道。 他知晓是郭辰带领兵卒保住了回纥,已是感激不尽。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恐怕接下来还会有埋伏。” 郭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不多时,他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拓兴宏将军,郭某有事相求。” “郭将军请说。” “此次关乎大盛的未来,所以接下来便有劳将军全力配合陛下。” “您的军队距我们还有多远?” “按照将军的吩咐,相聚三十里。” “好,让他们继续以当前的速度跟着前进。” 郭辰接着说道:“伏兵之所以能精准打击我们,便是认得我和我的兵卒,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我按照原定路线,带上一小部分我的兵卒继续往长安城赶去,而将军需要带上大部分的兵卒绕道平凉郡至雍州,而后抵达长安。” “此条线路不常走,他们恐是不会注意到,我会派军中副将跟随将军左右,绕小道而行。” 拓兴宏听从了郭辰的安排。 郭辰连夜将部署安排以信函形式让暗卫送到长安城去。 ~ 大明宫中。 太后或许是觉察到了李阔身上的不同。 也不再如先前一般维持面子上的事情。 申氏与严志坚和卢起商议了对策。 卢起让她放心,眼下赵商已经集结好人马,向长安城方向赶来。 “秦川兵马呢?”申氏沉声问道。 “那厮前些时日差人送了信函来,意思是索要银两才肯助我们一臂之力。” “为什么不给?”申氏厉声问道。 “已送去了部分。”卢起答道。 “再给!”申氏说道。 严志坚连忙阻拦,说道:“太后,万万不可。” “为何?” “若真走到那一步,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眼下御书房那位在百姓心中呼声很高,我们要为长期下去做准备。” “若赵商一队兵马,我们有多少胜算?” “赵商已联合了淮西一带的人马,对付刘正人马绰绰有余。” “郭辰呢?”申氏想到了最难对付的人。 “听说在回纥受了重伤,眼下正在养伤。”严志坚刚回复完,便有人进来前报。 “陇中来信。” 严志坚慌忙站起来,将信接过来打开。 “郭辰带着兵马到了陇中。” “什么?”申氏站了起来。 “你不是说他在回纥吗?” 严志坚未再与申氏纠缠,而是说道:“瀚海营将士在回纥一战,留了部分在那里善后,郭辰带回来兵马本就不多,如今又遭遇埋伏,我们不用太过着急。” 见申氏还是一副不安模样。 严志坚继续说道:“距离长安城的百里处,我还布置有大量伏兵,五十里处安排了太后娘娘的人在那里,太后娘娘大可放心。” 听到这里,申氏也安心了一些。 以死士和严志坚安插的人,再加上郭辰身负重伤,他不一定能进入这长安城。 “御书房那边怎样?” “除了刘正的兵马,便是每日在等着郭辰人马到来。” “长安殿和明义殿呢?” “长安殿那位倒是在安心养胎,明义殿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御书房那位夜夜留宿明义殿。” “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春宵一刻。”申氏冷哼道。 “最大的败笔,便是让那长安殿内育有子嗣。” “一切可都准备好了?”申氏看向卢起。 “待赵商的人马到了长安城外,老夫便带领察院的人开始弹劾。” “好,定要小心心事。” “不知这郭辰知道,他如此敬重的陛下睡了他的女人,会作何动作。”申氏冷笑着说道。 第202章 密谋 “黑虎城中制作火器的工匠可否借我一用?”郭辰问道。 “那是自然,我还可从兵库当中调取火\/药相关让他们一并带上。” 郭辰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可汗。” 叶德勒上前一步,连忙扶起他,说道:“而今,你与我便是患难兄弟,不必如此,若不是你,我回纥如今怕是已经落入了吐蕃手中。” “大盛与吐蕃十指连心,伤了谁都不好。”郭辰说道。 “可需要兵卒?”叶德勒想着火器已经要用上,一战在所难免。 “眼下回纥战乱刚刚平息,也是用人之时。” 郭辰知道回纥当前的局势,借人怕是对回纥也不利。 “无妨,我派人去黠颊斯边境调人五千。” “虽是不多,可回纥士兵善战,应是能有所帮助。” “结局尚未知晓,若太后察觉是你借兵,恐你与阳平公主之事……” 叶德勒打断说道:“无妨,我与公主是情深义重,不是这般攀附所能影响的。” “若太后因此不将公主嫁给我,那我再想办法求娶。” 郭辰听此,才放心答应。 “那将军便要多留几日,黠颊斯的兵卒有我舅父拓兴宏带领,他对大盛地势不熟,需同你一起前往。” “也好。”郭辰答应。 约过了三日,拓兴宏便带着五千兵卒赶回可敦城内。 隔日,他们便一道出发。 到了陇中地区,部队遭遇埋伏。 后抓住对方的降将才知晓,是严尚书让他们在此拦截。 郭辰纳闷,眼下叶舒赫昏迷不醒,是谁严志坚一党送信? “快回可敦城报告,就说附近有埋伏的吐蕃士兵。”郭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叶舒赫昏迷当中,还有人给长安城中人送信,那便是吐蕃人。 李阔早就得到消息,朝廷内有人与吐蕃人有来往。 送信之人快马加鞭离开。 “接下来,我们如何做?”拓兴宏问道。 他知晓是郭辰带领兵卒保住了回纥,已是感激不尽。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恐怕接下来还会有埋伏。” 郭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不多时,他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拓兴宏将军,郭某有事相求。” “郭将军请说。” “此次关乎大盛的未来,所以接下来便有劳将军全力配合陛下。” “您的军队距我们还有多远?” “按照将军的吩咐,相聚三十里。” “好,让他们继续以当前的速度跟着前进。” 郭辰接着说道:“伏兵之所以能精准打击我们,便是认得我和我的兵卒,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我按照原定路线,带上一小部分我的兵卒继续往长安城赶去,而将军需要带上大部分的兵卒绕道平凉郡至雍州,而后抵达长安。” “此条线路不常走,他们恐是不会注意到,我会派军中副将跟随将军左右,绕小道而行。” 拓兴宏听从了郭辰的安排。 郭辰连夜将部署安排以信函形式让暗卫送到长安城去。 ~ 大明宫中。 太后或许是觉察到了李阔身上的不同。 也不再如先前一般维持面子上的事情。 申氏与严志坚和卢起商议了对策。 卢起让她放心,眼下赵商已经集结好人马,向长安城方向赶来。 “秦川兵马呢?”申氏沉声问道。 “那厮前些时日差人送了信函来,意思是索要银两才肯助我们一臂之力。” “为什么不给?”申氏厉声问道。 “已送去了部分。”卢起答道。 “再给!”申氏说道。 严志坚连忙阻拦,说道:“太后,万万不可。” “为何?” “若真走到那一步,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眼下御书房那位在百姓心中呼声很高,我们要为长期下去做准备。” “若赵商一队兵马,我们有多少胜算?” “赵商已联合了淮西一带的人马,对付刘正人马绰绰有余。” “郭辰呢?”申氏想到了最难对付的人。 “听说在回纥受了重伤,眼下正在养伤。”严志坚刚回复完,便有人进来前报。 “陇中来信。” 严志坚慌忙站起来,将信接过来打开。 “郭辰带着兵马到了陇中。” “什么?”申氏站了起来。 “你不是说他在回纥吗?” 严志坚未再与申氏纠缠,而是说道:“瀚海营将士在回纥一战,留了部分在那里善后,郭辰带回来兵马本就不多,如今又遭遇埋伏,我们不用太过着急。” 见申氏还是一副不安模样。 严志坚继续说道:“距离长安城的百里处,我还布置有大量伏兵,五十里处安排了太后娘娘的人在那里,太后娘娘大可放心。” 听到这里,申氏也安心了一些。 以死士和严志坚安插的人,再加上郭辰身负重伤,他不一定能进入这长安城。 “御书房那边怎样?” “除了刘正的兵马,便是每日在等着郭辰人马到来。” “长安殿和明义殿呢?” “长安殿那位倒是在安心养胎,明义殿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御书房那位夜夜留宿明义殿。” “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春宵一刻。”申氏冷哼道。 “最大的败笔,便是让那长安殿内育有子嗣。” “一切可都准备好了?”申氏看向卢起。 “待赵商的人马到了长安城外,老夫便带领察院的人开始弹劾。” “好,定要小心心事。” “不知这郭辰知道,他如此敬重的陛下睡了他的女人,会作何动作。”申氏冷笑着说道。 第203章 准备妥当 明义殿内。 李阔将郭辰的来信给到沈思。 沈思看完之后,开心的眼泪直落。 李阔看着他笑笑,说道:“辰弟如果知道你这般,定是心疼的不得了。” 沈思擦干了眼泪,走到李阔身边坐下,问道:“陛下,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阔看沈思近些时日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天子。 不过,她说了,他们几个都是朋友,不必如此拘泥礼数,不然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就像她说的,郭辰若不是担心触怒圣颜才不敢早些与自己摊牌那些事。 以至于,他们才耗费了那么多时间。 “倒是成了,但是感觉威力还达不到。”李阔有些沮丧的说道。 “没关系,爱迪生在发明电灯泡之前还失败了很多次呢。” “什么?”李阔问道。 “这个你不管,你尽管让他们研制的人,不断的从失败当中准备教训就是了。” 李阔看着沈思说道:“若不是你被困在这明义殿内,我真想让你去试试。” 沈思连忙摆手说道:“我不行,我不行,我自小化学考试都是二十分。” “是什么东西?”李阔不解的问道。 沈思想着,做实验最重要的便是数量配比。 她看向李阔问道:“陛下,你可知谁的算学比较好?” 李阔想了想,说道:“应是刘文正,刘大人。” 他中举之时,父皇还曾感叹:“此人,是个做算学的好苗子。” 沈思一听是刘文正,自是值得信任。 她小心的说道:“刘大人与郭大人的关系,您可知晓?” 她也是耍了点小聪明。 看李阔反应,若李阔认可刘文正,她便和盘托出。 若李阔不认可,她便说处郭玉那层关系,如此也能搪塞过去。 不料,李阔沉声反问她:“你想说什么。” 看李阔如此反应,沈思才说道:“哦,没什么,就是刘文正娶了郭玉,自是要喊郭将军一声‘哥哥’的。” 他也应当喊我一声‘哥哥’。 “啊?”沈思有些意外。 李阔叹了口气。 沈思还想追问他什么。 李阔却看向她笑着说道:“你方才还说朋友之间要坦诚,你为何要同我遮遮掩掩?” “陛下不也是吗?”沈思嘟囔着说道。 “你把方才关于刘大人的事讲给我听,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陛下不能食言。” “当然。” “那陛下也不能降罪于郭将军和刘大人。” 李阔点点头答应。 “关于陆大人和崔大人,还有沈家的事情,很多证据都是刘大人帮郭辰搜集的。” “我知道。”李阔答道。 “你知道?”沈思有些惊讶。 “你知道你还问我?”沈思小声嘟囔。 “你知道刘文正为什么应当喊我‘哥哥’?” “他是散落在民间的皇子?” 沈思觉得那也不对啊,明明刘文正要比李阔要年长一些,怎么会是哥哥? “父皇临终前曾偷偷交代于我,郭玉是我的妹妹。” “啊?”这下轮到沈思惊讶。 “但是在太后倒下之前,我是不能将她认进宫中。” “因为他的舅父害了太后申氏的哥哥。” “这是什么关系?” “郭玉的舅父是当年曹军叛党里的人。” “啊?”沈思更为惊讶。 这都是些千丝万缕的什么关系。 “那不管怎么样,刘大人都应当会帮你的。因为他也想让卢起一党倒台。” 李阔点点头。 “今日多亏你,又帮了我想了一个好法子。” “朋友,就是互帮互助嘛。”沈思有些得意。 “对了,你明明晚上没在这里,为什么太后娘娘跟我说宫里传你夜夜留宿在这?”沈思有些不解。 李阔笑了笑,说:“这你就别管了,将来我会向辰弟解释清楚的。” 说完,李阔离开。 夜里,刘文正着太监服,出现在了明义殿的偏房内。 李阔同他交代了这些事情后,便让人将他带到了火\/器研制的地方。 隔了两日,便有好消息送到了御书房。 火\/器研制成功了。 原先是药物配比欠缺。 李阔开心的连连轻声说:“好!” “刘正的人到了哪里?” “已过了永济?” “郭将军呢?” “刚到凤翔,听说安西那边陆家子也带了人像长安城来。” 大战将即,可李阔身上反而有一种激动。 他稳了稳心神,说道:“去长安殿。” 王念如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如今在宫内已经不是隐藏之事。 从怀孕至今,她都没有派人诊治。 也未让尚食局送过膳食。 皆是他们在院子里起了小灶。 虽是吃的差了些,可到底是安心。 前几日,赵婕妤因吃的太好,又久窝床榻,腹中胎儿太胖。 竟胎死腹中。 这消息传到王念如耳朵之时,她也甚是同情。 可沈思同她说,这般恐是坏人用了心。 眼下,王念如越发小心。 李阔来之时,王念如正在院中散步。 “如儿,这几日可好些?”说着,李阔便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王念如抿唇笑笑,说道:“好着呢,方才还在练沈姑娘教我的健身操呢。” 听王念如这般说,李阔低头笑了一下说道:“真不知道沈刺史是如何培养的,她脑中竟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那往后,我们的女儿便也那般培养?”王念如笑着说道。 “我希望是个儿子,这样皇位将来就是他的,不想兄弟之间争来夺去。” 王念如倒不想孩子参与到这些纷争来,但是也不想给李阔泼凉水,便笑着说道:“再说!” “对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阔点点头,说道:“你只管等好消息便是了。” 说罢,李阔又同她说道:“若没有好消息,到时候你随着暗卫离开,我来善后。” 王念如轻轻将手覆在他唇上,说道:“不许胡说,夫君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简简单单的‘夫君’二字,李阔已好久没听到了。 “好,到时再说。” “郭将军呢?” “在来的路上了。” “沈思知道吗?” “知道,看到郭辰的信时,开心的直掉眼泪。” “玉儿呢?” “也安排妥当了,将她与刘母送往了河东郭家。” 王念如看着滔滔不绝的李阔,如此这般神采飞扬。 她已好久没见到。 第203章 准备妥当 明义殿内。 李阔将郭辰的来信给到沈思。 沈思看完之后,开心的眼泪直落。 李阔看着他笑笑,说道:“辰弟如果知道你这般,定是心疼的不得了。” 沈思擦干了眼泪,走到李阔身边坐下,问道:“陛下,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阔看沈思近些时日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天子。 不过,她说了,他们几个都是朋友,不必如此拘泥礼数,不然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就像她说的,郭辰若不是担心触怒圣颜才不敢早些与自己摊牌那些事。 以至于,他们才耗费了那么多时间。 “倒是成了,但是感觉威力还达不到。”李阔有些沮丧的说道。 “没关系,爱迪生在发明电灯泡之前还失败了很多次呢。” “什么?”李阔问道。 “这个你不管,你尽管让他们研制的人,不断的从失败当中准备教训就是了。” 李阔看着沈思说道:“若不是你被困在这明义殿内,我真想让你去试试。” 沈思连忙摆手说道:“我不行,我不行,我自小化学考试都是二十分。” “是什么东西?”李阔不解的问道。 沈思想着,做实验最重要的便是数量配比。 她看向李阔问道:“陛下,你可知谁的算学比较好?” 李阔想了想,说道:“应是刘文正,刘大人。” 他中举之时,父皇还曾感叹:“此人,是个做算学的好苗子。” 沈思一听是刘文正,自是值得信任。 她小心的说道:“刘大人与郭大人的关系,您可知晓?” 她也是耍了点小聪明。 看李阔反应,若李阔认可刘文正,她便和盘托出。 若李阔不认可,她便说处郭玉那层关系,如此也能搪塞过去。 不料,李阔沉声反问她:“你想说什么。” 看李阔如此反应,沈思才说道:“哦,没什么,就是刘文正娶了郭玉,自是要喊郭将军一声‘哥哥’的。” 他也应当喊我一声‘哥哥’。 “啊?”沈思有些意外。 李阔叹了口气。 沈思还想追问他什么。 李阔却看向她笑着说道:“你方才还说朋友之间要坦诚,你为何要同我遮遮掩掩?” “陛下不也是吗?”沈思嘟囔着说道。 “你把方才关于刘大人的事讲给我听,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陛下不能食言。” “当然。” “那陛下也不能降罪于郭将军和刘大人。” 李阔点点头答应。 “关于陆大人和崔大人,还有沈家的事情,很多证据都是刘大人帮郭辰搜集的。” “我知道。”李阔答道。 “你知道?”沈思有些惊讶。 “你知道你还问我?”沈思小声嘟囔。 “你知道刘文正为什么应当喊我‘哥哥’?” “他是散落在民间的皇子?” 沈思觉得那也不对啊,明明刘文正要比李阔要年长一些,怎么会是哥哥? “父皇临终前曾偷偷交代于我,郭玉是我的妹妹。” “啊?”这下轮到沈思惊讶。 “但是在太后倒下之前,我是不能将她认进宫中。” “因为他的舅父害了太后申氏的哥哥。” “这是什么关系?” “郭玉的舅父是当年曹军叛党里的人。” “啊?”沈思更为惊讶。 这都是些千丝万缕的什么关系。 “那不管怎么样,刘大人都应当会帮你的。因为他也想让卢起一党倒台。” 李阔点点头。 “今日多亏你,又帮了我想了一个好法子。” “朋友,就是互帮互助嘛。”沈思有些得意。 “对了,你明明晚上没在这里,为什么太后娘娘跟我说宫里传你夜夜留宿在这?”沈思有些不解。 李阔笑了笑,说:“这你就别管了,将来我会向辰弟解释清楚的。” 说完,李阔离开。 夜里,刘文正着太监服,出现在了明义殿的偏房内。 李阔同他交代了这些事情后,便让人将他带到了火\/器研制的地方。 隔了两日,便有好消息送到了御书房。 火\/器研制成功了。 原先是药物配比欠缺。 李阔开心的连连轻声说:“好!” “刘正的人到了哪里?” “已过了永济?” “郭将军呢?” “刚到凤翔,听说安西那边陆家子也带了人像长安城来。” 大战将即,可李阔身上反而有一种激动。 他稳了稳心神,说道:“去长安殿。” 王念如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如今在宫内已经不是隐藏之事。 从怀孕至今,她都没有派人诊治。 也未让尚食局送过膳食。 皆是他们在院子里起了小灶。 虽是吃的差了些,可到底是安心。 前几日,赵婕妤因吃的太好,又久窝床榻,腹中胎儿太胖。 竟胎死腹中。 这消息传到王念如耳朵之时,她也甚是同情。 可沈思同她说,这般恐是坏人用了心。 眼下,王念如越发小心。 李阔来之时,王念如正在院中散步。 “如儿,这几日可好些?”说着,李阔便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王念如抿唇笑笑,说道:“好着呢,方才还在练沈姑娘教我的健身操呢。” 听王念如这般说,李阔低头笑了一下说道:“真不知道沈刺史是如何培养的,她脑中竟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那往后,我们的女儿便也那般培养?”王念如笑着说道。 “我希望是个儿子,这样皇位将来就是他的,不想兄弟之间争来夺去。” 王念如倒不想孩子参与到这些纷争来,但是也不想给李阔泼凉水,便笑着说道:“再说!” “对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阔点点头,说道:“你只管等好消息便是了。” 说罢,李阔又同她说道:“若没有好消息,到时候你随着暗卫离开,我来善后。” 王念如轻轻将手覆在他唇上,说道:“不许胡说,夫君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简简单单的‘夫君’二字,李阔已好久没听到了。 “好,到时再说。” “郭将军呢?” “在来的路上了。” “沈思知道吗?” “知道,看到郭辰的信时,开心的直掉眼泪。” “玉儿呢?” “也安排妥当了,将她与刘母送往了河东郭家。” 王念如看着滔滔不绝的李阔,如此这般神采飞扬。 她已好久没见到。 第204章 初冬 建历五年,初冬。 沈思搬到明义殿中已经两月有余。 不知不觉,她在这大明宫内已待了半年有余。 度过了桃红柳绿的春日,也经历了酷热难耐的夏日,眼看着秋日也从指缝间溜走。 听李阔说,郭辰已到了长安城郊。 她每日站在明义殿中廊檐下隔着层层叠叠的宫墙,望向东面。 前几日,郭辰给他送了信来,让她安心等待,不久他们便能相见。 沈思便开始日日期盼。 李阔说,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最后时刻。 沈思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想来到大盛已经三年有余,从吴兴到长安,又从长安到河东,再到安西,最后回到这长安城,来到这大明宫中。 起初,她以为命运只是给了她沈家女的身份,让她在这里能顽强活下去,为被诬陷之人洗清冤屈。 到后来,她才知道沈家之事,已牵扯到了朝政的更替。 不止是一个‘她’,而是‘他们’来共同惩奸除恶。 所以,这一切结束后呢? 真的会如她所愿,跟郭辰去到安西,远离这里的纷纷扰扰吗? 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串‘相思子’,是郭辰给她带来的。 沈思看到‘相思子’的时候,呆愣了好久。 她,是不是该回去了? 沈思居然对这里产生了不舍。 她还没看到奸佞被铲除,也没看到大盛繁盛。 她也尚未嫁予郭辰为妻…… 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会想,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比起大盛的子民,比起李阔,这大盛比她更需要郭辰~ 他曾说过,自己肩上的担负的不止郭家,还有大盛的安宁。 拓兴宏带领的人马已到了雍州。 刘正与郭辰在长安城外五十里处成功汇合。 赵商带领的人马,分别赶往了长安城的东面和南面。 朝中官员也嗅到了些许气味,已开始站队。 以太后为首,严志坚和卢起为羽翼一党,在朝中根基还是很深的,有不少人福永而上。 而以陛下为尊的,自是一些老臣,他们知道大盛的江山不能丢。 赵国公长孙仲信,秦世子和父亲秦老伯爵,就曾在朝堂之上公开痛斥后宫干政,朝野党政。 卢起一行,只是冷冷笑着,并未回话。 长孙仲信曾在御书房前跪了一个时辰,请求陛下严惩卢起一党。 李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而一言不发。 他负手而立,看着院中的老臣,跪在地上。 这位曾在崇文馆教他天下大义的老臣,为大盛鞠躬尽瘁一生。 他知道,向赵国公一般的朝臣不在少数。 他们从前认为他是善良,如今恐怕只认为他是懦弱。 可事情到了如今关口,不能因着一时冲动,前功尽弃。 他走到院中,蹲下身子,欲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扶起来。 赵国公抬眸看着李阔,言辞恳切的说道:“陛下,这大盛不是李家的大盛,是天下子民的大盛。” 说道这里,长孙仲信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大盛曾盛极一时,粮仓溢仓,百姓夜不闭户,连不远万里的倭国都远度重洋到大盛来学习。” “如今,大盛刚刚休养生息,您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入贼人之手,民不聊生吗?” 这一句句就像针一样扎在了李阔的心尖,疼的一颤一颤。 李阔知道,这些老臣跟了先帝一生,知道大盛如今的安宁来之不易。 李阔双手扶在赵国公的双臂之上,轻声说道:“先生可还记得,您从崇文馆离开之时对我说的那句话?” ‘先生’曾是,李阔在登基前对赵国公的一直称呼。 “老夫当时说陛下在这宫中最擅‘藏拙’之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先生为何现在不信我?” 赵国公闻言,为之一振,而后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恐是陛下在这后宫温柔乡中,忘了当时所受的一切。” 李阔轻轻摇头,说道:“郭太尉曾说过,战场上往往是‘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此时,赵国公颤抖着双手抓住李阔的双臂,说道:“陛下,老夫替大盛子民拜您。” 说完,便是重重一磕。 李阔连忙将他扶起,说道:“不可,我李阔能有今日,便是多亏您和郭太尉。” 赵国公轻轻拍拍李阔的臂膀,说道:“老夫不再多言,且听陛下安排。” “如儿已没了父亲和母亲,若这一遭,朕不慎有意外,还望先生能照顾好如儿和腹中孩儿。” 赵国公看着眼前的李阔,仿佛又回到了崇文馆之时。 他敏锐好学,却在一众子弟当中要装做平庸无长。 李阔能如此同他说,想着已经做好了周密部署,赵国公点点头,说道:“我定当以命相护。” 赵国公走出御书房院落之时,依旧是神色凝重的模样。 他知道,这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御书房。 长安殿内,王念如已越发显怀。 这些时日,更是夜不能寐。 一来是身子越发沉了,二来是她心中忧心李阔之事。 这日沈思来她院中,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便想着她又是没睡好。 王念如叹了口气点点头。 “陛下可有同你说什么?”王念如问道。 李阔从春草口中得知,这些时日她总是睡不好,便不再同她多言,望她能安心养胎。 沈思摇摇头,说:“陛下总说已经准备妥当了。” 看王念如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沈思坐在她一侧,挽着她胳膊轻声安慰道:“娘娘不总说希望孩子将来能是个喜乐的性子吗?若你总是这般,他也能感觉到,将来恐是个忧心之人。” 沈思说完,轻轻的看了看王念如的肚子。 听沈思如此说,王念如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娘娘,我给你做个小玩意儿,保你晚上能睡的安安稳稳。”沈思眉眼弯弯的说。 王念如轻笑了一下,说:“需要什么,让春草给你拿。” 她知道沈思心灵手巧,时常给她做些宫里没见过的东西,不过倒是很实用。 “春草,有没有不用的褥子和裘皮这些?” “仓房里倒是有一些,不知姑娘需要什么样的?” “走,我同你一起看看。” 说着,沈思便站了起来,随春草一同出去。 “娘娘近些时日,是不是总睡不好?” 春草点点头,说道:“娘娘夜里翻来翻去的,有时候彻夜难寐,今儿个更是天不亮便起来坐在卧榻之上。” “这样可不行,到时娘娘的身子先熬不住了。”沈思担忧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愁坏了我们几个。” “待会儿我给你写几个法子,晚上临睡前你给娘娘试试,若今日能睡好,便每日这般,若今日睡不好,明日夜里我陪她。” 春草点点头。 第204章 初冬 建历五年,初冬。 沈思搬到明义殿中已经两月有余。 不知不觉,她在这大明宫内已待了半年有余。 度过了桃红柳绿的春日,也经历了酷热难耐的夏日,眼看着秋日也从指缝间溜走。 听李阔说,郭辰已到了长安城郊。 她每日站在明义殿中廊檐下隔着层层叠叠的宫墙,望向东面。 前几日,郭辰给他送了信来,让她安心等待,不久他们便能相见。 沈思便开始日日期盼。 李阔说,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最后时刻。 沈思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想来到大盛已经三年有余,从吴兴到长安,又从长安到河东,再到安西,最后回到这长安城,来到这大明宫中。 起初,她以为命运只是给了她沈家女的身份,让她在这里能顽强活下去,为被诬陷之人洗清冤屈。 到后来,她才知道沈家之事,已牵扯到了朝政的更替。 不止是一个‘她’,而是‘他们’来共同惩奸除恶。 所以,这一切结束后呢? 真的会如她所愿,跟郭辰去到安西,远离这里的纷纷扰扰吗? 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串‘相思子’,是郭辰给她带来的。 沈思看到‘相思子’的时候,呆愣了好久。 她,是不是该回去了? 沈思居然对这里产生了不舍。 她还没看到奸佞被铲除,也没看到大盛繁盛。 她也尚未嫁予郭辰为妻…… 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会想,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比起大盛的子民,比起李阔,这大盛比她更需要郭辰~ 他曾说过,自己肩上的担负的不止郭家,还有大盛的安宁。 拓兴宏带领的人马已到了雍州。 刘正与郭辰在长安城外五十里处成功汇合。 赵商带领的人马,分别赶往了长安城的东面和南面。 朝中官员也嗅到了些许气味,已开始站队。 以太后为首,严志坚和卢起为羽翼一党,在朝中根基还是很深的,有不少人福永而上。 而以陛下为尊的,自是一些老臣,他们知道大盛的江山不能丢。 赵国公长孙仲信,秦世子和父亲秦老伯爵,就曾在朝堂之上公开痛斥后宫干政,朝野党政。 卢起一行,只是冷冷笑着,并未回话。 长孙仲信曾在御书房前跪了一个时辰,请求陛下严惩卢起一党。 李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而一言不发。 他负手而立,看着院中的老臣,跪在地上。 这位曾在崇文馆教他天下大义的老臣,为大盛鞠躬尽瘁一生。 他知道,向赵国公一般的朝臣不在少数。 他们从前认为他是善良,如今恐怕只认为他是懦弱。 可事情到了如今关口,不能因着一时冲动,前功尽弃。 他走到院中,蹲下身子,欲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扶起来。 赵国公抬眸看着李阔,言辞恳切的说道:“陛下,这大盛不是李家的大盛,是天下子民的大盛。” 说道这里,长孙仲信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大盛曾盛极一时,粮仓溢仓,百姓夜不闭户,连不远万里的倭国都远度重洋到大盛来学习。” “如今,大盛刚刚休养生息,您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入贼人之手,民不聊生吗?” 这一句句就像针一样扎在了李阔的心尖,疼的一颤一颤。 李阔知道,这些老臣跟了先帝一生,知道大盛如今的安宁来之不易。 李阔双手扶在赵国公的双臂之上,轻声说道:“先生可还记得,您从崇文馆离开之时对我说的那句话?” ‘先生’曾是,李阔在登基前对赵国公的一直称呼。 “老夫当时说陛下在这宫中最擅‘藏拙’之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先生为何现在不信我?” 赵国公闻言,为之一振,而后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恐是陛下在这后宫温柔乡中,忘了当时所受的一切。” 李阔轻轻摇头,说道:“郭太尉曾说过,战场上往往是‘骄兵必败,哀兵必胜’。” 此时,赵国公颤抖着双手抓住李阔的双臂,说道:“陛下,老夫替大盛子民拜您。” 说完,便是重重一磕。 李阔连忙将他扶起,说道:“不可,我李阔能有今日,便是多亏您和郭太尉。” 赵国公轻轻拍拍李阔的臂膀,说道:“老夫不再多言,且听陛下安排。” “如儿已没了父亲和母亲,若这一遭,朕不慎有意外,还望先生能照顾好如儿和腹中孩儿。” 赵国公看着眼前的李阔,仿佛又回到了崇文馆之时。 他敏锐好学,却在一众子弟当中要装做平庸无长。 李阔能如此同他说,想着已经做好了周密部署,赵国公点点头,说道:“我定当以命相护。” 赵国公走出御书房院落之时,依旧是神色凝重的模样。 他知道,这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御书房。 长安殿内,王念如已越发显怀。 这些时日,更是夜不能寐。 一来是身子越发沉了,二来是她心中忧心李阔之事。 这日沈思来她院中,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便想着她又是没睡好。 王念如叹了口气点点头。 “陛下可有同你说什么?”王念如问道。 李阔从春草口中得知,这些时日她总是睡不好,便不再同她多言,望她能安心养胎。 沈思摇摇头,说:“陛下总说已经准备妥当了。” 看王念如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沈思坐在她一侧,挽着她胳膊轻声安慰道:“娘娘不总说希望孩子将来能是个喜乐的性子吗?若你总是这般,他也能感觉到,将来恐是个忧心之人。” 沈思说完,轻轻的看了看王念如的肚子。 听沈思如此说,王念如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娘娘,我给你做个小玩意儿,保你晚上能睡的安安稳稳。”沈思眉眼弯弯的说。 王念如轻笑了一下,说:“需要什么,让春草给你拿。” 她知道沈思心灵手巧,时常给她做些宫里没见过的东西,不过倒是很实用。 “春草,有没有不用的褥子和裘皮这些?” “仓房里倒是有一些,不知姑娘需要什么样的?” “走,我同你一起看看。” 说着,沈思便站了起来,随春草一同出去。 “娘娘近些时日,是不是总睡不好?” 春草点点头,说道:“娘娘夜里翻来翻去的,有时候彻夜难寐,今儿个更是天不亮便起来坐在卧榻之上。” “这样可不行,到时娘娘的身子先熬不住了。”沈思担忧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愁坏了我们几个。” “待会儿我给你写几个法子,晚上临睡前你给娘娘试试,若今日能睡好,便每日这般,若今日睡不好,明日夜里我陪她。” 春草点点头。 第205章 一室暖阳 到了仓房,沈思拿了两个极其柔软的小褥子,而后拿了一块绵软的裘皮。 回到正殿,她便教着春草做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一室暖阳。 王念如坐在卧榻之上,看着眼前的景致,竟慢慢的安心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沈思和春草看到皇后娘娘沉沉睡着,俩人相视一笑,而后小心翼翼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春草忍不住说道:“沈姑娘你来了便是真真管用。” 深思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王念如醒来之时,怀中正抱着一个暖融融的圆柱抱枕。 “这是什么?”她笑着问道。 “娘娘身子越来越重,夜里睡觉肚子恐是不舒服,往后这抱枕在你身侧,一边一个,无论您翻身哪边都可以。” “况且冬日也马上来临,抱着这个还十分暖和。” “若我将来能有个女儿能同你一般,便是知足了。” “娘娘生的女儿,定是比民女还要有趣的多。” “笑声从正殿内传来,传到了李阔耳中。” “陛下,不进去吗?”田公公小声的在身后问道。 李阔摇摇头,说道:“我进去后,如儿怕是又要问这问那,到时候心下难安,有沈姑娘陪她,我也放心了。” 说完,李阔便转身离开。 “沈姑娘在刺史府中之时也这般吗?”李阔问道。 “小姐……” 或许是意识到了不妥,田公公马上改口道:“沈姑娘在刺史府之时,也甚是有趣。” “听院中老人说,小姐幼年丧母,跟着祖母长大,又是年龄最小,便甚是得众人宠爱。” “可她不像旁人般骄纵,对府中下人也很好,还爱行侠仗义。” “哦?”李阔听田公公如此说,想着跟他看到的沈思还是有些不同的。 “建历二年夏日,被杜延的儿子杜淳风设计,摔了一次之后,得了失魂症,后来性子变了一些,才像如今这般柔软。” “失魂症?”李阔转过身,拧着眉看着田公公问道。 “对,当时姑娘昏迷了小一个月,眼看着都要准备后事,可又突然醒了。” 说道这些,田公公便想起当年自己做的那些事,心中甚是愧疚。 “世间当真有如此病症?”李阔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倒是听过‘失魂症’,听说患这种病症的人都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一切都是重新开始。 这样说来,李阔倒是能明白些沈思身上的矛盾。 她虽是沈家之女,对自己身上却没有那种仇恨感,毕竟当时是自己下诏查抄崔家和沈家。 难道,是因为自小的记忆丢失,情感上有些单薄? 可她又一心想要惩治那些陷害沈家的恶人,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原谅造成她不幸的每一个人。 可是,她没有。 想着想着,便一路走到了御书房。 此时,房中已有暗卫等候在此。 李阔轻掩上房门后,才开口:“说。” “人安插好了!” “所有分散的角落都安插好了?” “回陛下,是!” “他们可有什么动作?” “那些死士应该也是刚得到命令,也做好了准备。”暗卫回复。 “好,按照之前部署的行事,以街鼓为信号。” “明白。” 说完,暗卫便离开。 不多时,禁军统领裴遇达来觐见。 裴遇达是兵部尚书裴贤之子。 裴贤的正妻—窦英,与李阔的生母—杨淑,在少时便是好友。 只不过,后来杨淑嫁了李阔的父亲,成了太子妃。 而窦英嫁给了裴贤,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从六品上的员外郎。 窦英为了避人口舌,与杨淑的关系自是疏远了一些。 后来,曹军叛乱,杨淑失踪,李阔在宫中过的不是很好。 届时,裴贤已一步步的走到了侍郎位置,窦英便借着裴贤时常偷偷照顾李阔。 冬日里棉衣,夏日里的寝衣,还有一些日常小物。 李阔没见过窦英,但他知道了这是母亲的故人,待自己又如此细致。 登基后,恰好兵部尚书告老还乡,便将裴贤升了上去。 裴贤平日里,不善言辞,做事倒是极其细致认真。 旁人,并不知道李阔与裴贤的这层关系。 在与郭辰议定好一切后,李阔便秘密会见了裴贤,让他将手中的将领调几个得力的前来,保卫长安城。 而与暗卫接头的重要消息,便派给了儿子裴遇达,由他一手安排。 裴遇达站定后,向李阔行礼,而后沉声说道:“陛下,负责街鼓的人已安排好。” “保卫长安城之人呢?” “宫\/变怕是再说难免,他希望这一遭不要殃及到长安城的百姓。” “因着不敢调动大批兵力,父亲在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内均安排了人,回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李阔点点头。 “可与郭将军取得联系?” “与郭将军已议定好,届时会大开玄武门,让拓兴宏将军人马进来。” “赵商的军队,眼下如何?” “暗访的人来报,眼下赵商志得意满。” 李阔冷哼一声,说道:“要的便是他这般。” “刘大人那里怎么样?” “已经全部装好,只待运输到各个地点。” “另堂近日身子可好?” “母亲身子一直健康,前些时日还说想回扬州看上一看。” 李阔看着裴遇达笑笑,说道:“等事情过去,你陪令尊令堂一道回扬州看看。” 裴遇达看着李阔,笑笑,而后点点头。 裴遇达比李阔年上一些,少时见过母亲做一些衣物,而后悄悄嘱咐父亲如何小心的带到宫中。 那时,裴遇达尚不明白,直到这次在书房与他彻夜长谈,他才知晓一切。 这一夜,李阔去了先前关押沈思的那处院落。 这里已经荒废很久,除了前些日子沈思被关在这里。 眼下大门也未锁。 他推开院门轻轻的走了进去。 许是冬日的缘故,院中一切都那么凄凉。 李阔让田国瑞将身后的大门掩上,他在院落当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关于儿时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可他梦中曾多次梦到母亲坐在这里看着她温柔的笑。 李阔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田公公小声的提醒:“陛下,早些回去,别伤了身子,误了大事儿。” 李阔抬头看向一旁的石榴树,而后说道:“好。” 李国忠说,这石榴树是母亲在怀上他之时,父亲和母亲合种的。 第205章 一室暖阳 到了仓房,沈思拿了两个极其柔软的小褥子,而后拿了一块绵软的裘皮。 回到正殿,她便教着春草做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一室暖阳。 王念如坐在卧榻之上,看着眼前的景致,竟慢慢的安心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沈思和春草看到皇后娘娘沉沉睡着,俩人相视一笑,而后小心翼翼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春草忍不住说道:“沈姑娘你来了便是真真管用。” 深思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王念如醒来之时,怀中正抱着一个暖融融的圆柱抱枕。 “这是什么?”她笑着问道。 “娘娘身子越来越重,夜里睡觉肚子恐是不舒服,往后这抱枕在你身侧,一边一个,无论您翻身哪边都可以。” “况且冬日也马上来临,抱着这个还十分暖和。” “若我将来能有个女儿能同你一般,便是知足了。” “娘娘生的女儿,定是比民女还要有趣的多。” “笑声从正殿内传来,传到了李阔耳中。” “陛下,不进去吗?”田公公小声的在身后问道。 李阔摇摇头,说道:“我进去后,如儿怕是又要问这问那,到时候心下难安,有沈姑娘陪她,我也放心了。” 说完,李阔便转身离开。 “沈姑娘在刺史府中之时也这般吗?”李阔问道。 “小姐……” 或许是意识到了不妥,田公公马上改口道:“沈姑娘在刺史府之时,也甚是有趣。” “听院中老人说,小姐幼年丧母,跟着祖母长大,又是年龄最小,便甚是得众人宠爱。” “可她不像旁人般骄纵,对府中下人也很好,还爱行侠仗义。” “哦?”李阔听田公公如此说,想着跟他看到的沈思还是有些不同的。 “建历二年夏日,被杜延的儿子杜淳风设计,摔了一次之后,得了失魂症,后来性子变了一些,才像如今这般柔软。” “失魂症?”李阔转过身,拧着眉看着田公公问道。 “对,当时姑娘昏迷了小一个月,眼看着都要准备后事,可又突然醒了。” 说道这些,田公公便想起当年自己做的那些事,心中甚是愧疚。 “世间当真有如此病症?”李阔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倒是听过‘失魂症’,听说患这种病症的人都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一切都是重新开始。 这样说来,李阔倒是能明白些沈思身上的矛盾。 她虽是沈家之女,对自己身上却没有那种仇恨感,毕竟当时是自己下诏查抄崔家和沈家。 难道,是因为自小的记忆丢失,情感上有些单薄? 可她又一心想要惩治那些陷害沈家的恶人,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原谅造成她不幸的每一个人。 可是,她没有。 想着想着,便一路走到了御书房。 此时,房中已有暗卫等候在此。 李阔轻掩上房门后,才开口:“说。” “人安插好了!” “所有分散的角落都安插好了?” “回陛下,是!” “他们可有什么动作?” “那些死士应该也是刚得到命令,也做好了准备。”暗卫回复。 “好,按照之前部署的行事,以街鼓为信号。” “明白。” 说完,暗卫便离开。 不多时,禁军统领裴遇达来觐见。 裴遇达是兵部尚书裴贤之子。 裴贤的正妻—窦英,与李阔的生母—杨淑,在少时便是好友。 只不过,后来杨淑嫁了李阔的父亲,成了太子妃。 而窦英嫁给了裴贤,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从六品上的员外郎。 窦英为了避人口舌,与杨淑的关系自是疏远了一些。 后来,曹军叛乱,杨淑失踪,李阔在宫中过的不是很好。 届时,裴贤已一步步的走到了侍郎位置,窦英便借着裴贤时常偷偷照顾李阔。 冬日里棉衣,夏日里的寝衣,还有一些日常小物。 李阔没见过窦英,但他知道了这是母亲的故人,待自己又如此细致。 登基后,恰好兵部尚书告老还乡,便将裴贤升了上去。 裴贤平日里,不善言辞,做事倒是极其细致认真。 旁人,并不知道李阔与裴贤的这层关系。 在与郭辰议定好一切后,李阔便秘密会见了裴贤,让他将手中的将领调几个得力的前来,保卫长安城。 而与暗卫接头的重要消息,便派给了儿子裴遇达,由他一手安排。 裴遇达站定后,向李阔行礼,而后沉声说道:“陛下,负责街鼓的人已安排好。” “保卫长安城之人呢?” “宫\/变怕是再说难免,他希望这一遭不要殃及到长安城的百姓。” “因着不敢调动大批兵力,父亲在长安城的一百零八坊内均安排了人,回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李阔点点头。 “可与郭将军取得联系?” “与郭将军已议定好,届时会大开玄武门,让拓兴宏将军人马进来。” “赵商的军队,眼下如何?” “暗访的人来报,眼下赵商志得意满。” 李阔冷哼一声,说道:“要的便是他这般。” “刘大人那里怎么样?” “已经全部装好,只待运输到各个地点。” “另堂近日身子可好?” “母亲身子一直健康,前些时日还说想回扬州看上一看。” 李阔看着裴遇达笑笑,说道:“等事情过去,你陪令尊令堂一道回扬州看看。” 裴遇达看着李阔,笑笑,而后点点头。 裴遇达比李阔年上一些,少时见过母亲做一些衣物,而后悄悄嘱咐父亲如何小心的带到宫中。 那时,裴遇达尚不明白,直到这次在书房与他彻夜长谈,他才知晓一切。 这一夜,李阔去了先前关押沈思的那处院落。 这里已经荒废很久,除了前些日子沈思被关在这里。 眼下大门也未锁。 他推开院门轻轻的走了进去。 许是冬日的缘故,院中一切都那么凄凉。 李阔让田国瑞将身后的大门掩上,他在院落当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关于儿时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可他梦中曾多次梦到母亲坐在这里看着她温柔的笑。 李阔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田公公小声的提醒:“陛下,早些回去,别伤了身子,误了大事儿。” 李阔抬头看向一旁的石榴树,而后说道:“好。” 李国忠说,这石榴树是母亲在怀上他之时,父亲和母亲合种的。 第206章 郭家有罪 走出院落,甬道上的风灯摇摇晃晃。 李阔突然红了眼眶,他不知晓母亲当年在这方院落当中经历了如何的希冀和绝望。 那时,也正值寒冬。 少时,他受了委屈,梦里就会出现母亲,她什么都没说过,只是轻轻的抚摸他的脑袋,温柔的看着他。 这些年,他曾秘密派人寻找,可一无所获。 若她已不在这时间,他当真是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这也就是在之前,他为何一直犹犹豫豫没对太后一党动手。 李阔不希望自己的孩儿也变成下一个自己。 寒风从李阔的耳边呼啸而过,他脚下的步子沉重却异常有力。 田公公小声的在身后问道:“陛下,今夜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吗?” 李阔听到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往长安殿方向走去。 他停下,问道:“沈姑娘这几日都睡在娘娘房中吗?” “春草姑娘这样说的,自打沈姑娘在娘娘那里歇下后,娘娘睡的也比往日安稳了不少。” 李阔看向前方,淡然说道:“回御书房!” 田公公在身后小心的跟着李阔。 他知道明日将是一切的开端,至于结局,许是很快,也许要很久。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结果,田国瑞都将与这位君主永远站在一起。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再过一天,便是李阔生母杨氏的诞辰。 申氏笃信鬼神说,李阔便借了这一点买通了长安城的一个游学僧人,编了一套说辞。 那游学僧人便依照李阔的安排先打动的严志坚,而后被严志坚推荐给了申氏。 按照李阔的安排,眼下游学僧人已经被人送出城区,前往天竺。 天刚蒙蒙亮时,李阔便从塌上坐了起来。 这一夜他并未踏实睡着,一来是防备事情有变数,二来他着实有些睡不安稳。 田公公听到了寝殿内的声音,便小声的在门外问道:“陛下!” “更衣。”李阔在寝殿内沉声说道。 田公公推门进来,一面准备手上的活计,一面轻声说道:“陛下今日有大事,何不多歇歇。” “睡不踏实。” 田公公也没再说什么。 他听李国忠说过,陛下自小便是遇到什么事儿都要提前做准备。 虽每次准备周全,可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作一副懵懂模样。 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后,距离早朝的还有些时辰。 李阔坐到案几前,看似闭目养神。 可脑海之中已将所有的事情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几时了?”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李阔起身,走出殿门外。 许是已经入冬,也许是天气不好,李阔抬头看看今日的天空,总觉得有些阴沉。 往崇政殿走的路上,李阔心神沉稳,步履稳健。 田公公身后的一群宫人小心翼翼。 他们心中暗自思忖,为何陛下今日不坐软轿,偏偏要走着去上朝? 过了延英殿,很快便要到崇政殿。 天边映出了丝丝缕缕的晨光。 已到破晓之时。 李阔停下,望着东边的光亮,轻声一笑。 而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李阔赶到之时,朝堂上的官员已经站在两侧。 本来在议论纷纷的说着什么,见李阔到来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按照往常的流程,今日早朝开始。 几位实务部门的官员禀明了一些事情之后,李阔按照所呈给了一些答复。 他如往常一般,并未言辞犀利,也未优柔寡断,而是认真听完,给予了一些建议,至于执行手段,让负责的官员自己决断。 他记得,给沈廷召和崔甫定罪的那日也是这般。 清水一般的流程很快结束。 朝堂之上异常安静。 “陛下,臣有事启奏。” 是御史台的王中丞。 “爱卿请讲。” 李阔饶有趣味的看向王中丞。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便是卢起,卢起站在严志坚身后。 王中丞迈出队列,看向李阔,而后大声说道:“臣要弹劾镇军大将军郭辰,郭将军。” 一时间,朝野哗然。 镇军大将军之职,是郭辰前往回纥前,李阔特批。 李阔面上无异的问道:“哦,王爱卿要弹劾郭将军什么?” “城东常乐坊有一处宅子本是御史台申中丞的父亲早些年所有,前些年被郭家非法占了去,眼下在郭辰名下。” 申中丞,是太后申氏的侄子。 王中丞这一番言论,表面上是在弹劾郭辰,实则是针对郭家。 意指郭承仪当年有强占民宅之嫌。 李阔环顾了一下朝野,而后说道:“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眼下郭将军也未在朝野之上。” “微臣的证人便是申中丞本人。” 说罢,他往边上一让,看向了申中丞。 眼神递过去,申中丞迈了过来,站在王中丞一侧。 “回禀陛下,那处宅子本是我申家所有,这些年也无意追究,可微臣听说郭将军在西面的永安巷还强占了一处铺子。” 李阔冷笑了一下,反问道:“听说?” 这时赵国公长孙仲信站了出来。 他沉声说道:“关于申中丞与郭家的那处宅子,老臣当年倒是有所耳闻。” 申中丞转过身来看向赵国公,有些微怒的问道:“我申家与郭家的事情,赵国公如何知晓?” “老夫也是听先帝提起过,那处宅子本是陛下赐给郭太尉的,可同时,太后也将那宅子赠予了自己的母家申家,如此便产生了些误会。后来先帝作为补偿,又将新昌坊附近的那处宅子赠予申家。”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新昌坊的那处宅子眼下是一位女子住在那里。” 一席话,让申中丞哑口无言。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申中丞的外室。 申中丞没在说什么,垂头退入了队列当中。 此时卢起站了出来。 “老臣也有一事启奏?” 李阔转头看向卢起,停了片刻后才问道:“卢御史,何事启奏?” “此事也事关郭将军。” “哦?”李阔轻轻扯起嘴角,疑惑的问道。 “何事?” “郭将军敢违圣命,收留罪臣之后。” 第206章 郭家有罪 走出院落,甬道上的风灯摇摇晃晃。 李阔突然红了眼眶,他不知晓母亲当年在这方院落当中经历了如何的希冀和绝望。 那时,也正值寒冬。 少时,他受了委屈,梦里就会出现母亲,她什么都没说过,只是轻轻的抚摸他的脑袋,温柔的看着他。 这些年,他曾秘密派人寻找,可一无所获。 若她已不在这时间,他当真是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这也就是在之前,他为何一直犹犹豫豫没对太后一党动手。 李阔不希望自己的孩儿也变成下一个自己。 寒风从李阔的耳边呼啸而过,他脚下的步子沉重却异常有力。 田公公小声的在身后问道:“陛下,今夜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吗?” 李阔听到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往长安殿方向走去。 他停下,问道:“沈姑娘这几日都睡在娘娘房中吗?” “春草姑娘这样说的,自打沈姑娘在娘娘那里歇下后,娘娘睡的也比往日安稳了不少。” 李阔看向前方,淡然说道:“回御书房!” 田公公在身后小心的跟着李阔。 他知道明日将是一切的开端,至于结局,许是很快,也许要很久。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结果,田国瑞都将与这位君主永远站在一起。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再过一天,便是李阔生母杨氏的诞辰。 申氏笃信鬼神说,李阔便借了这一点买通了长安城的一个游学僧人,编了一套说辞。 那游学僧人便依照李阔的安排先打动的严志坚,而后被严志坚推荐给了申氏。 按照李阔的安排,眼下游学僧人已经被人送出城区,前往天竺。 天刚蒙蒙亮时,李阔便从塌上坐了起来。 这一夜他并未踏实睡着,一来是防备事情有变数,二来他着实有些睡不安稳。 田公公听到了寝殿内的声音,便小声的在门外问道:“陛下!” “更衣。”李阔在寝殿内沉声说道。 田公公推门进来,一面准备手上的活计,一面轻声说道:“陛下今日有大事,何不多歇歇。” “睡不踏实。” 田公公也没再说什么。 他听李国忠说过,陛下自小便是遇到什么事儿都要提前做准备。 虽每次准备周全,可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作一副懵懂模样。 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后,距离早朝的还有些时辰。 李阔坐到案几前,看似闭目养神。 可脑海之中已将所有的事情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几时了?”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李阔起身,走出殿门外。 许是已经入冬,也许是天气不好,李阔抬头看看今日的天空,总觉得有些阴沉。 往崇政殿走的路上,李阔心神沉稳,步履稳健。 田公公身后的一群宫人小心翼翼。 他们心中暗自思忖,为何陛下今日不坐软轿,偏偏要走着去上朝? 过了延英殿,很快便要到崇政殿。 天边映出了丝丝缕缕的晨光。 已到破晓之时。 李阔停下,望着东边的光亮,轻声一笑。 而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李阔赶到之时,朝堂上的官员已经站在两侧。 本来在议论纷纷的说着什么,见李阔到来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按照往常的流程,今日早朝开始。 几位实务部门的官员禀明了一些事情之后,李阔按照所呈给了一些答复。 他如往常一般,并未言辞犀利,也未优柔寡断,而是认真听完,给予了一些建议,至于执行手段,让负责的官员自己决断。 他记得,给沈廷召和崔甫定罪的那日也是这般。 清水一般的流程很快结束。 朝堂之上异常安静。 “陛下,臣有事启奏。” 是御史台的王中丞。 “爱卿请讲。” 李阔饶有趣味的看向王中丞。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便是卢起,卢起站在严志坚身后。 王中丞迈出队列,看向李阔,而后大声说道:“臣要弹劾镇军大将军郭辰,郭将军。” 一时间,朝野哗然。 镇军大将军之职,是郭辰前往回纥前,李阔特批。 李阔面上无异的问道:“哦,王爱卿要弹劾郭将军什么?” “城东常乐坊有一处宅子本是御史台申中丞的父亲早些年所有,前些年被郭家非法占了去,眼下在郭辰名下。” 申中丞,是太后申氏的侄子。 王中丞这一番言论,表面上是在弹劾郭辰,实则是针对郭家。 意指郭承仪当年有强占民宅之嫌。 李阔环顾了一下朝野,而后说道:“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眼下郭将军也未在朝野之上。” “微臣的证人便是申中丞本人。” 说罢,他往边上一让,看向了申中丞。 眼神递过去,申中丞迈了过来,站在王中丞一侧。 “回禀陛下,那处宅子本是我申家所有,这些年也无意追究,可微臣听说郭将军在西面的永安巷还强占了一处铺子。” 李阔冷笑了一下,反问道:“听说?” 这时赵国公长孙仲信站了出来。 他沉声说道:“关于申中丞与郭家的那处宅子,老臣当年倒是有所耳闻。” 申中丞转过身来看向赵国公,有些微怒的问道:“我申家与郭家的事情,赵国公如何知晓?” “老夫也是听先帝提起过,那处宅子本是陛下赐给郭太尉的,可同时,太后也将那宅子赠予了自己的母家申家,如此便产生了些误会。后来先帝作为补偿,又将新昌坊附近的那处宅子赠予申家。”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新昌坊的那处宅子眼下是一位女子住在那里。” 一席话,让申中丞哑口无言。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申中丞的外室。 申中丞没在说什么,垂头退入了队列当中。 此时卢起站了出来。 “老臣也有一事启奏?” 李阔转头看向卢起,停了片刻后才问道:“卢御史,何事启奏?” “此事也事关郭将军。” “哦?”李阔轻轻扯起嘴角,疑惑的问道。 “何事?” “郭将军敢违圣命,收留罪臣之后。” 第207章 一一解答 这倒是李阔没有料想到的,不曾想卢起会当着众人面提起这类事件。 卢起抬眸,与李阔四目相对,眼中丝毫无畏惧之色。 “不知卢爱卿说的罪臣之后是?”李阔一字一顿的问道。 “是当年陆兆兴之女,陆宁,还有当年叛军乔子华的外孙女。” 李阔一听,心中为之一震。 乔子华的外孙女,便是如今的郭玉。 郭玉的母亲,名曰:乔芪苒。 当年乔子华为了自救,便将乔芪苒送到了先帝面前…… “陛下。”田公公在一侧小心的提醒李阔。 李阔回过神来之时,便看到群臣低头耳语。 他提了提神,问道:“卢爱卿说郭将军擅自收留此二位,不知二位现下在何地?” “陆兆兴之女,陆安。被他送往了安西,现下化名露葵。” “乔芪苒之女,便是如今的刘文正之妻,郭玉。” 一时间,殿中哗然。 尤其是王中丞和卢起,竟想不到刘文正娶的是前叛军遗孤。 李阔扫了一眼殿中,而后沉声说道:“卢爱卿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若趁郭将军不在这里,便诬陷他人,你可知是何罪?” 此话一出,众人默不作声。 想来也是,眼下严志坚一党的立场已明显跟郭辰站在了对立面。 不止郭辰,也是先帝的对立面。 以着严党的错综关系,便可知道这背后之人,便是太后,申氏! 此时,严志坚迈出队列,语气沉稳,毕恭毕敬的说道:“臣子们都知道陛下与郭将军自少时便亲厚,可罪过之事,还是依照律法办的好,不然以后恐难服众。” 这话看起来是秉公办事,可大家知道这话语中明显带了威胁意味。 郭辰所办之事,陛下能不知? 况且刘文正与郭玉成婚之时,陛下为何要送贺礼和贺词过去? 一个七品官职,陛下为何会在意此人? 李阔冷冷的看着严志坚与卢起一党。 郭承仪过世后,有人借机想绊倒郭家,已挑起过一场纷争,当时李阔给压了下去。 可这,恰恰也让朝中一些人的不满。 眼下,严党将陈年旧事捅了出来,而且事关叛\/党,自是有些朝廷文臣一时忿忿难平。 果不其然,队列中站出了一个从五品的文官,厉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若不能依法形事,老臣……” 说完,那人便跪在地上。 一时间,不少人陆陆续续跪下,齐声说道:“望陛下依大盛律法行事。” 李阔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严党一派的计谋,无非是借着‘叛党’一事将郭家的威信碾在地上。 毕竟,郭家是靠着当年平定叛党有功,一步步走到了如今位置。 若郭辰被就此惩戒,自己不仅失去了臂膀,也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陛下,老臣昨日也得知一事,望陛下小心别被有心人利用。” 李阔看向严志坚,冷冷的说道:“讲!” “陛下后宫的沈婕妤,是吴兴罪臣沈廷召之女,沈思。” “据老臣所知,这沈思之前便在宫外与郭将军交好,还一同去我府上赴宴,二人浓情蜜意,大家有目共睹。眼下,沈婕妤能进入后宫,不知郭将军是安了什么心思?” “为了大盛,为了陛下,望圣裁!” 一席话,言辞恳切,为了大盛,为了陛下。 若不是李阔早已知晓了他们的计谋,定当是为之感动不已。 一时间,郭家成为了众矢之的。 赵国公,秦国公,还有昌邑侯李端,面色有疑的看着严志坚和卢起的举动。 尤其是昌邑侯李康,他竟看到了卢起嘴角微微的笑意。 此事,恐怕不似大家看到的这般简单。 这时,一道声音进到殿内来。 “严尚书,可是说的吴兴刺史沈廷召,所犯贪墨罪名?” 李阔看向门外,进来的竟是郭辰。 按照他们的部署,郭辰此时应守在大明宫的西侧,翰林门外。 消息是如何递到郭辰耳中? 原来,郭辰刚到长安,卢起府中的密探送了消息过来。 说卢起已掌握了露葵的真实身份。 与此同时,之前照顾郭玉的乳母也莫名死在家中。 紧接着,便是他与沈思上次回吴兴之时在茶楼当中遇到的那人,莫名出现在了长安城中。 而那人是严府的人! 这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郭家! 看来,严党是打算先绊倒郭家,而后再除去李阔的帝位。 看来,今日,他们针对的不是李阔,而是他郭辰。 今日一早,郭辰便与裴遇达商议,改变了应对策略。 派了得力人员守在翰林门外。 而他已于昨夜守在兵部。 严志坚回头看到郭辰之时,心中自是震惊。 据他所知,郭辰在长安城郊受了极重的伤,生命垂危。 为何眼下会出现在这里? “严尚书,为何如此看着郭某?”郭辰微微抬起嘴角,冷冷的说道。 “方才,严尚书对郭某得直证言之凿凿,为何眼下会这般?”他微微抬眉,假装不解的问道。 说完,郭辰又转身对着李阔行礼,说道:“陛下,微臣因着被不明人士安排了死士在城郊差点丢了性命,遂归来迟了些。” “爱卿,免礼。”李阔说道。 郭辰向李阔递了个颜色,李阔已明白一切。 随即,郭辰转身看向严志坚,说道:“方才郭某在殿外便听到严尚书。” 说罢,他顿了顿,又看向严志坚身旁的几人,继续说道:“还有卢大人和大人,指控了我郭某几项罪名,眼下趁着诸位大臣都在,我们不妨将事情抬到台面之上。” “以免背后做些龌龊的勾当!”郭辰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严志坚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眼下他已理好了心绪,也眸光沉沉的看向郭辰,说道:“好啊!那就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都讲清楚,免得郭将军说我诬陷。” 郭辰垂头轻轻一笑,而后抬起眸子先看向了最后站着的申中丞,说道:“申中丞方才说的我郭家强占你宅院之事,还要我重审一次吗?” 申中丞听此,转过头去,私养外室虽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但是在大殿之上被众人拿来闲谈,也是丢尽颜面。 看申中丞这般,郭辰转身向身后的赵国公长孙仲信微微点头,以表感谢。 赵国公轻轻抬手,以示这件事已经过去。 以方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今日这大殿之上定是还有更险恶的事情即将到来。 “宅院之事,我不再议,可方才严尚书说道的吴兴罪臣沈刺史之女,是你献于陛下,你安了什么心?” “好,申中丞方才说的几点,我来一一应答。” “首先,你说是我将沈刺史之女献于陛下,你有何证据?” “……”申中丞无言,他也无非是听御史台有人传出去的。 第207章 一一解答 这倒是李阔没有料想到的,不曾想卢起会当着众人面提起这类事件。 卢起抬眸,与李阔四目相对,眼中丝毫无畏惧之色。 “不知卢爱卿说的罪臣之后是?”李阔一字一顿的问道。 “是当年陆兆兴之女,陆宁,还有当年叛军乔子华的外孙女。” 李阔一听,心中为之一震。 乔子华的外孙女,便是如今的郭玉。 郭玉的母亲,名曰:乔芪苒。 当年乔子华为了自救,便将乔芪苒送到了先帝面前…… “陛下。”田公公在一侧小心的提醒李阔。 李阔回过神来之时,便看到群臣低头耳语。 他提了提神,问道:“卢爱卿说郭将军擅自收留此二位,不知二位现下在何地?” “陆兆兴之女,陆安。被他送往了安西,现下化名露葵。” “乔芪苒之女,便是如今的刘文正之妻,郭玉。” 一时间,殿中哗然。 尤其是王中丞和卢起,竟想不到刘文正娶的是前叛军遗孤。 李阔扫了一眼殿中,而后沉声说道:“卢爱卿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若趁郭将军不在这里,便诬陷他人,你可知是何罪?” 此话一出,众人默不作声。 想来也是,眼下严志坚一党的立场已明显跟郭辰站在了对立面。 不止郭辰,也是先帝的对立面。 以着严党的错综关系,便可知道这背后之人,便是太后,申氏! 此时,严志坚迈出队列,语气沉稳,毕恭毕敬的说道:“臣子们都知道陛下与郭将军自少时便亲厚,可罪过之事,还是依照律法办的好,不然以后恐难服众。” 这话看起来是秉公办事,可大家知道这话语中明显带了威胁意味。 郭辰所办之事,陛下能不知? 况且刘文正与郭玉成婚之时,陛下为何要送贺礼和贺词过去? 一个七品官职,陛下为何会在意此人? 李阔冷冷的看着严志坚与卢起一党。 郭承仪过世后,有人借机想绊倒郭家,已挑起过一场纷争,当时李阔给压了下去。 可这,恰恰也让朝中一些人的不满。 眼下,严党将陈年旧事捅了出来,而且事关叛\/党,自是有些朝廷文臣一时忿忿难平。 果不其然,队列中站出了一个从五品的文官,厉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若不能依法形事,老臣……” 说完,那人便跪在地上。 一时间,不少人陆陆续续跪下,齐声说道:“望陛下依大盛律法行事。” 李阔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严党一派的计谋,无非是借着‘叛党’一事将郭家的威信碾在地上。 毕竟,郭家是靠着当年平定叛党有功,一步步走到了如今位置。 若郭辰被就此惩戒,自己不仅失去了臂膀,也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陛下,老臣昨日也得知一事,望陛下小心别被有心人利用。” 李阔看向严志坚,冷冷的说道:“讲!” “陛下后宫的沈婕妤,是吴兴罪臣沈廷召之女,沈思。” “据老臣所知,这沈思之前便在宫外与郭将军交好,还一同去我府上赴宴,二人浓情蜜意,大家有目共睹。眼下,沈婕妤能进入后宫,不知郭将军是安了什么心思?” “为了大盛,为了陛下,望圣裁!” 一席话,言辞恳切,为了大盛,为了陛下。 若不是李阔早已知晓了他们的计谋,定当是为之感动不已。 一时间,郭家成为了众矢之的。 赵国公,秦国公,还有昌邑侯李端,面色有疑的看着严志坚和卢起的举动。 尤其是昌邑侯李康,他竟看到了卢起嘴角微微的笑意。 此事,恐怕不似大家看到的这般简单。 这时,一道声音进到殿内来。 “严尚书,可是说的吴兴刺史沈廷召,所犯贪墨罪名?” 李阔看向门外,进来的竟是郭辰。 按照他们的部署,郭辰此时应守在大明宫的西侧,翰林门外。 消息是如何递到郭辰耳中? 原来,郭辰刚到长安,卢起府中的密探送了消息过来。 说卢起已掌握了露葵的真实身份。 与此同时,之前照顾郭玉的乳母也莫名死在家中。 紧接着,便是他与沈思上次回吴兴之时在茶楼当中遇到的那人,莫名出现在了长安城中。 而那人是严府的人! 这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郭家! 看来,严党是打算先绊倒郭家,而后再除去李阔的帝位。 看来,今日,他们针对的不是李阔,而是他郭辰。 今日一早,郭辰便与裴遇达商议,改变了应对策略。 派了得力人员守在翰林门外。 而他已于昨夜守在兵部。 严志坚回头看到郭辰之时,心中自是震惊。 据他所知,郭辰在长安城郊受了极重的伤,生命垂危。 为何眼下会出现在这里? “严尚书,为何如此看着郭某?”郭辰微微抬起嘴角,冷冷的说道。 “方才,严尚书对郭某得直证言之凿凿,为何眼下会这般?”他微微抬眉,假装不解的问道。 说完,郭辰又转身对着李阔行礼,说道:“陛下,微臣因着被不明人士安排了死士在城郊差点丢了性命,遂归来迟了些。” “爱卿,免礼。”李阔说道。 郭辰向李阔递了个颜色,李阔已明白一切。 随即,郭辰转身看向严志坚,说道:“方才郭某在殿外便听到严尚书。” 说罢,他顿了顿,又看向严志坚身旁的几人,继续说道:“还有卢大人和大人,指控了我郭某几项罪名,眼下趁着诸位大臣都在,我们不妨将事情抬到台面之上。” “以免背后做些龌龊的勾当!”郭辰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严志坚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眼下他已理好了心绪,也眸光沉沉的看向郭辰,说道:“好啊!那就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都讲清楚,免得郭将军说我诬陷。” 郭辰垂头轻轻一笑,而后抬起眸子先看向了最后站着的申中丞,说道:“申中丞方才说的我郭家强占你宅院之事,还要我重审一次吗?” 申中丞听此,转过头去,私养外室虽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但是在大殿之上被众人拿来闲谈,也是丢尽颜面。 看申中丞这般,郭辰转身向身后的赵国公长孙仲信微微点头,以表感谢。 赵国公轻轻抬手,以示这件事已经过去。 以方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今日这大殿之上定是还有更险恶的事情即将到来。 “宅院之事,我不再议,可方才严尚书说道的吴兴罪臣沈刺史之女,是你献于陛下,你安了什么心?” “好,申中丞方才说的几点,我来一一应答。” “首先,你说是我将沈刺史之女献于陛下,你有何证据?” “……”申中丞无言,他也无非是听御史台有人传出去的。 第208章 针锋相对 “沈思原本与我在安西,是礼部尚书大人要她回长安城中准备上巳节所用香料,后滞留宫中。” 说这话之时,李阔明显一顿。 此时,郭辰转身看向李阔,重重行了一礼,继续说道:“陛下早先得知有人在返回安西的途中埋伏了人,要杀沈姑娘灭口,隧将她留在宫中以护周全。” “此事,有我与陛下的书信往来议定。” 说着,郭辰便将那封信掏了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可眼下沈姑娘以被封为了沈婕妤,是陛下的人。”不知角落里是谁说了这么一声。 “陛下知晓沈思身份为何要册封罪臣之女入后宫呢?” 见众人一脸惘然,郭辰继续重重的说道:“因为有人要谋害于她,无奈陛下只能以此方式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此话一出,李阔也算长出了口气。 卢起笑笑,说道:“郭将军说这大明宫内有人要谋害沈姑娘,可有证据?凡事不能信口雌黄。” “卢大人,别急,这些我们慢慢说。” “方才,严尚书说沈思是吴兴刺史沈廷召之女,也就是罪臣之女。”郭辰看似言语轻轻的说道。 此时的严志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郭辰不打无准备之仗! “沈廷召所犯何罪?”郭辰转身看向刑部尚书问道。 “贪墨。”刑部尚书看了郭辰一眼,而后底气不足的说道。 “好,既然是贪墨,那当时的证据可否齐全?” “齐全。” 郭辰冷冷一笑,说道:“赵尚书当时定罪之时,怕是只拿到了一本所谓的‘账本’,便草草定案了。” “你……”赵尚书言辞激动的看向郭辰。 “沈刺史的流放,是陛下亲批,难不成你再说陛下冤枉臣子?”赵尚书厉声问道。 郭辰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转身看向李阔,行了礼后说道:“微臣无此意,恐是有人借了陛下的手诬陷忠良。” “郭爱卿,今日在朝堂之上敢如此说,难道是已掌握了足够证据?” 郭辰点点头,将沈廷召身前所记和他跟沈思在沈府找到的账册拿了出来。 田公公将册子接了过去,递到了李阔面前。 李阔将账册翻阅之后,眸光沉沉,而后看着堂下冷笑着问道:“严尚书,你先前可不止一次同朕夸赞浙江东道赵商,为官一方,治理紧紧有条?” 一时间,严志坚垂眸下去,高举双手,说道:“陛下,赵商远在浙江东道,老臣也是与他公务往来当中,对此人有赞赏,况且浙江东道的官员也对此人颇为赞赏。” “严尚书说的浙江东道官员,可否是指吴兴当地的恶霸,杜严?” “如果郭某没记错的话,杜严曾送了严尚书在吴兴的千亩良田?还将自己的亲妹妹,由严尚书牵线搭桥,与刘冀刘公公结为对食夫妻?” “你胡说!”严志坚厉声喝道。 “带人进来。”郭辰冲门外招呼。 不多时,便有四人走了进来。 “这四位分别是沈刺史的三子沈子耀,杜严的心腹彭酉,外号刀疤脸,还有跟随杜严多年的府医,杜医生。” 看向第四人的时候,严志坚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并未想起。 “这第四位是赵商曾经的幕僚,也是严尚书父亲的同乡好友。” 经郭辰如此说,严志坚方才大惊失色。 这人名唤:严甄。 与父亲多年好友,后因得知了父亲的秘密,便被秘密处死。 如今,为何活着站在了这里? 严志坚不知,这些年,他只以为这人已经烂作泥土,深埋地下。 “严尚书,可否惊讶?若不是拜你严家所赐,被你们暗杀,我也不至于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郭辰看向严志坚和卢起,此时,他们方才的锐气已经被戳去了不少。 “陛下,沈刺史是清廉的老臣,望陛下明察。”郭辰看向李阔说道。 李阔看了赵尚书一眼,而后看向裴贤说道:“裴尚书,安排人将这四人保护起来,退朝之后,我亲自来审问。” “是!” 说完,四人便被裴尚书的人带了出去。 “陛下,沈刺史一案,还牵扯到崔甫一家,望陛下能还忠良一个清白。”郭辰重重揖礼后说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卢起好似被敲了一下。 若查崔甫一案,必定会牵连到他卢家。 他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 “崔甫一案,朕倒是了解到一些证据,说着便让田公公端来了一个锦盒。” 取出锦盒当中的册子,李阔打开,说道:“崔甫一案,事关卢御史和王中丞,不知二位有所要言?” 听李阔如此说,王中丞‘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颤抖着说道:“微臣冤枉!” “朕尚未说什么,你怎么就喊起了‘冤枉’,难不成你在崔御史的案子中做乐手脚?” 说罢,李阔重重的将册子摔在脚下。 这是众朝臣第一次见李阔在众人面前如此失仪。 此时,卢起见场面到了这般,便走了出来,而后跪在地上,狡辩道:“恐是有人知道我日常与崔御史政见不一,背后诬陷,还望陛下明察。” “好,那就如卢御史所言,朕定会明察。” “来人,将卢大人和王大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见。” 卢起抬头看向严志坚。 此时,严志坚看向李阔,竟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 他不知何时,这李阔竟做好了如此周密的部署。 堂上再此恢复了宁静。 昌邑候府李端许是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卢起方才的惊慌失措,以及严志坚现在的凝眸焦灼,以及今日李阔的不同寻常。 他勇敢的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明。” “讲。” 此时的李阔看着严志坚焦灼模样,心中甚是痛快。 “方才严尚书说道郭将军收留陆兆兴之女之事,老臣想着郭将军是行事周全之人,定不会鲁莽,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李端当年与陆兆兴关系也颇深。 陆兆兴,为人豁达,做事正直清廉,觉不会是谋反之人。 郭辰转身冲昌邑侯李端行了礼后,说道:“听家父说昌邑侯当年与陆大人关系颇深,想必是了解陆大人的为人。” 说道这里,李端点点头。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后悔,为何当时没有仔细查询此事,给陆家一线希望。 “此事,想必是严大人最是清楚。” 此话一出,众人便看向严志坚。 谁都知道,陆兆兴被彻查后,坐上这位置的便是年纪轻轻的严志坚。 而坐到严志坚位置的正是卢起。 “郭大人想必今日是得意,可切莫往老夫身上泼脏水。” 郭辰冷冷一笑,说道:“方才严大人不是说我收留了陆大人孤女,露葵?那你可知陆家还有一子,名曰:陆安?” 第208章 针锋相对 “沈思原本与我在安西,是礼部尚书大人要她回长安城中准备上巳节所用香料,后滞留宫中。” 说这话之时,李阔明显一顿。 此时,郭辰转身看向李阔,重重行了一礼,继续说道:“陛下早先得知有人在返回安西的途中埋伏了人,要杀沈姑娘灭口,隧将她留在宫中以护周全。” “此事,有我与陛下的书信往来议定。” 说着,郭辰便将那封信掏了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可眼下沈姑娘以被封为了沈婕妤,是陛下的人。”不知角落里是谁说了这么一声。 “陛下知晓沈思身份为何要册封罪臣之女入后宫呢?” 见众人一脸惘然,郭辰继续重重的说道:“因为有人要谋害于她,无奈陛下只能以此方式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此话一出,李阔也算长出了口气。 卢起笑笑,说道:“郭将军说这大明宫内有人要谋害沈姑娘,可有证据?凡事不能信口雌黄。” “卢大人,别急,这些我们慢慢说。” “方才,严尚书说沈思是吴兴刺史沈廷召之女,也就是罪臣之女。”郭辰看似言语轻轻的说道。 此时的严志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郭辰不打无准备之仗! “沈廷召所犯何罪?”郭辰转身看向刑部尚书问道。 “贪墨。”刑部尚书看了郭辰一眼,而后底气不足的说道。 “好,既然是贪墨,那当时的证据可否齐全?” “齐全。” 郭辰冷冷一笑,说道:“赵尚书当时定罪之时,怕是只拿到了一本所谓的‘账本’,便草草定案了。” “你……”赵尚书言辞激动的看向郭辰。 “沈刺史的流放,是陛下亲批,难不成你再说陛下冤枉臣子?”赵尚书厉声问道。 郭辰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转身看向李阔,行了礼后说道:“微臣无此意,恐是有人借了陛下的手诬陷忠良。” “郭爱卿,今日在朝堂之上敢如此说,难道是已掌握了足够证据?” 郭辰点点头,将沈廷召身前所记和他跟沈思在沈府找到的账册拿了出来。 田公公将册子接了过去,递到了李阔面前。 李阔将账册翻阅之后,眸光沉沉,而后看着堂下冷笑着问道:“严尚书,你先前可不止一次同朕夸赞浙江东道赵商,为官一方,治理紧紧有条?” 一时间,严志坚垂眸下去,高举双手,说道:“陛下,赵商远在浙江东道,老臣也是与他公务往来当中,对此人有赞赏,况且浙江东道的官员也对此人颇为赞赏。” “严尚书说的浙江东道官员,可否是指吴兴当地的恶霸,杜严?” “如果郭某没记错的话,杜严曾送了严尚书在吴兴的千亩良田?还将自己的亲妹妹,由严尚书牵线搭桥,与刘冀刘公公结为对食夫妻?” “你胡说!”严志坚厉声喝道。 “带人进来。”郭辰冲门外招呼。 不多时,便有四人走了进来。 “这四位分别是沈刺史的三子沈子耀,杜严的心腹彭酉,外号刀疤脸,还有跟随杜严多年的府医,杜医生。” 看向第四人的时候,严志坚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并未想起。 “这第四位是赵商曾经的幕僚,也是严尚书父亲的同乡好友。” 经郭辰如此说,严志坚方才大惊失色。 这人名唤:严甄。 与父亲多年好友,后因得知了父亲的秘密,便被秘密处死。 如今,为何活着站在了这里? 严志坚不知,这些年,他只以为这人已经烂作泥土,深埋地下。 “严尚书,可否惊讶?若不是拜你严家所赐,被你们暗杀,我也不至于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郭辰看向严志坚和卢起,此时,他们方才的锐气已经被戳去了不少。 “陛下,沈刺史是清廉的老臣,望陛下明察。”郭辰看向李阔说道。 李阔看了赵尚书一眼,而后看向裴贤说道:“裴尚书,安排人将这四人保护起来,退朝之后,我亲自来审问。” “是!” 说完,四人便被裴尚书的人带了出去。 “陛下,沈刺史一案,还牵扯到崔甫一家,望陛下能还忠良一个清白。”郭辰重重揖礼后说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卢起好似被敲了一下。 若查崔甫一案,必定会牵连到他卢家。 他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 “崔甫一案,朕倒是了解到一些证据,说着便让田公公端来了一个锦盒。” 取出锦盒当中的册子,李阔打开,说道:“崔甫一案,事关卢御史和王中丞,不知二位有所要言?” 听李阔如此说,王中丞‘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颤抖着说道:“微臣冤枉!” “朕尚未说什么,你怎么就喊起了‘冤枉’,难不成你在崔御史的案子中做乐手脚?” 说罢,李阔重重的将册子摔在脚下。 这是众朝臣第一次见李阔在众人面前如此失仪。 此时,卢起见场面到了这般,便走了出来,而后跪在地上,狡辩道:“恐是有人知道我日常与崔御史政见不一,背后诬陷,还望陛下明察。” “好,那就如卢御史所言,朕定会明察。” “来人,将卢大人和王大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见。” 卢起抬头看向严志坚。 此时,严志坚看向李阔,竟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 他不知何时,这李阔竟做好了如此周密的部署。 堂上再此恢复了宁静。 昌邑候府李端许是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卢起方才的惊慌失措,以及严志坚现在的凝眸焦灼,以及今日李阔的不同寻常。 他勇敢的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明。” “讲。” 此时的李阔看着严志坚焦灼模样,心中甚是痛快。 “方才严尚书说道郭将军收留陆兆兴之女之事,老臣想着郭将军是行事周全之人,定不会鲁莽,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李端当年与陆兆兴关系也颇深。 陆兆兴,为人豁达,做事正直清廉,觉不会是谋反之人。 郭辰转身冲昌邑侯李端行了礼后,说道:“听家父说昌邑侯当年与陆大人关系颇深,想必是了解陆大人的为人。” 说道这里,李端点点头。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后悔,为何当时没有仔细查询此事,给陆家一线希望。 “此事,想必是严大人最是清楚。” 此话一出,众人便看向严志坚。 谁都知道,陆兆兴被彻查后,坐上这位置的便是年纪轻轻的严志坚。 而坐到严志坚位置的正是卢起。 “郭大人想必今日是得意,可切莫往老夫身上泼脏水。” 郭辰冷冷一笑,说道:“方才严大人不是说我收留了陆大人孤女,露葵?那你可知陆家还有一子,名曰:陆安?” 第209章 人去楼空 此话一出,队伍角落中的周升,为之一震。 严志坚微微眨了眨眼,他冷笑着回答:“我不知郭将军在说什么。” 据他所知,当年陆家之子陆安已死在了炤狱之中。 “进来!” 说着,陆家兄妹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昌邑侯李端一看到眼前的兄妹,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当年陆宁还是一个稚童,陆大人拖我父亲照顾好这幼女,并且将严大人的罪证放在了陆宁的寝衣当中。” 说着,郭辰便将一件泛黄破碎的册子拿了出来。 田公公将册子收好,一并放在了方才的小匣子当中。 此时,陆安开口说道:“当年陆家蒙难,我恰巧在城外戏耍,才躲过一劫。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并不清楚,但是在你那之前,我无意间听父亲同母亲说,严尚书背后有一个动不得的靠山,父亲为之头疼,没过多久,我陆家便蒙难。” 此时的严志坚倒不像方才卢起班害怕。 他悠悠转过身来,看着李阔,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老夫没什么争辩,但公道自在人心,今日就算陛下把臣绑了去,臣也毫无怨言。” “那就如严大人所言。” “裴尚书……” “慢着!” 此时,一道妇声从门外传来。 接着,便是太后申氏迈进殿中来。 “大盛律法,后宫不得干政,不知母后今日到这朝堂之上所为何事?”李阔看着申氏沉沉说道。 撕掉了母慈子孝的外衣,李阔也不再想继续伪装下去。 申氏笑笑,而后看着李阔说道:“陛下,哀家怎会做干预朝政之事,不过是听陛下在大殿之上公然翻案,想着是来给陛下送一样东西。” “哦,是何物?” “大家都知晓,莫不是曹军叛乱,我大盛定当是万邦来朝的盛世,眼下大盛国力刚刚恢复,我在后宫之中便听说陛下要护那逆贼的孤女周全?” “你让为你的父皇和先辈如何安息?让为大盛战\/死沙场的将领又如何安息?” 一席话便激起了一些老臣的怒火。 他们可以为不明冤死的臣子喊冤翻案,但是不能容忍叛贼的遗孤存活于这世间。 这十年叛乱,枉死多少百姓和臣子。 叛军极其残忍,有些臣子全家惨死。 而抚养她长大的竟然还是当年平息曹军叛乱赫赫有名的郭老将军。 “陛下,请彻查郭家,将叛贼遗孤重处。” 一时间,有臣子陆续跪下开始请愿。 申氏站在大殿中央,冷笑着看着李阔。 朝堂之上请愿得声音逐渐高涨。 郭辰握拳看着申氏。 而后他看向李阔沉声说道:“微臣知晓自己所犯之罪,也定当承担罪过,但可否等一切之后再来惩治微臣?” “众爱卿,可知晓郭玉的父亲是谁?” 此时的李阔,仿佛放弃了所有。 他要保全这些为大盛牺牲之人,也要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利。 “她的父亲是先皇,也就是我的父亲,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郭玉是叛军遗孤,也是大盛的公主。” 言罢,申氏手中的免死金牌,‘咣当’落于地上。 她本来是要来保全严志坚的。 这免死令牌是先帝赠予她,说万世可保她周全。 申氏从未拿出来过。 可这一次,她为了严志坚将它拿了出来。 她与严志坚年少相识,情深义重。 可父亲觉得他是商人之子,无远大前途,便让她进到宫中,伴先帝左右。 这些年,申氏隐忍克制,直到先帝去世。 她信赖这个男人,想让这个男人帮她抢到一切。 届时,她便能做权利的主人,不再任人摆布。 适时,他也能做吕不韦般的‘尚父’,名垂千古。 眼下,一切化为泡影。 李阔,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帝。 甚至于,他亲手布了陷阱,让自己一步步走了进去,让一切毁于一旦。 她有恨! 恨那个男人周旋于多个女人中间,恨他让自己生儿育女,最后却将权利给到了他的发妻之子。 恨他为着自己的社稷,将自己的娘家人都送上了战场,最后只留了一个幼子归来。 这些年,她隐藏伪装,扮德慈孝,恭顺贤良,是世人眼中的好太后。 可到头来,她终究是白白筹谋了一场。 申氏擦干面上的泪水,而后将脚下的免死令牌捡了起来。 “这是先帝赠予我的免死令牌,如今我拿它来保严尚书不死。”申氏掷地有声的说道。 地下趴着的一片人,抬头看向申氏。 果然,她手中拿着一块令牌。 听说当年先帝铸造了两块,一块赠予发妻,可后来随着战乱消失。 另一块原来是赠予了申氏。 李阔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有些心软。 前几天,李灿阳曾走入御书房恳请他:“无论将来发生何事,都请皇兄放过自己的母亲一命。” 这是李阔第一次见李灿阳同他下跪。 直到他答应,李灿阳才站了起来。 “陛下。”郭辰看着出神的李阔提醒道。 若此时放严志坚和申氏出去,这一战便再所难免。 此时,殿外有人来报,说一队兵马已经到了通化门。 “将此二人拿下!”李阔沉声说道。 申氏和严志坚被裴尚书的人拿下。 命令刚出,紧接着有人来报:“一群蒙面之人向长安殿和明义殿方向而去。” 李阔听到来人所报,顿时眼眶猩红,他不可置信的问道:“是你豢养的死士?” 申氏‘哈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殿宇当中。 “陛下,你不会以为你的人已将我的死士悉数处理干净了?这可是我十五年的心血啊,哈哈哈哈……” “照计划行事。”李阔甩出这句话,便匆匆的王明义殿方向走去。 “陛下,不可!”一行人追了出去。 不多时,裴遇达的人来报说:“赵商的人马已经从通化门进入,眼下直抵丹凤门。” 先前议定的是,等赵商的人马进入大明宫之后,他们来个瓮中捉鳖,这样便可减少城内百姓的伤亡。 可眼下,宫内竟还有死士。 郭辰和裴贤二人商议后,决定将大明宫外的几道坊门全部关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而刘文正要带人在丹凤门外正面迎敌。 拓兴宏的人兵分两路从北面的玄武门和东面的左银台门候着,随时听令。 以免赵商人马进入大明宫之时做应对。 同时,郭辰的瀚海英将士太极宫的重玄门进入,绕过西内苑,最后从集贤院的那道门进入大明宫,而后赶往长安殿和明义殿。 布置好了一切,裴贤带人出门。 郭辰犹豫了一下去往承欢殿。 承欢殿已人去楼空。 第209章 人去楼空 此话一出,队伍角落中的周升,为之一震。 严志坚微微眨了眨眼,他冷笑着回答:“我不知郭将军在说什么。” 据他所知,当年陆家之子陆安已死在了炤狱之中。 “进来!” 说着,陆家兄妹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昌邑侯李端一看到眼前的兄妹,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当年陆宁还是一个稚童,陆大人拖我父亲照顾好这幼女,并且将严大人的罪证放在了陆宁的寝衣当中。” 说着,郭辰便将一件泛黄破碎的册子拿了出来。 田公公将册子收好,一并放在了方才的小匣子当中。 此时,陆安开口说道:“当年陆家蒙难,我恰巧在城外戏耍,才躲过一劫。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并不清楚,但是在你那之前,我无意间听父亲同母亲说,严尚书背后有一个动不得的靠山,父亲为之头疼,没过多久,我陆家便蒙难。” 此时的严志坚倒不像方才卢起班害怕。 他悠悠转过身来,看着李阔,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老夫没什么争辩,但公道自在人心,今日就算陛下把臣绑了去,臣也毫无怨言。” “那就如严大人所言。” “裴尚书……” “慢着!” 此时,一道妇声从门外传来。 接着,便是太后申氏迈进殿中来。 “大盛律法,后宫不得干政,不知母后今日到这朝堂之上所为何事?”李阔看着申氏沉沉说道。 撕掉了母慈子孝的外衣,李阔也不再想继续伪装下去。 申氏笑笑,而后看着李阔说道:“陛下,哀家怎会做干预朝政之事,不过是听陛下在大殿之上公然翻案,想着是来给陛下送一样东西。” “哦,是何物?” “大家都知晓,莫不是曹军叛乱,我大盛定当是万邦来朝的盛世,眼下大盛国力刚刚恢复,我在后宫之中便听说陛下要护那逆贼的孤女周全?” “你让为你的父皇和先辈如何安息?让为大盛战\/死沙场的将领又如何安息?” 一席话便激起了一些老臣的怒火。 他们可以为不明冤死的臣子喊冤翻案,但是不能容忍叛贼的遗孤存活于这世间。 这十年叛乱,枉死多少百姓和臣子。 叛军极其残忍,有些臣子全家惨死。 而抚养她长大的竟然还是当年平息曹军叛乱赫赫有名的郭老将军。 “陛下,请彻查郭家,将叛贼遗孤重处。” 一时间,有臣子陆续跪下开始请愿。 申氏站在大殿中央,冷笑着看着李阔。 朝堂之上请愿得声音逐渐高涨。 郭辰握拳看着申氏。 而后他看向李阔沉声说道:“微臣知晓自己所犯之罪,也定当承担罪过,但可否等一切之后再来惩治微臣?” “众爱卿,可知晓郭玉的父亲是谁?” 此时的李阔,仿佛放弃了所有。 他要保全这些为大盛牺牲之人,也要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利。 “她的父亲是先皇,也就是我的父亲,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郭玉是叛军遗孤,也是大盛的公主。” 言罢,申氏手中的免死金牌,‘咣当’落于地上。 她本来是要来保全严志坚的。 这免死令牌是先帝赠予她,说万世可保她周全。 申氏从未拿出来过。 可这一次,她为了严志坚将它拿了出来。 她与严志坚年少相识,情深义重。 可父亲觉得他是商人之子,无远大前途,便让她进到宫中,伴先帝左右。 这些年,申氏隐忍克制,直到先帝去世。 她信赖这个男人,想让这个男人帮她抢到一切。 届时,她便能做权利的主人,不再任人摆布。 适时,他也能做吕不韦般的‘尚父’,名垂千古。 眼下,一切化为泡影。 李阔,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帝。 甚至于,他亲手布了陷阱,让自己一步步走了进去,让一切毁于一旦。 她有恨! 恨那个男人周旋于多个女人中间,恨他让自己生儿育女,最后却将权利给到了他的发妻之子。 恨他为着自己的社稷,将自己的娘家人都送上了战场,最后只留了一个幼子归来。 这些年,她隐藏伪装,扮德慈孝,恭顺贤良,是世人眼中的好太后。 可到头来,她终究是白白筹谋了一场。 申氏擦干面上的泪水,而后将脚下的免死令牌捡了起来。 “这是先帝赠予我的免死令牌,如今我拿它来保严尚书不死。”申氏掷地有声的说道。 地下趴着的一片人,抬头看向申氏。 果然,她手中拿着一块令牌。 听说当年先帝铸造了两块,一块赠予发妻,可后来随着战乱消失。 另一块原来是赠予了申氏。 李阔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有些心软。 前几天,李灿阳曾走入御书房恳请他:“无论将来发生何事,都请皇兄放过自己的母亲一命。” 这是李阔第一次见李灿阳同他下跪。 直到他答应,李灿阳才站了起来。 “陛下。”郭辰看着出神的李阔提醒道。 若此时放严志坚和申氏出去,这一战便再所难免。 此时,殿外有人来报,说一队兵马已经到了通化门。 “将此二人拿下!”李阔沉声说道。 申氏和严志坚被裴尚书的人拿下。 命令刚出,紧接着有人来报:“一群蒙面之人向长安殿和明义殿方向而去。” 李阔听到来人所报,顿时眼眶猩红,他不可置信的问道:“是你豢养的死士?” 申氏‘哈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殿宇当中。 “陛下,你不会以为你的人已将我的死士悉数处理干净了?这可是我十五年的心血啊,哈哈哈哈……” “照计划行事。”李阔甩出这句话,便匆匆的王明义殿方向走去。 “陛下,不可!”一行人追了出去。 不多时,裴遇达的人来报说:“赵商的人马已经从通化门进入,眼下直抵丹凤门。” 先前议定的是,等赵商的人马进入大明宫之后,他们来个瓮中捉鳖,这样便可减少城内百姓的伤亡。 可眼下,宫内竟还有死士。 郭辰和裴贤二人商议后,决定将大明宫外的几道坊门全部关上,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而刘文正要带人在丹凤门外正面迎敌。 拓兴宏的人兵分两路从北面的玄武门和东面的左银台门候着,随时听令。 以免赵商人马进入大明宫之时做应对。 同时,郭辰的瀚海英将士太极宫的重玄门进入,绕过西内苑,最后从集贤院的那道门进入大明宫,而后赶往长安殿和明义殿。 布置好了一切,裴贤带人出门。 郭辰犹豫了一下去往承欢殿。 承欢殿已人去楼空。 第210章 申柏青 郭辰又快速向崇文馆赶去。 恰好在院中遇到了李灿阳和严志坚的夫人。 二人见郭辰匆匆而来,便有意将李章藏于身后。 郭辰停下,看着二人,说道:“想必你们知道我为何会来此?” 李灿阳起初是不知道的,申氏离开之时,只是同她说道:“让她去将章儿从崇文馆带走,在永安门外会有严夫人同她一起离开。” 她已猜到母亲要做什么,可她制止不了,眼下只能保护好弟弟。 郭辰看李灿阳害怕的将李章藏在身后,眼中溢出泪水,终是有些心软。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眼下宫内到处都是我的人,你觉得还能带他出去吗?” “若此时你们不跟我走,待会儿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 见李灿阳有些动摇,严夫人站了出来,她看着郭辰,厉声说道:“休想,今日我在,你便谁也带不走。” 郭辰知晓严夫人的性格,他也不想发生冲突。 但是,眼下看严夫人的样子,想必她还不知晓严志坚和申氏的关系。 “严夫人,你如今能在此做这番事,郭某实属佩服,可你是否了解严大人和太后年轻之时的关系。” 严夫人听到此话,便顿在那里。 “若有机会,还望严夫人回家问清楚严尚书。” “若无机会,想必府中老人也以知晓。” 趁着严夫人愣神之际,郭辰将李灿阳和李章带走。 在往长安殿走的甬道之上,刀光剑影。 郭辰小心的将李灿阳和李章护在身后。 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向着你皇兄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我带走。” 一句话,便捶到了李灿阳的心中。 “叶德勒王子说待回纥事情安顿好后,她第一时间过来接你,你不喜这大盛的争斗,他便带你去回纥看尽山水。” 李灿阳小心的拉着李章,听着郭辰在她前面说出来的一字一言。 “将军,不好了。” “何事?”郭辰向跑来的兵卒问道。 “明义殿被控制了。” “沈姑娘呢?” “眼下,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沈姑娘都在明义殿。” 郭辰回头看了一眼李灿阳和李章,说道:“待会儿,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要说话,如此才能保全你母后的性命,也能保全你们的安危。” 李阔昨日给郭辰的密信当中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及申氏性命。” 郭辰能猜到,这定当是李灿阳求来的。 甬道上的死士,已经被刘文正带领的火器营和瀚海英的将士控制。 郭辰命身后人先看好李灿阳和李章,只身走了进去。 他看到廊下坐着一个蒙面人,身后的李阔和王念如还有沈思被人控制着。 郭辰轻轻一笑,而后行礼,说道:“申伯父,好久不见。” 这蒙面人便是替申氏豢养死士的人,也就是申氏的兄长—申柏青。 他在安西之时,郭辰的密信当中提到死士的图案在申氏的寝宫当中见过,而那突然应当是先帝也知晓。 郭辰仔细回忆当年同父亲到英中之时,好似有一次父亲同申柏青在郊外喝酒烤肉之时。 郭辰见过申柏青随身携带的匕首上也有这个图案。 从那时起,他便怀疑申柏青并未死在叛军当中。 而是借此隐藏了起来。 眼下看来,果真是这样。 蒙面人笑笑,而后将黑面罩摘了下来,他笑着说道:“当年,我与老郭也算生死之交,不想今日竟与他的儿子要兵戎相见。” “失礼了。”郭辰拱手说道。 申柏青倒是没理他这一套,问道:“我今日所行之事是为了我妹妹,你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盛和大盛子民。” 申柏青冷笑了一声,说道:“笑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怕不是为了这位姑娘。” 说着,申柏青扭头看了看沈思。 沈思狠狠瞪了她一眼。 “申伯父,眼下这般,恐怕您也是没有胜算,不如做个交易,您放了身后的三位,我放您离开。” “狗屁,你当老子三岁小孩。”申柏青骂道。 “老子放了这三位,如何能走的出这大明宫。” 说到这里,申柏青说道这里看了看身后的李阔,笑笑说道:“我妹妹说你整日沉迷酒色是个无用之才,现如今还是小瞧你了。” “少时,太后也常在父皇面前夸赞您若活着是个将相之才,眼下也是高看了您些。” 听这话,申柏青倒也不恼。 到了如今,英雄也好,孬种也罢,没那么重要。 若不是为了妹妹和那两个孩子,他这条命要不要都没那么重要。 “申伯父,您是想提什么条件呢?”郭辰笑着问道。 说这话之时,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沈思。 不知为何,她此刻面色苍白。 郭辰心想:“许是被吓的。” “没什么条件,我今日只想要了他的命。” 郭辰看向李阔,而后又看向申柏青,问道:“申伯父不会以为,没了陛下,李章便能登基做这天子?” 未等申柏青开口,李阔又说道:“除了陛下,还有雍王,贤王等王爷,恐怕他们已经知晓了宣政殿早上一事,眼下都向大明宫赶来。” 申柏青笑了笑说道:“眼下这明义殿内,除了你的人便是我的人,若我没猜错,这大明宫外除了赵商的人马,还有郭将军你的人。” “若你说这皇位是当今陛下传位与他的皇帝李章,大家自是会信的。放眼如今大盛,你与你父亲在百姓心中地位相似。” 郭辰轻笑了一下,拍拍手说道:“申伯父真是好主意。” 他心下笑道:“果然这申柏青还如当年一样,有勇无谋,不然也不会放弃大好前程听申氏的话,甘愿在不见光的地方为她操练死士。” “若郭将军今日答应了老夫的提议,待我归西后,你便是这护国大将军,永保你郭家荣华富贵。” 郭辰点点头,说道:“不错,条件非常诱人。” 沈思在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免心下慌了神。 郭辰方才的举动,分明是沈思没有见过的。 她有些担心郭辰被利欲熏心,一时昏了头。 而此时,身旁的王念如有些微微蹙眉,沈思看了看她大大的肚子,恐怕再撑下去,她身子有异样。 沈思冲着郭辰拼命摇头。 一旁的死士看沈思这般,将她的头掰向了一边。 郭辰不觉抓紧了双拳。 第210章 申柏青 郭辰又快速向崇文馆赶去。 恰好在院中遇到了李灿阳和严志坚的夫人。 二人见郭辰匆匆而来,便有意将李章藏于身后。 郭辰停下,看着二人,说道:“想必你们知道我为何会来此?” 李灿阳起初是不知道的,申氏离开之时,只是同她说道:“让她去将章儿从崇文馆带走,在永安门外会有严夫人同她一起离开。” 她已猜到母亲要做什么,可她制止不了,眼下只能保护好弟弟。 郭辰看李灿阳害怕的将李章藏在身后,眼中溢出泪水,终是有些心软。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眼下宫内到处都是我的人,你觉得还能带他出去吗?” “若此时你们不跟我走,待会儿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 见李灿阳有些动摇,严夫人站了出来,她看着郭辰,厉声说道:“休想,今日我在,你便谁也带不走。” 郭辰知晓严夫人的性格,他也不想发生冲突。 但是,眼下看严夫人的样子,想必她还不知晓严志坚和申氏的关系。 “严夫人,你如今能在此做这番事,郭某实属佩服,可你是否了解严大人和太后年轻之时的关系。” 严夫人听到此话,便顿在那里。 “若有机会,还望严夫人回家问清楚严尚书。” “若无机会,想必府中老人也以知晓。” 趁着严夫人愣神之际,郭辰将李灿阳和李章带走。 在往长安殿走的甬道之上,刀光剑影。 郭辰小心的将李灿阳和李章护在身后。 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向着你皇兄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我带走。” 一句话,便捶到了李灿阳的心中。 “叶德勒王子说待回纥事情安顿好后,她第一时间过来接你,你不喜这大盛的争斗,他便带你去回纥看尽山水。” 李灿阳小心的拉着李章,听着郭辰在她前面说出来的一字一言。 “将军,不好了。” “何事?”郭辰向跑来的兵卒问道。 “明义殿被控制了。” “沈姑娘呢?” “眼下,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沈姑娘都在明义殿。” 郭辰回头看了一眼李灿阳和李章,说道:“待会儿,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要说话,如此才能保全你母后的性命,也能保全你们的安危。” 李阔昨日给郭辰的密信当中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及申氏性命。” 郭辰能猜到,这定当是李灿阳求来的。 甬道上的死士,已经被刘文正带领的火器营和瀚海英的将士控制。 郭辰命身后人先看好李灿阳和李章,只身走了进去。 他看到廊下坐着一个蒙面人,身后的李阔和王念如还有沈思被人控制着。 郭辰轻轻一笑,而后行礼,说道:“申伯父,好久不见。” 这蒙面人便是替申氏豢养死士的人,也就是申氏的兄长—申柏青。 他在安西之时,郭辰的密信当中提到死士的图案在申氏的寝宫当中见过,而那突然应当是先帝也知晓。 郭辰仔细回忆当年同父亲到英中之时,好似有一次父亲同申柏青在郊外喝酒烤肉之时。 郭辰见过申柏青随身携带的匕首上也有这个图案。 从那时起,他便怀疑申柏青并未死在叛军当中。 而是借此隐藏了起来。 眼下看来,果真是这样。 蒙面人笑笑,而后将黑面罩摘了下来,他笑着说道:“当年,我与老郭也算生死之交,不想今日竟与他的儿子要兵戎相见。” “失礼了。”郭辰拱手说道。 申柏青倒是没理他这一套,问道:“我今日所行之事是为了我妹妹,你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盛和大盛子民。” 申柏青冷笑了一声,说道:“笑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怕不是为了这位姑娘。” 说着,申柏青扭头看了看沈思。 沈思狠狠瞪了她一眼。 “申伯父,眼下这般,恐怕您也是没有胜算,不如做个交易,您放了身后的三位,我放您离开。” “狗屁,你当老子三岁小孩。”申柏青骂道。 “老子放了这三位,如何能走的出这大明宫。” 说到这里,申柏青说道这里看了看身后的李阔,笑笑说道:“我妹妹说你整日沉迷酒色是个无用之才,现如今还是小瞧你了。” “少时,太后也常在父皇面前夸赞您若活着是个将相之才,眼下也是高看了您些。” 听这话,申柏青倒也不恼。 到了如今,英雄也好,孬种也罢,没那么重要。 若不是为了妹妹和那两个孩子,他这条命要不要都没那么重要。 “申伯父,您是想提什么条件呢?”郭辰笑着问道。 说这话之时,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沈思。 不知为何,她此刻面色苍白。 郭辰心想:“许是被吓的。” “没什么条件,我今日只想要了他的命。” 郭辰看向李阔,而后又看向申柏青,问道:“申伯父不会以为,没了陛下,李章便能登基做这天子?” 未等申柏青开口,李阔又说道:“除了陛下,还有雍王,贤王等王爷,恐怕他们已经知晓了宣政殿早上一事,眼下都向大明宫赶来。” 申柏青笑了笑说道:“眼下这明义殿内,除了你的人便是我的人,若我没猜错,这大明宫外除了赵商的人马,还有郭将军你的人。” “若你说这皇位是当今陛下传位与他的皇帝李章,大家自是会信的。放眼如今大盛,你与你父亲在百姓心中地位相似。” 郭辰轻笑了一下,拍拍手说道:“申伯父真是好主意。” 他心下笑道:“果然这申柏青还如当年一样,有勇无谋,不然也不会放弃大好前程听申氏的话,甘愿在不见光的地方为她操练死士。” “若郭将军今日答应了老夫的提议,待我归西后,你便是这护国大将军,永保你郭家荣华富贵。” 郭辰点点头,说道:“不错,条件非常诱人。” 沈思在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免心下慌了神。 郭辰方才的举动,分明是沈思没有见过的。 她有些担心郭辰被利欲熏心,一时昏了头。 而此时,身旁的王念如有些微微蹙眉,沈思看了看她大大的肚子,恐怕再撑下去,她身子有异样。 沈思冲着郭辰拼命摇头。 一旁的死士看沈思这般,将她的头掰向了一边。 郭辰不觉抓紧了双拳。 第211章 结局 郭辰也看到了王念如的不适,想着再拖延下去,恐是会有危险。 郭辰看向申柏青问道:“方才申伯父替了如此多诱人的条件,不知李章皇子眼下在何地?” “按老夫推算,此时,他应该已经在宫外了。” “你不用担心,若你答应,我自会将皇子带回宫来。” “哦,是吗?”说这话之时,李阔往后退了一步。 而后冲着门外使了个颜色。 便有人将李灿阳和李章带了进来。 申柏青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他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他娘的个小崽子,敢戏耍老子?” 说着,便从腰间抽出刀来。 “慢着。”说着,郭辰又将一人带了进来。 这人便是申柏青的儿子,申中丞。 申中丞这么多年未见自己的父亲,一直以为他是死在了战场之上。 如今,看到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竟有些呆愣。 申柏青看到自己儿子之时,也明显怔了怔,随即大声吼道:“没出息的,你哭什么?自小便是个窝囊种,眼下你为何要在这里?” 虽是嘴上骂着,可大家明显看的出来,他不似方才那般无所顾忌,而是有些慌乱。 “申伯父,我替个建议,您看怎么样?” “少他娘的废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那里现在时三个人,我这里也是三个人,我们交换,您看如何?” 申柏青看了看身后的李阔和沈思,又看了看对面的自己儿子,还有妹妹的两个孩子,有些动摇。 可他知道,就算如今答应了交换,自己和他们也未必能走出这大明宫。 这是,一直沉默的李灿阳开口说道:“舅父,我是灿阳,听母亲说舅父一直夸赞灿阳和章儿,若舅父能早些收手,我会去求皇兄,让他饶舅父一命的,还有章之哥哥,皇兄也会放过的,皇兄最是疼灿阳……” “闭嘴!” 申柏青不知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养出来这种女儿,临死关头还要向着仇人说话。 郭辰的眼眸余光看到营救的人已经爬上了房顶,再有片刻,便可将她救下。 此时,王念如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沈思低头便看到了脚下的血迹,她冲着申柏青说道:“今日你是来取陛下性命的,不如先将皇后娘娘放走,以免多一个人,待会儿逃走之时,你们要多一个累赘。” 申柏青想想也是,王念如在此,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 他命身后人便将王念如推了出去。 也就是在此时,他们才看到了头顶上的人。 “你小子给我使诈。” 说着便命身后人将李阔和沈思带到的廊下的角落当中。 于此同时,刘文正的人已经带了火器冲了进来。 “放了陛下和沈姑娘。”刘文正沉声说道。 前几日,申柏青已经听其他地点的死士说过,李阔一派已经研制出了一种新的战斗兵\/器。 眼下,看那些士兵手中拿着的黑管子便想着该是如此。 见申柏青一直未回答,刘文正示意手下的人冲边上的死士开了一下。 顿时,那人献血直流,应声倒地。 其余死士见此情况,顿时有些心慌。 可毕竟是训练过的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方才那下只是让伯父看看,今日你是走不出这明义殿的,不如按照我说的,你放了陛下和沈姑娘,我放你一条活路。” 人群中的申柏青有些犹豫。 可不知身旁人在申柏青耳旁言语了几句什么,申柏青便恶狠狠的说道:“我申柏青虽不如你郭家厉害,但也不是缩头乌龟。” 说完,便让身后人开始抵抗。 一时间,刀光剑影。 刘文正命身后人看准后再扣响扳手,切莫伤了陛下。 李阔见状准备拽着沈思逃走,不料身后有一刀向此劈来。 沈思见状便向李阔那里挡去。 郭辰见状,一个健步向前飞去。 还好,沈思躲了过去。 可申柏青举着大刀飞了过来,他嘴里说着:“老夫当年是大意,并不是不如你郭家。” 正在郭辰与申柏青打斗之时。 拿着火器的兵卒,冲着申柏青这里瞄准。 申柏青余光看到之时,换了方向与郭辰打斗。 不多时,申柏青便应声倒地。 “沈姑娘。”刘文正的嘶吼声传来。 与此同时,郭辰才发现沈思倒在了血泊当中。 方才,射向申柏青的火药,因为他狡猾的换了地方,与此同时,便射向了郭辰。 沈思见状,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 郭辰半跪在地上,将满身是血的沈思漏在怀中。 此时,院中的逆贼已被悉数捉拿。 “快去找太医。”李阔慌忙命令道。 沈思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来不及了。” 郭辰颤抖着双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别胡说,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这院中有申氏的人,他在我用的膳食当中用了毒。”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郭辰只能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沈思抬起手,轻轻的帮郭辰擦去眼角的泪水,而后有气无力的说道:“听说你在回纥帮我做了一条手串?” 郭辰慌忙一只手从怀中拿出那串手链,递到沈思手上,说道:“这是难得的红玉,我亲手做的,上面还刻你最喜欢的诗《相思》。” “那你是不是给这手串命名《相思子》?”沈思轻轻一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郭辰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 与此同时,沈思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弱。 郭辰抬头看向周围,沉声问道:“太医为何还没到?” 沈思轻轻的将他的脸掰了过来,轻声说道:“这手串你要拿好,下一世我是要拿这手串去寻你的。” 郭辰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说道:“我不要下一世,只要这一世!” “你是不是常常做一个梦,梦里你留着短发,做了一个普通人,而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生活在很高的楼层里?” 郭辰哑然,而后重重点头。 “傻瓜,那就是我们的下一世。” 说到这里,沈思眼角也溢出了泪水,她平缓了一下语气继续吃力的说道:“沈刺史的女儿在坠马之时已经过世,我是那一世来的沈思,你在那一世还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过着平凡的日子。” “所以,你拿好这手串,这样下一世我才能找到你,你才能遇到我。” “照顾好绍安。” 说着,沈思便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口中喃喃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适时,天空飘起雪花。 不多时,雪花便盖住了沈思与郭辰的头。 郭辰记得,头次与沈思一起在长安城踏雪之时。 她便喃喃着说道:“下雪天,一起走,便能到白头。” 第211章 结局 郭辰也看到了王念如的不适,想着再拖延下去,恐是会有危险。 郭辰看向申柏青问道:“方才申伯父替了如此多诱人的条件,不知李章皇子眼下在何地?” “按老夫推算,此时,他应该已经在宫外了。” “你不用担心,若你答应,我自会将皇子带回宫来。” “哦,是吗?”说这话之时,李阔往后退了一步。 而后冲着门外使了个颜色。 便有人将李灿阳和李章带了进来。 申柏青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他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他娘的个小崽子,敢戏耍老子?” 说着,便从腰间抽出刀来。 “慢着。”说着,郭辰又将一人带了进来。 这人便是申柏青的儿子,申中丞。 申中丞这么多年未见自己的父亲,一直以为他是死在了战场之上。 如今,看到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竟有些呆愣。 申柏青看到自己儿子之时,也明显怔了怔,随即大声吼道:“没出息的,你哭什么?自小便是个窝囊种,眼下你为何要在这里?” 虽是嘴上骂着,可大家明显看的出来,他不似方才那般无所顾忌,而是有些慌乱。 “申伯父,我替个建议,您看怎么样?” “少他娘的废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那里现在时三个人,我这里也是三个人,我们交换,您看如何?” 申柏青看了看身后的李阔和沈思,又看了看对面的自己儿子,还有妹妹的两个孩子,有些动摇。 可他知道,就算如今答应了交换,自己和他们也未必能走出这大明宫。 这是,一直沉默的李灿阳开口说道:“舅父,我是灿阳,听母亲说舅父一直夸赞灿阳和章儿,若舅父能早些收手,我会去求皇兄,让他饶舅父一命的,还有章之哥哥,皇兄也会放过的,皇兄最是疼灿阳……” “闭嘴!” 申柏青不知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养出来这种女儿,临死关头还要向着仇人说话。 郭辰的眼眸余光看到营救的人已经爬上了房顶,再有片刻,便可将她救下。 此时,王念如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沈思低头便看到了脚下的血迹,她冲着申柏青说道:“今日你是来取陛下性命的,不如先将皇后娘娘放走,以免多一个人,待会儿逃走之时,你们要多一个累赘。” 申柏青想想也是,王念如在此,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 他命身后人便将王念如推了出去。 也就是在此时,他们才看到了头顶上的人。 “你小子给我使诈。” 说着便命身后人将李阔和沈思带到的廊下的角落当中。 于此同时,刘文正的人已经带了火器冲了进来。 “放了陛下和沈姑娘。”刘文正沉声说道。 前几日,申柏青已经听其他地点的死士说过,李阔一派已经研制出了一种新的战斗兵\/器。 眼下,看那些士兵手中拿着的黑管子便想着该是如此。 见申柏青一直未回答,刘文正示意手下的人冲边上的死士开了一下。 顿时,那人献血直流,应声倒地。 其余死士见此情况,顿时有些心慌。 可毕竟是训练过的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方才那下只是让伯父看看,今日你是走不出这明义殿的,不如按照我说的,你放了陛下和沈姑娘,我放你一条活路。” 人群中的申柏青有些犹豫。 可不知身旁人在申柏青耳旁言语了几句什么,申柏青便恶狠狠的说道:“我申柏青虽不如你郭家厉害,但也不是缩头乌龟。” 说完,便让身后人开始抵抗。 一时间,刀光剑影。 刘文正命身后人看准后再扣响扳手,切莫伤了陛下。 李阔见状准备拽着沈思逃走,不料身后有一刀向此劈来。 沈思见状便向李阔那里挡去。 郭辰见状,一个健步向前飞去。 还好,沈思躲了过去。 可申柏青举着大刀飞了过来,他嘴里说着:“老夫当年是大意,并不是不如你郭家。” 正在郭辰与申柏青打斗之时。 拿着火器的兵卒,冲着申柏青这里瞄准。 申柏青余光看到之时,换了方向与郭辰打斗。 不多时,申柏青便应声倒地。 “沈姑娘。”刘文正的嘶吼声传来。 与此同时,郭辰才发现沈思倒在了血泊当中。 方才,射向申柏青的火药,因为他狡猾的换了地方,与此同时,便射向了郭辰。 沈思见状,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 郭辰半跪在地上,将满身是血的沈思漏在怀中。 此时,院中的逆贼已被悉数捉拿。 “快去找太医。”李阔慌忙命令道。 沈思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来不及了。” 郭辰颤抖着双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别胡说,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这院中有申氏的人,他在我用的膳食当中用了毒。”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郭辰只能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沈思抬起手,轻轻的帮郭辰擦去眼角的泪水,而后有气无力的说道:“听说你在回纥帮我做了一条手串?” 郭辰慌忙一只手从怀中拿出那串手链,递到沈思手上,说道:“这是难得的红玉,我亲手做的,上面还刻你最喜欢的诗《相思》。” “那你是不是给这手串命名《相思子》?”沈思轻轻一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郭辰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 与此同时,沈思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弱。 郭辰抬头看向周围,沉声问道:“太医为何还没到?” 沈思轻轻的将他的脸掰了过来,轻声说道:“这手串你要拿好,下一世我是要拿这手串去寻你的。” 郭辰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说道:“我不要下一世,只要这一世!” “你是不是常常做一个梦,梦里你留着短发,做了一个普通人,而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生活在很高的楼层里?” 郭辰哑然,而后重重点头。 “傻瓜,那就是我们的下一世。” 说到这里,沈思眼角也溢出了泪水,她平缓了一下语气继续吃力的说道:“沈刺史的女儿在坠马之时已经过世,我是那一世来的沈思,你在那一世还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过着平凡的日子。” “所以,你拿好这手串,这样下一世我才能找到你,你才能遇到我。” “照顾好绍安。” 说着,沈思便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口中喃喃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适时,天空飘起雪花。 不多时,雪花便盖住了沈思与郭辰的头。 郭辰记得,头次与沈思一起在长安城踏雪之时。 她便喃喃着说道:“下雪天,一起走,便能到白头。” 第212章 番外 沈思醒来之时,在卧室睡着。 身上穿的是入梦前的睡衣。 此时,郭辰推门走了进来。 他在床前轻轻蹲了下来,伸手摸摸沈思的额头,说道:“好了,不烫了。” 说着,便将沈思额头的纱布棉巾拿了下来,准备起身去卧室。 在他转身之际,沈思伸手拽住的胳膊。 郭辰转身有重新蹲了下来,宠溺的说道:“怎么了?生病后就又变成小猫了?” 以前,她生病之时,郭辰就时常这么说。 沈思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怎么哭鼻子了?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郭辰知道她最不喜去医院。 她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也不喜欢吃药,更不喜欢打针…… 沈思摇摇头,说道:“你坐在旁边陪陪我。” 郭辰伸手将她的化妆椅拽了过来,而后坐下。 看着她一脸憔悴模样,即心疼又自责。 “昨晚怎么偷偷跑到阳台去睡了?” 沈思听罢才知道,梦中的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一夜梦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微微扯起嘴角,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郭辰以为她是看到了梁薇寄给自己的快递,而吃醋了。 他缓缓开口说道:“前天晚上,梁薇公司与我和刘琦就一个合作吃了顿饭。” 说着,他将自己手机拿了出来,给沈思看了他跟刘琦的微信聊天。 还有,刘琦发给他的聚餐合照。 “聚餐结束后,梁薇公司老总知道我们俩是老同学,便让后续跟我多沟通。 知道你介意我跟她的过去,这件事我已交给刘琦来跟进了。” “哦,对了,还有那个快递,那是梁薇寄来的伴手礼,下个月十六号。” 此时,郭辰将请柬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了下来,递给沈思。 沈思一看,男方姓名:刘文正! 看此,沈思不觉笑了出来。 郭辰见她这样,便想着是解释通了。 而后小心挪到床边,将沈思抱了起来,揽在怀里,说道:“这下好了?不吃醋了?” 沈思将头埋在她怀里没有说话。 “都跟你说了,若你不开心,不相信我,可以折磨我,但是别折磨你自己,我会心疼的。” “还不乖乖睡觉,在阳台吹冷风,眼下好了,着凉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沈思躺在郭辰怀中,拨弄着手上的手串。 “老公,你相信来世吗?”沈思轻声问道。 她知道,郭辰自是不相信这些的。 每次她讲些网上看到的奇闻轶事,郭辰都敲敲她的脑袋,说她胡思乱想容易受骗。 不曾向,郭辰竟回答道:“相信!所以来世你还要做我老婆。” 沈思听他这么说,心中暖暖的。 她轻咳了两声,继续悠悠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不是梦到我们在一个莫名的朝代。”郭辰说道。 “你怎么知道?”沈思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还知道,你是一个刺史家的小姐,我是一个大将军,我们一起经历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沈思听着便红了眼眶,而后颤声问道:“你也都梦到了?” 郭辰微微点头,说道:“都梦到了。” 他伸手指了指沈思手腕上的红手串,说道:“拿到这个手串的那晚,我就做了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所以,这场梦不是只有我,还有你对不对?所以,你们不是只因为名字相同,而是真的同一个人对不对?所以,我们都信守了诺言,对不对?”沈思的泪水,‘嗒,嗒’的一直掉。 郭辰伸手将她面上的泪水轻轻逝去。 说道:“我永远是郭辰,而你也永远是沈思。” 沈思在郭辰怀中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微微抬起头问道:“后来呢?我走之后呢?” 郭辰抬起头,认真的回忆起来。 他向一个几十岁的老者在同一个小孩讲故事: 后来,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我待在明义殿当中,也陪着你看了好多天的雪。 李阔将严志坚一党惩处。 为陆兆兴,崔甫还有沈刺史翻案。 对了,还有那个吏目—赵之春,他不过是严志坚用来给郭家警告的一个普通人。 太后被悠居冷宫很多年。 李章随着李灿阳去了回纥,他们在回纥度过了一生。 王念如生了一个女孩儿,后来又生了两个男孩儿,长子被立为储君。 李阔体恤百姓,勤勉施政,成了一代明君。 郭玉跟着刘文正去河东道,跟郭开和郭康他们一起生活。 樱桃和得福他们在长安城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乳母他们还生活在那所小院当中。 周方与周父的关系和解,他跟露葵一直生活在安西。 还有沈子耀夫妇,还有言墨夫妇。 他们一生都未回长安。 “得旺哥呢?” 说道这里,郭辰有些吃醋。 “得旺自打你去世之后,便回了吴兴,一直在沈府打杂。” “得旺哥果真是喜欢吴兴的,我看他在长安都不是很开心。” 郭辰看着她说道:“因为得旺说回了沈府才能时常看到那位小姐的影子。” 沈思顿时哽咽,原来得旺哥…… “绍安呢?”沈思继续问道。 “绍安后来同他的父亲一般,做了守卫边疆的大将军。” “有没有娶亲?” “他自小便喜欢合玉,你说呢?”郭辰反问道。 “真的?”沈思有些窃喜。 她也喜欢合玉。 “如风呢?” “铃兰喜欢如风,自是陪着他东奔西跑。” “铃兰喜欢如风?”沈思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郭辰还以为她心思细腻什么都知道。 沈思摇摇头。 “如风都问了,你怎么都不问问我?”郭辰笑着问道。 “那你呢?”沈思这才想起。 “我在安西有一处小院子,院子里有你。每到春日,我便采了各种花来放在你面前,到了夏日,便切好各种瓜果,到了秋日,陪你看夕阳,冬日,便陪你看雪。” “你说你最喜欢这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生活……” 全文完! 非常感谢各位能看到这里,第一次写古言,一定存在很多疏漏之处,有很多不尽人意。 但是还是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 写文的路很漫长,但我一定会仔细打磨,逐步写好每一个故事。 那我们就到这里,让郭辰与沈思跟大家说再见! 各位花花们,我们下个故事再会! 第212章 番外 沈思醒来之时,在卧室睡着。 身上穿的是入梦前的睡衣。 此时,郭辰推门走了进来。 他在床前轻轻蹲了下来,伸手摸摸沈思的额头,说道:“好了,不烫了。” 说着,便将沈思额头的纱布棉巾拿了下来,准备起身去卧室。 在他转身之际,沈思伸手拽住的胳膊。 郭辰转身有重新蹲了下来,宠溺的说道:“怎么了?生病后就又变成小猫了?” 以前,她生病之时,郭辰就时常这么说。 沈思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怎么哭鼻子了?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郭辰知道她最不喜去医院。 她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她也不喜欢吃药,更不喜欢打针…… 沈思摇摇头,说道:“你坐在旁边陪陪我。” 郭辰伸手将她的化妆椅拽了过来,而后坐下。 看着她一脸憔悴模样,即心疼又自责。 “昨晚怎么偷偷跑到阳台去睡了?” 沈思听罢才知道,梦中的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一夜梦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微微扯起嘴角,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郭辰以为她是看到了梁薇寄给自己的快递,而吃醋了。 他缓缓开口说道:“前天晚上,梁薇公司与我和刘琦就一个合作吃了顿饭。” 说着,他将自己手机拿了出来,给沈思看了他跟刘琦的微信聊天。 还有,刘琦发给他的聚餐合照。 “聚餐结束后,梁薇公司老总知道我们俩是老同学,便让后续跟我多沟通。 知道你介意我跟她的过去,这件事我已交给刘琦来跟进了。” “哦,对了,还有那个快递,那是梁薇寄来的伴手礼,下个月十六号。” 此时,郭辰将请柬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了下来,递给沈思。 沈思一看,男方姓名:刘文正! 看此,沈思不觉笑了出来。 郭辰见她这样,便想着是解释通了。 而后小心挪到床边,将沈思抱了起来,揽在怀里,说道:“这下好了?不吃醋了?” 沈思将头埋在她怀里没有说话。 “都跟你说了,若你不开心,不相信我,可以折磨我,但是别折磨你自己,我会心疼的。” “还不乖乖睡觉,在阳台吹冷风,眼下好了,着凉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沈思躺在郭辰怀中,拨弄着手上的手串。 “老公,你相信来世吗?”沈思轻声问道。 她知道,郭辰自是不相信这些的。 每次她讲些网上看到的奇闻轶事,郭辰都敲敲她的脑袋,说她胡思乱想容易受骗。 不曾向,郭辰竟回答道:“相信!所以来世你还要做我老婆。” 沈思听他这么说,心中暖暖的。 她轻咳了两声,继续悠悠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是不是梦到我们在一个莫名的朝代。”郭辰说道。 “你怎么知道?”沈思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还知道,你是一个刺史家的小姐,我是一个大将军,我们一起经历了好多好多的事情……” 沈思听着便红了眼眶,而后颤声问道:“你也都梦到了?” 郭辰微微点头,说道:“都梦到了。” 他伸手指了指沈思手腕上的红手串,说道:“拿到这个手串的那晚,我就做了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所以,这场梦不是只有我,还有你对不对?所以,你们不是只因为名字相同,而是真的同一个人对不对?所以,我们都信守了诺言,对不对?”沈思的泪水,‘嗒,嗒’的一直掉。 郭辰伸手将她面上的泪水轻轻逝去。 说道:“我永远是郭辰,而你也永远是沈思。” 沈思在郭辰怀中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微微抬起头问道:“后来呢?我走之后呢?” 郭辰抬起头,认真的回忆起来。 他向一个几十岁的老者在同一个小孩讲故事: 后来,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我待在明义殿当中,也陪着你看了好多天的雪。 李阔将严志坚一党惩处。 为陆兆兴,崔甫还有沈刺史翻案。 对了,还有那个吏目—赵之春,他不过是严志坚用来给郭家警告的一个普通人。 太后被悠居冷宫很多年。 李章随着李灿阳去了回纥,他们在回纥度过了一生。 王念如生了一个女孩儿,后来又生了两个男孩儿,长子被立为储君。 李阔体恤百姓,勤勉施政,成了一代明君。 郭玉跟着刘文正去河东道,跟郭开和郭康他们一起生活。 樱桃和得福他们在长安城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 乳母他们还生活在那所小院当中。 周方与周父的关系和解,他跟露葵一直生活在安西。 还有沈子耀夫妇,还有言墨夫妇。 他们一生都未回长安。 “得旺哥呢?” 说道这里,郭辰有些吃醋。 “得旺自打你去世之后,便回了吴兴,一直在沈府打杂。” “得旺哥果真是喜欢吴兴的,我看他在长安都不是很开心。” 郭辰看着她说道:“因为得旺说回了沈府才能时常看到那位小姐的影子。” 沈思顿时哽咽,原来得旺哥…… “绍安呢?”沈思继续问道。 “绍安后来同他的父亲一般,做了守卫边疆的大将军。” “有没有娶亲?” “他自小便喜欢合玉,你说呢?”郭辰反问道。 “真的?”沈思有些窃喜。 她也喜欢合玉。 “如风呢?” “铃兰喜欢如风,自是陪着他东奔西跑。” “铃兰喜欢如风?”沈思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郭辰还以为她心思细腻什么都知道。 沈思摇摇头。 “如风都问了,你怎么都不问问我?”郭辰笑着问道。 “那你呢?”沈思这才想起。 “我在安西有一处小院子,院子里有你。每到春日,我便采了各种花来放在你面前,到了夏日,便切好各种瓜果,到了秋日,陪你看夕阳,冬日,便陪你看雪。” “你说你最喜欢这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生活……” 全文完! 非常感谢各位能看到这里,第一次写古言,一定存在很多疏漏之处,有很多不尽人意。 但是还是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 写文的路很漫长,但我一定会仔细打磨,逐步写好每一个故事。 那我们就到这里,让郭辰与沈思跟大家说再见! 各位花花们,我们下个故事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