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剑歌》 第一章 宝剑美女 华歌是着名的吉他手,却更想当枪手,如果琴盒内不是吉他,而是冲锋枪,那可能是爆款,今日早晨全副武装的,一出门就摔了个懒驴打滚……开心变成开醒。 人摔痛了,吉他命硬,摔那么重也没事,摇一摇,琴箱内似有异响,倒腾来倒腾去也没有倒出什么来,继续出征。 薄雾淡淡,弥漫着质朴清馨…… 背起吉他,穿过枫林,偶尔瞥见穿插几位小美女,鲜衣靓姿涂抹亮了风景线,瞬间变得养眼……蓦然,光影斑斓,草丛中闪出一只撒欢腾跃的梅花鹿! 不可能,这里不是动物园,哪来的梅花鹿……看花眼了? 证明不是幻觉很简单,没有冲锋枪,用吉他也行,或者干脆亮出神器。 亮出手机,吉他手秒变摄影师,佛罗门戈指法轻盈按下快门,就像扣动猎枪的扳机产生了快感,同是手指,同样是轻轻一扣而已,手指就像弹钢琴,不必运用华彩炫酷的指法,猎奇的画面就此定格。 镜里乾坤,渲染愿景。 会拍照的,用普通手机也能拍得非常专业,正如老练的枪手,用古董鸟铳照样能准确射中猎物……然而,拍下的不是梅花鹿,也不是长得像梅花鹿的家伙,而是一位清纯少女! 活灵活现,不仅是少女,而且是小仙女,简直是美若天仙! 梅花鹿是幻觉,小仙女是不是幻觉?有这么完美的幻觉吗? 猎手枪口下的猎物,是遥远的刺激,捕获或者猎杀灭美丽。 摄影师镜头中景色,是遥远的诱惑,美丽冻龄,伺机重生。 华歌喜滋滋地平端着手机,欣赏杰作,屏幕如镜,反照出一条奇怪的人影,那是黄铜色的,具有金属的质感,有点像电影电视里金盔金甲的战将武士! 咦,后面有人吗……回头看时,果然发觉背后站着一个人,那张奇形怪状的陌生面孔,顷刻就像鬼影一样消失了……哎呀,难道又看花眼了? 当晚,华歌收到了期盼已久的快递包裹,拆开后,里面是长方形黄色缎锦盒子,描绘着精美金花,打开了盒子,雍容的红绸缎内衬瞬间映入眼帘,长长的金黄色剑穗,缠绕着一柄古色古香的豪华宝剑! 宝剑是男人的玩具,就像女人迷恋名包。 华歌小心翼翼取出这柄剑,指尖轻轻拂过精美绚丽的剑鞘剑柄,就像抚摸着豆腐,一分钱一分货,当初选购这款宝剑,犹豫好久,一次次鼓起勇气,又一次次断然否决。 这款古典汉剑漂亮是漂亮,就是价格残暴,整整两万八千! 两个月的薪水,买一把剑,区区一柄破剑,铁片子而已,弄回家当神像供着吗?手贱!不折不扣的剁手党! 后面的两个月,喝西北风? 月光族的荣耀,毫无疑问的复活。 曾经,电脑前静如处子,胸中动如脱兔,手心的鼠标,身不由已,游离入花花绿绿的金银宝贝鸿图网页,脆弱的意志,被魔性刺激,理性与冷静,最终颓然溃败……干,干,干就完了! 决意拍下的一刻,突然解脱,就像卸下包袱般的释然又傲然,真佩服自己的英明神武,不然,岂能堪称“剑胆琴心”? 以剑为胆,以琴为心。 六弦爱琴,灭绝了贪吃酣睡于满纸云霞,废寝忘食于弦琴,延续遗志,修炼六指琴魔的书香铜臭! 如今,虎豹得幽,而威可载也。 终于可在华灯初上时怀抱吉他,形如狙击步枪,施展野心勃勃地佛罗门戈指法,信手漫弹出满目沧痕的橙黄色夜雨,点燃了猎奇之前,那种曲巷通幽的前奏…… 一剑在手,谢绝了万家灯火的遥远诱惑,因已找到真爱,从此告别单身,就此摇身一变,成为大侠剑仙,笑傲风月,形如迎风挺立的电线杆子,卖萌炫美。 可否,借点月光?看看新买的宝剑! 百感交集,华歌双手捧出心爱的宝剑,满怀真爱和虔诚,就像洞房花烛夜里,新郎喜滋滋地双手捧着新娘容颜如花,柔情似水! 颤抖的双手,举起宝剑,高高举过头顶,缓缓地拔剑出鞘…… 伴随丝丝金属摩擦之声,清晰悦耳,隐隐锐鸣,宛如龙吟! 突然,一道雪亮剑光倾泄而出,暴露在黑暗之中,光华四射,瞬间照亮整个空间! 恍若一种死光,咋暖清寒却一见入骨,冰寒之意,深深渗透入骨髓! 见光不死,却令人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之间,或可闻到死亡的气息! 淡定淡定,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这只是一柄剑,铁片子而已,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不然不然,这还真不是一般般的铁片子: 仔细看看,剑面隐映着奇形怪状的花纹,混然天成……线条流畅纵贯,粗犷而繁密,根本不像雕刻在剑面,而是深深融入钢铁纹路,形成的图案就像钢花,正如钢水在熔炉中产生漩涡…… 对了对了,有点像火山爆时发喷射出的岩浆! 火泉浆潮,赤烈瑰艳的狂飙,沸腾而激荡出漩涡,钢花铁液,奇形异状的火红熔液,最终冷凝成花纹! 华歌不是剑盲,世界四大名刃如数家珍: 中国古代龙泉宝剑绚美的花纹钢,古伊斯兰圣剑大马士革的奇怪花纹,东瀛岛国武士刀的暗光花纹,马来克力士蛇形剑的动态花纹等等…… 这些名震天下的刀剑,都不具备这种花纹! 不像石纹木纹,不像菊花羽毛纹,也不像流水彩云,不可能是天然的乌兹钢纹,也不可能是人为千锤百炼而出的钢纹。 三尺雪刃烈烈,剑光灿烂,如寒冰在黑暗中燃烧,格外刺眼! 华歌忍不住揉了揉,再凑近细看,发现剑面似在产生变化,就像秋池的波鳞闪金,荡漾回潮,渐渐地,隐映成奇幻影子,最终凝聚成一张女孩子的脸…… 这不会,这是真的吗? 鲜活的容颜,融入钢铁剑面,这是电视屏幕上的现场直播吗? 记住这张脸,看清楚了! 无独有偶,无巧不遇,这正是今天上午街拍偶遇的那个女孩,一只梅花鹿变成了小仙女,这算是巧合吗? 偶然的邂逅,拍张照片而已,不会把人家的魂给勾来了? 这是在追踪,还是追魂? 追来追去的,居然追到宝剑里面去了? 鉴影度形,剑身明晃晃,这是真正的钢铁打造,肯定没有假。 剑面如镜,映照出小仙女的脸,活灵活现的,有鼻子有眼,她还在笑呢,呆萌又卖萌,这是不是假的? 华歌是宅男,整个房间空荡荡,没有外人,剑内剑外,一男一女,彼此隔空对话,是要羽化入神仙画卷,还是开始聊斋论剑的节奏? 突然,金风卷帘,电光石火! 桌上的吉他,突然变成一架古典弓弩,铮?昂首,乌黑发亮的弩臂,弩机和弓弦,扣人心弦的弓弩,如果稍微一碰,弩弦绷紧的箭就会射出! 这是玩具吗,弩弦自动拉开,赫然朝天放箭…… 只听,一声清晰的弦音闷震,一枝寒光闪闪的响箭疾速飞射而出,尖锐的呼啸着,那大型的箭头,就像炒菜的锅铲一般! 沉闷的房间,弥漫起了黑烟,滚滚浓烟笼罩华歌金鸡独立,一道刺眼的闪电透窗而入,劈裂了整片黑暗! 射来的箭头,竟在空中变形,迅速地变形,而且是霸气冲天的变化着,变化着,变成一条人影,是金光闪闪的人形巨物! 仿佛一尊铜铸的金刚罗汉神像,突被狂风卷起,噼哩啪啦从天而降! 尘埃未定,一双色彩斑斓的金属鞋子稳稳降落,鞋尖点地,轻盈得像蜻蜓点水,地面产生了沉闷震颤,却听不到一点杂音…… 烟尘未散,却看得清楚! 那双鞋子,鞋面鞋帮上包裹金晃晃的铜皮,雕刻着粗犷花纹,鞋尖高高翘起,有点像古希腊海上战船! 那不是金属鞋子,那明明是一双古代战靴,在古代战争电影电影剧画面上出现过。 这又是幻觉吗? 好像不是,确定这是幻觉吗? 这双战靴,正穿在一双粗壮的脚上,沿着靴尖到膝盖,沿腿至腰,一直向上,直达全身,覆盖满了密密麻麻的金属鳞片,高大威猛的身躯,被金黄色的鱼鳞完全包裹着,闪耀亮灿,活像金属鲤鱼却没有活蹦乱跳! 鱼鳞之躯,傲岸挺立,视线游离而上,停留在一张冷酷的脸,那是鬼斧神工雕琢的面孔,活像一条不会笑的眼睛王蛇,令人不敢正视! 这是人吗,这究竟是什么? 确定不是传说中的巨形黄金眼镜蛇,或者是山神庙内握蛇盘蟒的天神雕像? 当然了,游戏里超酷的金甲战神们,电影电视剧里威风凛凛的将军们,个个披坚执锐,一身钢铁盔甲寒光照铁衣,盔甲灿烂,那可是隔着屏幕的。 而如今是面对面,当真虎视逼近,确实稍微有点震撼! 古铜色斑斓的蛇形面孔,黑黝黝的络腮胡须,一根根像铁丝耸立如刺,身躯威武雄壮,头盔铠甲金光灿烂,不知是黄金还是黄铜? 金黄色腰带上,一块魔兽狰狞恐怖,这条腰带的佩饰,也是血腥的标志! 时间瞬间凝固,头脑却在迅速翻涌…… 好像,这不是什么金属怪人,因为他会说话,说人话,说话古腔古调,听不顺,听得懂,只见怪人怒目圆睁,一声断喝:“大胆妖孽,胆敢偷走我的宝剑!” 华歌呆如沙雕,哪儿跟哪儿的妖孽? 这是在骂谁呢,这不会是在骂我? 未等反应过来,金甲怪人冷然傲视,轻轻扬手凌空一招! 华歌手中宝剑,受到了某种奇怪力量的遥控,自动地从手心挣脱了,径直飞出,一闪而去,稳稳地降落入金甲怪人双掌上! 宝剑在手,金甲怪人杀气腾腾,猛如金甲战神,怒吼如雷:“纳命来,看剑!” 挺剑疾刺,剑闪如虹,剑光弥天! 剑尖凝雪,带着尖锐刺耳的啸叫声,直挺挺地刺过来了! 迎面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弄不好,可是要出问题的……不好,快,快闪人! 华歌根本就跑不动了,背脊缝儿凉丝丝,冷汗浃背,颤抖不休,就像冰箱里的白斩鸡,木瓜鱼脑,迷糊云中雾里,脑袋就像充满了空气的足球,差点就被刺破,会漏气哟! 事惊情急,焉能不跑? 慌不择路也要跑,踉踉跄跄,就算是摔个狗啃泥,也要跑,跑也要跑,不跑也要跑,谁知,一跑就了一摔跤,摔得头晕眼花,只见,眼前铺天盖的黑暗弥漫过来了…… 邪乎了么,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华歌心跳瞬间加速,热气沉胸,很快就激变成狂跳,胸内震荡,正如炽热的炮膛,把心脏当炮弹射出去,却卡在嗓子眼儿,一双无形的魔爪死死掐住咽喉,欲张开嘴巴叫喊,却干枯涩麻,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此时此刻,华歌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白斩鸡,白斩白切,任人宰割! 好象不仅仅是冰冻白斩鸡这么简单,整个大脑都凝固成冰冻豆腐脑! 第二章 金甲怪人 冷嗖嗖的,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 呜呼哀哉,华歌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等什么呢,等刀砍过来吗,除了等,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么? 等了良久,并没有等来冰冷的锋刃,继续等着,一直等到周围渐渐回归平静,终至万籁倶寂,就像梦魇已经消逝了。 华歌缓缓睁开了双眼,眩晕茫惘,揉了揉眼睛,发觉眼前展现出一片奇丽壮美的古典风景,简直是从古装电影电视画面直接复制过来,随手粘贴上去的一般。 湖光山色,云峦隐波。 苍柳绛墙,乌瓦紫阁。 水烟渺茫的风景线,穿透阁檐翘楚的建筑群上空,时而飞过莫名其形的鸟影,沉郁翠林间,偶尔响起几声脆生生的鸣啸,拖着长长的余音,清亮的音色,幽响隐耳,袅绕回荡在浓重寂冷的空间…… 天哪,这是哪里? 或许,不像灵宵宝殿,也不像幽泉地府。 华歌没有恐惧的感觉,他只是不知所措,东张西望,想逃跑,双腿却沉重无比,毫无迈步和跨步的生理意识! 石径苔藓苍痕,曲折蜿蜒如蛇。 袖带翩翩飘香,莲步袅娜而行。 瞧瞧,这是谁家的姑娘? 前方,两位彩衣少女款款而来,一人身穿着古韵洋溢的粉色衣裙,一人身穿淡蓝青衣,大约十五六岁,放眼望去,随时可感受一种妙不可言的花季少女气息! 不知为何,华歌突然感到紧张,也说不上紧张,反正就是一种类似于紧张的感觉,想找个合适的站位,双脚却硬是迈不动,不知是为什么。 她们慢慢走近了,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子稍微大一点,身材高挑,修苗纤秀,一袭粉色长裙,金丝刺绣梅花袖,一条丝带环佩珠翠,更显纤腰楚楚! 整齐梳理两个发髻,插一雕花簪子,金光闪闪,缀挑珠玉! 粉嫩的小鹅蛋形脸,流海飘垂黛丝,蛾眉弯弯,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忽闪忽闪,顾盼生辉,棱角分明的鼻翼下,红唇小巧玲珑,未语先醉,令人悠然而生怜香惜玉之心! 别看她才十六七岁,出落成了美人的胚子,再过几年,在不远的未来,岂不倾国倾城? 华歌呆呆凝望着她,从未如此仔细看美女,是犯傻还是犯花痴了……不是啊,因为这个粉衣少女,曾经就在手机里面出现过。 马上掏出手机来看,很快找到了那张相片,这不正是街拍时,梅花鹿变成的小美女吗?怎么突然又出现在这里,还换上了一身古装? 路遇奇装异服之人,也引起了两位美妹的注意,她们形似主仆,粉衣少女似小姐,青衣少女似丫鬟,她们满脸疑云,上下打量着,凝眉间,略显戒备之意。 此时,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 华歌感觉异样,脑后响起金属薄片急速划空之声,阴寒之风紧随着侵袭着脖颈! 不会,那位凶神还真的追来了。 不依不饶,没完没了,是? 完了完了,还不快走? 华歌赶紧撒腿就跑,现在感觉手脚活动自如,可以跑了,可是……想跑?跑得再快,也没有金甲怪人快! 感觉到一根钢锥,寒冷而尖锐的钢锥,犹如针锋一般,点击到了后腰某处蹊跷部位,顿时浑身一麻,虽然身体保持跑步的姿势,却丝毫不能动弹,呆若木鸡,这绝对是一种令人恐怖的感觉! “阿翁!”粉衣少女一见来人,俊俏的脸蛋,露出了亲呢表情。 正是刚才那缺乏幽默感的金属眼镜蛇,杀气腾腾的金甲怪人。 一身金黄色铜甲,包裹一身火红战袍,“铮咛”一声插剑入鞘,金甲怪人傲然缓缓踱步到华歌面前。 古铜色脸上,一双眼神犀利无比,想要数清陌生人有几根排骨,几条肠子! 当看到后生手拿了墨玉匣子时,金甲怪人很感兴趣,伸手一把夺过去,皱起浓眉,瞪圆双眼,紧盯着,左瞧右瞧,看见上面居然出现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是……哎呀呀!突然虎躯一颤,手机掉落在地上了。 “啊?紫柔,此乃紫柔也!”一脸霸气的金属眼镜蛇,居然失声惊呼,如遭雷击闪劈! “主公,”青衣女子离得近,赶紧俯身捡起,看了看,惊诧的表情瞬间变成喜上眉梢,她笑盈盈双手奉上:“主公请看,此乃小姐?。” “梅香,你不陪小姐读书,来此何故?”金甲怪人横眉怒目斥责丫鬟。 “主公,息怒。”青衣少女梅香无言束手,低眉垂眼,余光一瞥旁边的小姐。 粉衣少女不以为然,嗲声嗲气说:“阿翁,读书半天了,出来舒活舒活筋骨?。”她调皮抢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人,顿时,一双大眼睛瞪成黑珍珠,曼妙如黛,左瞧右瞅,端详片刻,突然失声娇笑:“咦,这是我么?好好玩耶!如何将我藏于其中?” 梅香凑过来笑,挑起大拇指:“小姐,此为墨玉镜,宝物?!” 金甲怪人喝斥:“糊涂,看花眼了罢?” 少女扬了扬手机,娇笑着问:“阿翁,这是我呀,像么?” “不像,衣装尚且不同,怪哉,怪哉!” 丫鬟梅香垂首怯怯嗫嚅:“可是,主公,明明就是小姐哦?” “小心,”金甲怪人突然神情激动起来,满脸络腮胡须就像一根根黑铁丝,钢牙一咬一噘:“哎呀,紫柔,如若灵魂被摄入,不堪设想!” “何以见得?”少女并不信邪,更不介意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瞧这架势,她很可能是金甲怪人的女儿,听他“紫柔,紫柔”的叫唤,必为少女芳名无疑。 她灵巧摆弄着这奇怪的墨玉镜匣,玉匣即是玉匣,并非铜镜,不可照人,自己的容颜,如何藏入区区方寸之间? 似镜人不动,不是活人,只是照片。 似人衣不同,发型不同,衣服不同。 粉衣少女上下左右翻看着,双眼和嘴巴挤成三个夸张的圆圈儿:“咦,此等宝物,来至何方??” 看着涉世不深的女儿,金甲怪人肃然道:“此乃不祥之物!” “勿妨,此乃宝物。”紫柔娇然抗声道,越看越好奇,童心未泯。 “这是我的手机。”华歌的身体不能动,嘴巴能说话。 “鸡,何处有鸡?”旁边的丫鬟梅香没好气的问。 “我……”华歌呆如木鸡,双眼转动,活象一个只尚能转动眼珠的提线木偶,恭喜恭喜,已经中奖了,这可能是传说中的点穴秘术。 两女子见了,相视一笑。 话说,李广弯弓射鸡,樊哙拔剑屠狗,杀鸡焉用宰牛刀,何必多此一举?真是大惊小怪,高看庸人,抬举废物矣。 金甲怪人紧皱浓眉,沉默不语,沉呤片刻后,突然冷哼一声,出手如电,怪异的指法,疾速游走在华歌的腰部……俄而,恍若遭受了电击,华歌全身释然一震,就象一座迅速解冻的冰雕。 憋了半天,终于解脱了,华歌长吁一口气,伸伸懒腰,活动活动酸疼的胳膊,心有余悸的望着这群古人,试探着问:“鸡?这不是什么鸡,这是我的手机。” 金甲怪人闻言又翻脸了,沉声断喝:“一派胡言,待我斩了妖怪!”刚刚拔剑出鞘,即被紫柔拦住,不由分说,替父亲收剑入鞘:“阿翁,此人不似恶徒,休要伤他。” “柔儿,你年纪轻轻,不知人情事故,这妖怪偷走流星宝剑,今日又擅闯禁地,胡做非为!”金甲怪人越说越气,越看越不顺眼,突然戟指华歌怒喝:“何方妖怪,胆敢以魔镜摄人魂魄,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哪里逃!” 话到剑到,锋利的剑尖迎面刺来! 华歌大吃一惊,撒腿就跑,义无反顾冲锋,一头扑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 四面白壁如洗,空空如也,窗棂古朴。 咦……这好像不是卧室? 华歌发现自己席地盘膝而坐,这是一个简洁的斗室,整个房间,从天花板到四壁一窗,然后就是平坦的地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昨晚没有贪杯,没找代驾,也可能,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三个古人而已,仔细思索着,冷静的想一想,想清楚了,想来想去,好像不是梦,而是真正的发生过,非常真实,非常清晰,有这么真实的梦吗? 那么,现在呢?这是梦,还是现实? 醒了,午夜梦回,还是凌晨梦回? 不是凌晨,是清晨,因为,太阳从东方升起。 华歌摸着有点儿麻木的恼袋,举目四顾,看见墙壁上的门,这道门,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不是普通的木门,而是铁门! 什么意思?铁门铁窗,就是手腕脚腕上没有戴铁链子……这,这里不会是牢房? 怎么可能,昨晚喝酒了吗?没有啊! 酒后招惹的麻烦事情,千奇百怪,随便摊上哪一条就够人喝一壶的了,曾经毅然而决然的戒酒,一次又一次发誓戒酒,可惜,戒酒戒酒,越戒越酒。 其实,戒酒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看到酒。 华歌站起来,感觉有点吃力……这里是牢房吗,是不是?确定吗?会不会是医院呢?这也不合逻辑,这是哪儿跟哪儿的医院? 用得着上铁门吗?还关得这么严严实实的,又不是精神病院,就算病人院,也不用……想到这里,顿时,脊梁缝隙,透露出了丝丝寒意,赶紧起身过去,伸手推门,谁知,就这么随手一推,可真是吓煞人也! 只听,猛然一声巨响!沉重的铁门,轰然倒塌……仿佛纸糊的一般! 同时,门外传来一声脆嫩的惊呼! 哎哟,这是女子的声音,不会是护士小姐姐? 华歌大步跨出门来,外面是宽敞明亮的庭堂,果然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吓得花容失声,胆颤心惊,她一身鲜艳古装,标标准准的小美女! 然而,这又是一个人,这位可不是昨夜梦中的什么紫柔紫柔,或者是梅香什么的,这又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仙女! 只见,她年方十五岁上下,身材修长,头梳双髻,穿插一支碧玉簪子,一袭月白色翠袖短襦,滚银丝花边,下穿淡绿色丝织曼裙,银丝绣带束腰,勾勒出细柔的弧线! 这哪是什么什么护士小姐姐哟? 这明明是秦风汉韵的小家碧玉! 第三章 晨梦初觉 对视与对视,尴尬与尴尬。 瞬间的思维短路,很快就消失,两人都反应过来了。 白衣少女回头惊呼:“哎呀,不好,公子又发病了,阿翁,快来!” “小姐莫慌!”声未尽,人已到,忽见青光闪过,衣袂飘香,门外闯入一名箭衣装扮的强壮女子,身材高挑,体形壮硕,精明而干练! 箭衣壮女,英姿飒爽! 一看就是练过武艺的假小子。 然而,假小子也很紧张,张开双臂,翼护着白衣少女。 “嘘……”少女急竖手指挡住红唇,假小子赶紧闭嘴伺立,看样子,很可能是女保镖。 “玉儿,莫慌!”苍老的声音传来,仿佛古寺的老僧在念经。 人影一闪,面前已出现一道深绿色人影,又出现了一人,这是一位儒士模样的老头子,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黝黑的皮肤显得一双眼睛更加明亮! 身材魁梧,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身古怪衣装,齐刷刷地,活像一个大邮筒。 一身墨绿色交领丝绸罗袍,长长的裾摆,喇叭状席地拖曳,衣袖宽大飘逸,腰间的乌丝蛮带上镶嵌着一片片精美玉符,彰显气派! 寂静的屋外,热闹起来了,很快已是人声鼎沸…… “启禀紫虚上人,我等前来伺候,”门外声音嘈杂,七嘴八舌,震若洪钟:“敢问,是不是,公子又发病了?” 话音未落,只见四个虎背熊腰的锦衣怪人,大步流星而入。 好家伙,这都是些什么人?瞧瞧,一个个非常高大,脑袋都快戳到天花板了,他们的身高在两米以上,是极为罕见的巨人! 什么上人,紫虚上人是什么人? 华歌本能的戒备,显得脆弱。 绿衣老者见状,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直冲四个怪人怒斥:“大胆!惊扰公子,该当何罪,还不快快退下!” 令人诧异的是,这四位巨人,脸上并非凶神恶煞,而是一脸焦虑,他们一起跪倒,沉重的膝盖就像包裹着铁片,几乎把地板砸出了几个坑儿,隐隐震颤,四个巨人齐刷刷地抱拳施礼,语气诚恳:“小人该死!请公子恕罪。” 沉闷的语音,震得华歌耳朵很不舒服,这是和谁说话?是和我吗? 华歌满腹狐疑,回头看身后无人,又看看眼前几个怪人,试探着问:“你们是……” 老者赶紧示意四个巨型壮汉退下,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公子受惊了,下人们粗鲁失礼,惊扰公子,还望恕罪。” 华歌本能的后退一步,嘴巴有点哆嗦:“这,这是哪里?”心想,千万别蹦出那个什么拿剑的金甲战神,什么黄金眼镜蛇,最好是永远不见。 “甚么,哪,哪里?”老者应该是稳健之人,而闻言之后,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变成了茫然,其身后的小美女俩儿和巨汉们显然沉不住气,脸色更加茫然,一个个面面相觑,悲愁而又戚然…… 你茫然?我更茫然呢!甚至是盲然,就像睁睛瞎一样。 怎么办?先用手机导航,查询这是哪里。 要知道,每天早晨醒来,第一宝贝儿肯定是手机,对华歌这种手机迷来说,不吃饭不睡觉是可以的,没有手机是不行的,万万不行! 伸手摸口袋,发现根本没有口袋……咦,这是什么衣服? 零乱而污垢,却质地考究,雍容华贵,根本就是芳草奇奇泥马洋洋的古董品牌,而现在哪里还管这些什么品牌哦? “手机!我的手机呢?”华歌不禁大声嚷嚷,谁拿走手机,我就跟谁拼命! “公子,想,想吃鸡?”老者闻言愕然惶恐,颇为费解,却反应很快,回头下令:“金果,吩咐厨房,速速烹饪鸡汤,尽快端过来。” “诺,紫虚上人。”全副武装的假小子应声施礼,释然转身而去。 房间里只有一老一少,毕恭毕敬,毫无敌意。 华歌稍微放松警惕,他环视四周,整个庭堂古朴典雅,古色古香,案几井然,草席鲜明,却没有案椅板凳,没有一样多余的摆设,有点类似于秦汉时期的家居风格……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在拍电影吗? 非也,没有灯光道具和摄影机,更没有摄制人员,这是鬼吹灯,还是鬼拍戏? 那么,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穿越故事咯?算了,有这么幸运吗? 只是,这,有点奇怪,我明明说的是手机,这些人以为我要吃鸡? 昨夜梦中,金甲战神和两个美女也是如此,他们和这些人是一伙的吗,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这究竟是哪里? 当然,梦中场景,毕竟是幻觉,那么,现在碰到的是不是真实事景?华歌使劲地掐了掐手指……疼痛,看来,应该不是在做梦哦。 老者问白衣少女:“玉儿,药可曾煎熬妥当?” 玉儿细声细语:“阿翁放心,早已煎好。”施礼转身而去,裙袂飘飘,留下一缕幽香袅袅,沁人心扉,这种感受,更让他体验到真实。 阿翁?也就是说,这位老者是白衣少女玉儿的父亲。 华歌还没有变成白斩鸡,脑袋内也不是冰冻豆腐恼,清醒着呢! 还知道一点点:古代民间子女称父亲为“阿翁”,官宦富豪家族子女称父亲为“大人”称父为爹,出自宋朝,称父为爷,出自唐朝,至于这里是什么年代,华歌就不敢问了,免得惹祸上身。 沉默片刻,华歌顿了顿嗓子,很礼貌的问:“老伯……” 此话一出,折煞了老者,他吃了一惊,诚惶诚恐的,赶紧深施一礼说:“公子,老朽担当不起啊!” 华歌愕然片刻,继续问道:“你……这是哪里?” 相比华歌的愕然,老者表情居然是深深的忧虑和焦虑,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语气,恭恭敬敬回答:“此为庄内,公子莫慌,待老朽开几道方子服下,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玉儿轻盈碎步,手端红木茶盘,上面是精美的玉碗,飘着缕缕白气。 她是一个清纯脱俗的少女,衣衫简洁素淡,洋溢一种清秀淡雅之美,既有翠竹迎风的飘逸,又隐含梨花浴雨的清馨…… 虽然,她才十五六岁,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身材修长纤柔,产生了青春少女所独有的玲珑起伏身段,正如小荷初露,又似仙蕊含苞! 站在这种清纯少女面前,华歌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 玉儿冰雪聪明,意识到他的心情,莞尔一笑:“公子,请用药。” 华歌有点迟疑,心想:我需要吃药吗,为什么? 红木茶盘上的玉碗,晶莹剔透,飘出一股奇异的药香,华歌犹豫片刻,伸手端起了玉碗,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我的天,好苦哇,当即脱口喷出,差点喷到少女脸上! “公子,恕罪,奴婢该死!”玉儿顿时花容失色,赶紧跪倒在地! “请起,请起,”华歌见如此清纯少女,说跪就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相扶。 “公子,奴婢担待不起,请恕罪。”玉儿折煞了,赶紧叩首谢罪。 旁边老者不淡定了,也跪倒谢罪,压低声音责备她:“玉儿,岂能让公子亲自动手?” 玉儿诚惶诚恐,连连道歉:“公子恕罪,奴婢知错了。” 华歌真有点慌了,只好用古文说话,他搀扶二人,正色道:“何罪之有?快快请起。”这几句话,说得清楚明白,合情合理。 老者听了却深感意外,同时又深受感动!他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深深施礼:“公子,请放心,老朽无能,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治好公子的病!” “我有病?”华歌的脸可能稍微有点面瘫,真不明白,究间是谁有病? “唉,”老者垂首长叹一声:“作孽啊,真乃苍天无眼……” “……”华歌闻言不语,言多必失,尽量保持这种面瘫。 “阿翁,”玉儿眼圈有点微红,柔声劝慰:“谁说苍天无眼?公子,这不醒来了么,此乃,此乃苍天有眼啊。” “醒……醒了?”华歌确实做梦了,生怕自己说了梦话。 “咦……公子昏睡一年有余哟。”门口挤进了脑袋,又是那个假小子,她的半个脸蛋儿,快言快语的,却被玉儿挥手示意,赶紧闭嘴,一缩头就没了。 “唉,也罢。”老者双手摩挲着,黯然摇头,愁眉苦脸。 一年有余?为什么不是一年有肉呢? 华歌暗想,简直是天方夜谭,无稽之谈,我堂堂一个爷们儿,是睡神还是巨婴?不管怎么说,先要搞清楚来龙去脉,然后再设法离开这里。 玉儿轻轻扶着华歌坐好,手端玉碗,用汤匙轻搅汤药,舀起汤药,噘起丹唇吹了几口,试试口感之后,小心翼翼地喂到华歌嘴边,清纯俊俏的脸上满含歉意:“公子,请用药。” 当然,《水浒传》里的潘金莲也曾含情脉脉的端来药碗,也说过“大郎该吃药了”。 两种人类,两种意境,华歌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 反而,纤纤玉手,十指如葱,清晰可闻少女柔嫩小手的淡淡馨香,蓦然让他有点犯傻,手足无措,脸红耳赤!几曾何时,野生草民受过如此五星级服务? “公子,不必见外,请用药。”老者说完,默然退出房间,随手关上门。 啊……这,这让华歌更紧张了! 现在,屋里就剩下他俩,孤男独女同处一室,顿时,感觉空气压抑,心慌气短,华歌的嘴唇有点哆嗦,汤药几次从嘴角流出。 玉儿在他面前一点也不紧张,落落大方,婷婷玉立,浅笑盈盈,眉目含情,时而以手绢轻轻为他擦嘴…… 洁白的丝绢!浓郁的馨香! 华歌再也不觉得嘴里的汤药有多苦,别说是汤药,就是毒药,他也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今日,公子才开口说话。”玉儿说这话时,语音微颤,眼角湿润了。 “今天才说话?”华歌实在不敢相信。 “公子以前也开口,可是吐词不清,急煞奴婢了。”玉儿嘟起粉嫩的小嘴儿,长长的睫毛下,漆黑明亮的双眸有点湿润了。 眉清目秀含露,肤色艳嫩凝愁……冰清玉润,岂堪吹弹,这就是所谓的小荷初露,好可爱的小妹妹!要是家里有这样一个小妹妹,那该多好啊! 华歌的紧张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得认真思考思考: 稀里糊涂就这么过来了,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知以前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弄清楚,确实心有不甘。 华歌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问道:“请问,你,你是谁?” 汤匙磕响玉碗,清脆刺耳! 玉儿的手腕在微微地颤抖! 她抬头凝望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稍微一受惊,就会流出泪水…… 华歌懵然望着,心里默默祷念,发觉自己可能就是乌鸦嘴,一开口说话,就让这一老一少一惊一乍的,还不如闭嘴,沉默是金。 少女初耸的胸脯犹在急速起伏着,她似在极力控制情绪……良久,她神色哀怨,唇角柔嫩的翘起,色泽鲜艳,玉齿平齐,轻启几次,却还是发不出声音,晶亮的大眼睛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令人窒息的沉默…… 玉儿渐渐稳定了情绪,悄柔而清晰的试探着问:“甚么,公子不认奴婢了?” 华歌不敢说话了,若一说话,小女孩子的眼泪肯定会掉下来! 半晌,她背过身去擦着眼睛,回头时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她的小手柔执汤匙,坚持把汤药喂完后,恭身谢辞:“公子且请歇息,奴婢就在门外,随时恭候。” 就在她出门之时,刚才那个假小子的脸蛋,又挤进门框,探出来直嚷嚷:“哎,忘了,岂能忘了?公子自幼与小姐指腹为婚,切勿辜负……”话未说完,她的嘴巴,已被玉儿的手捂住了,门儿也轻声关闭。 难以名状的感受…… 是愕然茫然,是莫名其妙,还是面红耳赤?准确的说,应该是心虚,冰冷的虚空。 或许,他总是怀疑,这是梦境。 第四章 殿前争锋 华歌不敢往下想了,因为近期夜里的梦,就像爱的潮水一般涌来,已灌满整个脑海……梦里云海,梦如狂潮! 梦见了皇宫和皇帝,还见到了偶像,令人魂牵梦绕的偶像: 金碧辉煌的未央宫圣殿,文武百官们分列肃立,衣冠鲜明,盔甲耀金…… 大汉天子,汉武帝刘彻,叱咤风云的一代雄主! 一身冕冠皇袍玉带,正襟危坐于华座龙席之上! 豪华冕冠下,整整十二串白玉珠,晶莹璀璨,悬垂而下,宛如瀑布雨帘,遮盖了帝王的容颜,难以琢磨天子龙颜,是何等威严! “众位爱卿,我大汉十万铁骑,早已整装待发。”语音回荡在雄伟庄严的大殿间,宛如隐隐龙吟…… “朕意已决,命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统领五万铁骑,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伊稚斜单于主力,特以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公孙敖以校尉从大将军,统归大将军卫青节制!”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 七大猛将恭敬肃穆,步出朝班,山呼领命,豪壮激昂的声音,宛如钟声隐荡殿廷! 虽然上了年纪,汉武帝依然龙骧虎步,气度非凡! 他傲视群臣,语音沉缓,徐歇余韵,却清晰摄入殿内上百名官员的耳膜:“众位爱卿,此次出塞,讨伐匈奴,务必荡平伊稚斜单于王庭!” “吾皇洪福齐天,英明神武,匈奴定当剿灭!”群臣慷慨激昂,山舞齐拜! “卫爱卿。” “微臣在!”大将军卫青一身金盔金甲,虎须浓眉大眼,身形雄健,恭身参拜。 “明日出征!”汉武帝雄姿英发,威严的风度,与生俱来! “遵旨,微臣万死不辞,不灭匈奴王庭,誓不还!”卫青毕恭毕敬,朗声参拜。 “朕等着众位爱卿大获全胜,班师凯旋!” “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朝拜! “微臣李广,启奏陛下!” 垂帘玉珠掩映……只见武班朝臣行列,健步迈出老将军李广! 珠帘如玉瀑布,闪动着犀利的目光:“李爱卿,请讲。” “陛下,”李广须发斑白,却面色红润,眼神坚毅,老当益壮!他谨慎参奏:“微臣世代受皇恩浩荡,至今未报陛下知遇之恩!此番出征,微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爱卿常年征战在外,劳苦功高,有话请讲。” “谢陛下缪赞,微臣愚钝,至今身无寸箭之功,有愧于陛下栽培!”李广的声音,豪气在外,悲壮在内! 汉武帝龙颜垂思,他能深深理解老将军的情怀。至从元光元年的马邑之围开始,大汉的铁骑几番征战匈奴,李广将军历经鏖战,历经磨难,长子李当户亦壮烈殉国! 然而,至始至终,却从未打过一次漂亮的胜仗。 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作为大汉天子,普天之下,没有人比他更懂李广的心情! 然而,作为皇帝,万民之主,英雄之心,任何决策,都要三思而行,反复质询群臣,若有半点差错,内有朝野俊杰,怀才不遇;外有匪夷枭雄,偷窥九鼎,欲执笑柄! 因此,绝不可因此,而让六十多岁的老将军以身犯险。 “陛下!”李广唯恐被打断,继续直言:“微臣已年近六旬,若蹉跎岁月,恐今生今世难报天恩!此次愿为前锋,率领我大汉铁骑,直捣匈奴王庭,捉拿伊稚斜单于!” 整个未央宫圣殿,鸦雀无声! 寂静得可以听见群臣的呼吸声…… 汉武帝刘彻的眼神,透过晶莹璀璨的珠帘下,扫视着满朝文武百官。此时,他希望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站出来,庄青翟、韩安国、公孙弘、张汤、石庆或者是公孙贺也可以。 也许,他们自觉资历尚浅,个个默然无语。 半晌之后,还是卫青开口说话了:“启奏陛下,老将军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劳苦功高。此战,山高路远……” “启奏陛下,微臣熟知定襄,代郡和匈奴地形,与匈奴左贤王数次交手,知已知彼。”李广的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然而,已经难有回旋余地。 汉武帝刘彻沉呤半晌,他反过来想,其实,李广的话也不无道理。 若说卫青能一战成名,也有李广一半功劳。 自从平定七国之乱伊始,飞将军李广的大名可谓天下皆知。李家神箭,耀扬三军,威震边关,匈奴骑兵莫不闻风丧胆! 李家将门虎子,人才济济,其子李敢之勇,绝不在乃父之下! 因此,为了牵引匈奴骑兵主力,历来都在正面战场推出李广这面大旗,硬抗着匈奴主力,卫青的车骑大军才得以见缝插针,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而致胜。 汉武帝刘彻微闭双目,心中思潮翻涌:也许,是朕亏待了李广。 “启奏陛下,微臣愿意与老将军共赴边关,驱逐匈奴,直捣匈奴王庭!”卫青言辞诚恳!他贵为皇亲国戚,身居大司马大将军之职,统率大汉兵马,却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已实属难能可贵。 “诺!微臣愿与大将军同舟共济,讨伐匈奴!”李广慷慨陈词! “准奏!”汉武帝刘彻说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散朝后,老将军李广豪气不减当年,急赴军营交割而去。 卫青刚出大殿,早已恭候的黄门侍郎,素来令人生畏的后宫总管熊兴,和蔼可亲,满脸笑容,上前殷勤地挽留,请到了未央宫的玉堂殿。 汉武帝刘彻已换下朝服,正在挥笔批阅奏折,卫青赶紧恭身参拜,却被姐夫一个随意的手势给止住,君臣寒暄已毕,刘彻直入正题:“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诺,微臣谨记陛下教诲,运筹帷幄,不敢丝毫懈怠!”卫青语气恳切而坚毅。 “陛下,请用参汤。”语音幽若柔美,贵为皇后的卫子夫,绝对是大汉帝国最美最可爱的女人,她亲手捧着一尊精美玲珑的琥珀碗,上面飘出热气腾腾的白气,也只有名贵的高丽参汤,才具务如此沁人心扉,芳香四溢的气息…… 卫青赶紧向姐姐行礼,卫子夫清纯艳丽而又贤惠典雅,虽已身怀六甲,仍然不放心,自己精心伺候皇上。 最近,军国大事繁忙,宫里宫外,皇上圣躬勤政,经常夜以续日操劳,卫子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刘彻喝了一口参汤,淡淡一笑:“龙城飞将军,匈奴闻风丧胆。” 卫青深以为然,身为主将,却很谦虚,赞赏李广为人:“老将军武功盖世,戎马一生,所向无敌,堪称匈奴人的克星。” “看来,此战,伊稚斜不服气,准备得很充分,志在必得。”刘彻淡然冷笑,一手端碗继续喝着参汤,一手翻阅着案上一卷卷竹简。 “启奏陛下,伊稚斜大单于调兵遣将,摆开了一个大阵,朔方太守和代郡太守,两路的密报,几乎相同,都说,匈奴营账铺天盖地,长达几百里。” “好哇,来得正好。” “陛下,微臣此番请战,誓必大破匈奴,驱逐出漠北之外!” “有把握,生擒伊稚斜吗?” “微臣尽力而为。” 君臣之间曾是患难之间,军中无戏言,刘彻很欣赏卫青人品,稳健沉勇,从不虚言,身为皇帝,当然不喜欢将军说大话,而有时也要打破常规,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刘彻有滋有味的喝着参汤,笑指墙壁上一幅巨形地图上,某一处狭长的神密区域,侃侃而谈:“瞧瞧,善者不来,来得不善,伊稚斜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广呢,重兵,可能就放在这儿……” 卫青神情肃穆,颔首点头:“嗯,李老将军英勇善战,可惜,年事已高,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可,以身犯险啊。” “是么?”刘彻摇头一笑:“你这样想,伊稚斜会怎么想?” “呃,陛下的意思是……” “哼,李广不是请缨出战么,想当先锋?好啊,老将出马,定当马到成功。” “嗯,陛下,可否……” “不,就让李广为先锋,一马当先,直取匈奴王庭。” “哦,陛下英明神武,微臣佩服,佩服。” “佩服甚么?” “微臣佩服陛下深谋远虑,英明果断。” “是么?” “正是,李老将军纵横塞外几十年,战无不胜,威名远扬,伊稚斜大单于必然视为……” “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是么?” “陛下圣明。” “卫青,你可别光顾着拍马屁,朕可告诉你哟,此战拿不下伊稚斜,别回来见朕,尤其是那个左贤王。” “微臣谨遵圣旨。” “唉,要说这李广,也曾为我大汉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刘彻神色庄肃,剑眉如铁翼,舒展入发髻,颇显王者风范! 卫青连连点头,垂眉而思。 刘彻手端琥珀碗,缓缓地咽下一口浓郁的参汤,砸砸嘴,轻叹一声。继续说:“李家世代忠良,将门虎子,可惜命运多舛,从军几十年,历经磨难,至今年过花甲,还未封侯。” “陛下,不必过虑,”卫青欠身道:“或许,老将军意在直取左贤王。” “哦?”刘彻笑了笑:“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是啊,老将军多次与左贤王交锋,可惜,一直未或全胜。” “李广可谓壮志未酬,难解心结!”刘彻长叹一声,停了停,眉角一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拿不下左贤王,大军直捣单于王庭,岂不是孤军深入?伊稚斜的大军,可能就在那里等着呢。” 卫青还想说,却被刘彻止住。 刘彻长身而起,默然来回踱了几步,冷哼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你要将计就计,伊稚斜大军一动,你就出手。” “微臣率兵迂回包抄,攻击伊稚斜大军侧面,拦腰截断,杀他个落花流水。” “嗯,这一刀,要砍得准,砍得好,务必砍在腰上。”刘彻说话间,瞥见包桑领着熊兴进来,一人抱一捆书简,又有活儿来了。 中贵人包桑,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在大汉后宫中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在包桑的苦心栽培下,名不经专的熊兴,由小黄门荣升为黄门侍郎,总管后宫的几千名黄门和詹事。 包桑已是白发苍苍,听皇帝和卫大将军你一言,我一语的“李广李广”,不禁心有余悸,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刻骨铭心,就刻在骨子里,他臀部中的那一箭,直今深受困扰,每逢梅雨季节,疤痕就隐隐作痛。 一瞧见包桑那模样,刘彻就想笑,幸亏李广为之报了一箭之仇。 就事论事,包桑据实禀报,不敢有假话。 包桑感慨万千:“李老将军武功盖世,箭法如神,堪称宝刀未老哇!” 刘彻翻阅着书简,不无惋惜:“朕给你配备的可都是大内高手,精兵强将哦。” “是啊,可是……都是奴才无能。” “也不能这么说,”刘彻若有所思:“呃,可是,十几个人,怎么奈何不了三个匈奴人,而且还都死了?” “陛下有所不知,那三个人是有名的猎户,个个都是射雕勇士,弓马娴熟,箭法厉害,非常了得哟。”包桑还是一脸苦容。 “那又如何?”刘彻嗤之以鼻:“一碰到李广,个个束手就擒。” “陛下,匈奴人很狡猾,若依奴才看来,这三个人是诱饵,引李将军上钩,有埋伏呢。” “后来呢?” “后来,李老将军以区区百骑面对匈奴三千多铁骑,临阵不乱,将计就计,周旋到底,最后是匈奴人知难而退的。” 刘彻似笑非笑:“哦,一百对三千?” “启奏陛下,是三千五,”卫青早有耳闻:“李老将军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明知匈奴人埋伏,毫不畏惧,镇定自若,还命令手下一百骑兵都下马,躺在地上喝酒,嬉笑打闹,匈奴人看了琢磨不透,以为我军早有准备,故意以李老将军作诱饵,为防不测,趁早撤退。” “嗯,诱饵,有这么香的诱饵?”刘彻品尽高丽参汤,抚掌一笑:“这个李广,还懂一点兵法嘛。” 包桑由衷赞叹:“李老将军乃是国之柱石,有勇有谋,匈奴人闻风丧胆啊。” 刘彻也有同感:“如此看来,李广建功立业,封侯拜将,计不可失,失不再来。” 卫青神色凝重:“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一次,太凶险了。” “兵行险道,将出险招,此番出塞,曹襄也披挂上阵了,不必多说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有初一,为何不能有十五?” “可是,陛下……” “无须多言,朕意已决。” “诺,微臣领旨。” “朕听说,这个赵信还成精了,在伊稚斜面前出谋划策,常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如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 “陛下,微臣此战,定当生擒这个败类,献于阙下!” “哼哼,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虑。”刘彻踱步停下,轻叹一声:“倒是这个李广啊,让朕放心不下,务必好好约束,用心调教才是。” 来回走了几步,刘彻突然回头,严肃的正视着卫青,话锋一转:“庙算俊杰不言,誓师将帅相争,谋略虚实难定,用兵正奇不分,岂非笑话?”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卫青慌忙拜伏于地,屏息凝视,额角溢汗! “纵然,朕怜惜李广,可是,身为大汉天子,执掌江山社稷,百年基业,任何策略稍有失误,终将左右万家百姓之兴衰,影响天下苍生之甘苦!”刘彻仰天长叹道:“国计民生,千斤重担哪!” 卫子夫凝望着夫君,热泪盈眶! 卫青抬头仰望皇帝,神情肃穆! 汉武帝刘彻双目如炬,傲岸凛然下令:“对内,社稷为重,君为轻!对外,三军为重,将为轻!” 第五章 出征前夕 从未央宫出来之后,回到了官邸。 窗前,卫青脸色凝重,愁眉紧锁。 皇帝的雄心盖世啊!这一战,竟然以郎中令李广为前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为后将军,公孙敖以校尉从大将军, 苏建曾是卫青手下的大将,可是征讨匈奴时,丧师辱国,按律当斩。而卫青宽厚仁义,不忍刑责,明里派兵押解回朝,请皇上发落,实则间接帮苏建逃过一劫! 战败,是苏建的能力问题,他主观上是忠心耿耿,苏家世代忠臣良将。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苏建有个儿子叫苏武。 后来,苏武出使西域,赤胆忠心,甘愿饿死匈奴寒疆,誓死不降!宁与羊群为伍,不与财狼同谋!南望故国,鸿雁传书,忠骨留香……苏武牧羊的故事,天下皆知! 若非汉武帝独具慧眼,对苏建从轻发落,又怎么出现后世传颂千古的佳话? 卫青反复思索着这句话“对内,社稷为重,君为轻!对外,三军为重,将为轻!”关键是后面的那句话:“对外,三军为重,将为轻!” 卫青心情沉重:他非常清楚,此战关系重大,汉匈两国都在励兵秣马,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双方已是精锐尽出! 朝廷连连征战,始终难平边患,兵疲民苦,财力枯竭! 匈奴单于更是恼羞成怒,孤孤注一掷,几乎赌上国运! 皇上显然是要我公私分明,执法如山,监控全军!必要时,宜果断处置! 那么,皇上是在责怪我优柔寡断吗…… 卫青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听窗外响起一声悠长的吆喝:“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将军到!” 前方响起了激烈狂乱的马蹄声! 那是一匹大宛良马,属于高贵的纯血品种,身高六尺,身长丈余,长长的鬃毛和尾巴,粗犷野性,强健的骨骼肌肉,动作敏捷,充满活力! 引人注目的,是马儿全身黑丝缎似的幽光乌亮,没有一根杂毛,就连眼珠都是黑色的!奔腾起来,四蹄上的毛发迎风飞扬,帅气优雅,雄姿英发! 这匹马名为黑狮吼,在官府和军营中闻名遐迩! 马背上端坐一员青年将军,金盔金甲,气宇轩昂,威猛雄风,凛然若天神!这正是大名鼎鼎的冠军侯!威震匈奴的骠骑将军霍去病! 北风含沙,悄悄吹来…… 卫青一身火红的大氅披风,迎风卷展!他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脸上恢复了青年武将的英武豪气! “舅父!”霍去病声如洪钟,豪华而又沉重的钢铁甲胄,包裹着他那雄壮伟岸的身躯,犹如金钟轰荡而飘下,却是落地无声……显然内外兼修,身怀神秘高深的武功! 他长得彪悍威猛,可谓虎背狼腰猿臂!浑身洋溢着铁血魔王的力量,却拥有一张英俊果毅的脸庞,令人一瞥惊鸿,疑为神人! 今生一面,前生一缘,来生一恨! 为何一恨?当恨来生再难遇此人! 舅父果然如父,霍去病威猛如天神,可是见了卫青,气场显然矮了一截,就像儿子在父亲面前的模样!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并不多。 “这帮匈奴鼠辈们,连失战略要地,连牧马之地都丢了,看来是真逼急了啊!”霍去病爽朗的大笑着! “是啊,此战不可轻敌。”卫青加重了语气,他疼爱外甥,亲昵无忌,仁爱有度。 “骄兵必败,败兵必骄。”霍去病冷笑一声。 “哦,还未出征,你岂能如此胸有成竹?”卫青相信外甥的眼光,但也时而敲打敲打。 “谈不上胸有成竹,但是已经开始算计。” 待外甥坐下来后,卫青示之靠近,神秘而低声的命令:“皇上赐给你的那柄流星宝剑,务必妥善保管,不得有误!” 霍去病脸色肃穆:“何须舅父吩嘱,那是我霍去病的命根子!” 卫青神情轻松一点,笑着说:“你小子,别得意!” “舅父,那批武刚车,我命令工匠做了某些改造。” “好的,若有人泄露机密,军法从事,切记!” “诺,末将遵令!”霍去病一脸坏笑。 “你小子!”卫青伸手打了他一拳,笑了笑,又问道:“去看你岳父了吗?” “看了。”霍去病有时爽朗,有时也沉默。 “商玉呢?”卫青有点不放心。 “还好。” “还好?她哭了吗?” “还好。”霍去病笑了笑。 “走,随我来。”卫青携霍去病出府衙,二人不用随从,上马并骑而行。 卫青手扬马鞭:“明日就要出征,该去向你岳父辞行了。”看着霍去病一路沉默不语,他突然笑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是商玉的生日,岳父还请你去喝酒呢。” “有酒吗?”卫青扬眉一笑。 “当然,好酒!”霍去病豪气顿生,策马扬鞭,雄壮的黑狮吼扬起四蹄,奔驰起来!须臾之间已到一处宅院。 “冠军哥!冠军哥来啦!”门开了,跑出一个鲜衣艳脸的小胖丫头,张开双手,就像一只花花绿绿的小青蛙,欢蹦乱跳! “商玉!”霍去病飘然下马,笑呵呵的逗她:“今天,我们给你祝寿来啦!” “噢,冠军哥给我祝寿啰!”小商玉长着肥嘟嘟的脸,活像鲜艳的苹果,她开心的蹦蹦跳跳!霍去病一把抱起小胖丫头,乐呵呵的舍不得撒手! “阿翁,冠军哥来了!”商玉嚷嚷着。 “岳父大人,舅父也来了。” “哎呀,大将军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一位豪壮强健的中年侠士,一阵风似的跑出来,恭敬施礼:“大将军,我来牵马,”他接过缰绳栓在马柱上,向屋内喊道:“公孙兄,大将军来了!” “商兄,公孙兄也来了吗?”卫青下马,扶鞍挂鞭。 “大将军!恭候多时了,快请进来!”屋内响起豪迈的笑声! “玉儿,快下来。”侠士接过女儿放下:“你冠军哥明天就要出征了。” “阿翁,出征好玩儿吗?” “好玩儿啊,哥哥给你带好多宝贝回来!”霍去病伸手捏捏她红艳艳的胖脸蛋儿。 霍去病大商玉整整十五岁,今天是商玉四岁生日。 商玉的父亲商志,可不是凡夫俗子,他是着名的关中豪侠,与卫青和公孙敖等当朝新秀是好友,还收了卫青的外甥霍去病为乘龙快婿。商志夫妇一大早就开始张罗,备好宴席酒菜,整个庭院里飘着香喷喷的酒肉气息…… 请来的客人不多,可都是当朝重量级的人物,可以说是俊杰满堂! 小商玉仰起粉嫩的苹果脸蛋,调皮的叫嚷:“我长大了,要嫁给冠军哥!” 卫青、公孙敖和商志等人正在开怀畅饮,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娘说,我和冠军哥是指腹为婚,是不是?”商玉猫在霍去病怀里,奶声奶气的问。 “嗯……是啊。”霍去病真是无语了。 “指腹为婚是什么意思啊?”商玉天真无邪的脸上,大眼睛忽闪忽闪! “就是,就是,指着肚子完婚。”霍去病的幽默,让商志差点喷出饭来! “哦……”商玉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问:“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好吗?” “嗯……好啊,等你长大以后再说。”霍去病被这小丫头搞得哭笑不得。 这句话,十几年来,回望前尘,无论是卫青夫妇,还是商志夫妇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夜色如黛,一灯如豆。 绿衣老者静坐幽室,就像一尊苍桑斑驳的根雕古佛。 门轻微开启,白衣少女玉儿悄然碎步而入,小心翼翼,生怕惊醒父亲坐禅。 “公子歇息了吗?”老者颓然睁开眼睛。 “阿翁,公子睡了。”玉儿轻声答道,眉头紧锁,丹唇轻咬:“如今,还有更好的药方么?” “玉儿,无须药方了,”老者长叹一声:“其实,从脉向看来,公子贵体无恙啊。” “甚么?怎么可能?”玉儿大感惊奇,轻轻摇头,喃喃自语:“至从公子走火入魔以来,一年多了,如今,已经康复?” “正是,已无大碍。” “那……公子怎么……” “公子身心经受重创,心智暂时难以恢复。”老者凝望烛光,忧心忡忡。 “走火入魔啊,可谓九死一生……”玉儿眼中噙满泪光。 “劫后余生,此乃天意,天不亡我大汉忠良!” “阿翁,女儿一定竭尽全力,精心伺候。” “也罢,都不是外人,尚须时日,慢慢调养。” 她欣然感叹,默默的凝视烛光,双手合十:“莫非……母亲英灵保佑。” 老者闻言,仰天长叹,浑浊的眼中闪动泪光:“十年过去了!” “阿翁,别说了。”玉儿已经流泪了,她掩面而去。 “匈奴未灭,无以家为。”老者脸色沧桑凄然,默默闭上眼睛…… 烛影摇红,火光暖融,映照着床上华歌熟睡的脸庞,这是一张令人骄傲的容颜!曾经令天下无数英雄尽折腰…… 窗口棂影朦胧,一双噙满泪花的眼睛,深情凝视着,久久不忍离去! “冠军哥,我是商玉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吗?”白衣少女站在窗外,多少次,她真想喊出来,可是没有!她拼命控制着泪水!她要像冠军哥一样坚强! 第六章 老马迷途 华歌的梦境,正如漫长的史诗…… 沙漠边缘的戈壁上,埋伏着数不清的骑兵,伪装得极为严密,很难发觉,除了老鹰和狼,因为这些畜生的视觉和嗅觉非常灵敏,超过了人类。 传说,霸昭是匈奴第一勇士,他是“匈奴猎神”乌游天王之子,此时,就守护在匈奴的统治者伊稚斜大单于身边。 没有营帐,所有人都隐藏在伪装在地洞下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按照谋士赵信的策划,深挖一个大洞,上面覆盖着木板,铺满了砂土碎石和零乱草蒿,大单于伊稚斜、猛将霸昭和文臣赵信三人隐藏在里面,这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伊稚斜单于具有恒古中亚猛士的纯正血统,长得高大威猛,以匈奴人领袖之尊,屈居在这洞穴之内,极为憋屈。 霸昭则如同一匹兽性难训的中亚猛犬,整体看上去,就是身穿盔甲的巨形高加索烈犬,浑身洋溢着阴冷的杀气!他脾气火爆,已经憋得非常难受,牢骚满腹,却只能强忍怒火! 赵信恭恭敬敬的苦劝:“大单于,且息雷霆之怒,稍安勿躁”。 霸昭认为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伙南蛮子么,杀鸡焉用宰牛刀?” 赵信小心谨慎的说道:“大将军,不可轻敌啊,骄兵必败。” 霸昭冷笑一声:“骄兵必败?笑话,调集十万大军,对付区区五万人马,够客气了!” “大将军,此一时,彼一时,河南河西之战后,汉军气势正盛,应该避其锋芒。” “然后呢,就避入地洞里来了?”霸昭的话,不像黑色幽默。 伊稚斜单于觉得一点也不幽默,不耐烦的打断霸昭,示意赵信:“自次王,你继续说。” “是,大单于。”赵信压低声音:“此时,应当避敌锋芒,以逸待劳,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等敌人劳师远征,疲惫不堪时,再发动袭击。” 霸昭嗤之以鼻:“呲……十万打五万,两倍兵马,还说什么避敌锋芒?我说自次王,这不是逃跑么?” 伊稚斜单于鹰眼狼牙:“霸昭将军,你可以闭嘴了。” 赵信愕然了,不敢说话,默默吊念着:“快了,快了。” 北国的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乍暖轻寒…… 阴霭的乌云下,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步骑大军,延绵跋涉在苍茫的定襄原野古道,车粼粼,马萧萧,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威震下的飞将军李广,战袍鲜艳,铁甲耀光,虽然已是须发苍白,而雄风不减当年,他沉稳冷毅,端坐在一匹高大雄壮的战马上,那柄驰名边塞的铁胎雀画弓,悠然悬倚在雕鞍上摇晃着,时而铮咛磕响! 李广左手按剑柄,右手扬鞭直指北方,豪情勃发:“前方战报,右贤王全军覆没,伊稚斜单于可算是斩断一臂,如今,我军兵锋正盛,三路合击,一鼓作气,直捣匈奴王庭!” 右将军赵食其深受鼓舞,由衷赞叹:“漠南河西两战两捷,霍将军真乃少年英雄啊!” 老将军李广微笑点头:“嗯,霍去病人小鬼大,下手又重又狠,年纪轻轻,老谋深算,真是后生可畏啊。” 赵食其谦虚而谨慎:“大将军令我等合兵一路,今日,还须仰仗老将军的虎威。” “哎,赵将军言重了,你我并肩作战,同舟共济,正是建功立业,报效皇恩之时。” “老将军世代将门,英雄无敌,此战必胜无疑。” “赵将军年轻有为,忠勇果毅,可惜我李广老矣,不灭匈奴小儿,更待何时?” “老将出马,当然是马到成功,何愁不灭匈奴,此战务必活捉大单于,”赵食其呵呵一笑,眼珠子一转,不解的问:“只是……” “只是甚么,赵将军请讲。” “大将军令我们舍近求远,千里迂回包抄,这,有何玄机?” “此乃声东击西,皇上命令大将军和我们两路大军进攻,一正一奇,动静闹这么大,就是要紧紧咬住伊稚斜单于和右贤王,好给霍去病让路嘛。” 赵食其戎马半生,屡建战功,终于荣升右将军,不禁回首南望长安方向,脸神肃穆,抱拳一礼:“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深谋远虑,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想?” 李广也是钦佩赞叹:“是啊,皇上文韬武略,胸怀沉稳,定计兵分三路,分进合击,瓮中捉鳖,放心好了,伊稚斜单于跑不了的。” 赵食其还是有点顾虑:“当然,我们从东路出击,马不停蹄,进展神速,辎重车队远远甩在后头,只可惜路途太遥远,若不是绕道而行,直接走代郡,此时早已到达戈壁,抢在大将军前面一步。” 李广岂能不知?浓眉紧凝,目光坚毅:“无妨,加速进军,轻装简行,不要辎重了。” “可是,老将军,我军若是断粮了,如何是好?稍有不慎,就会兵临险境。” “赵将军不必过虑。” “如何?” “伊稚斜单于的牛羊,是吃不完的,哈哈!” “果然是飞将军,胸有成竹啊。” “哪里哪里,此战务必谨慎从事,右贤王跑了,左贤王还在呢,”李广手抚着花白的胡须,目光炯炯有神仰望着阴沉沉的地平线深处,淡然沉吟:“我军绕道迂回,进攻匈奴大军侧后,千里行军,人困马乏,稍有差迟就会贻误战机,若赶不到大戈壁会师,就赶不上热闹了,伊稚斜单于这只老狐狸,可能就在等这一步呢。” “言之有理,大将军的车骑主力在正面进攻,横穿沙漠,人困马乏,伊稚斜单于狡猾得狠哪,右贤王战败了,还有左贤王,伊稚斜要是跟左贤王的骑兵在戈壁滩会师,联手合兵布阵,以逸待劳,大将军岂不是孤军奋战?” 李广冷笑一声:“真乃妙计啊!” 赵食其点点头,这是最担心的问题:“左贤王的骑兵太快了,要多加小心。” “兵贵神速,赵将军,马上传吾将令,要抢在匈奴人的前头穿插进去,使之首尾不能相顾,到时侯,我三路大军分割包围伊稚斜单于和左贤王,各个击破!” “妙哉,快哉,末将即刻传令,全军加速行军!” 李广浓眉紧锁,当接到卫青大将军的这道命令时,李广当即争辨:身为前将军,当率前锋精锐,逢山开路,逢水架桥,勇往直前,直捣单于王庭,而今却绕道千里,迂回侧击……这是他所不甘愿的。 也许今生,这是最后一次讨伐匈奴了。 若此战未能大破匈奴,那么世间流传的“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岂不成为一个百年魔咒? 时光就像铁骑的马蹄一般翻飞轮转,大军疾速前进,浩浩荡荡,可是人马的行军速度总是没有胸膛中的那颗心飞得快。 片刻之间,赵食其策马而去传令,迅疾而回,跟在李广的铁骑后面,纵马疾驰,喘着粗气,心有不甘的喊道:“老将军,恐怕我们率兵赶到时,大将军和霍将军两路夹击,早已大获全胜。” 李广扬鞭策马,白发白眉下,双目冷峻:“再下一道将令,全军加速行军,按期赶到会师地点,务必生擒伊稚斜单于!” “诺,末将即刻传令,可是,后面的辎重营还未跟上啊。” “不管了,兵贵神速,此战非同小可,贻误军机者,斩!” 一连几天急速行军,已经深入匈奴东部境内,大军进展极为迅猛,老将军李广从容冷静,指挥若定,似以千钧之势,进行摧枯拉朽,击溃了一批批前来拦截阻扰的匈奴游骑,杀得落花流水,如入无人之境! “老将军,伊稚斜单于若设下埋伏,如何是好?”赵食其不无担心。 “好,来得正好,本将军要的就是这个埋伏!”李广冷笑一声。 赵食其一愣,他深知飞将军之勇名不虚传,匈奴骑兵早已闻风丧胆! 李广铁甲飞骑,苍白的胡须随风飘舞,豪气冲天:“信不信,本将军以区区三万人马迎战匈奴十万大军!” “不可啊,寡不敌众!” “岂止是寡不敌众,此乃以肉饲狼!” “甚么?老将军这是……” 李广快马加鞭,脸色毅然,沉声断喝:“来,老子就是一快肥肉,伊稚斜单于也好,左贤王也罢,他若胆敢来咬,就跑不掉的,到时侯,大将军和霍去病两路大军包抄过来,三面合围,插翅难飞,杀他个片甲不留!” 第七章 败兵必骄 大漠落日,骑影沐风浴尘,旌旗猎猎传空。 千里风沙,默默吹送远征大军。 整整五万大汉骑兵,排成纵模几十里的铁旅,漫野战旗旌飘,盔甲星点,沙尘激荡,沉闷震耳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滚雷翻雨的铁蹄影群,欲将踏碎整个沙漠……后面紧跟着大片黑压压步兵阵线,还有辎重车队和走卒队伍铺天盖地而来。 大军从战略要地定襄出发之后,卫青率前将军李广、后将军曹襄、左将军公孙贺、右将军赵食其等部总共五万精骑,配备步兵及役夫总计数十万人马。 几十万人马穿越大沙漠,这是恒古未有的奇迹! 如此强盛的兵力,如此决然的布局,志在必取! 在士勇马腾之初,旺盛的锐气却消耗在冷酷的风沙迷茫,大军转来转去,恍若转入迷宫,沙丘一座紧挨着一座,密布成了千里万里沙海…… 按原计划,卫青率领后将军曹襄和左将军公孙贺的大军,作为西路大军,与李广和赵食其的东路大军分进合击,展开东西两咱夹击,然而,这种大张旗鼓的老虎钳形攻势,其实,是一种战略掩护! 可是,兵行大漠,在这种不毛之地,生存环境极度恶劣,水源缺乏,粮食匮乏,将士们忍渴挨饿,在廖无人烟的荒漠地带行军,几乎每个人,每一匹马都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纵然是匈奴人也难以适应这种恶劣环境! 卫青身为主将,显得非常沉着冷静。 他越来越觉得霍去病的想法虽然太冒险了,也许另有高明之处,这小子有勇有谋,他那句话非常耐人寻味:“骄兵必败,败兵必骄。” 大汉猛将公孙敖,此战,暂受车骑将军卫青节制,身为副将,公孙敖倍受鼓舞,奋勇果毅!当年,公孙敖曾是北地郡义渠的游侠,武功精湛,号称“北国神刀”,所向无敌,大汉景帝年间,受大侠灌夫引荐,投奔太尉周亚夫,授职骑郎,隶属郎中令,成为御林军铁甲猛士,后因战功荣升为校尉。 大漠苍茫,劳师远征…… 公孙敖有点沉不住气了:“启禀大将军,目前,我军深入沙漠腹地,进展缓慢。” 卫青凝眸沉吟:“兵贵神速,可是,我们的骑兵每人配备两匹战马,总共一二十万匹,步兵五十万,嗯,还有辎重车队。” “是啊,大将军,几十万大军在沙漠里磨磨蹭蹭的,人困马乏,弄不好,会陷入险境的哟,那……匈奴人呢?”” “匈奴人,此时,肯定在等,伊稚斜单于岂能错失良机?” “呃,大将军,如此说来,我军长途跋涉,他们以逸待劳?” “正是。”卫青点了点头。 闻言,公孙敖双眼顿时瞪得像两个铜铃,硕大的脑袋上,胡须就像刺猬一般,他不禁大声叫嚷:“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卫青全身盔甲金光闪耀,可是镀了黄金的,皇帝特意御赐,珍贵豪华! 沉稳刚毅的车骑将军,语气淡然:“那就要看,这张网,究竟结实不结实?” 前方沙丘上,一骑荡沙而来…… 骑兵翻身下马:“启禀大将军,前方发现匈奴人!” 卫青漠然发令:“再探!” “大将军,”公孙敖的牛眼睛一瞪,掌按着金光闪闪的环首刀雕镂虎环,当年,就是凭借这柄宝刀杀败了天下游侠,赢得“北国神刀”之美名,此时此刻,公孙敖脸色一沉,迟疑的皱起浓眉问:“莫非……左贤王亲自率领大军来了?” 卫青遥望着苍茫的沙丘群,面色冷峻:“好啊,正想会会他。”话虽如此,他胸中郁结着绵绵焦虑,东路的李赵二将的人马究竟到了哪里? “后卫大军已跟上来了,”公孙敖大声禀报,抖了抖缰绳,策马奔上最高的沙丘,手搭凉棚,翘首回望,只见左将军公孙贺的大旗引领骑兵队伍行军,后面紧跟着后将军曹襄率领的辎重营车辆大队。 卫青微微点头,并不在意,这只是虚张声势而已,现在急需获悉的是东路大军信息,车骑将军自言自语:“看来,李老将军立功心切,如今,千万不要冲得太远。” 公孙敖瞪着牛眼睛遥望着,大声的叫嚷:“鬼地方,转来转去都转晕了,若是迷路了,如何是好?” “莫急,穿过沙漠,就是戈壁,匈奴人的前锋肯定到了,注意。” “诺,大将军,匈奴人在等我们,以逸待劳,是不是?” “正是,可能是伊稚斜单于的大军,也有可能是左贤王。” “末将倒是希望,碰到的是伊稚斜单于。”公孙敖非常讨厌那个左贤王。 “如何,不想会一会左贤王么?”卫青倒是想试试,此时此刻,李广和赵食其的东路大军或许正是杀气腾腾地驰骋于途,早晚必到。 此时,卫青神色淡然,居然微笑着问:“正面迎击,侧面迂回包抄,要给老朋友准备一份厚礼,是么?” 公孙敖听了,语气慎重:“话虽如此,可是李老将军他们……” 卫青满怀信心,慨然一笑:“分击合击,按期会师,老将军久经沙场,熟悉战阵,军中向导如云,相信不致于迷路。” 话虽如此,卫青当然认为这是低级错误,他只担心李广立功心切,轻敌冒进,千万不可中了埋伏。 十几万大军横穿沙漠,千里运粮行军,将士疲惫,日费千金,征途险恶……其实,卫青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地! 然而,越是危机时刻,大军统帅越是需要冷静镇定,卫青知道,前方有两头嗜血巨兽在等着,要么,自己碰上;要么李广碰上,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外甥霍去病也许…… 而且,还有一个叛徒赵信,在匈奴人那边上窜下跳。 这个赵信对汉军了如指掌,对双方疆域地形很熟悉。 李广前进过程出奇的顺利,肯定与此人的策划有关。 霍去病的计划太冒险了,卫青是绝对不赞成的,汉匈双方都有几十万人马,几乎调遣朝廷全部兵力财力,若有差池,后果是灾难性的,无论是大汉帝国还是匈奴王庭都承受不起! 但是,汉武帝雄才大略,高瞻远瞩,非常人可比! 虽然,卫青与霍去病都是率领五万骑兵,而卫青完全领悟了皇帝的秘旨,此战以霍去病的铁骑作为进攻主力,也许实属明智的选择。 卫青驻马沙丘眺望,眼神有点焦虑,作为大汉王朝最高统帅,也作为家族尊长,卫青不是不愿意为外甥做铺垫,而且,深深明白,此战事关重大! 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上午,公孙敖亲率斥候营侦察而归,语气有点懊恼:“启禀将军,前方是匈奴游骑,我军大杀一通,敌军一触即溃,末将派遣了好几批斥侯追踪,搜索到了百里之外,根本就没有李赵二将军的消息。” “传令,十二时辰,日夜不停,全力搜索,不得有误!” “诺!只是,不知他们的人马是冲得太前,还是掉在了后头。” 卫青按剑寻思,自言自语:“若是跑到前面,就是孤军深入,若是掉到后面,可能是迷路了。” 公孙敖一脸刺猬胡子,浓眉皱得差点盖住双眼,瞪着一双贼亮的牛眼睛,牛鼻子喷出一股粗气:“是啊,两种结局,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传吾将令,搜索范围增加到一百里!” “啊?甚么,呃……遵令!”公孙敖硬着头皮领命,迅即一声壮喝:“末将立即派出斥侯营,方圆两百里之内,鼠雀不留!” 公孙敖说罢,领命策马而去,骑影披霞,荡尘而去,渐行渐远…… 卫青策马奔驰上了最高一座沙丘的顶端,勒马按剑,浓眉紧锁,遥望着一座座沙丘群,纵横起伏跌宕,势若茫茫沙海,步骑大军蜿蜒穿行着,犹如深褐色的巨蟒……依然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李老将军啊,你究竟在哪里? 有两个沉重的话题,是卫青所不能回避的: 李广驰骋边塞多年,久经沙场,甚至和匈奴最凶猛的左贤王多次较量过,为什么这次如此草率?急功进利,如果中了埋伏,或者不能按期会师,贻误战机……这可是大罪啊! 究竟是老马识途? 抑或是老马失途? 如果还是没有消息,后果必然死路一条:不是死于匈奴,就是死于军法! 霍去病的铁骑是最大的赌注,却更邪乎,命悬一线! 率领五万骑兵,几千里远征,孤军深入匈奴腹地,如果陷入包围,卫青身为统帅,这场战争就是未战已败,未战先败! 胜败兵家,生死勿论,马革裹尸,罪责加身倒是小事,五万大汉儿郎进攻不利,后退无路,没有后勤补给,没有友军增援……这就是所谓的兵临绝境,此乃兵家之大忌也! 不战死也会饿死冻死……遗尸疆场,尸骨喂狼! 还埋骨异乡呢……谁来给你收尸?匈奴人? 还马革裹尸呢……野狼啃光马尸?马革呢? 想一想,卫青还是觉得这个外甥太幼稚了,是不是打了几场胜仗,年纪轻轻就封侯拜将,有点飘了?霍去病虽然骁勇善战,可是毕竟太年轻了。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刚刚破晓,目前,卫青大军已经走出大沙漠,即将脱离险境…… 现在要考虑的,不仅仅是霍去病和李广赵食其几路兵马的问题。 现在要考虑的,是整个远征大军的安全问题! 总有一种预感,是不是有一只幕后的黑手在操纵着? “报……”一骑飞尘,穿透了朝霞而来,打断了卫青的沉思。 只见,公孙敖风尘仆仆,大声禀报:“启禀大将军,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的人马没有赶来会合!” 分进合击,分而不合! 如期不期,贻误战机! 这是最担心的结局,错已初成,稍微疏忽,将铸成大错! 大漠的晨曦,给三位将军勒马按剑的背影镀上了一层灿烂闪耀的光环,驻马肃立在卫青背后的,正是雄健沉稳的左将军公孙贺和英俊果毅的后将军曹襄! 二位将军出身显贵,世代将门,堪称将门虎子,此时突闻军报,不禁面面相觑…… 同是复姓公孙,公孙贺与公孙敖并未沾亲带故,同姓不同宗。 少年公孙贺是北地郡义渠游侠新秀,名声远超北国神刀公孙敖,公孙贺乃平曲侯公孙浑邪之子,侯爷的儿子。 大汉景帝年间,公孙浑邪任职典属国,征战积功,升任陇西太守之职。 汉景帝前元三年,公孙浑邪率兵参战,剿灭了震惊寰宇的吴楚七国之乱,战功显赫! 汉景帝前元六年四月,天子论功行赏,太尉周亚夫和魏其候窦婴等五大功臣之中,就有公孙浑邪,拜将封侯,平曲侯公孙浑邪! 汉景帝七年四月,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平曲侯公孙浑邪之子公孙贺,身为御林军骑士,征讨匈奴,屡建战功。 将门虎子,贵族新胄。 公孙贺深受皇室垂恩,选拔为太子舍人,追随太子刘彻,是最早一批铁心亲信,辅佐刘彻登基为汉武帝,官拜太仆,掌管大汉马政,形如大闹天宫的弼马温,贵为九卿之一! 后将军曹襄更不得了,不仅仅是世代将门,而是世代侯爵! 曹襄的先祖,正是大汉虎臣曹参。 秦朝末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起义,曹参和萧何号召沛县吏民响应,拥立刘邦为沛公,斩白蛇起义,开始逐鹿中原…… 曹参率领大军剿灭胡陵、方与、薛等强敌,击败秦监平和司马巨联军,大破章邯的战车骑兵,斩杀大秦三川太守李由,后来,曹参与韩信两路兵马会师,东征魏国,生擒了大名鼎鼎的魏王豹,及其母亲妻儿…… 大秦最后的战神、秦国第一名将、骑兵统帅章邯,竟成了曹参手下败将,曹参率兵追杀到废丘,四面合围攻城,章邯大军陷入绝境! 曹参甚至击败了西楚霸王项羽账下猛将龙且,继续东征,攻陷项羽的老巢彭城! 攻城略地,身经百战,曹参受伤七十多处,战功彪炳,仅次于韩信和樊哙,与周勃、灌婴合称刘邦帐下的五虎上将! 萧规曹随,秦时,曹参与萧何肝胆相照,大汉得天下,萧何身为相国,萧曹二杰反生嫌隙,萧何死后,曹参继任大汉相国,却坚守萧何生前制定法度,史称“萧规曹随”依葫芦画瓢,一成不变。 曹襄乃是大汉开国元勋曹参玄孙,曹寿(亦称曹时)与平阳公主之子,也就是汉武帝刘彻的嫡亲外甥,舅父是皇上,曹襄有一半皇家血统! 大汉将星,车骑将军卫青是霍去病的舅父。 大汉天子,汉武帝刘彻则是曹襄的亲舅父。 朝野上下,曹襄的身份与威名,比青年战神霍去病都要高! 车骑将军卫青,当年还是曹襄童年时代“府内骑奴”……如今,兵行险道,身为后将军的曹襄,当然年轻气盛,急问卫青:“大将军,这……如何是好?” 卫青是沉默不语,其实,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 公孙贺浓眉紧皱:“不好,李老将军可能迷路了。” 曹襄擦了一把汗,笑着摇头:“怎么可能?我们辎重车营过沙漠,这么难走,兄弟们日夜赶路,也算赶上来了。” 公孙敖牛头大的脑袋一晃,满脸懊恼:“难说,如今,我军人困马乏,又渴又饿。” 近期,公孙敖身先士士卒,亲自侦察了几天也未果,人不卸甲,马不停蹄,连水都没有喝一口,渴得头都大了,宁愿拔刀相拼,不愿如此憋屈。 车骑将军卫青沉声冷喝道:“公孙校尉,”俄尔,缓缓吐出一口气:“看来,此次碰到的,肯定是伊稚斜大单于,毫无疑问。” 公孙敖一听劲儿又来了,不待将令,主动请战:“大将军,我再探一回!”策马而去。 卫青朗声遥嘱:“速去速回。” 凝望绝尘骑影,左将军公孙贺不解的问:“大将军,何以见得?” 卫青淡然的冷笑:“他要的不是李广,他要的是我卫青。” 公孙贺目光炯炯:“那就来,会一会,看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当然了,”卫青容颜如铁,语气沉缓:“圣上英明神武,故意临阵换将,修改了作战计划,就是为了防这一手。” “哦,难怪了,”公孙贺若有所思:“原计划,骠骑将军的铁骑精兵西出定襄,进攻伊稚斜王廷,大将军率领主力东出代郡,攻打左贤王大军,后来,圣上御前钦定,临阵对调了两军出塞路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卫青遥望朔方:“如此大张旗鼓,你猜猜,伊稚斜怎么想,还有心思吃肉喝酒?” 曹襄兴奋插话:“大将军,伊稚斜肯定会派出游骑侦察,刺探军情。”说罢,遥望着灰朦朦天空,茫茫大漠,浩浩荡荡的步骑大军和辎重车队,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公孙贺颔首长叹:“这么说,我军刚刚离开长安,难免军情泄露,如今,长途行军,暴师荒野,唉,匈奴奸细多得很啊。” 卫青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千里行军,还谈甚么打草惊蛇?荒山野岭,草深林密,哪里不能躲藏匈奴人?这些游骑,就像老鼠躲在沙坑里。” 曹襄剑眉倒竖:“公孙校尉亲自跑了几趟,抓回来了很多奸细。” “没用的,”卫青摇摇头:“区区鼠辈,几个舌头而已,狐狸还在老巢呢。” “大将军是指……赵信?” 卫青不置可否:“运筹帷幄,中军大帐的军机大事,会不会泄露给匈奴大单于?而匈奴金帐里的阴谋诡计,我们的斥候务必千方百计侦察到手,是啊,这很难,难得难得,越是难,那就越是至关重要,要不惜一切代价。” 公孙贺和曹襄二将神情肃穆,深以为然。 凝视着朝气蓬勃的曹襄,卫青手捻胡须,言重心长:“军法如山,全军上下,务必严守机密,军机不可泄露,记住了,如果有一根胡须偷看了你的锦囊妙计,也要把它拔掉,毫不犹豫!” 闻言,公孙贺与曹襄相视一笑,气氛有所缓和。 卫青抓住难得的时间,继续点拨:“三军立威,三军取信,上下同心,其利断金,毕其功于一役,圣上英明神武,深谋远虑,故意犯兵家之忌,临阵换将,调兵改道,我大军西出定襄,跨漠远征,正面迎战伊稚斜主力,李老将军和右将军赵食其合兵为东路军,从右翼迂回穿插包抄,夹击匈奴。” 曹襄双眼精亮:“飞将军李广,李家神箭,果然名不虚传,东路大军长驱直入,进展神速啊。” 卫青微笑摇头:“其实,我们两路大军都是佯攻,此乃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 “兵不厌诈,就看那招黑虎掏心了。” “哦,是说……呃,骠骑将军,霍将军?”曹襄眼中充了敬佩:“听说,他那柄流星宝剑不错啊!” “哼,那又如何?”卫青不以为然一笑:“宝剑再锋利,又能杀几个人?。” 相比年轻气盛的贵族将军,久经沙场的公孙贺有点顾虑:“李老将军宝刀未老,身经百战,大可不必担心,倒是霍将军这路,凶险叵测,务必三思而行,可是,改道从代郡出发以后,了无音讯,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卫青也有同感:“千里奔袭,危机四伏,确实要三思而行。” 曹襄信心满满:“大将军不必过虑,圣上英明神武,志在必得,十万铁骑分两路夹击匈奴,泰山压顶,以石击卵,封侯赏爵就在今朝,我们跟着大将军,杀敌立威,斩将夺旗,攻城略地,就是要让匈奴闻风丧胆!” 沙尘骑影,公孙敖侦查已回:“启禀大将军,发现了匈奴骑兵,不过十里!” 卫青神情凛然:“多少人马?” “大队人马,一眼望不到边。” “嗯,李老将军来了没有?” 公孙敖很懊恼:“没有,没有发现李赵二将的东路大军。” 左将军公孙贺忧心忡忡:“不好,老将军肯定迷路,是不是,呃,中计了?” 现在,公孙敖已经看明白了,恨得咬牙:“阴谋诡计,赵信,你这个叛徒,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此时,卫青的心沉到了谷底,语气沉缓:“不等李广了,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第八章 大漠鏖战 金风送爽,秋蒿熟黄,正是匈奴马肥的季节,草原上人饱马腾,野蛮的胡人挥鞭南侵,势如蝗虫雨覆盖大地,穿过沙漠,黄沙滚滚,烽火连天,此乃边关塞外一年一度的“黄祸”! 辽阔的大漠戈壁,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宛如春雨后春笋般,长出了一片片黑压压的树林! 或者,形如平静的海面上,突然间海风呼啸,海涛汹涌! 只不过,这不是树林和海潮,而是人马,不是普通的人马,而是骑兵…… 十万匈奴骑兵隐藏在戈壁滩,正如当年兵仙韩信十面埋伏的翻版,又似当朝儒将韩安国策划的马邑之围! 伊稚斜单于从阴暗潮湿的地洞里钻出来以后,眼睛发光,双臂狂展,就像一只憋屈难耐的巨型乌鸦,满腔仇恨已积累成异形变种的疯狂! 此时,似乎闻到了死尸腐烂的气息,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他急不可待,排开十万大军的阵形,准备进攻! 伊稚斜单于恨透了大汉帝国,恨透了汉武帝刘彻,恨透了卫青和霍去病这两大杀星!他恨不得亲手把一个个汉将汉军撕成碎片…… ……大漠苍茫,风鸣马啸,战旗猎猎,铁骑纵横…… 此时此刻,天空中下着雨? 不是雨,而是金属雨,金属铁丝! 密密麻麻的金属铁丝,疾射如雨,漫空飞舞,带着尖锐的呼啸……看清楚了,那明明就是一根根寒光闪闪地利箭! 冷兵器时代,大规模的骑兵集团,就是将士的雄心,就是帝王霸权的保证! 自古以来,得骑兵者得天下。 千里奔袭,迂回包抄! 突击破阵,猛冲穷追! 就像钢铁的犁铧在耕耘田野,土地已经被开垦翻覆了,上面的花草就算是长得再茂盛,也只能埋入泥土,化做春泥,更能护花养草。 骑兵对步兵造成的恐惧,并不能证明步兵的无能,这是兵种不同的问题。 纵然再勇猛,再顽强的步兵,也只能阻挡得了少量的骑兵,根本就无法阻挡骑兵军团铺天盖地猛烈冲锋进攻! 与十几万匈奴骑兵相比,卫青的五万骑兵,确实是寡不敌众的,可是大汉将士的军事素质和武器装备远非匈奴可比。 汉匈鏖战多年,车骑将军卫青可谓知已知彼:一汉抵五胡,在正常战况下,一个大汉骑兵可以对决五个匈奴骑兵。 当然,十个汉军绝对能消灭十个匈奴人,那么一百个呢? 实战证明:一百个汉军就不一定能打败一百个匈奴人,一千人就可能是打不过……这就是骑兵的奥秘。 卫青深谙此道,所以竭尽全力,呕心沥血,运筹策划,组建了一支兵强马壮的大汉铁骑,以骑兵对骑兵,这是最好的克敌制胜之道! 外甥霍去病小小年纪,可谓英雄少年! 元朔六年,霍去病十七岁任嫖姚校尉,勇猛如小老虎,初战发威,率领八百骁勇善战的铁骑劲旅,纵横驰骋,深入大漠敌境数百里,大破匈奴骑兵,胜利凯旋,带回了二千多颗匈奴人的首级! 其中,甚至还有匈奴大单于的祖父籍若侯产,还俘虏了大单于的叔父罗姑比、相国、当户等王公大臣,两次战功显赫,勇冠三军,小伙子以一千六百户受封冠军侯。 元狩二年,霍去病十九岁任骠骑将军,率领一万铁骑进攻占据河西的浑邪王和休屠王骑兵。转战河西五国,越过焉支山,六天急驰千里,在皋兰山下大破匈奴,斩俘九千人,俘获匈奴祭天金人,直取匈奴圣地祁连山,俘虏了五位匈奴亲王,及其王母、单于阏氏、王子、相国、将军等百余人…… 难道,这种好运气要终结了? “报……启禀大将军,匈奴大军已经发动进攻!” 卫青踌躇满志,拔剑出鞘,毅然下令:“传吾将令,全军立即布阵,武刚车自环为营,准备迎战!” 众将齐声怒吼:“遵令!”拔剑指挥,排兵布阵,展开迎击之势! 战鼓“咚咚咚咚”与胡茄“呜呦呜呦”这两股巨响,抗声相迎! 震荡着战场上双方人马的耳膜……紧张的气氛,令人血脉贲张! 战马可能没有意识到死亡来临,有的噪然踢蹄刨土,有的悠然打着响鼻,缕缕白气从鼻孔里飘逸而出,弥漫在骑阵如海深处…… 旌旗飘飘,人海烈烈,步骑浩荡! 成千上万的健壮步兵走卒,推动数不清的武刚战车,摆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队伍井然有序,缓缓地移动着,却顷刻之间已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阵! 人马可躲在圆阵内,也可突出圆阵,进攻突击。 进可攻,退可守。 庞大的圆形车阵中央,猛将和锐士的环护之下,卫青一身金盔金甲,横剑立马,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此乃霍去病之杰作,这小子鬼点子有点多。 密密麻麻的战阵上空,青穹凝碧,阳光洒红,照耀着金戈铁马群,反射出阴森的寒光,敌我双方,每一位战士的脸庞,似乎都躲不过一道道橘黄色的光线照射,就像躲不过死神的光芒照射…… 睛带雨伞,战携盾牌。 若不然,面对漫天箭雨的血阳斜照,必然死到临头! 一望无际的漠北戈壁,一望无际的金戈铁马,一望无际的万箭齐飞…… 寒风惊沙卷大旗! 箭鸣马嘶风萧萧! 铁雨飞蝗弥天网! 卫青大军正好躲在圆形车阵内,还有一片片盾牌密布成雨伞巨阵,委实减少了伤亡,然而还是有些不幸的人们和马匹,惨遭乱箭的射杀……惨叫声接连响起,抢救伤员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的同时进行! 箭雨的问候,只是见面礼…… 每逢大战,匈奴人率先发射大规模的箭阵,万箭齐放,箭雨排空,蔚为壮观,却是绚丽的死亡信号! 通常情况下,会发射两三轮箭雨,甚至更多,而这一次,只发动了一轮箭雨。 当然,上万枝崭新的大羽毛利箭,一瞬间齐射出去,伊稚斜单于有点心疼了,因为,箭头太珍贵了! 伊稚斜单于瞪着一双邪恶的鹰眼,就像一只秃鹰紧盯着沙滩上爬行的乌龟,这位猛人胸中复仇的火焰,顿时燃烧起来,烧得急不可耐,手中马鞭向爱将霸昭一挥! 霸昭得令,弯刀出鞘,发号施令:“前锋军,马上派出一万铁骑,上!” 令旗闪展,匈奴骑兵开始进攻了…… 万马启蹄,齐如枫林。 须知,骑兵的冲锋,要讲究队形阵法的,不能一声令下,人人扬鞭策马,操起家伙就蜂涌而上,这是难成气候的部落民兵,或者是智商不高的流贼马匪。 骑兵不同于步兵。 战马奔驰的速度越快,越是要驾驭这种速度,整个庞大的马群,就越能形成强大的冲击力,这需要排布严整阵法,纪律严明。 平时严格训练,战时严格执行。 要不然,成千上万匹战马,一下子呼啦啦地狂奔乱窜起来,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产生互相冲撞,扰乱阵形。 人马绊倒摔倒以后,会被踢伤踩死,不等敌人进攻,内部已经乱套,不战自乱! 匈奴骑兵已经开始奔跑,刚开始时,匈奴人马摆成漫长的阵线,延绵铺盖十几里远,非常壮观而吓人…… 一匹匹健壮的战马,迈着整齐地零罗细步,首先是助跑,边跑边调整步调,逐渐摆好阵形,随后再加速,一路小跑,进一步排列成阵…… 当越冲越近,达到冲刺的距离时,率队指挥的将官发出口令,骑兵们开始加速起阵,再加速冲阵! 大将军卫青横眉冷眼,见伊稚斜单于排兵布阵,果然有章法,不禁暗暗称奇!他并没有急于发令进攻,并不是胆怯,而是全军长途跋涉,将士疲惫,最好是让他们喘一口气,赶紧抓住机会,恢复珍贵的体能! 然而,将士们哪里有心情休息? 眼前铺天盖地的杀神,已经越来越逼近! 随着匈奴骑兵的逼近,汉军大营的旗号,在飘动,发出了作战信号! 庞大的圆形武刚车阵,缓缓启动,一座座阵门打开了,一队队的盔甲明亮,横刀竖枪的骑兵,徐徐巍巍而出,密密麻麻而行…… 这只是普通的轻骑兵,他们在圆阵的外围环布阵形。 赵信远远看到了,估约五千骑兵而已,不解的问:“大单于,汉军骑兵不会只有这些?” 伊稚斜单于的鹰眼一翻:“哦,听说,在沙漠里死了不少,管他呢,先铲平了再说!” 霸昭冷笑一声:“哼,躲在乌龟壳里就没事儿了?我踩死他们!” 渐渐地……万马奔驰!蹄声如雷! 渐渐地……铁蹄震地!喊杀刺耳! 紧张的气氛由远而近,达到令人窒息的恐怖,这正在考验着将士们的勇气和韧劲! 卫青毅然下令:“全军严守武刚车阵,后将军曹襄何在?” “末将在!”曹襄年轻气盛,犹如初生牛犊不怕虎! 后将军曹襄是大汉开国元勋平阳侯曹参之后,父亲曹时(也称曹寿)是平阳公主的驸马,卫青当年在平阳侯府为骑奴时,爱马爱美人的曹寿发现人才,正如伯乐慧眼识千里马,此次,让曹襄随军远征,实在是有心报效旧主知遇之恩。 然而,面对强敌,车骑将军卫青却不徇私情,决然毅然,特意派遣曹襄第一个冲阵! 卫青剑眉虎目,断然喝令:“曹将军,令你亲率五千轻骑迎战!” “诺!”曹襄年少气壮,应声而诺,策马按剑而出,话已出口,他才突然发应过来,暗自寻思: 五千轻骑? 迎战匈奴一万铁骑? 这……这位初生牛犊,有点面露难色,纵然胆量再大,也难免有一点满腹狐疑,嗯?谁说初生牛犊怕虎,真的么? 卫青手按剑柄,铁面无私|:“依计行事,违令者斩!” 曹襄壮起胆子,把心一横,暴声应诺道:“得令!” 旌旗如海,步骑如林,车阵如盘,骑突如潮…… 风沙,在漫天飞舞! 铁蹄,在群滚飞踢! 骑兵,在弯刀飞扬! 大地在颤抖,人马在狂啸,辽阔的戈壁,就象深褐色的海岸线上卷起黑色波涛! 第九章 武刚车阵 匈奴骑兵是残暴无比的,不仅匈奴人残暴,匈奴马也残暴! 因为,这个庞大的部落,是依靠抢劫和屠戮而建立王庭的,不残暴,不狠心,不下毒手是不行的! 所谓的狼心狗肺,在匈奴人眼里,应该翻译为:狼行狗飞。 伊稚斜单于看见对面的汉军大营,居然只出动了大约五千骑兵,而且,看上去也不怎么样,根本就不是什么精锐悍旅,这位大单于容颜傲慢,扬鞭笑指汉军:“瞧瞧,五千对一万,卫青是不是在沙漠里晒晕头了?” 赵信眨巴着眼,眺望着远方阵容,终于,他认出了,领兵的将军,居然是平阳公主的儿子曹襄,大名鼎鼎的贵族子弟,非常喜欢纸上谈兵,可惜,没有实战经验。 那五千骑兵是轻骑,穿戴的是皮甲,没有配备坚硬的铁甲,战马的奔跑速度也一般,相信,前锋军的万骑冲锋,瞬间即可践踏得落花流水,攻入汉营。 霸昭不解的问赵信:“此人是谁?” 赵信眯缝一双斜眼:“汉军先锋曹襄。” “无名小卒!”霸昭冷笑一声:“鸡蛋碰石头,呵呵,自次王,看来,真是以逸待劳啊!” 赵信看看霸昭,尴尬的笑了笑,回头观战时,发现有点不对劲。 曹襄率领的五千轻骑,战力不济,未触已怯,确实不堪一击,势如破竹! 并不是曹襄首战告捷,大破匈奴,势如破竹,而是迎战匈奴骑兵时,就在相距百步之外时,突然齐刷刷地分成两路闪开,一左一右,分头逃窜,形如被劈开的竹杈,势如破竹! 而且现在,曹襄的骑兵奔驰速度加快了! 轻骑就是轻骑,一匹匹战马撒开四蹄飞奔,很快就与庞大的万人铁骑队伍拉开了距离! 只见,那五千轻骑狂奔而回,左右分撤开,一下子就绕到了圆阵的后方! 吓也要吓死你,狂放不羁的匈奴人,岂能放过乳臭未干的贵族子弟?恨不得一把抓过来当早餐吃了! 征尘滚滚,铁骑铮铮,兵戈狂飙…… 浩浩荡荡的一万前锋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展开两翼包抄,迅速地包围上来,似乎要碾碎那五千人马,一直追到圆阵面前……简直就像围猎追羊似的! 霸昭看了哈哈大笑:“想逃?看这曹襄小儿,早干嘛去了?”他的笑声未落,却发现战场的情况有变! 突然,汉军圆阵中旗号变动,万箭齐发! 冲锋在前的骑兵,看上去非常彪悍,跃马扬刀冲锋陷阵时,突然遭遇密集的箭雨袭击,就像雨打芭蕉,又像一排排树木被砍倒,一片片地倒下,战马摔倒了,骑兵紧跟着凌空摔跃下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而且,后面的骑兵接踪而来,紧随而至,根本就来不及勒马,对摔倒的友军践踏而过,不知是死是活,慌忙之际,又被迎面直射而来的一排排利箭射倒,摔下马来…… 前面摔倒的还看到了箭雨,后面来的根本就没看清,因为太快了! 顿时,匈奴骑兵人仰马翻,阵形大乱! 霸昭远望一愣:“怎么回事?这乌龟壳阵里,藏了这么多弓箭手?” 伊稚斜单于皱眉摇头:“不像,这么多箭,万箭齐发?” 赵信大吃一惊:“不可能啊!” 霸昭怒问:“怎么不可能,你看哪,眼瞎了?” “这是武刚车,卫青是车骑将军,这是他的看家本事,”赵信眯缝着眼睛,狠命地仔细瞧着,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自次王,你瞧瞧,”霸昭遥指圆阵,厉声质问:“汉军后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弓箭手? 赵信想起来了,答道:“这,这可能是床弩!” 霸昭双眼一瞪,怒骂:“什么?狗屁玩意儿,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汉军,不可能造出这种弩啊?早已失传了。” “失传了?怎么又有了?” 战场的形势逆转,冲锋在最前面的,都是匈奴部落最勇敢的骑兵,后面紧随的一波波骑兵也在被逐一次第的点射! 持续的冲锋,碰上持续的箭雨! 移动的活靶,继续不停地移动! 伊稚斜单于冷笑一声:“来,我倒要看一看,卫青能有多少枝箭!” 不过,确实如此,羽箭数量大,则弥足珍贵,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很快,汉军的箭雨,稍微稀疏,没被射死的匈奴骑兵,又怒吼着冲锋起来。 随后,那五千轻骑立即翻身掩杀过来! 眼看一万骑兵被几轮箭雨齐射以后,遭受重创,现在立即陷入近距离格杀,曹襄的五千汉军骑兵基本没有损失,而匈奴前锋铁骑已经伤亡惨重,却硬是挡住了汉军的攻势。 骑兵如果逃跑,就会陷入更可怕的追杀,骑马逃跑的背影,是绝妙的目标,是最容易射中的活靶子。 所以,那些匈奴前锋军虽然伤亡惨重,却是死战不退! 沙场上烟尘漫天,旌旗乱舞,人马如潮汹涌澎湃,双方陷入混战之中…… 可惜,短兵相接,白刃格杀,这是匈奴骑兵的弱项。 而且,曹襄率领的轻骑兵靠近大本营,武刚车圆阵,伤亡后随时可以得到补充,还有弓弩手隐藏在暗中,进行点射,火力掩护。 然而,匈奴骑兵是远离大本营,客军孤战,无法得到补充,匈奴大本营是隔沙观火,鞭长莫及,遥望着友军死一个就少一个,越来越少,处境堪忧! 若无援兵,必败无疑。 赵信急忙说:“不好,中计了,骑兵近战是汉军的绝技!” 霸昭抗声道:“绝技?什么绝技,我要他们个个绝命!” 伊稚斜单于鹰眼圆睁,狼牙一锉:“人人都说,一汉敌五胡,那今天就好好瞧瞧,怎么个敌法儿,霸昭,马上出动两万铁骑!” 匈奴第一勇士霸昭,骑着一匹雄健的黑骏马,他挥鞭怒吼,发起性子来了,就像疯狂的毒蝎子,弯刀狂舞,指挥又一批前锋军向前冲锋! 好像,霸昭比伊稚斜单于更加疯狂,这是整整两万前锋军,豪勇的霸昭认为,就算只用战马的铁蹄,也可以踩平汉军阵形,践踏成肉泥! 接近,再接近……犹如黑海的狂浪潮! 巨盘横卧,波澜拍岸,卷起千堆墨雪! 就在匈奴骑兵汹涌而来时,圆阵外围的曹襄在舞剑搏杀之际,回望中军大营,看见旗号改变了,当即下令,骑兵们遵令,齐刷刷地掉头撤退,翻卷入阵内而去,露出一排排战车…… 霸昭知道,这就是汉军的武刚车,他举刀狂笑:“哈哈,躲到乌龟壳里去啦,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杀……” 所有的匈奴骑兵爆发出怒吼,一个个跃马扬刀,冲杀而来! 然而,这不是普通的乌龟,这是巨形的钢铁乌龟,而且,上面插满了尖锐的钢刀! 战马一跑过来,就会直接迎面撞上去了,撞得头破血流,狂嘶而倒……后面的战马见势不妙,绕头就走,反而冲乱了已方的阵形! 眼看着一排排骑兵呼啸而去,猛撞到一排排武刚车上,轰然巨响,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自己人惨死,霸昭视若无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指挥骑兵一波紧跟着一波冲过去,死光了,就接着再上一批! 大将军卫青沉着冷静,指挥若定:“公孙将军守左翼!曹将军守右翼!” “诺!”“诺!”左将军公孙贺和后将军曹襄齐声壮喝,他们二人不是大汉重臣勋爵,就是朝廷后起新秀,率领的猛将精兵甚多,在他们的指挥下,汉军誓死守阵! 现在,几乎人人都明白,如果武刚车阵被冲散了,那就会是灭顶之灾! 如其最终败而拼死逃命,还不如现在就拼死守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武刚车的阵形,多次被骁勇的匈奴骑兵冲出缺口,有的骑兵已经冲入汉军阵内,可是汉军不屈不挠,一次次合拢了阵形,冲进去的匈奴人也没有影儿了! 进攻与防守!猛攻与死守! 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相杀相灭! 当双方陷入僵持时,彼此都伤亡惨重,都在坚持着,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取得胜利,这是体力的拼搏,更是意志的较量! 显然,匈奴骑兵冲踏入汉营时,从武刚车阵的缝隙间,就会伸出一排排寒光闪闪的长戈和锋利的长矛,上刺人身,下削马蹄,迫使冲锋变成近战,双方继续展开白刃混战,近身肉搏,短兵相接! 匈奴人长于骑射,短于近战。 看来,伊稚斜单于不能节省箭头了,就算是再贵,也得给我射! 一声令下,成千上万枝利箭,又像遮天蔽日的蝗虫,呼啸齐飞! 卫青、公孙贺、公孙敖和曹襄众将各自指挥率领的弓箭手对射! 顿时,双方箭阵齐飞,一阵紧接一阵的金属雨,漫空倾泻而来! 所有无法掩蔽的人马都暴露在箭头之下,双方的伤亡都在增加! 两万铁骑攻势受阻,让伊稚斜单于勃然大怒,暴露出恶狼的凶残本性!他鹰眼狼牙,马鞭遥指:“上!霸昭,命令两万铁甲军出动,你给我亲自上!就算用马蹄踩,用马头撞,也要撞开卫青的乌龟阵!” 霸昭一声怒喝,策马冲过去,率领最精锐的两万铁甲骑兵发起了冲锋! 大漠戈壁战场,战旗风沙烟尘冲天,双方骑兵发动了集团冲锋,密密麻麻的刀兵和战甲在烟尘激荡中闪耀…… 远远望去,就像两片海潮在疾趋渐近,发生了激烈的对撞! 霸昭看到鲜血就会眼红,就会兴奋,就会狂性大发:“冲啊,踩死了不管!” 武刚车只能迟滞骑兵的冲锋,别以为躲在乌龟壳里就安全了。 别说是战车环形阵,就算是座山,几万匹战马的铁蹄,都可以踩为平地,不能仅仅倚靠这些武刚车和步兵的血肉之躯! 卫青见状,暗暗思索,不得不下令,派出最精锐的两万重装铁甲骑兵迎战,他脸色一沉,钢牙紧咬,突然喝令:“越骑校尉公孙敖何在!” 公孙敖一声暴喝:“末将在!”策马奔腾而来,挺身抱剑,威严肃穆,杀气冲天! 卫青剑指匈奴人:“命令你,率领一万铁骑出击!” 当年,公孙敖是一代豪侠北国神刀,还是卫青的救命恩人。平时,彼此亲如兄弟;战时,卫青执法如山! 公孙敖领命,率领铁骑呼啸而出,庞大的武刚车阵打开一座座阵门,公孙敖身披铁甲,手中那柄金光闪闪的环首宝刀,可算是名贵豪华,却又是噬血的凶器,他身后是大队彪悍勇猛的铁骑将士! 卫青沉声喝令:“左将军公孙贺何在!”此时此刻,就连自己的姐夫也得上阵拼命了! 公孙贺沉勇抱剑:“末将在!”将门虎子,威名显赫,其英勇威猛或许绝非公孙敖可比! “率领一万铁骑出击!”卫青喝令,此时,无论亲疏尊卑,无论上将下士,一律并肩上阵杀敌,刀头舔血,认刀不认人! 两万多对两万多,总共有近五万骑兵,在这片辽阔的沙场上激烈鏖战厮杀! 人喊马嘶,铁鸣震地…… 铁甲骑兵发动了集团冲锋,奔突冲杀,势若乌黑的狂涛在汹涌澎湃! 铁蹄所向,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一律践踏成肉泥! 公孙敖的一万骑兵,很快就陷入霸昭两万铁骑的包围圈,左冲右突不出,难以救援曹襄的五千轻骑兵,形势危机! 就在此时,左将军公孙贺率领一万精锐铁骑杀来,就像锋利的钢刀,直接切割开了匈奴骑兵的包围圈! 整个戈壁疆域,烟尘滚滚,旌旗飘飘,刀光霍霍,铁蹄隆隆…… 从早晨开始,大汉铁骑和匈奴骑兵之间,大规模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中午! 战况空前惨烈,血流遍野,尸积如山! 双方不断有人马纷纷倒下,又不断有新的人马投入战斗! 前仆后继,冲锋突驰! 不辨敌我,不知疲倦,不顾生死…… 现在,双方将士们都清楚: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双方只能这么死撑着,就看哪一方撑不下去了,只要一松劲儿,稍微后退,就是大溃败,最终兵败如山倒! 第十章 狂风怒沙 虽然被围,公孙敖毫不畏惧,跃马舞刀,吼声如雷,就像一头横冲直闯的犀牛! 包围与反包围,冲锋与反冲锋。 霸昭是杀人魔王,面对两位公孙猛将联兵合击,依然死战不退! 战马奔腾,骑兵冲锋,刀剑横飞,金戈轰鸣…… 双方铁骑冲锋陷阵,逐进翻波,添油加火,犬牙交错,烟尘滚滚,战旗隐没,骑兵们的刀剑金戈长矛,就像钢铁螃蟹的爪牙,横穿竖插! 面对战争机器的施虐,人类的生命显得如此渺小! 咆哮腾跃的战马,瞬间就成为一堆死肉! 生龙活虎的战士,瞬间就已是横尸沙场! 这一战,可谓精心谋划,图谋已久。 当初,河西之战和河南之战的失利,右贤王的骑兵全军覆没,令素来以尚武铁血着称的匈奴骑兵,威风扫地! 大片水草丰美的牧地丢失,更是让成群的牛羊饿死,匈奴人可能要过饥寒交迫的日子,他们的生存空间受到一步步压缩,不得不拼命四出抢掠。 为此,伊稚斜单于不惜把自己姐姐嫁给降将赵信,使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赵信感恩戴德,精心策划了这个完美的计策,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分割包围,各个击破。而现在却僵持不下。 身陷绝境的卫青,还没有死,他的人马不好对付,这是为什么? 眼看战场形势越来越不明朗,从上午厮杀到中午,又持续到了下午,双方的伤亡数字都在不断地增加攀升! 天色越来越怪异,明明是晴朗的天空,却突然变成了乌云密布,远处隐隐传来了奇怪的声响……有某种令人不安的预感! 突然,赵信遥指天边,惊呼道:“看!大单于,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伊稚斜单于看到翻卷的乌云下,沙漠戈壁滩上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出现了深褐色的浓云,就像涨潮的海浪,咆哮着,翻滚着,席卷而来…… 这不是浓云,而是浓密的沙尘。 铺天盖地,遮住了阳光,仿佛黑夜提起来临! 依稀可见,远处,一支骑兵小队斜刺驰来,人人倦色难掩,有的人身上还有伤痕,领队的将军,高大威猛,非常彪悍,正是猛将布律耶,号称左贤王账下第一将军! 满脸络腮胡须,一双贼眼,瞪得圆溜溜的,犹如饥寒交迫的野生西伯利亚猛虎! 千真万确,这匹西伯利亚虎,确实饥寒交迫,曾经骄横跋扈的铁颜,居然变得疲倦颓废,黯然失色,而且是狼狈尽无不堪,衣衫不整,血迹斑斑…… 伊稚斜单于一见就来气,厉声喝问:“左贤王呢,怎么还不来增援?他在哪里?快说!” 布律耶魁梧雄壮的身躯,摇摇晃晃,跌落马下,他艰难地爬起来,喘息着:“大,大单于,如今,左贤王来不了哇!” 伊稚斜单于怒气冲冲:“甚么?你再说一遍!” 布律耶威风扫地,赶紧俯拜:“大单于,左贤王,他,他现在,呃,自身难保啊!” “胡说八道!左贤王统领七万骑兵,全都是精锐,还自身难保?放你娘的狗屁!” 布律耶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以额头触地,不敢看伊稚斜单于,犹豫不得,只能如实相告:“呃,大单于有所不知,左贤王他,他中计了!” 伊稚斜单于怒目圆睁:“什么?” 纵横北国草原的部落领袖,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态?伊稚斜单于强自镇定,纵然内心是满腹狐疑,也要冷傲面对! 当然了,此前,伊稚斜单于确实有这种猜想:左贤王究竟怎么了,这不是他的性格啊?难道是出了…… 天空越来越昏暗,云层越来越浓厚,深褐色的风沙,在天边逐渐形成一种气浪翻滚,夹杂着刺耳的风声,由远及近…… 乌云笼罩下的大漠沙场,渐渐变得昏黑了,紧接着,刮起了强劲的大风,卷起漫天的风沙和石屑! 兵马啸啸,旌旗猎猎! 在狂风中凄厉的嘶鸣,有的旗杆,居然被活生生地吹断了,宽阔的旗帜,就像被一双无形的魔爪在肆意撕扯揉捏,稍小的旗帜,就成了秋风席卷下的落叶,随风飘逝…… 此时此刻,双方的将士们逐渐停止了厮杀。 不是被吓傻了,而是太累了,打了一整天,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狂风吹来砂粒,抽打得脸上楚涩刺痛,几乎睁不开眼睛! 布律耶面色惊恐:“左贤王,他,呃……”他不敢激怒了伊稚斜大单于,又不得不据实禀报:“左贤王碰到了大杀星!” 伊稚斜单于鄙夷斜视着,满脸鄙夷:“什么杀星,他是不是人?他又不是天神!”怎么也不相信,当初,左贤王账下的第一猛将,会变成这种匹丧家之犬! “大单于,此人虽然不是天神,可是非常厉害!” “是谁?不会又是霍去病?” “哎呀,正是啊,就是这个霍去病啊!” “霍去病!卫青的外甥?” “大单于,这个人太厉害了,左贤王兵马伤亡惨重!” “这小子乳臭未干,胎毛未褪,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大单于有所不知,这霍去病有一样兵器非常厉害!” 霸昭受伤了,刚刚撤下来包扎伤口,他早就听不下去,断然怒喝:“什么兵器!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听说,是,是一柄剑,叫什么,呃……流星宝剑?”布律耶满脸惊恐,急促喘息着。 伊稚斜单于眯起三角眼,满腹狐疑的问:“流星宝剑?”他以前听说过,没有亲眼看见,并不相信。 “是啊,大单于,这把剑非常厉害!” “再厉害的剑,杀一个人,杀十个,杀一百一千,能杀一万个?”伊稚斜单于手执马鞭,怒指苍穹吼叫:“笑话,区区一柄剑,能把左贤王的骑兵全部杀光吗?” 大单于犀利的眼神,令人感到透骨的寒意! 布律耶惶恐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禀报:“可是……差不多,一百多人被斩首,苍天哪,太残忍了!” 霸昭怒目而视,根本不相信这些鬼话:“什么残忍?你不是很厉害吗?号称左贤王账下的第一猛将,你在干什么?” “哎呀,我去报信啊,要不然,连我也跑不了!” “放屁,你个胆小鬼,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我说,霸昭将军,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大单于金帐下的第一猛将呢,要不,你去试试?” “你……试试就试,我霸昭就是不信邪,碰一碰,看看究竟是什么宝剑,抢来就是我的!” “好……你去抢啊,那柄剑砍过来,兄弟们的兵器,根本不敢碰,一碰就断了,就像割羊肉,那么多好兄弟都战死了,他们不是孬种,他们都是左贤王账下的猛将啊,还有那些最厉害的勇士,他们死不瞑目,死得好惨啊!” “怎么死的?”霸昭没有亲眼看过,肯定不信。 “怎么死的?你霸昭可以去看看,他们,他们不是脑袋削掉了,就是拦腰砍成两半,有的还是斜肩带背,呃……就这样,”布律耶索性爬起来,双手比划着,从肩膀到半身腰,他那布满血比的眼睛,已是血泪横流:“瞧瞧,从这里,砍到这里,斜着砍下来,一晃眼,就成了两半……呜……咳,呜咳……”布律耶说不出来,蹲下去,剧烈咳嗽! 伊稚斜单于强自镇定:“再怎么说,左贤王手下有七万人马,那不是七万头猪?” 布律耶忍着咳嗽,喘息了一口气:“大单于,霍去病的骑兵有五万多,一人配备了三匹战马,非常厉害!” 难怪如此……这句话,呆在一旁的赵信没有说出口。 赵信心里暗想:五万骑兵,每人三匹马,整整十五万匹马冲过来,就算是座山也能踢倒了踩为平地! 霸昭嗤之以鼻:“放狗屁!什么流星宝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根铁片子而已,要是真的杀一百多人,早就砍缺口了,别他娘的吓唬人!” 布律耶不敢说话了,低头嗫嚅着:“剑好好的,将军没有亲眼看见,当然不相信了,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半句假话。” 霸昭以前就不服左贤王手下第一猛将的威名,如今更是得理不饶人,他刀指布律耶,破口大骂:“甚么?你这个狗贼,活腻了?老子一刀砍了你!” 布律耶落魄如此,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歉意一笑:“将军恕罪,末将多嘴了。” 霸昭霸气十足,冷笑一声:“哼,流星宝剑?就算天上的流星掉下来,我也能接住!” 布律耶只能摇头哀叹,但还是管不住嘴巴:“可是,那把剑……偏偏就是用天上的流星打造成的。” 伊稚斜单于一声断喝:“闭嘴!”身为匈奴部落领袖,他相信神灵,拒绝部众谣言,不可胡言乱语,上天的魔咒,这会影响军心。 霸昭怒火满腔:“再胡说八道,老子劈了你!”说罢,弯刀一闪,已架在布律耶脖子上! “住手,”伊稚斜大单于冷然喝止:“杀了他也没用。” “大单于,赶紧撤兵,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布律耶低头叹息,几乎要崩溃了。 阴风怒吼,飞砂走石! 沙尘中夹杂着一颗颗硕大的鹅卵石,在强风狂卷下钻入队伍中,就像一群群飞窜的老鼠在上窜下跳,人们不得不以巾蒙面,小心砂粒灌入嘴里、眼睛和耳朵里…… 地平线的上空笼罩着黑风! 那是触目惊心的危险信号! 狂风怒沙,翻滚冲腾不息,形如乌云弥漫空中,交汇冲腾,漫天狂舞的沙尘暴,就像黑色的海浪汹涌澎湃而来,几乎淹没了整个战场,方圆几十里的疆域…… 从天到地,沙流倾泻而又狂卷,势如气墙耸立,越来越近! 依稀可见,风刮来的方向,有黑色的风沙巨墙,在快速地翻搅着,腾滚着,排山倒海,仿佛隐藏着顶天立地的恐怖巨兽,在兴风作浪! 匈奴骑兵的战马,非常厉害,绝非汉军的战马可比。 然而,这些马有个缺点,它们害怕沙尘暴,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夹杂着砂石,很容易划破战马的皮肤、眼睛、嘴巴和鼻孔! 沙尘暴令人窒息,无论是人还是马匹,都是呼吸困难! 摔倒的骑兵和战马,很容易被流沙淹没,如果不及时救出来,就被踩死和活埋……这一点,无论匈奴人还是汉军,都是一样的! 感同死受,感死同受! 可是,汉军已用武刚车环绕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阵,人马全部掩蔽在里面,即可躲避箭雨,又可阻挡骑兵的冲击。 现在,还可以作为疆界的标识,就算在黑云翻滚,暴风狂沙的袭扰下,就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士们都可以摸索着,彼此聚集而靠拢了,保持阵形不乱。 然而,匈奴人就惨了,战马如果受惊,可是会出麻烦的。 其实,匈奴人并不比汉人高明,他们主要依靠优质战马。 一匹马的骚乱,必然会影响其他战马的情绪;一匹马在军阵内横冲直闯,必然会引起队形的骚乱,如果控制不好,可能会引起更多的战马,在莫名其妙的恐慌,在疑惑之中,参加入横冲直闯的行列…… 现在,铺天盖地的沙石,漫天狂舞,闹得翻天覆地,搞得骑兵们自己都睁不开眼睛,哪里还能控制好战马呢? 很快,骚乱就开始蔓延……不等大单于下令,撤退,已经开始了。 首先,只是小规模骑兵在后退和逃避。 当然,引起了错觉,前面人的逃跑,引起了后面人的恐慌。 然后,紧接着产生了连锁反应,一群一群的匈奴骑兵们,相继逃跑,如此往复,终于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第十一章 狼奔豕突 骑兵的不幸,开始了! 十几万人马,不可能瞬间,就在沙尘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大部队撤退过程之中,沙尘暴的威力也在慢慢地减弱。 沙尘暴来势汹汹,却也汹汹…… 大自然诡异灾害,正如岁月顽皮无羁的脸。 说翻脸就翻脸了,说和好了,就和好了。 大漠的沙尘暴持续时间不会太久,强风也逐渐停息了,黑云翻滚的势头有所减弱。 因此,长途跋涉而来,激战至此的汉军,正好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他们远远望见了匈奴骑兵开始撤退,一个个喜出望外,一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这就是战机,稍纵即逝! 大汉车骑将军卫青和公孙贺公孙敖等猛将,都是久经沙场,他们不是傻子,岂能放过,当即下令进攻! 青年将领曹襄,初次上阵,更是不甘落后,虽然首战吃点小亏,可不是一打就蔫了,他出身封侯拜将的名门豪族,习文练武是家常便饭,这吃饭的本领,岂敢疏忽分毫? 早在童年时代,小曹襄就格外羡慕,骑奴叔叔卫青练武的雄风,长大了,迫不及待要父侯请来武功第一的世外高人,拜师学艺。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就一身非常高超的武艺! 自古以来,武林江湖流传谚语:英雄练武艺,卖给帝王家。 卖给谁呀?卖给自己! 曹襄自己就出生帝王家,当今皇上,威加四海的大汉天子,正是曹襄的嫡亲舅父!曹襄出入皇宫就是回到外婆的昆明湖湾,试问,曹襄可不可以年轻气盛? 如何,别说年轻气盛,曹襄一上火了,性子发作,连卫青的命令也敢不听!信不信? 反正,所有的将士都相信,当然,只是默认而已。 眼前,胜利在望,穷寇岂能不追呢? 曹襄意气风发,大展神威,大声怒吼,跃马舞剑,率领骑兵横冲直闯……激战正酣的将士们,眼见出身皇族的曹将军已经身先士卒,岂敢落后?当即拍马扬刀,快马加鞭,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奔驰冲锋,掩杀过来! 大汉铁骑浩浩荡荡,势若洪流,势不可挡! 匈奴骑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猛的冲锋! 战争需要强悍的战力,也需要坚强的意志,将士们的战斗意志,不可忽视,稍微松懈,就会被敌手压垮了,先机已失,先声夺人。 此时此刻,产生了犹豫,甚至萌生了撤退的想法,是不可避免的,迟早的事情。 三十六计,先走为上矣,并非只有大汉兵法诠释,其实,匈奴人也明白。 骑兵在撤退时,不比步兵,不是说跑就跑,说停就停的。 万马奔腾,惊天动地! 战马确实厉害,可它是动物,不是没有性格的钢铁机器。 辽阔坦荡的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烟云冲天,一群群骑兵在策马奔腾,拼命飞驰,狼奔豕突,势不可挡! 你说停下就停下……你以为自己是神仙? 伊稚斜单于当然不是神仙,霸昭更不是神仙,他们是无法控制的,任何人,任何神灵降临凡间,也无法控制! 骑兵冲锋是一往无前的,可是撤退同样是一往无前的,大伙儿一起跑就得了! 这是身为骑兵的万幸,也是不幸! 兵倒如山倒,决堤似洪流! 须知,这不是比谁的马跑得更快,这也不是匈奴人最喜爱的围猎!这是战场,这是生死搏杀的战场! 骑兵们在逃跑时,后面还有追兵! 前面跑的匈奴骑兵当然不是羊群! 后面紧追的大汉骑兵也不是狼群! 这些追兵都是大汉朝廷精锐铁骑,他们远远地用弓箭骑射,追近了,就用刀剑钩镶和戈矛长槊招呼,收割匈奴人的脑袋,这可是邀功请赏的凭证,这是升官晋爵光宗耀祖的契机,岂能轻易放过? 大汉铁骑呼啸冲锋,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席卷而来,锋利的杀敌利器,闪耀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光! 此时,很难理解伊稚斜单于是何种感想? 他也是一代枭雄,绝非酒囊肉袋,绝非养尊处优的部落贵酋,可是如今,战局难以挽回,只能夹杂在逃兵队伍中,身不由已随之撤退,丢下的部队,肯定是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或者各自逃命。 战败天塌,独臂难支! 将无战心,兵无斗志! 恐怕……败局已定矣! 敌人的败逃,更容易激发汉军的斗志,他们是朝庭正规军团中的铁血悍旅,出塞远征,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至此,不是跑来欣常大漠孤烟和黄沙落日的风景,他们是来杀敌立功,赏金赏银,晋爵封侯,光宗耀祖的! 上至将军,下到士兵,哪个不想升官发财! 朝廷法令,匈奴首级,斩获一颗赏银十两!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岂能放过?不待上级命令,一个个争先恐后,拼命追赶上去,不是抢着切割匈奴人的脑袋,就是抢夺马匹和盔甲兵器! 卫青见状大喜,宝剑一指喝令:“活捉伊稚斜单于!大军全线出击!给我杀……杀呀!” 将士们奋勇冲杀,齐声怒吼:“杀……活捉伊稚斜单于!” 一阵阵吼声,响彻整个沙漠戈壁滩,惊天动地,就连大地都产生了颤抖…… 公孙贺、公孙敖和曹襄等猛将更是豪气冲天,刀剑齐舞,指挥各路人马冲锋陷阵,大刀阔斧地砍杀匈奴人…… 一时腥风血雨,愁云惨淡,风声鹤唳! 一味狂奔之际,就连阴风呼啸吹过荒原残蒿的声音,都让匈奴的马儿心惊胆颤,撒开四只马蹄,发疯似地狂奔! 伊稚斜单于的败兵,一直被追杀到了窴颜山下的赵信城,城池本来无险可守,再说守城也不是匈奴人的强项,反而是汉军的强项,而且正尾随追击而来! 此时,战争失败的气氛笼罩在所有匈奴人的心头…… 赵信城里秩序混乱,男慌女惶,老悲幼窜,妇哭婴啼,鸡飞狗跳! 伊稚斜单于和霸昭等人不得不狠下心决断,含恨引兵继续撤退,任由紧追而来的卫青大军攻下了赵信城! 几乎,兵不血刃,垂手可得。 现在,所有带不走的物资都成了汉军的战利品,金银珠玉、粮食、水源、货真价实的毛皮,还有女人……汉军欢天喜地,群情激奋,笑语高呼之声震荡着整个大草原! 卫青并没有纵兵劫掠,他下令全军严肃纪律,不得侵犯妇女,违令者军法从事!所有战利品集中登记,按需分配,论功行赏,所有将士的战功,严格记录在册,待搬师回朝后,再由朝廷论功行赏! 匈奴人慌不择路而逃,丢弃遗失的马牛羊等畜生,漫原遍野,这些活宝,理所当然成为汉军的军粮,分拨补充各军,饥肠辘辘的汉军将士们,迫不及待,杀牛宰羊,生火烤肉,苍茫无边的草原上,热闹喧嚣…… 炊烟四起,风飘肉香,一片欢腾! 这座赵信城,是以大汉叛徒赵信的名字所命名。 车骑将军卫青深为不齿,如今已成一座空城,留之何用?当即下令,放火焚烧,凝聚着汉人耻辱的城池被焚之一炬,化为废墟。 此时,就在几百里之外,遥望升腾的黑烟,一代枭雄伊稚斜单于不禁黯然神伤…… 霸昭用最毒恶的话咒骂左贤王,他立马横刀,仰望苍天,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左贤王,你死了吗,你究竟在哪里?你这个王八羔子!” 赵信如痴如呆,凝视着城堡沦陷升起的黑烟,有某种末日来临的预感。 霸昭咆哮着:“你告诉我!”他一把抓过布律耶,寒光闪闪的弯刀,早已架在布律耶的脖子上……昔日左贤王麾下第一猛将,如今威风不再。 布律耶吓得屁滚尿流,割得丝痛的刀刃,随时可能切下他的头颅! 霸昭怒目喷火:“说!左贤王有何居心?” 布律耶有点笨嘴结舌:“没,没,呃,将军,手轻点儿。” “快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将军误会了,”布律耶还能如何,唯有好言好语哀求:“饶命,饶命……” 伊稚斜单于矗立一旁,冷冷斜视着:“左贤王,他是在成心看笑话吗?” “不会呀,大单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布律耶的口才如果好,还可能活下来。 “不会,我看,他是坐山观虎斗。”伊稚斜单于的眼睛就像野狼一样令人恶心! “还留你干什么?像一条狗!”霸昭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布律耶硕大的脑袋就像西瓜滚落在草丛中……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冰天雪地的瀚海边,一个桀骜不驯的彪悍身影,迎风挺立在寒风呼啸,雪花飘飘之中,此人声嘶力竭的仰天长嚎:“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这就是匈奴人最崇拜的英雄:左贤王且鞮侯! 匈奴勇士们对左贤王的崇拜,几乎超过最高统治者:伊稚斜大单于。 而如今,这个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已是浑身伤痕,狼狈不堪。 且鞮侯头发狂乱,眼神悲戚:“霍去病!你这魔鬼!我匈奴勇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只要还有一个匈奴人活着,就要报仇雪恨……” 长长的嘶吼余音,凄厉而悲壮,暄泄心中的不屈与不舍,震撼得身后一大群缠头裹臂的败将残兵们忍不住了,一个个掏心窝子的放声悲恸,哭声震天! 魁梧雄健的左贤王且鞮侯,身心疲惫,迈着沉重地脚步,蹒跚而行在雪地,深厚的雪层,已经淹没至膝盖了,举步维艰,而他仍然不管不顾,喘着粗气,直往前蹚着,任凭寒风如刀割,任任脸颊冻得发紫发青…… 且鞮侯神经质的喋喋自语:“太可怕了,这,这哪里是剑,简直就是魔鬼的牙齿……” 左贤王且鞮侯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爱将和亲兵们,就像被杀鸡屠狗宰羊一样,杀得尸横遍野! 寒冷的剑光,血淋淋地扫过,无坚不摧! 就连心爱的大月氏弯刀也被砍为两段,那可是千里迢迢的,花了上百匹好马才从大月氏的一位王子手里换来的。 如今手里还剩下半截,说什么也舍不得扔掉! 他要保存下来,作为纪念,这是匈奴的耻辱! 以后,只要看见这半截弯刀,就会想起仇恨! 左贤王的心,并没有死,他犀利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风雪中颤颤发抖的将士们。 大浪淘沙啊,冲洗走的是泥沙,留下来的才是金子……眼前的这些人,才是最为可信,最为忠心耿耿的勇士! 可是,如今部下伤亡惨重,整整七万多人马,被驱逐追杀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不知是死是活! 现在,尚能聚拢的人马,也就只有这些了,就算再去召集余部,也难以凑足一两万人马,能自保就算不错了,已是残兵败将,哪里还有兵力去救援伊稚斜单于? 再说,为什么非要去救呢? 伊稚斜单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对了对了!现在,左贤王且鞮侯的脑海里突然闪耀出一个亮点,这不亚于绝处逢生! 此时发觉,汉人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 有一句谚语是怎么说来着?岂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马儿一辈子要做的是三件事情,就是吃草、奔跑和繁殖。 如果,马儿不能做这些事情,就会被吃掉,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主人宰杀了吃掉。 伊稚斜贵为匈奴大单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宝座,那就是,是不是,也应该…… 相距千里的伊稚斜单于,此时静静遥望着赵信城冲天的烟火,他已经感觉到了,现实的冷酷无情! 这个野蛮的男人,心里升起一股透心的凄凉与寒意……他不再指望左贤王的骑兵来救援了,不用来了,千万不要来! 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马上传令,在短期之内,杜绝左贤王的人马出现,见一个,赶走一个,赶不走就动手,给我杀!格杀勿论! 瞧瞧霸昭手中血淋淋的弯刀,瞧瞧草丛间,布律耶的无头血尸。 此时,伊稚斜单于没有异议,已经默认了,霸昭的行动很果断。 伊稚斜单于鼻翼扭曲,很快恢复了冷峻刚毅,杀气腾腾地向霸昭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以后,左贤王且鞮侯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望着一脸懵愣的霸昭,伊稚斜单于懒得理会,挥鞭策马匆匆而去…… 第十二章 青铜神矛 “杀……活捉伊稚斜单于!”阵阵吼声,隐隐震荡在耳边…… 卫青、公孙贺、公孙敖和曹襄等英雄猛将们豪气冲天的气势,刀剑齐舞的雄姿,铁骑纵横的壮观战场,就像鲜活生动的烽烟画卷在眼前闪逝而去…… 窗外,淡雾朦胧。 华歌已经醒来了,和衣而卧,怅然若失。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个梦?至从穿越到了这里,为什么连续几天都在做同样的梦,全都是金戈铁马的战场,全都是征战匈奴的场景。 而且令人困惑的是,梦见那么多西汉名将大战匈奴,却唯独没有梦见最崇拜的战神,没有梦见霍去病漠北封神之战! 封狼居胥,这是历代多少龙帅虎将的最高梦想! 文人之梦,不仅仅是金榜题名,而是封侯拜相! 武人之梦,不仅仅是封侯拜相,而是封狼居胥! “唉……”华歌和衣而卧,莫名其妙轻叹一声。 “公子,您醒了?”轻柔的问侯,妙如翠鸟啼柳,江韵袅袅! 只见,白衣少女玉儿翩然推门而入。 她素来丽质秀色,小家碧玉,一条如意白丝绦,束系着小蛮腰上,更显身姿挺拔修长,腰间悬挂着一枚珑珑花锦蝶纹香囊,足蹬一双纯正的鹿皮战靴,整个人活力四射,英姿飒爽!给人的直觉是,似乎刚刚晨练而归。 华歌愣然而视,不知说什么好,生怕一张口,这乌鸦嘴又会一鸣惊人,说出什么惊愕人心之语,还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至从那天醒来以后,就从“白铁牢”搬到了这个“花锦阁”,整个房间的装潢摆设,形如豪华而清幽的富家锦斋! 窗外一帘幽境,山水如画,云绕雾阁…… 华歌身上也换了一套华丽的汉服,腰间一条镶嵌白玉的古典腰带,足蹬乌黑油亮的薄底帛靴,头发是玉儿亲手梳理好的,还想插入一根精美的碧玉发簪,可惜发型牛头不对马嘴,根本就别不上去。 享受小美女的五星级服务,真是神仙一般的乐悠悠!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威猛丫头说的什么“公子自幼与小姐指腹为婚什么的……”这是什么缘故?玉儿还这么小,还是少年儿童,这肯定是个误会。 华歌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肢体,随意走了几圈,感觉好多了,昨天的药汤还是有点效果,他不是宅男,不想整天独守闺房,他想出去透透气。 “公子,想出门散心么?”玉儿眨巴眨巴眼睛,善解人意。 “正是,可以吗?” “当然可以,公子,请。” 玉儿柔声而应,扶着华歌走出门外。 啊!外面空气好清新……淡雾消散,阳光温柔暖煦,照耀着满院林影阁檐,乌瓦白壁,这是一个广阔的庄园,近处有溪流汇湖,远方可望山影。 古朴典雅,却充满新意灵动的气息。 清静幽隐,却时而有仆人来往忙碌。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在上面,脚掌也能感受自然的按摩,华歌信步其间,发现路边有不少碎石和破木板,草丛中还散落着一些家具和瓶罐碗杯的碎片,这分明是打斗的痕迹……他停步瞧了瞧,满腹狐疑。 “公子,砸坏就算了,不必在意。”玉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砸坏了,谁砸坏的?” “看来,公子真是忘记了。” 听她的意思,莫非这是……我弄坏的?我喝多了,耍酒疯? 华歌呆呆看着眼前一地鸡毛:有几根断裂的石柱子粗壮得就像水桶,还有厚重的案板碎片,断口显示必是名贵木料无疑,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红木的幽香,还有满地陶瓷残器花花绿绿,有点像巷战的场景……不会,我有这么野蛮? 华歌心里嘀咕着,却很快就被另一种景观吸引: 石径通幽而达壑,延伸向前深处有一个广场,众多高大强健的身影在腾跃,沉闷而急速地破空之声此起彼伏,那是一根根锐长金属划过空气的清脆声音……只见几个超级高大雄壮的锦衣人手执着长兵,在操演招法,练得正欢! 走近看时,发现那不是普通人,而是极为罕见的巨人! 这就是那天看到的奇怪巨人们,他们身高都在两三米以上,绝对是篮球世界巨星的体形体魄,总共是八个巨型的壮士,他们挥舞着金黄色的长矛,有点像18k金的颜色,不会是镀金的兵器……我的老天爷! 还没等华歌开口,八大巨人早已瞧见了,赶紧过来,齐刷刷抱拳施礼:“公子,有何吩咐?” 巨人们手中长矛杆放倒落地,声音铿锵悦耳而又沉闷,显然份量不轻! 华歌愕然挥挥手,玉儿示意,巨人们执矛恭立一旁,一排排长矛,金光闪闪的兵器显得格外耀眼,引起了华歌的注意力。 玉儿一见欣喜:“当年,公子收服了他们,记起来了么?” 华歌漠然摇头,心想:我收服的?这八个怪兽,收得了吗?我可不是游戏高手哦。 玉儿示意为首的巨大壮汉:“铁义,把兵器给公子呈上。” “诺!”为首的巨汉可能名为铁义,高大威猛,浑若铁塔,皮肤黝黑,粗眉粗鼻,大眼睛大嘴唇,他双手捧着粗壮厚重的金属长矛,恭身递到华歌面前。 “看,青铜神矛呀,此乃公子特意聘请良匠,用上等青铜铸就打造而成,还记得么?”玉儿细声细语,想尽可能唤醒他的回忆。 什么?青铜神矛,华歌的心里真是千里草泥,万马奔腾…… 古人也真是土豪啊,听她所说,这是我派人铸造的,那么,我是谁?穿越到这里以后,我究竟成了什么人物? 华歌心中不禁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感觉,自己可能穿越到一个大人物的躯体上来了,那么,究竟是谁呢? 还是少开金口为妙,言多必失! 听她所说,这几条长矛是我请人打造,还是用青铜铸成的? 华歌身在现代世界,当然知道一些青铜的知识: 在古代青铜器时期,所有金属中,青铜的颜色最接近黄金,只有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能用得起,无论是祭祀器皿,兵器和盔甲,还是日用饰品,都可以显示身家的富贵。 青铜器初始显现出金黄色,由于青铜易于氧化,在受潮或埋入泥土中,年代久远以后,表面就会被绿色锈迹覆盖,所以才有“青铜”的说法。 华歌直勾勾的看着长矛,这是一根贼溜贼溜的淡金色利器,矛头狭长尖锐,形如柳叶,上面的花纹简洁古朴,矛脊的线条坚实厚森,矛尖却没有开刃,这是所谓的重剑无锋,隐隐透射出一股犀利杀气! 青铜矛杆很粗壮,其横截面的直径,宛如现代美妹们的便携式智能保温杯,整条青铜矛长约一丈,如果换算成现代尺寸,可能在两三米以上,这可不是木制的长矛杆,是金属铸成的,看上去极为沉重,若非天生神力的巨人,谁玩得起? “公子,青铜神矛,记起来了么?”玉儿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非常漂亮! “柳叶?”华歌看着柳叶形矛头,喃喃自语。 “对了对了,公子,柳叶青铜矛啊!”玉儿欣喜万分,几乎要欢呼雀跃了,她的笑声就像银铃一般清脆! “小姐,当心!”健壮的假小子斜刺而出惊呼:“公子要是发……”话音却嘎然而止。 玉儿眼神制止了冒冒失失的丫鬟,生怕她打断了公子的记忆。 男人对兵器有着天生的好感,华歌眼瞅着金光闪闪的武器,很想摸一下,可是有点犹豫,如果真是青铜铸造,没有一百多斤,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这怎么拿得动呢? 玉儿笑盈盈的问:“公子,想不想练几手?” “我,可以吗?”华歌有点忐忑。 “万万不可!”旁边的假小子当即抗声叫嚷:“小姐,若是出了差错,可要人命嘢!”她神色紧张,提心吊胆,这柳叶铜矛到了公子手里,若是发作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公子……”八大巨汉异口同声,面面相觑,同样表情紧张。 玉儿娇嗔喝止:“休得无礼!” 假小子规规矩矩,垂首而立:“诺。”她乖乖守在玉儿背后,偷眼向八个巨人吐吐舌头。 “公子,还记得金果么?”玉儿认真的介绍这位假小子:“她是奴婢的贴身丫鬟,公子,想起来了吗?”她耐心的试探,或许有助于帮助公子寻找回记忆。 “她……金果?”华歌看她长得确实像苹果。 圆圆的,红扑扑的脸蛋儿,浓眉大眼高鼻梁,活脱脱的假小子,身高体健,浑身洋溢着阳刚壮美的曲线,却不失青春少女玲珑莲藕身段,她不像传说中俏丽英武的女侠,却像身怀绝技的精锐虎女! 若非一身古装箭衣,她还真的具有现代雌性特战勇士的风度! 印象深刻,华歌初来第一天,就失手弄坏了铁门。 后来,是金果修好的,假小子手脚麻利,就像颠颠足球,脚尖上前轻轻一勾一挑,百斤重的铁门“咣铛咣铛”倒竖起来了,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如此精湛的下盘功夫,胜过世界球星百倍,随便一脚踢出去,一两百斤的壮汉就倒了,恐怕,接连上来两三个人,也抵挡不了。 这么重的腿法,人不被踢飞才怪呢! 玉儿手指着她,对华歌说:“公子,金果这丫头口无遮拦,可是心眼儿好。” 金果这丫头……这位身手敏捷的假小子,名字叫金果么?好的,记住了。 母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金果在旁边斜视一眼华歌,委屈的嗫嚅着:“好?好甚么哟,公子有一回发病,奴婢去扶,被公子一把抓起来,扔到屋顶上去了,好吓人嘢!” 华歌听得目瞪口呆了! 玉儿忍不住掩面而笑! 金果尴尬得无地自容! 玉儿手指着青铜矛,笑盈盈的,柔声相邀:“公子,请。” “小姐,这……”金果的话,让玉儿的眼神给塞回肚子里。 “……”没有犹豫,只是不决而已,华歌跃跃欲试,却望而却步。 这哪是什么柳叶青铜矛,是不是健身房的杠铃? 玩这么大的兵器吗?这好像不是人干的活儿? 是谁铸造了如此超大超重的神器,脑子有毛病? 华歌不是举重运动员,更不是大力士,心里肯定有点儿发虚,可是,他的手,却自然而然接过了那杆柳叶青铜矛……咦?奇怪了!拿在手里,居然感觉一点也不沉重。 手执铜矛,神兵在握! 胸膛内突然有一股豪情在隐隐渐起,瞬间已是心潮汹涌!他感觉自己的小腹部,也就是武林人称的丹田穴,似乎有一股激荡的气血在蠢蠢欲动…… 恍若无形的金属爬行巨兽,强悍的钢铁脊柱,在肆行无羁地扭曲着,盘腾翻滚着…… 玉儿小心翼翼注视着华歌,柳眉弯挑,睫毛闪闪,晶亮的眼神充满了期望,突然欢快的喊:“看,公子的绝招,霸王金戈斩,练一趟试试。” 此时,不算是赶鸭子上架,也算是烤鸭子上炉。 手掌,紧握青铜长矛,正如握着一条巨蟒的七寸,不能放,一放就被蛇咬! 势若,骑在老虎背上,骑虎难下,一下就小心老虎的虎口虎爪,手撕烤鸭! 华歌面无难色,只是自言自语:“什么……霸,霸王什么?” 约莫,没有记住玉儿说的话,瞧着金晃晃的柳叶青铜长矛,只是觉得兵器生猛彪悍,名称超级帅气,又别扭,招法有点绕口,毫无印象。 华歌暗暗琢磨着,这个破玩意儿,该怎么个弄法呢? 第十三章 肌肉记忆 以前,华歌看过很多武侠电影,记得好多五花八门的刀剑招势。 可以临时借用几招,即兴表演,当然了,除非是木制的红缨枪和少林棍,舞枪弄棒什么的,比划比划,也许还能凑合。 可是,这是一条金属长矛,若按重量,青铜可能比钢铁还要稍重一点,这么沉重的武器,怎么个玩得了呢? 就在踌躇之间,青铜长矛在手,胳膊似有某种肌肉记忆一般,华歌突然感觉到,腹部上涌一股热流,仿佛身体是触电一般,浑身肌肉骨胳和血脉血管里,迅速涌起了一阵阵强悍的激流! 瞬间已是双手横兵! 身法步法自然到位! 看似五十多斤的青铜神矛,根本不重,就像一根筷子。 矛杆在手中随意运转一圈,如轮飞旋,嘶咻呼啸破空声可闻! 华歌左手执矛杆中央,右手握着矛尾,下意识一个抖枪动作! 柳叶矛尖,金光闪闪,疾速地弹颤着,发出了沉闷的抖音,恍若传说中的龙吟…… 整条沉重的金属长矛,就像高档的碳纤维钓鱼竿,通体坚硬笔直而又弹性极佳,在强力作用下,变幻成一条金黄色的弧线,又迅速绷直,继续弹震着,浑如矛杆内贯注入一条神奇的精钢弹簧! 玉儿不禁脱口而出:“好!公子,风雷在胸!” “我的天哪!”金果惊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小姐,公子病好了?瞧这招式,这不正是霸王金戈的绝招吗?” “正是,霸王金戈风雷斩的第一招,风雷在胸!”玉儿欢欣鼓舞,信心满满! “真的,公子的病好了?太妙了,太妙了!”金果也跟着活蹦乱跳起来! 神兵在手,仿佛兵器自己拥有灵魂一样! 顺沿着金属长矛的坚韧弹性,张施有度,华歌居然可以随意掌控,只需随手借力顺势,运动运动而已。 矛随人动!人不见影! 人随矛舞!矛影盖人! 宽阔的演武场上,诺大的空间,弥漫在青铜神矛致命的杀伤范围之内! 一套套招法,动作古朴,招招制敌,一击必杀,刺戳点挑扫而攻,格拨架拦拿而守,刺、扫、挑、撩、绞、缠、拦、拿、点、拨、舞花、盘花盖顶和丹凤朝阳,还有很多招势,就连华歌自己也叫不出名字,却自然而然,随心所欲,一股脑儿,情不自禁的勃发而出! 青铜矛的招式,势沉力猛,携带着风声,呜鸣隐隐…… 华歌手舞青铜柳叶矛,淡金色的矛头,尖锐犀利,恰似秋风扫黄叶,金花四射,招势迅疾如狂风怒沙,矛尖锋刃所过之处,枝断叶舞,空气似被划破了,裂开了! 就连那八大巨汉也受到震憾! 不过,最震憾的,还是华歌自己,一边舞铜矛,一边暗暗叫苦:我居然会武功,我怎么可能会武功呢? “好!公子,巧女穿梭、金花风轮、猛龙翻身、蟒蛇伏草、拨草寻蛇、狮子摇头……”玉儿如数家珍,非常准确的叫出了一个个动作名称,金果也在一旁帮腔,两个女孩子高兴得又蹦又跳,甚至拥抱在一起欢呼雀跃! 华歌玩得兴起,将手中的青铜长矛,突然抛向了天空! 势若朝天一柱金色香火,长矛如离弦之箭,垂直疾射头顶的天空而去…… 飞呀飞呀飞呀,就像我亲爱的鸽子,一直飞到没影儿了! 此时,无论是玉儿金果二女,还是八个巨汉都睁大眼睛,个个仰望天空,就连大院里的男女仆人们也凑过来看热闹,大伙儿简直惊呆了,傻傻的遥望着。 我的老爷……这不会是西昌卫星中心的火箭发射? 华歌自己也吓了一跳,突然觉得,若不是做梦,就是在玩木偶戏! 翘首仰望空中,长矛的影子,终于又出现了! 随后越来越大,就像空降兵似的,降落伞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看,终于,射落回来,轰然撞击地面!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飞沙走石! 尘埃落定之后,演武场上一片狼藉…… 整个青铜矛杆,已经深深插入地面的石缝中,只露出一小截杆尾。 玉儿活像白鸽,几乎要展翅高飞,喜极而泣:“公子……” “公子,真乃神人也!”巨汉铁义和几个怪物兄弟们拥簇而来,激动而又崇拜!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不远处的绿衣老者,以手加额,慈祥的脸庞仰望苍天,喃喃自语,眼中似闪动着泪光! “阿翁,公子的病好了!”玉儿就像云雀一样飞回老者身边! “谢天谢地,公子的病,真的好了!”金果欢喜得蹦了起来! 整个大院里的人们也都沸腾起来,他们一个个奔走相告,就跟过节日一样高兴;又像家里卧病在床,久治不愈的病人终于康复;甚至是生命垂危的亲人,突然起死回生! 巨人铁义走过去,伸手抓住矛杆把,想要拔出来,可是根本就纹丝不动,威猛的巨人大感意外,用力拔了拔,纹丝不动,使劲儿拔,还是拔不动! 这并不奇怪,丈二青铜矛,两三米长的矛杆,几乎有一米八九的长度都插入泥土里石缝间,纵然这巨汉天生神力,也难以拔出来。 其余几人一见,也过来帮忙,还是拔不出来,七八个人都围拢上去,人太多了,帮不上手,内围的人不好发力,外围的人看了干着急。 丫鬟金果看了更着急,她嚷叫:“你们几个笨蛋,连个棍子也拔不出来,真是酒囊饭袋!”看来,她和几个巨汉很熟悉,说话毫不客气。 “咦?真是奇怪哟!”铁义实在不信,他的双臂有千斤之力,居然拔不出小小的矛杆。 “奇了怪?我看你们是酒喝多了!”金果成心取笑他们:“瞧瞧,这条柳叶铜矛足足有五十斤呢!”她笑呵呵的看着华歌,乖巧地伸出大拇指:“还是我家公子厉害了,瞧瞧,何等神勇,除了公子,谁也拔不出来,信不信?” 玉儿的笑容中,略带一丝娇嗔:“金果……” 金果笑呵呵,大大咧咧拍马屁:“恭喜小奶,贺喜小姐!” 绿衣老者健步而来,示意几个巨汉退下,恭恭敬敬的相邀:“公子,请了。” 华歌楞然摇头:“我?不行不行。”心想,这几个巨人都奈何不得,我算哪根葱啊? 老者弯腰鞠躬:“公子,不必过虑,请。”双手摊向泥土上的半截矛尾,真挚的邀请,满脸慈祥的笑容,眼神充满了期待。 “阿翁……”玉儿想劝父亲,却被止住。 华歌有点犹豫了,心想,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果拔得出来,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如果拔不出来,也就哈哈一笑算了呗,巨人都搞不定的事情,我小人一个,搞不定也罢,这不算丢脸? 华歌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手抓着矛杆,试试手感,这矛杆就像生根了一样! 这怎么拔得出来呢?这里没有《水浒传》的剧情,华歌也不是传说中的鲁智深,没有天生神力,也没有练过武术,怎么能够“倒拔垂杨柳”呢? 不过,华歌转念一想,试试就试试,试试看? 就算是赶鸭子上架,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不变成火炉架上的烤鸭就行了。 那就……拔吗?拔! 就在华歌稍微一用劲之际,只听一声闷响……脚下土地崩裂,石屑迸射四溅! 整个青铜矛杆,破土而出,直溜溜地拔了出来,就像泥田拔萝卜一般轻松! “哦!”金果一直惊呼,嘴巴张开了,却久久不能合拢! “如何?没错?”绿衣老者回头望着女儿,会意一笑。 “阿翁,公子他……”玉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脸,已是热泪盈眶! 仆人们远远望见,不禁惊呼起来!铁义和几个怪兽兄弟瞠目结舌,不禁交口称赞,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青铜矛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和石屑,手摸上去,已有清晰的轻微划痕,可能是插入地下后,卡在坚硬的石缝里了,难怪他们拔不出来。 华歌真的呆若木鸡,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疑惑的看着双手,又看看拥簇在面前的人们,那一张张惊讶欣喜的脸,和一双双崇拜的眼神! 淡定淡定,赶紧深呼吸,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还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感觉到了清楚的疼痛……是的,神智清晰! 可以确信,应该不是在梦中,也就是说,这是真实的事情? 我自己突然在一夜之间,变成身怀绝技的武侠? 那么,我是谁? 此时,这个强烈的意念,在脑海一闪而过! 华歌立即控制自己,言多必失!淡定,淡定,以后再慢慢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十四章 心结无解 追旅思,黯乡魂,好梦留人睡。 天亮了,梦醒了。 昨夜梦,有点平淡,没有兵戈狂飙,没有刀光剑影,却胜似刀光剑影…… 华歌躺在床上,还想多睡一会儿,回忆着梦境依依: 卫青率领大汉骑兵击败匈奴后,在窴颜山一带休整。 李广和赵食其的东路兵马行军路线遥远,水草稀少,将士们饥渴又疲惫,就连马匹的口粮都不够了,而且卫青规定的会师期限,时间紧迫。 而此时,屋漏偏遇连夜雨,李广的军营遭到刺客夜袭,向导们被暗杀,无一幸免,大军在沙漠迷路,更是无法如期赶到戈壁,与卫青中路大军会师。 夹击匈奴骑兵的包围圈出现缺口,战机稍纵即逝,伊稚斜单于从容的率部突围,逃脱了,若不然,此战必能生擒匈奴单于! 大汉王朝建业百年以来,这是多少良将猛士们梦寐以求的战机啊,匈奴犯边,烽烟寇患,百年耻辱,一朝雪耻……可惜啊! 真是令朝野仁人志士们不禁顿足捶胸,扼腕叹息!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卫青不得不孤军奋战,重创匈奴大军以后,也是损失惨重,可谓惨胜,就在卫青撤兵南返途中,才遇到了风尘仆仆,匆匆赶来的李广和赵食其率领的东路大军。 怎么办?贻误战机! 按照大汉律法,行军误期的将军,罪当斩首。 卫青一向爱兵如子,爱将如弟,他外冷内热,军纪于公,袍泽于私,如何定夺?一时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后将军曹襄也受了伤,虽然不重,却很憋屈,因为战死了好多兄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可不比卫青的沉称谨慎。 当即自告奋勇,不等卫青同意,就气冲冲地直奔李广的大营而去…… 曹襄可不是来慢慢地调查情况,一见面,就质问赵食其,骂了个狗血喷头! 老将军李广惭愧难当,好言相劝,曹襄臂上还缠着血染的白纱,余气未消,稍微委婉的顺带着喷了李广几句…… 同为豪门秀胄,赵食其岂敢与曹襄顶嘴?只能默然无语,愧不敢当,任凭斥责,虚心承受贵族血统的盛气凌人! 曹襄的母亲是平阳公主,父亲是驸马都尉曹寿,大汉孝武皇帝刘彻是他的亲舅父,继续追溯,高祖父是平阳侯曹参。 楚汉争霸,西楚霸王项羽战,自刎乌江,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 高祖六年,开国元勋们拜将封侯赏爵大典,刘邦感念曹参的忠勇,特意把平阳地区一万零六百三十户封给曹参为食邑,封号为平阳侯。 虎父犬子,刘邦之子刘盈继位后成温柔的傀儡,惠帝刘盈深陷母亲吕雉的垂帘霸政,吕王吕台、梁王吕产和赵王吕禄这几个表兄虎视眈眈,密谋篡位! 在刘氏皇族面临清洗的前夜,满朝文武大臣,谁敢坚守当年的白马之盟? 谁敢振臂高呼: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王侯将相有种,平阳侯曹窋传承父亲曹参的忠肝义胆,在大汉右丞相陈平、朱虚侯刘章、太尉周勃和猛将灌婴的感召下,率部反戈一击,诛灭诸吕,匡扶汉室。 平阳公主的封号,来源于曹参家族。 身为大汉天子的嫡亲姐姐,汉武帝刘彻的皇姐! 因为嫁给了曹寿,她才获封平阳公主。 其实,曹襄升职后将军参战,这是汉武帝刘彻特意给皇姐的面子,派遣外甥出征,是去镀金的,美其名曰接受战争考验,其实因有卫青霍去病罩着! 曹襄只要不主动犯傻,就算闭上眼睛,都可以战功显赫,凯旋回朝,接受封赏。 然而,劳师远征不毛之地,风餐露宿,接受血与火洗礼…… 残酷的战争,将士们伤亡惨重! 李广的东路大军,却迟迟不到,陷他们西路大军于孤军苦战之地! 国法如山,军法无情! 年轻气盛的曹襄,尚能忍着,没有指着李广的鼻子痛骂,已经算是够给老将军面子。然而曹襄随行的兄弟们,哪个不是心里窝着一把火?他们当即怒斥问责,直言李广众将,自行解甲,到大将军帐下请罪! 一生征战千万里,从少年到白发。 一箭射破匈奴梦,受刀笔吏审判。 此时,老将军李广满腹冤屈,有苦难言,缄默无语…… 就在此时,华歌从梦中醒来,这个梦,也许不是什么好梦。 华哥坐在床上发呆,岂能不知:飞将军李广身经百战,却未封侯,壮志未酬! 然而在漠北大战中,李广之子李敢跟随霍去病,率领铁骑大破匈奴左贤王骑兵,斩敌主力七万,受封关内侯。 将军戎马一生,却壮志未酬,子孙续梦。 莫非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 忧郁的目光,扫遍了整个房间…… 华丽的摆设似乎也毫无富贵气,蓦然之间,华歌发现,这间房屋有点特别,几乎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可就是差一样东西:镜子。 梳妆台显得如此精美富丽,为什么偏偏没有镜子?而且,整个房间,几乎连一件能照见人影的东西也没有。 昨天演武后,华歌很想知道自己是谁,究竟穿越到古代哪个人物身上? 有一种预感,肯定是个大人物! 这时,窗外传来百灵鸟儿快乐的鸣叫,这不是鸟儿,这是玉儿! 一阵香风扑鼻,白衣飘飘,宛如玉树修竹,玉儿袅袅婷婷,笑语盈盈而来…… 华歌已听惯了小美妹的声音,每当梦醒时分,能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脸,真的感到很舒服,这可以适当缓解缓解他一直紧绷的神经。 首先,在美少女的伺候下,洗漱干净,然后美美的吃一顿早餐,这不需要紧张。 然后,还是在美少女的伺候下,在宽广的林萌庭院里散步,感受鸟语花香,聆听美少女轻言细语,这更不需要紧张。 虽然,日子过得心旷神怡,但是华歌始终有个心结:我究竟是谁? 今日,晚餐后,华歌有点兴奋,还不想睡。 也许一睡入梦,就会梦见飞将军李广的苦涩时刻,委实有点不忍,还不如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其实,华歌想看一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庄园华灯初上,楼阁浓影,星光淡泊。 今夜没有月光,显得灯火格外的明亮。 步行在庄园中的庭院曲径,感受晚风习习,灯火阑珊,夜色朦胧,虽然还没有诗情画意的色调,但至少可以放松一下大脑神经。 “公子,当心着凉。”香风袭人,玉儿迎面走来,手捧一件裘皮袄,轻轻披在华歌身上。 华歌眼睛一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不碍事,你歇息。” 玉儿粉面如花,启齿雪贝:“伺候公子,是奴婢份内之事。” “我,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奴婢陪公子走走。”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在灯光暖融的院落深处。 华歌发现,这里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主仆庄丁,都是和睦相处,毫无尊卑之分,他们在做完手头的事务之后,都喜欢练武,不分白天黑夜。 八个巨人更是玩命苦练,勤奋的操演,风雨无阻。 那个假小子金果,虽然只是丫鬟,却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内功高手,俨然气功大师,她还会神秘的轻功! 尤其是那个绿衣老者,听她们称呼什么上人? 据文献记载:古代修道隐士、炼丹术师和世个高人才能称为上人,不是武林名宿,就是宗师级的大人物。 然而,老者温良和善,谦虚谨慎,始终对华歌毕恭毕敬,这反而让人不安,毫无疑问,这里肯定藏有鲜为人知的秘密…… 路过一座小庭院时,里面灯火通明,隐隐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势! 华歌感觉有点好奇,停下脚步,翘首回望。 玉儿柔声说:“公子,奴婢家父正在坐禅。” 华歌点点头:“哦……此时,不便打搅?” “哪里哪里,打搅不敢当,随时可以观看,公子请。” “公子驾到,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门开了,绿衣老者精神矍铄,恭敬施礼,热情迎入室内。 房间的摆设简洁,席榻案几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青竹书简和皮卷古籍。 老者殷切的问:“公子,贵体安好?” 华歌随声应和:“有玉儿照料,好多了。” “善哉善哉,公子吉人自有天祥。” 温暖的烛光,照耀着老人慈祥的笑脸,老者和蔼可亲,邀请华歌入坐,随后在侧面一张蒲团上盘膝而坐,玉儿乖巧地伺候在父亲身后。 “公子,是否有事相问?”老者的话,正是华歌心中所想。 “嗯……”华歌一时语塞,不知问哪些方面,确实有好多问题,却一时想不起来。 玉儿笑语盈盈:“公子,有话请讲。” 华歌想了想,问道:“请问,老伯,您,呃……”华歌此言出口,只见老者脸色一变,神情黯然而又疑惑,或者是充满了焦虑! 犹豫片刻,华歌还是鼓起勇气问:“我,我该如何称呼您?” “啊……”老者一听,大吃一惊,有点语无论次:“这,这,呃,老朽担待不起,公子直呼商志便可。” 老者神情紧张,耐心的纠正,华歌记得,老人以前重复过好几次了。 “商志?”华歌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位老者已经五十多岁,怎么能直呼其名? 华歌想起假小子金果所说的上人,就试探着问:“呃,上人,” “上人?”老者闻言一惊,又憨厚的笑着:“唉,此乃下人们口无遮拦,信口雌黄而已,老朽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岂能称为甚么上人?” “您,真的是上人么?”华歌不想回避,有点憋屈,需要解开迷团。 “公子,我们在华山修行,家父道号为紫虚上人。”玉儿也感到好奇,父亲修炼时不许任何人打搅,今天算是破例了。 老者轻轻叹息,摇头苦笑:“呵呵,什么紫虚上人,老朽不敢当,公子直呼商志即可。” 商志……紫虚上人? 华歌心动了! 突然想起了梦中那位侠士,好像也叫商志,他是小商玉的父亲,大汉朝廷的车骑将军卫青和西戎校尉公孙敖等人都是知交,而且,好像还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岳父! 顿时,华歌心里升起一股透心的寒意! 莫非,这绿衣老者居然真是隐世高人! 可能感觉到华歌脸色不自然,玉儿微笑着问:“公子,想起了什么?” 显然,商志觉得女儿有点唐突,回头低声责嗔:“玉儿……” 玉儿? 华歌心里电闪石光……眼睛一亮,忙问:“你,你是……商玉?” 少女身子突然一颤,她抬头凝视着,压抑已久的激情与悲凄,终于爆发了,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华歌面前:“哎呀呀,公子,终于想起来啦!” 这么清纯的女孩子,动不动就跪倒在地,这让华歌受宠若惊,手足失措:“哎,免礼,免礼!”赶紧伸手搀扶:“快快请起。” 商玉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商志也是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大将军,我商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绝不辜负所托!” 老人的神色,让华歌动容,诚恳的说:“老人家……”话刚出口,老者赶紧说:“公子,老朽名为商志,以后,请公子直呼商志。” 华歌赶紧改口:“好的,商志。” “老朽在。” “请问,我是……”这句话,让刚才还欢欣鼓舞,感动得简直要哭的父女二人,脸上又蒙了一层黯然神色,彼此面面相觑。 紫虚上人商志低着头,紧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白衣少女商玉有点着急了,眉目之间愁云紧锁。 真是嘴贱啊!华歌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不是说好了,言多必失,沉默是金吗? 第十五章 唤醒记忆 清晨,紫虚上人商志正襟危坐,闭目盘膝,行功运气。 商玉低着头,轻步而入,她紧紧咬着嘴唇,看着闭目养神的父亲,欲言又止。 商志收功敛气,睁开眼睛,轻轻长吁一口气,望着愁眉不展的女儿,无奈的笑了笑,劝慰道:“玉儿,你别急。” “如何不急?阿翁,公子的病究竟好了没有?” “难说啊,走火入魔,岂能如此简单?” “公子的病时好时坏,这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欲速则不达,最近,暂且不要急于唤醒他的记忆,慢慢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许,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 “啊……” “怎么了?莫说三年五年,就算是十年八年,一辈子,那又如何?” “诺,玉儿记住了。” 商志久久沉思着,百思不得其解:公子的神功,修练到了最高境界,早已超过他了,几乎要奋起直追他的授业恩师:洛阳侠圣剧孟。如今,若以辈份相论,倒有点模糊。 然而,就是这一场可怕的走火入魔,毁灭了所有平静…… 九死一生,劫后余生! 大难不死,这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而如今,公子一身神功丝毫未减,体能未衰,神智不乱,就像一觉睡醒似的,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多么强悍的生命啊! 如若这是奇迹,那么,公子为何会失忆了? 这是矛盾的!前前后后,简直是互相矛盾! 想来想去,年迈的商志已是头昏眼花,他感觉,仅仅凭自己闭门苦思,很难理清头绪,那么,就和公子好好谈谈? 彼此敞开心扉,好好谈谈? 商玉看着沉思的父亲,她轻轻咬着嘴唇:“阿翁,可否,和公子好好谈一谈?” 商志闻言,抬头看着女儿:“为父也想啊,可是……玉儿,你知道,此事有多么重要?” “女儿知道了。” “公子若再受刺激,难免又会发作啊。” “等公子康复以后再说。” “可是,公子现在已经康复了啊?”商志浓眉紧锁,凝哞沉思。 “会不会,公子的病还未根除?”商玉脸色凝重,她最担心这。 黑暗中,飞将军李广,愤而拔刀自刎……感觉到血滴都快要飞溅到枕边了,华歌从恶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华歌颓然和衣坐在床上,目光呆滞,久久回味着,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 谁不知道,飞将军李广的威名流传古今:一生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这是后人盛赞,想想这位绝世猛将的遭遇,华歌深为痛惜! 西汉时期的名将中,华歌最崇拜的就是卫青、霍去病和李广。因为,他们都是征战匈奴,驱逐攻杀的是异族敌国,而不是汉人之间自相残杀。 “公子醒了,奴婢给公子请安了。”百灵鸟的声音已经传来,商玉手端一个热气腾腾的铜盆子,上面搭着洁白的毛巾。 洗漱已毕,商志进来请安,寒暄之后,替华歌把脉。 “这么早啊?”华歌顺从的配合着。 “公子,把脉之时机,以清晨为宜,神清气静之时,未饮食未运动之前把脉最佳。”商志反复仔细的切脉,自言自语着。 华歌也知道,就跟体检一样,最好是早晨,还没吃饭,还没运动,在安静的环境进行,脉象能更好反映身体的状况,有利于诊断。 把脉是探测动脉搏动的显现部位深浅,脉象快慢强弱,节律整齐与否,有无歇止,和形态等方面组成的。脉象是中医诊疗的重要依据,分辨疾病的原因,推断疾病的变化,识别病情的真假,判断疾病的预后等等。 不过,他看着老头子这么认真谨慎的,心里放松了许多。这父女二人对自已关怀备至,精心照顾,真是令人欣慰。 华歌不是白痴,他自己知道,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成了一位大人物。面前这两父女二人可能绝非等闲之辈,也许既是富贵人家,又是武林高手! 如今,被他们如此尊崇,可是有点让他如坐针毡啊,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能演好这个角色吗?如若不慎露出什么破绽,那可不是搞笑那么简单。 好在,华歌发现自己居然暗藏一身武功! 这一点,让他暗暗狂喜!这是以前梦寐以求的事啊!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一身神功,独步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故事……如今,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吗? “公子,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商志思索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老伯,啊不,商志,请讲。”华歌心想,还是尽快入戏为好,要不然,这日子过得有点令人抓狂。 商志闻言,笑得很欣慰,他起身站定,正色道:“公子,请击老朽一掌。” 旁边的商玉一听急了:“阿翁……” “不必多言,公子请。”商志神情诚恳而又肃穆。 “这,这又何必呢?”华歌也有点慌了。 “公子,不必客气,请。” “不,不,使不得。” “公子,老朽受得了,请。” “我,我下不了手啊。”华歌说的是真话。 “公子,不必客气,家父身为紫虚上人,受公子一掌,应该无妨。”商玉对父亲的内功很有信心,她笑了笑,做了个优雅的动作:“公子,请。” 看来……那就试试。 华歌心想,和一群精明强干的人在一起,自己要尽快跟上节奏,和精英在一起,将会变成精英;和垃圾在一起,就会变成垃圾。 华歌面对商志站好,商志微笑着请手相邀。 不必婆婆妈妈了,此人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相信肯定有一身高深莫测的内功,受我一掌应该没事的,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他出手时,还是有点软绵绵的。 商志笑了笑,挺起胸膛慷慨而言:“公子,不必客气,再来一掌。” 好,出掌,就在发力瞬间,华歌感觉到丹田的气息,就像触电般的迅猛而令人兴奋,一股强悍的力道已勃发而出! 一声闷响……掌击商志右肩,华歌并不想招惹麻烦。 显然,老头子眉头一皱,颇感意外,但是他脸色一凝,身形一抖,右肩耸晃,反向一拧,华歌立即感觉到,老态龙钟的瘦弱肩膀,似乎突然变得比载重卡车的轮胎更有弹性,这坚韧抗力在猛挺而反弹,这股力道出奇的沉猛! 华歌本想收手,而掌心自然吐力,说是迟,哪是快!就在对方力道迎击,抗挺化解之时,居然产生遇解难解,遇强则强的反应,心未动,意已动,意动则功生……几乎就在华歌的控制意识产生之前,力道一发不可收,强猛无比! 只听一声闷哼,突然变得沉稳雄健的绿衣老者,就像被推倒的钢铁邮筒,收势不住,趔趔趄趄,连退几步! 商玉大吃一惊,白影一闪,已掠到父亲身后,赶紧扶住:“阿翁!” 老人苍白的脸颊泛起潮红,当即盘膝合掌,迅速调整好气息,运气行功,须臾之后,释然喘息一口气,笑了笑:“哈哈,不碍事,不碍事……” “您,您没事?”华歌慌了,又闯祸了,手足失措,失手伤人了岂能袖手旁观?伸出手,想去搀扶却又感觉不妥。 “公子,老朽没事,没事,这一掌还是受得起的。” “我,我……”华歌真的不知如何说。 “家父没事的,运功调息即可。”商玉轻声道。 “公子,请坐,老朽有一事相问。” “好的,请讲。” “公子,还记得,当年的漠北大战吗?” “记得。”华歌当然记得,那是大汉王朝对匈奴的一场决战。 “请问,是哪一年?”商志微笑着问。 “哦,是元狩四年。”华歌的历史课并没有忘记光。 “那么,卫大将军……还记得吗?” “当然,卫大将军,也就是车骑将军卫青。”华歌说话的语气,让商志父女吃了一惊! “哦?公子,还记起了甚么?”商志闻言一惊一喜! “这个……”华歌一时语塞,他不知道商志是问哪一方面。 “公子还记得,有哪些人么?”商志稍微靠近,关切的询问,眼神充满期待。 “嗯,让我想想,哦,对了,有,有前将军李广、后将军曹襄、还有左将军公孙贺和右将军赵食其。”这是前两天做的梦,记得还算是清晰。 商志闻言,神色肃穆,默然半晌,突然以手加额,仰天长叹:“苍天在上,公道自在。” 商玉也喜出望外:“公子,还记得什么吗?” 华歌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确实只记得这些,那么庞大的军队,怎么记得谁和谁?还有匈奴单于和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这有必要说出来吗?他不是天才,没有参加脑力大赛,或者奥林匹克数学大赛,他没有那么好的记性。 商志清瘦的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善哉善哉,公子能恢复至如此程度,已实属难能可贵啊!” 看来,他们还是以为我病了,我应该怎么办,怎么装呢? 此时,华歌觉得,当初真的应该拼命恶补历史课程。 第十六章 水中容颜 令人不解的是,昨夜居然没有做梦,一夜无梦,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这本来应该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可是华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怅然若失,却又不知失去了什么? 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一杯冰镇甜汤,甜得太腻人,那就加点盐,然后喝起来时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 华歌坐在床前胡思乱想: 他们问我漠北之战,是要我回想起以前的同僚袍泽吗?而我真的只记得这一些,莫非,我穿越的这个物,以前参加过漠北之战?而且身怀绝技!那就可能是一位将军,那么,是哪位将军呢? 这商家父女肯定知道的,可以问他们嘛,可是,每次问他们,就会出现一种痛不欲生的表情,究竟是怎么了,这个人物和他们有什么故事? 华歌思考着,究竟是继续装下去呢,还是跟他们直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说什么呢?跟他们说,我是从现代世界穿越过来的,我是现代人,我不是古代人,说这有用吗,他们会相信吗? 看来,还是继续装糊涂。 每天,有美少女伺候,有美少女陪伴解闷,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这有什么不好?想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对了,这段时间可以练武啊,我不是有一身武轻吗? 早餐过后,华歌想去演武场看看,商玉一听,喜出望外,两人并肩而行,一路笑语盈盈,来到了宽阔的广场。 八个巨人一见公子驾到,就像欢迎英雄凯旋一般! “公子,小人给您请安了!”铁义乐呵呵的拱手行礼,巨汉们都是争先恐后前来拜见。 “好,好,各位继续练功。”华歌感觉自己慢慢入戏了。 看一看这伙巨汉的武功也是一种欣赏,华歌在一旁督阵,商玉陪伴在侧,假小子金果在旁边小声叽叽喳喳的,她也想凑凑热闹。 这八大巨人简直就像八匹巨形的银背大猩猩,一个个手舞着金光闪闪的柳叶青铜神矛,呼啦啦地舞动起来! 沉重的金属长矛在他们手里如同竹杆一般,尖锐的矛头,带着呼啸的疾风袭卷而过,扫起地上狂乱的落叶灰尘,一时间,演武场上人影翻飞,矛舞纵横,金铁呜鸣…… 此情此景,居然让华歌感到身体产生波动,仿佛浑身萌动一股蠢蠢欲动的战意! 商玉察言观色,她感觉到公子的这种情绪,轻声道:“公子,他们练着,我们走走。” “嗯,看看再说。”华歌看得起劲。 “公子武功高强,请指点指点。”金果看了也兴奋的嚷嚷。 “金果,就你多嘴!”商玉娇嗔训道。 “哎,练练手嘛。”华歌边说边走过去,拿过铁义的青铜矛。 “公子,请赐教几招!”铁义见公子今日兴致勃勃,很想跟他学几手。 华歌掂了掂青铜矛,双手情不自禁地舞动起来,某些招势根本不必经过大脑,意欲动则功已生,自然而然施展出来,青铜矛在他手里运舞如飞,金光闪闪,就像镀金的钢铁长枪在强大力量驱使下,产生迅猛的弹性形变……攻势迅猛,守如铁盘! “怎么样?小姐,公子厉害?”金果笑呵呵的问商玉。 “小心着点。”商玉虽然有点担心,但是每次看到公子练武的英姿,格外快活! “小姐,听说公子的招法,箭射不透,水泼不进,是?” “是?试试看。”华歌手舞着青铜矛,并没有听懂金果的意思,以为她说自己的招法有破绽,顿时舞得更欢了,一招“枯树盘根”紧接一招“盘花盖顶”……整条金属长矛,被他旋转盘舞成金光闪闪的巨大飞轮! “铁义,上!”金果活像一只欢叫的大麻雀! “好嘞!”铁义瞧瞧周围,真的找来一只木桶。 “瞧,那边去!”金果手一指广场边的池塘。 铁义嘿嘿一笑,赶紧跑到池边去打满了半桶水,提起桶来晃了晃,试试轻重后,跑过来直接一桶水向华歌泼过去…… 以前,这种训练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公子练功时,有时侯,也会叫他们前来陪练陪练。 这一桶水突然泼向自己,这让华歌吃了一惊! 下意识的,手中的青铜矛迅速顺势一旋,左手握杆,右手发力一抖,巨大的金色矛头颤动成光感十足的金属扇面! 左手掌心稍微控制矛杆震动,右手掌控矛尾发力旋绕,一根柳叶青铜矛,形如金蟒出洞,顺沿强悍的弹性形变在疾速摇影! 一化十,十化百,幻化成金光灿烂的莲花状! 在动力作用瞬间,旋转摇影,宛如刺眼的金属漩涡,盘旋绕舞成金丝网,金盘面,赫然吸收了迎面横泼而来的水花! “噗呲……哗啦啦!”剩余力道的迎击,倾桶飞泄出横空而来的水花,撞击在旋舞成光盘的矛影外表面,如同惊涛拍岸,直撞巨大礁石! 浪花飞溅,反弹回来! 只听一声闷嚎,铁义的身躯就像被砍倒的大树,倒撞跌出两丈多远……“噗通”一声栽落进了池塘里! 失手伤人了,商玉花容大惊:“小心!”她不是冲华歌喊,是冲巨人铁义喊。 “哎呀……不好!”金果吓得失声惊呼! 华歌一见,赶紧收招停势,马上跑过去抢救:“啊!你,你伤着没有?” 铁义毕竟是巨人,池塘的水只能淹到腰胯,他剧烈咳嗽着,伸出巨掌抹了一把满脸水花,心有余悸,呆然傻望着华歌:“公子,好,好神力啊!” “我的天!”华歌松了一口气,辛亏是这种巨人,可能是特殊材料构成的,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华歌站在池塘岸边,伸出青铜矛头递入铁义手上,待他抓稳以后,信手一挑,巨大身躯就像一件衣服,被一根晾衣杆儿挑到岸上去了。 又像钓鱼竿在甩竿后收竿,临波独钓,钓出了巨型的金龟! “公子……”商玉身形一掠已至华歌身边横看坚看,全身上下果真没有一滴湿痕。 “哎呀,你这笨蛋!”金果脸色发白,她很快回过神来,跑过去,伸手捏了一把铁义湿淋淋的衣袖:“小心啊,毛手毛脚的!” “公子的招势太快了!”铁义憨厚的傻笑着,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凌空翻了一个跟头。 大伙围着铁义叽叽咋咋,华歌却默默蹲在池塘边……因为,他看见了水中的倒影,这是谁啊,这是我吗,这不会是我? 水中的倒影,是多么英俊潇洒的青年武士! 一头浓密黑发,头顶上挽着碧玉发簪,浓黑的剑眉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直挺的高鼻梁,饱满的唇线,宽厚的下巴,透露出男性的阳刚之气! 这不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吗?有点像希腊的男神雕塑,更像古典的奇伟儒侠! 这是谁呀,这是古装剧里的美男大侠吗? 商玉看着华歌,小俏脸蛋儿顿时有点发白,她担心公子又会发作! 身后的金果神色紧张,悄声警告:“不好!快退下,大伙儿都快走,有多远就走多远,躲得越远越好!” 八个巨型壮汉默然后退,并且招呼旁观的仆人们赶紧散伙儿,该干嘛干嘛去,整个场上只剩下华歌和商玉,还有紧紧跟随的金果。 金果早已挺身而出,挡在商玉前面,瞪大眼睛,紧盯着华歌,大气也不敢出,意在拼命也要保护好小姐! 华歌瞧这阵势,也只能愣愣瞧着她俩,大眼瞪小眼,小眼翻白眼,他迟疑半晌,诧异的问:“你,你怎么啦?” “我……我没甚么,你想干甚么?”金果紧张得说话有点结结巴巴:“公子,可,可千万不要……”她话没说完已被商玉拨到一边去,却又不依不舍上前,再次以身拦住商玉,回头压低声音咬耳朵:“哎呀,小姐,当心公子又发作了。” “没事儿,”商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她拨开了金果,怯怯注视着华歌良久,关切的问:“公子,您没事儿?” “没事儿啊,你们,这是……怎么啦?”华歌被她们俩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子,”金果还是不放心,紧跟过来:“公子,您,您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啊,我好好的。”华歌知道,她们还是紧张兮兮的,以为他会发疯,就故作轻松的舒展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儿,还补充一句:“瞧,我这不好好的吗?” “公子,您的病,真的好了?”金果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的病?你才有病呢!”此至以来,这是华歌说的第一句粗话。 第十七章 完璧所归 随着父女二人来到了庄园树林间,幽廊深院处的一座普通房屋。 商志上前,用钥匙打开门上铜锁,进去后又打开一道铁门,商志双掌运功推动,铁门的声音厚重沉缓,显然这是一处密室。 进门左拐,居然有一条阴暗的楼梯直通地下,然后又打开一道幽深的大铁门。 漆黑之中,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豁!我的天哪,满眼的金光灿烂……刺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华歌看见室内一排排雕案上面,居然摆着一堆堆黄金锭,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金元宝!墙角有一个青铜烛台,盘根错节,旁抄出一根根青铜灯碗,上面排列着蜡烛。 商玉手执火折子上前一一点燃,顿时,整个房间被照耀得通明透亮! 满屋的金银财宝,更是灿烂耀眼夺目,珠宝璀璨! 商志拿起一卷羊皮筒子,卷开如同账簿,平摊开在华歌眼前:“公子,请看,这是三万两黄金,”老人熟练地翻看着:“还有,公子这边请,总共是十万两白银,请看。” 华歌看着这些金银财宝堆积如丘,没想到这山野庄园下面还有一个小金库! 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木铜皮箱子,商志小心翼翼地打开,光芒立如月光突泄,炫丽辉煌!只见箱内红绵上躺着几颗色泽艳丽,晶莹剔透的宝珠! “公子,此乃西域宝石和翡翠,总共十二颗。”商志递过了账簿,如数家珍:“所有财物,完好无损,还请公子过目。” 接过账簿,这是优质的羊皮制品,保养得毫无破损,华歌翻了翻,上面难懂的秦汉小篆体看得眼花缭乱,但是,大致的内容基本上可以猜测出来。 第十八章 金屋藏娇 春秋反复,时光流逝,这一切已成前尘往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么?难说,再浪漫的事,也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实惠可人,成人终究回归现实,面对现实。 皇帝大婚之后,已过数年,皇后阿娇依然没有身孕,踌躇满志的刘彻难免有点失望。 皇帝不急太监急,弟弟不急姐姐急?非也,不是平阳公主瞎操心。 清明祭拜皇陵,顺路拜访姐姐。 豪华的公主府金壁辉煌,张灯结彩,娇奴丽婢翩翩,琴瑟箫笛袅袅,佳酿芬芳,乐韵飘巷,比任何佳节良宵都要热闹! 平阳公主喜出望外,事必躬亲,忙前忙后,尚觉哪里怠慢了皇弟,刘彻看过摇蓝中酣睡正甜的小曹襄以后,随姐姐姐夫到华堂入席就坐,今日只想放松身心,解解闷儿。 父皇驾鹤仙逝后,母后精心伺候太皇太后,儿女无事不晤,宫门深似海,姐弟二人相互依存共勉,无话不谈。如今,弟弟贵为真命天子,潇洒的笑容难掩言辞闪烁。 平阳公主心疼的看着刘彻,她深知弟弟心思,国事操劳,家事未定,后宫尔虞我诈,至今无子嗣,皇帝也是人啊,姐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柔声相问:“陛下,国事繁忙,日理万机……” 作为皇帝的铁血粉丝,驸马爷曹寿自告奋勇:“启奏陛下,那些卑鄙小人该杀,微臣愿赴汤蹈火……”慷慨激昂演说中,瞥见爱妻眼神,赶紧咽语入腹,嘿嘿一笑,低头饮酒。 刘彻反被姐夫的滑稽逗笑了:“杀?杀无赦,斩草除根?” 平阳公主无语,干脆击掌开席,顿时,清亮悠扬的编钟奏响…… 两廊画屏如蝶,一阵香风漫漫,一排羽裳彩衣的美貌少女盈盈碎步,宛如群蝶穿花而出,整整十八美女,个个十八岁,薄施胭脂,肤白如雪,笑容如花,婀娜多姿,身穿霓裳羽裙薄如蝉翼,依稀可见彩珠纹胸,包裹着玲珑小蛮腰,长袖善舞,缤纷穿腾,腰如金蛇舞,腿若琼玉摇! 能入平阳公主法眼,必是才貌双全的少女,严格挑选,精心训练之后,个个色艺双绝,风情万种,秀色撩人……芳香的裙角飘过,年轻的皇帝视若无睹,曹寿在一旁殷勤敬酒,也虚与委蛇,模棱哼哈。 繁忙于宫廷案牍籍墨,朝奏殿议翻云覆雨,长成累月,今日就此放松,饮酒而已,不想多说话,或许有点疲倦地,几杯琼浆下肚,眼神朦胧…… 歌舞已休,美少女们谢辞退场,平阳公主上一席新菜,换换口味儿。 酒劲尚未迷惑神经,刘彻浅酌低饮间,忽闻音符袅袅,如紫燕翅羽绕梁,音色恰如春风含露蜘蛛网晃,秋雨点滴桂花潭幽,绝非洞箫和玉笛吹奏,而音韵赋予滑韵长音! 晶莹剔透的泛音,宛如月光下,山泉兰溪的空灵无痕……刘彻呯然心动,凝眉朗目,欣悄然脱口而出:“琵琶?” 平阳公主微笑点头,香袖舒展,穿壁引光:“陛下请听。”她深知皇弟精通音律,欣赏角度独特,对琵琶四弦六相二十四品微瑕与十二平均律音域音质优劣,洞若观火。 因此,公主精选的琵琶是以整块昆仑紫檀原木雕镂,琴弦是白羊肠风干制成,山口六相凤枕造型新颖,原料是名贵的象牙! 画屏烛影,纯纯音韵隐隐透空……一袭纯素纱裙,蓝紫色滚边,宝瓶纹交领凌罗衫,百褶裙逶迤席地,衬出窈窕曼妙的少女曲线,一头墨瀑云鬓秀发,白玉簪子挑珠缀玉,步履云姿,袅袅碎踩,宛如夏日初荷尖儿上翩翩起舞的蝴蝶! 佳人出画,红颜如花,青春洋溢,飘入宴席中央! 刘彻的目光锁定了这位清纯少女,悄声问曹寿:“何许人也?” 曹寿脸上流露少有的肃穆,凑近咬耳密语:“琴女卫子夫,才艺双馨!” 平阳公主察言观色,微笑着注意弟弟的反应。 午后阳光灿烂,窗口香雾袅绕。 卫子夫袅袅婷婷,施礼谢恩坐定,樱唇微闭,琵琶横胸,一道道金色光线,射透格棂缝隙而入,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倩影镶嵌上一道金边,她垂眉微笑,信手拂弦,玉指如葱,信手漫弹,圆润婉约的歌声,清柔似月光纯水,响彻整个华堂画屏…… 刘彻默默呷入一口酒,默然翘首环视,目光不动声色的滑过华堂流光,仙乐飘飘,滑过琵琶少女的指影如玉蝶,曲韵婉约…… 身为皇帝,最痛苦之事永远深藏入胸怀。 敌寇犯境,烽烟四起;天灾人祸,瘟疫洪荒。 官场疴腐,政道阴霭;宫廷斗争,骨肉相残。 刘彻和父皇都领教过群臣逼宫的滋味,父皇说:一则原形毕露,一则庙堂礼仪。 原形毕露,不必解释,阳奉阴违却腹有鳞甲,笑里藏刀,刀刀见血! 庙堂礼仪,道貌岸然,顶礼膜拜中高唱忠君,长袖善舞,词剑语刀,杀人不见血! 最亲的皇祖母皇姑母还有表叔窦婴舅父田蚡,哪一个都让他放心不下。 外防诸侯,内防权臣者乎?非也,宫中府中,难为一体,内防权臣之余,别忘了提防皇室外戚豪族们,也就是时刻防备亲人,包括自己的骨肉至亲。 刘彻仰首灌入一口酒,琼浆入喉穿肠,烈酒形如嚣怒不羁的野火在胸中燃烧,浅酌低饮之余,难以掩饰内心空虚与萎靡。 柔音如水,玉环珍珠,洒落玉盘,抖落思者泪珠。 银瓶碎裂,玉浆飞溅,无意间敲醒了尘封的旧梦。 作为皇子,至幼生长在权力阴影之下,祖母窦太后凤仪四海,威凌寰宇,就连父皇也不得不韬光隐晦,曲意逢迎,文武朝拜先奏窦太后,再奏皇帝。 外戚乱政,扭曲了王侯贤臣良将的仕途与人生:梁王刘武、周亚夫、袁盎、卫绾、王臧、赵绾等等大汉栋梁之材如花凋零,朝廷的俊杰青黄不接,新政受阻,帝国尊严,莫非仰仗太皇太后千古慧眼吗? 同时骨肉至亲,面对表叔窦婴与舅父田蚡两大世家的明争暗斗,唯有袖手旁观,这一场政治斗争害死了多少忠良…… 琵琶音域,滑音与泛音,独特指法刻意暄染,绕梁音韵,恰似春燕春柳,湖面滴露,音色明亮剔透,基音伴随奇异泛音穿透了画屏烛影,穿墙透壁而未衰减,几乎传播千步之外! 卫子夫怀抱紫檀琵琶,玉指弹拨揉指间,音符缭绕,高音明亮赋予刚气,中音绵柔蕴含润音,低音沉厚淳隐…… 秋月呼雁,春蚕泣雨,如泣如诉! 琴女指法微妙,娴熟运用轮、滚、摇等指法,一音十韵,快速的单音,巧妙而短促的无数间歇,联成毫无间断的长音,轮指细密而清晰,蕴涵透空的苍劲与悠逸,表现出寒关冷月下雪疆朦胧,披坚持锐的勇士们枕戈待旦,眼眸中饱含的毅然护国与思乡之情,忠考不能两全的遗憾…… 汉武帝刘彻和平阳公主是大汉王朝兴衰最真实的见证者,整个帝国的每一缕脉博,都牵引着他们的心跳,甚至是生家性命! 华堂幽幽,四壁楚楚。 花影烛光,佳丽的彩袖飘香而过,曹寿颇懂风情,犹在殷勤劝酒,刘彻笑迎对饮,微笑着低头,手指摩挲着光洁的象压筷子,他想起了父皇。 皇子年幼,耳闻目睹父皇的辛酸,皇冠华衣包裹的沧桑与无奈,倍受病痛的折磨,还须博弈政治波澜,甚至是血与火的狂飙! 英明神武,毕竟不是神仙,皇帝也有黯然悲愁,也有难言之隐。 以文治国,以武安邦,安得猛士守四方,同时提防枭雄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中的诸侯,难免管窥神鼎,叫板皇朝…… 殷红地毯上铺满阳光,绣屏镂窗,罗幔垂帘,慢慢幻羽于刘彻的视野……恍若冥冥之中依稀可见父皇慈祥的笑容。 琴音震碎酒爵的平静,荡漾的琼浆和着刘彻无声的愁绪,缓缓灌入咽喉,汹涌澎湃穿胸而过,正如船桨荡起晨雾弥漫的碧波,乘风破浪的勇者,毅然举起号角! 刚音似火,孤烛燎夜,寂寞焚烬,铁骑夜驰,白马冰河;拔剑斩不断愁情烟云。 千古帝王,幽幽万世,文韬武略,治国安邦。 皇帝与权臣政意相佐,难以协调,权臣居然率领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在朝堂上,人人忠言逆耳:“请皇上收回成命!” 莫说贵为天子,就算市井乡野匹夫也知:说出去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爱到尽头……若收回,等于打脸。 当初,父皇聪明圆滑,哈哈圆场:“众位爱卿,言之有理!”然后,拂袖回宫,去找宫女解气,明天的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 如今偏偏碰上倔强嘴硬的自已,曾经龙颜大怒,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话语如锋利的钢针,哪个不识时务的“忠臣”来试试锋芒…… 谁知,被人利用,最终酿成庙堂冤案,皇帝不怕天下口诛笔伐? 皇上踌躇满志却举步维艰,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这让某人躲在暗处掩面偷笑,还在幕后操纵,催促忠臣们冒死哭谏,跪在殿前苦苦等侯圣上裁决。 是谁在幕后摄政,翻云覆雨,岂不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 君临天下,虎雄龙盘雄宫伟殿,烦恼却远超朝野百官,还不如凡夫俗子,这绝非林泉隐士和穷酸寒儒之流凭空设想。 昆仑琵琶,紫檀古风,古朴沧桑的魔音飘散,踢碎了北国残雪。 秀发玉指,拨弄雨丝,音色清亮圆润婉约如月,缠绕大漠孤烟。 一种穿透心扉的灵气,一缕脆柔音韵幽幽,道尽人间愁春呤秋,危楼孤君,悬心济世,几许孤思独念,几许按剑惆怅…… 琵琶清脆悠飘,歌宛若天籁,穿越宴舞烛影觥筹交错时,一下子就抓住了听者心灵深处隐藏着冰冷的无奈,心碎的叹息,令人烦躁不羁的血液,在仙乐绕梁下,瞬间归隐于万籁俱寂的之中。 淡淡的幽愁曲,浓郁的怀柔,细语慰藉,如甘泉润胸,勿须倾诉不尽的眷恋,只须扬眉一笑,乘风展开梦想的羽翼,随手抓住凌空而逝的誓言,告诉自己,胸中之血并没有冷! 正如烈骑一剑,反弹琵琶,琴弦纵横! 大弦如秋雨剪窗,小弦似春风拂柳,善揉拢捻,拨若风雨,烈酒燃烧丹心,愁云解锁,尽情暄泄释放出久藏心底的火焰! 琵琶玉女英姿勃发,激情洋溢,裙袂无风起舞,长腿如玉闪露,四弦轮滚,五指翻飞如雪原上奔驰的金戈铁马! 夹滚、长夹滚、夹弹、夹扫、飞、双飞、上出轮、出轮……捻法疏而劲,慢而不断,快而不乱!吟奏如月光洞箫,鼓奏似血染战甲十面埋伏! 真命天子彻底感动了,秀丽而劲烈的曲风,不是普通功法所能达到的境界,绝非凡夫俗子企及,如此柔弱的少女,焉能拥有深不可测的功力? 深锁幽宫,放眼纵望,皇宫圣殿美女成群,大汉后宫不缺美人,真正秀外慧中,才艺绝代的红颜知已正如人面桃花无处寻。 曾在无数春梦秋晨中,期许聊以慰藉的目光,眷恋依痕……而如今,千寻万觅的梦中知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这锦堂画屏风华,就在莺歌燕舞,就在惊鸿一瞥之间! 酒过三巡,歌舞一休。 驸马爷曹寿不胜酒力,拍拍肚皮,笑呵呵请示皇帝可否同去解决内部问题,刘彻应约长身而起,虽为君臣,酒酣耳热,最亲莫过郎舅,方便完毕,刘彻独自在画廊漫步。 愿喝醉却偏偏不醉,此时多想有个人陪伴,哪怕只是一双温暖的小手相牵,闲庭信步,就在凝眸回首之际,忍不住又看一眼琵琶佳人的倩影。 平阳公主会意,向卫子夫投去欣慰的目光,赞许抑或默许…… 第十九章 玉阶叩恩 建元二年,入宫以后,时隔一年之久,秀女卫子夫却再也没有受到皇帝的召幸。 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在雍容华贵的未央宫中,理应升华至爱情的最高境界,仿佛一步之间,跨入了天堂之门!可谁知,激情过后,是无尽的平静淡然。 寂寥之夜与恍惚春晨,深宫大院中的朝夕回忆,在卫子夫寂寞凝望的目光中,反复轮回,悄悄消磨…… 青春岁月,一年光阴就此虚度,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建元三年,苦苦期盼的卫子夫,却盼来了一纸赦令! 皇宫太庞大了,整个皇城中所住的人数太多太杂。宫中,有好多年迈体弱的老宫女和置之无用的老宦官,阵年累月,衣食住行的用度超额,可谓日费千金! 今天,看过黄门侍郎熊兴呈上来的折子,汉武帝刘彻浓眉紧锁,沉吟片刻,当即批示:“择其老弱者,一律释放出宫,任其还乡。” 熊兴恭身领旨:“遵旨,老奴告退。” 第二天清晨,未央宫的玉堂殿外排起了一排排年老的宫女和宦官,一个个拄着拐杖,背着包袱,有的哭哭啼啼的,有的漠然而行,后面的官吏在不停的吆喝催促! 嘈躁闹耳,哭声隐隐…… 汉武帝刘彻睡眼惺忪,迷糊的伸了个懒腰,茫然看着窗外。只见那些老宫人们蹒跚而行,缓缓离去,队伍排得长长的。心中不禁有些莫名的感叹。 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已毕,穿戴齐整,刘彻缓步出门,他也想看一看这些老宫人们最后一眼。毕竟朝夕相处多年,平时看似无用,走时不免可惜。 远远望着离行的队伍,这时,刘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咦,好生面熟啊,哦,对了对了,这不是去年在姐姐府中见到的琵琶歌女吗? 雄伟庄严的未央宫的玉堂殿外,洁白如玉的石阶,一直延伸向宫外…… 卫子夫默然拾阶而下,一双石榴花绣花翘头鞋儿,冰冷而沉重的敲打着阶石!她身穿朴素的宫娥嬬裙,内衬一袭月白衣衫,腰束一条青丝带,窄瘦合体的衣裳,衬托得她的腰肢,更显纤细合度! 天生丽质就是天生丽质,纵然穿再普通的衣服,照样漂亮可人! 人群中的卫子夫,也看见了刘彻,可是她决然别过脸去! 回望宫墙长廊如画,未语含悲花烛已灭。 未央宫角的清冷秋风,吹起她散乱飘逸的发稍……往事如烟,一幕幕闪过脑海!一见钟情的初恋故事,如何能从青春少女的心中抹去? 烛影琵琶的歌舞,惊鸿一瞥的宿命,尚衣轩车中的激情……她的心,就像被一根冰冷的长针刺透似的!隐隐生痛! 一年之前,宝马雕车,倚香依玉,春风含羞跨出平阳公主的府门时,她不禁留恋的回头,依依惜别这个熟悉的地方。 临别上车之时,平阳公主亲抚着卫子夫的香肩,语重心长的说:“走,皇宫里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好吃好穿,好好自勉努力,将来若是富贵了,不要忘记我的引荐之功呵。” 公主的殷殷嘱咐,犹在耳边! 一年之后,花季美女虚度闺房也罢,空守冷宫也罢,最终竟是被如此无情的扫地出门! 卫子夫的心里,在悄悄的流泪!甚至在默默滴血…… “卫儿!”刘彻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这是当初的昵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卫子夫浑身一颤!禁不住已是泪如雨下……但是,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的青春少女,而是受了伤,断了翅的白天鹅,她应该默默忍住伤痛,悄悄的飞走! 纵然天生丽质,多才多艺!纵然拥有如此堪可入画的娇美容颜,她一样会受伤,一样会流泪,悲戚无语! 刘彻睁大眼睛凝望着,全然不顾身边的皇后阿娇异样的目光,他贵为天子,在大庭广众,毫不顾忌妃嫔宫娥的感受,毅然向黄门侍郎熊递去一个眼色! 晚上,卫子夫就被带到了雍容华贵的玉堂殿内。 刘彻大步向前,牵起卫子夫的手:“卫儿,你要去何方?” 大庭广众之下,卫子夫纵然心中有万般幽怨,也要顾及宫廷礼仪,她赶紧跪拜在地,丹唇吐珠:“臣妾,拜别陛下。” “卫儿,你不要走,你留下来!”刘彻一把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陛下,您还是让臣妾走!”卫子夫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卫儿,你留下来!”堂堂的大汉皇帝,居然真情流露,差点流出了眼泪,在妃嫔宫娥的鼻子眼下,一把抱起一位小小的宫女……在场的所有人,都识趣的叩谢拜辞,悄然退出殿外伺候。 可谓宫阙春度,破镜重圆,良宵明月,冰释前嫌…… 这一夜之后,卫子夫就此怀孕。 从此以后,汉武帝刘彻对卫子夫怜爱尊宠,花前月下情长,后宫春宵苦短,好一对神仙眷侣,犹如锦上添花,花好月圆,圆满姻缘,缘源如梦…… 然而,大汉未央宫的故事,犹如昆明池的波澜,永远难以风平浪静。 自打臣妾入宫以来,就独享皇上恩泽,后宫佳丽三千,偏偏独宠我一人吗……笑话!别忘了,还有母仪天下的皇后:陈阿娇! 她是刘彻青梅竹马的阿娇!她的母亲,是西汉时期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刘嫖,长公主前面还加封一个“大”字,意为皇帝的大姐,连刘彻的父皇刘启都颇为忌惮这位大皇姐! 皇后阿娇已经二十多岁,芳花妙龄,可惜肚子有点不争气,始络没有动静。 如今,眼看着出身贫寒的黄毛丫头卫子夫渐渐上位,深受皇帝尊宠,阿娇的心头,开始燃烧起烈焰腾腾的无名之火! 清明节之后,皇后按例请母亲大长公主到宫内赴家宴。 可惜,山珍海味无味,愁眉苦脸有事…… 瞧瞧女儿茶饭不思的模样,刘嫖心知肚明,她在朝中宫内可谓手眼通天,这点儿小事岂能瞒得过她老人家的法眼? “娇儿,不必过虑,此事易如反掌。”大长公主刘嫖生来就目空一切,傲视后宫!她那阴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寒…… “阿母,这个卫子夫真有心计!”阿娇的脸蛋,是艳丽娇嫩的,可眼中的愤恨却是难以抑制的。 “那又如何?她一条小命,就掌握在我手心!” “可是,阿母,”阿娇皱着眉头,眼珠儿滴溜溜的转:“这个贱婢,她,已有身孕。” “斩草除根,”大长公主刘嫖傲然冷哼一声,目光寒冷如刀:“谁要是惹得我一时不舒服,我就让她一生不舒服!” 阿娇毕竟是皇后,她对皇上的感情很深,她并不想伤了皇上的心。她想了好久,轻轻咬着嘴唇:“阿母,暂且,还是不动她为好。” “为何?区区一贱婢,贱命一条,何足道哉?” “唉……”阿娇长叹一声,低下头来,她知道母亲的脾气,要是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了,在宫内,如若动她,难免会有人嚼舌头,而出了宫门就不一样了。” “这个贱婢深居简出,从未出宫啊?” “她没有出宫,可是她有个弟弟呢。” “她的弟弟?是谁?” “此人名叫卫青,你瞧好了,瞧为娘怎么收拾他!” 第二十章 失马得马 灞河“古曰滋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当年,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为了显示称霸西戎的显赫武功,连河名也带上了霸权色彩。 秦风汉雪,灞水滔滔,垂柳依依。 灞河古桥下,野渡孤舟自横。 金秋十月,秋风飒爽,晴空如洗,已蕴满了浓郁的秋意!阳光下,黄褐色的河床被淘洗挖掘得凹凸无致,破乱不堪。河滩边停泊着几艘破旧的帆船,渔网撕扯横挂,沙筛散乱流落,蓬头垢面的淘沙夫们,赤膊扬鞭,驱赶牛车,一辆辆喧嚣着穿桥而过…… 就在灞桥西边大路边,一排排老柳树下,有一家酒店。 一骑孤尘而来,在店前驻马,骑士纵身飘下,显然功底非凡! “客官,里面请。”摊主热情而实在,牵马系好缰绳。 “好酒好菜,快快上!”骑士显然饥渴疲惫,不由分说,选了个靠窗的席位坐下。 酒菜上来以后,骑士并没有狼吞虎烟,而是眉头紧锁,不停的饮酒,眼神警惕的向窗外河滩上频频张望……他就是北地郡义渠的豪侠公孙敖,曾是江湖游侠界的新秀!如今身为皇宫的骑郎,侍奉护卫皇帝。 等了良久,公孙敖手端酒杯正要入口之时,突然瞥见河滩上缓缓驶来一艘渔船。 手掏银两扔在案上,置满席美味酒菜于不顾,公孙敖起身离去…… 前天早晨,骑奴卫青在照常喂马,给马匹洗刷完毕,却被建章宫的官吏带到了这处阴森森的黑屋子里,还戴上了枷锁,连脚上也锁了镣链!卫青刚要争辨,即被暴打一顿! 昨天深夜,好像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然后很快沉寂下来。这是一个充满杀气的地方,这里不像是牢狱,卫青不是不熟悉,最近也没有犯错惹事,可是为何会被抓到这里来?任凭卫青怎么呼喊,就算是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 “大人,冤枉啊!”卫青手抓铁窗,向外大喊! “午时三刻,去阎罗殿爷喊冤!”一张怪脸凑近,阴气逼人,惨然一笑而去。 卫青坐在墙角,遍体鳞伤,心里翻涌着千波万浪,推出千万种假设,却始终没有头绪。糊里糊涂的关在这里,糊里糊涂被打一顿,然后糊里糊涂去死吗? 午时三刻?是一个痛苦的时刻,这是处决犯人的传统时辰! 卫青的脊梁骨,显然痉挛了一下,虽然未被人泼冷水,却已是冷汗淋漓……我无罪无过,为什么?想到这里时,他突然想,是不是亲戚朋友里有谁犯事了?这,不可能? 现在,大哥卫长君不在长安城,不可能在此惹事,二姐卫孺、三姐卫少儿也不在长安城,只有他和四姐卫子夫在此。 四姐入宫一年多了,音信全无……会不会?卫青是个愣头青,他虽然是武人,却不是糊涂人! 自古以来,宫门深似海!后宫虽然雍容华贵,却也暗流汹涌,多少良家少女入宫之后,最终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被折磨得行尸走肉,最终宫女老死! 当初,四姐被有幸被选秀入宫,这本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全家为此欢欣鼓舞,以为家道就此中兴,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但是,如果万一? 卫青不敢想这个万一!他想起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在此时,卫青感觉到脚下土地在轻微的动……看花眼了吗?卫青哪有心思管这些,他闭上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 然后,他感觉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强烈!卫青有点烦了,在此坐着等死,也不得安宁吗? 此时,地面的抖动,变成了颤动!不会要发地震?卫青聊然睁开眼睛,突然,一阵哗啦啦的闷响过后,地面容然坍塌了……出现一个箩筐大的黑洞! “你个死囚!找死啊!等着等着!急什么?”窗外响起那怪人极不耐烦的骂声! “大人,小人肚子疼啊!”卫青灵机一动,跑过去抓住铁窗,整个脑袋挡住窗口! “肚子疼?一个时辰以后就不疼了!”怪人奸笑一声而去。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以后,卫青才退回来,只见洞口探出一个脑袋……啊?这不正是朱猛吗?他是北地郡义渠游侠,是公孙敖的铁杆盟友。 朱猛目光炯炯,手指急竖,示意禁声,一招手又退缩回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午时三刻,已经临近! 未央宫的一处侧殿,一双绣花翘头凤鞋,在名贵的大秦地毯上走来走去,显得有点焦躁!这正是皇后陈阿娇,她今天有点五心不宁。 大长公主刘嫖都被女儿的身影晃花眼了,小小年纪,沉不住气?她笑了笑:“歇一会儿。” “阿母,这个卫青,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贱民而已,贱命一条。”大长公主刘嫖手端茶杯,微笑着呷噙一口香茗。 门口,小黄门苏文恭身而入:“大长公主吉祥,皇后吉祥。” 阿娇还没开口,母亲大长公主刘嫖已问:“事儿办妥了?” 苏文神色有点不自然,他刚想凑近耳语,刘嫖脸色一冷:“讲,直说无妨!” “诺,大长公主,”苏文低着头,迅速吞了一口唾沫,喘着粗气,压低声音说:“那边,出了点事儿。” “何事?”刘嫖目光一闪,茶杯轻磕! “那个骑奴,不见了。” “甚么?”刘嫖侧视苏文,眉目中透露出一股凌厉的寒意! 灞水下游的柳林,早已没有绿荫,显得格外寂静萧条,不远处,丘壑乱石,杂草丛生,破旧的篱笆墙构成一道若有若无的荒芜农家小院。 河边,一条长长的乌蓬渔船,顺流疾驶而来,船头上的舟子身披蓑衣,手执船桨划船。一路上,船舱里的七八个渔夫,神情肃穆!见业已脱险,稍微放松了些许。 有个小渔民长吁一口气:“大恩不言谢!公孙兄,我卫青欠你一份人情。” 乔装打扮成渔夫的公孙敖笑了笑:“不用谢我,这不是我的意思。” “哦?公孙兄,敢问,是谁的意思?” “这是贵人的意思。”公孙敖说罢,回头吩嘱舟子:“朱兄,船快些靠岸,改走陆路。” 舟子朱猛长得非常剽悍,他身手敏捷,船在水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靠岸了,先后有七八个壮汉下船,来到这座荒芜小院,进入茅屋后,席地而坐。 这是公孙敖安排好的中转站,一路反复舟车换乘,还要躲避追杀,兄弟们有点疲倦,在些休息片刻,吃饱喝足,然后赶路。 兄弟们取出自带的酒肉干粮,一个个儿狼吞虎咽起来。一个竹篮般大的铜质酒壶,里面少说也有十来斤酒水,汉子们却像端着小酒杯似的!彼此传来传去,轮流喝酒…… “多谢各位英雄出手相救!”卫青施礼谢恩! “卫兄,不必客气。”公孙敖爽朗大笑:“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手指着几个精壮汉子逐一介绍:“这是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兄弟!” “二位大哥!”卫青谦虚恭敬。 “不敢当,公孙大哥的朋友,就是我朱家的朋友,哈哈!”朱威比朱猛还要威猛。 “这是兖州金剑韩说!”公孙敖笑指一个身穿黄褐色长衫,面如重枣,卧蚕双眉,丹凤朗眼的青年剑客。 “韩兄,多谢了!”卫青赶紧的施礼。 “不用客气!”韩说正如红脸的儒生。 “还有这三位,号称咸阳三虎!”公孙敖笑着说:“他们以前专门挖豪门祖坟,这次挖通地洞就是他们的主意,这个办法不错?哈哈!” “不错,太妙了!各位英雄,救命之恩,我卫青没齿难忘!” “卫兄,不必客气,喝酒!”咸阳三虎是三位壮士,结拜为兄弟。 这是一群豪爽勇武的汉子,大家相谈融洽,一喝酒,话就多了,比亲兄弟还要亲! 他们个个豪气冲天,睛神精亮,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家高手!习武之人,不同于文人的穷酸迂腐,性情豪爽,慷慨仗义。得遇知已,当以命相报!令人感激振奋! 卫青与他们相谈甚欢,心想:早上还在等死,下午就遇到这帮英雄好汉! 本来,三姐入宫是家族之福,然则可能招来嫌嫉,自己锒铛入狱,却因祸得福,与公孙兄的朋友相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第二十一章 落网破网 “公孙兄,昨天晚上,我听到有动静,是不是……”卫青还有一事不明。 “是啊,那里防卫严密,我和兄弟们没有得手。” “公孙兄,时辰不早了,启程。”朱猛是个急性子,他看了看门外。 “不急,”公孙敖仰面灌进一口酒:“为确保万无一失,晚上走为好。” “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一阵冰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寒夜地窖里传出来的! 群雄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院中茅屋的横梁上,飘然而下一件灰色的长衫……尘埃落定后,发现这不是一件衣服,这是一个人! 整个屋内也只有这八条汉子,哪来的外人?卫青心里一沉!他的内功修练,从未懈怠过,听力和视力都远超常人!而且,无论是临阵应敌,还是寻常日子,他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大伙儿吃喝谈笑至此,居然都没有发现,屋梁上居然藏了一个人! 朱猛翻身而起,动作非常敏捷!而这远远不是他那高大沉重的身躯所能做到的!他怒指灰衣人:“阁下何人?还请报个万儿!” 灰衣人连眼皮也没有动:“报?你到阎罗殿去报!”语未落,手爪凌虚一抓一放!一股强大的力道,挟裹着火焰般赤烈的气势,倾斜而出,笼罩而下! 这是奇热的内功,中者可入心脉,造成极难治愈的内伤! 八个汉子几乎同时闪跃而出!形如鸟巢倾覆,鸟儿群飞! 公孙敖怒目戟指:“呔,你是何人!” “烈焰修罗爪也不认得么?”灰衣人外形看似清瘦,其实内功深厚,特别是运功时,双眼中闪动红色的光芒! “你,你不是死了么?”公孙敖吃了一惊!烈焰修罗爪是邪派高手尹士文的成名绝技,江湖上传说,他早已死于瘟疫,莫非,白日见鬼? “死?是你们要死了!”灰衣人尹士文怒目泛红,双爪前探,形如厉鬼! “呼……嗖,嘭!”公孙敖手中巨大的铜酒壶,掠风呼啸而去,撞在利爪上,撞得壶破碎了,酒水四溅!而尹士文淡定自若,斜眼冷笑!他长得像个瘦猴,可是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上!”首当其冲的朱猛暴喝一声,粗壮的双辟即刻暴涨增粗两倍!运起的功力就超过平时两倍以上了!别说是这个瘦鬼,就算是头野牛也能一掌劈死! 江淮双侠,从来都是并肩齐上,一个人是两人一齐上,一百个人也是两人一起上!他们练功切磋和江湖实战时,配合得极为默契! 就在朱猛出掌时,哥哥朱威的旋风腿就像犀牛的铁蹄一样横扫而出,强劲刚猛! 兄弟上阵,掌击腿荡,上下合击! 眼看瘦弱的尹士文可能非死即伤! 只听一声闷哼!两条强壮的身影倒跌出去,撞在茅屋的土墙上!“轰隆隆!”一声巨响,墙壁如纸而破!土屑四溅,灰尘飞扬! 朱猛身躯高大,卡在破洞口没有滚出去,朱威还好,翻身爬起,嘴角已含血丝! 一声虎啸,三条人影同时射出,咸阳三虎及时攻到,三人六掌齐出,挡住了尹士文利爪的攻势!避免江淮双侠受二次伤害! 尹士文冷笑一声,双爪狂舞,形如厉鬼索命!一人迎战五人,却显得毫不费力! “各位兄弟,不可恋战,马上冲出去!”公孙敖大呼一声,突擎双掌,猛劈尹士文后背,意在使其分心,好让五人脱身,迅速撤离! 黄影闪掠而出,兖州金剑韩说的内功和轻功极佳,人已掠出门口,卫青也紧跟其后!两人冲到院子外面时,傻了眼…… “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茅屋坍塌了! “冲出去!”朱氏兄弟满身灰尘,怒吼着冲出来,后面的咸阳三虎,在拼命摆脱尹士文的追杀!公孙敖挺身而出,多次营救也没有减轻压力,当他冲出院外时,也傻了眼! 只见,不知何时,周围已站满了一大圈蓬头垢面,赤膊横刀的汉子!这些人,不就是渭河边赶牛车的淘沙夫们? “跑啊?怎么不跑了?”尹士文阴惨惨的怪笑着! “冲出去!”公孙敖心知中了埋伏,他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现在唯有勇往直前,要不然就是等死! 一场混战展开了!淘沙夫们可不是普通的莽汉,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手里的刀可不是一般的江湖杀手们的刀,奇形怪状,五花八门,他们的刀,那可是正正规规的制式军刀,大名鼎鼎的环首刀! 环首刀通体笔直,单面开刃,锋利无比!而且因没有刀盘,杀手可以单手运刀,也可以双手运刀,灵活滑握,变幻出奇异的攻击路线,令人防不胜防! 公孙敖等人今天是执行秘密任务,携带刀剑不便,都是赤手空拳,就连以剑法着名的兖州金剑韩说也是手无寸铁,不得不舍熟就生的手搏,舍近求远的近战! 他们很难施展空手夺白刃的招法,因为杀手们有三十多人,三十多把环首刀齐出,你想夺哪一把?想不想手被砍断?后面还有那个尹士文,就像催命鬼一样反复袭扰,稍有疏忽,就可能被毒爪击中! 卫青的心头一紧……难道今天在劫难逃吗?公孙敖的武功,可比他高多了,现在和韩说双战尹士文不下,只能勉强应付。朱氏兄弟和咸阳三虎迎战这些杀手们,五人对三十多人,更是倍感吃力,左冲右突也杀不出重围! 朱猛和朱威虽然没有中烈焰修罗爪的毒,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两兄弟都被内力震伤,现在自顾不暇! 咸阳三虎以前是盗墓巨寇,后来金盆洗手,他们以滚翻缠斗,奇袭对手下盘为主,临阵对敌,犹如懒驴打滚,配以乌龙绞柱,拳脚所过之处,尘土飞扬,飞沙走石!甚至随手拣石,以内力甩出,袭击对手! “杀了他!”尹士文迎战公孙敖和韩说的间隙,向杀手们下令,目标直指卫青! “杀……”杀手们挥刀冲向卫青,另有十几人缠斗朱氏兄弟和咸阳三虎! 卫青见势不妙,疾速闪退,避免陷入那十几把环首刀的围杀! 不就是跑吗?杀手们并不一定比你跑得慢,他们身手更为敏捷,呈月牙形包围上来,速度快的人,已经冲到卫青前面,前堵后追……眼看卫青危在旦夕! 一声长啸,身影横空!公孙敖双掌齐出!在此凌厉无比的攻势下,两名杀手惨叫一声倒跌出去……一柄环首刀落在卫青附近,他出脚尖勾踢起,接在手中! 横刀在手,胆量顿生!卫青施展出了刀法,跟杀手们短兵相接! 韩说落单了,他一人难敌尹士文,在巴蜀唐门邪派高手的攻击下,全凭轻功脱身,已是万幸!而挡住尹士文脚步的,正是疯驴滚地的咸阳三虎!在烈焰修罗爪的追杀之下,咸阳三虎可谓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轻功再好,韩说还是无法逃脱,而是更为狼狈的退回! 因为,他刚刚看到了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篱笆围墙轰然破碎摧枯拉朽!露出恐怖的脸! 江湖上的魔咒,游侠们的梦魇……毒豹宁成! 寒狱第一酷吏,毒豹宁成! 这几年以来,出现了多宗江湖门派被灭门的奇案,很多有名的游侠神秘消失了,据说,都跟此人有关,宁成生性凶残狡猾,多疑刁钻! 毒豹宁成在担任济南都尉时,常常将武功高强的游侠生擒,关押在寒狱内。他喜欢研究活体创伤,以测试内功的毁伤效果,经常折磨得他们皮开肉绽,还深入肌肉血脉和骨胳进行摸索……任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寒狱! “宁入母虎之口,无直宁成之怒。”这是江湖人士对毒豹宁成的恐惧与无奈! 果然,宁成一出现,整个场子上立刻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公孙敖是北地郡义渠豪侠,素有北国神刀之称!而看到恐怖的宁成以后,他也沉默了。看来,今天真的在劫难逃! “参见都尉大人!”尹士文早已收起狂暴表情,恭恭敬敬的。 “就这几个蟊贼?”宁成和颜悦色,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 “……”尹士文语塞,慌忙说:“卑职马上缉拿贼寇!” 影如瘦猴,挺立场中,却全身布满杀气!尹士文是巴蜀唐门的第一邪派高手,双手形如鸡爪,淬满了奇毒!此功属阴邪内功,而若以至刚至烈的内功,以气运功,以功催毒,则毒性更为剧烈! 场上人影闪动,只听一声惨叫!咸阳三虎已有一人被毒爪击中! “快走啊!”公孙敖的声音,有点异样的变调! 朱家兄弟发力猛冲,却被硬生生的逼回!韩说施展轻功,可是撞到宁成无形的杀气时,颓然坠落!就像捕鱼网中群鱼乱跳,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张网! 第二十二章 引虎出洞 院中的激战正在继续…… 扬名八百里秦川的盗墓巨寇咸阳三虎,老大已死于尹士文爪下!那恐怖的烈焰修罗爪,已被鲜血染红……紧接着,又有惨叫声响起,而且前后两声!只见老二老三直挺挺的倒在毒豹宁成的脚下! 相比尹士文纠缠至此,宁成一出手,顷刻之间,就连取两人性命,干净利落,心狠手毒!毒豹就是毒豹,名不虚传! 宁成冷笑一声:“鸡鸣狗盗之徒也拿不了,酒囊饭袋!”这句话几乎刺痛了尹士文的骨髓! 尹士文低头垂首,额角已渗出冷汗:“大人息怒,大人恕罪。” “还不押解人犯回府!”宁成鄙夷的斜视着。 “且慢……”声音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恍惚之中,语音似在十里之外,而人已到眼前,就在眨眼之间!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很普通的小儒士,貌不惊人,融入茫茫人海中,如同树叶隐入林海。而此人一出现,恍若黑夜里赫然一道炫丽闪电,划破了沉重的苍穹! 巴蜀唐门第一毒手尹士文,目光阴狠,满脸杀气,可是一见此人顿时愕然! 与尹士文相比,恶豹宁成的脸不是愕然,而是茫然! 在现场的杀手们看来,都尉大人似乎没有看清楚似的,犹正使劲眨着眼睛,仔细辨认着。其实,就内家高手而言,此人从远处快速逼近之时,宁成已经警觉到了,临阵应敌的意念,引起了周身经脉的策动,丹田内早已气血激荡! 而此人的气场不同,强大得几乎令人窒息! 纵然是毒豹宁成这样的内家高手,纵然傲视江湖,刀头舔血惯了的魔头,竟然望而却步!他一次次振奋战意,突破心理上的压抑,意欲不息一战,决意迎接挑战! 然而,功由意动,意由心动! 宁成心中的战意,居然心不由已的发生溃败,始终无法施展,这真是一种前所未遇的奇怪感觉!以致于不得不暗暗凝神聚气,控制自身某处部位莫名的颤栗! 这是一个陌生人,让宁成感到一股寒冷的陌生,他感觉遇到了神秘的敌手! 而绝望之中的公孙敖一见大喜:“啊!郭……”下面的话,赶紧咽下去了! “大人,他是……”尹士文神情紧张,正欲悄声耳语,看到宁成的目光,悄然而止。 “兄弟们,快走!”公孙敖一招手,赶紧护着卫青,和韩说搀扶朱威朱猛兄弟急速地撤离战场…… “退下!”尹士文急忙喝止几个悍然出刀阻拦的杀手!心中暗骂:这些不知死的活鬼! 宁成保持沉默,似乎还在思索:此人难道就是…… 当天深夜,公主府里灯火幽明,在一间雍容华贵的正堂,尹士文颤颤兢兢的,拜伏在地,不敢抬头看一眼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只要一声令下,不但他头上的乌纱帽难保,恐怕项上脑袋都要搬家! 这时,刘嫖的鼻孔里发出一声淡然冷笑:“哼哼,起来。” 尹士文似乎没有听清楚,一愣神,没敢动。 “滚下去!” “呃,谢窦太主恩典!”尹士文如逢大赦,喜极谢恩,仓皇退下。 藐视着他退下之后,刘嫖的脸上面露喜色,这是一种不易察觉的窃喜。 苏文还是有点顾虑,轻轻地靠近大长公主,悄声问:“窦太主,此计如何?” 刘嫖好像没有听到,自言自语:“宁成还算老成,幸亏没有动手。” “宁大人按兵不动,还算高明,”苏文由衷赞道:“这还得仰仗窦太主栽培。” “此乃欲擒故纵,”刘嫖不以为然,舒舒服服坐在豪华座台上,眯起老辣的狐媚眼,淡然一笑:“好个鹰侠龙剑,本宫倒是要看一场好戏哦。” “区区一个江湖游侠,何至于劳烦窦太主大驾?” “哼!你懂甚么?”刘嫖轻蔑的笑了笑:“本宫要的,可不是郭解这个人,而是那柄流星宝剑!” “窦太主英明,”苏文见风使舵,嘴巴很甜:“此计可谓,引蛇出洞!” “嗯,宁成这次失手了,可是,他输在郭解手上,也不算冤枉。” “宁大人对窦太主还是忠心耿耿的,留之有用。” “小文子。”刘嫖好像想起了什么。 “奴才在。”苏文恭敬伺候。 “告诉宁成,去一趟梅花山庄。” 巍巍太行,自北而南贯穿中原大地腹心,上接燕山,下衔秦岭,堪称天下之脊!历来被视为兵要之地。从古直今,千百年间,烽火不尽…… 春秋战国时期,齐伐晋,入孟门、登太行,齐桓公曾悬车束马窬太行。 秦国攻伐韩国,在太行山“决羊肠之险”,一举夺韩国荥阳。 秦末楚汉相争时,刘邦大军被项羽率兵围困于荥阳、成皋之间,刘邦听郦食其之计,北扼飞狐之口,南守白马之津,终于转危为安。 太行山首始于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是山凡中断皆曰陉。太行八陉,天下闻名!自古以来,八条咽喉要道,连接晋冀幽燕云之地,穿越延袤千里,商旅通衢,百川隐映,千峰竞秀,层峦叠嶂,川谷深幽,绝壁赤崖,山重水复,雄关秘镇交错隐藏其中! 太行山东麓魏郡的武安县境内风景秀美,山水环绕,林木茂盛,丘壑纵横,一条大路横穿而过,将树林分割成两半,就在大路边上有一座山庄,因为庄内种植了好多梅树,名为梅花山庄。 古时,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各大区域之间贸易流通,往往需要长途贩运,路程艰辛且不安宁,若贩运的货物贵重,必须聘请厉害人物进行武装护送,久而久之,随着贸易量的增大,所需人手更多,因而逐渐形成强大的民间组织。 梅花山庄就是这一行业的龙头老大,独领风骚。 江湖游侠们闻风丧胆的毒豹宁成,居然现身这一个小小的偏野山庄!此事,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无比震惊! 在恭送几位京师上差大人走后,庄主钟离杰回到正堂,颓然而下,瘫睡在红木软榻上,昨天刚刚给孙女紫柔办完了生日宴,忙得不亦乐乎,今天就有几位凶神上门! 钟离杰的神情紧张,赶紧闭目养神……这是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浓眉细眼,高鼻梁,身材不高,体形偏胖,身穿深蓝色锦袍,腰系黑丝缎绦带。 门口,管家老安儿恭恭敬敬,膝行上茶,伺候一旁。 半晌,钟离杰睁开眼睛,直勾勾看着老安儿。 老安儿关切的问:“庄主醒了?” “明儿何在?”钟离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 “少庄主在后花园练功。” “叫他过来。” 老安儿应声而去,钟离杰伸手拿起案上的羊皮信签,感觉就像催命符一般!都尉大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该如何是好? “阿翁,何事?”一位气宇轩昂的锦衣公子大步流星而入,亲呢的盘膝而坐,这正是钟离杰之子,少庄主钟离明。 钟离杰眯着眼睛,用嘴呶了呶案上信封。钟离明喜滋滋的拿起来,打开看了以后,立即脸色一变,浓眉紧锁,疑惑的问:“毒豹宁成……他来干什么?” “明儿,最近练功如何?”钟离杰答非所问。 “阿翁,孩儿已经练到第四重了,不久就能突破第五重。” “加紧苦练,不得半点马虎,幽燕金翅翻云步法务必练成!” “阿翁放心,”钟离明坐下来,想了想继续问:“此事,如何是好?” “哼!”钟离杰长身而起,在厅堂来回踱步,沉思不语。 “郭氏家族和我们钟离家,素来和睦相处,并无过结。” “可是,这是宫里的意思!”钟离杰停步,目光炯炯:“务必照办。” 钟离明一听,欲言又止。 第二十三章 世代恩仇 梅花山庄的庄主钟离杰是个传奇人物,这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秦末西楚霸王项羽麾下猛将钟离昧的后人! 秦朝末年,天下大乱,楚汉相争! 项羽率雄师争霸天下,派遣将军钟离昧进攻汉王刘邦大军,多次击败汉军,打得刘邦几乎全军覆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战场上胜负反复,鹿死谁手尚未定,功高盖主的钟离昧已遭主疑忌。 汉王刘邦麾下谋士陈平抓住机会,巧用离间计,楚军上下不合,君臣之间猜疑,钟离眛也因此失去霸王项羽的信任。 韩信怀才不遇,后经谋臣萧何的推荐,为刘邦重用,授以兵权,率兵直取三秦,巧设十面埋伏杀得项羽兵败如山倒,霸王别姬,自刎乌江……垓下之战败北,钟离眛逃离楚军阵营,投奔了旧友韩信。 刘邦称帝后,封韩信为楚王,却侦知钟离眛逃往楚国,命令韩信追捕,而韩信明里派兵缉拿,实则收为帐下,暗中保护钟离眛。 高祖七年,有人告发楚王韩信谋反,汉高祖刘邦采用陈平计策,以出游云梦泽为由偷袭韩信,面对危机,韩信有意发兵抵抗却疑虑未决,有人劝韩信扔掉包袱,杀了钟离眛,献首级以表忠心。 大难临头,钟离眜走投无路,索性直接面对韩信,悲愤的含泪陈词:“当年,刘邦不敢进攻楚国,是因为我在楚国,罢了罢了,捕我献媚,我钟离眜项上人头,可保你韩家世代荣华富贵,今日我死,明日你亡!”说罢,毅然拔剑自刎。 不知是否有兔死狐悲感,惭愧慨叹罢,韩信还是带着钟离眜的首级去拜见刘邦,却被当场擒拿!他悔恨交加,仰天长叹:“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刘邦也顾忌韩信的战功显赫,暂时赦免,降为淮阴侯。 然而后来,刘邦出征在外时,其妻吕后与萧何合谋,诱杀韩信于长乐宫钟室,夷灭三族! 兵仙韩信一生中最大的污点:卖友求荣不成,功高盖主被诛! 为了苟全自己,伤害倾心投靠的故友,弃守为人处世的道德底线,这让韩信抱恨终生,更让人哀其不幸而顿足扼腕,怒其不争而痛心疾首! 同样是死,钟离眜死而无憾,宗族尚存,血缘在延续。 韩信死亦可悲,三族蒙难,满门抄斩,几乎断子绝孙。 从此以后,钟离家族视韩家为世代仇敌。 远离武安县的深山老林里,有一户铁匠世家,祖传精湛的打铁技艺,却生意清淡,一年四季也接不到活儿,全家几近断炊,不得不改行。 户主夫妻俩有一个活泼可爱,长得黑不溜秋的儿子。老父亲和老师父健在,身板儿硬朗,可谓祖孙三代同堂。 富在街心有人求,穷在深山无远亲。 突然有一天,门可罗雀的铁匠家,来了一位贵客,这是县城来的大户人家,赫赫有名的梅花山庄,财主老安儿远道寻访而来,特意重金预定了几柄刀剑! 频临破产的铁匠世家,得遇贵人,终获救赎,重振家风! 整个铁匠铺里面忙得热火朝天,火炉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墙角斜靠着一根根铁条,一个个壮汉们光着膀子,加紧赶工,吆喝着挥锤打铁,火星四溅!叮铛叮铛之声不绝于耳,飘荡在月黑风高的崇山峻岭深处…… 几个月之后,刀剑打造好了,送到了梅花山庄。 几柄华丽精致的刀剑呈现在书案上,庄主钟离杰懒得看一眼,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少庄主钟离明兴冲冲的进来,看见几柄崭新的宝剑,拿起来把玩,爱不释手:“阿翁,剑打好了?”他喜滋滋地拔剑出鞘,三尺剑锋,寒光闪闪!不禁由衷赞道:“嗯,好剑!” “好甚么?破铜烂铁而已!”钟离杰的思路被打断了,粗声粗气的说。 “阿翁,此乃上好的宝剑啊!” “把剑收起来,把嘴巴也闭上!” 钟郭明愕然了,默默地插剑入鞘,收拾好几柄刀剑。 钟离杰缓缓吐出一口气:“随便赏给,”想了想,鼻子一扭:“给那几位新来的丁级剑士。” “啊?这么好的宝剑,赏给丁级剑士?”钟离明有点吃惊!须知,梅花山庄的剑士,论武功高低,以甲乙丙丁作为等级排列,丁级剑士就是最末等的。 “那又如何?去!”目送儿子默然离去,钟离杰眉头凝成了疙瘩,他有点担忧:身为梅花山庄的少庄主,痴爱习武也是好事,可是,有勇无谋是好事吗? 钟离杰一挥长袖,在靠窗的蒲团坐下,望着不远处演武场上龙腾虎跃的弟子们……眼缝间透射出一股阴冷之气!他皱眉凝眸,继续搜索被打断的思路: 我钟离先祖虽死,一人授首,三族保全! 他韩家老贼亦死,一人授首,三族陪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就是报应! 如今,我钟离家族人丁兴旺,锦衣玉食,门庭显贵!而韩家已被灭三族,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可惜,赖活不如好死,韩家孤魂野鬼,如今贫困寒苦,穷途末路,一代名将之后,沦为山野草民,与樵夫猎户为伍,穷得就像要饭的乞丐…… 想到这里,钟离杰脸上没有冷笑,也没有一丝痛快的感觉,他总觉得,应该继续给这韩家余孽鼠辈们一点苦头吃吃! 有时侯,钟离杰会坐在案前冥思苦想;有时侯,他会在屋里走来走去。或者坐下来,闷闷咀嚼着葡萄,一颗一颗接着吃,慢慢咀嚼,直至整盘吃光了,脸上才露出一丝释然…… 按照他的生活起居习惯,每天必须坐禅三个时辰,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只有在无风的黄昏,他才到院子里散走,而当阳光强烈时,立即回避至阴凉处。 即使晚上睡觉,似乎在梦里也没有停止思考。 半夜三更,有时侯,他会突然从床上爬起,记录梦中思考的结果。 了解庄主脾气的人都说,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别人突然打乱他的思路!突然的干扰,使人产生一种情绪反射,平时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这种情绪,就连夫人和儿子钟离明都说不清楚那是什么缘故。 这种情绪一旦发生,直接显示两种状况:一是情绪易怒!二是心悸流汗! 此时的梅花山庄主,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席上坐禅,要坐两三个时辰后才能恢复正常。 平时,钟离杰没日没夜地考虑问题,在幽静阴暗的书屋子里制定大大小小的方案。他介入各项事务时,都是听管家老安儿一一念读着案簿文书,并且代笔圈点。 如果不同意,钟离杰则以手掌如刀,迅速下压! 如果同意,则以手指凌虚画一个圆圈儿,老安儿就在竹简上划同样的符号。 如果有补充意见,则是口述,老安儿记录在案。 后世流传的梅花山庄号令,其实都是出至老安儿的大手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钟离杰活动的方式是练功,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在黑夜中狂练,在功力的奔突猛进中,感受到一种直高无上的快意! 同样的月黑风高之夜,远在大山深处的铁匠世家,出事了…… 这是一桩灭门惨案,也是一桩悬案。 韩铁匠一家人去屋空,只剩下陋室密墙角内,躲在松炭堆里的那个黑傻小子。天亮了,见到邻居们来了,他才抖抖索索地爬出来,哇哇大哭! 后来,在几十里外的河道,捞出了韩铁匠一家人的遗体,一个个全身都没有伤痕。因为案件奇特,证据全无,难以定案,经过一番侦察,毫无线索,只能暂定为溺水而亡。 在武安县街心的福乐酒楼,在一间格外安静的雅座里,梅花山庄主钟离杰,宴请邻县的轵县衙门的县掾杨桂。 没有高朋满座,没有歌妓舞女,只有两人对饮。 杨桂是有名的公子哥,身体微胖,一身罗绮,他走在轵县的街上,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今天到了武安县,显得格外低调,他表情严肃,小声叮嘱道:“庄主,此事办得确实不妥啊。” 钟离杰满饮一杯,正视着杨桂:“如何不妥?” “那个黑傻儿子是怎么回事?”杨桂压低声音怒问。 “他呀?早晚得饿死,不足为虑。” “可是,他还没死呢!为何没死?” “这不是我的意思,”钟离杰警惕扫视左右,遂靠近悄声说:“是郭大侠的意思。” “郭解?他怎么来了!” “正是因为此人插手,我才没有找到那柄宝剑!”钟离杰恨恨的说。 “又是这个郭解!”杨桂的肥脸上,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中午,管家老安儿进来报告:“启禀庄主,英雄贴发出去之后,已传来回复。” 钟离杰点点头,问道:“嗯,有哪几路英雄?” “庄主,呃,有梁国的韩毋辟、济南的瞯氏长老、淮阳周肤、代郡白氏兄弟、颍川薛况、弘农寒孺等十几路大侠。” 钟离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哦?韩毋辟也来了?” 老安儿恭声答道:“正是。” 少庄主钟离明悄然走进父亲的书房,静静聆听着,面无表情。 钟离杰沉吟片刻,肃然朗声道:“代老夫答谢位英雄,请率师直取郡河内郡轵县!” 老安儿恭声应诺,辞谢而出。 看着旁边沉默不语的儿子,钟离杰奇怪的问:“明儿,功练完了?” 钟离明默然答道:“阿翁,已经练完了。” “柔儿呢?” “还好,在摇篮里睡觉呢。”说起宝贝女儿紫柔,钟离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才刚刚满六岁,吩咐丫鬟们务必好生伺候,不得有误!”钟离杰也很疼爱孙女。 “阿翁,请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对了,今晚,县衙的杨桂请我们前往赴宴。” “他,有何事?”杨桂是钟离明的妻子杨氏的弟弟,为人飞扬跋扈,阴险狡诈。其实,钟离明并不喜欢他。今夜赴宴,不知又是什么名堂。 第二十四章 穷寇必追 北邙山位于黄河南岸,是秦岭山脉的余脉,崤山支脉,以迭山与昆仑山脉分界,向东经过天水南部的麦积山进入陕西,在陕西与河南的交界处又分为三支,北支为崤山,余脉沿黄河南岸向东延伸,通称邙山。 巍峨邙山,崇山峻岭,峻峰嶾嶙,苍峦叠嶂,起伏跌宕,远峰连绵,山势为东西走向,面对黄河,在河内郡洛阳城北横亘而过,向东一直延伸到荥阳的广武山…… 阳春三月,阳光普照!龙柏绿浪!连翘争春!牡丹怒放!杜鹃花海!这里是洛阳牡丹的原生地,花木漫山遍野,宛如锦绣巨画! 然而,在这绚美的山水之间,却弥漫着一股肃杀穆冷的气息! 自古以来,这依山傍水的理想地形,却总是和死亡有关,古人云: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 汉景帝前五年,在邙山陡峭蜿蜒的山路上,一骑孤尘,蹄声隐隐…… 奔驰的骏马,形似疲惫不堪,就在驰近山脚的拐弯路段时,终于颓然倒地!骑士的身手矫健敏捷,腾空云纵而下,轻盈落地! 这是一位青年侠士,生得狼腰猿臂,面颊清瘦,寒面冷眼,眉宇刚毅,虽然身材矮小,但是随意站立,依然显得气势伟岸,风骨凛然,给人以强悍的气势! 少侠手提一柄豪华的短剑,剑柄造型精美奇异,通体以黄金铸成!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盘旋缠绕着整个剑柄。 腰缠玉带,悬佩的剑鞘,金光闪闪,显然也是黄金铸成,双面都雕刻着精美的祥云腾龙,怒目獠牙,龙爪狂舞,龙角狰狞,龙须奋振! 仅凭这柄剑即可看出,有资格配带这柄剑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柄剑,江湖上头面人物才认得,这是着名的龙头剑! 既然龙头剑一出江湖,那么这位少侠肯定是盗魁郭解,威震江湖的鹰侠龙剑! 江湖上人称:盗魁、鹰侠和屠神,三种凶恶狂猛的代号加冕,三元合一! 可惜,如今的鹰侠,却是雄鹰铩羽,威风扫地! 只见他那一身银花边白色战袍上,血迹斑斑,青色的帻巾破乱,几缕发丝散垂,银丝刺绣滚边袍袖衣袂上,已有多处破裂撕痕,袖带飞扬时,一根根丝线随风飘逸…… 气宇不凡,却并不轩昂,脸色疲惫,却全无颓废之色! 狼狈却无不堪,面色冷峻,目光炯炯,透露意志坚毅! 显然,此人刚刚经历一场搏战! 中原名门正派,弘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之宗旨,早以对臭名昭着的盗魁郭解,义愤填膺!眼见他在江湖上肆行无羁,杀孽深重!君子侠士们当然不可袖手旁观,山西和淮南的几路游侠世家,先后派出高手擒拿惩戒郭解,不料反为其所害! 此事惊动官府,惊动中原游侠界,他们精英尽出,在洛水齐聚歃血为盟,共同推举梁国剑仙韩毋辟为盟主,联合济南瞯氏长老、淮阳周肤、代郡白氏兄弟、颍川薛况、弘农寒孺等中原江南塞北等十几路绝代大侠,率领大批武林高手,剑指河内郡轵县,直取郭家庄,围捕剿杀郭解! 七国之乱结束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豪华的游侠阵容! 这一战,起初声势浩大,随即悄然隐谧! 群雄挥师所向,几乎是竹篮打水,天网捕鳅! 在轵县郭家庄扑了个空之后,盟主韩毋辟改变策略,让上百名游侠乔装打扮,分别化作客商、贩夫、书生、渔民、樵夫、车夫、菜农等等,在整个河内郡各县各亭进行秘密搜捕,昼夜不休! 先后在温县、孟县、平皋、修武、沁阳发生过几场激烈地追捕搏杀,最终在武陟一带截获包围,彻底击败了郭解的势力,将这个荼毒江湖的小魔头打成了猪头! 此时的郭解,简直形如釜底游鱼,丧家之犬! 坐骑虽然是上等良马,可是耐不住长途奔波和激烈厮杀,倒地以后就不动了,再也爬不起来!郭解调匀呼吸,探手一试马匹口鼻,气息全无,可能已经累死。 郭解懊恼不已,还有好远一段路程,看来只能步行了,还要躲避各路人马的追杀,自己虽然受伤不重,而若有高手乘隙奔袭,还是有点疲于应战!眼下,不能死磕硬拼了,得想方设法摆脱后面追兵才行。 他漠然的插剑入鞘,遥望着高耸入云的邙山顶峰,那山势如此陡峭凶险,峰峦叠嶂,苍石森然……顿时,眉头皱凝,眼珠子一转,脸露冷笑。 他想在此处打一个埋伏,击退追兵!告诉那些人,穷寇勿追是什么意思。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的山路上,隐隐响起了狂乱的马蹄声,沉闷的震音,震得地面也在微微颤抖着!随后烟尘飞扬,骏马奔腾,袖带飘舞,刀剑闪耀! 首当其冲的白衣骑士,气宇轩昂,面色冷峻!身后紧随着大批彪悍的骑士,一个个锦衣怒马,五颜六色的袍袖飞飘,扬刀仗剑,杀气腾腾而来! 此时,山路两旁的悬崖峭壁上,纷纷坠落尘埃,紧接着飞砂走石!仿佛山体滑坡,抑或某处崖壁发生了岩石断裂! 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一块巨大的黑石,方圆一丈有余,沿着山路滚碾而来! 一位蓝袍白发老翁失声惊呼:“韩公子,当心,山石崩塌!” 巨型滚石就像横冲直撞的战车,挟裹着几千斤的冲力,沿着狭窄的山路,烟尘滚滚的一路碾压过来……此时,密集的骑士队伍拥簇在羊肠小路上,闪无可闪!避无可避!眼看简直形如农庄的磨碾子在碾压一堆麦子颗粒! 白衣骑士临危不变色,铮然出剑!一道耀日刺眼的白虹闪过…… 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碎石四溅!只见整个巨石就像被劈破的西瓜!赫然改变轨迹,滚下山坡去!弹指之间,剑劈几千斤的巨石,这不是凭借气血之勇所能做到,这需要多么深厚的内功和无坚不摧的兵器! “瞯长老,不必惊慌。”韩公子一身白袍,潇洒倜傥,镇定自若! “韩公子,此地不可恋战!”后面的虬髯猛汉策马冲过来,剑指山路上方,只见轰隆隆的声音继续响起,一个接一个的黑色巨石,轰隆隆地滚碾而来,就像一条凶暴无比的巨型石蜈蚣扑来! 韩公子面色淡定,他断喝一声,披发仗剑,策马冲锋,身后的群雄也面无惧色,七八十人向前猛冲,齐声怒吼,声震山谷! 刀剑寒冷的光影,在烟尘弥漫和碎石横飞中闪烁狂舞! 怒吼声与击石碎石之声激响成一片,各种狂噪混乱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尊鸳鸯火锅里面鼎沸的水煮活鱼…… “韩公子!”一位干瘦的中年儒者,形如鬼魈,一边舞剑击石,一边喊:“韩公子快走,此地不可恋战!” 这种地形显然极为不利,纵然这群人全部是天神下凡,可是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拿刀剑劈石头?那么对手呢?可能藏在哪里偷窥暗笑呢! 韩公子当即立断,回头断喝:“白氏兄弟断后,周大哥开路,大家一起撤离!” 巨石滚崖,人喊马嘶,身影腾窜…… 尘埃落定之后,山坡上的小路恢复了平静。 隐蔽的枝叶间,露出鹰侠龙剑郭解冷峭的脸,不禁暗暗的冷笑,啐了一口:“呸!什么韩毋辟,还妄称梁国剑仙?可笑至极!什么瞯氏长老,淮阳周肤颍川薛况,算什么英雄?不过人多势众而已,你人再多,不如我的石头多。” 天色并不晚,郭解还不想走,想要在此和这帮名门正派的大侠们决一死战!他手握剑柄,拔出寒光闪闪的龙头剑,隐藏在一块两丈多高的巨石后面,这是个极好的战位,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算闯过了石头阵,还要看我的龙头剑呢!”郭解执剑潜伏着,眼神阴冷! 居高临下,坚守良久,眼看那山路上一直空荡荡,静悄悄的。莫非,区区几块石头,就全被吓跑了吗? 郭解无聊的砸砸嘴,扬扬龙头剑,插剑入鞘。 “孩儿,过来,过来。”苍老的声音来自背后,仿佛从地狱的深处传来…… 闻音,郭解不禁大吃一惊! 须知,以他的内功修为,岂能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 第二十五章 一叶迷山 人在危机时刻,会有一种临急反应,根据自身修行程度不同,意念感应强弱不同。越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意识越明显越清晰,几乎能判断出准确方位。 就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精确辨别出危险的来源。 然而此时,正是阳光灿烂的午后,整片山林之间已安静如常。 以郭解的听力,不可能对身后有人潜藏亦毫无察觉,此人的内功修为,真可谓高深莫测!就算是纵横江湖的冷血魔头,就算是鹰侠龙剑这种人物,也不淡定了……他循声而望,放眼四周,廖无人影,死一般的寂静! 郭解凝神聚气,运用内功,运足目力观察四处,运足听力仔细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几乎看遍每一处岗坡、岩石、树林和草丛;听遍每一处角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越是这样,他不禁越是紧张! 看来,此人的内功修为确实高深莫测,不可丝毫懈怠! 他暗暗地拔出龙头剑,双眼微微紧眯,细长的眼缝之间,闪露着精亮的光芒!神形意念早已高度戒备! “孩儿莫怕,过来。”声音又传来了,角度很奇怪,根本分辨不出来自何方!郭解心头一沉!听这声音和气息,根本不是韩毋辟这些人,而是另有伏兵在此! 虽然音量并不高,却有一种透空而来的压抑感,给人难以名状的紧张气氛!却并非那种追魂摄魄的惊悸,而如醉翁酒后在挑逗顽童,又似老僧以木鱼敲醒贪睡的徒儿…… 不好,今日遇见高人! 郭解神色未变,却默默地调匀气息,瞬间抱元守一,气海丹田中的气血激荡!一股强大的真气,已经暗暗提聚起来,汹涌贯注于双掌,迅速直达剑尖,蓄势待发! 然而,四周山林岩石静寥,荒草无声!就连昆虫的声音也格外稀少,仿佛被这周围笼罩的杀气所威慑! 莫非秋风未至蝉已觉?非也,不是秋风,是杀气! 郭解的手心渐渐渗出了冷汗,那柄龙头剑已经捏得咯咯作响!只要发觉丝毫异响,一触即发!他年少轻狂,纵横江湖以来,无知无畏,天不怕,地不怕!掌中那柄嗜血的龙头剑,素来都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沉闷浓郁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郭解正在疑惑不解之时,突然一丝极其细微而又迅猛的破空之声掠过! 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他横剑相拒!然而一丝白光巧妙绕过,斜射的轨迹有点儿诡异!目标显然不是他,要不然已经洞穿前胸! 白光闪过,铮铮有声!犹如钢针击穿硬石!寻声望去,旁边的一颗古松树上,树皮已被赫然切开!郭解眼力极好,运足目力,定睛一看,只见树皮破口处,一只小小的蚂蚁已被齐刷刷地切为两段! 就在他心惊胆战之际,一点又一点白光斜射而来,宛如一支支钢针疾速迸射!齐刷刷地射向树干,拦腰斩断了一只只小蚂蚁,百发百中! 然而,树干附近的枝叶,却是安然无恙! 郭解的内功修练得极高了,他能敏锐的判断出,这每一点细微的声响,犹如利箭穿空!足以致人于死地!只不过,同样是在屠杀生命,却不是杀人,而是杀死了树上烦人的蚂蚁和毒虫! 现在,郭解看清楚了,这不是白光,而是水滴!在强大的内力驱使之下,水滴居然变成了锋利的飞刀!而且准确射中十丈开外的松树,上面的蚂蚁和昆虫无一逃脱! 水滴漫空,疾速飞射,宛如万箭齐发!空中犀利的碎裂之声,尖锐清晰的划空之声交织在一起!外行人听了以为是风吹老树,雨打芭蕉! 然而,往往越是这种隐秘声音,才是最令人不易察觉之声,可能是危险来临的征兆!如果大意失察,或者判断失误,就会中了暗算,最终死无葬生之地! 临危知变,临阵应变! 郭解虽静静而立,却是全神贯注!他的感觉知觉视觉听觉,远超常人,一身精湛的内功,混元归一,行功运气,丹田内汹涌澎湃的真气,迅速运行三神四肢五脏六肺七经八脉九宫,激荡震撼起强大的战意,犹如龙盘虎视,剑拔弩张! 仿佛胸中暗藏一头凶暴无比的巨兽! 然而,风吹过,叶落过,虫鸣过。 蛰伏暗处的对手,还是没有出现。 郭解顿觉极为诧异!他的神经极度警惕,紧张地察看周围任何一个细节,几乎连每颗树的叶子都认真的扫瞄而过! 他小心谨慎,稍微转了一个角度,发现旁边的一颗大松树有点异样…… 这引起他的注意,定睛凑近一看,我的天哪!这哪是一颗树?这明明就是一条七缠八绕的恐怖巨蟒! 这是一颗巨大的参天古松,挺拔粗壮,松纹缠疤,盘根错节,树干下部更是苍痕嶙峋,里面几乎被掏空了,盘旋躲藏着一条巨大的岩蟒! 气贯血涌,意动功发! 龙头剑快如闪电,已刺中蛇头,可是蛇没有一点反应……仔细一看,蛇的七寸之处赫然一道恐怖的血窟窿,断口整整齐齐,这条蛇早就死了。 郭解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江湖上的毒门高手,都是在毒虫毒蛇体内提炼毒液。所以,他知道很多毒物知识。 他用剑尖拨弄着,蛇身通体黄褐色与墨绿色斑驳交杂,色泽鲜艳,颈细体长尾短,吻较窄,有颊窝。全身覆盖鳞片,背鳞起棱,蛇背中线有一纵列不规则黑色菱形斑块,这些斑块相连,形成波状纵纹! 蛇腹下密布淡鸢色斑点,蛇眼后经口角到颈侧有深色带纹,鼻孔眼睛之间有一对颊窝。 别以为这是无毒的蟒蛇,其实这是一种没有被人类认识的毒蛇,硕大的蛇头呈暗绿色三角形,形似烙铁……他认出来了,这种蛇就是大名鼎鼎的莽山烙铁头蛇! 因为蛇头酷似三角型的烙铁而得名,又名龟壳花蝰蛇,笋壳斑蝰蛇和恶乌子等,正是天下五大毒蛇之一! 凶狠的巨蝮,诡异的响尾蛇,妖艳的竹叶青蛇都是它的表亲! 或丑陋不堪,或鲜艳夺目! 这条莽山烙铁头有两丈多长,体重是普通烙铁头蛇的十倍以上,体形巨大,毒液分泌量也增大,一旦被咬,蛇毒随着血脉在人体内迅速发作,如不急救,死神定会如约而至! 去年,南岳衡山湘潭地区有位绿林游侠被这种蛇咬后,全凭内功苦苦支撑一个多月,也没有把蛇毒逼出来,还是死了。 听说那只是一条两尺长的小蛇,而这条蛇少说也有两丈多,毒蛇越大,越是磨练成精,毒性当然越强,这条大毒蛇,随便一口,即可毒死一头水牛! 行走江湖贯了,若只是一条蛇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郭解长吁一口气,收剑时,刻意把带血的剑尖在草皮上擦干,蹭了又蹭,因为蛇的毒性极强,免得把蛇毒带入剑鞘里。 “孩儿,过来。”这声音,在郭解听来,感觉有点儿毛骨悚然! 因为这条蛇肯定不会说话,那就说明,还有一个人隐藏在此! 他紧张的寻声四望,依然廖无人影! 这时,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他急忙转身,发现背后居然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战意自然爆发,随着纯熟敏感的肌肉记忆,郭解出剑迅疾无比,锋利的剑尖破空而出,早已直刺老人的胸口! 然而,就在即将刺中时,却被一股强大的空气阻挡,根本进刺不入! 龙头剑二尺雪刃刺眼,剑面上赫然有两道血槽,狭长的凹槽并非装饰剑身,而是用于改变重心,调整剑身的佩重。也绝非用于给敌人放血,因为一剑刺入敌人身体后,最重要的是尽快拔出,继续补刀刺剑,或者攻击下一个目标! 郭解大为惊愕!须知,死在他的龙头剑下,从来没有无名之辈! 他曾经一人单挑黄河船帮,一剑悬河,征服整个船队中百名高手! 独影单剑杀入兖州府衙,突破五十名甲士的围攻,割下主簿大人的两只耳朵! 又是独影单剑直闯雪山圣巅,连斩三十多名雪山剑客,最终取下雪山武尊的首级!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剿杀济南府瞯氏二十四铁爪青龙,斩下二十四颗首级,也因此得罪了济南瞯氏长老,招致无穷无尽的仇杀! 这些人物,都是江湖顶尖高手,而只要他们看到郭解的龙头剑出鞘之后,一律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可是,如今碰到的对手,他居然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十六章 洛阳侠圣 现在,郭解能看清楚这个老头了。 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头上没有戴巾帻,只是随意的挽个发髻,别着一根竹簪子。一身灰白色交领曲裾深衣,黄褐色麻花绦带束腰,下穿深灰白绲裆裤,手拿一个精光闪闪,小巧玲珑的紫铜葫芦! 一击不中,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郭解的剑尖上布满真气,驱使剑的攻势迅猛凌厉!他生性阴险狡诈,剑招杀法刁钻诡异!灵巧如织布机的飞梭,在白丝黑缕纵横中穿插狂舞!娴熟如宫廷大厨掌中铁勺,在烈焰油锅菜肴里赴汤蹈火!独舞齐鸣! 闪电般已经攻出了三十多招,却连老头子的一根毛也没有捞到! 他的龙头剑是短剑,出鞘快。高手对决之间,出剑的快慢决定生死成败,一招争先,步步主动,得势不绕人! 传说,大规模的短兵相接时,短刀短剑,更适用于近战。 而当贴身厮杀缠斗抱摔时,长刀长剑相反发挥不出威力。 一寸短,一寸险!短剑可以出其不意的袭击对手全身任何部位,绝无死角!还可以挑刺敌手身上没有甲片覆盖的部位,上刺脖颈!下挑裤裆!人体有一大死穴幽门,也就是肛门,这是最脆弱的命门,却无法防护,龙头剑就是专门攻击此处! 郭解的剑法阴险毒辣!攻杀的都是对方全身各大死穴和最致命的部位! 然而,剑总是在即将击中时,不是被卸去强悍的力道,就是被无形的力量给直接阻挡!而且,白发老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他一直在注意别处,当郭解的剑即将刺来时,才勉强用一只手招呼几下而已。 这对冷傲倔强的郭解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他大吼一声,长袖善舞,擎剑横空!使出三十六天罡雷霆流星剑法!这种剑法以快制胜,以炫慑魂!就在对手一眨眼的功夫,施展出六大剑招,每一剑招又暗藏六剑!意欲在对手睁开眼睛之前,一举斩下其首级! 然而,郭解才刺出第三剑,只觉手腕一麻!龙头剑已经到了老人的手里! 在无形力道的逼迫之下,郭解身不由已,退出一丈开外!他稳步定神,虽然表情冷静淡定,可是气息略微有一丝紊乱!他喘着粗气,逼视着这个奇怪的老头子,咬牙切齿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 “孩儿莫急……”老人话未说完,掌中铜葫芦一抖,壶口喷出一滴水珠!老人吸气噘嘴一吹!只见一滴水珠当即幻化成一片小水珠!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水珠犹如贯注入强劲无比的力道,形如一蓬疾速飞射的钢针,带着尖锐的啸叫声,直射向郭解身后的松树林! 射击的声音,简直就像利箭中靶一般脆响!应声落下的是杂乱纷坠! 郭解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显感觉到,这些水珠只是普通的水滴,而如今却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飞刀!而且是在射杀他身后树上之物! “箭蛙!此乃黄金箭蛙!”白发老人大喜,扔了龙头剑,撇下郭解,直奔过去。 黄金箭蛙?这可是一个恐怖的名字! 很久以前,郭解结交过一个巴蜀唐门的游侠,那是有名的圣毒手,他告诉郭解,箭蛙是一种奇毒无比的青蛙,毒液就藏在箭蛙的皮肉里,最厉害的就是黄金箭蛙!这小东西背脊上流出的白色泡沫汁液,就是毒液,一滴就可以毒死三十多人!若用箭头涂抹此毒液之后,箭上的毒可以保存一年之久! 所以,人们称为箭蛙。 老头子跑过去,看见树上掉下来的箭蛙,一身金灿灿的皮肤煞是美观奇异!他乐呵呵的把铜葫芦别在腰间,掏出了一个布袋,手拿着竹筷子,就像拣菜一样,把箭蛙一只一只拣入布袋里面。 郭解的脸色有点发白,喉咙里升起一种难言的恶心感!赶紧拣起龙头剑,抽身欲走!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然而刚走几步,草丛中突突地蹦出几只金灿灿的箭蛙!郭解识得此物的厉害,不禁毛发倒竖!龙头剑铮然出鞘,剑尖呼啸而刺……根本没有刺中箭蛙,因为剑身被斜刺里插入的一股巨大力道所排挤! “孩儿莫急!使不得!”白发老人的声音传来:“血有毒!切勿溅上身!”只听尖锐的啸叫声响起,那这几只箭蛙,已被齐刷刷地射出一丈开外!身上的伤痕和那条莽山烙铁头蛇的一模一样! “孩儿莫怕,此乃宝贝!”白发老人笑嘻嘻过来,用筷子拣起箭蛙,丢入布袋。 “前辈,后会有期,告辞!”郭解感觉到这个糟老头子浑身隐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这让他感到如芒在背!辛亏此人没有恶意,要不然,今天肯定走不了。 “孩儿莫慌……”老人见他已经掠身而出,飘出三丈开外,不禁惋惜的摇摇头。 果然,片刻之间,郭解已经抽身退回来了! 因为,这里几乎到处都隐藏盘踞着这种鬼东西,不是莽山烙铁头蛇就是黄金箭蛙! 多么诱惑的名字,“黄金箭蛙!”以为拣了金元宝似的?其实,这种毒物简直就是死神!瞧瞧,一滴毒液就可以毒死三十多人!这是对人类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白发老人走过来,笑容可掬的说:“孩儿,稍等片刻。” 郭解面无表情,心想:稍等片刻?本少爷一刻也不愿等!这个糟老头子非友则敌,非敌者友!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实在不行就偷袭暗算! “孩儿,你是……”老人慈眉善目,上下打量着郭解,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龙头剑时,眼睛一亮,眉头微皱:“哦,阁下是河内郡人氏?” “哦,正是。”郭解虽知这老头并无恶意,但若稍有异动,即痛下杀手! “是河内轵县?”老人眼神一亮,上前一步。 “正是。”郭解说话并非没有底气,他的底气,来源于手中这柄削铁如泥的龙头剑,他在努力寻找脱困的良机和办法。 “莫非……阁下是,郭少侠?”老人笑呵呵的,手捋一捋花白的胡须。 “正是。”郭解面无表情,可是心藏杀机!这老家伙怎么这容易就识破我的身份? “哦,鹰侠龙剑?久仰久仰!”老人爽朗的大笑起来。 “请问,前辈是……”郭解心想,老头儿没有提到“盗魁和屠神”,莫非在给我面子?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切勿轻敌,动手之前,有必要摸一摸对方的底细。 “老朽洛阳剧孟是也。”老人白衣飘飘,慈眉善目。 “剧孟?”也就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洛阳侠圣? 郭解心头凝聚的战意,勃勃欲放!突然像阳光下的冰块,又恰似霜打的茄子……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冷傲,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他听说过剧孟的大名,也曾想领教领教。毕竟,他剧孟也是人,不是神仙,不信他就没有死门! 但是,转念一想,今日有决战的必要吗? 现在,他刚刚摆脱韩毋辟率领一百多人的追杀。 挑战,终究后会有期!届时,不杀剧孟誓不罢休! “洛阳侠圣?久仰久仰!”郭解的嘴里,还是自然而然吐露出由衷的赞叹! “哪里哪里,这是江湖朋友们抬举老朽了。”剧孟爽朗大笑,言辞谦和。 “请问,要此毒物何用?”郭解心想,即然不视为敌,暂且为友,亦无不可。 “何用?郭少侠有所不知,此乃上等药材啊。” “此物剧毒无比,如何为药?” “郭少侠,毒物与药材,只是一步之差啊。”剧孟豪爽耿直,完全不是传说的那般吓人。 “哦,言之有理。”郭解说的并不是假话和套话。 “郭少侠,你为何来这五毒峰?” “哦,此处就是五毒峰?”郭解不禁暗暗吃惊!原来,江湖上传说的五毒峰就是这里? “前辈,在下只是路过而已。” “难怪呢,方才老夫叫你过来,你可能没听见。”剧孟笑了笑,继续说:“这些畜生奇毒无比,要多加小心。” “多谢前辈指教。”郭解这句感谢,说得并不冤枉。他也知道,刚才全力面对山坡上的敌手,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隐藏着这些毒蛇和箭蛙,多亏这老头子几次出手相救。 剧孟并无敌意,要不然,完全有多种选择,致人于死地!郭解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他刚才已经多次对剧孟痛下杀手,可是根本就没有伤之皮毛!而且就在招架之际,剧孟还出手击毙了郭解背后的几只黄金箭蛙! 第二十七章 浪子悟道 本是狭路相逢,素未平生,却已有救命之恩! 虽然,郭解年纪轻轻的,但在江湖上走南闯北,所向无敌,阅人无数!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没有服过谁,怕过谁。眼前这老头子爽朗耿直,说话谦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坏。若非万不得已,没有必要与之结仇。 “郭少侠,请随我来。”剧孟在前边引路,所过之处,绕过了毒蛇和箭蛙的巢穴,一路无惊无险,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从容下山。 “前辈,这箭蛙有何妙用?”郭解一直好奇,为什么一代侠圣喜欢这种山野毒物? “别看箭蛙剧毒无比,可是运用得好,就是奇效良药啊!”剧孟爽朗的笑了笑。 “良药?此毒能成为良药?”郭解有点不信。 “有何不可?”剧孟扬一扬手中布袋:“毒即是毒,毒本无罪。” “好个毒本无罪!”郭解若有所思。 “毒本为毒,毒物与万物同生于世间,”剧孟笑指布袋中的箭蛙说道:“若此物无毒,岂不成为盘中餐?或者毒蛇猛兽的口中食。” “言之有理。”郭解点点头。 “而黄金箭蛙一身剧毒,若用来防身自卫,即是猛兽;若用来残害生灵,即为凶兽。” “有道理。”郭解表情淡漠,可是心里有一点儿波动了。 “老朽远道而来,采纳此毒,毒已在手,而如何运用?是以毒入药,治病救人?还是以毒为恶,害人杀人?这就要看用毒的是何等人物。”剧孟白发苍苍,慈眉善目,他言辞诚恳,并非夸夸其谈。 “是啊,关键是如何用毒。运用得当即是向善,运用不当即是为恶。”郭解确有同感。 “善哉善哉!毒即是毒,毒本无错,毒本无罪。”剧孟的眼睛透露着慈祥的光芒,他并不是那威震天下的洛阳侠圣,更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忠厚长者。他手抚着花白的胡须,朗声说道:“若以毒攻毒,两毒相克,治病救人,则毒亦可解毒也,此即是行善积德;若以毒害人,毒恶相加,则毒中有毒,即是人心之毒,这才是穷凶极恶!” “前辈,毒本无错?” “正是,毒本无错!” “毒亦可有毒?毒亦可解毒?” “正是,毒中之毒,即为人心之毒!” 剧孟的这番话,虽然非比金玉良言,却也是温语好言,道正理通。几乎句句打动了郭解的心!这个冷傲倔强的侠魁浪子,虽然冷血狂暴,肆行江湖已久,可是听了这番言论,不禁陷入沉思…… “须知,这箭蛙之毒,可是极为珍贵哟!”剧孟笑呵呵的。 “何以见得?”郭解相信,箭蛙毒肯定有点贵。 “阁下可知,这种青蛙为何叫箭蛙?”剧孟反问道。 “前辈,愿闻其祥。”郭解以前还真没有注意这点。 “古时,西南蛮夷部落的弓箭手,喜爱以此青蛙毒液涂抹在箭头上,所以称之为箭蛙!” “哦,原来如此。”其实,郭解早就知道。 “箭蛙之毒格外珍贵,尤其是黄金箭蛙。” “黄金箭蛙?”郭解不愿想起这种东西! “因为,黄金箭蛙的毒液,可以化解多种烈性蛇毒!”剧孟笑着摇摇头。 “所以,不必问为何如此贵了?”郭解笑了笑,交谈至此,他才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不知这些蛮族的夷兵悍卒们是用毒箭狩猎,还是射杀我边关军民?”剧孟的话,就像一颗意外的小石子,突然落入平静的水面,惊动了浪子冰冷的心,恍若心中泛起无声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燃河,霞色漫空,宛如熔化的金液蒸腾! 黄河上红日高悬,如镶金边,光芒四射,金光璀璨!雄伟的邙山侧影,巍峨屹然!峰隐晚霞,更显天地万物之静穆寂谧,与幽远空灵…… 孤帆卧长河,夕阳慰雁阵。 迎着沧凉的晚风,郭解胸中隐隐回荡着莫名的惆怅,与苍乏的激奋交织在一起! 他也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含辛茹苦的长大成人,无尽的苦难与无奈的卑微,就像浓重的黑夜笼罩在头顶,让他不得不把擦亮眼睛,愤世嫉俗与仇世恨俗的观念,逐渐消磨,改变了他的心态,养成叛逆的性格! 涉世之初,天涯孤旅,一剑漂红,纵横四海!尔虞我诈与刀头舔血的江湖岁月,究竟带给自己的是什么? 是征服别人的自豪?还是被别人征服的自悲? 拿刀的人,终究死在刀下! 杀人的人,终究会被人杀! 毒?什么是毒?毒本无错,毒本无罪。物毒不如人毒,用毒之人,决定了毒的善恶!人心才是毒!只有邪恶的心,才是真正的毒! 毒即是毒,这正如一柄剑。 毒的剧烈,剑的锋利,造成见血封喉,杀人不见血的残酷无情!毒和剑同为凶险犀利之杀器,同样是用于杀戮,同样是用于灭绝天下生灵的性命! 如果掌握在恶人手里,用来荼毒生灵,屠杀无辜,此剑即吞噬冤魂无数……邪恶之剑! 如果掌握在贤良手里,用来保家卫国,行侠仗义,此剑即拯救苍生有功……正义之剑! “毒并没有罪,是用毒之罪。毒并无过错,是用毒之错。”郭解长叹一声,淡熙浓融的夕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浅红的霞光和深褐色的阴影,反而将他那刚毅的脸庞,刻画得冷静而又清晰! “人之初,性本善。”剧孟答非所问,凝眸远眺黄河。 夕阳失去了色泽,从西边渐渐垂沉…… 到了分别的时侯,虽然与传说中的洛阳侠圣只有一面之缘,却终生难忘!二人都是江湖尊者,没有相聚之喜,也没有离别之愁…… 快意江湖,三言两语,就在这暮色苍茫中慷慨话别,风道扬镳! 公主府的灯火,依旧幽然明灭。 听过尹士文的禀告之后,大长公主刘嫖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她深呼呼一口,目光直视着拜伏在地的奴才,不耐烦的挥手示意退下。 苏文蹲下来,轻轻地替刘嫖按揉脚掌,手法细腻柔和,慢慢地让她的脸色舒服多了。他很善于察言观色,及时递上一句:“天色晚了,窦太主早点歇息。” 刘嫖半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窦太主,”苏文手脚麻利,他想起一个人,却欲言又止。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刘嫖语气淡然。 “其实,梅花山庄的情况,大有文章可写。” “何足挂齿?”刘嫖感觉好多了,眼神斜视窗外:“剧孟又能如何?一介草民而已。” “剧孟已经六十多岁了。”苏文笑了笑。 “明日,再给梅花山庄修书一封。” “诺,”苏文想了想,问道:“还是派宁成去吗?” “不,”刘嫖想了想,一撇嘴:“派尹士文去。” 第二十八章 迁豪赦令 久,卫青蒙难之事,汉武帝得知以后,龙颜大怒!下令将建章监革职拿办,当即召卫青为建章监,并加为侍中。而且召卫子夫的大哥卫长君进京,亦加为侍中。 数日之内,赐给卫家的赏金,累计起来,竟达到千金之多! 而后十年,卫子夫深得宠爱,尊宠日隆!她被封为夫人,先后为汉武帝生下三女一男,卫氏家族从此名声鹊起,日渐显贵! 卫子夫的二姐卫君孺,嫁给了太仆公孙贺为妻,公孙贺亦因此深受宠信,仕途坦荡。当初只是太子舍人的公孙贺,一路提拔,从轻车将军、骑将军、左将军一直到升为丞相。太初二年,代石庆为丞相,封葛绎侯。 三姐卫少儿爱上了开国功臣之后,曲逆侯陈平的曾孙陈掌。汉武帝得知后,召见陈掌,封其为詹事一职,掌卫皇后、卫太子家事。 多年以后,陈掌成为大汉战神霍去病的继父! 人生如梦,似潮起潮落……在深宫沉浮多年,百味尝遍,终于苦尽甘来,承受皇恩浩荡!卫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很快就升职为太中大夫。 元光六年伊始,汉武帝任命卫青为车骑将军,七征匈奴,封侯拜将!公孙敖、韩说、朱氏兄弟等人也纷纷受赏赐封官,从此跟随卫青,建功立业……这是后话。 夜已深了,梅花山庄灯火通明。 案上残灯明灭。 看了京师传来的信,钟离明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不过,也有几个问题。 知子莫如父,钟离杰仿佛看出儿子的心思,问道:“明儿,有何想法?” 钟离明想了想,不解的问:“阿翁,剧孟是洛阳侠圣,他是当今天下第一游侠吗?”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这还能有假?” “那么,游侠何为天下第一?” “何为天下第一?”钟离杰满腹狐疑,不知道这武痴儿子在想些什么,没好气的说:“当然是武功天下第一啊!” “可是,武功再高,也要看武德,要不然,是混不长的。” “是吗?”钟离杰心不在焉,他当然知道,江湖中人,不是谁最能砍人杀人就是英雄。 “如果武功高强,却没有武德,要么就是江湖魔头,要么沦为朝廷鹰犬。” “哦?”钟离杰心想,瞧这宝贝儿子,不仅是个武痴,还是书呆子,真是文武双全! “郭解何等英雄,岂能如此轻易被剧孟说服?”钟离明颇有见解:“以郭大侠的脾气,若废尽心机,苦口婆心相劝,可能始得其反。” “这叫,响鼓不用重锤,是?”钟离杰无心思考这个问题。 “也不完全如此,郭大侠心素来高气傲,年少轻狂,但他有一点却是难能可贵的。” “哦,哪一点?” “郭大侠对敌冷酷无情,对友以诚相待,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言必行,行必果,如今受剧孟前辈点化,就此勒马江湖,封刀止戈,金盆洗手,真是令人敬佩,堪称真正的英雄豪侠!”钟离明由衷的赞叹! “你是说,郭解心狠手毒,杀人无数,这也是身不由己?”烛光明灭之中,钟离杰的脸上似笑非笑的。 “可是,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出手杀人?”钟离明的话确实在理。 “那么,郭解以后怎么样了?” “郭大侠从此洗心革面,行侠仗义,乐善好施,以德报怨,深受武林英雄,江湖豪杰们敬仰。他不徇私不护短,礼贤下士,不贪天功。” “就连外甥被杀了,他也不管?”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郭大侠不会徇私枉法。他的外甥仗势欺人,挑畔污辱,有错在先。如今狭路相搏,技不如人,死于刀下,死而无怨,何冤何仇,何仇可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面对口若悬河的儿子,钟离杰一时也难以说服他。 “郭大侠不贪财不劫富,上不反官府豪门,下不害贫苦百姓,时常仗义疏财。如若有事相求,定当一诺千金,有始有终,尽善尽美,令人皆大欢喜!” “聪明!为人处事,滴水不露,刀切豆腐两面光。”钟离杰冷笑一声。 “阿翁,我,我说错了吗?”。钟离明愕然了,回头看着父亲。 然而,父亲已转身而去,扔下一句:“没错,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河内郡轵县衙门对面的横街里,有一座六福楼,生意兴隆。 在这里,公子哥杨桂可是威风八面的人物,连酒楼的楼主都要巴结他!今天难得杨大人有雅兴,可惜请来几个陪酒的歌女,他都不满意!就在他喝斥时,听到楼下的人们在兴高采烈的赞扬着什么人,他就更来气了! 钟离杰呷了一口烈酒:“这个郭解,名声越来越大了啊。” 杨桂倒无所谓:“那又如何?一介武夫而已!” “可是,解郭此人今非昔比,江湖人士争相结交,都快要踏破郭家的门槛了。”钟离杰忧心忡忡,手指轻轻敲打着案面。 “放心,只要有把柄在我杨某人手里,照样收拾他。” “嗯。”钟离杰知道杨桂就是在吹牛,也不想刺激他。 “你不信?”杨桂凑近了,白胖胖,油光光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显得贼亮贼亮:“朝廷已经下达了迁豪令!” “迁豪令?”其实,钟离杰早就听宫内传来了口信,佯装不知,故意问:“何为迁豪令?” 杨桂冷笑一声:“实不相瞒,这迁豪令一下,有他郭家好看的!” 钟离杰颇有兴趣:“愿闻其详。” “京师长安城附近的茂陵,正在修建皇家陵墓,朝廷下达迁豪令,欲将各郡国的名门旺族们,还有关外豪强富户全部迁徙过去,凡是家产在三百万以上的大户,一律迁徙往茂陵。”杨桂收起了笑意,表情少有的严肃! “哦,迁徙往茂陵?”钟离杰闻言一喜,转今一想,眼神忧郁,叹了口气:“可是,据老夫所知,这个郭解素来重义轻利,仗义疏财,表面上风光,却实无多少积蓄,家产恐怕没有三百万?” “这有何难?”杨桂笑得有点阴谧:“有没有三百万,我说了算!” 大清早的,“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了!侄儿郭泉气急败破的闯进来! “泉儿,何事惊慌?”郭解已经练功完毕,正在洗脸擦手,见这个贤侄儿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笑着责备:“进门也不敲门,不懂礼数。” “嗨!什么礼数哟!”郭泉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官府的人,可不跟咱们讲礼数!” “怎么了?” “叔父,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咱们家要搬迁啦!” 第二十九章 离情别意 三天后,就是官府文书批定的迁徙启程日子! 这几天,整个郭家宅族都笼罩在凄楚沉闷的氛围之中,郭氏家族的男女老少们,心头就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一样,大家都憋屈得难受,好似胸中烧着一把火! 若非郭解识大体,沉着冷静,多次良言劝戒,大伙儿早就爆发出来了! 侄儿郭泉脾气火爆,气得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了!他常常坐在门口独自发愣,目光呆滞,自言自语:“我太明白了,我知道是谁在捣鬼……” 清晨,已是门庭若市……一个个街坊邻居们前来送行,还有儿时的发小故交、知已亲朋、江湖盟友、甚至很多江湖上黑白两道兄弟,也不远百里千里,赶来送别! 中午时分,一辆辆马车驶来,锦衣华冠人士下车,殷勤劝慰,拳拳话别;一个个锦衣怒马的壮士们,翻身下马拜见,含泪拥抱…… 他们全都是非富即贵,在郡府县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邻县的着名人物,梅花山庄的庄主钟离杰也率领手下前来送行! 郭家大门前,很快已是车马喧嚣!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长亭萧萧,古道瑟瑟,秋风拂柳,笛声幽咽…… 鹰侠龙剑,英名一世,还是被逼得背井离乡…… 此时的郭解,不是壮志未酬的烈侠荆轲,门前眼里,没有风萧萧易水寒,只有父老乡亲们扶携相送。 斜阳残关,千里茫路。 天涯海角,知交漂泊。 洛阳侠圣剧孟早已寥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 人生谁知何处欢?莫问君去几时还,暂且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千里旅梦寒! 一双双手,握别相送;一句句珍重,已说不出口…… “郭大侠……”少庄主钟离明也来了,他素来崇敬郭解,如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有紧紧握着郭解的手!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黄金,硬塞到了郭解手里! “钟离兄弟!你这是……”郭解的话语未落,已被人海淹没! “郭大侠,请笑纳!”钟离杰是庄主,出手更大方:二十两黄金! 随后,河内双雄、轵县米店店主、吉祥当铺掌柜、街心绸缎庄庄主、六福楼楼主都纷纷慷慨解囊,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无论是金条还是银两,白花花金晃晃的递过来! 就连远在中原江淮巴蜀关外,赫赫有名的豪侠家族,也派人送来了礼金:梁国剑仙韩毋辟、济南瞯氏长老、淮阳周肤、代郡白氏兄弟、颍川薛况、弘农寒孺、巴蜀唐门圣毒手! 他们这些豪侠从来都是挥金如土,出手大方。 礼金数额在不断攀升,从百而千,从千而万…… 郭夫人身怀六甲,毕竟是女流之辈,哪里见过此等场面,门下弟子们都忙碌着搬运行李,还有书童广利和江齐俩儿更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郭解忙于应酬和答谢,招待朋友客人,他就吩咐侄儿郭泉负责收礼和登记礼单。 郭泉本来就是满腹牢骚,强忍怒火的,见此情此景,只得默然上前帮忙,手忙脚乱地张罗着,很快就忙得晕头转向……答谢、收礼金、登记礼单。 欢腾的场面,充满了感恩的欢泣与朗笑……人群越来越密集,一双双手伸过来,还有的干脆就是以茶盘托过来,上面摆满了银灿灿金闪闪的元宝! 下午时分,整个门前的街道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这很快引起了县衙门差役们的注意,有些人赶过来维持秩序。 梅花山庄的管家老安儿也来了,他从人群里挤出来,正好碰见了闻讯而来的县掾杨桂,忙上前打招呼:“杨大人,您也来了。” 杨桂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郭家迁徙启程,”老安儿手指着热闹非凡的场面,摇摇头赞叹道:“郭大侠相识满天下,义薄云天,名不虚传啊!” “相识满天下?”杨桂显然不爱听这话,胖脸拉得老长! “亲朋好友赠送的礼金,少说也有一千多万钱!哈哈哈!” “看看,我早就说他郭家有钱,哪里没有三百万?”杨桂听了越是恼火! “是啊,再说了,离别送行,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送别?又不是生离死别?要走就快走,哭哭啼啼,就跟送葬似的!”杨桂没好气的说,他望着拥挤的车马人群,很担心这条街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哎,杨大人。”老安儿赶紧拉着他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郭大侠此行,一去不返,您杨县掾作为本地的父母官,多多少少,总应该意思意思。” “什么?”杨桂听了更不开心,他巴不得尽快送走这位瘟神! “杨大人,听老夫一言,人在江湖,面子上总得顾及?” 杨桂想想,觉得也在理,他伸手摸一摸腰包,没有带银两。其实,他经常手里不带钱,满街赊账,白吃白喝。 老安儿见状,赶紧把刚才剩余的银两,悄然塞进他的口袋。 郭解的车马已经启动,缓缓穿过送别的人群声浪,驶往街心而去…… 杨桂拉不下面子,实在不想去,因为他看到了郭泉这个小瘟神!以前没当官时,在六福楼里面,也就随便玩一个歌女而已,却被这小子暴打一通!后来身任要职,他就找个机会,狠狠地收拾这小杂种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至今,杨郭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因为有这段渊源。 路边,钟离杰和老安儿在笑看着,杨桂不情愿的走过去。 “杨县掾,”郭解在车上已经看到他了,恭敬施礼:“以前,郭某多有得罪,望海涵!” “哎,不敢不敢,”杨桂的目光正好撞见了郭泉,笑容也走样了,变得有一点点莫名的诡异:“郭兄此行,多多保重,兄弟一点心意,还望笑纳。”他顺手掏出银两递过去。 郭泉面无表情,接过来一看,顿时大怒:一两碎银? 晚上,驻店夜宿时,郭泉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气愤填膺! 前天,在街上碰到梅花山庄的庄主钟离杰时,他的那一句话真是露骨:“迁豪令,就是官府要限制各地豪强游侠,把他们集中到一处,监控起来!” 想起送行时,这狗官兴灾乐祸的笑脸! 想起当初,这杨桂那么猖狂放肆的调戏歌女!这狗官公报私仇,趁叔叔郭解出远门未归,带领县衙门的十多个差役公然上门,把他痛打一顿,整整两个多月下不了床! 然而,等到叔叔归来时,却息事宁人,不予追究……就这么被白打了? 实在睡不着了,郭泉脸色一沉,翻身而起,从枕头下摸出佩刀,出门而去,一头钻进了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第二天凌晨,河内郡轵县发生一宗命案,县衙门的杨县掾杨桂,神秘死亡。 第三十章 关东大侠 元朔二年,汉武帝在茂陵修建陵墓,下达迁豪令,严令各郡国的名门豪族人家,凡家产在三百万以上的大户,务必一律按期迁往茂陵居住,不得延误! 大侠郭解全家,车马萧萧,在迁徙之旅中长途跋涉…… 是火种,就能燃烧! 是金子,总能发光! 本以为,远程迁徙到秦川关中,人生地不熟,而且置于天子脚下,龙骧虎视之下,郭解家族的日子就会非常难熬的。 可是事与愿违!郭解一到茂陵,就受到当地名门豪族的热情款待! 鹰侠龙剑郭解,鼎鼎大名不只在河内郡,在秦川关中也如雷贯耳! 郭解一到关中,江湖上风歌水舞,各地楼林酒坊,大街小巷传遍这一爆炸性的新闻! 关中富户贤人和豪杰侠客,知道郭解来了,无论是否相识,听到郭解的名声,如雷贯耳!纷纷前来拜谒,争相与结交! 一时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因为,这里有北国神刀公孙敖、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兄弟、兖州金剑韩说等英雄豪侠早已恭候多时!特别是,还有卫青! 郭解的家眷住在一座豪华宅院里,这是一所高阁翘檐的大宅院,古朴典雅,庄重肃穆,由两座四合院相套连,三进两院,门楼院庭颇为气派!窗楹柱柜,制作精良! 庭院间有一块大的开阔场地,铺满了青石板,适合武人练功。一条由天然圆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引向四合院的大门。 晴时可闲庭信步,雨天可分水流淌。 看来,考虑得极为周到,用心安排,因为这是车骑将军特意安排的。 现在,卫青已身为车骑将军,他统率兵马,刚刚迎战匈奴,大胜后凯旋而归!昨日已在未央宫的金銮殿上接受皇上嘉奖,赏赐封爵! “郭兄!别来无恙!”卫青一身戎装,气宇轩昂!见到郭解当即跪地而拜! “卫兄,请起!”郭解实不敢当,赶紧搀扶志卫青! “郭兄,你是我卫家的大恩人!”卫青一把抱着郭解,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后面的公孙敖和韩说、朱威和朱猛也非常感动! “卫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足挂齿?”郭解已没有当年的霸气,显得谦虚和善。 “郭兄!那天,辛亏你及时赶到,再晚一步就完了!哈哈哈!”公孙敖身高体壮,一身盔甲更是显得像天神似的,他张开双臂一个熊抱,紧紧抱着郭解! 韩说、朱威和朱猛也争相拥抱着,恨不得把郭解抬起来,抛到天上去!大家亲如兄弟,豪爽的汉子们,一个个朗声大笑,声震屋瓦! 卫青非常激动:“恩公!” 郭解赶紧说:“兄弟一场,这就见外了。”他望着意气风发的卫青,笑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不起啊!” “若没有郭兄,哪有卫青今天?” “哎,吉人自有天相!” “郭兄,今日咱兄弟们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公孙敖的肚子可能有点饿了,韩说、朱威和朱猛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而远在武安县郊外的梅花山庄,钟离杰坐在书房里,一张须发灰白的老脸,就像泄了气的鱼鳔,他愁眉不展,冥思苦想。 管家老安儿送来了一封密信,打开看了以后,钟离杰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自语自言:“妙啊!真是妙计!” “阿翁,是何妙计?”钟离明兴致勃勃走进来。 “明儿,幽燕金翅翻云步练得如何?”钟离杰边说边收起羊皮信笈。 “练到第九重了!”钟离明信心满满的。 “加紧苦练!” “诺,阿翁。”钟离明坐在旁边,问道:“郭大侠到了哪里?” “已到关中茂陵。”钟离杰奇怪,这宝贝儿子好像魂被郭解勾走了。 “哦?天子脚下,是不是戒备森严,身不由已?” “身不由已?”钟离杰眼神一亮,他成心刺激一下儿子:“这个郭解,因祸得福,在关中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名声大振!” “是么?郭大侠现在如何?” “现在,他已是大名鼎鼎的关东大侠了!” 而如今,在武安县的杨家,却是灵堂肃煞,挽联高挂!时而传来女眷凄惨的悲啼,苦主杨瑜杨季主,双眼熬得通红,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白发人送黑发人,眼泪已经流干了,悲痛与仇恨几乎扭曲了他的面孔…… 钟离杰携子钟离明,前来吊孝,行礼烧纸,家属答谢已毕。钟离杰走过去,紧握着杨瑜的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杨兄,节哀顺便,保重身体。” 杨瑜面无表情,木然引领钟离杰到偏房坐定,上茶已毕。钟离杰示意儿子出去,他想和老友单独谈谈。 “钟离兄,”杨瑜的眼睛熬红了,他的鼻子抽搐一下,清了清嗓子:“你我相识多年,如今桂儿的事……”话说不下去了,杨瑜低下头。 “杨兄,不必客气,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钟离兄,你在江湖上见多识广,这件事,一定要帮我查一查,拜托了!” “只要我帮得上,我一定帮!”钟离杰语气肯定,他转念一想:“县衙门的巡捕们调查得如何?有线索吗?” “哼,那帮酒囊饭袋?平时有酒有肉亲兄弟,”杨瑜恨恨的说:“现在,人走茶凉!” “杨兄,不必心急。” “我能不急吗?” “杨兄,你想想看,”钟离杰眉头凝聚成浓黑的疙瘩,谨慎的说:“最近,令郎有没有得罪过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杨瑜早就有此想法,凶手作案干净利落,岂是普通人所为?但是,他想了想,疑惑的说:“我儿,好像没有得罪过人啊?” “今年呢,有没有和谁结过梁子?” “没有啊?” “那么,去年呢,有没有,仔细想一想?” 杨瑜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突然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去年,桂儿好像与郭家的那个横小子郭什么来着?” “郭泉,是?” “正是,就是那个郭泉!” “也就是郭解的侄子,郭泉,是?” “正是!”杨瑜也许是伤心过度,也许是急糊涂了,经这一点拨,马上反应过来! “这个郭解,是杀人不眨眼的!”钟离杰稍微靠近,压低声音说:“此人心狠手毒,阴猛侠悍!还有二大嗜好:一好藏奸纳盗,天下亡命江湖之徒,如蝇嗅臭,趋之若鹜;二好替友报仇,不辨是非善恶,已刺杀官吏豪侠成百上千,犯案甚众,天下大捕啊!” “这个天杀的!”杨瑜的双眼射出凶狠的光芒:“我杨某人,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他郭家的人偿命!” “兄弟我只是一家之言,仅供杨兄参考而已。” “还参考什么?不是他郭解是谁!” “可是,郭解已经迁徙到关中去了。” “关中?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给我儿偿命!” 第三十一章 游子侠义 弹指之间,半年光阴已去。从穷乡僻壤到繁华城市,郭氏家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夫人顺利产下一子,取名为郭雄,如今已在呀呀学语。 郭解背手而立,凝望窗外,心中升起无尽的遐想! 夜色朦胧,回望灯火阑珊如画…… 本是背井离乡,前途未卜,而今身居豪门大院,身藏锦斋玉堂,结束了辗转颠沛的流浪岁月,家眷安顿妥当。每当家人锦衣玉食,每当看着妻子灯下缝衣,摇篮中娇儿甜睡,书童广利和江齐都在伏案写字。 这是多么温馨的时刻……郭解目睹不禁动容,感慨万千! 他突然想出去散步,安静从容的,静夜独步,亦可随意梳理往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今夜无星无月,漫步在初夏街头,晚风习习,巷陌柳影,石径弯弯……他想起故乡温县,想起那条小河,那是外婆的小河湾。 郭解,字翁伯,鹰侠龙剑,闻名天下!鹰侠、盗魁和屠神,三元合一!举家迁徙至秦川函谷关以东,被关中游侠们尊称为“关东大侠”! 他少年丧父,寄人篱下。 在河内郡温县的外祖母许负家长大。 本是一介草民,却不同于草根布衣。 郭解的外祖母许负乃神奇人物,她是大汉第一女神相!师承圣人黄石公,大汉三杰之一的张良,与她师出同门,一脉相承,继承古哲先贤之精髓! 许负虽是弱女子,却精通卜卦。她与师兄张良共同辅佐汉高祖刘邦,建立功勋!她十九岁被封为鸣雌亭候。 父亲许望因功封为温城侯,三位兄长封为将军,满门忠良,光宗耀祖! 秦末群雄之一的魏豹,宫中有一女子名为薄姬,贫贱寒酸的宫女,却引起许负注目,为她相面时,测出薄姬有孕育真命天子之福! 达官贵人们呲之以鼻……后来,薄姬果然被刘邦惠眼识珠,宠幸后怀孕,生下一子,名为刘恒,也就是汉文帝! 大汉战神周亚夫初任河内郡守,许负为之相面告知:“三年后封侯,封侯八年后出将入相,为将相九年后饿死。” 周亚夫大笑:“我贵为将相,岂能饿死?” 平七国之乱后,汉景帝晚年,猜忌群臣,周亚夫位极人臣,首当其冲!因宴席间一双筷子之嫌,获罪下狱!周亚夫为汉廷立下汗马功劳,受此殊荣,义愤填膺,决然绝食而亡! 许负博古通今,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给无数王公大臣英雄豪侠相面,非常灵验。闲暇时光,许负就给外孙儿讲讲江湖英雄侠义。 少年郭解,最爱两位大英雄:聂政和朱家。 聂政孝敬母亲,命酬知已,替友复仇,不连累亲人,毁容自尽,可谓忠孝义三全! 朱家度人劫难,藏护精英,款待斡旋,请朝廷赦罪,施恩不图报,可谓义薄云天! 两位大英雄成为郭解童年时代的偶像! 他默默立志,要成为一代大侠!千古流芳! 外祖母家珍藏着天下各大门派武功秘笈,郭解天资聪慧,悟性极高,苦读参悟,勤奋苦练,不辞寒暑……十三四岁已成河内郡武林新秀,十五六岁已在江湖罕逢敌手! 然而,他并非练武的机器,他也是有血有肉之人! 聂政大侠伺候母亲,以尽孝道。而郭解到哪里尽孝?到哪里寻找父母双亲?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郭解之父乃一代游侠,行侠仗义,威震四方!在汉文帝时剿灭游侠之战中被捕杀!母亲随后郁郁病故! 不知不觉中,郭解已穿街而过,步入一片幽静的小树林,他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抬头仰望着枝缝间深邃的苍穹,那里可曾隐藏多少往事…… 幸福的童年,是建立在父母的基础上。 少年丧父母之痛,成为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命运多舛,伴随生活恩赐的无穷苦难折磨,犹在沧桑凄楚中,漠然延续…… 年幼的郭解,就像一颗小小雨花石,在风霜雪雨中冰冷而坚硬,历经磨难,最终磨砺得冰冷坚硬,心如铁石! 他的血冷酷如霜!他的心冷酷如铁! 仿佛以世上最污黑冰寒之泉,给熔炼锻铸成型的剑,完成最后一次淬火……浴火洗礼!涅磐重生!千锤百炼,这柄双刃剑,铸成刚毅冷傲、寒气逼人的属性! 郭解参悟典藏的武功秘笈,练成一身绝世神功,非常强悍雄烈!他沉默寡言,喜欢用刀解决问题。一言不合,拔刀夺命! 崇拜聂政精湛的屠杀艺术,学成绝技,不杀猪屠狗,而是杀人! 崇拜聂政豪爽,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不辨善恶忠奸,冷血杀人! 崇拜朱家包容天下,扶危救难,却在包庇逃犯,窝藏江洋大盗! 因此,被官府四海通辑!窝藏要犯、盗墓挖坟、私铸钱币、杀人越货、暗杀的官吏和豪侠已经成百上千之众!作奸犯科之事,数不胜数,馨竹难书……郭解之罪,恐怕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然而,偏偏总能化险为夷。 耳目通天,机警慎密,功成身退,不当出头鸟。 运气好,适逢天下大赦,所犯之罪孽一笔勾销。 郭解背插一道无形的免死金牌,抓不到,剿不灭,死不了!无论官府势力,还是民间武装都莫可奈何!声名远播,成为武林公敌!江湖黑白两道魁首! 身负血案,却能逍遥法外! 滴酒不沾,照样广交豪杰! 青年时代的郭解,十恶不赦的狂暴巨徒! 中年时代的郭解,身经百劫,岁月风雨,性格的棱角渐渐磨圆,大彻大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慢慢地成长为一代大侠……或许,只因邂逅盖世英雄,洛阳侠圣剧孟! 思绪被一阵奇怪的细声打断! 郭解内功精湛,感知能力非凡!他已看见林外前方的小路上,一道寒光疾速射向趔趄而奔的人影! 意动功生,随意而发!郭解随手摘下一片树叶,以甩手箭法打出……“叮当”之声可闻,已拦截那枚暗器!紧接着,又有几道寒光,疾射跄然相继跌倒的伤者! 郭解信手采叶,一束叶飞,宛若乱箭齐发!叮当声齐响!几枚暗器统统被击落……从暗器飞行的轨迹,他已判断出刺客的来头。 唦唦声隐隐响起,至今而远,这是脚尖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看来,刺客已知有高人在此,仓皇逃窜!郭解双臂一振,身如巨鸟惊空,疾速滑翔,转眼之间已追上黑影!正欲探爪擒拿,突然感觉四周射来尖锐的寒气……暗器袭击? 郭解气海激荡,真气勃发!周身运起无形的真气,犹如铜墙铁壁,震落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暗器!黑影远去,追之何用? 不好!郭解心想,此为调虎离山,其意在袭杀那伤者! 几个腾云梯纵之间,郭解腾跃回来!果然,刀光剑影下,几名黑影正在围杀伤者!拼死苦撑之余,伤者似在掩护躺在地上的人! “巴蜀唐门!”郭解断喝一声!他并不想动手,看在掌门人圣毒手的面子上! “啊?”为首的黑衣杀手语音发颤:“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不可滥杀无辜!”郭解不想回答,因为早已认出他是“烈焰修罗爪”尹士文。 第三十二章 教导弟子 受伤者是两名青年道士,一人奄奄一息,另一人已伤重不治身亡。 救人救到底,郭解抱起幸存者到街上就近一家药铺,请医工救治。另外一名死者,只能报请街坊里正前往调查了,随后择地安葬。 病床上的道士苏醒后,眼含热泪:“救命之恩,刻骨铭心……”他是华山一道观的道士,疲惫不堪,瘦弱而不邋遢,他自幼父母双亡,寄托在道观里长大。 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小道士,郭解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安慰道:“不必多想,暂且安心养伤,康复之后再说。” 卫青、公叔敖等人军务繁忙,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这个月,郭解读书习武之余,就会去照顾这小道士,请医术精良的医工为其疗伤,承担医药资费,有时还亲手换药喂食……伤势好转后,郭解派车接到家中照料,精心调养。 今天,公叔敖来了,看见道士,一愣神,很快就认出来了:“咦?怎么是你!” “公叔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小道士卧床起身,也惊叫起来! “哎呀,商志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公叔敖又喜又惊,上前一把抱住小道士。 “唉,一言难尽。” “你们认识?”郭解也感到奇妙! “郭兄,”公叔敖笑呵呵的,一屁股坐在床上,手拍小道士的肩膀:“这就是商志,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他就是救过你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公叔敖显得不好意思:“后来,我又碰到了尹士文这狗贼,一不小心,中了毒箭,幸亏商志兄弟的解药啊,是他抬着我爬上华山的,一直爬了半天。” “公叔大哥,那不是我救你,”商志神色黯然:“是我师父。” “你师父?就是那位……”公叔敖想起了那位老观主,眼见商志默然不语,也不便再问,回头小声对郭解耳语:“他的师父就是弘农寒孺。” “甚么,你是寒孺门下弟子?”郭解闻言吃了一惊,想起了这位故人。 “惭愧惭愧,有辱师门。”商志摇头叹息,闭上了眼眼。 “哪里哪里,阁下临危不惧,奋勇救人,何愧之有?” “技不如人,唉……” “别想太多,哦,兄弟,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公叔敖坐在床边,关切的问。 “我师父,呃,还,还好。” “嗯?什么叫还好?” “我师父,已经,仙逝了。”商志流下了眼泪。 “啊?”公叔敖大吃一惊,双手抱住硕大的脑袋,低下头来。 道观的老道士曾经是风云人物,当年也是十大豪侠之一,弘农寒孺,位例第八,后来修炼时坐化了,几个弟子资历尚浅,很难维持局面,最终连生计都成问题,不得不各自外出谋生。后来,商志和两个师弟在化缘途中,遇见一伙贼人在杀人越货,即被追杀灭口,幸亏郭解及时出手相救! 被杀的人,就是当初和他一起抬公叔敖上山的师弟。 听到这里,公叔敖怒目圆睁,钢牙紧咬:“是谁!是谁杀的?” “是巴蜀唐门的尹士文。”郭解平静的说。 “又是他!这个狗贼,老子非斩断这双烈焰修罗爪不可!”公叔敖说罢,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要出门,却被郭解伸手一把拦住了。 “我一定要杀了他!”公叔敖怒吼着! “公叔兄,你杀不了他的。”郭解耐心劝慰。 “杀不了,我也要杀!” 郭解能体谅老友的心情,但是不得不提醒:“公孙兄,你要冷静一点,这个尹士文,现在已是大长公主府的侍卫总管,今非昔比啊。” 远在河内郡轵县的杨家,正在历兵秫马,磨刀霍霍!在给儿子办完丧事以后,杨瑜铁青着脸,沉默不语,一个劲儿地收拾行李。他姓杨名瑜字季主,也是倔强的主儿,不达目地誓不罢休! “老爷,您身子骨不好,还是别去了!”老夫人这几天也是神情恍惚,可是劝不动。 “老爷,您别去了!”丫鬟仆人们一起跪在地上哭劝! “滚开!”杨瑜背上行囊,带着两个精壮仆人,大步跨出家门,身后传来丫鬟们的惊呼声:“夫人!夫人!您醒醒!”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杨瑜顾不了这些,他老当益壮,翻身上车,一声断喝:“启程!” “是,老爷。”车夫手中的长鞭脆响!马蹄“嘚嘚嘚嘚……”马车行驶起来,直向关中方向而去! 这种马车是特制的,坚固耐用。为了确保长途行驶,用两匹好马拉车,携带足够的食物和饮水,可供人马十天左右的饮食,车上带有足够的盘缠,两位忠心耿耿的仆人,孔武有力,佩带着齐眉棍。 而此时,梅花山庄的书房里,钟离杰始终沉默寡言,他坐在书案前,手捧着一卷竹简,可是根本没心思看,他眉毛紧锁,眼珠乱转,似在思考问题,又似在闲坐着等人。 管家老安儿悄然走进来,轻声禀告:“庄主,他们已经启程了。” 钟离杰看着书,眼皮也没有抬:“走了多远?” “刚刚经过我们轵县的路口。” “嗯,明日早晨,派人出发。” “庄主,”老安儿有点犹豫,想了想,继续说:“派谁去合适?” “废话,”钟离杰眼中瞟光:“当然是甲级剑士。” 杨瑜一行,在路上走得极不顺利。今天碰到阴雨凄迷,道路难行;明天石桥破损,无法通车;后天遇倒碰瓷的,赖在地上哭喊半天,要么给钱,要么走不了;就这么走走停停,拖拖拉拉的,走了两个多月,还没有走一半。 有一天,甚至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劫道,不要人命,就要钱财!小不忍则乱大谋……杨瑜冷静的交出钱财。 “老爷,怎么办?”两个仆人傻眼了,面面相觑。 “我知道是些什么人了,”杨瑜两眼放光,恨得咬牙:“越是这样,他们越是心虚!” “那,现在没有盘缠了,怎么办?” “回武安县,带足盘缠,继续赶路!” 茂陵的郭家府上,商志已经痊愈,他为人聪明机灵,手脚勤快,帮忙干活儿,不怕脏不怕累,深得大家喜爱! 郭解发现商志的武功基础很好,悟性也高,感念他对公孙敖的救命之恩,也会时而指点他的内功心法,这小伙子勤学苦练,进步神速! 半年后的一天,郭解带商志出门赴会,在路上碰到一个乞丐。 商志远远瞧着觉得有点面熟,走近仔细一看,居然正是失散多时的师弟吕威! 从此,结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师兄弟跟着郭解习武。 不过,郭解家法严谨,只会传授他们一点武艺,但是并非记名弟子,不上宗门的族谱。 现在,最让郭解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宝贝侄儿郭泉!他隐隐感觉到,这小伙子身上藏着一把火!得想法媳灭他这身无名业火,要不然,当心哪天把房子点着了。 练功间隙,郭解耐心的教导侄儿:“世上三十六行,行行出魁首,”他看了看郭泉飘忽不定的眼神,接着说:“只要下苦功,勤学苦练,一样能成才。” “是,叔父。”郭泉木讷的点点头。 “比如说,这庖厨之人,也出过大英雄。” “杀猪的?”郭泉不解的问,他看了看院角的仆人们正在杀猪割肉。 “当然,”郭解想好好教导教导侄儿:“你知道,春秋战国时期天下第一刺客是谁?” “知道,是荆轲。” “荆轲刺秦王未成功,能算是第一刺客吗?” “那,是谁?” “是聂大侠,聂政。” “可是,聂政以屠猪宰狗为业。” “那又如何?”郭解童年时代就非常崇拜聂政,同是河内郡轵县人氏。聂政避难携家眷潜至齐国,濮阳严仲子侍奉韩哀侯为臣,与韩相侠累廷争,失败后被追杀,亡命列国,物色忠义之士报仇雪恨。 得知聂政英勇忠烈,严仲子登门拜访,十顾茅庐! 聂政母亲寿诞,严仲子献黄金一百镒孝敬,聂政再三辞谢:“老母尚在,此生不敢以命相许。” 伺候母亲享尽天年后,安葬守孝服丧期满,聂政毅然应诺,单剑独闯戒备森严的府衙,在刀山人海中斩侠累!连斩几十卫士!力尽后,唯恐连累家人,聂政毁容挖眼,剖腹自尽! 韩人将聂政尸首暴市悬赏千金,无人应募。 聂政姐姐聂荌已有预感,奔赴韩国,见死者果然是弟弟,哭拜哀伤过度而死,喋血街头!晋楚齐卫诸国人赞叹:聂政英雄,其姐亦烈女,姐弟同义! 郭解一席话,让侄儿若有所思,就连在院中练武的弟子们,还有商志吕威二人也被吸引,围拢过来,静静聆听。 “为人处世,当以诚信为本,”郭解看着弟子们,突然想提一个问题:“你们可知,一诺千金是指谁?” “知道,季布一诺千金。”商志朗声答道。 “正是,荆楚大侠季布!”郭解娓娓道来:秦末汉初第一游侠朱家,谦逊友善,行侠仗义,天下亡命之徒争相投奔。 季布辅佐项羽,与刘邦为敌。楚亡汉兴,刘邦称帝后,下令缉捕季布:生擒季布者赏千金,藏匿季布者灭三族。后来,季布投奔濮阳游侠周氏,可是搜查严密,实难藏身! 季布化身为奴,由周大侠安排与奴隶一起卖给朱家,却被一眼认出!朱家买田置舍安居善待,向汝阳侯夏侯婴建言:两国相争,各为自主。季布智勇双全,一诺千金,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当不计前嫌,何苦相逼?若北投匈奴,南奔蛮越,恐非国家之福!伍子胥弃楚归吴,反兴吴灭楚,前车之鉴。 夏侯婴醒悟,即向汉高祖刘邦谏言,赦免了季布之罪,并且提携重用。闻达显贵后,季布报答朱家恩情,而朱家回避,终生不见。 正讲得振奋,只见,大门口快速走进一队官差,分两排站定,神情肃穆…… 第三十三章 宫门溅血 一位威严的巡捕头领高声叫道:“郭解何在?” 郭解上前应声答道:“在下正是,请问上差,有何差遣?” “郭先生,请到衙门里走一趟。”巡捕头领言辞得体,和颜悦色。 “师父,这是为何?”弟子们疑惑不解,一个个围拢上来。 “你们安心守侯,我去去便回。”郭解平静的安抚诸位,坦然随着官差们出门而去。 大长公主府上,郁闷连日的氛围消散,已是豁然开朗,仿佛雨过天晴一般…… 刘嫖端坐在软榻,华丽的衣袖轻缓飘过,玉指尖尖,端起茶杯,冷冷的呷了一口香茗,脸上似笑非笑,不知是在回味茶香,还是在思考问题。 苏文殷勤服伺着,笑得很甜:“恭喜窦太主,贺喜窦太主!” “何喜之有?”刘嫖连眼皮都没有抬。 “窦太主此计,真是妙哉!” “妙哉?”刘嫖冷哼一声:“区区一介草民而已,瓮中捉鳖。” “窦太主,下一步,如何……” “别急,”刘嫖品一口茶,砸砸嘴:“这一点事儿,不足以致他于死地。” “窦太主的意思是……” “还得加一把火。” “听说,苦主已经赶到了长安,要告御状。”苏文小心翼翼的说。 “来得正好,命令梅花山的人动手。” “诺,窦太主,直接派人去抓吗?” “不!杀了他!” 杨瑜一行风尘仆仆的赶到京畿三辅,四处寻访,费尽周折,找到茂陵,向所属衙门递上状纸,并且不惜重金,上下打点!看来,为了给儿子报仇,这一次,他是拼了老命! 右扶风的官吏们可谓案积如山,状纸递上去以后,犹如石沉大海,左等右等,盼来盼去,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杨瑜一行人等得盘缠将尽,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两个仆人有点坐不住了。 “明日,老夫直接到宫门口喊冤!”杨瑜恨得咬牙! 今天夜里,杨瑜还特意到建章宫门前的街道去踩点,盘算好明天准备的各项事宜。 不远处,灯火依稀,廖无人影,岗哨已撤,宫门紧闭。 完事后回旅馆,他和两个仆人走在漆黑的宫院外墙小道,刚拐一道弯,一条黑影闪腾而来!身手非常迅速!寒光一闪,劈面就刺……快得几乎令人窒息! 两仆人常年习武,体壮力大,身手敏捷,两条沉重的齐眉棍同时出招,抡扫迎击,舞得呼呼直响!! “咔嚓!”一声,一条齐眉棍被齐刷刷的削为两截!另一条被震飞了! “噗呲!”两柄长剑奇袭而来,前后贯穿刺透!两个仆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形如树桩一般倒下……糊里糊涂死于非命! “你,你……”杨瑜舌头发直,牙齿哆嗦,已本能的向后倒跃!不出一丈开外,已被追上!逃无可逃,退无可退,手无寸铁! 没有停留!没有废话! 眼前的三位杀手围攻上来,正如蓄意暗藏,突然爆发的索命厉鬼!三柄长剑上下翻飞,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啸叫!瞬间即让杨瑜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他不敢怠慢,双掌齐出,力道刚猛!虽然疏于练功已久,可是内功根基扎实! 力道与剑影相撞!嘭然巨响!却根本没有震退杀手的剑招!三人的攻势奇猛,几乎不给任何的喘息时间! 在静夜里,打头声格外清晰,很快惊动了巡夜的卫兵!远处有几个人厉声断喝“什么人!” 杨瑜暗喜!只要支撑几招,待官兵赶到,即可脱险! 而且,让他震惊万分的是,从刚才的交手中,很快明白杀手的招数,有点熟悉……哦,对了对了!居然是……想到此处,他不禁毛骨悚然!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想了!一柄长剑阴冷迅猛,绕袭后脑……“咔嚓!”人头破颈斜刺飞出,形如西瓜落地乱滚! 黑暗中,血液飞溅,犹如污水泼街!一直飞溅到几丈外的宫门上! 天刚蒙蒙亮,店里的伙计打得哈欠出来开门,无意间,瞥见不远处斜卧着几具无头尸体,血淋淋的脑袋滚出好远! 伙计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杀猪般的尖叫起来:“杀人啦……” 京畿重地,宫门周边,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人命案!这还了得?各级官吏不敢怠慢,逐级上报,很快就呈送到廷尉大人的案头! 廷尉张汤,虽然长得其貌不扬,却是大汉最着名的权臣酷吏! 然而最着名的,并非张汤本人,而是他的师父,闻名天下的苍鹰郅都!曾任济南太守,围剿惩治齐鲁游侠;后任中尉,统率京师卫士北军,屯卫帝都;后因公正严廉,铲除豪强,执法无情,逼死皇子,得罪了窦太后,被贬谪雁门郡为太守。 郅都的威名,令中原江湖游侠们闻风丧胆!同样让塞外的匈奴人闻风丧胆! 汉景帝时期,匈奴铁骑肆意南侵,骚扰犯境,烧杀抢掠,边疆数郡深受其害!然而,得知郅都将任雁门太守后,吓得匈奴人犹豫不前,人人自危,不敢进犯! 苍鹰郅都,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匈奴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当郅都奉旨走马上任,刚刚抵达雁门郡时,匈奴骑兵便后撤,远离雁门而去。后来,肆行无羁的匈奴人,实不甘心!他们令工匠用木头雕刻成郅都模样的木偶,立为箭靶。每当训练时,匈奴将领为了练胆,就下令全军冲锋骑射! 匈奴骑兵们策马奔驰,边跑边射箭,可能因为畏惧郅都,竟无一人能射中! 直到郅都死之前,匈奴人一直没有靠近雁门,不敢越雷池半步! 汉拜郅都,匈奴避境;赵命李牧,林胡远窜。这是历史上对苍鹰郅都的评价,入骨三分! 张汤是杜陵人,父亲曾任长安丞。 有一天,父亲出远门,吩咐张汤在家里好好守家护舍。父亲归来后,发现家里的肉和粮食被老鼠偷吃了,顿时勃然大怒,斥责鞭打张汤! 张汤挨打后,发誓报仇! 他猫腰翘尾,鹰擒犬嗅,猴挠猪拱,房前屋后满院子搜寻,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巡捕,更像一条经过严格训练,嗅觉灵敏的灰背狼青……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找到了隐蔽极深的老鼠洞,当即操起锄头,三下两下就挖开,刨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挖掘地三尺! 张汤纵跃伸爪,擒拿老鼠的动作迅猛而完美,就像一匹雄心勃勃,霸气十足的藏獒!抓住这只可恶的偷肉贼鼠后,还翻篱笆搜瓶罐,翻箱倒柜,大干一场,竟把老鼠吃剩下的那些零碎肉块儿全部找出来了。 此时的小张汤,俨然铁面无私的刑狱酷吏,瞧这模样,相比张青天张护卫也毫不逊色, 就在院内私设公堂,手执柳枝条狠狠地拷打这只老鼠,打得皮开肉绽,鼠鸣唧唧…… 他还是不解气,挺胸叠肚的手握木瓜瓢,敲击水缸大声审问,敲得比知县大人的惊堂木还要响亮!然后趴在泥地上,用竹签儿一字一句,工工整整记录在案,办案风格符合正正规规的司法程序,口供画押,传布文书! 鼠脏俱获,证据确凿,名正刑典! 就在厢房滴水檐的杨前柳下,小张汤踌躇满志向父亲大人请命,未经复旨已先斩后奏,他雄赳赳挺胸而立,气昂昂地挽起袖子操刀在手,此时,执法如山的张青天,摇身一变就成为了铁面无私的刽子手! 可怜张家书香门第,古屋幽廊,紫燕寒鸦不闻,却变成弥漫着血腥气的刑场,这只可怜老鼠被小张汤处以磔刑,一刀一刀,一寸一寸,血肉模糊的活剐了…… 整个过程,父亲看得目瞪口呆,老头子并没有患上老年痴呆症,也没有阻止儿子的荒诞行为,听凭自由发挥,最终看这小子究竟能倒腾出什么玩竟儿。 最终,泥地上血迹斑斑的字里行间,深深吸引了老爷子的视线,这哪里是黄口孺子在信手涂鸦呢?这明明是审问老鼠的供词,形如深谙刑狱的酷吏大手笔,简直是刑警天才! 家门之幸,出了一位刑狱的天才,堪称张氏神童! 当机立断,父亲拍板,让张汤拜师攻读法学刑律! 后来,着名的苍鹰郅,独具慧眼,收张汤为弟子,几度寒窗酷暑,学成而归,继承父职。他刑审之法以严峻酷烈着称,以春秋大义为经典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一时之间,朝野官场江湖隐藏的贪官污吏盗贼奸寇们,无不闻风丧胆! 这颗刑狱新星,冉冉升起,深受袍泽同僚们佩服敬畏,最终引起了汉武帝刘彻的注意。 如今,廷尉大人张汤接到了河内郡轵县人杨瑜被杀一案,卷宗字里行间,随意一扫,已是胸有成竹,根据最近江湖传闻和官场气侯,嗅觉灵敏的张青天很快判断出渊源,果断下达了逮捕郭解的命令! 第三十四章 营救之意 车骑将军府上,卫青正在后院里练剑。 公孙敖急匆匆的进来:“卫兄,大事不好!”卫青谦虚恭逊,对待下属亲如兄弟,爱兵如子。他和公孙敖非常熟,公事时称为“将军”,私下来还是叫“卫兄”,听着舒服。 “孙叔兄,何事惊慌?” “哎呀,大事不好,”公孙敖火急火燎的:“郭兄被捕了。” “什么?”卫青瞪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廷尉大人亲自过审!” 秦律汉承,廷尉之职始于秦,汉朝沿袭。 廷尉乃九卿之一,掌管天下刑狱,每年天下各地断狱总数,最终汇总到廷尉﹔廷尉根据诏令﹐可以逮捕﹑囚禁和审判有罪的王公大臣;各郡国的疑难大案,都要报请廷尉判处﹔廷尉也常派官吏巡查,为各地审理重案要案。 甚至,有的廷尉还曾经驳正皇帝和三公所提出的判决意见。 而张汤,就是这样的廷尉,他为官清廉俭朴,虽然堪称一代酷吏,可也是廉吏,他铁面无私,绝不徇私枉法。 公孙敖和韩说吃了张汤的闭门羹,可是不想放弃,多次求见未果。 使用银两打点打点,通融一下,可是门禁吏不收,这让公孙敖感到颇为意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郭大侠光明磊落,没有犯法啊?”韩说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哪里出了鬼?”公孙敖急得像热锅上的麻蚁。 “卫将军知道吗?” “当然知道。” “那么,为何不救郭大侠?” “……”公孙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已近黄昏,大汉皇宫的灯光次第亮起,未央宫内,几盏长信宫灯照耀得室内明亮通透,墙角摆着古朴典雅的青铜兽尊大香炉,里面有无烟的炭火,发出阵阵暖流!汉武帝刘彻正在一大堆奏折中忙碌,黄门侍郎熊兴忙前忙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每一份奏折,刘彻都要认真阅览,字斟句琢,深思熟虑,谨慎批示,不得有丝毫纰漏。最近烦心的事儿,确实不少。不禁令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在北方的抗击匈奴战场,有卫青、霍去病、李广等良帅猛将齐挡一面,可保无虞,暂且让刘彻放下心来。 至从匈奴浑邪王等人投降汉廷之后,朝廷调动大军讨伐匈奴,几度征战,钱粮兵力消耗极大,几乎是日费千金! 时逢崤山以东发生干旱天灾,庄稼颗粒无收,食不果腹,贫苦百姓流浪迁徙,都依靠官府供给精食,如何能持继长久?这很快就会造成官府的库存空虚! 张汤绞尽脑汁,禀承武帝的旨意,请求制造白金货币及五铢钱,垄断盐铁的生产和买卖,推行盐铁专卖、告缗算缗,排挤富商大贾,剪除豪强兼并的家族,还公布告缉令,舞弄文辞,巧言诋毁反对者,以辅助法令的施行。 每次上朝奏事,张汤谈论国家大事,财政策略,滔滔不绝,常常至日暮还未退朝,汉武帝刘彻甚至忘记吃饭,非常欣赏张汤! 也许,在汉武帝刘彻眼里,张汤的地位远超丞相之上。 张汤之所以深得刘彻信任,是因为极善于揣摩圣意,理解皇帝的心事。 让皇帝为难的案子,比如王公大臣多有沾亲带故,如若其家族子弟作奸犯科,皇上举棋不定时,张汤挺身而也,独挡一面,当机立断,依法严惩! 皇权第一,满朝文武大臣王公贵族,如果有谁的声望影响到皇上威严,无论是忠臣奸臣,张汤必然箭射出头鸟,快刀斩乱麻! 若是豪门强族,必然运用法令予以诋毁治罪,严惩不贷! 若是毫无根基的贫民百姓,则面呈禀告皇上,以求圣裁! 廷尉张汤拜伏奏报:“启奏陛下,河内郡轵县富户杨瑜一行主仆三人,在建章宫门外被害。”张汤有本上奏:“据查,杨瑜之子杨桂,身为县掾,半年前在轵县家中也被害。” 刘彻翻阅着卷宗,有点吃惊:“京畿重地,行凶杀人?这还了得!” “陛下,嫌疑犯已经抓获。”张汤朗声道。 “哦?何许人也?” “河内郡轵县游侠,郭解。” 提起这个郭解,刘彻已有耳闻,他凝视着卷宗,陷入沉思。有一种直觉,让他感到此事确实有点蹊跷。 张汤等了良久,迟疑的说:“县掾杨桂之死,虽说可能与郭解有关,”他低头想了想,继续说:“而这只是状纸控诉,尚缺乏物证、人证等等。” “可是,如今苦主已死,更是为无头案。”刘彻淡然一笑。 “陛下,微臣请示,要不要派人前往轵县调查?” “嗯,立即派人前往。” 郭府中已乱了套!郭夫人急得六神无主,心火攻心,病倒在床,婴儿郭雄在哭,书童广利和江齐想法设法逗哄,还是无济于事。 弟子们群龙无首,空有一身武功,却是束手无策。 “怎么办?如何救师父出来?”商志抱头坐在门前,唉身叹气。 “师兄,何不请卫大将军帮忙?”旁边的吕威提醒道。 然而,在车骑将军府里,也是一样的沉默…… 窗外夜色如黛,卫青沉默不语,背手而立。 公孙敖和韩说默然坐在灯下,也许是受不了这种沉默,急性子的公孙敖,终于憋得脱口而出:“哎呀,卫兄,得想个办法啊!” 卫青长叹一声,自语自言:“此事非同小可啊。” 公孙敖不以为然:“为什么?怕丢了乌纱帽?” 韩说插了一句:“公孙兄,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郭兄在牢里可等不起啊!” “不可轻举妄动,搞不好,不但连郭大侠救不出来,恐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怕什么,我公孙敖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公孙兄,你急,我比你更急。”卫青转过身来,问道:“主审的是廷尉张汤?” “正是,这个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滑得很!”公孙敖恨恨的说。 “这个张汤,身为朝庭重臣,弄权有术,城府狡诈,玩弄智谋驾御他人。”兖州金剑韩说曾混迹于官场,对权臣张汤印象很深,他侃侃而谈:“张汤擅于察言观色,断决案犯时,若皇上欲图加罪,他就下令廷尉监或掾史穷治其罪,刨根问底;若皇上意欲宽免其罪,他则令廷尉监或掾史,斟情审察,法外开恩,尽可能减轻罪责。” “郭兄名满天下,声名远播,也许并非好事啊。”卫青脸色严峻。 “是啊,这威望却是千金万金也不能买,而这正是朝廷所忌讳的。”韩说深有体会,忧心忡忡的说:“朝中那些酷吏们,整天挖空心思的想,不择手段,想要控制江湖游侠,这一次正是撞上了。” “这么说,郭兄落到张汤这个老贼手里,凶多吉少啊!”公孙敖眼神焦虑! “可是,证据呢?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跟郭兄有关?”韩说表情凝重。 “是啊,无凭无据啊!”公孙敖望着卫青。 “其实,不需要证据。”卫青的语音清冷如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时,大长公主府上,也是灯火通明…… 刘嫖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名贵的地毯上来来回回地踱步,突然停住,怪眼一翻!她那老谋深算的眼中,透射出逼人的寒光:“火到猪头烂,这火还不够啊。” 苏文看了不寒而栗!他知道,大长公主可能要做出某种重要决策! “立即命令梅花山的人,”刘嫖眼神阴冷,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劈斩动作:“再烧一把火!” “诺,奴才即刻去办。”苏文不敢多说一个字。 第三十五章 欲擒故纵 这几天,郭夫人病怏怏的,神情恍惚,早上刚刚睡醒了,脑袋格外沉重,浑身无务。最近总是被这小冤家吵得睡不着,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她和衣而起,坐起身来时,目光瞥过之处,突然惊呆了……摇篮里空空如也,雄儿早已无影无踪! 郭氏家族的宠儿,郭解唯一的儿子郭雄,居然失踪了!这还了得? 苍天哪……郭夫人急得当场昏厥过去! 书童广利和江齐还是孩子,一个个急得团团转,上下伯叔们,大小弟子们,一个个都慌了神,七嘴八舌的…… 商志和吕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忙去请来医工, 几番抢求之下,郭夫人终于醒过来了。 “雄儿,我的雄儿啊!”郭夫人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夫人,夫人,保重身体!”商志劝慰道。 “保什么身体!丢了雄儿,我都不想活哪!” “还是……呃,”吕威怯怯的提了个建议:“还是请卫大将军来想个法子?” “快请,快请,”郭夫人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哭喊着:“快请卫大将军!” 几百几千里之外的车骑将军府,卫青哪里是说请就能请来的? 不久,公孙敖、韩说、朱威朱猛兄弟等人风尘仆仆赶来,到了郭府,见此情景,一向雷厉风行的公孙敖,还是显得极为镇定,他尽力安慰郭氏家人,当即报官,同时也派出了得力干将,让他们化妆为平民百姓,沿着大街小巷明察暗访,全城搜察线索。 一天过去了,毫无线索…… 韩说浓眉紧锁,百思不得其解:“郭兄身陷官司,现在,郭贤侄儿又失踪了?” 公孙敖再急也没用,还得强自镇定:“郭兄,现在如何?他知道此事吗?” 韩说摇摇头:“身在牢狱,如何得知?” 公孙敖眼神一凛:“不行,怎么也得让他知道。” “稍安勿噪,”韩说长叹一声,摆摆手:“我马上派人去通告消息。” 长安城沉浸在漫漫夜色中…… 半夜三更了,阴暗潮湿的牢狱内,懒洋洋的老狱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手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蹒跚而行,纵然是年迈体弱,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谨慎的逐一查房。 查到重案犯监舍时,老狱卒不敢大意,瞪起充血的浑浊眼珠子,仔细检查,老狱卒知道,这新押解来的一个重案犯,听说,是一个大人物。 老狱卒举高了灯笼,眼睛瞪得像老牛眼睛,看来看去,看了半天,发觉似乎有一点异常情况,老家伙擦了擦眼睛,仔细瞧瞧,借着灯笼的亮光,他似乎发现,地铺里横躺卧着的,不像是一个人,好像是用囚衣包裹着的草人! 老狱卒吃了一惊! 使劲地擦了擦眼睛,仔细的再看,看清楚了,果然不是,这根本就不是人! 老家伙慌了神,刚要大声呼喊……身后,突然出现一名狱吏,严厉的眼神,猛然止住了老狱卒慌慌张张的嘴巴! 这是老狱卒的上司! 老狱卒默然闭嘴,乖乖跟着走出去…… 黄河古道,源远流长,不择细流,有容乃大! 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官道通达黄河下游和江淮之间的广大地域,进而可北出辽东,南下闽越。 武关道南下荆襄岭南。 蒲关道北上汾晋雁代。 夜色苍茫的原野,官道上疾驰着一骑黑影,狂乱的四盏马蹄,如疾风骤雨,踢踏着沉寂的路面,脆响的蹄声,震荡着空旷的夜野…… 此时,大长公主府中,依然是灯火幽明! 苏文欣然而入,窃笑着附近,轻声耳语:“启禀窦太主,郭解已经越狱潜逃,沿着蒲关道北上汾晋而去。” “嗯……是否安排妥当?”刘嫖神情未变,目光闪动。 “窦太主放心,已经安排妥当,在逃亡途中,郭解大名鼎鼎,他只需报上姓名,就有店家自愿供应食宿,过临晋关时,临晋关守将籍少公,英雄气长,英雄气短,感慨这位关东大侠一世英名,已然暗中护送他出关了。” 刘嫖眉角一皱,侧目而视:“哦,英雄气短?” 苏文神色谨慎,赶紧低头,语音压低:“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刘嫖的脸上丝毫没有笑意:“莫非,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听这句话,苏文的脸色稍微缓和,可是转念一想,觉得还是有点麻烦:“可是,窦太主,私自放走钦犯,如何交差?” “无须交差!”刘嫖鼻子冷哼一声! “无须交差?”苏文有一点吃惊。 “正是。”刘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追兵紧随而来,进了临晋关。” “领队将军是谁?” “正是卫尉苏建。” “哦,是他?”刘嫖秀眉凝聚,目光闪动。 “这临晋关守将,可有好戏看了。”苏文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别忘了,这临晋关守将,当初还是本宫建言提拔的。” “窦太主英明,”苏文接着禀告:“苏建率队入关后,责问临晋关守将籍少公,可是这个籍少公誓死不愿泄露郭解行踪,守口如瓶,最后,居然震断经脉,自杀身亡!” “妙哉妙哉!”刘嫖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苏文满脸赔笑,随声附合:“郭解就此脱困,潜往太原。” 刘嫖冷笑一声:“哼,那些酒囊饭袋们呢,岂能善罢甘休?” “官府各路人马,正在日夜追捕,誓不罢休,放心好了。” 刘嫖的心情好多了,她舒舒服服的站起身来,走在猩红的地毯上,步态轻盈,神采飞扬,长袖善舞,她的神情不无傲慢:“小文子,你说,如果世间有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若有侠义之士匡扶正义,那么,朝廷是干什么的,官府捕盗巡检是干什么吃的?” 苏文无语了,他是真的不敢说话了。 刘嫖继续口吐金莲:“看看,这长安城里,如果天天有人提刀背剑,在街上转悠,维持秩序么?呃,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他们来保护黎民百姓?让他们在江湖上拉帮结派,除暴安良,那还要官府干什么?” 叱咤风云,挥袖如风! 大长公主刘嫖说话的神态,哪里像个年过半百的贵妇人? 第二天早朝时,未央宫内,气氛紧张! 汉武帝刘彻犀利的眼神,从各位王公大臣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了未央宫廷尉张汤的额头上面,片刻之后,刘彻缓缓地说:“张爱卿,可有话要说?” 低眉垂眼,诚惶诚恐,张汤说话底气不足:“陛下,微臣,微臣确有失察之罪,恳请戴罪立功,定当竭尽全力,缉拿贼寇!” 战战噤噤,唯唯诺诺,张汤不敢多说一字,也不敢少说一字。 御史大夫公孙弘出班参拜:“启奏陛下。” “公孙爱卿,请讲!”汉武帝知道公孙弘是有名的铁嘴。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行凶杀人,朝野震惊!”公孙弘语气轻缓,可是言正辞严:“我大汉王法何存?尊严何存?区区一个江湖游侠,一介武夫而已,在民间拥有如此威望,恐非江山社稷之福!” 丞相庄青翟也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在民间一呼百应之威,可排一方之难,造福乡里,此等君子贤人尚可扶持,而郭解此人,非同小可,他在民间一呼万应,如若怀不臣之心,岂非心腹大患?” 太子太傅石庆也出班奏道:“启禀陛下,郭解声名远播,如若普济众生,行善积德也罢;若是心怀不臣之辈,包藏异志,岂不形如秦末大泽乡里揭竿而起的陈胜吴广?” 群臣激奋,义愤填膺! 各位大臣纷纷仗义直言…… 或许应该感觉到,龙座上的汉武帝刘彻有点坐不住了,这让贵为天子的他,情何以堪?民间一个游侠竟有如此威望,如此神通,如此嚣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彻还是忍得住,他保持沉默,没有龙颜大怒。 张汤岂能忍不住?却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卫青李广等武臣也是低眉垂首,缄默不语。 刘彻剑眉紧锁,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视群臣:“一呼万应?据河内郡奏报,郭解曾经身负重案,为何逍遥法外?”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张汤的脸上。 张汤身为掌管大汉朝廷最高刑狱的廷尉,自然是无可回避,当即奏道:“启奏陛下。” 刘彻面无表情:“讲。” 张汤赶紧禀奏:“微臣查阅了相关卷宗,郭解所犯之案都在先皇年间,时逢天下大赦,因此逃脱了罪责。” 御史大夫公孙铁嘴奏道:“廷尉大人所言极是,”他语气一变:“可是如今,郭解名满天下,却不感念皇恩浩荡,不思为朝廷效力!此人不仅仅只在河内郡有名,在关中一带也是如雷贯耳。迁徙到茂陵后,当地贵族贤仕和江湖豪侠们闻讯,争着结交郭解,无论是否相识,都以能与之结交为荣,纷纷前来拜谒,一时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汉武帝刘彻点头微笑:“这个郭解,还真是一个人物。” 丞相庄青翟眼神焦虑:“陛下,这郭解罪孽深重,堪称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振朝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陛下,臣等附议!”公孙弘、石庆、张汤、杜周和赵禹等人齐声参奏。 “郭解所犯罪孽,可曾调查清楚?”刘彻显然,还是在问张汤。 “启奏陛下,”张汤赶紧参拜奏报,他紧张的顿了顿声,迅速整理好思路,正声道:“河内郡轵县衙门的县掾杨桂之死,据其父杨瑜所呈上的状辞所言,怀疑郭家就是元凶。” “有无真凭实据?” “河内郡轵县暂未呈上证据。” “那么,建章宫外的血案呢?” “此案,凶手作案迅速,行事诡秘,尚未查出线索。”张汤的言辞显得格外谨慎,他不得不如实禀告,倘若皇上真的怪罪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三十六章 步步施压 大汉天子汉武帝刘彻,可谓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明察秋毫,思维非比寻常理念,他能想到凡夫俗子所思虑不及之处! 偏听刚昏,兼听则明。 面对群臣的集体建议,刘彻并未从善如流,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一股势力始终在暗暗影响着郭解的命运。 区区一个江湖侠士,居然牵动着大汉朝野上下所有俊杰英雄的视线!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在汉武帝刘彻眼里,无论是满腹经论的朝堂权臣,还是声威显赫的江湖侠士,必须在他那双铁血巨手的掌握之中!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沉吟片刻之后,刘彻正声下令:“限你十日之内,务必查清此案!” 张汤的背脊已是冷汗淋漓!他赶紧答道:“微臣遵旨!” 夜色深沉,郭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沉郁压抑的愁云中,灯火通明与黑暗角落的鲜明对比,更显黑夜的诡异不安!好多人已是一夜未眠,有妇孺的哭闹啼声,也有老仆佣的长吁短叹,哼哼唧唧…… 案上一灯如豆,商志坐在卧室门口发呆,师兄弟俩都是愁眉苦脸的。 吕威有点坐不住了,试探着问:“师兄,那个杨瑜是谁杀的?” “不知道?”商志茫然摇头。 “杀人后跑了,这事会算到谁头上?” “谁知道?”商志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个杨瑜,千里迢迢的跑来,却被人杀了?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 “是啊,从河内郡轵县赶到关中茂陵,真是铁了心!”吕威也是摇摇头。 “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商志抱着脑袋,感觉头都要大了! “今天,官差又来训话了。” “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师父没有跑,他身在牢狱之中,如何跑得了?”哥俩正在议论,郭夫人路过门口时听到了,忍不住插言训话! “诺,师娘,”吕威怯怯的说:“是听官差说的,”他有点犹豫了。 “说什么?”郭夫人正色道:“有话快说!” 吕威不敢说话了,低下头来。 商志只能嗫嚅相告:“师娘,师父已经,已经越狱了。” 郭夫人大吃一惊:“越狱了?”也就是说,从牢狱里潜逃走了?这不正是罪名坐实,罪上加罪吗?她的头有点晕了,一把扶住木框,定了定神,才站稳脚。 哥俩吃了一惊,想上去扶一把,又不敢:“师娘!” “休得胡说!”郭夫人柳眉倒竖,定了定神,她还是有点不相信。 “也许,这是官差吓唬咱们呢?”吕威满腹狐疑,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 “师娘,不要担心,保重身体要紧。” 郭夫人没有说话,默然走回房内,轻轻关上了房门。 商志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忧心忡忡:“如今,小公子又失踪了,这可如何是好?” 吕威木然斜靠在门框上,仰望星空,没有说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商志神色黯然:“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官府如何判决呢?”吕威闭上眼睛,表情痛苦。谁都知道,游侠再怎么厉害,还是玩不过官府。 “判决?何需判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商志恨恨的说。 梅花山的夜色,静谧得有点诡异…… 案上残灯明灭,钟离明穆然静坐一旁,目光呆滞,注视着烛光飘摇。 钟离杰在案前正襟危坐,多日以来的愁眉,已经舒展开来,神情非常舒畅!他静静地手捧着一卷竹简,休闲自在的翻阅着,眼神却连竹简上的字也没有瞟过一眼。 良久,钟离明长叹一声:“想不到,郭大侠英雄一世,竟落入如此境地。” 钟离杰瞟了一眼儿子:“你放心,明天,我派人给郭家送点钱去。” “可是,郭大侠究竟去了哪里?”钟离明心不在焉的。 “不清楚,现在外面风声紧,官府正在追查。” “阿翁,我们不能袖手旁观。”钟离明认真的看着父亲。 “谈何容易啊?”钟离杰摇摇头,收起竹简,有点疲倦的低下头去,他的手指轻轻按摩着额角,为难的说:“同为武林中人,对郭家之事,为父也是深表同情,”他叹道:“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钟离家也是爱莫能助啊。” 清晨,阳光刺眼,亭台楼阁,花木静水…… 大长公主府邸金碧恢宏,古朴厚重的府门隆隆开启,雍容豪华的大宅院映入眼帘!碧檐悬露,花阁翘楚,曲廊幽庭,悬挂着一排排红灯笼,颇显富丽! 嶙石假山飞瀑,林影曲廊卧波。 信步闲庭之间,刘嫖的气色好多了,她缓缓走在鹅卵石曲径上,表情轻松。 苏文轻步走来,深施一礼:“启禀窦太主,人马已经向河内郡出发了。” “哦,是吗?”刘嫖浅笑盈盈:“倒是很快啊。” “如果在轵县衙门,相信很难查得到证据。”苏文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需要证据,要什么证据呢?”刘嫖的眼皮微微一眨:“有口皆碑,”她回头看着恭恭顺顺的苏文,教训的口气显得颇为语重心长:“口碑也是证据。” 这句话,苏文不可能似懂非懂,非懂亦懂!他陪伴伺候着刘嫖在花园里走了一段路,然而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小心谨慎的说:“那么,如果万一查到什么证据了呢?” 刘嫖停了停,直视着苏文,问道:“什么证据?” 苏文有点不敢看刘嫖,可是又不得不看,但是,他欲言又止。 “你是说,那柄剑?”刘嫖知道,这个问题始终是无法逃避。 “是啊,窦太主,流星宝剑。” “剑又不在我们手里,”刘嫖想一想这事就来气:“这个钟离杰,有时侯也是个明白人,有时侯简直就是个糊涂鬼。” “如果……” “没有如果,该做的事,不要优柔寡断!”刘嫖目光阴冷:“做干净点,不可拖泥带水!” “诺!窦太主。” 大汉皇宫未央宫内,朝议正在紧张的继续! 御史大夫公孙弘冷峻稳重,缓缓步出朝班,朗声参奏:“启奏陛下。” 汉武帝刘彻一看这气势,知道这张铁嘴必然有高论:“公孙爱卿,请讲。” “谢陛下,”公孙弘深吸一声气:“关于郭解一案,苦主丧身,凶手逃亡,还须加紧侦缉。” “公孙爱卿所言极是,命令廷尉加派人手,全力侦缉。”刘彻瞥了一眼恭然伺立的张汤。 “微臣领旨。”张汤不敢丝毫怠慢! “可是,张大人,”公孙弘回望张汤:“案件有何进展?” “正在全力搜索追缉,不日即可抓获归案。” “张大人,陛下有言在先,限十日之内查清此案。”公孙弘刻意屈指算算:“已经过去四天了,还剩下六天。” “公孙大人,请放心,”张汤并不是软骨头,当即抗声道:“别说只剩下六天,就算只剩下六个时辰,也要全力侦缉。”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在朝议上多次面对公孙弘这张铁嘴的叫板,有时侯显得咄咄逼人!这也确实令他极为愤懑,甚至不惜一言之下,逼得自己毫无回旋的余地! 显然,高高在上的刘彻,对张汤的表态还是很满意的。 公孙弘微笑着点头,如果再追问,也过于明显,他当即退入朝班,缄默而立。 丞相庄青翟步出朝班,朗声参奏:“启奏陛下。” 这老丞相的话并不多,可是素来句句掷地有声! 刘彻龙目一瞧,当即温言道:“庄爱卿,请讲。” “谢陛下,”庄青翟正声道:“当今天下太平,天子圣明,”他语气一转:“而河内一区区跳梁小丑,为害一方,作乱朝野,满朝英杰齐聚,岂能让此等鼠辈嚣张,逍遥法外?以致陛下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庄青翟此言可谓义正严辞,颇得群臣暗自赞同,他停了停,继续上奏:“老臣特此举荐一人,只须此人出手,不日即可将那郭解缉拿归案。” 刘彻眼睛一亮:“庄爱卿,举荐何人?” “游击将军苏建。”庄青翟说话目不斜视,可是旁边的卫青立即感到如芒在背! “哦,苏建?”刘彻当然知道苏建,这是卫青的爱将。 “苏将军英勇果毅,对付此等蟊贼,定当手到擒来!”庄青翟朗声奏道。 卫青身后的李广,可是个直率豪爽之人,他不禁脱口而出:“启奏陛下,堂堂的游击将军出马,对付一个江湖蟊贼,杀鸡焉用宰牛刀?” 李广的话,引得群臣中有人笑起来,大殿上的气氛稍微缓和些许。庄青翟身为丞相,乃百官之首,颇擅于导领群意,他微笑着问卫青:“大将军,您,意下如何?” 庄青翟是卫青的顶头上司,岂敢怠慢,卫青恭敬谦虚的答道:“丞相此策甚好,确保万无一失,末将钦佩直至!” “嗯,庄爱卿言之有理。”刘彻环视群臣,问道:“诸位爱卿有何高见?”目光扫过卫青脸上时,正好看见他镇定的微笑点头。 第三十七章 野店追捕 大长公主府上,刘嫖走在幽雅的庭廊间,悠闲自如的逗着鸟笼里的画眉,苏文在旁边殷勤伺候着,他的嘴巴甜,时而一句笑话,逗得刘嫖很开心。 刘嫖每次和苏文谈话时,总是让丫鬟奴仆们离得远远的,她浅笑一声,正色道:“以后,尽量不要派人去庄大人府上走动。” 苏文感到诧异,庄青翟身为当朝丞相,位极人臣,拉拢巴结都来不及呢,为什么……他有点疑惑的看着大长公主。 “小文子,你听着,”刘嫖嘴角一撇,她欣赏这个小奴才的忠心,也想多调教调教他一些为官处世的伎俩:“用武人们的说法,此为兵法曰: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亲而示之远,远而示之亲。” “哦,奴才谨记。”苏文有点懂了,小声念叨着。 “公孙弘这张铁嘴还是很有用的,只言片语而已,敲打敲打他们,明里催促张汤办案,暗中等于在弹劾卫家的风头太大了,最好收敛一点!”刘嫖脸色肃穆,眼神带刺! “哦,窦太主英明。”苏文并不只是拍拍马屁而已,他确实听懂了。 “其实,皇上也想考量一下,他肯定同意让卫青的人出面追捕郭解,”刘嫖淡然一笑:“如果这个苏建手下留情,则肯定是受卫家指使,而卫家和江湖游侠之间有没有瓜葛,这岂非一目了然么?” “窦太主,卫青回避了,苏建和宁成已经率兵前去追捕郭解了。” “看来,这个卫青也不是傻瓜。” “卫青要是不上钩呢?” “放心,迟早是要拖他下水的。” “窦太主英明。” “现在就看这个苏建是不是铁面无私了。” “妙极了!无论是抓是放,是擒是纵,只要苏建一出手,就毫无回旋余地了,呵呵!”苏文笑着说:“窦太主,咱们坐山观虎斗。” “郭解不是广交英雄豪杰吗?不是名满天下吗?”刘嫖冷笑一声,她噘起嘴角吹出哨音,挑逗着笼中的画眉鸟:“只要郭解被擒,无论是死是活,到时候,那些江湖游侠们,就会视苏建为仇敌,群起而攻之,最好是让他们闹得不共戴天。” “哦,窦太主英明!”苏文知道,大长公主视宠妃卫子夫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让女儿阿娇得宠,她极力扳倒卫家,正在一步步引卫青入圈套。 “小文子,依你之见,这个苏建会不会真的下手呢?”刘嫖瞟了一眼这个小奴才。 “窦太主,”苏文还真不好回答,他想了想,犹豫着说:“此人,可能骑虎难下?” “你觉得,他们会骑虎难下吗?”刘嫖倒是不以为然。 “窦太主,这个,这个奴才倒是不知。” “只怕他们连骑得骑不上!” “……”苏文闻言一愣。 “如果苏建下手不留情,抓获郭解归案,”刘嫖眼神阴沉,冷哼一声:“人被他们带走了,宝剑呢,宝剑在哪里?我还要不要?” 提起这柄宝剑,苏文心里一沉,这是他感到最郁闷的事! 关于这柄宝剑,他知道得并不多,只是听大长公主多次提起过。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如此在意这柄剑?贵为当朝天子的皇姑母,皇后的生母,看惯了多少奇珍异宝,很多都难入她的法眼,为何偏偏对这柄号称“流星宝剑”的东西如此在意? 这究竟是何等宝剑?又有何等神奇之处? 朔方重镇太原,东带名关,北逼强胡,年谷独丰,人庶多资,斯四战之地,攻守之场,自古以来山险地富,兵家必争! 在太原城郊的山野路口,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客栈,虽然地处偏僻,却一直是生意不衰,南来北往的皮货盐马客商,经常在门口停车驻马,打尖住店,里面的设置简陋,酒菜味道也无特色,可是经常可见店内的客房已满,座无虚席,人声喧嚣…… 靠窗户的案子,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糟老头子。 塞北的初冬已经颇冷了,店里几乎每张案上都飘着热腾腾的白气,然而阴冷的穿堂风呼呼窜绕过时,直往人的脖颈里面钻,寒冷刺骨! 老头子不禁裹紧衣衫,也不管邻案的几个酒鬼如何吵闹喧哗,只顾低头吃饭。他身背一个破旧的竹篮,吃饭时也没有卸下来。 两个酒鬼还没有喝够,正划拳划得起劲:“人在江湖漂啊,怎能不挨刀……一刀砍死你呀,两刀砍死你呀,三刀砍死你呀……喝!喝!” 一身白衣的酒鬼有点耍赖皮,惹得黑衣酒鬼有点恼火了:“喝!” “我喝?凭什么我喝!” “凭啥?就凭这个!”黑衣酒鬼手端着酒杯,指尖轻轻一弹挑,杯中酒水荡漾,就像船桨击碎的湖面,水花飞溅却不滴下,而是凝聚成一滴晶莹寒珠,迸射而出……犹如离弦之箭,穿透了蒸腾的白气,疾速射向邻案的糟老头子! 真气贯注指尖,凝水成冰,寒坚无比,杀人于十步之内! 这赫然是上乘的内功心法! 就在不经意间,老头手中的筷子伸出夹菜,说是迟,哪是快!正好碰到飞来的酒珠……尖锐的破碎声响起!这哪是酒水溅滴在筷子上的声音,这明明就是两枚飞刀相撞击的锐响! 刺耳的撞击,就像瓷器破碎的声音! 掌柜的听到异响,以为是哪个酒客失手摔坏了盘子碗杯,赶紧看过来,这一瞧,当即眼睛发绿!他发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二话不说,掌柜的赶紧拉过不懂事的店小二,一起藏入柜台下面! 令人惊诧的是,满堂的酒客,不知是喝糊涂了,还是吓呆了,他们一个个默然而坐,丝毫未动,整个酒店里的气氛显得极为诡异! 黑衣酒鬼浑身邋里邋遢的,显然没有醉,他嬉皮笑脸的走过来,居然对着更为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深施一礼:“郭大侠,别来无恙?” 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静…… 这并没有让黑衣酒鬼感到半点尴尬,他笑嘻嘻的在对面坐下,却坐了个空,要不是他下盘的功夫好,早已跌坠在地……因为,他屁股下面的板凳,已经被震得粉碎! 老头自斟自酌饮酒,筷子来碗里去,没事儿一般照样吃喝。 白衣酒鬼脸上挂不住了,沉声喝道:“郭大侠,请随我们走……”话音未落,半截筷子横空而来,几乎封住他的嘴!他意动功生,巧然仰首闪避,拔剑出鞘迎击! 筷子击中剑刃,被削为两半而飞! 而那握剑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兀自微微颤抖! 宝剑已经出鞘,却未饮血而归! 这柄剑,有很多江湖人士认识,剑柄是紫铜铸就,剑镡镂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豹子头!这就是曾经屠杀了无数江湖游侠的铜豹啸月刀! 即然铜豹啸月刀出世,那么执刀者必然是恶名冲天的宁成!寒狱第一酷吏,毒豹宁成!他就是江湖上的魔咒,游侠们的梦魇! 这个小小的山野客栈何德何能?居然吸引了如此恐怖人物的嗅觉? 然而,糟老头子却视而不见,继续吃喝…… “尹士文,给我上!”毒豹宁成自觉武功已在大汉朝野上下所向无敌,十年前,却吃过此人的哑巴亏,他视为奇耻大辱,暗暗发誓苦练,内功已是天壤之别!可是如今,刚一交手,即感觉对方的内功精湛,简直不是人力所为! “得罪了!”尹士文暴喝一声,横空出爪!他的烈焰修罗爪已修练至最高等级:第十重!至从师父圣毒手唐信病故后,尹士文已经独霸巴蜀唐门邪派第一宝座! 因为他心狠手毒,极擅于摄毒用毒,曾以五大奇毒融炼烈毒,淬毒于梅花针上,以死囚的肉体来试射,试毒测毒! 现在的尹士文已绝非当年,内功深厚百倍千倍! 双爪齐出,带着刺耳的啸叫!眼看直插老头子的后背……此时拦截,或许能避免烈毒无比的利爪残害! 然而,尹士文可谓人毒心更毒,就在老头以碗相挡时,双爪暴张,十指突然齐弹!只见十道寒光疾速射出! 这就是梅花毒针!名字美丽,却代表着暗器的阴险邪恶!江湖上,曾经有多少英雄好汉惨遭了暗算! 相距咫尺之间,射速极快,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最难防的是,不是一根梅花针,而是一大把齐射!不知是十几根,还是二三下根,令人防不胜防! 眼看,雪亮的梅花针光照射着老人,只要被其中一根射中,必然中毒,必死无疑! 然而,老人手中碗内饭粒,被强大内力震撼起,化成一道道白色光芒,迎击影射! 破空之声细微,却是迅猛无比! 白光闪过之后,只听玎玲作响!一根根梅花针零星掉落在地,针尖上钉着饭粒,而那些米饭很快就变黑了,果然淬有剧毒! 尹士文一袭不成,怪眼一翻,满嘴獠牙!意欲发起第二轮攻击,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强大的力道,正如无形的利剑,贯穿了他的前胸! 老头子仰天长叹一声:“唐兄,我也算是替你清理门户了。” “你……”尹士文舌头打颤,手脚发麻,浑身无力,就像枯腐的朽木,颓然倒下! “说!”老头子沉声喝问:“你是如何毒死你师父的?” “关东大侠,是在审问犯人么?”斜刺里,突然传出了冰冷的声音! 循声望去,酒店里的食客都已经站起来了,他们一个个横眉怒目,齐刷刷的横刀挺立,手按刀柄…… 这哪里是什么食客?这分明就是早已埋伏在此的精兵强将! 第三十八章 欲纵故擒 尹士文还有一口气,他并没有死,可是已经跟死没有多大的区别! 因为,他的武功已经被废了! 现在,也就跟废人一样,全身内功散尽,无法凝气运气,只能全凭普通人的体力打架了,也可能稍微出大一点的力气,就会心虚冒汗。 宁成一惊非同小可!须知,尹士文的内功可谓一日千里,已经快要赶上自己了,而就在这转瞬之间,已被打成废人! 铜豹啸月刀的把柄,已经被他的手握得咯吱咯吱作响!他几次想要横刀出手,决一死战!可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旁边一片阴暗角落里,走出一位中年蓝衣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壮汉而已。而他一出场,几乎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抱刀施礼:“参见苏将军!” 老头子眼睛迟疑,却目光锐利,上下打量着蓝衣人:“哦,苏将军?” “正是末将,郭大侠,久仰久仰。”此人长得彪悍威武,黝黑的脸膛,显得眼睛格外大而明亮,满脸蓬松的胡须,几乎是一根根竖起,就像刺猬似的。 “莫非,阁下就是游击将军苏建?”老头子双目精光闪闪。 “郭大侠,好眼力!”苏建朗声答道。 “郭某何德何能?有劳将军大驾光临,委实愧不敢当。”老头子的脸上毫无惭愧之意,相反带有一丝嘲讽。 “末将素闻郭大侠英名,如雷贯耳,此次受命而来,定当秉公执法,公事公办,绝不会委屈郭大侠,绝不敢丝毫怠慢。” “丝毫怠慢?”老头子闻言冷笑一声,环视着满堂操刀持剑的壮士,淡然一笑:“郭某本是一介布衣,今日遇诸位英雄好汉在此恭候,如此抬举在下,实属盛情难却啊。” 苏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朗声道:“即食其?,则为其谋,末将公务在身,依法行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郭大侠谅解。” 身为朝廷命官,领游击将军之职,对一个市井布衣如此言辞谦卑,苏建也是明知难为,亦不得不为。他并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只希望了却此次公差。 老头子沉默得就像大山一般。 这让苏建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他尴尬的笑了笑,礼貌相求:“郭大侠,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并没有剑拔弩张,而是径直穿过茫然的壮士们,上楼而去。 威风凛凛的游击将军苏建,突然回头训令楼下宁成等人:“严加防卫,不得有误!” “诺!”宁成、尹士文与众壮士抱刀施礼,齐声暴喝! 两人沿着楼梯进入一间客房里,关上门后,苏建打开天窗说亮话,言辞诚恳:“郭大侠,苏某也是迫于无奈,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老人一身傲骨,语气淡然:“苏将军,不就是要拿我邀功请赏么?不用客气。” 苏建表情愠然,正色道:“哎呀,郭大侠,苏某绝非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江湖道义也罢,朝廷使命也罢,容不得我苏建有半点私心贪恋!” “你若拿我归案,请动手,我绝不让你为难。”老人显得神情轻松。 “可是,郭大侠义薄云天,又是卫大将军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忍心?”苏建长叹一声,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以手示意窗外:“请,郭大侠,现在就走!尽量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沉默半晌,老人并没有离去,他缓缓地摘下了头套面具:清瘦的脸颊,高高的鼻梁,剑眉虎目,流露出英武刚毅的神情!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糟老头子,这赫然就是入狱越狱之后,失踪多时的关东大侠郭解! 也许,这是苏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关东大侠,他肃然凝望着! 郭解也听卫青说过,军中有一员猛将苏建,曾经多次讨伐匈奴,英勇善战,功勋显赫!今日一见,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苏将军来时,卫将军说过什么?”郭解直接切入正题。 “我曾经深夜拜访,可是卫将军避而不谈。” “嗯,卫兄果然就是卫兄。” “郭大侠,请别误会,卫将军也有难言之隐。” “不,”郭解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此事,卫兄回避是明智的。”他没有理会一脸愕然的苏建,转过身去,自言自语:“事关重大,卫兄能自保已实属不易,切勿轻举妄动!” 苏建显然没有听懂,他迟疑的问:“郭大侠,愿闻其详。” 郭解摇摇头,直视着他:“苏将军,请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 “缉拿我郭解归案。” “不不不!”苏建以为郭解没有听懂,一连重复了三次。 “苏将军铁面无私,执法如山,此事当秉公办理。” “哎呀,郭大侠!”苏建有点沉不住气了:“事到如今,请不要说这些气话了。” “苏将军误会了,这不是气话,而是实言相告。我郭解闯荡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让江湖朋友为难。” “郭大侠果然仗义!”苏建由衷赞道,轻叹一声,苦笑着说:“如果我苏建贪图功名,为难你,那岂不是让天下英雄笑话?”他探出头去,警惕的望了望窗外四周,回头说:“此处三里以外,就没有岗哨了,郭大侠请保重!” 他见郭解闻言未动,往后退了几步,向窗口做了个手势:“快请!” 郭解疑惑的看着苏建,片刻之后,转身欲掠出窗外! “且慢!”苏建“铮咛”一声拔出环首刀,倒置刀柄递过来:“郭大侠,请刺我一刀再走!” “刺你一刀?”郭解似乎对这句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低头看着剑柄,眯着眼睛思考,突然悄声说:“苏将军,请附耳过来。” “有话请讲!” “苏将军,只须如此如此。” 苏建满腹狐疑,半信半疑的凑耳过去,听了他的话,忧心忡忡的说:“此计可行吗?” 郭解认真的点点头。 两只巨大的燕子飞出窗外,在林间树影里穿梭,沉猛的铁器划空之声接连爆响……惊动了店里的宁成等人,他们赶紧冲过去! 树林里,仿佛突然一道晴空霹雳!飞砂走石!树摇叶舞!无形的力道在肆意摧残一切,摧枯拉朽! 仰望高高的树梢上,两条人影宛如紫燕翻绕,闪展腾飞!剑光闪闪,掌风啸啸! 宁成的内功深厚,尚能定神凝气,他身后的一大群壮士却被袭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可是不甘心错过这场百年一遇的激战盛宴!就算是捂住眼睛,也要在指缝隙间偷偷看! “郭大侠!我已好话说尽了,请不要执迷不悟!” “苏建!你难道甘当朝廷鹰犬吗?” “我身为游击将军,自当为朝廷效力,无怨无悔!” “那还废什么话?看招!” 两大高手在空中展开了决死搏杀!乱轰轰的树林上空,冲天的杀气,就像黑夜的一道道闪电!剑气纵横,掌风如潮! 靠近一点的几位壮士赶紧后退,要不然,小心被卷进去……然后,一直蛰伏的宁成突然仗剑弹射而出,就像一匹迅猛无比的猎豹! 毒豹就是毒豹,果然名不虚传! 宁成始终在寻找战机,终于发现了一个破绽,就在郭解的双臂如蟒蛇缠锁,掌法幻影,出其不意,猛然钳夹住了苏建的环首刀,意欲空手夺白刃,一招制敌,一举擒拿时,整个后背心暴露在宁成的刀尖之下! 然而,郭解反应极快,双掌死死锁钳住苏建的刀,不放手,翻身一个虎尾反撩腿,根本没有看身后,而脚尖却极为精准,撩踢宁成的刀脊! 而这一招却是虚晃一剑……宁成一个燕子翻身,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铜豹啸月刀,纵身擎天一击,斜削郭解的支撑腿!那心狠手毒的个性,暴露无遗! 郭解已经快要把苏建逼得真气消耗殆尽,一招得势,岂能放手?他死死地缠锁住苏建的环首刀,使出成名绝招“毒蝎神腿”,双掌居然以苏建为支点,双腿动影幻化,闪避过之后,顺势踢偏了偷袭的铜豹啸月刀,然后左臂突如怪蟒出洞,一举夺下了苏建的环首刀……可惜的是,苏建手中还有一柄匕首! 一寸短,一寸险! 匕首小巧,掩蔽性极强,而且出手极快,已经顶在了郭解的脖子上! 宁成大喜,擎刀疾刺,意欲一举袭杀,穿透郭解的后心……然而,就在匕首将至未至时,郭解右臂弹震,指尖如锋利渔叉,铮叮爆然夹碎了尖尖的匕首,双肩未动,而腿法突然发难,势如猛虎翘尾,双腿连环反撩踢击偷袭的宁成,就像牛尾巴抽打苍蝇般从容…… 巨力相击,沉闷的震响,浑如两辆马车相撞的声音! 宁成那柄着名的铜豹啸月刀,当即被踢得飞向半空,而这匹凶猛的毒豹,真的豁出去了,居然弃刀不顾,欺身而近,双臂暴长,指尖阴冷,悄无声息,已经点中郭解后背的“灵台”“魂门”二穴! 第三十九章 请君归案 押解的车骑一路南下,地广野阔,荒岭渐多,人烟稀少,天地一片萧瑟肃楚…… 冬意正浓,山林草木衰败,路过的莽原故道,荒凉冷寂,寒风凛冽,枯草连天。偶尔几株百年老树残存,深褐色的苔藓盘满了嶙峋树干,掩盖住苍桑斑驳的纹络。 有谁能知道,这辆吱吱呀呀的马车里,坐着的不是达官贵人,可是闻名天下的关东大侠郭解,威震江湖的鹰侠龙剑! 天色已晚了,就算是宁成等人心急火燎的催促,也不可能插上翅膀飞到长安城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原,只能在路边就地野营,风餐露宿了。 苏建安排人手,远远围绕着马车升起了好几堆篝火,命令队伍在外围布置成一个环形的阵势,马匹集中在一处,派专人看守,夜里还要增设哨兵巡察,加强戒备。 这是一支上百人的精锐骑兵,以三十人为一队,总共分为三队。苏建自领一队警戒前半夜,宁成领一队警戒后半夜,尹士文武功已废,形如废人,可是官职犹在,也领一队放哨站岗,一直轮值守望到天亮。 子夜时分,下了浓凛的寒气,北方的冬夜本来就是很难熬的,特别是这些露宿野外的人,没有刮风下雨算是幸运的,如果起风了,或者是下雨下雪了,那可就寒冷得够呛的,有时侯,冻死人的事也时有发生。 虽然内功深厚,体质强健,可是宁成还是熬不住刺骨之寒,他尽可能靠近篝火堆,衣服裹得紧紧的,身子蜷缩起来,还是冻得睡不着。 他瞅了瞅马车,火光中,看见郭解安然入睡,他心里稍微踏实一些,迷迷糊糊中,疲倦与睡意袭上心头…… 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宁成模糊的意识到似有某种异样的声响,以他的内功修为,当即翻然突醒,他睁着血火的眼睛张望四周,只见警戒的几个骑兵冻得脸色发青,一个个蜷缩着围在篝火边搓手烤火,还有几人在附近寻找树枝。 “有没有动静?”宁成问为首的骑兵。 “没有,”骑兵手指马车笑了笑:“人犯好好的呢。” “注意警戒!”宁成看到马车里,郭解正在熟睡,还是叮嘱一句。 “诺,都尉大人!” 天亮启程时,苏建检查队伍,人马安然无无恙,马车内的郭解正在默然坐禅。 苏建身为游击将军,心细眼尖,他发现郭解原来背着的那个大竹篮不见了,他猛然回头,责备的目光,严肃审视着宁成! 可能,宁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的眼神逃避开去,闪烁其辞的回头招呼队伍:“快收拾好了,马上启程,快点快点!” 虽然不动声色,苏建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昨夜,发生了一场极为诡异之战! 按照事先谋划,郭解将马车内的人影伪装好,然后乘夜逃脱。 寒冷的夜色中,施展起轻功,一路脚尖点地无痕,身形如柳絮飘风…… 这天夜里,梅花山来了一位大人物! 从父亲紧张的神色,钟离明可以看出,此人可能是个极其厉害的人! 二话没说,钟离杰点起最精锐的五十多位甲级剑士,严令一律黑衣蒙面,不许带剑,每人发一个皮囊,立即出发,不要问为什么,就连少庄主也不得例外! 昼伏夜出,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渡过黄河以后,又赶了几夜路程,到了一片荒凉的开阔地埋伏起来。 钟离明见父亲神神秘秘的,对一位高大魁梧的鹰勾鼻子怪人极为恭敬,言听计从。他几次悄声问父亲,可是父亲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是不耐烦。 今天深夜里,天气格外寒冷,埋伏的人马在受罪,不能动弹,不能烤火,有的人已经冻得受不了,钟离明也冻得浑身发抖,手指有点不灵活了,他检查腰间的皮囊,里面整齐排列着梅花针。 此时,鹰勾鼻子怪人突然沉声示警! 只见,黑沉沉的大路上疾速奔驰着一条人影,身法极快,显然轻功精湛! 准备,钟离杰再也不觉得冷了,浑身精神抖擞,两眼几乎要放出绿光!他立即向所有的甲级剑士示意:打开皮囊,准备用梅花针射杀! 人影进入射程之后,鹰勾鼻子怪人决然下令发射,钟离杰脸色一沉,掌中疾速飞出一大蓬梅花针,射向黑影,寒星闪闪飞掠!疾如电闪石光! 钟离明掏出一把梅花针,紧跟着出手……最近半年,受父亲严令,钟离明没日没夜的苦练梅花针,以内功运行甩手箭法,已经练得百发百中! 谁都知道,梅花山少庄主是郡县着名的武痴,简直就是练武的机器,他一钻研进去,就会学得死去活来,在他的带动下,这批甲级剑士们也是刻苦练习,一个个功力大增! 老庄主钟离杰练得一出手就能同时发射出三十根梅花针,少庄主钟离明也练得能发射十四五根,甲级剑士们练得发射五六根不等。 梅花针比绣花针大,极小极细极光滑,很难拿捏到位,同时发射二三十根针,而且要在五十步开外射中目标,不能射偏射飘,更不能脱靶! 一根根梅花针的射点散布面积,不能超过脸盆那么大,这需要非常高深的内功! 刹那间,五十多人全部出手,大约一百多根梅花针齐射,铺天盖地而去! 秋风未动蝉已知…… 黑影反应极为敏捷,身形飘忽,招法刁钻,居然齐刷刷地闪避过去!钟离明大吃一惊!这个江洋大盗身手如此了得!难怪父亲事先反复叮嘱,多加小心,除恶务尽! 钟离明义愤填膺,大显身手,双掌齐发,二三十根梅花针齐射而出! 儿子的英勇果敢,更是激励起钟离杰的战意,六十多根梅花针齐射而出! 旁边的五十多个甲级剑士都是梅花山最精锐的弟子,他们呈扇面布阵,双掌连续发射,一蓬蓬梅花针就像倾盆而下的铁丝雨! 特别是那个鹰勾鼻子怪人怪人,简直就像魔鬼,浑身散发出冲天的杀气! 钟离明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面对此人,却颇为忌惮! 他很快意识到,鹰钩鼻子怪人出手格外刁钻,总是在所有人发射梅花针之后,黑影刚刚闪避之余,他的梅花针才突然出手,而且一掌发射五十多根梅花针,双手左右开弓,一百多根梅花针齐射…… 迅疾无比!射角诡异!射程最远!射线平稳!射得精准! 尤其罕见的是,密密麻麻的梅花针雨一闪而逝,却悄无声息! 内功如此精湛,恐怕是他的十倍以上,是他父亲的五倍以上! 黑暗中的人影,身法依旧怪异刁钻,变幻莫测,而且奇怪的是,苍茫的原野上,黑影全身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巨钟笼罩着,每当梅花针如雨漫空而来,即纷纷无声坠落! 钟离明清楚了,他们五十多人的攻势只是助攻,用来消耗对方的真气,其实真正的杀手就是那个鹰钩鼻子怪人! 果然,黑影有点疲于奔命,动作渐渐地减速了,他不仅仅要闪避那遮雾盖云的梅花针雨,还要注意脚下,遍地插满了锋利的针,如果不慎踩到就会刺穿鞋子伤脚,后果严重! 子夜已过,将近寅时,可能不想恋战,黑影突然腾空飞旋而起,身如巨鸟,双臂翼张,巨掌前伸,似乎施放出了强大的吸引力,将空中疾射而来的梅花针雨阻挡席卷,随后双臂猛然抖腕推掌…… 密密麻麻的梅花针雨,顿时改变飞行轨迹,掉头反射而来! “隐蔽!”钟离杰一手把儿子按趴在地!鹰钩鼻子怪人反应更快!但是也有反应稍慢的剑士们当即被梅花针雨射倒! 攻击阵势瞬间即被撕裂,黑影趁势荡开阵脚,一闪而逝…… 钟离明趴在地上,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步法有点异样。 鹰钩鼻子怪人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停止射杀! 钟离明诧异的望着父亲:“还要不要追击?” 钟离杰默认摇头,示意剑士们迅速撤离,而有些剑士根本走不了,他们强忍不住剧痛,疼得在地上打滚惨嚎,几乎在垂死挣扎……有的人已经成了僵尸! “不可能?”钟离明震惊了!他知道:一寸小,一寸巧,梅花针令人防不胜防,但是致伤不致命,怎么可能就死了呢?他赶紧过去察看。 “住手!你个蠢才!”钟离杰断喝一声,极为罕见的骂了儿子。 “阿翁……”钟离明一脸茫然。 “小心有毒!” “什么?”钟离明大吃一惊,瞧瞧腰间的皮囊,难以置信的问:“您是说,梅花针有毒?” “少废话!”钟离杰懒得理他,率众准备撤离。 “且慢!”鹰钩鼻子怪人一声喝令,手指地上横七竖八的伤亡者,说话的口气不容争辨,不容置疑:“全部处理干净!” 第四十章 蒙难托孤 黑夜中,一骑孤影,策马奔突的勇士,是一位少年英雄! 草丛中,瞥见黑糊糊的人影盘膝独坐,在微光朦胧中,依然看得很清晰,可见少年的内功修为极高,他本以为是潜伏道边剪径的蟊贼,待策马驰近看时,似曾相识…… 哎呀,有眼不识泰山! 少年以手加额,毅然猛勒奔马,随着一声马嘶,他赶紧滚鞍下马大呼:“郭叔叔!” 那人睁开眼睛,也认出这少年,颇为吃惊:“贤侄,你如何在此?” “郭叔叔!别来无恙?”少年真不敢相信,堂堂的关东大侠,怎么会在这里? “贤侄,一言难尽。”那人正是郭解,他面色苍白,只因不慎踩了梅花针,刺伤脚趾,中毒了,正在运功逼毒。 “郭叔叔受伤了,谁干的?”少年剑眉虎目,凛然抑怒! “不碍事,运功疗伤即可。” “运功疗伤?郭叔叔哪里受伤了?”少年小心翼翼翻看郭解的伤处,一眼就辨认出这可能是中了剧毒,他仔细瞧瞧,疑惑的问:“怎么回事,这有点像箭蛙毒?” “箭蛙毒?”郭解吃了一惊,难怪毒性如此猛烈! “不要紧,我师父有解药的。”少年说这话时,脸色有点发白!世事难料,他随身携带的药品并不多,也不能专克箭蛙毒,只能暂缓一时,药效过后,毒性发作,而且会更猛! “你师父……唉!”郭解长叹一声,想起当年邙山一别。 “三年守孝期已满,我想回长安看望娘亲和舅父。”少年神色黯然,默默掏出药瓶,手脚麻利地给他上解药。 上药后,痛楚稍微缓解,郭解的脚可行动自如,他笑着说:“你舅父可能出征匈奴了。” 少年兴奋起来,目光如炬:“出征匈奴?是吗!” 以前,车骑将军卫青给郭解讲过自己外甥霍去病的生世。 建元元年,霍去病出生了,生子大喜,而母亲却惶惶不可终日,因为是私生子!当年,平阳侯府的清秀女奴卫少儿与平阳县衙门俊吏霍仲孺邂逅相爱,这场不艳之遇,却就此诞生了一代绝世英雄! 世间阴差阳错,霍仲儒与卫少儿失之交臂,鸳鸯分飞……女奴未婚先孕产子,世俗伦理所不容!十月怀胎,孕育分娩,独自坐月抚养,艰辛屈辱坎坷可想而知! 在一个洪荒水灾之年,卫少儿抱子逃难时,翻船落水!眼睁睁看着大难不死的娇儿,又被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血盆大口叼走! 深山老林中的虎穴,襁褓婴儿并未成为鲜美的晚餐……这是一只母老虎,幼崽夭折,悲情怜生,竟然将嗷嗷待哺的婴儿视如已出,以母乳喂养活了。 一个猎户发现此奇遇,视为神兽天养!他暗中跟踪保护这对虎母虎儿,以免遭猎杀。 五年以来,卫少儿恋恋不忘,思子心切!哥哥卫青于心不忍,多次陪同妹妹前往,不辞千辛万苦,在当年落难处反复搜寻! 几年以后,身为卑贱骑奴的卫青,在此地狩猎时,偶然结识了这个猎户,两人英雄好汉,志趣相投,相见恨晚,遂义结金兰!猎户就是公孙敖。 后来,卫青发现山中有一个奇异的野毛孩,喜爱与猛兽为伍,饮毛茹血,狂野不羁,翻崖爬树,身手敏捷,力大无穷!八九岁的儿童,长得比十五六岁的少年都要高大健壮! 而且,毛孩的腹部还有个莲花形胎记,这与妹妹当年失散的幼儿何其相似!再三追问,公孙敖终于讲出了这段旷世孤绝的故事,卫青急召妹妹从长安赶来辨认,亲情血缘颇微妙,两人一见面,自然而然就有奇异的反应…… 卫青还特意举行滴血认亲仪式,证实:果然正是失散多年的亲骨肉……母子相认! 猛虎的乳汁,流淌着威猛强悍的基因! 这孩子天生神力,却生性犷野,胸中血液内似乎隐藏着一股慓悍不羁的血性与戾气!他沉默寡言,好勇斗狠,极难与人和睦相处,融入世俗。 卫青为了除去他一身戾气,特意取名为“霍去病”。 然而,大侠郭解慧眼识真玉,发现霍去病的骨胳奇伟,真是百年难遇的习武良材!于是特意引荐给自己最尊崇的洛阳侠圣剧孟,成为嫡传弟子! 如今,先师已逝,霍去病守孝三年,风尘仆仆赶回长安探亲,碰巧路遇受伤的郭解,真是渊源天意,造化弄人! 天色已近破晓,时辰不早了,郭解必须赶回! 然而偏偏此时,解药已失效,箭蛙毒的毒性发作了……剧烈的疼痛,折磨着郭解的全身各处的骨肉经脉! 为了缓解症状,霍去病扶郭解上马,牵着马步行,走了一段路,郭解感到难以适应,不得不运功抵御这猛烈的剧毒! 霍去病牵马急行,焦虑的问:“郭叔叔,要不,我回一趟洛阳,多取点解药来?” 郭解运功抵御一阵,稍微缓解,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他喘着粗气:“贤侄,先别回洛阳,你去一趟代郡,找白氏兄弟。” “为什么?郭叔叔受伤了,还是先解毒要紧啊。” “这点伤还难不倒我,你先去找代郡白氏兄弟,事关重大。” “郭叔叔,究竟是为何?” “你找到白氏兄弟以后,记得如此如此。”黑夜中冷寂的旷野,四处无人,郭解还是谨慎的示意霍去病附耳过来,细细向他讲解。 “哦,原来如此,”霍去病听了心事重重,没想到几年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郭解下马来,凝重注视着霍去病,语气轻缓:“以后,雄儿还须你多多关照。” 霍去病神情肃穆:“郭叔叔,雄儿就是我兄弟,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他!” “好的,贤侄,上马启程。” “诺,郭叔叔,请多多保重。”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霍去病毅然翻身上马,手抖缰绳,正欲出发。 “稍等,你把手伸过来,”郭解接过霍去病的手,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神情凝重的问道:“明白了吗?贤侄。” “诺,侄儿谨记在心!” 凝望着霍去病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消失在苍茫的地平线……郭解深吸一口气,施展起轻功,疾速向苏建人马的宿营地方向飞掠而去! 这几天,钟离明跟随父亲,率领人马一路向南疾行返回河内郡,照样昼伏夜行,白天尽寻无人区歇息,晚上星夜奔驰,简直就像一群见不得人的马贼! 林间宿营,钟离杰却是心情舒畅,他见儿子闷闷不乐的,凑近问:“有心事么?” “没事儿!”钟离明心里气鼓鼓的,难以调整脸上的表情。 “没事儿?”钟离杰太了解这虎头虎脑的小子,笑着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都出了人命!”钟离明被父亲挑开了话匣子,他粗声粗气的问:“阿翁,那些梅花针怎么会有毒?” 钟离杰并没有回答儿子的话,冷笑一声:“堂堂的关东大侠,也不过如此嘛。” 钟离明吃了一惊,莫名其妙的望着父亲:“关东大侠?郭大侠怎么了!” “没什么,小事一桩。”钟离杰似乎有点疲倦了,抱头倒在草丛间想睡觉。 “阿翁,您给我讲讲。”钟离明被搞得睡意全无,他缠着父亲要向清楚,却正好撞上鹰勾鼻子怪人阴森森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明儿,不该问的别问。” “我们来来回回折腾一千多里,话也不能说,难道是猪啊?”钟离明不满的嘀咕着。 “明儿,你要多加小心,”钟离杰不得不提醒儿子,他的眼角瞟向鹰勾鼻子:“你知道,他是何方高人?” “怎么了?”这也是钟离明一直憋屈在喉的话题。 “还怎么了?”钟离杰刻意压低声音:“以前,为父给你讲过苍鹰的故事,记得?” “记得,怎么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苍鹰郅都?”钟离明不敢相信,怎么会请来了一代凶神! “叫你不该问的别问,怎么不开窍?”钟离杰嗤之以鼻。 钟离明再怎么糊涂,也知“战克之将,国之爪牙”典故,江湖游侠闻风丧胆的苍鹰郅都,雁门郡太守,就连寒狱第一酷吏毒豹宁成,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赵命李牧,林胡远窜! 汉拜郅都,匈奴避境! 大汉景帝年间,出了一位铁血酷吏:苍鹰郅都!他率领朝廷精兵猛士们铲除朝野上下的豪强,曾经逼死了堂堂的大汉皇子,窦太后的长孙:临江王刘荣! 汉匈争霸,匈奴铁骑南下,侵略如火!犯袭大汉边境,数郡县烽火边天,生灵涂炭! 郅都临危受命,出任雁门太守,镇守北疆! 苍鹰郅都威名,震撼中原塞外…… 侦知郅都率兵抵达雁门郡,匈奴骑兵吓得不敢进犯,全军后撤,远离雁门!肆行无羁的匈奴人,委实心有不甘,他们用木头雕刻成郅都的偶像,立为箭靶,训练骑射! 匈奴骑兵们来回奔驰射箭,或许因敬佩畏惧苍鹰威名,竟然无一人射中! 史册记载:直到郅都死去,匈奴人始终未越雷池半步,不敢靠近雁门关! 第四十一章 说服能力 回梅花山以后,钟离明大病一场…… 并非星夜兼程,偶感风寒,而是活生生的禁受了这一场不堪回首的纠结折腾,就像挥之不去的恶梦! 因为,有一个令他忐忑不安的猜想终于得到了确认:那天夜里,袭杀的黑影,就是他素来崇拜的英雄豪侠,鹰侠龙剑郭解! 苍天何在啊? 钟离明躺在床上,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精神萎靡,心乱如麻……他觉得自己非常糊涂,甚至就是愚蠢!蠢得简直不可救药! 心病还须心药来治,钟离杰不希望儿子心怀妇人之仁,更不想他就此消沉。前前后后多次来探望劝慰开导,语重心长的讲了一番高谈阔论,可是没有效果。 钟离明再也不相信父亲了,以沉默对抗着。 从小,他就很听话,听从父亲的教诲,勤奋读书,苦练武功,遵戒守律,循规蹈矩,几乎是逆来顺受,父亲的话就是圣旨! 童年时代,父亲是他心中崇拜的大英雄! 而如今,父亲的所作所为,令他倍感迷茫和苦涩! 若苦心相劝,他言尽辞寡,毫无说服能力,总是被父亲辩驳得理屈词穷,反受高论奇训的诱导,弄不好,可能动摇立场。 若听之任之,为了称霸江湖,父亲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偏离伦理道义,已是越滑越远!“天作孽犹可逃,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怎么能用在他所崇拜的父亲身上? 他感到左右为难,深深为父亲,为整个梅花山庄的未来而堪忧…… 鹰侠龙剑郭解,义薄云天!何等英雄?可是同为武林中人,父亲为了江湖争锋,始终敌视暗算,绞尽脑汁,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是为了梅花山的崛起?还是为了争天下第一? 梅花山已经崛起,成为了江湖第一武林世家,而父亲这样处心积虑,勾结官府,铲除异已,究竟是为什么? 初冬已经颇冷了,夫人杨氏默然守在床前,她身穿着狐裘皮袄,内衬着红罗棉裙,裙绣兰花,凤头靴头翘尖,腰束缀花蹀躞带,苗条纤细的身段,显得稍微有点弱不禁寒…… 她不再是那个花容月貌的才女,脸上多了一份初为人母的成熟。 小紫柔都快一岁大了,躺在母亲怀抱中呀呀学语,多日没有和父亲玩耍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饶有兴趣的凑过来,想要父亲抱抱。 看着女儿娇嫩的小脸蛋儿,钟离明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岳父在长安惨死,他还不敢告诉妻子,怕她受不了刺激。 兄弟尸骨未寒,父亲又成异乡冤魂! 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个一个离去,她的心本已受伤了,如果知悉父亲之死,很难相信她会悲痛到什么程度! 杨氏名为杨莲儿,当初可是响誉河内郡轵县的名门闺秀!非富即贵的身家,琴棋书画的才女,天生丽质的容颜……哪一点不是周边郡县才子阔少们梦寐以求的? 然而,杨莲儿却慧眼独钟,选择了文武双全,正直忠诚的梅花山庄少庄主钟离明。此事也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市井街坊们的笑谈世资。 前天回娘家,痛苦了一场……杨莲儿本已悲痛万分,实在找不到语言来安慰晚年丧子的老母亲?然而夫君的表现,却令人费解? 看见老庄主走进门来,杨莲儿赶紧起身施礼:“公公……”未语泪先流。 钟离杰忙劝慰:“儿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保重身体。” 杨莲儿擦着眼泪,抱着紫柔走出门去:“公公请坐,我去沏茶。” 凝望着儿媳脆弱的背影,钟离杰喃喃自语:“也太难为这孩子了。”俄尔,回头看着萎靡卧床的儿子,轻叹一声,抬手想试摸额头的冷暖,却被他摇头回避。 钟离杰并没有感觉到尴尬,他坐在床前,轻叹一声:“明儿,还在生为父的气?” “……”钟离明闭目养神。 钟离杰不动声色:“你内弟杨桂,身为县衙门的县掾,钟杨两家联姻,门当户对,且莫说光宗耀祖,六亲连理连心。俗话说,最亲不过郎舅,这杨桂认亲情,识大体,没少帮我们钟家的忙。” “……”钟离明颓然睁开眼睛,心不在嫣。 “如今,杨桂之死,你怎么看?他是不是你的亲人?”钟离杰注意到儿子的表情有一点点变化,继续问:“人命关天哪,孰轻孰重?” 钟离明没有啃气,深深的叹息…… 这是三天以来,儿子第一次有所反应,钟离杰见状趁热打铁:“我们习武之人,应当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四海之内皆兄弟,暂且不谈你身为梅花山庄的少庄主,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的传人,就算是区区一名江湖侠士,也应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不是?” 钟离明长吁一口气,缓缓的说:“杨桂也是咎由自取。” 杨莲儿刚刚走到门口,闻言吃了一惊,身子一晃,有点头晕,手里的茶杯差点坠地! “儿啊,你歇着。”钟离杰上前接过茶杯放在案上,杨莲儿斜视夫君一眼,泪盈满眶,扭头而去…… “你呀,不是为父说你!”钟离杰指着儿子,嘴唇气得哆嗦:“你太不知事了!” “我说的不错吗?”钟离明抗声道:“当初,他得罪了多少人?整个县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那好,杨桂纵然有千般万般不是,他没有犯死罪?”钟离杰这一句话,直接让儿子语鲠在喉,他继续说:“杨桂有错,可错不致死,是不是?” “可是,他的死,跟郭家毫无干系啊?” “谁说毫无干系?” “究竟有何干系?” “在整个轵县,谁不知道郭家和杨家是世仇?” “可是,就凭这些?就凭这就一口咬定是郭家干的?” “不是他郭家干的,还会是谁家干的?”钟离杰并未生气,在儿子床头坐下,正色道:“要不,你去调查一番,若能证明郭家与此事毫无干系,”钟离杰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的说:“为父赶到长安,赔偿郭家一切损失,上门赔罪!” “那,那县衙门的人都查不清楚,我能怎么样?”钟离明无奈的说。 “明儿啊,你还年轻,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啊。” 听父亲此言,钟离明沉默不语,他涉世不深,不比父亲见多识广,可是要他相信郭家就是杀杨桂的元凶,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 “郭解生性阴鸷,残忍狠毒,他有二大嗜好,你不是不知道?嗯?”看儿子沉默不语,钟离杰接着说:“一好藏奸纳盗,江湖亡命之徒,如蝇嗅臭,趋之若鹜;二好替友报仇,不辨是非善恶,已刺杀官吏豪侠成百上千!” 钟离杰的语气咄咄逼人:“更有甚者,他还私铸假币,挖坟掘墓,可谓坏事做尽,而偏偏运气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逍遥法外!” 这一切,钟离明不是不知,他抗声辩论:“郭大侠自知杀孽深重,受洛阳侠圣剧孟的点化而感悟忏悔,从此痛改前非,以德报怨,仗义疏财,苦练潜修,最终大器晚成,被关中豪杰们尊称为关东大侠!” “那么,这个郭解,有何高明之处呢?” “有何高明之处?郭大侠只是广交英雄豪杰,行侠仗义而已。” “广交英雄豪杰?行侠仗义?当然,”钟离杰已让儿子入套,他笑了笑,拱手而拜:“为父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翁,郭大侠何曾得罪于你?” “为父与郭大侠是武林同道,受之恩惠,感激不尽,谈何得罪?” “那么,阿翁为何对郭大侠如此刻薄?” “不是为父对郭大侠刻薄,而是郭大侠城府极深,令人不得不防啊!” 钟离明并非不信,粗声粗气的说:“那又如何?” 钟离杰并不介意,笑了笑:“这么说,郭家的势力大得连官府都惧之三分!” “哦?何以见得?”钟离明不相信了,官府会怕江湖游侠? “记得么,元朔二年,”钟离杰凝眸陷入深思:“朝廷下达迁豪令。” “迁豪令?我当然知道。” “郭大侠威名显赫,地方官吏忌惮而又不得不仰仗他的势力,否则政令难行。迁豪令一下,河内郡轵县官府正好趁机远迁郭家至关中。卫大将军与郭解交好,不忍坐视他拖家携口,背井离乡,遂请示免迁,谁知皇上冷笑一声:‘郭解一介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金口玉言之下,郭解必须迁徙!” “卫大将军?也就是车骑将军卫青?”钟离明久闻大名,他不禁暗暗吃惊,连卫大将军也被惊动了? “正是,郭解对卫大将军有救命之恩!”钟离杰侃侃而谈:“你说,究竟是谁勾结官府?” “可是,郭大侠没有钱,有的只是威望,一呼百应的威望!”钟离明不甘示弱。 “是啊,正是此等威望,一呼百应的威望!”钟离杰斜窥门口窗外,见儿媳远走,悄悄凑近儿子,压低声音说:“郭家杀一个杨桂,岂非易如反掌?” “不可能的!” “不可能?血案无头,心思缜密,干净利落!整个轵县,何人如此神通广大?”钟离杰逼视着儿子茫然的脸:“郭解做事滴水不露,不贪天之功。即使救人救难,还顾及苦主颜面。当初调解洛阳两仇家的宿怨,刀切豆腐两面光,真是令人倾佩!” 钟离明闻言,低下头,陷入沉思…… 第四十二章 千里寻孤 八百里太行山脉,横跨中原南北,巨翼鸿展,群峰雄关! 太行大峡谷中的桃花谷,山灵水秀,是一条谷中之谷,八里幽谷绝壁,谷内千尺奇峰,峻巍突兀!一条桃花溪如玉带贯穿峡谷,溪流蜿蜒曲折,两岸草藤垂挂,花木丛林,耸翠莽莽,随山风涌动的绿潮,起伏如海…… 一骑绝尘,扬鞭策马,穿越悠远的峡谷风韵! 霍去病赶到代郡后,根本没有找到白氏兄弟!他历经千辛万苦,联络江湖朋友,多方寻找探访,得知白氏兄弟已经归隐山林,具体是哪座山,却不得而知。 他马不停蹄返回,渡过黄河以后,一路疾驰,过邙山,入河内郡。 万里神州,北海东山西川江南,五湖四海,千山万水,到哪里去寻找白氏兄弟?霍去病驻马四顾茫然,在千里万里的疆域寻找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还记得,那一夜,郭叔叔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四个字“先北后南”。 意思就是叫他先假意往北方的代郡去寻找白氏兄弟,当然肯定没找到,然后南下。如此说来,白氏兄弟可能过了黄河,隐藏在黄河以南的哪个地方? 霍去病日夜兼程,一连密寻暗访了半个月,州郡县亭,乡野村寨,翻山越岭,渡津驰道,盘缠用尽,干粮用尽,只有采瓜果猎野兽充饥,渴饮山泉,总算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沿途,穿过邙山洛阳。 今天,路过太行山下。 也许是猛虎的乳汁赋予霍去病强悍犷野的基因,他浑身洋溢着使不完的劲儿,一路鞍马劳顿,奔波将近半月,食不裹腹,风餐露宿,跋山涉水,依然是精神抖擞! 虽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霍去病却已是身高七尺有余,雄健威猛! 山风劲烈,发髻已乱……他索性拔去发簪,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蓬松垂肩,随风飘逸,势如雄狮! 莽莽百岩千壑,叠峰层峦!横峰侧岭下的锦衣壮影!一个强悍的少年,狮头雄发如缨,星目虎视四方,狼腰豹跨雕鞍,猿臂策马奔驰……这哪里是初出茅庐的霍去病?这分明就是巡山啸林的猛虎! 然而,人如猛虎,马非蛟龙。 也许,长途跋涉已经耗尽体力,马匹非常疲劳,越行越慢。霍去病心疼马儿,那可是师父洛阳侠圣剧孟亲手所赠的好马,虽然不是龙种,不是千里马,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这是一匹大宛幼驹,属于高贵的纯血品种,它身高六尺,身长丈余,鬃毛浓密而硬烈,尾巴又大又长,全身黑丝缎似的幽光乌亮,没有一根杂毛,就连眼珠都是黑色的!强健的骨骼和肌肉,奔跑迅速敏捷,充满活力!叫声高亢猛烈! 霍去病给它取个响亮的名字:“黑狮吼!” 有时候,霍去病干脆下马,牵着马步行。 有些崎岖的山路,羊肠鸟道,马不能行,他就双臂伸展,一把将马匹的整个身躯托起来,直接举着走过去!有的地段甚至是绝壁悬崖,他就攀藤揽葛,一手牵藤攀爬,一手拽着马尾提起来,哧溜哧溜就爬上去了。 好像,马儿倒是成了包袱。 天色已近黄昏,苍穹凌霞,雁阵归渡,整个太行山脉笼罩在浓艳的暮霭之中!千山万峰,沐雾浴霞,更显天地万物之幽远飘渺! 霍去病驻马歇鞍,坐在一颗参天古树下,遥望巍巍太行,雁阵横空,心驰神思…… 马未摘鞍,就地野放吃草,好在山林里草木茂密,水源充足,可以好好的吃饱喝好,补充体力,为明天的跋涉作好准备。 这几天,大多以野果充饥,他不是猴子,他自幼饮毛茹血,是动物世界顶端的肉食动物,天天都要吃肉。后经人性化训导调教,也时露野性,有时侯懒得生火来烤熟,直接就生吃,他总认为吃生肉长力气。 因为,虎狮豹狼,雕鹰熊蛇等等猛兽从来不会把肉洗干净,烤熟煮熟了再吃,只有人类才会吃熟肉熟食,而人类的力量却远远逊色于猛兽! 夕阳的山影里,密林间的雾霭飘浮,一条荒芜的山路,弯弯曲曲延伸而来,荆棘散乱,一排排老树斜阳,隐约可闻淡淡的香气…… 这不是花草香,这是酒肉香!虽然霍去病以前喜欢吃生肉,可是芳香美味的肉鱼菜肴,显然更为可口诱人,特别是酒香! 在此荒山野岭,饥肠辘辘下,别说是美酒,就算是村酝野酿的老乡酒,也能刺激起无穷的渴望…… 霍去病长身而起,闻香寻路,快步踏进树林。 马通人性,黑狮吼“嗒嗒嗒”跑过来,跟在主人身后。 幽静的林中,寂寥无人,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大石头,高大平阔,上面居然摆着两个陶瓷海碗,一只碗里盛着油光黄亮的烧鸡肉,另一只碗里可能是酒,因为香气扑鼻而来……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如何有此物? 霍去病诧异,黑狮吼抵挡不住诱人的美味,上前就是犬吞马咽,大喝大吃,喝斥不住。马儿吃了以后,什么事也没有,好好的,这些酒菜可能没有下毒。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霍去病还是仔细验毒,他七岁就跟随师父剧孟习武,也学习药功和药方,能识毒解毒。别说用辨毒银针,就是仅凭颜色和气味,也能判断出毒药的种类、烈性和剂量。 看来,酒菜没有下毒。 那么,这里肯定有人。 霍去病的战意已起!别看他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可是武功修为已是师门独秀!闻名天下的洛阳侠圣剧孟,晚年已不再收徒,霍去病是关门弟子,尽得师门真传! 这时,耳闻一股神秘的声音传来……霍去病心领神会,这是千里传音神功,内功愈精湛,传音愈远,而且愈精准! 倘若在一群人之中,彼此并肩围拢,说传音给张四,就不会传给李四。现在,黑狮吼就在旁边,却恍然无觉,而霍去病已清晰的听见了声音,大约是从这延绵十里树林之外的山峰传来:“师弟,别来无恙?” 师弟?这是叫我吗?我的师兄?没有啊?他跟随师父在洛阳习武多年,江湖武林高人见过不少,就是没有见到过一个师兄弟。 “师弟,请往前走,我等恭候多时了。”千里传音继续传到霍去病的耳膜,没有听错! 霍去病年少英雄,艺高胆大!在此荒山野岭中,不会有丝毫的畏惧!他牵着马儿,循音移步,穿过一片片树林和山沟崖岭,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境域…… 霞落雾淡云山变,幽潭鸟归隐林鸣! 高山悬瀑落百丈,泉流潭水澄如镜! 这是一条谷中之谷,延绵七八里,莽莽通幽,谷内悬崖千尺,奇峰突兀,峭拔雄壮,一条蜿蜒曲折的清清溪流,贯穿峡谷,溪水两岸的绿草曼藤垂翠,花间流泉,长风穿谷,涌动的绿潮漫卷,花色星点…… 隆冬时节,这里还是温暖如春,真是一个世外桃源! 第四十三章 桃花幽谷 霍去病仰首阔步,牵马穿谷,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沿途每一个角落,纵然此地藏有何种危险,藏有任何杀手或者猛兽,他当即出手,一击必杀! 前方有一块巨石,上面端坐着几个白发白衣老叟,仔细一看,不多不少,正好是五人! 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无不费功夫! 这不正是半月之内苦苦寻找的白氏兄弟吗? “师弟,我们恭候多时了!”白氏兄弟为首的白金手捋银须,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一身白衣飘逸!他笑容可掬,殷勤的拱手施礼。 “哦?前辈!你们在这里?我找得好苦啊!”霍去病顿时惊喜交加,赶紧上前施礼! “哎呀,哪里前辈后辈的?”老二金木笑呵呵的说:“你总是叫错了,我们是同辈的。”另外三位白发老人听了也大笑起来,豪迈爽朗,声震幽谷! “师弟啊,我们尊拜剧大侠为师,你我本是师兄弟,切勿再称前辈了,折煞我也!”老四白火的性情刚烈,心直口快,他笑着走过来帮霍去病牵马。 “诺,下不为例。”霍去病只是十四岁的少年,眼前是五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这种少年铁血猛士居然还真的有点腼腆了。 “师弟远道而来,鞍马劳顿,”老三白水回头吩咐老四:“赶快去摆上酒菜,给师弟接风洗尘啊!”老四白土应声而去。 西汉文景盛世,天下武林名宿论武谈威,尊立排行榜: 洛阳侠圣剧孟第一,鹰侠龙剑郭解第二,梁国韩毋辟第三,济南瞯氏长老第四,代郡白氏兄弟第五,淮阳周肤第六,颍川薛况第七,弘农寒孺第八,巴蜀唐门圣毒手唐信第九。 如今,剧孟、周肤、薛况和寒孺等人年近古稀,已辞世两三年。 前年,瞯氏长老命殁于毒豹宁成的埋伏,全族尽灭! 去年,韩毋辟在梁国病故。 今年,巴蜀唐门一代宗师:圣毒手唐信,却被徒弟尹士文暗算毒杀!当今,绝世高人中,只有郭解和白氏兄弟尚存于世。 秦末楚汉相争,中原王朝无暇北顾,草原枭雄冒顿杀父头曼单于,自立为单于,率领匈奴铁骑东击东胡,西攻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统一匈奴各部,收复先秦名将蒙恬所夺的匈奴失地及朝那、肤施等郡县,直接威胁大汉王朝的北疆! 西汉高祖六年,韩王信在大同发动叛乱,勾结匈奴人企图攻陷太原。 汉高祖刘邦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二万大军迎击匈奴,先在铜辊首战告捷,乘胜追击,直至楼烦地域。 刘邦轻敌冒进,不顾哨探刘敬的劝解阻拦,追至大同平城,竟中匈奴诱兵之计。刘邦的先锋铁骑与大军断绝联系,被围困于平城白登山达七天七夜! 时值寒冬腊月,天降大雪,兵临绝境!谋臣陈平献计,向冒顿单于之妻阏氏行贿,才得脱险突围而归。 白氏兄弟之父乃燕代怪侠,闻讯视为奇耻大辱!毅然独影孤剑潜入匈奴腹地,设法劫持了冒顿单于的妹妹,掳掠回燕山成为压寨夫人,后来相继生下了五个儿子,按照周易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之论,取名为:白金、白木、白水、白火、白土。还有一个妹妹名为白兰,嫁于鹰侠龙剑郭解为妻。 代郡白氏兄弟们武功威震燕代,是匈奴人最忌惮的凶神! 如今,匈奴闻风丧胆的五大凶神,已成为白发仙翁老叟! 沿着山谷流下的溪水,跌落成瀑,瀑落成潭,潭潭相连,潭边岸石连接一片平阔区域,矗立着奇异的巨石,或如亭台楼阁,或如石案石椅,惟妙惟肖! 霍去病看得出来,这不完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很多景致器物也是人力所为。 宽大的石案上摆满了好酒好菜,这都是天上飞、地上跑、林里钻、水里游的宝贝,可谓山珍河羞,美味诱人,酒香扑鼻…… 五位鹤发童颜的老叟,热情邀请霍去病入座共饮,也就不必客套,他真的有点饿了!群雄聚首欢宴,举杯痛饮,酒酣耳热,杯筷参差! 老大白金慈眉善目,看着狼吞虎咽的霍去病,不禁感慨万千:“师弟,这一路山高路远,真是辛苦你了。” “嗨,何足挂齿!”霍去病吃完了一整条红烧鹿脯肉,还吃了两斤烟熏牛肉! “师父仙逝以后,我们同门手足更要同心同德,振兴师门,发扬光大!”白金长叹一声! “诺!我霍去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喝完了一大碗熊掌炖蘑菇汤!霍去病手抹着嘴角浓郁的汁液,回头问老大白金:“师兄……” “哎,这次总算喊对了!哈哈!”老二白木笑盈盈递过一条野鸡腿:“师弟,尝尝。” “好了,我吃饱了。”他左右环顾,凑近老大白金一点,慎重的问:“师兄,雄儿呢?”这才是此行的重点。 “雄儿啊,”老三白水手指旁边的一个洞庐:“刚刚睡着了。” “我想去看看雄儿。”霍去病神情肃穆。 “别急,吃饱了再看也不迟。”白金笑了笑,知道他性子急。 “已经吃饱了,请师兄带路。” “好的,请随我来。”白金起身引路,霍去病和金水随后,其余三位老叟酒兴未尽,还在席上吆喝着划拳行令饮酒…… “此处名为桃花谷,”白金边走边指着周围奇异的美景介绍着:“桃花谷内移步换景,景景相连,潭峡栈道,深峡藏秀。” 须臾之间,他们已来到洞庐门前,轻推门开,白水手指凌虚一弹,洞内的灯点燃了! “师兄果然内功深厚啊!”霍去病以前在洛阳见过白水,很难看出他有高深的武功。 “我这算什么?大哥才是真的厉害呢。”白水谦虚的笑了笑。 掌灯过来,只见一架古朴的摇篮里,红底黄花的绣绒绵被,包裹着一个胖呼呼的男婴儿,酣睡正甜!圆圆的脸蛋,黑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唇…… 霍去病是第一次见到郭雄,瞧来瞧去,感觉还是有点儿关东大侠郭解的影子。 白金坐在摇篮边的镂箦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被褥,生怕惊醒了小家伙。老头子看着熟睡的婴儿,脸上乐开了花,笑得就像孩子一样! 白水以手指竖直,挡住嘴唇,示意轻声,三人轻声轻脚走出门外。 这个洞庐有门有窗,温暖通风,安静整洁。霍去病站在窗口,看着室内的婴儿,久久凝望着……这个婴儿牵动着多少人的心! 白水扒着窗户,轻声说:“师弟放心,雄儿在此安然无恙。” 白金长叹一声:“虽然舍妹已故,但亲情未断,我一定视雄儿为亲外甥,将他抚养成人!” 霍去病轻轻点头,以前听师父讲过,白氏病故以后,郭解续弦另娶,就是现在的郭夫人,她生下了郭雄,为郭家留后!虽然非同已出,但是名义上还是舅甥,世人皆知。 “让雄儿安心睡,省得闹夜。”白水嘘身示意,大家回到餐案上。已近掌灯时分,周围已经点起几束火把,照耀着石亭石阁下的酒席。 “师弟,来来来,再喝两杯!”白火已近六旬,白发白眉,可是还像豪爽的壮年侠士! “师兄,你自己喝。”霍去病并非不善饮酒,他只是心事重重。 “师弟年少英雄,真是一身神功啊!” “我?那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太谦虚了,”白火爽朗大笑着手指山外:“这一路上,你舍不得骑马,手托着马爬山?这么心疼马儿?” “哦?”霍去病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早就看见了?” “当然了,你一进山,我们就注意到了,哈哈!” “那是师父送的马。”霍去病点了点头,他确实心疼黑狮吼。 “真是一匹好马啊!”白火也想起了师父,看着自由放牧的黑骏马,他由衷赞道:“师弟真是一身神力啊!在金鸡崖上,你手提着马尾巴,一把就将马匹拖上了崖顶,就像提着一条黑狗似的!” “师兄,见笑了。”霍去病呵呵一笑,岔开话题:“早就看见了,为何不来接应我?” “要多加小心啊,”白木坐在旁边,手捋银须,花白的浓眉下,目光炯炯有神:“山外沿途耳目众多,小心为上。” 霍去病点点头,这一路来,确实感想颇多…… 第四十四章 夜宴不欢 夜色已深了,可是夜宴正浓! 酒酣耳热下,几位仙翁老叟们鹤发意气,童颜放光,彼此频频举杯!暂时沉浸在酒气回肠之中的霍去病,心情放松了许多。 须知,眼前是江湖游侠界的泰斗名宿,少年英雄霍去病却谈笑自如,与生俱来的霸气,超乎年龄的成熟,卓而不群的英颜,给夜宴的氛围增添了一股龙驹凤雏的清新朝气! 年华已逝,鬓霜沧桑,从未亡猿祸木。 英雄迟暮,焚琴煮鹤,只为腾蛟起凤。 放弃代郡的锦绣前程,变买家产,五位仙翁从此背井离乡,消逝江湖,隐居太行深山,只为故友托孤,千金一诺! 如今看到师门新秀,白金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由衷的为师父而深感欣慰…… 酒过三巡,霍去病心中挂念,几次离席去看望郭雄。小家伙醒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他,蹬着小腿儿,扬起双手,呀呀呓语……霍去病坐在摇篮边逗着他玩儿,哄着哄着,小家伙又睡着了。 回到席间,霍去病边饮酒,边向几位仙翁请教一些朝廷江湖奇闻,收获破丰。 白金颇有长者之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详细讲解了瞯氏长老死于毒豹宁成之手,全族尽灭!韩毋辟病故在梁国后,家族日渐衰落。 巴蜀唐门圣毒手唐信的得意门生尹士文,背叛师门,阴险狡诈,包藏祸心,毒杀师父!这些事情都和武林第一世家梅花山庄有关,而梅花山庄的庄主钟离杰是毒豹宁成的人,宁成又是受当朝天子的皇姑母,大长公主刘嫖所指使。 白火虽已暮年,依然是性如烈火:“不是朝廷鹰犬,就是官府走狗!” 白金修为深厚,他摇摇头:“并非全是朝廷鹰犬,江湖上也有阴险小人。” “正是,”沉默饮酒的老五白土,插上一句:“济南瞯氏长老就是中了宁成的毒计。” “甚么毒豹宁成?”白火仰首灌下一口烈酒:“老夫看上了这张豹皮!” “四弟,切勿心急。”白水性情温和,深谋远虑:“他是朝廷命官,不可轻举妄动。” “要不然,他岂能逍遥至今?”旁边喝闷酒的白木,不屑的冷哼一声! “他是大长公主的人。”白金凝眸思索片刻,回头问霍去病:“师弟,你在山上休养些日子以后,恐怕,还得再辛苦一趟了。” “诺,”霍去病能感觉到,试问:“因为流星宝剑吗?” “正是,一定要保护好啊!”白金脸色凝重,其余四兄弟闻言也停下了杯筷,有的已经饮食无味,有的沉思不语…… 桃花谷中潭风有声,滴水可闻。 “可是,郭叔叔根本没有告诉我啊?”霍去病打破沉默。 “郭兄肯定不便明说。”白金白眉紧锁,苍眼含星:“如若明言告知流星宝剑的下落,你就有危险了。” “哼哼!何惧之有?”霍去病抗声冷言。 “非也,小心驶得万年船。”白金轻呷一口酒,忧心忡忡的说:“你郭叔叔武功盖世,可是却在狼烟咀遭伏,中了箭蛙毒!” “哦,此处就是狼烟咀?”霍去病兴奋起来,听说这充满杀气之地,多少游侠命殁! “正是,领头的是苍鹰郅都之子,郅无疑。” “郅无疑?没听说过。”霍去病不屑顾及此等鼠辈。 “还有梅花山庄的人!”金水插了一句。 “大哥,何时铲除梅花山庄?”白火双目喷火,怒视杯中烈酒,他还是急性子。 白金沉默冷静,仰望着渐渐灰暗的天空:“这个钟离杰恶贯满盈,确实该死,”他摇摇头,慎重的对四弟说:“可是,他不该死在我白家人的手里。” 白火可不这么想,抗声道:“大哥,假若有朝一日,他们犯我境界呢?” 白木眼色一沉,制止四弟:“喝酒,少说几句。” “二哥,我是替郭兄着急!”白火喝了一口酒:“若除掉这个钟离杰,郭兄也不会吃亏。” “可是,除掉钟离杰又能如何?”白金自言自语:“江湖上,还会出现第二个。” “是啊,梅花山庄?”白木冷笑一声:“武林第一世家?只不过是朝廷鹰犬而已!” 白火喝着闷酒,不想多说了,他的性格非常像父亲。 想当年,高祖皇帝刘邦喜欢杀人,杀尽满朝功臣。后来,皇帝老哥率领几十万将士御驾亲征匈奴毛顿单于,中了埋伏,差点冻死饿死在白登山! 当刘邦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浑身颤抖,陷入绝望时,会不会心里想:“倘若韩信尚在,朕绝不会沦落至此啊!” 别后悔了,后悔也没有用的!丢人现眼,死撑着!堂堂的大汉几十万雄师将士,竟然要靠毛顿单于的女人搭救,才逃出生天! 白金细声叮嘱:“以后,遇到梅花山庄的人,不可轻举妄动。” 霍去病倒是毫不介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白火闻言,豪气顿生:“果然不愧为我们洛阳侠圣的高足!” “师兄说笑了,我只是看不惯此等卑鄙小人!” “还有,”白金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你舅父卫大将军,身处险境,任重道远。” “身处险境?”霍去病有点不信,舅父身为车骑将军,统领千军万马,怎会身处险境? “岂直是身处险境?有时,可谓危在旦夕!”白火素来都是快言快语! “这是为何?” “高处不胜寒啊!”白金耐心的开导:“要注意大长公主府的动向。” “也就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呗!”白木喝了一口酒,不屑的砸砸嘴:“问题是,卫夫人宅心仁厚,素怀忠义,循规蹈矩,不会诋毁他人,可是皇后窦太主就不好说了。” “两个女人背后都有一个家族,稍有不慎,就会祸及满门!”白金看得很透彻:“卫夫人有弟弟卫大将军掌握兵马,而皇后是皇上的表姐,又是大长公主之女,大长公主是皇上的姑母,双方千丝万缕,错综复杂!” 霍去病年纪虽小,可是沉厚不群,心理上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他也知道一些宫中逸闻,知晓后宫争斗,简直就是不流血的厮杀!其惨烈残忍,丝毫不逊色于江湖中亡命饮刃和疆场上的刀光剑影! “各位师兄,雄儿就拜托您们了。”霍去病肃然举杯,朗声拜谢! “师弟见外了,雄儿在桃花谷,你大可放心,我们兄弟五人定当做亲外甥看待。”白金脸色凝肃,应邀举杯。 另外四位仙翁也齐声应诺,慨然举杯畅饮…… 在太行山的桃花谷里休养了一个多月,霍去病早晚同师兄们参悟武学,切磋技艺,得到了他们的指点调教,功力大有长进,几乎是一日千里! 练功之余,霍去病也会抱着小郭雄到室外晒晒太阳,逗他玩儿,经常把他抱到阳光明媚,花草茂盛的地方看看…… 不过,他心里常常惦记着舅父和郭叔叔,还有娘亲,时而心事重重的。今天,霍去病准备好了,马上启程回京都长安。 白氏兄弟也不便强留,只得给他喂好马匹,准备好盘缠。 白金银眉紧锁,沉吟片刻,认真谨慎的说:“师弟,回到长安以后,记得去拜访太史令司马迁大人。” “司马迁?”霍去病似曾耳闻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正是,此人乃是郭兄至交,”白金叮嘱道:“当初送雄儿来时,郭兄曾嘱咐过。” “诺!我会拜访司马大人的。”霍去病上马,慷慨话别五位仙翁老叟,策马扬鞭而去。 劲烈的山风,吹拂着白发白须,五位仙翁静静的伫立在悬崖峭壁上,久久凝望着山路上的一骑孤影渐行渐远…… 白木忧心忡忡:“此行凶险莫测,”他回首问白金:“大哥,是否另外派人前去为好?” 白金沉默良久:“于情于理,唯有他去为佳。” 白水脸色冷静:“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四十五章 共剪窗烛 雄关京师,富华天宝地,八水绕长安! 自古以来,条条大路通长安…… 京师皇城长安共有十二个城门,每门三个门道。东面自北而南为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南面自东而西为覆盎门、安门、西安门,北面自西而东为横门、厨城门、洛城门,西面自北而南为雍门、直城门、章城门。 城内主要建筑群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武库等。未央宫由前殿、椒房殿等四十余个宫殿组成。城西的建章宫规模宏伟,城西南至东南一带就是着名的皇家园林上林苑,内有离宫别馆数十处。 城墙建于长乐宫和未央宫建成之后,迁就二宫方位和城北渭河的流向,把城墙建成了不规则的正方形,缺西北角,西墙南部和南墙西部向外折曲,故称长安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或俗称“斗城”。 回到阔别五年之久的长安城,霍去病的心里难免有点激动!他控缰放缓坐骑,信步由缰,走马观景,放眼四顾这花锦之城…… 走到人群密集的大街,他干脆下马,进入酒菜芳香的酒馆,犒劳犒劳满腹饥肠,也顺便买了一些好吃的,安慰一下劳苦功高的黑狮吼。 酒足饭饱后,霍去病上马徐行,想回家去看看娘亲。穿过几条街巷以后,就到了家的门口。开门的年轻仆人可能是新来的,他愣愣然上下打量着,还未开口,已被霍去病猿臂轻拨,跌出老远:“哎哎,公子有何贵干?” 霍去病懒得理会,大步流星直奔里屋,推开门,只见床上赫然一个满身罗绮的背影,正搂抱着一个妇人,惊觉背后有人袭来,神经质的弹跳而起:“大胆!你是何人!” “大胆?你是何人?”霍去病斜眼审视,一声断喝!气血贯脑,正欲发作,却瞥见那人怀中居然正是自己的娘亲! “哎呀,儿啊,你何时回来了?”娘亲狼狈不堪的整理衣衫,赶紧下床。 “这是……”这个微胖的富态中年人,惊恐的问卫少儿。 “哎呀,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是我儿霍去病!”卫少儿赶紧示意他闭嘴。 归故情怀,家的渴望,一腔热血,突然被一盆凉水淋得冰冷,冷彻骨肉…… 霍去病心里,顿时翻涌奔腾起一匹咆哮狂肆的猛兽!但是目光撞见娘亲那凄楚无奈的眼神时,却又悄然坠落! 他暗咬钢牙,鼻喷粗气!不甘的怒视着这个贼子,强忍着活劈掐死!置之于死地的冲动!犀利的目光照射得那人浑身不寒而栗! “夫人,有事吗?”窗外响起了女婢和仆人们的叫门声。 “没事儿,该干嘛就干嘛去!”卫少儿慌乱应答一声,忙介绍旁边那位一脸愕然的男人:“儿啊,这是……” 还未听下去,霍去病已跨出房门而去!门槛下的坚硬青石阶被踩处咯吱作响,一双脚印赫然深陷……那个胖男人一眼瞅见,吓得伸出了舌头! 车骑将军的官邸,到城西的建章宫有几条街的距离。霍去病本想策马疾行,无奈这条街巷有点狭窄,行人熙攘,他只能下马牵缰缓行。 到了车骑将军府后,得知舅父已经出征多日,拜见舅母后,他看望小表弟卫伉。几年不见了,小公子已经不认得他,怯生生的瞪眼发愣,逗了半天也没有玩熟。 卫不疑和卫登还在襁褓之中,霍去病一手抱着一个小婴儿,玩了一会儿,和舅母寒暄一阵后,谢辞出门。 长安城内工商业区集中在西北隅的横门大街两侧,共有九市,这一带车马喧嚣,街市繁荣,商贾云集,人潮如海,茶楼酒肆店铺密布,钱范陶俑坊斋林立! 这天深夜里,长安城西北隅横门大街深处的郭府,来了一位贵客。 案上残灯明灭,几人默然而坐。 “纵然郭大侠武功盖世,谨慎精明,可是面对这帮阴险毒辣的人,也是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捕入狱……”说这话的,正是这位儒雅的青年贵客。 郭夫人泣不成声:“司马大人,家夫颠沛流离一生,也只有这点骨血……” 商志急得几乎要跪下来了:“司马大人,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出家师和少主?” “郭夫人,且请安心,晚生一定设法营救。”青年人清秀脱俗,显得沉着冷静。 “多谢司马大人!” 如今,郭府出事了。以前的好友卫青再也没有登门拜访,就连公孙敖、韩说和朱威朱猛等人也没有来过,不知他们是军务缠身,还是率兵出塞了,或者是刻意回避。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 郭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在长安城举目无亲,除了痛哭,还是痛哭。 有些意志不坚定,或者新入门的弟子也悄然隐退。广利、江齐、商志和吕威也是急得六神无主,只能无可奈何的守在郭夫人门口,随时伺候。 待青年贵客走后,吕威颓废的倚靠在门框上,唉声叹气:“师兄,你说,这位司马大人,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商志茫然摇头。 “这位司马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呀,是师父的故友。” “那么,他是谁,究竟当的什么官?” “他叫司马迁,是太史令司马谈之子,左冯翊夏阳人,子承父业,刚刚当了太史令。” “太史令?这是什么官?” “就是,就是记录史册的。”商志也不是完全懂,含糊其辞的说。 吕威听了心里凉了半截,他心里暗想:堂堂的车骑将军,掌握十几万兵马的卫大将军也不敢管的事情,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又有什么能耐?管得了吗? 昏暗的灯光下,广利和江齐两个小孩儿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卫将军走不开,难道公孙敖他们也走不开吗?”吕威不解的问。 “不知道。”商志的脑子有点乱了。 “我看了,有酒有肉亲兄弟,急难何时见一人?” “别多想了,明天还要练功呢。” 长安城内,皇宫殿院深似海,官衙府库散若星,纵横延绵十里!城内有闾里一百六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城内居民多达二三十万,居民区在城东北隅宣平门附近,面积过于狭小,只有非富即贵家族才能在城内建筑豪宅阔院,平民百姓只能居住在城外。 城外的夜街深处,一座普通宅院,庭户禁闭,窗口灯火通明。 太史令司马迁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虎子霍去病!令人难以置信是,眼前凛然七尺之躯,威猛如雄狮,虎背狼腰猿臂的壮士,居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司马迁温文尔雅,目光深邃,很难判断出究竟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他是当朝着名的青年鸿儒,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可是面前这个英武少年,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共剪西窗烛,幽庭同席话…… 相比司马迁的侃侃而谈,高谈阔论,霍去病显得沉默寡言,能以点头或摇头应答的问题,是绝不开口,而这并非哼哈敷衍,他双目如炬,始终在认真聆听和思考着对方的话意。 “久闻令师英雄盖世,可惜无缘拜会,实属遗憾。”司马迁此言发至肺腑,他终生未见过洛阳侠圣剧孟一面。 “谢过司马大人。”霍去病淡然一笑,很少开口。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司马迁凝视着朦胧的烛火。 “司马大人过奖了。” 其实,司马迁并不想刻意赞评褒贬剧孟大侠的得意门生,他只想试探虚实。毕竟,一个区区十几岁的少年,能否堪当此任? 然而,霍去病闲话不多,单刀直入:“司马大人,代郡白氏兄弟托我前来拜访。” 司马迁闻言,眉目凝聚。虽然他只是一介书生,而秀士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代郡白氏兄弟已是着名的武林宗师,鼎鼎大名,可谓威震天下! “代郡白氏兄弟”这几个字,岂是你一个乳臭未干,胎毛未退的毛孩子张口就叫的?司马迁心中暗想,脸上依然神定气闲,他端起茶杯,微品了一口香茗,眼角余光斜瞥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侠士:“是白氏兄弟派你来的?不是你自己要来?” “若非师兄所托,纵然三过贵府,我亦不登门拜访。”霍去病的话锋冷然,极似鹰侠龙剑郭解的口吻,而这反而很对司马迁这种人的胃口! 此时此刻,如若偏偏逢遇到市井小人油腔滑调的浪语,抑或寒儒书生穷酸迂腐的贫嘴,甚至是官场政客尔虞我诈的套话,这岂非会让司马迁感到翻胃? 司马迁不想兜圈子,正色问道:“郭大侠是否有言相告?” 霍去病摇摇头。 “哦?”司马迁颇为诧异,他疑惑的看着霍去病,这个具有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稳少年,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烛影摇红,明灭幽腾,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掩映着少年犀利的眼神,隔烛对视,洞若观火!冷傲不羁的性格,让司马迁想起当年与关东大侠郭解初次相逢的那个雪夜…… 司马迁长身而起,缓步踱到窗前,凝视着夜色如黛,背手而立良久,轻轻呤出一首古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并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首脍炙人口的先秦乐府古诗,本应很难引起这种烈性猛士们的兴趣,霍去病面无表情,而心神已动的意念,竟然让司马迁很难看出来。 “这是郭兄的话,谨记!”或许为了避免被忽视,司马迁刻意加重语气。 “多谢司马大人,就此别过。”霍去病起身施礼,离席而去。 第四十六章 寄人篱下 沉默寡言的少年,一回家,就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滋味。 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霍去病除了吃饭睡觉,要么幽闭坐禅,要么出门访友。他和母亲交谈得很少,面对母亲慈祥的目光和温暖的问侯,他都是冷若冰霜。 爱子归家,对一个母亲而言,绝然是莫大的欣慰! 经历多少波折,辗转风尘,流离颠沛至今,终得一栖身之所,母子团聚!如今,儿子终于成才了,瞧这英气勃勃的容颜,伟岸雄壮的身躯!这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已如同十八九岁的壮士!而且是壮士中的壮士,可谓猛士! 然而,猛士儿子浑身上下也确实有一股威猛劲韵,猛得连她这位亲生母亲也有点感到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压抑感! 卫少儿也深感无奈,虽说如今家境改善,日渐荣耀,可也有难言之隐。不知是生下霍去病这孩子时太辛苦劳累,还是劫后余生的磨难,她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女人不开怀,出门头难抬。 纵然现在托了妹妹的福,连襟皇室,成为非富即贵的家族,可是身为人妻,子嗣不丰,人丁不旺,这不能不说是女人的终生遗憾。 独子远离,寂寞难耐,机缘巧合之际,居然接识了开国元勋曲逆侯陈平的曾孙陈掌,两人眼缘加红线,一见钟情,遂成夜露眷属! 霍去病非常鄙视这个纨绔子弟,对那阿谀奉承的嘴脸极度厌恶,却又看在母亲的面子,不想撕破脸。 陈掌约莫四十岁许,生得脑满肥肠,肥头大耳,水泡眼,酒糟鼻,却是素来喜爱擦胭抹粉的装嫩秀俏的公子哥儿,经常傲然挺着大腹便便的体形,扭扭捏捏,紧裹着一身凌罗绸缎,花团锦簇的袍裙,整日提笼架鸟,优哉游哉的穿行在市井巷陌里,寻朋觅友,赌狗斗鸡。 瞧这德行,最令霍去病这种铁血志士所深为不齿! 如若每天闻到纨绔子弟身上的气味也不舒服,就连吃饭喝酒,也不愿与之同案共席……可惜,这种人偏偏想躲也躲不掉! 因为,霍去病母子寄居在这府上。 这座宅院是曲逆侯陈平的一处偏舍,几代传承至陈掌的名下,虽然不算富殷高雅,却也位于长安城郊,闹中取静,两进两出,庭院宽阔,古朴幽寂。 宅院的风格,颇合霍去病的胃口。 宅院的主人,却常让霍去病翻胃。 这个陈掌哪有他曾祖父的丝毫智慧基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智者陈平可谓得道成仙,而其子孙后代却无福共享“鸡犬升天”。 想当年,大汉曲逆侯陈平何等英明睿智!少年勤苦攻读,胸怀大志,他被乡绅们推举为社庙里的社宰,主持祭社神,为乡亲们平分肉食,公平公道,父老乡亲们感慨赞叹:“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 身逢乱世,以一介布衣争锋天下,陈平先后追随魏王咎、楚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官拜都尉,使参乘、典护军、亚将、护军中尉……曾经六出奇计,鼎力相助刘邦逐鹿中原: 一、离间项羽和范增,西楚由强而衰。 二、乔装诱敌,救刘邦全身退出荥阳。 三、智谏封韩信齐王,使之效忠征战。 四、联齐灭楚,刘邦逆袭而战胜项羽。 五、计擒韩信,助刘邦翦灭异姓诸王。 六、献图解围,刘邦大军白登匈奴雪。 哪一条不是堪称计中计,谋中谋!阴谋中有阳谋,阳谋亦有阴谋!陈平之计,虽然不算光明正大,却总是恰到好处,巧用妙用,暗助主公逢凶化吉! 汉高祖刘邦驾崩后,吕后钦点陈平为郎中令,傅教惠帝。惠帝六年,与王陵并为左、右丞相。王陵免相后,陈平擢为右丞相,但因吕后大封诸吕为王,陈平被削夺实权。 吕后死,陈平与太尉周勃合谋平定诸吕之乱,迎立代王为文帝。 汉文帝初,陈平主动让贤名将周勃,徙为左丞相,因明于职守,受到文帝赞赏。不久,周勃罢相,陈平专为丞相,他简直就是左右西汉历史命运的人物! 孝文二年,一代谋臣陈平病故,谥献侯。 陈平一生位极人臣,封侯拜相,后代应该世袭继承侯爵,锦衣玉食。身为功臣后裔的陈掌不该如此龌蹉落魄,依靠新贵外戚卫氏的裙带关系而苟活,以至加官晋爵。 名门豪族中,嫡庶之分森严,家族中嫡庶子女所受的待遇天差地别。嫡子嫡女拜在名师门下,同窗好友将来都要继承家族官爵,倚为官场人脉,官官相护。 然而,庶子庶女因是妾婢所生,被嫡系子女强压一头,纵然有才也会被家族忽视! 汉景帝和汉武帝时期,继承曲逆侯陈平的食邑户数,已从开国时的五千户增加到一万六千户。陈掌并非嫡系子孙,而是旁系庶子,不能正人心,无法继承曲逆侯的爵位。 最终,陈掌之弟陈何,继承了曲逆侯位。 这不能不说是陈掌抱憾终生,却又无可奈何之事。从此,他意志消沉,得过且过,终日饱食,无所用心,无心进取。 俗话说,温饱思私欲。这不,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位半老徐娘卫少儿,而且还是非富即贵的家族,怎不令这位纨绔子弟暗自窃喜?恍若随地捡了个宝贝儿! 走在陈家大院里,面对奴仆婢女恭奉迎送,陈掌素来鼻孔朝天,可是对卫少儿却是呵护疼爱有加,从未怠慢。 每天早出晚回,交游归来后,霍去病饮食已毕,不是窗前伏案读书,就是坐禅运气行功,宛如僧侣道士,这让母亲卫少儿看了颇为不解。 “儿啊,最近有时间,到京城各处多看看。”卫少儿坐在旁边,缝补着儿子擦破的衣衫,她已习惯了儿子的荒诞行为。 “嗯。”霍去病瞥见母亲灯下缝衣的侧影,似乎有点动容。 “这些年,在外读书习武了么?” “嗯,学了一点。” “儿啊,今年,你已经年满十四了,”卫少儿看着强壮雄健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慈祥:“务必好好读书习武,以后谋个一官半职的。”她偷瞥一眼屋外,轻声叹了一口气:“将来,为娘老了,只能靠你啊。” “诺,孩儿谨记。” “为娘知道你心有怨言,”卫少儿的眼中似乎要流出眼泪:“可是,咱们孤儿寡母的,世道艰难啊,当初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娘亲,我已长大了。”霍去病能感觉到母亲的难处。 “是啊,为娘日盼夜盼,就盼你快点长大成人。” “娘亲放心。” “为娘放心,”卫少儿凝视着虎头虎脑的儿子,慈祥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儿啊,一定要好好习武,将来到了疆场,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母亲的话,恍若一丝暖流,缓缓注入游子冰冷的心扉。 人在江湖,自不由已。 霍去病知道,母亲也是苦命的人,她一生坎坷颠沛,命途多舛! 同是平阳侯府侍女,母亲年轻时敢爱敢恨,与平阳县的衙吏俊杰霍仲儒相爱,珠胎暗结,就此诞生了他这个虎子。 然而,霍仲儒胆小怕事,不敢明媒正娶平阳侯府里未婚先孕的侍女,母亲只能忍辱负重,以私生子的名义让霍去病降临于世,并且始终不告诉他,亲生父亲是谁。 经过这种人渣的教训,母亲有所悔悟,后又与京城公子哥陈掌有了私情…… 建元三年,姨母卫子夫几度沉浮,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深受姨夫皇帝刘彻的宠爱,听说三姑子看上的,正是开国功臣曲逆侯陈平的后代,便召见封官“詹事”之职。 母亲并未告知,霍去病却早已知晓。 “儿啊,”卫少儿稍微凑近一点,恳切的望着儿子,言辞殷殷:“以后,对你父亲,还是要尊重一点啊。” “父亲?”霍去病习惯的语气:“我没有父亲!” “儿啊,谁说没有?”卫少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儿子,她停了停,以手指了指西厢陈掌的卧房,压低声音说:“他就是你的父亲,你要尊重他。” “他不是我父亲!” 酒气醺醺的詹事大人陈掌,大大咧咧一步跨进房门,正好听见了这句话,通红的肥脸上,瞬间就变了一点颜色…… 第四十七章 悟诗寻剑 同样是雨夜难眠,同样是静坐怀思,霍去病的心态,远非京城纨绔之弟们可比,虽然他只是一个少年。 窗外夜色如黛,雨丝纵横……少年伟岸的身影,迎风飘袂! 乌庭夜雨正浓,西窗秋池,铁蹄踏碎,剑光迷茫,挑灯醉眼,百感交思,恁凭胡茄刺耳,风啸马嘶,玉门关月冷,受降城风沙,梦向故国游…… 霍去病的心思,始终遥念着出塞征伐的大汉铁骑,惦记着带甲十万的舅父卫青,还有身陷囹圄的郭叔叔,特别是那柄传说中的神奇宝剑! 那天夜晚,在司马迁家中一叙,虽然片刻之间,聊聊数语而已,但是双方想听的话,都已经听到了,无须多言。 与君一席话,胜渡千里浪。英杰志士,江湖快意,彼此印象甚好。 霍去病比较喜欢司马迁的为人,渊博而不穷酸,内敛而不城府,能言善辩中暗藏仁质。 现在,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这首古诗中,到底蕴藏着什么寓意?这是先秦时期的乐府诗辞,平凡普通得连街头巷尾的黄口小儿都会背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奇之有?何妙之有? 这几句诗,只在司马迁的随口吟诵之间。也许在凡夫俗子看来,只不过是寻常读书人之间谈文论章而已,不值一提。 一席闲聊碎语,为何偏偏对这首古诗引起注意?况且,司马迁并没有暗示这句话里有什么秘密。再说,这几句诗又能有什么秘密? 是藏头诗还是暗语?都不是! 静深雨静,风声催愁,案上一灯如豆……霍去病凝视着残烛明灭,陷入沉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反复思索着这几句,反复琢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双眼直视窗外,紧皱的眉头,紧紧地凝聚成浓黑的疙瘩! 案上的文房四宝,散乱摆放着,他聊然伸手捻笔,想把这几句诗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想了了,又作罢。 旁边忙着做针线活的卫少儿,脸上流露着大家闺秀的浅笑,她那慈祥的眼神,时而扫过书案烛光下的儿子,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母亲的心似乎要融化了…… 在猛士眼里,母亲永远是尊者。 在母亲眼里,猛士永远是孩子。 霍去病苦苦思索着,眼睛微闭,嘴唇微微嗫嚅,他低下头,用手中那根玲珑紫竹笔杆,频频地轻轻敲打脑门儿。 卫少儿瞧着他那模样,又觉得有点滑稽,儿子的手指,粗壮得活像擀面杖似的,若稍一用劲,肯定能把笔杆捏成齑粉! 她笑了笑,手扶儿子的肩膀:“儿啊,天色已晚,尽早歇息。”说罢,收拾好针线活儿,起身走出门去。 清早,霍去病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窗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公鸭嗓音,嘶哑而又蹩脚的歌声:“葫芦卖酒,便是脑满肠肥,犹可消受夜愁……斜倚矮墙,疑似墙角来相搀扶,推辞谢绝而去……岂堪言愁……” 不用说了,又是那个匹夫,一大早就酗酒,醉鬼!酒囊饭袋! 霍去病心里暗骂着,懒得理会这种酒肉公子,他一夜没有睡好,心里窝火,很讨厌这个继父,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疼!说他是公子哥,却已人到中年;说他是财主,却心术如妇孺! 带着满腹牢骚与郁闷,霍去病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以后,匆匆出门而去。 家里不安静,就到外面找个安静地方。 霍去病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个闹中取静的小树林,一边漫步在林萌小路上,一边苦苦思索……如今的他,满脑子都在晃晃悠悠着那几句古诗。 思考了一个上午,想得脑子有点发昏了,他干脆在林中静立而定,默练起吐纳导引心法,半个时辰以后,行功运气已毕,情绪平静许多,他深深吸入一口新鲜湿润的空气,感觉神清气爽! 放眼前方的树林外,有一片水池,雨后初晴,洼地里积水成池,似滩亦泊。远远望去,有种林影汀洲的模糊视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霍去病心里默念着,仿佛那是浓缩版的湖滩洲景。 突然,他剑眉凝墨,虎目含星!心里豁然开朗…… 长安城的郭府内,商志闷闷不乐的喝茶,心有不甘的嘀咕:“敢问司马大人,霍少侠真的找到宝剑了吗?” 司马迁正色道:“此事不会有假,”他话锋一转:“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啊!” 吕威冷哼一声:“霍少侠?霍去病!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大英雄呢?” “如何?”商志看着师弟。 “如何?莫非是鲜花献佳人,宝剑赠英雄?”吕威绷着脸,语气却颇为夸张的嚷嚷:“他是要效法当年的卞和?向楚王献上后氏璧吗?” “非也,霍少侠将流星宝剑奉献给皇上,也是遵照郭大侠的意思行事。”司马迁本来不想说得这么清楚透彻。 商志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牵强,问道:“我师父英明果毅,要献出流星宝剑,定当光明磊落的献出,何必如此费尽周折?” 司马迁脸色凝重:“我也不清楚,”他想了想,继续说:“是不是,为安全计?” 吕威感到好笑了:“霍去病是什么人?少年英雄啊!宝剑在手,难道怕谁抢了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朝廷也罢,江湖也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柄剑呢!” “他霍少侠何等英雄?如今,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吕威冷语相激:“纵然是明枪暗箭又如何?何惧之有?” 司马迁能体谅这兄弟俩的感受,他没有说话,沉默半晌。 商志以眼神抑制师弟,低头闷闷喝着茶,他知道,不能把怨气撒在司马大人身上。这段时间,师父的知交故友们早已消身匿迹,患难之中,尚能不顾安危,前来相助的,也只有司马迁一人而已。 俄尔,商志换了个话题:“司马大人,这个霍去病就凭一首古诗,就能找到藏剑之地吗?” 司马迁长叹一声:“是啊,说来惭愧,郭兄行事谨慎,我还真没看出来。” 商志皱眉吟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来,此事要从当年的淮阴侯韩信说起。” “淮阴侯?韩信?” “正是,”司马迁凝眸而思,陷入回忆:“当年,楚汉相争,潍水之战乃是重大转折点,大将军韩信一战成名,一举斩断西楚大军右臂,独占三齐之地,迂回包抄楚军,扭转战局。” “可是,这和流星宝剑有何关联?” “当然有关联,”司马迁侃侃而谈:“你们可知,流星宝剑是淮阴侯的后人所铸?” “知道,以前听师父讲过。” “是,”司马迁点点头,继续说:“汉王三年九月,韩信率军东击齐王田广,完成对楚军的侧翼迂回,支援成皋战场。次月,韩信袭破齐军,进占齐都临淄,田广败走高密,向西楚求救,项羽派猛将龙且率军救援。” 太史令就是太史令,这番话,吸引了商志和吕威,俩人静静聆听。 “十一月,楚齐联军二十多万,与汉军数万对峙于潍水两岸。敌众我寡,韩信率部乘夜在潍水上游以沙袋垒坝塞流,亲率精兵于拂晓渡河猛攻,然后佯败而退。龙且以为汉军怯弱,率军渡河追击。韩信乘其半渡,下令决坝,水淹楚军,大军分割在潍水两岸。汉军乘势迎击西岸楚军,斩杀龙且,东岸联军见势溃散。” “也就是说,此战,韩信一战封侯,是他的得意之作?”商志若有所悟。 “正是,潍水之战,”司马迁以手加额,叹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郭兄此意,岂不正是指潍水?” “那么,下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 “问得好!”司马迁来了兴致,摇了摇头:“当初,我就是陷入这一句里面,始终无法悟出窍门所在。” “那是为何?” “为何?这一句,是刻意引人入邪路的。”司马迁叹了口气:“郭兄真是谨慎啊!” 商志和吕威面面相觑。 司马迁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如若仅仅从字眼上看,就会陷入迷局歧途。” 这一点,商志和吕威二人并不否认,须知,朝野上下,江湖绿林,刺客杀手,窥窃流星宝剑的人太多了,师父处心积虑,严防暗守,就连他们二人也从未见过真正的流星宝剑。 “霍少侠真是英明,悟性极高,他知道,潍水之战,淮阴侯韩信乘胜追歼,俘田广,斩龙且,平齐地,乃是封神之战,后世子孙引以为豪!” “可是,司马大人,潍水那么长,前前后后几百里,谁知道藏在何处?”商志问道。 “是啊,几百里长的河段,怎么找啊?”吕威还是有点不信。 “几百里?潍河入海,一泄千里。”商志回头纠正师弟道:“长江、黄河、潍水和济水并称四渎,都是滔滔千里,浩浩荡荡。” “可是,千里之遥,如何寻找一柄剑?岂非大海捞针?”吕威争辨道。 “是啊,当初我也是这样想。”司马迁竖起食中二指,神秘的笑了笑:“其实,根本不必如何麻烦。流星宝剑就藏在,当年淮阴侯大军沙袋垒坝塞流的河段,就藏在岸边巨石之内!” 师兄弟俩恍然大悟!呆若木鸡! 虽然可谓天衣无缝,不过领悟之后,也在情理之中。商志不禁对这个少年肃然起敬!不过,当前燃眉之急是营救师父,他转念一想,问道:“皇上英明神武,乃一代明君,岂能稀罕区区一柄铁剑?” 吕威恨恨的说:“就是啊,不就是三尺铁片而已?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你们有所不知啊,”司马迁耐心的说:“皇上得到流星宝剑之后,龙颜大悦,特赦诏令,将宝剑赏赐给了霍少侠。” “哦,我还以为皇上特赦诏令,放我师父回来了呢!”吕威酸酸的说。 “罢了罢了!”一直沉默的郭夫人,突然开口:“此乃凶器,本是不祥之物,我早就劝夫君趁早以剑送人,可是他偏偏不听。” “如今,我家恩师已经交出宝剑,还是不能免死么?”商志焦急的问。 “怕只怕,不是一柄剑那么简单。”司马迁脸色严峻。 第四十八章 廷议争锋 今天上朝,气氛有点紧张压抑,未央宫的廷议,正在继续…… 丞相庄青翟和御史大夫公孙弘轮番上阵,一番慷慨陈词! 特别是公孙弘,这张着名的铁嘴,既会诋毁讽刺,不依不饶,穷追到底,也会褒奖赞扬,妙语连珠,说得天花乱坠!他满脸堆笑:“张大人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将此江洋大盗抓获归案,真乃可喜可贺啊!” 廷尉张汤刚直不阿,却也谦虚有度:“哪里哪里,此乃丞相举荐之功。” 庄青翟笑吟吟的参拜:“还是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汉武帝刘彻一身华服,端坐龙椅,威倚龙案,俯览群臣!听群臣美言吹捧,好像并无多少喜色。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面对群臣的赞颂,天子龙颜,喜怒不形如色!其实,他的眸光中闪过不意察觉的一丝微笑…… 朝野上下,芸芸众生,很难说只有君子,没有小人? 水至清则无鱼,以水养鱼,鱼能污染清水,亦能搅活水,没有活鱼儿畅游的水,也终将成为一潭死水。 公孙弘话锋一转:“如今,人犯归案,证据确凿,宜速判速决,除恶务尽,还我大汉黎民百姓一个清平世道。” 廷尉张汤想了想,问道:“不知,公孙大人所说的证据确凿,是指何等证据?” “张大人,河内郡轵县的县掾杨桂之死,不是证据?” “杨桂之死,跟郭解的直接关系何在?” “这,恐怕是张大人的职责了。”公孙弘笑道。 “是啊,审讯嫌疑犯,我张汤责无旁贷,”张汤低头想了想,继续说:“如今,人犯看押在大狱,随时即可提审。只是,人证物证尚且缺乏,还需继续严密调查侦缉。” “还需调查侦缉?”铁嘴公孙弘不禁崩出一句,他又和张汤较起劲来了:“建章宫外的血案,三人横尸街头,这难道不能说明?” “这说明,此案与杨桂被害案,肯定有牵连。”张汤正色道。 “当然有牵连!”公孙弘语气加重:“天子脚下,血溅宫门!除了郭解这种悍匪,谁又能如此嚣张?目无王法?” “京畿重地,发生命案,更要严密调查审理,不可丝毫草率纰漏。” “草率纰漏?张大人的意思是证据不足?不能定罪?” “如若定罪,必须有真凭实据,证据确凿。” “宫门外主仆三人殉难,其尸骸不是证据么?” “请问,公孙大人并没有参与此桩命案的调查审讯,怎知这三人就是主仆身份?”张汤的话可谓“绵里藏针”! “眼下,街巷坊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公孙弘的脸涨红了! “即然此案人命关天,而未经缜密调查,草草定罪,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丞相庄青翟极擅于协调各部,插话道:“果真证据不足,那就加紧调察审讯。” 张汤恭身道:“诺,卑职正在加紧审理。” 两张铁嘴,可谓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汉武帝刘彻已听惯了这种廷议争辩,始终不动声色,他认真聆听着每位大臣的言论,直至退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意见,就是让人看不透意见。 他的立场,就是让人看不清立场。 他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刘彻对张汤的秉性,还是有点满意的,强硬而不嚣张,绵里藏针,话不多,却句句在理,十分到位!迎面硬扛时,照样有理有据,似乎想刻意激怒对方,引人自乱方寸!这样的人,正是需要派上用场之时。 汉武帝刘彻很欣赏廷尉张汤,此人天生就是酷吏奇才! 张汤是关中杜陵人,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少年时代的张汤,勤奋好学,言行严谨,却思维怪异! 有一天,父亲出外,吩咐他留守家里,好好看护庭舍。后来,父亲归家时,发现家里的肉食全被老鼠偷光了,勃然大怒,用鞭子狠狠抽了张汤一顿! 不听父言,守家失职,若是寻常儿童,只能自认倒霉。 而张汤这小子与众不同,他阴沉着脸蛋,撅着小屁股满屋子搜寻,最终找到了老鼠的洞穴,就地挖掘开,抓住了这只可恶的老鼠,找到它吃剩下的零碎肉沫。 竖子张汤大义凛然,大模大样的招展黄毛黄牙,学着官府升堂审案! 他用麻绳把这只倒霉的老鼠绑在柱子上,操起荆棘刺条子,严刑拷打!还一本正经的立案审讯,传布文书再审,彻底追查,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寻找出来,一一排列堂下,鼠脏俱获,证据确凿,罪名确立! 最后,居然名正刑典,就在堂下操刀行刑,眉飞色舞的大开杀戒!把这只可怜的老鼠一刀一刀地活活抽筋剥皮,处以磔刑…… 父亲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儿子张牙舞爪,操作这血淋淋的一幕! 最后,他拿过张汤审问老鼠,所写的案卷公文来看,这哪是一个小屁毛孩写的字?这血染的文书上,字迹公整严谨,简直形如出自办案多年的老狱吏之手! 父亲颇为惊奇,把儿子送到专门的学堂攻读刑法学,后来还不惜重金,特意请高人引荐,拜在大名鼎鼎的雁门太守,“苍鹰”郅都的门下! 多年以后,父亲病故,张汤学艺归来,继承父职,为长安吏,久居要职。 张汤在官场历炼多年,擅于玩弄权谋,驾御他人。当初担任小吏,为人狡诈,口蜜腹剑!与长安的宫商大贾田甲和鱼翁叔等人成为密友,信誓歃盟,却虚情假意,用他们的钱财铺平自己的仕途! 后来官达九卿,广交朝野名士,广结善缘!无论权贵公卿大夫,无论豪门富族侠士,无论君子小人,统统结交!纵然暗自鄙视对方,表面上仍然充满敬慕之意…… 羽翼渐丰,却不结党营私。 工于心计,素怀效忠皇室。 这一点,正是汉武帝刘彻所迫切需要的人才。 一大清早,苏文就赶到大长公主府上,报告郭解被捕归案的消息,可是,刘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她依靠在雍容华贵的宝座上,闭目养神,良久没有说话。 苏文在旁边伺候已久,疑惑不解。 刘嫖终于睁开眼睛,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此事,还是不太稳妥。” 因为没有搞清主子的意思,苏文恭敬聆听,没有开口说话。 “审理此案时,如若证据不足,郭解也许无罪释放,也许老死狱中。” “窦太主,证据不足?郭解阴险狡诈,凶强侠悍,窝藏要犯、盗墓挖坟、私铸钱币等作奸犯科之事,青史难书,就算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杀啊?” “可是,这些所犯之案,都在先帝在世年间,新君登基之后,大赦天下,按照我大汉律法,理应赦免。” 苏文表面上恍然大悟:“哦……”其实心里想,这不叫走后门,这叫法外开恩。 刘嫖雍容华贵的脸庞,眼神阴冷,透射出犀利的寒光:“给梅花山庄下一道严令!” 就在这一夜,郭府深处的一间房厢,窗口的灯光,彻夜通明。 司马迁的语气清淡如水:“其实,郭兄还有一样东西,同样会招来麻烦。” “什么东西?” “名誉,名满天下。” “名满天下?”商志和吕威几乎是同时在想,这能怨师父吗? 当然,作为郭府门生,鹰侠龙剑,关东大侠郭解的门下弟子,商志心里清楚,也许说名满天下,尚属模棱两可,而若说威震天下,那就令人唯有沉默无语。 第四十九章 火上浇油 轵县的县衙门前大街上,驰来了一队劲装骑士,约莫十人,个个精壮彪悍,首领是个黑发虬髯的中年骑士,威风凛凛! 县令张知范早已恭迎上来,深施一礼:“校尉大人远道而来,卑职有失远迎,请恕罪。” 中年骑士身任巡检校尉,他是丞相庄青翟刚刚提拔起来的亲信。 廷尉张汤秉公执法,认为郭解身陷牢狱,未授意未参与杀人,应属无罪。以廷尉之令,派遣重员,前往河内郡轵县郭解的故乡进行实地考察,收集证据,调查县衙门的县掾杨桂遇害一案。 京师派遣的缉查官吏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鞍马劳顿。作为轵县的父母官,理应尽地主之谊。张县令不敢怠慢,盛情款待,当晚就在街心的六福楼设宴,为京师上差大人们接风洗尘…… 席间,高朋贵宾满座,尽是当地名门俊杰!既有官差府吏,也有富户豪族,还有一些文人名士!按照巡检校尉大人的意思,特意邀请全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拜访。 比如,河内双雄鲁洪鲁亮、梅花山庄的钟离庄主、轵县米店的陶店主、吉祥当铺的陈掌柜、街心绸缎庄的李庄主、六福楼的楼主西门福。 酒过三巡,校尉大人打着官腔,一番客套话之后,直奔主题,表面上饮酒闲聊,实际上是试探各方虚实,其话题始终围绕着郭解之事,频频提议诸位畅所欲言,直言不讳。 少庄主钟离明也来了,他本来不想赴宴的,只是父命难违。 席间,推杯换盏,烈酒下肚,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众豪杰们话也多了。就在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有人乘着酒兴,大声盛赞郭解的品德无与伦比,贤能度量无双! 河内双雄鲁洪素来敬佩鹰侠龙剑的威名,视郭解为盖世英杰,他高声赞道:“郭大侠一生行侠仗义,光明磊落,义薄云天!” “诸位英雄,不要误会,”校尉大人伸手止住:“本官并非上门兴师问罪,而是受廷尉大人差遣,调查杨桂一案。”他干笑两声,继续说:“此案,本官定当秉公办案,严明执法,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好!校尉大人,”鲁亮的嗓门比他哥哥大多了,声震屋瓦:“郭大侠一生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我轵县德高望重的大侠士,怎么可能与杨桂之流有瓜葛?” “郭大侠纵横江湖多年,广交豪杰,重义轻利,乐于助人,排忧解难,深受老百姓的拥护爱戴啊!”米店的陶店主由衷赞道。 “是啊,郭大侠是个大善人!大贤人!”吉祥当铺的陈掌柜和街心绸缎庄的李庄主等人也不禁交口称赞! 这时,一名儒生听到如此“逆耳良言”,也许多喝了几杯,借着酒劲激起的雄胆,血气方刚地挺身而起,抗声反驳:“郭解为非作歹,触犯国法,怎能说是贤人呢?” 这句话,就像沸腾的油锅里突然淋了一瓢冷水! 酒席上蓦然安静下来,全场鸦雀无声! 满座俊杰,愕然望着这个儒生,面面相觑,不无焦虑的望着张县令和校尉大人。深谙江湖黑白两道的人士,心里升起某种不详的预感…… 难言的尴尬,瞬间就在校尉大人的脸上消失!他仰首饮尽一杯烈酒,砸砸嘴,站起身来,缓缓地来回踱步,他手捻着乌黑发亮的虬髯,赞叹道:“其实,郭大侠的英名,本官仰慕已久啊!” 此言一出,令席间豪杰们颇为吃惊,暂且不论此言是否言不由衷,单看校尉大人的风度,肯定是一个明察秋毫,执法如山的清官! 江湖与官府,并非两个世界。 何谓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然,有人的地方也会有官府。 有时侯,这两者其实是一脉相通。当一位大游侠的威名登峰造极时,莫说江湖上黑白两道人物,就连朝廷高官贵族们亦心怀钦佩,情愿结交! 张县令顺梯下台阶:“君子在下,则排一方之难,郭大侠的威望,父老乡亲们感恩戴德。” 梅花山庄主钟离杰与郭解也有交情,此时酒酣耳热,满脸通红,浑如猴子屁股!他也莫名其妙崩出一句:“当然,这威望不是钱能买来的,千金难买,万金不换呵!” 也许是酒精麻木的缘故,说这话时,钟离杰的表情,恍若面无表情。 钟离明也会顶撞父亲:“君子在下,一呼百应,排一方之难,造福乡里。” “一呼百应之威,还可为乡里造福,尚可扶持。”儒生可能不胜酒力,本是酒后失言,却马上接过话茬,话锋一转:“若一呼万应之威,除了造福乡里,还可造什么,就不得而知。” “不能喝,你就别喝了。”钟离明低声喝斥,他并不喜欢此人。 这是一个落泊的儒生,虽然胸有点墨,却不善经营,家道中落,穷困潦倒,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食不果腹,寒不盖绵。 但是此人性情耿直,爱钻牛角尖,而且极好颜面,如受人鄙视讥讽,必当争辨加雄辨,甚至不惜以死相拼! 练武者的骨头是硬的,有时心却是软的。 读书人的骨头是软的,可是心却是硬的。 钟离明虽是习武之人,却极有涵养,为人低调,迎客宴友,谦虚谨慎,彬彬有礼。他不喜欢这样高声大气的吆喝。 他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儒生,却正好碰到对方毫不示弱的目光……儒生的气势,并没有被堂堂的梅花山庄少庄主给压倒! 在儒生看来,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上,在京都派遣来的巡检校尉大人面前,就不信你少庄主胆敢作威作福! “不能喝?”儒生闻言,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凑近了,语气显得异样失常:“请问少庄主,是这酒不能喝?还是话不让说?” 众目睽睽之下,纵然钟离明再有涵养,也难免怒气上涌!但是,他强忍怒火,虽然铁青着脸,正襟危坐,却照样举手投足,端杯执筷……他始终没有动怒。 这是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很难领悟的。然而,京都来的巡检校尉大人呢?岂能逃得过他那双法眼? 第二天清晨,那名儒生就横尸家门口,死状极惨!尤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嘴部遭受残暴的虐杀,面目全非……而且,整个舌头都被割下! “完了完了!”钟离杰正在吃糕点,听到管家老安儿禀告此事,不禁扼腕痛惜! “当然完了!完了就完了,一死百了,死有余辜!”钟离明冷哼一声。 “不是说那个儒生完了。” “那么,阿翁说谁完了?” “郭解啊,你的郭大侠可能完了!” “郭大侠完了?郭大侠怎么完了?” 消息就像恐怖的瘟神,仿佛长了一双无形的翅膀,很快就传入长安城……顿时,整个郭府上下,笼罩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之中! 吕威强忍怒火,恨恨的说:“现在,师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商志双目紧闭,表情痛苦:“这是谁干的?究竟是帮倒忙?还是故意火上浇油?” 司马迁仰面斜靠椅背,仰首望天,喃喃自语:“此次,郭氏家族,真的在劫难逃么?” 此时,郭夫人却沉默得像一尊石像,她没有开口问。 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她知道,秦律汉承,法律严酷,一人犯法,全家株连。这一案件,不知道又会把多少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第五十章 杀君马者 今天,虽然没有动静,但是郭府上下,已经被限制人员出入。 而且,附近街头巷尾,时而有陌生人出没…… 商志最近才发现,有几位辈份高的师兄失踪了,已经几天没有看见书童广利和江齐俩儿。当初师父入狱以后,大师兄郭泉也进去了。 整个郭府上下,群龙无首! 能掌管事的只有郭夫人,可是夫人的性情,温和而柔弱,操持家务尚可,主持大事可就免谈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商志和吕威虽算见过世面的人,可是他们只是记名弟子,不算入室弟子,就连师谱都没有上,平时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至于建言提议就难以被采纳,说话可以,等于白说。 现在,唯有仰仗司马迁了,可是他只是太史令,文官出身,并无实权。虽然他博学多才,可是只擅长写文章,并不善于出谋划策。 夜晚又来临了,灯火摇曳明灭中,众人面临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商志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试探着问:“司马大人,我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司马迁问道:“如何蹊跷?” 商志眨巴着眼睛:“我总觉得……”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哎呀,师兄,都什么时侯了,有话直说!”吕威沉不住气了。 “此事……”商志没有说下去,还没有考虑清楚,但是想法初步形成。他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笼罩在郭家周围,表面上在提高和维护关东大侠的声威,而最终却将师父推入了一条不归路,无法逃避! 司马迁愣愣的看着烛火飘摇…… 其实,他何尚不知?虽然,郭解武功盖世,名声显赫,但是毕竟只是民间一介布衣,无官不富,既没有政治羽毛,又无官府背景,这么大的名气,对他来说,究竟是不是好事? 商志想了半晌,吐出一句:“人怕出名,猪怕壮。”除此以外,他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语言来代替。 大长公主府上,气氛却轻松了许多。 刘嫖斜躺在雍容华贵的软榻上,闭目养神。苏文殷勤的蹲在地上,给她揉着脚,他能感觉到窦太主的心情不错。 “我倒是想看看,他还能怎么折腾?”刘嫖惬意的斜靠软榻,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 “窦太主,区区江湖游侠而已,岂不是瓮中捉鳖?”苏文讨好的笑容很甜! “你懂什么?一个好勇匹夫也值得本宫大惊小怪!”刘嫖不屑的呵斥! “诺,窦太主。”苏文低头继续揉脚,脸上诚惶诚恐! 心想,主子所说的这个“他”究竟是指谁?卫大将军远征未归,卫夫人深居宫内,静养安胎,那么,可能是……想到这里,他脸色惨白,有点头晕,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脑袋一激凌,那根筋才对接上了! 莫非,指的是皇上? 熬过尴尬的片刻沉默,只听刘嫖的语气又恢复了悠闲舒畅:“这一次,郅无疑这小子办事妥当,不愧为苍鹰郅都的儿子。” 苏文赶紧接上话茬:“虎门将子嘛,这也是窦太主知人善任。” “还是要给几个老头子提个醒,加紧一点,”刘嫖手端琥珀碗,轻呷一口参汤:“记得,要多催几次!” “可是,窦太主,廷尉大人的嘴也很硬呵。” “这倒不足为虑,”刘嫖冷哼一声:“张汤这个人,有时侯,只是作作样子而已。”她对苏文的按摩手法极为满意,舒舒服服的站起身,笑着问苏文:“最后,权力掌握在谁手里,他就会爬过来,像哈巴狗似的,你信不信?” “我信,窦太主神机妙算!” “听说,那柄流星宝剑,落到一个毛孩子手里了?” “正是,他叫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 “卫青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哪里管得了这个外甥?” “窦太主,这小子不可小觑,有点厉害。” “再厉害又如何?他能比郭解更厉害?” “当然,他只是个乳臭未干,胎毛未退的毛孩子而已。” “叫宁成把他收拾了,要做得干净一点。” “诺,窦太主。” 梅花山庄,少庄主钟离明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这几天,他就像丢了魂一样,坐卧不安,茶饭不思。他总算想明白了,郭解家族已经危在旦夕! 老庄主钟离杰却心情好极了,有吃有喝,睡觉更香了!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卸下来了,可以扬眉吐气的过日子! 吃过早膳以后,他想去看看儿子最近练功如何。 跨进门,只见儿子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坐在床上,儿媳在一旁边干着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知子莫如父,钟离杰示意儿媳退出去,他想和儿子单独谈谈。 “为什么不练功?”钟离杰严肃的问道。 “我,”钟离明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身体不舒服。” 钟离杰走近了,坐在床头,伸手去抚摸儿子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了。钟离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看,你是心里不舒服?” “阿翁,”钟离明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父亲:“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阿翁,杨桂是怎么死的?” “你小舅子?据衙门的消息,是郭解的侄儿郭泉杀的。” “那么,我岳父呢?”钟离明瞥见妻子杨氏走远了,低声问父亲。 “是郭家门徒杀的,已经由京兆尹的官差审理。”钟离杰不无惋惜的说。 “可是,如今,那个儒生也死了。” “这要你操心?这是你管得了的事吗?” “可是,人家怀疑是我叫人干的。”钟离明愤愤的说道,双手插进蓬乱的头发里! “你叫人干了吗?”钟离杰不动声色。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干!”钟离明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了! “你没干?没干不就完了吗?” “可是,人言可畏啊!” 钟离杰哑然失笑,看着老实巴交的儿子,感觉还需要调整功课,不仅仅要教他好好练武,还得教他好好练练脑子。 经过几场大战后,匈奴的威胁暂时消除了,可是朝中事务缠身,郭解一案,错综复杂,那几位倔脾气的重臣,最近催得很紧…… 卫青、李广、公孙贺等人尚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张汤面临的压力很大,还有另外几位素来信任的将军们也经常在多管闲事,这触动了汉武帝刘彻那根高度敏感的神经! “陛下,御史大夫公孙弘见求。”一位黄门伏身奏道。 “宣!”汉武帝刘彻面无表情。 “微臣公孙弘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公孙爱卿,所奏何事?” “启奏陛下,江湖刁民郭解之事……” “不奏了!”提起这事,汉武帝刘彻心中火起:“区区一介草民,当初迁豪令时,居然能请动当朝大将军为他说情?可见,此人颇不简单!” “陛下息怒,卫大将军重情尚义,也许只是爱才心切。” “这个卫青,身为大将军,当格尽职守,戎马靖边,护国安邦!一个江湖游侠之事,是他应该管的么?” “陛下息怒……”公孙弘俯拜于地,表情紧张。 汉武帝刘彻似乎余怒未消,他眼角瞥了一眼地上的御史大夫公孙弘,气愤的说:“公孙爱卿身为御史大夫,人称亚相,世代名门,尚且如此恭谦。”刘彻用手指敲击着龙案,大声说:“当年,卫青只是一个骑奴,如今一跃成为车骑将军,统率全国兵马,人极为臣,光宗耀祖,可曾感念皇恩浩荡?” 其实,刘彻这般话,是刻意说给永寿殿、椒房宫和长乐宫的人听,相信很快就会传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耳朵里,这也就等于传到了皇姑母的耳朵里。 因为,皇后是皇姑母的掌上明珠,皇姑母又是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 刘彻停了停,看公孙弘低头未动,问道:“公孙爱卿,郭解之事如何发落?” “启奏陛下,”御史大夫公孙弘赶紧拜奏:“郭解一介布衣,任侠妄为,玩弄权谋之术,以睚眦杀人,郭解不知,此罪甚于郭解知。实属大逆无道,论罪当斩。” 见皇上低头不语,公孙弘小心翼翼的奏道:“陛下,郭解已身陷牢狱,居然还有江湖亡命之徒为他卖命,慷慨赴死而不图报,”公孙弘暗自深呼吸,语音加高了,语气加重:“尤其是……此事,郭解居然毫不知情,此人的威望如此,恐非朝廷之福啊!” 公孙弘的话不软不硬,直奔主题,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虽然自己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这个罪过,恐怕要比他亲自动手杀人还要严重,此人若不除,朝廷必留隐患,朝野不得安宁! 刘彻仔细的品着一杯热茶,沉吟片刻后平静的下令:“此案,先审理核实再议。” …… 夜色如黛,寂静的郭府庭院,灯火阑珊…… 此时,已近子夜时分,再聊下去就是通霄了。 明天清晨还要练功呢,商志和吕威不得不结束谈话,各自回房歇息。 然而,商志一直睡不着,心里五味繁杂。 为什么那么多非富即贵之人,争相结交师父?都愿意为师父出钱出力,甚至为他杀人?这不仅仅是关东大侠的威名远播,应有更深层次的社会因素。 商志想起了司马迁的话:“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然而,纵然你有万般本事,如果君王垂青,知人善任,你就会青云直上,享受皇恩浩荡!而若压抑贬谪,你就会被打入冷宫,雪藏幽谷林泉间…… 皇权的意志,决定了命运! 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因此,怀才不遇,蛰伏民间的豪雄之士,希望侠义发挥更大威望,领袖群伦,众望所归!他们随即捧出一些俊杰异士作为领袖,悄然无声地消弱或抑制朝廷的权威。 关东大侠名震天下,一些地方豪强们刻意追捧他,希望他能成为民间领袖……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行出与众,人必非之,以鹰侠龙剑的睿智,岂能不知,岂能不意识到这一点?人们越捧,师父越谦卑,越退缩,但最终还是难逃被棒杀。 或者,是不是这些贵族豪侠们,本来就深怀捧杀之意呢? 商志想起了一个典故:杀君马者,道旁儿! 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驱驰不已,至于瘠死。 意思就是说:一人骑着快马奔驰,路旁有人见状,喝彩鼓励,马跑得越快,喝彩越热烈!骑士越兴奋,越是快马加鞭!如此往复不竭……最后,把马活活累死! 是谁害死这匹马?就是路旁这群喝彩鼓励的人! 这叫捧杀,不是棒杀!捧你,是为了杀你?或者反而造成了杀你的结局? 商志清清楚楚的记得,司马迁也曾经暗示过朝廷官僚们最为担忧之事: 君子在下则叱咤江湖,一呼万应! 君子在上则管窥全豹,指鹿问鼎! 侠义日盛,则官府日衰。长此以往,皇家尊严和帝王权威也难免会受到影响,构成潜在的威胁,最终有可能会形成挑战! 几天之后,圣旨终于下来了。 京兆尹的各级官吏们并非酒囊饭袋,他们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布下了天罗地网,四海悬捕,缉拿郭解全族人氏归案…… 一代大侠就此命殁长安,喋血宫阙! 如此惊世骇宇之事即在宣告:西汉历史上,江湖游侠的黄金时代就此嘎然而止! 第五十一章 棒杀捧杀 琴剑山庄之地下密室内,夜深人静,秉烛长谈…… 紫虚上人商志沉浸在漫长的思忆中,烛光明灭,飘摇映照着老人肃穆凝重的脸庞,勾勒出花白发丝和清晰轮廓和楚瑟沧桑的剪影! 女儿商玉乖巧的双手微托粉腮,静静聆听。 万籁俱隐,寂静无声的夜……最适合聆听心灵的声音。 华歌倾听着这段奇闻,表情淡然,波澜不惊。而他的脑海,在短暂的石化中融化了!迅速发应过来,他的容颜依旧冷峻毅然,其实胸中正如冰下的雪河在澎湃…… 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会有这种渊源!他居然是大汉第一游侠郭解的弟子! “阿翁,公子的病,是否还未痊愈?”商玉愁眉不展,悄然细声询问父亲。 “此乃失忆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紫虚上人商志还是忧心忡忡的。 “当年,郭师祖就是公子最崇拜的英雄啊,可是……”商玉似乎颇感意外,她和父亲的表情都有点复杂。 华歌平静的问:“可是什么?” 商玉无语了,愕然望着父亲。 商志忙插话:“可能,可能是,病情反复,时断时续矣。” 华歌已经习惯了这父女俩的疑虑表情,而他还得继续撑下去,赶紧换了个话题,故作深沉的叹息:“是啊,杀君马者道旁儿。” 蓦然,商志紧紧闭上眼睛,眼眶的深陷内,缓缓地流出两行浊泪,仍然沉浸在追忆崇拜已久的圣贤神哲,老人凄然仰天长叹:“关东大侠!鹰侠龙剑啊!” 商玉挽着父亲的臂膀:“阿翁,要不,今晚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不,玉儿,让为父说几句!”老人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我师父一生义薄云天,德高望重,名满天下,广交天下英雄豪杰,人人敬仰,却遭此劫难,可惜可叹……” 空气似乎有点窒息了! 玉儿紧张的看着父亲! 仿佛尘封已久的古典花瓶,不经意间碰倒摔碎了,里面的琼浆玉液也好,浓茶淡水也好,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 老者强忍悲恸,压抑已久的思潮终究爆发了:“师父……我的授业恩师啊!” 华歌想起大学时代看过的司马迁文献,随口念道:“关东大侠郭解?大汉第一游侠。” 商玉儿一听,愁绪转喜色:“公子想起来了?” 华歌点点头,他知道一点游侠的历史,郭解可算是古代第一游侠,他不是现代的黑社会老大哥,不是意大利的黑手党魁,也不是香港14k,更不是墨西哥毒枭。 郭解以德服人,心怀苍生,行侠仗义,不是以狠毒残暴征服人。 至从穿越到琴剑山庄,认识商氏父女二仍以来,华歌从来没有和他们如此深谈过。没想到老者如此渊博,见多识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道! 这哪里是山野庄园的老人?这简直就是个江湖老炮! “救人不成,反害人,卫大将军为此抱憾终生!”商志苍老清瘦的脸上,悲楚凄然:“卫大将军宅心仁厚,好言相劝,却事与愿违!” “阿翁,明明是朝中有人猜忌功臣。”商玉年纪虽小,却冰雪聪明。 “罢了罢了,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令子亡,子不得不亡。”商志的脸色恢复平静。 郭解家族被灭后,吕威愤而北上,逃亡塞外。 历经波折,卫青凯旋而归后,暗中营救出了郭解的弟子商志,对他优抚厚待,极力扶持,资助成家立业,以赎解心中愧疚。 大侠商志深受卫青厚恩,无以为报。时年,商志之妻已有身孕,卫青携外甥霍去病拜见,他提议指腹为婚:若生男婴,则与霍去病结为兄弟,生死相随;若生女婴,则与霍去病结为夫妻,成年完婚。 一年后,商志之妻生下女儿商玉,信守十八岁成婚之约,多年后却因病去世,至死未见女儿终生大事玉成! 后来,商志一直没有续弦,商玉成了商家唯一的继承人。 血缘香火可能断绝,师门神功面临失传,令商志难免抱憾终生…… 遗憾?世上本来就有太多的遗憾!华歌不禁想起了飞将军李广的故事,那才是真正的千古遗憾!他随口吟出一句:“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可惜的是,就这句不经意的话,却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志肃然起敬,久久凝望着华歌:“公子,想起来了?” 华歌默然点头,此时,他不知道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商玉顿时惊得目?口呆,小女孩子的双眼和夸张的口型,几乎成了三个圆圈! “玉儿,今天暂且聊在这里罢。”商志起身轻声问道:“公子,天色已晚,请早点歇息,有事明日再议可好?” 随商家父女撤出密室,眼前已是夜色如黛。 或许,黑夜反而给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迎着晚风习习,清凉灯火,华歌的心里,却是冷静如冰,他现在有点明白了。 也就是说,梅花山庄的庄主钟离杰暗暗嫉妒游侠领袖郭解,有心欲除之,却有心无力,也没这个胆,于是联络各方豪杰刻意抬高郭解的声望,以至于直逼当地官府,形成对立。 而迁豪令一下,官府巧借东风送瘟神,郭家被迫背井离乡,远迁关中,激起了矛盾宿怨,郭解的侄儿郭泉愤而杀了县衙门的县缘杨桂。 华歌心想,“县缘”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副县长,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杨桂之父杨瑜不顾一切,为儿子报仇,愤而赴京城告状,最终却是主仆三人一起被杀死在宫门外。 杨瑜是被谁杀的?案情尚不明朗,凶手是谁?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是非,这笔账自然而然会算在郭解的头上。 郭解的声誉如此显赫,居然有如此亡命之徒为其卖命!其声望让朝廷有颜面,情何以堪?让满朝俊杰情何以堪? 而郭解迁移到关中后,受到空前的欢迎和优待,这其中,梅花山庄的钟离杰暗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像什么“鹰侠龙剑”,“关东大侠”的名号,更是名满天下。 这就引起官府的注意,现在不仅仅是郡县官吏,而是京都方面,甚至是皇室! 难怪说,杀君马者道旁儿! 那么多人对你顶礼膜拜,崇拜者与嫉妒者混杂在一起,都在赞美鼓励你,最终,你可能会被荣耀冲昏了头脑,荣令智昏! 这是一种高明的打击与灭绝,这不是棒杀,不是直接用棍棒打击你,这正是捧杀!而是间接用虚容迷惑你! 当然,游侠肯定斗不过官府,纵然是武林盟主又如何?能斗得过皇帝吗? 武林盟主只是武术界的荣誉领袖,无兵无权,只有一身武艺。 皇帝是掌握江山社稷的领袖,万民之主,有兵有权,也有指点江山之志。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华歌隐隐感觉到,皇帝好像并不想杀郭解,反而在极为保护他。真正要杀郭解的人是皇姑母,大长公主刘嫖! 因为,卫青的姐姐卫子夫是刘嫖的女儿陈阿娇的情敌! 皇后陈阿娇虽然入主后宫,母仪天下,可是不得皇上恩宠,随时有可能被青云直上的卫子夫替换。为了保住女儿的地位,保住家族的荣华富贵,刘嫖铤而走险,大开杀戒! 然而卫子夫真是争气,一下子就怀上了龙种! 刘嫖奈何不得,就拿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开刀,借故囚禁在宫中,意欲秘密处死。 豪侠公孙敖带人秘闯囚室,营救出卫青,其所仰仗的力量,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关东大侠鹰侠龙剑:郭解! 那么,在权倾朝野的皇姑母眼里,这个郭解肯定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而汉武帝刘彻初登大宝,皇权未稳握,在面对郭解与皇姑母之间,必须作一个选择。 最终,一代大侠郭解,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第五十二章 闻琴起舞 这一夜,对华歌来讲,注定是不眠之夜。 就是说,为了一柄剑,穿越至此,却陷入一场矛盾之中,甚至是大汉帝国的宫廷之争。 权术之争,绝非区区一柄流星宝剑这么简单。 女儿身为皇后,地位却受到平步青云的卫子夫挑战,大长公主刘嫖为其消灭情敌不成,就设法削弱其羽翼,而行侠仗义相助的郭解,就不可避免的陷入官场争斗。 贵为皇姑母的刘嫖,欲除对手,自己并不出面,却借助侄儿皇帝之手拔掉郭解这颗钉子,以抑制卫氏家族,其用意不仅如此,还是在向皇帝暗示。 贵为天子的刘彻,初登皇位,立足未稳,可以想像,这位年轻的皇帝是如何作出无奈的决择!包括当初,他刻意冷落一见钟情的卫子夫。 这不是冷落,这是在保护。 当然,他保住了心爱的女人,却保不住心仪的英杰。 那么,面对这种英杰,同样的心仪,却转化为一种深层次的嫉妒!这就来自于一股江湖上的势力:梅花山庄! 可惜,钟离昧也算是一代名将,而其后代出了这种人物,将门落没,虎父犬子!纵然非因果轮回,也算是造化弄人! 想着这些事情,华歌想得有点头疼了。 他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可是越是想什么也不想,越是难以避免的想起!如今,尚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我到这里来,究竟变成了谁? 我是谁?莫非,我真的是霍去病? 这个问题,搞得华歌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很难说,心中没有暗暗狂喜!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素然无语!因为,根据历史记载,骠骑将军霍去病于元狩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17年病逝,享年24岁,其实是虚岁,真实年龄是23岁。 不对啊,华歌年满24,已是25虚岁。不过,转念一想,据商家父女的意思,似乎霍去病在这座琴剑山庄住了一年多,也差不多是25虚岁,年龄基本吻合。 可惜的是,霍去病这位不可一世的大汉战神,从风云壮阔的西汉史册上悄然而逝…… 那么,我也就……华歌感到了难言的苦涩。 我将何去何从,每天面对这对父女的精心款待,是继续装聋作哑,享受公子哥的荣华富贵日子?还是设法逃离这种虚伪的富贵? 如果逃跑,可以跑到哪里去呢?有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天色已蒙蒙亮了,蓦然间,一丝清亮柔绵的琴声,悠然传来…… 听着琴声,让华歌有点浑浊的脑海,似乎稍微清静些许。反正睡不着,不如起床。华歌披衣下床了,索性寻声而往。 晨曦漫漫的琴剑山庄,淡淡的白雾弥漫,与透空而来的琴音幽幽,更显飘渺空灵的意景。独步庭院,石径上的落叶,无人清理,好像铺上一层五色斑斓的地毯。 绕过一道石墙屏风后,是青砖铺地的大院子,长廊卧波,小桥流水,假山飞瀑,一片青葱的修竹林,郁郁葱葱…… 只见庭院中有一石案,一个娇小轻灵的倩影,正在忘情的弹奏古琴! 不用说,这正是商玉。 华歌不忍打断这种物我两忘的氛围,只是远远看着,静静聆听。 凭心而论,穿越到古代,遇见这对父女,深受他们的精心照顾,这让华歌暂时得以安歇,何曾不是好事? 当然,商家父女不知他是来至千年之后的世界,而是以为冠军侯霍去病练功走火入魔,大难不死,患了失忆症,父女俩倾尽全力,想恢复乘龙快婿的记忆。 昨夜,商志讲叙的秘闻,或许有点惊世骇俗,但是关于霍去病的故事,这正是华歌最崇拜的偶像,是他最想听的,特别是霍去病征战匈奴的故事,却并没有听到多少。 一曲已终,华歌仿佛还没有从欣赏的陶醉中回味过来。 商玉可能已感觉了,她转身施礼,语音脆柔:“公子,今天好早啊。” 华歌含糊而应,不知如何继续下文。也许没想到郎君清晨光临,少女突然显得有点娇羞,丹唇微启,却又不知想说什么。 “公子,小姐,好早啊!”丫鬟金果一身锦衣劲装,手提一件奇怪的兵器,矫健的步伐已纵身而来! “金果,你不好好练功,跑来这里做什么?”商玉正好找到了话题。 “小姐,难得今日心情好啊!”金果乐呵呵的,瞟了一眼华歌。 华歌的目光,避开羞涩的商玉,瞥见金果手中的兵器,这是兵器吗?不是,这是一根三尺雪莲,是剑柄盛开着雪白的莲花,寒光闪闪,显然精钢打造的宝剑。 金果见公子注意到自己的兵器,大大咧咧的手一扬,笑呵呵的说:“瞧瞧,莲花宝剑,比铁家兄弟的柳叶铜矛可就差多了,公子,你好偏心哟!” 华歌一愣:“我偏心?” “当然了,”金果说话冒冒失失的:“去年寒食节,公子送了那么好的兵器给这他们,却没有送兵器给奴婢。” “金果,”商玉白了她一眼:“还不快去练剑?” “诺,小姐,”金果一笑:“咱们一起去。” 华歌对武术有着天然的好奇,跟随她俩一起到了演武场。 晨曦灿烂,人影婆娑!一条条人影,携裹着凌厉的寒光,纵横腾跃,锐啸刺耳!八个巨人在演武声上练功正酣…… “公子,早啊!”铁义等八大巨汉,齐刷刷地跪倒,向华歌行礼! “早,早,”华歌并没有受宠若惊,平静的伸手示意:“你们继续练功。” “诺!”巨汉们起身继续操练。 演武场上风云再起,八条强悍的锦衣巨影,人手一杆柳叶青铜矛,舞起金光闪闪的圆盘!看那一杆杆沉重的青铜矛,在他们手中舞得只见金色的光盘,不见人影!华歌顿时感觉下腹丹田之处,自然而然的涌起一股莫名其形的浪潮…… 随后,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澎湃而起,迅速蔓延五脏六腑,几乎要贯穿全身脉络!他赶紧抑制住这种冲动。 打住打住!难道又要上场指点,把他们的青铜矛当作高尔夫球,扔到九霄云外去吗? “公子,请指点一下他们。”紫虚上人商志已在身后,轻声建言。 “不必了。”华歌发觉自己具有秋风未动蝉已知的先天预感,其实,老头子在距离演武场五丈之外时,他就感觉到了。 “公子,”商玉笑语盈盈:“他们可是您的嫡传弟子啊,随便指点一下。”小美女非常欣赏郎君演武的模样。 金果更想学几招了,笑呵呵的讨好:“公子,随便教几招!”不由分说的回头嚷嚷:“哎哎哎,你们几个呆子,快把兵器拿过来!” 铁义嘿然大喜,形如一头棕熊般地雀跃而至,双臂熊抱,巨掌平伸,呈上了金晃晃的柳叶青铜矛,满怀期待的傻笑:“公子,请了。” 华歌本欲推手拒绝,却事与愿违的伸手接过柳叶青铜矛,也许确实具有肌肉记忆,武人对武器,就像佳人对鲜花,天生就具有好感! 瞬间已是意沉丹田,蓄势待发!华歌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架在弓弦上的利箭,盘马弯弓,开弓岂有回头箭! 一股烈性的气血,激荡气海!就像安装了智能驱动程序的钢铁机器人,华歌的身法手法步法已经施展开来! 五十多斤重的青铜矛,在掌中一抖,浑如抖起长条长条的兰州打面,优良的弹性持续着,漂亮一记青龙摆尾,长长的铜矛纵横掠过,划出金属破空之声! “好!”众人禁不住齐怕喝彩! 几乎不需要思维带动节奏,华歌手中的铜矛已经连贯而出几套动作: 大漠孤烟直,青铜矛杆受暗劲弹颤,弹动锋利的矛尖猛刺天空! 长河落日圆,一杆青铜矛旋舞幻化成一面金色光盘,守中反攻! 燕步穿飞柳,攻势犀利,暗藏一招斜挂单鞭,出其不意地狂扫! “公子果然就是公子啊!”金果一看顿时欢腾起来,大声叫嚷!旁边的商玉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虚虚实实,奇奇正正。进攻尖锐,撤退迅速,势险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紫虚上人商志手捋苍白的胡须,颔首自语,如数家珍:“霸王金戈风雷斩,威风不减当年!” 第五十三章 将门往事 第二天清晨,洗漱已毕,面对小美女送来的鲜美早膳,华歌食之无味,面对小美女殷勤的问侯,华歌也是心不在焉。 然而,越是这种“心不在焉”,越是让小美女商玉倍感关切。 可惜,对这份关切,华歌倍感莫名。 早饭后,父女二人再次陪华歌闲谈。 华歌感觉到他们的殷切期盼,期盼着霍去病的记忆复苏,战神回归。 可能是为了乘热打铁,唤醒他的记忆,商志讲了这八个巨人的故事。 当初,霍去病在狩猎时,在林间草丛里发现几个破烂的箩筐,里面藏着十几个婴儿,最大的也只有一两岁,尚未断奶。 因为难以找到乳母,霍去病如法炮制,在深山老林捕获了一只母老虎,不惜代价,专门派人饲养起来,用母老虎的乳汁喂养这一窝婴儿。 在严酷的环境中,历经饥饿与疾病的折磨,只活下来了八个。去弱留强,淘汰掉稍弱者,留下来的,肯定是生命力顽强的苗子。 猛虎的乳汁赋予人类基因的强化变异,这八个儿童的身体“嗖嗖嗖”猛窜,历经数载,一个个长得高大魁梧,身强力壮,少年时期已成壮年的体魄,后来是越长越高大,越长越强壮,最终长成了巨人模样。 可惜,王者就是王者,战神就是战神。 同样是喝着母虎的乳汁长大,八个孩子具有更加优越的成长条件,不用像霍去病当年在密林洞穴里与野兽为伍,饮毛茹血,还时刻面临生死搏杀! 八个虎崽子们养身将门,却成不了虎子,他们一朝荣登庭堂,贫富无忧,锦衣玉食,有书可读,有武可习,却始无法像霍去病那样成长为战神,他们只能成为战士。 华歌平静听着,保持着一贯的沉默,除了沉默还能如何?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飞将军李广的故事。 他并不是想成心绕开商志的话题,只是想换一下思路。他并不喜欢沉浸在宫廷剧的龌蹉纠结之中,他喜欢快意江湖的豪侠人生,喜欢金戈铁马的铁血战场! 当然,他还是想旁敲侧击,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愿整天过着糊涂又压抑的日子。 华歌试探着问:“对于重大案件,郡守大人有权判决吗?” 商志一愣,应声道:“敢问公子,何种重大案件?” “比如,死刑犯的处决权。” “可以判决,身为郡县的父母官,大汉各郡国的郡守和刺史,都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手握生杀大权,杀人不待奏。” “那么县令呢?” “其实,县令也有权判决县内案子,可掌握死刑案的判决,普通案件可独断审理判决,疑案难断则上报郡守和刺史大人,若还不能断决则转呈至京都廷尉,或由御史大夫和丞相共同审理。”商志说完后,迟疑的问:“公子,您为何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随便问一问,”华歌接着问:“若还不能裁决呢?” “如此,须由皇上亲自裁决。” 商志捋一捋胡须,长叹一声:“就像我师门一案,此案干系重大,牵扯面甚广。” 华歌不想陷入太深:“若所犯之案在先帝年间,新皇登基以后,大赦天下,就不再予以追究,是?” “正是,所以,堂堂的轵县衙门县掾也奈何不了我师祖。”一旁的商玉笑着插话。 “县掾,也就是那个杨桂?”华歌问道。 商志笑了笑:“公子,杨桂虽是一个县掾,比一个芝麻官都要小,可是大权在握,他协助县令掌管刑狱,亦可左右全县的生杀大权。”老人详细的讲解:“各郡府衙门的决曹椽,乃是司法官吏,县府衙门的县掾也是司法官吏。” 华歌不无遗憾:“郭家名满天下,而有难时竟无人相救?” 商志眼神黯淡,叹道:“如若相救,相反会越救越麻烦。” 可想而知,卫青等英雄豪杰们确实爱莫能助,华歌感同身受,他不想再次揭起老人心中隐藏已久的伤疤。 避开这个问题,华歌换个话题,沉吟半晌,默默念起那首诗:“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商志的神情有点紧张了:“公子,记起李老将军了?” 旁边的商玉也一样紧张,以眼色制止父亲说话,可惜为时已晚……此时,商志已是面如死灰,低头沉思半晌,突然仰天长叹一声:“关内侯年轻有为,却意气用事啊!” 华歌故作茫然:“关内侯?” 商玉怯怯的插话:“公子,关内侯是李老将军之子李敢受封的侯爵。” “嗯,那么,李老将军最终如何?”华歌本来就知道。 “公子,公子是指漠北之战么?”商志有点迟疑的问。 华歌默然点头,他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据历史书上记载:李广率兵行军时迷路失期,导致卫青孤军苦战,虽然惨胜,却伤亡惨重,大汉的军法严明,李广难辞其咎,毅然自刎以明志。 商志避开女儿忧虑的眼神,沉痛的缓缓道来:“李老将军已近六旬,戎马一生,征战匈奴,大小七十余战,号称飞将军!”老人的眼神充满了崇敬:“此为平生最后一战,有幸追随卫大将军出塞讨伐匈奴,想再任先锋,大破匈奴,报效国家。可惜,奉命率兵长途迂回,远走东路而迷途失期。” 华歌心情沉痛,卫青、霍去病和李广可谓大汉将星灿烂!这都是他少年时代所崇拜的偶像,他凝视着老人,期待了解更多英雄史迹。 商志娓娓道来:“李将军一生廉洁奉公,爱兵如子,神勇无敌,屡建战功。而花甲之年,岂能再受此等舞文弄法的刀笔小吏侮辱?人活百世,终有一死,于其死在牢狱菜市口,还不如死在战场!” 华歌知道:当晚,军营中哭声震天,传来李老将军拔刀自刎的消息,全军上下哀号遍野!甚至寻常老百姓,听到老将军被逼自杀的消息,也痛哭流泪…… 老人说不下去了,表情凝重。 商玉含泪望着父亲,示意止言。 华歌想起历史书上的记载:一年后,郎中令李敢才知晓,父亲死得冤枉,当即到车骑将军府上兴师问罪,调查父亲死因时,话不设机,年轻气盛的李敢竟然出手打伤了卫青。 这该怨谁呢?这能怨卫青吗? 其实,车骑大将军卫青身为皇亲国戚,统领大汉兵马,虽然位高权重,却谦虚谨慎,宅心仁厚,并没有以权压人,怪罪李敢,反而息事宁人,将此事隐瞒不报。 难言的沉默,笼罩着空间…… 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华歌轻叹一声:“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莫非,真是天意?” 商玉听了,喜极而泣:“哎呀,公子,您的病好了!” 商志喃喃自语:“但愿如此。” 华歌面不改色,心里却想:什么叫但愿如此?我本来就没病,明明是你们总是说我有病。他应该如何开口?应该直言不讳?直接对父女二人坦白相告:我是现代人,你们是古代人?我是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 如果真的这么说了,肯定被确诊为病入膏肓,父女要么一惊一乍,要么忧心忡忡,这不是华歌所希望看到的。 现在感兴趣的是,多了解古代将军们的史迹逸闻,这些将门往事,在电脑上是百度不到的,或许这些,有助于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即将演诠的角色。 第五十四章 迷惑解惑 一代战神霍去病,英年早逝,世上已无冠军侯。而华歌穿越至此,灵魂融入霍去病的灵体之中,那么即将要演诠什么样的角色? 这才是华歌最担心,也最感兴趣的问题。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也许在剥开老人心中的伤疤。可是,除此以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在这山野别墅里整天享受小美女的伺候,混吃混喝等死? 也许,得找一个恰当的话题。 当然,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疑团:历史上英明神武的汉武大帝,难道在这场政治漩涡中显得如此无奈无助吗? 不会,绝不会!一代明君汉武帝刘彻,绝不是这种性格。 华歌想了想,认真的问商志:“流星宝剑,真的如此神奇吗?” “正是,”商志想起往事,脸上恢复豪气:“当年,这是我师父的佩剑,举世无双!” “只有我师祖,才配得上这柄稀世名剑呢!”商玉眼上充满了敬佩。 “那么,大长公主怎么看?”华歌是故作含糊,他明知大长公主是为了女儿,更是为了争夺皇权。 “当年,大长公主可谓权倾朝野,”商志依稀回忆往事:“就连当今皇上,也要让之三分。” “是么?”华歌表情谈然。 “肯定啦,她是皇姑母嘛。”商玉笑了笑。 商志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宫廷之事,千丝万缕,一言难尽。” 华歌深有同感,嘴上却问:“千丝万缕?” “是啊,新皇登基,国事繁忙,内忧外患,”商志叹道:“有时侯,不得不忍啊。” “内忧外患?” “正是,庙堂有权臣,江湖有豪强,边塞还有匈奴。” 华歌认真聆听,其实心中暗想:后宫还有皇后争宠,权倾朝野的皇姑母更是野心勃勃,意欲一手遮天!如果联终各地藩王蠢蠢欲动,那么朝廷将会风雨飘摇! 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假设,皇帝不让步,顺遂皇姑母的意思,诛灭郭解家族,而是执意抗争,保护郭解!那么双方的矛盾将会激化,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历史没有假设。 那么,一代明君汉武帝,就真的如此任人拿捏吗? 华歌皱着眉头,凝视着这个老头子,他在思考如何切入自己所要探讨的话题:关于霍去病的故事。他有一种直觉,这和汉武帝刘彻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汉武帝将流星宝剑赠予了霍去病。 就在金銮殿上,皇帝就在满朝文武的眼前,就在当世俊杰的眼前,将一代名剑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士!这举世瞩目的宝剑,浸透了多少鲜血!朝野上下枭雄豪杰们明争暗斗,江湖绿林英雄们不惜以命相争,而绝世宝剑最终花落霍氏遗少之手! 汉武帝此举,其用意何在? 华歌默然无言,陷入沉思。 而商志的眼神,却充满了期待,仿佛看到了失忆症的拐点,他相信以这种漫溯回忆的方式,或许能唤醒少主人的记忆,治疗他的这种失忆症。说不定就在转瞬之间,少主人思虑时因往事的牵扯纠缠,产生强烈的刺激,脑海激起了电闪石光,突然觉醒! 华歌依然沉默,他确实无意戏弄父女俩,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可是他更不想打断思路,不想放弃自己的探讨,因为这是将来必然无法回避的问题。 不过,若换位思考,商志父女的立场和他的应该没有冲突。 一方费尽苦心,唤醒回忆。 一方苦苦思索,追根索源。 彼此并不矛盾,或许在某种特殊时刻,会产生相互引导和共鸣。华歌想了想,还是以李广之死入手,目前,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自言自语:“可惜,李广将军英雄一世。” 商玉闻言,喜上眉梢,她轻拽父亲臂弯,却看见父亲满脸愁绪,不解的问:“阿翁,您……” “而如今大战已毕,且莫说甚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李家先有李老将军贻误战机,后有关内侯爷以下犯上,岂不是授人以柄?天下人看在眼里,这让皇上如何决断?” 华歌不动声色的问:“皇上如何决断?” 商志摇头叹息:“李敢之死,也许能让李家逃过一劫,毕竟李家世代将门,忠良之后,劳苦功高,就算老将军无功,而少将军李敢有功,若按律处斩,皇上如何下得了手?这岂不是让皇上背上了千古骂名?” 他想了想,接着说:“其实,皇上爱惜将才,并不想治李老将军之罪,可是国舅爷被关内侯打伤了,堂堂的大将军,当朝的国舅爷,朝廷律法何存?天子威严何存?” “而此时……”华歌欲言又止。 “公子,此时什么?”商玉好奇的问。 华歌临时换成这句:“此时,李敢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这就让皇上为难了。”他知道言多必失,就随声附和,却吸引了商氏父女更温暖的目光。 这段历史,华歌深知:此时,冠军侯霍去病站出来了。 对于李广之死,卫青自觉难辞其咎,愧对老将军,心存内疚,所以被李敢打了之后,并没有动怒,事后也没有报复,甚至避而不谈,竭力息事宁人。 但是,外甥霍去病却知晓了。 同年,霍去病为给舅舅报仇,在甘泉宫一带狩猎时,霍去病决然开弓放箭,射杀了李敢!冠军侯射杀关内侯,简直是天下奇闻!这么大的事件,却被汉武帝的一句:“鹿触杀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这是西汉历史上,继鹰侠龙剑郭解被灭族之后,又发生的一桩悬案。 难言的沉默之后,商玉凝望着父亲:“阿翁,今天到此为止。” 而商志凝眸沉思片刻,突然正视着华歌:“公子,还记得关内侯吗?” “李敢?”华歌当然记得。 “公子和李敢是生死之交啊!”商玉脱口而出。 商志神情慎重:“公子,其实,李敢没有死。” “是么?”华歌现在是惜言如金了,不肯多说一个字。 “当初,公子以药箭射中了李敢,当场晕倒,假死而已,”商志苍老的眼神,闪动晶亮的光芒:“此乃龟息大法,记起来了么?” 华歌没有说话了,他表面静默如水,其实心中洪湖水,浪打浪……这是历史,还是野史?明明史册上记载着,霍去病射杀了李敢,而且当即被汉武帝问罪怒责! 霍去病因为锋芒太露,也受到了汉武帝的猜忌,从此仕途黯淡,随后悄然退出了大汉的政治舞台,最终溘然长逝。 华歌的表情,让商志有点失望,但是老头子还是不肯死心,苍老的眼睛,久久凝视着他的眼睛,希望能找到那个记忆复苏的拐点。 沉索半晌,商志语气轻缓而又清晰,一字一顿:“公子,移花接木之法,还记得吗?” “移花接木?”华歌记得这是所谓的神仙法术,他拍了拍脑门,有点为难的低下头。 其实,在研究这段历史时,发现也有一个疑问:李敢追随霍去病东征西战,是旗下得力干将,两人也是生死战友,而为何就因为李敢打了舅父卫青一拳,霍去病就翻脸无情,对李敢痛下杀手? 俗话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将军额上可跑马。 霍去病乃绝世名将,一代战神,如若胸腹只有这种气量,汉武帝刘彻是何等人物,焉能慧眼识良将,提拔为大汉的骠骑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点蹊跷?是没有耐人寻味的内幕? 那么,现在可以作一个假设: 如果在甘泉宫狩猎时,霍去病是以一种特殊的药箭射杀李敢,后来的程序,正如其父亲李广当年被匈奴人俘虏时,假装已死,最终趁机夺马逃回,金蝉脱壳! 如此,李家的事情,还真正算是有一个妥善的交代。 然而,霍家的事情,就不好说了。这不是皇上一句:“堂堂的将军,竟然被鹿角撞死。”所能敷衍的,这是难以一笔带过去的。 天下英雄都看来眼里,就看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何裁决? 第五十五章 锦衣玉食 霍去病射杀李敢,如何让天下英雄心服口服? 如日中天的将星,战功显赫,仕途光明的霍去病突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若果真如此,霍去病的病死,也确实有点耐人寻味了……华歌的脑海,蓦然闪过一种电闪石光的感觉!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可能即将触摸到一种真实的痕迹! 战神之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连环相套,一环套一环,这就是政治斗争吗? 这也是不流血的战场,可以决定个人的生死,决定家族的荣辱,决定江山社稷的兴衰。如果这种逻辑是正确的,那么是否忽视了一个人:汉武大帝! 一代明君,岂能坐视这种军中儿戏? 华歌默然摇头,他越发感觉自己的思路是正确无误。 却也感到无奈,若说霍去病之死与汉武帝有关,这冷酷的现实,是他这个穿越而来的小白脸儿所应该管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却也是真正吸引了华歌,他希望搞清楚这个问题。 能问商志吗?问他?还不如问自己! 此时,商志的一句话,再次将他搞得一脸懵然:“勇于敢者死,飞将军李广之子李敢,竟是死于自己的名字。”老人加重了语气:“这句话,公子还记得么?” 华歌茫然凝眸,不置可否。 然而内心深知,在面对商家父女的回忆疗法时,他感觉自己冷漠坚硬的外壳,正在一层层的被剥掉,快要坚持不住了…… 失忆症也罢,穿越剧也罢,这种难言的压抑,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那么,干脆实言相告吗……这恐怕,事与愿违! 华歌颓然倒在床榻上,深深长吁一口气,有点疲倦的闭上眼睛。 商玉见状,关切的凑近来,素袖云舒,玉手生香,已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秀目含愁,柔声相问:“公子,您怎么了?”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哦,奴婢即刻去熬点参汤来。”商玉回头望着父亲:“阿翁,今天到上为止。” 商志想了想,点点头,向华歌施礼:“公子好好歇息,老朽告退。” 今夜照旧难眠,辗转反侧…… 清鲜亮丽的晨曦,笼罩着琴剑山庄。 池岸边的青草,错落有姿的夹杂着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行参差柳林,延着水岸从远处伸展而来,翠绿色的垂柳姿影,掩映着棱角清晰的亭台楼阁。 池塘边的石径上,静立着一个伟岸的身影,久久屹立,巍然不动! 华歌早起已练功多时。 以静化意,以清聚气。 他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涌动,有一种功法纯属混元天成,自然而然,不需要辅助动作,不需要盘膝坐禅,双手合十,更不用像宋朝明代的神雕大侠那般大展旗鼓,张牙舞爪地演练那套降龙十八掌。 他只需要自然的吐纳呼吸,丹田之处就会微微发热,产生一股强大的真气,在丹田内如气海漫延!可以任意的引导,滋润五脏六腑各个器官,涤荡全身经脉血管,促进体内新陈代谢的良性循环!既可以强化骨胳,又可以催增肌群! 在任何地方,以任何形式都可以运气行功,静立而思时可练,伏案默坐时可练,就边躺卧在床榻时也可以练。 其实,动作只是外表,内功中的修练才是精髓! 练完一趟心法,华歌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这就是所谓的内功?所谓的真气吗?现在,自己成为传说中的气功大师?他觉得,这才是穿越至此最好的收获! 管他什么后宫暗斗,朝廷争锋!李敢和霍去病的死,本来就是历史悬案,不是我一个穿越小白所能调查清楚的,不要枉费心机,还是正确的定位,务实求真,处理好眼前之事。 他暗暗告诫自己:每天寝时高枕无忧,餐时山珍海味,在尽情享受之余,切勿沉醉于锦衣玉食!要加紧练功,将来成为一代大侠,如果能达到郭解那样武功盖世的境界,那才不枉辛辛苦苦的穿越一场! 即然穿越到西汉时代,灵魂进入大汉战神霍去病的灵体,这对华歌而言,可谓一不小心掉进了天堂里!变成了梦寐以求的偶像!坐拥豪宅和金库,暗藏一身神功,还有锦衣娇奴们可用,真是天大的好事! 既入宝山焉能空手而回?享受锦衣玉食也罢,继承战神的武功也罢,寻找梦中战神的秘密也罢,都是如此令人心驰神往! 何忧何虑之有? 无论自己是不是霍去病,只要身怀神功绝技,哪里找不到饭吃?无论将来面临何种局面,演诠何种角色,都可稳固挺立于不败之地,这才是所谓的硬件至尊逻辑! 至于商家父女,华歌想一想,以手挠腮,哑然失笑。 是不是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够?或者是戒备心太强了? 商志这老头儿只是一心想医治好少主的失忆症,他就像一位善良的医生,而我总是把他当成了审判的法官。 其实,面对他们也不难啊,沉默寡言即可,少说多听,要认真的聆听,才能了解更多未知的内幕,这样才能从容应对。 或者,尽可能的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练功方面来。 他能感觉到,这个商志是一位绝世高人,即然号称“紫虚上人”,那么内功修为肯定是深不可测……为什么不让他露几手? 练完功后,华歌兴致勃勃地回到居室,只见商玉已在门前翘首盼望,一见喜上眉梢,袅袅婷婷的施礼:“公子,好早啊,请用早膳。” “早膳?”华歌一愣:“我还没有洗漱呢。” “啊?奴婢失礼了,”商玉涩笑而退,赶紧去准备。 洗漱已毕,华歌刚刚坐下,商玉和金果二人端来了香喷喷的菜肴,摆上满案的美食: 圆溜溜的陶瓷海碗里,盛满酱紫色的猪肝冬葵羹,上面点缀一缕缕碧绿的冬葵。华歌几勺子羹汤入口,味儿不错!红焖的肥狗肉香气扑鼻,饱含金黄色汁液,他喜欢用青铜匕一块块割下来,伸到青铜染炉里蘸着烫好的五香鲜酱来吃,这样更鲜美! 像什么,鸡肉甘豆粥喝了一大碗,熏烤熟黄的大块羊肉,肥美流油,配以嫩脆的笋尖和野韭,夹着爽脆的石耳,吃得津津有味儿! 烤成黄褐色的鸡腿,肉质软韧,拌着松散的猪油荞麦香糗饭,又黏又爽口!还有荞麦烧饼别看只是烧饼而已,里面的馅儿是鹿肉和韭菜夹藕,嫩滑又甘香,这种烧饼,华歌可以吃十个! 商玉宛若一个贤惠的小媳妇坐在旁边,双手托腮,喜滋滋的看着郎君放开肚量,狼吞虎咽的吃!时而还帮他夹菜切肉……这种吃法,是按照她要求,这样吃得格外滋润! 古代西汉时期,菜肴的烹饪技术不盛,鲁、苏、川、粤等四大菜系的雏形尚且初成,宫廷和豪门的烹调手法虽然丰富,但也只限于蒸、煮、炒、炸、烤和煎熬而已,诸如后世的烤涮爆炒,炸烙煎火靠,扒熘烧燎,蒸煮氽烩,煨焖煸熬,塌焖腌熏,卤拌炝泡以及烘焙拔丝等厨艺,还没有发明。 宴席上都是烧烤菜,烤狗肉、烤羊肉和羊肉串,特别是烤全羊,天天吃,如果吃腻了大鱼大肉,还可以换一种口味。 饱餐一顿后,休息了半个时辰,华歌就开始练功,必须修炼! 在这段时间,练功是最重要的,要不惜一切代价,勤奋苦练! 第五十六章 战神灵踪 转眼之间,在琴剑山庄已经呆了两三个月了,现在已渐入春夏之交时节。 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幸福,也过得飞快。 最近,他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像换了一个新的版本,仿佛重亲了驱动程序的电脑,运行速度飞快如神马! 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既是高富帅,又是威猛男! 内功的修为,带来躯体的质变!精气神汇聚,整天容光焕发,英武潇洒!身轻如燕,力猛如虎!表面是儒雅,内心有霸气!有时侯,感觉自己就像钢铁侠,或者是钢铁蝙蝠侠一般,有一种争霸的雄心,时而在胸口蠢蠢欲动! 一日三餐,享受小美女献上的美味佳肴以后,就是饶有兴趣的习武修炼油! 虽然感觉从来都是意动功生,只要想动手,全身就自然而然的汇聚了强大的能量,但是华歌还想更深入的研究,想把这种力量的原理参悟透彻,理解内功的来龙去脉……我身上的这种力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却是徒劳,至始至终都琢磨不透。 当然,只能说是继承了战神霍去病的武功。那么,现在神功入体,就应该领悟参透?也就是吸收消化,把这一切变成我自己的。 因此,最近朝鼓晨钟,日出月落,华歌的身影,总是风雨无阻,出现在激情四射的演武场上,甚至活跃在庄园的每处角落…… 华歌习武,勤奋修炼,躬亲垂范,不辞劳苦!少主生龙活虎的表率,带动了节奏,整个琴剑山庄的人,或明或暗,操练得如火如荼! 商家父女看着这一切,更是倍感欣慰,似在憧憬着昔日战神的回归!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 习武之人,要想练出一身神功,必须有丰厚的财力支撑,饮食营养丰富均衡,滋补精华延续能量消耗,而且,云游拜名师,访圣贤,都需要大笔钱财作为盘缠用度。 而读书人,身处陋庐青灯,心胸志在四方,纵然寒窗苦读,诗书卷轴,亦可宁静致远,清汤寡水,粗茶淡饭也能维持,攻读学业。 虽是一介书生,长期营养不良,就算长得鹤头猴腮,腰蛇鸡胸,手无缚鸡之力,只要满腹经论,胸怀良谋,亦有姜太公钓鱼的机遇。 智勇智勇,先智后勇。华歌在习武大成之余,也在想办法补补脑子,给智慧充值,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智勇的英雄豪杰! 晚饭后,商志父女陪着华歌散步。 橘黄色的晚霞,弥漫在庄园建筑群上空,檐角翘楚林影婆娑,红日正在缓缓地滑隐,一抹霞光,渐渐地融化在滔滔黄河之上,三人踏着浓黄色的薄暮余晖,并肩走在弯弯曲曲的林间石径上。 池塘边寂静无人,一排排柳树静静排列岸边,枝叶长垂,柳荫透光…… 闲庭信步,三人随意的聊谈,欢声笑语可闻。 无意间,商志看到了一颗特别高大的老柳树,他若有所思,手指着树梢问华歌:“敢问公子,还记得这颗树吗?” 华歌一愣:“怎么了?” “公子内功精湛,去年曾在此试掌力。”商志笑着提醒。 “是啊!公子,”商玉想起来就兴奋:“当时,公子一掌就震落了满树的叶子!” “是么?”华歌皱起眉毛,但是确实想不起来。瞧瞧这株大柳树,树干粗壮得像车轮,约莫两丈多高,枝繁叶茂,树冠的枝叶叠翠,盘森郁葱,想把树叶全打下来,用棍棒来敲打也是不行的,就算用刀劈斧砍,也难以砍尽树叶。 “公子,要不,再试一试?”商志热心的建议。 “算了。”华歌仰望着树冠,无趣的摇了摇头,心想:这不是吃饱撑了没事干吗? “公子,试试又何妨?”商玉笑盈盈的,明眸晶亮,充满了期待。 “公子,请试一试,看功力增强了多少。”商志殷勤的躬身施礼相邀。 “要不,你先试试?”华歌也想看看这老头子的内功究竟有多深。 “诺,公子发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商志比较随和,上前一步站定,凝神聚气,伸手按在柳树干的腰部,突然闷哼一声,右掌发力…… 只听,嗖嗖嗖……好像平地里突然刮起了一股阴冷奇寒的秋风,飒爽萧瑟,袭卷而来! 顿时,头顶上,漫空的柳叶应声抖落下来,如雪花纷坠落地…… 在这春夏之交的时节,柳树上的叶子居然迅速地凋谢了!显得赫然的诡异怪诞!这就究竟是忽然的寒潮气侯?还是偶然发生的天象逆转现象? “哦!”旁边的商玉看了惊喜的问:“这就是阿翁说的,潜渊苍龙抖鳞甲吗?” “哎,呵呵!”商志含笑点头,退后一步,调匀气息, “咦……”华歌看呆了,这不是玩大型的魔术?这是怎么做到的?真想不到,老家伙的内功如此精湛高深! “呵呵,公子,老朽此乃班门弄斧而已,”商志谦虚的笑着说:“比起公子的内功,那就差远了。” “不不,商志,你内功真是高深啊!” “公子,折煞老朽了,这点功夫何足挂齿,相比公子,正如小鬼见天王啊,哈哈。” “公子,试一试功力。”商玉兴致勃勃的,非常想见识见识。 “请,公子。”商志深施了礼,展袖相邀。 这可是一颗高大的老柳树啊,你这是要我也来玩魔术吗?我不是魔术师! 这怎么个玩法?华歌心里直犯嘀咕,双脚却不由自主的迈动,悠然踱步树下,他眼瞧着凋零参差的森森树梢:好大一颗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华歌犹豫的眼神,碰到商玉期待的目光时,他右手下意识的扶着树干,但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内心里真的是一片空白! “公子,天尊神鼎丹心法,请!”商志朗声道。 偏偏就在耳闻其声之时,华歌感觉到体内的丹田处,勃然凝沉纵贯,一股微温潜游的真气潮流,恍若一颗星星野火,点燃了秋原上枯萎干燥的草丛! 神秘的气流汹涌而起,形如灵性的金光巨蟒惊醒,悄然蠕动,开始盘旋环绕周身…… 此时,产生了一种他格外熟悉的感觉! 恍若浑身触电似的,抑或遭受雷击一般!强大的真气,厚积薄发,澎湃而出……瞬间已沿着掌心,无声而迅速灌注入柳树皮的斑驳苍痕内! 掌心潮热,感受到了沉猛无比的震撼! 华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怪异现象,干脆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双耳边一片沉寂,没有尖呼,也没有风吹叶落之声。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看见商玉的小俏脸儿变得煞白!惊悸的仰望柳梢,恍然如痴如醉!顺着她的视线,华歌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刚才已经枝叶凋零的老柳树上,恍若起死回生一般!一根根光秃秃的枝叶上慢慢地吐露新蕊,一颗颗嫩绿的苞芽,形如绿色的蚯蚓,探头探脑地萌发,乱糟糟地生长出来了! 眼前,病树沦承,居然枯树逢春! 随着掌力的无穷延伸,树上的枝枝桠桠上缓缓地吐露更多翠绿的芯蕊,持继不停生长出新的柳叶,就像电视画面的花草儿在萌芽时,特意增添上了加速的延时摄影特效! 老柳树下,商志挥袖翼展,肃穆挺立!他仰望着绿芽复苏的树冠,已是眼噙热泪!老人仰首苍天长叹一声:“火凤凰涅盘大法!果然是神功啊……” 第五十七章 凤凰涅磐 此时此刻此景,委实令人不寒而栗!观者动容!匪夷所思! 商玉惊呼:“阿翁,这是火凤凰涅盘大法吗?” “正是,失传十多年了,江湖上无人可知!” “那,公子真的好了!” “嗯,或许,公子已安然无恙矣。” “阿翁,这真的是火凤凰涅盘大法?” “当然!”商志浑浊的双眼,透射出坚毅的光芒:“果然,神功没有失传啊!”老人的眼睛充满了无限的回忆:“听我师父说过,火凤凰涅盘焚心大法,乃是天尊神鼎丹心法的最高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丹田气血,荡气回肠!” 商玉似懂非懂,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如此慷慨激昂:“玉儿可知,为父刚才是以内功化成至寒至阴之气,催化迫使柳树经脉浸蚀寒流,而提前凋谢落叶,而君侯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内功化成至暖至阳之气,让柳树起死回生!” “阿翁,这有何玄妙?”商玉歪着小脑瓜儿,还是似懂非懂的。 “这正如,”商志一时语赛,找不到合适的口语,想了想,突然眼闪星芒,他凑近女儿,兴奋的说:“这正如,杀人容易,救人难啊。” “是么?”商玉好似有点懂了。 “当然了,杀人只须一刀一时,而救人则是一生一世。” “嗯,我明白了。” 紫虚上人商志修为深厚,素来成熟稳重,波澜不惊!而此时,老人突然变成激情亢奋,他突然转身,一把拉住华歌的手:“君候,请随老朽来!” 华歌还在莫名其妙的状态,怎么又改了称呼?叫我“君侯”?这是为什么? 他们一行箭步穿过廊庭,进入室内,商志肃然的对女儿说:“玉儿,你先回避一下,为父想与君侯单独谈谈。” 商玉愕然,默默转身出门。 女儿一出门,商志就迫不及待关上门,翻身拜倒:“君侯在上,请受老朽一拜!” “哎哎,您,您这是为何?” “君侯,老朽愚昧无知啊……” “您,这,这何出此言?” 商志紧紧跪地,丝毫没有想起身的意思,华歌赶紧伸手搀扶,却见商志已是老泪纵横…… “君侯,这些年来,君侯殚精竭虑,忍辱负重,身经百劫,舍生忘死,忠肝义胆,潜心经略,扶持我大汉江山社稷……君侯受苦了!”声音已近哽咽,续而泣不成声,老人跪拜着,双肩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你……”华歌彻底的一脸懵逼,说不出话来。 门外的商玉,可能听见室内动静,不由分说闯进来,惊得目瞪口呆! 商志觉声低喝:“玉儿,还不跪下!” 商玉赶紧跪下,忐忑不安的望着父亲:“阿翁,到底怎么了?” “玉儿,你不必担心了。历经此遭走火入魔之难,君侯安然无恙,神功丝毫未减,这足以说明,天不灭英难志士,天佑我大汉江山社稷!” 商玉眼睛湿润了,她的话憋了好久:“君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岂止是如此?”商志有点激动,抗声道:“这说明君侯已大彻大悟,韬光养晦,锋芒内敛,已成大将之才。君侯乃是上将之才,高瞻远瞩,其境界岂是你我能比?” 华歌明白过来了,我最好赶紧入戏,紧跟着剧情走,要不然,就会没完没了的。他深呼吸一口,顿时,剑眉凝墨,虎目含星! 恍若隔世一般,仿佛开悟自创!华歌临场发挥,娴熟摆出了一套龙骧虎步的气场!腰姿若雄狮危坐,臂猛如灵猿献桃!大将风度,威恩兼施,双手搀扶起了父女俩,正色慰语:“免礼,起来说话。” “君侯哇!老朽一直担心,至从君侯走火入魔之后,将星蒙尘,痛失忠良,我大汉天朝,国事未央,再无忠臣良将,深恐国难临头啊!”商志压抑着内心的悲恸:“真是心急如焚,度日如年!” “什么?你说什么?”华歌一时没有听明白,安慰道:“且先慢慢道来。” “君侯,”商志抹了一把眼泪,长叹一声:“君侯有所不知啊,老朽的恩公,令舅父,卫大将军,已经,已经病故矣。” “啊……”华歌告诫自己:保持沉默,切记!既然称呼我为君侯,也就是冠军侯么?骠骑将军霍去病也,令舅父当然是车骑将军卫青,已经病故了,史册确有记载。 他知道,商志心中已没有疑惑,骠骑大将军可能已经度过了这一劫难! 车骑将军卫青乃国之柱石,将星坠落,实为大汉之悲殇!从此以后,匈奴铁蹄南下犯境,皇帝面临国有难事可问谁?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就在眼前! 比卫大将军更为英武神勇的骠骑将军已经如烈火凤凰一般,浴火涅盘而复生!真乃大汉江山之幸甚!朝野俊杰、江湖盟友、黎民百姓之幸甚!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么,下面的台词应该怎么说呢? 不用多想,没有台词! 华歌干脆深呼吸一下,回首遥望窗外,久久的遥望窗外。他还能说什么?难道对这虔诚的父女说:我不是霍去病,我叫华歌,是从千年以后的世界穿越而来的? 这何异于当头猛泼一头冷水!这是一记当头棒喝,还是故意添乱呢? 那么,还是继续持续这种真实的谎言吗? 其实,华歌真的不想这样装腔作势,不要这样装逼,可是除了这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少说多听,惜言如金。 那就让他们说,最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想,说,老先生请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个痛快,说他个通宵,我洗耳恭听。 商志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君侯深谋远虑,苦心矢志,着实令老朽钦佩!” “此言差矣。”华歌有点心软了,不能让老人唱独角戏。 “君侯,卫大将军对老朽一家,可谓恩重如山。” “不必多言。” “君侯,请恕老朽斗胆相告。”商志殷切的目光,令人华歌无法回避:“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朽一家,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报此大恩大德!” “你多虑了。” “君侯,老朽全家能有今日,全是仰仗君侯仗义相助,要不然,十几年前就陪师父上了刑场!”老人强忍心酸,看着女儿:“哪里还能安然脱险,哪里还有栖生之所?” “命中注定,此乃天意。”华歌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词儿。 “缘是天意,份是人为。”商志想起往事,就忍不住心中隐隐作痛:“满朝公卿大夫,遍野英雄豪杰,又有谁肯出手相救?” “……”华歌真的无语了,他不禁长叹一声,而这声叹息确实是真诚的。 “君侯,卫家对我商家恩重如山!老朽无以为报……” “何出此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言重了,何至如此?” “君侯容禀,”商志顿了顿,慎重相告:“我商家虽然清贫,但是为人处世,信守承诺,言必行,行必果,当年的婚约,誓必践行,明年的中秋节,老朽愿将小女许配给君侯,悉听尊便,为妻为妾,都是小女的造化。” “哎哎,”华歌闻言,不禁脱口而出,而此言,立即引来了商玉幽怨无声的眼神! 现在,华歌可是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我是谁?我不是穿越而来的现代愣头青,我是大汉的冠军侯,骠骑大将军,说话要注意分寸!说话的方式,还是要模棱两可,这一点必须学会。 他迅速反应过来,淡然一笑:“施恩图报非君子,”赶紧上前,彬彬有礼地扶起商志:“起来说话,此事,当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君侯的意思是……”商志起身,抹着浑浊的眼睛,吃惊的问。 “这个,如今,”华歌还真有点难言之隐:“玉儿年纪还小啊。” “她今年已年满十五,虚岁十六,自古以来,女子十五而嫁,有何不妥?” “可是,她……” “君侯不必多虑,老朽自有安排。” 这样也好,华歌心里暗想,只要你们不影响我吃饭,不妨碍我练武就行了。 第五十八章 移花接木 卫霍两大将星,相继坠落……从此以后,国有难事可问谁? 汉武帝作为一国之君,掌探兵权肯定是首选。那如今是谁在统领全国的兵马呢?华歌对此饶有兴趣,可是一直没有开口问。 问谁呢?问商志吗? 华歌觉得,如果问商志,没有把握,也毫无意义,还不如自己探索,免开尊口为好。有时侯,他也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这是在玩深沉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而琴剑山庄的氛围,好像焕然一新了,无形之中,仿佛整个山庄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最近总是杀猪宰羊,屠狗割鸡,每餐的饭菜也更加丰富,吃得华歌是不亦乐乎,简直就是乐不思蜀了! 今天的餐席上,除了一如既往的美味佳肴,还加了一道新菜:红焖野猪肉! 一个个圆溜溜的陶瓷海碗里,满着猪肝冬葵羹、五香卤狗肉、烧烤鸡腿、鸡肉甘豆粥、猪油荞麦香糗饭、荞麦鹿肉馅烧饼和最美的烤全羊…… 华歌吃着一种肉时,感觉味道有点与众不同。 商玉会意,笑盈盈的介绍:“这就红焖野猪肉,味道不错?” “嗯,不错!”华歌嘴巴忙不过来,他已经吃得满嘴流油了! “这是今日早上打来的野味,够新鲜?” “打野味?哪来的?” “就是山里打来的啊。” “哦?打猎?”华歌闻言,不禁呯然心动!咀嚼着颇有咬劲儿的野猪肉,心想和家养的肥猪肉就是不同,野猪肉糙肉厚,需要大火煮烂,或蒸或焖,肉非熟透不可。 可能厨艺欠佳,好像有一点点腥臊味儿,以前听说,有办法去除这种味儿,要把野猪肉切成块状,放入清水浸泡,血水泡后捞出沥干,加入姜丝、葱段、料酒和盐,腌制几个小时。或者干脆加入香叶进行遮盖腥臊味。 烹饪中提香去腥,需要生姜大蒜和洋葱,可惜没有。不知道这个年代,张骞有没有出使西域带回大蒜、洋葱、胡萝卜和番茄的种子。 商玉见郎君沉思,以为嫌味道不好,轻声问:“味道如何?” “嗯,”华歌边嚼边点头:“还好,还好。” “还好?” “嗯,”华歌吃完边抹嘴角的油汁边说:“这种肉还有吗?”其实,他希望晚餐再做一次。 “公子,没有了,”金果笑了笑,瞥一眼窗外:“那几个呆子饭量大,还分不够呢。” “哦?铁义他们吗?” “正是,他们就知道吃!” 商玉呶呶嘴,示意少插嘴,她笑着说:“不碍事,明天再去打几头。” 华歌一听,来了兴致:“明天?我也去!” “使不得,公子,这种脏活儿,还是让铁义他们去。” “什么脏活儿?打猎是脏活吗?”华歌不以然,打猎是男人的游戏,其乐无穷,于是迅速组织词汇,朗声道:“大丈夫骑射狩猎,快哉!” 金果与商玉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今天练完功,晚餐后,商志来了,老头子显得有点局促,双手搓了搓,试探着问:“敢问君侯……哦,不,敢问公子,明日可否,嗯,可否不去狩猎?” “为何?”华歌不习惯他喊君侯,还是觉得叫公子听着舒服。 “公子宜深居简出,不可抛头露面。” “抛头露面?”华歌想想,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就蒙面。” “公子,老朽的意思是,公子若出山庄,有所不妥。”商志轻声劝道。 “……”华歌欲言又止,心想,我即然是庄主,却连庄门也不能出?这是干什么?这是金丝雀?还是宅男? 莫不成……我被软禁了? 华歌有点不高兴了,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商志。 “公子啊,”商志赶紧起身,深施一礼:“承蒙公子厚爱,小女八岁生日时,公子下令兴建此山庄,作为小女的生辰贺礼。”老人停了停,深有感触的说:“我商家从此得以落脚,此次公子归隐,正是我商家报恩之时,岂能有所疏忽,若消息泄露,那如何是好?” “你是说……”华歌若有所思。 “公子,狩猎之事,还是让下人们去做。” 华歌没有说话了,脸色表露愠意,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自由,还真的成了宅男! 商志小心谨慎的说:“当年,移花接木之事,关系重大,还是小心为上啊。” “移花接木?” “正是,莫非公子不记得了?” “非也,我记得。” “是啊,公子当年采用龟息大法,假装病逝,既可解李家之案,为皇上分忧;亦可解卫霍两家兵权过重之嫌,实乃一举两得。” “……”华歌沉默凝视着商志,心里豁然开朗! “然而,如今若有纰漏,如何交代?”商志语重心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原来,就是这么个移花接木之法? 莫非当年,霍去病找个替死鬼躺在棺材里,然后金蝉脱壳,隐姓埋名藏入华山,后来在这深山老林里垦地置宅,摇身一变,成为世外隐侠? 可笑,据史册记载:元狩六年,霍去病去世,年仅23岁。汉武帝悲痛垂泪,赐以国葬,陪葬茂陵! 汉武帝特意下诏,命令边境五郡的从属诸国,派遣匈奴骑兵的铁甲大军,排列成浩浩荡荡几十里的送葬长阵! 送葬队伍沿着长安城一直排到茂陵东麓的霍去病墓莹前! 墓地修建得豪华大气,形同祁连山,还在霍去病的封邑修建了一座“衣冠墓”,以资祭奠凭吊…… 这么说,都是演的一场弥天大戏? 这是谁策划的?皇帝知道真相吗? 当然,商志的话,华歌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后世学者研究时,发现司马迁在《史记》里完整记载了霍去病的葬礼全程,而令人疑惑的是,却只字未提霍去病是怎么病死的。 身为一代名将,大汉战神,体魄强壮的少将军突然病死,纯属偶然吗? 几番率兵远征就战伤缠身?长期艰苦奋战积劳成疾?这就击垮了霍去病的猛士之躯?这如何让天下英雄豪杰们信服? 而且,司马迁对霍去病之死,保持沉默,绝非疏于记载,只能说,他并不知情,或者纵然知情亦不敢记载! 华歌有个大胆的猜想:如果霍去病是假死,在古代封建王朝里,就算欺君之罪,这可是大罪!可算是十恶不赦之罪! 想起电影电视里面的剧情,若犯欺君之罪,无论是皇亲国戚,权贵宿将还是平民百姓,皇帝天子无不龙颜大怒,圣旨一下,满门抄斩,御林军出动,天网海捕,祖孙三代,亲戚六眷,亲朋师友全部捉拿归案! 一个也逃不了,一个个打入天牢! 审都不用审,就押赴菜市口,开刀问斩…… 想一想,真是令人细思极恐! 然而,为了严守这个秘密,只能躲在这偏僻山庄里,就连大门也不能出吗?就这样一直躲下去?在这里天天锦衣玉食,行尸走肉吗? 辛辛苦苦穿越一场,附身名将战神,本以为是一大快事喜事,没想到被软禁在此……他突然感觉,自已就像《西游记》里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的美猴王! 什么齐天大圣?什么如意金箍棒? 大山压顶,魔咒封印,如囚犯一般困在洞穴,失去了人身自由,要这金箍棒有何用? 想起这一切,华歌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还气功大师呢? 还练什么内功? 什么霸王金戈风雷斩?什么火凤凰涅盘大法? 什么什么……练了有什么用?天天在几个傻大个儿面前大显身手,炫酷摆谱吗? 这几天,华歌睡起了懒觉,其实心里并不平静,心里胡思乱想,七上八下的,有时甚至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 练功也放缓了节奏,时而独自漫步在庄内的庭院深处,也不需要谁来陪伴,总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极为孤僻而怪诞,目光呆滞,任凭商家父女问寒问暖,答非所问,哼哼哈哈,敷衍了事,仿佛又回到失忆症状态…… 一天如此,十天如此,已近半月了。 商玉看来眼里,急在心里,悄声劝父亲:“其实,公子只是想散散心。” 商志比女儿更急:“可是,如果公子出了山庄,万一走漏风声,如何得了?” “阿翁莫慌,公子练的火凤凰涅盘大法里,不是移花接木了么?” “是啊,那又如何?” “公子的相貌变了,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商玉觉得,郎君长得比以前英俊多了。 “可是,如若碰上亲友故旧,难免会被识破?”商志阅历丰富:“再说了,公子的声音,还是有几分相似,变化不大?” “无妨,还是有点变化,若不细心听,根本辨认不出来,平时多加小心,公子只要少说话,不出声,不会有事的?” “此事,呃……且容为父再想一想罢。” 第五十九章 卸甲封印 在琴剑山庄里,华歌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什么猪肝冬葵羹、五香卤狗肉、烧烤鸡腿、鸡肉甘豆粥、猪油荞麦香糗饭、荞麦鹿肉馅烧饼天天吃,这大鱼大肉的都要吃腻了,除了烤全羊…… 他感觉自己有点发福了,体重暴增,一米八的身材,原来体重是七十公斤级的,现在都快要达到八十公斤级了,升级了吗? 搞笑?这是准备增重?参加跨级别的拳击比赛,是? 华歌感到有点懊恼,可是又不便发作,只有躺在床上生闷气……细心的商玉,发现郎君的情绪波动,频频劝慰也无效。 今天,她想和父亲谈谈。 “玉儿,为父知道你的心思。”商志不等女儿开口,已是言辞灼灼! “可是,阿翁,”商玉低下头,嘟着嘴儿,眼帘上瞟,察言观色。 “你担心公子,难道为父就不担心么?” 商玉沉默良久,轻轻咬着嘴唇,嗫嚅着:“如今,公子好似又犯病了,茶饭不思。” 商志背过身去,闭上眼睛:“茶饭不思?总比惹祸上门要好?” “阿翁,何至如此?”商玉不信有这么严重。 “为父也不希望如此啊。”商志深感无奈。 “可是,万一……” “万一甚么?” “万一公子的失忆症又犯了,那会如何?”商玉眼神焦虑,她最担心的就是这! “那,那就,”商志一时难以回答,长叹一声,凝望窗外。 “阿翁,究竟会如何?” “那,可能,可能前功尽弃!” “啊!”商玉大惊失色! “玉儿,”商志苦口婆心劝慰:“你可知,如果走漏风声,会是什么结果么?” 商玉没有说知,她知道是什么结果。 商志的脸色冷峻,语气沉缓:“此乃欺君之罪,轻则打入天牢,秋后处斩;重则血溅宫阙,灭门九族啊!” 女儿呆然而坐,眼中已噙满泪花,半天沉默不语,商志看了于心不忍,他长身而起,来回踱步,花白的眉毛紧紧凝聚。 “好,实在不行,只能如此。”商玉起身,想回去安慰公子。 “其实,也并非不行。”商志突然想起了什么。 “阿翁,有何良策么?” “哪是甚么良策?为父也不知如何说起。” “快说说看!”商玉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 “玉儿啊,”商志苦笑着摇摇头,拨开女儿的手:“这并非良策,实乃下下策!” “无论如何,试试看呗!” “你有所不知啊,一试之后,就悔之晚矣!” “阿翁!”商玉有点急了,娇嗔着:“说说看呗!” “你真想听?” “当然想听了!” “好,为父告诉你,”商志停了停,慎重的凝视着女儿:“此乃封印大法!” “封印大法?”商玉似乎知晓一二,她疑惑的说:“就是封住全身的穴道么?” “岂止如此?要封住任督二脉,还要以一股元刚真气,横贯住全身十大穴位,紧紧监护,不让真气流通。” “阿翁,如果封住了这些得要穴位,就行动不便了。” “当然,还要封印全身十四经脉,三十六处死穴!” “那,如此看来,岂不是形同木偶了?” “非也,公子内功精湛,可以火凤凰涅盘大法中的移花接木之法,回避封印。” “那太好了!”商玉喜得差点蹦起来了:“阿翁,咱们告诉公子,走!” “且慢!”商志止住女儿说:“并非如此容易。” “还有什么?” 商志表情冷静:“为父,不得不如实相告。” 商玉有点急了:“阿翁,说!” “玉儿,须知,如此一来,公子就不可运气行功,形如废人!” “哦……”商玉的嘴唇,凝固成了一个圆圈,久久没有还原。 “这……”商志也是愁眉苦脸。 晚饭后,商志父女伺立一旁,小心谨慎,面色肃穆。 商玉犹豫半晌,还是告诉华歌了。 谁知,华歌听了居然毫不介意,他明白了,也就是还原了,回到小白时代,就像电脑重装系统一样,纯净版的系统平台,没有安装任何应用软件和游戏,就象一张白纸。 白纸就白纸,洁白的纸上,可以重新绘画嘛。 “公子,您真的愿意?”商玉不放心的问。 “愿意!”华歌痛快答应,他真的很憋屈。 “那,公子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商玉沉默了。 “也罢,”商志长吁一口气,正色道:“改天,如若公子想开封印,老朽再开启也不迟。” “这就是嘛。”华歌心想,想封就封,想开就开,简直就像菜园子门一样,何乐而不为? “好,”商志上前一步:“那,公子,何时封印?” “事不宜迟,”华歌挺胸上前:“现在!” “诺,公子小心。”商志紧皱双眉,沉呤片刻,轻叹一声,缓缓地举起右手…… “公子,请小心。”商玉紧紧咬着嘴唇,小脸儿憋红了! “不碍事,来!”华歌挺起胸膛,张开双臂,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商志见状颔首,后退一步,突然,五指迅速并拢箕张!苍劲有力的五指上已布满了真气,因力道强悍,瞬间变形成鸡爪模样! 戟指突锐而刺,直入斜点,破空之声迭起!指法灵巧,宛若蜻蜓微步碧波初荷,在华歌的百会穴、太阳穴、哑门穴、神庭穴、神阙穴、气海穴、巨阙穴、涌泉穴等重要穴位上疾速游走,手法怪异…… 须臾之间!华歌感觉到某种沉重的衣服脱下来了,如释重负!解脱后轻松洋溢全身,就像特种兵脱下了沉重坚硬的防弹衣! “嗯,不错!”华歌有种霸王卸甲的感觉,满意的点点头,望着商志:“谢谢你。” “啊?”商志颇为诧异,他的真气消耗很大,喘着粗气的说:“改天,若要解印时,公子知会一声,老朽随时恭候。” 今天晚上,华歌睡得格外香,也没有做梦,没有梦见卫青、霍去病和李广。 清晨,吃过早餐以后,华歌兴致勃勃的准备动身。 商志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看着一身罗绮的庄主,欲言又止。 商玉会意,想了想,说:“公子,不要,换一身衣服?” 华歌心想也行,突然想起原来那套西服,问道:“我的衣服呢?还有手机,不是鸡。”华歌好久没有玩手机了,一直想找回。 “哦,”商玉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恍然明白,她到里屋打开衣箱,在里面找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公子,是这些吗?” “我的天哪!”华歌看着保存完好的衣服,感动得快要哭了,他马上一件件翻看,口袋里的钱包纸巾等物品完好无损,尤其是心爱的手机……可惜,已是无机!没电了,续航时间哪能持续这么久?这里是古代,根本没有地方充电! 手机没有电,比没有手机更让人痛苦! 商玉不解的问:“公子,三个月前,您怎么穿这种衣服?” 华歌对镜理衣:“哦,我有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觉得爽歪歪!还是穿西服的样子更帅,英俊潇洒!他还是有点不习惯那种袍衫襦裙,大袍长袖的,穿上脱下都麻烦,而且裙摆总是绊脚,不太方便。 “那天,公子发脾气,掉进池塘里,是铁义把公子救上来的。”商玉不解的问:“公子如何换了这身衣服?” “是么?不记得了。”华歌只能苦心摇头。 第六十章 林中狩猎 出门时,商玉央求父亲,执意要去! 商志终于执拗不住女儿,答应让她们出去试试看,商玉非常开心,扭头而去,和丫鬟金果收拾行头! 为了安全计,商志还从铁家八巨人里派出四大猛人:铁义、铁勇、铁严和铁仁前往护卫,并且一再嘱咐,多加小心! 一行七人乔装打扮成猎户,带着弓箭、钢叉、套索和背篓等家伙出门,兴冲冲地直奔山庄大门而出…… 本来,凶猛的猎犬冲出铁笼,应该快活撒欢的!可是,铁义四兄弟却个个表情紧张! 华歌刚刚神情放松,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他发现,山庄周围好像布成一种奇怪的阵法……这里有大片阴森树林、荆棘刺丛、怪石沟壑、溪流港汊和盘陀岔路,若不识底细,就会不知不觉,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区域地形奇怪,很难进来,进来了又走不出去,很容易迷路! “咦……”华歌看晕了,感觉有点头痛。 “公子,这不是您当初布下的阵法吗?”金果不解的问。 “少说话,”商玉斥道:“公子心情不好。” “哦,那好,今天就带公子出去,好好散散心。”金果悄声笑语。 商玉和金果二人识路,在前边带路,没费多大周折就穿插出去了,他们走过一段崎岖僻静的山路后,一头扎进莽莽无际的深山老林…… 这里是无人区,却是野兽的天堂。 其实,商玉也很想出来玩,她身为小家碧玉,丫鬟金果陪伴着她,从来都是深居闺阁,读书习武。有时也想出来透透气,到大千世界游玩猎奇,寻找某些新鲜有趣的事。 巍巍华山,群峰以险着称!山路太陡峭,野兽难寻,众人进入山坡下的原始森林。 金果背着竹蒌,步履轻快,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回头,遥指远方山影,随口念起了一段童谣:“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慢慢爬。” 铁义兄弟们听了,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 华歌没有听懂,问道:“这是何故?” 商玉解释道:“此处有个地名叫老君犁沟,又高又险,鸟飞不过,猿猴难爬,根本就无路可走。” 金果边走边抢话:“传说,道教祖师老子李耳,驾着青牛,把仙宝拂尘变成了铁犁,劈山开路,所以称为老君犁沟。” 华歌听了不予置评,一笑了之,遥望着险峻巍峨的华山,突感天地之浩瀚辽阔!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大伙儿就像出笼的小鸟,一路叽叽喳喳,有说有笑…… 铁义等人是猎户老手,在前方的密林间潜伏搜索。 商玉和金果二丫头蹦蹦跳跳的,乐开了花,在野草山花浪漫的森林里到处疯!玩累了,就采采野花和山果……有杏子、柿了、苹果和核桃,边玩边吃。还可以采到上好的药材,比如菖蒲、五味子、沙参、山药、柴茵、天麻、血灵子、金银花、党参、黄精和蘑菇等等,很快就装满了竹篓! 铁义他们身上插满树枝,缠裹藤条,埋伏在远处的草丛中仔细观察…… 华歌、铁严和铁仁三人一组,躲在正面的荆棘丛中;铁义和铁勇两人一组,埋伏在一个侧面;两路人马形成扇面阵形。 前方,向阳山坡的栎树林里,因为向阳坡温暖,栎林落叶层下有大量可口的橡果,经常有野兽来捡漏舔舐,靠这种干果充饥 守侯了大约一个时辰,密林间,隐隐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铁严一笑,压低声音说:“公子小心,可能是畜生来了。” “什么畜生?” “公子,今天运气好,可让您碰上了。” “是什么?” “嘘……”旁边的铁仁以手指急竖,挡住嘴唇。 赶紧禁声!华歌眼瞧这两个巨人,平时就像黑森铁塔一般,雄壮却不灵活,可是现在躲入草丛中,就像圆滑的泥鳅! 看不出啊,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这时,前方传来一声异样的嘶嚎…… 只见,铁义铁勇兄弟已率先动手……一条清晰的黑线划空而过,那是一条锋利的钢叉!在空中划出一条刚劲的弧线,直刺向林间的草从! 转瞬之间,那里凄啸嘶吼,已是狼藉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一声闷吼震耳!华歌寻声望去,已见身边的铁严铁仁两兄弟熊跨虎跃而出!手挺两股托天钢叉,狂奔起来! 高大强壮的两条黑影,就像现代的涡轮超级摩托车,双骑疾速飞驰……华歌看得清楚,二人的脚尖,有时居然是踩在草叶尖儿上面掠过,而且所过之处,草尖不伏倒……草上飞!他们居然会轻功! 赶紧跟上,华歌爬起来,运气行功……咦!根本就提不起气来! 以前一遇到潜在危险,想动手时,或者有令人不适的感觉时,他下腹丹田之处就会产生微热的气流,导引出一股强大的能量,扩散全身,迅速产生一种无形的强力!可以任意控制,为所欲为! 既可环绕全身,保护自己!又可进攻和防守,无坚不摧!还可行功运气,意念提气上涌,飘浮而起,身轻如燕,产生滑翔的效果,也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轻功! 可是,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 哦,对了对了。华歌想起了封印之事,果真神奇啊!现在,什么气功也没有了,他和没有习武的普通人一样了。 前方的呼喝嘶嚎之声已响成一片! 华歌咬咬牙,发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狩猎战事并没有结束! 这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这究竟是甚么奇异怪物?真乃是庞然巨兽!从头至尾两米多长,从蹄到脊高一米四五!少说也有上千斤重!通体的毛色呈黑褐色泛暗红,背脊上的鬃毛森然蓬乱,坚硬刚直的耸刺着,就像一根根黑色铁丝! 铁义冲锋在前:“杀!”手挺双股托天钢叉,猛刺怪物的头部……而这畜生非比寻常野兽,见势闪躲,扭胯甩头,灵巧地躲过了钢叉的锋刃! 这是什么巨兽?似野牛牦牛,却黑面獠牙!似黑熊财狼,却犀角铁蹄! “老二打尾,我来打头!”铁义一击未中,铁臂一晃,双掌一抖钢叉,哗啦啦作响!招呼兄弟们并肩包围过来! “大哥!看我的!”铁勇更勇,紧跟直逼,手中钢叉寒光闪闪,挟风呼啸而来,猛刺那野牛般的黑毛屁股! 谁知,那畜生扭头蹬腿,似窜似跃,硕壮的身形弹跳起来,躲过钢叉的偷袭!狂乱的四蹄弹踢得泥土草屑四溅,喷溅到紧追而来的铁严铁仁两人脸上! 铁严怒从心起,一把扯掉身上的枝叶藤条,手挺钢叉就刺!铁仁也争先恐后,操叉逼近!四个巨人将这头巨兽紧紧包围! 巨兽体形强健壮硕,圆锥体的脑袋活像一匹毛茸茸的大鲨鱼!四腿强壮有力,脚生四趾,蹄坚趾锐!尤其是那张毛茸茸的黑毛嘴,呼呼喘气,直喷唾沫!满嘴狼牙中,赫然外翻出两条巨大的獠牙,弯刀般的锋利,形如吴钩索命,令人望而胆寒! 华歌气喘吁吁的追赶过来了……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巨兽?他不禁脱口而出:“唉!这是野猪啊!” “公子小心,退后一步!”铁仁担心有失,上前拦住华歌。 “嗷……”这畜生有灵性,发现露出空档,当即撒蹄狂奔,挺起一双弯刀吴钩般的獠牙,直撞过来,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牛!冲势凶猛强悍,可以撞飞几百斤重的野兽,如若撞上人,非死即伤! “公子,可别小看这畜生!”铁严护主心切,手中钢叉急速疾袭,刺中了畜生肩胛处的鬃毛,却嘣然弹回……居然没有刺伤这畜生! 这可不是一般的野猪,简直就是野猪霸王! 华歌知道,不能小看野猪,尤其是这种超级大野猪!它的毛皮是双层,顶层的刚毛坚硬,底层的柔毛可缓冲,厚实又坚韧! 野猪的毛皮并非刀枪不入,而是这畜生喜爱泡泥浆,浑身裹满泥,再擦蹭上融化的松香油脂,凝固哂干后硬梆梆的,可防蚊蝇叮咬,亦可防狼牙撕咬! 别说狼牙咬不破,钢铁猎叉也刺不穿,甚至连普通箭头也不怕! 野猪不仅吃野兔和老鼠,还吃蝎子和蛇!不怕蛇蝎之毒,也许有免疫力,但至少饱餐一顿之后,不因吃危险食品而引起丝毫痛苦。 而且,当饿极了,雄性野猪还会猎杀捕食豹子和豺狼! 四大巨汉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手中的钢叉齐出,四面八方疾袭突刺!锋利的钢叉,雨点般的刺中野猪,却只在毛皮上留下痕迹,并未造成创伤! 这畜生被围,困兽犹斗,四蹄狂踢,横冲直闯!弯刀般的獠牙,磕击在钢叉上,迸射出火星!且数次兜头猛撞过来,纵然是四个巨人,也被逼得频频后退! 铁勇怒吼一声:“大哥!用弓箭射它!” 铁义丢下钢叉:“好啊,看我的!”他转身从草丛中找出一张硬角端弓,弯弓搭箭,近距离抵近野猪,开弓放箭…… “嗷……”野猪一声嚎叫,箭头射中后却掉下了,显然没有射穿猪皮,野猪像野牛一般猛撞过来,铁义赶紧躲开!野猪一撞未中,又撞向冲在最前面的铁严! 铁严腾空而起闪避……野猪收势不住,锋利的獠牙,正好撞中前面一株海碗粗的栎树,只听“咔嚓”巨响,整株大树被拦腰撞断,轰然倒下! 华歌急中生智,大声提示:“铁义,射它的眼睛!”野猪眼睛小,视力不行,是有名的黑瞎子,他同时喊:“你们三个,在前边吸引它的注意力!” “好!射这畜生的眼睛!”铁勇嘿然大喜,手中的钢叉,刻意在野猪面前嚣张的挥舞着,铁仁和铁严二人素有默契,呈环形逼过去! 铁义二话不说,又抽出一支箭,瞄准野猪眼睛,“嗖”的一箭射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嘶嚎,正中野猪的眼睛!一股血浆迸射出来……发疯发癫的猛兽,翻江倒海!狂撞打滚!整片树林都在震动了…… 商玉和金果二人也赶来了,远远看着,脸色发白! “不要慌,套索呢?快拿来!”华歌却格外冷静,他以前看过《动物世界》纪录片,知道猎人们如何捕猎野猪! 华歌一身西服,一手叉腰,一手指挥四位古装巨人,显得颇为滑稽,商玉看了哭笑不得。华歌临危不乱,厉声喝令:“快!用套索,要套住这家伙的脚!” 铁勇会意,赶紧找来了套索,准备好! 铁仁铁严二人挺叉向前,大声吼叫着继续佯攻,吸引野猪的注间力。 华歌断然下令:“铁义,快,射另一只眼,射成瞎子!” 铁义应声搭箭开弓,一箭射出,正中另外一只眼,因在近距离射箭,简直是百发百中!铁勇趁机抛出套索,一下子套中了困兽犹斗的疯狂脚蹄,抓住绳索就往回拉,果然天生神力,一把就将上千斤的野猪拉扯得踉踉跄跄,倒退起来! “快!”华歌指向铁仁铁严:“你们也用套索!” “诺!”二人会意,赶紧找来套索,纷纷抛出去,准确地套住野猪的另外两只脚蹄,一齐发力,形如五马六尸一般,将庞然大物扯得四脚腾空而起,就像一只疯狂挣扎的巨形蝙蝠! 纵然再强悍的猛兽,恐怕也逃脱不了! “铁义,快用钢叉!”华歌特意指向野猪的嘴:“插进去!” “诺!”铁义明白,赶紧操起钢叉,向那疯狂嘶嚎的猪嘴插进去……“嗷……”野猪尖锐的嚎声变得浑浊含糊了。 华歌背过身去,他不想再看血腥的场面,故作轻松,喜悦的向商玉她们走过去。 第六十一章 大秀厨艺 今日狩猎大获全胜,不仅射杀了这头超级大野猪,还捕猎了两只麻灰野兔,另外还有一头黑色的野山羊! 这头野猪太大了,要用两根钢叉抬才行,钢叉柄用老刺槐树制作,非常粗壮结实。铁义四人一起动手,把野猪翻过来四脚朝天,用绳索捆绑好,横穿在两根钢叉上,铁义和铁勇哥俩以肩膀扛着,简直就像抬着一头野牦牛! 巨人就是巨人,上千斤的重担,他们扛着就像玩儿似的! 大伙儿满载而归,一路上有说有笑! 丫鬟金果更是喜得屁颠屁颠,跑前跑后,她瞅着这稀奇的大畜生,头长尾短,耳耸眼小,硕大的头颅倒垂下来,晃晃悠悠,猪嘴獠牙赫然尖锐!嘴尖突出,裸露出的软骨拱鼻孔里,犹在滴着血丝…… 金果看着有点咋舌:“好大的家伙!” 华歌笑了笑:“是啊,关内和塞外的野猪,一般都有八九百斤重呢。” 她瞥眼含惊,嘴里叽叽咋咋:“瞧这猪头,吃的什么?怎么长这么大?” 铁义是老猎手,见多识广:“吃的是嫩叶、草根、坚果和浆果,有时侯也吃野兽的肉,活的死的通吃。” 铁仁用钢叉挑着野兔,乐呵呵的说:“它的鼻子好厉害啊,能挖出几尺下的根芽吃!” 金果嗤之以鼻:“咦……那不成了锄头?” 华歌对野生动物具有浓厚的兴趣,接过话茬:“这种野兽很厉害,”他侃侃而谈:“鼻子坚韧有力,可以挖洞,而且嗅觉敏锐,可以搜寻出埋在三尺深积雪下的核桃呢!”。 “是么?”金果惊奇的问:“公子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华歌笑了笑:“我还看过野猪撞死了豹子呢!” “野猪能撞死豹子?”金果的眼睛瞪圆了! “当然了,野猪不敢咬老虎豹子,但是逼急了,谁也不怕,谁都敢撞!” “那是!”铁严就差点被撞到了,心有余悸。 “是么?”金果听了半信半疑的问:“公子在哪里看到的?” “嗯,”华歌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在电视机里看《动物世界》?他灵机一动:“梦见的。” “哈哈哈!”大伙都被逗乐了! 商玉也噗呲一声笑了,小俏脸儿上美滋滋的,悄眼看着郎君谈笑风生的样子,觉得他这身奇装异服也很耐看的,今天狩猎颇具章法,虽然惊心动魄,却别有一番乐趣!其实,她非常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铁勇扛着猎物,换换肩,说话嗡声嗡气:“那就把它的鼻子烧烤了吃,肯定有嚼头!” 今天,华歌的心情开朗多了,笑着说:“野猪肉是上等美味呢!” “公子,什么上等美味?”金果睢这畜生,总觉得有点吓人。 “你有所不知啊,”华歌一开心,语言天赋也发挥出来:“野猪肉有美容养颜、增肥养胃之功效,对于治疗便血,痔疮出血有一定疗效啊!” “嘻嘻!”商玉是真的忍噤不住了,她很少笑得这么欢! “美容养颜?增肥养胃?”铁义等人听了哈哈大笑! “不信吗?”华歌来了兴致,自告奋勇:“今晚,本公子亲自下厨,做一道好菜!” “公子,您会吗?”金果说话没大没小的。 “到时侯就知道了。” 回到了琴剑山庄,翘首期盼的紫虚上人商志,见大家安然归来,还捕获颇丰,释然欣慰!马上安排庄丁们帮忙,顿时,整个山庄沉浸在热闹的气氛中…… 华歌并非虚言,他真的准备展示一番厨艺! 山庄的厨子是一对中年夫妻俩,长得敦实淳朴的,一脸憨笑,见少庄主今天亲自下厨,颇感意外之余,主动让贤,赶紧打下手,切菜配菜等。 厨房非常宽敞,案板上摆着瓶瓶罐罐,灶台是前后两锅。 华歌叫厨子去烧好一大锅开水,铁义四人把野猪抬进来,悬挂在高大的木架子上,加紧磨好牛角刀,开始剐皮。 以前,华歌有个同学是国家三级厨师,深受熏陶,华歌也学得一手好厨艺! 什么鲁苏川粤四大菜系?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他也知道。 什么烤炒炸烙烩熘,涮煎蒸煮熬熏卤煨焖及烘焙等等十八般厨艺,样样听说过,就是没有亲手试过,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华歌发现厨房的酱油非常好,听厨子说是以牛羊和鱼虾肉酿制而成,不是用豆谷等植物酿制的。他想首先做个烧汁金菇野猪卷。 上次,野猪肉没有做好,有一股腥臊味,要去除这种味道。 不久,铁义他们已经把野猪剐皮了,华歌和厨子夫妇一起动手,把肉切成小方块,放到清水里浸泡,等血水浸泡出来后捞出沥干,加入高良姜、花椒、料酒和盐腌一会儿,把大块肉放入沸腾的锅里烫一番,加入白酒去腥臊味。 大灶前,火光熊熊,白汽蒸腾……华歌卷起袖子,掌勺上阵! 前铁锅里的油烧得香喷喷,野猪肉一块块下锅,他手执铁勺快速翻炒,加入桂皮和八角炖煮着,加这些香料以抑制腥臊味儿。 肉色泛黄,再放入商玉她们采来的蘑菇,五花八门的,香菇、金针菇、青花菇和红杏麻菇,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 肉羹煎熬需要时间,华歌把野猪里脊肉切成片,把香菇、金针菇等等加盐、香油和姜丝调制入味后,把蘑菇们卷入野猪里脊肉片里,包成卷筒状。 后锅内的油烧至四成热时,把一个个野猪肉卷放入,油炸成金黄色后捞出来。 深褐色的热油,沸腾翻滚…… 华歌加入这种古老的酱油,倒入盐粉和一碗鸡汤,再放入野猪肉卷,大火烧煮到肉色变成黄褐,光泽油亮而松嫩,肉香扑鼻! 厨子老婆端来了一碗调好的乳白色勾芡汤,华歌接过,扬扬洒洒,漫淋倾注入红橙色泛紫的肉块上……大功告成! 厨房门口,突然响起了清脆的笑声!只见,金果手拉着商玉,嬉皮笑脸地钻进了厨房,她俩儿被诱人的香味吸引过来了! 华歌颇具大厨的气场,手脚麻利,扬勺盛菜入盘,高声吆喝:“来啰,刚出锅的烧汁金菇野猪卷儿,端好了!” “嘿呀!公子真的会炒菜吔!”金果接过来嗅一嗅,笑得乐开了花! “庄中无戏言,你就等着瞧!”华歌嘿然一笑,接着做第二道菜:野猪肉归参汤。 他接过厨子洗净切片的野猪肉,锅里的香油烧得哇哇响……肉下锅后,把生姜、花椒、肉桂、红枣、香茅草和盐进行大火煸炒,加入清水煮。 还别出心裁加入青花菇和红杏麻菇,特别是加入了党参和当归等中药材,煮熬到肉熟烂后,加入调味料,这道菜很好做。 第三道菜,华歌想做一个红扒野猪蹄膀。 也许古人不太注意野猪的脚蹄,其实这是宝贝!大补的美味! 华歌早已让厨子夫妇把四个蹄膀的毛,刮得干干净净,丢入锅中沸水里浸烫浸烫一番,然后捞出来。 此时需要大火,厨子老婆把灶里的火烧得烈焰熊熊! 华歌把猪蹄膀放入热锅里,加入味道独特的酱油、花椒、姜块、枣泥和盐,加入料酒,再加入八角、小茴香、冬葵、桂皮和鸡汤,还特意加入几块麦芽糖……盖上松木锅盖子猛煮半个时辰后,华歌用筷子戳了戳烧至酱紫橘黄双色的蹄膀肉,一戳即破! 好,肉质已烧得松软烂嫩,正是汁味浓透,起锅装盘啰! 其余的菜就是厨子夫妇炒,华歌收手回房,准备和大家分享一下处女作。 此情此景,岂能不摆个庆功宴以资庆贺? 商玉开心极了!特意让金果把餐案摆在兰花庭!幽雅恬静的兰花庭,廊外花香淡溢,廊内窗明几净! 黄褐色的席上透露甘草的香韵……一条红木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三道鲜艳大菜,五颜六色,香气扑鼻! 肉块叠红泛紫,色泽艳如玛瑙! 肉卷排黄透香,内藏玲珑珍茹! 蹄膀丰腴溢油,点缀嫩绿冬葵! 商玉心花怒放!小美女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暗自惊叹如此高明的厨艺,岂能出至我家郎君之手? 华歌活动一下臂膀,盘膝入座,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想大家来共享美味。 商志也惊动了,匆匆而来,恭身施礼:“有劳公子,老朽惭愧矣,”他回头责备女儿:“休得胡闹,岂能让公子亲自动手?” 商玉噘着嘴,甜甜的傻笑…… “哎呀,不碍事,我想活动活动筋骨嘛。”华歌笑了笑,以手示意:“来,一起吃!” 商志连连后退,歉意的笑:“老朽?岂敢岂敢!” 华歌毫不在乎,长身而起:“不必客气,来,”他强拉商志入座:“来,瞧我手艺如何?” “公子,老朽担戴不起啊!”商志实在不好意思。 “何出此言?”华歌不由分说,筷子夹起一块金黄肉卷,笑着塞入商志面前的碗内:“尝尝这烧汁金菇野猪卷,味道如何?”他回头招呼商玉和金果:“你们别站着了,来来来,一起来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商玉已被诱人之香吸引得迈不动脚了,干脆欺身入座,嘻嘻哈哈地,刚操起了筷子,就被父亲的眼神止住! “哎,你看你看,”华歌手指商志而笑:“何必见外?” “是啊,上人,”金果不禁插上一句:“难得公子有此雅兴,恭敬不如从命!” “阿翁,公子很少如此开心,”商玉悄然垂首,窃笑着嗫嚅:“阿翁,吃。” “吃啊,当心菜凉了啊!”华歌的筷子,已然率先入碗! 商志有点难色,少主如此相邀,盛情难却。他犹豫着伸出筷子,缓缓地夹起肉卷,吃了一口后脸色一惊:“咦!此乃何物?” “阿翁,味道如何?”商玉笑嘻嘻的,眼神晶亮逼视着父亲! “哎呀!”商志瞪大了眼睛,嘴巴迅速嚼咽着,细细品味,意犹未尽,频频点头:“嗯,妙哉妙哉!真乃滑嫩爽口,回味悠长吔!” 华歌一听,得意的大笑起来! 商玉小脸儿更是俏咪:“真的吗?我试试!”擎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卷,直塞入嘴巴! 华歌关切的问道:“不错?” 大块的红烧野猪肉卷,塞满了商玉的小嘴儿,她不住的点头:“嗯!嗯!” “还有,这是红扒野猪蹄膀,”华歌一边大块吃肉,一边殷勤地介结:“这道菜色泽红亮、肉烂滑润、肥而不腻,吃了可以美容养颜,增肥养胃。这是野猪肉归参汤……当归可补血和血,润燥清肠……” 第六十二章 谁是猎物 这场完美的晚餐,让商玉久久留恋…… 过了十几天以后,华歌又闲不住了,还是要去狩猎,这一次,紫虚上人商志没有执拗,默然同意,只是,没有同意让商玉她们跟随去。 这样也好,对华歌来说,这就更加自由了。 其实,出去打猎是一种特色消遣,他不是木鱼脑袋,在这山野庄园呆了差不多半年,绕来绕去,绕了这么久,他岂能不明白? 若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霍去病根本没有病死。这位年轻的骠骑将军激流勇退,远离朝堂明争暗斗,远离了政治漩涡,隐居在此,以内功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想过上这种修隐林泉的生活。 可惜,练动时走火入魔,身心俱损,失去了记忆。 那么,华歌穿越到他灵体,最好不要显露武功。要不然,迟早会暴露这个惊人的秘密。这可是欺君之罪!不仅仅是一人之事,这事关卫青和霍去病两大家族的安危! 深山老林间的崎岖山路上,华歌和四个巨人疾速穿行…… 华歌边走边想,这么大的事情,身为车骑将军的卫青难道不知?他是霍去病的亲舅父,坐视外甥遭此劫难,难道袖手旁观? 不过这很难说,以霍去病的个性,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舅父知道,其实并不是好事。 最好别忘记了,霍去病的姨母,卫青的姐姐是卫子夫,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贵为皇亲国戚,如果弟弟知道了,姐姐应不应该知道?若不知道,有失察之责;若已知道了,有包庇纵容之疑?因为,姐夫就是皇帝! 当年,是汉武帝刘彻拯救了卫霍两个家族,恩宠卫子夫,一手培养了舅甥两颗将星,对卫青和霍去病而言,无异于救世主……如今,玩这种瞒天过海,移花接木之法,若真相泄露,后果很严重! 当今炙手可热的卫霍两大名门贵族,面临生死存亡!秦律汉承,国法无情……弄不好,就是灭门诛族之祸啊,这事关多少人的生家性命! 前车之鉴,后车勿覆!想当年,关东大侠郭解何罪之有?纵然有罪亦不致死罪,却偏偏横遭灭族!满门抄斩! 想起这些破事儿,华歌脑瓜子有点隐隐作痛…… 他觉得,应该调整一下思路,不能陷入被动。如果,整天和商家父女俩纠结失忆症,他们问来问去,我回答得牛口不对马嘴,这太憋屈了,这日子没法过! 要不然,当心哪天,被商志老头子的回忆疗法,真的给绕进去! 即然说,这座琴剑山庄是“我”以前买下来的,让他们父女守护?这八个巨汉也是“我”以前收服的?还有丫鬟金果也是“我”买来送给商玉的? 那出好,我是老大,老大自然有老大的规矩,我说了算。 商玉是个好女孩子,可惜太小了,才十五岁,还算是少年儿童。华歌对商玉颇有好感,而若按照指腹为婚之约,如果娶她,还真的感觉无语。 大学毕业后,华歌已经二十四岁,参加工作五年,现在快三十岁了,他比商玉大十五岁,这也太别扭了? 突然,一种异样的隐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短促而刻意压抑的声音,发至巨人兄弟之首铁义,黑大汉浑身插满了绿枝藤条,鹜伏于草丛间,凑近低声耳语:“公子小心,这次,碰上大家伙了!” “什么大家伙?”华歌不以为然。 “可能……可能是。”老大铁义的话,被老二铁勇悄然示意打断。 别吓跑了猎物……华歌顿时精神一振,脑瓜子冷不丁一个激亮凌闪!瞧瞧这次又能遇到什么宝贝?要是逮到一只麋鹿,那该多么好啊! 琴剑山庄的烤全羊,给华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那种乔麦烧饼,鹿肉馅儿味道真好!若能射一只麋鹿,特别是梅花鹿!弄回去搞个烤全鹿,大饱口福! 这里是大片原始森林,茅草野蒿长得几乎齐腰深,茂盛稠密。 旁边的四个黑大个儿,手执钢叉和弓箭,齐刷刷地隐蔽着窥探,人人屏息凝视前方,有种如临大敌的氛围! 这时,华歌感觉头顶上方,传来了翅羽的扑楞扑楞之声! 而且,不远处的草丛内一阵杂乱短暂的“?嗖?嗖”轻微声音之后,回归冷寂…… 好象,情况有点儿不对劲!这种画面曾经出现在《动物世界》里。 如果在原始森林里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这一带林区内出现了某种生物,让周边的所有飞禽走兽感到恐惧,逃之夭夭! 无形中,气氛紧张起来…… 感觉到,有一阵沉闷的低吼,震颤隐隐,赫然透空而来,似乎要震动地面! 听清楚,这也是《动物世界》里最令人兴奋的声音! 这画面,不是镶嵌入电视屏幕的玻璃里,而是活生生展现在眼前!就像《午夜凶铃》里的恐怖镜头,那个从电视机内缓缓爬出来……长发掩面的女鬼!血肉模糊的贞子! 渐渐地,低沉的吼声愈来愈近了,隐隐震颤着大地……震得华歌的胸口发闷! 渐渐地,出现了……此时听到周围的呼吸声急促而清晰……四个巨汉浑身绚绿色伪装,黑脸和白眼,格外醒目的警示紧张时刻来临! 靠近了,出现了!低沉的吼声伴随沉重的脚步声,踏震地面,残枝草叶也被踢绊得唰唰作响!快看!那是一块沉稳移动着的巨形锦绣毛毯! 这色彩,诡异的斑斓绚丽!不是绒绵,是活灵活现的毛皮! 我的天!这哪是花毛毯?这赫然是吊睛白额血盘大口的凶兽! 棕黄色的毛皮,斑斓绚烂如锦毯!背脊上的肌肉群耸竦如峰,峥嵘突兀!随着矫健沉猛的步伐,一条条花纹如黑磷弯刀,纵形嶾嶚蠕动,缓缓跌宕起伏着…… 夺目刺眼的是,黄褐色的前额上数条黑纹纵横,中间贯通形成一个王字!这岂不正是森林之王?真正的虎! 虎头壮硕圆庞,眼睛犀利阴冷! 耳朵短圆尖耸,胡须横排铁刺! 血盘大口开合,獠牙阴隐如雪! 四肢强悍劲爆,一鞭虎尾金钩! 我的老天爷啊,第一次看到面目狰狞的猛虎,华歌蓦然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不遇老虎,不知虎视! 老虎的眼睛阴射冷光,凶恶锐利,充满了王者的霸气!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飕飕飕……”耳边响起弓弦沉厚的脆鸣,几支利箭排空,已疾速弹射而去! “嗷嗡……”威猛强悍的虎啸声响彻整个森林! 华歌害怕又担心,他不希望这么绚丽无比的猛虎,就此命丧在锋利的钢铁羽箭之下,可惜那张完美的虎皮啊! 而令人诧异的是,箭没有射中老虎,三四支箭无一射中! 老虎听动静有异,双爪按地扭胯,纵身腾跃……巨大斑斓的花影闪烁,敏捷灵巧地跃起两米多高,跳出五米之外! 没想到这恐怖巨兽,反应出奇的灵活,弹跳能力迅猛无比! 目测,猛虎从头至尾,长达三米左右!从肩至爪足有一米三四!如此庞然大物,体重可达到七八百斤! 这可不是那头超级大野猪,不是野猪霸王,这是猛虎!这是丛林之虎王! 华歌知道,老虎锋利的獠牙,可以咬爆野猪的头颅!咬死牛马,吃狗熊财狼,别说野猪,连雄狮都望而生畏! 今天狩猎?还不知谁会沦为猎物呢! 箭射不中,猛虎已咆哮狂奔至眼前,根本没有机会射出第二箭了!铁义赶紧弃弓,手挺钢叉迎面突刺……“嘭啷”一声!即被劈面一记虎掌拍开! 须知,老虎的前肢上肌肉非常强劲,虎掌挥拍之下,掌力可达一千五六百斤!足以一掌拍断野牛的脊梁骨! 然而,巨人就是巨人,铁义临危不乱,再次紧握钢叉逼近老虎! 铁勇大吼一声,钢叉已刺向老虎的血盆大口……又是“嘭啷”一声,毛茸茸的虎掌猛挥,沉沉甸甸的钢叉被拍得弹向一边! 铁严铁仁两人呼啸而至,两柄钢叉齐出,插向老虎的后腰! 老虎发威咆哮,声震丛林……整个身躯赫然直立起来,双掌连续挥拍!锐利的虎爪上下翻飞,几柄钢叉没有挠到一根虎毛! 四人的合围,出现暂时的空档,老虎发应敏捷,弓身一个虎跃,腾空跳出了包围圈,正好朝向华歌这边扑来! 铁义大惊:“公子快跑哇!” 怎么跑啊?华歌只有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吗?唯有挥手迎战,迅速气沉丹田……坏了!已经被封印了,还没有解封,根本不能运气行功! 赤手空拳,难道要学武松打虎吗? 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虎啸,转瞬已袭卷至眼前,震得人胸闷气喘! 还等死吗,快跑,再慢一步,就要成为老虎的晚餐了…… 危机意识,刺激了肾上腺反应,华歌突然爆发,使出吃奶的劲头狂奔起来! 起跳一个飞蛾扑火,空中紧接一个猿猴腾渊,即可躲避身后追来的虎掌,落地后一个懒驴打滚,连滚带爬钻入荆棘丛,不管痛也不管痒,勇往直前,绕树穿枝而过,身如草上飞,浪里白跳! 当年,华歌在赛场上百米冲刺的绝活,终究派上了用场。 然而,眼前闪现出白花花的光芒! 小心,这是一处断崖!下面有瀑布……然而,双腿如飞轮,身是奔驰汽车,岂能刹车?岂能说停就停! 不可抗拒之下,华歌感觉到强大的惯性拖载着身体,宛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飞越过悬崖峭壁,带着惊恐悠绵的长啸,缓缓地坠入深渊……形如落叶飘涧! 第六十三章 思龙河边 无比壮观的高空跳水,就像深水炸弹猛爆,炸碎了潭面! 没有欢呼和掌声,只有浪奔浪流,滔滔狂潮,随波逐流! 不知漂流了多远,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就在陷入模糊状态之前,华歌感觉到,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水深不可测,简直就是沉入深渊,明显感觉到周围是浓黑浓黑的暗流在翻涌着,有一种凌骨的寒冷楚痛,刺激醒了他! 他素来水性不错,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再怎么草包,也可以劈波斩浪,横渡池塘,拥有大汉战神的资源,岂能在这条阴沟里翻船? 他使劲挣扎,反而身不由已,什么狗刨式、蝶泳、蛙泳招式在这一惊一乍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整个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坠沉入水底下漩涡中! 人体溺水时,处于失重的状态,沉浮不定。 水底漆黑时,什么也看不见,看不到透水射来的光亮,难辨方向,不知哪是上方下方,哪里是水面水底。 面对四面八方的漆黑波浪,只有在最后一口气耗尽之前,判断正确,找准了水面的方向,全力冲游过去! 如果冲出了水面,豁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那就逃生了。 如果找反了方向,一个猛子扎向水底的淤泥,那就完了……那就,那就等着,等救援人员来打捞了。 求生的本能,爆发了华歌体内的小宇宙! 他奋力挣扎,翻滚于水波隐映中,蓦然发现一缕白光!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四肢翼张,犹如仓皇振翅的大鸟,向白光的方向猛冲过去! 缕缕白纱漂柔,缠裹着脑袋揪然而出,犹如一只硕大的薄皮饺子,在香喷喷的沸腾汤液里揪然出锅……哇,豁然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哇……”迎面传来清灵而又脆性的尖叫! 华歌一把扯下裹在头上的白纱,呼哧呼哧的喘气……咦,这是哪里? 这是一片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满眼都是恍惚境域,一片烟波茫渺,两岸林影幽幽……扑面而来的是,岸上依稀可见两张脸! 华歌突冲莽撞,破波而出!头顶上乱七八糟缠绕着纱衣,一身西服湿淋淋的,大口喘着粗气,手抹着脸上的水珠! 水光朦胧中,看见受惊的两个洗衣浣纱女子,都是清秀的容颜,柳眉倒竖,杏眼圆瞪!惊恐逼视着自己! 华歌惶恐对视,发现她们的容貌,似曾相识! 居然长得像那个谁……哦,对了,就是她们!就在三个月前的那场怪梦,还有金甲将军! 然而,她们好象根本就是视如陌路! 惊魂已定,反应过来的两女子,面对破水而出的怪物,居然很快镇定下来! 显然,她们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对这莫名其妙的后生,毫不畏惧,一把扯过纱裙衣裳,这是已漂洗干净,正欲捞起拧干的,她们赶紧收拾入盆内,佛袖而起,嗤之以鼻,端着木盆袅袅婷婷而去…… 华歌的脑海恍若结冰了,这一次,莫非又在做梦? 他深深吸入一口冷空气,用力掐了掐手指,感觉到了清晰的痛,反应是正常的……坏了!这次又是闯到什么地方来了? 此时,茫然无助的华歌,浑身湿漉漉的,徘徊在河边的青草丛中。 算了,既然已经身处此境,那么该何去何从?还得想想办法,从哪里找到一个出口呢?是回到琴剑山庄,还是找回原来的世界? 对了,用手机地图导航呗,他一摸腰里,坏了,没有! 左口袋右裤兜,全身上下搜遍,只有几块湿淋淋滴水的纸巾,钱包已成了凉皮大汤包……完了完了,手机没有了!掉水里了吗? 我的天哪! 仰首苍天,天苍苍,野茫茫,没有手机没爹娘! 其实在某些时侯,在某种情况下,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手里没有钞票,而是没有手机! 华歌捶胸顿足,想下河去摸,哪能摸得着呢?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他转悠了好几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呢,真是撞邪了吗? 在原来的世界里,在街上拍到那个女孩子,听说她叫紫柔,还有那金甲将军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几次三番的追杀? 虽然只是三个月前一场梦,他却记忆犹新,为什么这一次居然又看到了?她是碰巧长得像紫柔,还是本来就是她? 他不愿再想下去,这些问题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头疼! 天色已近下午,而太阳的光线仍然刺眼,四面望去,远山隐隐,白茫茫的岚气,若有若无浮绕在山色峰影之际。时而有成群结伴的鸟儿,从头顶叽啾叽啾掠过,飞向遥远的山林…… 这就是读高中时代所学的那首古词: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这就是所谓的芳草萋萋,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吗?这就是所谓的男耕女织,俭朴清闲的田园生活方式吗? 以前,奔波于路漫漫,雾朦朦的现代都市森林,空气质量差,呼吸不爽,而且工作繁忙,压力太大,身心疲倦!好想逃出这个世界,去追求那种静穆清远,鸟语花香的乡村田园生活。 如今,真的身处这种环境,却又感觉好象并不怎么样。? 眼前,这卉木繁荣,和风清穆的古景,虽然只在数里之间,却感觉离自己那么遥远。 华歌满腹狐疑,沿着河边走来走去,走了一段距离,看见不远处有一块石碑,走近一看,上面苍痕斑驳,依稀雕刻着三个古老的篆体字:思龙河。 哦,这里是思龙河?没听说过。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条河里有龙吗?笑话! 转悠半天,遥望远方的林影村庄,烟波幽幽,峦影茫渺,沙鹤泊洲,帆点渔迹,阡陌纵横,绿柳隐依乌瓦,古村鸡犬隐闻……活脱脱正是电影电视剧里面司空见惯的古代场景! 此时,他感觉有点饿了,是不是先去哪里解决内部问题? 华歌向前走去,刚进入一片树林。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回头看时,只见前面柳林矮墙边,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人脸色偏黄,清瘦的面颊更显眼睛更大又冰冷! 鼻尖嘴薄,三缕乌黑的山羊胡须,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身穿一领青色袖箭衣,腰系铜狮子头黑带,穿一双薄底快靴,手执一把浓幽郁亮的折扇,一看就像是名贵的紫檀木制作而成。 “何许人也?”中年汉子满腹狐疑,横眉冷眼相向。 “我……”华歌笨脑笨嘴的。 “在此鬼鬼祟祟!有何居心?” “我没有,我,我什么也没干。” 显然,中年人听不惯华歌说话的语气,紧皱眉头,两眼带刺,上下打量着华歌,那两道阴森冷然的目光,意欲穿透人的脊椎,似乎要从骨髓里面挑出破绽来…… 华歌浑身有点发毛,本来就是从水里游出来的,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湿冷湿冷的,那个人的目光犀利无比,更是让华歌感到一股凉气从脊椎缝里扩散到全身毛孔! “此乃梅花山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中年人折扇一抖,“呼哧”一声,黑亮的紫檀折扇,就象利斧一般展开,横于前胸,口吐恶语:“擅入者,死!” 华歌倒吸一口凉气!双脚有点发抖,连连后退! 中年人冷眼紧盯着华歌,折扇“啪”的一声收拢!指向小河对岸:“滚!天黑之前,还敢在此逗留者,杀!” 第六十四章 梅花山下 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规矩? 这条河是他们家的吗? 再怎么说,也不用杀人? 华歌心里虽然这样嘀咕嘀咕,其实,早在那人的牙缝儿里迸出半个“滚”字时,华歌就已经准备撒开脚丫,开路走人了。 一口气跑得不见人影了,华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停步四面张望。 蔚蓝的天空,轻轻飘浮着朵朵白云,绿油油的田野,一眼望不到边际。 远处的田梗间,可以看见三三两两农夫在荷锄耕种。 禁地?擅入者杀? 为什么?这个古里古怪的人是谁? 华歌边走边想,时而停下脚步,回头张望,那就是梅花山吗?哪里有什么山哟?更不用谈什么梅花,就连丘陵都算不上,只有一条长长的河,一片宽阔的斜坡上面,有一片长长的柳树林而已,这是什么梅花山? 不管他,现在得先过了那条河再说。 这条河还是有一点宽的,最宽处大约有五六十米,最窄的地方,看上去,差不多也有三四十米,看看那碧蓝的河水,就知道河水肯定非常深。 要是河上有一座桥,那就好了。 河过不远处,就有几个农夫在田间耕种。 华歌快步走过去,远远的看那些人,头戴斗笠,身穿古朴的土黄色交领麻布裋衫和短襦裤,腰系着粗布黑带,胳膊上的衣袖高高卷起,挥动着农具,正在卖力的干活儿…… “老伯,”入乡随俗,华歌双手作揖,客客气气说话:“请问老伯,如何过河,此处,哪边有桥啊?” 几个农夫抬头看着华歌,发现这白面后生居然是从梅花山方向来的,他们吃惊地停下手中活儿,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身材健壮的黑脸汉子,抬起手,指向背后…… 哦,这意思就是说,那边应该有座桥。 “多谢老伯!”华歌拱手一礼,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沿着这条河走啊走,走啊走,走了好远,远远望去,除了这条静静流淌的白花花河流,就是两岸黑压压的密林,还有无边的莽莽原野。 一白二黑,两岸西风无瘦马。 哪里有桥?根本就没有桥嘛! 他们不会是在骗我?华歌想了想,或者是沟通有问题,是不是没有说清楚呢?还是问清楚了再走,免得语言不通,容易搞出些误会。 遥想中学时代,自己的古文还是学得不错的,和几个农民沟通沟通,应该没有问题。 华歌加把劲儿,快步走回去,走着走着,湿淋淋地鞋子内,走得格叽格叽作响。 只见,那几个农民还在田间干活。 “请问老伯,”华歌还是客客气气的问:“小生路过宝地,冒然打扰,言辞不周,若有不敬之处,还望老人家多多海涵。” 农夫们反应迟钝,他们戴着宽大的斗笠,黑乎乎映衬着黑黝黝的脸,显得眼睛贼亮,却一个个手扶锄头,愕然而望,没有搭腔,其中一位年长者抬手搭起凉蓬,遮挡阳光,眯缝着眼睛,瓮声瓮气,随口应合:“客气了,不必多礼。” “敢问老伯。” “有话请讲。” “小生冒昧,方才相问,可否过河?” “然也,”那个粗黑农夫停下手中的活儿,煞有介事的大声问:“为何还不过河?” “无法过河啊?” “谁说无法过河?” “老伯请看,河上并无一座桥。” “河上有桥?谁说河上桥嘢?”粗黑农夫撇了撇嘴角,笑了笑。 华歌一听,这就觉得奇怪:“无桥焉能过河?” 农夫黝黑的脸上似笑非笑:“无桥亦可过河。” “无桥如何过河?” “游水过去,”粗黑农夫伸出挂着泥浆的粗壮胳膊,手指河心:“此处最浅,水深不到三尺,片刻之间,安然渡河。” 哽意喷胸口,噎字在喉,不知所言。 哦靠,这不搞笑吗,你看我像搞笑的样子吗? 华歌双眼干瞪着几个农夫,又好气,又好笑!瞧瞧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文绉绉的,说话也不怕绕口,简直是咬文嚼字,古人都是这样说话吗?就连农民也是文绉绉的? 农夫们相视哈哈一笑,抹一抹脸上的汗,甩开膀子继续干活去了。 怎么办?过河,还是不过河? 华歌背着手,在河过走来走去。 西边的太阳,已经渐渐西下,日暮的原野上空,飘浮着一缕缕灰白色的漫雾,渐渐浓郁起来,田野深处的农夫们已经越来越少了,其余的人正在收拾家伙什儿,准备回家。 过就过,不就是一条河吗,不就是游过去吗? 华歌相信,自己的游泳水平不说是一流,也是一流半,绝不是二流水平,不费吹波之力,还是能够轻易地驾驭这条河。 拨波趟浪,在河的对岸,华歌吃力地拧着衣服,还没有完全拧干,就快速穿上,尽可能的远离河边,离得越远越好。 免得不知从哪里又窜出个什么横鼻子竖眼的家伙,缺乏幽默感,又来了,咬牙切齿地数落数落一顿。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这里的天空很美,白天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美丽如画,宛如天堂一般纯净。 可是到了晚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天似穹庐,四野苍茫,到处都是黑沉沉的,没有琴剑山庄的灯火阑珊,更没有城市的灿烂霓虹……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无边无际的荒凉冷寂! 就象突然大停电的城市夜,安静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时而,一阵夜风吹过,半干半湿的衣服紧贴在背脊梁儿处,冷飕飕的,冷得直透到心窝子里……湿淋淋的裤子,撕扯在双腿和膝盖上,缠裹在臀部和裤裆里,别提有多难受! 华歌那孤独的身影,独行在旷野之中。 前方,已经看不清路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黑沉沉的夜空,宛若一个黑色的巨大铁锅反盖下来,笼罩着无边无际的深灰色寂寞莽原…… 东南西北,在哪个方向? 这,可能是难以确定的。 那么前后左右,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没有手机导航,没有指南针,没有罗盘,那么,在这种黑夜里,如何辨认方向?这是荒野求生中,特种生存训练的重要一课。 可惜,华歌没有训练过。 现在恶补课程,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碰碰运气了。 华歌知道,正面和背面可以选择一个方向,左手右手两侧也可以定位方向。然后,依次探望着各个方向,望着望着,望了好久……这时,远远看见,某个方向依稀有一点点亮光! 在黑暗之夜,一点火光,哪怕是那么微弱的一点光,也是非常明显的,非常令人振奋! 华歌手一指:就往那边走,管他呢,走到哪里就算是哪里。 大步走起来,湿漏漏的鞋子里面,还灌有小半鞋窝儿的积水,冷得脚丫子发麻,走起路来,两只鞋子一前一后,格叽格叽的冰冷声音,响得很有规则,又令人心烦意乱! 感觉踏上了两万五千里长征,华歌虽然不是红军,但是却有点当年红军走过雪山草地的豪情壮志……走,大胆的走,穿过黎明前的黑暗! 此时还能如何?好走也要走,不好走也要走! 华歌把心一横,鼓起勇气,走得精神抖擞!高一脚低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野路上,独自步行在黑沉沉的旷野。 夜色迷离,时而感觉到有尖硬的枝条和草叶,突然掠过前后摆动的双手,或者直接抽打在双腿上,声音清晰可闻! 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对了,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野兽? 或者,哪儿有阴森盘距的毒蛇! 想起这些宝贝疙瘩儿,华歌的脚步不得不加快了,大步流星走起来,衣服好像也不湿,鞋子里面也不冷了。 前方的亮光,在渐渐地增强增多,路也稍微好走一点了。 不过,还是要注意,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灌木丛绊脚! 又走了好长时间,感觉到,鞋窝子的积水越来越少,衣服也不那么湿冷紧贴了,浑身有了一丝热气。 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浮游在浓墨泼洒的夜幕之中。 乌啼隐月黑,夜寒幽径白。 夜幕下渐渐显示灯笼屋影。 沿着一条铺满落叶的湿黑泥土道路,逶迤延伸过去,融入黑暗深处…… 夜街深浓,灯火浅淡。 这是哪里?这条路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第六十五章 铁心古镇 跄然独宿古镇下,茫然街心问酒家。 人间无路到仙境,乡魂旅梦慰白发。 此时的华歌,头发并没有急白,可是落泊异域,沧凉夜归,却无家可归的感觉,比白发还要令人黯然无语,意冷心灰! 阴冷细碎的夜风,时而呼啸而来,吹起一片片落叶,轻缓地飘起,又无声坠落……泥土与枯叶腐烂的气息,弥漫游离在寂寥清冷的空气中! 灯火阑珊处,一点点淡红色的灯笼,零星高悬,在浓郁的晚风中,轻轻摇曳。街道廊坊间的路口,一座古老的牌坊静静矗立,檐翘梁横的棱角,显得如此庄肃森然! 华歌心里一亮,快步走过去,只见牌坊上篆刻:“铁心镇”三个苍劲有力的篆体大字。 有城镇,就有店家,有餐馆,就有吃的了! 他赶紧走过去,东张西望。 午夜的街道,幽黯静谧,寂寥无人,街冷巷暗,古旧苍桑。时而,一缕缕或强或暗的淡蓝微光,散乱地透射街角,参差斜洒,映亮了幽黯湿滑的青石板,走在上面,感觉鞋子里面还是湿淋淋的。 蓦然,幽凉的风中,飘过一阵诱人的香气,他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儿!瞬间感到肚子饿得可以听得到咕咕叫声。 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望去,街道深处,好多店铺已经关门了,唯有一家小店还开着门。昏黄的灯光下,门口的火炉隐隐闪动火苗,上面架着一个竹篾编制的蒸笼。不用说了,香气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 华歌快步走过去,大片大堆的器具杂物塞满了店铺内,一位黄褐色交领长衫老头儿,腰系一条油迹斑斑的围裙,埋头忙活着。别看老人家已是须发花白,却手脚轻快敏捷,那些笨重而油腻的器具,很快就的收拾好了,叠放得整整齐齐。 这家店,也快要打烊了。 终于碰到了救星!华歌喜上眉头,嗓子激动得有点沙哑:“有吃的吗?” 老头儿闻言,眯缝着苍老眼睛,厚重的眼皮,无神的眨巴眨巴两下:“客官,你要……”话到此时突然停住!满脸疲倦的老头儿突然打起精神,眼睛睁圆了!就象突然被一股凉风吹醒似的,他吃惊的问:“你,你是何人?” “我,我路过此地,歇歇脚,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老头儿说不出话来,瞪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看着! “我,我肚子饿了。” “哦,哦……”老头儿反应过来,迟疑的左顾右看:“天色已晚,酒菜已卖完了。” “老伯,我饿了,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华歌怕老头儿听不懂,伸出双手比划着,憋腔憋调的解释:“我饿了,我要吃,有没有,呃,可否卖点吃的给我?” 不知是未听懂,还是反应迟钝,老头子愣愣未动,呆然瞪着一双昏黄的老眼,紧紧盯着阴暗角落内,张牙舞爪的陌生人。 “老伯,请卖点食物与我。” “……”老头子的满腹狐疑,变成为满腹怀疑和惊恐。 华歌无奈,干脆用手比划着,大声的解释:“我要吃!” 黑漆漆的夜色,四周静悄悄的,连徐徐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可闻!华歌满怀疲惫,声音失真,沙哑嘶涩的语调,在黑夜的冷寂下显得略微有点刺耳! 老头的脑袋瓜子,活像被小木槌头敲醒的木鱼,终于反应过来,他慌慌张张的,伸手颤颤微微地揭开了蒸笼盖子,热气腾腾之中,掏出几个馒头,机械性的递过来。 华歌大喜过望,一把接过馒头,赶紧掏出钱包,里面已经全是湿漉漉的,他抽出几张潮湿的钞票,客客气气的问:“多少钱?” 也不知道是语言沟通的问题,还是华歌的笑容确实有点古怪,让这老头子浑身不自在,迟迟未动,小心谨慎,似乎不敢多说一句。 “请问老伯,多少钱?”华歌干脆把钞票递过去。 “呃……一文钱三个。”老头儿下意识的随口而说,当他看见递过来的几张纸钱时,花花绿绿的,图案诡异,顿时脸色大变!几根稀疏苍灰的眉毛,当即倒竖起来!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圆了,失声道:“苦也,此为何物啊!” 华歌满面污垢,衣衫褴耨,憔悴不堪,头发乱糟糟的,他手里捏着几张黯绿色的纸钞,湿淋淋的,蒸汽与灯影形成的逆光映衬下,犹在滴着晶莹的水珠…… 因为在黑夜里连续奔波,本已虚弱的声音,在这恍若绝处逢生的惊喜中,激动得有点异样的变调:“这,给你钱。” “这?何为……”老头子不敢接。 “老伯,多少钱?”华歌以为钱给少了。 “此为何物?” “这,不,此,此为钱,要多少钱?”华歌改用古代语法,改得洋不洋,土不土的。 “不……”老头子神情更紧张了。 “嗯……这些钱够不够?”华歌似受了感染,他不希望碰到黑店了。 这时,店里走出一个手执扫帚的老婆子,看见此情此景,也吃了一惊! 老头子已经很紧张了,不敢接过纸钞票,他一把拉过老婆子到一旁去,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叽咕着什么,老婆子听着听着,脸色发白! 昏黄的灯光下,蒸笼旁边站着华歌疲倦佝偻的身影,几乎是飘逸淹没在雾气腾腾中,影映得他的脸色发青,更为幽暗,眼睛反衬得贼亮贼亮的,尤其是地不同角度的侧逆光芒照耀着,在漫射效应下,身后根本没有影子…… 他们更加疑惑的,边嘀咕边看着华歌,神色紧张! 这当然引起了华歌的疑惑,眼神怪怪的看着他们! 老头子的脸色有点发绿!还是他最先反应过来,舌齿打结,语音颤抖:“客,客官,本店关门了,您走好啊。”两位老人动作麻利地收拾器物,“咣当”一声关了店门! 怎么了……不要钱吗? 华歌手拿着热乎乎的馒头,莫名其妙的站在店门口,饥肠辘辘之下,他也没有多想,管他呢,先吃了再说。 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就像《西游记》里面的猪八戒那般喉急嘴馋:双眼放绿光,饥不择食,一把抢过香嫩可口的人参果,嘎巴嘎巴几下就生吞进了肚子里,都还没有咀嚼出是什么滋味儿,可惜,还没有尝尽这所谓的“人间美味”,已经没有了! 华歌悠逸的咂咂嘴,感觉比琴剑山庄的鹿肉馅烧饼都要好吃!可惜,吃完以后,他还是感觉有点饥饿。 他颓然回望四周,这个夜晚,在哪里过呢? 夜深人静了,万籁俱寂,街道已归于寒静,微光幽幽,映衬路面上一块块苍桑的青石砖,整齐铺设,棱壑峥然,阴森惨白,泛着一种寒冷的青光! 黑夜无边,孤影有形。 华歌真的感到有点累了,就随便找了个阴暗的角落,一屁股坐下来!顿时,一股浓浓的睡意袭上眉头…… 睡梦中,似乎感觉到有一阵阴冷的风掠过!他睁开疲惫困乏的眼睛,夜色中,昏暗的街巷轮廓上空,一条黑影迅捷地闪过,就像巨大的蝙蝠凌空飞掠,跃上屋檐,一闪而逝! 华歌不禁打了个冷颤,再一看时,什么也没有了! 咦……是不是眼睛看花了?他也懒得去管这些,继续睡。 第六十六章 卧街一梦 迷迷糊糊中,不知睡了多久…… 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公子,请醒醒。” 华歌睁开疲惫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暖和柔软的绒被,透着缕缕温柔的清香! 面前,一个清秀的小女孩,身穿青色丝绸襦裙,刺绣两排白色滚丝花边,腰束一条白色丝带,头上挽着两个乌黑的发髻,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这是哪里?”华歌明明记得自己是露宿街头的,怎么会来了这里? “公子,你醒了?”青衣女子轻声问道。 “你,你是谁?”华歌想起来了,这是昨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女孩子。 “我叫梅香,”青衣女子说罢,扭头向外面喊:“小姐,公子醒了!” “梅香?哦,”华歌还有点印象,那么,她所说的小姐就会是…… 一缕香风,烛影摇红之间,廊间轻盈飘来一袭粉红色的衣裙,翩翩而来的是,是谁……袅袅婷婷的身姿,头戴着银丝紫玉束发珠髻,身穿粉红色绫罗衣裙,刺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案,衣领和袖口上,精美的亮银滚丝花边。 纤纤柳腰,束系着紫色宫绦,娇小玲珑的鹅蛋脸儿,两道弯弯柳叶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是谁呀……华歌傻眼了! 这不正是曾经梦见的那位紫柔姑娘吗? 粉衣女子正是紫柔,她轻启丹唇,亲切的问道:“公子醒了?” “我,我怎么在这里?”华歌想坐起身来,感觉到头有点晕,神智不太清晰。 “香儿,你先退下,吩嘱厨房准备酒菜。”紫柔脆声轻扬。 “好的,小姐,我即刻去。”梅香掩面应喏,悄然偷笑而退。 案上残灯,烛光闪闪,这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红木床,洁白的纹账,两端由铜钩挂起,房间四壁如雪,墙角的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枝鲜艳的花,靠床摆放一张光亮的红木书案。 紫柔婷婷玉立床前,美得就像花中仙子! 虽然只是随意而立,却美得就象一首歌! 华歌的心情很紧张,不敢多看一眼,木然和衣而卧,内心深处,暗暗地翻涌起一股酸楚的浪潮…… 当初,不就是一把网购的流星剑吗?怎么会引出这么多恩怨? 为什么,那位金甲将军,硬是要追杀我?他的女儿,却偏偏在此时出现? 紫柔静静看着他,纯静的眼神,晶莹剔透,就象雨后初晴的月光,修长的眉睫,似乎轻轻一眨眼,就能读懂他的内心世界,就能捕捉到这种强硬躯壳包裹着的脆弱心灵…… 然而,此时的华歌,内心深处最脆弱的是,饥饿! 突然想起琴剑山庄,想起了古庄热肠的商志老人,想起了商玉,一想起商玉,就想起了令人魂牵梦绕的烤全羊! 商玉,你在哪里? 华歌恍若泥人,心灵深处却在隐隐震动,真是另一番难以名状的苦涩! 想起每天清晨,商玉浅笑盈盈,端来了香喷喷的饭菜;想起落日黄昏时,有商玉陪伴着散步庭院石径;想起柳林池塘边,纯真的小妹妹,清澈的眼神和天真无邪的笑颜…… 紫柔眼瞧华歌这声行头,颇为好奇:“公子,这身衣裳,是从何而来?” “哦?”华歌自顾身上这套西服,已经搞得狼狈不堪,却又不好解释。 “公子,想吃点什么?” “我,我想吃……”华歌咽下对烤全羊的眷恋,又想不出更好的菜来代替。 这时,门口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梅香手端着一个精美的雕花红木盘,上面摆着很多不知名的菜肴和糕点,还有香喷喷的铜制酒爵。 眼前,一盘一盘放在案上,几乎每一声磕碰,都在勾引人的强烈食欲…… 哇噻,真是满席玉盘珍羞啊: 这是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烤乳猪,烤得金黄黄!香喷香!爽呀爽! 还有诱人的韭菜炒蛋、片切酱狗肉、豉汁煎鱼、白灼猪肝、炸烹鹌鹑拌橙丝、糯小米叉烧饭、红烧鲫鱼和红焖羊羔,就是没有烤全羊。 然而,华歌尽最大努力控制心理的波动,就算摆出琴剑山庄那道令人抓狂的烤全羊,也不敢吃,不敢轻易提起筷子。 “公子,请用餐,饿了么?”紫柔轻扬罗袖,粉腕闻香! “多谢,我已经吃过了。”华歌其实想说:谢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公子,四海之内皆有缘,”紫柔浅笑盈盈,举起铜爵敬酒:“不必客气,请。” “谢谢,不敢当,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哦?”紫柔娇嫩精致的鹅蛋脸上,弯弯柳叶眉毛轻轻凝聚,大眼睛水灵灵的! 或许,紫柔要比商玉长得稍微的漂亮一点儿,可是华歌哪里有心思欣赏这一切? 心里始终戒备,因为潜意识清醒的告诉自己,此女虽美,而她好像有一位惹不起的父亲?也就是那位金甲将军,凶神恶煞的,就像门神! 总是一不小心就在恶梦里出现! 还有更让华歌忐忑不安的,好像紫虚上人商志讲的故事里,也有一个女孩子,也是名叫紫柔,而且还是梅花山庄的千金小宝贝,阴险狡诈的庄主钟离杰正是她祖父……她们不会是同一个人? 我的乖乖,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渊源? 华歌的心,紧张得像绷紧弓弦的弩机,一触却不可发,因为已被封印,神功不再来。 然而此时,紫柔却扭过头去,片刻之后回首时,粉嫩的脸颊上,晶莹的泪珠儿悄然滑落……这是为什么? 华歌不禁满腹狐疑,如此清艳脱俗的女子,居然也会哭? 那天,她和梅香在河边浣纱,本公子唐突闯入,彼此萍水相逢,强颜为嗔之下拂袖而去,好像没有发生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半路杀出了金甲将军,抢走我的流星宝剑,还阎王爷索命似的一路追杀,硬说我是妖怪……这都是什么懒驴打滚的神马浮云剧情? 华歌轻叹一声,引起胸口撕扯,一阵揪心的楚痛!不禁失色咳嗽起来…… 紫柔楚然生怜,双肩带香欺身已近,伸出一双玉手,扶住华歌的肩膀,纯净的双眸含泪,仿佛秋雨洒滴的湖面! 注意!逃避这种令人窒息的目光,要不然,一颗心儿,难免会被融化!可就在即将沦陷之时,华歌毅然树起了坚硬的心墙! 她,究意是谁,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昨晚无家可归,露宿街头,今天怎么可能睡在这高雅居室,怎么会进入大小姐的闺房? 顿时,华歌心中闪腾过一幕幕浪里白条的电影画面…… 西游丝洞的妖精,聊斋寒夜的狐仙! 蛛网黑店的媚婆,举案齐眉的毒酒,温柔红颜的魔爪,血溅画壁的娇奴……还有潘金莲的药碗,母夜叉的人肉包子,白骨精的菜篮子,琵琶精的发情狂歌! 哪一段故事,不是正面风流倜傥,背面腥风血雨,血肉模糊,黑潮暗涌! 佛家说的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呀空即是色……此时,华歌默默诵念着这段即兴抄来的古经。 千金小姐邂逅了木瓜书生,难免有点乏味。 而她依然落落大方,纤纤玉手拈起筷子,轻拨漫卷,金黄色烤乳猪脆皮,酥软裂开,露出红枣、黄橙、白梨、青梅和紫菱角等……熟透了喷香的五色甘果,在华歌眼里,形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千万别吃……说是迟,哪是快,紫柔的筷子灵巧撕下一块松软香酥的烤肉,轻轻地递到了华歌嘴边!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空间凝固! 华歌感觉后脊梁的骨缝里,滋生出一股冰冷的血潮在翻涌而上窜,直贯后脑勺! 美少女敬酒献肉的姿势,完全没有商玉的清纯贤惠,也没有潘金莲玉树临风,手端药碗奉劝武大郎喝药的柔言蜜语…… 然而,却带来了一阵阵惶恐,也是莫名其妙的惊悸,冷酷而艳寒,若再受一点刺激,就激变成了彻骨透髓的毛骨悚然! 这好像不是梦? 因为,华歌闻到真实的肉味! 然而,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干脆用力掐了掐手指,感觉到了模糊的疼痛,再用点力掐了一下……哦,天已经亮了,灿烂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迷眼惺忪,感觉到鼻子哼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明显可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怪味儿,好像是那个什么……哇哇哇,哇塞! 脑门顶上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浇得那个透心凉儿哟! 此时发现,前面匍匐着一条毛茸茸的大黄狗,一看就是具有高加索犬或者藏獒的野蛮体形,可惜,毫无中亚猛犬的风度。 与华歌一样受惊,大黄狗居然嗅到恐怖的气息,饥肠辘辘,惊恐不安,瞪圆了一双血红的狗眼,它干瞪着醉汉卧街,脑瓜上一双耳朵耷拉着,狗嘴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犬牙参差,伸出一条鲜红艳丽的舌头! 大黄狗浑身颤栗,双爪发抖,就像按压弹簧般跃起,嗖的一声跳开老远老远,又迅速地扭跨甩尾巴转过头来,四爪撑地,长长的舌尖滴着一丝透明涎汁…… 华歌怒目圆睁着,只见大黄狗双腿间低垂着大肚皮,鼓涨鼓涨,下面垂晃着两排紫色的肉纽扣,硕大而饱满,犹在摇摆着,跳跃着! 真是一条大黄狗,而且还是怀孕的母狗! 顿时,一股燥热的血潮猛窜上双耳脑后,两鬓急速汹涌的气血,惹得耳边几撮鸟毛肆意倒竖起来,华歌像弹蹦而起的大鲤鱼,猛扑向大黄狗! 母狗重身笨体,明知不敌,夹着尾巴,撒腿就跑,钻进人群里……哄然大笑响起来了,人们纷纷跑过来看稀奇事! 街头一前一后,一人一狗! 你追我逃,所过之处,是欢腾的人群和喧嚣的哄笑! 整个街面上,不知从哪条地缝内钻出这么多人,一个个奇装异服,男女老少都有,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盯瞅着华歌,指指点点,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掩面,嘻嘻窃笑,有的人纵声大笑! 大黄狗是四条腿,华歌是两条腿,怎么追得上? 华歌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没砸中,又捡起一个小石子,瞄准了扔过去,“嗖”的一声,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中大黄狗的后腿! 一声惨叫,大黄狗射箭一般狂窜,消失在人群中! 哄笑的人群,嘎然安静了,一个下变得鸦雀无声! 华歌喘着粗气,茫然四顾周围的人,是在嘲笑我? 突然,人群像波浪一般被分开,钻出了一个膀大腰圆的黑衣汉子,满脸胡须就像刺猬,眼睛瞪得像大水牛,怒气冲冲直奔华歌,大声吼叫:“呔,尔乃何人!” 不由分说,黑汉子伸出巨大双爪,就像毛森森的熊掌,一把抓住华歌的衣领口,咆哮地唇齿间,喷出夹杂酒气的唾沫星子:“大胆狂徒,打狗也须看主人哪!” 华歌心中默念:不可轻举妄动,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黑汉子的臂力,赛过了举重运动员! 华歌那单薄的身子骨儿,一百十斤的体重,轻而易举,即被提起来了,像扔一件旧衣裳般的,扔出去三丈开外,飘然栽落在地! 当场,有位旁观的儒生,惯于阿谀奉承,竖起大拇指喝彩:“赵铺头!真乃英勇无敌!” 可怜的华歌,仰面朝天,后脑勺嗡嗡作响,头枕着冰冷坚硬的青石板,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胳膊似有点麻木,动弹不了。 几个顽皮的儿童,笑嘻嘻地,扔过来一些又脏又臭的东西…… 第六十七章 有钱难买 铁心镇的早晨,街景依旧。 华歌有点狼狈,并无不堪,昂首挺胸,强自镇定的独行在街头。 身后总会是跟着一群顽童,他们嬉皮笑脸,手舞足蹈,模仿着华歌走路的样子,一个个学得有板有眼,你走他们也走,你停他们也停。 如果华歌回头喝斥,他们就象麻雀一样散开,然后又嘻嘻哈哈的跟拢过去,紧追在他背后继续模仿着。 华歌简直烦恼透顶,可是又不敢得罪这群小活宝们。 这几天以来,只是吃了几个馒头。 不是不想吃,是人家根本就不给。 不是不想买,是人家根本就不卖。 不是没有钱,是人家根本就不要。 只要他掏出钞票,刚刚笑脸相迎的店家,就会立即变色而起,拒之门外。 食不裹腹,夜无归宿。 没有吃的,就日里夜里游荡,实际是在漫无目标的搜索,如果找到了食物来源,就想办法搞来,如果搞不到就另想办法,甚至干脆偷偷跑到镇郊树林外的菜地里,可以采摘到野果和蔬菜,暂且充饥,没有地方睡,就在街尾角落内,随便找个地方混一宿。 几天没有洗澡,身上不舒服,时而感觉这里那里有点痒痒的,好象有什么虫子在蠕爬,伸手挠又挠不到,找也找不出来,很难受。 不过,这都要好说一点,主要是没有饭吃,这怎么办?天天吃蔬菜野果,又不是猴子?再这么下去,营养不良,会得夜盲症的,到了晚上就会变成睁眼瞎,说不定,连蔬菜和野果也吃不上了。 其实,并非囊中羞涩,华歌口袋里有的是钱,可是拿出来,别人都不要,难道这些玩意成废纸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如今有钱也难倒英雄汉。 现在,华歌已不是什么英雄汉,准确的说,形如丐帮弟子,可惜没有打狗棒,也不会降龙十八掌法,既没有丐帮老帮主的义薄云天,也没有桃花岛小仙女的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只有孤独流浪在街头。 现在,真是饥寒交迫了,今天再搞不到吃的,明天可能就饿得爬不起来啰,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得想个什么办法呢? 在一家饭店门前,里面飘出诱人的香味,让华歌久久徘徊,不忍离去。 店小二吆喝半天,也没有生意上门,看见穿戴古怪的傻大个儿挡住了门面,也只好上前搭腔:“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儿?” “我……”华歌话音未落,已经顺势跨入门槛。 “哎?客官……”店小二只好跟进去。 店里生意萧条,没有几个食客,仅有几个衣衫破旧的人,各自低头吃喝着。 店小二并没有邀请客入座的意思,华歌干脆自己找了个席案,一屁股坐下来,一本正经拿过菜谱,点菜的速度很快。 店小二欲言又止,暗自嘀嘀咕咕进入内堂。 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盘盘香喷喷的饭菜。 哎呀呀呀,终于可以犒劳犒劳自己,安慰安慰可怜的肚皮! 刚开始吃饭时,华歌是狼吞虎咽的……注意,要斯文一点,要放慢节奏,刻意放慢速度,要慢点吃,慢点喝,再慢一点,更慢一点点,细嚼慢咽…… 注意点,不是讲体面,而是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如何面对饭钱? 吃完了,还要一杯茶,白开水也行,凑合着喝呗,而且慢条斯理,优雅的坐着喝,边喝边细品,其实在反复思考,冥思苦想着,想个什么法子收场? 还有什么万全之策呢? 饭菜可口,咸淡适宜,无可挑剔,酒是芳香醇美,喝得爽歪歪的,吃香喝辣时分,能否再吹毛求疵呢? 直言不讳,囊中羞涩,无可报答,谨以绵薄之力,扫地下厨洗碗,干什么都可以,能否当酒菜餐费呢? 华歌脸皮,还有点薄,说不出口。 低头遍寻,桌上没有遗留老鼠屎,没有苍蝇乱飞,没有头发丝,地上就连一团黑灰也没有,柜台边店小二眼睛瞪得贼亮贼亮,时不时瞅这边,虎视眈眈的。 时穷节乃现,危难见英雄。 在紧急时刻,人的智商和潜能与平时不同,情急之下,体内的激发肾上腺,有可能超常发挥,华歌垂首,盘腿席坐,双手抱头继续冥思苦想,一双猴爪几乎挠破头皮,差一点儿就挠下了几根头发……哎,有了! 喝完最后一滴白开水,华歌打着饱嗝,掏钱包的动作有点儿霸气,虽然明知里面一个铜钱也没有,照样能够做一个标准的深呼吸,调整好表情和声音,大模大样的问:“哎,请问小二哥……” “客官,酒菜钱算是三十文铜钱!”店小二伺候良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三十,好的。”华歌煞有介事伸手掏钱包,闻言又止,诧异的表情,演得很非常到位,双眼紧盯着案上菜盘,吃惊的嚷:“哎哟……” “客官,您这是怎么了?”店小二莫名其妙。 “什么,怎么了,你自己瞧瞧!”华歌一脸无辜,手上的筷子尖儿指着盘子问:“这是什么,这能吃么?” “客官,您小声点。”店小二凑近一看,只见盘子吃得干干净净,残汤剩汁内,赫然遗留着一根头发丝儿,他吃惊的问:“这是哪来的?”。 “哪来的,你说哪来的?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华歌为了面子,只能豁出去了,圆瞪双眼,演技欠佳的人,却很快就入戏了。 这番谈话,即将进入唇舌交锋,引起了邻座的食客们注意,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说,这位客官,您好吃好喝,结帐走人,别惹事啊。”店小二伶牙俐齿回答。 “结帐可以,我不少你一文钱,”话已至此,华歌势如握蛇骑虎,只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硬撑下去:“可是,菜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说着还用筷子尖儿挑起那根头发丝,就像挑起一片狗皮膏药。 拔下一根头发丝,就算拔下美猴王的三根救命毫毛,来个七十二般变化,也无济于事,店小二漠然视而不见,手脚麻利,伸出抹布,就要抹去盘内的毛发丝。 华歌手脚更麻利,伸手一拦,想拨开店小二的手,却也拨开了盘子,“咣啷啷”一声,盘子摔得粉碎! “哎呀!”店小二怪眼一翻,当机立断果断地退出了废话交锋,他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上前一把揪住华歌的衣领,手一晃就来了个倒栽葱! 华歌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饭堂跑腿伙计,却身手敏捷,动作迅猛,力大如牛,就像健美运动员,任意地折腾杠铃! 几月前,华歌在琴剑山庄养尊处优,还在森林里狩猎,连老虎也不怕,还怕你个跑腿的小伙计?虽然战神武功已经封印了,可是一百四五十斤的大个儿,岂是吃干饭的? 你先动手,我就后发制人! 华歌以前也学过擒拿格斗,一招制敌,尚未试过,一招自卫定当奏效,谁知对方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这伙什力气不知从哪来的,动作简单,根本不管什么三十六路擒拿,七十二路反擒拿,没有什么招势,只有力量! 当然,在绝对力量面前,所有花招都是徒劳。 华歌似受某种力量控制,身不由已腾空而起,形如老鹰活捉老鼠,不得不老老实实趴在原地不动,而瞅准时间,冷不丁就撒腿就跑! 跳出饭店大门口时,一个华丽转身逃不了,反被老鹰捉小鸡,擒拿在地,一个个强壮的伙计冲出来,粉墨登场,精彩的足球比赛正式开始啦……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只有脸上的五颜六色。 “我,我不是吃霸王餐,我给你们钱!”这一句确实是真话,发至内心,发至肺腑,可惜,根本没有任何人听,没有任何人相信。 别看店家笑脸迎客,翻脸则是面目狰狞,破口大骂,恶语相加,喝令伙计们大打出手,拳打脚踢,他们个个力气特别大! 出手就像拳击运动员, 踢脚如足球明星射门,这么大劲儿,真不知道,他们吃的什么东西? 华歌似小丈夫惧内,被暴跳如雷的泼妇施展出河东狮子吼,轰炸得体无完肤…… 无法施展内功,既然不是射雕英雄,桃花岛主的女儿当然不可能伶香惜玉,丐帮的打狗棒肯定不是吃素的,毫不留情的照顾着,伺候周全,就像一只在劫难逃的猕猴,上窜下跳,龇牙裂嘴! 一边尽力解释,一边尽是在挨打! 一边没命挨打,一边还拼命解释! 良苦用心也罢,用心良苦也罢,交不出铜币和银两,没有钱,所说的话全是废话屁话,没人耐心听你啰嗦,认钱不认人啊…… 后来,华歌干脆真接趴在地上算了,因为语言不通,越是浪费口舌,越是挨打,净是瞎折腾,还不如趴在地上,这招简单实用。 几个人如狼似虎,施暴完毕,意犹未尽,还把华歌钱包内钞票甩出,洒得满地都是,掌柜见差不多了,使个眼色,有人揪起华歌,像提着一只垂头丧气的猴子,扔出店门外! 这简直是一群野蛮人,这就是大汉王朝的子民? 这些人全部都是法盲,吃饭没给钱只是道德问题,不算犯法,打人就是法律问题,这是犯法,我要报警,要投诉! 这哪里是开饭店的! 简直就是开黑店的! 别看那掌柜的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可是翻脸就像翻猪肠子,还有那些伙计们,笑脸迎客,殷勤的伺候,可是翻脸就蛮不讲理,拳脚无眼,他们这么大的力气,出手这么重?下手这么狠?为什么! 华歌连滚带爬地逃出,喘着粗气,偷偷逃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歇息片刻,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默默舔舔身上的伤痕…… 面无表情,蹒跚而行,华歌此时的心情,是义愤填膺,还是悲愤满腔? 一顿乱棍交加,拳打脚踢,衣服也被撕烂了,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痛,华歌真的想不明白,不就是一餐饭钱而已,说翻脸就翻脸? 好在,华歌刚才自卫的动作,一直是在紧紧地保护着胸部和腹部,一定要确保肚子里填满的美味佳肴和好酒,千万不要被打得吐出来。 谢天谢地……今天,总算吃了一顿饱饭,总算是对得起可怜的肚皮。 而没走几步,华歌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然后,就温柔乖巧地躺下来了。 就算死了,也不算饿死鬼,可以潇洒走一回,自由自在跨过莫愁桥。 笑傲今生,笑傲阴阳风尘,流星宝剑与霍去病的故事,就见鬼去,陪伴我一起,可以吗?至少此刻,在眼皮沉重合拢之前,华歌真的是这么想。 第六十八章 黄花明月 约莫晌午时分,铁心镇的街道上,走来了两个人。 一位中年人,穿一身青色的长衫,青帻巾丝绦带,细眉冷眼,却悠然轻哼着小调儿,手摇着紫檀折扇子,一双薄底快靴利索,轻快地敲踏着青石板…… 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位青年武士,高大强壮,浓眉大眼,鼻梁平直,嘴唇厚实而红润鲜艳,一身青色的袖箭衣,腰系着铜狮子头蛮带,颇有燕赵游侠的气质。 兴致勃勃,穿过了一条青石巷时,哪有兴趣注意路边有没有醉鬼卧街,或者是乞丐在遗梦呓语,二人刚刚走到一家药铺门口,一位眉清目秀的黄毛丫头迎面而出,亲昵相迎:“哦,山叔,里面请!” 中年人可能是了不起的人物,江湖人称“山叔”。 山叔非常喜欢这黄毛丫头,笑呵呵一步跨进门。 药铺内,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医翁,恭恭谨谨深施一礼:“恩公,别来无恙?” 有时候,熟不讲礼,山叔嘿然坐下,手抚着山羊胡须:“托你的福,甚好甚好!” “哪里哪里,此乃吉人自有天相啊!”老医翁感而慨叹。 两人哈哈大笑,黄毛丫头手托着一个精雕红木茶盘款款而来,浅笑轻盈,敬茶已毕,手邀青年武士一同前往内室下厨去了。 看着他俩儿的背影,两人相视一笑。 老医翁由衷的赞道:“古布这孩子,真乃将门虎子也!” 山叔爽朗大笑起来:“这黄花闺女,才是妙手回春,哈哈,哈哈哈……” 不一会儿,酒菜就端上案了,几个人围席而坐,把酒言欢,有吃有喝,谈天说地。 欢乐时光,从来都是过得非常快,转眼之间已是夕阳西下,沉霞暮云。 橘黄色的光线,一缕缕穿透窗格而来,散乱洒满了药房内,错落有序的药柜书案…… 一位黄毛丫头乖巧伶俐,席地而坐着,伏案执笔,在几根竹片子上书写着什么,她的脚下摆着一台青石雕凿的药船。 青年武士古布坐在旁边,手拿着古铜色的药杵,咚咚咚往梧桐色的药臼里舂捣药材,小伙子手脚麻利,很快就把一些药块捣成细细的粉末。 黄毛丫头接过来,用鼻子嗅嗅,满意的点头:“嗯,不错不错!”随手把药粉轻轻地倒在铜秤盘上,操起紫铜戥子,熟练地摆弄秤杆秤坨,仔细称量。 “我来。”古布沉默寡言,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会多说话。 庞大而沉重的青石药船,对燕赵游侠来说是小菜一碟,信手搬过来,往碾槽内填塞着称好的药材,装满以后,他坐在小石墩上,双脚踩踏着青石碾盘,一边来回着碾压磨砺,脱壳碾碎,一边听她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 寒暑几度,晨钟暮鼓。 一天到晚的练功,是非常枯燥单调的,对古布来说,现在才是最为悠闲自在的时侯,他喜欢药铺的幽静,喜欢聆听她说话,他俩熟得胜似兄妹。 听说,最近出了一件稀奇事:前天深更半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怪人,短发异服,浑身湿衣,满口胡言乱语,还用纸钱买馒头,镇东馒头铺子老俩口儿,都吓瘫了。 黄毛丫头嘴咬毛笔尾,眼神有点儿发绿:“莫非,是……是冥币?” 古布不以为然笑了笑:“谁说的?”司空见惯,他根本不信鬼神。 “听说,纸钱在滴水呢?”黄毛丫头皱起眉头,煞有介事的思考。 “那不是钱。”古布扬眉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夕阳下,霞光漫淡,几束橘黄色的光柱透窗而下,洒落在袅袅依影,少女可爱的憨态无处可藏,弯弯的睫毛,显得格外好看。 窗外传来了山叔的唤声,古布长身而起,接过黄花递来的几串药包,快步出门,他要回去练功了。 早上,到药铺看病抓药的人很多,忙了一个上午,下午时分,稍微少一点了。老医翁忙完后,泡了一杯茶,品茶小憩片刻。 黄毛丫头手执紫铜戥子,正在穿梭于各大药柜之间。 今天古布没有来,她心不在焉,嘟噜着小嘴儿,时而偷眼瞥向窗外,搞得差点秤错了几味药方,老医翁苦口婆心教导一番,现在的她,规规距距摆弄秤杆秤盘,有模有样的把一味一味药方秤好,仔仔细细包好放好。 此时,前方青石巷口,光溜溜的青石板路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躺在那里。 黄毛丫头仔细瞅了瞅,好像是一个人在那里睡觉,她撇撇嘴:“师父,那是何人?” “哪里?”老医翁悠闲坐镂箦台,手端紫砂茶杯,欲品香茗,闻言停杯,抬头望去,皱着眉毛,眯缝着眼睛瞅了瞅,什么也没有看见。 “师父,真的有人。”黄毛丫头眼尖,看清楚了,她确定了,那里躺着一个人。 “走,看看去。” 医者仁心,师徒二人走过去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看那伙计一身奇怪的短衣直裤,鬼鬼祟祟,佝偻龌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的老天爷,这不正是传说中的那个甚么…… 说风就是雨,说什么来什么,有这么巧吗? 黄毛丫头有点怕,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最近那些传闻,什么三更半夜送湿淋淋的纸钱,什么冒着墨汁的脚印,在青石板上画奇怪的符号…… 小丫头的脑海里,活灵活现闹腾起来了,腿有点发抖,嘴巴有点哆嗦。 她嘴唇有点发抖:“师父,光天化日之下,莫非是……”她本想娘呀一声惊叫,扭头就走却被师父眼神止住,她满腹狐疑,躲在师父身后,探出脑瓜儿,瞅着地上的乞丐。 老医翁俯身伸手,探试他的鼻息。 “快去,取一幅担架过来。”老头子来了兴致,挽起袖子,准备干活儿。 浓郁的草药香味,弥漫着温馨的半宵梦回…… 华歌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朴的房间,感觉浑身无力,四肢酸痛,耷拉的眼皮翻了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清秀的黄毛丫头,还有一个老头子,当然,这两个人长得不像琴剑山庄的商家父女。 华歌还是有点吃惊,冷不禁,后脊梁上竖起汗毛:不会又钻出一条母狗? 黄毛丫头柳眉紧锁,秀目圆睁,远远紧盯着,吃惊的问:“你是何人?” “我,我……”华歌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老医翁正在吩咐徒儿们煎药,听见声音,凑近瞧瞧:“哦,醒了。” 华歌嘴巴有点哆嗦:“这,这是哪里?” “喝药,”黄毛丫头手端药碗,迟疑看着陌生人,却没有走过来,最近外面流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真是满城风雨,不由得不信。 老医翁仔细的诊脉,半晌之后点点头:“嗯,稍微好了一些,黄花,你要好生照看。” 黄毛丫头手端药碗:“诺,师父放心。”她还是没有走过来。 老医翁摇头一笑,回头唤来了一个伙计:“秋儿,你来喂药。” 陪着师父走出门去,她还是有点担心,俏声问:“师父,此人来历不明。” “不碍事,只不过是外面的传言罢了,”老医翁笑了笑:“学医之人,救死扶伤,焉能相信牛鬼蛇神?” “嗯,师父所言极是。”她的大眼睛眨了眨。 铁心镇只有一家药铺,就在镇子的西北角,祖传的医术远近闻名,方圆百里的百姓,如果偶染贵恙,无不前往就医诊脉,抓药治病。 药铺的掌柜是这位老医翁,是铁心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行医生涯多少年以来,悬壶济世,行善积德,医者仁心,胸怀坦阔,淡泊明志。 而近年,总是为一些锁事所烦惑: 看遍自己所带的徒儿,三三两两,来来往往,每日三餐无一遗漏,干活却嫌脏怕累,偷懒耍滑,好像没有一人是潜心学医的。 老医翁已年近六旬了,时而不免暗自叹惜,深恐祖传医术就此失传! 去年,经友人举荐,一位小女子前来学医。 女孩生得模样乖巧,清秀挺拔,手脚勤快,性情温顺,热心肠有余,唯天姿聪明不足,聪而不明,明而不聪也。 不过,孺子可教也,老医翁愿意传授医术,因为,她是梅花山的人举荐。 女孩初来乍到,按照规矩,从最基本的打扫清洁开始。 有一天,老医翁带着徒儿们出门采药,吩咐她在家守店,没事就打扫药铺,最好是把屋内打扫干净,角落里的脏地方可别漏了。 女孩欣然领命,新人初来,正想好好表现,她开开心心干起活儿来,这黄花闺女的星座可能是处女座,可能有洁癖,清扫工作干得非常认真严谨。 傍晚,老医翁采药归来,看见满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甚是欣慰。 她满脸汗珠和炭灰相迎,欢迎师父凯旋而归:“师父请看,都给您打扫干净了。” “是么,如此甚好。” “是啊,就连柜子里也清理干净了。” “柜子里?” “是啊,师父有所不知,”女孩笑盈盈的,劳动造就了成就感:“瞧瞧,这一堆破木头和老树根儿,都朽烂透了哟,还有黑灰和烂叶子,都清理干净了。” 老医翁莫名其妙,只见药柜抽屉里珍藏多年的人参、当归、何首乌等药材,一根根剪得整整齐齐,掐头去尾,拆拆剪剪下的枝叶和根须,已经被付之一炬,化为一堆黑灰,唯剩余烟袅袅…… “哎呀苦也,这是要的啊!” “怎么可能,那些蛇皮,蜈蚣,还有癞蛤蟆也要吗?” 瞧瞧,这还了得? 胡闹,痛打一顿,还是逐出师门? 不可,老医翁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还拿她当宝贝宠着。 因为,这宝贝徒儿做了一件让老医翁高兴得想哭的事情。 虽是女流之辈,女儿之身,却勤于学医,无论上山采药,还是捣药碾磨,绝不比小伙子们差,她学习针灸技术,需牢记人体的经络穴位,记住这个,忘记那个,记住那个,又忘了这个,却是尽力而为,尽心研究。 有一天,老医翁让她给一位病人针灸治疗,她欣然领命,走进病房,看见两个病夫躺在床上,不知是哪位,她问师父,此时病房很忙,人声鼎沸,老医翁谨以手势相告,师命所指,心领神会,她开始了问脉识穴。 平时勤奋操练,天长日久,死记硬背罢了,别说记住几处穴位,就算是石头也磨光了,如今真刀真枪上阵,却有点怯场了。 一根根银针,寒光闪闪的,往病人肉身上扎,有点下不了手! 她的手发抖,鼓起了勇气,试探着用银针轻轻扎了一下,好像不对,扎偏了一点,还好,病人根本没反应,赶紧拔出来,再试一试……还是没有反应,然后,扎了一针又一针,扎了一针又一针……病人酣然甜睡。 咦……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她更紧张了,暗暗深呼吸,平静气息,反复的酝酿琢磨,仔细的摸索穴位,正准备再扎时,突然瞥见,病人眼晴圆溜溜,笑眯眯望着她……娘啊! 小丫头吓得差点休克,花容失色的她,很快就被老医翁叫过来,她战战噤噤的,唯有虚心受罚了。 老医翁愤怒中带着诚惶诚恐:“糊涂,惊扰了恩公,如何担待得起啊!” “师父恕罪。”她低头嗫嚅 “哎呀,何罪之有?”病人居然笑呵呵的。 “……”她抬起头,怯生生看着,真有点迷糊。 “缘份,真是缘份哪!”病人似乎喜极而泣了! 老医翁满脸歉笑:“恩公,老朽这个笨徒儿,天资欠佳,误伤了恩公贵体,还望宽宏大量,多多包涵……” 病人像没听到似的,一掌把老头儿拨撂到一边去,上下打量着胸如鹿撞的黄毛丫头,感激涕零的呓语:“缘份哪,善哉善哉也,此乃天意!” 误打误撞,总比坐以待毙强过百倍。 说这话的,正是梅花山大管家山叔,就是这位病人,她的银针误打误撞,正好打通了任督二脉的节点。 第六十九章 医者仁心 多年以前,山叔游荡江湖时,曾经救过老医翁的命。 意气风发的山叔,遍访名山大川,巧遇了倒在山坡上奄奄一息的医工,当即出手相救,从此以后,两人义结金兰,成为忘年之交,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十多年以来,老医翁对山叔深怀感激,恭恭敬敬称为恩公! 去年,山叔押运一批货到西域,遭遇匈奴骑兵抢掠,山叔率众奋力迎战,击退匈奴人,深受重伤,归途旧伤未愈偶感风寒,雪上加霜,伤上加伤,运回府中时侯,已经病入膏肓,性命难保! 老医翁岂能罢休,尽全力抢救,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从此睡卧病床,昏睡不醒,而气息照常,经脉如夕,面色不变的日夜酣睡,一睡就是整整三个多月。 老医翁绞尽脑汁,运用毕生医术,试遍各种良药秘方,也没能让山叔苏醒。如今,这不肖之徒,虽学艺不精,却误打误撞,治好了恩公的病,真是喜从天降! 从此,老医翁视她为亲生女儿,一身医术不惜倾囊相授。 以后,黄毛丫头经过勤学苦练,逐渐在铁心镇声名鹊起,小医女黄花,芳名远扬! 今日,心情好,秋儿木讷呆板,一本正经讲得绘声绘色。 当然,还有一伙计芳名为春儿,也在旁边帮腔,面无表情的添油加醋,同样是一本正经模仿山叔的感叹,感激涕零的呓语:“缘份哪,善哉善哉也,此乃天意!” 此时,黄花早已恨得暗暗咬牙…… 憋屈受不了,她一个飞蛾扑火,上前捂春儿喷臭的嘴巴,秋儿配合默契,接着模仿,惟妙惟肖反被黄花一巴掌又没有打着,他鼻孔朝天,如痴如醉嗅一嗅仙人掌的香味……迎面一掌只须一晃脑瓜就躲闪过。 春儿秋儿你上我下,此起彼伏,黄花水里按葫芦,按下这头翘起那头,顾此失彼,忙得不亦乐乎……开心嬉戏,嘎然而止! 怒气冲冲的老医翁,站在门口! 游戏胜利落下帷幕,紧张有序的医疗行动,立马开始,有条不紊进行之中…… 华歌玉树凌风也是霜打的茄子,埋头苦干,有时候,难免也会憋得差点喷饭,当即瞥见春儿秋儿同时射来了恶恨恨的目光! 一春一秋,一左一右,就像门神,有时侯却笑得像弥勒佛,两个脑瓜打不死。 一惊一乍,一笑一嗔,本是活宝,有时侯严肃得像马王爷,三只眼也够不着。 这俩儿酷哥是闷葫芦,一开口就炸缸,平时鼻孔朝天,闲得无聊,就拿黄花开心,面无表情不厌其烦重唱双簧戏,唱得越是精彩,黄花越是抓狂,左挡不了,右拦不住,恨不得一把掐死了他们! 华歌知道,俩伙计和老医翁颇有渊源,感情不一般。 这段时间,在药铺里休养,算是华歌最轻松的日子。 结束了东躲西藏,流离颠沛,饥寒交迫岁月,总算能吃饱肚皮,睡个安稳觉,然后思考后路,何去何从,他想回家,想起逝世的父母双亲,想起商玉,也想了烤全羊。 每当夜色人静之时,思前想后,不禁暗自伤心,长吁短叹。 稍后,可以下床了,就到屋里屋外院子里走走,有时也搭把手,帮忙踩踩碾盘,捣捣药臼什么的,后来换上一套交领襦衫,这身古装,才可融入这个时代。 数日已去,华歌体力完全恢复,闲着没事,也会听闻一些当世的奇闻趣事,他知道了,这里是关中华县铁心镇,现在是大汉时期,年号是太初三年。 这段时间,前来药铺看病抓药的人多,有点忙了。 生意繁忙,可是华歌根本就帮不上忙。 药铺里原有春儿秋儿伙计俩儿,再加上黄花,已经不缺人手,店里本来就不宽阔,塞满了药柜药箱、病床案几和各种医疗器具。 有时侯,看病抓药的人越来越多了,男女老少,妇泣婴啼,哭爹喊娘,人声鼎沸,走道里更是拥挤得水泄不通。 华歌根本不懂医术,眼看他们里里外外忙活,就上去帮忙,不过,有时侯也会帮倒忙,做事这不对,那也不对,左不是右不是,不干活又不是,干活又干不好,不是站在这边挡路,就是挤在那儿显得碍眼,委实有点尴尬。 闲站在店内,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人来人往中,就像灯塔,可惜既不用指路,也不用问路。 忙完一整天,一起吃饭,华歌的饭量很大,甩开膀子,唧唧狼吞虎咽,一个人吃的几乎是两人的饭,旁边的春儿秋儿看得直发虚! 话又说回来,能吃能干,可别拿人当饭桶,华歌暗暗擦拳磨掌,也想露一手,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吃饱喝足,养得膘肥体壮的,正愁英雄无用武之力呢! 听说,黄花把药材烧了,太好了,这事儿,何足挂齿?不就是一堆草药么,改天上山去采药就是。 此话,老医翁听了,未置可否,最近药材紧张也不慌。 此番,春儿秋儿依然面无表情,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一脸不屑的德性,反让华歌一脸不服请樱,坚持披挂上山。 黄花有点担心:“你,上哪儿采药?” 华歌信心满满:“呵,上梅花山呗。” “那里,最好是别去。” “怎么,为什么不去?” “废甚么话呢,叫你别去就别去!”春儿比秋儿嘴巴更长:“哼,咸吃萝卜淡操心!” 虽然是嘴巴长,话多,他俩不跟华歌说话,一天到晚,这俩小子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句而已,当然了,黄花除外。 华歌不想顶嘴,但是心意已决,非去不可。 黄花想一起去,老医翁不允许,另派他人。 使命光荣如斯,春儿和秋儿反而客套起来,两相推委,推来让去,真推假推,原本顺天应地,花落秋儿家,却稻花反季,花落春儿家! 多嘴多舌多事,春儿脸蛋发绿,活像苦瓜! 春儿的鼻子翘得可接檐下雨滴,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唯有舍命陪君子。 华歌兴致勃勃收拾着家伙什儿,春儿仰面朝天临门一脚,踢得鸡飞狗跳,黄花挺身而出白了他一眼,又凑近华歌,悄悄地咬耳朵:“不是这样的,切记,小心一点。” “怕什么呀?”华歌兴趣,没有被春儿的态度搞得疲软,反而更有激情。 “多加小心,”黄花双眼瞪得圆溜溜,低声耳语:“那里,可能有毒虫哟。” “这算甚么,不碍事,有什么毒虫?说来听听。” “嗯,听说,那里有蛇窝呢,好吓人啊!”小丫头伸出了舌头,眼珠泛起绿光! “哦,正好,多抓几条回来晒干了,做药引子呗,”华歌笑了笑:“还有甚么?” “嗯,还有,还有蜈蚣,有壁虎,还有蝙蝠呢!” “哦,壁虎?我还以为是老虎呢。” “不可大意,”老医翁不得不提醒:“此乃五毒也,毒性越大,药效越好。”老头子边说边拨弄着药柜子,里面一大堆奇形怪状,玲琅满目的,花花绿绿的药材: 咸鱼翻身的蜈蚣,斑斓色的癞蛤蟆, 张牙舞爪的壁虎,龙盘虎踞的毒蛇。 花纹艳丽的毒蛇,晒干了压得扁平,盘得整整齐齐,就像现代社会的蚊香! 触目惊心的,却又赏心悦目! 面不改色的,谈笑间浏览过,丝毫没有发虚,因为黄花也没有发虚,司空见惯她独有的童颜浅笑,当信心再起,纵然领命一片鸡毛,也胆敢令箭江湖! 华歌有点迫不及待:“走啊,还等甚么?” 黄花还是耐心叮嘱:“不急,再等一等。” “为什么呢?” “时辰未到。” “时辰未到?”华歌莫名其妙,故作轻松一笑:“哦,莫非,要等到良辰吉时?” “你少说话,”黄花可不欣赏这种幽默,她皱起眉毛,压低声音说:“等一会儿,天黑了再走也不迟,到时侯,有你忙的。” 按照他们的意思,要等到夜晚了再出发,这是为什么?出门采药,就应该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要晚上去,乌漆抹黑,能看得见啥? 一时无语,少说为妙,随他们,等到天黑,春儿背起竹篓,手提铲子,抬头翘尾出门。 一路无话,一瞬功夫,他们就离开了铁心镇。 华歌感到有点不对劲,几天之前,他还在秦岭的悬崖峭壁上狩猎老虎,后来飞跃幽潭,随波逐流,漂泊到思龙河,从水里爬出来上岸后,花了好长时间走到铁心镇,感觉走了好久,好远好远,就像长征一般。 现在,春儿带领走路,只需须臾,已经走出铁心镇,再过须臾,来到一条长长的河边,这里就是思龙河,过了河,对面是梅花山,这算故地重游……是的,要么游泳过去,要么乘船过去。 第七十章 蛇窝传说 夜色苍茫,河面墨绿。 寂寞晚风,轻轻吹来,尘世天籁,隐约可闻…… 站在河边,两人茫然四望良久,根本没有船影,只能游过河去了,这一次,华歌一下水即是大显身手,把春儿甩过几条河。 不可大意,当心别像上次那样,碰到缺乏幽默感的家伙。 谢天谢地,华歌顺利上梅花山,没碰到拿扇子的中年人。 放眼前方,茂密的树林,顺沿着一道长长的斜坡,逶迤蔓延而上,这就是梅花山吗,这哪里来的山哟? 华歌没谱,一脸茫然望着春儿,指望他来定夺,然而春儿神经质的翻了翻白眼,不知是赞成还是反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问了白问,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淡定淡定,认认真真寻找草药,尽量争取把黄花烧了的药材一一寻找到,补齐就行了,为了治病救人,就算再难也要干好,医者仁心嘛,学着点。 这是一片夜深人静的树林,梅花山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寂静如初。 月光下,一阵清幽的琴声,从密林深处隐隐传来,琴韵悠雅,婉转绕肠……咦,怎么可能,这是天籁,还是真的有人弹琴? 华歌好奇,望着春儿,得到的答复,又是神经质的翻了翻白眼,不知是反对还是赞成,同意还是不同意? 袅袅琴声,似有似无,隐约飘忽,在这广沃幽深的静谧之中,极易被忽视。 而当细心的循声寻觅,夜幕下的树林,黑压压的一大片,曲径通幽,四顾无人,就这?这算是神秘,这很吓人,还真拿猛人当饭桶了? 告诉你,能吃者能干,平时吃饱喝足,养得膘肥体壮,何愁英雄无用武之力,在今夜,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华歌的心里念叨念叨,信心十足,大步流星,把春儿甩到后头,一边走一边挥动手中的铲子,打草惊蛇,这是特意磨好的,磨得很锋利,就算草丛内真有蛇虫蚂蚁,也可以秋风扫落叶,齐刷刷地剁了,拣回去做鳝鱼羹,大补哟! 两人一前一后,东张西望,借着阴黯的微光,这里寻觅,那里撩拨,绕来绕去,绕了大半晌,也不知绕到什么时候了,别看平时春儿抬头翘尾,鼻孔朝天就像门神,可是他干起细活来,比女人都要细心。 草丛树下,踏破了,踩入泥土也没有要的疙瘩,他拾掇拾掇,就是上好的草药,他东一铲子,西一扒,不一会儿已塞满了背上的小竹篓子。 华歌半瓢子手艺,只能在茫茫夜色下大海捞针,寻找半天了,也没有找到黄花交代的那些草药,名目繁多,形态各异,特别是在深更半夜,遍地是荆棘,磕磕绊绊,黑乎隆洞,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找什么找,连个鬼影都没有哦! 谁说月黑风高,刺激潜伏?没有武侠剧情爆发,也没有刀光剑影刺激,就这么盲人摸象的寻找,一直找到天亮吗? 华歌浑身是劲没处使,倒是希望来点刺激,感受感受。 春儿弱不禁风却神飘,双脚几乎没有落地,满瘩满蒜。 眼瞅着别人的竹篓中,宝贝疙瘩越来越多,下一步可能是满载而归,华歌毫无奋起直追之余,反而觉得枯燥乏味。 感觉好像有点疲倦了,不是没力气,是没劲儿。 “小心点,真的有蛇窝!”春儿只说一句就走,这是今夜说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放心,没事儿。”华歌笑了笑。 沉沉幽林,隐隐作响…… 幽暗深处,传来吭跶吭跶之声,肯定是春儿在抢铲挖草药,这种单调的声音,震荡在夜色如黛,震荡在月黑风高的密林中,让人感觉口干舌燥…… 疲惫并无不堪,何必硬撑下去了? 干脆歇息片刻,华歌一屁股坐下,在松软的草丛中躺一会儿,翻了个身,一个懒驴打滚,耳朵贴着地面,感觉到了震荡,而且这种声音越来越近……仔细一听,好像不是铲子挖土的声音,更像是脚步声。 怎么了,这个门神,是不是搞完了? 华歌赶紧起身,收拾家伙干活,不能偷懒,这是采药,不是来睡觉的,装模作样挖土,回头看春儿,却没有看到他,只看见一团模糊的身影! 咦,这是什么? 再借一点夜光,仔细一看,不对,这模样,好像不是人,瞧那黑暗轮廓,只能是野兽,只是似马非马,似驴非驴,是狗非狗。 刺激来了,华歌兴趣勃发,毫无顾忌的摸过去……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正是春儿的声音! 华歌一惊,一回头,那黑影已闻动静,扭身就跑……哦,微光掩映中,看得清楚,那团黑影有头有角,有身尾有蹄,正撒腿飞奔! 追上瞧瞧,这不是想要寻找的刺激么,究竟何方神圣,一探究竟! 跑步技术,当仁不让,这是华歌的强项,嗖嗖噌噌的,脚下生风,几个来回,没有追上却瞧得清楚了,那是野兽,头圆颈细,耳长尾短,四肢细长矫健,脊背腾跃,头角峥嵘,就像一对树杈弯曲成半弧形,角尖锐利! 我的乖乖,这不是麋鹿吗? 背后传来春儿的惨叫,失魂落魄,华歌担心,赶紧停下脚步折回,看春儿怎么了,只见他四脚朝天躺在草丛打滚,边滚边嚎:“哎呀……” “怎么了?”华歌赶紧跑过去扶起春儿。 “蛇,有蛇啊……疼死我也!” “这,这是,是被蛇咬了?” “快,还不快走!”春儿一把推开了华歌,挣扎要走,没走几步,就瘫软在地。 “别,别动,千万别动!”华歌倒很镇定,须知蛇咬之后,切勿乱动,这会增加血液循环,如果是毒蛇,毒性就渗透到血液中更快了,有害无益! “快,我身上有药!”春儿也惊醒了,毕竟是医生,不可能不知这个问题,他赶紧在竹篓中乱翻,华歌也帮他找,很快找到药,先给敷上再说。 抑制喘息,平衡气息,春儿终于平静下来,平时这小子鼻孔朝天,没把华歌放在眼里,今天认栽,在这诡异之夜,就不只说两三句话了,他主动起来套近乎,瞅着华歌,上下打量,诧异的问:“你呢?” “我,我没事啊。” “嗯?怎么可能!” “真的,我没事。” “那里一大片蛇窝,华兄,你没看见?” “哪来的蛇窝,没有啊。”华歌吃惊的东张四望,到处黑洞洞的,谁知哪是蛇窝? 一缕琴声清幽,从密林深处传来,袅袅隐隐,似有似无,隐约飘忽,琴韵婉转绕肠……咦,怎么又出现了? 华歌举头四顾,只见,不远处,出现一团黑影,一看就知道,又是那只麋鹿,看样子,并没有受惊,走几步又停下来,低头嗅嗅草丛,时而触碰着遗留的一片片鸡毛,真是鸡毛,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鸡毛呢,是家鸡还是野鸡? 浓浓黑林与淡淡草丛…… 掩映反衬又两相益彰…… 光影逆反,映衬出了野兽的鲜亮毛色,棕黄略带板栗的红色,连背脊上那些暗褐色纵形条纹也看清了,上面散乱洒满了白色斑点,格外显眼,形状有点像梅花! 华歌兴奋一指:“看,那是什么?” 春儿强忍疼痛:“哪儿?” “那里,那是不是梅花鹿?” “什么,梅花鹿?”春儿一听,赶紧张望着,瞧来瞧去,啥也没有看见。 “看看,在那里,梅花鹿,是真的!” “没有,哪来的梅花鹿,眼花了?” “怎么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 “算了算了,你自己好好看。” 现在,哪有心思管什么梅花鹿,春儿只担心是什么蛇咬的,有没有毒?没毒最好,万一有毒怎么办!要是毒性发作了非同小可!他只想尽快回到药铺,又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暂时坐下来歇息,等伤好一些了再走。 第七十一章 露台鹿台 夜幕下的梅花山,黑沉沉的大斜坡,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种神秘之夜,梅花鹿出现了! 令人血脉在亢奋,不禁心驰神往! 须知,梅花鹿具有灵性,是传说中的吉祥神兽,是神鹿! 可是,明明出现梅花鹿,春儿怎么会看不见呢?他踩上了蛇窝,被蛇咬伤,寸步难行,哪里还有心思采药? 华歌可不甘心了,非要一探究竟。 素有猎人的天性,亢奋而刺激的血液,早已肆行不羁在心胸,按捺不住,岂能罢休? 华歌脚步不由自主,一步步挪过去,不要惊动它,慢慢地靠近,如果亲手能抓住这匹梅花鹿,到时候,看你信不信,想到说到,说到做到,华歌缓缓地,悄悄地逼近……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背后传来春儿的惊叫:“干甚么,你回来!那里有蛇窝啊!” “好的,你歇息一会儿,看我的!”华歌怎么可能信这个邪?头也不回,手握着药铲,哈弯着腰,继续逼近了…… “回来,蛇!”春儿的喊声,显然有点失控,惊动了梅花鹿,只见它腾身一跃,欢快地狂奔起来! 快追……华歌当即腾身一跃,速度更快,身如离弦之箭,直扑过去……虽然没有技术,却有体能,超强的体能,照样让人羡慕嫉妒。 可是,春儿没法嫉妒了。 这是他亲眼所见,看得清清楚楚,华歌突然发作了,满嘴胡言乱语,张牙舞爪,就像着了魔似的,跑着跑着,就不见了……哪儿去了? 春儿怀疑:究竟是蛇的毒性发作,产生了幻觉?还是华歌真的凭空消失了?当然,也可能是性子太急,黑乎隆咚的脚绊了一下,摔到哪条沟里去了,也未可知。 反正,草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然而,这可能是春儿的幻觉,华歌没有消失。 华歌也算猎户,不信邪,不怕鬼,一直追着梅花鹿,后来不知被什么绊倒,摔了一跤,这一摔可就麻烦了,掉进蛇窝…… 蛇窝,就是蛇窝,传说并非传闻! 看来,春儿所言不假。 奇怪的是,蛇窝内腥臭刺鼻,翻搅着密密麻麻的花蛇,狰狞恐怖,却并不咬人! 有的蛇猛然竖起蛇头,吐出长长的蛇信,却没有发起攻击,赶紧一铲子扫过去,先打跑了再说,可是根本就打不完! 有的蛇凶猛狂燥,有的蛇懒散迟钝,软绵绵的盘绞着,像是吃饱了撑不过,照样是一铲子拍过去,先打跑了再说…… 看得见的蛇,狰狞可怖,吓死人! 看不见的蛇,阴险狡诈,更可怕! 爬出蛇窝时,连滚带爬,双手乱抓,如果一不小心,抓在手心,感觉是冰冷冰冷尚在蠕动扭曲的细长条,肯定是蛇,不是鳝鱼,赶紧地甩出去,能甩多远就甩多远,甩它个十万八千里之外! 华歌要的刺激来了,刺激非同小可,刻骨铭心! 第一时间,赶紧以最快速度爬出来,越快越好! 第一时间,赶紧以最快速度跑出去,越远越好! 哎呀,我的老天爷……这个刺激是真的过瘾啊! 华歌喘息未定,衣衫零乱,竹篓跑丢了,药铲也没了,手无寸铁,双手空空如也,如果再碰到什么毒蛇猛兽,就不能展开白刃战了,只能肉搏了。 狂奔,狂奔,再狂奔,一直跑到脱离险境,才能稍微放心了,跄蹑缓步而行,华歌颓然依靠着一株大树,不禁苦笑着摇摇头,仰面朝天,长长的嘘吐出了一口恶气…… 歇息了片刻,赶紧走! 就在这时候,无意间,看见地上有鸡毛……咦,有鸡毛的地方,要么有人,要么有野兽,哪里来的野兽呢,除了梅花鹿,没有其它,那可能是蛇吗? 华歌知道了,确实有蛇窝,然而蛇是吞食,整只整个的鸡,活吞进去,不会遗留下鸡毛,所以,此地很可能有人,或许,这里并非人迹罕至之地。 猎人天性,在引导着华歌,沿寻着鸡毛踪迹走啊走,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巍峨的树林。 躲避毒蛇,不如干脆爬上树歇息……谁知一爬上树,藏身入树冠内,居高凌临下,看到的风景,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午夜潮湿的月光,静谧的触摸着,睡意朦胧的森林…… 一道道乳白色的光柱,斜射而下,透过巍峨参差的林影缝隙,拉长了夜韵的神秘,月光无声洒落之处,照亮了一片深黑的暗影……看见没有,蝙蝠惊飞,漫空而起,密密麻麻,犹如群魔乱舞! 黑色蝙蝠群铺天盖地而来,黑雨阴风,缓缓散尽! 露出一个圆形的巨大洞穴,深不可测,渊谲幽诡! 形如巨潭干枯,幽谷无底,飞鹰不渡,灵猿丧胆! 华歌躲在树冠,早已冷汗淋漓…… 俯视着这片奇异的景观,或许是地壳运动产生的后果,这当然不是地狱之门,而是天然溶洞,也就是传说中的天坑? 刚才那阵琴声,是不是从这里传出的? 这种危险境域,有没有人来过这里?有没有人以身犯险? 这么大的洞穴,如果潜藏着猛兽毒蛇,那真是不堪设想,细思极恐,没有人敢攀爬下去,必然有去无回,九死一生…… 洞穴上方,巍峨矗立的树林环绕,围成天然屏障,有一株古木高大而奇特,就像黄山迎客松,长长的树杈延展,茂密的枝叶覆盖,形成雨伞状,华歌正好藏身其中,只有爬上这株树的顶端,才能发现这个秘密! 月亮悄悄升起,皎洁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的天坑,华歌坐在高大的树冠上,正好可以俯览这整片景观。 深渊洞天,蔚为壮观! 洞穴边缘,围绕着一排排茂密的嶙峋古木,上面爬满了青藤,蔓萝缠绕,填满了林木的间隙,就象一道巨形的幽黑篱笆墙,紧密地包围着洞口。 与黑暗反衬着,崖壁半腰上悬挂着一条又宽又长的雪白瀑布,水声清晰,宛如玉龙渊腾,依稀可见瀑布下,乱石穿空,雪流落崖,一直倾泄到天坑的渊底,汇成一面宽阔的深潭,潭水泛光,遥远荡漾着墨绿色的光泽…… 华歌坐在高高的乔木树冠,俯视脚下的万丈深渊! 这是临渊羡鱼吗?别太浪漫主义! 如果没有恐高症,没有买人生意外伤害保险,那么,最好是系一条安全带,要不然,稍有不慎,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坠落万丈深渊,不是摔死,就是淹死! 现在,华歌有点紧张了,不得不坐好,紧紧抓住树干,本来想爬下去回家,可是,好奇心在作怪,最终还是决意猎奇探险。 没有摔死,也没淹死,难道会怕吓死? 就在此时,华歌突然发觉,腰部缠绕着一条沉重的粗绳,用手一摸,几乎有碗口多粗,是冰凉冰凉的! 不会?这会不会是……哎呀呀呀,蟒蛇! 我的老天爷,这东西不是绕道走,不伤人么? 说是迟,哪是快,蟒蛇长长的巨尾反搅,凌空一甩一抖,华歌整个身躯受到巨大力量的驱动,从树冠活生生的横飞出去,跌入深渊…… 完了完了,搞了半天,会不会真的葬身蛇口……可恶的蟒蛇,怎么像魔鬼的阴影,逃避不了啊? 然而,华歌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吱声! 小心天坑内隐藏着未知名的危险生种! 蟒蛇缠腰,势如风筝断线! 就在缓缓坠入万丈深渊时,华歌完全有机会看最后一眼,看清楚了,缠在腰上的蟒蛇另一头延伸出去,握在一个背影的手里……这是人是鬼还是神? 手握蟒蛇,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山神? 只见山神的手一抖,强大的弹性就像高空蹦迪一般,华歌在坠入深渊之底时又弹回半空,稳稳落在悬壁上的一条狭长的缝隙内! 这哪里是悬崖半腰的缝隙? 这明明是一处天然的露台! 华歌身体重重跌落在露台,顾不得疼痛,只要不死,尚剩一口气,也要垂死挣扎,歇息片刻,继续探望,在月光照耀下,整个天坑,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里别有洞天,洞中有洞! 崖壁上的裂缝,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开凿,阴雕凿岩,在参天巨塔上开了天窗,窗口宽阔狭长,布满了藤蔓荆棘丛,森藤虬髯,密密缠绕着。 苔藓斑驳的尖锐巨岩,俨然仙笔天成,斜劈成两条,成树杈状崛起,支撑整个洞口,构成了天然的露台。 远远的望去,突兀的岩嘴上长出巨大分叉,这不是梅花鹿的脑袋吗? 露台与鹿台,两者谐音。 看到这里时,华歌猛然想起了那只梅花鹿,脑海掠一丝电闪石光……有这么巧的吗? 无巧不成书,当初穿越到这里之前,曾经用手机拍摄一只梅花鹿,眨眼之间,变成一个女孩子,随后就开始了这一段奇幻之旅! 巧合吗,有这么巧?这是童话故事? 第七十二章 鸡毛令箭 巨大的圆形洞穴内,四面八方都是悬崖峭壁。 宛如巨形黛玉笔筒,墨屏排列,环绕成天丼。 人在天坑幽谷的任何一处向上看,坐井观天,就像蚂蚁坐在黑桶里,仰望四墙八壁,不得不望壁兴叹:猿猴难入,鸟飞不出! 全完了……冤哉枉也,这怎么逃出生天? 此时此刻,华歌感觉,腰上似乎缠着一条蛇,这是又粗又长的蟒蛇!而更恐怖的是,蟒蛇上半截紧箍缠腰,下半截长长的,像高压电线,延伸而入一条高大的黑影手里! 这么高大魁梧的身影,桀骜的矗立在悬崖上,这是谁? 这是人吗?手握蟒蛇,哎呀……是不是传说中的山神? 什么时候了,胡思乱想什么呢?管他是人是鬼,快跑! 跑?跑不了……被蟒蛇缠着呢!此时,迫在眉睫的是,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逃出去,只要有一线生机就绝不放过! 事变心急,急中生智。 华歌暗暗深呼吸一口,突然心一横,用手去抓去扳掰,去拉扯,手摸的触觉不会错,缠腰的蟒蛇,并不冰冷光滑,也没有蛇的鳞片覆盖,而是软绵绵而又粗糙的……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歌仔细察看,哦……吓傻了,原来这是一条超级绳索,不是蟒蛇。 虚惊一场,余惊未了! 绳索缠着,没有松开,照样缠得紧紧的……又粗又长的绳索,另一头掌握在一位高大黑影的手里,华歌定睛一看,这不像魔鬼,也不是幽灵,洞穴黑暗,根本就看不清楚,看那体骼和轮廓,不确定,究竟是人还是野兽! 注意,看清楚,黑影有头有手有脚,仔细察看时,似乎长得人不像人,野兽不像野兽,或者说是一半像人,一半像野兽……这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还是半兽人? 这更不好玩儿,以前听说,在动物园里,有人掉进狗熊洞里,被吃了。 那更得爬上去,手摸崖壁,湿滑湿滑的,根本就抓不住把儿,怎么爬? 华歌仰望,幽暗天坑,这是什么鬼地方? 洞穴四壁,八面悬崖,如刀砍斧劈一般! 又似一排排擎天墨柱,围砌成幽谷巨井! 这是地狱还是阎王府,沉浸而不敢细思! 如果从洞壁爬到洞口,可算是徒手攀岩运动,仅凭一双肉掌爬出万丈深渊么,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从下往上,就这么攀爬,爬得出去吗?太难了,堪称壁虎不爬,蝙蝠不飞,鸟道难,难于上青天! 那就逃,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已经躲不了。 因为,感觉到,后脊梁骨顶上了一根尖锐的铁器,冰冷冰冷,别乱动,一动就刺得疼,很有可能,背后还藏着一个什么鬼……牛头马面或者半兽人? 华歌是现代人,相信科学,不相信鬼,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也就是阴曹地府派遣的鬼差,是阎王的使者,手执铁链铁爪,专门对临死之人进行勾魂摄魄,既然不信鬼,那这一切就是纯属子虚乌有,何足道哉? 如果天坑内真的隐藏着牛头马面,那就好说了,华歌反而不怕了,牛鬼蛇神能奈我何?牛头马面能如何,鬼使神差又如何? 如果不是牛头马面,那么是不是半兽人……不好,这家伙更可怕,噬血嗜杀,有可能比牛头马面更厉害! 华歌心里是忐忑不安的,细思极恐之余,还不如什么也不想,丝毫没有动弹,最好保持安静,不要说话,尽量不要激怒了对方。 绝处求生,月光下的天坑,寂静得瀑布落水之声,令人心惊肉跳! 没有动静,没有人声,只能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华歌感觉,有某种危险的气息由远而来! 天坑洞口,巨石突兀嶙峋,错落排列,上面拥簇荆棘丛丛,密集环绕,布满整个洞口,洞壁骸浪幽放,至上而下,四面八方是突兀陡峭的岩石,沿着洞穴口一直延伸入深渊! 前方绝壁垂崖悬雪,嶙浓川淡,一明一暗阴阳反衬。 身后崖腰裂开黑洞,穿壁引光,飞流洞府遥相呼应。 瀑布之下必有深潭,坑底依稀可见一片潭波,幽幽潭口,牵引出了一条小溪,涓涓细流穿过,把天坑穴底平分为两半,溪上有一座白石小桥,连通一条曲折石径,拾阶而上,弯绕延伸,直到悬崖半腰处,进入狭长的裂缝,梅花鹿形的露台,半隐半藏…… 在露台上,华歌被“握蛇的山神”擒拿在地! 清晰可闻,那一阵脚步声,就是从小溪的白石桥上传来。 清晰可见,有一条人影,信步穿桥而过,踏上小石径,拾阶而上,盘旋回绕,蜿蜒逶迤,却在一晃之间,人已到悬崖半腰,步入露台。 足音落定,华歌意识到,有人站在面前,抬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有点面熟,月光下,仔细一看: 约莫一位中年男人,鼻尖嘴薄,头戴一顶怪异的抓角头巾,身穿一领劲装长衣,手执一把乌亮幽黑的折扇,脚穿一双薄底快靴,腰带上的铜制狮子头,在月光下金光闪闪……啊,冤家路窄! 这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山叔吗?以前碰到过几次。 山叔冷眼斜视,干瘦的脸上也是表情惊诧:“咦,又是你?” 华歌不敢说话。 手执绳索的半兽人一见山叔,赶紧凑近,咬耳密语,这说的是人话吗?反正,华歌是听不懂的,心里七上八下。 “哼哼,躲在树上,刺探甚么,胆子不小哇,”山叔干瘦的脸上似笑非笑,不知是惋惜,还是嘲讽,他手捻着下巴上三缕山羊胡须,沉吟片刻,闷喝一声:“石忠听令!” “属下在!”半兽人居然开口,会说人话。 “家法伺候!” “诺!”这究竟是半兽人,还是人类?好像有名有姓,名叫“石忠”。 家法?什么家法……石忠这头半兽人,长得非常强壮,就像一头野蛮的银背大猩猩,他当即执行家法,掌中的绳索轻轻一抖,华歌马上感觉到了,身躯像被蟒蛇缠绕,越缠越紧,缠勒得浑身隐隐作痛! 山叔有点不耐烦,回头望向黑洞深处:“石孝,还等甚么,动手!” “诺,山叔,我来也!”果然还有一头半兽人,只听“呛啷啷”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架在华歌脖子上。 这里有埋伏,一明一暗,前面擒拿绑缚,背后暗剑刺杀,配合得非常默契啊! 这个叫“石孝”的半兽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他的脸膛黑得就像煤炭,可能比山叔的爷爷还要黑,眼睛反而显得贼亮,只见他手法利索,长剑一横,冰冷的剑锋顶住了华歌的脖子,就要切开咽喉……不会,就这么完了吗? 剑刃尚未切入,对面的半兽人石忠居然伸手拦住:“且慢!” 石孝一脸难以置信的怪笑:“如何?” “处决奸细,宜先禀告大师兄。” “不必了。” 石忠抗声道:“却是为何?” 石孝歪歪嘴:“你问山叔。” 山叔的口气不容质疑:“勿须多言,家法!” 石忠牛高马大,却是满腹狐疑:“山叔容禀,今天是大小姐的生日。” “哦,良辰吉时,杀生见血,颇为不妥,是么?” “呃,敢问山叔,可否,请大师兄定夺……” 山叔淡然笑一笑,横眉冷眼一瞥:“然也,大小姐的生辰,避免血光,可是,祖训在先,家法为重,义不容情,擅闯梅花山禁地,格杀勿论!” “呃,既是如此,执行家法之后,再向大师兄禀告也不迟。” “哼,区区一个奸细而已,大惊小怪,杀了再说,”石孝并不领情,他长得粗鲁蛮横,嘴巴也毒,反唇相讥:“口口声声,大师兄前,大师兄后?” 石忠也不想争辩:“公事公办,慎重慎重。” 华歌听得出来,这两头半兽人正在互掐,说得又低又快又怪异,很难听懂,也听不惯。 山叔被晾在一旁了,不喜欢俩猛男七扯八拉,老家伙紧皱眉毛,双眼中带着一股刺儿,上下打量着华歌,目光几欲穿透了脊梁骨,务必从中挑出破绽……审视片刻,山叔低吼,犹如皮鞭破空:“说,何人指使,从实招来!” 华歌哪里说得清白,干脆一言不发。 石孝一见就上了火:“山叔,砍了!” 山叔倒是不温不火:“莫急,哼哼,严加审问,招供之后,再砍头也不迟。” 华歌只能保持沉默,此时除了沉默,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不敢说?我来说,”石孝的冷笑,夹杂着刻意的嘲讽:“此人是药铺内小厮,今日上山采药,半路上踩了蛇窝,后来,爬到树上偷窥。” “……”华歌照样是鸭子熟了嘴巴硬。 山叔见了嗤之以鼻,冷然以目示石孝,半兽人会意,猿臂舒展,手中长长的剑锋正如白蛇吐信,疾速地突刺华歌的咽喉! “且慢……”洞庭深处传来一声脆喝,娇嫩又威严,余韵袅袅,回荡在洞府中……呼啸而来的剑尖,嘎然而止! 危险之地,危险之人,举步方寸,生机难测。 坠落深渊,天坑洞底,洞天美景,幽谷涧鸣,静潭映月,石桥夜溪,何等诗情画意风流浪漫,这算是绝处求生吗? 不见仙人飘然飞渡,凌空而降,阑珊信步入梅花鹿露台。 只见凡人青衣女子,玲珑碎步,款款而来献上殷勤问候。 黑夜中美女,是倩女幽魂传说? 华歌看得清清楚楚,这位青衣女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身丫鬟的打扮……哦,有点面熟,那天,在河边,不正是那洗衣浣纱的女子吗?好像叫什么……哦,对了,叫梅香。 两头半兽人一见,赶紧收敛了腾腾杀气,满脸横肉变成满脸堆笑。 山叔闻言,也瞬间换了颜色,和蔼可亲,未等梅香开口就答腔:“哦,是香儿,平安无事啰,石忠石孝二人夜巡至此,惊扰了,休怪休怪。” 梅香笑语盈盈:“哪里的话,各位剑士日夜操劳,辛苦了。” 山叔干笑两声:“职责所在,何足挂齿。” “山叔劳苦功高,大小姐吩嘱了,论功行赏。”丫鬟梅香目光扫过,张牙舞爪的半兽人石孝赶紧收起剑,缓缓插剑入鞘,“铮吟咛吟”声震洞庭…… “呃,不求封赏,此乃老朽份内之事。”山叔想全身而退,却见这丫鬟眼神异样。 梅香的眼睛,紧盯着蜷缩在地上的英俊后生,俄尔,轻轻走近,仔细端详着,她犹豫片刻,柔声说:“此人,嗯,相貌堂堂,不像奸细,不如放了罢。” 山叔笑容不变:“呃,也罢,”言毕回头低声吩咐:“石忠石孝,听令!” 二位半兽人异口同声:“属下在!” “放人。” “诺!” 梅香嫣然一笑:“多谢山叔。” 山叔手捻胡须:“哪里哪里,”眼珠子一转,笑着问:“香儿,此等鼠辈,多如牛毛,无用之人,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有何妨?” “此言差矣,”梅香审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华歌,摇摇头:“山叔闻达天下,须知,天下不生无用之人,地上不长无用之草。” “然也,”山叔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呵呵,此等无能之辈,另当别论。” “未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梅香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山叔请看,此人一身正气,悍不畏死,临死不屈,日后,前途未可知矣。” “哦,香儿,这是……” “嗯,不,这是大小姐的意思。” “呃,大小姐明察秋毫,老朽佩服,佩服。” 梅香的背影渐渐消失了,石孝愕然而望,鼻孔冷喷一口气:“山叔,真的放人么?” 山叔手中幽黑扇子一抖:“放人。” “可是,还是要,多加小心哟。” “如何,有话直说。” “山叔,小人听说,宫内有人拿着,呃,拿着鸡毛当令箭。” “是么,拿鸡毛当令箭?” “正是,道听途说而已。” “这还得了?此事,务必明察!” “属下明白,”石孝脸色一沉,手按剑柄:“山叔,这厮,不能留活口。” “可是,”石忠闷声不响,冷然的插一句:“适才,香儿说大小姐有令,赦免了。” “不然,只说放人,并没有说赦免。” “甚么,你的意思是……” “甚么意思也没有。” “是么,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也有人拿着令箭当鸡毛。” “你甚么意思?” “甚么意思也没有。” 石孝一声冷笑:“还望尊兄,少管闲事为好。” 石忠同样冷笑:“提醒而已,不敢多嘴多舌。” 山叔的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淡淡一笑:“当然,严查严办,拿着鸡毛当令箭也罢,拿着令箭当鸡毛也罢,查个水落石出。”说罢看着石忠:“谨遵赦令,放人!” 石忠默然无语,胳膊一晃,手一抖,一股无形的力道,承载着华歌一百四五十多斤身体,沿着天坑的悬崖扶摇直上,又像高空蹦迪一般飞回原地! 一阵眩晕与酥麻袭来,如梦初醒,如获新生,华歌长吁一口气,暗自庆幸,有惊无险!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抖擞精神,赶紧撤离,慌不择路,连滚带爬逃出来! 跑啊跑啊,飞奔起来,一直跑到了那片草地…… 只见前方,夜幕下的草地中央,春儿孤独的盘膝而坐,他一眼看见落泊而来的华歌,气急败坏的叫嚷:“你跑到哪里去了!” 第七十三章 韩铜冷颜 梅花山有梅花鹿,又是梅花鹿? 若不是那梅花鹿,华歌怎么也没想到,梅花山上藏有这样的秘密,狩猎不成,梅花鹿跑了却另有收获,也算是不虚此行。 从梅花山回来,春儿大病一场,老医翁心疼,精心照顾,岂能不迁怒于华歌? 从此以后,无形之中,华歌感觉到冷遇。 就这样,谁也不理睬华歌了,就当空气。 有时侯,华歌觉得留在药铺里是多余的,混吃混喝,形同废物,闷得确实憋屈,他就和黄花聊聊天,解解闷。 华歌憋了半天,总算吐出几个字:“我想……这不是长久之计。” 黄花轻声的安慰:“不碍事的。” “我想走。”华歌长吁一口气。 “你,你想去何方?” “我……”华歌并非混吃混喝之人,但也确实不知去哪里,回琴剑山庄吗?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回到现代世界?想法不错,可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离开琴剑山庄以后,就再也没有梦见过霍去病,还有卫青和李广等英雄豪杰,从此淡出了壮丽的梦境,一夜无梦,夜夜无梦,无论是流浪铁心镇街头,还是寄宿药店期间,都是吃得饱,睡得香,养得红光满面,英俊而不潇洒…… 早餐以后,黄花和师父商量,老医翁看看华歌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身板儿还算十分强壮结实,考虑半晌,他想起老友,镇南角的老铜匠。 这是一家稍显破旧的铜匠铺,门前挂着一面随风招展,沧然而破旧的吊旗,上书古典篆体“寒铜”二字。老医翁把华歌引荐给门口一个在干活的壮汉,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进屋说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医翁出来,嘱咐华歌几句后匆匆而去。 华歌走进门,看那汉子的身材,异样高大魁梧,一身黄褐色粗布对襟短衫,腰缠着黑色的麻花绦带,头发蓬松散乱,用黑布带子扎着乱七八糟的发髻,蓬头垢面,满脸黑炭灰,布满了深黑色的煤炭粉尘,根本就辨认不出这是什么人。 这也能算是发髻? 这究竟是什么发型? 这人是如此重口味吗? 而且,魁梧强壮的汉子,绝对是妥妥的肌肉男,堪比落泊书生在荒山野岭的深夜避雨,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野寺破庙,目瞪口呆面对一尊尊令人毛骨悚然的神鬼雕像! 幸亏是大白天,要是在夜晚,很容易吓着人,给人以不祥的联想…… 壮汉的袖子卷起,露出毛茸茸的胳膊,活像一头黑熊,他挥动着一把粗大沉重的铁锹,正在铲着黑炭,铲得炭渣四溅…… 华歌当即上前,深施一礼:“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壮汉冷哼一声:“谁是你师父?” “……”吃了个下马威,华歌一愣。 壮汉停下铁锹,用手指了指屋内。 穿过黑漆漆的过道,这是一个又宽阔又破旧的房间,好象很久没有清扫了,到处都是灰尘,墙壁是土砖垒砌而成的,墙角零星吊挂着一缕缕黑丝和残乱的蜘蛛网,墙壁上一片一片黑灰,案台面板上也是布满灰尘…… 整个屋子里阴暗干噪,弥漫着炭灰和破铜烂铁的气味儿。 屋子里面有一个又黑又大的风箱,布满了厚厚的黑灰,手柄上却磨得乌黑发亮的,风箱连接着一个青砖砌成的大火炉,灶口满是烟熏火烤的痕迹,里面的火堆里,尚有暗红的亮光。 一根根长长扁扁的金属条斜靠着墙壁,排得整整齐齐。 墙角有张案板,上面摆着两个大木盆,里面是混浊的积水,盆口架着方方正正的石头,磨得平直光亮,同围杂乱扔着乌黑发亮的凿子、锉子、铁錾子、夹钳等等。 比较吸引眼球的,是靠墙壁有一个长方形大石槽,里面盛满了浓黑混浊的水,散发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木槽后面铺满了草堆柴禾,里面夹杂着一股酒精混杂的怪味…… 华歌耸耸鼻翼,感到有点恶心,转了一圈,屋里空无一人。 师父呢?在哪里? 他走回去,壮汉抡着斧子在门口劈柴,他小心的问:“请问大哥,师父在哪里?” 壮汉停下斧子,奇怪的看着华歌,嘴角一撇,带他走进去,手指那堆柴草,然后扭头就走了,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柴禾丛横七竖八拥挤着一颗脑袋,上面散乱蓬松的挽着发髻……这里居然睡着一个人。 华歌走过去看,这是一个衣衫零乱的糟老头子,一头脏兮兮而又浓密的花白头发,缠卷在柴禾丛中,脸上胡须拉碴的,几乎看不清面孔,旁边丢弃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华歌有点迟疑,叫了几声,老头子睡得就像死猪一样。他无所适从,又走出来,又问那壮汉:“那是师父吗?” 壮汉点点头,抡起斧头劈柴禾。 “师父何时醒来?” 壮汉摇摇头,抡起斧头继续劈柴禾。 就在这里,华歌一直坐到天黑,也没人理他,温暖的炉火烘培着背脊,好舒服啊,不知不觉中,他斜靠着墙壁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似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谁踢了一脚,他没有理会,随后又是一脚,这一脚踢得重多了,华歌感到好疼,惊醒了。 他揉了揉发麻的眼睛,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就是白天在柴禾堆里睡觉的糟老头子,胡须拉碴的脸上,只能看见高高尖挺的鼻梁,还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和毛乎乎的嘴巴。 当时没看清楚,原来老头子长得非常健壮。 老头胡须挤绞,毛嘴一翻:“好个懒虫!”声音嗡声嗡气,可是隐含一种压迫性的气势! 华歌翻身坐起,茫然望着,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师父。 老头子手一指:“去!拉风箱。”简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华歌马上过去,试着拉了两下,好吃力啊,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拉起来,烟熏发黑的大风箱囊,层层密叠的褶皱被拉展开,然后使劲地推过去,褶皱密密叠起,如此往复不停,就这么简单。 刚开始,他还有点紧张,拉得不顺手,后来努力多试几次,总算是拉顺,心情踏实多了,这活儿不难上手,就是要有力气,这有何难?他一出手,老头子和壮汉顿觉诧异,没想到这小白脸儿,豆牙菜般鲜嫩,还真有点力气。 老头子背向而立,手拿火钳子拨弄着火堆,随着风箱呼呼鼓气的声音,炉内火苗一闪一跃,上面架着一个烧得微红的金属罐子。 华歌几乎不能停手,只要稍微松一口劲,这糟老头子的脑后就像长了眼睛,猛然回头,从那浓密的须发间射出犀利目光……华歌不禁浑身一颤,使劲拉着风箱! 就这样一拉一推,一推一拉,火苗闪跃起来,噼里啪啦响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整个屋子照耀得光影闪红! 好象过了很久,老头子操起大铁钳子,从火堆里小心翼翼夹出烧得通红泛白的金属罐,快步走到一个形同模具的小石槽前,凝神定气,慢慢地倾倒,火红的金属罐口流出犹如火山岩浆般的液体,缓缓注入槽内…… “噗呲”一声,这是金属燃烧的声音,一股浓白的烟雾急速升起,在空中缠绕,弥漫开来,老头子的上半身被白雾隐没,空中充满一股铜液融炭的气息! 他用钳子在火红的融液中搅动,把色泽不同的杂渣挑出来,反复观察着,最后,表情轻松地走出门去。 此时,华歌才发现,天已经麻麻亮了。 在铜匠铺里做事,经常没日没夜的干活儿,食宿毫无规律,华歌并不觉得疲倦和辛苦,他不想被人当作孬种。 当初在琴剑山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如今辗转漂泊,莫名其妙来到这小镇,他就没有被人正眼瞧过,不是今天被路人指指点点,就是明天遭人讥笑喝斥,几乎没有谁把他当人看,除了药铺的老医翁和黄花。 迥异的落差,心理无法平衡。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有点红肿的双手,不知何时,双手已经布满了红白交叉的疙瘩,只要一碰就疼痛,他没有在意,最近,疼痛的感觉并不陌生。 在这里一干就是三个月,夜以继日的劳动。 有时侯,只能以窗口的明暗颜色辨别白天和黑夜,一天到晚,除了劈柴禾,就是拉风箱,虽然有点累,但是华歌干活手快脚勤,任劳任怨,双掌磨出血泡,破皮流血,他也不啃气,用布条缠着,继续劳动。 刚开始那段时间,劈柴的黑汉子总是鼻孔朝天,理都懒得理他,后来慢慢随和一点,华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问也懒得吱声。 这糟老头子就是寒铜铺子的主人:老铜匠韩师傅,韩双喜。 韩师傅打造的铜器,无论镜子剪子还是厨器农具,深受人们喜爱,人称寒铜,叫顺口了以后,人人只知寒铜,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字叫韩双喜。 劈柴的汉子是徒弟,叫胡石,是师父取的名字。 这是简易的炼铜作坊,把收集来的破铜烂铁在火炉里融化成液态,把铜液倒入模具内,冷却后取出来,就是铜器雏形,然后打磨成精美铜器,就成为镇上的抢手货。 有时侯,华歌也被允许早点去睡,而有时会在睡梦里,被叮叮当当的脆响吵醒。 有一天深夜,他被又吵醒了。 起床小解时,发现幽暗的里屋墙壁上,缝隙内射出橘红色的光线……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咦……这里面有很大的动静,好像还藏着人。 华歌满腹狐疑,上前摸索着,感觉墙面有点奇怪,伸手摸索良久,墙壁好像是活动的,稍微用力一推,居然是一扇门,他犹豫半响,抑制不住好奇心,走进去…… 嚯,这是一间暗室,好家伙,里面真是热闹啊! 火星四溅,铁锤飞舞,铁鸣铿锵! 随着铁锤的敲音,两条强壮的身影,淹没在焰火绽放,铺天盖地之中! 这本是一家铜匠铺,却深更半夜暗藏着打铁! 华歌一看就明白了,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什么人!”胡石警觉到身后有异,手中那柄硕大铁锤赫然横空扫来,沉重的锤头带着阴冷风声,已劈面砸到……就在即将劈开华歌脑门时,突然停住了! 差点吓尿了,华歌呆如木鸡,生怕稍微一动,锤头就砸下来了! “无妨,是你师弟。”老铜匠漠然瞟了一眼,淡然发话。 “是你?给我小心点!”胡石的眼神机警,怒气冲冲的。 “师,师兄,是我。”华歌等他的铁锤放下后才敢说话。 “记住,以后若在外面乱嚼舌头,”胡石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警告:“小心砍你的脚趾头!”说罢抡起铁锤砸向一根鸡蛋粗的铁棍,巨声锐响,火星四溅! 我的老天爷,又长又粗的铁棍,当即被砸断为两截! 火星落定了,整个房间又恢复沉寂。 “不碍事,”老铜匠面无表情,手扬着小铁锤:“若敢告密,他亦是同罪。” 午夜惊魂只是误会?华歌哪里敢睡!躺在床上搜肠刮肚,很快就想明白了。 据记载,古代官府禁止民间私铸铁器,秦灭六国,一统江山之后,秦始皇毅然下诏,实施了亘古严政酷策:销兵禁铸、焚书坑儒。 秦律汉承,西汉时期,治铁术这种新锐科技,实属机密,朝廷独掌控和管囤,铸兵炼甲,岂容流落民间?各地郡国官府严令:“诏禁民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 也就是说,国家政府掌握着盐和铁这两种战略资源,严禁民间私自煮盐贩盐,严禁私藏私铸铁器,谁敢以身试法,则砍掉左脚指,没收器具和财产。 市面上一剑难求,拿着钱也买不到刀剑,要通过江湖上的兄弟才能买到,而且贵得离谱。听说,一柄剑的价钱,若拿来买粮食,可养活一家老小三年。 难怪他们紧张兮兮的,白天睡觉,深更半夜爬起来打铁。 都是铜匠铺的人,华歌纵然知道,也必须严守这个秘密。 以后,华歌照样的劈柴和拉风箱,胡石就专门抡锤打铁。 内室正中,有一座齐腰高的大铁墩台,似乎整体是以生铁铸成,上面是一个磨得锃亮的铁砧,四四方方,旁边伸出尖锥如牛角,一大一小两个铁锤斜靠着,锤头上面磨得闪亮。 可别小看这些金属器具,那些刀剑兵器就是这里打造出来。 师父一手用火钳夹着烧得通红的铁块,一手执小铁锤敲打。 火光映射中,胡石赤膊上阵,全身爆满了肌肉疙瘩,线条粗犷,雄壮的双臂抢起大铁锤,紧跟着师父的小锤点击,猛砸向烧红的铁块,随着“叮铛叮铛”巨响,满屋火星飞溅,红火的铁块在大铁锤猛砸下,就像柔软的面团,想敲打成什么形状,就成什么形状。 前一段时间,师父总是阴森森紧盯着华歌,现在盯得少多了。 华歌干活很买力,从不偷懒。 有时侯,拉风箱一直拉到天亮了,他站起来打几个呵欠,伸伸懒腰,晃晃臂膀,感觉浑身还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并不累,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在这里管吃管喝管住,再也不用流浪街头。 第七十四章 铜匠师徒 一个月以后,给他加活了,除了劈柴禾和拉风箱,还要磨刀。 师父扔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不用说了,动手磨。 华歌在木盆上面架稳架好磨石,准备磨斧头,他搬块木头过来,刚坐的瞬间,木头被强力撞飞,他一屁股跌坐在地,爬起来时,只见师父怒目而视! 他明白,要站着磨斧头。 这把斧头表面是一层厚厚的深褐色铁锈,已经看不清刃口,还有几处缺口,不知是用了多少年的老古董,还有磨的必要吗? 铁砧旁边,火星四飞溅,师父和胡石双双挥舞铁锤,“叮铛叮铛”打得正起劲! 那就……磨。 磨斧霍霍,锈水涟涟,磨石上一道道乌青的浓液,混合着黄褐色的锈污流淌下来,滴进盆里,水滴叮咚! 翻过来掉过去,来来回回磨砺……华歌埋头苦磨,磨得臂膀酸疼,背脊起湿汗,也半声不啃。终于,斧面上的铁锈磨掉了,可是坑坑洼洼的,斧刃缺口更是难磨。 从天黑磨到午夜,还没有磨好。 其实,磨斧头比拉风箱难多了。 一直磨到天亮,斧头还是没有磨好,刃口还是没有变薄,银灰色斧刃上残缺累累、上面细细的坑坑洼洼和划痕更为明显。 华歌心里不服气,区区一把破斧头也搞不定?这不是我自己的风格。 他卷起袖子,甩开膀子磨得更欢了,就算早饭没有吃,也毫不在乎。 双臂酸胀发麻,稍歇一会儿,继续! 手指被污水泡得发白……继续! 直至掌心磨出了血泡……继续! 从天亮一直磨到天黑,磨亮了斧头两面,磨平了斧刃的缺口,精心研磨出了清晰的斧刃,试了试,有一点锋利了! 灯光下,他翻看斧头,雪亮的刃口,寒光闪闪,执斧在手,感觉自己就是……他听到了熟悉的鼾声,师父已经烂醒如泥。 午饭后,师父把他叫到跟前,面无表情的拿起斧头,砍向一根碗口粗的木头,砍不进去,再用力砍几下,看那斧头已经卷刃。 “咣当”一声,师父扔斧在地:“你过来。” 华歌捡起斧头,垂头丧气跟着走进里屋,师父在炉前坐下,拿起葫芦,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老酒,咂咂嘴,手抚着毛茸茸的嘴巴,问道:“你可知,何为包钢法?” “我……不知。” “何为夹钢法?” “……” 师父灌了口酒,手抚着苍白纵横的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其实,刀剑也好,斧叉也罢,并非铁板一块,”老头子拿过斧头,指指点点:“看看,刀斧的刃口。” 这是华歌到这里以来,第一次听师父讲这么多话。 “刀口之铁,以刚为贵,刚则锋利。”师父挥斧斩向铁钉,应声而断! “刀背之铁,以韧为贵,韧则不断。”师父挥斧斩向铁棍,火星闪过,斧刃已缺,废了。 师父目光闪烁:“你们可知何故?” 华歌发现,不知何时,黑愣大个子师兄已悄然站在后面,肃然静听。 “所谓锋利,刃口必须坚硬,然则,铁愈硬则脆。”老头子手指斧刃崩口处,开始娓娓道来,他不开口则罢,一开口,话匣子打开以后,简直就是滔滔不绝。 原来,这小小的铜匠铺子里,居然有这么多学问。 而且,这三尺铁片之间,居然还隐藏这么多奥秘。 不就是刀吗?想要弄一把刀,太容易了。 在华歌看来,去超市里随便买一把就行,用坏了就再买一把嘛,只要舍得花钱,还可以网购到真正的宝刀宝剑,就象当初那柄汉款流星宝剑。 对一个忠实的剁手党而言,心情好时,坐在心爱的电脑前,喝一杯浓郁可口的咖啡,玉手摇摇,十指运风,翩跹起舞的指头,宛如弹钢琴一般,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数日之后,一款包装精美的宝剑,就躺在快递小哥的怀抱里送上门来。 而古人,却是如此长年累月,辛辛苦苦,千锤百炼,一锤一锤敲打出。 当然了,现在也是一样,某些着名的现代铸剑师,也在努力摸索,研究传承古法铸剑,也就是现在自己所学的一课。 原来,刀剑里面有这么多学问,并不是一整块钢板打磨而成,刀剑外表的钢铁和内部钢铁的成分不是一样的,要求硬度和韧性不一样。 钢铁之硬度越大,脆性也越大,容易崩口。 钢铁之韧性越大,弹性就越大,不易折断。 因为实战的需要,刀剑都是打造成狭长薄片,这需要超强的弹性和韧性,战时兵戈争锋,钢铁磕碰会损伤刃口,巨力撞击之下,甚至可能断裂作废。 钢铁硬度和韧性,两种特性要溶合起来,亦即传说中的刚柔相济,这才是铸剑之道。 提取铁之韧与钢之强。 排除铁之软与钢之脆。 温暖的炉火,照亮老头子胡须纵横的脸,华歌静静聆听,发觉老头子的身影,如此魁伟!原来,师父并没有把他当透明人。 让他拉风箱,是为了让他学会观察火侯。 让他磨斧头,是让他了解铁器内部结构。 现在的华歌,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以前看的武侠小说,里面进行各种精彩描述,什么绝世高人,什么铸剑大师采用何种神奇的熔液,在火炉中熔炼成剑魂,倾注入模槽里,炼成绝世神剑! 这才是忽悠呢,可能作者根本不懂铸剑,以为铸剑是以高温熔炼的液态金属,注入剑模中成形,冷却后磨砺成宝剑。 这绝不是钢铁剑的炼铸之法,只能是青铜器时代的铸剑法。 而且,据师父所说,青铜刀斧,尤其是青铜剑,绝不是一次性铸成,因为锋刃的硬度,刀剑通体的韧性和弹性,绝非一次性浇筑高温金属熔液所能奏效,纵然再神奇的熔液,纵然是传说中的铁英和钢魂,也不是这样的用法。 要先铸成柔性剑体,然后反复加热熔炼,以不同的温度和不同的金属含量,形成锋刃的硬度,刀剑的价值在于硬度和强度,韧性和弹性。 随便一把菜刀斧头都可以磨砺得很锋利,越是锋利,刃口越单薄,如果钢材质量不行则不能持久,因为劈砍剁削硬物时,锋刃受损,天长日久,刀刃终究会被磨平磨朽,卷刃或崩口而作废。 所以,刀锋剑锋没有超强的硬度和强度,不可能磨得锋利无比,经久耐用。 而且,刀身剑体没有超强的韧性和弹性,斩剁劈砍铁石时,可能会被震断。 以后,华歌干活更欢了! 无论是劈柴禾、铲松炭,拉风箱、磨刀斧、都是干得热火朝天,下一步,他还想跟师父学习熔炉炼铁,抡锤打铁,淬火回火,磨剑装剑,雕花制鞘这一整套铸剑工艺。 在这里,华歌还学会了磨剑,不同的刀剑斧铲,要用不同的磨法。 同一把刀,不同的部位,刀刃刀面刀脊的磨法也不同,用力的大小,双手掌控的高低,磨刃的角度都要注意,要不然,不但磨不好刀,反伤刀刃! 铁父和胡石打完铁以后,就会去喝酒,他们臭味相投,最爱喝酒,嗜酒如命。 华歌初来就知道,别看这个铜匠铺子里破破烂烂的,师父每天喝的酒,那可是整个铁心镇地区最好的酒。 铁心镇虽然只是区区古镇,但是街巷纵横,居民众多,热闹起来堪比州府县衙,也曾见过花轿车杖,锦衣骏马的队伍,礼乐齐鸣鼓噪喧嚣穿街而过。 这里水陆二路四通八衡,官道车马萧萧,河运船舶点点。 商贾聚散,贩夫走卒,三流九教乃至江湖人士也出现过。 第七十五章 铜匠铁艺 在铁心镇一带,最着名的还是梅花山。 这是胡石说的,问他为什么,素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却不说了。 以前听黄花说,去年打过一场大战呢,而且打了败仗,死了不少人。当然,不是在铁心镇一带,而是在相距千里的塞外。 太初元年,汉武帝闻西域大宛国盛产汗血马,派遣使者千里跋涉前往买马,被拒绝,甚至袭杀使者,抢占钱财。汉武帝大怒,乃封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率众数万远征,进攻大宛贰师城时,久攻不下,伤亡惨重,粮尽撤兵,李广利率残部退回敦煌玉门关,历时两载,汉武帝闻报大怒下旨:敢入玉门关者斩首! 华歌想起这段历史,有点发嘘:“就为了一匹马?” 黄花津津有味,一板一眼的说:“那可是天马哟!” 至于是李广利,还是李广,黄花没有说清楚,李广不是李广利,两人不是一路货色。 华歌的历史学得不好不坏,却知道西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精擅骑射,箭法神功威震匈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是后人歌颂李广的名诗。 不过,汉朝名将,华歌最佩服的还是卫青和霍去病。 黄花不知卫青为何许人也,只知花青、丹青竹叶青。 而她对霍去病这个名字很感兴趣,总是缠着华歌,要他讲讲霍去病的故事,听他唧唧歪歪半天也没有弄明白,她歪着脑瓜,咬着嘴唇,吃力的迷缝着眼睛问:“霍去病是不是医师?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医师么?” “当然不是,”华歌听了呲之以鼻:“还大名鼎鼎呢?” “不是医师,如何去病呢?”黄华不依不饶追问,在她看来,学医者去病也,以疗伤祛病为天职。 华歌感觉黄花纯朴得可爱,可是也无法说服她。 其实,他知道的并不比多,也就临场发挥,胡编乱造而已。没办法,谁让当初校园的故事太完美?没有好好研究历史,没有把握学习的机会,真是浪费青春……啊,致我们早已流逝的青春! 磨刀两个月以后,师父开始教他抡锤打铁。 虽然打铁是粗活,可是敲锤也不是乱敲的,师父用小锤,徒弟抡大锤,要听师父的指挥。当师父的小锤在铁毡上轻敲两下,提示要把铁胚翻过来再打,徒弟会意,要配合,要不然会影响进度,甚至还会误伤。 寒铜手执铁钳子拨弄着炉内红铁,面无表情:“记住!你先打!”说罢,迅速地夹出了烧得通红的铁块,搁在铁毡上,喝令:“快打!” 华歌有点紧张,用力抡起铁锤就砸!“叮……铛!”火星四溅!大铁锤猛击火铁块!以铁打铁,以硬碰硬,大力相撞之下,感觉强大的反作用力沿着胳膊反震到心脏! 寒铜喝道:“快!快打,用力!” 华歌是第一次打铁,也想好好表现一下,抡起铁锤使劲地敲打! “不可太快,也不可太慢!” “诺!师父!” “太慢了,力道不够!” “诺!师父!” “加把劲儿!”寒铜催喊得活像索命阎王! “诺!师父!”华歌忙活得更是快马加鞭! 整个打铁房内火星飞溅,通红橘黄的火花纵横,灿烂缤纷,密密麻麻的飞射入空气中……火红灼热的火星,时而弹射到脸上胳膊上,烫得赤痛! 华歌毫不在意,咬紧牙关,继续使劲地抡锤打铁! 打了一会儿,华歌就明白了,虽然打铁是力气活,可是必须认真谨慎的打好每一锤,节奏不能打乱了,要和师父形成默契,否则就误工误时,影响师父铸剑的流程。 敲打速度和力道要适当,不可太猛。须知,铁器锻打成功,需要几千上万次抡锤,要节省体力。也不能打得太轻,要不然,根本没打到位,等于浪费功夫和铁料。 寒铜对这个新徒弟的卖命劲儿,不置可否,嗡声嗡气的说:“站稳点,要打出铁花来了,打起精神来!”说罢,用大铁钳子快速夹出火红的铁胚搁置铁毡上,喝令:“打!” 大锤小锤,百锤千锤,锤影翻飞,火花四溅…… 火红的铁胚被反复敲打着,折叠着,形如柔软的面团一般,逐渐成形了。 打完一番,寒铜收锤了,把剑胚夹进火炉里,继续燃烧加热。 趁此机会,华歌稍微歇息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一丝丝灼痛!此时才发觉,胳膊上有几处显露出一点点紫红的烫痕,已经烫伤。 华歌不禁皱了皱眉毛,无意间,瞥见黑大个子胡石在冷眼旁观,不屑的翘起鼻子:“哼哼!鸡毛蒜皮。” 锻打继续,整个过程可谓惊心动魄…… 火星四溅,犹如火红的喷泉,纵然溅烫在身上了,也得忍着疼痛,奋不顾身继续打铁,不能丝毫停歇,俗话说得好,趁热打铁。 一番锻打下来,身上有所烫伤,也是在所难免。 幸亏华歌体质强健,力猛气足,尚可持续奋打,如果换成了娇嫩苗条的小鲜肉,那可能就要折腾得抓狂,生无可恋! 这得感谢在琴剑山庄里的那段日子,有小美女商玉的精心伺候,山珍河味,大鱼大肉的款待,还有勤奋的习武操练! 看来,凡努力过的,必然产生影响,此言不虚。 吃早饭的时侯,华歌感觉到有点累,两条胳膊有点儿痉挛,时而不由自主的发抖,甚至有时拿筷子也捏不住,夹菜也夹不稳……但是一瞥见胡石翘起的鼻翼,华歌又突然抖擞精神起来,他可不想被人看扁了。 可是,饭菜的味道历来都是马马虎虎,确实不咋的,粗茶淡汤,难以下咽,比起琴剑山庄的美食,那是一个在天宫,一个在地狱! 嘴里磨咀着味同嚼蜡的粗粮咸菜,华歌突然想起了烤全羊,那味道真是棒极了!人间美味啊……至今仍然回味无穷! 瞎想什么呢?别在这里天马行空了,神马都是浮云! 你以为你是谁,还真当自己是霍去病啊? 现在,你不是冠军侯,不是骠骑将军,更不是什么大汉战神,你只是一个穿越到古代的后世后生,小白一个,小靓仔而已,你现在只是一个小铁匠! 华歌暗暗告诫自己:别管是什么味儿了,吃吃,革命要咬紧牙,使劲往里吃啊,要拿出当年红军过雪山草地的精神,再大的风雪恶泽也不怕,再苦再累也不怕! 身材魁梧,彪悍威猛的胡石,本来瞧不起这个白面书生,可是干着干着,发现这小白脸儿还真是有种,样样都不比他差。 真乃英雄识好汉,人与人之间,只有瞧得起你,才会公平对待你。天长日久了,他们彼此相处得非常融洽了,体力活儿如果干得顺手顺心,也不会觉得累了。 最近,某些渠道上的神秘客人定制大量铁器,催得很急,铜匠铺子里生意忙,师父平时很少外出,如果哪天出门,肯定是为了三件事情:买酒、收炭和淘砂。 松炭和铁砂与美酒,这是师父眼中的心肝宝贝! 大清早的,师父已经起床了,收拾停当,生火做饭,吃完早餐,还招呼徒弟们带上家伙什儿,还要尽量多带些干粮和水,今天有好差使了。 师父的心情很好,要带他们到河边去踏青散心,顺便采砂淘砂。 第七十六章 小浪淘沙 话说当年,铸剑祖师欧冶子遍访天下名山大川,后至江东秦溪山下,见境内溪涧纵横,发现七口古井,呈七星状分布,山岩流淌下的泉水,甘寒清冽,富含铁砂,极适合铸造宝剑,决定在此安家落户,开炉炼铁铸剑! 师父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思龙河边。 出门时,师父吩咐他们挑着大大小小的竹篮和箩筐,华歌以为是到街上买菜去的。现在到了河里,师父不由分说,一人分一个,然后自己挽起袖子,卷高裤脚淌水至河中,把竹篮深深地插入到水里…… 这是干什么?竹篮打水,岂不是一场空吗? 非也,竹篮中舀起褐色的淤泥,然后在水中摇晃漂洗,师父回头示意二人照样做,胡石和华歌马上操起家伙干起来。 水在河中流,水流两侧是容易出铁砂之处。 寻常一柄剑大约需要四五十斤铁英砂,而寒铜要求严格,一柄宝剑需要八九十斤,甚至上百斤铁砂。 一般情况下,三四十斤左右的老铁,能提炼出三四斤的纯铁,十分之一才是精华。 三人齐刷刷挽起袖子,高高卷着裤脚,用竹篮淘洗河砂,大家说说笑笑,干得正欢! 河水中,随着一圈圈浓褐色的波纹扩散开来,竹篮中的淤泥也渐渐地漂洗成了棕红色,随后又漂洗成了乌黑色。 “哈哈,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师父摇着竹篮,爽朗大笑。 “师父,要这淤泥有何用?”华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可知,此乃铁砂?”胡石跟随师父日久,知道的名堂稍微多一点。 “天下名山五千三百九,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老头子今天少有的开心。 古人奔波于山川河流溪涧之间,寻觅特殊色泽的河砂,收集、淘洗、晾干后即可作为冶炼的原料。入炉熔练之前,还特意用泥桨浸泡一夜,就是为了渗碳。 松炭也要经过泥桨浸泡,晾干后作为燃料,即可送入炉中升火,烧热熔炼铁;亦可在烧铁之时,在高温下进行渗碳反应。 所以,水土如何,是极为重要的。 人说,钢分为低碳钢、中碳钢、高碳钢。 含碳量的高低,决定了钢铁的硬度。生铁和熟铁组合起来,放在火炉中加热直至融合,生成钢铁质量如何,源于火侯如何。 说恨铁不成钢,就是这个道理。 华歌豁然开朗,干得更起劲了!他低头摇晃着竹篮,就像洗菜洗黄豆一样的漂洗铁砂,正摇着摇着……咦,怎么水波中,荡漾过来一艘船的倒影? 无意间,华歌看见就在附近的河心,驶来了一艘古朴典雃的船舶。 就这么一看,他不禁大吃一惊! 船角翘楚,宛如河上月牙弯弯,横卧碧波。船头两女子婷婷玉立,袖带迎风飘逸……可瞧清楚啰!这不正是那天在河边浣纱二女吗? 梦中的紫柔与丫鬟梅香! 时隔半年了,今天,怎么又见到她们了?见就见呗,偏偏在这种场合相见? 水阔波平,无处回避,无处可藏!就算马上潜入水里也来不及,早已被她们瞧见了!他这模样,就像面朝黄水北朝天的农夫,水墨转身,在河里淘泥挖砂……此情此景,颜何以堪! 船上的紫柔和梅香,看见寒铜匠三人在忙活儿。紫柔翩然潇洒一礼,笑语盈盈:“韩师傅,别来无恙啊!” “大小姐,有礼了!”寒铜深施一礼,在他眼中,这是何等尊荣的贵人啊! “韩师傅,免礼!”紫柔二人转眼已过,船随浪游,语音遗香…… 其实,寒铜在铁心镇开铜匠铺多年,并非人人都熟悉他的底细,人们都称店主“韩师父”,时间长了,已经叫顺口,没有人对他的真名感兴趣,人们只注重他的手艺。 华歌一直低头淘砂,听不见桨声,知船已漂远,才抬起头看。 恰巧此时,船上的紫柔翩翩回首,凝眸之间,四目相对!此时的眼神何处可逃? 唉,为何要逃呢? 农民就是农民,淘泥就是淘泥! 不卑不亢,非富非贵,与世无急,何陋之有? 华歌想着,他深吸一口新鲜湿润的空气,努力镇定自己,远望着渐渐离去的船影,紫柔也一直遥遥相望,旁边的梅香俯近她肩头,遮袖掩笑相语,指指点点。 胡石莫名其妙的看着,伸手在师弟眼前晃了晃:“哎哎,走神么?那是大小姐!” 华歌回过神来:“哦……”低头继续摇晃竹篮,漂洗河砂。 “你们认识么?” “不,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傻看什么?” 今天,三人劳作了一整天,收获颇丰! 准确的说,就是非常简单的活儿,没有多少科技含量。他们用竹篮子从河里捞来捞去的,捞来了一大堆乌黑的泥巴,运到岸上堆起来,堆得像小山一样。 然而,师父却非常兴奋,做事一丝不苟的,非常认真,就像用竹篮在精心的漂洗心爱的豆腐,准备端回家去做好菜! 尤其是那张刺猬老脸,平时总是绷得紧紧的,就像石狮子头一般,又似传说中的毛脸雷公,令人望而生畏! 现在却快活得像个毛孩子一样,吆三喝五的,时而发出爽朗的大笑!他手把手的教两个徒弟干活儿,把一筐一筐河砂搬上搬下,搬进搬出,一路运回家。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好玩的活儿! 在河里捞泥砂并不难,也可以说很无聊,也好玩儿。而要把这堆积如山的河砂运回家去,那可不是很好玩的事儿! 没有牛车马车,更没有汽车卡车火车,用什么运砂呢? 他们就是徒手用箩筐搬运,然后手提肩扛,或者挑回去。 老头子一边干活,一边唱起歌来:“背背驼,换酒喝,今年娶媳妇,明年买老婆……” 挑来挑去,累得汗流浃背,华歌忍不住问:“师父,这砂……” “快干活!此乃宝贝!” 从这次劳动中,华歌可以看出,师父真是力大无穷! 别看师父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其实他只有三四十岁,正值壮年,虽然长得毛脸毛嘴的,就像《西游记》里的沙僧沙师弟,可是干起活来非常厉害! 只见,师父根本不用扁担挑,双手各提着一个硕大的箩筐,每个箩筐里面盛满了河砂,沉甸甸的,足足有一百多斤重,两个箩筐就是两百多斤,几里远的路程,来来去去,轻松自如,有说有笑的,越干越来劲儿! 后来,师父嫌慢了,觉得不过瘾,干脆加上了两个箩筐,左臂两个箩筐,右臂两个箩筐,双臂平伸,就像一条扁担,四个箩筐一肩挑,足足四百多斤的重量,挑起来就像四十多斤,一路飞跑,欢歌笑语…… 如此威猛汉子,岂能不堪称一身神力? 胡石这黑大个子也不错,虽然不及师父那么英明神武,可也是力大如牛,他用扁担挑着两箩筐河砂,紧紧跟着师父,一直没有落后。 而华歌就落后了,挑一担河砂,试了试重量后,还刻意减少一点儿,并非偷奸耍滑,只是为了保存实力,结果照样压得他如负千斤重担,一路上就像踩着高跷,踢踏不宁,磕碰无度,步履维艰,气喘如牛! 还好,人多力量大,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特别是师父! 在他的英明指挥下,大家发扬了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团结就是力量,人心齐,泰山移!更别说这小小的泥巴山! 第七十七章 残月如刀 还好,有两位大神们来扛着! 要不然,华歌今天肯定崩溃! 一直干到深夜才忙完,这种郊游,这种踏青散心,可真是消遣快活啊! 晚上,他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依稀游荡着模糊的风景,碧波荡漾,微风轻扬,裙袂的五彩袖带凌空飘飞!在风中恍如蝴蝶斓翼,浪漫展舞…… 然而,越是告诉自已不要去想的事,却越偏偏想起!越想忘记,却偏偏无法忘记!脑子里沉甸甸,却似乎一片空白! 此时,华歌感觉自己似乎神经衰弱,或者是有点神经过敏!要不然,怎么多次梦见紫柔这个美眉,这是意外的邂逅,还是与生俱来的梦魇! 一次次相遇,一次次都是不艳之遇! 游而倩影入画,梦断剑逝;恰似鳄鱼寻梦,绿水仙踪! 身若农夫躬耕,流浪淘沙;翩如蝴蝶戏波,船影如梦! 这究竟是为什么? 华歌赶紧整理天马行空的思绪,告诉自已要冷静,最好是现在就祈祷,千万不要和这个美眉有半点瓜葛! 至今,他还记得商志讲叙的故事,这个美眉的背景神秘,她们家族联系着一段旷世悬案!这不是他一个穿越而来的小鲜肉所能掺入瞎折腾的。 最好远离为上,离得越远越好! 为了冲淡紫柔的梦魇,他刻意想想商玉! 当然,商玉和这个紫柔相比,或许容貌稍微逊色,可是商玉更可爱,小家碧玉,清纯淡雅,温柔善良,心灵手巧,体贴入微! 尤其是琴剑山庄的美味佳肴,特别是那香喷喷,油亮亮,金黄黄的烤全羊!真是令人过目抓狂,过嘴留香,过腹难忘…… 可惜,再也没有烤全羊了! 如今,天天粗茶淡饭,粗粮咸菜,味同嚼蜡又能如何?天天挥汗如雨,磨刀打铁,再苦再累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回到琴剑山庄不成? 虽然,他只是霍去病的躯壳,没有霍去病的灵魂。而且还肩负一段重要的姻缘,将来可能要兑现指腹为婚之约,与商玉共剪花烛! 然而,谁知道有没有将来? 将来,他会在哪里?商玉又在哪里? 虽然,商玉如此可爱,华歌却不也有非份之想。她太小了,比他小十五岁,面对这种可爱的嫩草,他这头老牛怎么吃得下嘴?他自己清楚,他只是霍去病的影子! 偶像,霍去病是华歌的梦中偶像!怎么能钻这个天大的空子?怎么能去碰偶像的女人? 所以,远离也好,逃离也罢。 至少,对自己的偶像,要问心无愧! 夜里,华歌做了个梦…… 蓝蓝的月亮,绿绿的桃林,青青的溪流,淡淡的白雾,就是这样的梦,简单而又简洁,如梦似幻的仙境,就像亘古不变的神话恋曲发源地! 华歌一身箭衣,一头长发披肩,迎风招展!他斜背着流星宝剑,荡起双桨,驾驭着一艘月牙船儿,踩着浪花,逆流漫溯,翩翩而渡…… 舟游云梦翔,人在画中醉。 月光下的河畔桃林,展开了一卷绝美的古典诗经,等待有缘人前来翻阅。 桃林深处,一缕缕渺若云纱的淡雾,轻轻飘浮。 雾渺林隐,月下花影枝隙间,似有似无的传来恍若天籁的琴曲……欲侧耳倾听,却早已消逝!欲罢而去时,余韵袅袅渐起,犹在耳边! 华歌荡桨行舟,心中暗想:是谁在这里弹琴? 琴韵继续响起,旷逸清幽,意境淡雅而空灵,回荡在桃林月色之间,渐渐飘散入河上的白雾茫茫深处…… 华歌心中疑惑,停桨泊舟,放眼环顾。 只见,林浓雾淡之间,一位身影曼妙的粉衣女子,轻巧端坐树下,石上横置一架古琴,女子垂首低眉,双臂翼展,玉手雪嫩润滑,拂琴拨弦,翻飞飘舞于琴弦纵横之间! 此地,月光皎皎,白雾茫茫,莫非真的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林间横琴,娴雅弹拂的琴女,莫非曾经望断秋水的佳人? 清纯的桃花河,琴声漫空,牵引林幽月雪,风涌船移,琴色如画! 琴声悠扬飘渺,轻柔舒缓,音色纯净,晶莹剔透! 节奏乍急犹缓,如高山悬瀑,冰川雪流! 音韵忽隐忽现,似大漠孤烟,平沙落雁! 音色若浓隐淡,如阳春白雪,苦寒酝香! 华歌以前听说过“音色”这个慨念,当时迷惑,音乐是用耳朵听的,怎么会有颜色呢?时至今日才明白,音乐是有颜色的,重音浑厚,轻音清澈,高音清亮,低音圆润! 这不是音色吗?听不出来吗? 他若有所悟,仿佛听懂了弹奏的曲调。 琴声如婉转流泉,不受任何古典乐府的规则所限制,任其自然,灵动妙韵,渺如仙乐!使人心旷神怡,如浴甘露! 华歌手扶船桨,陶醉在音乐的氛围里,任由船泊波心,随着一圈圈浪涟,时而打转。 就在不知不觉中,船儿悠悠游荡,随波逐流,漂向桃林,似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光线,形如寒夜红灯,黑海灯塔指引着方向! 闻音识女子,听曲寻歌者。 华歌呯然心动,如舵手观风启帆,又似寒士踏雪寻梦。 船已靠岸,华歌临近细看弹琴的女子,好熟悉的容颜!居然正是紫柔! 还没有等到华歌开口,紫柔凝眸启唇,话到嘴边咽下,已未语泪先流! “紫柔!”华歌开口问时,感觉脚下的船在原处打转。 “公子,你快走!”紫柔眉间,凝聚起了愁云。 “这是为何?”华歌大惊,脚下的船旋转得加快。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正在诧异间,船儿加速地旋转,转得越来越快!华歌突然看见紫柔的双手,居然活生生的凝固在琴弦上!而且慢慢开始融化…… 那架古琴,顷刻之间,居然融化成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不好!紫柔有危险!华歌本能的伸手去背上拔剑,可是船体飞快地旋转着,晃得他头昏眼花了,站立不稳,根本就摸不到剑在哪儿! 华歌双手无力,双腿僵硬,喉咙发干涩! 只见白光一闪,一柄巨形弯刀凌空而下!形如天上的月亮一样雪白……船儿就像切蛋糕一样,被巨刀劈为两截! 华歌“噗通”一声掉进水里!他眼睁睁看着紫柔的身影,渐渐融化在宝剑中! 突然,从桃林里冲出一头咆哮的狗熊!那狗熊张牙舞爪,脸上居然带着狞笑! 第七十八章 铸剑世家 今天,正是师父的寿辰。 这可是个好日子啊!对大家来说肯定是好日子,特别是师兄胡石,因为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 不过,老头子今天谁也没请,就他们三人。 胡石在铜匠铺里干了一年多了,一直没有走,这可能与此地的酒有关。每天可以喝到全镇最好的酒,这是他最开心的事,跟着师父有肉吃,有酒喝! 师父是当地最好的铜匠,也是最好的酒客。 每次喝酒以后,也是格外开心,很好说话。 今天,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在厨房里忙碌起来,胡石抡起斧子劈柴,华歌在灶口添柴禾烧火,师父站在锅前,卷前袖子露出毛茸茸的粗壮胳膊,乐呵呵地挥舞着锅铲炒菜! 别看师父长得就像黑铁塔一样,可是锅碗瓢盆的事儿,也一样玩得溜儿! 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的山珍河鲜野味农家菜,一盘盘摆在案上,五颜六色,热气腾腾,极具诱人的魔力,令人不禁猴急抓狂! 菜也许是好菜,而酒绝对是美酒! 师父的铜匠铺,照说生意已经是很不错了,可是看上去,店铺里简直就是一贫如洗!那赚的钱都去哪儿了?差不多都是用在醉里挑灯,杏花买酒…… 三人围坐,筷来勺去,推杯换盏,碗踪杯影,风卷残云之间,已是人约黄昏,月上柳梢。 人品正如酒品。 老铜匠多喝了几杯? 是的,不过,这酒杯可不是一般的杯子,和菜碗差不多大。刚刚还叫得最爽,喝得最欢最痛快的胡石,已经乖乖地趴在案上,温柔入睡了。 案上残灯尚明,杯碗狼藉…… 老头子眯缝着眼睛,满脸胡须的脸上,鼻尖泛红,嘴唇光亮,可就是舌头儿不太灵活:“今儿个,那可是大小姐的船啊!”他又灌了一口酒。 师父说,这两个女子,是梅花山主人的女儿:紫柔。还有她的贴身丫鬟梅香。梅花山人就是当今天下第一剑:铁武! 传说中,名震天下的流星宝剑,就是他家的祖传神器。 梅花山是铜匠铺的大客户了,每年订制的兵刃很多,一来二往的,彼此非常熟悉了。 本已醉意了,华歌端着酒杯,又轻呷一口烈酒,感觉一股莫名无羁的火热狂流,刺喉透胸穿肠,仿佛混涌入浑身血液中,放肆地汹涌澎湃…… 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控制住眼中的泪水,凝视着白瓷杯中晶莹剔透的魔液,不禁陷入沉思……前尘往事,如烟似梦,多少感人的景象,多少鲜活的图画,一幕幕移过眼前! 突然,听见沉重的呼吸,准确的说,是抽泣! 华歌抬头看,案上残灯摇红之间,只见老铜匠苍须纵横的脸上,曾经犀利如箭的双眼,居然已是浊泪横流…… 他吓了一跳,冷不丁之间,已是醉醒参半! 直到如今,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等模样!曾经冰寒森肃,不怒而威的寒脸冷颜,此时已经哭得像个熊孩子! “师父,别喝了。”华歌一把抱住师父,想夺过酒杯,可是没有成功。 老铜匠苍老的一双手掌,犹如铁爪,死死地扣住酒杯,仿佛某种心爱之物欲被抢夺一般!老头子双目如炬,透射出的是悲愤与恐惧交织的神情! 突然,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恸,从深喉中喷发出来:“爹!娘!爷爷!师父啊……” 他整个壮硕的身驱颓然跪下,俯首而泣! 华歌手足无措,想扶起来,却扶不动,去拉胡石,这小子已是熟睡的酣猪,嘴角流涎!无奈,他尽最大的努力,踉踉跄跄地把师父移到床上,脱了鞋,盖上被褥,又拿来湿毛巾,擦干他的脸。 “为师没有醉,为师心里难受啊!”老铜匠捶胸长叹! 老人满脸泪痕,讲诉了他的悲惨身世: 当年,上天降落神星时,老铜匠韩双喜只是一个孩子,他的爹娘在东湖边捡到一块陨石,然后把那块神奇的陨石搬回家,经过千锤百炼,苦心打造!一家人耗尽毕生心血,融炼煅铸成了一把宝剑,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流星宝剑! 老铜匠的爹娘、爷爷还有爹的师父,原是一批声名远播的铸剑巨匠。 他们以天外神石铸就如此宝器,响誉江湖!幸甚至哉!本是铸剑行业之一大幸事!然而,不曾想到,却为自已引来杀身之祸!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夜,流星宝剑被盗!而且一家人,几乎被全体杀人灭口!当时,他只有十四岁,吓得躲进松炭窝坑里,因为皮肤长得黝黑,没有被发现,才幸免于难! 后来,他是靠乞讨长大的。 这个故事,让华歌听得心中翻江倒海,师徒二人抱头痛苦一场! 第二天早上,老铜匠不辞而别,铜匠铺就剩下胡石和华歌二人。 胡石找不到师父,急得满头大汗,店铺里还有一大堆刀剑没有打造出来,客人来催促要货时,如何是好? 晌午之后,店里走进一个人来,华歌起身看时,愣着了:一身青色长衫,轻轻摇着紫檀折扇,清瘦的面颊,眼睛冰冷,这不正是当初在思龙河边见过的中年人? 胡石赶紧上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山叔,请了。” “哼!”山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左手轻摇折扇,右手捻着乌黑的山羊胡须,冷冷斜视着华歌,鼻孔喷出一丝轻蔑的冷气! “山叔,我师父出门了。”胡石表情有点为难:“那批货,我们加紧赶制。” 山叔仍然冷冷斜视华歌,左手摇扇,右手伸出两根枯黄的手指,拣起案上一个新铸成的斧头,看了看斧眼,随后“咣当”一声扔在案上,转身而去。 “山叔,您慢走。”胡石陪送出门已毕,回来时,不经意瞥见了案上的那个斧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难看…… 只见,钢铁打造的斧头,已经变形了,寒光闪闪的斧面,竟被手指捏得深深塌陷进去,原本空洞的斧眼,直接被捏得细细的,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隙! 胡石二话没说,马上操起家伙开始干活。 从早忙到晚,师父也没有回来,两人心事重重,一日无话,埋头苦干。 这批上好的宝剑,要三个月之内交货!可是,昨天才从河里采来铁砂,今天师父出门了,至今未归,这可如何是好? 一把宝剑,从原材料,也就是铁砂的收集和淘洗,直到铸成宝剑,须经炼铁、热锻、铲削、锉平、刻花、嵌铜、冷锻、淬火、磨光、装具、制鞘等二十多道主要工序。 仅仅磨光这道工序,又分为:粗磨、细磨、精磨。 非常消磨时日,消耗人力物力! 师父说过,一把普通的铁剑,耗时也要一个月以上,少说也要十五炼。 一炼就是铁条对折一次,十五炼就是铁条对折十五次!华歌的数学成绩还可以,他曾经默算过,十五炼的铁条对折后锻打熔炼,折叠融合成一体后,有多少层呢? 铁条的层数,也就是2的15次方! 当大量的铁砂烧融成块后,锻打成长方形的铁坯,就象面馆的伙计们做兰州拉面一样,拉长了从中间对折,然后,再打成长方形,再对折…… 如此循环往复,极为耗时! 传说中的百炼钢,就是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打造成形,成为剑坯。 剑坯打好之初,表面凹凸不平,要用钢刀铲削,使剑身厚薄适中。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淬火。对于一柄宝剑而言,淬火就是一次重生,稍有闪失,之前的万锤百炼,将付之东流! 所谓花铁和文铁,松炭和铁英,一批批用上了,不计其数。 剑有铁剑、钢铁剑、纯钢剑、柔钢剑、青钢剑、宝剑六等。 铁久炼成钢,钢久炼柔纯,再炼成青,更炼成宝。 一般匠人只会打造铁刀铁剑,或者是钢刀钢剑,至于纯钢剑,打造十柄剑要坏九柄剑,柔钢剑,打造百柄剑要坏九十九柄剑,至于青钢剑、宝剑就算世间稀有的珍宝! 华歌的头皮发麻:“师兄,那九柄剑,算不算宝剑?” 胡石一听就头疼:“你去问师父!” 这批豪华宝剑总共是九柄,定金已付,限期三个月,必须交货。 当初,山叔还亲自带来了宝剑的图样,给师父仔细琢磨了一整天,然后连夜带走图样。如今师父走了,就剩下他们两人,如何才能打造成功? 闲言少语,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铁砧旁边,火星四飞溅,叮铛叮铛震响,胡石掌控火钳子夹着烧红的剑坯,以小锤点打,华歌挥舞着大铁锤上下翻飞!每打下去一锤,都感觉到粗实的枣木锤柄,反震双臂,沉闷的力道,顺着胳膊震荡着胸口! 师父说过,铁锤敲打得细密一点,这样才能把铁里的杂质逼出来。 两人一直忙到深夜,心急火燎的,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却根本没有饥饿的感觉! 一连几天,整个铸剑房笼罩在紧张凝重的气氛中…… 华歌满头大汗,奋力推拉着风箱,炉上的火苗一跳一窜,铁坯烧得通红! 胡石忧心忡忡,高大粗壮的身影在火炉旁边走来走去,就像一头饥饿难耐的黑熊!他不时用钳子拨动翻看,还嫌火候不够,叫嚷着:“快!快!再快!” 忙到现在,已是汗流浃背,双臂酸麻,头晕眼花!华歌还得使劲地拉推风箱,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深黑色箱体随着沉重的呼吸声,褶皱伸展,气流往复,一推一拉,急速地张开合闭,火炉中,呼呼鼓气,吹得赤黄艳蓝的火苗滋滋作响,越烧越旺,形成一团团熊熊烈焰,窜闪着升腾起来! 突然,火光爆闪,“轰隆隆……”一声巨响! 整个火炉爆炸了,烈焰飞腾,火势蔓延,吞噬一切,满屋起火,浓烟滚滚,呛眼刺鼻,铺天盖地的瓦片、木板和柱子从天而降,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闪耀刺眼的白光之后,瞬间又是浓重的黑暗淹没一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各种坍塌的巨响,夹杂着噼里啪啦坠落碎裂声,令人心惊肉跳,就像发地震一般! 第七十九章 梅花山月 梅花山的夕阳,宛如静守洞房花烛红帷罗帐中,羞涩的新娘。 传说,梅花山本是一座高山,风景秀丽,峰峦叠翠,后来被一场大洪水冲垮,山体滑坡,泥石流倾泻,日积月累,成为一个大斜坡。 思龙河邻近梅花山,这是梅花山连接铁心镇,贯通赤水灞水之咽喉地带。 赤水为渭南与华县之界河,源于秦岭山脉的箭峪岭,出峪后西汇桥南东沟、寺峪、羊峪、葫芦峪、黑掌峪等支流,经崇凝、丰原东侧沟壑,穿过赤水镇北郊流入渭水,流经潼关一带的水路,流入黄河水道。 梅花山就在下游,没有传承灞水的柳波烟渺,楚风霁云。 沧海桑田,思龙河由当初一条区区三尺宽的小溪,慢慢汇流,真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今已汇聚成了宽阔深远,碧波荡漾的长河。 梅花山的柳林中,隐藏着一个幽静的破旧庄园。 远远望去,只是一座普通的古老庭院,残旧衰败,就像流落山野荒林的寺庙,又像旅侣驻足寄栖的茶亭。 如果有人踏青已倦,登门拜访时,久叩柴扉无人应,翻越篱笆而入,窥窗可见蛛丝飘零,案几积尘,似乎久无人音的破落古居。 也许,这里曾经是王侯将相的富贵官邸。 也许,暮霭归林的倦鸟,就是离檐迎宾,惊庭起舞,影绕廊梁的王府紫燕。 然而,现在所处的地方,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浑身伤痕的胡石,被囚禁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已经几个月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火炉爆炸了,恐怖的巨响,白光刺眼,浓烟滚滚,起了冲天的大火!然后,整个铜匠铺子都燃烧起来,酿成了一场火灾,整个房屋土崩瓦解,彻底坍塌了,差点压死人! 师弟去向不明,生死未卜。 胡石庞大的身躯,就此横卧在一堆茅草铺里,他轻轻地挪动一下酸痛的脚腕,上面还锁着沉重的脚镣,拴着一条锈迹斑斑的粗大铁链,另一头则深深地嵌进一块巨石里面! 想一想,那天被抓来时,若是官府的巡捕衙役们缉拿归案,此处就应该是县衙门牢房。可是自己犯了哪条王法?何至于惹官司上身? 正在加紧赶工,没拖欠没赖账,没偷没抢,根本就轮不到官府来管? 而且,他分明是被梅花山剑士们擒拿掳掠至此,那就算是私设公堂? 但是,纵然有理,也说不清楚。 他知道那伙人不是兵,当然,自己也不是秀才。 这是一个怎样的房间哟?这分明就是囚室……让他可以活动的空间,只有五步见方!那五步之外,一排粗壮的木柱纵列如墙,将整个囚室与外界隔绝。上面锁着铁链,挂一把铜锁。至从他进来以后,那锁就没有打开过。 胡石刚来时,想凭自己多年的铜匠手艺打开,可是想尽千万百计也是徒劳。后来知道了,就算是插上翅膀,他也飞不出去! 现在,天气渐凉,他还是穿着那身破烂的麻布短衫,没有床铺被褥,夜晚只能席地而卧,混睡在一堆茅草里,阴冷潮湿,冻得睡不着。 每天只准吃一餐,由一根绳子挂着竹篮从室顶的洞口吊进来,放在地上。胡石从一排木柱的缝隙间伸出手去,勉强够得着,只有几个馒头而已,吃就吃,不吃随便。片刻后,竹篮就收上去了。刚来时,因为他的动作迟缓,接连饿了几天。 就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过到如今。 这和坐牢没有区别,他和囚徒的待遇相同。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梅花山下的柳林,寂静如初。 月光下,一阵清幽的琴声,从密林深处隐隐传来,琴韵悠雅,婉转绕肠!在这广沃的静谧中,却又隐约飘忽,似有似无…… 如循声寻觅,夜幕下的柳林间,曲径通幽,四顾无人。 穿过裂缝口的露台,藓径藤栏,曲径通幽,赫然可见一个宽阔的平台! 身处其中,简直就是豁然开朗的一处洞府! 洞中可见,月光斜影,透射而入,照耀着洞壁的苍苔碧痕。月光如水,沿洞壁倾泻而下,照亮遍地石板,显得更为湿滑泛幽,疑是地上洒满了一层薄雪残霜。 月光延伸之处,居然有一个小巧雅致的庭院。 皎洁而潮湿的月光,照亮整个庭院…… 雕镂画廊四面。 琉璃阁檐五角。 绿光幽幽的青石板,铺满了宽阔静雅的庭院,门扉珠帘寂寥,窗口烛光摇影!一侏株梅花树,一簇簇虬枝伸展,在院内墙角的月影下,自然的生长。 谁能想到,就在静静的思龙河边,就在这山野荒林下面,竞会有如此宽阔温馨的洞府! 在天坑洞穴的岩壁上,就在的缝隙里面,居然建筑有这么一处幽静的庭院,就像盆景上镂刻出来的精雕作品! 窗外,垂梅虬枝环紫,山石点缀泛绿。 窗前,琵琶萧瑟隐鸣,玉手纤纤如舞。 弹琵琶的人,一袭粉红色长裙,金丝刺绣梅花彩袖,腰间环佩珠翠丝带,头上梳着两个整齐的发髻,别着一支缀挑珠玉的雕花金簪,冰清玉润的鹅蛋形粉脸儿,流海垂丝,蛾眉曲柳,凝眸似闭微闭,更显睫毛的修长,小巧玲珑的鼻翼下,红唇如樱桃…… 此女正是紫柔,此时已沉浸于音韵弥漫之中,恍入物我两忘之境界! 一曲终了,紫柔睁天朦胧的双眼。 这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顾盼生辉!此时,却仿佛饱含千般愁绪…… “小姐”珠帘后,传出轻柔脆嫩的语音,丫鬟梅香已轻声步入,好像怕惊扰了小姐一样,悄然凑近:“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还在闭关修练吗?”紫柔回头问梅香。 “正是,一直练到如今。”梅香垂手而立。 紫柔轻叹一声,长身而起,在窗前默默地徘徊着。 梅香怯怯地看着大小姐来来回回踱步,几次想插话,欲言又止。 “香儿,你且先去歇息。” “小姐没有歇息,我哪敢啊?” 紫柔不以为然,轻轻摇头。她走到墙角,从壁上取下一把宝剑,轻轻拔剑出鞘,烛影之下,寒光逼人的剑锋,就象一把冰冷的火炬,照亮整个房间……俄尔,紫柔默然缓缓插剑入鞘,挂剑回壁。 今夜月色这么好,她很想去看父亲闭关,可是她知道,父亲闭关修练时,最忌讳别人打扰的,谁也不行。 最近,她总是心事重重的。究竟是什么,让天真浪漫的少女变得多愁善感? 父亲练功之事,让她分外揪心。 为了修练祖传的剑法,父亲把梅花山的大小事务交给管家山叔、大师兄卫甲和二师兄古布三人共同管理,然后闭关修练,整日整夜潜心练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苦心矢志,然而进展非常缓慢,这套剑法太难练了。 而且,并不仅仅是剑法难练这么简单,流星宝剑之事更是让人担心。 其实,紫柔不愿提到流星宝剑,虽然在父亲眼里,剑就是他的生命,他的灵魂。 可是,紫柔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这柄剑沾染的血腥气太浓。 多年来,祖祖辈辈,里里外外多少人为了流星宝剑而死?多少游侠豪杰,多少江洋巨盗,多少刺客和杀手死在流星宝剑下。 这柄剑上,很难数得清有多少冤魂! 夜已深了,她不想睡。 一弯残月,静悄悄地从淡雾弥漫的窗外升起,透过格棂缝隙,照耀案上残灯烛影下的古老琵琶,生日十岁时,母亲送给她这柄琵琶,如今已伴随她走过了整整八年。 紫柔永远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黑夜,父母双亲守护流星宝剑时,母亲惨死在刺客刀下!她当时十三岁,正是脆弱的季节。 多年来,这柄琵琶陪伴她渡过漫漫长夜。 有时侯,她想母亲时就弹琵琶。 有时侯,烛光就象温暖的泪水。 明月夜,清淡月光洒满每个角落。凭窗盘席,犹抱琵琶半遮面,垂首怀思,信手拂弦,揉指漫弹间,拨弄起缠绵的音境……素衣与发丝,眉睫与瞳孔,无不可尽情暄泄释放出久藏心底的楚涩。 月光如水照窗上,绣屏镂窗,纱幔低垂,青灯斜影,慢慢地幻羽于泪光朦胧……恍若在冥冥之中与娘亲对话,明灭闪绕的烛光之中,可以看到娘亲慈祥的笑容! 一室清幽,四壁黯然。 柔音如水,玉环珍珠,洒落玉盘,银瓶碎裂,玉浆飞溅,无意敲醒了尘封岁月。 刚音似火,孤烛燎夜,寂寞焚烬,独骑夜驰,冰河铁马;拔剑斩不断愁情烟云。 琵琶的音域竟能弹奏滑音与泛音,以独特指法刻意暄染,弹奏的音韵绕梁而起,如泣如诉,宛如春风化雨,秋月呼雁,音色明亮剔透,基音伴随奇异的泛音穿透了空间,穿墙透壁而未衰减,几乎传播到洞府外! 这不是普通功法所能达到的境界,这绝非凡夫俗子所为,如此柔弱少女,焉能拥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功力? “小姐……”梅香悄然静立门口,善解人意的丫鬟,看见大小姐眼角的泪痕,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安慰。 “好了。”紫柔轻叹一声,背过身去,挥手示意她下去休息,刚走了几步,紫柔又似想起什么事情,叫住她:“且慢,都安排好了吗?” “小姐请且宽心,宫内事务已经安排妥当。” 宫内?这里有什么宫? 这里只是一个大型地下洞穴而已,哪来的宫呢? 有的,这里不但有宫殿,而且是一座地下宫殿。 江湖秘闻,一百年以前,梅花山是一座大山,峰峦叠翠,山高林密!而且漫山遍野都是梅树,梅林如海!每年冬天,雪花飘飘,寒梅怒放,凌风傲雪,气势令人震憾! 铁家先祖是战功显赫的大将军,后来解甲归田,告老还乡,经过此处时看见漫山雪梅,香风阵阵,几里之外还有一条小河流经此地。 靠山依水,如此奇美的人间风光,何不谓之风水宝地乎? 当即决定,就在此处安家落户了。从此,铁家世世代代,落草在水而居,笑傲林泉,繁衍至今。 将门之后,自然世代习武,无论是祖父祖母,儿子儿孙,媳妇女儿都以习武为荣,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勤奋苦练,就连府内厨子马夫仆人丫鬟都会武功。 几十年以后,梅花山的人得到了一件宝器。然而,听说至从得到宝器以后,详和静美的日子就此被打破。 这一切,是父亲告诉紫柔的,祖先的秘密绝不可泄露。因为,梅花山的祖辈们中就出现过类似事情。 梅花山本来有山洞,虽然不大,却既可藏宝,又可练功。后来,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人们把山洞逐渐挖深挖宽,一代代子孙在繁衍生息,洞越挖越大,最后几乎把山体掏空。 父亲告诉她,先祖把山洞挖大,是为了练一种阵法。 古时,从秦始皇统一六国开始,就实施“销兵禁铸、焚书坑儒”政策,实行禁武令,民间禁止习武,虽然官府屡禁不止,难以杜绝,而若光天化日之下演练阵法,动静太大了,很难瞒得住官府的耳目。 若被扣上谋逆罪名,会有血光之灾,甚至灭族之祸。所以,先祖们藏在洞穴中演练阵法,将这神功奇法流传下来。 后来,这个洞坍塌,整个山体轰然土崩瓦解,形成现在的梅花山。 据闻,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大雨浸浊,山洪冲泄而坍塌;一说是洞内宝器被盗,失去镇洞之宝而坍塌。 两种说法,孰是孰非,孰真孰假,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听父亲说,那个神秘宝器名曰流星宝剑,每次谈起流星宝剑时,父亲心情是沉重的。 第八十章 河上渔歌 梅花山附近的那这条河,名为思龙河。 这条河,滋润着一方土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水可灌溉农田,也可作为船运水道,能养活一批靠打鱼为生的贫穷人群:渔民。 思龙河又宽又深,肯定有不少鱼,船上渔民们非常辛苦,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荡桨撑篙驾船撒网也罢,孤舟蓑衣执杆垂钓也罢,四季寒暑,冷暖自知。 运气好,能多打一些新鲜鱼鳖,满舱而归,回家下锅就是丰盛的美味,吃不完的鱼可以挑到附近的铁心镇上卖,换些铜钱来补贴家用。 运气不好,一天到晚打不了几条鱼,甚至一条也捞不到,空手如归。 为了多打几条鱼,渔民们会在船上守夜,船头点上灯火,吸引鱼儿,这是所谓的夜渔。 每当深夜,河上的寒气袭来时,渔民们就会烫热一壶酒,喝两杯,驱驱寒……远远望去,思龙河之夜,泊船夜渔,河湾星点。 有时,迫于生计,自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鱼挑到镇上去卖,碰到老实巴交的农夫还好说,碰到刁钻刻薄的富家恶少悍奴,不是嫌大嫌小,就是嫌干嫌湿,嫌鲜嫌臭,嫌死嫌活,讨价还价不成,还啐你一口,扬长而去,搞得人哭不是,笑也不是。 写一首诗,生动准确的描写渔民的生活: 远看河山如天堂,近看渔家似草舱, 走进渔船像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 人人都说打鱼好,傻瓜才往渔船跑, 渔夫撒网象天花,终究没鱼带回家, 良家妇女娶不上,娶了媳妇用不上, 生了儿子管不上,盖了草房住不上, 尖头渔篙撑破浪,短尾小船摇双桨, 圆荷跳鱼闻波响,铜钱出处问渔网, 英姿煞爽披霞出,蓬头泥脸戴星归, 风里雨里烟波里,雪中霜中寒冰中, 迫于生计浪里追,篙前桨后不疲惫。 一把鼻涕一把泪,千堆雪浪真无畏。 一横孤舟一叶桨,千网翻飞烟波上, 一网激起千层浪,千忙寻来鱼三两, 日暮当归看鱼舱,空空如也对饥肠, 涣涣水阔任鱼飞,网网皆空凭心累, 不如今夜挑灯醉,不醉不归钓金龟, 日不能息夜不寐,水波深处有滋味, 浊酒一壶醉水乡,渔火一盏慰星光, 遥想来生王侯相,近思今夜钓鱼郎, 今霄难忘凌风霜,月落乌啼再起航。 风清月淡的夜晚,老渔夫今天已经守了大半夜,虽然冷得寒气逼人,可是想一想前天,儿媳妇生了个白胖胖的孙子,正需要滋补滋补身子,不多打几条鱼拿得出手吗? 老渔夫喝几口酒,摇了摇酒壶,好象酒不多了,他砸砸嘴,站起身来,向河湾四处张望着,看看天光和水色后,把船舷上灯笼内的烛火挑拔得更亮一点。 凭多年经验,今夜可能有鱼群被吸引过来,说不准儿,会把一条大鱼吸引过来,这就是夜渔的妙处。 不远处,只听“噗通”一声,寂静的河面上搅起的水花,几乎飞溅到身上了……好!说大鱼,大鱼到! 老渔夫喜出望外,以最快的速度驾船过去,看准河面上的搅水处,身手麻利抖网旋身,飞撒出渔网,脱手而出的渔网,就像夜光中展翅的苍鹰腾空扑下! 伴随着令人愉快的水花声,老渔夫抖抖纲绳,稍微估量,然后开始一把一把的收网,每拉几把就抖抖网绳,感觉手劲很沉,心中暗喜,这一网下去,可能是一条大鱼! 网儿越收越近,网绳越收越紧,网绳开始挣动,劲道有点儿沉猛,凭多年的打鱼经验,这是大家伙,老头子在这条河上打了一辈子鱼,从没碰到过这种货色。 网绳越收越紧,感觉里面的家伙越来越不老实,挣扎得好厉害呀! 还这么不老实?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老渔夫心里喜滋滋的! 拉着拉着,感觉不对劲,这条鱼力气好大,网又沉,不如叫几个人来帮帮忙,老头子四处张望,准备唤几个老哥们过来搭把手,网内大鱼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搅得河水翻滚,哗哗作响,突然“哗”的一声,冲出水面……哎呀,我的老天爷! 这条大鱼非常奇怪,怎么长着一张人脸,有眼睛鼻子和嘴巴耳朵,还从嘴里“呼”的喷出一股长长的水注! 在这条河上,老渔夫打了一辈子的鱼,当然也听过各种传说。 不过,他不相信,今天怎么就真的撞邪了,碰上了水怪了吗? 老渔夫汗毛倒竖,两腿发颤,双手发抖,丢了网绳就跑,船就这么小,能跑到哪里去?跑不了哇,而且,大鱼有一双胳膊,伸出双爪抓住船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来人哪,水怪,出水怪啰!”老渔夫惊叫起来,声音响荡在黑沉沉的河面! 半夜时分,周围一片寂静的,听到动静,顿时灯笼火把次弟亮起,人声隐隐,船影星点,都朝这个方向划过来了! 灯笼火光,照亮了这条“大鱼”的脸,一头短发湿淋淋,满脸水花,睁不开眼,鼻子上的水流淌下来,沿着嘴巴往下滴,手抹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大,大仙!”老渔夫吓得一屁股坐在船板上,抖成一团。 “这,这是哪里?”大仙居然开口说话了。 “哎哟!不得了啰……”老渔夫扯起嗓子喊,简直像杀猪一样,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河上显得分外刺耳!须臾间,这片河段成为热点,灯笼逐渐齐聚,人声鼎沸,就象一锅煮开的鱼汤! 渔夫们都驾船赶来了,好几盏灯笼照亮了这片水域,几个胆大的渔夫合力拖网上船,拖进舱内,几把锋利的鱼叉对准了这个“大仙”!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 每一种行业都是有规矩的,打渔行业也不例外。 思龙河上的渔民要受某些行会管制,每月还要交一定的租税,就能保证四季平安无事。交足了租税,如果有时出事了,就会有人出面摆平,这就是渔头。 身为渔头,当然神通广大,上通官府,下管渔民,是这条河上呼风唤雨的人物。 灯笼拥簇中,渔头来了,他看了以后也不能判定,权衡再三,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向上峰请示。 不一会儿,渔头请来了一位高人。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渔头,此时毕恭毕敬请来一人,只见此人清瘦脸,寒冷眼,三缕山羊胡须,头戴一顶青纱头巾,身穿青色交领曲裾深衣,腰系黑丝束带,外套一件对襟镶边长衫,手摇紫檀折扇……这不是山叔吗? 山叔后面紧紧跟随四名彪形大汉,人人都是青头巾青箭衣,面色冷峻,腰悬佩剑。 “妖孽何在?”山叔的声音不大,却能透露出深沉的威严。 “回禀总管,就在舱内。”渔头恭身答道。 山叔冷然示意。 渔头前面带路:“总管,请。”他请山叔和四位剑客上船来到舱内。 几盏灯笼把船舱照得通明透亮,山叔眼神犀利,一眼就看见缠搅在网中的所谓“大仙”,不正是铜匠铺新收的那个徒弟吗? “咦,是你!”山叔语气冰冷,透骨而来。 “山叔,是我呀!”渔网中的“大仙”正是华歌,已以冻得浑身发抖。 “你,你还没死呢?” “我,我没死,我好好的啊。”华歌逃出铜匠铺子的火灾以后,发现有人跟踪,千方百计的逃脱,慌不择路,选择水路逃遁,最终还是逃不出魔爪! 此时,落在山叔手里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是福是祸,不过,至少比躺在渔民们锋利的钢铁渔叉下要好一点儿。 以前听黄花说过,思龙河边,每年举行祭拜河神仪式,要是真的被他们奉为祭品,抬到河里去祭拜河神,那可不好玩儿。 “来得正好!”山叔手拧山羊胡须,眼光冷冷的逼视:“真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总管,您看,这……”渔头小心的问。 “糊涂,一帮蠢才!”山叔鼻子冷哼一声,紫檀折扇一抖,虎腔狼势,威风凛凛,指着众人训斥:“这哪是甚么大仙哟,这分明是铜匠铺的小兔崽子,哈哈哈,跑了公鸡逮母狗,跑了乌龟逮王八,拿下,押回去!” 四名剑客沉声应诺,如狼似虎,擒拿华歌的动作就像老鹰抓小鸡…… 第八十一章 深山铸剑 江东瓯越之地的秦溪山,来了一位神秘人物。 秦溪山风景优美,溪涧纵横,却素来人烟稀少,险山恶水,莽黑丛林,野兽出没,伤人吃人事件司空见惯了,当地乡野民众无不谈之色变,而这位神秘人物却泰然自若,安营扎寨,而且很快就招来了一大群身强力壮的汉子。 一夜之间,山坡下的树林间,搭建起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茅庐! 茅庐是以一根根大原木紧密的排列成墙壁,然后砌上一层厚厚的泥巴,外面再铺上一层茅草,架起屋梁,铺上一排排又长又宽的棬子,铺满了茅草,再铺上一层泥巴,再铺上一层茅草,就算是建筑封顶了,不日竣工。 所用的建筑材料全部是就地取材,山上有数不清的树木和竹子,地上有泥土和水,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这里天天都是非常热闹,“叮叮当当”的金属敲打之声,不绝于耳,猛兽毒虫一律敬而远之,秋毫无犯。 时逢雨季,细雨纷纷…… 茅庐的烟囱从来都是炊烟冲天,进进出出的壮汉们,劈材的劈材,挑水的挑水,还有一群群汉子,用竹篾编制的篓筐在溪流中淘洗泥巴,朝夕不休的淘洗着,折腾出了一篓筐一篓筐的黑泥,挑回去,铺在一块块石板上,遍地都是,蔚为森然! 待到细雨初晴,晒干以后,成为一堆堆黑色矿砂,铲入竹筐,一筐一筐的搬运进去…… 这几个月以来,山林中隐隐一群群埋头苦干的人,打铁声声,磨刀霍霍,一条条汉子们干起活来,热火朝天,昼夜不息! 领头的汉子,正是失踪多日的寒铜。 这群壮汉们,都是他当年的师兄弟,还有他们所带的徒弟,足足有一百多人,他们十几人为一伙,每一伙人负责打造一把宝剑,总共分为九伙,打造九把宝剑。 也就是梅花山人迫切需要的那九柄阴阳剑! 宝剑如人,也有灵性。 并不是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水土都适合铸剑的。 寒铜之所以选择在此铸剑,是来源于一个传说: 相传,春秋末期,越国铸剑大师欧冶子云游河东河西,江南江北,到达吴越永嘉郡松阳县境内时,发现秦溪山下有一泓湖水,甘寒清洌,湖边有七口井,恰似天空北斗星座! 欧冶子当即决定在此结庐采砂,开炉铸剑。 相传欧冶子在铸剑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鼓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型有三,小型有二:一曰湛庐,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此乃天上神灵相助,竭其才智,精制而成,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宝剑。 这是古代传说,时隔久远,是真是假暂且不问。 但是,此地溪涧中采集的矿砂,含铁量丰富,真的是富含铁英砂,是极好的铸剑之材! 而且,周边确实分布着七口古井,水质甘寒清洌,井水用来淬剑,真能增强剑的刚度!境内盛产奇石,有一种名叫“亮石”的磨石。这种石头硬度适中,石质细腻,在上面磨出来的宝剑,寒光闪闪!青光耀眼! 真是天时地利人合,是铸剑的好地方。 寒铜带着一百多位兄弟,经过近三个月精心打造,九把宝剑已经成形! 接下来,就是冷锻。也就是在剑条自然冷却后,用铁锤反复锻打,修正剑体的横平竖直的程度。 剑条的长度宽度厚度修正好以后,经过粗磨形成宝剑的雏形。 然后是刻花刻字,剑身上刻有七星八卦图,抑或飞龙翔凤图案。在剑身上刻花,也是铸剑的一项绝活儿。 寒铜带来的这一帮铁匠们都是能工巧匠,他们根本不用参照图样,也不用在剑身上描绘线稿,只用一根小小的钢针和铁锤,就象玉石匠师们雕刻一般,在宽不盈寸的剑面上,轻敲细打,刻凿勾画,就能雕刻出华丽的图案和文字。 雕刻好之后,在凹雕上去的图案和文字的槽线里,浇上融化的高温铜汁,经过冷却后,铲平打磨和抛光,一把宝剑上就形成了栩栩如生的篆刻铭文和龙凤图案,仿如鎏金,图文灿烂,金光闪闪,永不消褪! 剑身的花纹图案灌铜以后,就是淬火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因为剑的淬火成功与否,决定这柄剑是否打造成功了,决定所有的千锤百炼是否有效,否则,前期的所有努力就会付之东流,只能从头再来! 行内坊间传说:剑的淬火就是一次重生! 这种说法可谓一针见血,非常精确到位! 剑刃以硬钢为贵,剑脊以柔铁为贵,这就是无数英雄和剑侠所追求的刚柔相济之道! 古人曾经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双液淬火!铸成了宿铁刀,削铁如泥! 而此地的秦溪山下,七星井中的水,甘寒清洌,用这种水进行淬火,铸成的宝剑,更胜一筹,更能保证剑的硬度和韧性,称为青钢宝剑! 眼看着一把把宝剑打造成形,寒铜胡须纵横的脸上,慢慢地紧张凝重起来。 交货的日期已经慢慢临近了,尽快赶工,精工细磨剑身,制造剑柄和剑鞘。 铁匠打铁,本来是人之常情,打几柄剑,此事有何难哉? 这段时间,寒铜的大脑神经,高度紧张,一刻不敢放松。 千锤百炼,打造宝剑,监工全程,指导和协调师弟们的工艺流程,并不是说,这批宝剑有多么难以打造,而是这批宝剑的要求,委实不低。 客户在订购时,严正声明: 打造九柄宝剑,每一柄宝剑都要能够削铁如泥,而且必须一模一样,剑首剑柄剑锷,特别是宝剑上面因铸剑而形成的花纹,也必须一模一样。 老铁匠寒铜,铸剑为生,混了半辈子,从来没有接过如此高价的活儿,也从来没有接到过如此高要求的活儿,岂能不把握机会,狠狠地拼上一回! 第一柄剑,终于打造成功了! 新鲜出炉,寒光闪闪的家伙! 寒铜虔诚的跪倒在地,双手举起宝剑,特意率领众位师兄,一百多号人,齐刷刷地跪倒在林间草地,大伙儿一起行祭天祭地祭剑的盛大之礼! 膜拜仰首苍穹,宝剑在手,神兵在手! 剑的凛然正气,胸中豪情激涌,不是归故铸剑,而是王者归来! 寒铜握剑的手,有点发抖,暂且勿论剑首剑锷的造型是阳雕阴雕和透雕,暂且勿论蟠螭纹蛟龙浮雕装具和纹饰的寓意,首先要务,是鉴定剑的花纹钢。 真正的宝剑,除了削铁如泥,还要注意剑身上的纹路,这是鉴定一柄剑是否品质上乘,是不是按照传统工艺打造宝剑的! 吸引眼球的是,剑身上居然真的隐藏着奇怪花纹,凑近细看,这种花纹混然天成,不像红木桌面纹路,不是羽毛状线条,不是木纹水纹羽毛纹,不似流水漩潺,涟漩依痕……而是形如松节纹磐,腹有鳞甲! 剑上纹路,繁密而粗犷,纵贯而流畅,盘丝旋绕而不纠缠。 大功告成,寒铜和师弟们大呼小叫,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几个人,十几个人抱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如法炮制,有了第一柄剑,第二柄剑还算远吗? 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 而转来转去,华歌还是落到了半兽人手里,也不知是吴忠还是吴孝。 在押解着通过廊道时,全程都被五花大绑,捆绑得结结实实,绑得就像一坨大粽子似的,脖子和胳膊,背脊和腰眼,被又粗又硬的绳索勒得酸疼难忍,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有必要下这重的手吗,就算放手,也跑不过这群半兽人。 眼睛被蒙上布巾,本来就是一片黑暗的,根本搞不清楚,究竟是到了天堂还是地狱? 也许,那九幽十八狱,亦无此黑暗也! 就像被蒙着脑袋的毛驴,被牵着走了一程又一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脚掌发麻,疲惫却无不堪,饥寒早已交迫…… 终于,停下来了。 押解之人似老鹰抓小鸡,一把提起华歌就扔在地上。 无助的黑暗中,被无情的狂虐……感受这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感受如狼似虎的野蛮摩擦,内心深处是何种滋味? 痛心,堪称刻骨铭心! 痛苦,似哑巴吃黄莲! 只听,一声冷喝:“摘下头巾!”这种声音,清脆而又尖锐,慢悠悠却暗藏杀气腾腾,有点像古代皇宫内得宠的太监,那种风度,傲慢而又轻挑,高贵而又冷血,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带来生死未卜的惶恐不安,甚至直接毁灭了身家性命! 随着双眼酸疼瞬间消失,又有刺眼的光芒带来酸疼,一睁开眼睛就会流下眼泪,华歌还是不认怂,倔强的紧闭双眼,倔强站立。 紧随身后的是两位怪面壮汉,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野兽不像野兽,身形高大显得变态,强壮得变态,两个变态人,几乎浑身上下都长得变态,他们的名字就更变态了:吴忠吴孝! 华歌颇有印象,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扒了皮也认得,烧成灰也认得!也曾暗地里偷笑他们是说中的半兽人,以后直接取代了他们的名字,若叫吴忠吴孝,还不如叫半兽人。 初来咋到这里,华歌上梅花山采药时,躲避蛇窝,误躲误逃,误打误撞,偶遇天坑,跌落入深渊之后,差点就成了半兽人的晚餐。 “跪下!”这是半兽人的怒吼,在绝对力量面前,单纯的倔强,持续不了多久,要知道,不想跪是不行的。 “……”华歌不啃声,也不下跪,任凭两个半兽人施加暴力,腿脚被打得疼痛难忍,遍体鳞伤,疼痛感钻入心里,刺激着脆弱的大脑神经! 令人窒息的黑暗,令人窒息的僵持…… 一次次地被打了弯膝盖窝儿,跪下了又再次站起,华歌咬牙硬撑着,暗自较劲儿,任你什么手段,就算是死,也绝不跪下! 在忙里偷闲之间,华歌瞥一眼,瞧瞧这审讯间是什么模样,是天堂还是地狱? 第八十二章 骄奢银玉 遗憾的是,审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审什么审,问什么问? 屈打成招,私设公堂?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还需要审讯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死之人,何患折磨? 审讯室吗?明知故问,这明明就是一座豪华的小宫殿! 果然,梅花山自有梅花山待客之道,名不虚传。 以前,华歌听胡石说过,梅花山的大师兄卫甲,从来都是挥金如土,骄奢银玉,他的居室布置正是按照最高的等级,其雍容华贵程度不亚于帝王将相! 地上铺着名贵的天竺地毯,墙壁是以汉白玉砌成,案台茶几都是以正宗的紫擅木雕刻而成,案头烛台是纯银铸制而成,红床香榻是雕花刻画,金漆描彩,镶嵌着玛瑙和蓝田玉,极尽奢华,令人不堪入目却又不甘闭目,恋恋不舍…… 须知,梅花山的居室,不是以修饰简陋与豪华来区分尊卑上下,而是根据各人喜好,卫甲就好这一口。 面对死亡,华歌哪有心思欣赏锦绣闺房,什么豪华不豪华?管他什么宫殿! 眼前的人,算是老熟人了: 虎背狼腰的幽燕少侠古布,站得就像一座铁塔,铁面无私,形同陌路。 横眉冷眼的梅花山管家山叔,活像精明的商人,衣冠考究,爱搭不理。 两个半兽人野兽不像野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虎视眈眈,就想吃人。 还有一个人,并不是老熟人。 这是一位英俊的男青年,面白如玉却流露杀气,古布与山叔二人垂手站在两侧。 男士头戴高贵的进贤冠,上面缀饰的花和纹线,可能是银丝编织的,银光闪闪,冠冕如花瓣,束盖住发髻,插一支雪亮的银簪子,在辉煌烛光下,银光闪闪,两侧一双白缨于颔下交结留緌,身穿一袭雪白的交领锦绣袍衫,闪亮银丝滚边,外披与对襟,都是以银丝花边点缀和装饰。 颇显贵族气与书卷气。 暗藏衙门气与阴阳气。 有必要穿得金光银光珠光宝器的吗? 以这样的规格,确实给足了面子吗? 幽燕少侠并未动测隐之心,也许只是为了保住华歌一双腿,古布默然挥了挥手,两位半兽人会意告退出门。 其实,半兽人不是告退,他们又开门而入,顺手提拎着一个庞然大物,真正的大块头,少说也有两百多斤,这是一个壮汉,捆绑得也像大粽子。 华歌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这居然是师兄胡石! 难兄难弟,并没有也不可能抱头痛哭,胡石喘息未定,看也不看华歌一眼,不是漠视,而是紧张,几乎大气也不敢出,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面前的三个人身上。 沉默并不是尴尬,山叔清了清嗓子,试问锦衣男士:“大师兄,你看,如何处置?” “哼,处置?”锦衣男士寒面冷笑,鼻子轻轻一哼:“何须说乎?” “嗯,大师兄的意思是……沉鱼还是蛇窝?” “呃,蛇窝,卯时之前,处理完毕。” 蛇窝……我的天哪,这是一个恐怖的传说,刚刚穿越到这里,华歌就领教过,直今心有余悸,呆在一旁的胡石可能没有领教过,要不然,怎么会没有过激反应? 好的,蛇窝就是蛇窝,那里有数不清的毒蛇,那么沉鱼是什么意思?是沉鱼落雁,还是沉水喂鱼?华歌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开始颤抖,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里…… 此时,半兽人吴忠吴孝二人健步上前,一人一个,提起胡石和华歌就要出门,胡石一急,失声大叫:“且慢!” “甚么?”山叔抬手示意,等吴忠吴孝二人告退出门以后,上前一步问:“讲,如有半句假话,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人不敢,”胡石魁梧的身躯有点发抖了,说话时,嘴唇抖得更厉害:“山叔,山叔请放心,我师父一定能铸成宝剑。” “剑呢?” “这个,请放心,正在赶制呢。” “在哪里?” “……” “想死么?” “山叔,手下留情,小人,小人绝不食言,一定按期交货。” “恐怕,你们交不了货?”锦衣男士冷哼一声:“你那小小的铜匠铺子,挂羊头,卖狗肉,如今化为乌有,凭甚么按期交货?” “呃,大,大师兄……”胡石的舌头打卷儿,被沉默的古布劈面一声怒喝打断:“闭嘴!大师兄是你叫的么?” “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素来鼻孔朝天的大铜匠,变得像胆小怕事的小媳妇,唯唯诺诺,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华歌知道这个锦衣男士的身份,那肯定是大权在握的人物,既然大家口口声声尊称大师兄,那么,梅花山的大师兄,以前,是听说过的,如雷贯耳啊! 卫甲,这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莫非,锦衣寒面的英俊男士,就是梅花山大师兄卫甲? 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究竟是魔星还是书生? “你师父?”锦衣寒面的卫甲,冷笑一声,信手拾起案上一支毛笔,煞有介事的问:“瞧瞧,此为何物?” “这……”胡石茫然抬头望着,瞧来瞧去,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那是一支精美的毛笔,一看就是制作精良,笔毛可能是狼毫,笔杆非常漂亮,磨得油光水滑,晶莹剔透,有点像是用真正的骨头制成,不知道是牛骨还是羊骨。 “如何?不认识了?” “小人,小人眼花,认不出来。” “你认不出来,你师父岂能认不出来?” “我师父?” “哼哼,看清楚了!”卫甲翻手“咔嚓”一声,晶莹剔透的笔杆当即折断为两截,他挑手一撩,两截断笔杆一前一后掉落在胡石面前。 就连华歌也看出来了,笔杆断裂处的破口,确实是骨头的材质。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胡石愣愣看着地上两截断笔,说不出话。 “韩双喜,哼哼,这个老不死的!”卫甲冷笑夹杂着嘲讽:“先祖的肋骨,还认不认得?” “看看,”山叔不是讨好卫甲,而是故意刺激胡石,山叔手捻山羊胡须,白眼一翻:“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此乃当今名笔也,可知为何?” 胡石依然茫然摇头,随后脸上缓缓流露出一丝悲愤。 “老夫告诉你,”山叔得意洋洋:“之所以称为名笔,是因为,笔杆以活人的骨头制成,货真价实,”说着还比划自己的大腿:“正是这里,用这一根骨头。” “别说了!求求你们了……”胡石的面孔扭曲,却不敢露出一丝愤怒,他双手抱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苦的低声吼着:“小人,小人就是……就是死,也要,也要按期交货啊……请各位老爷放心,小心一定,一定会按期交货!” “不急不急,”卫甲慢条斯理,伸手端起案上一尊金灿灿的酒器,悠然自得的呷了一口烈酒:“慢工出细活嘛,慢慢铸剑好了。” 华歌看清楚了,那酒器应该是酒爵,古典的酒爵,造型粗犷,花纹莫名其妙的诡异,材质更为诡异,好像外层以黄金包裹镶嵌,内层不知是何物。 瞥见小白脸儿一眼干瞪着酒爵,卫甲冷笑着出言挑之:“看甚么,你识货么?” 华歌木然摇头。 山叔嗤之以鼻:“不识货?就你这喂鱼的匹夫,还能知道名将的头盖骨?” 什么……名将?哪位名将?还什么头盖骨?华歌一脸茫然,心里有点发毛。 古布有点不自然,脸色铁青,双眼如炬,紧紧盯着案上烛火…… 而卫甲旁若无人,兀自浅酌低吟,突然之间,大发感慨:“哼哼,人活一世,最终一死……忍得胯下之辱,修得王侯将相,真乃英雄也。”说罢,夸张地伸出大拇指,对着烛光晃一晃,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山叔没有陪笑,却是冷言相讥:“那又如何?王侯将相又如何?终究难逃一死!”他手捻着山羊胡须,刻意补充一句:“而且是被一群宫女乱棒打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打死堂堂的淮阴侯,真是笑死人也!” “哼哼,一代兵仙如何,纵横天下又如何?”卫甲酒后容光焕发,滔滔不绝:“卑鄙小人,卖友求荣,存亡一知已,却葬身于萧何一手遮天……哼哼哼,生死两夫人,落泊饿死前送饭的,功成名就后索命的,都是你韩信一生的克星,命中克星!哈哈哈……” 胡石痛苦的双手捂紧耳朵,一个字也不想听。 华歌面无表情却深感兴趣,一个字也不错过。 古布沉不住气了,大师兄喝多了? 从来没有看到卫甲这样,师父的身世确实很苦,身为大弟子,同情而激发了义愤填膺,是可以理解的,身为二弟子,古布也是感同身受。 师兄弟们曾经宣誓:有朝一日,铲平韩氏,报仇雪恨,誓为师门出力效命,誓为师父申冤报仇! 第八十三章 兵仙头骨 思龙河上的夕阳,就象一轮遥远的金色巨镜,一点一点隐入河上的暮云霞色中。 太阳西下之后,亦是月亮东升之初。 梅花山的夜景,和寻常日子,没什么不同。可是梅花山下的天坑里,却是别样一番景象! 地宫每一条廊道张灯结彩,火光闪闪,人影来往,走路的样子仿佛带有逢年过节的喜气!就连守卫的剑士都是一改往日的沉闷,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很难数清楚这个地宫里有多少个洞穴,多少个房间,多少个廊道。也更难数清楚,这里面究竟住了多少人。 在紫云阁旁边,有一个幽静的房间,没有牌匾和标识。而房门却很奇特,居然是一整块黄铜铸成的,高九尺,宽三尺,厚三寸。推门时,极为沉重。 当然,整个地宫,除了梅花山人自己,没有人胆敢推开这扇铜门。 梅花山的统治者,名为“梅花山人”。传到紫柔的父亲铁武时,已经是第三代了,历代梅花山人都要严守祖制,不敢丝毫松懈。 梅花山,自有梅花山的独特之处。 这里的房间,不是以修饰简陋与豪华来区分尊卑上下的,而是根据各人的喜好。 最雍容华贵的是大弟子卫甲的房间,地上铺着名贵的天竺地毯,墙壁是以汉白玉砌成,案几都是以正宗的紫擅木雕刻而成,案头烛台是银制的!床榻更是雕花刻画,金漆描彩,镶嵌着玛瑙和蓝田玉,极尽奢华! 这里的洞府,豪华秀美如仙境! 无论是步行在灯火辉煌的一条条廊道,还是聚集在大雅之高堂,举杯畅饮!身处其境的宾客,根本感觉不到已身入地下几丈深处的地宫里。 梅花山的宴席,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自不必说,单说这碗盘勺箸,不是货真价实的玉碗玉盘,就是黄金制成的酒杯和象牙筷子。 有一年,梅花山大宴宾客! 整个地宫恍如华彩之夜!宫灯悬红,流光溢彩,宾朋欢庆,俊杰满堂! 宴席上摆着一排排金杯,一位蛮夷猛人不相信酒杯是纯金制作的,酒兴之下,端起酒杯用牙咬一咬,用力过猛,居然把杯口咬开一个小缺口!缺口断面处清晰可见,酒杯居然真的是纯金所铸制! 蛮夷猛人惊得酒醒了!当即向梅花山人谢罪! 然而,梅花山人胸怀坦荡,大度非凡,当即将这只金杯送给此人。这就是江湖上曾经流传的所谓“金杯不换”的故事。 如今,关闭了整整三个多月的铜门终于开了。 与宽阔明亮的紫云阁相比,这个房间略显简洁。四面是高高的,整齐光亮的青石墙壁,安装着古铜宫灯,没有屏风幔帐,没有窗帘窗户,没有书案茶几。整个房间,除了一张红木雕花床,什么也没有,就连蒲团也没有。 然而,在这里,就是这个简陋房间!这是梅花山人的居室,也是整个地宫发号施令的中军帅帐! 梅花山庄的各项事务,各项决策都是在这里商议制定,然后发布实施。所有梅花山地宫的指令和请示,事无巨细,悉听尊意,必经此处审核,否则视为无效! 只见,山叔和卫甲侍立左边,紫柔和古布侍立右边,四人恭敬而立。 室内正中,傲岸挺立一人。 只见此人,年方四旬,身高七尺开外,古铜色的皮肤,面阔耳大,剑眉凝聚,虎目微闭!腮边黑黝黝的络腮胡须,威风凛凛!他头戴一顶黄铜狮子盔,脑后缀一颗红缨,身披一副精铜梅花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金光闪闪的护心镜,内衬一领红花战袍,胸前垂两条红绒缕飘巾,足蹬乌黑油亮的狼皮战靴! 不怒而威,令人不敢正视。 这就是梅花山人:铁武! 这么威猛肃杀的容颜,可是,眼睛始终是闭着的。 “爹……”紫柔见父亲伸手示意,欲言又止。几个月没有见面了,父亲明显的消瘦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让她揪心! “主公,阴阳九剑,已经铸成。”山叔恭身施礼,小心禀报。 梅花山人铁武,眼睛紧闭,面无表情。 山叔回头示意,门口走进九位彪形锦衣大汉,每人手捧一柄雍容豪华的宝剑,鱼贯而入,分两排站好,高举宝剑,轰然跪拜! 只见那些宝剑,每一柄都是一模一样!剑柄剑首剑鞘,镶嵌纹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四人分别接过宝剑,九位锦衣壮汉施礼告退。 梅花山人微微颔首,一直肃穆紧绷的容颜,略微缓和些许。按照他的示意,四人分别把宝剑在他周围四面八方的位置摆放好。 “尔等退下。”梅花山人铁武站在宝剑中心地带。 紫柔和山叔、卫甲、古布等人默然退出门去。 就在出门时,紫柔回首看着父亲,心里颇为不忍!她知道,为了练好这个剑阵,父亲的眼睛已经受伤了,她真的担心,父亲会不会双目失明? 铁武轻轻地挥挥手,一丈开外的铜门,似乎受巨大外力推动,轰隆隆而启动,缓缓地关闭上。宽阔的青石板地面,九柄宝剑环绕,宛若莲花一般绽放,矗立中央的铁武,身如铜钟!双臂缓缓平举…… 只见,地上的宝剑形如受某种力量所遥控,居然一柄一柄自动地直立起来,剑首向上,剑鞘朝下,齐刷刷地围绕在他的前后左右! 铁武沉颜如铁,凝神聚气,突然冷哼一声,双肩一振,翻手上扬! 只听,“仓啷啷”的,随着金属快速磨擦的清脆声音,九把宝剑同时出鞘!悬停在空中! 铁武双手凌虚一抓,一柄宝剑不知从何处飞来,直入他右手,另一柄宝剑直飞入左手! 铁武旋身纵起,战袍红影闪过,铜甲隐鸣!双剑齐舞,狂如银蝶!另外八把宝剑凌空环绕旋转!呈四面八方横空排列……莫非,这就是江湖秘传的八卦剑阵! 阵中,八把宝剑按照八个卦象的方位排列,包含: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等八种卦意。分别为八图腾之剑! 可攻可守,平刺可攻,竖格可守! 可隐可现,收剑入衣,出剑夺魂! 可空中悬停,亦可如法轮旋转!可分刺四面八方,亦可八剑齐攻一处! 以一人之力,能凭空将八把宝剑呈八卦阵形悬空起舞,攻守自如,这不是人力所能为的。必须要有精湛的内功,与超凡的悟性! 练习此阵的人,必须以丹田之气流通全身,同时运起八股强大的内力,分别控制这八把宝剑,排成八图腾的阵势! 须知古往今来,历代的武学宗师,各种神功心法,都是强调将全身的能量汇集起来,凝聚一处,对一个点进行攻击,施放能量!这才能发挥最大的攻击力! 八卦剑阵却是恰恰相反,将全身的内功分成八股力量运功御剑。 这可是武术之大忌,剑法之大忌! 因为稍有不慎,会造成体内的八股力量互相阻碍,互相对冲!影响气血经脉运流!内功深厚者,尚可调解。内功平平者,望尘莫及!更有甚者,如果造成气血经脉的逆行反流!这可就是灭顶之灾! 这就是历代武林高手也好,江湖豪侠也罢,几乎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结局:“走火入魔!” 练武之人,练习内家功法者,最可悲的结局,最令人扼腕痛心的结局,并不是惨败于敌手!也不是天涯亡命,刀头舔血,饮刃于荒野恶泽!更不是含笑九泉于美人账中喑器,黑店笑里藏刀,毒酒断肠! 而是,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而死! 诚然,人活百岁,终究难免一死! 无论各种死法,都是命中注定的归宿。无论是阵亡于疆场,抑或是战死于江湖!战死者,战斗至死的人,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决死一战!虽败犹荣! 生,正是为了追求活得自由! 杀,也是为了证明死的壮丽! 战伤战死,是烈血英魂的陨殁!是英雄豪杰的归宿! 自古以来,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可惜可叹,而不可悲! 而一个旷世孤绝的高手,如果因为练功时走火入魔而死,或者是因走火入魔而废武功!余生伤残!这令无数英雄豪杰,怎不暗叹为可悲? 这是最不情愿看到的结局! 然而,在铁武之前,就有几代梅花山人,因为练习八卦剑阵而走火入魔了,或死或残!包括他自己在内! 铁武的眼睛,已经受伤失明了。 第八十四章 地宫魁影 天坑洞府,豪华秀美,渺如仙境。 四面绝壁,幽谷深渊,雪月映潭。 难以确定,这里究竟是阴间幽宫还是世外桃源? 扫完庭院,华歌静静坐在墙角,呆呆凝望着这片诡异的洞府,浮现翩翩,浮生若梦,人活世上,正如沧海一粟般渺小,或似梦津浮叶漂泊,萍踪无影。 千古奇冤,韩信一代名将,横扫天下,灭三秦诸侯带甲十万,破西楚霸王铁骑雄师,辅佐汉王刘邦奠基伟业,荣登圣廷,后世顶礼膜拜,尊称兵仙! 百年之后,风水轮流转了,山不转水转,不可一世的兵仙,骸骨遗世,竟然没有逃脱仇家之手,最终惨遭蟊贼们蹂躏? 凝望天坑地宫,凝望四面悬崖峭壁,凝望天坑上空,夜色如黛,漫天星辰,华歌的思绪如潮翻涌,在脆弱的胸口,波澜起伏…… 想起大唐诗人写下的一首《焚书坑》 竹帛烟销帝业虚, 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 刘项原来不读书。 最后一句,堪称画龙点晴:刘项原来不读书,读书人的归宿,都是向帝王俯首称臣,鞍前马后的将士,案牍操心劳神的刀笔吏,这些人,都是需要读书,不然,就没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 就在这里,就在这诡异的百丈深渊下,天坑地宫内,也有一人,少年得志,英俊潇洒,貌似书生却不读书,貌似圣人却心如蛇蝎,令人不敢望其项背! 又是一个黑夜,庭院烛光,古布起飞,飞剑如直升机的旋翼,劈开投火飞蛾的翅膀! 卫甲一身锦衣,气宇轩昂,风度儒雅,长袖飞带,潇洒飘逸,脚尖儿几乎没有踩地! 古布停招收剑,从石壁上轻盈飘下,抱剑合拳一礼:“师兄,有何贵干?” “师弟,最近剑法精进啊。”卫甲文质彬彬,与剑眉虎目,雄壮刚猛的古布相比,大师兄卫甲更像一位潇洒的读书郎,从来都是悠闲自在,却偏偏喜欢锦衣夜行。 当然,在卫甲面前,古布的气场明显失色三分。 当初,古布的剑法,好多精华部分得益于大师兄倾心指点。 “师兄,”古布插剑入鞘,表情凝重的问:“师父现在如何?” “仍在闭关修练,”卫甲轻轻叹一声:“师父练剑何其苦也!” “师父……”古布没有说下去,手抚着剑柄,低头沉默不语。 “好好练剑。”卫甲轻轻拍他肩膀,言未毕,人已飘然而去…… 从古布的庭院出来之后,华歌遥望卫甲潇洒信步,沿着一条青石径拾阶而上,白衣飘飘的身影宛如幽灵,又像夜湖戏水的白天鹅,飘入一条深邃的廊道…… 隐隐飘来的血腥味儿,不但没让华歌闻而却步,反而刺激起了兴趣。 远远的跟踪,发现这条涵洞的墙壁,是用大块青石砌成,洞顶是半圆形,宽阔而幽深,每相距一段路程,就安装一盏古铜油灯。 炽烈的火苗,妖娆闪耀着,照亮了四周黑暗,粗犷的青石壁照得卡白卡白,每当走到一段距离,就会呈现出十字岔路,分别通向另外两个方向,令人不得不三思而行,三思之后仍不敢行。 这是一个巨大幽深的洞天穴府,里面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洞宇和堂室,涵洞纵模,四通八达,恍如地下迷宫,进去以后,不知能不能摸出来? 华歌不敢跟踪下去,又不甘作罢。 每个路口都有壁灯,照耀得贼亮。 有的洞壁开有门户,门前有威猛的剑士看守。 有的洞壁门户紧闭,门前无人值守,阴森森。 卫甲走过一片幽暗的青石廊道,在一处奇石密布的洞口停步。 洞口肃然挺立着两名彪形剑士,都是头戴青色帻巾,一身整齐的青色绸缎箭衣,扎着一条粗宽的乌黑色腰带,腰悬配剑,显得威猛十足! 剑士们一见卫甲,忙抱拳行礼:“大师兄!” 卫甲微微颔首,英俊的脸庞却是布满了寒气:“嗯,严加守护,若有擅自闯入地宫者,格杀勿论!” “诺!”剑士们的声音低沉,在幽邃的廊道深处隐隐回荡,震得华歌的耳膜隐隐作痛! 站在洞门前,卫甲来回踱步,脸上迅速褪尽了狂傲之气,踌躇满志变成了踌躇无志,他似乎有点忌讳了,举步三尺雷鸣…… 这时侯,绝对没有电闪雷鸣! 这时侯,明明感受电闪雷鸣! 卫甲面色一寒,纵然隔着一道厚重的石门,他也能感觉到,里面时而射出一股股阴森森,冷嗖嗖的寒气,寒冷透骨,犹如一道一道冰冷的剑刃划过脸颊……小心,卫甲暗叫不妙,示警二剑士退后,三人整齐疾速闪退,如临大敌! 凝神屏息,两位剑士如避雷击,侥幸无恙,暗暗叫苦,气喘如牛,脸如猪肝…… 神色肃穆,卫甲暗暗调匀气息,恢复打乱的节奏,低头沉思,徘徊良久,细声的嘱咐了他们几句后,匆匆离去。 转角处,迎面碰到匆匆而来的山叔。 卫甲强自镇定,打起精神,显示风度翩翩,上前一步,和颜悦色,率先发难:“山叔,宫内事务繁忙,您不去多看看,跑到这里来了,有何贵干?” 素来威风八面的山叔,此时满面愁容,眉头紧锁:“唉,我这不忙着么,忙了一个通宵,还没有忙够哟。” “哦,山叔,您在忙甚么?” “还不是为那……呃,铸剑之事。” “是么,寒铜可有下落?” “目前,尚无下落。”山叔脸色疲惫,咳嗽几声,手捻山羊胡须,深深长吁一口气。 “无妨,”卫甲一脸浅笑,不紧不慢地扬起手掌,还煞有介事的向掌心吹了一口气:“瞧瞧,徒儿一条小命,如今就在我手中,难道他袖手旁观,坐视不救?” “此事,难说。”山叔不以为然,默然摇摇头。 “为何?” “前日,拿下另一个徒弟呢,两条小命,又能如何?” “哦,您是说,那小白脸儿?” “嗯,差点就成小白条鱼儿哟。” “哼,可惜,这条小白鱼成为漏网之鱼!”卫甲语气变硬,他并不欣赏山叔的这种幽默,刻意聊然咂咂嘴,傲然又鄙夷的摇头晃脑:“此等鼠辈,迟早是死,磨磨蹭蹭,拖泥带水,”话锋一转,变得不软不硬:“我说,山叔啊,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度哦。” “呃,漏网之鱼,终究还是落网,此乃天意。”山叔说话不卑不亢,虽然身份稍逊一着,耍嘴皮的功夫,从来没有输过。 别看现在老了,嘴巴未老,宝刀未老,某些功能算是老当益壮! 当年,仗剑天涯,闯荡半身以来,也混得天高鹰飞,水阔蛇舞! 在方圆百里千里,可堪称五魁首,六六大顺江湖,七星高照的红人,受梅花山人栽培,受梅花山剑士们尊重,无人胆敢不敬,没有怠慢分毫,山叔几时受过窝囊气? 只不过,除了眼前的大师兄卫甲。 当然了,犯言直谏有点不妥,不卑不亢却是一贯的风度,山叔干笑一声:“呵呵,杀人不过头点地,只是……” 卫甲的笑容不变:“只是什么?山叔,有所顾虑,何必吞吞吐吐?” 身为梅花山管家,山叔已经追随主公十几年了,素来忠心耿耿,说话从来不失底气:“如今之计,当以主公吩咐之事为重。” “眼下,师父闭关修炼,宫内事务,要多加小心。” “当然,有些事情,可大可小,务必以大事为重。” 抬出师父,这不是狐假虎威么? 显然,卫甲听不惯夹杂着教训人的口气,有些话,不能不说,说也要说得明明白白,既要避重就轻,又要弦外有声,听了令人汗颜,想反驳,没有理由,也找不到借口,只能这么干听着,如坐针毡。 冷笑一声,卫甲单刀直入:“是么,铸剑之事,山叔……以为如何?”他并不放过顺势找台阶下的山叔,冷然发问:“前日,劳烦山叔亲自下山,辛苦一趟,此事,本来应当大功告成,让师父放心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山叔没有屈服于唇枪舌剑,他不卑不亢,面无表情,脸不红,心不跳,略微停顿,又暗暗雄起,见招拆招:“此事失算,却并未不妥之处。” “哦,梅花山的规矩,可是从来没有漏网之鱼。”卫甲还是不想放过。 “嗯,烧不死,也有烧不死的好处。” “山叔的意思,是说,除了这个寒铜,再也没有人能铸剑?” “大师兄误会,我岂敢放走韩双喜呢?”山叔有点跟不上节奏,还是不舍:“其实,下手之前,这个老不死的,早就溜走了。” “嗯?事先没有一点消息!”卫甲似笑非笑,流露嘲讽之意,俊脸一寒,目光犀利! “……”不卑不亢的山叔,终于理屈词穷。 “也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山叔,嗯,操劳奔波,也算是,辛苦了。” “岂敢岂敢,老朽人老眼花,虑事不周,惭愧惭愧。” 听到山叔的道歉,卫甲才话锋变软,和颜悦色,上前主动套起了近乎,表面上算是宽宏大量,其实是想要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 “怪哉,真乃怪哉,”卫甲和山叔并肩而行,边走边问:“这小白脸儿,是死里逃生,还是起死回生?” “大师兄放心,这厮倒是不足为虑,”山叔不以为然一笑:“打入地牢也罢。” “打入地牢?”卫甲冷哼一声:“白吃白养,不如送到磨宫干活。” 山叔一听:“嗯,大师兄言之有理,最近,磨宫那边确实缺人手。” 两人并肩而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华歌浑身冷汗,屏息侧耳,仔细倾听,一直听着轻盈的足音,渐渐地远去,消失在那幽深的涵洞廊道深处…… 第八十五章 紫云淡雾 茫茫夜色,笼罩寂静的梅花山和思龙河。 黑穹星空,垂如珠帘,更显原野的辽阔。 不远处的思龙河边,鳞浪闪白的河面上,缓缓地驶来了一条小船,星光暗影,一人头戴斗笠,挺立在船上摇桨,这正是当初挂羊头卖狗肉,白天铜匠,夜晚铁匠,失踪半年之久的寒铜韩双喜。 参天古木之下,天坑的崖壁,在半腰之间,悬挂着一条小瀑布,雪练坠渊,浪花飞溅! 瀑布之下,必有深潭。 瘦崖嶙峋,碧潭隐幽。 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溪流上有一座白石桥,雕栏石砌,平步桥上,两岸是大片争奇斗艳的花木丛。 穿过白石桥,是一条曲折悠长的石径,向上旋绕延伸,直至崖壁半腰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狭长缝隙口,远看不起眼,近看别的泂天。 若在天坑的底部抬头仰望,只看见是一条深黑的缝隙,当沿着石径攀登而上之后,看见的却是一处宽阔幽深的大洞府! 鬼斧神工,在悬岩上雕刻出两根巨大的鹿角形支柱,梅花鹿的脑袋,正处于露台中央,寓意为迎客松,还是索魂桥? 藤栏环绕似露台,藓径通幽洞府来。 一步走错半条命,玉骨冰肌何处埋。 洞中有一处椭圆形的大庭院,人在院中,迎面可见红墙碧檐,紫门兽环,雕窗画棂,仿佛镶嵌在崖壁里面的一处美庐! 琉璃瓦飞檐翘楚,重彩辉映的墙壁上,用五颜六色的贝壳铺成了三个大字:“紫云阁”。整个梅花山天坑的大小洞穴和房间都在地下,白天和黑夜几无区别,只有紫云阁除外。 窗外,梅林虬枝,岩痕缀绿,瀑布悬雪。 窗前,笔架砚墨,书卷简册,琴弦萧瑟。 一位佳人静坐,一袭粉衣垂地,一架古琴无声。 在这洒满阳光的午后,聊寄琴书,凭窗寻愁。 窗棂的雕镂画格,将透空而来的阳光,均匀的过滤分划成为一道道淡黄色的光线,照射着案头的幽幽古琴上,琴桥典雅,琴弦纵横! 一双柔嫩的玉手,轻轻地抚摸着琴桥上,似在寻找往事的痕迹……紫柔,已经沉思良久,这里是她的闺房。 柳眉紧锁,卷尽愁云。 缕缕阳光,悄然照耀着她忧陏的凝眸,这是一双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深遂眼睛,眼神清澈而宁静,却又喜怒无形,深不可测!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梅香喜上眉梢,轻盈地推门而入! “何喜之有?”紫柔表情恬淡。 “阴阳九剑已经铸好了!”梅香从山叔那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禀报。 紫柔回头看看梅香,笑了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梅香迷惑不解的看着紫柔,这几个月来,小姐总是食不甘味,坐不安席,不就是盼望得到阴阳九剑的消息吗?现在终究如愿以偿,这批宝剑已经铸好,送货上门了,怎么好像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小姐,”梅香走过来,轻声说:“宝剑已经打造好了,主公的剑阵可以练成了?” “但愿如此。”紫柔轻轻点头,站起身来,平静的遥望窗外。 对面不远处,瀑布悬垂于崖烟浓淡之间,涛声隐约,似乎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廊道的尽头…… 闭关修练的密室,门口守卫森严! 昨夜,九柄宝剑送进去以后,卫甲和古布率领精锐和剑士们一直守在洞口,等待着可能会有奇变幻影,就此惊天动地的发生,可是一直守到今天早晨,毫无反应,就连平时剑气纵横的气势也没有了。 剑士们毫无倦意,排在洞门口肃穆而立。 卫甲也气定神闲,垂首沉思,愁眉不展,他的身后,挺立着一位彪悍的怪面大汉,就像传说中的半兽人,正是吴忠,华歌差点翻胃,那天夜晚,到梅花山采药,躲避蛇窝时,误躲误逃,误打误撞,跌落入深渊,差点就成两个半兽人的晚餐…… 廊道口,山叔轻轻走过来,略显疲倦,但是眼睛依然有神,看来也是一宿未眠。 沉默半晌,卫甲先开口问山叔:“寒铜师徒,现在如何?” 山叔的语气平和:“抓人,已经押送到磨宫了。” “嗯,磨宫非同小可,务必严加守卫。” “诺,大师兄放心,他们插翅难飞,死路一条。” 古布听得有点不顺耳,不禁问山叔:“山叔,如今,人货两清,为何不放人?” 山叔干笑一声:“那又如何?该抓的人,绝不放过,”他手捻山羊胡显,脸色冷峻:“韩双喜这个老不死的,狡猾得狠,切切不可大意哦。” “山叔,寒铜就是,当年的韩双喜么?” “正是,这个老不死的,改名换姓,就是为了潜伏在铁心镇,伺机寻仇。” “韩双喜,他要找谁寻仇?” 山叔欲言又止,卫甲却直言不讳:“韩双喜这条老狗,就是当年淮阴侯韩信的后代,我说师弟,你想一想,他要找谁寻仇?” “莫非,他是,冲着我们梅花山来的?” “哼哼,你说呢?” “话虽如此,我们梅花山的规矩,天下谁人不知?”山叔的话,没有拖你带水,并非故弄玄虚,必须给一个恰当的说法。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卫甲似笑非笑的反问:“山叔的意思是……” “大师兄啊,老朽人老嘴笨,言多必失。” 卫甲从来不与山叔达成一致,言语冲撞,不留情面,比传闻中的二人不和还要严重,卫甲总是企图压制住山叔,然而山叔毫不畏惧,据理力争。 当然了,输多赢少,山叔经常被卫甲逼得理屈词穷。 这时节,已是深秋,天气渐凉,山叔还是带着扇子,背着手在洞门前走来走去,时而机械性地摇了摇紫檀折扇,斜靠着墙壁,手抚胡须沉思着,忧心忡忡。 卫甲不想浪费唇舌,就此干耗着,无济于事,他正色谨告:“多事之秋,多加小心,谨记师命,图谋大业,二位请回,空守无益,不如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山叔脸色不变,平时抗声顶撞大师兄卫甲,现在唯有马首是瞻! 古布豪气不灭,虎头龙尾,转身奔赴战位,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卫甲目送山叔和古布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又对两位守门的剑士嘱咐几句,匆匆离去。 午夜的紫云阁,静悄悄地。 独立苔阶望柳月,云淡露冷透清风。 紫柔把这梅花鹿台上临渊凭栏望月之处,称为露台。 月光如水,清淡无声,照耀着整个露台,高耸突兀的石壁角上,零散攀爬着一串串墨绿色的蔷薇,透过斑驳零乱的梅林枝叶缝隙,如雪似霜,随意洒落在青石板上,就像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 此时的心情,就象月光。 有形如月! 无形如风! 天坑月夜,幽谷环屏,瀑布如初。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紫柔总是睡不着,她让丫鬟梅香先去睡了,自己想到庭院边缘的悬崖露台处散散步,独依雕栏看看月光,看看月下瀑布和白石桥。 一缕缕月光,宛如云纱斜穿,铺满了高高的崖顶参天古木,岩壁四面八方遍布荆棘藤蔓,透过斑驳疏影照射下来,照亮了阴森穆然的悬崖幽谷,月潭石桥。 她深深记得,那座白石桥,永远也不会忘记! 玲珑雕栏外,月光下的瀑布,白练溅雪,岸岩闪绿,清溪静卧,那孤独的白石桥影,曾经凝聚了多少往事…… 因为五年前,母亲就是战死在那座桥上! 五年过去了,几乎每个日日夜夜,她总会想起母亲,总在思考这个问题:杀母仇人是谁?究竟是谁剥夺她母亲的生命……难道,是那群黑衣蒙面人吗? 紫柔知道,与她一样触景生情,冥思苦想的,还有父亲。 可是,父亲告诉她的并不多,这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父亲精砺图治,发奋图强,建立起了强大的基业,把整个梅花山地宫打造成为坚不可摧的堡垒! 如今又闭关修练,艰修苦练,进入八卦剑阵最难的阶段! 父亲想独自去面对,独自去复仇吗? 在父亲眼里,女儿就真的身不如男? 紫柔可是从来不这么想! 虽然尊贵为大小姐,梅花山基业唯一的继承人,她从小就没有娇生惯养过,她苦修武功,苦练剑法,样样都是巾帼不让须眉,虽然芳龄十八岁,可在三百多个同门师兄弟中,她已经算是一流高手! 虽然仅次于两位师兄,可在精锐剑士中翘楚独秀,剑艳双绝! 她渴望自己逐渐强大,为父亲分担一点压力,为了梅花山的基业世代兴旺,而尽一份绵薄之力,同时,更希望能还母亲一个公道! 当然,紫柔也知道,这样很危险的,这不是她所能承担之事。 同样,这奇异愿景,尽收华歌眼底,这一次已经算是二进宫。 看懂的,看不懂的,无一遗漏。 没看到的,听得到的,尽在领悟之中,相信逃不出华歌的智慧脑海。 不知,梅花鹿露台上的月下佳人,是否知道,就在深渊谷底,也有一个人,也可算知音,也是涉世之初,草长鹰飞,神飞魂魄飞却羽翼未丰,历经磨难,半文半武。 日暮毒途,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际,无人替我偷寒送暖。 月华青春,雪案萤灯,鹰伏蛇隐之处,无人为你拔剑换命。 同是天涯沦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二天清晨,半兽人杀气腾腾而来,吴忠吴孝二人轰然跨步入门,谨慎而不失恭敬的向古布施礼:“二师兄,借一步说话。” 古布随着吴忠吴孝进入内室谈话,片刻之后,三人齐出,在古布的沉默之中,两位半兽人再次以老鹰抓小鸡之势,以这种夸张的暴力美学,一举擒拿下一脸茫然的华歌,随后二人告辞古布出门,扬长而去…… 华歌被半兽人戴上了手铐和脚镣,移交给另外两名剑士押解着,进来一看,傻眼了! 这个地方,有点类似于地狱…… 所谓磨宫,其实是一处巨大的洞穴,虽是洞穴,但是整个空间几乎比宫殿还要大。 洞宇四面八方墙壁上,挂着一盏盏火光熊熊的壁灯,一个个身穿青缎箭衣的彪形大汉,站在高处,手执长鞭,腰悬佩剑,虎视眈眈! 若有谁胆敢偷懒,长鞭嘶响,不长眼睛,破空而来,抽得你皮开肉绽,头破血流! 下面蹲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全部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囚徒们! 这些囚徒,每个人都要干活,工作很简单:磨石头。 一堆堆大块大块的青石摆在那里,这些囚徒们要把这些杂乱的青石,按照规定的尺寸,打磨成方方正正的石砖。 就这样,工作很简单,没日没夜的磨石头。 华歌一看就会了,他捡起一块青石,蹲在地上,就着潮湿的地面磨了起来。 地面是整块坚硬的大石头,已被一片一片的磨得发白,磨得很平,坦荡如砥,地上是一滩一滩的浓黑浆液,混杂着汗臭和血腥味…… 华歌本来以为,这里的劳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几天观察下来,发现这些人,好多都不是凡夫俗子。 他曾经亲眼看到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头,一双枯瘦的肉掌,却暗暗一掌,切开了一大块青石板,接着连劈几掌,劈得方方正正,然后开始磨砺,把青石磨平磨好。 这里规矩森严,青石砖必须磨好,尺寸不大不小,不得有误! 有一天,华歌亲眼所见,一位强壮汉子磨的砖头,可能有几块尺寸不对,当即作废,执鞭的彪形大汉冷然挥鞭所向,又大又沉重的青石砖块,瞬间被砸得粉碎! 壮汉正欲争辨,彪形大汉怒吼扬鞭,鞭影如长长的蟒蛇,迅速缠绕着壮汉的虎背熊腰,只见,彪形大汉手一抖,壮汉整个身躯就像被拔出泥土的大萝卜,猛然的直飞向洞壁,撞得脑浆迸裂! 白的红的,浓稠的液体,溅洒在黑森森的洞壁上,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还有一次,华歌看见一个面容消瘦的小伙子,伸出手指,居然在厚实的青石板上直戳出了一个洞,令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里的几天,华歌边干活,边察颜观色,发现这里的囚徒可能有百人,他们都是埋头干活,沉默寡言,脸色冷峭,目光阴狠! 好像,看起来,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 但是,每个人都非常忌惮那一群手执长鞭的彪形大汉。 华歌暗暗一数,整整是十八人,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人低声一吼,囚徒们就吓得噤若寒蝉,忙不迭的干活! 而且,囚徒之间,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说话! 不然,长鞭横空,活像蟒蛇一般绞缠飞过来! 华歌知道,这里就是梅花山的磨洞,囚禁在这里的人,肯定一个个都不是善茬。 可能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或许,有心狠手毒的草莽悍匪,有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有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有阴险狡诈的惯偷蟊贼…… 还有一些更阴险的人,令人望而生畏,说不定,是一些失踪已久的神秘门派高手! 他们来至不同的行业,却有着相同的习性……手染血腥! 不是杀过人,就是被人杀过,就是杀不死! 这些人,一群一群的,一堆一堆的,天天蹲在这里磨石头,磨成青石砖,那么,整个洞穴里的廊道,地板和墙壁上铺满的青石砖,不会都是囚徒们磨制出来的? 当然了,应该不是,管他是不是。 在这里,华歌应该操心的是人生安全问题。 记住,谁说阴间才有地狱? 其实,或许人间也有地狱。 第八十六章 阴阳十剑 胡石的心情不好,糟透了,拥挤在一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囚徒堆里,没日没夜的劳动,低头磨砺石板,就这么简单,却就这么心烦! 周围一群乌合之众,混身散发出的汗臭味,更是令人作呕……胡石鼻孔朝天,恨不得封闭起来,袖子高高卷起,伸出了毛茸茸的双臂,活像一头憋屈的棕熊! 他使劲地磨着一块青石,动作夸张,时而把青石板磨得啪啪作响! 地上激起乌黑泥浆,时而溅到旁人身上了。 他们毫不介意,就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 这时候,有谁还会在意身上的衣裳脏不脏。 这正如寒铜,不远处,老铜匠也是蹲在地上磨砖,沉默寡言,整个人就像那红门朱户前的石狮子,没有人敢惹他。 师父一来,胡石一眼瞥见暗喜,如逢大赦! 肯定会提前结束这三月之久的牢囚岁月,告别暗无天日的日子,总算可以恢复自甶,像小鸟儿一样飞出去,像个人一样的过日子啰! 可是,师父就根本没有理他,形同陌路。 喂喂,这是怎么了……哦,师父生气了。 当然,师父不辞而别,这都是梅花山的人在搞鬼,铜匠铺子为什么失火烧毁了?炉子居然爆炸了,师弟生死不明,师父费尽苦心,终于打造好了这批宝剑,按期交货,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可是,绕来绕去,绕了半天,还是绕回了这里! 胡石气呼呼地磨砺着青石砖,感觉总比戴着一身脚镣手铐,天天躺在乱草堆里混吃等死要稍微舒服一些。 他边磨着砖,边凑过去,想跟师父说说话,可是一看到师父黑脸铁青,苍须纵横,活像一只生气的刺猬,他又不敢惹了。 胡石恨恨的,偷眼瞧那十八个执鞭的彪形大汉,心里暗骂:梅花山的人,真不讲信用! 那九柄青钢剑,可是上等的好剑啊,无论算不算削铁如泥的名剑,可这是师父精心铸就,千锤百炼而成,非同小可啊。 如今,师父送来了,九柄青钢宝剑已经按期交货了,钱货两清,早就应该放人了?而这个老不死的管家,说什么非要留我们住上一阵子不可,一留下来就留到现在,住在这地方,和这帮囚徒搅合在一起磨石头吗?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梅花山,这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吗? 此乃何意?剑已铸好,铁匠活干完,难道就,就……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真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莫非……胡石想起师父以前讲的故事,不禁浑身一颤,难道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转头看看沉默如铁的师父,看看身旁一脸懵然的囚徒们,脸上流露一股难言的愤懑,可是转念一想:这九柄剑,能和流星宝剑相比吗?传说中,说得神乎其神,何至于,为这区区几柄青钢剑,就杀人灭口吗? 流星宝剑还要不要?除非,流星宝剑就藏在梅花山庄! 不像,不像,这不像要杀人的样子。 所以有点像,要在此做苦力的样子。 最近,紫柔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阴阳十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传说中的八卦剑阵究竟是什么样子? 当初,父亲给她讲过这个传说,也许只言片语而已,但是这引起紫柔浓厚的兴趣。因为,她听父亲说,这九柄宝剑要打造得和真正的流星宝剑一模一样,无论是剑的外形,长短厚薄轻重,都要一样,就连剑柄剑鞘都要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是为什么呢? 至于八卦剑阵,那就更是神秘莫测,父亲给她讲过一点点,当时,她听得脑子有点晕,现在差不多忘记光了。 这几天,她照样勤奋练剑。 她喜欢独自练剑,特别是在夜深人静时,更能发挥出潜藏的灵感,对剑法套路的理解,对招势与力道的领悟。 与二师兄古布不同的是,她更喜欢在黑暗中练剑,纵然是身处一片漆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也一样能运剑如飞! 父亲说过,黑暗之中,无光之地,不见人,亦不见剑,对于敌我而言,彼此都是如此。此时,心静则气定神闲,意念随心,心与形合,形与意合,意与神合,心动则意发,意动则功生,更容易修练至人剑合一的境界! 黑暗中,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已觉,我先动! 黑暗中,彼此不辨形影却可闻声,敌一动就暴露行迹! 见招则识敌手意图,破招解招,虽后发,亦可先至矣! 父亲曾经一再强调,听觉和嗅觉,有时候是极为重要! 譬如猛虎深藏草莽密林中,毒蛇潜游于险泽深潭洞穴里,此地此时,人的肉眼疲于辨别,甚至根本就看不出来。 怎么办?难道只能空等猛虎毒蛇发动偷袭吗?难道坐以待毙吗? 注意了,这种情况,灵敏的听力和嗅觉,可以助你分辨,判断出潜在的危险! 人在极暗极险之处,更容易激发出潜能。 对于洪水猛兽拼搏,皆如此。 对于敌我生死格杀,亦如此。 最终孰强孰弱,孰胜孰败,孰生孰死,就要看谁的功力和智力! 所以,苦练武功,不仅仅是为了争强好胜,斗勇斗狠,而是性命攸关,生死存亡之际,护生保命的本领! 因此,紫柔经常在黑夜中练剑,越是黑暗,越是兴奋! 虽然,紫云阁的后院宽阔明亮,但是,紫柔从来不在院子里练剑。 整个梅花山的人,几乎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大小姐练剑的样子,就连两位师兄,卫甲古布也不例外。 白天,她会在窗下读书弹琴,闲暇时间,也和两位师兄论剑讲武,闲聊几番而已。 不过,除了武艺和琴棋书画,不聊其他。 偶尔兴起时,紫柔叫上梅香,出洞到外面游玩一番,或踏青花间,或泛舟河上。 夜晚,就是练功的最佳时刻……关门熄灯,挺剑傲立于黑夜之中的紫柔姑娘,不再是笑语林泉的窈窕淑女,而是黑暗中御剑如飞的巾帼女侠! 甚至,也像寒夜里展翅狂舞的蝙蝠! 紫柔的闺房非常宽敞,几乎比窗外的院子还要大,室内地面平平整整,铺满了幽亮泛碧的青石板,整个房间,除了红木制作的屏风、衣柜和梳妆台,就是案几蒲团床榻等生活用品,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物件。 虽然,紫柔是千金小姐,贵为梅花山人的掌上明珠,可是,她的居室之内,丝毫没有富丽堂皇雍容华贵的感觉。 唯一显眼的是,粉红色纱幔罗帐低垂之下,一张精雕细琢的红木镶玉牙床,金丝刺绣的彩色锦被,叠放整齐,金黄色的帘钩上,挂着小巧玲珑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她喜欢这种感觉,准确的说,是习惯了这种感觉。 因为,这是母亲留下的。 一切保持原样,五年以来,一直没有改动过。 她想母亲,她知道是什么夺走了母亲,她也能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恨夺剑之人! 如今,阴阳九剑已经送来了,相信父亲正在紧锣密鼓地演练那套阵法,她期待着,父亲早日练成,早日出关。 已近晌午了,紫柔还懒洋洋躺在温暖的被褥里,久久回味着昨夜的梦,梦境依依,想记起偏又遗忘,一种莫名的愁绪,似乎爬满了四角墙壁。 差不多,总是在这个时侯,隔壁的梅香轻轻敲门。 起床梳洗完毕,吃过糕点,梅香讨好的凑过来,奂求小姐今天带她出去玩儿。 梅香是一个孤儿,五六岁时就跟着她,一直跟到现在,她是个乖巧的丫鬟,除了每天伺候主子的衣食住行,还会逗人开心。 每当你开心时,她就是开心果,让你开怀大笑,畅快淋漓。 每当你寂寞时,她就乖手乖脚的走到你身边,陪伴你聊天。 每当你心烦时,她就没影了,一会儿,你气消了,她会蹑手蹑脚地凑过来,逗你开心! 十多年过去了,她们朝夕相处,紫柔很喜欢梅香,从来不把她当下人看,她也很听话,伺候小姐尽心尽力。 虽然名为主仆,她们之间,实为姐妹。 不过,紫柔今天心里有事,不想出去。 “小姐……”梅香眨巴着眼睛,看着紫柔。 紫柔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梅香,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姐,还在担心主公吗?” “唉……”紫柔轻叹一声,父亲闭关修练,整整三月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紫柔坐在窗前,手指无聊地拂弄着古琴,如果这个时侯,紫柔弹琴,梅香就是忠实的倾听者。 紫柔会弹琴,梅香会听曲儿。 琴声悠扬如晚风,低音浑厚如浓云横弥,高音清亮如翠鸟鸣湖,挑音惊响如剑锋破空,滑音幽咽如夜泉凄迷,音韵激烈如波涛,音色清明空灵…… 种种意境,梅香都能听得出来,她能从琴声中听出小姐今天的心情如何。 有时侯,听着听着,她傻傻的笑了。 有时侯,听着听着,她居然流泪了。 而今天,小姐的琴声中,似乎有一种她听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自然逃不过华歌的耳朵,正如盘踞网上的蜘蛛,天坑深渊,任何声音都会触动敏感的神经,空谷幽兰的心语,岂能放过? 这几天,在磨洞里太辛苦,华歌午饭时,因为腿脚疲软,脚下一滑,绊倒在后厨的阴暗处,索性打几个滚,滚到更黑的角落,劳累这么久,躺一下也好,伙夫以为是麻袋,随手一个空箩筐扣下,就这样,反而可以安然入睡。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琴声。 音乐是相通的,吉他也罢,古琴也罢,颇懂音律的人,能听出演奏者的细微变化,以此判断演奏者的情绪。 这时,紫云阁门口,大师兄卫甲活像撒欢的白天鹅,飘然而入:“师妹,快来看!” 琴声骤然而停,紫柔回头诧异的问:“何事惊慌?” “师父出关,时辰已到!”儒侠卫甲,素来低调又稳重,但是今天有点不同。 第八十七章 八卦剑阵 思龙河的夕阳,就象一轮遥远的金色巨镜,一点一点隐入河上的暮云霞色中。 太阳西下之后,亦是月亮东升之初。 梅花山的夜景,和寻常日子没什么不同,可是梅花山下的天坑里,却是别样一番景象,地宫内每一条廊道都是张灯结彩,火光闪闪,人影来往,走路的样子,仿佛带有逢年过节的喜气,就连守卫的剑士都是一改往日的沉闷,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很难数清楚,地宫里有多少个洞穴,多少个房间,多少个廊道,也更难数清楚,这里面究竟住了多少人。 在紫云阁旁边,有一个幽静的房间,没有牌匾和标识。 房门也不奇特,以整块青石板制成,推门关门的声音,极为沉重。 当然,整个地宫,除了梅花山人自己,没有人胆敢推开这扇铜门。 梅花山的统治者,名为“梅花山人”,传到紫柔的父亲时,已经是第三代,历代梅花山人都严守祖制,不敢丝毫的松懈。 天坑洞府,豪华秀美如仙境…… 无论是步行在灯火辉煌的一条条廊道,还是聚集在大雅之高堂,举杯畅饮,身处其境的宾客,根本感觉不到已经身入地下几丈深处的地宫。 梅花山的宴席,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自不必说,单说这碗盘勺箸,不是货真价实的玉碗玉盘,就是黄金制成的酒杯和象牙筷子。 有一年,梅花山大宴宾客! 整个地宫恍如华彩之夜,宫灯悬红,流光溢彩,宾朋欢庆,俊杰满堂! 宴席上摆着一排排金杯,一位蛮夷猛人不相信酒杯是纯金制作的,酒兴之下,端起酒杯用牙咬一咬,用力过猛,居然把杯口咬开一个小缺口,这还得了?缺口断面处清晰可见,酒杯居然真的是纯金铸制! 蛮夷猛人惊得酒醒,当即向梅花山人谢罪。 然而,梅花山人胸怀坦荡,大度非凡,当即将这只金杯送给此人,这就是江湖上曾经流传的所谓“金杯不换”的故事。 某次,古布修炼剑法大成,酒后讲给华歌听的,或许胡石也没有听说过。 如今,关闭了整整三个多月的铜门,终于开了。 但是,并没有发生惊天喜地的动静。 与紫云阁的灵动亮阔相比,这个房间毫不起眼,形同柴房,却没有人进去过,然而,就是这个简陋房间,这正是梅花山人的居室,也是整个地宫发号施令的中军帅帐! 梅花山庄各项事务,各项决策都是在这里商议制定,然后发布实施,所有梅花山地宫的指令和请示,事无巨细,悉听尊意,必经此处审核,否则视为无效。 此时,紫柔无言,卫甲和古布亦无言。 半晌,山叔试探着问:“主公闭关之事……” “少废话,师父自有安排。” 山叔自觉的闭上嘴巴,可是古布的嘴巴就闭不上了,有点急躁的问:“师兄,不是说,师父今日出关么?” 卫甲没有回笑,英俊的脸庞,有些黯然。 紫柔虽是女流,事急时,丝毫不比堂堂七尺须眉逊色,她上前一步,正色道:“按照祖训,请大师兄主事。” 平时快言快语,毫不婆婆妈妈,而今日的卫甲有点忌讳,犹豫不决,歉意相辞:“师妹,不可不可,还是请你来主事,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兄,事到如今,你就不必推辞了。” “不可,师妹,还是你来。” “可是,我根本不会了,你让我怎么来?” 古布是急性子,插话:“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不要推来让去的。” 山叔也轻声相劝:“按照我们梅花山的祖训,主公闭关或者出外,当由大师兄主事。” 经常互掐,现在也没什么可掐的了,卫甲只能从善如流。 天坑地宫,高高的鹿台中央,傲岸挺立一人,正是雄姿英发的卫甲,紫柔和古布侍立两边,山叔恭恭敬敬参拜,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行礼祭祀…… 华歌在厨房通风口,正好可以一览无余。 看见了一尊金属怪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烟云袅绕,看得清清楚楚。 一双鞋子,鞋面和鞋帮上包裹着铜皮,金晃晃的,造型怪异的鞋尖,高高翘起,有点像古希腊的战船,而那不是普通的金属鞋子,而是一双战靴。 这好像不是幻觉。 这双战靴,穿在一双粗壮的脚上,沿着战靴一直向上,覆盖满了密密麻麻的金属鳞片,直达全身,闪耀亮灿! 高大威猛的身躯,被金黄色的鱼鳞完全包裹着,活像金属鲤鱼却没有活蹦乱跳。 视线停留在一张冷酷的脸,那是鬼斧神工雕琢的容颜,令人不敢正视,古铜色的面孔,黑黝黝的络腮胡须,一根根像铁丝耸刺,身躯威武雄壮,头盔铠甲金光灿烂,不知是黄金还是黄铜。 寒光照铁衣,盔甲灿烂。 金黄色腰带上,一块魔兽狰狞恐怖,这条腰带的佩饰,也是血腥的标志! 时间瞬间凝固,头脑却在迅速翻涌……这个金属怪人,又出现了? 华歌岂能不记得?就是因为这家伙,搞得鸡飞狗跳穿越一场,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华歌呆如沙雕,眼珠子瞪得像夜明珠,心脏狂跳,人却没有狂跳起来,因为,有点不对劲儿,那个金属怪人有点不对劲儿,威猛肃杀的容颜,可是,眼睛始终是闭着的,却是栩栩如生,只是有点沙雕。 没错,看清楚了,那确实是沙雕,准确的说,正是雕像。 而且,华歌发现,视线所能触及,天坑地宫的上上下下,所有角落,所有能看见的人,都就地跪拜,不敢抬头。 浩浩荡荡的天坑,沉寂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只有躲在后厨通风口的华歌,敢抬头看这一幕壮景: 雄姿英发的卫甲,头戴一顶黄铜狮子盔,脑后缀一颗红缨,身披一副精铜梅花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金光闪闪的护心镜,内衬一领红花战袍,胸前垂两条红绒缕飘巾,足蹬乌黑油亮的狼皮战靴! 除了容颜不同,卫甲的衣装与沙雕金属怪人一模一样! 紫柔见到雕像,百感交集,明知只是雕像而已,纵然只是看一眼,心中也充满了温暖,她欲言又止,眼泪汪汪…… 卫甲身为掌门大师兄,受命代师父发号施令,他环视四面八方,恭敬慎重和向神像礼拜,然后转身面向众人,肃穆朗声道:“开始!” 沙雕神像正是梅花山人铁武,眼睛紧闭,面无表情。 山叔回头一挥手,鹿台上走来九位彪形锦衣大汉,每人手捧一柄雍容豪华的宝剑,鱼贯而入,分两排站好,高举宝剑,轰然沉身跪拜! 遥望而见,那批宝剑,每一柄都是一模一样,剑柄剑首剑鞘,镶嵌纹饰,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紫柔、古布和山叔三人上前,分别接过宝剑,九位锦衣壮汉施礼告退。 卫甲一声壮喝:“师父有令!” 众人齐声领命:“谨听师命!” “师父有令在先,命令我,梅花山大弟子卫甲,代为操演八卦剑阵!” 众人闻言,无不微微颔首,一直肃穆紧绷的容颜,略微缓和些许,按照大师兄卫甲的指令行事,三人上前,把一柄一柄宝剑摆放在卫甲脚下,呈一排整齐的剑阵。 卫甲站在剑阵中点,威风凛凛发令:“尔等退下。” “诺!”紫柔、山叔和古布等人应声退后。 紫柔回首望着父亲的雕像,心里颇为不忍,她不是不知道,为了练好这个剑阵,父亲已身心疲惫,眼睛可能已经受伤,她真的担心,父亲会不会双目失明! 今天,卫甲没有穿白袍衫,而是换上一身戎装铠甲,虽然没有铁武的雕像神韵,却也是披坚执锐,英明神武! 卫甲轻轻挥挥手,宽阔的鹿上,似乎受巨大外力推动,轰隆隆启动一种气息,神秘而又诡异,地上排列的九柄宝剑,地上的宝剑形如受某种力量所遥控,居然一柄一柄自动地直立起来,缓缓地自动升起…… 剑首向上,剑鞘朝下,齐刷刷地环绕在卫甲周围,宛若莲花绽放排列,矗立中央的卫甲,身如铜钟盖雪,双臂缓缓地平举。 只见,卫甲凝神聚气,沉颜如铁,突然冷哼一声,双肩一振,翻手上扬! 只听,“仓啷啷”的,金属快速磨擦,发出清脆声音,九把宝剑同时出鞘,悬停在空中,剑鞘落地,卫甲双手凌虚一抓,中央一柄宝剑直入右手,另一柄宝剑,不知从何处飞来,直飞入左手! 双剑在手,凛然如天神! 卫甲旋身纵起飞空,双剑齐舞,狂如金燕银蝶,战袍红影闪过,铜甲隐鸣…… 另外八把宝剑排列整齐,凌空环绕旋转如飞轮,呈四面八方横空排阵……莫非,这就是江湖秘传的八卦阵? 华歌知道一点八卦阵的常识。 赫然,八柄宝剑按照八个卦象的方位排列,包含: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等八种卦意,分别为八图腾之剑! 可攻可守,平刺可攻,竖格可守! 可隐可现,收剑入衣,出剑夺魂! 可空中悬停,亦可如法轮旋转,可分刺四面八方,亦可八剑齐攻一处! 以一人之力,能凭空将八把宝剑呈八卦阵形悬停在空中,遥控起舞,攻守自如,这不是人力所能为的,这必须拥有精湛的内功,与超凡的悟性! 看得出来,练习此阵的卫甲,正以丹田之气流通全身,同时可能在运用八股强大的内力,分别控制这八柄宝剑,排成八图腾的阵势! 须知,古往今来,历代的武学宗师,各种神功心法,都是强调将全身的能量汇集起来,凝聚一处,对一个点进行攻击,施放能量,这才能发挥最大的攻击力! 八卦剑阵是怎么回事?恰恰相反,将全身的内功分成八股力量运功御剑? 这可是武术之大忌,剑法之大忌,就连华歌也明白。 因为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体内的八股力量互相阻碍,互相对冲,影响整个身体内的气血经脉运流! 内功深厚者,尚可调解。 内功平平者,望尘莫及。 更有甚者,如果造成局部,甚至是全身气血经脉的逆行反流,这可是灭顶之灾啊! 就是历代武林高手们也好,江湖豪侠们也罢,几乎人人谈之色变的结局: 第八十八章 水色如血 琴剑山庄的烤全羊,华歌没有白吃。 深深的明白:练武之人,练习内家功法者,最可怕可悲的结局,最令人扼腕痛心的结局,并不是惨败于敌手,也不是天涯亡命,刀头舔血,饮刃于荒野恶泽;更不是含笑九泉于美人账中喑器,黑店笑里藏刀,毒酒断肠…… 而是,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而死! 诚然,人活百岁,终究难免一死! 无论各种死法,都是命中注定的归宿。 无论是阵亡于疆场,抑或是战死于江湖,战死者,战斗至死的人,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决死一战,虽败犹荣! 生,正是为了追求活得自由! 杀,也是为了证明死的壮丽! 战伤战死,是烈血英魂的陨殁,是英雄豪杰的归宿…… 自古以来,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可惜可叹,而不可悲! 而一个旷世孤绝的高手,如果因为练功时走火入魔而死,或者因走火入魔而武功全废,余生伤残,变成废物,令无数英雄豪杰,痛心暗叹,可悲可泣! 这是最不情愿看到的结局! 然而,在紫柔父亲之前,就有几代梅花山人,因为练习八卦剑阵而走火入魔了,或死或残,或许,包括下一个,卫甲自己也在内! 仰望着英明神武的卫甲,紫柔心潮澎湃,她深知,父亲的眼睛,是不是受伤失明,这是天大的机密,关系到梅花山的命运! 山叔恭身施礼,小心禀报:“各位,主公的阴阳九剑,已经铸成。” 顿时,整个天坑地宫,突然爆响,那是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吼……所有的剑士,所有的奴仆丫鬟,就连厨房的伙夫,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欢呼起来! 声震天坑,浩浩荡荡…… 华歌听得心惊肉跳,意外探寻这一诡异的场景,不可思议,难以名状,除了奇怪还是奇怪,赶紧趁人们陶醉时,逃出剑士的视线,可是又能逃到哪里? 东摸西探,又被剑士们抓回磨洞,为首的彪形剑士大怒,长鞭一抖,上来就是一个玉带缠腰,准备干净利落处理掉! 老铁匠寒铜和胡石几乎同时出现,师徒二人相救,苦苦哀求,胡石已经跪下了,要不然,华歌肯定会变成大萝卜,直接飞撞到磨洞墙壁上去。 深夜里,寒铜询问原委,华歌唯有嗫嚅相告,粗略大概讲叙一番。 胡石嗤之以鼻:“看花眼了?”不耐烦的唧唧咕咕而睡。 寒铜不予置评,倒头就睡,夜里辗转反侧,而鼾声均匀。 思龙河上的夕阳,就象滴在水中一缕浓陏的血丝…… 地宫里的磨洞,空气浑浊,潮湿不堪,黑压压的一群群囚徒,他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手拿青石砖在地板上磨着,沉闷的石料磨砺声音响砌整个空间! 虽然,几盏壁灯,火光熊熊,照耀全场,但还是显得阴森幽暗。 华歌无精打采的磨着石板,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 一会儿想起亦真亦幻的紫柔,一会儿想起痴痴期盼的商玉,一会儿又想起英年早逝的父母双亲,想起历经坎坷的苦命人生。 当然,也想起了赤诚丹心的紫虚上人,每当想起商志那苍白的长发,憔悴的容颜,浑浊而又坚毅的眼神……华歌的心就隐隐作痛! 如今,商家父女怎么样?是在庄门口翘首期盼,还是四处奔波寻找? 霍去病的一身神功,藏在自己身上又有什么用? 就跟齐天大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虚度五百年风雨,要这金箍棒又有何用? 如果没有封印,不费吹灰之力,华歌完全可以逃出这个人间地狱,这必然要施展武功,甚至难免小动干戈,大伤脑筋,这样就麻烦了! 这个君子之约,必须严格遵守! 要知道,如果有丝毫泄露,那就是几个家族的欺君之罪!当今显赫朝野的几大家族,无论是卫家、霍家还是李家,将会有多少人魂断冤狱,命丧菜市口! 胡思乱想之间,华歌感到脚下的石板越来越潮湿,几乎要把鞋子淋湿透了……他下意识的抬了抬脚,想挪个地方,可是周围挤满了人群,差不多没有地方可以蹲得下来了。 然而,与心不在焉的华歌相反,那些囚徒们闷声不响的干活,一个比一个卖力,他们手里的石砖紧贴着地面,磨得霍霍作响! 人多势众,声音更大,形成非常大的噪音! 这是干嘛呢?这么卖力气,又没有什么奖赏,真是一群白痴……华歌心里暗暗好笑,不屑地摇了摇头。 华歌抬头张望之际,好像某个解落里,似乎有某个人,有点儿面熟,正想探头多看几眼,这时,有一个彪形大汉凶恶地逼视着,手中的长鞭一抖,就要抽过来,华歌赶紧低下头去干活儿。 这帮囚徒们有百人,他们是轮班劳动,白天一批人,晚上一批人,两班轮换,昼夜不息,每天只给吃一顿稀饭。 虽然食不裹腹,做事却干劲十足! 华歌感觉到,这些人真的很奇怪! 今天清早,华歌就感觉到地面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快要淹过脚背了。 下午时分,积水就更多了,磨砺石砖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吵得耳朵发麻,有时侯,真有点窒息的感觉! 连那十几个站在高处的彪形大汉,也时而抽空休息一会儿。 又是一个梦魇缠身的夜晚…… 清晨时分,依旧梦回余悸,紫柔感觉浑身疲倦乏力,一直睡到阳光照上床榻,被褥晒得热乎乎的,才起床,洗梳已毕,吃了梅香送过来的糕点,本想去隔壁看看父亲,可是房门一直没打开,她和梅香坐在窗前,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不过,今天的气氛要比昨天稍微轻松一点。 毕竟,八卦剑阵的奠基礼已成,父亲已经快要大功告成,至于眼伤,可以慢慢治疗调养,相信不久即可治愈的。 昨天夜晚,山叔也就是这样表态的,他在梅花山周边经营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认识的名医不在话下,应该有把握。 整个中午,古布都在默坐,他的院子就在巨石下面,其实,这里是梅花山的进出口,就在院落旁边的石壁上,巧妙设计了一个隐形的石门。 古布的使命之一,就是把守这个洞门,每次有贵宾迎来送出,都是古布负责把关。 这时,有位剑士箭步而入,抱拳行礼:“启禀二师兄,洞里进水了。” “哦,哪一洞?” “是,磨洞,磨洞进水了。” “好,马上去看看。”古布闻言,看看墙壁上悬挂的那柄青云剑,并没有取剑,转身和剑士一起走出院去。 这种事情并不奇怪,每逢梅雨季节,或者是秋雨连冬,洞里难免会受潮的,有时侯,还是非常潮湿的。 刚刚走进了廊道口,迎面碰到大师兄卫甲,卸下铜盔铜甲,一袭白衣的卫甲,匆匆而来,脸色严峻:“师弟,师父出关之事,可能有所变故。” “哦?先看师父要紧。”古布一听,心头一紧,撇下剑士,紧随卫甲匆匆而去。 磨洞这边,有点乱了…… 水已经淹至膝盖了,几个彪形大汉站在高处,看到囚徒们一个个蹲在浑水里,也觉得很奇怪。不过,他们的职责是看押囚徒,洞里进水了,就马上派人向上级禀报,在没有接到上级指令之前,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浑暗的渍水渐渐变深了,已经淹到齐腰深了! 华歌就很有点慌了,他一直泡在水里,非常难受! 与此同时,周围的囚徒们也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是?这群白痴们,总算是泡得头脑清醒了,不那么淡定了? 此时此刻,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暴响,宛若夏日惊雷!震得整个磨洞都余音隐荡…… 囚徒们惊恐得躁动起来,连那些彪形大汉也惊动了! 紧随其后,整个洞里面居然下起了大雨,倾盆大雨! 洞里怎么会下雨呢?而且更为奇怪的是,浑浊的暴雨不是从天而降,而是反过来了,从下往上激射! 华歌有点发呆了,是不是头晕?眼前出现了幻觉! 然而,不是幻觉,这可能是真的。 暴雨如注,直接从下往上斜射着,准确的说,是直接射向那十八个彪形大汉!而且暴雨中还夹杂着青石砖块…… 应该说,是铺天盖地的石块,夹杂着乌黑浑浊的泥水,激射而去! 射角不同,射向一致,射速迅猛! 令人防不胜防,几乎是无处可避! 然而傲慢的彪形大汉们毫不惊慌,长鞭出手,空中一条条鞭影乱舞,暴响之下,已将砖石击得粉碎!激水和砖石碎片,就像下暴雨,反而倾泄向囚徒们! 冒着激雨石流,囚徒们一个个大吼着冲来,简直是揭竿而起的起义军,他们手中的石块飞砸过去,顿时,整个磨洞中,飞石如雨,污水横飞,密密麻麻的囚徒们汹涌而来! 十八个剑士早已拔剑出鞘,左手执鞭,右手舞剑,杀气腾腾冲过来,当者披靡! 剑锋疾速划过,鲜血飞溅,惨呼阵阵! 已有二三十人倒在血泊中,挺尸污流! 然而,囚徒们一个个真的是亡命之徒,前仆后继! 浑浊而腥臭的水流中,浑着一缕缕殷红的血液……在人群激荡中,磨洞本来就很阴暗,壁灯又被打坏打乱了几盏,空间更为昏暗,很难分辩敌我。 空中血水飞溅!污泥满空!砖石齐飞! 磨洞的空间虽然大,可是几百人拥挤在一起,就显得分外狭窄拥挤了,这么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把这十八个剑士包围在核心! 纵然武艺再高强,也有点施展不开! 这些彪形大汉们非常凶狠残忍,平时完全无视囚徒们的生死,看谁不顺眼,就是甩手一鞭子,打得血肉模糊!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被欺压惯了的囚徒们,哪个不是心里憋着一团火,今天终于爆发了! 他们怒火满腔地冲过来,就像汹涌的狂潮,咆哮着,呐喊着,团团包围了剑士们! 有的囚徒狂吼着涌上去,一双双手死死地抓住锋利的剑刃,手指立即割伤了,指缝间血如泉涌,也不肯撒手! 有的是几个人合力夺下一条长鞭,甚至是十几个人抱住一个剑士,拖入齐腰深的污水中!抱腰的、抱腿的、扭胳膊、掐脖颈、揪头发,挖眼睛…… 突然,只见人群上空飞出了几只黑色大鸟! 华歌看清楚了,一二三……整整七只大鸟! 不过,那可不是鸟,鸟人?也不是,是人! 他们双臂翼张,闪展腾挪在人群头顶,其中一人的脚尖,就是从华歌旁边一个囚徒脑袋上踩过去的,又轻又快,嗖然而去! 空中的那七条人影,就象七只展翅狂飞的苍鹰,在空中划过一条条恐怖的黑色弧线,凌空而下,又腾空而起,再次凌空而下……犹如老鹰抓小鸡! 石雨血雾中,狂躁的人群就像群魔乱舞! 根本就看不清是谁打了谁,是谁杀了谁! 第八十九章 磨洞暗流 整个磨洞大乱,囚徒们发动暴乱! 面对十八剑士的联合剿杀,虽然伤亡惨重,照样前仆后继! 剑锋划过,鲜血飞溅,惨呼阵阵! 浑浊而腥臭的水流中,浑着一缕缕殷红的血液……在人群激荡中,磨洞本来就很阴暗的,壁灯又被打坏打乱了几盏,空间更为昏暗! 空中血水飞溅!污泥满空! 很难分辩敌我!砖石齐飞! 磨洞的空间虽然大,可是几百人拥挤在一起,就显得分外狭窄拥挤了,这么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十几个剑士包围在核心! 纵然武艺再高强,也有点施展不开! 这些剑士们非常凶狠残忍,平时完全无视囚徒们的生死,看谁不顺眼就是甩手一鞭,打得血肉模糊,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这些囚徒们,被欺压惯了,哪个不是心里憋着一团火,今天终于爆发了! 他们像汹涌的狂潮,咆哮着,呐喊着,怒火满腔冲来,团团包围剑士们! 有的囚徒狂吼着涌上去,一双双手死死地抓住锋利的剑刃,手指立即割伤了,指缝间血如泉涌,也不肯撒手! 有的是几个人合力夺一条长鞭,甚至是十几个人抱住一个剑士,拖入齐腰深的水中!抱腰的、抱腿的、抱胳膊、掐脖颈、揪头发,挖眼睛…… 突然,只见人群中,飞出了几只黑色大鸟! 华歌看清楚了,一二三……整整七只大鸟! 不过,那可不是鸟,鸟人?也不是,是人! 他们双臂翼张,闪展腾挪在人群上空,其中一人的脚尖,就是从华歌旁边一个囚徒脑袋上踩过去的,又轻又快,嗖然而去! 空中的七条人影,就象七只展翅狂飞的苍鹰!在空中划过一条条恐怖的黑色弧线,凌空而下!又腾空而起,再次凌空而下……宛如老鹰抓小鸡! 石雨血雾中,狂躁的人群就像群魔乱舞! 根本就看不清是谁打了谁,是谁杀了谁! 半响之后,躁动的人群才逐渐平息下来,有的人抬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人还拿着血淋淋的刀剑,咬牙切齿,一下一下补刺着倒在污水血泊内的垂死挣扎者…… 有的人向石壁上猛凿猛砍,石壁上被凿得火星石屑四溅,出现一个个破洞! 就着残破的一盏壁灯,华歌依稀看见,高高的洞壁上,浓黑的血污溅得到处都是,沿着石壁缓缓流淌下来,令人毛骨悚然! 华歌的胸腹之间涌起一股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咸涩! 他肯定,这不是一般的囚徒!看他们的身手,简直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这时,一个壮汉淌着齐腰深的水过来,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直拍华歌的肩膀,大叫一声:“哎呀呀!师弟!你还活着!” 这是师兄胡石,劫后余生,胡石大喜,深深地一个熊抱,把华歌像猴子一样抱在怀里!俩人哈哈大笑! 不远处,老铁匠寒铜满脸杀气,手执一把带血的剑,正在指挥一批人搬运死尸,一批人往石壁上凿洞,对这边动静,视而不见。 胡石一拍华歌的肩膀:“走,见过师父去。” 华歌远远看见,高喊:“见过师父!” 寒铜剑指洞口:“快走,大水马上进洞!” 胡石拉起华歌,从磨洞里淌水出去,淌行在水深齐腰的廊道中,他边走边告诉华歌:“这十八个混蛋,可不是一般的剑客!” 原来,他们是名震江湖的铁心十八剑,当年曾经是塞外的蛮族勇士,后来追杀仇敌,一直追到关东地区,追到铁心镇附近,终将仇人屠杀殆尽,大仇已报,大快人心,当即取名为:铁心十八剑,后来,他们被梅花山人收服,成为亲传弟子,位列二弟子古布之下。 密室门口,卫甲、古布和山叔正在交谈。 就在此时,一个剑士急匆匆地赶来:“大事不好!” 山叔诧异的问:“何事惊慌啊?” 剑士有点慌张:“大水进洞了!” “哼,大惊小怪!”山叔手捻着山羊胡须,横眼斜视着这个蠢才,他并不认为此事司空见惯,他在考虑,应该如何责罚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启禀总管,洞中各处已经进水了!”又一个剑士急步而来,再次禀告,诚慌诚恐! 卫甲和古布一听,也觉得此事不可小觑,马上随之前往察看,迎面碰到紫柔和梅香,简单交谈几句,匆匆而去。 山叔轻声安慰紫柔:“小姐,不必惊慌。” 紫柔反而是很淡定:“山叔,有劳您了。”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卫甲的威望和魄力就是不一样,须臾之间,已经处理完毕返回,只不过,雪白的袍衫已染上了污泥,还溅上了一点点的血迹,显然是经过一场搏战。 “大师兄,”紫柔看见卫甲身上血迹斑斑,赶紧过去扶着他:“好好歇息。” “不碍事,”卫甲轻轻摇头,问一旁的山叔:“其余洞内,有何反应?” “大师兄,”山叔满有把握:“还好,只是某些地方进了一点水而已。” “立即修补,不得有误!” “放心,马上办理妥当。”山叔身为管家,对天坑地宫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一刻也没有耽搁,信心满满而去了! 片刻之间,门口突然跄然跑来一人,正是山叔,一向冷静沉稳的山叔,此时有点气急败坏的大喊:“大事不好!” 卫甲浓眉一皱,怒问:“何事惊慌?” “大水来了!” “不是已经派人修补好了么?” “是啊,修补好了,可是又出事了。” “山叔,何处来的大水?”紫柔也感到莫名其妙,已经派人去修补了,怎么又来大水? “哎呀,大小姐,遍地都是水啊!” “甚么?”紫柔半信半疑,只见山叔的薄底快靴已经淋湿了,她和梅香马上紧跟山叔过去查看,果然看见廊道里已经渗透出了大片大片湿黑的痕迹…… 荒唐,这里也进水了? 不可能啊,整个地宫里,这里的地势是最高的,离地面也是最近的,怎么会淹水了呢?如果这里都淹水了,那么别处……紫柔心里一紧! “大师兄,”紫柔急忙问卫甲:“这,如何是好?” “师妹,不必惊慌。”卫甲不愧为梅花山人大弟子,遇事镇定自若。 山叔就没有那么镇定自若了:“可是,大水快要淹过来了!” “堂堂的总管!”卫甲斥责山叔:“区区水泊而已,何足道哉?” “宫内淹水,非同小可啊!”山叔有点急了。 “我卫甲谨以大弟子之名,代师下令!” “诺!” “立即修补漏洞,违令者,格杀勿论!” 只见涵洞的廊道口,一批一批的剑士冲出来,直扑事发地点……远处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踢踏水声! 紫柔和梅香跑过去一看,我的天啊! 只见前方廊道的积水越来越深了,一群群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乱窜奔逃! 卫甲依然稳如泰山,胸有成竹,倒是很担心紫柔:“师妹,放心,有我在此,万无一失!” 听到大师兄的保证,紫柔芳心稍安。 山叔面色冷峻:“古布呢,他去了哪里?” 卫甲诧异的问:“他正率兵堵漏洞,你不知道么?” “可是,为何还没有回来?” “那好,山叔马上前去查看。” “可是,大小姐怎么办?”山叔有点焦急了:“主公吩咐过的,不能有半点差错。” 此时的卫甲可能不知道,古布现在焦头乱额,也许正在分头督兵苦战,监督巡察各个地域的险情,以及可是出现的险情。 对此,华歌和胡石焉能不知? 此时,天坑内乱套了,各地的形势几乎相同:不仅仅是堵一堵漏洞这么简单。 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很快,卫甲、紫柔和山叔都已明白了:派去堵漏洞的剑士也好,壮丁也好,奴仆也好,全部是有来无回,真乃骇人听闻,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此等怪事! 无论是廊道,还是洞室洞府,到处都是积水!而且越积越多! 他们还发现,这种积水,好像不是从地下渗透出来的,好像是从外面冲进来的洪水,尤其令人不解的是,洪水中还夹杂着一串串带血的气泡! 怎么回事,反生血案了吗? 情况紧急,特别是廊道深处,水是冲泄进来的,水位越来越高,水流越来越湍急…… 古布淌着水往前冲,这时,他听见前方隐约有刀剑相击的声音和阵阵呼喝惨嚎,还有噗通噗通的击水之声,他心里一紧,莫非……磨洞出事了? 磨洞里面,囚徒们在闹事,而且掌操了局势。 前方廊道口的壁灯已经灭了,漆黑一片,一阵杂乱的呼声水响,由远而近,微色水影映闪之间。依稀可见,没膝的浊流里有几个身染血迹,衣冠破乱的剑士慌不择路,踉踉跄跄地淌水而来大喊:“二师兄,大事不好了!” “如何?”古布扶起一个身受重伤的剑士。。 “杀来了,奸贼杀来了!”剑士喘息着,刚说完就栽倒了。 “何来奸贼?”古布问另一个剑士。 “二师兄,”这个人也受伤了,他手指磨洞的方向,气喘吁吁:“反了,全反了!” “那,铁心十八剑呢?”古布有点不相信,有他们看守,怎么可能出事? 剑士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同伴流着泪说:“他们,他们全部战死!” 古布的头脑就像被雷击了一样,他没有想到的是,铁心十八剑这样的高手,居然会战死在这里,而且这么快就死了? 刚刚派出去的剑士,有十人,就剩下这几个人回来,其他的人呢?估计是凶多吉少! 廊道的洪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急了! 几个剑士面如土无色,相互搀扶淌着浑水而去…… 第九十章 内忧外患 在地宫的一处廊道里,积水虽然尚浅,但是逃难的人群非常密集混乱! 古布青衣飘飘,就像展翅的青色仙鹤,飞过一片岸楼柳亭楼台,他脚尖点过黑压压的头顶,凌空掠过混乱的人群!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前方的廊道,坍塌了! 浑浊的洪水就像开闸的狂流,汹通而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群凶神恶煞的囚徒,狂挥着乱七八糟的兵刃,怪叫着冲杀过来! 果然是他们,卫甲剑眉倒竖,振臂翼张,展舞流云飞袖,纵身而起,凌空踏着浊水浪尖,迎击而去! 而在地宫另一头密室门口,静得气息闻声,滴水听音。 与众人的愕然和焦虑相比,大师兄卫甲,如此的镇定。 也许正是受师父他的影响,越是危机关头,越是无视眼前的乱景,多少年来,一代代人在此繁衍生息,而像这种情况,梅花山出现过,也平安无事。 房间里,已经进水了…… 紫柔有点急了,她一再询问大师兄,是否成功平定? 卫甲非常冷静,安慰紫柔:“师妹放心,区区洪水而已,其奈我何?” 山叔一向冷静,此时却表情很痛苦,不得不如实相告:“呃,已经派人察看过,是洪水倒灌进洞,老朽无能啊……” 对此,卫甲鄙夷一笑:“还有呢,就这么简单么?” “还,还有……” “听,听听,外面的厮杀,却是何故?”卫甲语气冷淡:“山叔,您,听见没有?” 山叔倒吸了一口凉气,嘴巴有点哆嗦:“这,这,老朽失察,老朽失察,真是老糊涂了,该死呵!”他没想到,卫甲年纪轻轻,却料事如神,判断如此准确。 卫甲语气紧硬:“山叔,还有呢?” “啊……还有?还有……” “剑呢,剑在何处?” “剑么,剑不是在主公身边嘛?”山叔也感到冤枉:“此事,老朽焉能知晓?” “很好,那么,师父呢?” 紫柔眼见他俩又开始嘴功斗法,也受不了,她手指洞门,颇为疑虑的问:“家父?家父不是在闭关修练么?” 卫甲摇摇头,不得不实言相告:“师妹有所不知,师父根本不在洞中。” “啊……”紫柔和梅香二人同时吃了一心惊:“这,这是甚么?”她们赶紧打开洞门入内查看,果然已是空空如也,难怪这几天,洞门口根本没有动静,往日杀气冲天,如今风平浪静的。 紫柔沉不住气,劈头就问卫甲:“大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卫甲冷冷一笑,突然沉声喝问山叔:“此事,倒是要问问山叔了。”他声音不高,却震得大家耳朵嗡嗡作响。 山叔有点紧张:“大小姐,这是主公的意思。” 紫柔半信半疑:“山叔啊,这,这怎么可能?” “大小姐放心,一切尽在主公掌握之中。” “大师兄,”紫柔回问卫甲:“这,真是如此么?” 卫甲微笑着点头,他永远是这种胸有成竹的模样。 山叔也安慰:“大小姐,请放心,主公深谋远虑,早已安排好了。” “早已安排了,我怎么不知道?” “主公吩咐过,大小姐很快便有分晓。” “是么,家父真的吩咐过?” “当然,若非主公有令,借老朽十个胆子,也不敢哪。” 紫柔现在不是半信半疑,稍微心安。 山叔却不心安:“大师兄,你看,那个,呃……磨洞那边,会不会有事?” “哼哼,只不过,是一群鼠辈而已,”卫甲颇具大将风度,指挥若定,沉笑一声:“传令,速调各路剑士,格杀勿论!不得有误!” 一次次下令,一批批剑士们投入战斗…… 眼看大师兄如此尽职尽责,紫柔颇为感动:“有劳大师兄,辛苦了。” 卫甲不以为然一笑:“师妹,不过几个蟊贼而已,奈何不了甚么,定当剿灭!” 山叔还是忧心忡忡:“可是,宫内的水越积越深,要不,大小姐,暂且避一避?” 旁边闪出丫鬟梅香,直言相问:“山叔,您是说,让大小姐走?” 此时,山叔不得不解释清楚:“呃,就在洞外暂避一时,老朽赶紧派人治理,不需多时,水势退去,收拾干净了,大小姐再回宫也不迟。” “山叔费心了,我不走,就留在这里。” “水火无情啊,为大小姐的安全计,还是,先走为上。” 紫柔有点迟疑:“那……去哪里?” 卫甲一声断喝:““无须多言,看我的!”说罢,仓啷啷拔剑出鞘,转身而去。 山叔一脸苦相,知道多说无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欲请紫柔和梅香先走一步,可是紫柔坚决不肯走,执意要守护在地宫内,守护父亲的神像。 山叔左劝不听,右劝也不听,左右为难。 犹豫半晌,眼望廊洞口有些异样的情况,只见一人闯来,一身白衣已是血迹斑斑……正是大师兄卫甲! 非常明显,他可能刚经历一场激烈搏杀!伤痕累累而回……以梅花山大弟子如此高深的武功,却落得如此狼狈,这是碰到何等厉害人物? 紫柔惊呆,除非父亲,她从来没见大师兄吃过谁的亏,更不用说受伤。 卫甲喘息着,拱手抱剑:“师妹,磨洞里,有一伙奸贼造反,已经剿灭!”一向潇洒倜傥,心高气傲的儒侠,对付磨洞里的一伙囚徒居然会如此吃力? 山叔以手加额,长吁一口气:“有劳大师兄了,善哉善哉!” 梅花山地宫的安全问题,历代祖辈们,积思广益,设计出多种方案,排除了诸多隐患。无论是防火防水防潮防渗透,还是防盗贼、防流寇、防刺客、防兵祸,都做得极为完善,无论是天下太平世道,还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从来是坚不可摧,安然无恙! 地宫的建筑基础结构,是极为坚固的岩层,想从外面强攻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再厉害的刺客,侥幸闯过通道中密布的重重机关,也闯不过地宫的剑士们! 那么,相对而言,只有用水攻最为可靠。 然而,你能想到的,梅花山人早已想到。 对于地下宫殿而言,最重要之事,莫过于防水防潮防火,特别是防水!当初,设计的工匠们充分考虑到这一点。 梅花山距离思龙河大约有四五里远,而且梅花山地势远远高于思龙河,如果有哪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想引来思龙河的水,来个水淹地宫? 除非在四五之外的田野上,安排水车,可能需要几百架水车,同时启动,一直把河水抽过来,就像旱季里的农夫们抽汲黄河水,灌溉农田一样。 而且,还需要方圆十里内外遍布的大批耳目,全部连续几天几夜熟睡不醒,或者都成了睁眼瞎,甚至是干脆全部死了。 有谁真的以为堂堂梅花山,那些训练有素的耳目都是酒囊饭袋吗? 非也,他们对周边环境的监控,严格到了什么程度? 江湖人都知道,纵然是哪一天,思龙河的水里跳起了一条大鱼,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梅花山人的耳朵里。 华歌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江湖上的事情,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如果哪一天,真的出现某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或者真的出现某种强大势力,做到了这一点,真的把河水引过来了呢……来得正好! 地宫里面铺设有完整的排水系统,可以把冲进来的积水,全部排泄到几里之外的开阔区域,一直引入到大片大片的农田里去。 放眼瞧瞧,千里沃野,一望无际的田野,正需要河水来灌溉,就算把思龙河的水抽干了,也能慢慢地滋润入土壤里。 如果逢上梅雨季节,河水暴涨呢? 这样的情况也有的,有一年,连续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雨,思龙河的水位持续暴涨,淹没了附近的一些农田,一直快淹到铁心镇了。 可是,梅花山的地宫安然无恙。 如今,这么容易就渗透水进来,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问题,无论是山叔和卫甲,还是紫柔和梅香,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九十一章 水门无门 地宫廊道,已经变得越来越潮湿了。 僵持下去,等着脚下积水越来越多。 山叔身为管家,责无旁贷,他有点焦急,欠身过来,尽量好言好语劝慰紫柔,可是徒劳,山叔无奈,求助的望着丫鬟梅香。 梅香也有点心动:“大小姐,区区几个蟊贼,已经平息了,不用担心。” 山叔也斗胆而近,恭身相劝:“大小姐,眼下,洞内进水了,为完全计,还请暂且避一避,等宫内安排妥当,老朽来接大小姐回宫。” 紫柔垂首不语,梅香会意,先收拾墙壁上挂着的几柄宝剑,免得受潮生锈。 “且慢!”紫柔伸手止住,问卫甲:“二师兄呢,他在何处?” “是啊,古布呢?”山叔闻一惊,也是诧异不解:“他在哪里,去了半天,还没回来?” 按照以往惯例,古布只需要打开闸门,把积水排出去即可,宫内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卫甲轻声答道:“师妹,请暂且宽心,师弟定然开闸泄洪去也。” 山叔问卫甲:“你可曾亲眼所见?” “山叔,您在想甚么,我虽未亲眼所见,可是,”卫甲肯定的说:“以师弟的职责,务必开闸泄洪的。” 卫甲率先出击,镇压了骚乱而回,想必师弟古布业已平息那伙囚徒,须臾即归。 身为梅花山大弟子,此时的卫甲,已恢复了平静,以他丰富的阅历,无论如何,这么大的水不可能是宫内渗水,极有可能是外洪内涝,仅仅是磨洞里面的那一伙匹夫,就算是把地凿穿了,也不可能引来这么大的积水。 准确的说,就是外面有水放进来了,而且是非常大的水! 卫甲皱起眉头想了想,认真的说:“山叔,此事颇为蹊跷……” 山叔再不敢互掐了,认真的思索:“大师兄,言之有理,只是……如何蹊跷?” “……”卫甲也没心思互掐。 “莫非……”山叔望望紫柔,眼神有点忧郁。 “有话快讲。”紫柔面无表情。 “莫非……”山叔有点迟疑了,没有说下去。 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就算是外面放水进来,如果没有内应,放再大的水,也不可能淹到这种程度! 此时,有个明显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 当然,谁都知道,可是谁都没有说破,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敢说,是不愿意说。 因为,谁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地宫里面有内应,是? 或许,这个问题,大家都有点心知肚明了。 内应,莫非正是混杂在磨洞囚徒里的那些奸细?区区一伙奸细而已……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紫柔的心,就像被冷雨滴打的秋叶…… 难怪最近一直心神不宁,眼皮总是在跳,她和父亲在梅花山地宫住得最久,比谁都要了解地宫的事务。 从小到大,在她的印象里,盛名已久的梅花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是一方净土,身宁心静,与世无争,这里没有邻里纠纷,没有市井喧嚣,没有商贩走卒的尔虞我诈,没有江湖绿林的凶险黑恶,没有衙门官场的明争暗斗,没有战场厮杀的刀光剑影…… 更不可能出现水淹地宫之事。 那么如今,这区区一伙囚徒,就能让耗资如此庞大,几代经营的雄伟地宫进洪水吗?这是不可能的。 地宫的进水口,就是洞穴的天坑,长长的瀑布,高高悬挂在峭壁上,飞流直下,一年四季,昼夜不息。 这些水,清澈甘甜,水质颇佳,是供给整个地宫用度的水源,除此以外,再也不可能有通向地宫的进水口。 那么,问题就在排水口了,是谁堵截了排水口?也就是说,没有及时开闸泄洪! 紫柔看了看山叔,山叔低头沉默着。 山叔看了看卫甲,卫甲也低头觉默。 然后,紫柔有点害怕去看父亲雕像,她知道,有辱没父亲的尊严。 她低下头,好想听听父亲说话,却又害怕真的开口说话。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这是二师兄古布的职责,可是,他从大家眼前消失了,这怎么解释? 紫柔早就注意到,山叔几次追问古布的下落,其实,她感同身受,一直在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二师兄他……这好像不可能。 她相信,大师兄卫甲也是这样想的。 要不然,以卫甲的脾气,断然不会如此淡定,那柄威震江湖,嗜血如命,噬魂无数的长剑,恐怕早已狰狞出鞘……古布的脑袋能在脖子上呆多久? 然而,二师兄的为人,卫甲比她更清楚。 多少年过去了,几度春秋。 梅花山的师兄弟们勤奋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们互教互学,彼此亲密无间。作为授业恩师,父亲几乎是从小到大,手把手调教,对于每一个孩子的性格和人品都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古布。 紫柔知道,在梅花山的所有弟子中,父亲最信任的就是古布。 要知道,父亲是什么人?是雄群敬仰,阅人无数,威震江湖的梅花山人! 不可能连自己亲手带大,亲授武功,视为亲子的徒弟也看走眼了?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父亲的风格,同样也不是古布的风格。 至少,紫柔是这样想的。 相信,卫甲和山叔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时间在一刻一刻流逝,廊道内的水位,在慢慢上升,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渐渐上升,上升……古布还是没有出现。 密室的水位,还在渐渐地上升……须知,地宫的通道是曲折幽深的,如果灌满了水,除非水性非常好的人,才可以从里面泅渡出来! 室外的水流,撞击着厚实坚固的墙壁,就象海滩的巨浪冲击着岸礁,沉闷的震荡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刺耳! 几乎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 梅香只是个女孩子而已,吓得脸蛋都要变绿了,她不敢说话,她不会游水,要是再这么等下去,等洪水灌满了地宫,岂不是就像小孩们玩的游戏吗……水淹老鼠洞! 她不敢想下去,令人细思极恐! 她时而偷眼看小姐,几乎是露出难以抑制的哀求眼神,可又不敢说出声,怕大家听见了。她明知小姐的性子,主公不走,小姐怎么可能走?主公走了,小姐会不会走?这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而小姐不走,作为贴身丫鬟的她,怎么能擅自逃离呢? 只能陪着,苦难同受,生死同命,这就是所谓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然而,“赴汤蹈火”并不一定就会赴死,也许尚有一线生机。如今,在这洞室里继续等下去,就是等着被洪水淹没,必死无疑! 而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堂堂的梅花山英杰们,虽非江湖至尊,但也不是渔民? 现在,几位英雄好汉在这里纠结,究竟在等什么?梅香可不是英雄好汉,她只是一个伺侯主子的丫鬟而已。 她有点沉不住气了,她真的不明白,密室旁边就是紫云阁,走过庭院,不出几十步就到达洞穴口的露台,顺着天坑的石壁而上,就可以到达安全地带,这是她经常陪小姐走的路,为何今天洞里出事,反而不走呢? “要不,梅香,你先走。”紫柔松口了,她说的是实话,希望梅香先走。 “小,小姐,你不走,我也不走啊!”梅香胆儿小,吓得有点浑身直哆嗦,语气明显有颤音,但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舍弃小姐,自己逃走,如果她真想逃避,早就逃走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可是,不走又能如何……继续下去,可能就会等着积水一直漫到脚下、膝盖、腰间、直到头顶吗?这会不会淹死呢? 其实,她是个旱鸭子,从来没有下过水。但是,她也不能丢下自幼亲如姐妹的小主人!这正如小主人不愿意丢下老主人的神像。 梅香知道,紫柔是因此才不原离开。 而此时,二师兄古布已经身陷重围。 这是华歌亲眼看到的,一批批人群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哭喊与怒吼交织在一起,黑压压的囚徒中,夹杂着地宫里逃难的男男女女,敌我难分! 人们拥挤在狭窄的廊道里,根为混乱,古布喝止不住,时而还有暴徒在背后偷袭,稍微疏忽,拥挤的人群中,就会突然刺来血淋淋的利刃…… 哪里来的这么多囚徒? 杀了一个,又上来一个,杀了一批,又冲上来一批,更多的亡命之徒汹涌而来,他没有带剑来,手无寸铁,就夺过一把斧头,可惜不顺手,几个回合的搏杀,斧头也砍缺了,此时,水流越来越深,流速越来越急,冲得他脚下打滑! 如果在地面上搏杀,这些暴徒可能早就倒在古布脚下,当场毙命,而在如此狭窄的通道内,搅合在一起混战水战,那就大打折扣了。 通道里浊流滚滚,水下的石板极为湿滑,站都站不稳,步法零乱,而步法直接影响身法,身法不灵捷,根本就难以闪展腾挪! 古布很快就感到顾此失彼,疲于应战! 此时,无论是步法、身法、拳法、掌法都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更不谈什么刀法剑法,特别是这种笨重的斧头,在拥挤的群战中,根本挥舞不出速度,古布终于明白,为什么堂堂的铁心十八剑,居然这么快就战死了。 纵然如此险境,身为梅花山二师兄的古布,依然临危不乱,以一人之力,抗拒浪潮一般汹涌而来的暴徒们! 然而,人的体能终究是有限的,古布明白,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让古布感到最麻烦的,并不是这些群暴徒,而是廊道中逐渐形成的暗流,他知道,非把聚积的洪水排泄出去不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就是必须马上去打开闸门泄洪,只要把水放出去,然后回头来收拾这些蟊贼,岂不手到擒来? 不可恋战!古布怒目一闪,手中的残斧飞出,如离弦之箭,击倒一个暴徒! 古布双臂翼张,猛然纵身而起,他的轻功极好,身形宛如燕子掠水,穿行在廊洞之间,很快就摆脱了那群暴徒的追杀,直向闸门方向掠去…… 这条廊道显然安静多了,而这个通道里的水却淹得更深,廊道淹成了水道! 古布根本无法施展轻功,不能施展水上飘,只能在水里淌着齐腰深的水往前走,然而越往前就越深,越来越寒冷,从齐腰深,渐渐地淹没到了胸膛和脖颈……最后,差不多整个人都要淹没进去了,再往前,就得潜水了! 古布奋力潜游过去,通道里的水流,冰冷而又浑浊,简直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往前摸索着游了一阵子,冻得浑身发抖,四肢僵硬! 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他想浮上水面去换口气时,感觉脑袋已经撞到了通道的顶部……糟糕,也就是说,整个通道都已经灌满了水! 此时,若不立即退回去,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了,有溺水而亡的危险! 此时,古布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九十二章 水火相容 密室门口的涵洞,紫柔还在僵持,她不愿意就此离开。 山叔和卫甲,两人都有点焦急了,这对活宝,又开始互掐,有时大声争吵,有时拂袖而不归,各自赌气,暗自较劲! 紫柔注意到,卫甲已经是第三次问流星宝剑,身为梅花山的掌门大师兄,岂能不知,流星宝剑是梅花山的号令神器? 流星宝剑在,梅花山在。 流星宝剑失,梅花山亡。 卫甲识大体,掌管大事,忠诚护卫梅花山,保护神圣的基业,这份忠勇,令人感动! 山叔是看着紫柔长大的,素来都是忠厚长者,岂能不维护紫柔的家族利益?岂能不关注主公神器的下落?他当然是据理力争,始终想处于不败之地。 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之夜。 梅花山外,真的在下雨,下着大雨,而且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 夜风阴吼,暴雨纵横! 远处的铁心镇,淹没在灰沉沉的雨雾中,那些星星点点的脆弱灯光,显得可有可无。 雷声隐鸣,横贯天空轰隆隆地滚来,震荡着缓慢翻滚的厚重乌云,时而一道道紫色闪电,迅疾扩展延伸,织成炫亮的巨爪,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了铁色苍穹…… 紫电凌空劈落而下时,就在与大地剧烈撞击的一霎那间,又赫然消逝了……浓重的黑云,依旧凝聚萦绕着,大地再次笼罩在无边的灰黯之中! 铁心镇的药铺内,老医翁慌忙招呼徒儿们,把各处门窗关紧关好,察看院内院外,屋前屋后,忙碌了半天才坐下来,喘着粗气。 他非常担心,大雨淋湿了药材。 突然,一阵暴风袭卷而来……呼拉嘘,哐当一声,赫然吹开了大门! 黄花一眼瞥见,门前空地已经漫成了小河,她急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关门,呼啸的狂风吹得两扇大门都合不拢了,压根儿就推不动,她赶紧转过身来,用背脊顶着门,用力顶着,可是风力好大,呼啦啦地一下子,吹得小丫头踉踉跄跄地,身不由已,一步步移动,根本就收势不住……黄花吓得惊叫起来! 春儿秋儿两位师兄弟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帮她关好门窗。 一阵阵霹雳,蕴含着震撼的轰鸣,震得她心惊肉跳,胸闷耳痛,令人窒息! 一道道刺眼的闪电,散发着潮湿而又浓烈的闪电气味,阴森森地射穿门窗的缝隙而来,吓得她不知道钻进谁的怀里躲起来为好! 黄花急忙跑到自己的闺房,“咣当”一声关上门,一头钻进被窝里,捂起耳朵! 这场雨,好大好大,已经下了二三十天…… 在这寒冷的雨夜,窗外风雨正浓,窗前一灯如豆。 墙角的火炉中火光熊熊,一个黑黝黝的大紫砂锅里,冒着蒸腾缭绕的白汽,翻腾的热水里面,煮着一个长颈圆腹的紫铜小酒壶,长长的壶嘴儿,飘散着香喷喷的酒气…… 窗格间,一股股冷嗖嗖的寒风透骨而来! 老医翁坐在窗前的书案旁,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他连忙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实的棉袍披上。 他深谙养生之道,认为饮冷酒伤胃,所以大部分的酒都要烫热了才喝。而且,他喜欢喝这种农家自酿的,不烈不淡的清纯黄酒,这是可以烫热了喝的温良之酒。 几杯温酒下肚,老头子感觉,好像舒服了些许,他木然凝视着窗外,纵横交织的雨景,瘦峭的脸颊上,苍白的胡须和稀疏的眉毛拧成一团小疙瘩…… 纯朴的黄酒,相反并不能让人的思绪平静。 这几天,令人心烦的并不仅仅是雷雨天气。 最近,梅花山那边出奇的安静,半个月之内,几乎是音信全无,这有点反常。 在床上翻来覆去,拆腾了半宿,黄花还是睡不着,斜瞟着门缝里射进来的橘黄色光线,她知道,师父还在堂屋里忙碌着,还没有睡。 她已经给烫了两壶酒,不会都喝完了? 深更半夜,师父上了年纪,熬夜伤身啊。 反正也睡不着,黄花索性穿衣下床,想过去看看师父。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开门,沿着走廊进入了正堂。 灯光下,老医翁正在收拾着案上散乱的药签和书简信函,不经意间,瞥见徒儿还没有睡,有点奇怪的看着她。 也不知酒过几巡了,老头儿苍白的脸上,稍微泛起一点红润,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睛有点亮,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黄花小声的说:“师父,早点歇息。” 老医翁揉了揉眼睛,点点头,伸手收拾案上的笔和砚台,拿起小巧的黑石墨锭,在一块乌黑发亮的古端砚上,缓缓地研磨着墨汁,浓黑的一圈圈墨汁,在砚盘里逐渐地延展开来。 黄花想要过来帮忙磨墨,老医翁挥手止住,示意她回房间休息去。 她会意,转身轻轻地退出。 回头时,看见师父手执着毛笔,在几片竹简上奋笔疾书…… 而此时,与铁心镇药铺的静态雨夜相比,梅花山地宫却是动态的恐怖,动得翻天覆地!简直就成了地狱,人间地狱! 乱轰轰的,吵闹闹的,几乎搅得翻天覆地! 到处是怒吼哀号的声音,到处是乱窜的人群,就像枯水季节的黄河,成千上万的人群,拥挤在泥泞不堪的河床捕鱼,追逐着,拍打着,撕扯着,嚎叫着…… 只不过,现在人们手执的不是渔器,而是杀人的凶器! 血淋淋的杀人凶器! 他们追捕的也不是鱼,而是人! 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中,华歌根本就分不清敌我,不辨善恶,他实在看不惯这种野蛮的游戏,恐怖的厮杀,他只想尽快逃出去,跟在师兄胡石背后,他往左,我亦往左;他往右,我亦往右,潜伏躲避也罢,夺路狂奔也罢,只要有可能。 深一脚浅一脚,淌着齐腰深的浊流,一路冲杀过来,其实更像失魂落魄的狂奔! 胡石杀气腾腾,赤膊坦胸,腰缠着麻布衫,手执一把砍出缺痕的长剑,砍得有点弯曲变形了,上面已是血肉模糊的,鲜血染红了他那一身强壮黝黑的肌肉群……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现在的胡石,已不是铜匠铺里敦厚朴实的黑傻大个儿,而是一个强悍凶猛的剑客! 打铁的工匠,常年累月苦练,练就一身粗壮的胸膛和臂膀,挥舞着沉重的破烂长剑,就像舞弄筷子似的,在廊道血泊中横剑而出,拥挤在囚徒中,一起追杀那些剑士们…… 他身手敏捷,吼声如雷!长剑所向,鲜血飞溅,惨嚎迭起! 直到今天,华歌才知道,师兄不仅仅会打铁,他还会杀人! 铜匠变成屠夫,而且是手段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当然,华歌呆在梅花山的这些日子里,没少受这帮剑士们的折磨,他也完全没有理由去同情谁,去救谁。 再说,如今已经身陷囹圄,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他自己也需要救援啊! 如今,怎么办?华歌早已接受封印了,现在根本就不能行功运气,不能运用武功,如果打架,只能凭借蛮力,这根本就不是强项。 他的强项是奔跑,飞快地奔跑,跑得比谁都要快! 当初,他的跑步成绩,名冠全校。 无论是短跑还是长跑,都很厉害。上小学和中学时期,都参加过田径比赛,大学时代的运动会上,还参加了四乘一百米接力赛和马拉松,得过鼓励奖的。 那就跑,尽快的跑,跑得越远越好! 这是一个混乱的空间,随处可见仓皇逃难的人群,其间穿插着一场场血腥的厮杀,在这里,难道没有法律的慨念,难道打人杀人是合法的吗? 一具具尸体泡入血泊,还有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者,痛不欲生,翻滚在血染的浊流里,发生撕心裂肺的嚎叫…… 华歌看了,心里发嘘,赶紧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一路飞溅起红褐色的水花! 他狂奔着,穿过一拨拨混乱人群,跑过一条条廊道! 远离屠杀,远离屠杀中沸腾的人群! 反正,哪里没有人,哪里没有打打杀杀,他就往哪里跑,跑啊跑啊……一直跑到一条深水的廊道,水越来越深,实在跑不到了,华歌才停下来,站在齐腰深的混水中,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第九十三章 绝地相救 天坑地宫,人间地狱。 在这艰难的旅途,除了疯狂的逃命,再也没有华歌感兴趣的,当前热衷而紧迫之事,就是尽快逃离这一危险地带。 涵洞中的水流,泛起令人恶心的血腥气,华歌再也不想游泳了。 歇息片刻之后,他发现前面的浊流之中,涌现出一小串一小串的漩涡,仿佛水里面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似的。 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那是童年时代在河里摸鱼时,水花在搅动,下面可能有鱼。 不会,这里恐怕不是鱼塘。 尚在迟疑之中,突然感觉水里伸过来一双爪子,生硬而寒冷如冰,一下子就紧抓住了双脚,简直就像铁爪一样,深深地箍住了皮肉! 哎哟,我的老天爷! 在这种冰冷钢铁的刺激下,人的神经系统会迅速产生一种微妙的危急反应,产生最为恐怖的误判! 就像黑夜里冲锋陷阵的战士,在疾速奔跑时,突然发现,前方迎面飞来了一颗颗又红又亮的星光,有经验的老兵知道:那就是子弹! 小心!华歌本能的去推开那双铁爪,却触碰到一缕缕毛发,散乱地缠裹着的东西,好像是脑袋和胳膊……天哪,这是什么鬼! 这哪是什么鱼哟,这明明就是人的血肉之躯! 华歌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恐怖电影《生化危机狂飙》中的画面: 大水淹没了整个地下实验室,各种大大小小的仪器设备,完整的浸泡在深水里,清晰又模糊的浸泡着,刺目的指示灯,还在水中闪烁,所有人员全部淹死了,他们的尸体,泡在微红色的水波中,缓缓地沉浮着……然而,当画面一转时,其中一具女尸,红裙浮游,一头蓬松的长发漂散,宛如海藻漫舞。 乌丝漫卷下,紧闭的眼睛,居然阴森森的睁开了,慢慢地睁开。 女尸的脸上,还悄然带着诡异的微笑…… 蓦然,华歌感觉到,后脑勺上,就像被寒冷锐长的金属刺痛似的,四肢猛然弹起,全身上下每根毛孔,都像被一股股潮湿的电流穿透了一般! 洋溢着一股毛骨悚然的麻楚痛感! 不会?这里刚刚死了很多人,冤魂还没有到阴曹地府找阎王爷报到,这就诈尸啦? 华歌惊叫起来,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被什么缠着似的,他转身就跑,却轰然倒在水泊中,双脚被抓住,箍得死死的! 张开的嘴巴根本合不拢,顿时浑水灌进嘴里,呛得双眼里直冒金星,他使劲地挣扎,双脚却被那双铁爪紧紧地箍着,哪里跑得动? 华歌整个身体扭曲着倒在水中,和那冰冷的人形躯壳一起沉到了水底…… 好在水并不深,手触碰到坚硬的青石板,知道这就是水底,或许还能游出去。 人的求生本能,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华歌瞬间感觉浑身是劲,拼命地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狗刨式也好,蛙泳也好,不行就用仰泳,就像一只生猛的大闸螃蟹,挣脱桎梏,从乱枝杂草中拼命地爬出来! 终于爬到了浅水区,华歌呼哧呼哧地翻过身,坐起来,此时才发现,抓紧自己双脚的,并不是什么想像中的恶鬼冤魂,而是一个人。 就着昏暗跳摇的水面反光,华歌看清了这个人的衣装,好像有点熟悉。 华歌定下心来,做了几个深呼吸,等心跳的速率平静下来后,试探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颗脑袋上缠绕的乱发…… 哎呀,这,这不正是古布吗? 看来,还是要相信科学,不能太迷信了。 当初,在药铺里多次见过古布,大家彼此都很熟悉,那可是卖萌师姐黄花经常叨念在嘴边的人儿,这小伙子生性善良而沉勇,意气风发,颇具古代幽燕游侠的遗风! 可是如今,怎么会落泊到这种步田地? 纵横幽燕的大武侠,差点成了惊魂摄魄的大龙虾! 摸了摸古布的胸膛,还有体温,可能还活着。 华歌赶紧行动起来,对于溺水者的抢救措施,虽然不怎么专业,但是尚能凑合凑合,而且,此时此地,除了凑合着试试,还有别的方法吗? 几番折腾下来,古布的鼻翼,稍微的耸了几下,嘴唇也开始轻轻地颤抖着…… 突然,一股污水从他的喉咙里喷射而出,紧接着,浑身开始抽搐,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来,嘴对嘴式的人工呼吸也不用了。 华歌觉得,自己都快要三十了,一个成熟的男子,总不能把初吻奉献给古布这种粗野男人?两个大男人,这样有意思吗? 华歌赶紧把古布拖到一片壁灯亮着的浅水区,在他的前胸后背,好好的按摩一番。 血流滚滚的涵洞,战局接近尾声。 痛痛快快地追杀一通,胡石正在畅快淋漓之余,发现背后的师弟居然失踪了,他不忍弃之不管,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的寻找,终于在一条廊道里面,发现了华歌的背影,蹲在水泊里,远远瞧过去,好像还逮着了一个什么人…… 胡石赶紧过去一看,咦呀呀!这不是梅花山的二师兄古布吗? 师父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呔,拿命来!”胡石挺剑而来,就像掠水捕鱼,张牙舞爪的鸬鹚,意欲一举擒拿下软趴癞肌的古布! 几乎就在电闪石光之间,胡石猛扑而来的偌大身躯,似被巨力所击,很快弹射回来,而且还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倒撞在廊壁上! 而华歌怀中奄奄一息的古布,已经威风凛凛挺立在廊道的荡漾黯流之中! 这一切,几乎就在华歌一眨眼的工夫之间。 胡石用力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再次挺起长剑,大吼着冲过来! 还没有冲到古布跟前,发现刚才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人影,突然不见了,转身时感觉不妙……冰冷似铁的戟指,出手如电,已经紧紧地顶在胡石自己的咽喉,顿时觉得浑身一麻,瘫软无力,摇摇欲坠! 然后,胡石眼角的视野里,缓缓地出现一张脸,那是古布剑眉虎目的脸! 只用右手一根手指,就制服了体壮如牛的胡石。 古布怒目而视着,冷哼一声,右手并掌如一把利刀,凌空而下,劈向胡石那西瓜一般大的脑袋…… “且慢!”华歌赶紧冲过去,拦住古布的手掌:“这是我师兄,自己人!” “兄弟,你有所不知,”古布叹了口气,回头望着华歌,双眼喷出怒火:“此人,杀了我们不少兄弟!” “可,可是,他是我师兄,别杀他。”华歌亲眼看见过血战的惨状,岂能不知?但是,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胡石,就这样被古布一掌劈死? 犹豫片刻,古布无奈的停手,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抱拳向华歌深施一礼:“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言未尽,身已远。 刚才还威猛得像庙里金刚的胡石,此时的神情,又回到了铜匠铺的黑傻大个儿,仿佛被古布一巴掌打回了原形。 胡石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愣愣看着空荡荡的廊道尽头,他真不敢相信,偌大一个活人,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华歌有点担心的望着胡石,问道:“师兄,你没事儿?” 胡石回过神来,没好气的怒问师弟:“救命之恩?救谁?” 此时,廊洞深处的喧嚣已经平息,也许激战就此告一段落。 可是,涵洞里面的水位,却在渐渐升高…… 胡石怒视着无言以对的师弟,想惩罚他,又不知如何惩罚为好。 现在情况紧急,两帮混战的人都应该明白:如果不尽快撤出去,无论是他们进攻的一方,还是地宫里的防守一方,都有被淹死的危险。 看来,还是先退出地宫,见了师父再说。 一路上,华歌尽可能的向师兄解释着,他说了一大堆道理:什么怨怨相报何时了;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胡石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这一阵唠唠叨叨的饶舌鼓噪,就像烦人的苍蝇在耳朵边嗡嗡嗡直叫,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只讨厌的苍蝇,可是转今一想,嗔怪师弟也没有用,现在,人已经放跑了。 而且,还说不清楚了,究竟是谁放跑谁的呢! 刚才,以古布的身手,要不是师弟求情,自己恐怕早已被一掌劈死了。 也罢,天意如此。 第九十四章 天坑屠场 与外面的激烈搏杀相比,密室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紫柔和梅香,卫甲和山叔,并没有淹没在涵洞内,更没有化身为渔民。 卫甲佩服紫柔的坚毅与气度,她在坚持什么?是作为梅花山主人的尊严?还是对天坑地宫情怀的眷恋? 不过此时,也许真的应该理性的撤离了。 洪水已灌满了地宫,也许主动撤离是明智之举,正如山叔说的那样,等积水排干了以后,再回来也不迟。 梅花山人雕像,宛若雾中的雄峰,孤傲挺立。 往事藏在胸中,父亲就在眼前。 他也是人,拥有拳拳慈父情怀,深深恋妻思绪,他并不是胸有成竹,也不是视死如归,他不甘心这场洪水就能将十几年来,亡妻留在地宫的美好回忆抹去……可是,难道因此,就将爱妻存世的唯一女儿置身如此险境? 女儿的性格,和她的母亲一样,温柔而又倔强。 父亲的希望,和女儿的希望,同呼吸,共命运。 自己不走,大家怎么可能走呢?是死是活,都会一起陪着。 终于,紫柔轻轻长叹一声,转过身来,高傲的容颜,沉默如水,她轻轻地挥手。 山叔见状,如逢大赦,颓然长吁一口气,赶紧示意,梅香给紫柔披上红色的披风,熟练地收拾好颈部的系带,以防风御寒。 紫柔伸出手,轻轻地托起了父亲的雕像,缓缓地移步而行,这一两百斤重的雕像,跟真人是一样的大小,横空而立在花季少女的曼妙手掌之上,却毫不费力。 梅香很放心,知道小姐内功精湛,托举几百斤重物,不费吹灰之力。梅香背着两柄剑,手提两个大大的黑檀木黄铜包角箱子,里面是早已收拾好的金珠宝贝细软贵器,梅香紧紧地跟随在紫柔身后。 山叔和卫甲快速收拾好壁上的十柄宝剑,放入一个大大的长方形黑色木箱子中,大家鱼贯而出,步入廊道,涉水而行。 紫柔和父亲的居室离地宫出口是最近的,所以他们并未费多大周折,就已撤出地宫,一行人走出紫云阁以后,走过广阔的庭院,山叔提着箱子,和卫甲并肩走在前面,他们来到露台的石栏前,上下察看着前方悬崖的高度。 紫柔托举着巨形的雕像,缓缓行走在潮湿的庭院。 前方,只见清淅的自然光线照射进来,石栏之外,雨丝密密的斜织,宛如珠帘随风曼舞,顿时就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连日来的紧张气氛,稍微有所缓解。 以他们的轻功,须臾之间,就可以纵身凌崖而上。 然而,紫柔还没有走到石栏前,突然若有所思,停步不行。 梅香不解的问:“小姐,如何不走了?” “二师兄呢,他现在如何?” “这……” 此时,山叔也惦记着,古布始终没有出现,回头望着紫柔和卫甲。 尴尬,尴尬的沉默着,众人低头不语。 莫非……假设吗?最好不要假设! 在紫柔眼里,任何一种假设,都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从昨天晚上爆发冲突以来,地宫中的激战持续了一夜,伤亡如何,暂时无法统计。现在整个地宫,可能灌进了洪水,没有战死的,还有一口气,能逃出来的,早就逃走了,没有逃出来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沉默的紫柔,婷婷玉立的娇躯,矗立在雨雾中,久久不愿离去…… 天坑的顶上,雨还在继续下着,从巍巍十几丈高的陡岩上倾泄而下,天坑崖壁上苔藓斑驳,藤蔓虬萝悬垂水滴,飞流而下的白色瀑布,已经逊色不少。 胡石爬上了悬崖,他抓住一根从崖顶垂下来的长索,深吸一口气,身体腾空而起,双手紧抓绳索,脚蹬崖壁,在乱岩盘藤的悬壁攀缘而上,远远看去,活像一只粗野的猿猴。 华歌眼看师兄胡石爬上崖顶,心里由衷的佩服,可是自己不敢爬,从来没有练过这个。只见胡石已经站在崖上,把那根长索丢下来,挥手示意华歌也爬上来。 这可要挑战胆量和意志,华歌站在洞府的露台上仰首望去,上方天坑的壁上悬岩突兀,似刀砍斧劈而成! 虽然没有恐高症,可是突然要爬这么高的悬崖峭壁,肯定有点心里发毛,稍一犹豫,冷不丁的一阵阴风袭来,几滴冰冷的雨滴突然滴入脖颈里,凉丝丝的,华歌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起来…… 胡石在上面等得不耐烦了,以手势催促着,旁边出现了师父寒铜。 华歌不敢磨磳了,连忙抓住绳子,为了确保安全,他把绳子缠在腰上,还打了几个结,现在根本没有保险扣,只能是有什么,算什么。 小心手扶着石栏,往前探探脑袋,只见广阔的天坑尽收眼底,百丈深渊,不忍直视。 雨,依旧下个不停…… 天坑下那座白石桥已经沉没入水,波影荡漾中,隐约可见,整个坑底平台都浸泡在水中,昔日乱石穿空,雪浪拍崖的碧潭,早已变成沧海幽湖,只是偶尔露出几块廋骨嶙峋的岩石。 现在祈祷有用吗? 不论是菩萨保佑,还是上帝保佑,那就多念几遍! 华歌把心一横,做了几个深呼吸,双手抓着绳索攀爬起来…… 刚才,看师兄爬得那么轻松简单,一会儿工夫就爬上去了,可是轮到自己来爬时,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上而下,细密的雨水,滴落在脸上和眼睛里,视线有点模糊。 双手把绳索抓握得紧紧的,感觉还是很有劲的,可是腿下却不听使唤。因为,悬壁非常湿滑,稍不小心就踩溜踩空,整个人,就像蹩脚的人体旗帜,悬挂在空中,晃悠晃悠,还有可能撞到坚硬的崖石上,疼痛难忍,很容易受伤的! 不过,华歌强忍着,没有惊叫出来。 虽然不善于攀岩,但是并不是孬种。 只不过,以前没受过正规训练而已。 崖上的师父寒铜示意,胡石和几个人一起抓着绳索,直接把华歌拖了上去。 终于爬上崖顶,也不管上面崖石草丛里是不是湿淋淋的,华歌颓然一屁股坐躺在地,长吁一口气,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这叫什么?叫荒野逃生? 逃跑的忍者?小蛇逃跑?求生之路?还是密室逃生? 华歌觉得,这应该叫魔窟逃生……在他看来,这下面简直就是魔窟,如今,终于逃出了魔窟,可喜可贺! 师父寒铜带着几位满脸杀气的怪客走过来,他们一共是七个人,华歌还认得,就是在磨洞里袭杀铁心十八剑的杀手! 他们的身高体形不同,但是人人面色冷峻,目光阴冷犀利……人人都是一身黑衣,不带兵器,无法从服饰和武器上辨别其身份特征和来龙去脉。 “讲!为何放走古布?”师父铁须纵横的脸上,阴森眼睛,射出冷箭一样的光芒! “师父……”华歌的嘴巴有点发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旁边一位剑客脚尖挑勾,地上一柄残剑,径直飞到手上,他冷哼一声,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华歌的脖颈! 顿时,华歌感觉脑后的寒毛倒竖,脊梁直冒冷汗,腿脚都软了,完全失去逃跑的意识! 寒铜语音冰冷:“讲!” “师父,请息怒……”此时,除了认错,华歌别无选择。 “师父,”旁边的胡石小声劝道:“饶了他?” “你可知,这古布是何人?”寒铜怒视着,双眼喷火! “师父,弟子知错了!”华歌当然知道古布是谁。 虽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是从目前局势来看,双方已是势同水火,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这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争斗到这种程度?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杀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 他们之间,会不会继续厮杀下去,杀到何时了? 在华歌看来,古布不像坏人,可是师父师兄也不是坏人啊。 华歌的嘴唇哆嗦几下,心想,师父不会杀了我? 良久,寒铜长叹了一口气,恨恨地瞪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徒弟,本想责打一顿,又担心这白胳膊,细嫩腿,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承受不起。 在寒铜眼里,这只是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徒弟而已,教训一番,吓唬吓唬,差不多就行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寒铜的酒糟鼻子,粗野的冷哼一声,兀自走开。 然而,那个执剑的怪客,凶恶的眼睛,不依不饶地逼视着华歌,手中血染的残剑,被雨水淋湿,犹在一滴滴的滴下淡红色的血丝…… 华歌不敢言语,斜瞥着这柄抵在咽喉的凶器,他不希望自己若说错一句话,那家伙只要轻轻往前一送,就会插进自己的肉里! 胡石见状,走过来轻拍那人的肩头,劝解他收起了剑。 华歌愣愣地坐在地下,一时半会儿还真的爬不起来,经历这么多令人窒息的生死时刻,总算应该轻松一下了? 不过,华歌似乎感受到,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气息,令人不安! 胡石和七位剑客一行人走过之后,迎面走来一群群衣衫烂褛,手执凶器的恶人,他们身后出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莽原…… 华歌的视线,被一幕惨烈的景域所震撼了! 沉重的乌云,漫空而来,笼罩着莽原森森! 天空与原野的苍茫深处,依稀可见,一根根锐长的器具黯影,斜插在一堆堆俯趴仰卧的躯体身上,有的器具顶端,还系着破烂的绸布条,轻轻摇曳在风雨中……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飘来了一阵阵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仔细一看,这黑压压的一大片躯体,全部是人,而且是死人。 远远望去,遍地都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的身上插着刀剑,或者是插着羽箭;有的尸体男女不辨,衣衫不整,赤裸着血淋淋的肉体;有的尸体肢离破碎,残损严重,不是这一具尸体缺胳膊,就是那一具没有腿脚…… 有的死者,遗容惊骇痛苦,恐怖地扭曲着。 有一大堆死尸还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保持着撕扯和抓握的搏斗姿势……显然,此地经历过一场殊死的搏杀! 草丛中浸泡着一片片绯红的血水,乱七八糟的刀剑斧叉等兵器,散落在其中,有的地方,草叶上还遗留着血迹,在朦朦细雨的滴淋下,渐渐变淡,消褪了…… 真的是,腥风血雨,尸横遍野! 尤其令人血贯脑门的是,远处还有很多零星的人影在活动,有的人提刀在巡查尸体,看见尚在奄奄一息的,就上前补刀! 有的人在死人堆里翻寻着什么,有的人挥着铁锹和锄头在挖坑,更多的人在抬运着一具具尸体,吃力地抛向坑内…… 不敢看了,真的不敢看了。 心脏有点受不了哇,这是在虐待自己的眼睛和良知! 华歌突然像踩到毒蛇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朝师兄胡石的背影狂追过去…… 第九十五章 梅山箭雨 梅花山的天坑笼罩在凄风苦雨之中…… 巨大的圆形洞穴,仿佛一条巨形的非洲曼巴蛇,张开超级恐怖的黑盆大口! 苔藓斑驳的洞穴边缘,围绕着一排排参天古木,一颗颗树上缠绕着青藤蔓萝,粗犷茂密,填满了树林的间隙,一颗树紧挨一颗树,一片连成一片,形成一道巨形的篱笆墙,紧紧地围绕着洞口。 寒铜率领胡石等一群人,手执弓箭,潜伏在树林下的荆棘丛中。 华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紧紧跟在师父和师兄身后,此刻,尚能相信的人,除了他们二位,还能有谁? 寒铜雄壮的身影,就像潜伏在草莽中的石狮子,他目不转晴,紧盯着天坑内悬崖下方,身边的七位剑客早已是严阵以待! 胡石一把拉过华歌,把他的脑袋按下来,示意俯首掩蔽! 寒铜沉声问身旁的七大剑客:“可曾有漏网之鱼?” “大哥放心,”为首的一位剑客,微微一笑,低声答道:“不留活口。” “好,就地掩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诺,我即刻安排,全部掩埋妥当。” 寒铜默然点头,聚拢了其余剑客,手指对面的悬崖下方,低声说:“箭阵伺候!” 几位剑客闻言,手按剑柄,神情凛然,其中一人扬手一召,荆棘丛中钻出一群强悍的囚徒们躬身伏游而来,华歌默数了一下,我的老天爷,大约一百多人,他们一个个亮出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了天坑下方! 他们的厉害之处,华歌可是亲眼目睹过的,这哪里是囚徒?连华歌都看得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们要干什么?还要打仗?还要杀人? 华歌看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真的感到无奈,非常的无奈,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如此野蛮吗?他们都是生活在这种血腥的世界吗? 当初,穿越到西汉时代,穿越到这里,并没有看到崇拜已久的大汉英雄卫青和霍去病,而看到的,不是欺凌就是阴谋,不是野蛮就是杀戮……为什么?为什么没完没了的杀戮! 他不想玩了,不想呆在这个空间。 他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好想回家。 可是,现实冷酷无情,不是想回家就可以回家的。 天坑崖顶上的荆棘丛,华歌吃力的睁圆了眼睛,搜寻着下面危机四伏的天坑,真不明白,谁愿意住在这种鬼地方?太恐怖了! 对了,地宫里还有紫柔,那个亦真亦幻的梦中女子,还有梅香,她们都是善良无辜的小女子,她们逃出险境了吗?还有,刚才看见野地上那些死尸,从衣服和饰物来看,大部分都是地宫的人。 难道说,师父要将地宫的人斩尽杀绝?那么紫柔和梅香她们在哪里? 洞口石栏之外,风雨正浓。 洞府内阴黯寂寥,时而一阵山风穿堂而来,风中紫柔的背影,红氅披风卷起……手掌中的雕像,盔顶上的红缨,飘抖又耷拉下来,黄铜色的狮子盔沿下,浓黑的眉头,眼窝深陷,双眼紧闭着…… 以前,就是这样面对父亲。 父亲的背影,沉重如山,曾经深深地刺痛了紫柔的心! 几个月没有见面了,父亲究竟怎么样了?现在瘦了吗?尤其是父亲的眼睛,让她揪心。 难道,地宫的百年辉煌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吗? 当初,从童子军开始调教,十多年来,手把手训练出来的三百多位剑士呢?地宫内的司礼、司厨、知客、歌妓、舞女、侍儿、伙计们呢?整整五六百条人命啊,莫非……就此藏身浊流吗? 作为梅花山的主人,直接责任人,父亲的内心,要承受多大的屈辱! 紫柔想慰问父亲,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语,她的心,何尚不是如同父亲一样痛苦? 童年的记忆,心灵的家园,就此泯灭于滔滔浊流之下……从此以后,何处是我家?生命终究天涯孤旅,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无家可归? “师妹,请上去。”卫甲也是神情凝重,身为梅花山大弟子,此时当临危不乱,进退有度,他打破沉默,轻声劝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先上顶,再从长计议。” 山叔和梅香收拾着几个大箱子,七手八脚地搬运过来。 紫柔面无表情的问:“剑在何处?” 山叔扬了扬手提的箱子,恭身答道:“小姐,宝剑在此。” “剑在何处?”紫柔的眼睛微闭着。 梅香闻言,赶紧上前扶住紫柔,她知道,主公的眼睛受伤了,小姐非常担心。 山叔在一旁收拾箱子:“小姐,宝剑确实在此。”他知道,紫柔最近的心情如何,不敢有半点疏忽,赶紧把箱子摆放在地。 这是用金丝楠木制作的箱子,防霉防潮,通体光亮,不加雕饰,木质纹理清晰,箱体长约三尺半,宽两尺,高一尺,箱子上面安装着黄铜把手,便于提携,箱上四角包裹着铜皮,箱口有铜锁扣。 山叔手脚麻利打开黄铜锁扣,只见十柄宝剑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 梅香看得清楚,轻声慰语:“宝剑确实在此。” “还欠一剑。”紫柔的语气平淡,她的眼睛始终微闭着。 山叔闻言莫名惊诧,他有点惶恐,十柄新铸的宝剑,不就摆在这里吗?分毫不差啊,山叔百思不解,疑惑的望着紫柔和卫甲,众人面面相觑。 “剑呢?”紫柔继续追问着,声音轻柔,却带来一种令人不安而可有可无的压抑感。 洞口之外,就是天坑深渊。 洞口雨丝如帘,对面悬崖上的瀑布,模糊雨影,水声隐隐可闻…… 此时,华歌和师父师兄在一起,旁边还有七大剑客和整整一大排弓箭手,都埋伏在天坑洞口的荆棘丛中,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天坑瀑布上方的崖顶,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对面崖壁上的狭长裂缝,那里连通一个大洞穴。 今天上午,华歌和师兄就是从那个山洞口爬上来的。 潜伏已久,师父寒铜轻轻竖起了右手二指,七位剑客不约而同,缓慢地拔出宝剑,弓箭手们动作沉稳,一张张弯弓上搭着长长的羽箭,只等号令,即开弓放射! 雨光朦胧,一排排尖锐的箭头,悄悄地对准了裂缝口…… 华歌心里嘀咕:他们又要干什么?不会是打猎?那个洞穴里面,既没有麋鹿兔子,也没有虎豹蟒蛇,如果放箭,那可就是乱箭齐发呀! 确定吗?真的要把哪个猎物射得像刺猬一样?再说了,打猎就是打猎,没必要整出这么大的阵容?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看见崖下的裂缝口鹿上,有人影走出,因为相距只有五六十米远,华歌看得清清楚楚,一行人并无异常,只有一少女行迹奇异,她手掌上托举着的一尊雕像,比她要高大两倍以上,显得极不协调。 她是怎么托起来的,她有这么大的力气? 仔细瞧瞧,华歌大吃一惊! 认得雕像,烧成灰也认得! 那尊雕像,正是当初的梦中金甲怪人,一身黄铜盔甲,金光闪闪,就像直竖起来的巨形黄金眼镜王蛇! 凶猛而神秘,诡异而变态! 莫名其妙出现,一口咬定,污蔑华歌盗剑,承蒙金甲战神一路追杀,逼入穿越之旅,有家难归,有国难投,身不由已,卷入西汉王朝波澜壮阔危机四伏的青史…… 如今的金甲战神,就像金晃晃的棺材,整体竖立起来,稳稳倒立在一位曼妙袅婷少女的手掌上……我的乖乖,那不正是几度梦遇,朝思暮想的紫柔吗?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一介女流,婷婷玉立,花枝招展,弱不禁风,怎么能够胳膊一伸就单手举起了这么高大沉重的雕像? 好猛的少女,好大的手劲儿,令人不可思议! 她的身后,跟随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书生,正是令人几度梦魇,幽灵不散的白天鹅:儒侠卫甲。 再后面,跟着可爱的小丫鬟梅香,最后才是毕恭毕敬的扛着箱子,和睦可亲,满脸憨笑的管家山叔。 华歌的心脏,快要悬到嗓子眼儿! 然而,静默,可怕的静默……这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危机感,往往比明显的危机更让人不安,此时的华歌,可谓心急如焚而又莫可奈何! 华歌的能力,能否制止师父这一方的猎杀,能否提醒紫柔她们一方尽快躲避? 不能,什么也不能,他的力量,在此时此刻,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天坑崖壁的缝隙口,几个人正在交谈,有人突然倒地…… 天坑崖顶上的寒铜一见,当即下命令,顿时百弓齐开,百弦齐震,百箭齐射! 华歌看得非常清楚,那个最先倒下的人正是山叔,他突然倒地,随后崖顶上就开始放箭,乱箭如雨而下! 小心……华歌想喊,却嗓子发干,根本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崖顶上风急雨紧,就算他跳起来大声叫喊示警,叫破喉咙,下面的人,也未必听得到。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箭雨,一片铺天盖地的箭羽,带着尖锐地呼啸直射而去……这不好玩,就是这样打猎吗?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紫柔她们被射成刺猬吗? 华歌焦急万分……心脏都差点喷口而出! 然而,下面的场景,却出现了更加诡异的逆转: 只见,一片箭雨遮云盖雾,即将覆盖了紫柔她们时,却似被某种无形力量阻挡了,突然改变轨迹,纷纷坠落崖下深潭…… 只因视距所限,从华歌这个角度俯视,看见那尊金属怪人的塑像,突然炸裂了,全身铜盔铜甲,乱纷纷的金属片片,横飞乱舞! 可能是这些金属流,驱散了箭雨。 就在金属怪人塑像爆毁的一瞬间,悬崖峭壁之间,突然横空飞出另一位金属怪人,跟金甲战神的雕像一模一样! 然而,这不是雕像,是活的,活灵活现的。 而且动如鹰击苍穹,不动如苍鹰铩羽栖崖。 远远望去,形如金毛犬一般大小,正是这个人出手,一手一剑,双剑横空狂舞,宛若金铜铸就的凤凰,当空翔舞,迎击箭阵,灿烂的剑光笼罩全身,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破了密集的箭雨! 七个怪客见状,嘿然大喜:“哈哈,出来了,出来了,” 老铁匠寒铜早看在就眼里,苍须纵横的脸庞,一双牛眼眼瞪得几乎冒火,咬牙切齿:“兄弟们,看清楚了,那就是铁武,瞄准脑袋!” 茂密的荆棘丛中,七大剑客埋伏着,蛇盘鹰鸷,犹如七个恶鬼,他们目光犀利而恶毒,一个个弯腰鹜游过去,走压低了声音左嘘右吁,指挥那些潜伏的黑衣弓箭手们,一百多个人,一百多张弓箭,再次扣箭、拉弦、开弓。 雨无声,风不惊。 令人窒息的沉默,一枝枝长长的羽箭,一颗颗寒光闪闪的箭头,齐刷刷地指向下,瞄准天坑洞壁上的缝隙口,瞄准了鹿台上站着的几个人…… 华歌无助无奈而无望,想求师父寒铜又不敢开口,再望师兄胡石只见翻白眼,眼睁睁的看着七大剑客恶狠狠发出命令:“射杀铁武,赏黄金一百两,放箭!” 又是一轮标准的齐射! 密密麻麻如飞蝗排空! 铺天盖地似箭雨倾泻! 同样一枝枝疾射而下的利箭,即将闪电般的降临紫柔她们头上时,却照样被剑光如虹激荡起无形的力量阻挡住,纷纷坠落而下,飘如樱花! 金甲战神击破箭阵,收剑挺风而立,气定神闲! 崖顶上的华歌,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位金甲战神是如何出剑的,就在眼前,仿佛上演着一段神话剧情: 密密麻麻的箭射过去了,突然之间,四散坠落。 然后又是密密麻麻的箭射过去,又是四散坠落。 就连如何出剑收剑,华歌也没有看清楚,也许是相距太远了,或者是角度的问题。 第九十六章 明刀暗剑 华歌稍微心安,潜伏在崖顶荆棘丛,悄声问身边的胡石:“师兄,铁武是谁?” 眼看偷袭落空,胡石心有不甘,粗声粗气暗嘣出一句:“你眼瞎了?” “怎么了?” “瞧瞧,就是那个魔头,”胡石横眉冷眼,遥指悬崖半腰间鹿台上的金属怪人,偷偷地对着华歌咬耳朵:“那不是吗?自己看。” 俯视远望,金属怪人只有金毛犬那么大,华歌满腹狐疑:“他就是铁武?” “嘘,小声点。” “嗯,师兄,”华歌憋一会儿就憋屈得心慌,又低声问:“那个铁武是……干甚么的?” “闭嘴,梅花山人,没听说过么?”胡石又好气,又好笑:“小心你的脑袋!” 梦中千呼万唤,奇迹出现了,神话出现…… 紫柔仰望着英明神武的父亲,百感交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但是她极力控制自己,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叱咤风云的梅花山人铁武,回来了……雄风如初! 女儿看到了父亲王者回归,看到了希翼! 然而,旁边的丫鬟梅香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双眼圆瞪,嘴噘唇圆,浑身发抖,花枝乱颤,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好像眼前射落下来的不是利箭,而是樱花…… 卫甲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早已不顾期文,迫不及待,遥遥抱剑壮喝:“师父,稍微歇息片刻,让我来!” 白衣飘袂,已纵身而去! 卫甲风度翩翩的俊影,挡在紫柔之前,他傲然驻剑,仰首环视着崖顶上的杀手们,一声断喝:“呔!暗箭伤人,无耻鼠辈,还不快滚下来受死!” 上面督战的七大剑客早已按捺不住,齐声怒吼,横剑腾跃,凌空而下! 他们的轻功极好,纵身跳下悬崖后,齐刷刷地翻了个跟头,就像呼啸而下的跳伞神兵,在空中组成整齐阵形,凌空而降。 七人七剑,联合成一线,如雁阵横空而来! 跃入百丈的深渊,半空中七大剑客,七柄长剑,人成一排,剑阵一线,惯性的加速度,赋予整体攻势更加沉猛的力量,蕴藏千钧万钧之力! 无坚不摧!无可匹敌! 躲避过了前面一剑,未必能躲避过后面第二、第三剑……直至第七柄剑的连环击杀,能否躲过,就看个人造化。 只见,卫甲傲然挺立,既不动手,也不拔剑,更不亮招,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七大剑客的七柄长剑,整整齐齐地刺过来…… 就在七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呼啸而来,剑尖近身两三尺时,卫甲突然将身一抖,早已铮啷啷一声,连贯而闪亮的完成了拔剑、出剑、刺剑、荡剑和绞剑动作,剑招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瞬间即已破解了七柄长剑的攻势! 崖顶上的华歌,俯视着整个天坑内,看见崖壁上的白衣剑侠卫甲,几乎在一眨眼之间就完成了一整套利剑出鞘进行拦截和反击,守攻互换,疾如闪电,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顿时,一场悬崖大战,一触即发! 进攻防守,围剿反突! 远远望去,不知谁执白练当空舞,只看见悬崖峭壁上一团团银光罩体,既似缠斗又似在挑战,半空中有一只巨大的飞天蜈蚣,穿雾而来,处处碰壁,处处扑空,犹在张牙舞爪跟踪进击…… 只见剑光纵横,不见人影冲突! 只听击剑铿锵,不知谁胜谁负! 金戈击鸣!火星飞溅!电闪石闪之间,卫甲已逼退了七大剑客! 攻势虽被破解,然而转瞬之间,七大剑客以散对散,以乱对乱,卷剑重来……半空中的七个人七柄剑,分为七个方向,进攻同一目标! 层叠递进,身影翻腾,剑刃划弧,挟裹着剑锋破空的尖锐声音……杀气腾腾地奇袭卫甲全身上下的各处要害和死穴! 紫柔吃了一惊!她知道,大师兄虽然剑法精湛,可是早已连日疲惫,而且受伤在身,如此搏杀之下,极易牵扯动伤口,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让她颇感欣慰的是,悬崖半空博杀的局势,好像是大师兄并未败落,相反在屡次争取主动,进行防守和反攻! 七大剑客素来性情古怪,挑战一人,他们是七人,挑战一百人,他们也是七人,他们在江湖上纵横至今,罕逢敌手! 刚开始,他们根本没有把区区白衣俊貌的文弱书生放在眼里,意在一举擒拿,然后再合击铁武父女,即可手到擒来! 奈何彼此缠斗几招之后,方知对手的剑术虽然简洁,却极富内涵,就算是简单的一剑一招,也颇具威力! 如果重视,则剑招平淡无奇,让人满腹狐疑,虚实莫测! 如果忽视,则剑招突变凌厉,让人措手不及,疲于应付! 虽然以一敌七,卫甲反而占尽上风,但是他也不敢懈怠,须知七大剑客名不虚传,轻功和剑法极为厉害,他们的剑阵不容小觑,蕴含着复杂的机理! 七剑为阵,阵中有阵,上虚下实与明阵暗阵难分,任凭你左冲右突之下,依然不紧不慢地包围着,让你难以解脱。 所以,卫甲全力以赴,不可马虎一丝一毫,若稍慢一刻一点,就有可能被他们乘机逆袭,反败为胜! 与悬崖激战的惊心动魄相比,几丈之外的梅花山人真身,金甲战神铁武,傲然矗立,却波澜不惊,视若无睹! 当然,不是桀骜不羁,不屑一顾,而是始终闭着眼睛,是瞧不起,是故意闭眼,还是本来就看不见……这只有旁边小心翼翼伺候的女儿紫柔知道。 当心,父亲的眼伤,也许就是硬伤。 诚然,如果父亲的眼睛,真的看不清楚了,而他的心却不是糊涂的。 因为,父亲一出现,就意识到,那批青钢剑有点不同,按理说,每一柄剑都按照流星宝剑的款式,打造得完全是一模一样,执剑在手,掂一掂份量,无论是尺寸、形状、重量都是基本相同,就连手感也差不多。 然而,父亲早已暗示,感觉缺一点什么。 难怪,紫柔也有感觉,只是有一点模糊。 主人的这种感觉,让仆人更能感到紧张。 人际关系是微妙的,其实,山叔早就有所体会,他鞍前马后跟随了这么久,对主公的脾气秉性,可谓了如指掌,他注意到主公的老谋深算,沉勇而冷静,如今,王者回归,这让他兴奋又紧张,不敢大意,小心伺候,满脸是和蔼可亲的憨笑,毕恭毕敬。 梅花山人双剑入鞘,傲岸观战。 紫柔欣喜迎回父亲,却见父亲漠视这批来之不易的宝剑,感同身受,父亲一生嗜剑如命,却对眼前这批特意高价定制的宝剑不闻不问,莫非,真的受了眼伤? 她的心又悬起来了,直问山叔:“剑呢,剑在何处?” 山叔嘿然而来,和蔼可亲的憨笑着:“小姐放心,剑在此处,请看。”他吃力地搬过沉甸地的剑箱,恭恭谨谨地摆在主公父女跟前,以利于挑选、抚摸和检验。 紫柔默默的蹲下来,缓缓地伸过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古香古色的剑箱…… 箱体是货真价实的金丝楠木制成,颇为沉重,里面藏着十柄宝剑,算上剑鞘就更为沉重,也可能是山叔上了岁数,搬箱子费力,有点喘气,脚踩着湿滑的石板,一不小心,“噗通……咣当”一声,整个人都摔倒在剑箱上,连人带箱在上滚爬! 牛老不耕田,人老不中用。 先前摔一跤,引来了漫天箭雨。 现在又摔跤,别磕坏这批宝贝。 梅花山人铁青着脸,别过头去,继续欣赏大徒弟如何擒杀七大剑客,丫鬟梅香也被崖壁上的激战吸引,小姑娘一直仰首眺望着,甚为担忧大师兄,听到坠物之声,回头来看,紫柔反应更快,赫然看见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一幕: 只见,一身铜盔铜甲,伟岸威猛的父亲,突然垂首低头,驼着背,双手紧捂下腹,身形痛苦的蜷曲着,几欲半蹲跪下了! 父亲的双掌,挟夹着雪亮的剑锋……而剑的另一头,也就是剑柄,居然握在山叔的手里!不会?莫非……眼睛看花么?紫柔似乎真的有点懵了! 山叔仍然和蔼可亲的憨笑着,只是眼睛圆瞪而又冰冷!清瘦偏黄的脸颊上,三缕乌黑的山羊胡须似乎抑制不住地抖动着……他挺身而立!居高临下!神色不变的看着几乎要蹲在地上的主公! “阿翁!”紫柔看到了,那柄寒光闪闪的剑正插入父亲下腹部……她不敢相信这一切! 梅香仰视崖壁,正在全神贯注观战,小姐的语音有点变调,打断了她的兴致!当她回头看时也惊得非同小可! 倒持泰阿,授人以柄? 这是模拟剑招呢?还是在胡闹? 发生这样的动静,自己怎么没有听到一点点声息? 也就在紫柔一愣神的工夫,两道刺眼的白光挟裹着锐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疾袭而来!拔剑格挡已经来不及了,紫柔正欲躲闪时,那两道白光却不是射向自己,而是飞速直奔中剑的父亲而去! 完了……父亲危在旦夕! 紫柔看清楚了,那不仅仅是白光,而是雪亮的钢刀! “仓啷啷”紫柔情急之下,已拔剑在手!眼快步疾,一个滑步点剑,前往拦截!丝啸的剑尖形如白蛇吐信!而剑还没有刺到,那两把飞刀已被另外一股巨力磕开! 执刀人正是寒铜和胡石! 且是赫赫有名的环首刀! 这两把刀,居然是被父亲磕飞的!不是用剑,也不是用刀,而是用脚磕飞的! 父亲的腿影如金钩,腿法奇快!直踢他们执刀的手腕,而且是双脚连续踢击,两把刀都被踢磕开去! 须知,寒铜师徒二人是铁匠,雄健强壮,力大无比!本以为只是乡野莽夫,全凭一股子牛劲,没想到他们暗藏一身武功,刀法如此骁勇彪悍! 可是,双人出手,双刀齐下,却瞬间即被磕飞! 寒铜稍一愣,又大吼一声,挥刀砍来!而胡石的反应就没有这么快了,他的手腕被踢痛!这一脚的力道非常猛烈,反震得胳膊都有点发麻!但是他暗暗咬牙,挺剑怒视,看似准备选择如何进攻对手,其实是在强忍疼痛! 寒铜砍过去的刀,几乎是和紫柔的剑同时到达,距离铁武背部两尺之处相撞!刀剑相击!锐鸣刺耳!火星飞溅! 紫柔收剑退回,防御面门,横剑平举过头!她定睛仔细看着,这素来忠厚恭顺的铜匠师徒二人,没想到他们隐藏得这么深! “仓啷啷”一声!丫鬟梅香飞快拔出背上双剑,前往救援,却被胡石截击! 几个剑招之下,紫柔发现,“铜匠”韩师傅,寒铜!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有一身高深的内家功法! 她柳眉倒竖,如临大敌! 袅娜依婷的紫柔,可不是猛劈狂砍的猛士武夫,她是一位内功精湛的女侠!临敌迎战,凝神聚气,意守丹田,以强大的真气贯涌周身经脉,形成强硬的防护,既能守护全身死穴,又能在遭遇攻击时,适时反攻! 也就是说,她不用眼睛看,也能辨别出危险来至哪个方向。 寒铜的环首刀,力道强悍,足以劈开坚硬的岩石!而在追杀这个小女孩子时,却犹如抽刀断水,竹杠打蝇!一次次被眼花缭乱的长剑卸掉力道,化解攻势于无形…… 紫柔身如蝶舞,剑走轻灵,慢舞快闪,点刺崩拦截,雪刃闪晃,防御之中居然还会抓住战机进行反击! 第九十七章 龙渊幽泉 整个过程,崖顶上的华歌尽收眼底! 然而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双方的速度飞快,相隔几十米远,看得不太清楚详细,但是大致的战局,他是看明白了。 看是看明白了,可是心里并不明白了,而且是越来越糊涂了! 本来还在崖顶上,就在他身边的师父和师兄,是如何在突然之间消失的?然后出现在崖下的偷袭行列中! 悬崖上卫甲和七大剑客之战,精彩万分的进行之中,为什么身为忠实仆人的山叔,却会悍然偷袭主人?即然已经得手,为什么还僵持在那里? 紫柔贵为千金小姐,秀美娇柔,为什么武艺如此高强?一柄宝剑挥舞飞旋得就像金属光盘似的!闪闪雪亮! 金甲将军明明已被暗算,为什么还能接连破解铜匠师徒二人的联手一击? 在华歌一连串的疑问之中,洞口的露台上已经是杀声一片! 陷入一场鹤舞狼突的大混战! 寒铜和山叔与金甲将军三人匪夷所思的纠缠绞杀在一起,两个猛人夹击一个瞎子,居然双战不下!然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那么多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紧紧包围着大小姐紫柔,密密麻麻的阵势! 梅香左冲右突,一直试图前去解围,却被胡石拦截! 高大威猛的壮汉与小巧琍珑的丫鬟,一大一小,一强一弱的捉对厮杀!这种极不对称的对决,显得有点滑稽而又诡异! 崖壁上,还有很多黑衣杀手正在攀绳而下,源源不断前往增援…… 悬崖峭壁、洞口露台、这里那里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在混战!刀光剑影!打得是一塌糊涂! 看来,并不是山叔想这么僵持下去,而是根本就只能这样僵持!他面目狰狞,几次咬牙切齿地猛刺宝剑,想刺得更深一些,可是不行! 因为剑尖被主公铁武的双手紧紧抓着!准确的说是被双指夹紧!也就是两根手指而已,居然夹得牢牢的! 任凭山叔如何暗运阴劲暗劲,几次突刺猛抽,就是进退不得!而且另外一双手还在招呼着寒铜的进攻!那只是肉掌,就不怕被锋利的环首刀所砍断? 山叔冷眼一翻,干脆撒手,旋身一转,手中又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铁武冷静如铁,依然微闭着双眼。 当然,他睁开眼睛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见,铁武手指一弹剑尖,“叮铮”一声!整个剑身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首尾倒置已还原!剑柄在手,剑尖直指山叔,他怒喝一声:“卑鄙小人!”寒颜的怒意,居然略微带着一丝冷笑,仿佛一些尽在意料之中! 虽然胸中充满愤怒,而铁武的剑招,却是平淡无奇的,也就是梅花山的每天晨操时,三百多弟子们排兵布阵,演练的那套入门剑法。 每当逼退寒铜的环首刀后,山叔的剑尖肯定已急袭而来!铁武只是简单的沉腕立剑,由下向前运剑相迎,就在双方的剑将击未击之时,铁武神色如初,猿臂突然伸探,向前上方猛然发力崩剑! 一股强悍的真气,由剑身贯达剑尖,气催剑发,剑势雄猛! 一剑横空!杀机纵横! 若山叔还不收招而闪退,就会剑断人亡! 目前,天下武林,江湖黑白两道,没有人知道梅花山人铁武的剑法有多厉害。 因为,知道的人,已经含笑九泉了。 然而今天,素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山叔,转眼之前,已与之对攻十招未败!这个曾经忠心耿耿的管家,果然出手了!而且是出手不凡啊! 梅花山是武林世家,所以的人,包括马夫厨子,奴仆丫鬟也会武功。山叔当然也会两手,不过听说,他只是会点吐纳导引之类的养生功法。 然而今天,他一出手,居然是江湖上失传以久的龙渊幽泉剑法! 西汉太初年间,很多将门豪族、游侠剑客们根本不知世上有龙渊幽泉剑法。在整个先秦两汉时代,根本就没有出现龙泉剑! 当年,欧冶子所铸的那把宝剑名为“龙渊”,春秋末期,龙渊剑流传到名将伍子胥手中,后经战国,一统秦西汉东汉魏晋,历经南北朝隋唐,历经五百多年以后,到了唐朝贞观年间,因避高祖李渊讳,把“渊”字改成“泉”字。从此,龙泉剑名传天下。 其实,五百年前,江湖上就出现了龙渊幽泉剑法! 而且,素不起眼的管家山叔,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这套剑法玄妙之处在于剑气!寒渊幽泉飞流,寒泉如剑,气贯白虹,宛若潜龙腾渊,剑气纵横!龙渊幽泉剑法以钩、挂、点、挑、剌、撩、劈为主法,以身带动剑,剑随身走,人剑合一,飘忽神飞,犹如魔魅,出剑之猛,势不可挡! 更为神奇的是,这套剑法是一位神秘的世外高人所创绝学! 紫柔暗暗震惊,以前听父亲讲过这位世外高人,只是没有在意。这位世外高人之后,龙渊幽泉剑法早已失传了,怎么会被山叔学会了? 喊杀声和铁器击鸣声,断断续续的震荡着天坑深渊! 黑衣杀手们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厚!紫柔每次突围而出,却又被迎面而来的寒铜所阻,她很难突破寒铜强悍的攻势! 她多次想去营救父亲,几个回合之后知道父亲无虞,欣慰之余,她意识到身边居然潜伏着如此厉害的角色,不禁芳心寒颤! 寒铜的攻势并非蛮力莽撞,而是以强悍无比的内功,融汇于环首刀的劲道,力猛刀沉!刀法强悍!锐不可挡! 很明显,寒铜既在协助山叔进攻铁武,又在阻截紫柔的增援! 那柄寒光四射的环首刀狂扫之处,不是卷尘飞沙,就是砍碎周边岩石,碎屑横飞,稍不小心,就会为其所伤! 刀光闪闪笼罩之下,紫柔的身法,宛如紫燕掠波穿柳……她步疾袂舞,眼快手快剑更快!以身带剑,以剑御身,轻盈灵活,运柔为刚,刚柔相济,以柔克刚!硬是一次次化解那无坚不摧的攻势! 虽然不至败落,但她毕竟是女儿之身,如此下去,真气恐难持续太久! 在刀剑纵横相击之际,紫柔偷眼斜瞥激战正酣的山叔,她心中暗暗吃惊! 没想到追随父亲十多年了,看着她长大,素来和蔼可亲,忠实可靠的老管家,平日里看到厨师们杀鸡屠狗的场面都会心惊肉跳的山叔,居然杀心嚣狂!剑法如此高超! 洞口的露台上,增援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杀气腾腾地蜂涌而来,将紫柔和梅香包围在核心! 胡石本想迅速解决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鬟,然后尽快去支援师父,他手握一柄沉重而又锋利的环首刀,疾挥狂舞,刀声呼啸,刀光闪闪!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小丫头好像属蛇的人一样,真的有点难缠! 她人小鬼大,就像你拿着竹竿驱赶麻雀似的,一赶就飞,不赶又回! 一个柔弱女子,居然拥有超凡的气量,她身轻如燕,力大如牛!双剑盘旋飞舞,攻守有度,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小丫头心思细密,时而还会发现,胡石这种牛人的攻势里还有破绽!她抽空反击时也不用花招,一个简简单单的坐盘反撩剑式,那坚韧的双剑,硬是穿透了凶险无比的环首刀光,长驱直入……就像钻进了坚硬的乌龟壳里,挖出掏出里面的肉来吃! 逼得力壮如牛的汉子,不得不疾速后退几步!胡石不禁暗暗吃惊,这丫头这么厉害?这不是内家高手是什么? 须知,梅香的双剑,可不是吃素的。 她自幼就陪伴大小姐紫柔习文练武,无事时是侍女,有事时是侍卫。因此,梅花山人铁武也会另眼相看,特意指点调教。 虽然,她的武功仅次于小姐,可是对于眼前这个凶猛的武夫还是游刃有余,她手舞着寒光闪闪的双剑,握把松活,云剑抹剑化解重刀猛劈,腕劲干脆的点刺反撩,反守为攻! 闪展吞吐,轻捷活变! 这让强壮的胡石无所适从,既如河里捕鱼,又似手抓刺猬! 外面已经围上来了一层杀手,胡石率先大显身手,几度把梅香避到无路可退,却又恰巧被她灵活地逃脱了! 逃脱之后,梅香并没有逃走,令人意想不能到的杀回来,她闪腾而至,进退凌厉!手舞双剑,指上打下,声东击西! 让胡石抓又抓不着,甩又甩不掉,活像粘在背脊上的牛皮糖儿! 此时,杀手们一个个鼓噪起来了,胡石更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他吼声如雷!挥舞着环首刀步步紧逼,劈面拦腰就是一顿猛劈乱砍……形如手执蒲扇在拍打苍蝇,大抡大劈之下,却偏偏打不着,怒火满腔却又是干吼干叫! 他就是会用这种横平竖直地的招法,大开大合,劲道刚猛!刀声啸叫!非常吓人! 整个人就像一头满腔怒火张牙舞爪的黑熊! 可是,偏偏就是抓不着这只讨厌的小兔子! 相比之下,紫柔这边有点吃紧,不仅仅是寒铜的攻势在加紧,而且还有很多黑衣人包围过来助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梅花山地宫的千金宝贝,无论是身价还是姿色,都具有不可抑制的诱惑力! 这些杀手们眼红了,一个个嗷嗷叫着汹涌而上,瞬间就包围了紫柔! 第九十八章 解围突围 天坑崖顶上的华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华歌知道,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想起刚刚看到的野地里,横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有些已经被脱去了衣裤,赤裸裸的尸体上血肉模糊……是不是有的女人被污辱后又杀害了?要不然,地宫里那么多歌妓舞女们都去哪儿了? 越想越可怕! 堂堂男子汉,难道袖手旁观,站在这里干着急吗? 此时,崖壁洞口的铁武,突然一个翻身弓步反劈剑,逼得山叔连退三丈开外,随后纵身腾空而起,手中长剑,瞬间在空中幻化,一剑化十,十剑化百! 剑光密布成剑扇!剑气纵横如天网,笼罩着寒铜的头顶上! 意欲一击必杀!置之于死地! 寒铜迅速感应到死亡的气息!他可不是有勇无谋的赳赳武夫!他的厉害手段,是十个徒弟胡石也不可比的! 这种厉害之处,对友而言可谓勇猛;对敌而言可谓残忍! 已经闪避不及,寒铜干脆是巨爪一伸,连续抓过两个黑衣人,直接抛向空中的剑光,只听先后两声惨叫,血肉如雨而下! 寒铜随后趁机跳出剑光笼罩! 紫柔反应也快,急速后跃,躲避过空中掉下来的残碎尸块!然而又陷入黑衣人的包围! 凶神恶煞般的黑衣杀手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如潮水汹涌,一层层包围上来! 紫柔年纪轻轻,临危不惧,她施展平生所学,身影飘逸,运剑如飞,剑光形同冰冷的火炬,随身闪耀,上下左右灵动,剑影凌空划过!看似有燃烧的弧迹,一次次化解和反制前后左右卷来的明刀暗剑! 看来,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好像不是那么软弱,不好对付! 与此同时,寒铜正好处于铁武面对面的交锋之中!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寒铜吼声如雷,熊躯猛冲,一双铁臂紧握着那柄加重加长的环首刀,严密地环护中门,时而大开大合,横扫千军!时而攻守不分,进退不明! 招势朴实无华,却刀声惊风,可知力道相当惊人! 咆哮喧嚣刺耳在则,并肩作战的山叔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他脸上毫无杀气,可是身手异常诡异,剑法攻势迅猛犀利! 时而斜劈倒勾,势如银钩,阴险撩人,欲在被动中抢回先机! 在寒铜和山叔的联合攻杀之下,铁武强大的攻势竟然被阻止! 寒铜眼神一亮,终于反抢上风了!现在已是被动换为主动,岂能错过?今日哪怕耗尽真力,也要拖死对手……他长刀一绞,虚实无度,刀法刁钻异常,狂斩猛劈!一道道寒光,眼花缭乱而来,咻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如果梅花山人铁武的眼睛没有受伤,那么就算再来两三个山叔和寒铜,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如见的形势,真如虎落平阳被犬欺! 此时的紫柔,稍微歇一口气,但也不可一丝懈怡! 层层包围上来的杀手们并非一群虾兵蟹将,其中也有高手!他们和胡石一起嚎叫冲杀,采用狼群战法,紧紧地合围,硬是把紫柔和梅香一起包围了,逼在核心! 紫柔旋身疾舞,衣袂旋飘,反腕云剑,宛如手擎一团盘花盖顶的剑伞,雪亮的剑花,云盖头顶,随身而动,掩护身体之余,亦可寻机反刺! “小姐,当心!”梅香一个弓步斜削,双剑齐出,刺中了一位在背后突袭紫柔的黑衣杀手!情急之下,力道过猛,贯穿胸肺……激战至此,小女孩子还是第一次杀人! 剑染鲜血……不看则已,一看不禁花容失色! 她稍一疏忽,背后接连几把刀砍过来! 紫柔斜眼瞥见,她眼疾手快,反腕旋动剑花,一个仰身撩剑,剑身斜平着截剑向上迎击……“呛啷啷”刺耳之声,几把钢刀已被齐刷刷的削断了! 紫柔的剑可是名剑:紫云剑! 黑衣杀手们见此一愣,迟疑片刻,却不为所动,又嚎叫着扑上来! 高手过招,非比寻常,不是屠夫杀猪,不是樵夫砍柴。虽说一力降十会,然而人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 如若不习武论道,不行功运气,不习练搏杀之上乘秘笈,纵然拥有再强悍威猛的体力,也难以经受那种不合理的体力输出,疯狂的横冲直闯,如此肆意大抡大劈之后,亦有精疲力尽之时! 胡石几轮猛攻,都没有讨到丝毫的便宜,连一根毛都没有捞到,他怒火满腔,紧紧盯着这个真不简单的丫鬟,他今天算是死磕上了!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拿一个黄毛丫头也束手无策?这要是传出去,哪里还有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而梅香也是死磕上了! 不收拾收拾这个粗鲁莽夫,还谈什么保护小姐? 她迅速地移形换位,与小姐配合非常默契,她们俩背靠背,彼此照应半边,各打一面,相倚对敌,相互攻防,这就是以前师父所传授的双人群战法。 梅香精神抖擞,双剑平立,意欲格挡胡石的刀奋力横扫! 环首刀已经呼啸而来!然而刀锋犹至时,梅香左手运剑斜切他的手腕!同时,右手挺剑突刺他面目! 此时,双剑克制单刀,以多为胜,优势在先! 如果胡石不识趣的收刀而退,就会有手腕被切断的危险!就算不顾一切,拼命进攻,而刀势锐减之下,谁知能否砍中梅香? 如此结局,当然是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同归如尽! 意欲何为?同归如尽……胡石心想:我一个大老爷们和一个小娘们儿同归如尽? 胡石从来就认为自己不笨,而且反应很快,他纵身后退,收刀回磕之时,双剑已收! 梅香在回招之际,顺手磕开旁边一柄刺来的剑,又欺身复进,弓步斜刺,不依不饶地追击胡石!她手法敏捷,反握双剑,不丁不八,剑尖稍微倾斜,急速地上下点啄而来,力达剑刃的前端! 胡石退避之后,刚立足未稳,已感觉对手跟踪追击而来,上下齐刺,他自己的前胸和下腹相继失守,急忙抱刀相抗! 然而,梅香左手剑突然屈腕上翘,虚晃一剑,吸引刀势,右手剑疾出,剑尖由上而下,疾速切割他的腕部! 胡石大惊,施展猿臂挺刀一摆,大吼一声,双手横刀一格,力大刀沉!意欲一举磕飞这两柄可恶的利剑! 然而,梅香秀目一嗔,丹唇一锁,贝齿一咬!她身手灵巧,步法稍退又复进,其势如蜻蜓点水!她双手抖腕,双剑同时抖起如花,两团雪亮的剑花飞向空中,躲过环首刀的力道,落入掌中时变成双剑正握!她步疾剑快,双剑前后叠递,连续点刺,快如雄鸡啄米…… 明晃晃的利剑,在眼前闪啸风呼扑面入怀! 此时还不退避,莫非等着被开肠破肚不成! 胡石一见,急忙大步后跃,身后的黑衣杀手们不明就里,躲避不及,被接连撞倒两人,几个人相续栽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却又迅速站起! 梅香得势也须饶人,她也不能前冲过多,要不然,激战正酣的大小姐,背部就露空了!二人虽为主仆,实为姐妹,一起练功日久,颇有默契,相扶彼此,共赴危难! 此时,一批批黑衣人源源不断地增援,洞口露台上的紫柔和梅香俩儿首当其冲,被紧紧地围困在中央! 胡石摔了一跤后,清醒多了,再不急于进攻。 他算明白了,内家高手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可以仰仗人多势众,倚靠刀山人海的办法来对付这两个女子,这也确实令人汗颜,堂堂七尺须眉,奈何用这种龌蹉的战法?然而,除了这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现在,只能死死困住她俩,就不信这女流之辈究竟能支撑多久?胡石且战且回头,望见洞外崖壁上的七大剑客与梅花山大师兄之战! 那个小白脸卫甲,本来已是手下败将,漏网之鱼!而今七位大侠居然合战不下,这真是邪门儿,令人难以置信! 然后,最令人关注的是,洞庭里的师父与山叔双战铁武,明明是师父已经抢占了上风,现在仍然僵持未下,却是为何? 此时,紫柔同样且战且回头,她在关注大师兄,如果他能迅速击败七大剑客,及时回援,即可一举击败暴乱,将这伙恶贼赶出去! 第九十九章 洞天突变 此时,洞外的雨稍微小了点儿。 令人可喜的是,悬崖峭壁上的厮杀业已渐渐平息。 紫柔心想,这肯定是大师兄取胜了!若他没有取胜,无论是战平还是败落,那七大剑客必然喧嚣狂吼,大张旗鼓,声势逼人! 洞外就会不得安宁,断然不会如此清静! 正在迟疑时,只见洞外雾霭之中,一人身形如大鸟,迅速滑翔而来…… “大师兄!”梅香突然欢呼雀跃起来!她在紫柔身后,因为所处的角度正是面对洞外,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人脸! 须臾之间,衣袂飘零,血迹依稀可见的白衣身影,已经从她头顶上方飞掠而过!不错,那正是大师兄卫甲! 鏖战至此,突逢救兵!顿时,紫柔芳心大慰! 也许,卫甲独自一人力战七大剑客,久战疲惫,纵然是轻功卓越的他,身形刚刚落地,就一步踩空,差点栽倒!他踉踉跄跄几步,终于倒在地上,剑也撒手掉落!他艰难的爬起来,大喊一声:“师父……” 铁武听见,一招反手挑剑截腕,逼退山叔和寒铜,上前一把扶住,问道:“卫甲,你的伤势如何?” “师父……不碍事。”卫甲脸色苍白,嘴角几缕血丝,不停地喘息着,想继续说下去,却呛住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满脸杀机的山叔和寒铜,见状乘机包抄过来! 刹那间,刀光剑影已骤然袭卷而来! “不并多言,”铁武剑指二人:“杀出去!”说罢横剑而起,迎头截击二人! “是,师父!”卫甲半跪在地,喘息稍定,深呼吸一口气,凝神聚气,手起剑出……寒光闪闪的剑,并没有刺向山叔和寒铜,却反而从背后疾速直插师父的裆部之后,还猛然地向上挑刺切割! 他是以怎样的速度换了一柄剑?这是一柄短剑! 剑柄是蛇形的,模样颇为恐怖……从紫柔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不错!这就是传说中,在塞外沙场上杀出赫赫威名的蛇头剑! 当年,西域武士们人手一剑,磨得寒光雪刃,异常锋利,随时准备杀人! 柄冠是铜铸的蛇头,张着恐怖的蛇口,凶恶的毒牙吐信!剑长两尺,属于短剑,一寸短,一寸险!利于隐蔽,易于快速拔剑出鞘进行偷袭! 蛇头剑又名蛇头菊花剑,仅闻其名,就让那些身披铁甲的将士们肛门一紧!传说,短兵相接时,西域武士们专门用蛇头剑,挑刺敌手身上没有甲片覆盖的部位,上刺脸颈!下挑裤裆!视为人类命门却又无法防护的肛门,即为最佳最好的攻击目标! 而且,纵然受伤倒地,垂死挣扎也发出致命一击! 须知,梅花山人铁武,从来都是穿戴一身祖传的盔甲,坚不可摧!可是,却有一个脆弱之处实在是难以防守,那就是裆部! 熟知内情的山叔卫甲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偷袭此处! 尤其是卫甲!身为梅花山地宫的嫡传大弟子,从童子军时侯起,铁武就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衣钵传人,竟然临阵反叛,偷袭师父,趁火打劫!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起后两次,双重偷袭,都是专门挑刺缺少甲片防护的下腹部和裆部! 令人细思极恐……其用心何其阴险毒辣! 莫非今日,梅花山人铁武,当真是在劫难逃了吗?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父女连心啊!父亲如此悲惨的遇难,深深地刺痛了紫柔的心!这位深居锦阁,养尊处优的柔弱女子,此时就像发疯一样挥剑冲过来,简直如同飞蛾扑火,明知必死,亦知死而进,誓不回头! “阿翁……”空中传来一声凄然长嘶!紫柔纵身而起,飞掠过黑压压的人群头顶,宛若紫燕穿空!在空中连续穿越过几个纵身挥刀截击的黑衣人,直趋波澜诡谲的重围! 她挥剑疾刺狂舞!荡开重围!硬生生地撕破了山叔寒铜和卫甲等厉害人物的三角攻势! 三人并不是被她的剑法所震住,而是被她的气势所震憾了! 而且,现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洞府,蓦然安静下来,静悄悄地,静得滴水之声清晰可闻,混杂着凄凉的抽泣声,显得确实有点诡异! 大战结束了!首恶已除,余孽只剩下这两个弱女子而已,还有必要打下去吗……至少,胡石是这样想的。 他们虎视眈眈,手提利刃,只需三尺之遥,一步之内,也许挥手之间,即可斩下这对父女的首级!可是无论是山叔、寒铜还是卫甲,他们也许背负深仇大恨,也许忍辱负重潜伏至今,就是为了寻找这致命一击的机会! 目前,机会已是唾手可得,却反而犹豫,下不了手。 诚然,这位名门闺秀,豆蔻年华的少女,也许是无辜的。在她眼里,父亲永远是善良仁慈的,可亲可敬的。然而,她知道前因后果吗?知道这历代怨仇的渊源吗? 自己的小命儿尚且不知能否保全,犹在拼死亡命保护父亲? 也许,当她扶着一败涂地奄奄一息的父亲时,还没有来得及为他擦干战袍上的血迹,自己也即将饮刃溅血,美人断头,含恨九泉…… 山叔的剑缓缓地放下,双手驻剑,干瘦阴沉的脸颊上,横眉冷眼,斜瞥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 从此以后,结束了忍辱负重,点头哈腰的潜伏岁月。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过上逍遥自在,痛痛快快的日子! 然而此时,不知为何,总觉得素然乏味,不知喜从何来? 在他看来,这种人过惯了豪门贵族的奢华日子,早已是位极红尘,享尽了世间荣华富贵!如今,前仇旧恨,怨怨相报,也算是殊命同归! 问世间怨怨相报何时了?怨怨相报,今日可了! 紫柔肩头颤抖,悲凄痛泣!她以身躯翼护着,伏在父亲身上,不忍直视他那痛苦又恐怖的容颜!他再也不需要闭上眼睛了,因为本来就看不见。 也许,父亲是幸运的,无须再看这个黑暗的世道! 身经百劫!历经磨难…… 昔日威震江湖的梅花山人!曾经尊贵傲岸的父亲,睿智而又慈祥的父亲!为何如此命运多舛?为何屡屡横遭祸害与劫难? 父亲一生历经坎坷,几度沧桑,承受着现实一次次残酷无情地摧残,而他绝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独步江湖半生,半渡生死,行侠仗义,誓为卫道而生,卫义而死!曾经扶危解困,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使多少家庭幸免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然而最终,居然连得意门生:大弟子也背叛了自己? “大师兄!你好狠心啊……”紫柔回头怒视着卫甲,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吐出:“你如何下得了手!”她满脸泪痕,陌生的凝视着这个至幼相依相伴的大师兄! 紫柔眼中悲愤的光芒,并没有影响卫甲的半点潇洒自在。 他的睛睛始终凝视着手里的蛇头剑,上面并没有血迹……这就对了!蛇头剑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非常快! 但是,卫甲依然没有放松,他剑眉紧锁,双目犀利,左手双指并拢如戟,轻轻拂拭剑刃,时而侧目斜视,严密注视着横尸在地的师父,着,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再补上几刀? “主公!”梅香就像被雷击傻了似的,呆呆愣站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急忙跑过去跪在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她是真的在哭,真的很悲伤…… 梅香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荒野,差点冻饿而死!她的命,是主公捡回来的。 冷酷的漠视与绝望的悲啼! 这么多枭雄豪客在此,难道就是为了欣赏这俩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吗? 寒铜的脸上胡须如刺,他怪眼一翻,咂嘴撅须,很不耐烦地放下环首刀,插刀入地,其实,他并不赞同这种打法,大丈夫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明刀明枪,痛快淋漓地拼杀一场,这才够味儿。 这是干什么?偷袭吗?这算什么回事? 可是,除了偷袭,还是更好的办法吗? 第一百章 泣血舔血 师父寒铜,绝非徒弟胡石可比。 他是粗中有细的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铁武有多么难以对付,他深谙梅花山地宫是多么凶险难攻!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还管那些迂腐道义?管他什么穷酸无用的陈词乱调? “剑呢?”寒铜铁须一翻,犀利的眼睛正视山叔:“剑在何处?” “剑?就为了这柄剑!”紫柔满脸泪痕,怒视山叔:“你好狠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山叔手捻着山羊胡须,语气很平淡。 “我父亲何曾亏待于你!”紫柔泣不成声,语音凄凉! “我也不曾亏待你父亲。”山叔面无表情。 “你,你杀这么多人!”紫柔含泪怒视,义愤填膺! “算了,不要妇人之仁,误我大事。”寒铜不耐烦的插话。 “大事?你们的大事,就是杀人?”紫柔泪眼如炬! “该死的,就得死。”山叔阴沉沉的脸上,眼神显得格外冰冷凶狠,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这也是一种自由,一种不需要伪装的自由! 梅香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姐,别跟这种人啰嗦了!”平时,她在总管山叔面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轮不到你说话。”山叔话音未落,飞腿已出,力道奇猛奇快! 梅香闪避不及,以双剑交叉相御,被正蹬腿直取剑脊,只听崩然脆响!震得她闷哼一声,双剑差点脱手,整个身子如断线风筝,倒跌出去一丈多远,摔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还未起身,几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 “梅香!”紫柔哭喊着正要爬过去,山叔的剑尖,已经逼在她的咽喉! “人面兽心!”梅香怒目圆睁,紧紧咬着牙,嘴角挂着浓浓的血丝!她喘着粗气,忍痛起身,正欲操剑还击……可是不行,根本就动弹不得! 因为她手中的是双剑,而架在自已脖子上的剑,赫然是整整七柄:七大剑客来了……七大杀神来了! 七柄寒光闪闪的利剑,环绕脖颈而架,就像巨形的雪亮亮菊花盛开! 她这一条小命儿,就控制在这轻轻地一推一送之间。 “宝剑在此!”山叔旋腕一个剑花,一柄豪华精美的宝剑,已经横陈双掌之间!他双手捧奉宝剑,高举过头顶,脸色依然冷峻,眼中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情! 龙纹剑首,螭虎剑鼻,蟠螭龙纹剑镡,铜光如金!小叶紫檀剑柄剑鞘,没有镶金嵌玉,却通体黑里透红,红得发紫! 这就是名震江湖的流星宝剑吗? 对于此等神兵利器,哪个不爱?武士爱武器,英雄爱宝剑,正如佳人爱鲜花! 无论是帝王将相、豪强士族、勇兵悍卒、游侠流寇、江湖人士、哪个不想据为己有?如果不想,要么是假话,要么就是没有实力。而当有朝一日具备这种实力时,那必然问鼎江湖,夺人所爱! 或许,君子不夺人所爱……可是,普天之下,君子有几人? 因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是的,这种人,就像山叔。 “你相信阴阳八卦剑阵吗?”卫甲仔细欣赏着流星剑,微笑着问山叔。 “哼!”山叔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装神弄鬼而已!” “是吗?”寒铜胡须翻翘,半信半疑,这九柄宝剑,可是耗尽了百十位师兄弟多少心血! 卫甲没有说话,沉吟着,剑眉皱起,凝成一团。 如果师父的阴阳八卦剑阵真是虚话,那也难免令人失望,卫甲倒希望是真的。 “阴阳十剑算什么?”山叔瞥一眼不远处仰面朝天横尸的铁武,低头冷笑着。 阴暗潮湿的洞壁角落,曾经叱咤风云的梅花山人铁武,衣甲散乱,萎邋蜷缩的僵尸横卧,痛苦扭曲着的脸上,已渐渐消褪成蜡黄的死容,身下还在缓缓流出深红的血液,越流越多,淌积成一滩浓稠的血泊…… 尸体旁边,跪拜着悲痛欲绝的女儿和丫鬟。 哭,大声的哭! 此时,山叔觉得心里好舒坦,好痛快啊! 曾经英雄一世,难免也有今天!一身铜盔铜甲,祖传至宝,可谓刀枪不入,戎装贯带,披坚执锐,可惜,终究有防不胜防之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师父练了这么久,不会是假的?”卫甲还是有点疑惑。 “我跟随他多年,还不知道么?”山叔冷笑一声。 寒铜拎着环首刀,试了试手,低头插刀入鞘,他和徒弟胡石一起拾掇好剑箱,整理着几柄宝剑,一言不发。这几柄宝剑可是寒铜的杰作,心爱之物,一柄剑也不能少。 “师妹,你……”卫甲看着泣不成声的师妹,欲言又止。 “你杀……”紫柔闭上了眼睛。 “小姐!”梅香泪流满面,凄声呼喊!但是很快就喊不出声了!她的脖子上顶着一圈沉重的长剑,只要七大剑客中任何一位稍不耐烦,手握剑柄轻轻一推,锋利的剑尖下就会直接插进肉里,是死是活天知道! 他们只管杀,不管埋! “不并多说了。”紫柔并没有一点害怕,再说,害怕也没有用了。 山叔面色冷峻,掌中的剑鞘轻轻伸过去,以铜饰花纹的鞘尖儿,缓缓地挑开了紫柔额前头发,这是一张清秀可人的容颜! 多么熟悉,多么可爱的脸蛋…… 山叔冷眼斜视着,干瘦的脸上似笑非笑的,不知是惋惜还是嘲讽! “小姐!”梅香拼命挣扎着,任凭锋利的剑刃割开了脖颈上皮肤,溢出一缕缕血丝! 这个平日里柔顺怯懦,而又乖巧害羞的小丫鬟,此时难道是年少轻狂,无知者无畏吗?抑或是心存幻想,仿佛不太相信死亡真的会来临? 七大剑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个个都是心恨手毒,杀人如麻! 如今,杀鸡焉用宰牛刀?不就是一个小丫鬟而已,分文不值,随便一爪即可活活捏死她,就像捏死苍蝇一样简单,何须咱们七兄弟动手? 只要挥手之间,这个活蹦乱跳地野丫头,瞬间即会沦为无头僵尸! 人生沦落至此,也是一个最痛苦的时刻。 今日之事,人方为刀龃,我为鱼肉…… 是默然安心赴死?还是跪地磕头求饶? 混到这种地步,紫柔和梅香也不是不怕死,她们更多的是愤怒与难以置信的愤怒……这么多年来,和蔼可亲的山叔居然是个身怀绝技的杀手! 而且,同样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一起练功一起摸爬滚打的大师兄,居然反戈一击,暗算授业恩师! 尤其是偷袭人体最要害的部位,阴险毒辣,出手可谓更狠更为无情更无耻! 山叔有点无聊,他不想听这些的唠唠叨叨,那干瘦的手指慢慢地搭在剑柄上。 “且慢!”卫甲见状,轻唤一声拦住。 旁边的寒铜就是个急性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脸上浓密的胡须,急得一翻一翘,脱口而出:“公子……”他凑到卫甲耳边,鼻翼高耸,眼珠圆瞪,压低声音,却加重了语气:“公子啊,深仇大恨,莫非忘记了?” 卫甲的眼中,一丝尴尬也没有,他的目光冷静,脸色依旧英俊儒雅,根本就没有一点点表情的变化。 山叔默然回头看了看卫甲,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的手掌宛若鸡爪,轻轻地按在名贵的紫檀木剑柄上,稍微停留一下,手指迅速并拢,抓紧剑柄,突然用力一抖,意欲拔剑出鞘,血溅芬芳…… 面对的,是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小千金,曾经视同已出,亲如家女的大小姐,然而此时下手,他照样会毫不犹豫,就像一个铁面无私的行刑侩子手! 第一百零一章 血尸有魂 山叔轻轻摇头,由衷的叹息:“大小姐,怪只怪,你不该生在钟离家。” “我从不后悔!”紫柔紧闭双眼,不想多说话了。 “也好,死在流星宝剑下,你也不冤枉。”山叔的剑正欲出鞘! “山叔!”卫甲上前一步,伸手止住。 “如何?”山叔诧异的问,眼神略微夸张。 “暂且不杀,留着有用。”卫甲底气十足,眼神冷静。 “公子,留着有何用啊?”寒铜是急性子,有点沉不住气了。 “公子,莫非……留着床上一用?”山叔的笑容有点恶心,整张面孔,笑得活像一把刀,旁边的胡石和杀手们也不禁悄声讪笑起来,互相窃窃私言。 “呸!畜生,卑鄙无耻!”梅香脖子不能动,可是嘴能动,她的愤怒是难以抑制的,突然怒喷出一口唾沫……换来的却是被卫甲一脚猛踢胸口,她的口中又吐出一股鲜血! “士可杀,不可辱!”紫柔表情平静,可是怒火满腔,她真的不想和大师兄说话,连听到他的声音都感到恶心! “好个士可杀不可辱,我来成全你!”寒铜闯过来,他手中的环首刀可就干脆多了。 “刀下留人!”卫甲脸色一凛,止住寒铜,然后双手抱剑一礼:“各位英雄,不要误会,不是在下有意为难,实在是将军有令在先!” “将军?”寒铜听了,缓缓地垂下手中的环首刀,那胡须纵横的脸上,眼睛紧紧眯着,眼缝中露出狐疑的神色,想了想,有点不甘心的问:“哦?将军有令,将军如何得知?” “……”现场沉默了,人人都在等待答复。 “此事,早就在将军意料之事。”卫甲镇定环视着现场的每一个人,虽然明显感觉到周围射来一道道犀利的质疑目光,总目睽睽。 特别是七大剑客,他们一个个的眼神,都带着一股令人寒冷的毛刺,让人不敢正视! 但是,卫甲的目光在七大剑客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时,没有停留。 方才,他们那场绝壁打斗,确实需要假戏真做,要不然,以师父的感知和战意,就算是双目失明,也能准确的辨别出真假。 卫甲挑战七大剑客,以一敌七,虽然早已预谋,但是为了把戏份做足,双方都是真打实拼,卫甲使出的可是真本事,他也感觉到七大剑客的实力太强悍了,他们也都是全力以赴,双方是以硬碰硬。 疾风知劲草!英雄识好汉! 一番大战下来,卫甲明显感觉到谁占了优势。所以现在,他的目光,可以毫不回避七大剑客的质疑,无论他们是寒铜请来的盟友,还是他们自己早就已经有所图谋。 卫甲抱拳向群雄环视,朗声道:“在下是奉将军之命,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今日之事,公是公,私是私,在下心里非常清楚。” 山叔脸色不变,沉默不语。 寒铜见状,回头对卫甲抱拳一礼,沉声应诺:“即然将军有令,自当遵从。”他话音一落,又不甘心的,回视着沉默不语的山叔,紧皱着浓眉想了想,眼睛一翻,正视卫甲:“那么,流星剑呢?” 卫甲一脸严肃,大声号令:“将军有令,缉拿梅花山人犯,收回流星剑!” 寂静的回音,在洞府空间内隐隐回荡…… 所有在场的人,虽然表情沉默的,可是心里却不是沉默的,有的人不禁面露愠色,彼此默然对视,悄然的交换眼神,却并没有听到一声窃窃私语。 七大剑客个个面色铁青,浓眉紧锁,目光扫地。 紫柔和梅香几乎都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可是紧闭嘴唇,尽量控制自己不要乱说话,静观其变。 闻此言,胡石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凑过去想跟师父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退回来站好。寒铜低头沉吟片刻,他回视七大剑客一眼,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多么凝重而尴尬。 七大剑客曾经纵横塞外沙场,连匈奴骑兵都不放在眼里,居然会忌惮这一白面书生?寒铜心里委实不相信。 可以说,寒铜是地地道道的老江湖了,听惯看惯了多少江湖奇闻?须知,七大剑客曾经以七人七剑,迎战一百多个弯刀骑射的匈奴铁骑,以少打多,以寡敌众,以步战骑,不到半个时辰就杀他个全军覆没,不留活口。 那些骄狂悍勇,好杀成性的匈奴骑兵们居然无一生还,血溅沙场…… 寒铜和七大剑客素有交情,片纸传书之间,他们就从千里之遥的塞外赶来助战,正所谓:英雄就是英雄,豪杰就是豪杰! 可是如今,难道他们就被这一区区白面书生给镇住了? 寒铜真的不相信,他犀利的目光没有停留,缓缓地扫过黑压压的人群,这都是他请来的杀手们,其中有他的兄弟,还有黑白两道高手和绿林好汉。 这些人,就是寒铜的底气所在,他的目光犀利,继续缓缓扫过,当扫过山叔时,停留在他那张干瘦冷峭的脸上。 寒铜眨了眨皱纹密布的眼皮,慎重的思索片刻,走到山叔跟前,抱拳当胸,深施一礼,语气诚恳:“山叔,人犯可以带走,流星宝剑可得留下。” 声音并不大,可是字字冷硬! 山叔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沉默得就像一棵枯树。 卫甲发话了,刻意加重了语气:“将军有令,谁敢违抗!” 胡石闻言,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却被师父伸手止住。 卫甲一身白衣,潇洒倜傥,虽然衣襟上依稀可见血痕星点,却更显杀气逼人,他那俊俏儒雅的脸上,剑眉冷眼斜视着胡石,似笑非笑的表情,既有嘲讽,又有点挑衅的神色! 胡石的眼神迎面撞上卫甲凌厉疾射而来的目光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或许,差点爆发的一场自相残杀,夺剑的重头戏,刚刚开场就谢幕! 紫柔和梅香不动声色,尽量保持沉默,极力保持沉默,坐视这场狗咬狗的厮杀开始……然而可惜的是,全场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将军将军,将他一军? 就因为卫甲抬出了将军,就将现场的群雄全部都镇住了? “将军?哪位将军?”声音冰冷,仿佛从地狱之中传来,宛若一根冰冷的钢锥,直刺入后脊梁的骨髓里,令人寒毛根根竖起,犹暖乍寒! 群雄不禁愕然,面面相觑,这声音太不可思仪了,太令人匪夷所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胡石,因为就在他背后! 胡石应声回头急看时,怪石嶙峋突兀的洞壁上,溅满了深褐殷红的血迹,一行行浓稠的血痕,犹在缓缓地往下流淌! 令人压抑的暗霭微光,异常诡谧的微光,阴森森的幽青泛寒,从难以捉摸的角度斜射下来,映衬着一张冷酷的脸……那分明是一张面露着冷笑的脸,活像面带笑容的眼镜蛇! 那也是在场群雄极为熟悉,极为忌惮的脸! 那赫然正是早已饮刃身亡的梅花山人铁武! 尤其可怕的是,居然睁开了双眼! 胡石全身毛骨悚然!当即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啊!诈尸哪……” 如同胡石一般,现场之人,十有八九都曾经手染血腥,杀过人的,他们的刀下早已是冤魂幽幽无数,有谁会相信诈尸?还相信鬼,相信鬼魂? 可是面对眼前的一幕,不禁一个个大惊失色! 只听惨叫一声!鲜血飞溅! 就在电闪石光之间,雪光剑影闪过……刚才还是威猛彪悍的七大剑客,站得整整齐齐的七大剑客,赫然只剩下了六个人! 因为,早已有一个人,就像树桩一般直挺挺栽倒在地!而且,头颅已经不见了,简直就像一只砍头了的大公鸡……血肉模糊的脖颈上,齐刷刷地断口骨肉处,继续往外喷射着殷红的血柱! 第一百零二章 雪刃饮血 意外袭杀,一击必杀! 本来,七大剑客挟持着梅香,就站在胡石和那些杀手们旁边。 倒霉的一人,断头的一人,说砍头就砍头,说死就死,几乎啃都没有啃一声…… 那断颈处飞溅而出的鲜血,就像火红的喷泉一样直接喷射空中,淋得胡石他们几个人满头满脸都是血! 失魂落魄的惊呼之后强自镇定! 宽阔的洞府中,死一般的寂静! 浓稠鲜亮的血液喷射到了洞顶,犹在一滴一滴洒落下来,滴在幽暗的青石板上……一剑垂空,剑刃上根本没有血痕。 可就在眨眼之间,已斩杀威震江湖的七大剑客之一! 一颗首级,咕噜噜滚地,脑袋上的眼睛还微微睁着! 这一点,恐怖石化了的年轻铜匠胡石就有职业感觉,他深知,师父打造的刀剑锋利无比,当场试斩时,刀刃非常快,快得鸡鸭的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而且,传说中吹毛断发的利刃,确实能够做到杀人不见血,这并不仅仅只是传说而已,那些刀刃,唯有并非足够锋利之时,砍斩肉骨时,稍微有点拖泥带水,才会沾染上血迹。 血腥的气息,迅速无声地弥漫…… 令人窒息! 不寒而栗! 杀气袭人! 徒使每个身处其中的人,瞬间就已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名状的透骨之寒! 短暂静默后,突然又爆发出疯一般的歇期底里! 顿时,整个洞府里就像滚滚翻腾起来的大油锅! 幸存的几个剑客在极短的魂魄错位之余,迅速反应过来,拼命抑制住气息和心跳狂乱!听闻破空而来的剑鸣尖锐……一个个本能的横剑相拒! 只听“仓啷啷”金属碎裂之声刺耳! 一柄剑已经被砍断,剩下半截在手! 几个剑客,瞬间即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闪身后跃! 剑追人影,人影如潮! 仿佛一叶白帆冲破海浪,那雪亮的尖锐棱角,飞速地劈开了波涛!浪花飞溅,穿破了波澜起伏的夜海…… 洞府上上下下秩序大乱,人群瞬间汹涌澎湃起来! 除了惊恐莫名的六位剑客,还有更为惊恐的卫甲! 诈尸的这偷袭一剑,整整苦练了一年多!虽然不能称为十年磨一剑,却也是蓄谋已久,这柄蛇头剑是他花费重金从西域买来的,其凶悍阴险,绝对是名不虚传的! 趁双目失明的师父迎战寒铜和山叔之际,从背后偷袭臀部,至下而上的快速切割! 锋利的剑刃,挑刺开没有铁甲片防护的裤裆部位之后,剑尖势如破竹,迎刃破骨,血肉必破,直插肛门,爆菊而入,经任督脉穴,过长强、腰俞二穴,直插腰阳关、命门二穴至脊中,约一尺三的剑刃,几乎完全穿透身体而入! 整个肉体,就像顽童们最喜欢的冰糖葫芦……一根竹签儿,一插透心凉! 蛇头剑的邪恶毒性,可谓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样恐怖的破坏力之下,焉能不死? 纵然山叔和卫甲如何狡猾,如何胸有成竹,如何胜券在握,现在也彻底的不淡定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此千钧一发之间,他们直接处于风口浪尖!且不管主公铁武是真死还是假死,无论怎么死,十死无生,不是九死一生,必须一死以慰谢刀锋! 如果主公不死,就是他们死,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点,恐怕山叔和卫甲比谁都要清楚。 “阿翁……”紫柔看到了,她看得很清楚!现在,无论看到的情景如何,无论看到的父亲是人是鬼!只要是她的阿翁,她就不怕! 而且,紫柔还感受到,一道强悍的剑光闪耀过之后,山叔已被逼得倒退横跃出三丈开外,她自己瞬间就安全了! 石化在血光中的梅香,宛如受到某种无声无形的巨力吸引,身形如大鸟展翼而起,凌空掠过人群,一闪而去…… 天坑崖顶上的华歌,听到了! 突然之间,对面崖壁下的洞口,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杀声!一阵阵混乱的铁器猛烈相击之声,喊杀声和惨嚎声,此起伏彼! 几乎盖过了隐隐滚过天际的电闪雷鸣! 刚才,还在和他一起观战的黑衣人和武装囚徒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攀缘下崖去增援,轻功好的人就施展轻功下去,轻功不好的就借用绳索攀爬下去,动作非常麻利! 随着洞口形势激化,厮杀越来越激烈,那些增援的人动作更快了! 此时,大雨虽然停息了,空气依然是阴霭潮湿,远处铅灰色的浓厚云层深处,时而雷声隐滚,一丝丝耀眼的电闪,快速地撕扯下来,消逝在黑沉沉的地平线…… 华歌站在一块岩石上,手扶树枝,俯视深渊,看得胆战心惊! 只见对面的悬崖峭壁,犹在攀爬着密密麻麻的人影,一个个身手敏捷如猿猴! 那此轻功好的黑衣人已经顺崖而下,进入洞口,加入战团……还有一些黑衣人双手抓着绳索,就像现代特种部队的攀岩课目训练一样,一蹬一跃地腾挪在湿滑的崖壁上,逐步绳降下去! 有的人背着刀剑,有的人干脆直接把钢刀咬在嘴里,寒光闪闪的利刃横卡在牙齿上,怒眼圆睁,更是显得杀气腾腾! 他们一个个很快就绳滑到了洞口,操起兵器直冲进洞去! 须臾之间,华歌突然感觉到,崖顶上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当他回头四望时,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人,还有灌木丛中一些散乱丢弃的弓箭和空空如也的箭壶。 是的,当机立断,用得上的家伙就带上,用不上的就丢弃。 华歌总是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普通囚徒,他们好像全都是训练有素的人! 六个剑客狂吼着挺剑扑上来!还有山叔、卫甲和寒铜师徒联手,率领着众多黑衣杀手冲进来了,攻势极为凶猛! 这么多人拥挤混战在洞府中,这种打法能成功压制住了人体的闪展腾挪,纵然你武艺再怎么精湛,再怎么神功无敌,也施展不开身手! 不过,铁武何等英明,他掩护着女儿和梅香,极速移形换位,从背靠洞壁而面对洞口,瞬间转换为背靠洞口而面对洞壁! 这样的站位,适合己方实在是寡不敌众时,可以迅速地闪展腾挪,撤出洞外,撤至露台甚至是攀爬腾跃于天坑的四面悬壁之上,那里就会有极大的回旋余地,可以寻找有利地形,规避敌手的人海刀山和箭雨,打乱其阵脚! 果然,当铁武三人撤出洞外后,就算汹涌而来的追兵再怎么穷凶极恶,也是鞭长莫及!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在梅花山当了十年的管家,山叔比谁都清楚:地宫的剑士们,虽然伤亡惨重,而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斩尽杀绝了的,他们只是因为缺乏统一的指挥,陷于一片混乱中各自为战,最终被各个击破而已。 属于暂时被击溃,而不是被全歼了。 今日局势,可谓是千载难逢之战机! 纵然梅花山人铁武神勇无敌,可是猛虎凶不过群狼!身为梅花山剑士们的精神领袖,如今竟沦落至爪牙尽失,孤家寡人,孤掌难鸣矣! 若不趁机围而歼之,一举击杀,更待何时? 若等老虎缓过劲儿来,召集了各路残余剑士,特别是召集了外界高人前来助战,那么自己,还有这一大帮兄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卫甲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他还有退路吗? 他明白,他深深的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帮人马必须死战到底,非得一方战败倒下不可,不死不休! 不是卫甲不念及师恩!不是他硬是想要杀人! 今日之事,不是杀死师父,就是被师父杀死! 纵然当初,师父如何对卫甲恩重如山,纵然如何暗恋师妹紫柔,纵然如何朝思暮想,如何视为红颜知已,如何对她情深意重…… 罢了罢了,挥剑斩断情魔! 卫甲不想为情所困,不愿意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零三章 绝壁游击 一道道剑光,就像一道道刺眼的闪电,一道道可怕的催命符! 无论是卫甲一方,还是铁武一方。 这对师徒曾在江湖上传为佳话:恩师爱徒,德高恩深! 他们这一段严师出高徒的故事,早已在江湖绿林,黑白两道上广为流传,以致于当今名门正派的宗师们在教授徒弟时,都以此为训。 视为楷模,视为典范! 剑光纵横之间,卫甲与山叔双战铁武,却感到令人窒息的压力! 就算是有残存的六位剑客助战,仍然感觉难以抗御如此强大的攻势,令人称奇的是,这种攻势介于围攻与反攻之间,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 以八个人之力合围一人,居然捉襟见肘,东挪西凑,总是在包围圈将合未合之际,就已被铁武趁机逃脱,而且伺机反击! 就像在炎热夏天里,顽童们厌烦了蝉儿喋喋不休鸣叫,拿着长竹竿儿爬上树梢去捅,去驱赶,若弄不好,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 又像老渔翁驾驶着一叶扁舟横游江河,手里的大渔网如同展开的乌黑巨大雨伞,刚刚飞撒出去,鱼没打着,自己却失去了重心倒栽入河里…… 这不是剑法的问题,一个人的剑法再快再猛,终究不如八个人八柄剑的威力! 而铁武是一人一剑,他总是想方设法不让这八位敌手合围成功,以避免自己腹背受敌,他总是寻机,试图将对面的八人并肩横队,拉成一条直线纵队,成心把他们拉成前后排成一线的直线纵队。 就像儿童们玩的赶羊游戏,这样绕来绕去,以一对八就变成了以一对一,与之面对面纠缠厮杀的,总是只有最前面的一人。 其身后的人,若想冲过来增援时,铁武的战位稍微一调整,又变成一人追击最后面的一人,或者是袭击最前面的一人,照样是以一对一! 其余七个人不是被挡着了,就是有人跑过来增援时扑空了,稍有疏忽,八人的队形就会露出了破绽,遭到铁武的反击! 这是以一人对多人的打法,这就是群战的奥妙! 因为,人体在快速运动时,应对突然拦截的反应能力,多多少少会相对降低,因此可能会露出破绽,然而高手对决时,露出了破绽,就等于露出死门! 相对于定点固守的人来说,运动中的人受到攻击时,极易判断失误,反应不灵。 这就是为什么,在实战中,被打的人没有挨打,前去增援的人,却偏偏挨打了! 在兵法上称为“攻其必救,围点打援!” 目前战局,素来潇洒倜傥,胸有成竹的卫甲,此时还真的有点胸中没谱了。本来,凭心而论,就算平时与师父切磋时,他就感受到师父内功是多么深厚,剑法精湛无比!有时侯,觉得简直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现在,他之所以有胆量发难叫板,无非依仗着人多势众,群起围攻之下,刀山人海,让你顾此失彼,双拳难敌四手、八手、十六手,恶虎难敌群狼! 这种打法,当然有获胜的可能,而今日一战,却让阵容强悍的群雄一时难以适应。 他们杀气腾腾地冲上来,却是一个个绕来绕去的瞎忙! 始终是以一人面对一人,其他的人,不是想帮忙却够不着边,就是有劲儿使不上,若真的使出猛劲儿上去就会添乱! 因此,虽踊跃叫嚣,其实只能是干瞪眼干着急! 不但难以并肩作战,一举合围,反而疲于奔命! 不但难以彼此救应,反而时时互相冲撞,冲乱阵形,冷不丁还会突遭反击! 此时的卫甲,每次与师父照面时,有点底气不足了,他宁愿硬着头皮迎击致命的剑光,也不愿意面对师父那摄人心魂的目光…… 山叔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只能先图自保,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偷袭,虽然难以对铁武一击必杀,但是他相信,如果采取游而不击的打法,集合八人之力,以逸待劳,或者是采取车轮战法,困死累死你,累得你筋疲力尽之时,再来收拾你。 想法是不错,却难以奏效。 悬崖绝壁上,紫柔面对的是寒铜,相比之下,优势并不明显,准确的说,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矣。 因为,寒铜的攻势,是相当凌厉的! 寒铜就是寒铜,他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老铜匠,这么多年来,铜匠只是他的伪装,就连最贴身的徒弟胡石,也只知道师父是一个邋遢的酒鬼而已。 若非在地宫磨洞里亲眼看见,师父片刻之间击杀铁心十八剑中的两大高手,胡石还真的不敢相信,老头子居然还会武轻? 寒铜刀法的攻势完全是碾压式,相比之下,娇小玲珑的紫柔,当然倍感吃力。 撕破脸面以后,恭谦敦厚朴实的老家伙,突然变成催命恶鬼! 而艺高胆大的小小美女剑侠,临危不惧,攻守有法,她以为面对这种粗鲁莽汉,应该采用避实击虚,借势乘力,以巧打拙,以快制慢,以柔克刚的打法,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几招之后,紫柔很快发现,这老铜匠虽然粗鲁,但是其实并不鲁莽。 可能修炼过气功,而且内功深厚,以气运力,以内力运刀,刀法极为高明,时而闪展进击,继而紧逼而连击,有几招刀法确实势沉力猛,几乎让紫柔不敢正面匹敌,无论是力道还是技巧,都堪称一绝! 刀光闪闪! 刀刀致命! 毫不留情! 猛烈的刀剑撞击力道,震得紫柔两眼发黑,手腕臂弯酸疼,虎口发麻,掌中的小宝剑儿,几次差点脱手而去……这让窈窕淑女的名门闺秀,十招之内,就已经气喘吁吁,香汗透衫,她只有运用良好的轻功闪展腾挪在悬崖峭壁之上,以灵活善变和出其不意的打法与之周旋。 紫柔若在平野之地和寒铜对决,恐怕早已败落,被逼得走投无路! 而丫鬟梅香就机灵多了,她所处的方位极好,而且对洞口和崖壁上面的地形极为熟悉,灵巧的身影,迅捷无比,游戏于天坑岩壁上,游击于轻功不太好的杀手之间,那些不擅长飞檐走壁的杀手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个个望崖兴叹,只有吹胡须子瞪眼睛的份。 特别是胡石,现在,他只要看到这个丫鬟就有点头疼! 追又追不上,抓又抓不着,就算终于逮住,又打不过! 真不知道这个细皮嫩肉的黄毛丫头,究竟是什么材料打造的? 当时,这个丫鬟已经被七大剑客擒拿住了,整整是七柄血淋淋的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还打得她口吐鲜血,明显身受内伤,最后居然逃脱了…… 这,这简直就不是人! 现在又活蹦乱跳,盘旋在天坑的四面绝壁之间,手抓着又长又粗的藤枝荡来荡去,就跟荡秋千似的,活像一只金丝猴! 她似乎成心戏弄那些杀手们,刀剑够不着,弓箭射不中。 现在的胡石,真是饿汉逮住了刺猬,棘手又舍不得扔掉。 看来,就算是再怎么饥饿,也只能去别的地方换换胃口。 胡石无可奈何,硬吞了一口气,左右观望,看见师父正在追杀紫柔,昔日丽姿婉约,风华正茂的千金小姐,曾经被无数人视为梦中情人,梦寐以求的千金小姐,此时已身陷囹圄,被击杀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即会沦为刀下之美女幽魂…… 胡石不是不知道师父的厉害。 平时,身为下人的胡石,都不敢正眼瞧瞧这位名门闺秀,这是他们铜匠铺最大的客户。虽然彼此身份尊卑悬殊,她们总是以礼相待,和善可亲,从未刁难过任何人。 胡石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原因,让师父如此痛恨梅花山的人,他似乎要把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杀光了! 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如今,这么一个弱女子,师父不会真的要把她杀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师父寒铜大吼一声,横空一刀猛扫过来……这一刀,不论是力量还是角度都超越之前! 紫柔退无可退,只能云步走宫,抹剑斜插,意欲以柔克刚,化解力道……只听一声“当啷啷啷”的震响,震得这个小女孩子一声闷哼,竟倒退几步,花容失色,手臂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 父女连心啊! 大战之中的铁武,早就意识到女儿所处的危险! 他本想速战速决,可是面对的是八大高手,不是八个死人,更不是八头猪,不是想杀就可以杀光的,如若击退他们,这是有把握的,可是要想迅速结束这场棘手游斗,就得全部结果了他们,这也不是无法完成的,只是现在,女儿已经身处于险境,不可不救! 这一紧急的情况,同样让蛰伏在崖顶观战的华歌看得心惊肉跳,心有余悸! 是临渊羡鱼也罢,是隔岸观火也罢,是雾里看花也罢。 华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梦中的美眉,被粗暴的老爷子打得雀跃惊惊飞,鸡飞狗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手,活像老鹰抓小鸡似的…… 此时此刻,可惜的紫柔,随时可能身遭不测! 寒铜手中那柄环首刀,华歌可是亲手磨砺过的,三尺多长,两寸多宽,刀背的厚度,几乎超过了手指,少说也有二十多斤! 别说用来厮杀,就算只是在磨刀石上面推拉几个来回,也会让人双臂酸麻,汗流浃背。 第一百零四章 七星剑阵 现在,华歌可以坐崖观井,全程无遗漏浏览这场精彩绝伦的原生态武侠片。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师父寒铜杀气冲天,狂舞着通体雪亮的环首刀,刀刀追命,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速战速决的意图极为明显! 可以肯定,就在一眨眼的时间,已经好几刀劈刺交加而出,形成一片片刀光,闪烁奇炽,密不透风,几乎是笼罩在紫柔的头顶上方! 其中,任何一刀都足以置她于死地!稍有疏忽,如此美丽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就像杀鸡宰鸭一样,香消玉殁! 华歌看在眼里,真的是心急如焚!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吗? 他能去劝架吗?他是去帮紫柔呢?还是去帮师父呢? 他两边都想帮,他什么都想去做,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一声长啸,剑光如虹! 远远看见,紫柔的父亲,那位一身铜盔铜甲的将军,仗剑腾身而起,就像抛射出去的塑料玩具人,横空飞掠而过,这就是神话传说中的金甲战神吗? 只见,剑光闪耀之处,人群如潮汹! 剑指群魔,所向披靡! 战神降临,狼突狐窜! 铁武的剑,看似轻轻挥舞之间,已经化解了寒铜何等凶猛凌厉的攻势!随手轻轻一揽,紫柔的身影已闪到父亲身后!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父亲一招“鸾舞蛇惊”,剑招简洁明了,却暗藏杀机,将跟踪追击而来的山叔和卫甲逼得退跃出去一丈多远……极富震憾力! 紫柔刚刚化险为易,却发现父亲随即陷入山叔、卫甲和寒铜的三面合围之中!紧随其后,六个剑客也包抄过来,整整九大高手的包围,形如铜墙铁壁! 但是,从目前战局的动向看来,父亲并没有处于被动的迹象。 紫柔喘息已定,缓过劲来,她调整好气息,紧握着紫云剑,全神贯注观战,只要父亲稍有不利的迹象,她就立即前往增援! 瞧瞧,父亲的剑法就是不一样,以一剑对九剑,以一人之力周旋于九大高手,众寡悬殊之下,却是毫无败迹。 面对九人的强大攻势,不宜全凭气血之勇,单枪匹马去厮杀! 不要以为对手都是等闲之辈,都是草包木头,都是酒囊饭袋! 当今对战的,可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以前,父亲教导的剑法历历在目。 从小到大,紫柔一直勤奋苦练,天长日久了,已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哪一天没有练功,就感觉浑身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魂不守舍的那种滋味儿…… 当然,练武是很辛苦的。 有时,紫柔也觉得好累,也会贪玩。当初,幸亏父亲的严格训练,真是严师出高徒啊!如若不然,今天可就惨了……紫柔想一想刚才的那番苦战,真的是心有余悸! 看来,以前练功还是不够刻苦,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现在观战时,紫柔非常认真了,她知道观战也能学到一些新的打法。 平时训练中,以柔克刚的剑法理念,谁都知道。可是刚才与寒铜的一场硬战,真是邪门儿了,无论怎么绕来绕去,始终都处于正面攻守中。 虽然在这辽阔幽谷的天坑境界,如此空高渊深,悬崖绝涧之处,竟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在寒铜的环首刀攻势之下,居然无处可逃!她发觉自己根本就化解不开那强劲的力道,还谈什么以柔克刚,刚柔相济?真是蹊跷! 可是,父亲一上来,形势就绝缘不同!面对九大兵刃的轮番进攻,父亲从来不死磕硬缠,他的剑法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劈大砍,死格硬架的剑招。 独自挑战九大高手,以一敌九,父亲不是一味的死守,而是想方设法转移对手的注意力,扰乱对方的阵线,他那精准妙变的身法,绕开一柄紧接一柄劈刺而来的刀剑,反而还会争取主动的寻隙出击,剑法简洁而又暗藏杀机! 在运动中带动节奏,游击于九个凶神恶煞之间,显得灵动洒脱,轻松自如! 身御剑游,剑领身随! 剑走轻灵,运柔为刚! 避实击虚,攻守有度的剑法,在父亲那柄的剑上运用得玄妙无比! 其实,真正搏杀中临阵对敌,与平时的剑法训练是不一样的。 有很多东西,要在实战运用中反复的锤炼磨合,琢磨和推敲,才能够逐渐理会搏战之法,掌握其中的真谛。 比如大师兄卫甲,曾经深得师父真传,可谓得意门生,一套雪云梅花剑法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可是现在与师父真刀实剑格斗起来,剑招总是显得张驰无度,发力的轻重快慢程度,似乎没有合理的把握好。 连紫柔都看得出来,有时侯,大师兄的剑招不是太慢,就是太快。 慢时,慢得迟钝,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快时,快得草率,招风显眼,打草惊蛇! 师徒二人使出的都是正宗雪云梅花剑法,同样的招式,到卫甲手里效果就完全不一样,有时进攻的意图太过明显,已被师父识破而轻松闪避了。 无论攻势何等强悍猛烈,打偏击空了就是功亏一篑。 而当他攻守严谨意慎时,又被师父视虚温实,先发制人,抢占先机,明显处于被动挨打地位,再好的战机也抓不住,任凭那么好的机会稍纵即逝! 法由理出,势由法生。 难怪父亲经常说这句话,紫柔越来越相信父亲的英明神武! 她想起以前练功时,自个儿常常偷懒卖乖,不够刻苦,这一幕幕荒废武功的幼稚行径,真是令人深感惭愧! 华歌趴在崖顶草从中,也在津津有味地欣赏深渊下这场的武侠巨片实战连播: 当前战局,金甲战将越战越勇,山叔、卫甲和寒铜三人叫嚣奋威,却显得攻守混乱,协同不足,自保有余,素来骄横狂傲惯了的六位剑客也是越打越憋屈! 这时,其中为首的一人,突然抽身跳出圈外,指剑长空,断喝一声:“北斗七星剑阵!” 其他几人当即厉声应喝,迅速地变阵! 六位剑客挺剑迅速地腾空而起,在空中按照天罡北斗七星的阵势排列! 只见,云淡雨霭弥漫的空气中,六个人六柄剑组成为一字阵形,时而如雁阵排空而来,时而如苍鹰盘旋渊涧,时而如岩羊腾跃绝壁…… 既可横队防守,纵队进攻! 亦可迂回包抄,环形合围! 还可连环进攻,车轮战法! 真是纵横有度,攻守有法! 以前,紫柔听父亲讲过着名的北斗七星剑阵,这是七大剑客的祖辈们赖以成名的绝招! 此阵的排兵布阵大法,由七名武功高强的剑客,参依上三颗“玉冲”星,下三颗“璇玑”星次序,占据七个方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遵循天界的星辰北斗七星的运行理法变阵而化形。 每一个人的剑法幻化出七种不同的力道,这样,每一个人的攻守威力就增强了七倍,七大剑客就变成七七四十九人的威力! 他们联手往复进攻防守,流转不息,对敌穿插分割包围,即可连贯一线,进可攻,退可守;亦可分散环布,居中策应,两翼包抄,分合自如! 可惜,已经被斩一人,星辰坠落,断了一臂之力,七人只剩六人,方位已经被打乱了,威力顿减,纵然如此,还是极大展现了围剿的威力! 外围的山叔、卫甲和寒铜三人,暂且不论最终利益如何分配,至少现在是捆绑在一条船上的,不同呼吸共生死亦不可啊! 纵然苦战不下,亦不甘放弃! 审时度势之间,他们突见形势有利,势如水涨船高,顿时斗志猛增,豪气再起,一个个仗剑长啸而来,很默契的分为上中下三路进攻! 很快,局形就发生了逆转! 铁武毕竟不是神,他也是人,以血肉之躯,孤掌独剑,如何抗衡环环相扣的钢铁阵线?如何抗衡这种连环绞杀? 就算此时,女儿紫柔挺身相助又能如何? 飞鸟迎箭,徒然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 而这一切,华歌在崖顶上看得清清楚楚,大脑神经系统始终高度紧张!令人奇怪的是,先前明明是七大剑客,也是用这种阵法围攻卫甲,双方打得天昏地暗,刀剑无光,卫甲反而略占了上风。 然而现在,洞里洞外进进出出一番之后,面对卫甲的师父,那是更为厉害的武林宗师!一样的阵法,还缺失一人,效果却迥然不同,威力怎么突然增强了好几倍呢? 第一百零五章 望渊观火 华歌看得清楚,露台上观战的紫柔,已毫不犹豫地挺剑而上,增援父亲! 只见,陡峭的崖壁之间,赫然布置一道杀气腾腾的天罡北斗七星剑阵,就像隐游在云崖野藤间的金属巨蟒!蛇尾曼卷之间,父女双双已经身陷重围,金甲战将运剑奋力左冲右突,难以突围,形势不妙! 不远处,转战悬崖之间的梅香,虽然机智灵巧,把大批黑衣杀手吸引到那边去了,成功的牵制了大部分兵力,为主公和大小姐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但是,她一个小女孩子,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区区一个丫鬟侍女,尚能为主分忧,实属难能可贵。 显然,今日之战,将军虽然神勇,毕竟力量太单薄。 一阵阵激烈火爆的刀光剑影之中,紫柔和父亲一步步退攻为守!就连华歌这个局外人,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气势在衰减,被逐渐压制住了,逐渐地压缩活动范围! 在那天坑崖壁间,如此开阔幽深而又峥嵘突兀,极利于战守之地,相反成了狭窄的空间!在这九大高手们疯狂的联合剿杀下,父女二人几乎无处躲藏,没有立足之处! 稍有不慎,莫说是呼啸而来的冰冷铁刃,就算这阴森森的悬崖峭壁之下,失足坠亡的可能性是随时存在的! 如此危险地带,别说苦战至今的父女二人,就算是袖崖旁观的华歌,也感觉快要崩溃!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在这形如阴曹地府的恐怖深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紫柔父女二人最终精疲力竭,活活的累死战死在这里? 可惜可叹啊!梦中红颜,侠女幽魂,莫非就此香消玉殁? 测隐之心,人皆有之。 华歌虽然不喜欢她的父亲,可是梦中的紫柔美眉啊!这么清纯秀慧,美丽可爱的侠女!如果说没有好感,那是说假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华歌的心里突然升起了十万个怎么办!大脑飞速地运算,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紧张的左顾右盼,看到遍地散落着寒光闪闪的武器,他的手有点发抖了! 当然了,他本来身怀绝世神功,可是已经封印一年有余,不知道还是否存在?而且现在如果想解印,那就只能去找商志,然而,商志在哪里?琴剑山庄在哪里? 不可能,现在临阵磨枪也不可能了,远水解不了近火! 那只能,尽可能的,尽一份微薄之力。 胸膛的热血,开始隐隐汹涌澎湃起来!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是个爷们儿就操起家伙上啊!拿起武器,救苦救难,行侠仗义!传颂千古,流芳百世,而又稍纵即逝的英雄救美壮举,就在眼前!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华歌拣起一张弓来,试了试,感觉不顺手,虽然在电影电视里面无数次看过,精兵强将,或者是游侠武士们拉弓射箭的动作,何等英雄!而如今真的开弓放箭,可不是好玩儿! 这种弯弓沉甸甸的,通体雕刻花纹,制作考究,坚韧异常! 他试着拉拉弓弦,非常吃力! 他想找找那种射雕英雄的感觉,动作基本上是标准到位的,可是暗暗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拉了几次都拉不开! 算了,他不是郭靖,也不是李广,更不是小李广花荣。 以前,根本就没有练武,现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是许?不会玩弓箭,那就玩刀,有没有刀剑呢? 华歌手脚麻利,在草丛中寻来找去,摸出了一把破刀,这是一把环首刀,上面还沾染着丝丝殷红的血迹……一阵冷风吹过,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 他强忍着喉咙中泛起的那股子恶心,顾不了那么多了,顺手揪起一把青草叶子擦干了刀上的血迹。 瞧瞧,还像一把刀的模样,可惜刀身残痕累累,还有几处地方已经砍缺了刀刃。 现在,根本就没有地方磨刀,就凑合着用。 他手执环首刀,用力挥舞几下,手感还不错。 古人打造的兵器,这可是武士们靠它吃饭的家伙,那可是货真价实,真材实料哦!此时,雨后远空沧然,沉雷滚滚,电闪隐隐,苍穹乌云凝铁,笼罩着沉默的莽野苍茫! 长刀在手!精神抖擞!雄心勃勃! 华歌横刀向天,迎风挺立在高高的天坑崖顶,顿时有一种铁血丹心的侠骨柔情在胸中汹涌澎湃!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挥刀指向深渊赫然,下定决心!就顺着绳索垂直滑降下去,直接就可以到达裂缝口! 俗话说:如其临渊羡鱼,不若退而结网。他现在是如其临渊兴叹,不如拔刀向助!冲!向前冲啊……他刚跑出去,就被草丛的藤根绊得摔了一跤! 重重地摔倒在草丛里,摔得是嘴巴啃草皮,眼冒金星! 手中那柄环首刀也摔得脱手而出……狭长的刀身,磕碰在坚硬的岩石上,迸出火星,发出刺耳的锐响,连续几个翻滚,眼看就要滚到悬崖边去…… 华歌赶紧爬过去抢,情急之下,动作过猛了! 手指尖碰到刀柄,油腻光滑的,没有抓住,反而触弹动了刀上的首环,滚动得更欢!“呛啷,呛啷,呛啷啷”的直响着,一路弹跳跌滚,没头没脑地滚下崖去…… 我的天哪!华歌不禁喑暗叫苦! 崖壁下面可能有很多人在忙活,要是砸着别人,那可怎么办哟? 华歌连滚带爬地追过去,赶紧趴在岩石上,探头看时,果然只见那柄长刀,从空中垂直向下坠落,滴溜溜地猛插向深渊…… 坏了!要知道,从天坑的顶端到底部可能有五十多米高,差不多是十几层楼的高度,这把刀掉下去,会产生多大的冲击能量? 华歌记得以前: 小孩子们调皮时发飙了,有人从楼顶上扔了一块石头下去,空中自由落体,本来应该是“嗖”的一声,然后“啪”就摔碎了,然而却是“嗖……”悠长的声音,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石头掉下去“啪”摔碎在地面上的声音,而且是非常沉闷的声响! 当时,这小子的眼睛都发绿了! 虽然无不堪,但是很有点狼狈! 华歌一屁股坐在岩石边草丛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怎么办?千万别砸伤人了啊! 想了想,还是过去看看,找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角度,偷偷看着天坑下面,这一看,发现下面的战局,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华歌爬起来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揉了揉眼睛,手扶着树枝,仔细的临渊一瞧:哦,好像,好像现在……差不多,基本上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因为,发现了古布。 是啊,这小子好像没有死啊? 在廊道中,是华歌亲手救起来的,后来撤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至少,古布肯定还活着,现在,古布终于出现了,如果有他的增援,形势当然就不同了。 悬崖绝壁之间,岩层嶙峋突兀森然! 各路人马攀缘腾跃,就像蚂蚁搬家一样在忙活,也像繁忙的密蜂群体,在蜂巢的周围上下飞舞着! 只见,古布一身青色的绫罗箭衣,腰间扎一条金光闪闪的黄铜狮子头蛮带,油亮的黑缎快靴快速轻点岩角,剽悍身影腾跃着,就像一条霸气十足的大鲨鱼在翻江搅海! 古布的剑法,简直就快得出奇! 剑锋所指的,正是他的大师兄卫甲! 紫柔正在奋力抵抗黑衣杀手们,而父亲一人去挑战九大高手,让她分外揪心,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激战正酣之中,狡猾的山叔终于找到了一个破绽,他诡异地旋绕到铁武背后,凝神聚气,使出惯用的偷袭手段,拼命地刺出了毒辣而又凶悍的一剑! 第一百零六章 神兵天降 父亲遭受偷袭! 紫柔心急如焚! 然而看到的是,山叔的剑不但没有刺中父亲,老家伙自己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只见,空中坠落一把尖锐的怪刀,尖锐呼啸着,带着强悍的力道从天而降,猛插下来!轰然巨响……火星迸射!石屑四溅! 当灰尘飘散之后,大家都看见了,几乎整整一半的刀身,已插进了岩石……而这个地方正是山叔偷袭的站位。 幸亏这老家伙反应快,收招闪避,要不然,这把刀可能直接插到他的头顶上了,当心插成了一串标准的冰糖葫芦。 山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的攻势停顿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铁武趁机反攻了,疾速地刺出几剑,强大的攻势逼得山叔接连躲闪,倒跃出几丈开外! 高手对决,最忌讳分神,山叔也就此处于被动,这直接影响了他们的整体攻势! 紫柔长吁一口气,她抬头仰望天坑岩顶,看见了一个后生……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古布率领大批剑士参战以后,天坑下的战事越发吃紧,此时的卫甲,再也没有昔日风流潇洒的气质,他的剑招依然刚猛凌厉,但是明显的处于防守状态,而且整个人在悬壁乱岩之间东闪西避,攻守不定! 蓄谋已久的策划! 作好充分的准备! 全力以赴的决战! 这一次兴师动众,誓与师父大战一场!本以为胜卷在握,一举报仇雪恨!可惜,偏偏半路上冲出了一个杀神! 作为师兄,虽然他曾经指点过古布,但是今非昔比,师弟的剑法突飞猛进,平时神闲气足尚能克制之,现已激战许久,真气消耗过半,内力大损,身法步法均不到位,剑招的威力更是大不如前。 尤其是师弟的气势简直咄咄逼人,招招迅猛,剑剑夺命!卫甲不得不使出绝招,竭尽全力相抗,前拼后凑下的剑光霍霍,暂时组成了有效的防御网。 但是,这种状况,恐怕难以持续太久。 卫甲全力迎战古布,心里却像打鼓似的,情绪很有点浮噪,他实在难以置信,古布怎么还活着?他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洪水倒灌了地宫的廊道,那么长的距离上全部灌满了污水,如此黑暗窒息的积水中,不淹死也会闷死,累死! 以防万一,还特意布置大批杀手,在条条廊道里巡察补刀!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卫甲确实以为,师弟肯定死了。 很多人也这样认为,包括师父。 后来,袭击得手,师父也死了。 为了练好蛇头剑的这一手绝招,卫甲偷偷苦练了一年多,就是为了这一天,一击必杀!可是,师父明明已经中招惨死了,怎么可能又起死回生呢?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现在,师弟又杀回来了,活灵活现的,还带来了大批剑士前来增援!为什么没有把这些人赶尽杀绝?怪只怪,自己心慈手软啊! 卫甲心一横,暗暗咬牙!英俊的脸上剑眉紧锁,双眼中透射出逼人的杀气! 他是梅花山的嫡传大弟子,梅花山人铁武的得意门生!他的剑法,莫说在这秦岭之滨的华县境内,就算是周边蓝田渭南杜陵等州府郡县的黑白两道豪杰,乃至八百里秦川之内的武林高手中,甚至是京师长安的游侠剑客们,能与争锋的又有几人? 若非梅花山人亲自出手,以卫甲那套雪云梅花剑法的威力,江湖上罕有匹敌! 江湖人皆知,华县的县衙门中的捕盗巡检总捕头赵鸿逊,在方圆百里内外,是令道上人谈虎色变的人物,而他的武功还是梅花山的大师兄卫甲传授,若在地宫众多剑士中,恐怕就连丁级都算不上。 梅花山的剑士,等级森严,共分为甲、乙、丙、丁四级。 卫甲少年时期,是个苦命的乞丐儿,父母双亡。十来岁就投奔到武林第一门派梅花山庄,拜在主公铁武膝下,被暂收为记名弟子。 当时,他瘦弱多病,体质差劲,练武功时,常常遭受师兄弟们的嘲笑捉弄! 后来,他苦心矢志,发奋图强,苦练剑法,多年磨砺成器,终于武功大成! 成为室内弟子以后,他暗暗发誓,要成为梅花山最高等级的剑士:甲级剑士,所以取名为:“卫甲!”十多年的勤学苦练以后,他终于如愿以偿! 如今在场上,两位师兄弟真可谓狭路相逢! 二人纯粹以轻功腾跃在悬崖峭壁之间,施展平生绝学,以剑法对攻!绝壁大战,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会血溅半空,或者坠入深渊摔死! 虽然都是一脉相承,都是梅花山正宗剑法的传人,但是师兄弟俩儿却风格各异,或许是师父铁武根据二人禀赋,骨胳结构和志趣个性的差异,特意为他们量身打造。 古布的剑法,既有大开大合,攻势威猛的剑招;也富有运柔为刚,刚柔相济之道。 卫甲的剑法,舒展柔雅而又遇强则强,掌中蛇头剑迅速闪展连击,剑剑追命噬魂! 绵绵的细雨,漫空而来…… 纵横飞溅着,雨滴纷纷,却总是迫于凌厉无比的剑气,而旋避绕行,徘徊飘坠,纷纷洒落于幽谷深涧中,消逝于刀光剑影,人啸山呼! 心动而形随,意到则剑发! 古布的剑招,仿佛积蓄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剑锋破空,力道凶猛!这一切激荡起年轻人胸中的气血激荡,勃发出鸾舞蛇惊的攻势! 后发竟先至,以柔而克刚!卫甲虽然苦战已久,而剑法依然灵活善变,以慢制快,借势乘力!避实击虚,潇洒飘逸而又暗藏凶险的剑招!形如鹰伏蛇隐,杀气无声! 卫甲舞剑时,凡是看过的人,都会一面之缘,终身难忘! 如若是武士,必然因此惭愧而发奋! 如若是美女,可能因此陶醉而含羞! 而如今再也没有昔日的传奇色彩!卫甲明显不在状态,他心神不宁,气息有点紊乱!多次以腰带臂,以腕发力时,挥臂僵硬而不松活,攻势显得有点拖泥带水,力点亦不清晰准确!剑招柔而不刚!力道猛却不准! 蛇头剑的阴险毒辣特性,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因此,多次被眼快步疾的古布,视虚温实,以逸待劳,抢占先机!古布的剑法可谓锐气逼人!他的步法疾趋疾退、攻势紧逼连击,剑尖闪幻着点点寒星! 紫柔在洞中的露台上,看到二师兄的攻势可谓力挽狂澜,顿时芳心大慰! 不远处的绝壁上,倒悬着梅香灵巧可爱的娇躯,她双脚缠绕着一条又长又粗的古藤,双手舞剑连环进击,在悬崖峭壁之间“荡千秋”,荡来荡去,荡得喜上眉梢! 每当她凌空悠悠荡来,双剑呼啸而至,就给黑衣杀手们造成极度的紧张! 华歌在崖顶看得清清楚楚,感觉非常有趣儿!他真是佩服这个活宝丫鬟的脑瓜儿,非常具有创意! 另外一边的铁武单挑雄群,甚为稀奇! 六大剑客的剑阵已经被撕开缺口,犹在拼命抵抗,个个狼奔豕突、猱进鸷击,企图压制住犀利的攻势! 并肩作战的师父寒铜和山叔,手里只剩下半截断刀残剑,被打得节节败退,仍然死战纠缠着……他们的神刀宝剑呢?是怎么断的?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来了吗? 美猴王没有来,而这里变得像花果山水帘洞了! 天坑的底部,从下向上,一支支羽箭疾速直射,呼啸而出!遍布悬崖峭壁上的杀手们当即成为箭靶,好多人中箭了,惨叫着坠入深渊…… 剩下的人,就像受惊的翘屁股猢狲,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寻找藏身之处! 背后没有天兵天将的追杀,只有两位英姿飒爽的女侠! 我的天哪……华歌以手加额,长吁一口气!淡定淡定,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不是空降兵,也没有降落伞,更没有受过伞降训练!他更不是特种兵或者超人,没有受过攀岩课目的绳降训练,若真玩命的攀爬下去,要是有什么闪失,还不知道是谁来救谁呢? 第一百零七章 寒剑冷刀 悬崖激战,正在继续进行! 六人心有不甘,空中变阵,身影纵横翻飞,结成环形攻势,就像一圈寒星点缀的巨大金属花环,当头笼罩下来,意欲拼命最后一搏! 全面围杀,置铁武于死地! 就在紫柔忧虑的视线之中,父亲的身影冲天而起,战袍飘飘,铜甲铿锵,一剑划空!宛若飞蝶穿花,径直从环形剑阵的中心穿越而过! 寒剑破空,锋锐无匹!刺耳的金属击碎之声爆响! 只见一柄一柄剑迎刃而断……名震江湖的北斗七星剑阵,在这出奇不意的强大攻势下,瞬间却被破解! 莫非,这就是名震天下的流星宝剑! 瞧瞧,像当初网购的那款八面汉剑! 在华歌不可思议的震惊中,宝剑犀利的寒光,正如雪亮的眼睛,誓不罢休追杀六大剑客! 神兵在手,不动如雪山,动如雷霆! 力道的强悍、气劲的磅礴,剑法的精湛!让远在天坑崖顶的武盲华歌,也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宝剑配英雄! 尤其令人惊心动魄的是,铁武对于身后紧紧尾追而来的山叔寒铜的刀剑,毫不理会,决意追杀几位剑客,就像一只猛虎冲入羊群那样紧盯住一只羊,一直追到这只可怜的羊儿大脑的神经崩溃,坐以待毙为止! 惨叫声响起,而且是一声紧接一声…… 空中并没有出现“丑态百出,鸡飞狗跳”地垂死挣扎,密集散射的血滴,已飞溅而起,几乎要溅到华歌脸上了! “好!”激战逆转,够刺激!华歌暗暗叫好! 放眼望去,岩壁上缝隙口已经涌入了大批梅花山的剑士,华歌看得清清楚楚,认出来了,领头的两位彪形大汉,居然是当初的“半兽人”,记得,似曾有一面之缘! 对了对了,正是石忠石孝二人! 遥望空中,一条条人影沉重地坠落,一个、两个、三个……就像残阳如血,一根根犀利的羽箭,射落了一只只大雁,纷纷坠落! 寒铜仰天长啸:“兄弟!”他解救不成,从空中倒跌下来,不甘心的仰望着,拼命仰望着,苍颜上胡须纵横,惊恐张开的大嘴巴,痛苦地颤抖着! 山叔身形落地,冷傲凌人的脸上,同样张开大嘴,同样表情惊恐! 崖顶上的华歌,瞬间感觉下巴似乎脱臼,失去知觉,久久合不拢! 梅花山的剑士们齐声怒啸,他们冲杀至此,亲眼目睹主公如此神勇,不禁群情激奋,欢呼声如雷鸣,声震天坑渊涧! 整个天坑都在隐隐回荡! 与此相反的是,杀手们开始大规模的撤退!顿时,悬崖上乱箭横飞,人影闪展腾跃,秩序大乱,就像蜂巢下面的蜂飞蛾舞…… 紫柔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梅香背着双剑,手执长长的古藤,悠然而下,一直滑降至天坑底部的平台,然后去召集各路人马,准备去率领剑士们展开反攻的箭阵! 紫柔挺剑纵身而下,稳稳降落在白石桥上,她和梅香指挥弓箭手们分成前后两个扇面,以密集的利箭,准确射杀崖壁上攀爬的黑衣人! 铁武已收剑而回,身影宛若铩翼归栖的金雕,又轻又稳,飘降在洞口的露台上,他横剑在胸,剑锋上面雪刃寒光,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湿透的红缨耷拉下来,晶亮的雨滴,一滴一滴沿着黄铜狮子盔顶缓缓地滑流,顺延盔檐而下,流淌在古铜色的脸庞…… 铁武气定神闲,脸上洋溢着王者归来的豪情! 浓黑的眉头下,一双眼深邃而冷静,眼伤好了吗? 此时,空中纷纷洒落的,很难辨认出是谁的血迹! 但是,奇迹已经出现:六大剑客,应该说是七大剑客已经战殁,今日,江湖传奇,恐怕就此改写! 寒铜仰天怒嚎……悲愤地摧胸顿足,他那雄健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六位盟友,须臾之间已血溅深渊,变成了一具具血肉糊模的尸体!他们曾经是驰名塞外,令多少匈奴骑兵闻风丧胆的七大剑客啊! “韩兄,快走!”山叔反应过来了,眼色一沉! “要走你走!”寒铜怒吼着! “韩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山叔的神色开始紧张起来!他极力相劝,可是没有用了,寒铜又操起那柄只剩下半截的环首刀,就像一头发狂的黑熊咆哮着冲向铁武! 山叔无奈,也只能加入战团,激战继续进行! 与他们的心理素质相比,卫甲略显年轻,他见势不妙,数次虚晃一剑,想腾身跃出战局逃走,却被古布紧紧地盯住,反复拦截缠斗,根本就逃脱不了! 看来,想走为上策的人,多的是! 可是,能收兵回营的人,却不多了。 与大师兄卫甲的紧张相比,古布却是冷静的,这种冷静是建立在愤怒之上!准确的说,就是仇恨! 今天,他差点淹死在廊道里! 当时,他是潜水游过去的,手摸到廊道的闸门,摸索到了开关,感觉已经被毁坏! 他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是谁做的手脚! 当年,先祖们建造排水系统时极为重视,闸门以巨形花岗岩整体制成,精心挑选的石材,极为坚固!而开关的部件,都是用高温融化的铜液浇铸成,精工细磨,坚不可摧而又防潮防锈!几十年都不会锈蚀,光亮如新,运行灵活自如! 而且,一直是由古布负责把守,要想毁掉这一切,可不是一般人物能做到的! 整个梅花山地宫,上上下下五百多人,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他知道是谁了。 知道这场囚徒暴乱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为时已晚,要不是冥冥之中,有贵人相救,他这条命也就毁了!甚至于整个梅花山地宫几百年的基业,也有可能就此毁灭! 古布深深明白,毁闸门的人,经过精准的推算,步步引诱深入,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彼此无怨无仇,甚至朝夕相处,摸爬滚打,苦练剑法,几度引为知已,视为同门骨肉,推心置腹啊……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 古布的心,是痛苦的:此人自命清高,道貌岸然!自己年幼时何等崇拜!曾经尊为兄长,言听令从! 现在却如此不念祖训师恩,不念手足之情,阴险布局,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不不不,好像目标不仅仅是对他古布一人,而是要置整个梅花山地宫内,五百多条鲜活的生命于死地! 用心何其歹毒……幸亏,天不亡正道,天不灭义士!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古布眼中充满了仇恨,这种仇恨激荡起无穷的力量,让他超常的爆发!剑法的攻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 在他看来,自己这条命,就是苍天有眼,留下来与邪恶对抗,誓不两立! 第一百零八章 平乱反击 古布进攻的能量真是凶猛强悍! 他的剑法快得出奇,奋不顾身,凶猛冲突,几度对卫甲劈面疾刺而来的蛇头剑锋,毫不闪避,迎击对攻! 齐发同至,尔伤我伤,尔死我死! 这种同归如尽的打法,更是让心虚气噪的卫甲不能适应,不想同归如尽,则即刻退避三舍! 气势上一输,先机已失,唯有一退再退,终究会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年轻的卫甲还没有崩溃,他身后的防线却已然崩溃……山叔首当其冲,决意撇下了苦苦死撑的寒铜,独自抽身而退! 不是不想退,不是贪生怕死! 山叔心知肚明,如果再不撤退就没有机会了! 只见,山叔就像一只狡猾的老鼠,顷刻之间已经窜逃出露台! 铁武目光如炬!犀利无比的剑锋,不依不饶跟踪追击,却被寒铜舍命拦截!而山叔虽然身影干瘦,却矫捷如猿猴窜树,腾跃在崖壁之上,疾速地穿越过黑衣人们,闪避过剑士们的箭雨拦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偌大的洞府中,只剩下铁武与寒铜,古布与卫甲四人! 其余的就是尸体,遍地都是黑衣人的尸体,也有梅花山剑士的尸体。 天亡我也,败局已定! 卫甲明白,恐怕整个天坑上上下下,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如果还不逃出去,就会死无葬生之地! 可是现在,古布的剑光缠人,就像阎王爷的追命判官笔! 真不明白,仅仅在数月之间,师弟的剑法变得如此厉害!不过,最厉害的不是这些,还有一个人,现在简直就像死神绚丽寒冷的光芒!让他随时感到如芒在背! 那就是……师父铁武! 莫非,这位授业恩师,竟成他命中的克星吗? 现在,还逃得出去吗? 卫甲不是不想逃,如果能逃得出去,他何苦还磨磨蹭蹭到现在?恐怖的情绪,迅速弥漫积压在心头!仿佛整个洞宇中到处都弥漫着恐怖的死亡气息! 避开漫天而来的剑光,卫甲敏锐地感觉到,不远处犹在死战的寒铜,也好像撑不了多久,他的情况只会比自己更惨! 现在除了战死和跪地求饶,好像已经没有选择了。 华歌趴在天坑顶上观战,居高临下,密切关注着视野内的每一处战局!他对梅花山人的智慧和神勇,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谁慧眼识真玉?选择这样一处天坑地形? 阳光可以照射下去,天坑的崖壁上有瀑布,底部就是大平台,有潭池有草木,可谓风水宝地!水草丰美,完全能满足人类的生存条件! 把四面崖壁上的溶洞逐一打通,一个一个串联起来,即可安全的居住,甚至建成的居室坚固异常,可以作为宫室,也可以作为堡垒。 外敌若想攻进去,只有一个进口,那就是天坑!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若想从外面挖掘地道进去,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全是坚硬的岩石层,能打通的地方早已打通了,部署守卫的力量。 如若从天坑口展开进攻,除了用绳索攀缘滑降下去,就只有跳崖:纵身而下,坠入深渊!那么轻功不好的人就形同自杀……不摔死,也会被杀死! 无论攀崖还是跳崖,全部暴露在下面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基本上都是活靶子! 激战还在继续…… 正在卫甲胡思乱想,且战且退之际,只见寒光一闪,刀锋横飞,袭人而来!刀影的轨迹刁钻,突刺的角度让人防不胜防! 刀光非常平稳疾速地飞来,但却最难抵挡!而且诡异的是,这飞刀不是射向自己,而是直奔对面的师弟古布! 幸亏只是半截刀,要不然,这么沉重的刀势之下,古布非死即伤! 冷峻的铁武,此时也颇感意外! 寒铜面对插向他自己心窝的剑尖毫不理会,掌中残存的环首刀突然变成飞刀,疾射向全神贯注封锁卫甲的古布! 其意图已极为明显,孤注一掷,袭杀古布,替卫甲解围! 头脑稍微灵活的人,必然会意,趁古布闪避的机会夺路而逃!纵身掠出洞府,上崖逃遁,或许可有一丝生机! 然而,古布明知脑后袭来致命的锋刃破空之声,却不愿放弃擒拿卫甲的机会,不闪不避,即使同归如尽,也不能放走卫甲! 在此千均一发之时,师父铁武的流星宝剑啸然闪至,击落了飞刀! 同时,古布的剑也击落了卫甲的那柄邪恶的蛇头剑! 强悍的力道,震得无论是卫甲还是古布都是手腕酸痛,臂膀发麻!胸口隐隐作痛,气血激荡翻涌得难以控制! 手无寸铁的寒铜,脚尖勾踢!地上一把带血的断剑,就像离弦之箭直射向铁武,趁其横剑拦截飞剑,身形稍停之际,寒铜突然纵身向旁边猛扑过去,形如一头发狂的黑熊,拼死一博!强壮的双臂展开一个巨大的熊抱,死死地箍住了古布! 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古布施展不开身手,以脚后跟猛跺寒铜的脚背!同时,后脑勺磕碰寒铜的额头! 然而,寒铜受痛亦不撒手,回头大吼一声:“公子快走!” 显然,这是孤注一掷! 寒铜要以自己的命,换取卫甲逃生的机会。 卫甲正在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想摆脱困境,寻求逃生之路!此时机会出现,岂能顾忌那么多?他的轻功极速施展,身形宛如脱笼而出的白鸟,疾射出去! 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人影已经飞过…… 华歌在上面看着,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画面……哦,对了对了! 当初,他流落在铁心镇,露宿街头时,晚上看见一条黑影飞掠过屋顶!那身形和动作跟这个人好像啊,非常相似! 当时,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仔细想想,好像不是。 卫甲的轻功,在梅花山的高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只见他身影迅速敏捷,几个闪腾,绕闪穿越过漫空飞射的箭影,径直飞上天坑洞壁,如同一只四爪齐舞的灵巧白猿,沿顺岩石疾速飞越而上! 不过,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铁武也纵身追逐,仿佛插上了无形的翅膀,飞崖走壁……别忘了,卫甲的轻功是数一数二,却不是第一,而且还是师父铁武教的。 现在,华歌所处的位置,有点危险了,因为这里可能要变成战场。 天坑崖顶上方,是高大茂密的树林。 密林蜿蜒绿影,逐渐低矮,延伸向不远处,就是一片辽阔的田野。 华歌就站在树林下,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他也知道,今天早上,那里发生过屠杀事件!后来清理干净了。现在,就在这里,就在那片开阔区域,又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规模械斗! 不知何时,天空又下起雨了,冷风阴啸,雨水带血…… 此时,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杂乱拥挤的人影,尚在激烈的缠斗厮杀!血肉横飞之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滴! 华歌根本分不清谁敌孰友,他手提着一张弓,紧张的了望!风雨中,尚能辨别的局势就是黑衣人一方正在面临着杀戮! 放眼望处,阴隐绵霭的雨雾中,乌沉灰蒙的一大片人影,纵横奔突!那是混战的两帮人,少说也有三百多人! 喧嚣呼吼的凛冽和铁器相击的锐响,此起彼伏…… 一目了然的局势就是,身穿青色箭衣手擎长剑的人,正在追杀身穿黑衣执刀的一方!双方人数约莫持平。 然而看上去,似乎黑衣人这帮人已经失去统领指挥,群龙无首!人人各自为战,队形十分混乱,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纷份败退!更多的人已在夺路逃窜…… 第一百零九章 雨黑风清 清纯侠女紫柔,风雨中挥剑的动作真是英姿煞爽,极为养眼! 华歌看了,心头温暖融融,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些许…… 紧紧跟随的春香,手舞双剑,身如绕梁的青燕!穿行在人影犬牙交错,刀剑击鸣之中,所向披靡! 率领剑士的正是石忠石孝二人,他们骁勇无比,所向披靡,双剑乱飞,剑剑见血! 一个个青色箭衣的梅花山剑士吼叫着执剑冲杀! 一个个黑衣人在倒下……地上的乱草地,荆棘丛中,乱七八糟,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的尸体! 在地宫中,他们糊里糊涂吃过这些黑衣人的闷亏,早就憋屈得怒火中烧!现在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锐不可挡!他们见黑衣人就杀,下手非常狠! 整个惊心动魄的战场,让华歌目不暇接,他不想错过精彩的情节,前前后后,上下左右快速扫视! 令人惊叹的是,古人的智慧! 像这种混乱的群战,要不是双方以衣装服饰来区分,是很容易发生误伤的,这就是所谓的号衣,或者是后世通称的军服。 黑衣杀手们伤亡惨重,人越来越少,战况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山叔已经踪影消失,现在如此糟糕的局势,岂是卫甲所能掌控的?再说,如今的他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普天之下,能逃得过梅花山人铁武剑下的能有几人? 风雨肆虐下,卫甲头上的进贤冠已经淋湿透了,挤压得有点变形,一阵阵阴冷的怪风,吹乱了脸腮侧鬓的白缨緌,反搅上去缠绕着银丝花冠,和银簪子纠缠在一起,东倒西歪,妨碍视线,他恨不得索性一把扯下来扔掉! 儒雅的风度换成落汤鸡模样,卫甲在雨雾人影里翼张腾跳闪避,有点鸡飞狗跳的感觉!而他的授业恩师,就像手执竹竿儿的顽童,不紧不慢地追逐敲打。 华歌遥望着,心想:这是冷酷的滑稽吗? 黑衣人已经越来越少,渐渐淹没在青缎箭衣人的群影激荡之中…… 卫甲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一身飘逸的银丝对襟花边白袍,已是血迹斑斑,破烂飘零!那柄名贵的蛇头剑早已不翼而飞了,此时无论换成什么兵器都不顺手,肌肉的张弛和劲力的刚柔感全无,还不如厨刀割肉的效果。 他的心思,难以专注于拼搏突围,反而在求饶请罪与绝地搏杀之间左右摇摆。 喧嚣的人群慢慢平息下来了,一个个青缎箭衣的剑士杀气腾腾,执剑逼过来! 卫甲停下来了,他不想打了,他知道这是徒劳。 当初,这些人,好多都是他亲手传授的武艺,手把手的指教他们剑法。而如今,两帮人马交战,两邦交兵,各为其主。不是他卫甲翻脸无情,背叛师门,骨肉相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言之痛! 细雨朦胧,潮湿的空气,更是显得沉重压抑! 梅花山的剑士们一个个挺剑怒视,喘着粗气! 此时,紫柔已经插剑入鞘,显得异常平静,她在等待父亲的命令。 轻风淡柔,雨声清脆,轻轻敲打着沉厚的铜盔,湿淋淋的黄铜狮子头盔顶上,红缨飘垂,清亮的雨水顺着盔檐而下,亮晶晶的雨丝一滴一滴洒落过眼帘…… 梅花山人铁武面色冷峻,古铜色的脸庞,浓黑眉下,双目如炬! 莫非,父亲准备下处决令? 紫柔的心里一紧……这次,虽说大师兄确实罪孽深重,可是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携伴成长甘苦同受的师兄妹!如果在这里亲眼看着他引项受戮,就这么走向死亡!恐怕,她还一时之间觉得接受不了。 她心里是酸楚而又愤恨的!她真不明白了,大师兄为什么如此糊涂? 阴谋叛逆!欺师灭祖!滥杀无辜!自毁前程! 从官府至江湖,谁都无法容忍其中的任何一条!大师兄自幼博览群书,智勇双全,以他的聪明睿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是一时糊涂,还是受人蛊惑? 空旷的莽野,静静的风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主公的命令。 英俊的眉目,白皙的容颜,这是曾经多么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大师兄卫甲啊!而如今,竟真的即将奔赴一个痛苦的时刻吗? 突然,一条青色绫罗箭衣的劲影凌空而来,腰间黄铜狮子面首蛮带,闪闪发光!黑缎快靴尖轻盈地点落在草丛!正是彪悍勇武的二师兄古布,他大步而来,双手抱拳当胸,向铁武深施一礼:“师父!” 梅花山人铁武久久凝视着古布,轻叹一声。 “二师兄!”紫柔欣喜不已,刚才激战之中忙得没有机会和师兄说话。 “二师兄!”梅香背着双剑,也跑过来,活像一只开心的小麻雀! 剑士们见状,群情激奋起来,齐声欢呼!冷寂的原野战场上,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大家亲热得就像亲兄弟一样! “兄弟们!”古布深受感动,眼含泪光!他还想说什么,却说不下去了,紧闭着嘴唇,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向剑士们答礼,师门众生经历这场大难,形如劫后余生的喜悦! 与此热烈气氛极不协调的是,冷眼旁观的卫甲。 他淡然注视着这一切,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须臾之间,眼中闪过一丝沧冷,也许在此一刻,他会改变决定! “师父,”古布看了一眼卫甲,转身向铁武抱拳一礼:“师父,请问,如何处置?” “由你来处置。”铁武沉吟片刻,毅然答复。 “诺,师父!”古布浓眉缓缓凝聚起来,眼神精光射向卫甲,一字一句吐出:“大师兄!” “我不是你师兄!”卫甲的话让大家吃了一惊! “古布!”铁武冷哼一声:“家法伺候。” “诺,师父!”古布暴喝一声,长剑所指! 卫甲长袖飘飘,衣带如翼,外披的白袍已经破烂不堪,残袂飘零!一阵寒风吹来,银丝滚边的衣袖碎片,丝缕飘逸!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已全无散乱之色!那种气宇轩昂的风度,几乎隐藏在骨髓里面,至死也不会消逝!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古布的眼中充满了怒火! 面对眼前杀气冲天的师弟古布,卫甲傲岸而立,看都没有看一眼,却回头望了望拄剑观战的师父铁武。 “拔剑!”古布断喝一声!却看见师兄手无寸铁,回头向一名领头的剑士示意,那人正是石忠,他立即横剑在胸,双手捧着走过去递到卫甲面前。 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石忠和忠孝二人同时双手后摆,在场的剑士们自觉向后退,让出了一个宽广的战场。 卫甲冷笑一声,伸手接过剑,看了看,沉思良久,突然手腕一抖!只听“呛啷啷”一声碎响!手中的剑已经被震断成好几段碎片!纷纷掉落地上! 观战的剑士们大吃一惊!没想到苦战至此,筋疲力尽的大师兄居然还有这等功力! 面对这些同门弟子们,面对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卫甲静静环视着,表情沉默如水,突然仰天长叹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师父。 众位剑士面面相觑,紫柔想要对父亲说什么,却被举掌示意止言! “师父,不能杀我!”话虽如此,可是卫甲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古布莫名其妙,回首望去,见师父铁武依然横眉冷眼,面无表情。 “师父,你放我走,我会向将军求情,梅花山可保太平!”卫甲的话,说得很认真,他的表情既没有狂妄嚣张,也不像撒谎的样子。 闻此言,紫柔和梅香都有点莫名其妙,她们不明白,大师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铁武双手扶剑而立,始终是横眉冷眼,面无表情。 “师父,你若是杀我,梅花山就会大难临头!”一身傲骨的大师兄卫甲,果然至死不屈! 对此,古布真是无语了。大丈夫生又何患?死有何惧?世上还有如此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之人! “是吗?”古布话音未落,剑光闪过! “且慢!”卫甲后退一步,伸手止住,他冷眼回望着昔日的授业恩师,口中一字一句:“师父,即然如此,我,我自行了断!” 古布望着师兄,眼中的怒火慢慢地变成一丝疑惑。 一身血衣!伤痕累累! 卫甲的身影在楚风凄雨淡雾晦霭中,更显脆弱……他默默的凝视着,面对着这些同门弟子们,面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静静环视着,沉默如水。 突然,卫甲转过身去,仰天长啸…… 凄厉的长啸声,很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父亲,娘亲,恕孩儿无能!养育之恩,来生再报!”卫甲颓然跪倒在地,双手向天高高举起,双掌突伸,化掌为刀,左右夹击!猛劈向自己的太阳穴……“扑哧”一声,他的喉咙中疾速喷出一股长长的血流,喷射向半空! 那飘逸的身影,就像秋风中的残叶,缓缓地倒下…… 这一切,远处的华歌看得清清楚楚,看得胆战心惊! 第一百一十章 逐出师门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华歌爬到一棵高大的树顶上去,现场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一奇异的结局,几乎让所有的人都惊愕万分! 虽只是束手远观,华歌仍然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他屏住呼吸好长一段时间,直至脸憋得通红了,心跳加速,血压升高! 白袍儒侠自尽了,可能真的死了,就这样死了吗? 貌似俊朗而儒雅,实则冷傲不羁而又阴险毒辣。华歌对这样的人,除了敬畏,就是敬而远之,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天色不早了,人们在打扫战场,细雨纷纷中忙忙碌碌的景象,一直持继到天黑。 重归于冷寂,古木参天,环绕成林。 随便爬上一颗大树,藏身于枝繁叶茂的树冠里,身上的湿衣服,不知不觉中已经干了,现在可以歇息一会儿了。 藏身于树上,这里是绝妙的房巢! 华歌觉得,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在这个角度,可以鸟览前方的莽莽田野,亦可望见远处烟雨朦肱的思龙河,颇富有诗意。 还可以俯视天坑里,可惜只能看到阴森森的大洞口,下面就看不见了,被崖影挡住。这样也好,免得恐怖感太浓烈了。 现在,他有点疲劳,懒得再东躲西藏了,一直猫在树冠里,一根根粗壮的树枝,纵横交错着围拢搭建起来,茂密的枝叶环绕在外,活像一座巨大的鸟巢。 华歌想想就觉得有点奇妙! 他由衷佩服上古之世的有巢氏,在树上安家落户,构木为巢以避群害,不必大兴土木,拣现成的,又安全又方便又舒适,真是太聪明了! 反正,除了这里,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藏身之处。 他突然想起师父师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责怪我呢? 现在,他好像发觉自己做了一件不太聪明,也不愚蠢的事情! 他想来想去,感觉有点头疼……在这月黑风高之夜,躲在寂寞鸟巢,在这里安静一会儿,也可以顺便思考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理一理头绪。 好像,是这样的: 华歌救起了古布,然后古布召集幸存的剑士们,率领他们增援紫柔父女,最后打败了师父寒铜和山叔他们。这么说……岂不是害了师父和师兄? 可是,如果见死不救,紫柔父女孤立无援,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他也没有想到,救了古布会产生这样的连锁反应。 不过,他不明白,师父怎么会跟山叔这种人混在一起? 还有,古布血拼的白衣大侠,一看就是城府极深的人物。夜宿铁心镇时,为什么看见屋顶上的飞人很像他? 不谈紫柔的父亲,华歌对这位金甲战神没有什么好印象,希望以后不要看见。瞧瞧,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硬是说我偷了他的流星剑! 华歌看得很清楚,金甲战神的宝剑,就是当初网上定购的汉款八面古剑,花费一万八千多!两个月的薪水啊,被抢走了,今天发挥了劲爆的威力! 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空隧道是怎么穿越的? 这些问题,越想越头疼,想起了胡石,想起了磨宫的遭遇,想起胡石说的铸剑机密,按照市面坊间的价钱,就算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卖出去的钱,足够买多少粮食?算算,买来的粮食,可供应一家老小,五六个人吃上两三年。 而那十柄青钢剑,该值多少银两啊? 夜深人静,整个莽原已经寂静下来…… 华歌想来想去,头都想大了,干脆什么也别想了,睡一觉,明天再说。 在这茂密舒适的房巢里,到处都可以暂借一宿。他裹紧衣服蜷缩着身子,斜靠在树枝窝里打了几个哈欠之后,渐入梦乡…… 半夜里突然醒来! 他不是被雨滴惊醒的,而是被掐醒的!一双冷硬的铁爪伸过来,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别动!”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师兄吗? 胡石不由分说,猿臂展探,一把楼住华歌的腰,夹在腋窝直接跳下树去! 华歌又惊又怕,吓出一身冷汗!心里就像有一面木鼓在不断敲打,敲得他六神无主!心里暗暗叫苦:坏了,师父肯定不会饶过我的! 胡石的胳膊非常有力,挟制着华歌就像夹着婴儿,一路飞奔出黑沉沉的树林,跑到林边的一片空地,把他扔在草地上。 前方的黑暗中,矗立一个高大雄厚的身影,肯定是师父……完了! “你知罪吗?”看不清师父的面孔,而坚硬冷森的语气非常熟悉! “师父,我……”华歌感觉到师父的愤怒,似乎难以抑制,他不敢多说话,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得师父更生气! “师弟,你做的好事!”胡石也气愤愤的。 “师父,弟子知错了!”华歌趴在潮湿的草地上,声音有点发抖!他知道师父是生气了,但也实在想不出适当的理由来解释。 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解释的机会呢? 黑沉沉的夜色中,老铜匠的背影沉默得像一座山峰…… 静悄悄的夜,静得风声习习,细雨毛毛,令人惶恐不安! “师弟,你放走古布那厮,可害苦了我们!”胡石狠狠的瞪着华歌。 “师兄,我哪知道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华歌明白,这还不算最严重的,如果师父知道那柄掉下去的刀,肯定会大发雷霆! 寒铜长叹一声,语气沉缓:“你我师徒一场,缘份已尽。” 华歌赶紧低头认错:“师父息怒,弟子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胡石听了摇摇头,气愤的说:“下次?你还有下次?” “不,不,师兄……” “怪只怪,我瞎了眼!”寒铜一声沉闷的冷喝! “啊?师父!”华歌吃了一惊,师父真的生气了! “师父,您……”胡石见师父动怒,不敢再劝,他有点担心了。 冰冷夜风中,寒铜雄厚的身影静静地矗立,身上衣衫破烂,伤痕累累,臂膀微微弯曲,慢慢抽出了那柄环首断刀。 “啊!师父,您……”华歌吓得寒毛竖起!师父不会真的要杀我? “师父,饶了他。”胡石虽然心里恼火,但也不希望成为这种结局。 “当初就不该留你!”寒铜冷哼一声,手腕缠着白色绷带,已经亮出寒光闪闪的环首刀!迎面疾刺而来! 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华歌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一声刺耳的铁器相击震响! 借着微弱的雨色夜光,只见草地上多了三个人,在漆黑树影下显得异常矫健高大,赫然正是古布,身后还有两位彪形大汉,腰悬佩剑。 “韩师傅,手下留情!”古布抱拳施礼,朗声道。 “这是我门内的私事!”寒铜沉声道。 “可是,此人对我有恩,”古布的语气稍微缓和一点:“韩师傅,还请高抬贵手。” 寒铜有点犹豫了,虽然这不肖之徒确实令人恼火,但他实在不忍心下手。其实,就在胡石前往掳掠华歌的途中,寒铜也曾经反复考虑这个问题。 古布言辞诚恳:“韩师傅,就看在下的一份薄面,请放他一条生路罢。” 寒铜沉呤片刻,其实,他自己欠古布一条命。 白天的激战中,铁武去追赶卫甲时,寒铜还抱着古布在滚打缠斗,两人在洞口的露台上近身肉搏……古布并没有下死手,明明有几次机会致寒铜于死地,却最终放弃了。 古布为什么这样做?寒铜没有想明白。 现在只能一报还一报,从此两不相欠! 胡石眼睛瞪着华歌,压低声音噜了噜嘴:“还不快走!” 华歌豁然发应过来,慌忙起身向师父深深鞠躬,抱拳施礼:“师父息怒,师父……” “滚!”寒铜打断了他的话,背过身去,不想多说一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神光反照 夜雨茫茫,天坑崖壁下,露台的藓径藤栏内苍桑依旧。 一场大战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 今夜当然没有月光,而洞府内曲径通幽处,橘黄色的光线透射而来,斜影照耀着洞壁的苍苔瑟痕,照亮遍地青石,给幽湿泛青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淡黄的光…… 四面是雕镂画廊,五角的琉璃阁檐, 宽阔静雅的庭院,沉浸在红光喜色的氛围中! 庭院中紫云阁门前悬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门口珠帘偶尔飘荡,时而三三两两的锦衣女子端着酒器菜肴进进出出…… 窗口烛影摇红,时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今天晚上,紫云阁里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梅花山人铁武指挥若定,拨乱反正,终于将一批暗藏的逆贼们铲除殆尽!没有人提议举行庆功宴,也没有宴请太多的宾客故友。不需要辉煌的殿堂,也不需要美酒佳肴,只需几个知心知已,浅酌低饮,倾心夜谈,彼此肝胆相照! 也许需要的只是一种宁静,和宁静中的反思。 宴席中,只有四人。 铁武正襟危坐,虽然依旧是表情严肃,但是眼神温和些许。 刚刚经历大战,紫柔略显疲色,一袭粉红色长裙拖地,金丝梅花彩袖飘逸,腰间系着一条佩缀珠翠的丝带,头上的发髻上插着一支雕花金簪……连日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心里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今晚,她显得神彩奕奕! 紫柔没有把梅香当丫鬟,邀她入座同饮。 梅香还是那么乖巧,频频起身殷勤地为主公、大小姐和二师兄斟酒。 墙角摆上一座高大的青铜烛台,上面点燃了十多枝蜡烛,灿烂的烛光照亮了室内每一处角落。案上并没有摆满山珍海味,只有几个紫铜酒壶,几个白瓷盘子里盛着几样简单的菜。这些菜没有动几筷子,酒却喝了一壶又一壶! 夜深了,师徒二人兴致勃勃,无话不谈,和谐的气氛,感染了不擅饮酒的紫柔,她有时也会有滋有味的小酌几口……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 古布喝了好多酒,虽无醉意,脸上已泛起了红光!这段时间,承受压力最大的就是他。铁武父女也多次担心,恐怕他沉不住气。 “师父,还有一个人。”古布想起了华歌。 “谁?”铁武微笑着问道。 “寒铜的小徒弟。”古布认真想了想,应该告诉师父。 “是他?”紫柔想起来了,她多次见过此人,感觉有点怪异。 古布详细讲解了地宫内的战事,紫柔和梅香听得睁大了眼睛!对此,紫柔感同身受,她亲眼看见天坑顶上掉下来的那把刀,正是这一刀打乱了山叔等人的攻势,扭转了局面! “此人?知道了。”铁武也注意到了,以前曾经调查过,来历不明。 “他先在药铺打杂,后来到铜匠铺当徒弟。”古布知道,华歌是好人。 “以后,多注意此人。”铁武点点头,慎重的嘱咐。 “诺,”古布笑着点头,他停了停,又问:“师父,您如何得知他们谋逆?” 铁武手捻胡须,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梅香。 其实,最先发现山叔有问题的并不是铁武,而是梅香。 有一次,在不经意间,铁武听梅香禀告:总管山叔尽职尽责,对地宫内了如指掌,就连哪一种酒,藏在哪个酒窖里,产至何年何月何地都一清二楚……这引起了铁武的注意! 因为地宫内的暗道机关,系同渊源! 如若山叔忠心耿耿倒好,万一哪天有所异心蠢动,这岂不是成为心腹之患?这简直就是最大的隐患! 事实上,果然不出铁武所料! 挫败政变的最好办法,就是诱使暗藏的对手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提前发动政变。关键是,提前发动政变!因为若按期发动政变,就是已经准备充分,条件成熟了,更难剿灭! 古布不解的问:“师父,非要引诱他们提前造反吗?这是为何?” 铁武谈然一笑:“敌在暗,我在明,内情不清楚,形势不明朗,证据不足,”微呷一口酒,表情冷静:“莫非,空等贼寇运筹帷幄?隔岸观火么?” “言之有理!”古布钦佩的点头。 “此时,不可打草惊蛇!”铁武胸有成竹,目光如炬:“要不然,被惊动后咬人的毒蛇纵然被打死了,而最毒的蛇,老谋深算的毒蛇也惊动了,是不是?” “正是,这条毒蛇会怎么样?” “你猜会怎么样?”铁武微笑着反问。 “它会,会藏起来?”古布疑惑的问。 “正是!这条毒蛇就会闻风识雨,继续潜伏下去。” “是啊,这才是最危险的隐患!”紫柔被父亲的睿智折服了。 如何怀疑身边的人?有何证据可察? 要不动声色,要注意观察身边的那一群人物! 皆大欢喜时,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忠臣良将! 满腹狐疑时,身边的人,个个都像叛逆贼子! 大家彼此都不是傻子,谁会留下证据让你来查?如果近在咫尺,朝夕相处的人,居然发现了谋逆的证据?这要么是白痴,要么就是被诬陷的白痴!或者是抛出来作为掩护的白痴,正所谓“丢车保帅”! “须知,铲除的只是皮毛之疾,而非心腹之患!如同隔靴挠痒,只动其表,未动其根!”铁武的眼中精光闪动,语出惊人:“叛贼作乱时,兴师动众却是屡剿不绝!而稍微姑息,则越来越乱,越剿越多,最终不可收拾,甚至可能一举复辟。” 古布豁然开朗了,深有感慨: 所以,最明智之举就是想方设法引诱利导,使之提前发动造反!就在这些蟊贼们率先发难之际,所有隐藏的人物,所有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他由衷的赞道:“师父真是英明神武啊!” 铁武微笑摇头:“这出戏,也多亏你呀,难为你了!”此言确实发至肺腑,他最信任的,还是二徒弟。 “师父,守卫地宫,弟子义不容辞!”古布感动得有点热泪盈眶! “二师兄,你受苦了。”紫柔也眼圈湿润了。 紫柔和梅香也是感慨万千!最近,大家都辛苦了。 每个人都付出了心血,特别是父亲!灵魂人物!梅花山的主公!可谓神机妙算,思维缜密,布局无形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想一想其中的情节,紫柔至此还有点心有余悸! 父亲身受两次遇刺,这究竟是如何躲避开来的? 卫甲偷袭阴险毒辣,血流成泊!触目惊心!分外逼真……居然连她,连亲生的女儿也瞒过了!害得她痛苦一场!她是真的在哭,眼睛都哭红了。 想起这一切,紫柔不禁有点嗔怪父亲。 当然,父亲有一身宝甲,刀枪不入? 然而,仅仅依靠铠甲是不行的,再怎么刀枪不入也不行,有些地方根本就无法防护。 愚者多虑,必有一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父亲肯定有一身相应的防护功法,尤其是那套龟息大法,真是运用得天衣无缝!还有金钟罩铁布衫大法! 经后,一定要好好跟着父亲练功,不可丝毫懈怠! 紫柔想着这些,看着烛光辉煌中父亲谈笑论酒的气势,觉得父亲真有大将风度!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药铺旧事 晨曦中,古老的小镇,从沉睡中睁开眼睛,开始兴奋注视着这方水土所养育的一切。 铁心镇上依然市井喧嚣,车水马龙。 只不过,今日的天气有点阴闷。给人的感受,就是那种感觉有点不舒服,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舒服的感觉。 今天坊间邻里,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一个神秘的消息…… 最近,镇上的街道上来了好多外地人。 有的人成群,来去匆匆,一路风尘仆仆! 有的人乘马驾车,护从鲜锦,尊者豪族气派! 他们形如商贾又似游客,不像官差府吏又似乎身份高贵,气度肃穆严谨。既有举止优雅的文士,也有佩剑背刀的武夫。 小镇中的几条主干道上,车马喧哗,停满了马匹和车辆,街心的客栈旅舍和酒馆楼肆,都已经住满了客人,生意火爆,热闹非凡! 元光二年,征伐匈奴时,官府曾经颁布征兵令!唯有当年征召壮士出塞时,满街鼓乐齐鸣送行的情景形同此般繁荣。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小镇从来没有如此热闹。 古镇的容颜沧桑依旧,往后余事,光景都是在平静偶尔喧闹中度过,四季伦回,反复延续着大同小异的民俗集市,商贩客旅的故事…… 然而如今,坊间邻里流传的这个隐秘消息,或许早已尘埃落定,或许这正是有利于升官发财的好消息。 铁心古镇虽小,而来这里的人,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来头。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对于普通忠实善者而言,来的人都是客,好客的铁心镇,收容来至五湖四海的过客,无论富贵贫贱,无论鱼龙宵壶,无论东风夜放花千树,抑或宝马雕车香满路,只要你到了铁心镇,到了这里,你就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街道开始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里出没着很多陌生的贵族,锦衣骏马,琴剑宴席…… 这些人,每天都在酒馆里饮酒谈笑,纵歌喧嚣,可谓欢聚高朋,满座俊杰,有的豪壮爽朗,把酒言欢;有的文质彬彬,慷慨大度;而且个个都是出手阔绰大方! 他们这些人,对于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比较模糊。 有时侯,白天躺在客栈里睡大觉,傍晚就整装待发,出去赴宴,彻夜欢宴,不醉不归,每二天清晨才会回到房间里歇息。 镇南的铜匠铺子已被查封了,遵照官府命令,私营铁器和煮盐是要砍脚趾的,铜匠师徒人去楼空,而这对铁心镇的热闹与宁静没有丝毫的影响。 华歌回到了镇西北角的药铺,不是他自己要回去的,是黄花请他回来的。 因为,最近药铺太忙了。 这段时间,有不少年轻力壮的受伤者前来就医,几乎都是外伤,而且好多都是外地人,他们个个都是急性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抓药取药给钱了就走人。 老医翁坐镇主治,望闻听切,问诊看病。 黄花要对签取药称药发药,有时侯也要协助师父开药方。 春儿和秋儿既要临床诊疗,也要服侍伤患者,给伤者上药包扎,煎药喂药。 因此,若忙起来,人手就不够,药铺里确实很需要人手,黄花出外办事时偶遇了华歌,就把他接回来帮帮忙。 华歌回到药铺里,不是恍若故地重游,而是有种回家的感觉。望着这里的一切,如此的熟悉,前尘往事,感慨万千! 自从他一不小心,糊里糊涂的闯荡到铁心镇,就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天天不是辛苦劳动,就是担惊受怕,东躲西藏,整天过着神经高度紧张的日子。 而在这里,不仅衣食无忧,每天还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安稳觉。 在药房里,黄花端端正正盘膝书案前,优雅的手执毛笔,伏案疾书,在药笈上书写着处方。春儿秋儿两兄弟时而忙进忙出,迎来送去之间,招呼病客;大家互相帮忙,彼此照应,繁忙也愉快。 现在,来了一位青年医工,名叫江齐,若论辈份,他算是黄花的师兄。 江齐大约二十多岁,长得身材魁梧颀长,容貌气派,举止文雅,英气十足,随便在药铺里就这么一站,本身就是一道阳光明媚的风景线! 其实,在很久以前,江齐就跟随师父行医,他的医术小有成就。后来,江齐远走赵国的邯郸,听说曾在官府任职,最近辞职归来。 江齐比黄花聪明一点,医术在她之上,这小伙子很机灵,能说会道,口齿伶俐,深得老医翁的器重。 华歌时而手拿铜药杵,往铜药臼里舂捣药材,捣成细细的粉末;时而双脚踩着药船的碾盘来回碾磨药材,脱壳碾细,干得很欢! 对他来说,这工作简单,容易上手。 傍晚时分,客人稀少了,大家可以稍微轻松一点。 如今,黄花的医术大有长进,俨然一名心灵手巧的女医工,有时亦可独立诊疗,她麻利地把药粉倒在铜秤盘上,拿起铜戥子,轻快地摆弄秤坨,用秤杆仔细地称量着,她看见师父有点疲惫,正坐着歇息,就停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沏茶。 “师父,听说,最近禁渔了?”黄花轻声问道。 “听说而已。”老医翁手捻杯盖,轻轻滑着杯口,舒舒服服喝了一口茶。 “那以后,就吃不到鱼了么?”黄花喜欢吃鱼,对禁渔之事有点敏感。 “还想吃鱼呢?”旁边的师兄江齐笑着说:“渔民可是连饭也没得吃了。” “放心,禁不了多久。”老医翁见多识广,不以为然。 “师父,听说,河里有金子?”江齐眼睛一亮,讨好的凑近师父。 “无稽之谈!”老医翁喝了口浓茶,砸砸嘴,觉得好笑。 “哦,是么?”江齐点点头,他过去拿起铜戥子,熟练地摆弄秤坨,称量着药材。 闲来无事时,华歌就和黄花聊天,听她讲一些趣事奇闻。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听说,思龙河一带禁渔了,所有的渔船一律不许下水,不许渔民捕鱼,违者重罚!不知这是官府的告示,还是河道上所谓“鱼头”下的命令? 而且,还有更为稀奇的事情:据说,有的渔民在河里潜水捕鱼时,居然捞到了金子,有金锭儿,金首饰,还有金银酒器等等。 黄花侃侃而谈,她对江湖上的秘闻传说,街头巷尾浪声流言等等,极富与生俱来的兴趣感!所有道听途说,经过她那小巧的红口白牙儿一吹,就会妙嘴生花,活灵活现的散发,广为流传,顷刻即可广而告之,传而播之,不愁不传得满镇阳光,满镇风雨! 黄花说这话时,眼睛闪亮,眉飞色舞! 华歌听了,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深处不禁暗暗担忧紫柔她们…… 梅花山的地宫,在华歌脑海里始终是一个恐怖的慨念! 他不明白,紫柔为什么住在这种鬼地方?如此清纯脱俗,如花似玉的侠女,居然长年累月住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危险洞穴里! 莫非小狐仙的倩女幽魂?抑或是古墓仙侠中的小仙女和美女魔头? 现在来了个水漫梅花山,水淹地宫,会不会变成井龙王的水晶宫? 那么,小龙女呢,小龙女何处寻觅? 华歌当然不敢自比神雕大侠,但他总是觉得紫柔身上具有小仙女的气质,举手投足,挥袖回眸之间,一笑一颦,一笑一尘缘,眉目顾盼,娇嗔笑颜…… 怎不令人呯然心动? 她的皮肤真是好啊,这是标准的白富美,这是很少晒太阳的原因吗? 她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系逝水 外面的传言只是道听途而已,暂可不必过虑。 然而,现在确实有点郁闷了,一个问题始终积压在华歌的心头:如果梅花山的天坑真被大水淹没了,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以当天那种形势而言,若是再下几天大暴雨,或者是水灌得更猛烈一些,天坑会不会被淹没,确实是难以预料的。 事实上也是确实如此,那天夜晚下着小雨,随后接着下了几场大暴雨,走投无路的华歌,就是在大雨中巧遇了撑着雨伞的黄花,随后顺水推舟,接受邀请,回到了药铺。 如今,紫柔她们处境如何,哪里是她们栖身之所? 每次想起紫柔后,华歌就会想起商玉。 他相信,此时的商玉,也许在月下拂琴怀思,抑或在林间拔剑起舞……不可否认,商玉的美貌与可爱之处,仅次于紫柔。 而且,商玉温柔善良,说话轻声细语,她心灵手巧,无论是厨艺还是武艺都非常精湛!她勤劳忠实,体贴入微,若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真是来生修来的福气。 当然,她在期盼着,却是在期盼霍去病的回归。 如果,想娶她为妻,回到琴剑山庄就可以完婚。 商玉也肯定期盼着这一天,但是,她期盼的却是冠军侯霍去病,她根本不知情郎的灵魂已被后世青年华歌取代。 在这种情况下成亲,华歌真的不知是何种滋味,这可是他的初婚啊! 在这种情况下成亲,手牵着清纯可爱的小家碧玉,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小女孩子步入洞房花烛夜,这是应约完婚,还是在亵渎爱情? 这别提有多么别扭,这是不是有点儿……亵渎神圣的良知? 黄花正在提笔写字,看见华歌在呆在旁边发愣,用毛笔在他眼前调皮地晃一晃,笑嘻嘻的问:“怎么了,想发财,想疯了么?” 华歌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摇摇头,继续干活儿。 江齐低头忙碌着,等师父带春儿和秋儿出门查房去了,他也凑过来问:“听说,这回下大雨,梅花山淹水了?” “怎么可能,那里山高林密,怎么会淹水?”黄花对梅花山还是有点熟悉的,她以前和古布一起去那里采药过的。 “难说,水火无情啊。”江齐砸砸嘴,若有所思的想着。 “不可能!”黄花紧紧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想。 以前,古布经常带她到郊外踏青,到梅花山游玩,他们一路游山玩水,顺便采药,还在树林间的小屋里歇歇脚儿,那里荒无人烟,却风景优美。 “你怎知没有淹水?”江齐和黄花杠上了,还继续问:“你又没有去看过。” “就算没去看过,我也不信。”黄花小嘴儿一噘,嗤之以鼻。 “不相信?那就去瞧瞧,一看便知。”江齐也噘一噘嘴巴,满脸坏笑。 华歌注意到,江齐每次开口说话之前,都会下意识的笑一笑,形成习惯了。 “师兄,你真去呀?”黄花双眉凝成一个漂亮的疙瘩,她还真的不信。 眼看他俩儿真的杠上了,华歌凑过来插嘴:“师兄,你说,师父会同意吗?” “这个好办,有我呢,包在我身上。”江齐满有把握,不像吹牛的样子。 “我也去,带上我。”黄花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然也,那里……那里山高林密,怎么会淹水?”江齐扭过头去,漫不经心整理着案上的药签,一本正经模仿她的口气。 黄花的大眼睛,瞪成了两个圆溜溜的杏仁,正待发作,却马上低头写字,规规矩矩的。 原来,老医翁查房完毕了,刚刚走进门口。 江齐见状,连忙拿起一张药笈,乐呵呵小跑过去,详细的向师父请教。 华歌迅速回归岗位,恢复工作状态,一本正经踩着药船碾盘,卖力地来回碾磨药粉…… 药铺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房间的床位本来就很紧张,华歌就想主动腾出自己房间,和江齐同住在一个卧室里。 得知华歌要和江齐同住,黄花有点担心:“你和他?” “是啊,有何不可?男子汉大丈夫,光明正大。”华歌不以为然,只是同住而已,并非同居,就算是同居也是正常的居住,此同居,非彼同居也。 “你……” “我?我怎么了?” “你可要想好哦!”黄花砸砸嘴,纵起鼻翼,冷哼一声。 “什么想好了?”华歌故作莫名其妙的问。 “到时侯,可别后悔哟。” “后悔什么?” “你真的不恶心吗?”黄花眼瞅江齐不在,歪着脑瓜儿,小声提醒他。 “哦,不就是几只死鸭子嘛,弄玩了,炖火锅呗。”华歌笑了笑。 “炖你个大头鬼哟!”黄花直翻白眼! 黄花的担忧,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问题在于江齐这个人,熟知药铺内情的人都知道,店里有个医工,芳名江齐,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可是却有一种怪异的习性,以前的伙计们和他同住,基本上都会受不了,直接卷铺盖走人。 江齐虽然只是一名青年医工,可是他的气质,确实像一位县官。 华歌知道,江齐虽不精心于治病救人,却喜欢研究动物的尸体。 江齐喜欢打猎和打鱼,而打死的野鸭野兔和鱼鳖,不是先用来吃,而是大卸八块,开肠破肚的摆弄,他把里面的内脏一块一块掏出来,血淋淋的摆满了整个案面,腥气扑鼻,却饶有兴趣研究,折腾着一大堆肉体和碎片,经常研究至通宵达旦,直到琢磨透了,确实玩腻,玩得够味了,才让拿去下锅开煮…… 此时,搞得黄花恶心透顶,暗暗抓狂,恨不得跟他拼命! 然而,江齐据理力急,语言精辟,他认为这有助于药方的改良,强化药效,这一点,连老医翁也会感到不可思议,对于门下高足的怪癖,老头子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以前,一个疑难处方,需要女人的胚胎作为药引子,江齐自告奋勇前往效劳,不久就弄来了一只血肉模糊的胎盘,还在微微蠕动,冒着热乎乎的白气…… 黄花和华歌见了几乎同时翻胃,恶心得连晚饭也没吃! 不过,在与江齐同榻而眠的日子里,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大家彼此相安无事,日子在平静中慢慢地流逝。 兄弟俩同住一室,白天同工同事,晚上同榻而眠,两人相处甚欢,毫无异常,时间久了,黄花也就放心,不再担心此事。 工作之余,俩人就寝时分,也会闲聊家常,有兴致时,海阔天空的聊。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华歌并不是舞文弄墨,只是记得几句名言而已。 “知什么知?你知来知去的,我都被你知晕了。”江齐有时侯精力旺盛,有时侯也很懒惰的,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他不耐烦的打断华歌说话。 “唉……此乃圣人名言,不可不察也。”相比之下,华歌的口气更像一位古典圣贤。 “甚么圣人?”江齐突然奇怪的问。 “孔子啊,你不会不记得孔圣人?” “孔子,孔子是谁?” “孔子也不记得么?” “我何须记得孔子?此人与我何干?”江齐又有点不耐烦了。 “什么,你连孔子也不记得了?”华歌看着江齐,心想,莫非咱师兄的文墨还不如我这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乎? “我何须记得孔子还是孙子,我只记得药方子。”江齐可能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礼,歉意的笑了笑。 “那,那么,西楚霸王呢?”华歌心想,你不会不记得这位大神? “哦,项羽?匹夫之勇而已。”江齐白眼一翻,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匹夫之勇?项羽可是古今第一英雄啊!” “古今第一英雄?”江齐不屑的笑了笑:“可惜,最后是霸王别姬,连妻子也保护不了。” “……”华歌还真的被这句名言艮住了,想了想,有点不服气的辩驳:“那么,刘邦呢?不也是保护不了妻儿老小?” “此言差矣,”江齐慎重的纠正,眼中突然充满了少有的崇拜:“此乃高祖皇帝,斩白蛇起义,一统天下,英明神武!” “哦,失敬失敬,高祖皇帝。”华歌赶紧拱手向北遥拜,其实心想,如果是项羽夺取江山称帝,相信你江齐也会一样崇拜的。 其实,华歌知道,江齐最崇拜的不是刘邦,而是秦始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梅山看海 近期,华歌总是想念商玉和紫柔,担心她们的安危。 也许,最麻烦的,还是紫柔。 就目前形势而言,梅花山应该不会沦为一片泽国?那么天坑地宫呢?他远远望见几次,只是在磨洞的廊道里面窥探而已。 天坑里的那场雨中大战,可谓惊天动地!战局的结果,是紫柔父女一方大获全胜,基本控制了局势。恢复秩序和重建地宫的工作,也就是把里面的积水抽干而已,对于神通广大的梅花山人来说,此事易如反掌。 古布和那帮剑士们都还在,地宫的实力并未受到多大损伤,有他们大力协助,卷土重来,重振旗鼓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心如海,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而最近,为什么小道消息传得这么邪门?居然说梅花山被水淹了,还说从思龙河里捞到金子?谁真谁假? 这不是睡在床上能想明白的,得去现场看看,一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江齐睡得正香,被华歌的辗转反侧搞得睡意全无,他一屁股坐起来,长吁一口气,揉着眼睛,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对于人体植物神经系统的感知而言,在相同的疲乏状态下,一个人打哈欠,也许会传染情绪,引起附近的人也打哈欠……华歌就是这样的,也跟着连打了两个哈欠。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睡不着了?”江齐笑了笑。 “是啊,”华歌长叹一声。 “有心事么?”江齐披衣坐起来,顿了顿嗓子。 “没什么,”华歌有点颓废,他揉了揉眼睛,小声说:“眼睛有点不舒服。” “我看,你是心里不舒服,”江齐笑着凑过来,眼睛闪亮:“想发财了?” “算了,发个材官哟!”华歌也笑起来。 穿越到西汉时代已经一年多了,他知道,秦汉时期,材官是一种军队的名称,是那些地方预备役部队的兵种。有些市井人物,或者官府差吏们在互相调侃时,也喜欢这样说,逐渐成为了一种时髦用语。 江齐被逗笑了,被褥里的脚丫儿,用力蹬了华歌屁股一脚! 华歌夸张的叫了一声,江齐马上以手掩其嘴,贼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凑近而来,咬他的耳朵:“想不想,去那里看看?” “真的去啊?”华歌有点迟疑。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嘛。” “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 “可是,怎么去呢?” “就说,就说去采药嘛。” “那,师父会答应吗?”华歌肯定想去啊,主要是担心师父不同意。 “去采药嘛,师父肯定会答应。”江齐笑了笑,暗夜里露出了一口小白牙,他自信满满,显然很有把握的。 华歌也觉很有一点道理。江齐是师父的得意门生,他一句话抵得上我十句话。如果上山采药,估计,师父应该不会反对。最近,药铺的生意好得狠,药材都快用完了。 “也是,听师兄的。”华歌恭敬不如从命。 “睡觉,蓄精养锐。”江齐又轻踹了他一脚。 天亮以后,吃过早点,江齐清了清嗓子,循规蹈矩,慎重其事的向师父禀告请示一番,果然获得应允。 黄花也要去,被师父断然拒绝:“都出去了,客人和病人谁来招呼?” 她转过身去,悄然噘起小嘴儿,又扭过头来,水亮亮的大眼睛,瞥一眼。江齐和华歌收拾绳索和小药铲,背起竹篓,整装而发,兴冲冲地跨出大门! 半炷香时间,就到了思龙河,对面远处的树林就是梅花山。 如今已渐入初秋,天穹高爽,云淡风清,原野萧瑟,两岸草木,青黄参差,幽长宽阔的河面上,冷清清,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昔日的帆影渔舟,蓑衣钓鱼翁和撑篙荡桨撒网的渔夫们早已踪影全无。 偶尔,只见河岸边树林会走出一两个人影,瞧了瞧,又退回去了。 华歌心想,没有船,那只有游水过去了,幸亏黄花那丫头没有来。 江齐背着竹篓,来到岸边,眯着眼睛使劲地瞧着对岸。 两人犹豫片刻,刚刚准备下水,只见岸边的树林中,很快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黑脸壮汉身穿黑色对襟长衫,腰缠麻花绦带,他手指二人吆喝:“禁渔了!不知道么!” “我是采药的。”江齐说话文质彬彬。 “哦?”黑脸壮汉认得江齐:“原来是药铺的伙计。” “正是,我二人只是想过河采药。”江齐微笑着说。 “此地不可过河!”黑脸壮汉手指河道另一边:“要过河,往那边去!” 二人谢过,向那边走去,发现也有不少人在河岸边出没,走了大约两三里路,他们找到了一处稍微水浅之处。 华歌试了试水,首先脱衣下河,游在水中,自我感觉还可以,他的水性很好,把江齐的家伙什儿都接过来一起托举着,以游泳秘技“踩水大法”很快就泅渡过去。 秋天的河水有点冷了,江齐犹豫片刻,也脱衣下水,不过他的水性明显一般般,勉勉强强过河了。 华歌一把将他从水里提上岸来,俩人穿好衣服,收拾停当,继续赶路。 约莫走了里路,前方大路边原来有一个石头岗,竖立着好多巨大的石头,现在却被放倒了,看来是颇费一番功夫。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前面的路变得荆棘密布,有的地方需要用铁铲来开路了,继续前行一段路程,到了一个地方。 此处,华歌有点眼熟,他并没有说出来。 要不然,就得大费口舌的讲解来龙去脉,以满足江齐的好奇心,这岂不是偏离了今日此行的目标?不如避之不谈,即可省去了不少麻烦。其实,小白并不是白痴,小白也有小白的小聪明。 然后,华歌和江齐一样,目瞪口呆的望着: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林烟深处水飘渺……密林苍森,岸崖嶙峋,呈现出一片白花花的广阔湖面,宛若幽草群林环绕的天池! 拨开藤萝虬枝,稍微走近,看见一排排参天古木环绕,荆棘丛生,奇形怪状的岩石,突兀排列在岸,大约一丈以下,齐刷刷的全部淹满了水!阵阵秋风吹过,林影徐徐缓摇着,时有黄叶坠落,随风飘卷,翻跃旋转,轻扬曼舞,翩然落下。 “此处,怎么会有湖?”江齐放眼望去,大感奇怪! “是啊,记得以前没有湖啊?”华歌一样大感奇怪! “果然不出所料啊,”江齐搽着额头的汗水,笑了笑:“莫非,真是淹水了?” “是啊,下好几场大雨了。”华歌走到湖边,想洗洗手,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痕迹。 江齐跟着过来,蹲在湖边,用小铁铲敲了敲岸边的岩石,听声音就知道石头很坚硬。他随手拣起一颗小石头,扔向湖里,“叮咚!”清亮的长水注应声腾跃而起,平静的湖面,顿时洋溢着一圈圈清晰的浪涟…… 波纹渐渐散尽后,湖底的水色呈墨绿色,眼看简直就是深不可测,随便都可感觉到幽黝深邃的寒意! 此处原来是天坑,现在变成天池了? 华歌心里疑惑,极目四望,晴空朗朗,微风习习。他背着竹篓,手提药铲,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找了个遍,这里除了树林岸草就是湖面,仿佛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 找了半天,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华歌一屁股坐在岩石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不敢相信,当时那么激烈的战场,十几天之后就变成汪洋,大水淹没了一切痕迹,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那刀山尸海呢?那金银器具呢?咬破的酒杯呢? 还有那……白衣儒卫甲的豪宅,那金玉满堂呢? 特别是……头盖骨制作的酒爵! 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韩信,一代兵仙韩信将军的头盖骨,制作的酒爵! 真的有这回事吗? 如今,哪儿去了? “采药去!”江齐远远喊了一声,动手寻找草药去了。 华歌赶紧打起精神,操起家伙,一边仔细地寻找药草,一边更加仔细地寻找蛛丝蚂迹,找了半天,连一块铁片儿也没有找到。 不可能? 当时,幸存者在打扫战场,华歌就躲在树顶上看,这里是天坑的顶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现在别说找不到一点厮杀搏斗过的痕迹,就连一颗小小的箭头也没有了,更别说什么韩信的头盖骨制作的酒爵。 找了半天,两人什么也找不到,杂七杂八的药材倒是采了不少,背后的竹篓快要装满,华歌还是不死心,继续找。 今日要是一无所获,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江齐见状,也是舍命陪君子,两人时而一起找,时而分头找,找了半天,绕了个大圈儿,又绕回来了。 “找到金子了么?”江齐似笑非笑的看着华歌。 “哪来的金子哟?”华歌抖抖手中的草药:“这个倒是挖了不少。” 江齐一屁股坐下来,招呼着:“哎哟,歇息一会儿。” 华歌有点不甘心的问:“师兄,你说,真的有金子吗?” 江齐皱着眉头,望了望这片红花绿林,水云天,想了想,点点头:“应该会有的。” 华歌满脸倦意,仰面朝天,躺在草丛中,也并不否认:“是啊,会有的。” 其实心里在想,紫柔啊紫柔,你到底在哪里? 一直到夕阳西下,两人都没有回家的意思,再磨磨蹭蹭下去,就天黑了。 华歌看着幽深的天池,心想,现在只有水里没有去过了,可是这应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水太深了,要知道,当初,这深渊有五十多米深,要是真的有人潜水下去,可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来,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也许,只有鱼虾龟鳖可以。 再说,他不相信紫柔会潜到水里? 她住在水晶宫?那也太浪漫了? 这里不是神话故事中的绝情底,没有老顽童引路和背上刻字的蜜蜂可寻,没有小龙女的千古痴情,没有仙人指路,就这么“噗通”一声就跳下去潜水吗? 莫非意欲以身相许,舍身去喂王八? 这是救人还是自杀?这究竟是想多了,还是想疯了? 没有受过什么蛙人训练,而自我感觉,在水性方面,要比潜水寻梦的游侠稍微好一点儿,如果不是瞥见江齐嫣然一笑,华歌可能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心血来潮的跳下去。 只不过,还是没有那样的胆量。 华歌亲眼见过了,下面地宫里死过很多人,那里面布满了冤魂……还兵仙韩信的头盖骨呢,见鬼去。 江齐见华歌发呆,笑指湖底:“怕不怕?这水里可能有金子哟。” 华歌不敢想,摇头晃脑:“这?就这水里?” “是啊,不是说捞出来了么?”江齐瞪圆了眼睛,望着幽绿的深水,也有点儿犹豫。 华歌不敢下去,摇摇头:“师兄,这水也太深了?” 江齐更不敢下去,他寻量一番,最终拍板:“走,回家,来日方长。” 天色已晚,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树林深处,华歌不经意回头,似乎看见,不远处,闪过一条人影,停下来仔细看时,林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前面的江齐在催喊了,华歌赶紧加快了脚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箭峪孤岭 梅花山还是那片长长的树林,景色依旧秀丽,叠翠隐黄。 只是如今,天坑已成为天池,地宫成了水晶宫。 这是大自然沧海桑田的流变规律,日积月累的潜能,悄悄改写着奇异的风景线。 八百里秦川,鸿图舒展开来,浩渺瀚茫的秦岭山脉,宛若壮丽画卷上的珍珠,又恰似波澜起伏的海涛中,一艘横渡的巨舰! 秦岭山脉,恒古巍峨纵横,雄峰险峪叠峻,红日炫影,沧海浴霞,弥漫在荡气回肠的峰澜绝韵之巅!凝聚了世间万物奇绚壮丽! 积华山之险、泰山之雄、衡山之秀、嵩山之骨、恒山之壮于一身! 茫茫七十二峪,峪峪尖峰绝壁,箭峪岭则是秦岭山脉最高最险峻一峪,形若巨箭刺苍穹,又如云海压石林! 凛冽的山风,穿透幽谷深涧,呼啸煞瑟而来,满山遍峪的林草熟黄,形如麦浪起伏跌荡,更显萧瑟荒凉…… 一株百年苍桑古树下,一片片枯叶飘落,黯褐色苔藓爬满了苍桑的树干。 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一片绛红色的披风大氅高高飘起,隐隐露出精黄色铜铠甲。 一颗耸然殷红的盔缨,在闪闪发光的铜头盔上肆意翻腾着,似乎想挣脱又挣脱不了。 古铜色的脸庞,沧然阴郁,浓黑的剑眉凝聚紧锁,眼框深陷,双眼紧闭着,任凭山风狂野吹乱粗犷的胡须…… 这不是失踪一个多月的梅花山人铁武吗? 这位纵横天下的剑客,如今独登峪峦顶,临绝远眺,不仅仅是为了欣赏风景? 他翘首眺望的,好像正是梅花山的方向! 此时此刻,心必然是痛苦的,痛如刀绞! 就在庆功宴结束之后,就在那个黑暗的雨夜里,天坑地宫中遭受了史上最猛烈的偷袭,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屠杀…… 百年基业,辉煌地宫,几代人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十多年以来,从童子军时代就开始精心调教,手把手训练出来的三百多位忠勇剑士竟然伤亡惨重,地宫内幸存的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殁深渊,藏身于滔滔浊流! 一阵阵寒风吹过,那颗猩红的盔缨,反复撕扯着又耷拉下来,又撕扯着,在棱角犀利的盔顶上颤动飙舞! 铁武的眼睛紧闭着,没有泪水,因为早已被怒火烧干! 他深知,那不是一般的江湖杀手,而是手段高超而又阴险毒辣的冷血雄兵!几乎是同样的黑暗雨夜,几乎是同样的偷袭,正如五年前的那一夜,爱妻殉难之夜! “阿翁,当心着凉。”身后传音,这正是刚刚伤愈的紫柔。 雄健伟岸的身躯,竟然闻言一颤! 铁武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默默凝视着女儿。 一袭粉红色长裙迎风飘零,梅花彩袖上金色丝线残露,那条束腰的丝带上,环佩珠翠之间的血迹已干。头上的发髻,乌丝轻飘,缠绕着粉色丝巾;鹅蛋形脸儿,冰清玉润,不禁风寒,冻得通红!流海松散垂丝,两道蛾眉弯弯,一双眼睛满含泪痕…… 女儿就在眼前,往事永藏胸中! 多少年过去了,自从爱妻遗世之后,漫漫孤旅,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苦寒也是你……女儿就成了铁武心中的旗帜! 她,也就是这么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儿。曾经以作为女儿带给父亲的力量,让他慨然独赴患难,几经艰辛,笑傲生死!然而如今,劫后余生的凄凉,却暂时难以抵消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愧疚! 女儿跟着自己,太苦了。 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刀头舔血的事情,岂能让这双稚嫩的双肩来承担? “阿翁,山风太大,回去歇息。”紫柔迅速擦去泪水,伸手整理着父亲的大氅,给他系好颈缨带,以御风寒。 看着懂事的女儿,铁武的胸中悠然而生一股欲悲犹怜的慈父情怀……他知道,女儿的性格和她母亲一样温柔而刚强! 父女二人携伴走在秋风萧瑟的山路上。 群山鸟飞绝,曲径人踪灭,此乃人迹罕至之地!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出雄姿危影的箭峪岭,静静地矗立在云飘雾渺,群峰逶迤的崇山峻岭下,一条清澈明亮的箭峪河,恍若玉带缠腰,穿透了高耸入云的峰峦黯影缝隙,潺潺淙淙,流淌而出…… 峰回水绕,不同于庐山瀑布的千尺飞流,亦无遍野山花的绚丽点缀,只有绝亘巍峻的雄姿与幽谷山溪的静谧寂寥。 只见前方的山脚下,一抹青色人影,形如大鹏展翅,连续腾跃直上,转眼之间,已掠过几重陡崖,到达箭峪岭的峰顶附近! “二师兄回来了!”紫柔一见,欣然迎过去。 箭峪岭的山口有一条小小的山路,与小路平行的,是下面那条九曲回肠的箭峪河,蜿蜒曲折而行,延伸向箭峪岭深处…… 由此上山,车马难行,纵然身强力壮的樵汉挑夫,尚且需要步行个把时辰才能登上峰顶。而此人敏捷如苍鹰,他有一身精湛的轻功,直接从山脚起步,纵身腾空而上,几个腾跃之间,那双黑缎快靴已经轻盈落地,一双靴尖稳稳踩过黄叶枯草片儿上! “师父,弟子已经查明,正是从长安派遣来的!”此人正是古布,目光炯炯有神! “哦……知道了。”铁武并没有感到奇怪,他似乎早有这种预感。 “长安派来的?”紫柔听了却大吃一惊! “是的,这些人正是从长安赶来!”古布肯定的说。 “无怨无仇,这些人意欲何为?”紫柔实在不明白,居然惊动京师之人! “知道了。”铁武平静的答道,继续赶路:“回去再议。” “是,师父。”古布跟随师父身后,三人一起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 “阿翁,我们与长安的人没有半点瓜葛啊?” “柔儿,勿惊勿躁。” 紫柔还有话想问,可是被父亲示意止言,她欲言未尽,忧心忡忡的跟在父亲身后。 林间曲径的逆光斜坡上,有一座静穆的山神庙,人们在登山途中,如若路逢庙宇,则可进入驻足歇息片刻,顺便可以讨杯茶水来解解渴儿。 然则走近才知,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山神庙,非常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微形亭阁,在一整块大青石上雕刻出来的! 古朴清幽,棱角峥然,整个牌坊经过岁月的风雕雨蚀,早已古旧残痕苍桑,而篆刻上去的字迹却依然非常清晰,苍劲有力! 三人走到庙前停步,古布随即背向而立,面对着山川野路上眺望着,仿佛与生俱来的职业习惯性,警惕戒备山下的动静。 铁武走上前,伸出手掌紧按着山神庙的牌铭某处,有力正反旋动几下,看似杂乱,却俨然有序在重复着正旋和反转动作。 只听“嘎吱”一响,石牌转动了,居然藏有一扇门!显然,这是一处机关,用特意设置的某种密钥机关控制着。 石门敞开,三人鱼贯而入,随后,石门嘎然关闭,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 山风啸啸,树影萧萧,落叶飘飘…… 山神庙在长风中静立,依然如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朝思暮想 这几天,华歌的心情,委实有点儿不佳。 上次,从梅花山回来后,当天晚上就被老医翁狠狠地责骂了一通,就差操起那条令人望而生畏的鸡毛弹子,前来好好伺候伺候小伙子的屁股了!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明明两人是一起去的,为什么江齐就没事儿,偏偏我就要挨骂欠抽,这样公平吗? 华歌心里感到委曲了,可是嘴巴里岂敢争辩? 他知道,越是争辩,就越是辩论不清楚,弄不好,要是老头子真的发脾气了,不仅仅是用鸡毛弹子伺候屁股这么简单,还可能会被撵出去的,那就又回到了流浪街头的日子,还不如保持沉默,用时光慢慢淡化。 天坑已经沦为天池,那么当然,地宫已成水晶宫。 想再去梅花山看海,或者碰碰运气找一找紫柔她们,这应该是不现实的。那么,她们究竟去哪儿了呢?这个问题经常在困扰着华歌,让他难以安宁。 无论是午夜梦回,还是清晨恍惚。 就像一个无形的魔咒紧紧地烙印在心头,就算是药铺里人声鼎沸时,他也会木然沉思;面对客人病人众口相问时,他经常是百口难辩,问而不答,答非所问,然后干脆王顾左右而言他;就算日暮晚餐也会饭凉菜冷后呆然咀嚼,依然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因此,华歌被老医翁多次训戒。 每次,华歌都是虚心聆听教诲。 黄花这丫头,医术好,心眼儿更好,她深受客人欢迎,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哪里还有闲暇时光?想找她说说话都没有机会了。 另外两个师兄弟,就跟机器人差不多,有事相问,总是哼哈应答,说话模棱两可,语气冰冷,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少说一句话。 有时侯,江齐也会来找华歌谈心,或者是开个玩笑。 “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江齐那一双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华歌。 华歌尴尬的笑了笑,埋头干活儿,垂头丧气也罢,面无表情也罢,最重要的,是别让老医翁看见了。 大约一个月以后,铁心镇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情景,稍微稀疏了很多,镇上逐渐恢复了原样,前来药铺就疹抓药的人也少了许多。 思龙河也解除了禁渔令,果然不出老医翁所料。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风水轮流转,旺季时急需人手,店主们求贤若渴;到了淡季就是英雄人才已无用力之地了,就显得多余。 药铺生意稍微萧条,形势平静下来以后,华歌的业务不熟、反应不快、心不细、手不勤、脑子不够灵活等等问题,就显山露水,暴露在大家面前……这让他时而感到如芒在背,就像一个初嫁到婆家的媳妇,勤快而又紧张的小媳妇儿好像已处于风口浪尖儿。 华歌并不是懒惰之人,他热情诚实而又勤恳,总是想尽力把事情办好。 然而,不是帮不上忙,就是帮了倒忙。 不是上午被白了一眼,就是下午被训几句,灰心丧气之后,他除了故作潇洒的付诸一笑又能几何?当然,可以暗暗的给自已加油:明天一定会更好…… 昨天的不愉悦已经过去了,当明天成为今天,照样是这样的过,照样会出错,也照样被训斥和责备。 有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相谈甚欢,兴高彩烈的,华歌也想说几句话,却又插不上嘴;如果他不理大家,就显得有点儿不合群;可是有时候,他明明在跟人家说话,对方却假装没有听到。 黄花心地善良,安慰他,她说自己刚刚来的时侯也是这个样子。 然而,这种安慰是没有用的。 因为,别人可不会安慰他的。 在这里,虽然活儿轻松,但是没有活儿干的滋味儿,却是并不轻松的。 心里明明有事,却又精神恍忽。 吃饭时,伸出筷子夹来一缕菜,才发现手里的碗内是空空的,居然还没盛饭,忘记了;而在喝汤时,他可能会用筷子去夹;夹菜时,他又用汤匙来…… 江齐见了掩面“噗嗤”一笑,黄花看了莫名其妙,另外两位师兄始终是面无表情。 老医翁那双眼睛虽然显得苍老,暮然瞥见时就会瞪得像雄鸡似的,当即反手握着筷子,作势欲敲过来的动作,已经基本摆好了……华歌这才幡然醒悟! 郁闷时分,江齐也会来陪他闲聊,俩人算是混得比较熟了。 “还在想你的金银财宝么?”江齐正提笔写药笈,抬头瞥见华歌在发呆,煞有介事的问。 “哪儿呢?”华歌低头笑了笑,随口答着。 “如今,解禁了,”江齐瞥见师父不在,小声的说:“要不,再走一趟?” “算了,不去也罢。”华歌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可不想去河里打鱼。 “真的?”江齐一脸微笑的看着华歌,眼睛突然贼亮! “是的,说不定,是谣言罢了?”华歌考虑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我看,也未必是谣言。”江齐听了有点不甘心的说,他停下笔,想了想。 “可是,”华歌也有同感,而嘴里却说:“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才找了几回,怎知没有?”江齐似笑非笑的样子,反而惹得华歌笑起来了。 黄花一边在称药,一边听他们窃窃私语,她顿了顿嗓子,手里的紫铜戥子扬一扬,口气稍微夸张的说:“肯定有,说不定,鱼肚子里就有的。” “鱼肚子里有什么,有金戒指还是金耳环?”江齐笑了笑 “那谁知道?”黄花小嘴儿一噘! “好啊,来日,咱俩捕鱼去,让你尝尝河鲜。”江齐可能是故意想惹黄花恶心呢,他把写好的药笈,撩了撩,在空中绕了个弯儿,尔后轻轻地斜撂到她手里。 “师兄也会捕鱼?”黄花一把抢过,手捻药笈,眼睛亮亮的,砸砸嘴:“小心掉河里吔!” “师妹放心啦,到时候吃鱼了,小心金耳环磕牙,鲠在喉咙哟!”江齐逗她玩儿的方式就是与众不同。 黄花嗤之以鼻,扭身而去时,长发飘出淡淡的幽香! 江齐皱起鼻翼,瞧着她的背影苗条袅娜,颇为欣赏! “会有的,金子没有问题,问题是没有金子。”华歌口里喃喃自语,说出了这句,他自以为他们可能听不懂的现代语。 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华歌心里有事,黄花的心里,其实也有事儿。 至从那场大雨之后,差不多一两个月,古布再也没有来过了,而且是音讯全无!小女子的心思,谁也猜不着。 她嘴里不说,可是心里一直在默默犯着嘀咕。其实上次,她就想一起去采药,如果这次能一起去河边踏踏秋,也未尝不可啊。 但是,老医翁是不同意的。 现在这宝贝爱徒儿,可算是医铺的顶梁柱,一刻也少不了。 其实,黄花只知古布曾经在梅花山的林中茅庐里隐居炼功,她还不知道梅花山的秘密,更不可能知道古布住在林泉之下的天坑地宫里,而且还是梅花山中甲级剑士的首领之一! 她只知道古布朴实又豪爽,素来自由自在。 居无定所而又无拘无束! 循规蹈矩而又洒脱奔放! 信马由缰而又快意恩仇! 像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正是她所向往的,正是她这种久居闺阁的小家闺秀所渴求的,这正是自由和幸福的生活方式! 天南地北,无所不游。无论是蓝田临渭杜陵等周边郡县闹市和幽景,还是南来荆楚闽南,北往长安关内的花锦繁华城池,塞北江南川西河东,五湖奔波,四海为家…… 黄花非常向往那种浪迹天涯的游侠岁月! 她这样的黄毛丫头,就像呆在蚕茧中的小蛾蛹儿,真的希望有朝一日能破茧化蝶,展开翅膀飞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异路相逢 最近,好像又出了一件怪事儿。 当初,曾经扬言在河里摸到金器的人,都失踪了,他们所说的什么金锭儿,金银酒器等等玩意儿,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过,这是正常的,也许本来就没有这回事儿,老医翁就是这样看的。 可是,华歌就不这样看了。 这件事情可能并不奇怪,如果按照平常的逻辑思维来看,这很正常。然而对于经历过那场惊世骇俗事件的华歌来说,这可就不同寻常了。 虽然,基本上堪称武盲,可是华歌习文读书,并非文盲。 以前,他总是喜欢看武侠小说、看侦破小说、也爱看警匪片,这培养和锻炼了他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有敏锐的直觉。这种事情,不可能不吸引兴奋的神经系统,他绝对相信,此事甚为蹊跷,颇有渊源…… 当天,虽然雨下得不大,但是打雷闪电却不小,而且持继了好长时间。 其实,在古人的印象里,雷雨天气一般不出门,甚至是尽可能不出门,有谁那么无聊,电闪雷鸣,心血来潮跑到偏僻的梅花山看雨中打架,难道不怕被雷劈死? 古代,还没有发明避雷针。 可以断定:当时,观战的只有华歌一人。 以他和师父寒铜的交情,都差点被大义灭亲,如果还有谁胆敢躲在此地偷窥观战,恐怕早已被除掉了,如今,知道此事的局外人肯定不多。 然而目前,扬言捞到金子的人也失踪了! 这就说明,有某种势力正在封锁此消息! 两个月前,师父寒铜和山叔已失败逃亡,梅花山地宫势力获胜。不久,大批神秘的外地人进驻铁心镇,随后,地宫神秘的陷落,思龙河即被禁渔。 而且,巧合的是,那批神秘人一走,禁渔令也就解除。 因此,种种迹象表明:紫柔父女和古布以及幸存者们,如果不是全体战死或者被擒获,就是已经逃亡了,要不然,绝不会坐视百年经营之地宫变成天池而不顾! 地宫方面的人消失了,生死不明。 那批神秘人也消失了,去向不明。 据此,华歌进行一个大胆的猜想:是不是这些神秘人的出现,直接导致地宫的沦陷?果真如此,那么他们走了,究竟是撤离,还是继续追捕? 瞬间,这些问题在华歌大脑里开始碰撞起来了,犹如电闪雷鸣一样激烈……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紫柔她们都有危险! 华歌正在冥思苦想,突然瞥见江齐进来了,少惹点麻烦,还是装糊涂。 难得糊涂,此言不虚。 平时,说话之前总是笑一笑的江齐,今天一直表情郁闷,也没有笑,几次似乎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师兄,有何贵干?”华歌见江齐闷闷不乐,试探着问。 江齐迟疑片刻,问道:“你,你没有听到最近的传闻么?” 华歌听了不以为然,随口说:“哦,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江齐低头思索片刻,压低声音说:“可是,最近有人失踪了,”他抬起头看着华歌,认真谨慎的补充了一句:“也就是,那些捞了金子的人。” “哦,师兄,此话怎讲?”华歌被他的表情吸引,笑了笑。 “这不说明,确有其事吗?”江齐没有笑,表情是认真的。 华歌心里明白:对于黄金,江齐可能比他更感兴趣。 这些金器肯定是梅花山地宫的,如果顺着这条线索,可以找到紫柔她们吗?有可能,但是谈何容易?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是县衙门巡捕们的份内差使。 华歌只是药铺的一个伙计而已。 天气渐冷了,已经进入冬天,如果再过河去探宝,这肯定不现实。华歌没有提议,他等着师兄江齐能否出个什么锦囊妙计。 目前,江齐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若有事问他,则说话吞吞吐吐,猴顾左右而言他;而没有问题请教时,他就时而站在药铺门口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如同仰望星空的狼嚎幽影! 另外俩师兄也好不到哪儿去,有时侯正襟危坐,就像贴在大门两边的门神;有时侯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古佛青灯下念经的和尚。 老医翁不在时,黄花就会懒洋洋趴在案头,温柔得就像一只患上了抑郁症的金毛犬,老医翁一来,她就滴溜溜地猛醒,眼睛贼亮贼亮,就像打了鸡血的金丝猴! 只有老医翁最精神,可谓宝刀未老。 他那双眼睛,天天瞪得就像猫头鹰,真是鹰眼狼顾,昼夜不倦,他紧密关注着几个徒弟,看看有谁偷懒……特别是华歌,已经多次领教过了鸡毛弹子的滋味儿! 药铺的生意渐淡,更显人手太多。 华歌又不懂医术,为了不至于被师父师兄们视为饭桶,那就自己学聪明点,勤快点,尽量把店里的杂活多包揽些,扫地、铺床、抹案、碾药、捣舂、挑水、买菜等等,凡是不需要动脑筋的活儿都全包下来,基本上就是全职的打杂工。 今天,华歌照例买菜,菜市场离小镇街心稍微偏远一点,却很热闹,市井喧嚣,人声鼎沸,五花八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华歌手提菜篮子,聊然走在人群中。 这时,突然感觉肩头被拍了一巴掌,他回头看时,后面跟着一个老头儿,衣着邋遢,满脸花白胡须,浑身上下都是土里土气的。 华歌刚想问,老头儿眼色有点神秘,以手示意:“借一步说话。” 听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是谁,华歌满腹狐疑跟着老头儿,七弯八拐,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房舍。开门时,老头儿警惕探望,左瞧右瞧确认无异,领他进屋后即刻反手关门。 睢这副德行,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 华歌感到莫名其妙,正在疑虑之时,老头儿已脱去头套……这哪里是个什么糟老头子?这不正是失联了两三个月的古布少侠吗? “是你,你上哪儿去了?”华歌真的是又惊又喜! “唉,一言难尽哪。”古布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华歌应邀而坐,上下打量他这身行头,如果古布无虞,则紫柔她们可能亦无大碍。古布收拾头套服饰之后,坐下来,喝了一口茶,低头不语。 想不到,几个月的光景,英气勃勃的青年侠士,明显面容消瘦,满脸疲惫,而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一身幽燕游侠的气息并未消褪多少。 “梅花山,究竟出什么事了?”华歌关切的问。 “无妨,小事而已。”古布勉强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不用客气,有话请讲。”华歌是诚心诚意的,如果能帮上忙,肯定帮。 古布沉吟片刻,咂咂嘴说:“好的,那我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请问,你医术如何?” “我……呵呵,”华歌尴尬的笑了笑:“医术嘛……”他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着说:“我只是个打杂的而已。” “是,我再想想法子。” “对了,可以找黄花啊,” “这……算了。” “这是为何?你们不是很熟吗?” “这,这另当别论,我再想办法。” “不用想了,”华歌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黄花的医术高明嘛。” “她?”古布把茶杯放在案上,长身而起,来来回回踱步,紧皱双眉,凝望着窗外,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麻烦她了。” “为什么?”华歌不解的问,他知道古布和黄花的关系。 “此事,她不参与也罢。” “是什么事?”华歌觉得奇怪,素来豪爽的古少侠,怎么如此犹豫? “唉,小事一桩。”古布笑了笑。 “即是小事,何不直言相告?” “嗯,以后再说。” 华歌诚恳正视着古布:“这件事,方便告诉我吗?” 古布笑了笑:“不是不方便。” “那就说,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请讲,只要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而为。” 古布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慎重的看着华歌:“好,我就直说了。” 华歌倒是真的希望他能爽快点:“直说无妨,有谁得病了吗?” “也不是病了,只是身体不适而已。” “是哪位?” “是,丫鬟梅香。” “哦,是她,受伤了还是偶感风寒?”华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紫柔呢。 “都不是,只是身体不适。” “哦?”华歌想了想,认真的说:“为什么不找黄花呢?她现在可厉害了。” “只是,路途遥远,”古布有点迟疑,停了停,双眼久久凝望着窗外,幽幽的说:“她一个女儿家,颇为不便。”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乡野村姑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华歌知道黄花不会骑马,建议古布租一辆马车,让黄花乘车前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再说,现在药铺的生意清淡,大伙儿都不忙,黄花有的是时间,他们一同前往,顺便叙叙旧,岂不美哉? 古布低头沉思,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第二天清早,一辆马车停了在医铺门口。 也许自己不便出面,古布就请华歌代劳,按照事先的嘱咐,就说有一位妇人重病缠身,腿脚不方便,备车来请一位女医工上门诊治。 医者仁心,老医翁本来是面冷心热之人,当即应允,还特意让华歌陪同前往,而且反复叮嘱他,一路上要悉心照顾好师姐,俩人速去速回。 黄花欣然应诺,收拾药箱出门和华歌上车启程。 马车行驰到铁心镇郊外的一处偏僻路口,“糟老头子”古布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黄花肯定不是笨蛋儿,仅凭鼻子的嗅觉就嗅出了熟悉的气息……二人久别重逢,相见恨晚! 一上车,他俩儿瞬间即回到了昔日亲蜜无间,叽叽喳喳的状态,三人一路上有话可谈,有话不可谈,总之,相处甚为欢愉! 马车奔驰扬尘,欢声笑语载道!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中,一天的光阴已经悄悄过去了,黄昏时分,到达一处丘陵地带,古布张罗着两人下车,然后安置打发了车夫和马车。 随后,他们步行,反反复复绕了好多条山路,却并不觉得累,一路上声笑语的,最终来到了一片萧条稀疏的山野村落,在村落口,暂且歇息。 这是一处偏僻的山野村落,丘壑跌宕,人烟稀少,只有十几户人家。 只见,村子里的周围,房前屋后,三三两两游荡着好十几个精壮的汉子,神色警惕,他们都是一身农夫装扮,看见古布回来,一个个上前施礼问侯,华歌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石忠和石孝等人。 古布领着黄花和华歌二人来到一处简朴的农家宅院门前。 此时,华歌反而有点彷徨不安! 待会儿,如果见到丫鬟梅香,是不是肯定能见到小姐紫柔呢……不知为什么,他顿时感觉双腿有点微微发软,心情忐忑,脸烧红,口干涩,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就像第一次挑着彩礼上门的小女婿似的。 此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然而,门开了,出现的一个人,让他大感意外! 莫非,这就是曾经几度梦中邂逅的清纯侠女吗? 此人一身灰色的农家妇女装束,除非看她的眼睛,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就是紫柔?差不多有两三个月没有看到紫柔了,短短的时间之内,剧情就像扣人心弦,波澜诡异的神话故事,给人一种近在咫尺,却恍若隔世的感受…… 紫柔根本没有妆扮,素面朝天,而且刻意土化的鹅蛋脸上,却依然粉嫩,隐约透露着冰清玉润的本色,她那一身行头简直就是土得掉渣渣,就像一个提着竹篮子,刚刚从田野间归来的普通村姑。 尽管如此,还是难以掩饰一身柔骨丽质!就像一朵花儿,纵然随意生长在贫瘠简陋黑暗污垢的土地上,依然美丽盛开!纵然是插在牛粪上,也照样是一朵清纯脱俗的鲜花! 灰袖泯然无风,回眸翩然惊鸿! 黄花看了颇为诧异,一双杏眼瞪成了鱼眼。 华歌的表情却显得很淡定,彼此寒暄已毕。 此时,他岂能流露出丝毫刻意欣赏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要紧,废话少说,直奔主题。 古布领着黄花和华歌进屋以后,就退出门外,安排人们忙活去了。 紫柔领着二人走进正堂侧面的厢房内室,华歌帮黄花打开了药箱,协助她收拾家伙什儿,整理整理医疗器械。 这所房子很特别,外旧内新,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座古老破旧的农舍而已,可是房屋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摆设整齐。 墙角有一盏四角尊兽的青铜火盆,里面燃烧着无烟的炭火,发出一阵阵暖意。屋内靠墙壁处摆着一张大木床,上面铺着的枕头被褥色彩鲜艳,一看就是棉质优良。床头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松木案子,上面摆着白碗和茶杯,看上去好似白玉雕琢而成。 寻常乡野村落,居然配备青铜玉器? 莫非,这里正是早已安置的避风港? 华歌不动声色,心想如何迅速地进入状态? 现在的梅香,就是一位朴素的村姑,她一身灰色的短袄绵裤,一条土黄色麻布细带,松软随意的缠束腰间,头上的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用灰色毛巾缠裹着,她浑身上下显得土里土气,可是,一样的楚然流露…… 梅香坐在床前,笑容可掬,温顺的配合医师诊疗。 华歌站在旁边,仔细观摩,小心伺候,左瞧右瞧,好像瞧不出有病的样子。 然而,黄花却不这么认为。 她玉指微探,认真谨慎的给梅香把脉,刚开始诊切时,就觉得稍微有点儿不对劲,她再次捧起梅香的手腕,调整方位,轻按脉门,冷静的把脉…… “咦?这……这怎么可能呢?”她嘴里悄声嘀咕着,皱着眉头,满腹狐疑,认真仔细的反复把脉。 在药铺里,女医师所特有的功能与需求,已经慢慢地凸现出来。同为女儿之身,对于妇科杂症的受理和诊治,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若重点培养,成才之后必有妙用! 古时侯,男女受授不亲。 因为,医者多为男人。女人若得病了,不可抛头露面,不方便直接到药铺治病,而是请德高望重的医师上门问诊。 大户人家的贵妇人或者大家闺秀不能与医师见面,一般是从窗口伸进去一根精制的丝线,让病人缠在手腕上,丝线另一头牵在医师的手里,经验丰富,医术高明的医师,全凭听觉和触觉来判断脉象脉博,从而诊断出病情,这就是着名的“悬丝诊脉”! 此术够悬乎了,如果诊断准确,绝对是神医! 而普天之下,又有多少神医? 因此,贫穷人家的女子得病了,就更是难以治病,尤其是身患妇科杂症之后,求医问题始终是颇为麻烦的事情。 不少女人羞于启齿,就此默默忍受,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等到万不得已,不得不求医救命时,为时已晚,无药可救。 至从黄花来了以后,这个善良呆萌而又热情细心的小医女,总算是安放对了位置,真正的发挥了作用。 前来求医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了,为了悬壶济世,将医者仁心之精神发扬光大,老医翁不惜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 经过一两年的勤学苦练,黄花的医术是越来越高明了,从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黄毛丫头,一跃而成为妙手回春的女医师,如今,她的妇科医术大有长进,更是给这一面药旗增添了鲜艳的特色! 这一点,铁心镇的老百姓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今天,黄花却发现了一件极为罕见,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丫鬟梅香,居然已经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起初,黄花真的感到不可思议! 她怎么也不相信,反反复复地多次把脉诊断,从脉象上来看,确实已经具有受孕的迹象,莫非真的是暗结珠胎,已有孕在身了……然而,这,这也太荒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结珠胎 堂堂的梅花山唯一继承人,千金大小姐紫柔的贴身丫鬟啊! 名门正派子女,深处锦闺绣阁! 居然未婚先孕,三纲五常沦丧! 此等伤风败俗,这要是传出去,梅花山这种声名显赫的尊贵豪族,在江湖上颜面何存?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豪杰们耻笑? 事关重大,非同小可……黄花不敢丝毫怠慢,她极为紧张! 须知,万一有半点疏忽,梅花山的刀剑,是杀人不见血的! 瞧瞧最近,江湖上神秘失踪了那么多人,生死未卜……不得不令人细思极恐啊! 紫柔在旁边一直耐心的等侯,看见女医师的表情越来越紧张,她也跟着紧张起来,不得不上前问了一句:“医师,香儿她怎么样?” “大小姐,”黄花紧紧咬着嘴唇,大眼睛眨巴眨巴,认真思索着,她已经确诊了,现在是直说,还是不说呢? 当然,作为医者,即然已经诊断出病情,肯定要直言相告。那么,究竟是直接一点呢,还是语气委婉一点? 就医谈病,不管怎么说,人家怀孕了,这与自己无关。而如果隐讳病情,那就是医德问题了,如果说慌,那肯这是责无旁贷! 看着黄花的表情,紫柔越是担心了,她真的担心梅香得了什么难治之症!她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两人自幼相伴,比亲姐妹还要亲。 前尘往事如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紫柔也变得成熟了许多,她已经有心理准备,无论梅香得了什么病,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给她治好! “请直说无妨。”紫柔平静的看着神色紧张的黄花。 “这,这个……”黄花岂能平静。 “是什么病?请说。” “大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这里没有外人。” “大小姐,这边请。”黄花仔细的想了想,站起身来向紫柔慎重的深施一礼,然后相邀示意一起走出厢房,来到寂静无人的正堂。 华歌一直急眼旁观,却插不上话,也跟着她们走出门去,为了避嫌,他知趣的走开,尽可能离她们一点,但还是听得见她们说话。 “医师,香儿的病,究竟如何?”紫柔很不习惯这种气氛,她希望黄花实言相告。 “大小姐,香儿她,她没有病。”黄花说话时,还是有点吞吞吐吐。 “没有病,为何?”紫柔的半信半疑,转化为不信而疑。 “从脉向上看来,她,她……” “她怎么了?” “她,她有喜了。”黄花想清楚了,还是直说。 “喜从何来?”紫柔一脸茫然的,好像没有听懂,她眯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紧盯着。 “大小姐,香儿她,她已有身孕。”黄花瞪大了眼睛看着紫柔,怯怯细语。 “什么?”紫柔总算是听清楚了,可是,她就不明白了,或者说是越听越糊涂了,香儿是什么人?一个十八九岁的黄毛丫头,根本就没有许配人家,没有明媒婚约,更谈不上什么成亲啥的,哪来的什么身孕? 见这位千金小姐还没有反应过来,黄花又小小翼翼地凑到她耳边,轻微而又清晰的补充了一句:“启禀大小姐,香儿她,她怀孕了。” “医师,你可瞧准了?”紫柔闻言,全身一振,回头严肃的看着黄花。。 “真的,大小姐,香儿她,她是怀孕了。” “胡说八道!”紫柔本来很有点儿相信黄花的,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想起了当初,所谓的“山叔”是怎么样在银针下苏醒过来的,那些传闻肯定不会是造谣? 紫柔不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她上下打量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医工,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已经让黄花的身上几乎都起了鸡皮疙瘩…… 黄花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不得不直言相告:“大,大小姐,请恕罪。”。 紫柔的气,不知打哪一处来:“恕甚么罪?你何罪之有!” 她挥了挥手,转过身去,双手叉腰,又气呼呼地转过身来,高耸的胸脯在急速起伏着,手指着黄花,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黄花有点害怕。 “你,你可瞧仔细了!” “我,我瞧仔细了……” “你胡说八道!”紫柔手指着黄花的小脑瓜:“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大,大小姐,请恕罪,小女子医术不佳,请,另请高明。”黄花有点结巴了,她该说的话,差不多已经说完了,还是先走为上。 “且慢!”紫柔断喝一声,把小丫头吓得战战噤噤! “大小姐,我……” 紫柔逼视着黄花无辜的眼睛,须臾,轻叹一口气,缓和一下表情,柔声说:“医师,话不可乱说。” “大小姐,我没有乱说。” “这怎么可能?香儿她……” “大小姐,我哪里敢说半句假话,从脉向看来,确实已有身孕了。” “你没有看错!”紫柔左瞧右瞧,看这黄毛丫头很老实,不像说慌的样子。 “没有看错。”黄花嗫嚅着,紧张的看着大小姐,她没有说慌,此事焉有半句慌言? “女子的名誉,非同小可!” “大小姐如不相信,可以去问她,一问便知。”黄花嗫嚅着,偷偷地手指厢房内。 “不用问了!”声如洪钟,震荡屋瓦……门廊间,静静地走出一位黑袍壮士,赫然正是紫柔的父亲,梅花山人铁武! 华歌吓得毛发倒竖!现在才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危险人物,居然一直就站在他身后,过了半天,毫无气息,浑然不觉! 这种恐怖气氛,很容易把人吓得心脏骤停,休克甚至猝死!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那一身铜盔铜甲红战袍,而是一袭黑色长袍垂地,除了脸颊,几乎全身都笼罩在漆黑泽亮的绸缎长袍之内。 一身杀气内敛,更是显得不怒而威,伟岸凛然,让人不敢正视! 铁武肃然走到一脸煞白的女儿面前,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沉吟片刻,面对黄花,语气稍微缓和一点:“有劳医师,先开点滋补药品。” “诺,诺,小人即刻就办!”黄花长吁一口气,赶紧深施一礼,手脚麻利地收拾医箱,刚刚起身要走,又被铁武叫住。 “医师,”铁武平静凝视着黄花,语气慎重:“梅香她,还是个孩子……” “诺,诺,小人明白,”黄花躬身施礼,她焉能不知,赶紧答话:“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小人务必守口如瓶!”医者仁心,这是她的职责,她说的话,绝对能做到。 紫柔实在没想到,父亲居然已经知道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怎么办! 须知,以父亲的脾气,堂堂的梅花山地宫发生这种龌蹉之事,何等有辱门风……父亲会如何惩罚这个可怜的小丫鬟? 这是紫柔最担心的!她小心翼翼地跟在父亲背后,不时偷眼观言察色,却根本没有看到父亲雷霆大怒的样子,反而沉默得像大山一样。 别说梅花山是威震江湖的名门正派,就说仅仅在这铁心镇一带,就曾经听说过某个某个猪男狗女作奸犯科,伤风败俗,苟且幽会,猎艳偷情之事,在东窗事发之后,那可就惨了! 有的五花大绑着,押送游街,千人唾骂!有的嘴叼着破鞋,披头散发的装进竹笼,被众人敲锣打鼓的抬到思龙河边,沉到水里喂鱼鳖…… 这真是太可怕了,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父亲会不会这样对待梅香? 紫柔不敢往下想了,她呆呆地跟在父亲背后。 厢房内的梅香,也是聪明人,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直以来,偶尔强烈的妊娠反应,梅香是可以忍受,最让她难过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不适,而是如何面对大小姐紫柔! 梅香总是表情复杂,睁着大眼睛,呆呆地凝望着大小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而且有时,她真的想说,紫柔总是默然止住:什么也别说了,保重身子要紧。 现在,紫柔也要学会照顾梅香了,好像,主仆之间已经换角移位。 有时,这一切,会让梅香感动得想哭,却又强忍着…… 第一百二十章 妙药灵丹 华歌被装进麻袋里,横挂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肚子枕在坚硬的马鞍上,顶得难受,几次差点呕吐起来,这比晕车或者是晕船可要厉害多了! 整个身躯包裹在黑暗里面,摇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下。他感觉被掀下马来,直接摔在地上!虽然痛苦难忍,可是比在马背上颠簸要舒服多了。 他被人抬着走了一段路程,途中还听到了黄花的呜鸣声音,她是在呼救,还是在哭?可惜已经晚了。 可怜的黄花哟,你这活宝! 谁让你贪睡?叫都叫不醒!还跑回去拿什么药箱?要不然,还是有机会逃脱的。不过,想想那漫山遍野的黑衣骑士,逃生的希望有点渺茫。 华歌感觉被人扔在地上,一会儿功夫,有人解开麻袋而去,“咣当”一声关门的声响!还有挂铁链的声音……等到脚步声远去,华歌赶紧钻出麻袋,瞬间即呼吸到清新的空气! 白光有点刺眼,他双手捂着眼睛,好半天才松开。 只见,身处一个简易的旧屋之内,独自面对四壁。 这有点像柴房,只是搬空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大门反锁着,破旧的窗户,残留着雪迹,上面布满了蜘蛛网,长长的灰丝悬挂下来……虽然不是孤庙野庵,饥鼠绕床,蝙蝠翻灯舞的恐怖鬼屋!但是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的那种凄凉风味儿还是有的! 顾不了那么多,华歌爬起来活动活动臂膀,走过去偷偷向窗外看去。 只见,前面是一个宽阔的院子,地上铺着一片片薄雪,几面高墙上白壁乌瓦,雪影寥落。对面有几株高大的松树,隆冬天气,依然绿影叠雪,树影掩映着檐角翘楚的阁楼,残雪覆盖。 看这场景,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真想不到,一夜之间,已是白雪覆盖。 此时,隔壁的房舍里隐隐约约声响传来,人声依稀可闻,还有锅碗瓢盆的敲打声。不久之后,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那里肯定是厨房。 折腾了一夜,华歌的肚子一直是空的,现在越是觉得有点饥寒交迫! 对面的阁楼走出几个黑衣人,都是昨夜黑衣骑士的服饰,只是取下了黑纱面罩而已,看他们个个都是相貌端正的壮汉,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那样凶猛残暴? 听得出来,黑衣人在催促厨房的人快点干活。 随后不久,一个个伙计手端着茶盘走向阁楼,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大碗菜,惹得华歌更是满腹饥肠开始蠢蠢欲动! 对面的阁楼热闹起来,杯盘筷碗磕磕碰碰的清脆声音响起,酒香洋溢,人声鼎沸!听那声音似在庆贺什么,在华歌的痛苦渴望而又无奈懊恼之中,从中午持续到下午时分。 这时,对面阁楼的门口走出三三两两的黑衣人,个个红光满面,酒气冲天,有的人勾肩搭背的谈笑,有的人脚步有点发飘,有的人站在松树下,撸着裤子,直接往雪地上撒尿……看着他们龌蹉的背影,华歌狠不得一脚踹过去,可惜没有这么长的神腿! 这时,华歌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师兄胡石吗? 他怎么也在这里?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哦,对了对了,华歌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他和江齐在梅花山的树林里采药后,在回来的路上,好像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个人影一闪就没了,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现在看来,那个背影有点像师兄胡石,越看越像! 华歌真有点犯迷糊了,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华歌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他实在受不了,不禁大喊一声:“师兄!” 胡石没有喝醉,听到声音,走过来瞧瞧,看见华歌,诧异的问:“咦……是你?” 旁边的黑衣人也看见了,有几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人问胡石:“你们认识?” 胡石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和他们一起走进阁楼去。 到傍晚时分,阁楼里依然喧嚣,昏黄的灯光次第亮起,院落里人进人出,似乎比以前更热闹。这时,有两个强壮的黑衣人提着麻绳走来,打开门,二话不说,直接用绳索把华歌来了个五花大绑! 反抗是徒劳的,华歌只能跟他们走,进入阁楼,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四面墙壁上悬挂油灯,里面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好多张案子上面杯盘狼藉,觥斛交错!这些家伙们犹在大吃大喝,个个脸红脖子粗,杯来碗去,猜拳行李,吼声如雷! 在那两个人的押解下,华歌沿楼梯上去,被推进一间宽敞的房间呆着别动。 映入眼帘的,是粉红色的帐幔,一张雕云刻花的红木床榻,铺着色彩绚丽的云罗绫绸枕头被褥,铺满了整张床,这里显然是卧室。 室中的红木雕花案上摆着花瓷茶杯和造型怪异的古铜烛台,上面插着三支蜡烛,红烛摇影下,黄铜酒壶更是闪闪发光,精美别致! 墙上悬挂着一盏古铜壁灯,壁上挂着的字画装裱得很精美,镂嶙花架,花瓶飘香;窗帘曼卷,棂格镂花;屏风席地,古色古香! 墙角摆着兽尊狰狞的古铜火盆,缓缓飘着红色火焰,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相比之下,这里显得安静舒适多了。 这时,楼梯响起,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华歌看了,不禁暗暗吃惊……因为其中一人正是师父寒铜! 另一人有点像昨夜那位骑士,他醉醺醺的,身子几乎是趴在寒铜肩头,被半扛半扶着上楼来的,晃晃悠悠到床边,迫不及待地瘫软而下,靴子也不脱,四脚朝天仰躺在鲜艳锦被里,嘴里还在放肆的哈哈大笑! “李将军,请歇息,小人告辞。”寒铜分明看见徒弟被捆绑着,却视而不见。 “哎哎,且慢!”李将军挣扎坐起:“来来,喝几杯再说!”听辨声音可知,正是昨夜那位怪模怪样的青年骑士。 “李将军,天色以晚,明日再饮也不迟。” “不行,再喝几杯!”李将军醉眼惺忪,却突然眼露凶光,抓起案上的茶杯猛摔在地上,碎瓷飞溅! 华歌现在脑子嗡嗡作响,有点发懵…… 虽然他披头散发的,但是看到师父时,不知是叫还是不叫?不过,师父也是一样的疑虑。素来冷傲倔强的铁汉子,不惧官府贵族,不屑江湖绿林豪雄,如今却是惊如寒蝉,毕恭毕敬的肃立一旁! 李将军意犹未尽,抓起案上酒壶就往嘴里灌,却没有酒了,气得咆哮如雷,一把摔在地上,铜质的酒壶没有摔破,却当即反弹起来……差点砸到了寒铜的老脸上,满脸纵横纠拉的胡须也受到感染,被搞得一翘一撅起来! “酒,上酒!本将军今夜一醉方休!”李将军大吼,唾沫星子乱飞! “遵命!”楼下的人应声赶来,端着一壶酒。 这位酒气冲天的李将军,顿时豪气冲天,上前一把抓过来,仰起脸就灌入嘴巴里,刚喝几口,突然剧烈的咳嗽,俯身呕吐起来…… 寒铜急忙上前搀扶着,捶胸揉背地伺候,睢这副摸样,堂堂一个铁汉,伺候一个醉汉?华歌瞧在眼里,也是无语了,不知是尴尬还是滑稽? 李将军狂吐一通以后,气色明显好多了,抬起头,抹了一把污垢不堪的嘴巴,摇摇晃晃地坐着,莫名其妙傻笑起来,那笑声带有肆意的嘶吼,显得格外瘆人! 放肆的嘶吼几声后,突然记起了,眼前还站着一个还能喘气的活人,他又若无其事的正襟危坐,脸上表情还算客气,伸手邀寒铜坐入席就坐,继续饮酒作乐。 他拍着寒铜的肩膀,就像夸奖仆人一样:“韩师傅,这次夺取流星剑,你出力不少哇!” “为李将军效劳,小人自当尽心竭力!”寒铜客客气气,拱手当胸施礼。 “好说好说,”李将军哈哈大笑,手一招:“来人!” 门外的黑衣人壮喝一声,已到眼前。 李将军说话喜欢龇龇牙,声音阴阳怪气:“取本将军的流星宝剑来。 黑衣人应诺而去,顷刻之间已回,双手捧着华贵的剑匣,恭敬奉上。 华歌看清楚了,好像有点眼熟啊,这是一款做工严谨考究的金丝楠木剑匣,长方形的匣体上,四个角都包饰着黄铜花纹,匣盖的边缘,精心装饰着如意纹包角,一看就是出自师父寒铜之手。 李将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上前打开了剑匣,摸摸索索地翻掏着,终于抓出了一柄高雅精美的宝剑。 辉煌的烛光中,黄铜螭虎龙剑首,像黄金一般金光灿烂! 铜质剑镡上雕刻着祥云腾绕,龙爪曲张,獠牙狰狞的兽面,名贵的紫檀剑柄上,缠绕着螭虎剑鼻,没有镶玉饰金,却色泽深红透紫柔润,豪华绝伦! 华歌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 这不正是自己当初网购的那柄古典汉款八面流星宝剑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药解迷 紫柔惊呆了,黄花惊呆了! 古布惊呆了,华歌更是惊呆了!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惊诧中,众人的眼神从小花猫扫到药碗,又从药碗扫到了小花猫……这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什么药! 首先发应过来的是紫柔,她柳眉倒竖,一双杏眼逼视着华歌:“此事,如何解释!” 顿时,华歌哑巴吃黄连!他也需要解释:“这,这药是怎么回事?这是……”他呆呆的看着黄花。 黄花的脸蛋,真的是恐怖石化了! 古布慢慢站起来,他紧盯着手里几块破碗碎片,眼神发呆! “好哇,真是好药,简直是灵丹妙药!”紫柔的脚尖翻了翻地上那只死猫,她扭身已入厢房,从枕头下翻出紫云剑,“仓啷啷”拔剑出鞘,冲闪而出,剑尖顶着了华歌的咽喉! “讲,这药怎会有毒!如何解释!”紫柔紧咬贝齿,怒目圆睁! “且慢!”声音低沉,却震荡着屋内每个人的神经!黑袍壮影出现了……主公铁武威严的挺立在厢房门口,旁边站着梅香。 “阿翁,药里有毒!”紫柔气呼呼的。 “莫慌,”铁武示意女儿收起剑,他缓缓走来,平静凝视着华歌:“这药,是你煎的?” “是,是我煎的。”华歌不住的点头,已吓得舌头打结,嘴唇颤抖! “好的,”铁武微微沉吟,环视众人,然后把目光停留在同样惶恐不安的黄花脸上:“来,医师,请过来,莫慌,我且问你。” 黄花战战噤噤的走过来。 铁武手指案上的药包,心平气和的问:“药方是你开的?” “是,是我开的。”黄花如实答道,她好像记起了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旁边的古布,不禁插上一句。 “这,这药是我开的方子,”黄花有点结巴:“但,但不是我配的。” “哦?不是你配的?是谁配的!”紫柔眉宇紧皱,手中剑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药方开好以后,我有点忙,是师兄帮我到药柜里取的药材。” “哦?”紫柔的剑,收回了一点,却还是没有入鞘,她擎剑问黄花:“你是说,药是你开的,而不是你配的?” “正是,正是。” “那么,前几天送来的药呢?” “上次的药,是我开的,也是我配的。”黄花如实回答。 “你是说,这些药,有一批是你配的,有一批不是你配的?”紫柔柳眉紧锁,杏眼含光! “正是。” “那好,把你配的药和别人配的药,分出来。” “好的,好的。”黄花马上过来,笨手笨脚地把药品挑出来,分成两堆。 大家似乎明白过来了一点点,稍安勿躁,此时此刻,需要冷静和睿智。如果激怒急躁,草率行事,有可能会正中歹人奸计! 古布手指着地上残液,心平气和的问华歌:“你莫慌,这药是怎么回事?” “这药是好好的啊!”华歌不禁脱口而出,若非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药里有毒! “怎么会有毒?”紫柔语气冷淡。 “没有毒啊!以前,我都亲口试过的。” “今天试过没有?”紫柔并不否认,她早已亲眼所见,知道这不是说慌。 “没有。” “没有?为何?” “刚才不是摔了一跤嘛,药全洒了啊。”话到此处,华歌猛然醒悟!他目瞪口呆,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要是自己试一口,恐怕就已经中毒身亡了! “你看看,”古布站立案前,手指两堆药包,问华歌:“刚才,你煎的是哪种药?” “哦,就是这种。”华歌赶紧挑出刚才用的那种药包。 “再煎一次!” “诺!” “且慢,换一个药罐子。”古布的话,让众人暗暗佩服。 “好的好的!”华歌换一个新药罐,盛好水,拆开药包,把药材倒进罐内,开始煎熬。 “去抓两只活鸡来,快点!”古布回头吩咐一名剑士。 “诺!”剑士得令,壮喝一声,转身而去。 梅香走过来,向紫柔深施一礼:“大小姐,可将两批药同时下煎。” 紫柔点点头,收起了紫云宝剑,缓缓地插入剑鞘…… 她也明白过来了,知道古布的意思,现在煎的药,是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拆开包装,众目睽睽之下,放进药罐里开始煎熬。如果药有毒,那肯定不是煎药的人所下之毒,而是药材本来就带有毒! 按照大师兄古布的意思,还有梅香在一旁的建议,上次和今天的两批药材,在两个炉灶上同时开始煎熬着。 古布平静的看着华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绝不冤枉你。” 华歌的脸色发白,他怎么知道哪些药有毒,哪些药没有毒? 他什么也没干啊,在战战噤噤的等待之中,等待,痛苦等待。 此时,剑士已经抓来了两只咯咯叫的鸡。众人一起静静地等待……终于,药煎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古布把两只碗划上了标记,让华歌把前后两罐药汤,按顺序倒进了两个碗里面。古布上前,把今天所用的药汤灌进一只鸡的嘴里,这只鸡马上就有中毒的反应,挣扎扑腾几下,就死了。而昨天的药汤灌进另外一只鸡的嘴里,这只鸡什么事也没有,一放手,就活蹦乱跳地跑了。 事实摆在眼前,有目共睹! 今天的药有毒,而且是药材中本来就带有毒。 而昨天的药没有毒,要不然,华歌早已中毒。 黄花一直紧张旁望,已惊得呆若木鸡! 上次那批药材,是她亲自取药,一味一味秤好,亲手包装好,交给古布带回的。而今天配药时,旁边的伙计自告奋勇,前来帮忙,是他取药称药包装好的。难道,是做了什么手脚?怎么会这样呢? 旁边的华歌更是吓出一头冷汗! 须知,不仅仅是这一包药有毒,今天拿来的一批药可能都有毒!如果他天天尝药,就每天都有中毒而亡的危险! 幸亏这只小花猫!就是这只猫救了他一命! 好可怜的猫啊……华歌的双膝有点发软,忍不住悲从胸涌,长叹一声!他只觉得脑门子嗡嗡直响,转过身来问黄花:“师姐,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我……”黄花哪里知道为什么? “你!这……”灯光下,古布剑眉凝聚,虎目炯炯有神,正视着黄花。 他当然知道,以黄花的为人,是断然不可能在药材里下毒的。但是身为大师兄,他必须立场鲜明,绝不偏袒任何人!就算是自己的恋人,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他照样会铁面无私! “可能,不关她的事,”紫柔皱着眉角,仔细思索:“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是啊,大师兄,”华歌也劝着古布:“不可难为师姐。” “闭嘴!你滚一边去!” “且慢,”紫柔争止住古布,她瞥了一眼华歌,悄声说:“他天天都在亲口试药,众人皆知,那投毒之人岂能在此下手?” “你是说,他一下手,必然暴露?” “然也,此人绝非等闲之辈。”紫柔忧心忡忡:“应该不在此处,或许……” “莫非,”古布点迟疑,却依然语气强硬:“纵然下毒之人另有其人,而此人肯定来自药店无疑?”他回头看了看愕然茫然的黄花,气不知打哪一处来:“而她就是药店的人,与贼寇为伍,其一也!”古布寒颜凛然,戟指黄花,继续斥责:“你身为医师,对药方定当至始至终,而你委托他人,有懈怠之嫌,其二也!粗心大意,有失察之责,其三也!你说,你如何脱得了干系!” “话可不能这么说,”紫柔轻声提醒:“她也是被人利用。” “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黄花终于哭出声来,掩面背过身去,哭得很伤心! 紫柔的脸色缓和些许,她暗自思量:今天,若非这小师弟失手摔了药碗,梅香可能中毒身亡。救护有功,岂能以过而论?不可难为这小子。 而她仍然眉宇紧锁……此事,究竟是谁下的毒?虽然有惊无险,这小子误打误撞,竟然避过一难,但是绝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如何,务必多加小心,严密防范! 而且还有个问题,让她疑惑不解,这段时间,父亲不但没有惩罚梅香,反而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看来,父亲的脾气确实改了许多。 今日众人震惊,而父亲始终沉默。 同样始终静静旁观的丫鬟梅香,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感动的神色,溢于言表!她悄眼怯然凝望着主公,眼圈儿渐渐地通红了,不知不觉中,已是泪眼朦胧…… 昨天早上,大小姐有事出门,主公不忌尊卑,亲自来照顾她。那碗药汤是又烫又苦,实在是难以下咽,主公居然在旁边亲自用嘴一直吹着,反复试着药汤的口感,觉得适度以后,才端到她面前…… 梅香双膝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多谢主公……” 天色已晚,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在古布和华歌的反复劝慰之下,黄花总算是止住了哭泣,却还在睹气,晚饭也不想吃,而且满脸忧心忡忡,想尽快赶回去。 紫柔有点过意不去,硬是请她留下来,安排了一间干净简洁的房间让她歇息,众人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古布前去布置巡夜的人手,最近大家都很忙碌,个个都很警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半蹄声 今夜最难入眠的,恐怕就是华歌了。 在这寒冷的夜晚,寂寥的星空,就在窗口浮隐,黑暗的夜色,让冬季的星辰显得更加遥远而又寒冷,时而一阵凌冽的夜风吹过,卷起窗口瑟缩的布帘,声音冰冷…… 他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心事重重,辗转反则。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件紧接着一件,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以肯定,以黄花的为人,她不可能下毒,想都别想,她带来的药,也许是被人调换了,也许是直接被人渗了毒! 难道,是那两个师兄?华歌虽然对那两人没有好印象,对他们也不甚了解,可是也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什么理由?彼此无冤无仇,他们没有理由投毒暗害人啊?是不是偶尔搞错了?配错了药方?可是……这也不可能,那一批药都搞错了吗? 想一想,就觉得真是细思极恐! 夜深人静了,他依然心烦意乱,想快点睡着了。可是,事与愿违,越是想睡着,就越是睡不着!没有一丝疲惫,眼睛就像夜猫子一样,瞪得圆溜溜的望着窗外! 寒风袭人!凛凛吹过…… 依稀可闻风声中,仿佛夹杂着一些奇异的声音…… 在寂静的寒夜里,对于失眠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华歌来了兴趣,他仔细倾听着,似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还有铁器磕碰的声音! 咦,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 反正也是睡不着,他干脆披衣下床,穿上鞋子,起来溜达溜达解闷儿。他住的房间在村落外围,窗外是很宽阔辽远的视野。 他无聊的斜瞥一眼黑沉沉的窗外,就这么随意一瞥,吸引了他的注意! 今夜没有月光,夜色茫茫下,能见度并不高,而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在那山野轮廓暗影的反衬下,产生了逆光效果…… 只见那浅灰色的山野小路上,蜿蜒曲折的穿行着一长条深黑色的影带,细看时有点像人群在走动,有的好像还骑在马上,由远而近,移动速度很快。 这是……这好像不是过路的客商? 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马?而且明显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他们是什么人? 华歌心里疑惑,想到隔壁去问问古布,顺便聊聊天,解闷儿。他推开门,走过去,轻轻地敲那扇门,敲了几声,听见古布疲惫的声音:“是谁?” “是我呀。” “哦,这么晚了,什么事?”古布的声音明显夹杂着哈欠。 “也没什么事,我看见,外面好像有人来了。”华歌心想,算了,没事就别烦他了。 “什么!”古布的声音一振,明显变调!紧接着听见穿衣磕鞋的声音,很快,门就开了!古布已经收拾整齐,手提宝剑出来,跑到华歌房间的窗口向外一看,双眼神情一凝!马上冲出大门,回头一声:“自己小心!” 随后,村落间,几声凄厉的哨声响起! “怎么了?”华歌没想到古布反应这么快,也跟着出去。 眼前,黑沉沉的夜幕下,沉寂的村落仿佛突然惊醒,人声隐隐,很快就躁动起来了! 没有灯光,没有火把,深黑的轮廓下,低矮的村庄农舍之间,一条条人影在迅速奔跑,脚步飞快却足音轻微,没有人喊声,也没有马蹄和车轮声…… 华歌远远看见一群人,队形整齐,疾速奔驰向深山黛影深处而去! 正在茫然四顾之时,身后不远处隐隐传来人喊马嘶,铁器相击的尖锐鸣声……华歌发现,那个方向正是夜行人群赶来之处! 随后,声响越来越近,越来嘈杂! 看见了黑暗中的火光和闪闪舞动的刀光剑影! 怎么,又打起来了吗?华歌马上跑回房间去,就近朝窗户外张望……我的天哪,真的打起来了,而且是一场激战! 苍茫的夜色中,火光闪动,黑影腾跃,呼喝惨嚎,短兵相接,纠缠厮杀!黑压压的人群,犬齿交错!黑暗中,到处闪耀着星点和明晃晃的刀剑! 不好,看见了,那批夜行人是来偷袭的! 只听,门口“呼哧”一声闪跃进来一人,正是古布!还没等华歌开口,古布气喘吁吁,压低声音吼着:“快,快去叫醒黄花!” “怎么回事?”华歌急忙问。 “快走!马上带她走,越远越好!”古布说完,已挺剑转身掠影出门! 黄花住在离他稍远的那处宅院,华歌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出门,边跑边可以看到,不远处火光星星点点,依稀可见古布的背影,正在指挥人群奔突冲杀! 看来,这些夜行人真是来者不善呵,古布正在率领部众阻截! 华歌冲进黄花住的宅院,推开大门,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寂静,黑灯瞎火!不知道她睡在哪个房间里?他大声喊着黄花的名字,满屋子到处找,最终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感觉床上有人酣睡正香! “黄花,快起床!”华歌大声喊,没反应,他干脆直拍那人的脑袋,这一摸,就摸到一头长发,是女子,有可能是黄花!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抓住猛摇着! 要知道,这黄花闺女睡性十足,她睡熟了就像死猪一样,就算你拿根绳子把她捆起来扔到街头路边,她还是一样呼呼大睡!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睡得着,必是黄花无疑! 没办法,华歌直接掀被褥,拍脸、摇腿、摇胳膊、大声呼喊,对着耳朵喊叫,总算是把这头懒猪搞得迷迷糊糊的满床滚扭,她蠕动起来了,嘴里还在喃喃呓语。 “快起来!有贼啊!”华歌知道,黄花比较怕贼,尤其是夜贼! “干什么呀?吵死人了。”她终于说话了。 “快起来!有贼人来了啊,”华歌大声喊:“是古布让我叫你的!” “古布!”黄花的声音明显一振,好像梦醒了一半! “快点快点,我在外面等你!”华歌说完就跑出门外守着。 外面的厮杀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在紧张得令人室息的气氛下,华歌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黄花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出来了,口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 “快点,快点,走啊!”华歌拉住她的手就走。 “去哪儿啊?”黄花打着呵欠,还是一脸懵逼的。 其实,华歌也不知道去哪里,废话少说,哪里没有人就往哪里跑!他一把牵着黄花的手,到处乱窜,可是哪里都有火光和人影,哪里都是人声鼎沸! “哎哎,这是去哪儿啊?”黄花看眼前的场景,终于在迷糊中惊醒! “先跑出去再说!” “哦,等等,”黄花突然记起了什么,扭头就跑! “哎,你去哪里?” “药箱啊,我的药箱忘了。”黄花早已挣脱而去,一头钻进屋里。 华歌知道,黄花是医工,药箱就是她吃饭的家伙。可是现在形势危机,哪里还顾得上这玩意儿?可是拦也拦不住她,干着急也没办法! 等这丫头手忙脚乱收拾东西,慌慌张张跑出来时,发现,好像已经走不了。 四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拥挤混战在一起,有的捉对厮杀,有的一群人对抗一群人;有的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群殴一人;有的一人单挑一群人! 火把也越来越密集,可以辨别清楚,是大批的黑衣人在包围剿杀那些农夫装束的壮汉们,古布已经淹没在激战的人群中! 不知是逃了,还是栽了。 “啊?还不快走!”现在的黄花,倒是真的猴急了,简直就像无头苍蝇,她和华歌到处乱跑,简直就是上窜下跳! 想找到逃生之路,可是徒劳! 因为现在根本就跑不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青年骑士 一大片手执火把的黑衣人包围了整个村庄! 一大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夜空! 几个如狼似虎的黑衣人,吼叫着冲过来,手中血淋淋的钢刀,在黄花眼前随便晃一晃,不把这丫头吓个半死才怪呢。 华歌更是措手无策,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鹰抓小鸡似的被掀翻擒拿,拘押跪倒在地,就像待宰的羊羔。 这一场激烈的夜战,渐渐地平息下来。 村庄里到处都是骑马的黑衣人举着火把,挥舞着钢刀叫嚣,村民已经踪影全无,跑不了的非死即伤,或者就地被活捉。 在村口的晒禾场上,赫然挺立着一排排举火提刀的黑衣人,一个个凶猛彪悍,杀气腾腾!在他们马蹄下躺着一堆堆尸体,很多壮汉被五花大绑,一个个满脸是血,衣衫破烂,伤痕累累,他们被黑衣人连抽带打地推搡过来! 熊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肃穆的脸庞……无论是战胜者的森然傲立,还是战败者的决然而默。 一排排彪悍的骑士,满脸肃杀之气,一看就是冷血精锐之士,他们统一标配正是大名鼎鼎的环首刀,这种宝刀扬名于大汉朝野上下,官军豪民们甚至嗜刀若命,壮士勇夫当然会不惜重金求购! 环首刀制作精良,寒光闪闪,刀体笔直狭长,刀背厚实,刀刃极薄,非常锋利! 这批骑士们全部是一身黑衣黑裤劲装,腰缠黑丝蛮带,骑着黑色骏马,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衣里面,只有黑色面罩的缝隙间,露出的眼睛是白色,在夜色与火光的闪烁隐映下,显得面目狰狞,异样凶悍…… 一阵清脆的铃声轻轻响起,马蹄沉稳地踢踏,敲打着激战后,死一般寂静的地面! “将军!”黑衣骑士们肃然抱刀齐呼,声震苍穹! 火光闪闪中,踱来一匹雄壮高大的黑马,步姿优雅,缓缓走来,强健的马腿上,挤挤鼓鼓着饱满的肌肉,硕大的铁蹄,轻盈地踢起一缕缕尘埃…… 马背上端坐着一位儒雅单薄的青年骑士,与现场的黑衣骑士无二,全身黑衣,只露双眼,冷然漠视,人影中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开口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的龇龇牙,声音阴阳怪气,让人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人犯呢,缉拿归案了么?”青年骑士冷眼望天,声音有点儿变态,不知是在问谁。 “末将在!”一声雄浑暴喝,来自黑衣骑士的首领,也是一身普通的黑衣,却被彪悍的体格撑挤得有点诡异的变形,他微抖丝缰,信马徐步上前,恭恭敬敬抱刀施礼:“启禀将军,人犯在此!” “嗯,验明正身。”青年骑士照样阴阳怪气,根本就没有把现场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诺!”骑士首领把手一招。 只见两排黑压压的骑士队伍,耀眼的火把刀光,夹道欢迎,一位黑大汉诚惶诚恐而来,乍一看,华歌已一眼认出,以前吃过此人的苦头,那还是刚刚到达铁心镇之时,流落街头,无意间,误伤一条大黄狗,当即被狗的主人狂虐一顿,就是这家伙! 什么狗背后就有什么主人,从狗品可以看出人品。 记得当时,街上围观的人们都惊呆了,闯下如此大祸,岂能善罢甘休?然而黑汉子也许是当天心情好,也许突发善心,并没有往死里整,只是随意恩赐一记熊掌而已。 随手一推之间,华歌感觉到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驱使着,整个人身不由已,就像秋风卷起的落叶一般飞出去,摔出两丈多远! 我的天,这个家伙肯定有一身神力! 黑汉子长得膀大腰圆,满脸胡须一根根又黑又粗又硬,就像刺猬……令人意外的是,他却当即撩衣跪倒在地上,双掌抱拳,毕恭毕敬的施礼:“参见将军!” 青年骑士冷哼一声:“赵捕头!” 黑大汉敢紧应答:“卑职在。” “贼寇乃何许人也?” 没有将军的允许,赵捕头当然不敢起身,他回头逐一审视着几个受缚壮汉的脸,确认无疑之后,朗声躬拜:“启禀将军,这帮贼寇正是梅花山的漏网余孽!”。 “赵鸿逊,你身为捕盗巡检总捕头,区区几个蟊贼也奈何不得?”青年骑士满脸鄙夷。 “将军,卑职惭愧,万望恕罪!” 华歌听得清清楚楚……赵鸿逊! 以前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赵鸿逊,那可是华县衙门的缉盗巡检总捕头!这个赵捕头赵鸿逊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方圆百里内外,大小贼寇们无不畏惧,在铁心镇的街头巷尾,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将军,卑,卑职不敢怠慢,始终在尽力追剿!”赵鸿逊磕头在地,不敢抬头。 “尽力追剿?”青年骑士冷哼一声:“剿到如今,剿来剿去,简直是越剿越多!” “将军,卑,卑职无能……” “你确实无能!”青年骑士怪眼一翻,白牙一龇,语气明显加重! “……”赵捕头不敢说话了,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引来杀身之祸! “食其?,则为其谋,”青年骑士摇摇头,还是阴阳怪气:“赵鸿逊,你这酒囊饭袋,朝廷养你何用?” 着名的捕头赵鸿逊,曾经令江湖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人物,华县的县府衙门捕盗巡检总捕头,今天居然吓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还有,这两个贼寇呢?”青年骑士的语气一变,回望而来。 华歌偷眼瞥见了,只见黑色面罩内射出了犀利的目光,正好斜视着自己……心想坏了!会不会,我们俩也要受到牵连呢? “启禀将军,这两人是药铺的伙计。”赵鸿逊如实答道。 “如何跟逆贼厮混在一起?” 赵鸿逊的额头冷汗直冒,赶紧回头逼视着,低声怒令:“讲,如实招来!” 现在,华歌哪里还敢开口说话?在这些心狠手毒的人物面前,要是说错了半句话,小心脑袋搬家!黄花就更不用说了,她吓得直发抖,浑身像筛糠似的,连头也不敢抬,哪里还敢开口说话? 赵鸿逊双眼瞪得像庙门前的石狮子,厉声喝道:“快说!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华歌的大脑一片空白,低头看到黄花的药箱,实话实说:“我,我是来看病的。” 青年骑士慢条斯理的问:“看病,给谁看病,给逆贼看病?” 华歌不禁暗暗叫苦:真是嘴贱啊!还不如不说呢……言多必失,悔之晚矣!干脆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青年骑士眼一翻,森牙冷龇:“一看就是逆贼同党,带走!” 几个黑衣人暴喝应诺,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起两人就走。 “赵捕头!” “卑职在。” “梅花山逆首铁武何在?” 赵鸿逊一时语塞,有苦难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带着衙役们在这山野村落里里外外,周边四处搜寻了大半夜,确实没有发现铁武的人马,现在将军过问,实在是不好交差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只能如实相告:“启禀将军,逆首铁武不在。” 青年骑士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问:“也就是说,人犯放跑了?” 赵鸿逊大吃一惊,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卑职,卑职……” “赵鸿逊,你该当何罪?” “将军息怒……” 还没有等他说完,青年骑士冷然挥手示意! 身旁那位强壮的黑衣骑士手一挥,雪亮刺眼的一道寒光,呼啸而至,赵鸿逊的话还没有说完,脑袋就已经搬家了,就像一颗大西瓜腾空而起……断裂的脖颈上,血注冲天! 孤零零的尸体,犹如木桩一般缓缓地倒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身陷囹圄 华歌被装进麻袋里,横挂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肚子枕在坚硬的马鞍上,顶得难受,几次差点呕吐起来,这比晕车或者是晕船可要厉害多了! 整个身躯包裹在黑暗里面,摇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下。他感觉被掀下马来,直接摔在地上!虽然痛苦难忍,可是比在马背上颠簸要舒服多了。 他被人抬着走了一段路程,途中还听到了黄花的呜鸣声音,她是在呼救,还是在哭?可惜已经晚了。 可怜的黄花哟,你这活宝! 谁让你贪睡?叫都叫不醒!还跑回去拿什么药箱?要不然,还是有机会逃脱的。不过,想想那漫山遍野的黑衣骑士,逃生的希望有点渺茫。 华歌感觉被人扔在地上,一会儿功夫,有人解开麻袋而去,“咣当”一声关门的声响!还有挂铁链的声音……等到脚步声远去,华歌赶紧钻出麻袋,瞬间即呼吸到清新的空气! 白光有点刺眼,他双手捂着眼睛,好半天才松开。 只见,身处一个简易的旧屋之内,独自面对四壁。 这有点像柴房,只是搬空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大门反锁着,破旧的窗户,残留着雪迹,上面布满了蜘蛛网,长长的灰丝悬挂下来……虽然不是孤庙野庵,饥鼠绕床,蝙蝠翻灯舞的恐怖鬼屋!但是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的那种凄凉风味儿还是有的! 顾不了那么多,华歌爬起来活动活动臂膀,走过去偷偷向窗外看去。 只见,前面是一个宽阔的院子,地上铺着一片片薄雪,几面高墙上白壁乌瓦,雪影寥落。对面有几株高大的松树,隆冬天气,依然绿影叠雪,树影掩映着檐角翘楚的阁楼,残雪覆盖。 看这场景,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真想不到,一夜之间,已是白雪覆盖。 此时,隔壁的房舍里隐隐约约声响传来,人声依稀可闻,还有锅碗瓢盆的敲打声。不久之后,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那里肯定是厨房。 折腾了一夜,华歌的肚子一直是空的,现在越是觉得有点饥寒交迫! 对面的阁楼走出几个黑衣人,都是昨夜黑衣骑士的服饰,只是取下了黑纱面罩而已,看他们个个都是相貌端正的壮汉,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那样凶猛残暴? 听得出来,黑衣人在催促厨房的人快点干活。 随后不久,一个个伙计手端着茶盘走向阁楼,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大碗菜,惹得华歌更是满腹饥肠开始蠢蠢欲动! 对面的阁楼热闹起来,杯盘筷碗磕磕碰碰的清脆声音响起,酒香洋溢,人声鼎沸!听那声音似在庆贺什么,在华歌的痛苦渴望而又无奈懊恼之中,从中午持续到下午时分。 这时,对面阁楼的门口走出三三两两的黑衣人,个个红光满面,酒气冲天,有的人勾肩搭背的谈笑,有的人脚步有点发飘,有的人站在松树下,撸着裤子,直接往雪地上撒尿……看着他们龌蹉的背影,华歌狠不得一脚踹过去,可惜没有这么长的神腿! 这时,华歌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师兄胡石吗? 他怎么也在这里?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哦,对了对了,华歌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他和江齐在梅花山的树林里采药后,在回来的路上,好像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个人影一闪就没了,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现在看来,那个背影有点像师兄胡石,越看越像! 华歌真有点犯迷糊了,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华歌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他实在受不了,不禁大喊一声:“师兄!” 胡石没有喝醉,听到声音,走过来瞧瞧,看见华歌,诧异的问:“咦……是你?” 旁边的黑衣人也看见了,有几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人问胡石:“你们认识?” 胡石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和他们一起走进阁楼去。 到傍晚时分,阁楼里依然喧嚣,昏黄的灯光次第亮起,院落里人进人出,似乎比以前更热闹。这时,有两个强壮的黑衣人提着麻绳走来,打开门,二话不说,直接用绳索把华歌来了个五花大绑! 反抗是徒劳的,华歌只能跟他们走,进入阁楼,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四面墙壁上悬挂油灯,里面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好多张案子上面杯盘狼藉,觥斛交错!这些家伙们犹在大吃大喝,个个脸红脖子粗,杯来碗去,猜拳行李,吼声如雷! 在那两个人的押解下,华歌沿楼梯上去,被推进一间宽敞的房间呆着别动。 映入眼帘的,是粉红色的帐幔,一张雕云刻花的红木床榻,铺着色彩绚丽的云罗绫绸枕头被褥,铺满了整张床,这里显然是卧室。 室中的红木雕花案上摆着花瓷茶杯和造型怪异的古铜烛台,上面插着三支蜡烛,红烛摇影下,黄铜酒壶更是闪闪发光,精美别致! 墙上悬挂着一盏古铜壁灯,壁上挂着的字画装裱得很精美,镂嶙花架,花瓶飘香;窗帘曼卷,棂格镂花;屏风席地,古色古香! 墙角摆着兽尊狰狞的古铜火盆,缓缓飘着红色火焰,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相比之下,这里显得安静舒适多了。 这时,楼梯响起,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华歌看了,不禁暗暗吃惊……因为其中一人正是师父寒铜! 另一人有点像昨夜那位骑士,他醉醺醺的,身子几乎是趴在寒铜肩头,被半扛半扶着上楼来的,晃晃悠悠到床边,迫不及待地瘫软而下,靴子也不脱,四脚朝天仰躺在鲜艳锦被里,嘴里还在放肆的哈哈大笑! “李将军,请歇息,小人告辞。”寒铜分明看见徒弟被捆绑着,却视而不见。 “哎哎,且慢!”李将军挣扎坐起:“来来,喝几杯再说!”听辨声音可知,正是昨夜那位怪模怪样的青年骑士。 “李将军,天色以晚,明日再饮也不迟。” “不行,再喝几杯!”李将军醉眼惺忪,却突然眼露凶光,抓起案上的茶杯猛摔在地上,碎瓷飞溅! 华歌现在脑子嗡嗡作响,有点发懵…… 虽然他披头散发的,但是看到师父时,不知是叫还是不叫?不过,师父也是一样的疑虑。素来冷傲倔强的铁汉子,不惧官府贵族,不屑江湖绿林豪雄,如今却是惊如寒蝉,毕恭毕敬的肃立一旁! 李将军意犹未尽,抓起案上酒壶就往嘴里灌,却没有酒了,气得咆哮如雷,一把摔在地上,铜质的酒壶没有摔破,却当即反弹起来……差点砸到了寒铜的老脸上,满脸纵横纠拉的胡须也受到感染,被搞得一翘一撅起来! “酒,上酒!本将军今夜一醉方休!”李将军大吼,唾沫星子乱飞! “遵命!”楼下的人应声赶来,端着一壶酒。 这位酒气冲天的李将军,顿时豪气冲天,上前一把抓过来,仰起脸就灌入嘴巴里,刚喝几口,突然剧烈的咳嗽,俯身呕吐起来…… 寒铜急忙上前搀扶着,捶胸揉背地伺候,睢这副摸样,堂堂一个铁汉,伺候一个醉汉?华歌瞧在眼里,也是无语了,不知是尴尬还是滑稽? 李将军狂吐一通以后,气色明显好多了,抬起头,抹了一把污垢不堪的嘴巴,摇摇晃晃地坐着,莫名其妙傻笑起来,那笑声带有肆意的嘶吼,显得格外瘆人! 放肆的嘶吼几声后,突然记起了,眼前还站着一个还能喘气的活人,他又若无其事的正襟危坐,脸上表情还算客气,伸手邀寒铜坐入席就坐,继续饮酒作乐。 他拍着寒铜的肩膀,就像夸奖仆人一样:“韩师傅,这次夺取流星剑,你出力不少哇!” “为李将军效劳,小人自当尽心竭力!”寒铜客客气气,拱手当胸施礼。 “好说好说,”李将军哈哈大笑,手一招:“来人!” 门外的黑衣人壮喝一声,已到眼前。 李将军说话喜欢龇龇牙,声音阴阳怪气:“取本将军的流星宝剑来。 黑衣人应诺而去,顷刻之间已回,双手捧着华贵的剑匣,恭敬奉上。 华歌看清楚了,好像有点眼熟啊,这是一款做工严谨考究的金丝楠木剑匣,长方形的匣体上,四个角都包饰着黄铜花纹,匣盖的边缘,精心装饰着如意纹包角,一看就是出自师父寒铜之手。 李将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上前打开了剑匣,摸摸索索地翻掏着,终于抓出了一柄高雅精美的宝剑。 辉煌的烛光中,黄铜螭虎龙剑首,像黄金一般金光灿烂! 铜质剑镡上雕刻着祥云腾绕,龙爪曲张,獠牙狰狞的兽面,名贵的紫檀剑柄上,缠绕着螭虎剑鼻,没有镶玉饰金,却色泽深红透紫柔润,豪华绝伦! 华歌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 这不正是自己当初网购的那柄古典汉款八面流星宝剑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恩师卖剑 华歌看清楚了,这正是他网购的那柄宝剑,已经失踪好久,现在终于看到了。 寒铜满脸陪笑,在一旁耐心的讲解:“将军请看,此乃小叶紫檀剑鞘。” “哦?”李将军喜滋滋的把玩着,朦胧醉眼中洋溢着垂涎欲滴的贪婪,他不懂何为阳雕阴雕透雕,亦不懂蟠螭纹蛟龙浮雕,更不懂剑颚篆刻的铭文是何寓意。 他就像发狂的赌徒在喜滋滋地数钱币,竭力抑制着心脏的狂跳……他的手,颤抖地拂拭着紫檀剑柄,一把从剑匣内抓出宝剑! “李将军请看,不用上漆,摸上去,手感如何?”寒铜脸颊上胡须翻动。 “嗯,不错不错!”李将军的酒劲儿似乎醒了一大半儿。 “此乃正宗的天竺小叶紫檀,美其名曰鸡血红,”寒铜魁梧雄壮得像棕熊的侧影,居然点头哈腰,双手比划着,就像殷勤卖剑的老商贩:“材质上乘,坚硬沉厚而又圆润光滑,手感极佳!” 李将军喝了一口酒,伸手“仓啷啷”拔剑出鞘! 只见,三尺剑锋雪刃,宛如一汪秋水,光感凛然,瞬间即刺得李将军几乎睁不开眼睛,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双眼,瞪圆眼珠子凑近继续看! “此乃八面宝剑,配重适度,剑脊很厚,剑刃略薄,刺削并重。”听师父讲解,华歌闷蹲墙角半天,真是佩服他的语音天赋。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黑衣人,上前抱拳行礼:“启禀将军,江公子求见。” 李将军听得入迷,不耐烦地一挥手:“让他进来!” 当一身冠冕锦衣帛靴的江齐出现,见到墙角捆绑的华歌时,目光根本没有停留,他朗声叩拜:“将军在上,受小人一拜!” “免礼免礼,师弟,过来看看我新得的宝剑!” 师弟?江齐是这位将军的师弟? 华歌听了不禁暗暗震惊!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同榻而眠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此时,他的心里简直就是不寒而栗! “瞧瞧,这上面有花纹!”李将军兴致勃勃,一把拉过江齐入座,仿佛久别重逢的发小。 “恭喜李将军,贺喜李将军!”江齐由衷的赞美,却始终不敢称师兄。 “师弟,你看,剑面上真的有花纹!”李将军在烛光下细细把玩。 寒铜被冷落到一边去了,他不知道是告退,还是继续恭候在此。 江齐看着剑刃雪光灿烂,顿时诗兴大发:“李将军,请看,宛如松纹流水,线条流畅纵贯,混然天成啊!” 李将军听了哈哈大笑:“师弟,真是出口成章!”他拍着江齐的肩膀,龇龇牙,继续说:“这次夺剑成功,全靠你精心策划啊!” “哪里哪里,还是李将军英明!”江齐最会拍马屁:“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两人抚剑哈哈大笑,可谓声震屋瓦! 雄健魁梧的寒铜,毕恭毕敬的伺候在旁,一直到现在,连个席位都没有,他的表情尴尬!华歌也有点看不下去。 真不知道,曾经笑傲权贵的铁汉,此时心中是何种感受?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鲜花献佳人!”江齐简直就是马屁精了,油嘴滑舌,逗得李将军哈哈大笑起来! “宝剑在此,佳人何在?”李将军听江齐之言,若有所思,插剑入鞘,放在案上剑匣内。 “李将军,佳人?”江齐神秘地凑到他耳边:“佳人唾手可得啊!” “哦,佳人何在?”李将军眼睛一亮,酒似乎全醒了! 江齐举起双掌,轻轻连拍三下,然后向李将军深施一礼,笑嘻嘻的说:“良辰吉时已到,还请李将军慢慢享受!” 门口,两个黑衣人押解着一个蒙面女子见来,然后恭然退下。 “李将军,请看,野味儿!”江齐上前一把撕下面巾! 我的天哪……居然正是小医女黄花! 其实,早在江齐向李将军献媚时,华歌就在猜想,会不会是……果然是她! 哎呀,黄花呀黄花,我的宝贝师姐啊!我不是叫你快跑吗?你究竟是怎么搞的?你怎么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呢?如今落在他们的手里,这下可怎么办!觉睡不成了?我看你以后还睡不睡懒觉! 还有那个破药箱,这该死的药箱!有那么金贵吗?比你的命还金贵吗? 为什么?华歌暗暗叫苦,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得直跺脚! “江齐,你这个狗贼!”黄花满腔怒火,气得浑身发抖! “此乃野味儿,黄花闺女,保证李将军满意。”江齐毫不理会,热情的介绍新货! “嗯,不错!”李将军一眼就看上了,心花怒放:“野味儿?哈哈哈!” 江齐识趣,笑嘻嘻的双手作揖:“李将军慢用,小人告退。” 黄花居然落在江齐手里? 这么善良可爱的小师妹,献给这色鬼作为礼物?江齐怎么对同门手足如此残酷无情!道貌岸然的师兄,恶心的嘴脸!华歌双手被缚,冷站墙角,义愤填膺,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怒吼一声:“江齐,你这个卑鄙小人!” 江齐听了一惊,实在想不到这傻小子还敢开口骂人,不禁怒从心起:“你个囚犯,死到临头,还敢多嘴!”上前就是当胸一脚!他可是真踢,这一脚可不是演戏,华歌被踢得胸口震荡,疼痛难忍,却继续咬牙大骂! 江齐急了,扯过一块布直接塞进华歌嘴里,回头请示李将军:“杀了?” 李将军刚刚扯开黄花的胸襟,却诧异的停下,大笑:“杀了?不,不,让这小子看一场好戏!”他叫来两个黑衣人,把华歌绑在墙角的柱子上。 “这是重要人犯,本将军要押解回京请赏呢。”李将军冷笑着。 “诺!”江齐恭身,笑脸如花:“李将军,请!”然后回身,示意寒铜别傻站在这里看了。寒铜有点于心不忍,可是又能如何,只能悻悻然跟随着走出门去。 卧室里,只剩下三人,黄花、李将军和华歌。 李将军纵声狂笑,双手在黄花全身上下其手,津津有味地抚摸揉捏着……黄花双手被绑,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无法摆脱那双罪恶的手,气得俏脸通红,咬牙切齿又莫可奈何,眼中两行泪流已凄然而下! 华歌被绑得紧紧地,嘴巴塞满了布,连舌头都不能动弹,而他确实不甘心,鼻孔里发生强烈的嗡嗡嗡声,双脚使劲儿蹬着地板,似乎要把这楼板给蹬穿了! 只听“嘶啦”一声,李将军已经撕掉了黄花的衣衫,桃红色的绣花肚兜衣内,精致巧妙地包裹着玲珑身段……可怜的女孩子,就像受惊小母猪,凄然惊叫起来! “哈哈哈!”李将军发出竭斯底里的狂笑,正要伸手撕去红肚兜儿。 “将军请看!”门外走进一人,正是老医翁。 “我的天哪!”华歌一见,顿时满胸颓然!谢天谢地,师父终于来了,今天,黄花或许可以幸免于难。 “师父,救命!”黄花几乎满面喜雨! “滚出去!”李将军怒吼着! 令人奇怪的是,老医翁根本无心搭救自己的爱徒,而是换成一脸罕见的坏笑,双手迅速奉上一个小巧玲珑的药瓶:“李将军请看,此为何物?” “师父,救救我!”黄花在哀求了! “滚开!老奴才!”李将军满腔怒火,恨不得一脚踢死这糟老头子! “李将军息怒,”老医翁满脸堆笑:“小人从医多年,深知采阴补阳之道。” “师父……你!”黄花并不笨,她已经哭出声了。 “嗯……是么?”李将军一听,来了兴趣,最近总是力不从心,感觉力不从心,有时侯,需要上好的烈酒来提神助兴,要不然,刚才何必喝那么多酒? 第一百二十六章 烛光神药 佳人如囚人,花床有美梦。 李将军不无遗憾,如果能从哪里弄来一些灵丹妙药,那就心满意足了,真乃良宵似锦,锦上添花,花好月圆…… 恰巧,老医翁前来献药,他不慌不忙禀告:“李将军,这是小人精心研制的仙丹!” “滚,去死!” “哎,将军莫急,此乃虎鞭金枪仙丹。” 此时,华歌岂能听不懂?他气得咬烂了嘴里的布团,猛然喷出一缕碎布! 以前,他曾心存敬畏,还有点儿怕的老医者,居然也会如此龌龊,什么时候藏在里屋内,在偷偷地配制这些乌七八糟的鬼东西? 现在,他确实忍不住了,心想,我的天哪!今天究竟是出了什么邪门?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恶魔! 这个老家伙,平时一本正经的,什么“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如今火烧眉毛了,不但不救徒弟,还捣鼓什么鬼药? 这究竟是卖女求荣,还是落井下石? 这是什么东西……华歌早就听说过那些江湖上流传的“金枪什么什么不倒什么丸”,也就是民间粗制滥造的所谓“壮阳药”,不过,只是听说而已。以前,在夜市地摊上用脚踢,他从来不相信这种鬼东西。 黄花气得吐血:“师父!你在……”她是医工,当然明白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 李将军接过药瓶,在烛光下仔细看着:“是吗?” “当然,此乃神药,奇效无比啊!” “甚么神药?” “虎鞭金枪仙丹,小人费尽心力,以虎鞭精制而成。” “鬼话,有这么玄乎么?” “将军一试便知。”老医翁点头哈腰的笑脸,就像恬不知耻的老奴才。 “是么,你这老头,还算有点儿良心。” “哪里哪里,小人的药铺还仰仗李将军关照啊。” “好说好说,哈哈!”李将军讪笑一声,犹在细看药瓶。 “多谢将军,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李将军虽然满面笑容,却是满腹狐疑,两条斜斜的细眉,凝聚成了疙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他伸手揭开了瓶盖,闻到一股奇特的药香,正欲口服下去时,突然停下来,眯起三角眼,狡黠的看着老医翁。 沉吟片刻,淡然一笑,他缓缓地从药瓶里倒出一颗亮晶晶的丹药,闻了闻,突然上前,径直一把塞到了老医翁的嘴里,目光紧紧地逼视着老人,笑道:“如此灵丹神药,本将军岂能独享?还请老医师先试为妙!” 老医翁年老体弱,反应迟钝,当即“吭哧”一声就吞了下去! 坏了……很快就有反应了!只见,那苍老的脸上很快就变了颜色,逐渐变成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老家伙气喘如牛,双眼炯炯,似要喷出火,浑身上下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变化,就像一匹狂野躁动的银背大猩猩,肆意不羁的嘶吼起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原始变异…… 须发斑白却放浪形骸的老医翁! 道貌岸然苦口婆心的亲密师长! 此时,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是药物产生的奇效吗? 老医翁突然瞥见一旁呆若木鸡,隐胸露臂的小美女时,勃然爆发出了一阵阵诡异的狂笑,令人发嘘……他突然上前,伸手一把扯下了黄花的衣裙,露出一双大腿,简直就像剥了皮的白桦树! 小母猪受惊了,岂能再像患了抑郁症的金毛犬那般温顺? 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李将军听了头疼,怒指老医翁,厉声断喝:“住手,给老子滚出去!” 门外闯进两个黑衣人,就像抓起死狗一样,把这老怪物扔了出去! 李将军嘿嘿冷笑,他生性多疑,岂能轻信?现在终于放心了,如此奇效良药,可与美人共度良宵!他马上倒出一颗仙丹,一口就吞进去,还嫌药力不够猛烈,又吞几颗,其余的药丸放着,准备下次再用。 吃药后稍微一会儿,李将军果然生龙活虎,一把撕下黑袍,掀起了床上的被褥,床上赫然睡着一个女子,弯曲侧卧就像被剥皮的香蕉,只是显然已气息全无,形如僵尸! 他毫不介意,随手把这具女尸拖下床来,扔到地板上,哈哈大笑着,一把抱起黄花,屁巅屁巅,迫不及待就往床上请! “放手,你这畜生!”黄花满脸泪痕,厉声怒喝! “美人儿,别害羞!”李将军哈哈大笑,走着走着,走着……哑然栽倒在地,滚了滚,就像死猪一样不动弹了。 门外闯进了两个人,正是寒铜和老医翁,二话没说,老医翁直奔过去,解开了黄花身上的绳索! 黄花赶紧挣脱,立即双手抱胸蹲下:“师父,你,你疯了……” 老医翁双指竖起堵嘴:“嘘……”示意黄花闭嘴,拿过衣服披在她身上。 寒铜也没有闲着,他右手里的断刀一出,割断华歌身上的绳索,刀光闪动,华歌嘴巴里的破布团也被挑了出来!左手疾速探爪,从案上剑匣中抓起流星宝剑,一看就大喜过望! 华歌如入五里雾里,望着寒铜:“师父!”。 寒铜胡须翘噘,双眼一翻,低声喝道:“闭嘴,快走!” 黄花边穿衣服边跑,老医翁拉着她刚跑到门口,突然像见了鬼魂似的,战战噤噤退回来,只见,江齐和一群黑衣人虎视眈眈,横刀挺立在门口,一步步逼过来…… “上官将军,”江齐对黑衣人首领深施一礼:“不要放他们跑了!” “放心!”上官将军缓缓地拔出腰间长剑,直指众人:“一个也跑不了,拿下!” 一声令下,黑衣人们暴喝一声,蜂拥而上! 看上去,这位上官将军肯定是一位壮年的猛士,他的身法快如鬼魈,就像巨大的黑色陀螺飞旋而来,闪电般地夺走了寒铜手中的流星宝剑! 寒铜震惊之余,很快稳住阵脚,他的断刀猛然出手,寒光啸啸,迎面阻击几柄刺来的刀!反手一刀,光影横扫,袭卷而去,逼退几个黑衣人! 江齐赶紧上前,接过上官将军递来的流星宝剑! 然而,毕竟黑衣人势众人猛!老医翁和黄花都不会武功,华歌正是个纯种的武盲,此时此刻,这几人都成了寒铜的累赘! 怎么办?先走为上,快躲呗! 华歌拉着黄花迅速地钻到了雕案底下,宽阔紧硬的红木案面就像大形盾牌,正好可以挡刀避剑……非常好!先藏起来,再想办法逃出去。 华歌躲在红木案下,瞥见地上横陈的女子,可能真的死了,真是美艳女尸!而不远处俯卧的李将军可能没有死,他狗趴在地,闪亮的光腚儿高高翘起! 让黄花气得掩面了,恨不得踹几腿! 而华歌看到那臀部,上面明显有一道暗紫色的铜钱状疤痕……哦,对了,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去年初夏,华歌刚来铜匠铺不久,有一次奉师命去买酒,因为人生地不熟,他在街上转来转去,七转八转的,很快就转晕头了。 后来,溜达溜达到一座酒楼前,被一群热情洋溢而又花枝招展女子邀约进去了……他很快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花街柳巷,也就是妓院! 此时,群芳环绕,纠缠不清,解释不明! 华歌想逃走又脱身不了,慌不择路之间,他跑到一处走廊里,看到一间厢房的门敞开着,有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拥抱着一个女人…… 看得清楚,此人的臀部,有个非常显目的暗紫色的疤痕,也是铜币形状的。 恶心,他暗暗苦笑,也真是令人佩服,如此惊心动魄之时,还如此天马行空! 此时,激烈的刀剑相击之声与厉声呼喝怒吼,震荡着整个房间! 黄花躲在雕案下面,吓得捂起了耳朵! 华歌赶紧以身体挡在她前面,回头咬着她的耳朵说:“先别动,听我说,不动就不动,等一会儿,看准机会,一动就玩儿命的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你说什么?”铁器敲击之声刺耳,影响了黄花的听觉。 “没事,躲在我背后!”华歌不想多说了。 这一句,黄花听清楚了,呆在那儿,乖巧得像一头胆怯的小母猪。 卧室内,衣袂疾速飘舞之声,脚步踢踏家具乱滚之声,清晰而又沉闷的拳脚指掌剧烈碰撞之声,锐器破空猛击之声此起彼伏…… 华歌偷窥房间的战局,发现情况不妙!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断刀寒剑 师父寒铜以一人之力,挑战八位强将精兵,却面无惧色,咆哮怒吼,挥刀猛攻,却很快被压制在墙角,身上多处受伤,几次怒吼冲杀,都被硬生生地挡回来了! 铜匠成为一头困在铁笼中的黑熊! 老医翁身上被插得像羊肉串串烧,头上和胸襟布满伤痕,就像涂抹着酱油,血肉模糊,淋漓涂地,倒在地上兀自挣扎…… 上官将军冷然横剑,指挥五六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舞剑操刀,轮番猛攻,一片片刀光疾速地闪过,刀剑相击,火星四溅,几乎每一刀,都让寒铜倍感吃力! 武盲华歌也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心狠手毒,而且每个人的功力很深厚,出手不凡! 特别是那位上官将军!仅凭他一人,已将寒铜逼得够呛! 趁此间隙,两名黑衣人悄悄潜来,抬起赤裸卧睡的李将军,迅速撤出去了……华歌看了后悔莫及!他知道李将军肯定是被下药了,如果挟持此人,那就可以让黑衣人们投鼠忌器,或可设法脱险。 现在,他们毫无顾忌,有持无恐,可以放心大胆的发动进攻了,这种形势对大家而言,相当不利! 人在危机之中,有可能激发肾上腺激素,也许能进行超常发挥。 华歌就是这样的人,他灵机一动,拣起地上酒杯甩过去,击灭墙上的壁灯,反手掀翻了屏风,巨大的屏风是用良木制成,颇为沉重,砸中哪个混战中的人,都够他喝一壶的! 然而,十几个人反应极快,齐刷刷地闪跃开来! 整个屏风直接砸在了地上,碎屑乱飞,灰尘扑面而来……利用这一瞬间,华歌飞跑过去,把老医翁拖过来,躲在雕案下! 案面就像宽阔而坚硬的方形盾牌,两头的案脚都是粗壮坚硬的红木制成。 华歌、黄花和老医翁躲在下面,寒铜背对雕案,抗拒一群黑衣人的进攻,即可避免腹背受敌,如此只需防守一面,范围减小,压力减轻,才有寻机突围脱困的可能。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恶虎害怕群狼! 华歌知道,古代某些大将军,死于敌阵中一群虾兵蟹将之手,死于狼群战术之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四面被围,腹背受敌!纵然再勇猛,终究不是三头六臂啊……如何抗击四面八方的刀剑矛戈箭雨偷袭? 寒铜表面粗鲁,而其实是鲁而不粗! 他马上会意,抢占位置,形势稍好! 黄花赶紧给师父伤口止血,可是伤得很重,没有药品器材,只能临时包扎处理。 没有灯,却仍然看得清楚: 整个房间里秩序混乱,花瓶翻倒摔碎,瓷碎遍地,一片狼藉……这个卧室本来相当宽阔,而在十来人的闪展腾挪之中,就显得格外狭窄了。 在这种空间里面,单挑的一方如果被压制,那就很容易被逼得没有立足之地,若不尽快突围出去,是非常危险的! 要么失手被擒,要么血溅当场! 华歌看在眼里,真是急在心里! 他知道师父寒铜不是梅花山人铁武,没有万夫不挡之勇!目前面对的,是上官将军率领的黑衣骑士,一个个骁勇善战!这可不是山叔卫甲和那批江湖杀手可比的,如果这样搏杀下去,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弄不好,他们可能谁也跑不了,全都完完了! 若留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可是,自己的内功已被封印了,不是武盲就是形同废人,怎么帮忙?帮倒忙吗?这该死的封印!早知如今,何心当初?他现在真是连肠子也悔青了! 这时,华歌突然瞥见地上遍布瓷器碎片……对了,这些东西可以派上用场,他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片,精确瞄准了一个黑衣人的脑袋,用力投掷过去! 他在师父寒铜的后背,袭击黑衣人的正面,既可助师父一臂之力,又不会误伤。 阴暗中,黑衣人们正在聚精会神,并肩合围剿杀,人头比较集中,随便扔过去即可砸中一位,果然不偏不差,准确命中那人的脑袋! 须知,瓷片的锐角凌空而来时,足以破皮见红! 然而,被击中的黑衣人也是一条硬汉子,居然置头部皮肉之痛于不顾,不受半点影响,怒目圆睁,咬紧牙关,挥刀猛攻寒铜,刀声呼啸! 形势危急,华歌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片一片碎瓷块甩过去,大把大把地甩……顿时,阴暗的空间里碎片疾射,满屋横飞,就像寒夜中雪花纷飞,漫天飘舞! 纵然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都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也需要防护面目,这当然会影响判断,寒铜趁乱撕开包围圈……但是,上官将军横身挺剑而来,正好拦截住! 华歌豁出去了,他拣起地上的碎片,凡是能拣到的东西都扔过去! 旁边卖萌的黄花,七窍通了六窍,最后一窍也通了,爬过来帮忙! 顿时,火爆刺激的闺房大战,隆重地拉开了序幕:瓷片、酒壶、茶杯、花瓶、花架、烛台、蜡烛、字画、屏风、镂箦台、鞋袜和枕头漫空而来……天女洒花,落英缤份的画面,简直比大闹天宫还要壮观! 在密密麻麻地瓷露花雨下,华歌瞥见师父寒铜如林间熊出没,已经钻破重围! 这时,一个黑衣人气急败坏地操刀猛劈案面,“咔嚓”一声,好厉害!坚硬厚重的红木案面当即被劈开了……老医翁、华歌和黄花完全暴露在刀光之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华歌一把抓起黄花的手,撒腿就跑,顺势一腿踢倒半块案面,宽大的案面,破角尖锐,直接砸向黑衣人,趁他闪避之机,华歌拉着黄花大步流星跑向门口,却又被一柄柄阴森寒刃的环首刀逼了回来! 原来,门口更多的黑衣人在执刀伺候着! 江齐拔出流星宝剑,趁乱偷袭寒铜后背,虽然未遂,亦使之再次陷入黑衣人的包围中! 华歌听到了,楼下也喧嚣起来了,踹案摔盆砸锅甩碗掷杯之声,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阁楼外传来人喊马嘶,还有铁器敲击的脆声…… 楼梯口奔上来一个黑衣人,双手抱刀施礼高喊:“启禀将军,有人劫营!” “再探!”上官将军头也不回,挺剑直取寒铜! 双方刚过两三招,楼梯口又奔上来一个黑衣人,急报:“启禀将军,敌寇劫营了!” 上官将军也注意到,不仅仅是楼下在作乱而已,是营地周围发生骚乱,这一点,华歌和黄花都能感受到。 寒铜久战疲惫不堪,遍体鳞伤,已经快要崩溃了,忽闻此消息,真如绝处逢生,勇气倍增!就连奄奄一息的老医翁也缓过劲了,喘息着爬起来。 江齐一见,气急败坏,上前照着他的伤口就是一剑……鲜血喷涌!老医翁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趴在地上! 寒铜见了悲从心起,大喊一声:“田大哥!” 田大哥,田大哥是谁?华歌心想,莫非,老医翁姓田么?应该是。 此时,江齐咬牙切齿,恳求黑衣人首领:“求求你,上官将军,万万不可放走他们!”他心知肚明,这次不把这两人搞死,自己就会有麻烦了! “何须你说!”上官将军非常冷静,剑势凶猛,剑法高超! 华歌听到楼梯口的喊杀中,好像有胡石的吼声,他马上明白过来了,师父是要与他们汇合,联手突围,可惜的是,师父寒铜始终逃不出上官将军长剑所控制的范围,几次设法冲突都被挡回! 楼下的胡石,整得出动静,也始终在楼梯口那里,估计也是进展不大。 突然,阁楼外响起凄厉的长啸……随即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仿佛整个阁楼都在颤抖!楼下的厮杀更加激烈! 还能听到急促的呼救声,有的声音在喊:“马厩失火啦……” 形势极为混乱吵杂,几乎是数百人的吼声,浑如一锅粥,根本就分辨不清楚谁是谁,究竟是谁在呼喊!谁在嚎叫! 马厩里的马匹全部都是军马,那是严格按照朝廷军制进行编号的。在夜晚,军马一律卸鞍后牵入马厩,在马槽旁边的木桩上系紧了缰绳,以防丢失。 现在,如果马厩失火了,军马被栓在柱子上,根本跑不了,一场大火之后,是等着去吃烤马肉呢,还是吃红烧肉? 须知,军马就是骑兵的腿。 上官将军神色一凛:军马必须救出来! 那可是两百多匹良种的军马,一匹都不能少,要不然,李将军醒后,肯定会怪罪下来,那可是死罪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雪夜逃亡 欲成雪松,莫与草争。 将军有剑,不斩苍蝇。 堂堂一个将军,岂能在此与村夫匠民纠缠?必须速战速决! 上官将军冷眸一翻,剑势连环,疾速点刺!长剑如蟒蛇,精准而又刁钻地掠过了寒铜右手那柄断刀的全力拦截,颤闪着斜插入他的右臂,鲜血已溅出! 华歌不禁失声惊叫:“师父……” 坏了,师父受伤了,这条胳膊可能完了!这个上官将军真够狠毒,他见寒铜以命相拼,不顾死活,就想废了他执刀的手,胳膊都废了,看你还怎么拿刀? 寒铜的整条右臂都有点发麻,随后开始了剧烈的疼痛!他强忍着,回头对着徒弟怒吼一声:“还不快走!” 看来,楼下的胡石可能一时冲不上来了。 此时,不管走不走得了,总比等死要好! 华歌主意已定,决心搏一把!楼梯走不了,就只有……对,走窗户!不过,为了躲避他们拦截,先用什么掩护呢?还有半截案面,几根棍棒,还有花架,全部是沉重的木头! 华歌想了想,迅速拆下几根残破案板,抓在手里,他要学一学秦琼的绝技杀手锏! 华歌准备好,他要先救黄花,要不然,她又会落到江齐手里,可悲的一幕会重演! 微光映衬下,只见一根粗壮的长形物在空中旋转着呼啸而至…… 上官将军和那群黑衣人本能地疾速闪避过,随后一条一条硕大的长条形黑影在阴暗中快速飞旋着,带着尖锐的呼啸连环袭来! 这是暗器……噼里啪啦!上官将军反应敏捷,连连闪避过! 趁其躲避之际,华歌拉着黄花冲到窗口,正要破窗而出,黄花突然想起,师父还躺在地上呢,她回头喊着:“师父!”正要奔回去! 良机已失!上官将军是何等人物!他一声怒喝,身形腾空而起,寒光闪闪的剑尖,已呼啸而至,即将刺入黄花的后脊梁,却正好被一柄断刀横然拦截反绞着! 寒铜右手已被废了,他换成左手,一招翻身腾跃反绞刀! 这一刀救了黄花的命!可是他自己的命快没了……七八柄锋利的钢刀跟踪刺来,直接穿插入他的后背! 老医翁满口鲜血,垂死挣扎着,爬过来死死抱住了上官将军的双腿! 江齐见状,挺起流星剑,猛刺老头子的后心窝……浓浓的血液就像喷泉一样射出! 形势危急!再磨蹭就全部死光光!华歌赶紧一把抱起尖叫的黄花,奋力扔出窗外!他知道楼下是一大排松树,可以缓冲减震! 然而,华歌自己却走不了! 几个黑衣人的长刀就像出洞的怪蟒,冷嗖嗖的鸣响着,呈扇面紧密包抄追杀而至……但是被斜刺里迸射而来的断刀击偏了,火星四溅! 趁此机会,华歌使出吃奶的力气,抡起尖锐的残案猛扔向上官将军和黑衣人们!然后一个后跃式腾跳,就像跳高运动员的背跃式动作,跳出了窗外!就在凌空而坠的瞬间,他看见江齐咬牙切齿,扏剑连续猛刺着老医翁的后背…… “哪里走!”上官将军上前一看,喝令黑衣人:“追!” “诺!”不由分说,黑衣人一个接一个跳下楼去! 楼下的胡石首当其冲,手提着寒光闪闪的环首刀冲进院子,怒吼劈刀:“杀!”可惜,碰到的却是上官将军凌空而下的长剑,刀当即被挑飞!人也被一脚踹出去好远,倒在雪地里! 冰冷的空气,吸入华歌的肺内…… 他的身躯卷挤入积雪深厚的树梢里,而且感觉楼上还有人在继续跳下来,一个砸一个,压得他们一起坠入树枝桠间,陷入沉厚的雪堆里面,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不直……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了!只听一阵阵“吱吱呀呀”的断裂声音响起,高大的树梢终于轰然碎裂!就像打碎的鸡蛋,壳瓢里面,黄的青的白的什么东西都流出来。 虽然地上的积雪不太深,但是足以垫屁股,摔得一点也不疼。 华歌一咕噜地爬起来了,他赶紧寻找黄花! 断裂的树干和松枝杂叶裹着厚厚的积雪,与乱七八糟的雪人混在一起,他一连摸到了好几条人腿,不知哪条是黄花的。 差不多每个人都是滚在雪堆里,浑身雪花,很难辨别敌我,先后有几个人操刀对砍!为了避免误伤,华歌干脆趴在雪地里不动弹了! 因为他相信,黄花也可能会这样做的。 而且,他还可以偷偷观察一下局势……这么一看,我的天哪! 夜穹幽寒,风雪交加!只见宽阔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乱窜的人影,刀光剑影和呼吼喝嚎之声交织在一起,人影腾跃!雪泥四溅!雪影婆娑!有很多人倒下了又爬起,也有不少人爬起来了又倒下去…… 然而,阁楼之外远处一片夜空,却映照着熊熊的火光! 密密麻麻的脚步,无论是人脚,还是马蹄践踏过雪地,残雪飞溅之后,混成淡红色! 上官将军击败了阁楼里的叛匪逆贼,驱逐残余之后,他发觉,问题并不仅仅只是几个小蟊贼而已,似乎还有一批奸细或者刺客! 如今,到处都在喊有:“敌寇劫营”,可是到处找不到敌寇! 上官将军挺剑立于院中,意欲召集部下,可是部众散混,编制打乱,有的四处乱窜寻找贼寇,有的赶到马厩去救火,有的步骑交错混战一处,有的已经挂彩,有的还在骑马奔驰,不知是在追击,还是在逃避! 最主的要是,这批黑衣骑士并不完全属于上官将军一人统领,他只是副将,主将还躺在床榻上面睡觉呢,看看明天早上能否醒来? 因此,好多黑衣骑士都不听从调遣,无法形成统一的指挥。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手下的一个黑衣骑士居然挺剑向他刺来! 上官将军挑剑一拨,怒喝:“你这厮昏了头么!”欲将这愚蠢发癫的属下一举擒拿问罪!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厮的剑法极快,不但没有被挑拨开去,而且剑光反向斜滑而穿透,锐利的剑尖,直接钻入他的腰间软肋! 上官将军反应极快,仰首一个鲤鱼倒跃,腾越出去! 谁知小厮的剑也快,寒光闪烁,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跟踪纠缠,连追两丈多远!上官将军的后背脊已顶到院墙,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他突然提气纵身,宛如苍鹰展翅腾空而起,凌空飞纵着径直上墙头! 在这一刻,他已经知道这小厮是何许人也! 上官将军的内功深厚,剑法高超,东征西战,久经沙场!在他的部下,从来无人敢与之比肩争锋,更没有人能使出这么好的剑法! 此人肯定是奸细!而且肯定就是刺客! 这帮蠢才们还在到处寻找奸细?还寻找刺客?如今就在眼前!待本将军一举擒拿,再来好好调教调教尔等蠢才! 上官将军傲立雪墙上,他神色一凝,纵身展翼而下,身影矫捷如鹰,长剑奔突,意欲凌空一剑,将这小厮牢牢圈定在剑光笼罩之下,如不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当心剑尖贯顶,乱刃穿身! 然而,对手仿佛早已偷窥其用意,只是一个柔身蛇步腾越荡剑,就将他的凌厉剑招化解无形,而且剑尖顺势疾袭而上,力道奇猛!以致于剑身诡异的弯曲,势如银蛇绕颈而来!再不向后翻跃猛退,就会脖颈齐断,项上人头不保! 上官将军大吃一惊! 须知,他自持剑法独秀,挟技而勇,意欲片刻之间擒拿刺客,以炫武耀威!谁知几招之间,反而处处被动,没有占半点优势!这真是他生平罕遇的劲敌!他了解到,对手很厉害,无论是剑法,还是轻功都不在他之下! 突然,楼上有人大喊:“将军,保护将军!”这有点像江齐的声音! 上官将军当即恍然大悟! 他身为武将,当然熟读兵书!敌寇以一人在此游斗浪战,纠缠着他不能脱身,然则实际上是要挟持将军,真乃声东击西!擒贼先擒王……好狡猾的贼寇! 而就地此时,对手身形暴闪,手中长剑反绞吐射而来! 上官将军已不愿纠缠,他突然擎剑一个金蝎扫尾,逼退对手之后,身形已纵身而起!他的轻功极好,当初在攻打西域蛮夷的城堡时,曾经不用云梯,直接登上了城墙! 想不到,对手的轻功也毫不逊色,跟踪尾追而来! 追踪时,接连受到上官将军几个回头一剑的袭击,趁其拦截之际,乘其势,借其力,连续几个纵腾,终于摆脱了对手,他绕了一个圈儿,从窗户进入阁楼……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陷囹圄 这一切,华歌全程看在眼里! 他知道,那可能是古布,他的身影,他的轻功,还有他的剑法都非常像然古布!如果真是古布来了,黄花就有救了! 华歌马上在雪堆里寻找黄花,他翻来覆去的搜寻,一连翻过两三个人,才从埋藏雪中的松树枝叶下找到了她,几乎认不出来了,小女孩子满脸雪痕冰花,浑身银装素裹,就是脸蛋儿冻得通红,嘴唇发紫,牙齿颤抖,话也说不清楚。 他二话不说,背起黄花就跑! 夜色如黛,风雪漫天之下,四处一片阴黯茫茫,路径根本难辨,华歌背着黄花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因为看见这里有火光。 黑夜里,火光具有无穷的诱惑力。 此时,背上的黄花也缓过劲来,牙齿也灵活了,不过,这也不是好事,她一惊一咋的,大呼小叫,看见黑衣人,说像鬼魂!看见尸体就吓得杀猪一般尖叫……很快就把嗅觉灵敏的黑衣骑士们吸引过来了! 华歌暗暗叫苦! 心想,你不是像小母猪的么,怎么不睡着呢?明天早晨醒来时,太阳照样是新的。 他背着黄花跑了好久,感觉平时不怎么胖的小黄毛丫头,现在怎么越来越沉重?压死人哪,压得他气喘吁吁的,这么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的,他却跑得浑身汗流浃背!恨不得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才凉爽…… 前面,马蹄践雪,人影汹涌而来! 华歌茫然望着,以为这些人去追什么贼寇呢,谁知他们一靠近,就展开环形阵势包抄,形如雁翅般合围过来!一个个虎视眈眈,操刀逼近……哦,这么说,是冲着我们来的? 上气不接下气的华歌一屁股坐在地上,背上的小胖母猪“哎呦”一声尖叫,滚在雪地里,像一个大雪球滚来滚去,连滚带爬地坐起来,用手揉着双腿。 黄花表情痛苦,一脸无辜的:“哎哟,我的腿都麻了……” 华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想:我的天,我的腿都跑软了,你的腿都骑麻了,你倒是蛮快活啊?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的彪形骑士表情骄横,满脸络腮胡须,冷然嘲讽! “校尉大人,还有个女的!”旁边的骑士也很魁梧,手中环首刀横扛肩上,讪笑着。 “不错,正是将军下令缉拿的人犯!”彪形骑士得意洋洋,手抚着络腮胡须。 “恭喜校尉大人!” “快去向将军禀报!” “诺!”旁边的黑衣骑士应声策马而去,马蹄践踏起的雪,几乎溅到了华歌脸上,而他也顾不了这些,满怀疲惫,颓然坐在雪地里,任凭雪花纷纷飘洒在脸上。 远远地,黑衣骑士们挥动猿臂,抛出又长又粗的套索,一根根凌空而降,准确地套在华歌和黄花的脖子上,就像牵羊儿一样……很能怎么样?乖乖跟着走! 华歌不忍心,回头瞥了黄花一眼,正好迎上她凄然无助的目光……他感到胸口隐隐作痛!此时,他的心坠落于漆黑幽深的冰窖! 如果这次又被抓回去,这丫头怎么办? 又落到那些色狼手里,那么师父和老医翁的拼死相救,最终岂非徒劳?两位老人的鲜血岂非白流? 还有古布这小子,你在哪里?刚才不是看见你来了吗,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黄花所处的险境?这个对你情深意重的女孩子,要是惨遭不测,那可怎么办啊? 他心里一直在喊:古布!你在哪里? 他相信,黄花也是一样的。 雪夜茫茫,寒冷的风夹杂着雪花,抽打在华歌的脸上,他的反应有点迟钝。其实,他还宁愿迟钝一点,尽量延迟那个痛苦时刻的到来,以至于被黑衣骑士们怒骂着,甚至嫌他磨磨增增,挥起马鞭抽打过来…… 华歌并没有觉得格外疼痛,他还暗暗替黄花挡了几鞭子。 也许,这样还稍微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前方的雪野上空,火光冲天! 一阵阵激烈的马蹄,踏雪而来,骑士们彪悍的模样,让华歌看着有点发晕!心想,黄花呀黄花,你要是再落到江齐手里,那就插翅难飞了…… 他想起江齐的狰狞面目,想起那柄流星剑一剑一剑地刺在老医翁背上,想起那一把一把血淋淋的刀,扎向师父寒铜的胸口…… 太多太多的鲜血,让他不忍回顾,不堪回首! 在木然与茫然之中,华歌和黄花就像两只小羊羔,又移交到这伙黑衣骑士手里,一匹匹骏马扬起铁蹄,雪花夹杂着泥浆飞溅到黄花身上,华歌连忙靠近她一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尽可能给她遮挡一下。 走了一小段路程,这批黑衣骑士们可能嫌他俩儿磨磨增增的,干脆把他们提起来,横放在马鞍上,众骑士一声吆喝,策马扬鞭奔驰起来! 黄花趴在坚硬的鞍角上颠簸着,表情非常痛苦,可是又能如何? 华歌和她一样,而且就在旁边,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救,无能为力。他是标准的武盲,从来没有练过武功,穿越至此继承神功,却又傻哩叭唧,鬼使神差的封印了,形如凡人,现在连这些骑士的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了。 他上下颠簸着,无可奈何的看着黄花在挣扎,那位黑衣骑士一直低着头,策马奔驰,当他发现华歌在看时,还刻意扭起头去。 咦?这是为何?华歌感到奇怪,随着战马奔跑的抖腾,他仔细看去,这位黑衣骑士的装具没有什么不同啊,当他看到骑士腰间抖腾的佩剑时……这柄剑,好熟悉啊! 华歌悟然大悟,此人不会是古布……就说嘛,这小子!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深更半夜的吃饱了撑不过了,跑来这里和上官将军比剑吗? 华歌嘿然大喜,马上以目示黄花! 黄花痛苦俯卧在尖锐的马鞍上面,都快要颠簸得呕吐了,她没好气的,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华歌抛来的眉眼? 不过,经不住反复多次的眼神挑逗,还是下意识的回头仰望一眼……谁知,就这一眼,差点让她当即哭出声来!这不正是朝思暮想的古布哥哥吗?她喜出望外,当即脱口一声:“布哥?是你呀!” 此人正是古布!他一手抖着缰绳策马,一手急忙掩捂黄花的嘴巴,可惜来不及了! 那个络腮胡须校尉移交人犯以后,就一直紧紧随后跟踪,因为这是他擒获的,可得邀功请赏哟,而且,他对某个黑衣骑士似乎有点陌生,就率领人马紧跟在后面观察。 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洞察秋毫!见此情形,马上大喝一声:“且慢,稍侯片刻!” 古布已营救人质在手,岂能“稍侯片刻”?不但不停,反而策马加速,斜刺而出,当即飞驰起来…… 络腮胡须校尉见有诈,当即拔刀怒吼:“奸细!他是奸细!” 后面的大队黑衣骑士闻讯,一个个拔出环首刀,大呼着策马冲锋,追击而来!顿时,雪野上响起了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喊杀声! 百马奔腾,刀影如林! 铁蹄狂乱,飞雪四溅! 奔腾与追杀!呼啸与怒吼! 华歌淹没在汹涌澎湃的骑兵群里,混乱之中,斜眼瞥见黄花已经稳坐在马鞍上,后面的古布左手执缰策马,右手执剑挥舞,抵抗着周围劈砍来的钢刀…… 他必须冲出队伍去,要不然,总是遭受左右夹击,前后攻击,甚至有可能被包围了,那就难以脱身! 虽然,古布武功高强,轻功卓越,可是骑术并不怎么精通,而且跨下的战马也和所有黑衣骑士的差不多,是一个档次的军马,现在,他要想突然冲锋到最前面去,这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的。 别以为这些黑衣骑士都是酒囊饭袋,他们一个个都是经过残酷的真刀真剑实战,他们都曾经血战西域蛮夷骑兵,曾经纵兵横扫大漠,远征匈奴大宛等等游牧部落! 第一百三十章 铁骑踏雪 今天夜里,按原计划,胡石和兄弟们放火烧了马厩以后,就此趁火打劫,冲上阁楼去接应师父,却根本冲不上去。 后来,阁楼上的战斗渐渐平息,他才从侧面冲上阁楼,看见里面的惨烈一幕: 师父寒铜倒在血泊中,从头到脚浑身是血窟窿,右臂完全被砍断,骨头乍露…… 老医翁更惨,血透胸襟,前胸后背几乎被贯穿,伤口多达十几处! 两位老人已经气绝身亡,江齐却还坐在旁边,面色阴冷,若无其事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胡石看呆了,勃然大怒,他操刀猛劈过去,差点杀了江齐,而这小子反应快,当即撒腿逃窜出去,像野猪一般尖叫,引来了好多黑衣人! 寡不敌众,胡石当即跳窗而下,在院子里又和黑衣人混战了一通……后来,他和众兄弟拼命杀出来,趁着夜色的掩护,准备撤离。 这时,前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雪夜的原野上,大批黑衣骑士跃马冲锋,喊杀声响成一片,远远望去,似乎正是一群骑兵在追杀一个骑兵,形势危急! 而且奇怪的是,那一个骑兵并不是一人,是两个人。 胡石和众兄弟躲在雪丘后面仔细的观察,等到他们驰近,胡石看清楚了,是一男一女骑在马背上,那个女子居然是药铺的小女医工,男的也认识,正是梅花山的二师兄古布……在迟疑之间,已是一晃而过! 没跑多远,前面的黑衣骑兵突然马失前蹄,后面骑兵的战马收势不住,冲过去被绊倒!随后汹涌而去的人马也被绊倒,一大堆摔得人仰马翻……反应快的,当即勒马,才没有被绊倒,这样,骑兵的速度减缓下来了。 胡石看到,前面的雪堆里趴着一些人,可能是他们在捣鬼。 摔成一团的人马还在雪地里连滚带爬,没有摔倒的骑兵策马绕过,继续追击去了。 胡石一时难辨敌友,而他心想,师父是死在这些黑衣人的手里,那么与这些黑衣人相抗的,虽然跟他们不是一路,至少不会是敌手。 这时,趴在雪堆里的人爬出来,操家伙直奔倒地的骑兵,双方展开激战,然后有一个人爬起来就奔跑,而脖子上拴着绳子,还没跑几步,又被拉回去! 此人正是华歌,他被拉回去了,稍微老实一点。 后来,趁双方正在混战,他偷着解开脖子上的绳索,又跑出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抓住救生的机会,飞快地跑起来! 他武功不行,却跑得非常快! 胡石看见是师弟,却暂时没有出手,见他已经逃走了,趁双方交战正酣,他率领众兄弟消失在雪夜之中…… 华歌跑远了,摆脱了那些黑衣骑士以后,才停下来。 刚歇一会儿,发现有几人摸过来,他赶紧撒腿就跑! 然而,对方的身手极快,转眼就掠上来了!不过,他们只是控制而已,并没有加害之意,而且还有点面熟……华歌认出来了,他们正是苦湖庄的农夫,为首的,正是当初的“半兽人”石忠和石孝。 华歌急忙问:“各位大哥,古布怎么样了?” 石忠冷然答道:“我们自有安排。” 虽然他们农夫装扮,却人人手提宝剑,强壮彪悍,太阳穴高高凸起,目射精光,一看就像是内家高手,一路无话,华歌跟着他们走了很远的一段路。 已近子夜,风雪稍微小一点,却是寒气凌人,越来越冷! 最后,大家在一处山坡下歇息。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雪野里跑来一骑,借着微光,华歌看清楚了,那正是古布和黄花,他们两人都很疲惫,同乘骑一匹马,太重了,那匹马更是疲惫,“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石忠石孝他们几个农夫赶紧迎上去:“二师兄!” 华歌过去扶住黄花:“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黄花一脸倦色,颓然下马,今天真是折腾得够呛。 古布下马跟他们交待几句,警惕地张望身后,眼神紧凛:“快走,后面的人跟上来了。” 果然,后面不远处,蹄声隐隐…… 现在只有一匹马,而且已是疲惫不堪,华歌、古布和黄花,还有五个农夫,总共是八人,都是步行,要想摆脱那些骑兵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战马疲惫了,奔跑的速度就慢了,始终摆脱不了追兵,还不如下马步行,尽量往狭窄崎岖的小路上走,这样双方都跑不快。 华歌牵马,黄花跟在后面走,大家紧随其后,翻过了一个小小山丘,雪稍微小了一些,天空稍微明亮,前方是一片宽广的雪野,后面的骑兵加快了速度,紧紧地追上来! 古布赶紧让黄花上马,华歌牵马快点走,五个农夫随行护卫,古布前来断后。 没走多远,只见,前面赫然有一群骑马的人等在那里……我的天哪! 前堵后追,两面夹击! 华歌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正是那位上官将军吗? 而且还有一大排汉子跪倒在雪地里,足足有二三十人,其中居然有胡石!华歌看了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被抓回来了? 农夫们不认识上官将军,还准备硬闯过去,华歌急忙喊住他们:“且慢!” 可惜,几个农夫没有听他的,继续向前,冲在最前面的人,连剑都没有拔出就被打倒了,迅速爬起,几个人拔剑在手,严阵以待! 折腾至此,华歌发觉这是个圈套!他刚刚还在纳闷:上官将军呢?那么厉害的人物,这夜深人静之时,肯定不会回去睡觉? 现在,上官将军终于出现,还俘虏了胡石等人,他的意思就是要来个一锅端,是要把这里所有的嫌疑之徒一网打尽吗? 现在,天空放亮了,地形平坦,选择的地形可真不错啊! 上官将军冷然插剑入鞘,端坐在马上,微笑着傲视,他身后的十几名黑衣骑士们摆成一排,一个个横刀立马,骑士彪悍!战马健壮! 旁边还有那个络腮胡须校尉,他手中那柄环首刀寒光闪闪!刀脊很厚,刀刃锋利,非常适于劈砍。他居然悠闲自在的,用刀刃削剔着指甲…… 突然,络腮胡须校尉怒喝一声,两腿擎鞍,双臂挟风,策马舞刀,勇猛彪悍,那奔腾冲锋的气势,意在仅仅用战马的铁蹄,即可踢死踏碎这几个村野蟊贼! 石忠石孝这五个人,当然不是普通农夫,他们现在已经晋级为梅花山的甲级剑士,武艺高强,剑法超群!现已取代铁心十八剑的位置,他们一个个挺剑迎着飞驰而来的铁骑,意欲以步战骑,以硬碰硬,当头一剑,众剑齐出,把敌酋挑下马来斩首! 旁边几个黑衣骑士跃跃欲出,却被上官将军举手制止,也许,在他看来,对付几个山野的粗鲁村夫而已,杀鸡焉用宰牛刀? 雄壮的战马,疾速地铁蹄,四溅的残雪……伴随一声浑厚悠长的呼啸,雪亮的环首刀带着尖锐风声卷来,横刀斜划而过! “仓啷啷”火星飞溅!寒光闪闪的钢刀,砍中了冲在最前面的石孝剑上! 纵然石孝彪悍勇猛,也被震荡开了,不得不斜闪侧跃,双足离地腾空而起,避开了这股强大的冲击力!人落地时,接连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幸亏他的下盘功夫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传说中的武林内家高手居然不敌骑兵? 没有半点喘息机会,这络腮胡须校尉猛然怒吼,挥刀冲锋,铁骑呼啸而来,刀光已至! 石忠和另外四个农夫反应也很快,分呈四门阵形排列,一骑突入,四角围杀,这种阵法颇有讲究,可是人力和战位难以掌控到位。 因为,战马的冲击力太强悍了! 而且,络腮胡须校尉的刀法犀利,运刀极快,力道刚猛,一把雪亮的环首刀,在阴沉沉的雪野半空上下左右翻飞,轻松击破了四柄长剑的合围,反而逼得四人不得不闪展腾挪,避开这股冲击力。 一轮冲击过后,络腮胡须校尉抖动丝缰,迅速地调转战马回头,又大呼着挥刀猛冲而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第一百三十一章 骑士决斗 华歌看得清楚,他终于明白了骑兵的威力。 如果说冲击力,那么世界上再厉害的战马,也不可能比现代摩托车的冲击力强大。但是别忘了,马背上还有骁勇善战的骑兵! 而且,摩托车是死的,要靠人来驾驶;而战马是活的,可以自主驰骋。 马通人性,马与主人之间的微妙感觉,绝不同于马匹与马夫的感情。 训练有素的战马,身躯感应到了主人跨间和双腿肌肉的绷紧放松程度,便可以感知主人的情绪,知道主人是需要快跑还是慢跑,是直奔还是转弯,就连主人的紧张畏惧情绪与否,它都一清二楚。 而且,有的战马还会对主人的胆怯和懦弱产生藐视,甚至会故意把他摔下来……这就是所谓的烈马! 这正如小时候坐在父亲肩头,儿童走马观花,喜得手舞足蹈,或者是紧张得缩手缩脚,提心吊胆,甚至想哭的情绪,父亲就算不看,也能以脑袋肩膀和脖子的触觉感受到。 这更像夫妇同房之时,老公偶尔能力不行,尚可原谅,而如果夜夜疲软水皮,老婆就要嗔怪了,甚至恨不得一个兔子蹬鹰,把这孬种踢下床去…… 形式虽然不同,但是道理差不多。 人和动物都会产生藐视,就在双方的力量极不匹配,极不平衡之时。 所以,主人的骑术娴熟以及勇猛坚强,更能激发战马的斗志,两者相互策应,配合默契,就能爆发出更为强悍的战斗力! 这就是正所谓的“如虎添翼”,如果骑手是老虎,战马则是翅膀,就是铁翼! 普通的骑兵尚且如此,何况这是一位统领骑兵的校尉,曾经率领大汉铁骑纵横大漠,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他们当年击败西域的蛮夷铁骑之后,甚至连俘虏也不放过! 所以,看这寒夜雪原上,独骑单刀,居然杀得这梅花山的五名甲级剑士招架不住,这就不足为奇了。 雪夜一战,以步战骑,以五敌一,却明显的完败无疑! 而且,还有更多的黑衣骑士在观战,他们这批黑衣骑士,人人都很彪悍,以逸待劳,跃跃欲试,还有更为厉害的上官将军! 如果不是触目心惊,那是假的。 无论是华歌,还是黄花都一样,包括对面不远处跪着的胡石等人。 也许,对这位校尉来说,本已形如郊野的射猎,对付这几个乡野蟊贼,就像打猎一样轻松,他并不急于将这几人置于死地,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茫茫雪原,惨淡的夜色,肃然而立的人群…… 残雪飞溅,刀光剑影,尖锐的铁器相击声与激烈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体魄健壮的络腮胡须校尉,怒目圆瞪,挺进突击,刀刀凶猛,咄咄逼人!就像一匹恶狼在追赶五只山羊,他跃马舞刀,左冲右突,一骑紧紧地追杀五位剑士! 石忠石孝五位剑士,居然知难不退,人人使出浑身绝技,拼死相搏!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被打败,被打得节节败退,却屡败屡战! 剑被磕飞了,翻身一个就地十八滚拣起来再战!被战骑强悍的冲击力撞得倒跃出去,嘴含血丝,依然挺剑死战……如此下去,恐怕会死人的。 突然,空中一声长啸,一条黑影宛若苍鹰擒蛇,寒光闪过,荡开了刀剑交织的战团! 正是古布!他一人阻挡追兵,且战且走,已退至此。 后面的大队黑衣骑士徐徐而来,摆好了阵势,却没有发动冲锋。现在,前面有拦截,后面有追赶,两批黑衣骑士们准备前后合围夹击,来个一网打尽! 上官将军沉声断喝:“陈校尉!” “卑职在!”络腮胡须校尉一边挥刀从容进攻,一边应答。 “退下!”上官将军挥挥手。 陈校尉闻言,悬刀勒马,那浓密的络腮胡须皱了皱,好像没有玩儿够似的,悻悻而退。 上官将军冷笑一声,催马上前,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就是这小厮! 方才,在院子里那场混战,打得太窝囊,现在务必好好领教领教! 从阁楼里的血战到跳窗逃入院子里,一直逃跑到现在……这惊心动魄的雪夜里,在殊死搏斗与紧张逃亡之中,华歌哪有心思注意,这位上官将军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 如今,在这死一般寂静的雪夜,在清冷微光之下,华歌看得清清楚楚。 上官将军约莫二十多岁,正值当打之年,他面色冷峭,很有一股青年得志的傲气,虽然脑袋不大,细眉小眼,而那一身黑色绸缎战袍包裹着的体魄,却显得异样的强健彪悍! 他一身披挂与所有的黑衣骑士没有两样,而其气势绝非等闲之辈可比,他不像陈校尉那般盛气凌人,他始终平和冷静,目光沉冷,常常会带给人一股窒息的惊悸感受! 他并没有拔剑,只是端坐在马背上,傲然睨视着。 古布突然喊出一嗓子:“呔,报上名来!”他仗剑而立,尽快地平衡气息,不知是在挑战,还是故意拖延时间? 上官将军沉默不语,微微冷笑。 时间紧迫,如此僵持下去,反而对古布一方不利,因为身后的黑衣骑士们隐隐包抄过来,现在已经是腹背受敌了。 强兵在前,追兵在后,前后夹击之下,万难逃脱! 此时,唯有挥剑突阵,闯开一条血路,突出围困! 黑绸快靴轻点着雪迹,就在古布疾速而来时,上官将军双膝一抖,马刺轻磕,雄健威风的骏马顿时撒开四盏铁蹄,飞踢起残雪,宛如一具奔驰的漆黑棺材猛撞过来! 寒光闪闪的长剑,破空而啸,意欲以千钧之力摧枯拉朽,一击必杀! 这一剑疾速沉猛,古布不想硬碰死磕,他已腾空而起,掠过铁骑上空,闪展飞跃于上官将军头顶,挺剑连刺,运剑如风,气势如虹! 古布的剑法以快闻名,快到可以一剑劈开迎面飞来的苍蝇,而且是从苍蝇躯体的正中劈开,一分为二! 然而,上官将军的剑法也一样快,舞起寒星点点,银光灿灿,水泼不进,针扎不穿,一举化解了古布的快剑!就在双方对冲,擦剑而过的瞬间,上官将军的剑突然一记纵马盘鞍弓身反撩剑…… 华歌看到,空中飞掠而过的古布,突然劈面迎头撞上尖啸的长剑! 那是上官将军伏鞍后探臂反撩剑,高高翘起的剑尖儿,就像竖立起来的眼镜蛇头,这一剑玄妙之处就在于利用战马的冲击力,和敌手冲来的力量相撞,双方的巨力对撞之下,撞得有多重多猛,剑刃就砍得有多重多深…… 这种奇异剑势,毫无征兆! 古布腾跃掠空,横跨而过时,没有力点支撑,就难以改变轨迹,难以移形换影,无法闪避,弄不好就会撞上剑刃,被迎面一剑劈为两截……因为,他人在空中,唯一的支撑点,就是上官将军反撩而来的剑。 只听轰然一声金戈相击!古布身如飘叶,在空中连翻两个头,跄然倒跌而下! 这一剑,就在闪电一回合之间! 上官将军气定神闲,古布就像被切西瓜一般,若非及时闪避,差点血洒空中! 黄花看得胆颤心惊,吓得当场惊叫起来……她非常担心古布,本来,遭难的只是她一人,现在可好,这么多人都耗在这里,被围困在荒野雪岭,前堵后追,孤立无援,古布哥哥苦战至此,难以突围,看来是凶多吉少…… 旁边的武盲华歌也看得出来:古布对骑兵战术不太了解。 最基本的理念,骑兵并非骑在马上的步兵。 如果双方都是骑在两匹站立不动的马背上,挥刀对砍一通,这还不如大家都跳下马来,在宽阔的沙场上闪展腾挪,畅快淋漓决一雌雄! 如果骑术不行,或者是不会利用战马进行骑战,不能发挥战马的威力,那又何必需要战马呢,战马岂不成为多余?成为聋子的耳朵? 这简直就是对骑兵战术的无知! 那么,为什么还要骑马去作战?为什么还要骑兵? 古代,历代军事统帅为何渴望拥有骑兵,梦寐以求?为什么历代王朝就算国库空虚,就算是再困难,也要勒紧裤带,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辛辛苦苦的建立骑兵!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剑十魂 在冷兵器时代,天下英雄,得骑兵者得天下! 梦寐难求骑兵,抑或漠然忽视骑兵的王朝,即使再繁荣昌盛,最终必然灭亡。因为没有护国神器,没有强大的骑兵保卫这“繁荣昌盛”! 华歌知道,古布不可能拥有精湛的骑术。因为,他是在梅花山天坑地宫里长大的,从小接触到的就是山洞悬崖涧潭,很难有机会骑马驰骋,更别谈什么骑兵战术。 其实,古布的剑法与上官将军相比,毫不逊色,反而占尽优势。 无论是剑法还是轻功,都让上官将军一筹莫展! 而在平川骑战中,他可能不是上官将军的对手! 华歌看得出来,古布以轻功凌空而下,看似攻势凶猛,其实人在空中,身体的重量能有多少?力道的发力点是虚的,全凭体重与力道相加,区区百斤而已,若从高空俯冲而下,算上重力加速度则另作别论。 目测古布腾空的高度不过两三米,凌空降落,挺剑下刺,整体撞击产生的能量不太强大,满打满算也不过千斤。 而骑手策马奔腾,快速冲刺所产生的能量,少说都在几千斤以上! 人在空中悬浮着,力道是虚的,而且人悬空中,被攻击时闪避不捷,这正如现代的空降部队,伞兵飘空而降,基本上就是活靶子。 战骑冲锋冲量大,力道是实的,力点有根基,人马合一,有冲量,也有反作用力,更有加速度,增强了战力,还可以随心所欲的调整,武器攻击的角度和战术。 华歌粗略的估算一番: 一匹普通的战马,体重也在七八百斤,而强壮的优良战马,有的体重在千斤左右,和一头大水牛差不多。 马甲重十斤,全套马鞍装具二十多斤,骑手的体重在一百五六十斤,盔甲三十至五十斤,兵器和随身品二三十斤。 可以肯定,上官将军铁骑冲锋所产生的动能,不亚于急驰的越野小汽车,这么强悍的冲击力,如何阻挡? 难怪历史上的战争中,步兵总是抵挡不住骑兵! 尤其重要的是,这只是骑兵的整体重量而已,还有飞快的时速和强大的加速度所产生的动能,还有骑士武器的攻击力! 而且骑战持久之后,如果战马累了,随时换一匹,即可保持攻击力。 而古布一直坚持到现在,久战力疲,始终奔跑跳跃,拿什么来换腿? 那么今夜,古布如果不敌上官将军,之前的所有努力拼搏将会付之东流,在场的几个人就只能等死了,寒铜和老医翁的血就会白流! 雪原上的激战还在继续进行……几乎每次双剑相击,每一声呼喝呐喊都牵动着人的心,包括那飞溅而来的残雪,都让人触目惊心! 古布试图挽回颓势,他拼尽全力施展苦练的绝学,心动形随,意到功生,闪展连击,以快制快,借势乘力,运刚为柔,以柔克刚,势如鸾舞蛇惊! 上官将军冷静老辣,而攻势非常刁钻,刚猛异常而又灵活善变,交锋十几个回合,一招得手,得势不饶人,手中银白闪亮的长剑,赫然刺破了空气! 上护身,下护马,护卫堪称滴水不漏,还伺机反攻,展开凌厉无比的整体攻势,宛如铁牛狂奔,怪蟒狂舞! 任何一剑,都是刁钻狠辣,迅捷沉猛,足以致古布于死地! 昔日名震江湖的梅花山剑法嫡传弟子,早已面如土色,气喘嘘嘘,拙荆见肘,步法零乱!他唯有施展轻功,灵活纵腾,进退周旋着! 须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华歌的脑海中灵感闪耀,当即忍不住脱口而出:“干掉他的马!” 必须知道,没有马,骑兵就是步兵。 黄花吓了一跳,她回头上下打量着华歌,惊喜的说:“你小子还很聪明哦!” 骑兵的破绽,就在战马冲锋而过的瞬间,骑士和战马的后背都暴露出了空档!当然,实战经验丰富的骑士会刻意加强此时的防护! 经典演义中有回马枪和拖刀计的传说! 古布会意,突然乘隙反击……剑尖穿过上官将军的长剑防护,明明刺中马屁股了,剑刃却如刺岩劈石,震得他手腕发抖,几乎握持不住剑柄! 华歌看见,上官将军的黑袍襟袂里露出铁片,雪亮星点!马屁股上划开的痕迹,也有一片铁色……看来,里面还衬戴着铁甲! 也就是说,马头马脖子马屁股上面,都安装着马凯和铁甲,外面用黑布包裹着,根本看不出来,这真是武装到了牙齿啊! 不能硬拼,古布唯有反复纵腾,避开迎面冲来的钢铁骑兵! 这样,简直就像苍蝇在驱赶乌龟一样……华歌有点不忍再看,别看了,这不是一个档次,这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在对面,师兄胡石跪在雪地里,也是忧心忡忡,东张西望! 旁边观战的黄花脸蛋通红,提心吊胆的,几次急得直跺脚! 得想办法脱身啊,华歌有点沉不住气了,数次暗示她:要不么,赶紧钻入雪堆下面去?这里的积雪非常厚实,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如果藏在里头,或许可以躲过黑衣骑士的搜捕……对此,黄花呲之以鼻! 这时,侧面的雪野深处,好像出现一个人影,毫不起影的人影。 华歌本来没有注意,只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却发觉有点熟悉。 正在疑惑时,那个人影,宛如寒风卷起的一片枯叶,飘逸荡至…… 准确的说,应该是黑叶,黑色的袍袂。 华歌曾经看见,一只鱼鹰飞掠过湖面,水花四溅之间,抓起一条大鱼,展翅飞走……就是这样的,那条黑影飞来,直接抓起古布,飞出十丈之外,轻稳放下。 上官将军还没反应时,黑影双臂翼张,猛然平推,袖带飘扬,宽大的袖口飞出白光,两道长长白光射出,上下齐射向上官将军! 战马受惊了,仰首一声嘶鸣! 马尾高翘着,后蹄撑地,前蹄腾空乱踢乱蹬,狂乱的铁蹄,踢起了冲天的残雪……此时,骑手是很难驾驭,极易落马摔伤! 好在,上官将军的轻功精湛,就在他滚鞍下马,坠落雪地之前,战靴点地,然而,还是控制不住惯性,接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形! 陈校尉等人见状,一声怒吼,催马冲锋,前来助战! 后面的大队黑衣骑士也一起出动,跃马扬刀,刚刚冲出去十几步,就被铺天盖地,疾速迸射而来的白光,射得人仰马翻,人喊马嘶!后面没有射倒的黑衣骑士赶紧策马绕行,继续向前奔驰,直扑黑袍怪人…… 如同上官将军一样,他们都以为黑袍怪人射的是飞刀,谁知射来的全是雪球! 上官将军勃然大怒!戎马一生,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他翻身骑上马背,动作极为敏捷!抖动着丝缰,迅速调转马头,策马迎面冲来,身形倾向一侧,双手擎剑狂扫,欲将黑袍怪人拦腰斩为两截! 雪野中,黑袍怪人傲然挺立,双臂暴展,手中又出现了两道白光,那是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就在上官将军的剑刃将近未近时,那两柄剑突然幻化成四柄、六柄、八柄、十柄……黑暗的夜空中,八柄雪亮的长剑环形排成一圈,紧紧围绕在黑袍怪人的周围! 上官将军大吃一惊!天顶上空飞来了庞然大物,整整由八柄利剑排而成,恍若巨形的剑轮在旋转!时而盘旋围绕着,时而俯冲射下来…… 出于本能,他擎剑回招,立腕向上旋绕剑花,意欲一招举火烧天,一剑将其击落! 然而,那八柄长剑疾速旋转,形如风火轮,挡者披靡!他手中长剑差点被绞脱手! 对面的骑兵们两翼包抄过来,发起了气势汹汹的冲锋! 陈校尉率领的十多位黑衣骑士也压过来了,前后夹击! 黑袍怪人旋身纵起,战袍黑影闪过,袍袂隐鸣,双剑齐舞,狂如银蝶!空中的八柄宝剑,四面八方横空环绕盘旋,按照八个卦象的方位排列,呈现八图腾之剑阵! 可攻可守,横刺可攻,竖格可守! 可隐可现,收剑入衣,出剑夺魂! 面对这种魔鬼剑阵,纵然人有胆量硬扛,可是马也要吓尿了! 冲在最前面的战马一声嘶鸣,绕开就跑,其余的马也跟着跑! 古布傻眼了,他算是大开眼界……莫非,这就是梅花山的祖传秘技:阴阳八卦剑阵吗?要知道,师父当初在地宫里闭关修练,差点把眼睛都练瞎了! 只见,黑袍怪人双剑平举,八柄宝剑时而悬停空中,时而如法轮飞速旋转!可分刺四面八方,也可八剑齐攻一处! 面对上官将军与陈校尉双骑的合围包抄,黑袍怪人双剑分刺! 上官将军与陈校尉刀剑齐挡时,却瞬间碰到了十柄利剑,上下翻飞着,疾速分刺向他们两人的全身各处要害死穴! 二人立即撤招而回,全力防御! 两将策马骑冲过后,迅速转马调头,再一次冲过来时!谁知,赫然迎面刺来的!居然是齐刷刷的十柄宝剑! 二人大惊,操家伙,斜格旋舞,迎面对冲之间,一刀一剑,舞成两面巨大的银盘,意欲分化漫空而来的剑阵,化解这种凌厉无比的攻势! 然而,十柄剑全是虚影,其实只有两柄宝剑!左剑右剑分两路袭来,分刺二人的心窝……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雪原迷踪 双剑虚实难测,攻守更难测。 格挡则虚,犹如扫帚荡落叶。 不挡则实,迎面刺击入胸怀。 上官将军与陈校尉曾经并作征,配合默契,战刀与长剑齐出相抗,那两柄剑的冲势突然消逝,就像鱼儿一样溜走了。 黑衣骑士们都勒马停驻,争睹这一奇观,精彩却转瞬即逝,恍若一时看花眼似的。 寒夜雪原上,逼退两位战将之后,黑袍怪人伟岸矗立,宛如冰河上的宝塔! “师父!”古布倒插宝剑,遥望着,抱拳双膝下跪! “师父!”石忠石孝五人也齐声壮喝,齐刷刷跪下! 师父?也就是说,黑袍怪人就是梅花山人的主公铁武?风雪中,一袭黑袍,随风飘逸! 黑袍怪人铁武寒眸一闪,沉声断喝:“快走!” “是,师父!”古布马上起身,把手一招,农夫们奉命立即撤退,他们的队形,迅速呈五角形摆列! 华歌也反应过来了,牵着马,拉起黄花就跑! 上官将军毕竟久经战阵,蓦然回过神来,恨得咬牙切齿,大骂:“旁门左道而已!”他一生杀人无数,从来不相信这种所谓的“江湖奇门遁甲之术”!他愤然剑指黑袍怪人,怒喝一声:“呔,哪里逃!”策马舞剑杀来! 陈校尉也有此意,双腿一磕马刺,战马扬蹄狂奔起来,两骑齐冲!直取黑袍怪人! 对面的黑衣骑士发起了集团冲锋! 齐声怒吼,杀声冲天! 黑压压的骑兵奔驰着,席卷了银灰色的雪野,密密麻麻的马蹄踢起滚滚雪尘……一匹匹壮硕的战马,铁蹄翻踏,烈鬃飞飘!一个个魁梧的骑士,策马舞刀,彪悍十足! 势如排山倒海的铁骑洪流,这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 黑袍怪人转身就跑,就像一只离弦的黑箭! 后面的黑衣骑士们,展开了骑兵浪潮冲锋,势如疾风骤雨般紧追不舍! 华歌和黄花等人趁机躲到小雪丘后面……惊恐而又茫然! 古布痴痴的遥望着师父一跑飞奔,他不知道所谓的阴阳十剑,到底是真是假?眼前所看见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觉? 然而现在,师父果真把那批黑衣骑士们引开了,引往另外一个方向! 就在他忧心忡忡,担心师父的安危时。只见,师父奔跑着,奔跑着,突然凌空纵腾起来,就像一只黑鹰,展翅而起滑翔着…… 他的身后,传来了天塌地崩的巨响! 白茫茫的雪野上,突然大面积的塌陷……大批骑兵们骤然坠落!冰花和雪水四溅!后面的骑兵根本来不及悬坑勒马,一个个收势不住,也跟着掉下去,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原来,那是一条河,上面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铺盖雪花之后,与平野无异。 黑袍怪人纵身飞过去了,可是后面的骑兵紧追不舍,他们不知底细,冲势太猛,一踏上浮冰马上破裂,全部坍塌下去,一群群骑兵摔倒了,人马全部陷入河里,秩序大乱! 黄花一看,手指掩嘴,忍不住哈哈痴笑! 华歌闷头牵马快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对面的雪地,一直傻跪着的胡石兄弟们,立刻起身撤腿狂奔! 古布赶紧率领大家撤离!他知道,那条河并不深,只能暂时阻挡黑衣骑士们一阵子,他们很快就会爬起来,继续追击! 黄花所骑的这匹马已经久驰力疲了。 冲出那片开阔地以后,古布嫌太慢,干脆背起黄花,施展出高超的轻功,在雪原上飞驰!黑袍怪人正是梅花山人铁武,现在已不再敌视华歌,并没有丢下他,而是伸展猿臂,把华歌轻轻夹在腋下,同样飞驰在雪野上! 他的轻功更好,因为古布的轻功还是他教的! 胡石的兄弟们只冲出来了六七人而已,他们紧紧跟在石忠石孝五个农夫身后,大家一起迅速地撤退! 此时,别无选择,除非甘愿束手就擒! 好在,他们趁月黑风高,抢到了几匹战马,骑马就快捷多了。 后面的黑衣骑兵队伍犹在紧追不舍……大雪茫茫,上官将军和倔强的陈校尉率领骑兵,穷寇必追!源源不断的骑兵队伍,蜿蜒汹涌而来! 这两路人马,你追我就跑! 你跑我也跑,你歇我也歇! 双方可能在心里暗自较劲,反复拉锯,僵持着,硬撑着!一直从冰丘雪壑追到一马平川,又从莽莽雪林追到了茫茫原野! 双方都很疲惫,可是谁也不愿放弃! 黑衣骑士们可都是精锐骑士!他们曾经纵横塞外沙场,他们都是击破过匈奴骑兵的悍将锐卒!在这冰天雪地里,他们可没兴趣来陪你玩儿躲猫猫,捉迷藏……纵然铁武师徒们的轻功再怎么精湛,却始终摆脱不了铁骑的追捕! 然而,黄花这呆萌可爱的活宝儿,乖巧的趴在古布背上,非常享受这种长风啸啸,飞雪飘舞,雪夜莽野上纵横飞驰,腾雪穿云的雾觉动感! 小女孩儿平生第一次离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这么近!她嘴角挂着微笑,甜柔而又羞涩!她倚靠着他那宽阔强壮的肩膀,玉臂双环,轻舒柔展,缠绕着那雄性勃勃的虎颈豹项!随时可闻到男子汉身上的阳刚气息…… 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不禁令她荡气回肠! 连日以来的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也消逝得九宵云外!为了这一刻,她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非常值得! 华歌时而可见她的陶醉表情,而他可没有时间陶醉。 危险并没有消除!追兵在步步紧逼! 后面的马蹄声,时而断断续续,时而疾风暴雨!铁蹄阵阵,响彻雪野,敲打得众人脆弱的神经,时而紧张,时而产生眩晕! 长途奔袭,骑兵累了可以换马,而人累了可以换腿吗? 纵然轻功再好,如果一整天运功飞驰,也会筋疲力尽! 必须想个办法!要不然,迟早会被追上,又落入黑衣骑士的魔掌! 华歌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冥思苦想…… 情急之时,灵感突然爆发!他忽然想起了一位大宋名将:精忠报国的岳武穆,南宋的大英雄,岳元帅:岳飞! 对于西汉的名将,华歌只知道卫青霍去病和李广。 而对于南宋的岳飞,就知道得非常多了!他想起了当年,大宋战神岳飞是怎么击败纵横天下的金国铁骑:铁浮图和拐子马! 骑兵依靠的不就是战马么?如果战马不能奔跑了,就算你再厉害,再威风,再漂亮,也是纸马木马!所谓神马都是浮云,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在哪种情况下,战马不能跑呢……对了!河谷、丛林、沼泽、湖泊、海洋、等等,比如,南方的江河湖海,特别是沟渠交叉,水网密布的区域……凡是有水的地方,凡是有河流和淤泥的地方,马儿就跑不欢了! 古人云:北人善骑,南人善舟。 想到这里,华歌突然茅塞顿开! 只要让战马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就可以战胜骑兵! 在停歇的间隙,华歌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向黄花和古布他们讲解了一下,众人正在束手无策之际,那就凑合着,先拭试看再说!如今形势危急,反正除此以外,也确实拿不出更好的对策。 那就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 胡石和众兄弟们首先赞同,他们在南方还有故旧,可以前往投奔,先避开锋芒,尔后再伺机而动。于是,胡石毅然率领兄弟们策马而去! 果然,黑衣骑士阵营中当即分出一队人马,由陈校尉率领着,一路尾追而去。 虽然,压力减少了一部分,但是依然存在。 华歌不敢大意,他要认真思考,谨慎应对。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上官将军率领的黑衣骑士,好像故意放缓了速度,他们似乎并不急着追上来,队形断断续续,似乎若即若离,却又挥之不去。 很明显,上官将军的实战经验很丰富,他肯定这样认为:不必靠得太近,只需要远远地拖住,紧紧咬住尾巴就行了,让你摆不脱,又逃不了! 所以,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就这样不骤不徐,不紧不慢,一直耗着。 你快我就快,你慢我也慢,你停我也停,你跑我就追。 如果你向哪个方向逃跑,就证明,哪里是你以前的活动区域,也就是你的老巢!我就等着你走这一步,等着你回归老巢!正好铲平巢穴,一网打尽!如果你不回老巢,我就慢慢地追下去,耗得你筋疲力尽,不怕累不死你! 华歌遥指着黑衣骑士们,详细的讲述骑兵战法,众人听了半信半疑。 他请求大家停下来,后面的追兵果然也停下来。 这让古布深信不疑,极为赞同华歌的这种判断。身为梅花山至尊的铁武,不禁暗暗称奇,开始注意这小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寒夜冷雪 风雪徐起,天色渐黯…… 遥望着银灰色的寒夜雪野分割线,华歌突然想起,岳飞帐下的着名猛将杨再兴!这位英勇无敌的战将,是如何阵亡在小商河的? 金邦寇酋金兀术的帐下,有位军师名叫哈尔蚩,这是一只老狐狸!他曾经利用冰天雪地覆盖来大做文章,在小商河设下埋伏,一举射杀了杨再兴! 为何不可以从这个方面来做做文章呢?想一个万全之策!正如汉武帝的那句千古名言:寇可往,我亦可往! 铁武果断的命令,华歌负责指引寻路。 华歌欣然领命!他知道,在冰天雪地里行军走路,必然会留下脚印,后面的追兵往往就是以此来跟踪追击。 于是,他嘱咐大家尽量往林密路狭之处赶路,巧妙利用狭窄的地形,来迟滞追兵的进度!利用雪影和林萌来阻挡追兵的视线! 他请求大家全体趴下,尽可能的用积雪来填满身后的足迹,还要用树枝清扫抹平,边走边扫,务必要让身后的脚印全部消失。 现在,一直在下着大雪,完全可以淹没一切痕迹。 果然,上官将军见此,派出一股骑兵,分头寻找。 华歌如法炮制,上官将军的黑衣骑士们就越分越多,大队人马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遍布各处去搜寻。毕竟,兵力是有限的。如果他们分兵太多,越分越少,越分越细,各路人马就会兵力单薄。 如果此时,在这么寒冷的雪夜里,突然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比如遭遇了埋伏,或者是陷井,甚至于突然被对手杀了个回马枪,就可能会各个击破! 寻思片刻,上官将军当机当断,暂缓追击,收拢人马。 此时,风雪交加,夜色茫茫,天地交界深处,已经越来越黑暗,视线更加模糊黯然!这些黑衣骑士们整整追赶了一夜,他们一个个饥寒交迫,人困马乏,如果不及时撤兵回营,继续下去,可能陷入险境。 权衡再三,上官将军毅然下令收兵! 因为,在他看来,剿灭这伙贼寇,可以另用妙计。 今夜脱困之后,华歌的计策,获得了大家的赞同。 时穷节乃现,危难显英豪! 在这个雪夜,经过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人们开始接受了华歌。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由警惕转变为正视,由陌生转变为熟悉,由将信将疑,转化为深信不疑! 现在,追兵撤离,危险暂时消除了。 然而,这个雪夜,注定是无眠之夜。 铁武率领一行人长途跋涉,最终钻进了一处深山老林里面,他们既没有回梅花山,也没有去秦岭,就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森林里面暂避。 大家到了这里,劫后余生的人们早已疲惫不堪……至始至终,紧绷着那根脆弱可怜的神经,终于可以释然放松了,他们走着走着,一个个干脆就趴在雪地里了。 特别是这乖乖女黄花,她左瞧右看,遍地铺满了厚实柔软的雪花,洁白晶莹,恨不得直接当做床铺和棉被! 不过,夜寒人囧,还是睡不着。 没有帐篷,没有篝火。八九人呆在这里,除了沉默中的难眠,就是难眠中的沉默。 他们有的木然席地而坐,有的茫然的仰望夜空,悲喜莫名;有的颓然依靠着树干,缓缓地滑下……没有悲喜哀愁,也没有怨言恶语,更多的是释然与茫然。 夜色如黛,幽林寂寥,雪落可闻,风声惊心…… 在这令人窒息的疲惫与沮丧氛围里,铁武的背影,就像一道清晰醒目的符号! 雪林沉霜浮霭,月落乌啼。 一袭黑袍席地,迎风飘袂。 铁颜沉默似金,凌风傲雪。 蓦然回首,铁颜星眼,就像黑夜中的灯塔!脸上的沧桑淡然,心胸的坦荡睿智,令人肃然起敬!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的气势,感染着现场的每一个人,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阴影! 然而,曾经纵模江湖的梅花山人铁武,此时宛若一位与世无争的慈善长者,笑傲烟尘,聊寄幽斋,轻描淡写,数着一些洒满泪光的往事:“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没有愤怒,也没有悲愁。 铁武凝视着幽幽夜林深处,喃喃自语,音淡如水:“无可饶恕,至亲知已的背叛!”他右手扶着一颗松树,说到此处,突然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低下高昂的头颅,无声的慨叹:“谁人可知,家破人亡之苦!” 语音轻微而又缓慢,几乎听不清楚,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古布当然知道,师父指的正是得意门生:卫甲。 华歌回头看见,铁武的手指已经深深地插入,嵌进松树皮里! “他本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铁武那沧桑的嘴唇有点颤抖:“从十岁开始,我就精心调教,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铁武看着几个徒弟,摇了摇头,轻轻叹息:“我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有如此尽心尽力!” 古布和五位剑士望着主公,神情肃穆! 其实,大师兄卫甲的背叛,令人震惊!卫甲之死,对师父的打击很大了。古布知道,自从梅花山天坑大战之后,师父的情绪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个孽徒!”铁武脸上没有愤怒,或许无人能读懂他心中的愤怒! 声音并不高,却能透露出难以名状的震撼,黄花也被搞得睡意全无。 “不就是想要流星剑吗?不就是一块铁片子么?拿去就是了!”铁武语气一变,仿佛想起了那些伤心的往事…… 古布听着,眼圈有点红了。石忠石孝五位剑士早已低下头,有人在暗暗偷抹眼泪。 到如今,为了这一柄破剑,死了多少人! 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这句话,早就在华歌的心里憋屈向难熬,甚至几次要愤然脱口而出! 为了这流星剑,死了这么多人! 这究竟是神剑?还是魔剑? “想我地宫剑士,堂堂三百儿郎,个个都如同我亲生儿女一样!”铁武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了,他停了停,继续说:“他们有的从七八岁就跟着我习文练武,如今,只剩下不到区区百人……” “师父,您别说了!”古布有点受不了,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黯然神伤。 “师父,师父……”石忠石孝五位剑士,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哭什么?”铁武的声音不大,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他轻轻地走过来,又走过去,缓慢的步伐在雪地上留下“格叽格叽”的声音……半晌,他停下脚步,仰天长叹一声:“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任其自然。” 一阵寒风袭人,深黑的袍袂在风中缓缓地飘逸…… 铁武仰首向天,久久凝望着幽幽苍穹,眼眸中深锁着的沧然与毅然,已无声地隐藏入寒云压顶,风起云涌,色浓气淡…… 他的语音淡然如水:“我梅花山百年基业,绝不会毁在几个鼠辈之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隐心脉眀 鹰翼寒展,影断箭峪岭…… 茫茫秦川,八百里冰山雪野,鸿图舒展,浩渺瀚茫的秦岭山脉,峰峦雪峪,巍峨纵横,茫茫七十二峪,峪峪冰雕玉琢! 玉妆银影的箭峪岭,正如秦岭山脉中直刺苍穹的箭尖! 箭峪岭位于关中秦川的渭南,处于蓝田县、华县与临渭三地交界之处,山高路险,峰逶峦迤,气势磅礴,是临渭境内最高的山峰。 人在顶峰,极目四望,冰雪覆盖的关中平原尽收眼底。 大雪淹没了路边的山神庙。 父亲背影跚然,让紫柔心中时而波澜起伏…… 那天回山之后,父亲经常在洞里独自徘徊。 时而静处幽室,伏案疾书,不倦日夜苦修练,沉默数日无语。 时而盘膝坐禅,闭目养神,不知是行功运气,还是陷入深思。 这个洞穴比较宽广明亮,不同于梅花山地宫的幽暗。洞顶有三丈多高,四面洞壁之间宽约五六丈,人在洞中大声说话,就会产生一阵阵回声,袅袅余音,清柔弥漫,回荡在洞宇…… 而且,洞里面冬暖夏凉,空气清新! 白天,有好几束自然光线从洞顶的不同部位照射下来,整个空间内通明透亮的,显得格外幽雅寂静! 生活起居或者读书练剑弹琵琶,都非常方便,晚上还可以从洞眼里看到月亮和星星。 紫柔和梅香非常喜欢这种环境,特别是梅香。 现在的她,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不用干太多的家务活儿,每天只需要准备饮食即可。有时侯,紫柔也会过来帮她下厨打杂,顺便学习各种菜肴的烹饪,这位千金小姐,聪明伶俐,学得很快! 这个洞府不仅宽敞明亮,而且洞中有洞,大洞之外还有五个小洞,也一样通风透光,不过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 一个稍微大的洞,就作为大家的厨房和餐厅。另外几处稍小的洞,就成为大家的寝室。主公铁武一间,紫柔和梅香一间,古布一间,石忠和石孝带着剑士们住一间,他们三十多位壮汉同处一室,还显得绰绰有余。 梅花山的剑士,等级森严,共分为甲、乙、丙、丁四级。 天坑地宫一场大战之后,剑士们损失惨重,以丙级和丁级剑士的伤亡最大。 上个月,在苦湖庄遭遇铁骑夜袭,又有五十多个乙级剑士战死,现在还剩下三十多个甲级剑士。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整体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 因为,这些甲级剑士才是核心力量! 前几次战役虽苦,却也铲除内鬼,剔骨挑刺,淘弱留强,剩下的人,才是最强悍最精锐之士,这些人经过短期的修整,已经恢复了元气。 正所谓: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金子。 诚然,只要梅花山的甲级剑士还在,就是骨干犹存,即可招兵买马,广收弟子。而且,主公铁武在江湖上遍布盟友和故旧知交,随时可以补充新鲜的血液。 当初,从童子军开始调教出来的忠勇弟子,依旧剑士成群,如狼群并肩,至于知客司礼庖厨歌妓舞女侍儿等众,可谓千金散尽还复来。 在这幽谷洞巢,独处秦岭山脉的一处荒山野岭之下,梅花山人铁武并没有井底之蛙的茫然仰首四望,也没有囚笼野兽的歇斯底里,反而如巨兽卧笼,潜龙腾渊…… 地宫的沦陷,对于铁武来说,当然是痛苦的! 流星剑丢失,对于剑客来说,当然是耻辱的! 然而,他依然踌躇满志,他并没有被这一切所压垮,他还有一身本事,满腔智慧! 很长时间以来,铁武活动的方式就是练剑…… 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在黑夜中参悟心法,苦练内功和剑法,在功力的不断突飞猛进中,感受到一种江湖之外的蓄意恩仇! 只要神兵在手,只要剑在手,哪怕是一柄普通的剑,他也能决胜百步之内,亦能威震百里之外!不愁没有重振旗鼓,大展鸿图之日,这就是他的信念之所在! 百年辉煌基业,岂可毁于一旦! 虽然蜗居在这些洞穴中,但是大家并没有灰气丧气,反而人人暗自发奋,苦练内功,操练剑法战阵,每个人都是武功精进! 最近,华歌和黄花的到来,受到大家的欢迎。 “以后,你们就在此住下。”铁武朗声道,让古布安排好华歌和黄花各自的住所。 “谢谢大侠!”华歌双拳抱胸,深施一礼。 “不必客气,寒舍虽小,而安危和食宿,可保无忧。” “打扰诸住了,还望海涵。”华歌嘴上咬文嚼字,可是说的确实是心里话。 今天晚上,铁武在洞府内集合众位弟子,说了好多话。 席间的氛围随性亲和,并没有那么庄严肃穆。也许只是大伙儿随便坐一坐,侃侃而谈,却讲出了好多以前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今天夜里,华歌才知道,自己曾经几度面临生命危险! 因为,随时准备除掉他的人,居然正是他素来欣赏的古布! 其实,这也不是古布要杀他,而是在执行师父的命令,其实当初,华歌一进入梅花山,就引起梅花山人铁武注意和警惕,就像盘踞在蛛网丝中央的大蜘蛛,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的眼睛…… 所以,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奇怪人物,梅花山人铁武很快就由关注变成为敌视,命令手下严密观察和监视此人的一举一动。 他并没有用山叔,而是密令古布在暗中监视:如果发现此人有任何异志,格杀勿论! 可是,古布每次带回来的情报都让铁武颇感意外。 耳听为虚,如果仅听古布一面之词,亦甚为草率。 如今终于明白,若有心问鼎,岂能浪费数次机遇? 素来桀骜不羁,铁颜冷傲的梅花山人铁武,也慢慢地默认了华歌,开始逐步了解这个诚实热情的小伙子。 不过,如果彼此换位思考,站在梅花山主人的角度,也难免会注意,会对地盘上出现这种奇人异士产生怀疑,对冒然出现的小白脸,当然会敌视。 如果换成华歌自己,他会不会也这样去做? 早在地宫的暴乱没有发动之前,机警的铁武就一直在怀疑:可能有人在暗中联络这三路叛逆势力,而且此人还懂医术,最可疑的人就是…… 铁武剑眉虎目,戟指华歌:“我曾经怀疑,此人就是你!” 华歌微笑着,面对他的目光,无需语言。 “可是,从最近形势看来,你不是奸细,你是在被人利用!”铁武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华歌保持沉默,可是心情复杂,诚然,这几句话深深地刺戳着华歌的心窝! 他不禁回首往事,想想这一两年以来,自已曾经拥有过多么光辉灿烂的历程:首先到了药铺蹭饭,然后到铜匠铺打酱油,后来又到梅花山地宫磨沙发,在水淹地宫时,差点成为了游门大虾…… 三处嫌疑之地,都出现他嫌疑的身影,没有嫌疑才怪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孤灯夜话 转眼已是新年伊始,在洞府中度过的新年,平淡又实在。 虽然事情已隔两月,有些事,还是难免让古布耿耿于怀。 上官将军和黑衣骑士们,在古布的心里,就像一道心坎。 华歌不以为然,劝慰古布:“即食其?,则为其谋,这些骑兵只是执行军令,这是职责所在。”作为现代人,他的思想明智而又开阔:“骑兵也是兵,不是恶人,他们都是来自老百姓,除非万不得已,不必树敌太多,而他们的首领,也就是那个李将军,这就另当别论了。” 说这番谈话,华歌只是跟古布闲聊而已,而此言却深深地触动了铁武的某种记忆…… 夜深人静了,清室幽幽,一灯如豆。 铁武沉默了,久久陷入深思中,面对案上的灯火飘忽,他的眼神深邃而凝重。 紫柔进来了,一袭粉裙,衣袂飘飘,轻轻地走入父亲的视线。 “阿翁,早点歇息。”她知道,父亲最近总是通宵达旦的忙碌。 “嗯,”铁武随意应答,翻阅案上竹简卷筒,俄尔瞥了女儿一眼:“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我睡不着。” “有事吗?” “嗯……”紫柔坐在案边,她想和父亲好好谈谈。 “有话快讲,没事就早点歇息。” “我,有点事。”紫柔想说话,又有点犹豫。 “是梅香的事?”铁武犀利的目光,透过烛火而来! “不,不是。”这个话题,紫柔想躲都躲不及,哪里还能提前? 铁武见女儿踌躇不定,笑了笑,放下竹简卷,认真的看着女儿。 紫柔丹唇轻启,玉齿微露,本来想好的话却又突然想不起来了。 “说,什么事?”铁武的表情轻松一点了,他很了解女儿。 “我在想,”紫柔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父亲:“阿翁,那天夜里,偷袭我们的是什么人?” 铁武脸上的笑容,随意的消失了,他的面色肃穆,剑眉紧锁,虎目微闭……半晌之后,轻叹一声:“这些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少操心罢。”他站起来收拾着案上的物件,轻声劝慰女儿:“天色不早了,去睡。” 紫柔长身而起,走了几步,犹豫片刻,又走回来望着父亲,她轻轻咬着嘴唇:“可是,阿翁,我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天夜里。” 铁武的表情凝重,没有变化,可是他的心思,早已被女儿的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 他看着紫柔,发现她眼圈有点泛红,眼中闪动着丝丝晶莹的泪光…… 凝视着女儿良久,铁武没有说话。 紫柔眼中透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她久久凝视着案上的烛光飘摇,语音凄冷若水:“那天晚上,也是在下雨,也是一群黑衣蒙面人。”烛光闪闪中,一行晶莹的泪珠儿,从凝眸黛亮的双眼中缓缓地流下…… “柔儿,你不要想太多了。”铁武伸出手,轻拍着女儿脆弱的肩膀。 “可是,阿翁,”紫柔抬起头看着父亲,神情肃穆:“我总觉得,他们是同一伙人!” “是么,何以见得?” “当然,他们的手段极其相似。” “还有呢?” “他们……他们阴险狡诈,心狠毒辣,不留活口!” “柔儿,有时侯,不要仇恨你的敌人!” 紫柔闻言一愣,疑惑不解的望着父样。 铁武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告诉女儿:“因为仇恨,会影响你的心智,会影响你的判断。” 父亲的这一句话,紫柔以前听过多次,她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她依然保持缄默,心里却翻涌着好多疑问,不知道该不该向父亲逐一讲清楚。 其实,看着的女儿长,铁武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 长大成人,有些事情,终究要告诉她。可是,这样对她来说公平吗?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涉足江湖,不希望她过多的牵扯到江湖中的争斗仇杀与是非恩怨。 可是如今,难道她没有身陷其中吗? 几度危难,几度风雨,同舟相济,患难与共!一双稚嫩的双肩,已经不可避免的承担起了宗族的风险,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面对生死,面对危险,女儿的表现好像并没有令人失望? 铁武默默凝视着紫柔,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感情。有时侯觉得,如果她是个儿子,那该有多么好啊! 紫柔黛眉如剑,目似朗星:“阿翁,那些杀我娘的凶手,”她语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是不是,就在那批杀手中!” 铁武闭上眼睛,靠着石钟乳,轻叹一声:“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为什么?”紫柔柳眉微皱,不解的问。 “不是那么简单。”铁武语气平静,往事藏在胸中,女儿就在眼前。 “阿翁,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吗?”紫柔真的想和父亲好好谈谈。 “柔儿,你想知道什么?江湖的水太深了,你尽量少插手,有些事,为父定会处理妥当。” “可是,已经六年了,要等到什么时侯?” “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阿翁,娘亲的事,我想知道得更多一些。”紫柔望着父亲,眼神坚定。 “柔儿,你放心,为父终究会有个交代。”铁武觉得,女儿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 “那么……山叔、寒铜和大师兄他……” “我告诉过你,不要再叫大师兄!”铁武突然打断女儿的话! “诺!阿翁,”紫柔停了停,继续问:“这三个人,谁是罪魁祸首?” “都不是。” “都不是?” “正是,到时侯,为父自然会告诉你的。” “现在,寒铜和卫甲都死了,那山叔呢?” “这个朱山!”铁武面如凝铁,虎目含星:“已经查明,他逃往塞外了。” “阿翁,那天夜里,这个人没有前来偷袭吗?” “应该不可能,”铁武摇了摇头,皱着眉毛,仔细思索:“几个厉害人物,都跟我交过手,根本就没有他。”铁武手抚燕颚虎须,继续回忆:“再说,相距千里之外,他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回梅花山的。” “可是,我们撤到苦湖庄以后,他们还是不肯放过。” “你以为,是田洪的那两个小徒弟?”铁武看着女儿,笑了笑。 “他们俩儿?恐怕还没有那个本事,”紫柔摇头冷笑,她知道,父亲说的是那个女医工黄花和那个名叫华歌的伙计,她想了想,又凑近问道:“阿翁,是不是,还有一伙人?” 铁武默默看着女儿,觉得有些事情,应该适当的告诉她一点,毕竟她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想了想,正色而视,语气沉缓:“是的,肯定有人在联络朱山,还有寒铜和卫甲这几伙叛逆,里应外合,发动叛乱,其中还有官府派来的高手混在苦工里。” “官府的人,就是这伙人抢走了流星宝剑?” “正是,他们抢了,却并没有据为已有。” “哦?这伙人抢走宝剑,而不据为已有,这是为何?”紫柔颇感意外。 “因为,还有一个人。”铁武的语音淡然如水。 “是谁?大……哦不,卫甲死了,寒铜死了,就连田医师也死了。” “田洪的药铺,堪称可靠的耳目。”铁武沉叹了一声,不无惋惜,他仰首凝眸,棱角粗犷的容颜上豪气隐约,说话的声音坚硬而沧然:“为父曾经想过,田洪有可能被收买了,可是那天夜里,他忠心耿耿,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周旋于几路奸人之手,委实难得,至死也没有背叛我,可谓忠义之士!” “田医师忍辱负重,是条汉子。”紫柔由衷的赞道。 “他有个徒弟,叫江齐。” “哦,江齐?”紫柔以前听说过,可是不太了解。 “正是,这个人,以后要多加小心。”铁武默然凝视着女儿,语重心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京受训 春秋战国时期,魏国在洛河下游设上郡,楚国在汉江中游设汉中郡,秦国在陕北也设上郡。自古以来,崤函山乃兵家必争之地,秦王朝在此布阵排兵,设置雄关重镇,抵抗六国联兵的进攻。 八百里秦川,水草丰美,土地肥沃,资源丰富,深居众关之中而得名关中,东有函谷关,西有陇关,南有武关,北有临晋关,西南有散关。 秦朝在汉中地带大兴土木,修建水利,造福河山,开垦良田万顷,倡扬男耕女织,以农养兵,以兵强国,终至国富民强,秦人即从此地发祥,以致问鼎中原。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下诏宣布全国推行郡县制,分天下为三十六郡。秦朝灭亡后,西楚霸王项羽把秦国故土分封给三个降将: 封章邯为雍王,统治咸阳以西及甘肃东部,都废丘。 封司马欣为塞王,统治咸阳以东,都栋阳。 封董翳为翟王,统治上郡,都高奴。 所以,陕西又称“三秦”。 西汉沿袭秦制,保留上郡与汉中郡,将渭河流域的内史,分为三个与郡同级的政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称为“三辅”,治所均在长安城。 汉高祖五年,将秦朝的兴乐宫重新筑饰,修宫缮殿之后,改名为长乐宫,并将都城从栎阳远迁于此,定都长安。后来,丞相萧何主持修建了太仓和武库。 汉惠帝元年,开始修建雄伟宏壮的长安城墙…… 长安城是大汉天下的中心,地处关中腹地,易守难攻! 以渭水为源,渭河、泾河等黄河支流,绕城而过,形如玉带缠腰。 以山脉翼护:东有天险潼关和天堑黄河;西有甘州凉州河套之地相依,贺兰山六盘山等山脉相望;南有秦岭山脉龙盘不老南山;北有阴山虎踞为天然屏障。 富华天宝地,八水绕长安! 长安城中,皇宗宫殿深似海,金碧辉煌! 宫阙纵横,官邸府院密如林,雍容华贵! 都师京畿,城池雄关坚若铁,固若金汤! 以彰显帝王之威,官府之严,贵族之富! 城西的建章宫气势宏伟,城西南至东南一带是大规模的皇家御花苑:着名的上林苑,内有豪华的离宫别馆数十处。西南的皇家宫苑昆明池,瑰丽如画! 昆明池是为训练水军而开凿的,又可解决长安城水源不足的问题。南郊则有庄严典雅的辟雍和灵台等楼榭阁亭礼制建筑! 新春伊始,冰雪消融,大地万物复苏! 时而,清脆的鸟鸣声在枯枝吐蕊的林间回荡…… 冬已老,春欣然! 雨过初晴,通往昆明池的街道两旁,素来都是官民混居,一片片残旧破败的民舍群落中,也会点缀三三两两繁华气派的官府豪院,显得百废已兴,别具一格。 早春午后,乍暖轻寒,街道上行人寥落。 一骑孤影,缓行在前往将军府的路上,骑者正是年轻的游击将军上官桀。 去年冬日雪夜一战,堂堂的帝国精锐铁骑,围剿一批江湖草寇居然如此吃力!面对黑袍怪客的偷袭,上官桀身为游击将军,指挥不力,顾此失彼。最终,黑衣骑士们不得不在雪夜里铩羽而归…… 而另一路草寇逃脱后,欲从武关道南下荆襄,向岭南方向逃窜。 上官桀率领骑兵与陈校尉的人马联合追剿,在武关道上追杀拦截,终于将这批草寇合围剿杀,一网打尽,俘获甚众,总算是挽回一点朝廷百战铁骑的颜面。 此役,郡县的官兵、捕盗巡检与精锐骑士联合围剿,一举缉拿二三十多个江洋悍寇,大获全胜!上官桀业已撤兵凯旋,押送一干要犯回京交差。 虽然夺回了响誉武林的流星宝剑,擒获案犯,可是碰到一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上官桀武功高强,一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此战风餐雪宿,兴师动众,上下追索,竟有漏网之鱼!虽然不似阴沟里翻船,但是这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儿还是有的。 他深知,此人的武功要比自已高强十倍! 其内功之深,身法之快,出手之奇,实属罕见!双手无剑胜有剑,随地拣起雪球,居然当飞刀奇袭,简直势若天女散花! 心情郁闷啊……罢了,开年大吉,不想也罢。 败柳穿絮石径雨,柴门寒窗卷衣风。 上官桀已经连受上司责罚和御史弹劾,今天还得硬着头皮,前往贰师将军府上听训。他一路愁眉不展,信步由缰,来到了一处豪华的府邸,默然下马,上前扣门,这里是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府邸。 偏僻的街坊里,贫民们常以普通松木为门,略示有人居住而已,大门上没有铜环装饰。只有此等非富即贵的家族,才讲究门面,绛墙碧阁,重彩辉映,大红门上森然一对黄铜兽首衔环,精雕细刻。 两排护卫披甲执锐,一对石狮怒视威严,以显示富贵气派,炫耀于市井街心,让凡夫俗子们自矮三分,望而却步,心生几分敬畏! 门童开门引进,上官桀步入府内,穿过豪华的铜钉朱门府衙,映入眼帘的是花阁碧楼,一条由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庭径,弯曲而通幽;两旁的林萌婆娑,花木奇石;曲径尽头是一座青石桥,过桥之后,前面就是将军的书房。 这里是贰师将军李广利处理军务之处,幕僚们商谈军机大事的地方。 诚然,各部将吏每日清晨必至将军府官署衙门点名卯册,参禀议事。但是,最终决策处还是在这书房里。 只听,窗口传来女子娇滴滴的欢声欢语,门童悄然入内禀报。上官桀垂首站在门外,心事重重,不知道将会听到什么样的训斥? 里面的女声停止,传出李广利的怒喝:“上官桀?不见!” 顿时,上官桀尴尬的表情形如苦瓜,他只能低眉垂眼,不停地揉搓着双手,默默聆听着细微的摩擦声……沉默半晌之后,只听窗内传出不耐烦的喝声:“叫他进来!” 门童出来有请,上官桀打起精神,小心谨慎地缓步而入。 走廊里的石砖花纹很精美,上官桀脚踩上面,生怕踩破了。他一直低头垂手,谨微慎行,直至看到了猩红的天竺地毯时,即翻身下跪而拜:“将军在上,卑职上官桀叩见!” “上官桀。”正是李广利说话的声音,慢条期理地。 “卑职在。”上官桀不敢抬头。 “你可真有本事啊!”李广利刻意龇龇牙,语音有点阴阳怪气。 “卑职愚昧,有辱使命,特此登门请罪。” “请罪?你上官将军何罪之有?”李广利翻阅书卷的声音很刺耳! “卑职无能,辜负将军栽培,愧对将军。” “无能?你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卑职办事不力,还望将军海涵。” “嗯……”李广利的音调故意拉得好长:“上官桀,你抬起头来。” 上官桀大气也不敢出,他只能遵令抬起头来。 书房的花窗下,有一张红木雕镂而成的帅案,案上摆设一尊青铜古鼎和几堆书籍,一方宝砚。香木雕花的笔筒上,笔海插满笔尖,狼毫如林。左边的紫檀架上放一碧绿玉盘,盘内盛着的葡萄和干果,宛如紫玉一堆,香气四溢!右边放着一个白玉比目酒壶,旁边放着两三个小巧玲珑的白玉酒杯,酒香扑鼻! 西墙上挂着一大幅《猛虎啸月图》,靠墙角敞开一扇门,旁边一座空悠悠的紫檀圆椅,材质考究,做工精细,尚且遗留着一股翠花香罗纱裙的芳馨气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将军府邸 在这富丽堂皇的书房里,红木书案前正襟危坐的中年锦衣人,正是李将军李广利,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贰师将军。 堂堂的将军,统领一方的兵马,却长得身材修长,柔姿秀发,宛如修竹临风! 别看李广利已是成年人,其实,他的容颜发肤经过精心的护理和妆饰,保养得非常好,出落得楚楚动人,就像十七八岁的英俊小生。 浑身上下罗绮锦衣,更益彰显面貌俊美,他的皮肤白皙,艳气十足,款款而翩跹,整体上看来,一个大男人似乎比大姑娘还要漂亮。 乌黑油亮的三缕胡须,精心修剪得非常标致!红润的嘴唇,轻薄灵巧,一看便知颇显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潜质,一双丹凤细眼,顾盼忽闪皆有风韵,显得格外精明,可惜没有长出一双阳刚豪气的卧蚕眉…… 在书案旁边,站着一身罗绮琳琅玉佩,冠冕鲜衣的江齐。 与李广利的俊美相比,江齐的身材显得魁梧矫健,肃然穆立,颇有道貌岸然的君子气派! “上官桀。”李广利鼻子哼一声。 “卑职在。”上官桀忙恭敬应答。 “你说,蓝田之行,究竟有何收获?”李广利说话的腔调,素来都是慢条斯理。 “启禀将军,一干逆贼,悉数缉拿归案。”上官桀从怀里掏出文书呈上。 江齐赶紧殷勤地上前,接过文书,灵巧地回过身来,恭恭敬敬的献上。 李广利傲慢的接过,聊然翻阅几页,手指头上名贵的戒指金光闪闪!他翻了翻,丢到一边,瞪起细长的丹凤眼,看着俯跪在地上的上官桀。半晌,皱皱眉头,端起红木案头的白玉酒杯小呷一口,砸砸嘴:“悉数?人犯多少?” 上官桀轻轻颔首,陪笑着:“人犯总共二十七人。” 李广利酒杯轻磕案头,龇龇牙:“不过,据我所知,好像远不止如此。” “启禀将军,卑职已经安排好了,恳请将军稍侯些时日,必有分晓。” “上官桀,这么说,你很有把握?” “恳请将军稍侯些时日,卑职已经安排妥当。” “安排妥当?”李广利冷笑一声:“上次蓝田之行,你可曾安排妥当?” “卑职,卑职计划不周,恳请将军恕罪。” “计划不周?”李广利突然仰头灌进一口烈酒,手中的白玉酒杯,重重地磕在红木案头!他冷眼斜视,龇龇牙,断喝一声:“堂堂的游击将军,区区几个草寇也奈何不得,你居然还有脸回京?该当何罪!” “……”上官桀噤若寒蝉,两股发颤! “那个黑袍怪人是谁?还有甚么,八卦破阵烂图是何物?”李广利怪眼一翻! “启禀将军,那,那只是旁门左道而已。”上官桀两鬓发髻交际处,冷汗已下…… “上官将军,你可曾查清楚,究意是甚么旁门左道?奇门遁甲还是装神弄鬼!” “诺,卑职即刻去查。” “这么说,你还没有查清楚?”李广利话锋一转,语气犀利! “这,这……”上官桀冷汗如雨下,无言以对。 “火速调查核实,不得有误!不然,军法处置!” “卑职,卑职即刻去查,务必查他个水落石出。” “且慢,你别忘了,碰上的是何等人物!”别看这李广利长得英俊秀美,而说起话来却是伶牙俐齿,相当的刻薄尖酸:“这位黑袍怪人,至今逍遥法外,你上官桀至今还不知来龙去脉,是么?” 上官桀赶紧叩首,一磕点地:“卑职务必查清楚,办理妥当!” 李广利面色一寒:“如何妥当?” “卑职务必将逆贼缉拿归案。” “须知,军中无戏言!” “卑,卑职绝无戏言。” “哼!很好,绝无戏言?”李广利冷笑一声,手中的文书翻得哗哗乱响:“信不信?就算你十个上官桀,也不是那逆贼的对手!” 上官桀躬身磕头:“纵然是肝脑涂地,卑职务必擒拿这逆贼,恳请将军宽限时日。” 看着上官桀半晌,李广利哑然失笑:“上官将军不必过虑,”他停了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慢条期理的说:“蓝田之行,你还是有功的嘛。” “卑职岂敢称功,都是将军指挥有方,上官桀能为将军效犬马劳,是天大的福份。” “上官将军,果然知书达理呀。”李广利讪笑着,又龇了龇牙。 “……”上官桀尴尬一笑,不知道,这句话是褒奖还是贬低? “嗯,这流星宝剑,果如其名,”李广利微微点头,突然收敛了笑容,肃然伸举双手供奉着,向北遥拜:“皇上龙颜大悦。”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官复原职!”旁边的江齐赶紧上前深施一礼!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官复原职!卑职愿效犬马之劳!”上官桀此时说的这句话,确实真是肺腑之言。 虽然上官桀也是将军,然而只是一个游击将军而已,美其名曰“杂号将军”!哪里比得上那贰师将军的虎威赫赫? 人身无功,投胎有功! 妹妹得道,兄弟升天! 身兼裙带良缘,人贵命好,如今,李广利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啊,纵然率领大汉精锐铁骑远征大宛国时,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最终被打得全军覆没,亦可以金帛赎罪,官复原职! 如果换成是他上官桀,恐怕这颗脑袋早就挂到城西菜市口了。 李广利龇龇牙,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脖颈,感觉精神好多了。 他上前以手相挽,扶起上官桀,柔声安慰:“将军请起,公事公办,还请勿以为意。”他长得端庄俊秀,可是说话时,总是不经意的龇龇牙,这让他的模样在狡黠阴冷之余,却又显得有点儿滑稽! 他走上前,亲切拍了拍着上官桀的肩膀,已变成了笑脸罗汉的模样,这与刚才的鼓眼睛将军的风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江齐一见,笑逐颜开,兴致勃勃地上前深施一礼:“今晚,我在翠云楼摆酒,庆贺将军重掌将印,不见不散,可否赏脸?” 李广利笑而不语,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行事时铁面无私,雷厉风行! 完事后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身为统兵的将军,秉承“有事必察,察而必果”的原则,对事不对人。即然公事办完了,就得顺便办点私事嘛,此乃就事论事,公私分明。 这比较符合李广利一贯奉行的为将处世之风。 江齐满脸媚笑的,回头问上官桀:“上官将军可愿同行?” 上官桀求之不得,千恩万谢,这是化解矛盾和改善官场属级关系的良机,岂能错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鱼目剑珠 柳未春,帆已远,日落鸟影倦,渭水酬月灞桥岸。 晚风漫空而来,万家灯火的温暖写意,渐渐点燃销魂桥下碎河星光的骚动不安,夜幕下的长安城外,灞桥渭水漂浮着多少游子歌女的梦…… 灞桥在长安东边,跨水横空一蓝桥。 柳林云烟灞桥春,岁岁攀枝赠旅人。 年年灞桥柳相似,望断春秋人不变。 长安无眠,华城不夜…… 在灞陵桥以东的繁华大街深处,有一座闻名遐迩的翠云楼,每当夜色阑珊之时,游人漫街而来,熙熙攘攘,宛如过江之鲫…… 一盏盏红纱灯笼,浴夜光随风轻摇,给翠云楼的参差错落阁楼,涂抹一层红色光泽! 翠云楼并不是一个小小的酒楼而已,而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庭堂,三层高楼,亭台楼阁,锦绣层叠,朱门红楼,雕栏画栋,花窗珠帘,古朴清雅,幽香隐飘,沁人心脾! 门口邀客的艳姬,有声有色,被看飘香,一批批冠冕鲜衣的达官贵人乘兴而入…… 大堂顶穹高悬着一盏紫铜九环雯壶玉盘发财灯,铜色灯盘圆环,凹槽叉托层叠钩连,一根根蜡烛齐燃,火光袅袅升腾,照耀得整个大庭堂蓬荜生辉,光明透亮! 富丽堂华的画壁,丝竹迷人,仙乐醉人,酒香诱人! 琴瑟喧嚣,歌舞升平! 花枝招展的歌女舞姬,邂逅艳遇的豪门商贾,琳琅环佩的仕族子弟,三三两两,呼朋唤友,携伴笑谈,络绎不绝进入,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其实,翠云楼并非莺歌燕舞之地,而是一些商户富贾宴约宾朋,生意应酬的场所。 当然,难免也有非富即贵人士锦衣夜行,朝廷官员们也会微服私访,才子佳人在此缔结良缘,落泊秀士孤芳自赏,吟诗烧愁;也会有浪客游侠在此挑灯买醉,寻欢作乐…… 市井百态,风流韵事,必非唯独在翠云楼里出现,长安城遍地茶楼酒肆,哪里都有可能上演夜夜笙歌,比比皆情! 不夜城,还是到了夜半深更,夜深人静…… 豪华的车马,停泊门外已久。 一身罗绮的贰师将军李广利,穿过灯火酒绿,欢天喜地跨出翠云楼大门,后面跟着穿红挂绿的江齐,两人相扶谈笑,紧随其后的上官桀,身着便衣,还是显得魁梧健壮,可能酒喝多了一点儿,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一路陪笑伺候着,笑容满面,就像弥勒佛似的…… 江齐小心扶持着李广利上车,坐稳坐好,叮嘱上官桀一路上好生照顾。 长鞭响过,马车轻盈地行驰起来。 车内,李广利惬意斜躺在软榻上,很快就酣然入睡。 最近一段时间,上官桀过得有点紧张,既要管军整伍,协调部众,又要巴结上司,献媚贰师将军;而且也不能怠慢了江齐,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绣衣使者而已,但是官小权大,居然连赵王府的人都得罪不起! 所以,上官桀不得不一个个精心伺候。 今晚,陪酒时格外尽心尽力,推杯换盏,彀筹交错,大杯小杯的酒喝了下去,别说是酒,就算是尿也得喝,一口干了,还得一抹嘴巴,竖起大拇指:“好酒,味儿真不错!” 酒酣耳热之后,按照李广利的兴趣,还得乐呵乐呵,他还顺便给上官桀也安排一位舞妓解闷祛乏,共度良宵。 以前,上官桀游离官场,陪上陪下,就是不陪女人,今天不算顺水推舟,也只得尊奉将令,顺便享受享受温柔伺候。 良宵一刻值千金,宽衣解带后,谁知这是一个重口味儿的关西小姨娘儿,她拉着上官将军直奔主题,两人在闺房里一顿翻云覆雨……居然把这位年轻力壮的游击将军给折腾得江山昏花,气吞嘴角,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简直比练功都还要累! 窗外,夜色如黛。 马车驰过几条街道,过了霸城门以后,在车轮温柔的颠簸中,上官桀也颇感睡意恬然,眼皮沉甸甸地垂下来了…… 这一觉,可睡得真沉啊,好久没有睡这么舒服了。 李广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杆。 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舒舒服服地伸着懒腰,打了一个爽快的哈欠,他懒洋洋的眯缝着眼儿,瞥见面前有两个陌生人。 这是谁?不懂规矩,傻站着,还不过来伺候本将军……李广利刚要发作,突然,一根坚硬冰冷的尖锐东西,抵住他的喉咙! “别动,老实点!”面前两人一身灰垢粗衣,都是满脸络腮胡子,只看得见两只眼睛! “你是……”下一句说不出来了,喉咙被挤压得几乎窒息! “老实呆着,敢动一下,小心狗命!” 李广利大吃一惊……我的老天爷!这是哪里,这是翠云楼还是我的将军府? 汉武帝太初元年,大兴土木,兴建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开凿了昆明池和上林苑,前后历时九十年。 建筑起当世无双的皇城,雄关峥嵘,宫殿巍峨,府邸豪雍,华街幽巷! 城内共有闾里一百六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人口达二十万余。城内的商贾富户主要集中在西北隅的横门大街两侧,共有九市,酒楼茶斋,作坊林立,车马喧嚣,繁荣盛世! 城东北隅的宣平门附近是居民区,面积过于狭小,很多老百姓只能在城外安家。 街道上,一辆破旧的牛车拖着满满一车瓜果蔬菜…… 可能是生意不好,没有买完,时间耽搁久了,几乎腐败变质,散发着阵阵臭味!熏得守门的几个军士恶心,破口大骂拉车的两个灰衣人,恨不得一脚踢出城去! 出了城门,牛车在大道上平稳地行驰着。 城外的街市也很热闹,车马喧嚣,人来人往,经过一条十字大街,牛车拐入了一条乌篷叠影的沿河大道,再拐个弯进入偏道,进入嘈杂熙攘的街区集市,然后再拐入另外一处小路,再进入一片喧嚣繁乱的住宅区…… 古布手执鞭,煞有介事的吆喝着,驾驭着牛车拐来拐去的,拐得华歌都有点头晕了,他真是佩服古布的耐心和胆大心细! 再绕一圈,绕过了霸桥以后,往霸陵方向加速行驰,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牛车拐进偏僻小路,进入一片破败萧条的贫民街区,又拐弯进入一条深巷,到一处老宅院处停下。 此时,屋里走出来了七八个大汉,非常强壮,领头的正是石忠和石孝,他们迅速地抬下车上的大大小小的箩筐,翻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大竹笼子,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进屋内,关好了大门。 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竹笼打开,里面的麻袋内似有活物在蠕动…… 华歌和古布两人都是一身灰色对襟粗布短衫,两人脸上胡须贴得好好的,只露出眼睛闪烁着,这是华歌出的主意,始终不要把假胡须摘下来。 就像一头即将贩卖的肥猪,李广利手脚捆绑着,嘴里的布团被抽出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见了一大群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磕头求饶! 第二天清早,江齐风尘仆仆地赶到贰师将军府上。 就在书房里,上官桀呆立一旁,脸色发白,陈校尉手拿一封粗布密函,神色紧张! 陈校尉眼见江齐强自镇定,不禁问道:“江公子,事关重大,如何是好?” 江齐仔细的看着密函,没有言语。 上官桀忧心忡忡,问道:“江公子,要不要调兵?” “不必,两位放心,”江齐面色冷峻:“不可打草惊蛇。” “可是,李将军如何救出?”陈校尉是急性子。 “二位莫急,切勿中了贼寇奸计。”江齐倒是沉得住气。 “江公子,可有妙计?” “陈校尉,府内事务,秩序照常,”江齐特别补充一句:“切勿惊动将军家眷。” “诺,卑职马上安排。”陈校尉转身而去。 “江公子,贼寇要以剑赎人?”上官桀忐忑不安,毕竟他护卫有失,责无旁贷。 “笑话,大胆贼寇,找死!” “若不拿剑去赎人,如何救出将军?” “剑?那柄剑,早已献给皇上。” “可,可有别的方法?” “其实,救将军也并非以剑交换。” “那,江公子的意思是……” “多给些金银珠宝,或许可以。” “可是,贼寇只要流星宝剑。” “这伙贼寇,胃口不小哇!” 连续两天,贰师将军府上秩序照常,没有任何异动。 第一百四十章 以人换剑 放风的兄弟们,很快收到了回复。 古布拿着密函,不禁长吁一口气,连日来的紧张布局,每一个环节,他们都认真细致的考虑,思维缜密,不留一点破绽。 就连那翠云楼的歌妓舞娘们,也是精挑细选,花了一定的代价,现在终于大功告成,他真的佩服华歌这小子,没有他的全程策划,是不可能顺利完成的。 但是,华歌一点也不轻松。 事到如今,他还是坚持劝告古布不要卸下伪装,依然是一身灰色对襟粗布短衫,满脸络腮何须的,一点也不要改变。 这只是走完了第一步,还有十步要走,每一步都不能出问题,要不然,那就会前功尽弃!有时侯,华歌也感到惭愧,他明明知道这是一种下三滥的手段,说白了就是“绑票”,是一种见不得人的伎俩!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危险人物,他们穷凶极恶,坏事做绝了,这些人擅自动用官府的力量,劳师动众的,却是为了满足私人的欲望,把普通流民或者是经商的团体当做贼寇来围剿,而且名为缉盗,实为夺宝!为了达到目地,不择手段,滥杀无辜! 这种人,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一群腐败份子。 对付这种人,除了采用这种方法,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告状有用吗,打官司有用吗? 华歌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目前的形势,不能有所考虑不周,不能有丝毫的纰漏,华歌建议加派人手,安排兄弟们昼夜轮班看守,不得有半点疏忽大意,在方圆十里以内的各处路口都要布置眼线,而且派人另外勘探好地形,准备随时转移地方! 同时,密切注意长安城方面的动向,如有异动,立即禀报。 又过了一天,依然平安无事。 对此,华歌预感是正常的,如果那边有异动,瞒不过眼线。 今天晚上就是双方交接的最后期限,华歌越发警惕,在他的影响下,大伙儿都受到了情绪的感染,一个个精神抖擞,日日夜夜巡逻放哨,几乎是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 中午时分,古布来换岗,为了给大伙儿提提神,他带来了一个大竹篮,里面有一壶酒和几大包熟肉,几个人就在房间的案板上,随便铺开来,用手撕扯肉块吃。 古布和石忠石孝两位剑士忙里偷闲,乘兴喝起酒来,好酒好肉,吃得很开心! 华歌没有喝酒,凡是不能放松之时,华歌是滴酒不沾的,不过,肉是可以吃的,还要多吃一点儿,可惜没有酱牛肉,特别是烤全羊! 华歌心里这样想着,又想起了琴剑山庄的那道美味佳肴:烤全羊……想到这里,华歌不禁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旁边地上的干草丛铺成一大堆,蜷曲着李广利的身躯,蜷曲得活像草虾子一般,他就这么躺在乱草堆里面,嘴里塞着布团,手脚全部捆绑了,可能是闻到了酒肉的香气,这小子好像有点猴急了,不停地蠕动着,鼻子里嗡嗡作响…… “你也想吃?”古布瞥了一眼,冷笑一声。 “不管他。”华歌始终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 李广利好像真的猴急了,蠕动得更厉害着,鼻子里嗡嗡嗡的叫! 古布看了,想过去踹他一脚,华歌赶紧制止了,他担心李广利又想耍什么花样。 “放心,他逃不了的。”古布笑了笑,只要有他在,别说李广利是捆绑着,就算是给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华歌不放心,叮嘱一声:“还是小心为上。” 古布什么厉害人物没见过:“放心。”他伸手扯下李广利嘴里的布团。 李广利哇然一声,呼哧呼哧喘息着:“求,求求二位大爷,我肚子饿了。” “宝剑送来了,你就吃个够。”古布鄙夷的瞧他那熊样儿。 “可是,可是,我现在就快饿死了啊,求求大爷!” “少废话!” “求求大爷,就赏一点,行么?” 石孝性子急,早就有点不耐烦了,变色而起,抬脚就要踢过去! 华歌急忙拦着:“踢坏了不好,再说,要是真的饿死了,也不好换宝剑。” 古布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他随手撕下一小片熟肉扔过去,李广利就像一头馋嘴的野猪,痞着老脸儿,吃了还要,吃了还要……古布烦了,不理他了! 吃喝拉撒,人之常事。 这家伙来了几天也没有拉屎撒尿过,现在开了点荤,也牵动了内部问题,当然,对于肉食,可以吃也可以不吃;而若是要拉屎,这可是鳖不住的,这比饿死更难受! 很快,李广利又不安份的叫唤起来,就像一头嘴贱欠抽的蠢猪,惹得石忠石孝二人怒从心起,恨不得一把撕成两半! “我来。”华歌上前把李广利扶起来,押送到外面如厕。 “这里的条件简陋,想要马桶是没有的,就地解决。”华歌严肃叮嘱,警惕的注视着李广利,为了确保安全,石忠石孝两位剑士首领,手按剑柄,就在旁边盯着,华歌给李广利解开绳子,退后好几步,远远的看守,一点也没有放松。 其实,李广利这家伙并没有耍花样,他也没这个胆量,确实是憋得难受,一屁股蹲在地上就开始了,拉得正欢时,一股令人恶心的臭气传来…… 瞧着李广利那舒舒服服,畅快淋漓的表情,华歌忍不住一阵厌烦,恨不得踢他一脚,不过,除了厌烦,他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地方。 李广利的屁股又白又光溜的,好像有点什么……对了! 华歌想起去年那一个雪夜,在阁楼里发生的事情,这混蛋要欺辱黄花,他可是脱下了衣裤的,那屁股上不是有一处疤痕吗? 这一点,引起了华歌注意。 他不动声色,远远的等着,等这家伙解决完问题,押解回屋里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古布讲了,刚开始,古布也没在意,后来,华歌仔细询问,甚至还让这家伙脱下裤子,仔细的检查,确实没有疤痕…… 华歌记得明明有疤痕,还是深紫色的!不再犹豫了,华歌建议马上转移地方,而且是越快越好! 古布不以为然:“那倒不必,这小子能耍什么花样?” “此人倒是不足为虑,而如果来了帮手呢?”华歌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石忠和石孝二人气势汹汹:“官府的人?来了又怎样,怕他怎的?” 华歌耐心说服他们:“可是,如果此人是冒充的,那就是一个圈套啊!” 古布想了想,疑惑的问:“你能肯定,他是假的?” 华歌肯定的说:“这个李广利,很可能是假的!” “可是,仅仅凭一处疤痕吗?” “鱼目岂能混珠?” “这个……”古布有点犹豫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华歌意味深长的说。 古布半信半疑,但是经不住华歌的苦苦相劝,软磨硬劝,最终还是同意了。 这一天深夜里,果然有几个陌生的小商贩出现在这一带,然后不久,越来越多的陌生人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出现了! 古布埋伏在阴暗隐蔽之处,远远地窥探着,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他回头,看了一眼华歌,感激的笑了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网不尽 夜深人静了,翠云楼的一间密室里,灯火通明。 墙角树立着高大的青铜灯桩,粗壮的桩体上雕铸飞禽走兽,勾画蜿蜒,灯桩分枝旁抄出好几个灯盘,上面插着十几根燃烧的蜡烛,灯火闪耀! 李广利端坐在紫檀椅上,脸色少有的严肃! 江齐、上官桀和陈校尉率领一群锦衣壮士们虎视眈眈! 这个关西小婆姨娘已经严刑审讯好久了,一直到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只知道有人预付了三倍的酬金,除此以外,确实是一问三不知。 老鸨吓得魂不付体,在一旁苦苦求情…… “将军,要不要……”陈校尉心一横,做了个残酷的手示。 “暂且收押。”李广利摇摇头,问问江齐:“你有何高见?” “莫急,”江齐想了想,继续说:“如果动静闹大了,会不会惊动贼寇?” “惊动又如何?干脆灭了这伙贼寇,斩草除根!”李广利眼露凶光! “可是贼寇在暗,我们在明,很难一网打尽哪。”江齐顾虑重重。 “那,如何是好?” “可以,如此这般,”江齐凑到李广利耳边细说:“首先秩序照旧,然后……”他凑得更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广利听得非常清晰,却面不改色,俄尔,鼻子哼出冷漠的笑声。 上官桀和陈校尉二人就有点坐不住了:诚然,在场之人也都知道,区区一个娼妓而已,接客太多了,根本就记不清谁是谁,如果记得清楚,那才怪呢,那才说明真的有牵连。 “将军,这些人如何处置?”上官桀倒是希望干脆全杀了。 “谅他们也跑不了。”李广利不以为然,有时侯,他也很冷静沉着。 江齐建议,暂且不拘押人,翠云楼照常营业,先找来画师,和这个娼妓配合,画出那位神秘人的肖像,这可以算是线索。 李广利也觉得有道理,他只是贰师将军,不是掌管京城治安的中尉大人,更不能惊动了声名显赫的廷尉大人。毕竟,在官场上,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反复考虑之后,他满腹狐疑的看着江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江齐沉默片刻,凑到李广利耳边悄声说话。 李广利默然静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烛光闪闪,映照着眉宇冷凝之间,那一双犀利的眼神! 离天长安之后,在返回秦岭的途中,大家昼伏夜行。 后来,在如何处理这个假的李广利,古布和华歌产生了分歧,古布和石忠石孝他们主张杀了干净,而华歌反对,认为这样就是自乱阵脚了。 “毕竟,此人也是官府的人,他只是个替死鬼而已。”华歌觉得杀了此人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放了他,肯定会暴露我们自己。”古布有点担心。 “那倒未必。”华歌神秘的笑了笑。 以前,华歌爱看侦探小说,什么包拯、狄仁杰探案,什么四大名捕系列都看过,他对刑侦业务很感兴趣。 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和官府较劲,因为铁武的这个组织是以经商为主,而不是黑社会组织,他们历代都是尽量远离江湖争斗和仇杀。 铁武虽然被尊崇为天下第一剑,却很少过问江湖之事,专心经商。他手下有几百个武艺高强的剑士,而他们的职责都是看家护院和保卫商旅。 他们与当地官府和朝廷没有怨仇,有的只是江湖人士无休无止的追踪和挑战,他们所做所为只是为了寻找流星宝剑,完全没有必要和官府为敌。 如果杀了官府的人,岂不成了黑社会组织?这是华歌心里强烈拒绝的,要不然,绝对离开这里,在华歌坚持下,古布从善如流,听从建议。 远在秦岭箭峪岭的总部,很快就传来了紧急指令: 主公铁武严厉训斥了古布的草率,并紧急召回,令其反省。 其实,对这一次行动,铁武是并不赞同的。 这是古布临时决定的,他一心想为师门追回祖传至宝,忠心可嘉,可是考虑尚欠妥当,他太低估了李广利和江齐等人,希望以后的行动一律要经过上峰批准,不得擅自行动,要严守祖训,格外谨慎,三思而行! 古布接令后,率领人马迅速撤离,坦然回山受训。 巍峨箭峪岭,深藏于秦岭山脉的深山老林之中,与世隔绝! 峰峦如沧海,山高林密!两座主峰,气势险峻!中间一条箭峪河,清溪涓流,水源充足!既适合山民居住,繁衍生息;又适合安营扎寨,驻军屯兵,真乃世外桃源! 然而,这里是无人区。 如若从周边郡县边缘出发,进入秦岭的大山深处探寻,很难找到箭峪岭这种人间险境!就连樵夫和猎户也很少来这里,因为路途险恶,崎岖难行,盘陀怪异…… 猛兽横行出没! 毒虫盘伏阴隐!不顾安危,不避而趋,则形如探险之旅,九死一生! 华歌和黄花来到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人说,富贵险中求,这里没有荣华富贵,有的只是险山寒水。不过,并非难以找到山水之乐。在这里,一样可以找到幸福快乐。 在华歌看来,应该是,幸福险中求。 特别是黄花,她来到这里,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她非常喜欢这里的山清水秀好风光,她整天都是乐呵呵的,活像个喜虫! 首先,她是医者,满眼是延绵不绝的群山,铺天盖地的花草树木深处,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药材。 以前,上山采药,半天跋涉,半天采挖。如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其次,摆脱了药铺的喧嚣和琐屑事务烦扰;不谙尘世深浅,不惑于同行之间盛行流传的衙门风气;不必再为谁的指手划脚而东奔西跑,从此寄情山水,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对她这种有心无肝的清纯村姑而言,真是一不小心,步入仙境! 而且,还有更幸福的事情! 从此,可以天天和古布在一起玩儿。晴天,携伴出门,即可采风采药,寄情山水;雨天,凭窗听雨,烹炉煎熬,仙药飘香!夜里,还可以躺在床上,数着星星入眠…… 但是,华歌就没有这么穷开心了。 经过这段经历,他明白了,胸怀天下,满腹经纶,却又手无缚之力的人,在这里会过得很不开心。他深知,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保安,没有警察,只有靠自己。 首先,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那天夜里,别说是保护黄花,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这怎么能行呢?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世道立足?他想练武,想学一身好功夫,好剑法。 内功被封印的事,实属绝秘,对任何人也不能讲。 现在,最好是学习基本功法,要融会贯通,理解武术的内涵与真谛。 因为,他以前施展的神功,显然跟他自己是分开的,没有任何关系。 古布现在荣升为大师兄了,他非常赞同吸收华歌入师门,经过师父铁武同意之后,华歌就跟着大师兄古布,开始学习武艺。 首先,从基本功开始练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胡假虎尾 霍去病是骠骑将军。 李广利是嫖妓将军。 华歌知道,李广利有什么资格跟霍去病比? 汉朝名将,华歌佩服的当属卫青和霍去病。 灿烂的将星,车骑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这是大汉王朝的一双铁拳! 李广是李广,李广利是李广利,这又是两种境界的人,一个是老鹰飞天,一个是老鼠入地,这怎么比啊? 今日练功完,心情好,主公铁武插剑入鞘,接过女儿紫柔端过来的茶杯,轻呷一口,润了润喉咙,环视众位弟子,讲了一段江湖秘趣: 贰师将军李广利俗称“贰师三要”要金银,要官爵,要美女。 喝酒应酬,官场声浪,绝不会浪里白跳,绝对不忘有的放矢。 李广利混得风生水起,身为统帅兵马的贰师将军,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官有官,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军事才能。 行伍操练,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基本上一窍不通!堂堂的将军,最怕的却是带兵打仗,每逢战事,必然焦头烂额。 上马催,下马醉,美人账中向前追。 金银堆,吃了睡,打起仗来往后退。 这不是谣传,这是将吏兵卒的怨言,早就在军界悄悄流传。 此时的李大将军,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硬撑着,在床上坐禅,要坐上两三个时辰以后,才能恢复元气。 平时,李广利没日没夜地思考,在阴暗的房内品茶,来回踱步,思考各种方案。 李广利批阅文书,发号施令时,介入各项军务的方式,通常由内史大人讲读文书案簿,并且代为圈点,如果贰师有令要发,就由内史大人记录。 如果是同意,李广利就以手指凌虚画一个圆圈,内史大人就在文书上批阅准许。 如果不同意,李广利就做一个手掌按压下去的手势,如果是批准斩杀犯罪的将吏兵卒,就是面无表情,手掌如刀下劈。 军令如山,当将士们谨遵将令时,谁知道,贰师将军的所有文书军令,其实都是内史大人批阅圈写的。 当年长安,少年时代的李广利牵扯入一场官司,受营救脱险后,从关中茂陵逃出,一路碾转流离颠沛,终于回到了中山郡国卢奴故乡。 发迹之前,李广利当然是个浪荡痞子哥,流落在苦陉山野村落,和父母兄弟一起务农种田,躬耕陌垄。 农忙时荷锄耕耘,农闲时郊野田猎。 李广利焉能忘记旧主关东大侠,鹰侠龙剑郭解?他素来崇尚游侠之风,喜爱自由自在,闲云野鹤的田猎生活,因此,也认识了一些江湖绿林的朋友。 不知不觉,李广利已经二十出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后来,父母张罗,媒妁撺掇,给李广利安排了一门亲事,也算是不远不近,不穷不富,不善不恶的一户人家,双方你情我愿,门当户对,彩礼嫁妆,然后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举办婚事喜宴。 李广利的好友故交们闻此喜讯,肯定会前来祝贺,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就算是在这偏僻乡野,也照样要搞得热闹非凡。 华夏神州大地,无论古今,无论贵贱穷富,无论是城镇乡野天南地北,都或多或少有闹婚的习俗,只是因各地不同,风俗不同,形势不同而已,多多少少总是要闹出点儿乐趣,大伙儿热闹一番,开开心。 话说,李广利父亲李伯,接连忙碌了几天,终于蓬荜生辉,大摆酒席,亲朋满座,欢天喜地办完婚礼,目送小两口子双双披红戴彩,步入了洞房,老俩口子喜上眉梢,此时颇感欣慰,算是了却心中的宿愿。 入夜时分民,老娘乐呵呵的,想听听隔壁洞房里的动静。 洞房花烛夜,良宵一刻值千金,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呢? 确实有,而且是非常大的动静……只听,儿子一声惊呼! 老娘不以为然笑了笑,大惊小怪,这小子没见过世面而已,然而不同寻常的是,新媳妇儿也跟着惊呼起来! 老爹欣喜之余,也感到奇怪,你说这么的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都是过来人,不就是结婚吗,闺房之事,须隐讳一点,没有必要整得这么兴奋?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深更半夜时分,不远处的山沟里,有一只饥饿难忍的未成年老虎,就在附近徘徊着,远远闻到了,村落间酒宴散发出的肉香,那可是香喷喷,引诱唇舌牙齿,一直引诱到了肺腑的肉香味儿,几乎垂涎欲滴…… 然而,幼虎还是有点儿忌讳,灯火炫耀,人群喧嚣的场面,望而却步,于是潜伏暗处,左等右等,直至等到人群散尽,安静下来了……这只馋嘴的大猫,渴望讨点新鲜味儿,偷偷越过栅栏,跳过了低矮的院墙,小心翼翼地摸进屋里,首先找个僻静人少之处躲藏起来。 婚宴热闹之时,最安静的地方,会是哪里……当然是洞房啊。 这饥肠辘辘的幼虎,昏头昏脑,可能也不知道闯入哪个地方,抬虎头,虎目一望,眼瞅着全是红光红布的,就近找了一舒服地方,一扭腰就钻到婚床底下躲起来。 随后,酒酣耳热的新郎儿,牵着红绣球那头的新娘子,双双步入洞房。 一个喜滋滋,一个羞答答,洞房内,应该表演什么主题?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酒劲荡漾,胆色过人,一把搂起新娘子就扔在床褥上,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儿,那双不老实的手,尽量往平时敢想不敢看之处瞎摸起来…… 新娘子娇羞不已,也只能半推半就,片刻之间,已经解除红妆,活像被剥了皮的香蕉一条,玉体半露! 正在烈火干柴,轰轰烈烈燃烧之际! 新郎忙里偷闲,突然瞥见,床底下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老虎头,白额吊晴,还露出了活生生的血盆大口! 李广利又好笑,又好气,这帮混小子们,闹一闹也就罢了,还真想整出一场好戏,真会闹些稀奇玩意,还折腾出这么个花脸大虫来,想吓唬谁呢? 岂有此理?坏我好事! 人人皆知,民间闹婚习俗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如果哪个混小子钻到床底下去偷看,这属于是偷春,也许是有的,还有更多的花样呢! 李广利呲之以鼻,没好气的用手一摸,谁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今天夜晚,本少爷连老虎的脑袋也敢摸!信不信,少爷我给你揪几根虎须下来? 这只老虎,也只是未成年的幼雏虎仔,要不然,也不会糊里糊涂钻到这里来,见有一只人的手抓来,本能的张开血盘大口,一声虎吼……这下可不得了! 只听见,晴夜霹雳,老虎的怒吼,声震屋瓦,震得屋梁都在颤抖,这不是什么玩意儿,是真家伙啊! 李广利的脑子一嗡,感觉脑后根根汗毛倒竖!令人窒息的恐怖感,骤然降临,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吓得生理失控,不用尿裤裆,直接尿床本来更加方便,畅快淋漓,哧溜之间就排泄出难忍的压迫感,然后就是脑子一片空白…… 屋里烛火摇红,火红火红的,红得一塌糊涂! 这让老虎瞬间一愣,随即缩回床底下,却又感觉上头的动静太大,前爪一按,稍微一拱虎背,整个婚床就被顶起了半边,晃悠晃悠摇起来! 农村办喜事的家俱,绝对是真材实料,整张床铺用实木打造,非常沉重,压在老虎背脊上,越压老虎越想挣脱,床上顿时真的颠鸾倒凤起来! 喜床上一对活宝,连滚带爬,这两个倒霉鸳鸯,也许不是倒霉的白斩鸡,不可坐以待毙,危机时刻,还是男人的反应最快,李广利大声惊叫! 新娘子吓傻了,不吓得尿喷出来,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当即一嗓子尖叫,就像母猪捆绑四脚,一见杀猪刀,岂能不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小两口子一叫,隔壁本已专听动静的老俩口子,也觉得有点诡异,二老面面相觑,好像并不是简单的床上功夫而已。 老娘当即披衣下床而来,凑到房间窗口窥探,这一瞧,吓得老婆子浑身发抖,活像失魂落魄的龙虾,撒腿跑回房内,叫老头子快操家伙!又跑到外屋,去喊大儿子李延年和小儿子李季,无奈两小子都喝得烂醉如泥,老婆子慌忙跑去,守在小女儿的房门口! 平时,李广利父子都喜爱狞猎,家里常备弓箭和猎叉等家伙什儿,老头子听说家里来了真的大虫,半信半疑操起一柄铁叉,蹑手蹑脚凑过去,在窗户内看见灯影下,一只躲在床铺下面的畜生,那不是玩具木偶,那是一头猛虎,正张开血盆大口,吱牙咧嘴地咆哮! 床上的儿子儿媳吓得鬼哭狼嚎,扯着嗓门,大声呼救! 老虎来了,而且就在儿子洞房,活了半辈子,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怪事,老头子的手有点发抖,手里的铁叉,伸进窗口里,挠了几下子,连一根虎毛儿也没有挠着,赶紧跑回去换来弓箭。 烛光飘摇,老头子弯弓搭箭了…… 瞄来瞄去,有点瞄不准,心里打鼓,这是非常麻烦的事,既要射中老虎,又不能误伤了儿子儿媳分毫,就算神射手,也不能保证,在黑灯瞎火之中,精准命中目标。 投鼠忌器,射虎惊心! 箭在弦上,左右为难! 心急火燎的老婆子,在旁边眼瞅着老头子畏手畏脚,急得直跺脚,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还愣着干嘛,快快救儿子,快射啊!” 老头子拉弓搭箭,时间久了难免双臂吃紧,不得不发,紧急搜索目标,晃来晃去,颤颤巍巍地锁定,瞄准时,老眼昏花,从窗棂内瞥见红色床褥卷间,儿媳妇雪白丰腴的大腿,心里有点发毛,一分神,箭射偏了一点点……只听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 那一箭,正好射在儿子的屁股上! 这就是李广利屁股上疤痕的渊源。 这种事,以铁武威严肃穆的表情,娓娓道来,反而显得委实令人喷饭,忍禁不住,又不敢哄堂大笑。 古布和黄花掩面低头,双肩暗抖。 紫柔和华歌仰望洞顶,面无表情。 石忠石孝这伙半兽人,早就一溜烟地,鱼贯而出,跑出洞外去,随后,不远处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突然释放的笑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草莽狗熊 春光明媚,花草浪漫,站在箭峪岭之巅,一脚踏三地之经脉,鸡鸣唤三地之晨民。 闻鸡起舞,这是华歌拜师以来的第一课:别看古布平时为人随和,可是训练起来简直就像铁面无私的魔鬼教头,他紧绷着脸,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任何一丝懈怠和偷懒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古布手执一根藤条,挥得呼呼作响,几次差点抽在华歌的屁股上。 “头领正!头正身正,出来的劲就正!”古布厉声喝道!藤条在空中挥舞…… “肘沉坠!肘尖如摆放案面,松而沉。肘尖两点,向下向外,是为两道劲!”古布过来手把手教华歌,认真细致地纠正动作。 “腕塌坐!掌根微注劲,犹如按案,不用僵力,点到为止。切勿直立手掌,使劲路回流,憋在小臂,手虚拢,劳宫穴虚空,微合鱼际穴,虚隆掌根!大小指微合,无名指微塌,中指最正!” “项立持,枕骨后靠,脖颈竖立起,不可用力梗脖子,不可探头,颈椎不正!”古布手执粗长的藤条,已经紧紧抵在华歌的脖颈上,就差一下子抽过来! “胸口虚!勿努胸,定肋弓。呼吸正常,自然起伏。正檀中,否则歪胸,劲发不出来!” “肩松沉!别使劲往下拽肩,闭了劲路,磨损肩关节!不用力,肩轴虚松,锁骨微微下塌,腋下可放鸡蛋!”古布还真的伸手在华歌咯吱窝里挠了一下! “嘻嘻嘻!”华歌大笑起来,他终于忍不住了!本来就在努力坚持着,已经浑身酸软又劳累,现在直接趴在地上了……啪!弹性优良的藤条,带着尖锐的弧线,准确的抽在华歌屁股上! “哎哟!你还真打啊?”华歌捂着痛处大叫。 “这还算是轻的呢!”古布冷哼一声,满脸严肃。 整整一个上午,华歌就跟古布练这些基本动作,练得浑身腰酸背疼腿抽筋! 终于,随着古布一声“休息!”华歌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他颓然躺在松软的草丛里,再也不想爬起来了。 古布瞧着他那熊样儿,不禁直摇头。 “习武之人,要耐得住性子,咬得紧牙关,才能练出真本领,拨云见日,”古布一边给华歌揉了揉肩膀,一边耐心的开导:“刀不在长短,拳不在贵贱,须知,不在船翻不跳河,不到火侯不揭锅啊。” 这番高谈阔论,华歌何尝不知啊?可是练起来,真的好难好累,他真的希望古布能再给多揉一揉,可惜没揉几下,古布的脚已经踢了过来:“起来,继续练!” “啊……还练啊?大师兄!”华歌的脸活像苦瓜一样。 “习武三年桩呢!站桩乃是根基,你才练了半天?”古布严肃的时侯绝对堪称酷哥! 前方不远处,黄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嗨,二位大侠,该吃饭啦!” 华歌一听,顿时如逢大赦令,撒腿就跑过去!但是,没跑两步就被古布一把揪着脖领给提回来了:“继续练,不练完不许吃饭!” “我……”华歌的脸不仅仅是苦瓜,简直就是石化的苦瓜! 整整一个月,都是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渡过。 这和参军进入新兵营的时侯,基本上是一样的,有很多新兵蛋子受不了,还会偷着哭呢!华歌记得,原来听过的一首歌就是:“兄弟,在新兵营的日子里,有没有哭……”不过,华歌还是咬牙挺过来了! 这个月开始学剑术,剑是百兵之君,剑走轻灵,剑如飞凤,妙不可言! 江湖传说,梅花山的镇山剑法,就是大名鼎鼎的雪云梅花剑法,而其基本功就是八步剑法,现在,开始学习这套绝世剑法! 每天清晨,华歌都跟着古布到山坡上的竹林里练剑,他喜欢那种手提三尺龙泉,仗剑骑马纵横的感觉,喜欢沉浸在跃马舞剑的豪侠乐趣中! 可是,真的练起剑来,却是艰苦又枯燥的,根本没有乐趣可言。 箭峪岭的五月,烈日当空,还是有点炎热的,尤其是在太阳下练武,闷热的竹林,阳光渗透,风却吹不透,不知不觉中,已是汗流浃背…… 整整一天,就练了八个基本动作: “刺剑!立剑或平剑向前直出为刺,力达剑尖!剑与手臂成一条线!” “劈剑!立剑,由上而下为劈,力达剑身,肘关节由屈至伸,剑由上至下,力达剑身!” “撩剑!立剑,由下向上方为撩,贴身弧形撩出,力达剑身前锋!” “挂剑!立剑,剑尖由前向上,向后或向下,向后为挂,立剑贴身挂出,力达剑身!” “云剑!平剑,在头顶或头前上方平圆绕环为云,腕关节灵活!” “点剑!立剑,提腕,使剑尖猛向前下为点,力达剑尖!” 华歌暗暗不解,就知道力达剑尖儿,这个剑尖有这么重要吗?斜视那魔鬼教头现在手执的可不是普通藤条,那是一柄铁剑,可是真家伙! 在一阵阵厉声怒喝之下,华歌在竹林里操练这些剑术的基本动作,简直形如砍柴劈树。如果犯了低级错误或者有半点偷懒的嫌疑,古布的剑就拍过来了…… 当然不是用剑刃,而是用剑脊直接拍,拍得很疼的! 拳打百遍,其意自现,真是名不虚传! 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基本动作,人与剑的磨合,力道的轻重,剑的握把松活,包括五根指头的捏握松紧,这都是有讲究的,只有在成千上万次的苦练中,才能掌握剑法的运用。 现在,华歌再也不叫苦了,在魔鬼教头的精心调教下,进步很快! 披星戴月,晨拳暮剑,勤奋苦练,风雨无阻! 认真严谨,有时侯,这一套剑法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反复训练一百多次,练得滚瓜烂熟,而练得不熟练的,还要加练,往往是已经到时辰了,华歌还在继续苦练着……天色已近黄昏,华歌还在古布的监督下练剑。 “崩剑!立剑,沉腕使剑尖猛向前上为崩,力达剑身前锋和剑尖!” “截剑!剑身斜向上或斜向下为截,力达剑身前部,剑身斜平!” “剪腕花!以腕为轴,立剑在臂两侧向前下贴身立圆绕环,腕关节灵活,运剑贴身立圆,力达剑身前锋!” 其实,所谓的八步剑法,也就是这八个基本动作,整整一天,就练这个,练了一天又一天,练了一月又一月。 今天,黄花来了,她手提一个大茶壶,笑嘻嘻的,现在的她,整天笑容挂在脸上,走路一阵风,说话一阵雨,飘飘洒洒,花枝招展的,就像个吉祥物儿,见着谁都热情活泼,随时能调动大家的情绪! “来,喝点水!”黄花端过一碗水,递到古布手里。 “师姐,我呢?”华歌凑过去讨好。 “自己喝呗!”黄花用毛巾给古布擦汗。 “百炼成钢,一柄宝剑锋利无比,也有不足之处,”古布喝水时也不忘讲武论剑:“真是费时费力啊,价格昂贵。” “有多贵?”黄花好奇的问。 “就这么一柄剑,可以换好多粮食呢!”古布扬了扬手中铁剑:“就说说这杯青云剑。” 黄花笑盈盈的问:“能换多少?” 古布满脸自豪,哈哈大笑:“换的粮食,可以供咱们七八个人吃上两年多呢!” “真的假的!”黄花的眼睛瞪得宛如两颗大珍珠葡萄,还夸张地眨巴眨巴几下! 听着这小俩口子说俏皮话,华歌插不上嘴了,有点尴尬的回过头去,望望山坡下的树林,满眼都是绿色植被,可就是没有一丝风儿,他好想出去透透气儿,顺便给他们俩儿留点说话的时间。 华歌走出竹林,来到山坡下的小路上散散步。 走了一段路后,发现前面的草丛中,好像躺着一个什么东西,周围飞着嗡嗡乱叫的昆虫。他诧异的走近一看,好像躺卧一个病人,衣衫残破,披头散发,浑身臭味……咦,这是谁呢? 若说测隐之心,人皆有之。 华歌不禁停步,蹲下来,俯身探视,只见此人身上明显有多处伤痕,有的地方,伤口已经结痂了,有的伤口还在渗流出深黄色的浓稠液体,惹来了一群群绿头苍蝇…… 华歌挥手赶走了这些令人恶心的苍蝇,当他轻轻地拨开那人的头发时,一瞧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天哪……瞧瞧,这不正是失散多日师兄胡石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卧心藏丹 其实,在箭峪岭里面还有一处营寨,就在对面的箭峪河边。 这是依山傍水而建的房舍群落,都是用大山里的石头砌成,非常坚固。一排排高大的石屋围成了环形的营寨,中央是一片宽阔的广场。每个石屋都是门阔窗明,可以直视营寨的门口。每间石屋内都宽敞明亮,案几蒲团草席,床榻和柜子一应俱全。 这里由五六十位新调派的丁级剑士驻守,华歌也住在这里,白天出门去练功,晚上回来休息,大家一心练武,互学互助,其乐融融! 每天,古布和紫柔都要到这里巡查探视。 奄奄一息的胡石,被安置在一间石屋内。一连几天,他都处昏迷不醒的状态,时而还会浑身发热,就像火炭一样;时而又冰冷似铁,简直形同僵尸! 黄花用草药清洗他的伤口,涂抹金疮药,包扎好。有的伤痕还有些许红肿,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了,而其意识始终处于模糊状态。黄花想方设法进行治疗,可是效果甚微。 华歌练完功就来照顾,师兄始终昏迷不醒,让他揪心!可想而知,他们一行在南逃时肯定被一路追杀,他的身上伤痕累累,这足以证明经历的艰难坎坷! 黄花的房间在营寨靠内的门边,宽敞明亮! 药房里摆满了各种药材器材和瓶瓶罐罐,简直就像野战医院似的。靠墙摆着几个火炉,上边的一个个药罐子上热气腾腾!如今,天气忽热忽凉的,深山老林里湿气又大,人员增多,健康方面就要特别注意。 墙角边,她手捧着医书焦急地翻看着,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药方。华歌在一旁看得着急!今天,师兄的脸色发青,牙关紧咬着,给他喂药汤,有时都灌不进去。 已经三四天滴米未进! 这样下去,要么病死,要么饿死。 梅香的肚子,眼看着越来越大了,她不得不用一件非常宽松的襦裙来掩饰身材。 在这段时期,她的内部在闹矛盾,总是搞得日不甘味,夜不安席……而她的胃口也是怪怪的,总是喜欢吃蓝田县城内,一家糕点铺子里特产的那种酸梅龙须糕,口感极佳,她非常爱吃,可是要保持新鲜就难了,天气湿热,糕点不能放久的。 这个不难,紫柔特意派人去购买新鲜货,天天赶来赶去,山高林密的,连马匹都有点受不了,最近有点小毛病。 梅香非常过意不去,她向黄花要来了专治的药汤,亲自动手为马儿灌药,几天下来,效果不错,马的病情好转。 “花姐,药汤熬好了吗?”梅香走进来,笑盈盈的问。 “哦,好了,就在这儿。”黄花正是焦头烂额,慌忙之际,她指了指旁边的药罐子。 “好的,多谢花姐了。”梅香轻声细言的,她手脚麻利地倒好药汤,出门后,看见隔壁的华歌正在伺候一位病人,她轻叹一声,走出寨门。 “师姐,这药管用吗?”华歌走进门来,手里的药碗放案上,轻叹一声。 “不急,”黄花继续翻着医书,有点头绪了,她指着药罐子:“这种新药,保管药到病除。” “是?”华歌颓然坐下,很有点无语了。 最近,黄花大力推荐的药,每一种药都是神药,保管药到病除,可惜就是治不好。 约莫煎熬了半个时辰,黄花端起药罐子,把热气腾腾的药汤倒进碗里,她小心翼翼地递给华歌,叮嘱道:“小心哦,这是我精心秘制的新药,试试便知。” 华歌端回房去,一勺子一勺子的喂给胡石喝,费了好大的劲。 这时,在药房门口,只见梅香小跑进来,她急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嚷:“花姐,快来快来!”她一把拉起黄花就走! “什么事啊?”华歌也跟了出去,看见不远处,有一匹马斜趴在地上,不停地呕吐! 营寨外的树林里,建有一个简易的马厩,剑士们的马匹都是栓在这里,日夜有专人看守。今天,有一匹马喝了药之后,突然反应有点不正常…… 梅香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就是她刚才喂药的那匹马!看到这种情况,她急得束手无策!赶紧跑过去,请医工黄花来看看。 人的病都能治,还不信这匹马的病不能治? 黄花胸有成竹,上前左瞧右看,东问西问,当问到梅香喂药的这个环节时,她突然呆了,表情紧张!急忙问:“药碗呢?拿来给我瞧瞧。” “在这里。”梅香递给她。 “就是这个?”黄花接过来用鼻子嗅了嗅,眼神有点不对劲儿,她仔细嗅了嗅碗的药味,眼珠儿转了几圈,脸色有点发白!突然,她一拍脑瓜:“坏了!” “怎么了?”梅香吃了一惊。 “你把药搞混了!”黄花肯定的说。 “药搞混了?” “这是给那位病夫的。”黄花面如土色!她紧忙问华歌:“药喝了吗?” “喝完了啊。”华歌刚刚给胡石喂完药了。 “咿呀呀!”黄花暴叫一声,活像受惊的虾子活蹦乱跳!她一转身“吱溜”就窜出去了! 来到房间里,只见连睡数日不醒不动的胡石,现在终于蠕动起来了,不只是随便动一下而已,不动则已,动若惊鸿!被烂褥裂床震…… 粗壮而又脏兮兮的身躯在床上翻来滚去,就像河滩上刚刚钓起来的巨大鲫鱼一样!他急速地喘息着,那发青的脸色很快就发白了,又发红发紫了!脸上和额头上冒出了绿豆大小的汗珠儿…… 黄花是吓傻了,呆若木鸡! 华歌没有吓傻,他赶紧过去用毛巾给胡石擦汗:“师兄!你怎么了?” “这药,这药真的喝了?”黄花急问,她现在的脸色有点发绿! “这药,这……”梅香也吓傻了! 她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个病人喝的药,是给那匹马治伤寒病的!马药却给人喝了,这要是真的弄出人命来,那可不是好玩的!她更是急得束手无策了,紧张的问:“花姐,这,这如何是好?” “我,我……”黄花的舌头有点不灵活。 “赶紧想点办法啊!”梅香咬着黄花的耳朵悄声说。 “是的,是的。”黄花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根本没谱儿。 “尽快尽快!” 此时,病床上的胡石突然掀开被褥,仰面坐起来了! 在黄花与梅香的惊恐眼神中,胡石硕大的脑袋上,面如死灰,双眼发直发愣,迷迷糊糊地看着这里,又看看那里,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华歌,像认识又像不认识的样子,然后又转过头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久久发呆…… “师兄!你,你终于醒过来了!”华歌又惊又喜,无论如何,总比躺在床上像死猪一样要好多了,至少,他还活着,还能开口说话。 “这是哪里?”胡石如痴似呆,喃喃自语。 “甭管这是那里,你活过来就好。”华歌真的担心师兄成为植物人了。 黄花还在发呆,梅香已经反应过来了。现在,只要不出人命就好,接下来就慢慢地医治,还是有药可救的。 后来,在一连串的治疗过程中,胡石经常问,是谁救的他? “就是她!”华歌一把拉过黄花。 “不,不,不是我,”黄花的脸红了,她指着梅香说:“是她,是她!” 胡石愣愣的看着梅香,他肯定认得,颇有印象! 当初,在天坑大战时,吃过这个丫鬟一顿老亏,被她像耍猴子一样,最后被她一掌击晕,倒在尸体堆里,因此躲过了剑士们的追杀。醒来时,他看见师父受伤,就把师父救出来了。山叔跑了,其余的杀手全部战死。 紫柔剑法超群,从头打到尾,打倒了三十多个杀手,却没有杀过一人。而梅香救紫柔时杀过一人。其实,杀人最多的是铁武和古布,还有那些剑士们。 现在真是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在生命垂危时,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叹息,是谁? 在苏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容颜……又是谁? 千药万方的治不好,阴差阳错之间,死马当活马医,居然歪打正碰上,还真的给治好了,这究竟是一种嘲讽?还是一种机缘? 世事翻复难料,造化如此弄人! 也许心怀愧疚,这段时间,梅香经常过来帮黄花的忙,也顺便照顾一下胡石。 梅香做事可不比黄花,她要细心多了。专职的丫鬟,心灵手巧,手脚勤快麻利,细致入微,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胡石的病情慢慢地好转了。 在十几天之后,已经可以下床活动。 紫柔和古布不计前嫌,不仅既往不咎,还让伙房增强营养,好生伺候。有时侯,古布吩咐兄弟们去打些野鸡野兔,炖了给胡石滋补滋补身体。有一次,还射了一只梅花鹿!梅香还采来好多瓜果,这是秦岭本地的特产,原生态的山货,香甜可口,味儿纯正! 胡石吃在口里,甜在心里…… 这条命,就这么拣回来了…… 想当初,曾经的死对头,为了那柄流星宝剑,双方杀得血肉横飞! 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流星宝剑犹如俊鸟攀高枝,另谋高就,落入他人之手!双方都是机关算尽,死伤惨重,最终鸡飞蛋打,人剑两空! 事到如今,落泊至此,反而栽到敌方手里,或许肯定必死无疑,可是,不仅没有受到半点敌视和虐待,他们还施以援手相救,以德报怨! 有时侯,这个打铁的汉子,真的是惭愧不已!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梅花铁盟 每天,练完功以后,华歌就过来陪陪师兄。 最近,胡石的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是一幅桀骜冷漠的样子,变得随和而诚恳。经常和华歌谈心,师兄弟之间无话不谈,有时一谈就谈到深夜。 从师兄这里,华歌知道了很多:当年,山叔从西域运回一批珠宝时,遭到匈奴骑兵袭击,他指挥剑士们拼命护卫,身受重伤,昏睡三个月,却被黄花妙手回春,误打误撞救醒…… 有这么巧妙吗?莫非,这一切也是演戏? 华歌可不这么想,有时侯反而觉得这有点滑稽。 看来,老医翁的几个徒弟,还有爱徒黄花,都是用来作为掩护。如今,老医翁死了,那么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终于暴露出来……这正如洞口的草丛,长得越是茂密,洞穴里的毒蛇就掩藏得越深越安全,也就越阴险,越可怕! 现在,华歌非常恨江齐,就像当初古布暗恨卫甲一样,同门之间应该视为手足,互为倚靠,同舟共济,可是道貌岸然又阴险狡诈的江齐,翻脸无情,逆行妄为,背叛师门,欺师灭祖,残害手足! 华歌恨得咬牙!可惜武功封印了,找不回来。他真想回到现代社会,搞来一把ak47或者16突击步枪,把江齐给突突突了,他终于理解,在天坑大战中,古布为何执意追杀,誓不罢休追杀师兄…… “师父是江齐杀的!”华歌恨恨的问。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胡石脸色颓废,突然眼射凶光,当晚的惨状历历在目! “我们一定要报仇。”华歌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好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师兄,师父不在了,我们以后还铸剑吗?” “当然要铸,”胡石的脸上豪气再起:“我们一起铸剑,如何?” “好的!”华歌举双手赞同。 “其实,师父与山叔他们联手,也是迫不得已。”胡石长叹一声。 “我知道。”华歌感同身受。 “师父并不喜欢山叔这种人。” “我也不喜欢这种人。”华歌想起山叔的眼神,背上就起鸡皮疙瘩。 “师父说过,与这种人联手,是个大错。”胡石仰首凝望窗外夜色。 “可是,当时势单力薄,还有别的办法吗?”华歌能理解。 夜深人静了,整个洞府里冷寂下来,兄弟俩还在灯下倾心交谈,越谈越有兴致,胡石提到了江湖上一个神秘的门派:梅花铁盟。 “梅花铁盟,这是什么?”华歌记不起来了,好像听商志说过,又好像没说。 “你不知道?”胡石诧异的问。 原来,从梅花山天坑的地宫,到现在秦岭的箭峪岭,梅花山人铁武率领的这个门派,名为梅花铁盟。 二百年前,铁武的祖先是大将军,解甲归田时,途经思龙河边的梅花山,就在此处安家,世世代代在此隐居,读书习武经商,建立起基业。 一百多年以后,意外得到了武林至宝,也就是传说中的流星宝剑! 从此祖传父继,代代守护宝剑。 后来,江湖黑白两道豪杰,武林豪侠们争相挑战,争夺流星宝剑,江湖上掀起一场浩劫! 听师兄叙述旧事,如数家珍,华歌不禁暗暗吃惊……已经在这里呆到现在,居然从来没有听谁说过此事!当然,没有旗号,没有标牌,他没有问过,别人也没有讲解过。 谁知这就是梅花铁盟,会不会,这与琴剑山庄紫虚上人商志所讲的故事有点联系? 胡石凝望着幽幽灯火,喃喃自语:“其实,铁家不姓铁。” “什么?不姓铁?”华歌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本姓钟离,是钟离眛的后人。”胡石笑了笑,问道:“钟离眛知道么?” “知道,是霸王项羽麾下的大将。”华歌听过西楚霸王的故事。 “韩信知道么?” “知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韩家与钟离家是世代宿怨。”胡石指的是师父先祖韩信,华歌知道这一点。 “当年,淮阴侯韩信一生横扫天下,可惜,晚节不保。”胡石大病初愈的脸上根本没有颓废的样子,粗犷的额角下浓眉紧锁,双眼凝空,摇头叹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秦朝末年,破落贵族子弟韩信隐忍跨下之辱,投奔汉王刘邦时穷困潦倒,却熟谙兵法,刘邦慧眼识才,知人善任,亲自斋戒七日,设立点将坛,拜韩信为三军统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挥师讨伐项羽,征战定天下,刘邦称帝之后,封韩信为楚王。 钟离眛是西楚霸王项羽麾下猛将,曾经多次大败汉军,几度逼得刘邦走投无路,项羽败死后,钟离眛走投无路,暗奔韩信的领地,却被刘邦的密探侦知,严令韩信追捕,而韩信与钟离眛是故交,明里擒拿,暗中保护。 高祖七年,有人密告楚王韩信谋反,汉高祖刘邦采用陈平之策,假游云梦,实为擒之。韩信欲发兵抵抗,却犹豫不决,部下劝韩信干脆献出钟离眛以避祸,韩信权衡利害,遂召钟离眜来商议。 世态炎凉,面对如此结局,钟离眜何异于自投罗网?他披发仗剑,悲愤的直面昔日好友,如今的楚王韩信:“刘邦不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楚国,如果你捕我献媚,今日我死,明日你亡。”说罢,拔剑自刎。 韩信将钟离眜的首级献给皇帝,禀明原委,不但未获谅解,却反遭擒拿!后虽获赦免,仍被削去楚王爵位,降爵为淮阴侯。 兵仙韩信戎马一生,光明磊落,唯有此事抱憾终生!为了苟全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而置信义不顾,卖友求荣,令人哀其不幸而顿足扼腕,怒其不争而痛心疾首! 从此,韩家与钟离家成为世仇! 原来,钟离眛有二子遗世,长子钟离发,次子钟离接,居颍川长社。 “钟离明正是钟离接之子,后来,钟离接改名为钟离杰。”室内一灯如豆,更显胡石的脸色幽暗,眼睛却更明亮,看着洗耳恭听的华歌,哑然一笑:“你知道钟离明是谁吗?” “不知道。”华歌岂能不知,他眯着眼情努力搜索记忆的碎片,联系到了商志讲的故事。 “钟离明就是铁武,也就是梅花山的主公,梅花山人。” 华歌暗暗吃惊,真想不到,这里发生的事,居然和当初商志讲的历史故事渊源同归,后来,梅花山坍塌了,山崩地裂,形成了现在的梅花山天坑。 对此,江湖上有两种秘传:一说是大雨浸浊,山洪冲泄而坍塌;一说是洞内的宝器被盗,失去镇洞之宝而坍塌。 “其实都不是。”胡石说这话时,笑容显得镇定自若。 “那是为什么?”华歌听说过一点,只是片段而已。 “以后,自然会知道的。”胡石却又绕开了这个话题。 即然胡石不愿意谈,必然有他的原因。 华歌低头想了想,他一直有几个疑问:天坑大战当天,已经失败了,师父和师兄是怎么逃出洞府的?后来怎么又和那些黑衣骑士混在一起了?他一直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胡石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华歌的心思,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似笑非笑的,又似在自言自语:“你,是不是有心事?” 华歌犹豫片刻,还是讲出来:“师兄,天坑大战那天,你和师父是怎么杀出来的?” 胡石闻言脸色突变,讥然冷哼一声,手指华歌额头,重重连点几下:“你呀!”而对一脸无辜的师弟,他又能怎么样,摇头苦笑:“哼哼,真没想到,那把刀怎么就插得那么准!” “师兄,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如何不知?”胡石目光炯炯:“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岩顶,不是你是谁?”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华歌没想到,师兄还很细心的。 “算了,都过去了。” “我摔了一跤,失手了,刀就掉下去了,抢也抢不及。”华歌一直想解释此事。 “看来,也许是天意如此。” “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那一刀插得有多巧么?” “怎么了?” “山叔差点休矣!”胡石面色一寒,逼视片刻,又突然笑了笑。 “……”华歌不知说什么为好,总觉得越是解释,就越是解释不清楚,只能尴尬而笑。 “后来,不得不请动绣衣使者。” “什么,绣衣使者?”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胡石又在卖关子。 “对了,师父为什么和李将军这种人在一起?”这个问题,华歌憋了好久。 “除此以外,别无良策呵。”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办法了,梅花山戒备森严,高手如云,兵强马壮,实力太强了,”胡石黯然摇摇头,仰天长叹一声:“除此以外,还能如何?” “都是为了流星宝剑吗?”华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胡石沉默了,还能说什么?其间的是非功过,只有任人评说,反正古往今来,几代人都在为此而在拼命,前仆后继,明争暗斗,干戈不休……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月夜猎奇 养伤已近一月,胡石伤愈康复,已经能自由活动。 最近,这一段痛苦憋屈的日子,胡石就像一头关在铁笼子里的黑熊,默默地舔着伤痕,慢慢地煎熬,等到伤口痊愈,终于可以放出来撒欢了! 一大早,华歌和剑士们都去练功去了,胡石和黄花打个招呼,兴冲冲地出门,想到山里去转转,其实,他不仅仅只是出来活动活动而已。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高耸连绵的群山,胡石知道,那里面肯定有野兽,他今天要去查探查探地形。 在这段时间里,多亏丫鬟梅香的悉心照顾,大丈夫受人恩惠,岂能知恩而不报?他很想去深山老林里搞点野味,给她滋补滋补身子,以酬谢落难相救之恩。 箭峪岭这一带山高林密,路径盘陀,荆棘密布。 在山间密密麻麻的丛林,胡石独自穿行着,搜寻了半天,他心里已有眉目。对于狩猎,他并不算精通,不过他知道,首先要查窝子,也就是观察野兽的活动范围。这需要多查看这一带密林区域,也许不是一天两天就有收获,可能需要几天的功夫。 这天晚上,胡石把想法告诉了华歌。 “师兄,太好了,我也想去。”华歌很感兴越,他早就想去打猎了。 “好的,准备弓箭和绳索就行了。” “这好办,这些家伙什随时配备。”华歌近期进入练习射箭的阶段。 “我要还她一头梅花鹿。”胡石目光炯炯有神,他在养伤期间,曾经吃过梅香烹饪的鹿肉和羹汤,那段时间,他手脚不方便,还是梅香亲手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喝,香喷喷的,令人回味无穷! “好的,什么时侯去呢?”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去。” “今天?现在天色已晚。”华歌心想,好是好,就是黑灯瞎火的。 “怎么了?”胡石默然的收拾着绳索。 “没什么,明天一大早,我还要练功。”华歌有点犹豫。 “你去不去?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去,我去,我马上准备。” “夜晚打猎才好呢,没准儿能逮住个大家伙。”胡石很有把握。 “哦?那就试一试。”华歌也知道,好多动物都是夜晚出来觅食或者捕食。 打猎嘛,无论如何,先试试看再说。华歌很快就搞来了两副弓箭,两个箭壶里面插满了羽箭,就着灯下的残羹剩菜,二人吃饱喝足出门,很快就钻入密林中…… 夜色中的箭峪岭,山影凝波,群峰逶迤,峪腰岭脚深处,笼罩着一层层浅灰色的薄霭……夜色深蓝如水,遥远的星空,繁星点点,没有月光,可是星空朗朗幽寂,远可见雾隐峰林,近可探寻路径。 丛林中并不完全是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就算不点燃火把,只要仔细探查与静静地聆听,一样可以捕捉到周围动静。 胡石根据最近的反复观察,带着华歌搜寻到这个曾经有梅花鹿群出没的丛林地带,他们做好了伪装,已经在此隐伏良久,可是没有等到什么动物出没,有时候,只是偶尔几只松鼠或者是野兔冷嗖嗖地窜来跳去…… 以前,华歌学过生物学,知道一点自然界的动物习性:比如,蛇不是靠眼睛观察,而是靠蛇口吐的信子来分辨气息,从而发现猎物和敌手,这相反更为准确。 若在黑夜里,就像现在的灌木丛中,漆黑一片,所有动物都是肉眼,什么也看不见,它们或者就是隐伏在草丛下面、泥土层和洞穴里,根本就发现不了,就像蛙、蛇、蜥蜴、蜈蚣等爬虫。 有的动物甚至还有保护色,有效的伪装全身,如果用眼睛去察看,极难发现,就像老虎、变色龙、梅花鹿、毒蛇竹叶青等等,无论是捕食者还是被捕食者。 所以眼睛并不一定可靠,不仅要眼观六路,还要耳听八方。 还有一点,嗅觉也非常重要,比如一头黑熊,俗称“黑瞎子”,视力并不好,可是嗅觉极为灵敏,可以嗅到一两公里以外的动物体味。 华歌细声细语的给胡石讲解一番,建议换个地方,他指了指一颗大树,意思很明白:咱们不如爬到树顶上去,在上面的视野开阔,便于观察,而且,夏天晚上,呆在树上又凉爽,还可以躲避蚊虫叮咬。 胡石会意,他身手敏捷,几下就爬上了高高的树梢。 华歌的身手稍微逊色,不过爬树还算是凑合,他挑选旁边一颗好爬的树,也很快就爬了上去,这两颗树相隔很近,两人可以彼此呼应,必要时,只需要用手势即可,免得动静太大,惊走了猎物。 华歌已不是第一次狞猎,没有紧张,有的就是兴奋与期待! 前半夜见不到月光,到了下半夜,出现了下弦月。 夜穹幽墨如黛,漫天的星辰更显得璀璨晶亮,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将游离在林间的一层层浅灰色的薄雾,照得通明透亮,飘渺浮游于群峰墨峦,林影浴月…… 缕缕淡白雾霭,在月光下轻轻飘逸。 此时,就算是一片普通的树林,也会悄然浮现出诗情画意,更何况,这是风景壮丽的秦岭山脉之箭峪岭! 不过,华歌可没有陶醉于这花前月下的浪漫中,他明天还要早起练功,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还是等不到猎物,岂非浪费时间? 坐在树梢上面,等着树下出现猎物?这不是守株待兔吗?本来,这是华歌出的好主意,不过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有点像馊主意。 盛夏的晚风轻轻吹拂,他有点困乏了,看见旁边树冠里的师兄胡石还是兴致勃勃,那双眼睛瞪得就像牛魔王似的,始终在扫瞄树下,行,师兄真牛比,你看着,我乘机眯一会儿,华歌对师兄做个睡觉手势,就在树上找个合适的位置,打起瞌睡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了轻柔的窃窃私语…… “香儿,你辛苦了。” “不辛苦,能为主公生儿育女,是香儿的福份。” “好香儿,你就给我多生几个。” “好的,主公,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生多少。” 华歌听得有点模糊,好像是梦境?又好像不是……不过,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什么香儿?什么主公? 怎么可能生儿育女呢? 这不会又是做恶梦? 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顿时产生一种不经意的清冷感觉,就像一股夜风突然卷进了衣领,脖子冷不丁的发凉,丝丝凉意,清冷袭人…… 华歌突然醒来,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展现的,是多么美丽的月下画廊! 夏夜的月光,纯洁朦胧,星空幽蓝,峰峦黛影,清风似诗,明月如画! 穿过斑驳林影,一缕缕月光透空而下,照射着花木芳馨的林间,扑鼻而来的花香草馨,弥漫在温柔空气中,更显林间万籁俱隐,静谧幽雅…… 然而,当华歌俯视下面,也就是那片最显目的芳草地上,一对情侣相依相偎,衫袂随风飘逸,准确的说,是有点衣衫飘零! 特别是那个女子,上半身显然衣衫不整,那高高鼓起的大肚皮,正被一双大手在缓慢而又轻柔摩挲着,抚摸着…… 女子身穿一件青色花云锦对襟银丝花边襦裙,已经宽衣解带,酥胸微露,肚皮圆胖圆胖的,活像雪白的大西瓜!她肩披月牙白色刺绣平素绡,逶迤拖地,没入花草丛中……发髻云盘,玉簪挑珠,柳叶眉下,睫毛弯弯,修掩眼帘,鼻如悬胆,樱桃小嘴! 这不正是丫鬟梅香吗? 难怪听到香儿香儿的,这正是梅香的呢称啊! 今夜的月亮很美,她的容颜在皎洁月光映照之下,显得洁白如玉,明艳动人,她微闭眼睛,神情陶醉……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腮边紧紧依偎着一张雄姿英发的脸,这张脸无比熟悉,居然正是梅花山的灵魂人物:铁武! 华歌不禁大一惊……梦境?还是幻觉? 他默默地沉吸一口气,然后使劲掐了一下手指……感觉到疼痛!这不是梦! 从树枝的稀疏缝隙间,华歌清楚看见了,铁武那双大手宛若熊掌,然而抚摸梅香肚皮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就像抚摸着豆腐一样,轻柔而舒缓,他那毛茸茸的嘴唇,亲吻着梅香的面颊:“香儿,你一定要生下来,记住,这可是我钟离家族的骨血啊!” “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给你生下来。”梅香喃喃呓语,却清晰可闻! “好香儿,你真好!” “主公,香儿能有今天,全凭主公恩赐。” “恩赐什么?赐你几滴甘露!” 梅香羞怯的娇笑着,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 铁武素来威风凛凛,宛若杀神降临!然而,现在却变成温柔的情郎! 他轻轻地亲吻着她的秀发、眉毛、腮边和耳垂,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牧羊犬,在娴熟地搜寻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华歌有点看不下去了,刚转过头来,却看见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对面树上的胡石,整个身躯痛苦地扭曲着,就像一只愤怒的野山猫!尤其诡异的是,他那粗狂的脸庞紧紧贴着树干,牙齿深深地咬进入树皮内……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游猎射鹿 铁武与梅香,主仆之恋? 早已是暗结珠胎,然而,紫柔至今犹在追查和搜捕那位采花的淫贼? 华歌真的有点懵逼,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怎么了…… 梅香是紫柔的丫鬟,铁武是紫柔的父亲,这梅香怎么会和主公搞到了一起?听这口气,梅香的肚子是谁搞大的?居然正是梅花山人铁武! 华歌的脑袋有点发晕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又使劲的睁开,然后拼命眨巴眨巴几下干涩的眼皮……不对不对,有点乱,真的有点乱! 当初,紫柔一直在排查,是谁污辱了梅香,毁人贞洁,她恨之入骨!多次情不自禁,难以抑制对这个万恶淫贼的仇恨! 她那美丽的眼睛中,无比的仇恨,就像烈火一样燃烧!连华歌都能感觉到这一点。 华歌记得,在苦湖庄的那个黄昏,他陪着黄花诊脉,当诊断出梅香已有身孕时,素来贤惠温良的紫柔大发雷霆!差点气得要杀人…… 华歌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给他的印象就是,她这满腔怒火的模样,纵然在当初的天坑地宫大战中也没有出现过! 然而如今,这个所谓的“万恶淫贼”居然正是她所最敬爱的父亲!当然,她还不知道。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终有一天,她知道了,将会是何种感受? 诚然,这是人之常情,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这在华歌眼里,不是不可以接爱的,恋爱自由嘛,铁武乃一代豪侠,英明神武,正值壮年,梅香嫁给他,实为小白鹅配大金雕,这是来生修来的福气!再说,黄昏之恋,老少配的风流韵事并不罕见。 令人罕见的是,在那天夜里,师兄胡石的反应却极为罕见! 师兄为什么那么痛苦?那痛不欲生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华歌心想:这就奇怪了,铁武是谁?梅香是谁?他们相爱了与你胡石何干? 他们对胡石都有相救之恩,面对他们的结合,没有祝福也罢,却没有必要搞得这么痛苦?这让师兄你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吗? 以前看见黄花郁闷的样子,就像一只得了抑郁症的金毛犬。 如今看见胡石郁闷的样子,就像一只得了癫痫症的哈士奇! 而且近期,这只哈士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去了哪里? 现在,华歌有点担心了,虽然师兄伤病痊愈,可是如果到处乱跑,对身体不利,而且,箭峪岭地势险峻,猛兽恶虫出没,此等单人独行,安全难以保证。 华歌把胡石失踪之事告诉黄花,快嘴的黄花,马上告诉古布,然后……大家都知道了。 很快,古布吩咐十几个丁级剑士:“你们几人分头去找。” “诺!”他们马上出发,几人一组,分头寻找。 华歌请命:“大师兄,我也去。” “不用了,很快就能找回。”古布不以为然,对他来说,这是小菜一碟。 “大师兄,你让我去。”华歌恳求道。 “不用了,你放心。”古布笑了笑,拍了拍华歌的肩头:“练功去,给我好好练哦!” 在古布看来,箭峪岭这块地盘,若兴师动众的用十几个人找一个人还找不回来?这也是太小看这些丁级剑士了?他们虽然是新来的,可都是主公铁武亲手精挑细选的人,他们都是精英。 如果华歌去了,反而会添乱。 果然,一两个时辰以后,那些剑士们就像嗅觉灵敏的猎犬,拥簇着一头大黑熊回来了,胡石满脸疲惫,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的蹒跚而行在人群之中。 他始终是低着头,面对师弟华歌的热心询问,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或者是默默的发愣,不是直勾勾的傻瞪着,就是眼神飘忽,魂不守舍。 莫非,哈士奇真的得了癫痫症?不过,这样子根本不像癫痫症。 那么,是不是得了什么抑郁症呢……算了,就算是师父被害时,他也没有这么难过,总不至于失恋了? 华歌想一想后,也觉得好笑! 瞧他这五大三粗,没心没肺的模样,如果真是恋爱了,那可能是黑熊爱上了母猪啰!而且非得是一身黑毛的小母猪,那才是格外搞笑的事情! 说是说,笑是笑,华歌确实是了解师兄的。 晚饭后,华歌过来找师兄谈心,可是无论怎么问,他总是保持沉默,半夜无话,再说,第二天又要早起练功,华歌只能就此作罢,安顿好师兄休息后,匆匆离去。 这几天,胡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连几天都是茶饭不思。 华歌几乎天天来看他,安慰他,陪他说话,可总是一个人唱独角戏。胡石沉默得就像黑熊的标本,栩栩如生却又生无可恋…… 当然,华歌知道师兄的性格,他想说话,是憋不住的;他不想说话,也是套不出来的。那算了,只要他平安无事就行,心情不好?一个大老爷们儿,打铁的汉子,有什么提不起放不下的?慢慢地,自然就会好了。 这段时间,天气炎热。经常可以看见紫柔和梅香俩儿,她们时而在林间的树萌下纳凉,时而在箭峪河边散步。 看上去,梅香已渐身怀六甲,她的肚子有点大了,远远瞧去,就像包裹着大西瓜,走路都有点吃力,紫柔陪伴在旁边,有时侯会扶着她走,甚至还会伸出双手,轻轻地摸摸她的肚皮,两人亲密的说说笑笑…… 华歌看在眼里,觉得实在是有点滑稽! 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了:梅香是丫鬟,而她肚子里怀上的宝贝,居然是紫柔父亲的骨肉!也就是说,如果一生下来,就是紫柔的弟弟或者妹妹。 那么,梅香呢,她成了什么?她不成了紫柔的继母?也就是后妈! 然而,华歌估计,紫柔素来是文静秀美,心无旁骛,可能至今还蒙在鼓里,她肯定不知道这一切,要不然,以她的性格,岂能如此淡定? 想一想这些事,华歌不禁哑然失笑…… 黄花看师弟望着孕妇发呆,以为他有毛病,她凑过来敲敲华歌的脑瓜:“你傻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华歌回过神来。 “不就是孕妇吗,没见过呀?”黄花绕有兴趣的斜视着他,眼神精亮! “嗯,肚子好大。”华歌嘴上只能这样说了,他能把那一场风花雪月夜之梦幻奇遇给说出来吗……笑话! “好玩儿?以后娶了媳妇,都是这样的。” “哦,是?” “肯定哪,难道不是?” “嗯,我要去练功了。”华歌有点语无伦次,赶紧抽空脱身。 在半路上,碰见了师兄胡石,居然有点凯旋而归的气势。 当即,华歌笑呵呵的打招呼:“师兄,你去哪儿了?” 心想,果不其然,哈士奇的抑郁症已经好了,确实如此么?是的,不仅好了,而且神气活现的,因为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头梅花鹿! “嗯……”胡石答非所问的,他手执一根木棒,阔步而来,“噗通”一声把鹿卸下来,扔在地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捕猎到一只梅花鹿,这是好事啊,今天晚上可以开开荤,打打牙祭了,众人都过来围观,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笑,尤其是黄花,那张小嘴儿叽叽喳喳的叫,就像一只眉飞色舞的百灵鸟寻觅到了鲜嫩的肉虫! 此时,可能只有华歌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想起了师兄说过的一句话:我要还她一头梅花鹿。 那么,这只鹿就是送给梅香的礼物吗? 不过,这有点不对劲啊,为什么绕来绕去,总是在这个范围? 华歌有一个不太确定的直觉:对于梅香,胡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那天晚上,他在树梢上,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表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断衣毒岭 江湖险恶,名不虚传……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夜里,华歌都在反复思考当年群雄追捧关东大侠郭解的故事,确实要警惕,这种表象下面的危险本质! 当年,洛阳侠圣剧孟的母亲逝世,前来送丧吊孝者人山人海,宝马雕车华盖千乘,而剧孟去世时,却无比凄凉,家里一贫如洗,穷得只剩下不到十两金子! 这说明了什么? 万人送葬,都是来捧场的,是看在洛阳侠圣的面子,而当他死后,面子也就入土了,失去了利用价值,当然只值十金。 今天练剑,华歌的状态明显不佳。 就连一个普通的抬手提腕制动剑身之法,也是练得拖泥带水的,剑身与手臂,居然难以成有效的夹角。 大师兄古布在一旁铁青着脸,手里的藤条捏得紧紧地,抖了几次! 他多次走过来,手把手的调教:“劈剑、点剑均属由上向下留腕挥臂,立挥剑身,在接近目标时,以腕发力,这是加速使剑身向下运动的剑法……甩腕,直臂制动剑身,使力达于剑身前段即为劈剑……力达剑尖即为点剑……” 在古布的耐心调教下,华歌逐渐进入状态,剑势慢慢调整得有模有样了,引进落空、持短入长和出其不意等剑招的应变机理,才略微有所体现。 古布严肃的训斥着:“握把松活,轻捷活变,腕劲干脆,闪展吞吐!” 魔鬼教头继续呼喝:“翻身弓步反劈剑!剑身绕腕部绕环,活把握剑,反腕运剑身作贴身的立圆而动,以身辅剑!” 可能是昨夜太兴奋了,没有好好睡觉,华歌的精神差多了,身法不捷,步法不活,手法僵硬!而且很快就累得没劲儿了,气得古布手里的藤条几次直接就抽过去了! 华歌喘着粗气,向大师兄歉意的一笑! 而古布不为所动,照样紧绷着脸,手里的藤条已经换成了那柄青云剑!要知道,古布会真的用剑抽过来的,那是真家伙!虽然只是用剑脊抽打,而这钢铁玩意儿,若真打在身上是非常疼痛的! 二话不说,华歌恨命地练起来…… 前方传来清脆的笑声,不用说,这是师姐黄花来了,谢天谢地!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来,喝点水!”黄花笑盈盈的递过茶碗给古布。 “师姐,水好甜啊!”华歌趁隙捡过一个茶碗,舀起一碗水,大口大口喝起来。 “师弟,你的剑法还没练好,”古布有点不满的质问:“不就是一套八步剑法么?” “不好意思,大师兄,我,我一定好好练!” “丑话说在前头,今日练不好,没得饭吃。” “啊……” “啊什么啊?” “诺,我这就去练!”华歌喝完水,抹了一把嘴巴,拣起剑,快步走到草地中央,认真地操练起剑法。 古布一屁股坐在草丛里,他说得口干舌燥了,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紧紧盯着华歌练剑,连黄花几个刻意的挑逗小动作,也没有注意到。 黄花噘起小嘴儿,顺手揪起一朵野花扔到古布脸上,一惊一乍之间,古布才回过神来,诧异的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我走啦!” “好的。”古布随口应答,一会儿,发现黄花真的走了,他马上起身追过去。 箭峪岭之外,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其中有一处不起眼的斜岭,名为断衣岭。 黄花走遍了附近山岭,采得各种草药。 今天,她想到断衣岭那一带尝尝鲜儿,特意请古布前往陪护,还带上了华歌,胡石这几天也闷得慌,欣然一同前往。 一行四人浩浩荡荡的,有说有笑的游山玩水,顺便采采药,在这风景优美的山岭上,大家时而牵手攀爬,时而挖锄药草,时而迎风眺望,时而欢腾雀跃…… 活跃了一整天,黄花毫无倦态,活像个机灵的小牧童!她洒脱地抖落了满身落黄缤纷,草绒絮屑,笑嘻嘻地上窜下跳,就像飞出鸟笼的百灵金丝雀! 翻越过断衣岭以后,从一段陡坡爬到峡谷底下的河滩,这里就是箭峪河,沿着河流就可以回到营寨子。 此时,夕阳西下了,倦鸟已归。 本应是尽兴游玩后,满载而归,欢呼雀跃一片的。但是,众人却不约而同,各自急急忙忙地脱鞋脱袜而查看着,很快就传来一声声惊呼! 黄花最先惊叫起来,那叫声有点异样的失真! 本来刚才在河边时,这黄毛丫头发现腿脚之间有奇怪的感觉,随即又痒又痛……她赶紧蹲下来脱下鞋子察看时,忽然看见一条胖乎乎的肉虫盘踞在脚背上,脑壳尖上的嘴角,怪模怪样的,犹如吸盘,直接嵌进她的皮肉里吸血…… 这条怪虫,可能是吸血太多,浑身光滑鼓涨的,都快要撑破皮了,这真是她今生所未见的恐怖毒虫! 素闻虫蛇丧胆的黄花,当即就像绑缚待屠的小母猪,凄声尖叫:“布哥!救命!” 华歌相隔最近,闻声而来,左瞧右瞧,发现这是一条吸血的毒虫,赶紧动手拉扯,黄花顿时就像杀猪一般尖叫:“哎呀……疼!疼!” 古布也赶来了,心疼又心急! 痛定之后,她还没有吓傻,她是医工,突然认出了这种毒虫! 这是一种极小极诡异的吸血毒虫,医书上说,这种毒虫吸人血时,拉扯不动,弹剔不走!若硬生生地拉扯,很容易扯断,而毒虫死而未僵,虫体断为两截,虫头并未死,仍然留在经脉血管里,还会在血脉内游走,让经脉血管附近的肌肤产生溃…… 而且,毒虫的断头,可以在血管里继续生长,修复伤口,然后在里面繁衍生息,生长出更多的虫蛹,布满了经脉血管的内壁…… 我的天,黄花的恐怖表情,果真是石化地苦瓜! 幸亏她还没有崩溃,她还记得如何收拾这毒虫! 只有用烟火熏烤,才能把毒虫脑袋从里面逼出! 而这边,华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是练武之人,双腿上还扎着绑腿,脚穿厚实的八搭耳麻鞋,应该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照样钻进了这种毒虫,这真是不可思仪!他一看到这种毒虫就恶心,马上喊师兄胡石:“快过来帮忙!” “怎么了?”胡石瞧瞧这种小怪虫。 华歌沉不住气了:“师兄,快点给我揪下来!” 胡石正要用手去扯,却被黄花叫住:“不要抓,小心拉断了,要用火烤!” 这并不难,虽然古代没有打火机,可是会用钻木取火之法,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弓钻取火、藤条取火、击石取火等等方式! 废话少说,大家分头忙起来,胡石今天没有带火石火镰出来,他直接用河滩的石头打火,可是打得火星四溅,也点不燃柴禾草藓,换一块石头再试也不行!并不是任何一块石头都能当火石的! 华歌也知道,石头击出的火花,必须有一定的热量和持续时间,才能够点燃引火物。根据考古发现,用黄铁矿打击火燧石,产生的火花可以取火,而现在去哪儿找燧石? “求求师兄,快快下手!”华歌几乎是在哀求胡石了。 “这,这如何是好?”胡石是个大老粗,也是一筹莫展! “看我的!”还是古布最机灵,他找来一根干树,一掌劈开!用小石头将裂缝撑开来,塞进柴禾和草藓,用一根长长的枯藤条穿在后面,双脚踩紧树干,双手抓着藤条,迅速地来回抽拉着……不一会儿,柴禾草藓上就冒起烟来了! 黄花似乎要惊喜而泣了:“布哥,快点儿!” 胡石也过来帮忙,把干燥的藓草放在冒烟之处,凑过去用嘴吹,缓慢地吹,然后用树叶扇风,使劲儿扇,很快就燃起火星,渐渐地……火苗就升腾起来了! 他找来一些干茅草,均匀铺在火堆上,鼓起嘴巴凑近使劲地吹,茅草很快就燃起火焰。 “别怕,用烟一熏,虫子就滚下来。”黄花居然很镇定! “用烟熏?我要烤死它!”华歌恨得咬牙切齿!他直接把脚伸到烟火上熏烤! 古布把一根烧燃的细木条伸到黄花脚背上,小心翼翼地炙烤着…… 果然,这种毒恶的吸血虫一碰触烟熏火烤,马上就松了口,仓皇逃窜,古布岂能放过,他直接用火苗跟踪追烤着,直至烤焦了这畜生! 然后,古布也坐下来,他仔细检察自己的脚,感觉里面有虫子在蠕动!他赶紧脱下黑丝缎快靴,发现脚丫里和脚边上都爬着这种吸血虫! 胡石也是脚穿结实的八搭耳麻鞋,从膝盖以下,用粗布棉条扎着绑腿,扎得紧密牢固,密不透风! 刚才,他在河边检查自己的腿脚鞋袜时,毫无异常。 现在,他颓然坐在石头上,脱去麻鞋和棉袜子以后,赫然看见,脚丫内血迹斑斑,里面盘着一条吸得滚胖滚胖的毒虫! 胡石不可思仪的嚷叫起来:“这是怎么钻进去的!” 他明明检查过,里里外外反复查看,脚上秋毫无犯,他这么奇味儿浓郁的臭汗脚,怎么可能会有谁来眷恋? “去死!”胡石当即点燃一条树枝,伸过去熏烤! 毒虫已经吸饱了,松开口,吸盘翼蠕的脑壳,嚣张地竖立起来,四面晃动,急欲脱身溜走时,当即被烟火熏烤得掉下来!胡石恨得咬牙切齿,不依不饶地追烤着,直到烤焦了,成为一团枯黑肉瘤!他一把捡起来,恨恨地扔进火堆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雕虫小疾 断衣岭人迹罕至,生于此地的毒虫,本来不吸人血,以吸食飞禽走兽之血为生! 所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泥里钻的,草里蹦的……只要是体内流淌着血液的生物,都成为毒虫之口中美餐! 包括凶猛如虎豹熊狼,毒辣如蛇蝎箭蛙! 其实,这种毒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毒虫的吸盘吸过毒蛇毒蝎的血以后,再来吸食人类的血液!一旦被吸血就会被附带的毒素所感染,伤口附近可能会发炎,肿胀起形如生姜般大小的肉疙瘩,需要几月的时间才能痊愈! 回到营寨子里以后,大家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不一会儿,却一个个神经质的惊叫起来,突然感觉,腿脚上好像又有哪儿不舒服! 黄花最可怜了,她双腿上的白棉布袜上已经渗染红斑……还是古布发现的! 华歌和古布七手八脚地帮她卷解裤脚查看,居然挑捡出了五六条毒虫!这些恐怖的吸血毒虫,一条条滚圆滚圆的,显然已经吸得血足血饱! 如此邪恶,岂能让你逃生?古布赶紧找来了一根树枝,就着炉火里点亮了,再来一场烟熏火烤! 那些毒虫当即滚散而逃,刚刚脱落,一小股鲜血就从伤口涌出……看着黄花的脚背上不断流下的血滴,古布恨得牙痒痒的!他用火苗一直追着烧烤,把这一条条可恶的毒虫,直接炙烤成一坨坨枯萎焦黑的干肉瘤! 而且,不久之后,营寨里的剑士们,一个个的,也开始感觉到身上似乎有点不舒服,大家你惊我乍,手忙脚乱的! 很快,整个营寨里逐渐躁动起来…… 不好,吸血毒虫可能远远不只这些,有可能扩散开来! 华歌心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颤栗!这并不仅仅是肢体上感触到的不适,而是精神上激起高度紧张而产的的痉挛感应! 这不能单纯的理解为害怕!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发现一些奇怪的虫子而已,这有必要害怕吗?但是,问题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这批毒虫来得太蹊跷了!刚刚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梅花山的势力正在复兴之中,可谓百废待兴,而偏偏就在这段时间,却出奇的平静…… 这种平静,有时侯,曾让华歌感到有点不安。 这座营寨处于箭峪岭脚下,就在箭峪河边,是一个并不庞大,却极为坚固的城防体系。外表看上去,是依山傍水而建的房舍群落,实则以山中坚固的大石头精工砌成,一排排高大的石屋围成环形营寨,正如一道短小精悍的城墙,中央是宽阔的广场。 每个石屋都可以直接监视营寨门口,屋内门阔窗明,宽敞明亮,案几板台床铺柜子等家俱一应俱全。 因为,这里驻守着五六十位新锐的丁级剑士! 梅花山的总坛,早已移驻箭峪岭,入驻洞宇内。山脚的营寨作为外围的据点,拱卫总坛。还有一条箭峪河,整个防御体系颇具城池的规模。 然而今天,营寨里发生了骚乱,问题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内部发生了隐患! 刚刚开始,是几个丁级剑士在身上发现了吸血毒虫,大伙儿以为只是小事一桩,他们一个个都曾经是刀头舔血的侠客,不可能因为这点儿雕虫小疾而在意……可是很快就发现,问题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就在半柱香的功夫之内,剑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发现身上有吸血毒虫出没! 没过多久,几乎所有的剑士身上都出现了这种毒虫……此事异常蹊跷诡异,非同儿戏!更为可怖的是,被毒虫吸过血的人,慢慢出现了奇怪的症状! 首先产生反应的是黄花,平时活泼可爱的小医女,现在就像中邪了一样!不过,也不完全是中邪的模样…… 有点像久睡而醒,迷迷糊糊的。不过,也不像是这种感觉。 又像喝醉了酒一样,不过,她不吵不闹,就是痴痴傻坐着。 然后,华歌也感觉到情况不妙,他明显的感觉到头重脚轻,浑身酸麻,四肢无力,耳鸣目炫……只见,旁边的胡石扶着他摇晃着,叫喊着! 耳边明明听到了师兄在大呼小叫的,听得清清楚楚,华歌也想应答,可是好像,根本就没有力气张开嘴巴,也发不出声音! 渐渐地,华歌发现自己跟黄花一样,就像个木偶似的,反应迟钝,目光呆滞无神,最后直接瘫软坐在地上,任人摆布…… 但是,他的意识尚在,能清楚的感觉到,刚才还在旁边奔走,跑到这里又跑到那边去救人的胡石和古布二人,也同样出现了这种奇怪症状! 随后,营寨里的剑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反应异常! 这些生龙活虎的丁级剑士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目光无神,步履蹒跚,或坐或躺,就像传说中骇人听闻的恶烈瘟疫在无形的漫延…… 人人都是浑身不疼不痒,不死不活,没有血光之灾,没有伤亡,没有流血!可是感觉到,整个营寨上空都笼罩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华歌想站起身,可是浑身酸麻,根本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全身麻木的感觉,越来越加重加深!越来越令人窒息……现在,有时感觉,连转动眼珠子都很费劲儿! 看来,这种毒虫不仅只是吸血而已,还有烈性毒素,华歌能隐约感觉到,虽毒性不比现代发明的神经性毒剂,却有异曲同工之效。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大师兄古布,然而这位多次大难不死的幽燕游侠,现在居然也中招了! 看得出来,古布的眼神还遗留着一丝神光,满含着不屈不饶的意志!可是一样呆若木鸡,不能动弹!黄花瘫软在他怀里,就像一只得了鸡瘟的小母鸡…… 旁边躺着胡石,更是形如中风的病夫,口角流涎! 望着遍地横七竖八的人们,无论是彪悍勇猛的古布,还是体魄雄健的胡石,一个个都像庙里的泥菩萨,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这并不是一种痛苦的感觉! 却是直接震撼心灵的痛觉! 可以说,这简直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颤栗! 华歌并不是怕死,因为,并不是自己英勇无畏,不怕死,而是深深明白,当危险来临时,害怕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拼命寻找逃生的希望,放开手脚,拼死一搏……穿越到这世界以来,这是最深的感受。 在沙场上,看那些横卧遍野的尸体,一个个战死者,在垂死挣扎之时,或许曾经是了不起的人物,有些人可能还是英雄好汉!几乎都是在死之前,还想拉一个垫背的,没有人甘愿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然而现在,他们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华歌虽然瘫软麻木,可是心理却是清醒的,他不知道别人也是不是这样?但是现在,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直觉……他预感到危险要出现了! 然而,静默,令人窒息的静默! 偌大的营寨,依然是静悄悄地! 虽然身不能动,而眼睛却可以看到,广场中央横卧竖趴着一个个呆滞的病夫,他们这批整整有五六十名剑士,全部放倒了,就连马夫和马匹也没有放过! 营寨大门的对面是马厩,那一匹匹骏马也都卧倒在地,垂头耷耳,病态怏郁的,难道马匹也被吸血毒虫咬过了? 看来,真是在劫难逃……此时别说有人袭击,就连山里的一头普通的野兽闯来,也可以啃咬撕扯这里的人和牲畜! 此时,已近掌灯时分。 以前,古布和紫柔每天都会轮番到这里巡查探视,风雨无阻,就算是夜晚,也会不定时的来查岗,特别是古布,经常在深更半夜还率领剑士们在反复巡查。 紫柔呢……千万别来,这里危险! 华歌知道,在箭峪岭的山洞里,可以俯览整个营寨的全景,那么现在,紫柔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这里已有吸血毒虫出没,已是恐怖地带,千万不要过来……好在,那边没有动静,要么就是早有戒备,要么就是已中毒患! 只听,树林里传来一声冷笑,阴森冷酷,令人激起浑身鸡皮疙瘩! 只见,一条黑影形如鬼魈,闪腾而来!随后一个接一个黑影出来了! 不好,危险人物终于出现了! “哈哈哈,一网打尽了!”听这声音有点熟悉!以前,华歌喜欢研究侦探小说,博览刑侦书籍资料,自认为具有刑警风度,而且已形成一种本能:一面难忘,一声牢记。 只须看一眼,就能记住对方容貌,过目不忘;只须听人说话,就能记住口音,这有利于判断对方籍贯户址,对破案极为重要。 虽然此人一身黑衣,蒙面露眼,华歌已经听出其口音有点像上官将军! “死完了没有?”另一人在问,声音有点像陈校尉。 “马上就全部死光!” 真是阴魂不散,上门索命来哪?华歌心里就像被雷击一般……他早就应该想起这几个煞星!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第一百五十章 灭门绝户 上官将军和陈校尉率领的杀手们,果然来了! 那么这些毒虫,就不是自然而来的,可能是有人暗中驱使! 长安城的那次绑票行动并不光彩,甚至最终还差点中了圈套,李广利岂能善罢甘休?他肯定要报复,要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难怪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动静?看来,早就应该有所警惕啊,没想到他们会想出如此阴险的毒计,居然运用吸血毒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领头的黑衣蒙面人正是游击将军上官桀,副手是陈校尉,他们率领黑衣杀手们冲进了营寨里,战斗从一开始就结束了,因为根本就不需要战斗,面对的是一群病夫,满地趴窝,动起手来,比杀猪宰羊还要简单。 上官桀一声断喝:“立即搜察,活捉匪首钟离明!” “诺!”众黑衣杀手暴喝一声,迅速在人堆里寻找。 华歌明白,他们所说的“钟离明”正是梅花山人铁武,看来,这批黑衣人来头不小,只见他们身手极其敏捷,迅速地穿行在广场中央,衣袂忽闪而逝! 很快搜寻遍了全场,黑衣人向上官桀禀告。 华歌感觉到,这批人的身手,明显要高于上次所见的黑衣骑士们,如果他们顺藤摸瓜,会不会找到总坛? 不一定,山洞极为隐蔽的融入深山老林之中,这么大的箭峪岭,荒山野岭的,如果没有人指引,很难找到洞口的。 只见,灰黯的暮色下,大批黑衣人们分散开来,呈一个扇面向山峰搜索而上,这么险峻陡峭的箭峪岭,巅峰高耸入云,如果就这样搜山,就算搜到明天早上也搜不完。 上官桀突断一声断喝:“且慢!”伸手召回黑衣人们,他知道,这种打草惊蛇的方法并非上策,对付狡猾的绿林巨寇,可谓事倍功半。 陈校尉也有同感,慎言相劝:“将军,天色已晚,不宜追击。” “无妨,连夜追击。”上官桀语气坚定,他的夜战术极强,此番带来的三十多人全是享誉武林的高手。 “将军,可否用蛊虫试试?”陈校尉满脸络腮胡须,眼神流露出诡异的笑容! “嗯,正合我意。”上官桀从善如流,回头示意,身后的黑衣人默然搬出一个黑木匣子,放在地上打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爬蠕着,那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根本看不清是什么鬼玩意儿,只闻一股恶臭冲天的血腥气味儿! 华歌躺在地上,坚难地扫视着全场,他离得近,感到恶心! 蠕虫狂躁翻搅之中,飞出一种奇怪的蝙蝠,就像黑色的幽灵,在阴森森的密林间,展翅翩翩飞舞,那怪物在空中盘旋几番,然后径直向一个方向飞去…… 上官桀冷笑一声,手一挥,率领大队黑衣人紧紧跟踪而去…… 糟糕!华歌不禁暗暗叫苦,他知道,蝙蝠喜欢隐藏在山洞里。 以前,曾经到风景区的山洞里旅游,途中会发现,山洞内没有开灯时,黑漆漆一片,可是一开灯,就会扑棱棱的,扑面飞来黑压压密麻麻的蝙蝠,极为惊恐瘆人! 蝙蝠不是以视觉和听觉来辨别事物,而是发出一种声波,就像无形无声的波浪一样,汹涌而出,汹涌在空气中,若遇阻隔物就会迅速返回,这种信号即被蝙蝠灵敏的捕捉到了,所以此时,就算在黑夜或者是深山老林,这种恐怖的精灵依然能够畅行无阻。 如果这只蝙蝠真的寻找到了山洞,岂不是一场灾难? 此时,夜色下的营寨广场中央,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尤其是古布和黄花,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可以感觉到,他们都产生了抑制不住的颤悸…… 古布可能是气得发抖! 黄花可能是吓得发抖! 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苦苦等待,苦苦煎熬……在漫长的等待中,一个多时辰的等待,足以让人急出了白发三千丈,这比度日如年的滋味还要迫切! 黑沉沉的箭峪岭,就像直插苍穹的巨大怪兽! 没有异响荡谷,没有风声林语,没有人喊铁鸣,就连平日的虫鸣蛙声都没有……这么说,那只蝙蝠没有找到山洞?上官将军这批人还在寻找吗?要不然,早就发生激战了,断然不会如此安静! 华歌如此猜想,心情稍安。在这黑灯瞎火的深山密林,要想寻找到小小的洞穴口绝非易事,那就让他们慢慢找去,当务之急是如何脱困。 这时,只见前方黑暗中的箭峪岭山腰亮起了火光,开始只是一点,随后越来越多……糟了!这不正是山洞口的方向吗?无缘无故的亮起火光,远远看上去就这么亮,这绝对不是点灯照明,这也肯定不是欢庆活动!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纵火!这很可能是上官将军率领杀手们干的! 莫非,山洞已被他们发现了?然后发生了激战?那么,这里又变成了苦湖庄?华歌想起去年冬夜的那场偷袭,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果然,前方的山路上出现一批黑衣人,走近后才看清,正是上官将军率兵返回。怎么了?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 华歌心里干着急,而看情形,他们好像并没有胜利的喜气! 只见陈校尉怒气冲冲大步流星而来,飞脚踢起地上的古布! 黑暗中,古布的身躯就像一块抹布被风吹起来,在空中连翻几个滚,才落地停下!这一脚非常重,古布会不会被踢伤了? 陈校尉气急败坏的吼:“杀!给我全部杀光!片甲不留!” “且慢!”上官将军沉着老练,吩嘱左右:“升堂审讯!” 黑衣人齐声暴喝,分头准备去了。 现在,整个营寨成为牢狱!黄花的药房里有火炉,正好就地取材,这里就成了刑堂。 上官桀知道古布的厉害,仅凭直觉便知,可能是贼寇首领,因此对古布重刑伺候! 华歌和其佘人都瘫倒在广场中央,四周点起了火把,熊熊火光,照耀着整个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剑士,人人都知道,下一步有生命危险,却是浑身瘫软……这种感觉,比死囚在刑场上跪着等待刽子手举起屠刀,还要无奈! “说!从实招来!”药房里传出凶猛的吼声,夹杂着刺耳的抽打声!很可能,古布正在遭受严刑烤打! “把外面的人犯带进来!”这是陈校尉的声音。 “诺!”几个黑衣人话音刚落,人已出,每人手提一名剑士拖进屋内。 “招是不招?”稍候片刻,只听陈校尉一声怒喝:“杀!” 灯光耀眼下,一具尸体被扔出来了,脑袋已被砍去,断颈处血肉模糊的……怎么了?他们下毒手了?大开杀戒了吗! 华歌心里一紧!难道,夜袭苦湖庄的惨剧又要重演? “上官将军!不要欺人太甚!”这是古布的声音,他解毒了吗? 就在华歌骇然之际,一个个剑士就像病鸡似的,被人抓进屋内。也许是服装和相貌特征,黄花、华歌和胡石也相继被拖进屋内…… 这还是曾经的药房吗? 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房间里血流遍地,一滩滩血泊里,赫然几颗人头,摆得整整齐齐,血泪纵横,却死状安详……火炉上烈焰熊熊,有几把铁钳子烧得通红,一张病床已经掏空棉被铺垫,直剩下木板,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个壮汉,只能看见赤裸的双脚丫上皮开肉绽! 案上的铜药杵上血迹斑斑,药臼滚落在地,青石药船里还遗留着细碎的粉末,碾盘里沾满了血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这里的各种医药器具,就成了严刑逼供的绝佳刑具? 上官桀正襟危坐,气定神闲。旁边伺立着陈校尉和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他们已除下蒙面头巾,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招是不招?”一名膀大腰粗的黑衣人操起炉火中烧得通红的铁钳子,直接插到病床上的人身上,顿时冒起一股白烟,响起吱吱的炙烤声和焦糊味……可是那人始终一声不啃! “是条汉子!”上官将军冷笑一声,眼光扫过,停留在胡石惶恐的脸上。 “给此人解药!”陈校尉看胡石长得高大魁梧,想拿他开刀! 一个黑衣人应诺前来,手捻一颗药丸,塞进胡石嘴里。 “听着,马上招供匪首钟离明的下落!要不然……哼!”陈校尉沉声怒喝,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华歌目睹整个恐怖现场,他看见,没过多久,胡石就有反应了,他一咕噜的爬起来,却被一名黑衣壮汉用铜秤杆点中穴位!顿时,呆若木鸡! “大人,草民冤枉啊!”胡石还是能开口说话的! “少废话,钟离明呢?”黑衣壮汉操起紫铜秤杆,直接伸到胡石嘴里,上下撬动着他的牙齿,撬得磕磕作响! “呃,什么?不知道呃!”胡石嘴里出血了,吐词不清! “重刑伺候!”上官将军不屑一顾。 几个黑衣人把胡石抬到了青石药盘边去,把他的一条腿伸到凹槽里面,一人坐在镂箦台上,双脚踏着青石碾盘,紧紧抵着胡石的脚……这是碾磨药材的,这是要干什么?华歌眼看着,心里一阵哆嗦! “招不招?免受皮肉之苦!”陈校尉一声断喝! “招什么?大人,草民什么也不知啊。”胡石岂敢胡乱血口喷人,他并没有说假话。 “用刑!”陈校尉冷哼一声。 黑衣人用力踩动碾盘!只听胡石一声惨叫! 以前,是在青石药船的碾槽里面放一些药材,用脚来回踩着碾磨,脱壳碾细,直至磨成粉末。而如今却是在碾压胡石的脚趾,十趾连心,不疼才怪呢! “招不招?”黑衣人显然觉得不够厉害,一边用脚使劲来回碾压,一边咬牙切齿的问! “啊……”胡石疼得昏死过去了! “够了!”病床上的壮汉终于开口了! “哦,开窍了么?”上官将军冷笑一声,手一挥。两个黑衣人上前,伸手直接把整个病床竖立起来了。 华歌看见,这壮汉正是大师兄古布!可怜的古布,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古布喘息着:“冤有头,债有主。”他满脸血痕:“他们确实不知,杀了他们也没用。” “没用?那就杀几个试试。”上官将军漠然挥手示意! 旁边几个黑衣人当即手起刀落!寒光闪过,鲜血四溅!几颗头颅跳离开肉体,尸体就像木桩一样栽倒……这是几个年轻的丁级剑士! 太血腥了!太残暴了! 平时,这些剑士和华歌同吃同住,大家习武练功,相处融洽。而如今,已横尸当场,身首异地!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瞬间即消逝在冰冷的刀锋之下!无法形容这种惊骇!这种面临同门手足死亡的悲痛! 古布悲痛大吼:“上官将军!不要杀我的兄弟!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嘴硬?”陈校尉的环首刀,已经紧紧抵在古布的喉咙,他上次失手败北,心有不甘,今天说什么也要出这口毒气! “且慢,陈校尉”上官将军笑了笑,继续说:“刀下留人。” “将军,这是为何?”陈校尉愕然的问。 “留着有用。”上官将军手指着屋外广场上,横躺斜卧的剑士们,淡然说道:“这帮贼寇,一个不留。” 第一百五十一章 竹林白雾 古布惨遭酷刑折磨,遍体鳞伤! 华歌看到,黄花的眼中噙满泪水,一滴滴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呆滞的眼眶中缓缓流出来……他能感觉到师姐的悲伤! 她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承受痛苦,感同身受!可是,她也一样身中蛊毒,浑身酸麻无力,不能说话,连眼珠也几乎难以转动,只能看着听着……屠杀在继续,酷刑逼供在继续! 已经有二三十名剑士被屠杀了! 个个都是就地斩首,弃尸门外! 尤其残忍的是,那些黑衣人似乎对这血淋淋的一幕毫不介意,他们用刀尖挑起血泊中的一颗颗人头,在案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供奉,暗红浓稠的血液染红了案面木板,在火光映照下,一滴一滴精亮的鲜血,沿着案角边缘流淌下来,声音清晰可闻……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狭窄的药房内,心理素质不够强的人,很难抑制住胸中翻涌出的一阵阵恶心和呕吐! 此时,华歌感觉自己的神经系统几乎频临崩溃了!也真是难为黄花了,她同样逃避不了眼前的惨状!除了流泪,还能如何? 上官将军早就在观察她,眼神就像一头饥饿的猛兽在寻找猎物!而脸面上却不露声色,淡然冷笑,透露出若有若无的寒意,他似乎正在凝视着餐桌上的一盘叫花鸡,琢磨着哪一种吃法最有滋味儿,最过瘾! 陈校尉在旁边讪笑着,指了指黄花:“将军,此女如何处置?” 古布有点沉不住气了:“上官将军,要杀要剐,我任凭处置,与她无关!” “你自身难保,还想逞英雄?”陈校尉的刀又伸过来! “你杀,痛快点!”古布无所畏惧! “那么……她呢?”陈校尉寒光闪闪的刀尖,从古布眼前划过,停留在黄花脸上! “陈大人……你!”古布怒目圆睁,可是穴道被制,根本不能动弹! “如实招来,本官留你个全尸!” “士可杀,不可辱!” “你算什么?你是贼,不是士!”陈校尉冷笑一声。 “你听着!”上官将军站起身,缓缓踱步过来,冷冷逼视着古布:“如实招供。” “你杀!”古布仰首闭目。 “好的,我的刀很快!”陈校尉有点迫不及待了! “嗯?”上官将军鼻子轻哼一声,眼角一瞥地上的女子。 “妙啊!”陈校尉嘿然大喜,一把提起木然的黄花,刀尖真如毒蛇吐信,直刺而来! “且慢!”古布真有点急了,不禁脱口而出:“上官将军!” “你,还有何话可说?” “上官将军,请不要伤害她。”素来倔强的古布,很难坚持下去了。 “废话少说!” “上官将军,我敬你是位英雄,请不要伤害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她是女贼寇?” “非也,她也是医工。”古布言辞诚恳,眼中几乎闪动泪光! “她是什么?”上官将军的表情故作迟疑,手指屋内层外堆积的首级和尸体:“这,这些又算是什么?” 看着上官将军傲岸轻松的表情,华歌感觉这简直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身为朝廷命官,如此草菅人命!这些剑士何罪之有?一没犯法,二没作恶,就此横遭屠戮!无法想像,上官将军这批人,对天下百姓苍生的生命,竟然如此漠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古布含血的嘴,徐徐吐出这句话……可是,在华歌看来,真希望他尽量少说几句话,万一哪句激怒了这头野兽,大家只会死得更快! “陈校尉!”上官将军眼角一瞥地上黄花,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卑职在!”陈校尉会意,二话不说,抓起小女子就往里屋拖去! “且慢!”古布终于忍不住了。 “如何?”上官将军眼神冷亮。 “好的,我说。” “这是何苦呢?你我都是习武之人。”上官将军言辞慷慨。 “你先放了她。”古布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极为痛苦。 “兄台若有顾虑,还请先三思而行。”上官将军不屑一顾,欲转身而去。陈校尉见状,一把抓起黄花,“跐溜”一声,已经拖进里屋去了。 “且慢!上官将军,我说。”古布是条硬汉子,可是,被狡猾的上官将军刺中软肋,他别无选择,他自己可以去死,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遭受蹂躏! 第二天拂晓时分,一骑绝尘而去,消失在密林山路尽头…… 上官将军与陈校尉按兵不动,据守营寨,看押一干人犯,只等援兵一到,即可展开天罗地网,一举围剿贼寇余党! 可是一连等了两天,还是没有动静。 “陈校尉,长安来人了么?”上官将军皱着眉头问道。 “尚且不曾来人。”陈校尉恭身回答。 “却是为何?” “路途遥远,一时半会难以到达。” “可是,已经两天了。” “将军的意思是……” “若途中有变,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上官将军满腹狐疑,来来回回徘徊。 “将军,这钟离明胆大包天?敢截杀官军信使吗?”陈校尉还是信心满满的。 “这可难说,这伙贼寇猖狂至极。” “如此说来,”陈校尉想了想,本来想说,又闭嘴了。 “讲,但说无妨。”上官将军直言道。 “将军,卑职以为……”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诺,将军,不如,不如先撤出山去。”陈校尉皱着眉头,还是说出口了。 “嗯?你吓破了胆子?”上官将军冷眼斜视。 “不是,卑职何惧之有,只怕万一有失,李将军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这次非同以往,本将军带来的可是绣衣使者,个个以一当百!” “将军,卑职深知他们的厉害,百战百胜,可是,”陈校尉下低头,避开上官将军逼人的目光,想了又想,拱手禀告:“此地山高路险,阵兵在此等候,亦非长久之计呵。” 上官将军清瘦冷峭的脸上,细长的双眉紧紧凝聚,双眼微眯,显得贼亮贼亮的!他暗想,陈校尉的话也不无道理,与其在这里空等,不如早作决策。他想了想,问道:“依你之见,如何处置?” “将军,可以先撤兵到蓝田县内,再作打算。” “蓝田县?”上官将军去年蓝田之行并不太平,受李广利训斥,对蓝田县实无好感。 这时,只见门口进来一名黑衣人,施礼禀报:“启禀将军,前日派出的信使没有下落。” 上官将军皱眉喝令:“再探。” 黑衣人应诺而去,陈校尉面无表情,悄声问道:“将军,会不会……”但是,当撞见上官将军犀利的眼神时,那几句没有说出的话,赶紧咽回肚子里。 停了停,上官将军打破沉默,自言自语:“此地为三县交界之处?” 陈校尉答道:“正是,临渭、蓝田与华县三地交界。” 上官将军想了想,问道:“哪条路最近?” “向南的路程最近,况且还要押送人犯。”陈校尉看了看屋外那么多阶下囚。 “此等无能之辈,留之何用?不如就地处决!”上官将军把心一横。 箭峪岭的北麓有一条很长的峪道,向北缓下,可以直接贯穿到临渭以南;南麓正对蓝田县、霸源和青冈,山势陡而较短;南麓偏东缓入华县、华台子辖内。岭北水源汇入赤水河,是其源头之一;岭南水源是灞河的发源地。 箭峪岭因其山脊多长箭竹,名竹山,又名箭峪岭。 夏末秋初的山野,依然有点炎热,虽然秋日爽朗,白云飘逸,但是山高林密,险峪峻岭,竹林叠翠,密不透风,显得闷热难耐!山路两旁是幽深茂密的竹林,显得阴森森的! 上官将军率领二三十名黑衣骑士,扬鞭策马,押送着四个犯人,穿行在箭峪岭下的蜿蜒山路之间。 前方是一片翠绿的竹海,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一道道光丝照射下来,竹林深处轻轻飘浮着一缕缕淡淡的白雾,更显山野田园的幽静恬谧! 肃穆挂在脸上,警惕写在心里! 陈校尉手按刀柄,带着几个黑衣骑士在队伍的后面压阵,趁早赶路,催策队伍急速穿过竹林。要不然,正午的阳光可是毒花花的,这“秋老虎”名不虚传! 这时,有一名黑衣骑士大声惊叫:“将军,雾气有股怪味儿!” 一柄柄环首刀齐刷刷地拔出刀鞘! 所有骑士当即摆成了环形阵势警戒,沉着应战,然而,很快就传来马匹的嘶鸣和“当啷啷”的刀剑零乱落地声音!随即一个个黑衣骑士就像喝醉酒似的,那强壮彪悍的身躯东倒西歪,最后一个个乖乖地瘫软倒栽下马! 一条条人影迅捷无比地闪掠而过,挟持起古布、黄花、华歌和胡石等四人,几个闪腾之间已闪逝入乳白色的浓雾深处! 白雾散尽以后,俯卧草丛间的上官桀悄然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静的微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同船过渡 傍晚时分,在赤水河霞霭烟波深处,缓缓地行驰着一条乌篷船。 这是一艘形如乌篷的船,相比于普通船身狭长,船篷低矮的小船,这艘船更大更长。这种大篷船出没于烟波水云间,行则轻快,泊则闲雅,或独或群,独则孤舟踏浪,群则接龙逶迤!渔夫商贾可以掌舵扬帆出航,捕鱼运货;才子佳人可以泛舟江中湖上,游山玩水! 船舱里坐满了人,正是梅花山人铁武和紫柔梅香等人。 华歌、古布和黄花拥挤在后舱里,虽然都很疲惫,但是大家表情轻松,终于脱险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感受,弥漫在整个船舱里…… 舟行暮霭,岸移霞隐。 华灯初上,延长了两岸的愁绪! 紫柔静倚船帮,透过船篷的间隙,凝望着夜景移影而去。梅香的头斜靠在她肩头,手搭在西瓜肚子上,睡意朦胧。 草席上,铁武正盘腿坐禅,闭目养神。 古布仰卧草席上,遍体鳞伤,包扎缠裹着,身上盖着棉被,短期之内难以痊愈。他睡意全无,双眼炯炯有神,扫视着两岸的动静。如今形势变幻莫测,身为大师兄的他,已经养成警惕的习惯,连睡觉都要睁开一只眼睛! “布哥,歇息一会。”黄花在一旁照料,她悄声劝慰。 “嗯。”古布随声应答,紧盯着黑漆漆的河面。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梅香也没睡着,她轻声细语问紫柔。 “去长安。”紫柔平静的说。 “哦,长安?”黄花一猫腰,凑过来,眼睛睁得圆圆的。 船舱里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大家精神一振,纷纷悄声议论着!须知,京都长安是多么锦绣繁华之地,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没有去过。 胡石不禁插话:“李广利和上官桀都在长安,为何偏偏走这条路?” 紫柔闻言不语,嘴角浅笑盈盈,继续眺望夜景。 古布笑了笑:“只是路过长安而已。” 黄花顿时像泄了气的鱼鳔:“不去长安么?” “嗯,路过而已。”古布凝望着夜色。 华歌没有问什么,白天,官道上的车骑数量陡增,岔道小路上时有可疑人出没,让人感觉气氛紧张。秦岭的箭峪岭可能已不安全了,古布重伤未愈,不宜车马劳顿。因此,乘船过境更方便,也便于调养。 “上官桀的人,会不会追来了?”黄花想起他们就心里发虚。 “应该不会,他肯定以为我们还躲在山洞里。”古布可以肯定。 “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一直沉默的紫柔插话了。 “有时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华歌说了这句话,以为他们听不懂。 这句话引起紫柔的兴趣,她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多看了华歌几眼。就这一瞬间,也让华歌感到了压力,他下意识的低头沉思。 古布笑着说:“上官桀的人可能还在秦岭,如果调兵搜山,那么大的深山老林,可够他们忙活一阵子的。” “大师兄,你觉得上官桀会怎么想?”华歌仔细考虑着。 “瞧着看。”古布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 如果上官桀反应过来,肯定会追上来,形势照样不容乐观。这一点,可能谁都清楚,大家都沉默了,寂寥的氛围中,只能听到船外的风声和桨击水声。 胡石坐到船尾去驾船,他的功夫还可以,摇桨很起劲儿!他坐在后梢,以脚躅桨,两只脚踏在桨柄上快速地伸缩蹬踏,随着双浆“哗啦哗啦”的击水声,乌篷船破浪而行…… 华歌试探着问古布:“大师兄,按照船的行程,需要多久才能到达长安?” 古布想了想,说:“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 “这么久?上官桀的人马扑空了,就会返回长安,是不是?”华歌有点担心。 “肯定如此。”古布答道。 “此人身为游击将军,不可能是有勇无谋之辈,如果他意识到这一点,以逸待劳,布好口袋阵呢?那么,我们此行,岂非自投罗网?” “是啊,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 “当务之急,是加快速度。”华歌心想,这也并非妙计。他猜想,如果上官桀漫无目地,撒开天罗地网,却四处搜捕无果,他是继续追捕?还回京复命而挨骂? 上官桀阴险狡猾,如果调兵进秦岭山脉围剿,这不是他的风格,他会不会另有阴谋?就现在形势而言,最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若想尽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只有尽可能的快速远离。 古布也有此意,可是他伤重未愈,心里干着急! 现在,一直是胡石在驾船摇桨,已经从白天摇到天黑,就算是打铁的汉子,也要歇息和吃喝啊,这样肯定不行,得有人换手。 华歌想起以前的体育运动会,田径比赛的4x100米接力赛。如果大家轮番驾船,这样白天黑夜都可以持续航行,效率高多了。 北人善马,南人善舟。 上官桀的骑兵再厉害,白天跑马,晚上不休息吗?他们是骑兵,不是火车。 华歌把想法说出来,大家都很赞同。就连一直沉默坐禅的主公铁武也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古布挣扎着想坐起来,被黄花一把按住,他心犹不甘的说:“好,那就看看,是他们的马快,还是我们的船快。” 黄花似懂非懂,不过大家赞同,她也乐意,反正只要跟古布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 华歌说:“大师兄,那就安排人手,一个时辰一番轮换。” 胡石、华歌和黄花三人比较方便,每个人摇桨一个时辰,人停船不停,日夜兼程,时速可达三十多里,保持航速,驶往渭水! 一连几天不停急驶,船舱里临时携带的食物将尽,唯有靠岸采购补给,但是这样是很容易泄露行踪的。 今天早上,华歌接棒摇桨,他看那船篷表面刷涂黑漆,乌光油亮!其实是一层层坚硬的藤条编成,虽然船篷很大,但是船舱里还是拥挤。 这时,他想起浙江绍兴一带流行的独特船舶:乌篷船!可否适当改制一下? 铁武赞同,傍晚时分,华歌开始动手改装船篷,古布伤势好转,也来搭把手,他的青云剑非常锋利,砍木削竹如泥,正好派上用场。 经过一番修修补补,他们把整个船篷切成四块,下部刻出凹凸的槽道,船帮刻出轨道,几块船篷之间可以活动衔接拼合,贯通滑移。 船首船尾的两个船篷固定,高度稍低。中间两个船篷稍高,是活动的,前后推开,船篷就折叠在船首船尾,中间平台呈现出来,可以架起炉灶,庖厨烹炊,食宿起居即可满足。 中间两块船篷合拢,就形成宽阔的穹盖,既可遮风挡雨,也可坐卧宿眠。 船篷滑移折叠,开合自如,便利轻捷! 大家不禁对华歌刮目相看,紫柔和父亲也点头称赞,这让华歌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了。 古布的伤势好多了,为了快速行船,他也加入,大家一个个轮番上阵,日夜不停地驾船摇桨,保持船的航速,这样可以尽快驶入渭河,赶到灞桥。 夜半时分,古布巡察时,发现水里有鱼,他的剑极快,一剑洞穿……整条大鱼就钉在了他的剑尖上!这是一条大青鱼,可是美味的河鲜,今夜可以打打牙祭了! “瞧我的手艺!”华歌卷起袖子,乐呵呵的下厨,热气腾腾中,很快就做好一锅香喷喷的水煮活鱼! 大家都有点饿了,七嘴八舌之下,几乎连鱼刺鱼骨头也吞了,吃了个底朝天! 饭后,古布赶紧和师父师妹研究着路线图。 华歌收拾残局,用抹布洗净了锅底,拧干抹布后,搭在船帮上晾晒,刚准备端起洗锅水倒进河里,看见黄花进舱来了,才知忘记唤她来吃饭,顿时有点惴惴不安,随即默然回头去整理筷碗。 本来应该是胡石接班的,耽误黄花吃饭了,他歉意的说:“何不早点来吃饭?” 黄花没好气的一句:“你说呢!” 胡石看见锅里还剩一点残汤剩羹,赶紧端过来,殷勤的款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还有些汤羹,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饥肠辘辘的黄花,大大咧咧坐下来,一把抓过勺子舀起汤就喝,刚喝几口,觉得这汤羹太淡了,简直是清汤寡水的,她皱起眉头问:“这是什么味儿?厨艺太差劲!” 华歌一见不妙,张嘴也没敢出声,他有点紧张了,深知言多必失! 古布谈论正酣,瞥见黄花在吃饭,诧异的问:“你还没吃啊?” 黄花咽下满嘴乌黑汤水,一脸委屈:“快饿死了!” “辛苦了,快吃,吃饱喝好。” “吃什么?就剩点残汤剩菜!” “那,那就凑合着吃。” “味道一点都不好!” “饥不择食,寒不选衣,将就将就。” 华歌见状,拉起胡石借故开溜。 有时侯,最好的话,就是不说话。不是说“沉默是金”吗?或者“此地无声胜有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野渡翻船 赤水河是渭南和华县的界河,发源于秦岭山脉的箭峪岭,流经桥南东沟、寺峪、羊峪、葫芦峪、黑掌峪、崇凝、线王和丰原,穿过赤水镇北部流入渭河。 相传,西楚霸王项羽曾在此斩蛟洗剑,血染河水!此乃田夫野老相传,无从考证。而身为铜匠的胡石知道,秦岭山脉北麓藏有铁矿,故河水呈赤色。 船在赤水河行驶这么久了,总是在绕来绕去。 因为最近,沿途岔路和渡口好像出现形色异样的人,这引起了华歌的警惕。为了安全和稳妥,他建议大家都化妆。 于是,半个时辰以后,乌篷船里的人,都变成了一伙衣衫褴褛的渔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是满脸胡须的糟老头子,不禁哑然失笑。 铁武默认这种方法,他一身灰衣坐禅席上,真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度。有时侯,一坐就是大半天,时而吐纳导引,时而闭目养神。来来往往的船家,都以为这是病急求医的老渔夫,谁也不想多看一眼。 华歌知道,这不是在闷坐,这是在行功运气,只是不知道在练什么内功心法。 船经过城镇时,大家出动,下船购置补给品。 华歌和胡石负责粮食肉食和菜果的购买置办,华歌顺便买来了一些鱼叉和渔网,一来作为道具,二来也可捕鱼。 黄花采购了好多药品和补品,为古布疗伤,也要为梅香养胎,在她的精心照顾之下,古布的伤势渐渐好了。 这几天,华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上官桀带来的黑衣骑士,现在究竟在哪里?在箭峪岭下的营寨里,剑士们惨遭屠戮,还剩下多少?而且,山洞里是不是真的被火攻了?那些精锐的甲级剑士呢?好像是铁武父女和梅香等人逃出来,在竹林里埋伏,救下了古布、黄花、华歌和胡石。现在,总共只有七人,还有其他的人呢? 不会都阵亡了? 这些问题,是令人头疼的。 华歌越想,心事越沉重。有时侯,索性抛开这些问题,什么也不想,等渡过这一关再说。其实,他深知,现在并没有脱离险境! 今天下午,船驶向一片人烟稀少的河道,两岸是荒山野岭,危崖陡坡,乱石斑驳,花木调零!已是秋意渐浓,满野萧瑟…… 黄花身穿一身渔姑的行头,也没有一点英姿飒爽的感觉,她不会撒网打鱼,因为曾经看见胡石撒网时,抡起网绳转了一圈,网没有撒出去,人却转晕了,差点掉进河里!黄花可不想下河里游泳,她悠闲的坐在船头,手拿鱼叉玩水,时而伸到河里搅水花。 这时,她看见河水里在冒气泡,还有水花在翻涌! 咦,是不是有大鱼?黄花突然心血来潮,握紧了手里的鱼叉子,想学学古布叉鱼。她定了定神,用叉尖儿对准冒气泡的水面,用力刺下去! “哎哟!”话音未落,她已经一个倒栽葱,“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古布最先听到动静,箭步而来,已经没看见黄花的人影!他情知不妙,只见河水搅混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正要跳下去救人,可是被华歌一把拉住! “大师兄,我来!”华歌的水性要好多了,古布伤势初愈,不能碰水,就这么跳下去,还不知道谁救谁呢? 华歌迅速脱去衣服,一个漂亮的鱼跃,扎进河里! 河水有点冰凉,却不算太冷,华歌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深水,在浑黄的波影里,很快就发现了正在拼命扑腾的黄花! 他赶紧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黄花差点成黄虾了,谁知这浑身筛糠的黄毛丫头,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也许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体内的小宇宙,她反手一把抓住华歌的胳膊,张牙舞爪而来,双臂熊抱,死死地缠住华歌的颈子! 在深水里,令人窒息的锁喉挤压,迫使华歌张开嘴巴,“咕咚咕咚”几口黄汤灌进喉咙,呛得眼冒金星! 他心惊神慌,游泳的动作也走样,身体立即下沉!这是两个人的体重施加在一个人的身上了,深陷水中,浮力就不够了,两人就会一起下沉,水性再好的人,也难免会失手! 不好,溺水反应是很可怕的! 有的淹水者被救了,而救人者却挂了,就是这个原因! 危急时刻,华歌爆发出超强的本能,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潜游,甚至不惜抱着黄花一起沉入河底去,然后再借力踩水上浮! 终于,“哗啦”一声,冲出了水面! 船上的古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马上伸出竹竿!大伙儿鱼叉渔网齐上,终于连勾带扯地把两人捞上船来! 华歌浑身是水,累得气喘吁吁,瘫软在船头发呆! 黄花成落汤鸡,趴在船舷边拼命咳嗽,放声大哭! 古布急忙劝慰,黄花当即搂着他的脖子,哭得更凶了!就连旁边的华歌也被感染了,不仅仅是华歌,恐怕连河里的鱼虾也被吓跑了! 只见,前面驰来了一艘大船。 这显然是大户人家的船,矗立着高高的桅杆,蓬帆垂叠,下面修有房舍,还开着门窗,只见船舷上伸出一根又长又粗的竹竿,挂着丝线,一直垂到河里。 “哎哎哎!大白天的,嚎丧啊?”那是一个脑满肥肠的公子哥,他这一嗓子,把乌篷船上的几人吼得莫名其妙,一个个茫然仰望着。 公子哥怒气冲冲的喝斥:“呔!大爷我今儿个撞了邪?” “这位兄台,不知有何冒犯?”古布朗声问道。 “冒犯?说得轻巧!”肥公子手一抖竹竿,怒吼:“鱼都被你们吓跑了!” “抱歉,我们惊扰了,就此别过。”古布并不想节外生枝。 “想走?没那么容易!”肥公子的鼻子都气歪了,他抡起竹竿就打,可是够不着,回头大喊:“开船,给我撞沉他!快点!” 如此横不讲理的人,真是少见,古布懒得理他,回头示意快点撤离,而船还没有加速,对面的大船已经横冲直撞过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大船的舷角,就像耕田的铁犁一般劈开波浪,猛撞过来!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在巨力冲撞之下,偌大的乌篷船,就像玩具船儿在水盆里摇晃…… 船上的几个女孩子当即吓得惊叫起来,手舞足蹈! 胡石在驾船摇桨,看情况不妙,赶紧过来抢救!他不熟悉乌篷船的性能,这是江南水乡观光旅游的轻舟,船身狭长,船篷低矮,往来便捷,可是船身吃水不深,重心不稳,如果乘客多人同立一侧,船体就会失去平衡了,有翻覆的危险! 船被撞得剧烈摇晃,大家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注意谁站在船的同一侧?眼看高大魁梧的胡石跑来,他的体重,就成了踩翻船的最后一脚! 齐声惊叫……整个乌篷船就像切开的黑皮冬瓜,轰然翻倒,反扣在波涛里! 就在翻船的一瞬间,空中三条人影腾空而起,直接飞掠上了大船……那是紫柔和父亲,还有梅香!华歌看见了,而他自己也翻倒在水里! 紧跟他一起落水的,还有黄花和古布! 华歌的泳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就像海豹戏鱼,鱼游水波!左手抓住黄花,右手拉住胡石,虽然他俩的水性都不怎么样,而只要有华歌在,他们死不了。 古布也游过来了,他的水性还算可以,众人齐努力,七手八脚地爬上了大船。 肥公子哈哈大笑,后面有一个中年人叫住他! 此人看似一位富商,衣冠鲜明,文质彬彬,他上前一拱手,笑容可掬:“各位受惊了,小儿顽劣,还请多多包涵。” 胡石的脾气火爆,气急败坏的嚷:“说撞就撞,好大的胆子!” 古布也急呼呼的:“光天化日之下,撞我们的船,是何道理?” 肥公子毫不示弱:“撞你又怎么样?” 中年富商回头喝斥:“休得无理!”他向众人深施一礼:“多有冒犯,请恕罪,小儿撞坏了你们的船,我照价赔偿。” 胡石不依,还要理论,华歌止住他,回身拱手施礼:“先不谈赔偿,先换换衣服。”他自己还好说,可是黄花呆在旁边,可怜巴巴的,浑身透湿,冻得瑟瑟发抖! 富商犹豫片刻,马上满脸堆笑:“请,到舱内更衣。”随后一招手:“来人,伺候客人。” 华歌拉了拉倔强的胡石,古布扶着黄花,随着一个女仆走进舱内……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金蝉脱壳 目送四人走入舱内,铁武一直冷眼旁观,紫柔和梅香也是一脸肃穆。 富商上下打量着三个衣衫褴褛的渔民,清清嗓子,上前问侯:“三位老丈,受惊了。”见三人愠色不语,又陪笑施礼:“在下特意摆一案酒席,给各位赔罪压惊。” 梅香脸上的妆容是糟老头模样,一身灰色土布衫,遮盖隆起的腹部,她手提两个箱子,看似加长加大的黑木铜皮状元箱,棱角上包饰铜片,箱盖四角饰如意纹包角,正面饰长方形铜页面和如意纹拍子,挂着铜锁。 铁武手提一个乌黑油亮的木箱子,这是用金丝楠木制作的箱子,木质纹理清晰,防霉防潮的,箱体四角包着铜皮,长约三尺半,宽两尺,高一尺,箱子上有铜把手,箱口有铜锁扣。 富商好言相劝,请了几次,铁武三人就像没听到一样。 见这几个糟老头不识抬举,肥公子变色而起,却被富商轻声禀退。 华歌等人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黄花却没有换,外面披着古布半干半湿的衣服。 富商见了眼色稍变,而这瞬间,早已被华歌捕捉到了! 案上已经摆好酒菜,富商盛情邀请各位入席就坐,殷勤的举杯敬酒,可是大家连杯子也不碰,因为他们感受到华歌暗递过来的眼色。 装不下去了,还是胡石性子急,他一拍案子:“少跟我装蒜!” 话音未落,富商手里的酒杯已疾速迸射而出……却当即被古布的筷子拦截击碎! “给我上!”肥公子大吼一声,掀翻了案子! “杀!”后堂涌出十几个操家伙的彪形大汉!狂吼着冲过来……顿时,喊杀声和铁器相击声响成一片!刀光剑影闪烁中,很快就结束了。 铁武保护梅香,古布保护黄花,紫柔一人迎战,还有华歌和胡石助战!不过,只需要紫柔一人就足够了,这些人虽然出手凶猛残忍,却不是紫柔的对手。 在片刻之间,已经收拾干净了! 紫柔收剑式,潇洒的插剑入鞘!她并没有杀这些凶徒,只是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 胡石不禁脱口而出:“师弟,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贼?” 华歌很肯定的回答:“地板上有血迹。” “没有啊,哪儿是?我怎么没看见?”胡石拍着脑瓜。 “当然,表面上确实没有血迹,可是地板缝里有。”华歌淡然一笑。 “如果是鱼血呢?”胡石还是有点不信。 “是啊,他们不是在钓鱼吗?”古布也插了一句。 “有谁会在卧室里杀鱼?是不是?”华歌的眼神带着笑意,他说话时,无意间瞥见紫柔的目光,虽然隐藏在毛茸茸的假胡须眉毛之下,却仍然感觉到一点温暖! 铁武的睛神,明显缓和了许多,他手指地上躺着的一堆暴徒们,吩嘱古布:“全部收拾干净,尽快。” 古布应诺而来,一手提一个,走向后舱,胡石也上去帮忙,华歌也要过去帮忙,铁武轻声叫住:“你随我来。” 铁武是华歌的师父,虽然没有教他一招半式,可是最近对他的关注增多了。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河面上波光鳞鳞,两岸山野暮霭,寂寞宁静。师徒二人走到甲板上,铁武背着手散步,随口问:“对于这伙人,你有何想法?” 华歌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师父,弟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铁武语气平和。 “这伙人,可能不是官府的人。” “何以见得?” “师父,我查看过,他们的手脚都是皮糙肉厚的,晒得黝黑,一看就是经过风吹日晒的。” “哦?练武之人都是皮糙肉厚的,你怎知他们不是官兵?” “师父,如果是官兵,除非是水军。那么,这一带部署水军了吗?” “应该没有。”铁武知道,赤水河并非大江大河,暂时没有驻扎水军。他想了想,问道:“那么,是不是官府的密探呢?” “不像,如果是密探,乘这么大的船,如何探案?”华歌继续说:“而且,他们的身手不像官府的密探。” 铁武点点头,刚才紫柔一个人就打趴一大群。他停下脚步,低头想了想,抬头直视着华歌的眼睛:“那么,你觉得,他们是不是上官桀的人?” “如果是上官桀的人,他们就不会草率动手的。” “有道理,如果是上官桀的人,就会发信号,等待援兵。”铁武深表赞同。 “师父英明。”华歌也学会了赞美,说白了就是拍马屁。 紫柔手提宝剑走过来,后面的古布手拿一叠文书。 “阿翁,我们搜查到了这些文书。”紫柔说着,回头示意古布呈上文书。 “师父,这是通关文牒。”古布经常走南闯北,认识此物。古时出远门,要有身份证明,每过一个关口,都要接受检查,确认无误后,还会盖章,才能放行。 铁武接过来,看了看,手一挥:“走,巡查一遍。” 大家开始搜察整条船,这是一艘豪华气派的船,主人肯定是非富即贵人物。船上有一个宽敞的大厅,两面是雕花窗户,可观察两岸;中正一张红木雕案,四围摆着蒲团;后面还有好几个房间,窗明几净,案台灯烛床柜齐全。 而且,还在床上被褥下藏着好多换下的衣服,有男装,也有女装。 下面是船舱,有个宽大的储藏室,还有厨房,旁边是轮桨房,里面的水手都是老实人,显然对船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顾埋头划桨。 华歌随便问了他们几句,然后退出来,跟大家一起走回船上的大厅里。 胡石拍拍华歌的肩膀:“师弟,发现什么了?” 华歌摊开双手:“没有。” “那么,你觉得这些水手是什么人?” “不知道,”华歌想了想,继续说:“至少,这些人不像是贼。” “这些人可靠吗?要不要干掉?” “这些人,暂时留着,他们是南方的口音。”华歌对这一点很敏感。 “南方口音?他们从南方来的,走这么远?”古布问道。 “是的,而且是走水路,肯定走了好久。”华歌联想到床上发现的衣服,他肯定的说:“这些水手,可能和贼人不是一伙的。” “哦?何以见得?”古布真有点佩服华歌。 “文牒啊,这些通关文牒说明,这艘船,已经换了几回主人。”华歌手指文书。 “那么,这些贼人是什么人呢?” “只有一种可能,是杀人越货的水贼。”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上官桀的人?”古布问道。 “正是,上官桀可能还没有发现我们。” “阿翁,那就快点出发。”紫柔闻言,眼神一亮! “好的,马上启程!”铁武一挥手,紫柔领命而去。 这时,华歌注意到胡石身上有血迹,他好奇的走过去,仔细察看。胡石笑了笑,手掌平齐至咽喉处,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你,你干什么了?”华歌吃了一惊! “收拾那帮水贼了。”古布见怪不怪了。 “你们,怎么收拾的?” “杀了。” “杀了?为什么?” “师父有令,全部处决。” “师父……”华歌问铁武,只见他微笑不语。 华歌没有再问了,他知道,事已至此,话说多了反而不好。然而,十几个水贼都杀了,这也有点过分?他脑子有点乱,稍微静一静,又清醒下来,他仔细思考着。 “你有何想法?”铁武微笑着问,这种表情,很难出现在询问徒弟之时。 “我,我是有个想法。”华歌有点吃惊,师父的智商很高。 “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我想,上官桀迟早会追上来的。” “那又如何?师父,我们跟他拼了!”古布一听,义愤填膺! “不急,先听一听,你师弟有何高见。”铁武闭了闭眼睛之后,平静凝视着华歌。 “师父,谈不上高见。”华歌谦虚的笑着:“只是,现在不宜硬拼,我们应该摆脱他们。”其实,华歌真的不希望和官兵们激化矛盾,要不然,那就是寇海无边,回头无岸! “如何摆脱?”铁武面色未变,语气却加重了。 “可以用金蝉脱壳之计,”华歌手指着夜幕下的河面,悄声说:“就当我们那艘船,真的被撞沉了,所有的人全部遇难,沉入河底。” “你的意思是……” “师父,可以换装了。”华歌笑着点点头。 铁武闻言,微微一笑:“正合我意。”他回头命令古布:“所有人,全部换下衣服,给那伙水贼穿上。”说罢,随手做了一个沉水的动作。 古布会意,微笑应诺,转身一招手,胡石紧跟而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湖余波 几天之后,赤水河上依旧是风平浪静。 一条条渔船在河面上出没,腾空而起的渔网,蓬松的网眼,穿风盖水“哗啦!”声响,浪花四溅!今天,渔民们忙忙碌碌,收获颇丰。 渔民赵五今天干起活来浑身是劲儿,一网下去,收网时感觉下面沉甸甸的,他心里一喜,赶紧收拉网绳,发现很吃力,拉了几把,感觉太沉重了,赵五又喜又惊,怕弄不好这条大鱼,跑了就完了,得叫几个帮手,他随口喊了一嗓子,附近有几条船划过来了。 有个渔民摇船而来,笑问:“五哥,运气不错啊?” “兄弟们,今儿个,不管捞的是啥,人人有份!”赵五兴奋叫嚷着。 “就算是金银铜铁,咱人人有份,是?”渔民问道。 “是啊,兄弟们,干活!” “好嘞!”渔民大喜,紧接着,又有几条船划来,大伙儿磨拳搽掌,前来帮忙拖网,有的干脆脱衣服下水,一个个就像水鬼似的,这些人常年在河里捕鱼,水性非常好。 很快,就有“大鱼”浮出水面,船下面的几个汉子破浪而出,踩水搅花,手抹满脸水珠,吱牙咧嘴地手托着包裹得鼓啷啷的渔网;船上面的人们笑呵呵的,七手八脚用力拉网上船;渔船人影里响起了欢叫喜喊的人声! 突然,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呼:“啊,死人哪!” 失魂落魄的呼喊声,嘶然而起,凄沧恐怖的余音赫赫,在山重水阔的烟波深处,悠久绵长的荡漾着…… 不久,附近的保长亭长都来了,随后官府的衙役也赶到了,先后在河里发现了七具尸体,四男三女!这一事件,很快就像一场瘟疫般传播开来。 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末汉初,阳陵只是名不经传的县城弋阳;汉景帝四年,改弋阳为阳陵县;汉景帝五年,扩建为阳陵邑。 在美丽富饶的关中平原泾渭三角洲上,阳陵以东,北临泾水,南越渭河与长安相望。阳陵虽是县城,却极具规模,城区纵横八九里,至东往西有主街道十一条,宽度三丈,长二十多丈,从南向北有街道三十一条,上百个里坊街巷星罗棋布,酒肆商铺,客栈店馆等等应有尽有!每天赶集逛街的人群络绎不绝,吆喝叫卖,欢声笑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花泉图苑是一座制陶瓷作坊,是阳陵县城内有名的百年老店,所制作的瓷器,胎料选用上等瓷土,白埴细腻,加工精细严谨,胎质坚硬,瓷质尚薄,青瓷表面的釉质精美玲珑!名声享誉关中! 掌柜孙福约莫五十多岁,坐在店铺里整理账务,抄抄写写,敲打着算盘。去年冬天,孙福小女儿出嫁,这是一门好亲事,女婿是有钱人,随手钓来了个金龟婿,真是晚年有福气。 可是,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记性不好。 孙福体形微胖,最近店里的账务有点杂乱,搞得很有点烦心。一名小厮端着茶奉上,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低头敲拨着算盘。 这时,店门口走进两个鲜衣壮汉,神色凝重,一看就不像是来买瓷器的。 孙福起身相迎,还未开口,其中一个壮年汉子拱手施礼:“老爷,请问朱大哥在吗?” “哦,两位这是……”孙福知道他们找的是小婿,就回头问身边的小厮。 “姑爷一大早就去磨盘岗了,待会儿该回来了。”小厮恭敬回答。 “老爷,烦请转告朱大哥,街心香园茶坊见,告辞。”二人说罢,匆匆而去。 磨盘岗上乱石嶙峋,秋风萧瑟,黄叶遍地。 一个干瘦冷峭的中年人,静静坐在巨石上行功运气,他正是花泉图苑瓷坊老板孙福的上门女婿朱安世。 此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去年,朱安世荣归故里阳陵县,年幼出门闯荡至今,衣锦还乡,武艺高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了孙老板的女儿,英雄救美的故事传播开来,江湖人称“阳陵大侠”! 后来,二人相知相爱,结为伉俪。 傍晚时分,朱安世信步而来,进入香园茶坊的一间雅室里,两位汉子已经恭候多时了,慌忙起身施礼:“大哥,出事了。” 一年光景,朱安世有点发福了,而眼神依然冷静,他默然入座,慢条斯理的品茶,冷眼斜瞥二人:“何事?休得惊慌,慢慢道来。” 汉子神情焦急:“大哥,赤水河那边,兄弟们失手了。” “哦,失手?如何失手?” “不清楚。” “查清楚了么?” “尚未查清楚。” “蠢才!”朱安世呲之以鼻,压低语声训斥:“多派人手,务必查清楚!” “诺,大哥。”汉子神情紧张,唯唯是诺!他犹豫片刻,不得不直言相告:“只是……”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只是……折了几个兄弟?” “几个?” “十……十七个,而,而且,全死了……” “十七个!全死了?” 汉子不敢答腔,垂首低眉,准备受罚。 朱安世手中茶杯差点砸下,却突然停住!他的眉头迅速凝成一个寒冷的疙瘩,他缓缓收回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垂思不语。 “大哥,小弟,小人无能,特来请罪,请责罚。” “不急,有责罚你的时候!” “诺!” “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朱安世眼神冷淡,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不知是官府的人,还是道上的人。”汉子愁眉苦脸的。 第二天下午,三人又在香园茶坊的雅室里聚叙品茶。 壮汉慎重的禀告:“大哥,是这样的,”他神情惶恐:“我们有几个兄弟,劫了一艘南方来的客船,可是刚刚得手,却又栽在另一伙人手里。” “什么人?”朱安世满腹狐疑。 “不清楚。” “嗯?一问三不知,你活腻了!” “大哥饶命,”壮汉惊恐四顾,压底声音凑近咬耳朵:“大哥,这伙人还在船上呢。” “是吗?”朱安世淡然饮茶,面部肌肉活动活动一番后,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正是,他们跑不了。”壮汉赶紧过来蹲下,轻轻地给朱安世捶腿揉脚。 “给老子看紧点儿。” “诺!大哥,这伙人胆大包天,敢在咱们地盘上撒野?”壮汉左手继续揉着腿,右掌平移至咽喉位置,低声请示:“大哥,要不要……”伸掌如刀,做了个干脆的斩首动作! “先不急,老子自有分寸。” “那,王大人那边……”壮汉的目光,触及大哥的阴冷眼神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二人走后,朱安世还不想回家,他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朱安世凭窗静立,凝望前方芸芸街景,心事重重。 其实,他内伤未愈。 去年冬,承蒙公孙丞相府宴请,盛大夜宴,蓬荜生辉,俊杰满座,朱安世盛情难却之下,多喝了几杯葡萄酒,微醉之间,应邀留宿相府的客房。 江湖半生,雨涂风途,酒入愁肠,点燃愁焰。 话说,酒真的是一种奇怪之物,含在嘴巴里是烈烈味觉,流在心里变成幽幽情怀……伤怀者饮酒,欢悦者亦饮酒;相思时饮酒,郁闷时亦饮酒;有人对着酒杯喃喃细语;有人捧着酒杯凄然而泣,有人举起酒杯开怀大笑! 酒逢知已么?而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举杯慰孤影,也许只有酒才是知已。然而,酒,这种神奇的液体,是否真能知心,真能通晓人的心事? 也许,就在酒入愁肠那一刻,知者自知,惑者自惑…… 余兴荡漾,朱安世舒舒服服地斜躺在名贵的软榻上,默然享受着一名年轻的婢女前来宽衣解带。 这是一名鲜衣楚婷,体柔貌美的娇小婢女,手脚勤快而轻柔,挠来捏去,挠呀捏呀,撩得真是恰到好处;细语嫣然而娇羞,勾起了中年汉子原始的渴望;烛光映影,朴素容颜,恍然红颜! 红烛融心,烈酒焚情……一阵强悍的酒韵烈烈,令人不可抗拒的漫涌上胸口,男人的雄性激情汹涌,顿时猛然贯穿了全身的五脏六腑! 他并非小人,亦非君子! 乘着酒兴,强拥娇奴,请君入帐,举行轰轰烈烈地床上运动时,朱安世绝不承认自己是小人,但也不敢说,自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第二天清晨,快意未尽的朱安世,还躺在床上回味无穷,呢喃呓语,犹念娇奴。 他可能不知,公孙丞相书香门第,清规明矩,不敬之客,龌龊行径,全府皆知,鄙夷不齿,怒下逐客令! 朱安世耐心的辩解,反而惹恼了公孙丞相之子公孙敬声! 这位着名的贵公子,身居九卿太仆之高位,素来以霸气嚣张而名扬京城,朝野人称“霸公子”、“笑面瘟神”,说翻脸就翻脸,当即喝令恶奴们大打出手! 饱尝一顿棍林拳雨时,朱安世纵然胸怀绝技,也不敢相抗,当场就受了内伤,至今未愈。 如今,每次想到此事就愤愤不平,有时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真是欺人太甚!不就是玩个女人么?而且是一介奴婢,何至于此?想我阳陵大侠英名一世,何曾受过此等窝囊气? 如今,沦落至如此境地,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年,朱安世身兼数职,掌管豪华的宫殿,娇奴艳婢成群,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玩个把女人算什么?他曾经睡过了好几个歌女舞伎,何等风流快活,奢侈豪气! 想起公孙丞相,朱安世就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人家可是当朝丞相啊,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孙家族更是名门豪族,声威显赫! 朱安世何尝不知,长安坊间尊称公孙敬声为“笑面瘟神”,他的父亲是车骑将军卫青的姐夫,他的母亲卫君孺是当朝皇后卫子夫的姐姐,他的姨夫岂不是当今皇上? 不敢想了,一想起来,朱安世就会心惊肉跳! 只能打掉牙齿,和血一口吞……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重新修炼 穷不跟富斗,富不跟官斗。 华歌劝告各位大侠,尽量不要和官府对抗,早点逃离险境才是正事。 这与群雄的想法并不矛盾,他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几乎连睡觉都睁开一只眼睛,警惕的了望河道和两岸形迹! 行船途中,要尊敬巡察的官兵们,好言好语,多使点银两,用钱开路,不要舍不得花钱,钱去了有来的,人去了没有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庸俗老土的办法还真管用,沿途一帆风顺,很快进入渭河。 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在着名的辞赋《上林苑赋》中写道:“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描写上林苑的巨丽之美,从此,八水绕长安,闻名遐迩! 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围绕长安,从渭水即可通长安,渭河是长安以下的河段,水道辽阔便捷。 槽渠、成国渠的和终点也在长安附近,与陆路大道联网。 华歌的地理课程没有白读,如今穿越到古代,正好派上用场。 在大家眼里就是军师,足智多谋,令人钦佩。特别是古布和胡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愿为之驱使。 这一切并没有让华歌飘飘然,他依然谦虚谨慎,事无巨细都要认真思考,亲力亲为,妥善处理,他是处女座的,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然而,在阳陵县城内,宅居花泉图苑多日的朱安世,似乎也被这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河道搞得头大,就连美艳的新婚娇妻,也吸引不起他的兴趣。 最近,连番失利,搞得焦头烂额,坐卧不安。他心不在焉心的歪斜而倚坐,手指尖沿着草席边缘,胡乱划弄着草芯。 其实,他并不是因为手下的几个小兄弟丢了性命而烦恼,他的烦恼,本来就是一个难言之隐,让他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那几个蠢才,虽然死不足惜,可是总得向上峰有个交代,这禀报文书怎么写呢?要不然,王大人怪罪下来……朱安世不敢想了。 他盘膝而坐,冥思苦想,耐着性子伏案提笔,在竹简上晃来晃去的,可是无法下笔。 细心的妻子孙氏,翩翩细步而入,手捧着红盘来上茶。 敷衍的笑容,机械性的答谢之后,朱安世呷饮香茗,泰然自若,幸亏封锁了消息,要不然,后院起火了,老婆兴师问罪倒是不怕,就怕影响了正事,还是集中精力,好好办正事,继续冥思苦想。 “夫君,早点歇息。” “夫人,你先歇息……”朱安世恍然抬头,发现已是掌灯时分。 “是何文书?搅得夫君如此劳神费力?” “呵呵,无妨,小事而已。” “莫非,是为暴二叔的欠债?” “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区区小事?几百两银子哟!”孙氏的声音增大了。 “夫人放心,我明日就去讨债。”朱安世紧盯竹简。 “既然如此,有劳夫君了。” “份内之事,理所当然也。” 等妻子走后,朱安世木然而坐,仰视窗外远方的灯光,他想起了上林苑。 这是雍容富丽的皇家园林,是一个魂牵梦绕地方,也是几度潜伏梦魇的圣殿,让他睡觉也不敢忘记! 大船平稳地行驶在烟波浩渺的河道上…… 船舱的空间,颇为宽阔,生活起居极为便利,还可以在船上练武。 古布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在他手把手教导下,华歌的武功精进,拳法和剑法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身体素质也发生了质的飞跃! 当一个人的综合能力提升以后,他的心态也会逐渐产生激进,面对困难和危险时的应变能力就会增强,信心也会更高。 现在的华歌,已不是当初那个多愁善感的街巷间流浪愤青,也不是一个身强力壮的药店里无勇匹夫,更不是毛手毛脚的铜匠铺白面书生。 华歌的洞察力极为准确,思维敏锐而又活跃! 因为他胸怀绝技,暗藏一身现代的知识与技能,集几千年的文明智慧于一身,往往想法前卫,超越了古人的意识形态范围。 先人之思,快人一步,小伙子简直成了群雄眼中的智者! 这当然引起了铁武的关注,有时候,也会亲自指点一二。 除了那套祖传秘技:雪云梅花剑法以外,还教他内功心法的修炼,在宗师的亲自指点下,华歌已经快速入门了,他总算搞懂了武侠世界之中,那种耀武扬威的神奇武功:气功! 野渡无鸡鸣,船舱隐剑气。 铁武端坐席上,微闭双眼,双掌平展,十指内扣,缓缓运行着一套平凡而奇异的功法,他一边演练,一边讲解讲:“人身脉络主要有十二正经,七经八脉,其中最根本的则是前任后督两脉。” 虽然这只是一套基本功法,几乎所有的初学者都要习练。然而,紫柔和古布还是被吸引过来了,他们伺立两旁,神情肃穆,洗耳倾听! 铁武运气行功,侃侃而谈:“任脉在前,起于承浆穴沿喉头、胸骨柄、剑突、直下至阴前高骨。督脉在后,起于尻尾,上至命门,再上至夹脊,过大椎、泥丸、下印堂至人中而止。”他运功已毕,长身而起离去,扔下冷冰冰的一句:“每日修炼两个时辰,切勿间断,至少练半月之久。” 华歌恭敬谢礼,壮喝应诺! 跟着师父学习一段时间,华歌很快就搞明白了: 小腹正中为气海,也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丹田,它既是人体的中心,又是人体经络气场的重要场源,气聚于气海之后,就会沿经络运行。 额上正中谓之天心,气自龟尾上升,经百会沿任脉而下,聚于丹田,丹田气足,则化而为神,自天心出,二目即光芒可射人! 泥丸穴也就是百会穴,命门穴位与肚脐眼儿前后相对;夹脊穴是背后两片扇子骨的正中……领受教诲,华歌必然勤奋练习! 每日晨暮,华歌都会循规蹈矩,在船舱内认真的修练坐功,他盘膝静坐于席榻上,闭目绀口,舌顶上颚,两手内外劳宫穴相对,置于小腹上。 气定后,即吸气一口,以意领之自涌泉沿两大腿而上升入丹田,再上升入两胁,周身气流如玉带环腰,浮游而上…… 铁武的身影恍若铜钟,时而飘然而至,落地无声! 他巡查着,不时点拨:“胁骨即上举,将气送达耳后高骨,上提玉楼,再上达于百会!” 华歌已感觉有惑不解:“师父,何谓上提玉楼?” 古布与紫柔相视一笑:“瞧瞧,师弟,好性急哦!” “我,我怎么了?” “这句口诀,你现在就想参悟明白么?” 华歌一时语塞。 铁武朗声道:“问得好,好学多问,善哉!” “恳请师父赐教。” “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铁武沉呤片刻,回头吩嘱古布:“以后,要多加指点他。” “诺!”古布欣然应诺。 送走师父和师妹后,华哥急问古布:“师兄,你告诉我,什么是上提玉楼?” 古布眼神冷峻:“下收谷道,上提玉楼!”他早已恢复了魔鬼教头的神色:“玉楼者,耳后高骨也,提之,则自然下气无阻碍,不拘坐立用气,皆自喉而入,方能得气这真路,以入心肺和肝肾!” 虽然似懂非懂,但也不是完全不懂。华歌认真的记住每一句话,感觉这既是修炼内功,也是在训练记忆能力。 这套基础功法,本来以大师兄古布代劳即可,而师父铁武却亲自传授,耐心讲解,华歌心领神会,学得很快。 今日的午餐,本来应该是大家热热闹闹围坐在餐桌旁边,开开心心的饱餐一顿,然而却变成了铁武、紫柔与华歌的三人之席。 三人宴,秀色可餐乎?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果然,就在华歌的筷子刚刚夹起一块红烧肉时,对面的紫柔笑语嫣然,却突然手腕轻抖,突然一道红光已从筷子头上疾射而出……只听,叮铃之声悦耳! 华歌手里的白瓷碗当即被射穿了一个小洞! 细看之下,傻了!居然只是一颗花生米,这不是现代步枪或者手枪发射的子弹,碗还是完整的,就是被钻穿了一个小洞,齐刷刷的创口,奶白色的稀粥,就像粘稠的牛奶一般泄涌出来,滴洒在桌面上……他的脸色变绿了,茫然不安的望着两位大侠。 “柔儿,休得无礼!” “哦,我试试他的功力。” “他才练了几天?”铁武的笑语,缓和了些许气氛:“吃饭,不可嬉闹!” “诺,孩儿一时失手而已。”紫柔的语气并不像在道歉。 饭后的密舱内,紫柔不解的问父亲:“他的体内哪里藏有真气?” 铁武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没有感觉出来么?” “好像没有。” “有的,只是时隐时现,或强或弱而已。” “那,应该怎么办?” “他体内有这股内力,也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他为何藏着掖着?” “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呢?” “阿翁,这可能吗?” “有何不可?” 紫柔轻轻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他心怀叵测,该如何是好?” 铁武冷笑一声:“他没这个胆量。” 接下来的几天,华歌若无其事,照样勤奋练功。这算什么?小儿科而已,这种心理考验,根本就难不倒他。 想当初,大学里的心理试验课上,他曾轻轻松松地骗过了现代化的测谎仪器,把操作的老师搞得差点崩溃了。而且,在这里,他早就告诉过古布:自幼体弱多病,几次差点就呜呼哀哉,幸亏有缘碰到一位云游的道士出手搭救,以内功逼出了体内的寒毒。 虽然,他只是借用了千年之后的武侠巨着《倚天屠龙记》中明教教主张无忌的故事而已,但是这位幽燕侠士对此深信不疑。 练功之余,华歌总会默默思念,想起商家父女,想起琴剑山庄的秘密,想起封印大法!如今重头开始修炼气功,那么,霍去病的那一身神功怎么办?还能找回来吗? 我究竟算是什么?还能算是霍去病吗? 有朝一日,战神的绝世武功还能召唤回来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争渡半渡 过去,不堪回首。 现在,不堪敷衍。 未来,不堪设想。 霍去病啊霍去病,我梦中的战神啊,你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解之题! 不过,有解也罢,无解也罢,生活还是得继续,华歌必须面对现实。 至少,学有所获,与当初糊里糊涂发觉自己身藏神功,这两种感觉完全不同。经过苦练和探索后,拥有的东西才会有灵性。 他发现了气功的秘密:脉络为人体内真气运行的轨道,练气而不懂脉络,犹如兴修水利而不知山川河湖分布,不明地形地貌,就盲目大兴土木,筑堤断流,岂能不出毛病? 华歌是这样理解内功: 如果房屋里没电没水,怎么居住?照样居住,只是有点原始社会的感觉。 而当采用现代技术将房屋装修得焕然一新,供应水电,敷设好水管和电线,就能安装电灯、电话、电脑、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等等电器,然而乔迁入住,操作起来,这些设备各自运行,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高能高效! 相比之下,电灯与油灯,电话与喊话,电脑与算盘,电冰箱与木碗柜,洗衣机与搓衣板,办事效率岂不是提高百倍? 在享受家用电器所带来的花花绿绿之美感快意时,应该明白,其动力来源于水管和电线,如果被掐断,或者停电停水了,这些宝贝就全部停摆,人在其中,感觉还不如回归原始社会的小屋去。 殊途同归,这些电线和水管,相当于人体的经脉。 可想而知,经脉、真气、穴道与点穴的运行机理。 内功精进,华歌并未产生欣喜之感,反而总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为何要舌抵上颚?” 魔鬼教头古布一声断喝:“听着!降气时,随呼气即以意领之,从百会降至印堂,经人中而入口内,再由舌而至喉,所以舌顶上颚是去接气。” “哦,那么,气吞俞口呢?” “自喉通至后背,这就是所谓的气吞俞口。” 华歌感觉气功与轮胎充气的原理相似,只是复杂一点点,他想起以前的问题:“大师兄,请问,何谓下收谷道,上提玉楼?” 魔鬼教头变成了教书先生,古布诲人不倦:“自后背直穿出前心,沿任脉降至丹田,丹田气足,则向下经会阴过尾闾,故必须内收谷道以通气路,尾骨还要向前向上兜转,叫作提肛缩肾,则气可直上过命门、夹脊、玉枕、而达泥丸。”他的语气加重:“听好了,这就是下收谷道,上提玉楼!” “哦,明白了。” “哦……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嗯……明白,这个……” 古布又想抽他了,厉声喝道:“切记!玉枕穴在脑后高骨稍后之处,也是内气不易通过之处,要以目内视头顶,慢慢引导之,如此循环,周流不息,这就是小周天之法。” 华歌心想:练到如今才到小周天,真乃孔子曰:何喜之有? 船行河中,几乎已是最快的速度,而且近期的风向也很顺利,所以整条大船就像快速移动的堡垒……好在,没有人晕船。 然而,紧张的气氛始终笼罩在整个船舱之内! 午饭后休息时,古布和师父在低声的交谈着,商量下一步的路线。 古布情绪兴奋:“师父,这几日,没有发现官府的秘探。” 紫柔插了一名:“莫非,摆脱了上官将军的人马?” 铁武摇摇头:“难说,不可掉以轻心。” “师父,自古以来,条条大道通长安,上官桀怎知我们走的是水路?” “上官桀在陆路布兵设卡,水路也不会放过的。” “水陆两路,方圆几百里,四通八达,畅通无阻,看他能有多少兵力?” “小心驶得万年船。”铁武正色提醒徒弟。 “诺,师父。” “只是,阿翁,”紫柔默默瞧着梅香做针线活儿,喃喃自语:“水路太慢了。” “目前,只能走这条路。”铁武摇摇头,以手捋一捋脸上黑黝黝的络腮胡须,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华歌,问道:“你有何想法?” 想法虽然还不成熟,而师父既已发问,华歌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师父,虽然水路缓慢,也不是没有危险,却是最安全的。”见师父微笑着点头示意继续,他索性施展一下渊博的地理知识:“水路漕运线主要有三条,即渭河、遭渠和成国渠,我们走的是渭河这条道,还有两条道,够那个上官桀去忙的,尽管去撒天罗地网好了。” 此言,也许能博取大家一笑,但是并未感到轻松一点。 “这个上官桀,究竟会把重兵布置在哪条道上?”古布皱眉思索。 “这,这很难说。” “说,但说无妨。”铁武的眼神充满了鼓励。 “诺,师父。”华歌定了定神,继续说:“兵贵神速,哪条路最快,上官桀就会走哪条路,抢占先机。” “那些人会追上来吗?”黄花也凑过来了。 “应该不会,因为……” “因为没有我们快!”胡石似乎也开了窍,冷不丁插上一句:“咱们日夜不停的划船呢。” “正是,”华歌反问古布:“大师兄,如果你是上官桀,你会选择走水路吗?” “不会,水路可能追不上。” “正是,上官桀肯定会走陆路,因为他的骑兵很厉害。” 这一点,大家曾经多次领教的。 华歌的思路并没有被打断:“在陆路方面,长安向东有三条干道,沟通了大汉国土东部的半壁河山,有滨渭河内郡岸向东的函谷道、沿丹溺谷地趋于东南的武关道、自蒲津东渡黄河的蒲关道。”这番话,有理有据,吸引了所有人的耳朵,就连紫柔也不禁动容。 “那么,上官桀会走哪条路?”铁武始终难绕开这个话题。 “师父,若猜测不差,”华歌略微沉吟,语气坚定:“函谷道,他会在函谷关外埋伏。” 铁武的沉默,显然是不置可否,他缓缓走到船舷边,眺望远方的烟波浩渺……俄尔,一阵阴冷的秋风吹过,吹乱了头上的帻巾。 紫柔过去帮父亲整理,悄声道:“天冷了,当心着凉。” 古布接过话茬:“如果我们不走这条水路呢?” 华歌砸砸嘴:“这当然可以,只是浪费时间。” “那不是绕弯路么?”胡石人急,话更急。 “其实,就算是抄最近的路,如果被拦截住了,岂非始得其反?”华歌说话更直接。 “师父,如果骑兵日夜兼程,会不会追上来?”古布跟在铁武背后轻声问,突见秋风乍起,吹得衣袂飘飘,差点吹落了师父的头巾。 “阿翁,进舱歇息。”紫柔整理父亲的衣冠,柔声劝道。 “且慢,”铁武好像想起了什么,吩咐古布:“命令船工,加派人手,火速开船!” 这时,只听萧瑟的秋风中,似乎隐隐传出人声:“晚了……” 船上群雄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须知,习武之人在危机时刻的反应与常人不同,这种微妙的感觉,难以言表。然而,在这风声中,仿佛真的夹杂着有人说话的声音! 铁武神色冷凝,最先反应过来!却是蓦然感觉寒风扫过,头巾赫然已被撕扯而去,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飘在空中…… “当心!”铁武一声断喝:“他们来了!” “谁来了?”紫柔也发觉情况有异! “兄弟们,注意警戒!”古布惊目四望,只见河面风平浪静,渺无人影! 自然反应,紫柔与父亲呈一个扇面,保护大腹便便的梅香,黄花躲在古布和华歌的身后,她哪里能发现什么情况,她是被大家的紧张情绪所感染了! 胡石挺身而出,已经操起了一把刀,闯出船舱,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站在船头,漫无目标的张望着,手中刀锋所指,刀尖从左指向右,又从右指向左…… “快!快开船!”古布厉声向船舱吼着! “来不及了,”铁武一声令下:“你们尽快上岸!” “想走?”冷冰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没那么容易!” 铁武已经发现了,对方来至对面的河岸,可是相距如此远,声音却犹在耳畔!显然,来者内功修为极为深厚!此时才知道,头巾刚刚被大风连吹三次,这哪里是什么秋风?这明明就是内力所为! 如此高深莫测的内功,已然高出自己几倍! 对方接连拭探三次,竟浑然不觉……铁武深感惭愧,他纵横江湖至今,天下第一剑的牌子就此要被砸碎了么? “师父,人在哪里?”古布还是没有发觉。 “船上已不安全,火速撤离!” “往哪边撤?” “往那边,尽快!”铁武手指另一方向,希望那边是安全的。 如临大敌!随着师父指向,古布二话不说,率先腾跃而出,上乘的轻功施展开来,宛如紫燕掠水……这潇洒淋漓的身姿,让黄花颇为欣赏,陶醉片刻,见人影一晃就快没了,才蓦然惊觉,惊叫起来:“哎,布哥!你去哪里?” 古布人在空中,暗暗叫苦:糟糕!岂能把她撇下? 他一个鹞子翻身,刚劲的身影突然迅速折回,脚尖点船舷,已经拦腰一把揽起了黄花的小蛮腰,再次腾跃而出!在回头一瞥时,见华歌还呆头呆脑站在船头,大声喊一声:“师弟快走啊!” 快走?往哪里走?华歌还未反应过来,发现头顶上方飞过两条衣带飘逸的彩衣人影,就像两只大雁,横空掠过秋水而去……那肯定是紫柔和梅香! 真不敢相信,紫柔尚且不说,身怀六甲,身沉体重的梅香,居然身手敏捷如飞燕,她们四条轻盈的脚尖,翻飞如车轮,点过水波时,速度快得几乎要超过了冲浪运功! 可惜,四条人影飞渡过半,尚未到达彼岸,已被拦截……那是几条巨形鸟影! 此时此刻,华歌突然感觉有点眼熟……哦,对了,想起来了!当初,在地宫磨洞里就也出现过,而那是几只黑鸟,这次不同,是红色的鸟。 但是要搞清楚,那可不是鸟,而是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面埋伏 不过,华歌发觉,这些鸟人的动作奇快,显然比上次那批厉害多了,他们一个个振臂掠空,形如展翅的雁阵,滑翔而来…… 古布首当其冲,脚尖点浪,一手提黄花,一手提青云剑,展臂平伸,剑鞘犹如离弦之箭射出,直取最先逼近者……然而对手腾空一个白猿摘桃,伸手接住剑鞘,强悍的力道,瞬间即轻松地化解无形! 另有八九条人影,迅速合围上来! 华歌上看清楚了,总共是十个鸟人,而且是红色的鸟人,非也,那是十个身穿红色衣服的高手,腾跃空中,活生生的形如红鸟,显然轻功修为极高! 在船上远望去,根本不知这谁是谁,也不知道是如何交战,华歌仿佛看到了一群老鹰在围猎四只大雁…… 一颗心,陡然悬到了嗓子眼里!他只能看见一片片刀光剑影,听见金铁击鸣,根本看不清那些红衣人和古布四人如何在厮杀,究竟是谁胜谁负? 平坦的碧波上,人影翻飞,寒光闪闪! 河水再深,也不能影响他们的对决,宽阔的河面似乎结冰了,上演了一场精彩的花样滑冰比赛,而且,这场赛事很快就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华歌知道,有时侯,恐惧会限制一个人的智慧。 动物世界,跳羚天生善跑善跳,一跳三米多高,堪称陆上跳高冠军,可是跳高冠军碰见短跑冠军非洲猎豹时,就吓得屁滚尿流,折腾不了几下,就以身饲豹!当猎豹遭遇雄狮,短跑冠军vs陆上霸主,猎豹没跑多远就被雄狮追上了,几乎连反抗挣扎也没有坚持多久,就葬身狮口! 天鹅善飞,却很快就被老鹰抓捕了,在空中被撕扯得羽毛漫天;而老鹰更善飞,在最恐怖的金雕爪下,照样会被撕扯成碎片,秒杀完虐无疑,雄鹰的翅膀,再也不能飞翔! 为什么呢?这是恐惧心理限制了智慧本能! 河上激战,越演越烈! 紫柔和梅香如双燕齐舞,她们显然不甘屈服于这种恐惧!古布血气方刚,更是不愿,可惜他身负累赘,别看黄花这丫头长得不胖,可是她的体重,华歌是领教过的。 左手提人,右手执剑,施展轻功临波踏浪与强敌群战,古布是神仙吗?他能持续多久?果然,战局急转直下,四人就像被追捕的麻雀,四散而逃又被追上合围,左冲右闯难突重围,如此消耗,难免耗尽真气,坠落水中! 古布大喊:“师妹,快回到船上!” 梅香机灵,舍身而上,双剑旋舞如光盘,直突敌群,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紫柔岂能让她以身犯险,掠身紧追,古布更心急了,不顾一切的横突而去! 红衣鸟人,岂能容尔逃脱,一个个争先恐后疾速追来……就在所有目光被吸引时,梅香突然反向而逃,身影直趋包围圈的薄弱处,突破了重围! 古布见状,激奋发威,剑光护体,闯开阵脚,以大掷碑法将手中女子甩出三丈多远,随着黄花一声惊叫,形如空中飞人一般,就在即将坠落水中时,又被掠空而来的古布接住,继续向前飞奔! 华歌看见,古布的双脚翻飞,就像螺旋桨一般旋转,一路水花四溅的掠上船来,紫柔和梅香紧随其后,还有一群红衣刀客凶神恶煞的穷追不舍! 危机时刻,却没有看见师父出手,华歌颇为不解,回头问:“师父……”其余的话,哽在咽喉内,他看见师父铁武稳如泰山,却是面如死灰! “一个也逃不了!”阴冷的语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阿翁!”紫柔喘息未定,话已被父亲的手势打断! 铁武浑若一具雕塑,静默挺立在船头。 十位刀客铩羽而降,脚点船舷,落地无声,犹如雁落平沙!华歌看得清楚,那一双双黑缎快靴上,居然一点也没有被河水溅湿! 胡石提刀守在船头,见敌手上船,大吼一声,挥刀砍来……而钢刀刚劈来,却被对手的两根手指紧紧夹住刀尖,只听“咔嚓”一声,折为两断! 锋利的钢刀说断就断,胡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刀客个个身穿统一的红色丝绸袖箭袍,上面刺绣着兰花色的奇形花纹,腰缠乌丝兽首蛮带,手握着赫赫有名的环首刀,一看就是名贵的上品战刀! 十位彪悍的红袍壮士已呈扇形合围,寒光闪闪的长刀横空而来,刀尖所向,直指众人,却没有立即围攻杀来,似在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时间已静止,唯有涛声风语可闻。 此时,河面上慢悠悠行驶出一条船影…… 船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大了,已经可以看清飘扬的旗帜和船上的人,衣冠鲜明,个个都是虎背熊腰,悬剑配刀! 这是一艘气派的官船,约莫八丈多长,上面铺设有甲板,高大的桅杆已经降下了风帆,显然已作好了必要的战斗准备。 然而,久经沙场的铁武却视若无睹,沉默如山,这种临阵迎敌的状态,是随机应变的策略么?华歌感到颇为奇怪,胸口堵得慌! 铁武回头看了看女儿,欲言又止。 紫柔似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凝重。 古布紧张注视这阵势,有点沉不住气:“师父,他们是什么人?” 黄花典型的心直口快,手指大船嚷嚷:“你不会看旗号啊?” 河风啸啸,旌旗猎猎!华歌虽然不太习惯难懂的小篆体字型,但还是看清了,旗帜招展中掩映着一个斗大的“王”字! 王?王什么?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群雄么……华歌心里在胡思乱想着,对面的大船已经抵近,满载一批红袍壮士,傲然挺立,杀气冲天!尤其为首之人,气宇轩昂,周边环伺一群武士,个个都是一身红色的绸缎袖箭袍,肃穆而又恭敬! “钟离兄,别来无恙?”来人沉声冷喝,毫无问候之意。 这是一个清瘦矮小的老人,却长得眉鼻纵横,豹头环眼,这种凶猛的面孔,与须发斑白的老态显得极不达调……鲜艳的红袍,华丽雍容,刺绣着古怪精美的青花图案,却挂在干瘦如柴的身形,登船迎风,袍袂飘舞,真让人担心,会不会像风筝一样被吹走了! 然而,极易被人忽视的是,他腰间悬佩的宝刀,紫檀刀鞘上铜饰闪亮,特别是刀首造型非常奇怪,既非春秋战国风格的竹节刀柄,喇叭型刀首;亦非秦汉广为流传的环首刀,而是像猎豹的头脑,铜光闪闪! “参见大人!”登船的十位红袍壮士,齐身抱刀遥拜:“人犯已缉拿归案!” “嗯,验明正身。”红袍老者面色阴冷。 “诺!” “哦,就是这个人?”华歌听出来了,刚才从风声中传来的语音肯定就是此人。 “大家小心!”始终沉默的铁武,悄声叮嘱。 古布也看到了铜铸的豹头刀首,顿时恍若大悟,神色紧张的问:“师父,莫非,这就是……”他的话刚出口,即被铁武严厉的眼神打断! 胡石有点愣神了,但却一点也不服气:“咱们拼了!” “闭嘴!”铁武沉声闷喝,随即变换脸色,肃然仰望着老头,张了张嘴,又闭上。 老头冷然一笑:“你还有何话可说?” 铁武深施一礼:“前辈……” “大胆!”为首的红袍壮士厉声断喝,戟指铁武喝斥:“钟离明!都尉大人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钟离明?钟离明是谁?华歌听了一惊,正欲想起一段故事,却见老头哑然失笑,满口黄牙森然,怪眼一翻,冷然斜瞥一眼:“休得无礼!” 红袍壮士应声施礼:“诺!” 老头寒面冷言:“暴胜之。” “卑职在!”红袍壮士恭敬答礼。 “传令,捉拿人犯,押回长安复命!”这个老头子根本就无视眼前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梅花山人铁武,在他看来,如同牵牛撵羊一般简单。 “诺!” “宁大人,草民冤枉!”铁武的模样,哪里像威震江湖的梅花山人? “冤不冤枉,你去跟廷尉大人说。” “欺人太甚!”古布怒吼一声,却被师父制止。 “如何?”老头转眼盯着古布。 “宁大人,劣徒不懂事,还望海涵。” “哼哼!”老头的笑脸显得更阴冷,双眼逼视铁武:“你须懂事乎?” “……”铁武竟然一时语塞。 “启禀大人,”暴胜之问道:“上官将军和陈校尉的人马,如何处置?” “传令,撤兵回长安!” “诺!”暴胜之领命而去。 “王贺!”老头冷然直呼十位红袍壮士的首领。 “卑职在!” “命令朱安世留守待命!” “诺!”王贺也领命而去。 “王贺?铁指王!”古布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魔头也来了,他的指法可真厉害,难怪轻轻松松就夹断了胡石的刀。 华歌同样暗暗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位红袍壮士,此人的名字叫“暴胜之”?是么?这好像是一个历史人物,他仔细的思索,心急之下,偏偏想不起来了。 铁武脸色有点苍白,昔日威风凛凛的梅花山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图。紫柔和梅香二人更是愕然,茫然不知所措! 古布数次悄然向师父递眼色,询问是否一战?胡石也暗暗地擦拳磨掌,跃跃欲试,两人的激情同时碰壁,默然低头寻思,大惑不解。 不过,这种大惑不解,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大船上旗号闪动,渭河两岸的树林里隐隐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由少到多,由零星轻微的蹄声,逐渐变成震地而响…… 华歌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整整齐齐的骑兵队伍!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绣衣使者 铁武父女、梅香、古布、黄花、胡石和华歌等七人被拘押在大船的后舱里。 这艘官船内的船舱很宽敞,分为前、中、后三舱,舱上都有盖顶,巨型的铁锚缠绕在一堆大铁链里,泥迹斑斑,清晰可见黄褐色的铁锈。 船首两旁有桨架三根,船舱有横架梁檐八根,船的两侧设有撑篱用的边舷走廊,挺立着一排荷剑操刀的红袍壮士,虎视眈眈!就连掌舵者也是一身华丽的红绸袖箭袍。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原来,渭河两岸埋伏着骑兵。 如今,船上布满了红袍壮士,后面还有一艘大型官船压阵,满载杀气腾腾的精锐武士,瞧这阵势,水上舟师,两岸骑兵,三面埋伏,真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若想逃跑,跳河也没有机会,除非从船舱内打个洞,直接钻到河里的淤泥里去。 华歌还没有清醒过来,他不相信,铁武这种英雄豪杰难道不战而降?他们真的束手就擒?任凭紫柔、梅香和黄花三个女子被一举擒拿? 没有议论纷纷,也没有交头结耳,窃窃私语。整个船舱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涛声滚滚,还有两岸的骑兵策马,蹄声隐隐,遥远而清晰…… 华歌东张西望,几位大侠盘地而坐,安静得像庙里的菩萨,难道他们真的甘愿束手就擒,投案领罪?他们真的不想逃脱吗? 压抑的船舱,沉默的空气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华歌感觉有点窒息,就连有心没肺的胡石也乖乖坐着,这让华歌感到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憋屈不过了,就悄声问古布:“他们是什么人?” 古布绷着脸,华歌又问黄花,得到茫然摇头的回复后,也只有不吭气了。 “他们是官府的人。”胡石的话稍多一些,不过等于废话。 “听他们说,什么宁大人?”黄花皱着眉毛,怯怯的说。 “这个宁大人是什么来头?”华歌问道。 “师弟,你最好别问了。”古布绷着脸,说话粗声粗气的。 “师兄,这究竟怎么了?”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冰冷的声音从舱门口传来,那个清瘦矮小的老头子,红袍飘影,就像鬼魂悄然无声闪现……身后两位面目狰狞的武士,正是暴胜之和铁指王贺! 三人漠然踩踏地板,却根本就没有脚步声! 沉默并没有被打破,只是众人不得不沉默! 华歌这才看清楚了,老头子的腰间佩刀,赫然是铜铸的猎豹头颅,精光闪闪,怒目猛睁,獠牙狰狞! 这个奇怪的老头子,一脸不屑的扫视着众人,仿佛全部都是空气,当走到铁武面前时,停下了脚步,两道冷森森的目光,似乎要烁伤铁武的眼睛! 双方沉默对视半晌,老头冷然发问:“想好了么?” “想好了。” “交出来。” “拿去罢。”铁武黑着脸,颓然指了指角落里的黑箱子。 那是个乌黑油亮的木箱子,金丝楠木的纹理非常清晰,箱子四角包着精亮的铜花皮,三尺长,两尺宽,一尺高,箱体安装着铜把手,箱口挂着铜锁扣。 “就这些么?”老头看也不看:“老夫要的宝贝呢?” “宝剑在此,”铁武冷冷看着老头:“还要如何?” “哼哼!”老头阴然怪笑,脸色一变:“你再想想。” “已经想好了。” “哦?你们钟离世家,一世英名,莫非就毁在你手上?” “你,休得猖狂!”冷眼旁观的古布,早已按耐不住! “你,想找死么!”王贺欺身而出,阴寒的二指,形如钢铁画戟,已抵住了古布的咽喉! “大人,要不要上刑具?”暴胜之肃然请示。 “不然,”老头摆了摆手,道貌岸然:“贵客到此,当以礼相待。” “此事,”铁武面如死灰:“皆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们无关。” “你是,求老夫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前辈……” “可以,拿流星宝剑来换。” 古布奋力化解了铁指王的掌控,大喊道:“师父,万万不可!” “闭嘴!”铁武不得不制止徒弟。 “可笑!”老头子双眼射出精芒,花白的胡须无风而飘,参差交错的黄牙间,一字一句的迸出:“你骗得了李广利,可骗不了我毒豹!” 紫柔闻言大吃一惊:“什么?你,你就是毒豹!” 暴胜之断喝:“大胆刁妇!竟敢直呼大人名讳,活腻了!” 老头不屑的摇摇头,不耐烦的挥手示意暴胜之退下,悠然砸砸嘴:“钟离明,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儿。” 铁武眼中精光一闪:“请恕罪,她只是个孩子。” “哪里哪里?”老头傲然冷笑:“我毒豹宁成一生光明磊落,岂会在意区区肖小之辈?” “毒豹宁成?”紫柔如梦初醒,柳眉紧锁,杏眼圆睁,逼视父亲:“就是他!是不是?” “柔儿,你先退下!”铁武面色铁青。 “我娘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 “谁?你娘?”老眼昏花的宁成,突然瞪大一双怪眼,阴森惨兮的逼视着小女孩子,神情夸张的恍然大悟:“哦,就是那个甚么杨,杨莲儿?” “你……” “岂止是有关?”宁成的阴笑异样吓人:“哼哼,弄死一个小小的贱婢,何足挂齿?” “你?真的是你,是你杀了我娘!” 铁武见女儿已拔剑出鞘,疾速地阻止:“柔儿!” 紫柔秀目喷火:“别管我!” “吵什么?到阴曹地府去吵!”宁成不耐烦地拂袖而去,船舱中回荡着他那阴惨惨的狂笑:“胆敢私藏流星宝剑,黄泉路上,老夫送你们一程!” 紫柔气得浑身颤抖,颓然背靠着船舱的隔板,木然仰首望空,沿着板壁缓缓地滑下,直至蹲在地板上,她并没有哭泣,眼神坚冷! 众人愕然失措,不劝不是,劝也不是。 时至今日,紫柔终于搞清楚了这个童年的梦魇……母亲之死,伴随着她渡过了多少痛苦的日暮晨昏! 残梦不灭,亦生亦幻! 思忆如海,翻波卷浪! 藏锋于心,如火如荼! 杀母仇人就在眼前,却有仇难报! 杀妻之恨深藏多年,却有恨难雪! 有仇不报,有冤不伸,这是英明神武的父亲吗?紫柔逼视着,眼中的泪花,似乎在愤怒的燃烧:“您在害怕什么?” “我怕甚么?钟离世家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铁武眼藏豪气,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此时难免方寸大乱,纸是包不住火的,女儿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此时闹起来,那么整个计划就乱套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那好,为什么不杀了他,给我娘报仇!” “可是,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就算是恶鬼,是阎王又如何!” “小姐!”梅香坐不住了,紧张的悄声劝。 “他们,”铁武强忍怒火,语气沉缓:“他们是,是绣衣使者,他们就是活阎王!” “那又如何?拼了,决一死战!” “小姐,”梅香已流出眼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已经十多年了!” “那就二十年,三十年!”铁武的语气,充满难以抑制的愤怒:“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我钟离家族与这毒豹老贼不共戴天!” 整个船舱里又迅速地沉寂下来,只能偶尔听见轻微的黯泣…… 华歌的脑子有点乱,他想起来了: 师兄胡石曾经说过,其实,铁武不姓铁,而是复姓钟离,是西楚霸王项羽之帐下猛将钟离昧的后代。、 而且还说了,那个什么绣衣使者? 对了,绣衣使者! 汉朝历史上确实有这个神秘的组织,是皇帝直接统领的特务集团,也就是千百年之后,大唐的梅花内卫和大明锦衣卫的鼻祖! 说起绣衣使者,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暴胜之,难道就是那个红袍壮士? 绣衣使者是皇帝的直属密探刺客,耳目遍布朝野,等级森严,行事诡秘,手段阴险残忍!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上至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下至行辕边关,郡府县衙,市井乡野;无一不在绣衣使者的生杀掌控范围! 在办案时,若有必要,还可以调动大汉帝国御林军中最精锐的卫队:虎贲铁甲卫! 那个老头就是毒豹宁成,与酷吏张汤齐名。 汉武帝时代的十大酷吏:郅都、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杜周,他们个个都是以心狠手毒而名震朝野! 难怪,就连铁武这种威震江湖的人物,也暗暗忌惮,就连爱妻被杀,也不敢报仇! 第一百六十章 廷尉府邸 在琴剑山庄,紫虚上人商志讲过,毒豹宁成是传说中的寒狱第一酷吏,师承苍鹰郅都,郅都是何等英雄,堪称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这不是江湖传说,这是史册记载的。 汉匈争霸,匈奴犯境,郅都受命出任雁门太守,匈奴骑兵从此不敢靠近雁门,雕刻郅都木偶作为箭靶,训练骑射,只因敬佩苍鹰郅都威名,竟无一人射中! 赵命李牧,林胡远窜! 汉拜郅都,匈奴避境! 千年之后,华歌穿越而来,恍若隔世,他根本无意诋毁师门,可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一幕幕摆在眼前: 爱妻被杀害,隐忍胸怀。 基业被毁灭,逃亡江湖。 这就是铁武的光辉历程? 究竟应该相信事实,还是相信感觉?而此时的感觉,有点麻木,准确的说,是脑瓜子嗡嗡嗡的……有几个疑问,始终憋屈在心里: 铁血酷吏郅都率领精兵猛士铲除朝野豪强,令江湖游侠们闻风丧胆,曾经逼死了窦太后的长孙临江王刘荣,窦太后身居太皇太后之尊,是汉武帝刘彻的亲祖母,老太婆刻骨仇视的苍鹰郅都,正是宁成的恩师! 那么,宁成是如何受到了窦太后的爱女刘嫖重用? 钟离世家是暗算郭解的元凶,是朝廷鹰犬,江湖败类!而华歌灵魂融入的霍去病,正是洛阳侠圣剧孟的弟子,剧孟与郭解乃莫逆之交,华歌岂非钟离世家的敌对面? 琴剑山庄的商志父女师承郭解,师仇未报,岂非算在钟离后裔铁武头上? 如今,华歌居然拜在铁武门下,纵然不算认贼作父,能否算与仇敌为伍? 蓦然,有一股寒冷得透彻骨髓的气流,从华歌的脊梁骨穿过,渗透入五脏六腑……这种感觉远胜于毒豹宁成带来的恐惧! 船舱内现有七人,胡石和黄花除外,另外四人都是钟离世家的传人,其中任何一人之力都足以致华歌于死地,如果被他们知晓这个秘密,岂非死无藏身之地? 怎么办? 隐瞒,万一泄秘怎么办?逃跑!还能逃得出去吗? 除非真的从船舱打个洞,钻到河底的淤泥里面去。 没有啄木鸟的一身本领,不是蛙人,更不是泥鳅。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可谓卷浪千花,草泥万马…… 没有门窗,不见白天黑夜,根本不知过了几天,船舱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种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伴随一张张沉默的面孔,虚度一天又一天,度日如年! 在这里等死吗? 此时的华歌,虽然不算万念俱毁,也差不多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船靠岸了,他们一行人被押解下船时已是深更半夜。 一阵阵幽凉晚风从黑夜深处吹来,清冷新鲜的空气,恍若潮水般涌入沉闷的肺内,呼吸之间,突然感觉无比的欣喜,这是一种逃出暗无天日囧境的欣喜! 没有看到灯火阑珊,也看不到繁华的街景。 这是哪里,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汉都城长安? 夜色如黛,前途未卜,夜幕下的码头,漆黑得像反扣的铁锅…… 黑压压的一排排绣衣使者,个个操刀仗剑,虎视眈眈,严密监视任何动静,几乎连一只鸟儿也别想飞出视线! 阴郁的情绪,瞬间又弥漫心头,华歌郁闷的眼神,触及一个个难兄难友的黯然神色时,只能默然滑过…… 彼此扶携,衔袖结袂,他们步履蹒跚,默默地走过码头,穿行在黑沉沉的夜街,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受到打骂,也没有戴上刑具。 早晨醒来,华歌睁开眼睛,窗外一片红墙绿树,阳光暖暖,鸟语恰恰,人声隐隐…… 此时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席上,这是一个幽静的房间,室内四壁如洗,摆设简洁,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这里肯定不像是牢房。 胡石笨重的身躯横躺,睡得像一头死猪,古布睡眼惺忪,也是刚刚醒来,只有师父铁武早已端坐席上,闭目养身,古布问候几声,他像没有听到似的。 半晌以后,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一听就知道是黄花的声音,好像不是惊叫,而是笑声!门开了,一个年轻的伙计走进来,端着热气腾腾的大木盆,招呼大家洗脸,语气很礼貌,他的衣装根本不像牢房的狱卒。 然后,就是黄花像野猫一样钻进来了,她的到来,给寂寞的室内带来抑制不住的噪动! 此时,铁武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前院落和高大院墙,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饭后,伙计恭敬陪候着一位手提佩剑的壮汉进来。 顿时,华歌一眼就看呆了,不禁暗暗吃惊……这哪里是寻常壮士? 这分明就是三国演义里的美髯公关羽! 这是巧合呢?还是巧合也! 这是一位中年的壮士,身材高大魁梧,戎装贯带,满脸呈现浓浓的枣红色,双眉形如卧蚕,一双丹凤眼目光炯炯,长长的三缕黑色胡须飘垂在胸前,形似财神关公。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掌中佩剑,连柄带鞘都是用精铜包装而成,金光闪闪! 他看见铁武当即抱剑行礼,声音洪亮而沉闷:“钟离兄,别来无恙啊!” 铁武迟疑而视,突然想起一位江湖奇侠,试探着问:“你是,你是韩大哥?” “如何?几年光阴,就不认得我韩某人了?。”壮士手捋漂亮的长髯,威武而不失雅儒。 “岂敢,兖州金剑的大名,如雷贯耳,名震天下,焉能不知?” “廷尉大人有请,钟离兄,请!” “师父……”古布闻言,变色而起,下一句话却被铁武的眼神逼回了肚子里。 “我去去便回。”铁武面不改色,跟随着壮士阔步出门去。 胡石睡了就吃,吃了就睡,他懒洋洋地从床头爬起来,蓬头垢面,睡眼惺忪斜视着那位壮士的背影,嘴里嘀咕着问:“这人是谁?” 古布瞟了他一眼,小声说:“你不认识?” “不认识。” “看到柄剑了么?” “看到了。” “想起来了么?” “哦?”胡石的眼睛,突然瞪圆了,瞪得圆鼓鼓的,活像牛眼睛似的,蒲扇大的巴掌一拍脑瓜,压低声音问道:“哦……刚才,听说什么,什么金剑来着?” “兖州金剑,你还识货啊?” “当然了,我是打铁的嘛。” “你打得出这样的剑吗?”古布冷然讥讽。 “打不出来。”胡石低头憨笑,转念一想,眨巴眨巴着牛眼睛追问:“什么,兖州金剑?” “正是,兖州金剑韩说,韩大侠。” “哎呀,我的老天爷,他就是韩大侠?” “你不信?” “我信我信,对了,他说,是谁有请?” “廷尉大人!” “啊?”黄花一听,有点慌了:“闹了半天,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可不管这些,不让说话时,她是憋不住的;让说话时,她是忍不住的。 这一行人还未走出院门,她就追上去,果然颇有磨劲,她很快就缠住了那个小伙计,顺理成章的套起了近乎儿。 伙计正色相告:“姑娘,请留步,此地闲人不可进出,切记。” “敢问小哥哥,这是哪里?” “这是廷尉府。” 廷尉府?我的天哪……现在,就连华歌也明白了! 要知道,在西汉王朝,主管国家司法刑务的不是现代最高人民法院,也不是古代三省六部里的刑部尚书,而是廷尉,此乃皇帝御前重臣! 汉朝的国家权力核心圈是三公九卿,着名的三省六部,是几百年后的隋唐中央官制。 大汉廷尉之职,乃朝廷九卿之首,掌管天下刑狱,谈笑挥毫间,判决案犯的生死刑罚,活脱脱就是阎罗殿上的催命判官! 若真是廷尉府,还有活路吗? 落到廷尉手里,感觉怎么样? 不问此行吉凶,不知生死结局。 大伙儿就算千担忧万叮嘱也毫无意义,唯有默然送到院门口,就在跨步出门时,铁武顿首回望,视线正好停留在了隔壁的房门口,只见紫柔和大腹便便的梅香,二人颤然相扶着倚门而望…… 父女二人的眼神在短暂交流之后,彼此回归静默。 铁武走后,大家面面相觑,有话难言,茶饭无味。 他们一个个痴坐傻站苦等,度过了这个委实难熬的下午,一直等到掌灯时分,院门外的街景深处,一点一点昏黄的庭灯次弟亮起,正准备关门之时,院门口的灯火摇曳,只见铁武行色匆匆,姗姗晚归…… 梅香眼尖,最先看到,欣喜尖叫:“主公回来了!” 古布嘿然大喜,箭步上前迎接:“师父回来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铁武有点奇怪的问:“担心甚么?” “我,我怕……” “哎呀,好了好了,回来就好。”黄花嘴巴快,手脚也快,端来了一杯热茶。 铁武脸色红润,气宇轩昂,撩袍坐下来,接过了茶杯,轻轻地揭开杯盖,凑到嘴边,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嘴角呼出的酒气,隐隐可闻…… 紫柔白了一眼,默然扶着梅香走出门去了。 古布乐呵呵的,叉手傻站在旁边,一双大手搓来搓去,他可能也感到有点儿奇怪,几次想问,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铁武煞有介事的问:“有事么?” “哦,师父,没,没事儿。” “没事儿?”胡石可不这样想,他呆呆的站在旁边,心有不甘的凑过来,闷呐呐的插上了一句:“那,廷尉大人呢?” 铁武喝完茶后,惬意的说:“今日痛饮一番,刚回府去矣。” 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准备睡觉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软禁闲庭 早晨,华歌醒来时,意识犹在模糊状态,感觉脑袋沉沉甸甸的。他颓然闭着眼睛,干脆继续迷糊一会儿。然而,耳边隐隐可闻时断时续的交谈,声音轻微,却声声入耳。 古布在问:“师父,这位廷尉大人是……” 铁武的语音充满崇敬:“廷尉大人刚毅果断,执法如山,可称一代清官。” “如今,还有清官?”古布有点不信。 “谁说没有?” “这,难说啊。” “其实,并非天下官吏都是贪官污吏。” “那,那就拭目以待罢。”古布说话有点迟疑,亦未就此而纠结,他换了个话题:“师父,这位廷尉大人,姓甚名谁?” “廷尉大人,姓尹名齐。” “尹齐?没听说过。” “那么,张汤听说过?”铁武似乎在以言挑之。 古布闻言,蓦然起怒,恨得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张汤?这个老贼!他当廷尉时简直就是活阎王,害死了多少英雄豪杰!” 铁武的语音轻描淡写:“他不当廷尉后,杀的人更多。” “这老贼没当廷尉了,后来当了什么官?” “张汤可谓官运通享,加官晋爵,荣升为御史中丞。” 古布听了,低下头,说不出话来。华歌也由迷糊变清醒了,他悄声问:“大师兄,甚么御史中丞?” 见小徒弟颇有好奇心,铁武问:“你想知道么?” 华歌一愣,还是嗫嚅:“师父,我只是问问而已。” “记住,御史中丞位列三公,举足轻重。” “师父,何为三公?” “哎呀,师弟,”古布有点急了:“三公也不知道?你白活了!” “我……” “好了,好了,你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解闷,古布双手比划着说:“当朝三公即是丞相、太尉和御史中丞。” “啊?”华歌知道,太尉掌管全国军队,相当于国防部长。 “啊甚么啊?皇帝之下即是丞相,知道么?” “知道。” “丞相之下即是御史中丞。” “哦,明白了。”华歌暗暗一伸舌头,也就是说,相当于现代的国务院副总理。 “哼,他那一身官袍,本来就是鲜血染红的!”古布长吁一口气,仰望着窗外。 “话虽如此,须知张汤也曾除暴镇恶,杀了很多恶人。”铁武同样仰望着窗外。 “这倒不假,而这老贼阴险狡诈,双手沾满了鲜血。” “大丈夫处世行事,焉能有妇人之仁,缩手缩脚,岂非枉为俊杰?” “师父,张汤是杀人魔王,岂能算是俊杰?”古布很少与师父抗声相辩。 “你呀,还年轻。”铁武砸砸嘴,不说话了。 古布可能感到自己有点儿失言,赶紧换了个话题:“师父,张汤这老贼死后,如今的廷尉大人究竟如何?” “甚么如何?” “德行如何,他究竟是清官还是贪官?” 铁武沉吟片刻:“此廷尉,非彼廷尉也。” “何以见得?” “至少,尹大人秉公执法,没有滥杀无辜。” “是啊,我们在这里平安无事,可是,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沉住气,没有我的命令,切勿轻举妄动。”铁武语音不高,却份量不轻。 “诺,师父。”古布肃然应诺。 听他们师徒一席话,华歌已经睡意全无,不愿意再当窃听器了,因为,有个名字就像一颗铁钉一般,钉在了他的心头……尹齐! 现任的廷尉尹齐,掌管大汉刑狱的高级官吏,朝廷九卿之一,相当于现代国家的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长。 须知,这个尹齐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与张汤、赵禹、郅都、宁成等人同称“十大酷吏”,必然是冷血无情之人! 华歌再也睡不下去了,他睁开眼睛,打着呵欠翻身坐起,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铁武与古布席地而坐,旁边还有胡石相陪,三人诧异的看着华歌。 “师父,师兄,早啊。”华歌揉着眼睛,歉意的笑了笑。 “醒了,睡得真香啊。”胡石似笑非笑,说话瓮声瓮气。 “我……”华歌知道他有一句“睡得像死猪”没说出口。 洗漱已毕,早餐后,黄花、紫柔和梅香从隔壁房间过来,只是没有了以往的欢呼雀跃,她们个个都是愁眉不展,大家默然坐在案前,心思重重,空气显得极为压抑…… 经历一波三折之后,又落于朝廷鹰犬的魔爪,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糊里糊涂地来到了闻名遐迩的大汉都城长安,如今虽然居有定所,衣食无忧,有惊无险,安然平静,却不知不觉中已经再次身陷入罗网。 这是廷尉府邸禁地,这令江湖游侠们谈之色变,朝野上下闻风丧胆,思之极恐!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狐疑之下更是狐疑。 昨天,主公铁武被传唤过堂,本以为凶多吉少,却逢凶化吉,安然归来,而且形如赴宴,畅饮一番,这是为什么?相信,大家都有这个疑问,只是谁也没有开口。 黄花肚子里是憋不住话的,可又不便相问,她低着头,嘟噜着嘴儿,眼睛滴溜滴溜的瞧瞧这个,又去瞅瞅那个,她那憋屈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郁闷。 紫柔和梅香并肩相依而坐,默然无语。在无聊之时,黄花就给梅香诊诊脉,了解了解她腹中胎儿的动态,有时还端茶送水的伺候。 胡石盘腿而坐,像黑熊一样雄踞此地,显然挡路了,碍手碍脚,挡住了视线时,黄花就有点不耐烦,恨不得暗地里踹他一脚。 可能是被黄花的气势压迫到了,胡石一脸懵然,不知又是哪里得罪了这活宝,直愣愣的看着她,这就让黄花更是来气,她眼睛一瞪:“你看什么?” 声音打破了沉默,刹那间,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胡石是满脸无辜:“我,我没看什么呀?” 黄花还不依不饶:“你明明就在看我?” “你也在看我呀?” “是你先看我的!” “可是,你也看我了啊,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这么绕口的话,从胡石的嘴巴里绕出来,还算有点顺溜。 “你有什么好看的?”黄花粗声粗气的叫嚷:“你堂堂一个爷们儿,呆在这里干什么?有本事就冲出去!” “你,”胡石脸上挂不住了,牛脾气还真的被激起了,他一咬牙:“好,冲就冲!”刚刚长身而起,却被旁边的古布一把拽回,按得坐下。 “肃静!”古布低声喝止二人,回头看去,师父铁武正在闭目养神。 “稍安勿稍。”梅香语音轻柔,却很管用,胡石乖乖地呆一边去了。 紫柔面无表情,时不时以眼角斜视父亲,她不是不想说话,是有话也不愿意说。 古布皱着眉头,他却有很多话想和师父说说。 黄花呆在一旁,就像泄气的皮球,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我要是男人,早就杀出去了!” “你能杀出去么?”古布听了不免摇头。 “那也比闷死在这里好啊!” “别急,稍安勿稍!” “可是,这也不是办法呀?” “你急,我们谁不着急啊?” “真的冲不去了吗?”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廷尉府啊!” “那,那怎么办?” “沉住气,越是危急,越是不能乱了方寸。” 胡石憋屈良久,气呼呼地插了一句:“真有那么邪乎吗?我就不信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议论着,时间就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蒙蒙混混之间,一天的光阴已无声的消逝…… 月亮缓缓升起,银色的月光,漂洗着历经沧桑的古老城影,漂洗着远处的街巷嵯峨,市井阡陌,灯火连绵,这就是古代经典诗词盛赞的都城长安吗? 阳光如约,清柔淡煦,照耀着洗窗的柳影,随风摇曳,这正如华歌的心情。 华歌颓然闷坐着,表情有点尴尬,他感觉到,在这群人之中,最没用的就是自己了,此间群雄个个身怀绝技,只有他是废物。 本已继承战神霍去病的绝世神功,这是何等威武荣耀,梦寐以求之喜事! 穿越一场,在这类似于原始社会的世道,红尘阑珊的光怪陆离,古道烟落的萧瑟骑影,既然胸怀神功,或当身为将帅,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立千秋功名;或当大侠独尊,琴剑江湖,纵横天下,苍穹茫海一剑划破,这是何等的畅快淋漓! 何处是困守望月,冷眼漠视宫门繁华,市井街巷,笙歌落舞? 何必受寂寞幽禁,斜倚寒窗孤烛,玉壶流火浇愁,千杯不醉? 这是拳头打天下的世道,不是依靠嘴上功夫,就连脑力功夫也几乎派不上用场。若没有一身本领,就没有立足之地,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啊。 当初,为什么非要封印? 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 武功尽失,形同废人,就像精彩的影视画面突然按了暂停键,或者是城市的高楼大厦突然停电了一般。 华歌心里泛起一股难以抵御的酸潮,准确的说,就是后悔!这种深深的悔意,几乎连他的肠子都要快悔青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兖州金剑 此时,华歌最为迫切的愿望,就是解除身上的封印,恢复武功。 然而,若要解除封印就只能回琴剑山庄,找紫虚上人商志。如今身在长安,还被软禁在府衙深院,如何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也不知怎么找到琴剑山庄。 没有地图,没有手机,没有导航,就靠沿途问路,岂不是丐帮弟子?这简直就是幻想! 不过,有个问题一直让他想不明白: 大师兄古布的轻功那么好,就不能飞出这片府院?以他的绝世轻功,一旦施展开来,飞纵奇术,飞天神技,身轻如燕,短距离的空中滑翔飞行,飞腾起来就是鸟人,穿墙过院,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这时候,大师兄应该就是大神,他的身手更像一位天外飞仙,而非世俗的威猛武者,更不是浪得虚名的江湖游侠剑客。 可是,一向勇猛彪悍,所向披靡的古布,在这里却显得畏首畏尾。 而且,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更为神勇无敌的梅花山人铁武,居然更为奇怪,不知是认怂了,还是脑残了,整天闭目养神,就像寺庙里的菩萨。 莫非,曾经动如脱兔,如今静如处女? 想想,华歌不禁哑然失笑……不过,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此时,院门居然无声无息的打开了,那么随后应该有人走进来,可是,月光渗淡之下,大门洞开,黑洞洞的,死一般的寂静! 宽阔阴霭的院落之内,几乎门可罗雀,时而一丝丝阴嗖嗖的寒风袭卷而来,夹杂着一颗颗砂砺,划破了冰冷空气,发出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袭来无声的冷风……华歌突然感觉,一柄寒冷的铁钳子夹住手腕,但并不很疼痛,因为这是大师兄古布的手掌! 随着一股巨大的力道,华歌身不由已腾空而起,轻轻落地时,正好踉跄退入房门内,还未惊呼,嘴巴即被古布严厉的眼神封住! 屋内只剩下胡石一人,这小子抓着碗口粗的顶门桩,眼珠瞪得像牛眼,警惕守在房后。 华歌和他一样的紧张,不敢出声,却还是有点不甘心,悄悄地扒着门缝隙向外看。 根本没有脚步的声音,院门口走进两人,一人是伙计的装束,但是身形健壮,显然不是那个端盆送饭的年轻伙计,紧跟其后的一人,满脸油腻,衣服邋遢,却更为高大魁梧。 两个人都是陌生面孔,难道是新来的仆人走错了院门么? 然而,华歌的脑门坎,隐隐约约闪烁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两个人的衣装打扮,一个似马夫模样,另一个像厨子,浑身上下土得掉渣,可是却瞬间就吸引住了华歌的注意,因为他们都是以黑布蒙面,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走路时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这种诡异的深更半夜,莫非……华歌尚在疑惑,突听脑后冷然响起衣袂飘舞之声,一道刚劲的身影,飞越过头顶,如离弦之箭,疾速直射而去! 身影熟悉,手法亦熟,必是古布无疑! 未经师令,率先出手,连日隐忍,憋屈至今的幽燕少侠,就像蓄锐日久的弹簧,突然施放出强大弹性,攻势迅猛,意在以老鹰抓小鸡之势,一举擒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 华歌还未看清楚搏战,已嘎然而止! 并不是快得眼花缭乱,也不是他有夜盲症,这场夜战,根本就是一开始就结束了。 只见,月光下的小院,古布彪悍的身影,正如断线的风筝,跄然跌落在地! 华歌看在眼里,突觉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大师兄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栽了?他是失手了,是被打晕了,还是被点穴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院子中央,那两个黑色的人影蓄势待发,警觉的察看四周,而后继续稳步徐进,浑身洋溢的强悍气势,哪里像马夫和厨子? 没走几步,身后的院门,居然吱吱呀呀的自动关闭! 二人吃惊,回身戒备时,却没有看见一人,周围寂静无声……情况不妙,两条黑影却并没有仓皇撤退,而是凝神聚气,静守观变! “哈哈哈……”黑沉沉的树影间,突然传出一声冷笑!冰冷的声音令人颤栗! 蒙面人闻警而动,彼此示意,一人足尖点地,腿弓臂展,身形如黑色大鸟,凌空弹起,直扑向笑声所发之处!另一人留守原地不动,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腾空而起的蒙面人是厨子装扮,身轻如燕! 坚守不动的蒙面人是马夫装扮,身形健壮! 院中夜战,瞬间激发! 清晰的袍袂疾速挥舞之声,一声紧跟一声,一声高过一声,响成一片……随后,两条人影就像在空中缠斗的巨型麻雀,一前一后的飞回院子中央,稳步栖落! 看清楚了,一名彪形壮士追逐着厨子,将其逼回了院内! 月光照耀,壮士戎装贯带,手提着佩剑,铜光闪闪,美髯飘飘,神似财神关公!这不正是前日登门相邀的兖州金剑韩说吗? 韩说傲然挺立,没有突然袭击,没有怒喝,更没有拔出那柄金剑。 不见招式,没有拳脚横飞……并不是没有,只是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狭路相逢,韩说首先进击厨子,二人之中当数厨子体质稍差,避强击弱正是攻守之道! 马夫见状窃喜,手掌一抖,袖中闪现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棍,乌光锃亮,他冷然出手,攻势凌厉而又令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是攻是守! 令人意外的是,厨子体形虽差,身法却更快!逃遁之余,犹在伺机反击,那一身邋里邋遢油腻腻的衣服内,居然暗藏着一柄菜刀,看似手臂暴长一尺,半截寒光闪闪! 冷兵肉搏,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如何称为“险”?危险的险! 只见,厨子突然折身而回,杀了个诡异的回马枪!他欺身而进,穿过了韩说一剑一掌的双重防御,攻入中门,攻杀入怀!那柄长不盈尺的菜刀,尺刃寸劲,游刃有余,刀光霍霍,刀刀要命,巧妙的发挥出近战威力! 操刀在手,这种割肉剁骨的菜刀,若用于杀人屠人似乎更为痛快! 极具默契的是,强壮的马夫横棍猛扫,沉重的铁棍,势大力猛,发出呜呜风声,破空而来时,令人闻之色变! 显然,两人事先约定,采用诱敌之计,能征善战者总是先攻弱兵,而这正好中计,因为貌似体弱的厨子武功更高,一击不中就会陷入缠斗,背部空档就面临马夫的铁棍袭击,腹背受敌,前后夹击下,就算武功再高也是防不胜防! 杀手精于算计,速战速决,想在一招之内击毙韩说!若是不能,也要以压迫性的气势和凌厉招法抢占先机,制服敌手! 然而,韩说雄壮如牛,却敏捷如灵猿,腾空跃起一丈有余,轻松闪避厨子菜刀的袭杀,同时躲过马夫铁棍的横扫,人在空中,脚尖疾点,看似蜻蜓点水一般,却是强硬的正面阻击,逼得厨子不得不闪跃而退。 剑未出鞘,手捏剑诀,韩说跃在空中,鹰击长空一般迅猛!而这一招并不想攻击厨子,而是反击高大魁梧的马夫,人在半空滑翔,剑指厨子,却猛然转折,鹞子翻身倒飞向马夫,逆流横射,剑鞘铜光闪闪,迎面疾刺向首当其冲的马夫咽喉! 韩说这一招出人意料,迅猛无比,妙至毫巅! 马夫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人明明已经飞起来追击他的队友,却反而掉头过来攻击他,仓促应战,舞棍当胸,沉重的大铁棍当即变势斜拨,一招举火烧天,欲以棍头迎击,不信对手是鸟雀,连飞不落,若硬是死磕,其血肉之躯正好撞上坚不可摧的棍尖,非死即残! 趁此机会,被逼退的厨子,突然矮身狒进,拼着短刃挥出刀光寒影,切划近在咫尺的敌手肚皮,纵然他身穿钢铁铠甲,也要切开他几片铁甲! 无暇思量,韩说嗤声疾弹,铜光闪处,圆钝的剑鞘头疾刺而来,变势如尖锐的判官笔,带着阴冷风声,直点执刀之手的死穴……若非韩说蓄势,顾忌背后扫来的铁棍,厨子这整条右臂非废不可! 铁棍扫空,强悍的力道下,马夫连翻了两个跟斗,才站稳住脚根,显然怒火攻心,铁棍一挺,大抡大劈,劲风呜呜,棍影似铁扇子,裹着一股沙砺猛扫向韩说的面门! 而韩说不退反进,黄锃锃的剑鞘形如高昂的金色眼睛蛇,看似虚张声势,实则借力打力,数次将马夫棍尖吸引,驾驭这股力道反攻厨子…… 这种打法,成功打破了两人的默契! 厨子和马夫绝非无能之辈,当然不甘就范,他们的站位与韩说正好形成三角之势,二人明攻暗袭,指上打下,声东击西,长棍短刀,上下翻飞,其势若海浪劈岩,浪花四溅,纷纷洒落…… 厨子的菜刀犹如剔牙缝的钢什! 马夫的铁棍也如暴风骤雨突降! 他们都在竭尽全力,不顾相互的配合,这正中韩说下怀!那尚未出鞘的剑忽近忽远,忽硬忽软,怪如蟒蛇出洞,铜光正如秋风席卷,黄叶飘舞缤纷! 铁器争锋,令人眼花撩乱! 而韩说窥准时机,频频出击,竟把二人逼得团团转,看似走马灯般围杀,实则被逼得手忙脚乱,稍有不慎即中招,不是死得非常难看,就是痛得生不如死! 整套招法似行云流水,闪展腾挪,速度极快,就在几秒钟之内! 特别奇怪的是,那柄剑的剑鞘始终没碰到铁棍和菜刀,一场夜战,却根本没有响起铁器相击之声,唯有彼此的衣袖袍袂,疾速划破空气的声音,在沉闷地撞击着人的耳膜…… 门缝内,华歌看得胆颤心惊,却热血澎湃,暗中喝采! 想不到,这个韩说如此厉害,难怪江湖人称“兖州金剑”,而且这金剑不用出鞘,就打得两大刺客如此狼狈,要是出鞘,那还了得?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木藏影 此刻,华歌又想起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商志所讲之事: 当年,北国神刀公孙敖、兖州金剑韩说和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兄弟等游侠义士一起营救过卫青的命,后来卫青官拜车骑将军,他们随军远征大漠,驱逐匈奴,战功赫赫! 如今,在这小院内抓两个蟊贼,岂非瓦罐内抓乌龟,宰牛刀杀鸡? 突然,院子外面发出奇怪声响,恍若一排排大竹筒被筷子敲击,声音整齐而清脆,在这寂静夜空,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快看,院墙上方的树影月色之外,是密密麻麻的高楼深院,平时雕梁画栋,碧瓦绛墙,如清明上河图卷复活,此时突然上演了金甲战神追杀忍者神偷,蝙蝠侠大战蜘蛛人的神剧,只见条条黑影在闪跃,活像一群群受惊的蝙蝠与乌鸦齐飞,势若群魔乱舞! 看这些空中飞人,显然不是普通护卫勇士,而是内功高深的铁甲护卫! 乱花渐欲迷人眼,华歌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一股粘稠的液体紧贴着脊梁骨缓缓流淌,如冷露欲滴,颓然而茫然的空虚感,淹没了清醒的意识…… 廷尉府戒备森严,机关险恶,还埋伏这么多朝廷的武功高手,阴鸷蛰伏,难怪盛赞为天下第一剑的梅花山人铁武,从一步跨入门槛之后,就束手就擒了。 逃路还是反抗? 你想都别想了! 没有火光,没有刀光剑影,没发生激战,更没有呼喝惨嚎之声。 院子外面的混乱形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嘈杂的脚步声震地而来…… 院子里面月光凄淡! 一行黑影委蛇群行! 十多个蒙面人已经落网,大批廷尉府的护卫,身穿着明晃晃亮幽幽的铁甲,在寒光闪闪的刀锋威压下,虽然不服气,竟亦只能缴械投降,垂头丧气! 院内的厨子和马夫一见,大吃一惊,手忙脚乱,更被韩说的攻势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韩说大喝一声,越战越勇,掌中宝剑还是没有出鞘,精铜制成的剑柄剑鞘,浑若铜鞭,金光闪闪,挟裹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呼啸声,纵横突刺! 明知无法脱身,厨子干脆虚晃一刀,跳出圈外,举手断喝:“且慢!” 韩说手擎金剑,傲然斜视:“如何?” 厨子沉默不语,漆黑的面纱下,是那双更为漆黑的眼珠! 马夫见状,收棍停招,抱棍于胸作揖:“诸位,”面对杀气腾腾的韩说,面对黑压压的廷尉府铁甲护卫,居然朗声道:“深夜打扰了,还望海涵。” “黄口白牙,”韩说冷笑一声:“轻轻松松一句海涵?” “那又如何?” “好大的口气!” “我乃朝廷命官!” “哦?” “不信?” “谁相信?” “那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只怕你试不起!” “休得猖狂,与其饶舌,不如杀个痛快!”韩说威风凛凛,美髯飘飘,面如重枣,眼含杀机,掌中那柄着名的金剑缓缓而起:“纳命来!” 在门缝里偷窥战局,相隔就在二丈开外,他们的谈话,华歌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感觉声音如此熟悉呢……就在疑惑思索之时,只见月影树梢间,一片枯叶飘然而下! 并非树叶大小,只是形如枯叶飘落。 而且绝非枯叶,而是人影迎风而降。 月影徘徊,这正如华歌此刻的心情。 并非愁绪,而是满腹狐疑,心中隐隐泛起一番鼓敲锣鸣……这是人吗?施展的是什么法术?这是魔术,还是奇门遁甲? 轻如落叶,灵如鬼魈怪影! 这条人影横空掠过,正巧落在韩说闪跃开的位置上,这是一道暗红色的人影……袍决落定后,此人缓缓转过身。 月光渗寒的倾斜着,夜庭通幽,花木藏锋,刀剑闪耀,黑影合围上来,虎视眈眈之下,只见一位老者精神矍铄,红袍飘逸,腰间玉带,玲珑泛碧,腰悬一柄奇特的佩刀,那柄首上赫然是铜铸的猎豹头颅,獠牙狰狞,晶然夺目! 见刀知人,这正是毒豹宁成的佩刀,那么,此人莫非就是…… 院内场上,威风凛凛的兖州金剑韩说,瞬间已是气场全失…… 紧张气氛,死死地笼罩着月光下的僻静深院,似乎有某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沉甸甸的积压在人们心头! 厨子和马夫一见,如逢大赦令,顿时恢复了嚣张的面孔! “大人有令!”马夫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高举过头顶:“绣衣使者,奉旨缉拿逃犯,闲杂人等,不得干涉,违令者斩!” 这番话句句似含钢针,听者如针尖刺耳! 突然,华歌想起某人,他不禁浑身一颤!双手紧紧地抓住门框,实在是不敢相信! 韩说根本就不看令牌,冷笑一声:“奉旨办案?尔等鼠辈,藏头遮面,带刀夜行,非奸即盗,还不跪下,受缚领罪!” “你还不相信?” “你见鬼去罢!” “好,睁开眼睛,看清楚了!”马夫缓缓地摘下了黑色面纱,露出本来面目,月光下,那是一张冷峭的瘦脸,年纪轻轻,细眉小眼,却目光深邃;他脸色始终平和,却常常会带给人一股窒息的惊悸感受! 华歌瞧得分外清楚……这不正是数月未见的游击将军上官桀吗? 顿时,气血上涌,后脑门上似乎长出一片片痱子似的烁痛,脊梁骨缝内却冷嗖嗖的,一颗脆弱的心脏,瞬间就悬浮到了嗓子眼里! 马夫夜袭,居然是游击将军上官桀登门拜访! 岂只如此,那个红袍老者必是毒豹宁成无疑! 厨子横刀,这岂非又是哪一位瘟神大驾光临! “大胆韩说!”上官桀沉声冷喝:“竟敢阻扰绣衣使者办案,你就不怕灭族之祸?” “你……你是上官将军?”韩说当即认出来了,吃了一惊! “如何?小小的长水校尉也来多管闲事!” “将军息怒,”韩说满腹狐疑,上下打量着马夫:“恕卑职眼拙,没有认出来。” “现在,看清楚了?” “将军摘去面纱,卑职当然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上官桀脑羞成怒:“还不滚开!” “可是……”韩说一时语塞,他身为长水校尉,相比上官桀的游击将军之职,无论是军衔还是职权都是相形见拙,如果追究以下犯上之嫌,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甚么!” “敢问,上官将军夜闯廷尉府,可有圣旨?” “没有圣旨。” “可有批文?” “没有批文。” “既无圣旨,亦无批文,上官将军凭甚么夜闯廷尉府?”韩说不畏豪强,据理力争。 “凭什么?”上官桀扬了扬手中那枚奇形怪状的紫铜令牌,冷笑一声:“就凭这个,看清楚了,绣衣使者的令牌!” “你们是……”韩说一向威武豪爽,面对不速之客,尤其是紫铜令牌,有点踌躇不决。 “呔!韩校尉,”上官桀戟指着韩说,声色俱厉断喝:“你身为朝廷命官,不协助本将军办案,居然还敢扣押绣衣使者,你活腻了不成!” “卑职并未下令扣押,这黑灯瞎火的,难免产生误会。” “误会?” “正是,请上官将军息怒。” “还不放人,这也是误会?” “上官将军,多有得罪。” “罢了罢了,”上官桀的鼻子冷哼一声:“让开!好狗不挡路!” “将军稍安勿躁,”韩说闻言,脸色由枣红变成铁青:“请容卑职调查清楚!” “调查甚么!”上官桀的鼻子都气歪了:“我乃堂堂的游击将军,奉绣衣使者密令办案!” “绣衣使者有令,我等岂敢违抗?” “那还不滚到一边去!” “可是,此乃廷尉府禁地。” “那又如何?” “廷尉府乃朝廷禁衙,掌管刑狱,任重道难,请上官将军不要为难卑职。”韩说大义凛然,说话的底气十足,他周围的铁甲护卫们已是成群结队,一个个仗剑操刀,杀气腾腾,横眉怒视着三个刺客,只等韩校尉一声令下,就刀剑齐出,大开杀戒! 第一百六十四章 罗网无形 韩说不说硬话,却不做软事。 面对如此危局,依然指挥若定,率领廷尉府精锐的铁甲护卫们布下天罗地网,看似无形,却让人寸步难行,处处碰壁,当真是鸟飞不出,蛇钻不进! 上官桀并没有被镇住,可是如果率众硬闯下去,毕竟寡不敌众,再说,双方都是朝廷命官,这里是朝廷重要衙门,如果发生冲突了,上峰追查下来,如何交代? 毫不显眼的红袍老者,突然插话:“你掌管刑狱?那我绣衣使者是吃干饭的!” 韩说手按配剑:“你是……”当瞥见糟老头子腰间的奇怪佩刀时,不禁暗暗吃惊,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形如梦魇! 红袍老者笑而不答,旁边的厨子也是沉默寡言。 “滚开!挡路者,格杀勿论!” “上官将军,请不要为难卑职。” “为难你又如何?” “卑职受命守护廷尉府。” “哼,”红袍老者的嘴比上官桀更毒:“老夫一句话,小小的长水校尉,即可革职拿办。” “你信不信?韩校尉。”上官桀冷笑着,语气中明显带有嘲讽和威胁。 “上官将军,卑职何罪之有?” “擅自聚众,干扰绣衣使者办案,你该当何罪!” “将军息怒,”韩说始终针锋相对,可是旁边的那位红袍老者,浑身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特别是那柄环首刀上的铜铸豹头,韩说当即一眼就认出,那肯定是传说中的铜豹啸月刀! 不得不三思而行啊,韩说凝视老者,深施一礼:“宁大人深夜拜访廷尉府,有何贵干?” 红袍老者冷笑不语,他对兖州金剑的大名不屑一顾。 “即知宁大人在此,”上官桀威胁的语气加重了:“还不放人?你有几颗脑袋!” “稍安勿躁,容我禀明廷尉大人。” “你禀告丞相大人又如何?” 双方再次陷入僵局,若还是话不投机,今夜难免发生一场规模空前的生死搏杀! 韩说可能无法回避这个难题,眼前位红袍老者,可能就是“毒豹”,就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恐怖魔头:毒豹宁成! 当年,土氏三兄弟何等厉害,关中游侠们尊称土富、土贵和土福三人为“咸阳三虎”,而在营救卫青时被暗算,土氏兄弟战死在巴蜀唐门邪派高手的埋伏圈! 公孙敖率领韩说等人冲杀出来后,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兄弟也身受重伤,再次陷入烈焰修罗爪尹士文的包围……屋漏偏逢连日雨,偏偏就在此时,毒豹宁成出现了! 眼看,不仅仅营救卫青的行动失败,群雄也会被一网打尽。 此时,鹰侠龙剑郭解大哥及时援救,兄弟们才能脱险逃生。 当年,韩说领教过毒豹宁成的内功,简直非人力所能为也,一战之威,终生难忘!这十多年以来,韩说发奋图强,苦炼内功和剑法,丝毫不敢懈怠,自信内功修为和剑法造诣已是今非昔比,天壤之别,当年的绕梁麻雀,如今已成为翱翔蓝天的雄鹰! 然而,韩说的心里还是没有把握。 今夜,上官桀和那个化身为厨子的刺客尚可对付,而毒豹宁成杀进来搅局,结局肯定是不堪设想,寒狱第一酷吏,江湖上的魔咒,游侠们的梦魇……毒豹宁成! 韩说并非产生了畏惧,他曾经出生入死,在江湖与战场上已经死过几回了,不是不了解生与死的落差,不是不知道宁成的阴毒残暴,那铜豹啸月刀下萦绕着多少冤魂,刀头舔血惯了的恐怖魔头,会不会大闹廷尉府? 一触即发,双方岂非血溅当场? 同袍血拼,这种流血之事在朝廷官场和武林江湖上,将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这是区区一个长水校尉所承担不起的,而若退一步,让宁成的阴谋得逞了,又会有多少家族即将惨造横祸,家破人亡! 危险时刻来临,韩说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这种左右徘徊,进退两难之虑,非常不适合他豪爽而刚烈的性格,他宁愿拔出剑来,双方杀他个痛痛快快,他不愿意困惑于决择,不愿在思肠虑肚之中煎熬…… 迎面射来的目光,活像野狼般令人颤栗,令人恶心! 无论是毒豹宁成、上官桀还是那个厨子杀手,眼神中都流露出赤裸裸的杀机,那十几个被捕的蒙面人,已被揭开了面纱,个个穷凶极恶,蠢蠢欲动! 毒豹宁成已不耐烦,低声沉喝:“滚开!” 韩说仍然寸步未移,挺身而立,一场血腥的厮杀,已经不可避免! 双方对峙陷入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打破了这种沉默…… 一个清骨瘦影老者,步履蹒跚而行,边走边在系扣着衣襟的勾带,此人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呵欠连连:“哎呀,深更半夜的,吵什么?” 哪来的野老?不知死活,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一名青年护卫当即上前断喝一声:“呔!退下,闲人免进!” 这引起韩说的注意,他放眼瞧去,顿时大喜过望,喊道:“大人!” 护卫一脸愕然之间,老者已擦肩而过,走得并不快,却很难追上。 韩说抱剑遥遥相拜:“大人,属下韩说,参见大人!” 护卫们皆不知所以,一个个冷然漠视,韩说见了急得暗自跺脚,赶紧招呼:“兄弟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拜见廷尉大人!” 其实,府内的护卫成百上千,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廷尉大人,听到校尉大人下令,大惑不解之余,赶紧抱刀施礼,齐声壮喝:“参见大人!” 高昂而又整齐的声音回荡在院内,声震屋瓦! 就连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受到感染,肃然起敬! 这是一位儒雅而清瘦的年老府吏,仔细看时,发现其实并不老,约莫四十多岁的人,却未老先衰,若不看他斑白的胡须头发,仅仅看脸色和体态,应该更像年轻的府衙小厮。 “韩校尉……”老者叫唤韩说的声音中夹杂着几个尚未打顺溜的呵欠。 “卑职在!”韩说抱剑壮喝,恭恭敬敬! “深更半夜的,这么吵?” “大人,卑职……”韩说的话还没说完,廷尉大人突然瞥见院内的场上,赫然挺立着宁成等一群人,顿时精神一振,乐呵呵的打招呼:“哎呀呀,谁说晚觉难睡,真乃乌鸦枝头叫,必有贵人到,原来是宁大人大驾光临!” 此时此刻,毒豹宁成马上从恶魔变成天使,文质彬彬的含笑作揖:“尹大人,下官深夜造访,打扰了,还望多多海涵哪。” “哪里哪里,宁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尹某有失远迎啊,”廷尉大人回过头来斥责韩说:“何不早报,怠慢了宁大人,你担待得起么?” “大人恕罪,卑职知错了。”韩说赶紧赔礼。 “宁大人,下人办事不力,还望海涵。” “不敢当,”宁成笑容可掬:“天色已晚,改天,下官宴请尹大人饮酒品茶。” “改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廷尉大人笑呵呵的,拉着宁成的手就走,看见众多护卫肃立待命,虎视眈眈,他不解的问韩说:“却是为何?” “大人……” “深更半夜的,还不速速解散了,回府休息!”廷尉大人对堂堂的长水校尉韩说发话时,随意叫唤的口气,活像家长在调教小孩子一般。 “……”韩说按剑伺立,唯唯是诺,默默无语,回头向兄弟们做了个手势,护卫们从愕然中回过神来,赶紧释放了那些蒙面人。 护卫们解散了,韩说当即前去部署安排人手,该站岗巡察者继续执勤值班,该休息的人都回馆舍去休息了。 喧嚣的小院内,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墙外林萌森冷,绰约黑影业已消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同袍不同 在长水校尉韩说的娴熟指挥调度下,廷尉府的护卫们各守岗哨,各司其职,各级职能机构照常运转,秩序照旧。 月光下的院心,恢复了平静,华歌却已是冷汗淋漓……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门,东张四望,瞧见院墙的角落里还躺卧着一人,那肯定是古布,不知是死是活。 不经意一瞥时,发现隔壁的房门口挺立一人,赫然正是铁武! 刚才的那一幕,不仅仅令威风凛凛的护卫们一个个满腹狐疑,就连躲藏在角落里观战至此的华歌看在眼里,难免也是大惑不解…… 莫非,这个糟老头子就是传说中的廷尉? 传说,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廷尉大人? 前日,听师父铁武讲过的,廷尉大人尊姓为“尹”,大名为“齐”,尹大人尹齐。 须知,现任廷尉大人尹齐,是茌平人,廉洁奉公,倡行仁政,果敢刚毅。初为御史大夫张汤麾下的刀笔吏,深受张汤赏识,举荐升迁至御史,官至廷尉,当朝九卿之一,掌管大汉刑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高官巨吏! 狭路相逢之夜,戏剧性变成故旧相逢之夜。 剑拔弩张之夜,轻描淡写成春风化雨之夜。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花明柳暗之夜,热情好客的廷尉府,焉能如此待客之道? 月光下的墙角,横七竖八的斜躺着一个人,似乎大煞风景,廷尉尹齐亦觉得有点碍眼,示意韩说派人抬走,得令之后,韩说让两个护卫把人抬到了门口的屋檐下。 宁成却不放心,慎重其事相告:“尹大人,此人是案犯,下官追踪多时。” 尹齐毫不介意,大大咧咧担保:“宁大人放心,管叫他插翅难飞。” 等护卫们走后,华歌赶紧抽空探望,看见确实是大师兄布,还活着,只是面如淡金,牙关紧咬却眼神呆滞,他浑身瘫软,根本就不能动弹。 相距咫尺之遥,铁武不为所动,他神色警惕,始终注视着院内二人在谈话。 尹齐兴致勃勃,殷勤相邀:“宁大人,今日难得一聚,何不小酌几杯?” 宁成有点疲惫,婉言谢绝:“不敢当,今日天色已晚,惊扰了尹大人,实在过意不去,还是改日再饮如何?” “哎,宁大人,”尹齐握住宁成的手,舍不得放开:“你我同朝为官,袍泽之谊,形同手足,岂能如此见外?” 宁成踌躇不前,并非盛情难却,他曾经深受廷尉尹齐的提携之恩,如今尹齐身居要职,位列大汉朝廷三公九卿之位,比他这小小的都尉之职要高出几座大山,若当场扫了廷尉大人的雅兴,岂非敬酒不吃吃罚酒? 尹齐扬眉一笑:“也罢,熟不讲理,”回头命令韩说:“就在此院内摆设宴酒,为宁大人接风洗尘,快去!” 韩说领命而去。 “哎呀,愧不敢当,”宁成虽为毒豹,耍起斯文来却更顺溜:“公务在身,岂能饮酒?” “放心,人在我廷尉府,不会少一根汗毛。” “多谢尹大人,只是,天色已晚矣。” 已近午夜时分,尹齐抬头仰望,浩月当空,顿时兴致更浓,哈哈一笑:“今夜,你我难得一聚,既然天色已晚,只叙旧情,不谈公务。” 彼此寒暄之间,院心已摆好了案席,殷勤相邀之下,宾主入席就坐,尹齐品茶饮酒时,随意瞥见旁边伺立着的马夫和厨子二人,不禁哑然失笑:“上官将军,辛苦了。” 上官桀赶紧施礼:“尹大人,此乃卑职份内之事。” “上官将军忠肝义胆,将来必成大器。” “尹大人过夸了。” “只是……”尹齐瞧了瞧上官桀的衣装,干笑一声:“我这小小的廷尉府,请不起身价如此高贵的马夫啊?” 众人听了,有的被逗笑,廷尉大人的幽默,暂时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上官桀自我解嘲,低头瞅了瞅一身破烂油腻的衣服,笑得有点尴尬。 尹齐见厨子还是蒙面肃立,笑道:“这位厨师做的饭菜,谁人敢吃?” 宁成赶紧吩咐厨子摘下面纱,并且赔笑致歉:“此人名为暴胜之,”他回头下令:“还不向廷尉大人谢罪!” 暴胜之不敢大意:“参见尹大人,今日多有得罪,望大人包涵。” “哎,免礼免礼,何出此言?”尹齐大度相邀:“来来来,不必客气,诸位辛苦了,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席间共饮,宾主融洽,谈笑风生。 宁成已经五六十岁了,须发斑白,比尹齐年长十多岁,因为官职高低,不得不满脸堆笑,恭敬有礼,其实心里确实有点按耐不住了,几次切入主题,想带走人犯,都被尹齐轻描淡写的推脱了,宁成不是不敢发作,只是不能撕破脸皮。 如此僵持消耗着,肯定是如坐针毡。 诚然,夜长梦多,越在廷尉府逗留,越是对他们不利。 上官桀忧心忡忡,确实沉不住气了,小心翼翼插话:“二位大人,天色已晚,是否……” 宁成好像没听见,低头慢慢地喝茶,仔细品味着。 尹齐斜视上官桀,似笑非笑的问道:“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乎?” “尹大人,恕罪,”上官桀赶紧解释:“今夜,我等贸然造访,愧不敢当,”他凑近一步,殷勤的赔笑:“明晚,卑职在翠云楼设宴,赔礼谢罪,大人可否赏脸……” “这又是何苦呢?”尹齐大度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盛情举杯相敬:“宁大人,不如你我在月下小院,品茶吟诗,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下官能奉陪尹大人赏月品茶,真是三生有幸啊。”宁成手捻白胡须,脸上笑得就像眯弥猴,他溜须拍马的功夫,并不比武功差多少。 “人生难逢知已,你我可谓机缘巧合,在此赏月品茶,岂不美哉?” “下官岂敢高攀,尹大人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勤于国事,尽职尽责,真乃朝廷之幸,百官之楷模。”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君子小人,贵贱通吃。 尊者贤哲,衙门高官贵宦,市井豪客商贾,若马屁拍对了地方,谁都乐意,何必拒马屁精于千里之外,何不独享吹牛拍马之荣? 古往今来,无论君子小人,谁不爱颜面?谁不爱荣耀? 守侯在侧的上官桀和暴胜之却二人不为所动,虽然恭谨伺立,眸光含笑,其实哼哈维诺,虚与委蛇,甚至有点装聋作哑,满脸陪笑后,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话可投机,尹齐满意神色,溢于言表。 卑躬曲奉,宁成不露声色,妙语如珠。 倦于应酬,纵然言不由衷,上官桀和暴胜之二人的脸色由衷,心中不意。 君子看众人,人人都是君子。 尹齐大度而热情,不记尊卑,频频邀请二人入座品茶。 小人看众人,个个都像小人。 上官桀和暴胜之,担当不起,频频作揖辞谢大人盛情。 官场上有官场的规则和秩序,这里也是官场。 上官桀暴胜之各怀鬼胎也罢,尹齐和宁成逢场演戏也罢,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是喜欢就可以做,不喜欢就可以不做。 倚门而偷窥,华歌感到滑稽,又觉得有点无聊又乏味。这伙人究竟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喝茶,夸夸其谈,他确实没兴趣再看下去。 双方的言辞,谦虚得体,与其说是调侃戏言,不如说是藏锋于谐。 只是,这种谈话引来了华歌的瞌睡虫…… 第一百六十六章 潜卧有底 官场的套话,很容易引起华歌的审美疲劳感。 刚打个呵欠,华歌发现屋内似乎突然多了一个人,衣装怪异,就像包裹着一身黑色的床单,在诧异之间,那人手法奇快,提起墙角的金丝楠木箱子就走! 哎呀,华歌突觉汗毛倒竖!这不是盗贼吗? 这是要偷盗……我的天哪,是来盗剑匣! 师兄,有盗贼!华歌想喊,而紧张过度,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墙角,大师兄古布正酣睡,就像植物人一般,怎么办……对了,还有师兄胡石! 果然,脑后衣袂声响,胡石庞然的身躯形如野牛,横冲直闯而去,一把抓住贼人,却并没有擒拿,而是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贼人马上倒下! 华歌还未及反应过来,胡石又朝门外打出一个响指! 这种手势,华歌记得,这是梅花响指,大师兄古布所教,梅花铁盟中的弟子们在危机时刻即作为暗号,彼此救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突然,眼前黑光一闪,就像暗夜猎袭的黑鹰,一条人影已突门而入! 显然,正是师父铁武! 妙哉,华歌以手加额,心跳加速又急趋平缓!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墙角暗影之内的胡石,飞脚踢起了地上的古布,就像踢一条野狗似的,果断决然而又迅猛!诺大的身体凌空飞起,砸向脚尖刚刚点地的铁武……爱徒心切,铁武反应更快,一把接住了古布! 此时,地上躺着的贼人弹射而出,灵巧得像黄鼠狼绕行穿门,一闪而逝,快如鬼魈魔影! 坏了,就连华歌也瞬间明白过来,贼人偷袭的目标,是隔壁的紫柔她们! 铁武情知中计,正欲放下古布追出去,而人还未放下,就被笨手笨脚的胡石给绊倒了,这个鲁莽的大笨蛋,最近贪吃贪睡,长得活像一头大黑熊,轰然倒地的威力,就连铁武这种大神也禁受不起! 晚了……千均一发! 那个贼人肯定已经得手,只是不知其目标是要人,还是要剑! 铁武懊恼得一脚蹬开胡石,身形如乌龙绞柱腾起,追向隔壁! 华歌也紧跟着追过去,来到隔壁房间时,只见屋内并没有发生打斗的痕迹,紫柔、梅香和黄花三个女子脸色苍白,直勾勾瞪着眼睛,活像见了恶鬼似的! “香儿,你伤着没有?”铁武上前一把抓住梅香的手。 “主公,我没事儿。”小孕妇梅香还算是淡定。 而紫柔就不淡定了,她俏脸儿煞白,眼睁睁看着父亲紧紧握着她的贴身丫鬟梅香的手,关切之情难以掩饰……那么,我呢,我是谁?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当然,这不是紫柔喊出口的,而华歌可以肯定,紫柔绝对是这样想的。 危机时刻,患难见真情! 爱与被爱,关心与关爱,在一个人心中的份量已经体现出来了。 华歌赶紧上前安慰安慰悸若木瓜的黄花:“大师兄没事,你放心。” 铁武意识到失态,赶紧放开梅香的手,过来问紫柔:“柔儿……”下一句话,已被紫柔拂袖而去的背影打断! 可是,她刚刚走出门,迎面碰上了闻声寻来的韩说。 梅香虽早已身怀六甲,却反应很快,信手碰落一个瓷碗,清脆的跌碎声音,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宁静。 屋内的动静和寒暄的语气与平时无异,除了碗坠碎之声。 “怎么回事?”韩说严肃的问。 “大人恕罪,”梅香满脸倦容,歉意的笑了笑:“适才,奴婢不小心,失手打碎一只碗。” 韩说看到地上的破碎瓷片,摇了摇头,退出门去。 院内席间的谈话,已进入尾声,宁成周旋至此,确实难以突破底线,若再恣意坚持下去,就快要天亮了,明日还要前往官衙复命,还有更多重要的事务要办,眼下只能另图打算了。 宁成虽有不甘,也只能谢席辞离了。 尹齐挽留不住,吩咐韩说好生送客。 直到众人散尽,伙计关上院门而去,屋内仍寂静无声,整个空间寂静得令人不安…… 给古布解穴后,铁武盘膝席地而坐,沉默得像雕像似的。 梅香眼巴巴的,目光紧张兮兮的游离于铁武与紫柔之间。 胡石目光呆滞,身如黑熊瘫痪在席,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廷尉府遇袭了,这是一个令人莫名其妙而又提心吊胆的夜晚,她们三女子被铁武挡在屋内,不许靠近窗户,个个屏息静气,聆听外面的激烈打斗,就像锅碗瓢盆的十面埋伏、霸王解甲、厨神与灶王爷争锋,气贯长虹,声浪震撼,堪比端午龙舟节,端的是吓煞人也…… 如此难得之夜,岂能不考验女孩子们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 黄花伺候古布,眼圈儿有点红润,时而给他按摩,时而端茶送水, 然而与此相比,紫柔的表情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可爱的小女侠,仿佛变成庙里的金刚,目光犀利无比程度,就像一只美丽的猫头鹰! 时而审视父亲,时而谁也不想看。 这沉重的空气,积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包括紫柔自己……因为,祖传宝器,神奇的流星宝剑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一个灾难性的结局,也许对于铁氏父女而言,比死还难受! 华歌感觉到紫柔的痛苦,似乎还有一个秘密,更让她无法接受! 这时,传来低沉的抽泣,声音有点奇怪,不像女子的声音,而是……华歌蓦然回头,发现胡石抱膝危坐,黑熊般的脑瓜,深深埋入双膝之间,抽泣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这并没有让人感到意外,至少华歌是这样认为的,刚才一幕历历在目! 外行人看来,帮忙帮忙,越帮越忙,胡石在帮倒忙吗? 那么,他两次打出奇怪的手势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他伸出腿绊倒了铁武,以梅花山人的英明神武,盗贼不一定能得手,这是巧合还是误会? 此时,看着身边的师兄胡石,华歌的表情逐渐地严肃起来,他的脑海一直藏着疑问,不是一个而已,而是几个疑问! 现在,恐怕不得不问一问了! “师兄,别哭了,”华歌目光如炬,凝视着这张哭泣的熊脸:“我有话问你。” “问,”胡石停止抽泣,面如灰熊:“我知道你要问的。” “好的,”华歌深吸一口冷气,突然睁大眼睛,炯炯目光直射,逼视着胡石,语气谨慎,娓娓道来:“去年,我和江齐在梅花山搜寻时,有人在跟踪,那人是谁?” “是我。”胡石的话,可谓语惊四座! “后来,李广利是怎么找到苦湖庄的?” “这与我无关。” “你确定?” “你不信就算了。” “那么,师父为什么和李广利这种人在一起?” “不知道,你去问师父。”胡石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你……”华歌闻此言,胸口突然气闷,却迅速换了个角度:“好,去年雪夜一战,没有救出师父,也是无能为力,那么,你是如何落入上官桀之手?” “我……” “还有,你是如何受伤的,伤那么重,是如何爬到箭峪岭的?”华歌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怪象:“后来,上官桀就偏偏找到了那里,这是巧合吗?” 华歌说罢,上前一把掰开胡石的熊掌,抱着他那硕大的头颅,逼视着泪痕满面的脸,目光冷淡,语气激烈:“说呀,说下去。” 胡石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华歌胸口的衣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起来,毛嘴上的胡须一翻一翘:“师弟,我劝你还是走,走得远远的,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古布形如大病初愈,虽然瘫软卧席,却照样出手如电,戟指疾点胡石的腰间穴道!顿时,黑熊般魁梧庞大的身躯,颓然僵硬挺立着…… 沉默至此的铁武,终于打破沉默,挥手示意古布解穴。 穴道解开,胡石一屁股蹲在地上,一双蒲扇大的手,插入蓬松的头发内,痛苦地揉搓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什么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师兄弟一场,看在眼里,确实有些不忍心,华歌长叹一声,轻轻扶着胡石,捧起那张痛苦扭曲的脸,语气平静的问:“师兄,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过不去的坎?”胡石突然冷哼一声:“你过得去么?” “怎么过不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过得去?” “甚么杀父之仇?”古布一听,怒从心起! “让他说!”铁武发话了。 “好的,你们听好了!”胡石恨恨的喷出一句,端起碗,咕咚咕咚灌入大口大口冷水,抹了抹毛茸茸的嘴巴,语气平缓而冷硬,讲出一段旧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毒无解 去年春天,胡石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父亲胡英乃一代豪侠,从军追随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征战匈奴,在漠北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卫大将军特意赐予流星宝剑! 卫青逝世以后,父亲心灰意冷,解甲归田。 一天深夜,大批刺客潜入偷袭,抢夺胡家祖传的流星宝剑,叔父和几个堂兄弟挺身而出,奋力保护,先后被杀,整个家族遭到到残酷的血洗…… 父亲誓死守护,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宝剑被盗,等于灵魂被掏空一般!父亲悲愤而羞愧,连喊三声:“还我流星剑”!尔后,口吐鲜血而亡,致死也没有闭上眼睛,死不瞑目! 胡石满腔愤怒的诉说,他早已知道这个秘密,要不然,岂能这么恨梅花山的人! “卫甲有错吗?”沉重的语气,压抑的愤怒,胡石嘴里突然喷出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师兄,你在说什么?”华歌不明白,这话怎么从胡石嘴里说出来? “我说的是假话么?” “你……” “卫甲有什么错!”胡石唯恐话被打断,抢着说:“虽然手段有点过份,难免伤及无辜,可是,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华歌并不赞同这种说法。 “你闭嘴!你知道甚么?”胡石的表情分外陌生!他咬牙切齿,手指着华歌,发出低沉的警告:“恐怕,有一天,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师兄,你……” 古布脸上早已显露杀气,上前伸手一把拉过华歌,断喝一声:“离他远一点!” “离我远一点?”胡石嘿嘿冷笑:“至少,我不会杀他。”说罢,他戟指古布,回头看着华歌,一字一顿的说:“这厮几次三番想要你的命,你知道吗?” 此事早已知道,华歌摇摇头:“可是,大师兄也曾救过我。” “一命抵一命,我们两不相欠。”古布语气冰冷,杀机已发! “且慢!大师兄,你要干什么?”华歌一见不妙,赶紧以身体挡在古布和胡石之间,黄花和梅香也干瞪双眼,手足失措,六神无主。 “让开!”古布强忍已久,不想多说一句。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 “无情可留!” “大师兄,我求你了!” “你闭嘴!” 面对杀气腾腾的古布,胡石毫不畏惧,反而嫌华歌的废话太多:“滚一边去,没你的事!” 华歌知道大师兄的厉害,恨不得捂住胡石那张臭嘴:“哎呀,师兄,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说了又怎么样?我偏要说!”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古布的耐心已到极限了,黄花赶紧过来,尽可能的抑制住他。 “是吗?”胡石居然反唇相讥:“鸭子死了还嘴巴硬呢,老子还没有死!” “你马上要死了!”古布沉声喝道,他回望师父铁武,得到沉默的答复后,立即会意,他脸色突然一沉,双目精光四射,显然,杀机已经正要爆发! “除掉这个奸细!”紫柔冷眼旁观,早已厌倦这种嘴上功夫,能动手时,绝不动嘴。 “来,来杀啊!”胡石仰起头,胸口一挺! “你喊什么,小声点!”黄花气急败坏的嚷! “师兄,你快走!”华歌几乎是在求胡石了!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你在这里等死啊!” “等死又如何?死了那么多人,还怕再死一个么?”胡石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熊躯威凛,双臂暴展,蒲扇大的双手激动得发抖,逐一指着众人,咆哮起来:“来啊,你们一起来!我胡家身负血海深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就算是一个匹夫也会这样做的,对付梅花铁盟这种邪门否派,除了这种办法,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华歌无言以对。 铁武脸色铁青。 古布杀气腾腾。 紫柔、梅香和黄花三人愕然而视,目瞪口呆! 因为,她们突然发现,咆哮如雷的胡石,就像中了邪似的,脸部痛苦的扭曲着,几乎要扭曲得变形了,黄豆大的汗珠子从那黑乎乎的杂乱毛发之间渗出来…… 胡石素来雄壮得像一头黑熊,从未出现这种诡异的状态,他整个身躯抽搐着,弯曲成变态的大龙虾,紧接着蜷曲起来,活像一头受惊的巨型刺猬! “你,你怎么啦!”黄花毕竟是医工,最先反应过来。 “有毒……”胡石的嘴角颤抖着,已漫溢出浓稠的白唾沫,他瞪着一双牛眼睛,恐怖的凝视着刚才喝过的碗,好像半夜三更碰到了鬼魂一般! “什么!”华歌大吃一惊,赶紧扶住胡石问:“哪里有毒?” “碗里,碗里有毒!” “碗里怎么会有毒?” 躺在华歌怀里,胡石艰难喘息着,拼命想要把话说出来:“狗,狗贼,卸,卸磨杀驴……”最后的话还是没有说完整,人已昏厥过去! 华歌吓傻了,拼命摇着他的脑袋:“师兄,师兄!”然而,胡石已经逐渐没有了知觉! 黄花也急了:“别叫,别叫!” 梅香插话了:“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师姐,快救救他!” 黄花赶紧取来了药箱,手忙脚乱地翻找出家伙什儿,可是,她的手有点哆嗦,总是拿捏不到位,有几次掉在地上。 虽然,她平时总是和这傻大个子斗气,彼此互掐,但这并不代表她现在就可挟私泄愤,见死不救。而令她不安的是,昨天上午,她也用过这个碗,梅香也用过,这么说,会不会……她不敢想下去了! 华歌久随黄花,也学了几手医术,他抢过活儿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救师兄一命! 铁武沉默不语,却剑眉紧锁,紧盯着那只碗。 古布神色紧张,想问师父,又不知该问什么。 紫柔和梅香脸色凝重,她们应该感到更紧张。 “师姐,赶紧检查一下,这整个房间都要检查,看还有没有地方被人投毒了。”华歌边忙活边叮嘱六神无主的黄花。 每当危险时刻,华歌反而显得非常淡定。 黄花喘着粗气,退到一边去了,她神色紧张,使出浑身解数,用各种办法检测屋内的杯盘碗筷,瓶瓶罐罐,甚至包括案几席床和被褥枕头,忙忙碌碌大半天后,她几乎快要虚脱了,颓废的背靠着墙壁,木然地缓缓滑下,直至慢慢坐到地上…… 从早晨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直到黄昏,华歌一个人忙进忙出,就算大家不帮忙,见死不救,他独自一人也要救活胡石,绝不放弃!望闻听切,这些诊疗技能虽然半懂不懂,但实在不懂时,还可以问问黄花这位高级参谋。 试过各种药方之后,胡石的中毒症状,根本就没有缓解,还是那样半死不活的躺卧在床上,不省人事。 整整守护一夜后,华歌毫无睡意,伺候在床前,时而摸摸胡石的额头和手,时而用毛巾给他擦汗,时而翻看着医书,时而忙碌在火炉前,揭开白气蒸腾的药罐盖子,用勺子往里面搅拌着……煎好了药汤以后,倾倒入碗内,用汤匙一点一点喂进胡石的嘴里。 可是,根本就喂不进去,浓褐色的药汤沿着嘴角溢出来,顺着耳边流下。 然而,一天一夜过去了,毒还是没有解,胡石昏迷不醒。 华歌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解毒之法,就连中的是什么毒也没有搞清楚,他愁眉苦脸的坐在床边,望着胡石发呆。 古布和黄花小声议论着,他们虽然不赞成,但是感于华歌的重情重义,既没有劝阻,也没有施予援手。 犹豫片刻,古布试探着问铁武:“师父,这是谁下的毒?” “你说呢?” “不会是……上官桀下毒?” “应该不会,上官桀一直站在院子里,以他的身手,断然瞒不过我。” “哎呀,别总是毒来毒去的,好不?”黄花不耐烦的插话,女孩子的心肠软多了。 “就是,毒来毒去的,真是阴魂不散。”古布哪壶不开揭哪壶,他这表情似乎让黄花想起了苦湖庄的那场误会。 “怎么,不会又在怀疑,这是我下的?” “不不,你想到哪里去了?”古布笑了起来。 “依我看,这毒分明就是你下的!”黄花可不吃他这一套。 “好了好了,都给我闭嘴!”铁武冷然打断他们说话。 沉默的空气,让大家更是受不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黄花有点憋不住了,她的窘态肯定吸引了古布的目光,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古布索性直接点破:“我知道,那一次,肯定是田洪的二儿子干的。” “不可能,我千秋哥不是那种人!” “恐怕未必。”古布时常和黄花为此辩论,他认为,就是田千秋干的。 “你瞎猜,真是疑神疑鬼!” “那,会不会是他的大儿子呢?” “春秋哥?那更不可能!” “别扯了,肯定是江齐干的。”华歌不禁插了一句,他知道古布是在绕圈子,可是绕来绕去,这个话题还是绕不开。 提起江齐,古布就来气了,钢牙猛咬,铁拳紧握,狠不得手撕了这厮……黄花闻言变色而起,拂袖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沉默之夜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华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得回来吗?他赶紧捂住嘴巴,可是,就算扇自己几记耳光也无济于事。 古布和黄花同时怒从心起,却又没地方出气。 总不能拿师弟撒气?少不更事的小白脸儿,一脸无辜的表情,信口开河,信口雌黄,那张讨厌的乌鸦嘴,说是胡说八道,却说得头头是道;若是悉听高论,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听见了就头痛,总不能给他的嘴巴上挂一道锁? 这是孺子难教,还是童言无忌? 其实,别说黄花和古布,就连华歌自己也感觉到,时事诡异,时局维艰,时而面临着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而且不是一道而已,是一道紧跟着一道,就像无形的锁链,时隐时现,却是在一步一步地,不紧不慢地包抄围拢过来…… 而且,令人不解的是,视如性命的流星宝剑被盗,却风平浪静,当然风平浪静了,华歌也清楚了,当初,为了练阴阳十剑大阵,连师父寒铁铸就的剑合在一起是十柄流星剑,形制一模一样,真假难辨,而且江湖人士知之者却并不多,盗剑之人得手以后,或许正在庆功宴上喝酒呢。 所以,无论铁武父女、梅香和古布他们都很淡定,没有惊骇,没有悲伤,照样吃喝睡卧。 相反,素来呆萌善良的黄花却时而暗自满腹愤懑。 或许,自从雪夜脱险至今,一直有某处心伤难愈。 诚然,那段伤心往事,就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黄花走了几步又停下,背对着古布,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怯怯生生的看着他生气,她没有张牙舞爪,怒语相加,她只是抬头仰望着天空,久久沉默不语,她的沉默,不是没有代价的,虽然在沉默爆发之前,只能暂时的忍气吞声。 相信,有朝一日,她非讨回这个公道不可,必须连本带利的讨回,绝不会任由一个狂妄之徒逍遥自在! 当然,这是后话,但愿不是空话。 其实,她的心情怎么能平静,怎么能忘记那个痛苦之夜?怎么能忘记这个人面兽心的师兄……往事历历在目,平时呼哥唤妹,打情骂俏,其乐融融;翻脸时,说翻脸就翻脸,比翻猪肠子都要干净利索! 暂且不谈所谓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些年的倾情授艺,噂噂教导,精心栽培,身体力行,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须知,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纵然是一条狗,也学会摇尾巴了。 然而,江齐昧着良心,对恩师老医翁痛下杀手,对师妹黄花残酷而又龌龊的算计,令人不寒而栗,谁知道,这么多日日夜夜,居然不知不觉的与禽兽为伍,朝夕相处,同在药铺内学医谋生,同吃一锅饭,同住一座房屋,同处一个屋檐下,谁能想到这里隐藏着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一味逃避,不争不抗,不怒不言! 一路追杀,不杀不休,不死不休! 古布心里,暗暗包藏着一团火,一图熊熊燃烧,而又憋屈难耐的火焰,烈焰腾腾的,按捺不住,可是又不得不拼命地按捺住! 猛然钢牙紧咬,怒目圆睁,一双眼睛瞪得就像气鼓气涨的铁皮牛蛙,他双掌一握,手指骨胳捏得咯咯作响,一双陶罐般大小的拳头,几乎要拍碎厚实的松木案板…… 身为梅花山第一传人,所有剑士们拥戴的大师兄,却任凭意中人受辱,而不能复仇! 此心此胸,滔滔有狂怒。 此仇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时发怒,正是徒劳,匹夫受惊,拔剑而起,茫然四顾,不知道元凶究竟躲藏在哪里?现在,就连最有嫌疑的胡铜匠都遭到暗算了,这说明,危险就在眼前,幕后黑手就像幽灵一样潜藏,无处不在……可是,看也看不到,抓又抓不着! 胆敢在众人眼皮底下投毒!谁是下毒之人? 或许,谁都有点嫌疑,可是谁也没有证据。 这里每天风平浪静的,却平静得令人不安,让人坐卧不安,如坐针毡,这种感受有点令人头疼,这根本不是古布这种幽燕游侠所愿承受的,他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日子,他宁愿痛痛快快的操刀亮剑,痛痛快快地拼杀一场! 可是,和谁打?与谁对决? 现在,就连对手藏在哪里都没有搞清楚,敌在暗,我在明,令人神经紧张,不敢半点松懈,而且稍不留神,就可能横遭不测,就像胡铜匠这死鬼一样,不死不活的,挺尸当场,不知道还能挺到什么时侯。 一整天过去了,胡石还是没有醒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呼呼大睡,睡得油光满面,怎么叫也叫不醒来,他的牙关紧咬,灌药是灌不进去的,用针灸技术也没有效果,就像扎在一头死猪身上似的,白费劲儿。 医术不精,何不请教黄花呢? 医者仁心,可是黄花却并不感冒,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已任的医女,却对这病入膏肓的胡石不理不睬,不阴不阳,实在拗不过,就相征性的互掐乱扎一番,别以为再能创造奇迹,想当初误打误撞,歪打正着地治好山叔,这一次,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七手八脚,却是盲人瞎马。 根本就无济于事,医治不好胡石,查不出胡石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就算黄花硬着头皮,昧着良心来诊脉疗治,也是七搞八搞,实在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闹了半天也摸头不知脑,毫无头绪……瞧这简直就是瞎子点灯,白废蜡烛。 华歌紧闭乌鸦嘴,不敢刺激黄花,也不敢因为她对胡石见死不救而不满,最好是保持沉默,言多必失,沉默是金,只因此时,他心里确实怀疑到一个人。 黄花走了,半晌之后,古布紧皱眉头,陷入沉思,他不得安宁,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暗暗兴风作浪?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嫉恶如仇也罢,保护爱人,为之复仇也罢,古布无时无刻不在迫切的渴望,何时手刃余孽,拨开迷雾……他抱着脑袋想了半天,越想越头痛心烦。 夜深人静了,大家都睡不着,胡石却仰首卧床,呼呼大睡,睡意酣香。 古布小心翼翼的问:“师父,您看,会不会是……” 铁武闭眼养神,眼皮也未动:“是谁?” “会不会是,毒豹宁成?” “不像,”铁武缓缓地睁开眼神,摇摇头,若有所思:“宁成武功盖世,心狠手毒,要是想杀这小子,岂非易于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他们这番话,华歌很不爱听,当即喷出一句:“这还用说吗?” 古布嗤之以鼻:“你闭嘴。” “我……” “闭嘴!” 铁武闻言,认真的看着小徒弟,正色问道:“你有何高见?” 华歌人怂嘴不怂:“师父,他让我闭嘴。” “是么?” “是的。” “那好,我让你说。” “可是,我能说么?”华歌的眼光瞟向古布,见他把头别过去了。 “无妨,你想说就说。” “师父,我哪有什么高见?” “你,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 “说,直说无妨。” “诺,师父,依我看,这,这肯定是李广利派人干的。” “哦,何以见得?” “李广利不是一心想要流星宝剑吗?如今,剑已到手,有可能会,”华歌并非瞎编杜撰,想起当初,师父寒铜和李广利的交易,还有那场暗杀,不禁心有余悸,他认真谨慎的补充一句:“有可能是,是,杀人灭口!” 这句话,铁武听了面无表情,他长吁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古布深深地长吁一口气,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华歌一眼,在他看来,平时确实管教不严,这小子一窍不通还自作聪明,李广利和江齐本是一丘之貉,他们是一伙的……哦,是李广利派人去干的?派谁去干,除了江齐还能有谁? 这不是废话吗?叫他闭嘴,硬是不闭嘴! 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胡石的病毒还是没有解,就算是黄花按捺不住了,亲自出手,认认真真诊治也毫无办法,尽管梅香已是大腹便便,还是硬撑着身子,前来探望,然而如今,不可能再用死马当活马医治的老办法了。 现在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龙潭虎穴!这里不是秦岭山脉的箭峪岭,如果真的闹出人命来,将会是何种下场……大家表面上保持沉默,其实内心充满焦虑,可以说是坐卧不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华歌更是茶饭不思。 第一百六十九章 蛇鳝同烹 夜色茫茫,廷尉府沉寂在灯火寥落之中。 在书房内,廷尉正、左右监、左右平、廷尉史、奏谳掾、奏曹掾等资深官员都不在,只有廷尉尹齐和长水校尉韩说二人。 尹齐语气平淡:“韩校尉,此事如何解释?” 韩说神情凝重,抱剑施礼:“卑职无能,请大人治罪。” “是否无能,自有定论,”尹齐轻叹一声:“恐怕,就连本官也脱不了干系。” “大人,请容卑职将这蟊贼捉拿归案之后,再来领罪!” “蟊贼而已,谁说的?”尹齐紧皱着眉头直视,目光中压抑着丝许责意,他用手指点了点案面:“下毒之人,可曾查到线索?” “线索断了,”韩说愧然低下头,不敢迎接廷尉大人的目光。 “断了?”尹齐的表情却很平静。 “卑职失察。” “厨房的伙计郑贵,失踪了?” “此贼,尸骨已被打捞出来。” “在何处打捞出来的?” “启禀大人,府外约三里处,有一个菜园,就在此处的池塘内。” “此人真是凶手么?” “确定无疑。” “两年前,郑贵这厮就已进入府内为奴,”尹齐眯缝着眼睛:“为人还算老实本份,手脚勤快,何以成为奸细?” “这厮藏得好深!”韩说冷哼一声。 “府内焉能出此等奸细?务必严查其余人等,杜绝余孽!” “诺,卑职遵命!” “中毒之人是谁?” “此人名叫胡石,是个小铜匠,其实暗中从事不法勾当。” “甚么勾当?” “明为铜匠,暗里偷偷打铁,甚至私铸兵器。” “哦?如此说来,此人是挂羊头,卖狗肉矣!”尹齐冷笑一声:“按我大汉律法,诏禁民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 “然也,此人咎由自取,死不足惜。”韩说并不在意那傻大个儿,他在意的是那盗剑贼。 “此人是如何混入梅花铁盟的?” “启禀大人,此人有个同门师弟,拜在钟离明的门下。” “此人姓甚名谁,何许人也?” “此人姓华名歌,来历不明。” “何谓来历不明?” “启禀大人,这个华歌既非江湖人士,亦无官府背景。” “是否出身农商?” “嗯……去年,他在铁心镇的药铺当伙计,不学无术,办事不力,遂入铜匠铺为学徒。” “既然此人不学无术,钟离明焉能收入门下?” “此人并非偷奸耍滑之徒,还算诚实,有点小聪明。” 尹齐为官多年,最看不惯有点小聪明的后生,不谈也罢,他皱起眉毛:“焉知此人是否从塞外来的?焉知是否为匈奴派来的奸细?” 韩说胸有成竹,语气肯定:“启禀大人,据钟离明禀告,此人从未走出秦川关中地界,更未到过塞外匈奴疆境。” “如此说来,此人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尹齐不无遗憾的摇头叹息:“可惜,为何还是出了家贼?” “大人,卫甲已死,埋葬在阳陵的磨盘岗。” “卫甲死则死尔,可惜又出了一个卫甲。” “其实,钟离明早就怀疑这个胡铜匠了。” “然也,怀疑是怀疑,”尹齐砸砸嘴:“祖传之宝器,终究被盗了,防不胜防也。” “是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韩说默然长吁一声。 “韩校尉,依你之见,这盗剑贼是何许人也?” “大人,”韩说的表情严肃:“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绣衣使者的人,是么?” “大人,宁成老奸巨滑,欺人太甚!” “何足道哉?” “大人,宁成身为都尉,竟与盗剑贼寇相互策应,一明一暗。” “如何?” “绣衣使者持节巡督朝野上下,可先斩后奏,就连虎符亦可调用,真乃权势滔天,如今竟然为了区区一柄铁剑而……” “如何,鸡鸣狗盗,还是蛇鼠一窝?”尹齐哑然失笑,话锋一转:“莫非,你想要本官明日早朝参他一本不成?” “岂敢岂敢?”韩说的红脸更红了,哪里敢欣赏这种幽默?他低头抱剑:“卑职知罪,身为府内护卫统领,失职在先,请大人责罚。” “罢了罢了。” “可是,堂堂的廷尉府,岂能出此等荒谬之事?若不查明此案,我韩说提头来见!” “韩校尉,本官不要你的人头,”尹齐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脸上似笑非笑:“本官想要谁的人头,你当真不知?” “卑职明白!” “你……可有把握?” “这……卑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么说,你还是没有把握?” “卑职以性命担保!” “嗯,也罢,你先下去。” “诺,卑职告退。”韩说施礼欲离去,却突然若有所思的回头,他有个想法,忐忑不安的藏在心头。 “有话直说。”尹齐翻阅着书案上一堆竹简,瞟了韩说一眼,似乎早已看出他的心思。 “大人,宝剑被盗之事,是否……” “如何?” “是否与一人有,有,有一些牵连?” “何人?” “贰师将军府的人。” “哦?”尹齐闻言,停下手中的竹简,翻眼侧视着韩说,眼神变得有点犀利,俄尔,淡然一笑:“你,是怕得罪谁了么?” “启禀大人,卑职依法办案,何惧之有?”韩说深知,说这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出口了。 “不怕就好,韩校尉果然勇壮。”尹齐就是欣赏这种直率,这正是他特意奏请皇上,借调韩说前来办案的原因。他慢慢地翻阅着竹简,沉吟片刻,语气稍微缓和一点:“以后,还是少惹那个李广利为好。” “诺,”韩说的眉头皱了皱:“大人,此案,若果真牵扯到贰师将军府,那么……” “随时禀告本官。” 面对顶头上司模棱两可的答复,韩说反应也不慢:“卑职明白,暂勿打草惊蛇。” 尹齐平静凝望窗外,语气淡然:“须知,李广利今非昔比,身为贰师将军,早已不是当年的纨绔子弟,连本官都让他三分。” “诺,卑职铭记大人的教诲。”话虽如此,韩说告退,走出书房时,脸上并无笑意,他当然知道廷尉大人的好意。 莫非,李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吗?李广利的妹妹李夫人深得皇上宠爱,当今皇上就是他的妹夫,堂堂的国舅之尊,虽说不能权倾朝野,但也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其显赫的声威直逼当年的车骑将军卫青! 夜半时分了,黄花她们早已回隔壁房间休息去了。 华歌有点心力交瘁了,虽然他一番尽力抢救实为徒劳,但是还不死心,睡意全无,守侯在胡石身边发呆,感觉这种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铁武师徒也在旁边和衣而卧,同样睡不着,他们时而辗转反侧,时而沉默不语,呆呆的凝视着窗外。 “师父,这个盗剑贼,究竟是何人?”古布感觉对手的点穴功夫非常奇怪。 “身手如此了得,绝非寻常的游侠。”铁武自言自语。 “那,会不会是官府的高手?” “不排除这种可能。”华歌说话就是不一样,闷声闷气的。 小徒弟的贸然插话,让铁武有点诧异,古布赶紧问道:“师父,官府的高手,如此了得,不可不防啊。” 铁武闻言,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忧郁:“私闯廷尉府,除了绣衣使者,天下谁有如此胆量?宁成老贼生性残暴,阴险狡诈,对流星宝剑早已垂涎三尺。” 古布颇为不满:“绣衣使者奉旨办案,而他们带圣旨来了么?”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他们办案的脾气谁不知道?”铁武冷笑着摇头。 “先斩后奏,若是冤案呢?” “哼,哪里管什么冤案不冤案的?” “岂有此理,难怪人称绣衣使者。” “官府就是官府,你还没看清楚?” “哼,这些狗官,真是禽兽不如!”古布恨得咬牙切齿。 “大师兄,你指望怎么样?”华歌觉得有点好笑,憋不住喷了一句:“指望那些绣衣使者们心慈手软,秉公执法,伸张正义吗?” 这话吸引了师父和师兄的眼球,华歌照样直言不讳,还刻意打了个比喻:“比如说,蛇。” “甚么蛇?”古布的眼神,显然是嫌他的话太多了。 “什么蛇都是一样的,既然是蛇,肯定就会咬人,甚至还有毒,”华歌并不回避这种眼神:“如果蛇没有毒,或者是毒蛇被拔掉了毒牙,那就成了什么?” 铁武正色相问:“成了甚么?” 华歌直言相告:“成了鳝鱼!” 第一百七十章 金剑非金 眼前虽然是黑暗的,可是白天照样来临。 还没有到点卯时辰,幽深的廷尉府内,死一般的寂静…… 兄弟一场,情感至笃。 默然围坐,束手无策。 面容憔悴,面色蜡黄,满脸胡须的脑袋就像杂草从生的鸟巢,胡石横卧床榻,不省人事,眼看气色越来越不对劲了,华歌心急如焚,黄花也被骚扰的不堪其烦,只好尽力而为,她确实在想方设法救治,可是没有多大的效果。 华歌焦虑的问:“还有什么办法?” 黄花摇摇头:“没有办法了,药材都快用完了,上哪里去弄呢?” 古布撇了撇嘴:“就是啊,这是什么地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铁武轻轻叹息:“四海之内皆兄弟,如今胡铜匠蒙难,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古布有点不解:“那依师父的意思是……” 华歌有点忍不住了:“我知道,我一定要查清楚!” “查什么?”古布确实是怪他多嘴多舌。 “下毒之人!” “你怎么查?” “……”华歌言塞,还是不甘心:“好查也要查,不好查也要查。” “师弟,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是哪里?这可是廷尉府啊!” “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 “救谁?救他么?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不救他?” “你知道他是谁?”古布暗暗咬牙,压低声音告诫师弟:“你小心一点,他是奸细啊。” “大师兄,”华歌确实难以为辩驳,也不能狡辩:“此事,也可能另有蹊跷。” “那好,你可以去查一查。” 华歌被怼得哑口无言,低下头,默默看着沉睡不醒的胡石。 沉默半晌,为了调解调解气氛,抑或转移注意力,古布煞有介事的向师父请教兖州金剑的大名:“师父,这个韩说是……” 铁武斜瞥一眼,呵斥:“你应该叫韩叔。” “诺,师父。”古布绕有兴趣,他相信,师弟的注意力马上会离开那半死不活的胡铜匠,他清了清嗓子眼儿,继续问:“韩叔的那柄剑,真的是金铸的么?” “当然不是,”铁武正色道:“金剑则精剑也,精于剑法,堪称金剑。” “哦,难怪我每次看到剑上刻有花纹,金晃晃的。”古布恍然点头。 “那是铜纹,刻的是韩家先祖韩王信的封号。” “咦?师父,”古布若有所思:“听说,韩铜匠的先祖是淮阴侯韩信?” 华歌也知道这个历史典故,不禁闷声插话:“此韩信非彼韩信也。” 古布笑着问:“哦,你怎么知道?” “我读过书。”华歌很知趣,肯定不会谈及历史课堂。 “正是,”铁武赞许的点头:“这个韩王信并非韩信,彼此毫无渊源。” “然也,”华歌不忘补充一句:“这正如李广和李广利。” 铁武看了看古布:“瞧瞧,别小看你师弟,他还算是胸有文墨。”话匣子打开后,铁武沉默之余也会侃侃而谈:“须知,韩王信乃韩王也,韩信乃是淮阴侯。” “这么说,韩叔乃是王侯子孙?”古布笑了笑。 华歌还真被吸引过来了,他静静聆听师父和师兄的交谈。 古布有点羡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铁武豪气亦起:“王侯将相本有种也,韩大哥可是大有来头,先祖乃是楚汉争霸之时,西楚名将韩王信,春秋战国时期,六国王室韩襄王庶出孙子。” “可是,师父,我听说韩王信晚节不保?” “正是,韩王信归顺吾高祖皇帝之后,被派遣往燕代地域防御匈奴,却兵败而降。” “后来,却又战死沙场。”古布听了有点唏嘘不已。 “然而,韩氏世家却出了个俊秀人杰。”铁武眼神一亮。 “是谁?” “上大夫韩嫣。” “哦,听说过,”古布想起来了:“青年才俊韩嫣,文武双全。” “文武才貌四全,”铁武抗声道:“韩大人曾为当朝天子的伴读,精于胡服骑射,精通兵法战阵,文才武略,实属世间罕见之奇伟男儿。” “可是,我听说,韩大人受宠而骄,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两情相悦至同榻而眠的程度,连皇太后也颇为忌惮,不知是也不是?” 铁武嗤之以鼻:“道听途说而已!” 古布却听得津津有味:“师父,后来呢?” “后来,韩大人英年早逝,”铁武长叹一声:“真乃天嫉英才啊!” “那么,韩大人是怎么死的?” “这,这是一桩宫廷悬案。” “宫廷悬案?” “正是,韩大人之死,与当年的武安候有关。” “师父,武安候是谁?” “武安候田蚡,他是皇太后的亲兄弟。” “啊……国舅?”古布吃了一惊! “是啊,为师也是听说而已,也许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足为信。” “那……韩叔呢?” “想当年,韩大人去世时,韩大哥才十几岁。” “师父,韩叔与韩大人是甚么关系?” “亲兄弟。”铁武的语音冰凉,古布和华歌都陷入沉思。 韩嫣不明不白白陨殁,兄弟韩说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宫廷风云波澜诡谲,令人望而却步……而这只是凡夫俗子的境界,这吓不倒少年韩说。 十多年以来,韩说发奋图强,苦练武技而大器晚成,兖州金剑韩说的大名,传遍黄河两岸的游侠群落,当他追随车骑将军卫青出塞远征匈奴后,更是威震燕代塞北! 一代游侠横空出世,闯入仕途,搏取功名为将! 韩说从未纸醉金迷于富贵,而是不忘当年的悬案,多少年来,锲而不舍的追查因果,发誓要报仇雪恨,告慰兄长英灵。 表面上,华歌静静的聆听,心中不禁心潮澎湃……想起来了!这段宫廷的奇闻,与紫虚上人商志所讲的武林故事有某些衔接之处。 当年,北国神刀公孙敖和兖州金剑韩说,还有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和咸阳三虎土氏兄弟联手营救卫青,遭遇巴蜀唐门邪派高手尹士文和毒豹宁成率兵埋伏,危机时刻,鹰侠龙剑郭解出现,宁成和尹士文望而生畏,撒围败退,卫青脱险,全身而归。 真想不到,韩说还有如此深厚的历史背景! 宫廷与官场,将士与游侠。 在政治波澜诡谲浪潮中,谁能横刀立马,谁能叱咤风云! 当初,天坑大战时,血淋淋的梅山箭雨,古布的轻功快剑,紫柔和梅香的侠女剑气,七大剑客的北斗七星剑阵,山叔和寒铜暗藏神功,大汉铁骑上官桀的环首剑,特别是卫甲的蛇头菊花剑,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而这一切,在铁武的流星宝剑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而面对毒豹宁成,铁武居然连剑都不敢拔出来! 在华歌的印象里,自古以来,武林江湖中,北尊少林,南崇武当。 而远在西汉时代,佛教禅宗尚未引进中原,僧侣习武之事无从考证,和尚争霸,道士修仙,这只是传说而已,至于少林武当派和五岳剑派更是没有创建,谁是武林第一门派? 是洛阳侠圣剧孟吗……业已古人。 是鹰侠龙剑郭解吗……同为归古。 那么是梅花铁盟吗……无稽之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堂堂的盟主铁武在毒豹宁成淫威之下,几乎没有抗拒的意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择木而栖 清晨,看到小师弟华歌还在发呆,古布过来问:“你,又怎么了?” “大师兄,我想好好练武。” “好啊,我教你。” “我,我什么时候能够,学得像你这个样子……”华歌的话,却被古布的奇怪眼神给硬生生的怼回去了。 “你……”古布瞪大眼睛,没好气的嗤笑一声:“你连八步剑法都没练好!” “噗嗤……”冷若冰霜的紫柔,居然被逗笑了。 “我,我,”华歌有点结巴了。 “你还没有丁级剑士的腰牌,还谈什么哟?”古布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指指横卧不醒的胡石:“你还是好好照顾他。” “什么……腰牌?” “是啊,剑士都有腰牌的。” “哦?我没见过啊。” “你哪里能见过呢?”古布真有点好笑了。 紫柔听了扭头摔门而去,一头乌丝亮滑的长发,就像飘逸的马尾扫过门框……不过,这样也好,说话更方便一些了。 华歌的表情有点尴尬,伸手整理着胡石身上零乱的被褥,自我解嘲:“这是自然了,”其实,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腰牌的事情,心有不甘的问:“腰牌……是干什么用的?” “腰牌是剑士的荣耀,”古布盘膝而坐,凛然正色的开始训话:“先不管腰牌是何物,听好了,如今,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功力,如果勤学苦练,或许五年之后可以入门,当然,这要看你的悟性如何。” 华歌听了有点懵懵然,还是硬撑着,故作轻松:“大师兄,愿闻其详。” “入门之后,再苦练五年,才可以晋级高升为丁级剑士。” “如何晋升?” “不难不难,只需击败五名丁级剑士即可。” “什么?” “荣登丁级剑士行列之后,再苦练五年,才可以晋级高升为丙级剑士。” “哦,那就是说,再击败五个人?” “谁说的?需要击败十名丁级剑士。 “啊?” “啊什么啊?如此类推,成倍递进,晋升为乙级剑士,需要击败二十名丙级剑士。” “哦,这么说,晋升为甲级剑士需要击败四十个乙级剑士啰?”华歌难以置信了。 “聪明!”古布稍微满意的点点头。 “那么,大师兄你是哪一级剑士?” “他,他就不必了,”黄花忍不住插话:“你不知道,他是甲级剑士的统领么?” “哦,我明白了,”华歌还不算笨:“莫非,大师兄可以击败四十个甲级剑士?” “嗤……”黄花又好气,又好笑:“你大师兄可以击败八十多个甲级剑士呢!” “哦……”华歌的眼珠,突然瞪成了夜明珠! “呵呵,学无止境,你好好练,将来,你也可以。”古布笑着拍了拍华歌的肩膀。 “哦……等等,甲乙丙丁……”华歌偷偷地掐指一算,悄然细声问古布:“也就是说,练到甲级剑士,至少要二十五年?” “当然,如果你天资聪慧,悟性极佳,或许,二十年也未可知啊?” “……”华歌脸上的表情,瞬间已是凝固成冰雕,脑子里却在嗡嗡作响,好半天才还原,他定了定神,转念一想:“哎,不对呀?” “怎么不对?” “请问,大师兄今年贵庚啊?” “我?我今年二十四岁了。” “那……你是几岁开始练武?” “七岁多一点。” “七岁?那,你只练了……十七年?” “快要十八年了。” “这……”华歌可算是真的语屈词穷了。 “你和他比?”黄花早就听不下去了,撇一撇嘴巴,反唇相讥:“就连个八步剑法都练了半年多,我怎么说你呢?” “我……” “我什么我?你还是好好照顾这个死鬼!”黄花唧唧呱呱的,一脚跨过席榻时,勾起绣花鞋尖儿,想去踢胡石这头睡死狗熊,动作有点儿夸张,而当凌门一脚时,却突然停留在空中,她使了一个鬼脸儿,伸了伸舌头,把脚缩回来了。 因为,门口的古布使了个眼色。 人未到,话已到:“钟离兄,”兖州金剑韩说稳步而立门口,双手抱剑:“大人有请。” 铁武不敢怠慢,边寒暄边随着走出门外。 片刻功夫,韩说又来了,手指华歌:“你,跟我走。” 怎么了……疑问闷在胸,人已阔走而出,华歌没有半点忐忑,跟随着韩说一路无话,穿过曲径通幽,步入花木深处的一所宅院。 这里并不阔气,也不是阴森森的,就像寻常读书人的闲阁静斋。 进入室内之后,并未向大人禀报,韩说就地盘膝而坐,横剑双腿上。旁边,恭恭谨谨盘膝而坐的,还有表情肃穆的铁武。 简朴的室内,几乎没有一样多余的家具,宽阔的草席上搁置一尊古朴的书案。只见廷尉大人尹齐聊然翻阅着一卷油亮深褐色的竹简,头也不抬,随手示意坐下回话。 华歌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当即感到有点疼,柔软细腻的草席上铺着绒布,下面藏有一些尖硬物……赶紧翻开看,里面裹着几枚铜牌,先别管它,丢一边去,听听这位廷尉大人究竟要问些什么话。 “我且问你。”尹齐眼皮也未抬:“你认识李广么?” “不认识。” “认识李广利么?” “认识。” “那么,你怎么知道李广不是李广利?” “因为,李广已死,而李广利没有死。” “你嫣知李广已死?” “李广早已自刎而死。” “哦,这么说,”尹齐说话不紧不慢:“你去过塞外了?” “我没有去过。” “没去过,你怎么知道李广死了,还自刎而死?” “我听说的。”华歌甚至想说,在历史书上看到的。 “哦,听谁说的?”尹齐说话时,翻看着一张斑驳的羊皮,上面勾画着难懂的篆体文字。 “我听师傅说的。” “也就是……寒铜,韩双喜,你听他说的?” “正是,家师以前跟我讲过。” “好了,你先退下。”尹齐似乎瞌睡上头了,扭头吩咐铁武:“你也退下。” 这就完了……我还以为要威武升堂、铁颜审讯,大刑伺候呢!华歌茫然而坦然的起身,跟随着铁武告辞而出,走出门外。 韩说斜视着铁武师徒的背影:“大人,这……” “他不是匈奴派来的人,”尹齐眨了眨颓然的眼皮:“要不然,岂能直呼李广?” “嗯,应该称李老将军,”韩说点了点头:“匈奴人都是直呼李广的。”他俄尔转念一想,问道:“大人,是否,这正是此人狡猾之处呢?” “那么,腰牌也不认识么?”尹齐信手拣起了席上的一枚铜牌,不无调侃的笑道:“梅花铁盟的剑士腰牌,居然视而不见?”他瞧了瞧,以手指轻轻弹了弹那张羊皮纸,又指了指草席上的那块绒布,摇头叹息:“此乃匈奴斥候的信物,上面的痕迹也看不懂,岂不耽误了军机大事?” 韩说闻言,频频颔首:“大人,这厮连秦川地界都没有走出过。” 尹齐恍若没有听到一样,自言自语:“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怀石盘。”他轻轻咳嗽,继续说:“奸细者,精细也,其行必精,其心必细,其志必坚,非有勇有谋者不可为也。” 韩说由衷赞同:“所谓奸细,必然深藏不露。那胡铜匠早已行迹可疑,如今中毒不醒,这厮若果真是奸细,必然求之不得,嫁祸于他可谓轻而易举。” “致之于死地,替死之鬼,死无对证。”尹齐嗤之以鼻:“听说,他还懂医术?” “略知皮毛而已,”韩说摇摇头,笑着说:“而这厮却尽力营救,若救活了胡铜匠,无论是身手还是智谋,都无法匹敌,来日难免反被其所害。” “叫花子卖狗崽,自讨苦吃,如此无用之才,钟离明为何收入门下?” “启禀大人,只因此人识破李广利的金蝉脱壳之计。”韩说简明扼要的讲叙了去年冬季发生的事情。 “身为贰师将军,”尹齐听了摇头苦笑:“派人假扮自己,引蛇出洞,意欲一网打尽梅花铁盟的人,却被此人识破,这也算计谋?” 回到屋内之后,半天无话。 古布颇为难堪,暗暗瞅着文弱清质的师弟,感觉小伙子确实挺不容易的,简直就是误入江湖,秀才充军,强人所难。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铁武:“师父,要不,让师弟……” “如何,让他退出师门么?” “师父,或许,这样对他才是公平的。” “那好,退出师门就能退出江湖吗?” “至少,上官将军不会再追杀他了。” “恐怕未必,”铁武深知上官桀的手段:“他不会留活口的。” “让他来杀。”华歌可谓人怂志不怂,人软嘴硬:“我倒是要看他的剑快不快!” 这句话,可谓掷地有声,让大家在意外之外还产生了不小的惊愕!就连素来高冷的紫柔也不禁回首,侧目而视。 黄花更是心直口快,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哎呀,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 “你能怎么办?你走不了的!” 华歌确实不想呆在这里,抗声怒喝:“谁说的?” 古布轻叹一声:“师弟,你闭嘴,你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 “这是廷尉府,你能走出去吗?” “能走也走,不能走也走,”华歌看着沉睡不醒的胡石:“我还要带他一起走,非走不可!” “走?可以,先把腿留下!”门外传来冷然断喝,只见兖州金剑韩说已经飘然闪现,戎装贯带的雄壮身影,浑若夕阳下的铁塔! “韩大哥,”铁武起身相迎:“晚辈后生,一时失言,休要和他一般见识。” “嗯……不然,不然,”音调刻意拉得悠长,随后出现了官服绚丽的尹齐,两排全副武装的护卫肃穆而立。 “大人恕罪。”铁武赶紧赔礼,古布等人也随声附和。 “何罪之有?”尹齐笑容可掬,正如平易近人的儒者,丝毫不像手握着生杀大权的官场阎王爷!他气定神闲,逐一凝望着众人,最后把眼光停留在华歌脸上,略微赞许的点点头:“真乃,后生可畏也。” “那又如何?”华歌此言,吓得古布恨不得直捂其嘴! “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尹齐此言,更是惊得铁武说不出话来。 不变的空气,不变的笑容,不变的气度……在平静扫视目瞪口呆的众人之后,尹齐居然还刹有介事的补充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识实而务 尹齐和韩说等人走了,屋内恢复了宁静。 黄花默然低着头,拉开门后摔门而去的声音,显然比紫柔的要轻微许多,可是一样在震荡着华歌脆弱的耳膜…… 尘埃未落定,心头已冰冷。 我很无能吗,我是个没用的家伙? 华歌的眼神,徐徐扫过床席上酣睡正浓的胡石,他就像一头黑熊制成的生物标本。 当然,华歌并不认为谁比谁聪明,谁比谁愚蠢。 此时,只是想起一首诗: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去;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如今,谁让你身怀绝技,身藏绝密?谁让你守口如瓶?谁让你封印大法? 身怀绝世神功。 手无缚鸡之力。 这是不是搞笑?这很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 华歌感觉自己就像偷偷摸摸爬上沙滩的海龟……你呀背着那沉重的壳呀,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好,爬就爬,就算是爬也要离开这里。 华歌心一横,赶紧收拾行装,然而根本就收拾不了,因为胡石活像一头狗熊,睡得死沉死沉的,他试着去背起来,却被压得趴在地上,气喘如牛! “哎呀,你就别费劲了,”古布皱着眉毛,不忍直视:“你冷静一点,好?” “我很冷静。” “你这样是没用的。”黄花又回来了,耐心的劝慰。 “没用?那你说,怎么样才有用?” “你放心,大人并没有说赶你走,”黄花拦住华歌,真心诚意的说:“走,咱们去向大人赔罪,人家是朝廷命官,大人有大量,会原谅你的,咱们一起去,好?” “一起去?你去,我不去。” “我说歌儿,你真是年幼无知……” “是年纪轻轻!”古布抗声纠正。 “是啊,我年幼无知,不知天高地厚,是?”华歌人犟嘴更犟。 “师弟,你这么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古布又赶上来,一把拉住他。 “这里是罗网,那里是罗网,到处都一样。” “师弟,你怎么这犟呢?” “古布,”铁武突然发话:“让他走。” “师父!” “闭嘴!” 古布默然无言,看着华歌趔趔趄趄背着胡石出门,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赶紧上前扶住,忧心忡忡的叮嘱:“师弟,上官桀的人肯定在外面等着呢。” “让他来!”华歌说完就走。 “大人,”铁武和古布齐声迎宾,神情肃穆。只见,院子门口走来一行戎装锦衣人,正是尹齐率领韩说和卫士们,停着一辆破旧的板车,瞧这不堪入目的架势,极有可能是牢房里用来搬运尸体的临时灵车。 尹齐轻叹一声,不无惋惜:“走好,本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华歌冷笑一声:“我要你帮了么?” “那好,请。” “谢了。” “谢什么?” “大恩不言谢!” “言之有理,”尹齐脸上并没有奚落人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同情:“自古以来,进我廷尉府的犯人,从来没人能活着出去,你算是第一个。” “我是犯人么?” “你说呢?” “谁说的?”华歌不想多说了。 铁武和古布听得如坐针毡却又无可奈何,赶紧上前帮忙抬起了胡石,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车上,还给他盖上一层干净的被褥,送出院门后,就自觉的停步了。黄花跟上来,她张大嘴巴想要说话,却硬是说不出来,眼睛里泪汪汪的…… 门口,紫柔扶着大腹便便的梅香远远相望…… 华歌没好气的笑了笑,扬声高喊:“干什么,搞得这么悲壮,永别了,是?不就是个死吗?”说罢,运足力气,拉起板车,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廷尉府! 铁武和古布的爱莫能助,就像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华歌的颜面! 尹齐的无视,韩说的同情,更像狂野燃烧的烈火,炙烤着华歌的心……耻辱的感受,尊严的屈虐,让他头也不回的拉车出门,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毫不畏惧! 寒风兮兮,不知何时已下起小雨…… 华歌迈出坚定的步伐,走在烟雨凄迷的街头。 身上是冰冷的,心中却是火热的,准确的说,是有一股或者几股浪潮翻涌在胸,而脸上布满了难言的苦笑。 多么可歌可泣的梦幻之旅,穿越魔境,降身异域,融灵魂入战神真身,真是梦寐以求之幸事。然而,空有一身神功,却不能运用。 为了保护霍去病的秘密,实施了封印之法,就是这种下场。 封印传说,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最终盼来了救星唐僧,佛渡有缘人! 同是封印,历经坎坷磨难,九死一生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救星何处寻? 是紫虚上人商志?莫非,再回到琴剑山庄,让他解除封印,然后大展神威杀回来,杀宁成,杀江齐和上官桀,杀掉一切看不顺眼的人?甚至大闹廷尉府,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岂不美哉快哉! 然后,霍去病的惊天神功重现江湖,那么……等等!随后将会出现什么? 卫青已故,而他的家族尚在,这是以一代贤良皇后卫子夫为核心的庞大家族,霍去病同样遗留有后代,他们可都是无辜的人。 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灭门九族! 华歌知道,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也是麾下爱将,后来晋升为同僚袍泽,舅甥二将并肩作战,并驾齐驱,驰骋大漠。 卫霍两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彼此同命,一荣倶荣,一损俱损!如果霍家有难,卫家肯定受牵连,这会是怎样的罪名?这是灭顶之灾,这也是政治波澜! 不对不对!华歌想起来了:这是不是某些人或者某些集团所渴望的? 趋势恍如锁定的轨道,一切正好按照他们的意愿,进入了一个圈套! 华歌的心里,猛然打了一个冷颤! 好险啊!差点沉不住气,中计了! 商志讲叙的故事,仿佛可以不管。 而事态的走向,越来越清晰的趋势,似在告诉华歌:命运多舛,劫数难逃,即然穿上了战神霍去病的外衣,那就已经是战神了,不仅仅只是扮演角色而已。 后果很严重吗?未必。 因为,他含着金钥匙。 看看,皇后卫子夫就是姨母,汉武帝就是姨父……可惜,远在天边,近不在眼前。 那么,想要致卫家于死地的是谁?何须说乎……当年的情敌,皇后阿娇,还有她的母亲,窦太主刘嫖。别忘了,刘嫖背后是窦氏集团,还有诸侯王公。 这些疑问,慢慢在心中形成了粗糙的棱廓,华歌此时有点清醒了: 大胆推测,尹齐作为执掌生杀大权的廷尉,拘捕梅花山党羽归案,铁武的子弟们却被软禁在府中,不审不判不杀不囚,这究竟是逮捕,还是暗中保护? 若说此为明捕暗护,那么尹齐、韩说与铁武岂非结党营私?由此推理,向上漫溯追探,宫门深似海,官场悬疑案,除非尹齐是在遵循上锋秘授的意志,要不然,早已被革职拿办,须知,绣衣使者是什么人! 绣衣使者是手眼通天的皇家特务组织,是大唐梅花内卫和大明锦衣卫的鼻祖! 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不识时务,意气用事的华歌,若莫名其妙的骚动起来,难免会影响计划,要不然,岂能从朝野官民闻风丧胆的廷尉府内全身而退? 此时此刻,独立在凄风冷雨中,华歌就像曹操,仓皇逃出华容道十面埋伏之后,说不定还会猖狂的仰天长啸,笑卖智囊:“我笑诸葛村夫,我笑周瑜小儿,若在此埋伏一军,我等岂不束手就擒?” 是啊,尹齐执掌生杀大权,乃名符其实的杀人魔王,随随便便弄死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这岂非易如反掌?岂能法网漏洞,放你一条生路?岂能让区区无名小卒,不屈不挠,面不改色的走出廷尉府,还白送一辆破车? 有问题了,华歌突然产生了深深的后悔,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因为同时,已经感受到后脊梁缝隙内,透出一股逼人的阴凉之气……是不是借刀杀人?借用谁的刀呢? 宁成的刀如何?上官桀的刀如何? 果然,前方烟雨朦胧之中,似乎看见几名蓑衣人,若隐若现的长长身影,腰间诡异隆起,涉雨无声,脚尖无泥,行踪无异,却一晃之间已到眼前……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野店无事 闯入的陌生人,极难从衣装上辨认身份,但是有一点,华歌是认识的,就是那柄剑,印象太深刻了……肯定是上官桀! 去年雪夜一战,铁骑和环首剑,真是令人记忆犹新! 华歌雄心勃勃跨出廷尉府大门,一出门就摔了一跤!还能够怎么样?不是他勇气不足,不战而降,束手待毙,而是根本就没有战斗的机会。 在长安城外的效区,大路边有一处荒凉稀疏的树林,几排低矮的房舍,参差突兀的座落在林边,行客们半途中偶尔会在此打尖歇脚,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也就算是旅店了。 不知经历了几个白天黑夜,因为被蒙上眼睛以后,白天黑夜是一样的。 清晨醒来,华歌感觉头脑空洞,浑身酸软无力,仰面朝天打了几个哈欠以后,勉强挣扎着爬起来,睡眼惺忪,目光呆滞,凝视着这片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间。 缕缕阳光,穿过窗棂缝隙的一条条笔直光线,无声透射而入,在地面上洒落一个个橙黄色的椭圆形圈斑……寒意已悄悄地退去了,蒸腾而起的雾气,暖暖地弥漫着,更显房间的空荡荡和静悄悄。 看得出来,这是普通的客栈房间,摆设杂乱而陈旧,空气中有一股被褥的浓重异霉味儿,有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华歌和衣而起,怅然若失的目光扫过,看见旁边还有一处床席,被褥翻起,里面空空如也。 好像,应该有人啊? 等等,这是哪里啊? 华歌使劲揉了揉耳朵,尽量刺激着有点模糊的脑袋……哦,好像记起来了,旁边席铺上睡的应该是胡石啊,怎么了,人哪儿去了? 心头猛然一紧,在上官桀的剑下,绝无逃生的可能,那么,我还活着吗? 这是什么地方?不会是阴曹地府? 他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身体,明明有知觉,检查一遍,身上没有伤痕,毫无疑问,没有和上官桀他们发生搏斗,当然也不可能,只可能是束手就擒。 环视室内,这里应该是囚禁之地,而为什么是客栈呢?还有,胡石形同植物人,当然是被一起擒拿下,此时,他被押解在哪里呢? 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地脚步声…… 也许,这里究竟是不是阴曹地府,那就要看进来的是什么人了,不会是迷信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使者? 华歌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狂跳,他不知是看,还是低头不看,或者是转头往别的什么地方看? 直至脚步声渐渐停下来,直至一双布鞋尖儿靠近后停留在视线内,他还是没有抬头。 “你醒了。”声音有点奇怪,好像有一点熟悉。 华歌猛然抬头一看,不禁惊诧又愣然:“咦……怎么是你?” 须知进来的人是谁,这不是药铺的大伙计秋儿吗?这是老医翁的长子! 以前,总是听黄花“秋儿秋儿”的叫唤,后来,黄花不得不实言相告,秋儿的真名叫田千秋,他哥哥春儿,真名叫田春秋。 屈指算来,这兄弟俩已经失踪了半年之久。 “起来,我看看。”田千秋脸上毫无表情,手脚麻利地检查着华歌的身体,点点头,喃喃自语:“再喝两次药就好了。” “我,喝药吗?” “你,怎么了?” “不是,”华歌有点语无伦次:“秋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以前就这么叫的,只是叫得比较少而已。 “别叫我秋儿。” “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田千秋说话还是那副德行,冷冰冰的,不容商量,也不想多说。 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在他乡遇故知。 再怎么说,华歌肯定有点按耐不住激动心情,刚想把去年雪夜一战说出来,却不知为何暗暗咽下,或者换个话题,问他哥哥田春秋如何如何,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为:“这,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田千秋似乎没有听到,眉头一皱,伸手试按着华歌的额头,感觉无异后释然收回,临走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少说话,少走动,多睡觉。” 田千秋的脚步声消失了,华歌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等等,现在情况不明朗,甚至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总不能冒然告诉他,让他知道父亲是怎么样惨死在江齐之手? 不能草率,这是黄花的性格,不是华歌的性格。 两三天过去了,华歌一直躺卧在床,默默享受着田千秋按时送来的可口饭菜。当然,还有难闻又难以下咽,苦不堪言的草药汤,不过,服用之后已经感觉好多了,逐渐恢复元气,却还是感觉怪怪的。 当初呆在药铺里时,华歌一直被这田家二少视为空气,如今却享受恭奉上此等五星级服务,好像有点盛情难却,委实担待不起。 华歌有事相问,田千秋都闻如不闻,甚至视而不见,不愿多说一句,而这并不奇怪,这是在刻意保持距离,也是装神摆酷罢了。 有时候,华歌觉得田家二少这德性,无聊透顶又莫名其妙,哪一天如果有兴趣,把他父亲如何惨死,如何被江齐一剑一剑刺死的壮烈牺牲情景告诉他,看他能否如此淡定,如此自命清高么? 并非有感难言,也绝不是触景生情,华歌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一件事,就是苦湖庄的故事,那天夜晚,药碗里的毒如何解释?这是谁干的?毒药来源究竟是何处?当然来至田家药铺! 对于这个问题,华歌和黄花曾互掐,华歌怀疑是江齐干的,此人道貌岸然却心狠手毒!而黄花却一口咬定,是田家兄弟下的毒,不是春儿,就是秋儿,就是不能确定,究竟是田春秋,还是田千秋? 若按这条线索,此地当属是非之地,田千秋的面孔后面藏着何种机密? 华歌坐不住了,这段时间喝的药汤会不会有问题? 里面会不会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好像没有必要疑神疑鬼的,最近身体无恙,气色明显好转,精力充沛,身体长得壮实多了,充满了力气,根本就没有中毒的反应。 那么,会不会是某种慢性毒药?应该不会,现在是什么年代?这是遥远的古代,这是在西汉时期,这时侯的科学技术不发达,无法制造出慢性毒药。 此后,又过一段时间,华歌不但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觉得身体更为壮实,神清气爽的,每天照旧,药汤按时送来,有时侯,华歌干脆偷偷倒了,饭菜却舍不得浪费,味道非常好。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稍微放下心来。 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孤身一人,贱命一条,身无分文,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都可谓毫无价值,他们若想谋害我,图什么,动机呢? 今天,田千秋如约而来,送药送饭,秩序照旧。 不过,华歌似乎感觉与往日稍微不同。田千秋没有马上走,而是静静地等着华歌用完,瞧这样子,是在等吃完喝完以后,还可能有话要说。 华歌故意放慢了速度,最后差不多是慢吞吞的,而田千秋站在旁边也不着急,一直等他慢条斯理的咀嚼,细嚼慢咽,吃完后休息半晌,再慢慢地倒上一碗药汤,犹豫彷徨半天,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慢慢细啜…… 总算喝完了,田千秋上前一步,正色相告:“随我来。” “有事?”华歌肚子里是药足饭饱,却是满腹狐疑。 “有事。”田千秋照样是冷若冰霜,却有绅士风度。 “甚么事?” “随我来。” 这几天,华歌一直没有走出过房门,也想出去透透气,昂首阔步尾随着田千秋,走过一道长长廊间,沿着楼梯而下,来到一扇门前,一走进去,顿时惊得差点抖落了下巴! 只见迎面一人垂首默立,高大魁梧的体魄,麻布衣衫褴褛,蓬乱的头发,浓眉粗鼻子黑胡须,这不正是胡石吗? “我的天哪!”华歌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脱口而出:“师兄,你没有死?” “嗯。”胡石回答的语音清晰,显然已不是植物人。 “师兄,你好了?”华歌惊喜的上下打量翻看,而手却被胡石冷冷拨开了。 “师兄,你这是……” “将军在此,休得无礼。” “甚么,甚么将军?” “上官将军。” “啊……”华歌闻言,感觉后脑突然响起一双炸弹! “他,是他么?”这声音当然是上官桀的,太熟悉了。 “诺,正是他。”胡石肃然应答。 华歌寻声望去,房间宽敞却不明亮,对着窗户的亮光,更易形成某处逆光角度的阴暗,在黑沉沉的角落里,赫然挺立一人,黑袍笼罩全身,仿佛黑色的铁塔一般峥嵘凌然! 瞧这霸气模样,瞧这款式品种,这不是游击将军上官桀还能是谁? 这是阴魂不散,还是冤家路窄? 这是刚出虎口,还是又见狼窝?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转回来?为什么转来转去,总是逃脱不出这瘟神的魔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半有声 瘟神上官桀,并不是让华歌最吃惊的。 最令人惊悚,还有瘟神中的瘟神,正是毒豹宁成,传说中的寒狱第一酷吏! 脸不红心跳,血压却在陡然升高,还好,精神没有崩溃。因为,他发现室内还有一人,而且也是老熟人,他就是老医翁的长子田春秋,田家药铺的大伙计春儿,俗称“田大少”,这是江齐委任的尊称。 冷静再冷静,淡定再淡定! 上帝保佑我,我是无辜的! 华歌在祈祷,此时,在狼窝虎口里,除了祈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虽然很恐惧,却暂时没有出现生命危险的征兆。因为此时,无论是毒豹宁成,还是瘟神上官桀都在寻思,他们已陷入沉思,毫无杀人的意思,这让华歌紧张得不堪承受的神经系统,稍微缓和了些许……转念一想,我紧张什么?我在害怕什么? 宁成是官府中人,上官桀是游击将军,身为朝廷命官,不是黑社会的冷血杀手,岂能玩弄江湖那套黑店谋杀,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勾当? 既然不可能杀我,那我在害怕什么? 再说,害怕有用吗? 他们追查他们的流星宝剑,他们缉拿他们的叛逆党羽,我只是梅花山的记名弟子,根本就是没有记入族谱的末流徒弟,可称为现代社会的“临时工”,我算哪一根葱啊? 我一不作贼,二不心虚,三不作奸犯科,四不抢流星宝剑。 既无夺宝称霸的野心,也不挡他们的官运财路,彼此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杀我? 想到这里,华歌的心情很快平静了,他对自己在压力之下,尤其在精神的高压之下,能够迅速地适应,还能准确又正确的判断和反应,他对自己的这种心理承受能力非常满意,这也是大学时代能轻易通过现代测谎仪器的原因。 记得当年,体育老师说非常欣赏他这一点,认为这具有特工的潜质。 也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讽刺。 此时心理,由忐忑不安变成坦荡如砥,随遇而安,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呢?这不,已经中毒频临垂死,奄奄一息,沦为植物人的胡石老哥苏醒了,居然起死回生,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之处,还有田氏兄弟,田春秋和田千秋这哥俩儿,他们怎么在这里,怎么跟宁成和上官桀在一起? 华歌疑虑的眼神,在撞上了田家二位少爷冰冷面孔时,悄然转移视钱,他并不想因为好奇心而惹上麻烦。黄花曾经警告过他,少惹春儿秋儿这哥俩儿。 室内的空气,没有在沉默中冰冻,相反可能在沉默中发酵。 阴黯的氛围,被酒精的香醇渲染,产生浓郁的幽斋悠哉感。 更为阴暗的角落里,一位盘膝而坐的老头子瘦得像只猿猴,他的眼神凝视时,却嚣张得像猎豹,很难把他与传说中的凶神恶魔相提并论,偷看一眼,华歌就认出这就是大汉寒狱第一酷吏,毒豹宁成。 老家伙默默饮酒,信手把玩一柄古色古香的宝剑,这是一柄豪华的宝剑,寒锋冷光,黄铜剑首与剑锷上的蟠螭纹蛟龙浮雕造型,闪耀着黄金般的光泽……华歌觉得非常眼熟,可算过目不忘! 已是第三次看见这柄宝剑了,也许是同一柄,也许不是。 沉默对饮,上官桀酒意正酣,示意田氏兄弟滚出去的手式,显得很不耐烦,等房门嘎然关闭以后,他清清嗓子,正色而问:“宁大人,有何高见?” 宁成故作没有听见,继续醉里挑灯看剑。 问而不答,视若无睹,形同忽视,岂能不是一种尴尬? 上官桀的目光似被烈酒烧红了,转向一直傻站着的胡石,总觉得这人高马大的废物有点碍眼,沉声低吼:“大胆!尔等鼠辈,岂敢糊弄本将军?” “启禀将军,小人句句属实。”胡石噤若寒蝉,慌忙恭恭谨谨的回答。 “还敢狡辩?” “将军息怒,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你……”上官桀瞪圆眼睛,正欲发火,却被宁成斜视的眼色制止,他不甘心地抬手抓起案上铜爵,咕咚咕咚猛灌几口酒,突然“噗嗤”一声,嘴内酒注如箭喷出,溅洒到了胡石的胸襟上面,他瞥一眼狼狈不堪的傻大个儿,摇摇头,鄙夷的冷笑一声:“啧啧,谁说将门出虎子?我看是将门犬子,真乃满门鼠辈!” “嗯?言辞欠佳!”宁成抗声道。 “哦,何以见得?” “此言不妥,不妥,将门岂有犬子?” “然也,牛头不对马嘴,是虎门犬子。” 铜铸的酒爵,摩挲得恍若金光闪闪,几杯芳香洋溢的美酒下肚,宁成干瘦的脸颊活像猴子屁股,终于露出了少有的笑意,凝视着爵内酒浆,语音淡然:“虎门犬子?”他似乎刻意拉长语调:“哎……岂能称为满门鼠辈?将军此言,恐怕连李老将军也骂了。” “那老匹夫,该骂!”上官桀尖酸刻薄的话语,似在胡石脸上刻画出了痛苦的痕迹…… “此言差矣,飞将军李广大名鼎鼎,真乃如雷贯耳。” “可惜,飞将军兵败,居然被胡儿俘虏,靠装死才逃回来,论罪当斩,辛亏仰仗天恩赦免,以钱赎罪,哼哼,这也算是英雄好汉?” “将军此言差矣,能屈能伸是英雄嘛。” “如此莽夫也算英雄?只能算是狗熊!” “上官将军……”胡石突然昂首朝天,闭上双眼,泣不成声的语音夹杂着沉吼:“小人愚钝,愿受将军责罚,是杀是刮,悉听尊便!还请不要污蔑我先祖。” 华歌见状愕然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师兄如此满脸的泪痕! 上官桀的话,照样尖酸刻薄:“污蔑?去问你先祖,如何?” “……”胡石语塞,颓然顿足,厚实的木质地板,当即“咯吱”一声,凹陷出一个小坑! “哼哼,匹夫之勇!”上官桀呷入一口酒,鄙夷的砸砸嘴,那一幅横眉怒目的将军面孔,扭头回望宁成时,瞬间变成一张笑嘻嘻的脸蛋:“宁大人,您瞧瞧,难怪李广不能封侯,这能怨谁?” 华歌知道下一句可能是: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难封缘数奇。他实在不忍自己崇拜的战神受此亵渎,不禁脱口而出:“但使龙城飞将在……”下一句话,却被几道射来的血红色目光,硬生生逼回肚子里去了! “咦……”宁成怪眼一翻,目光折射出一股寒意,震慑得华歌有点心虚胸闷! “哼,鼠辈而已,何足道哉?”上官桀殷勤举杯:“宁大人,请。” “我……”华歌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草民参见二位大人。” “善哉,善哉,”宁成阴阳怪气:“参见贵人去。” “将军……”胡石闻言,猛然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滚下去!” “将军,请高抬贵手……”话未说完,门开了,走进两人,虽然他们身穿店小二的衣服,却显然是彪形壮汉,胡石身不由已,在被挟持而出时,趁与华歌擦肩而过的间隙,低下头恶狠狠的嘟嚅:“叫你走得远远的,偏偏不听!” “我……”华歌笨口结舌。 “哎呀,”宁成突然放下酒爵,满脸堆笑:“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当然当然。”上官桀随声附和。 “贵客光临寒舍,岂能不盛情款待?”宁成不容分说,回头招呼:“来人!” “诺!”暴喝一声,门口走进两个更彪悍的店铺伙计。 “收拾一间上好客房,请贵客歇息。” “诺!”两人领命,笑脸面对华歌,恭然相邀:“贵客请。” “暂且歇息,明日为你接风洗尘。”宁成彬彬有礼的语音未落,华歌已被两人叉出去了,带入一条漆黑的走廊。 就像被蒙上眼睛的毛驴,走走转转,转转走走,还下了几道楼梯,最后随着铁门咣当作响,铁链哗啦啦敲打铁栏杆,他已被送进一个黑洞洞的房间。 没有阳光,也没有灯光,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这是干什么呀? 我,还能干什么吗?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客随主便,入乡随俗,他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还是那句老话,随遇而安呗,还能咋的? 就在这里,难言的黑暗与孤寂,在满腹狐疑之中,华歌度过了好几个时辰,感觉就像熬过了一个世纪。 为了不至于疯掉,华歌干脆静下心,思考思考适才胡石与宁成上官桀的一番话。 这段对白,当然不是电视连续剧的台词,却字字犹如双炸王炸一般,令人震撼。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吗? 与君一杯酒,笑谈百世功? 两种意境内,不见猖狂人啊! 青梅煮酒么?笑谈天下英雄?上官桀和宁成不是曹操与刘备,酒后胆敢如此嘲笑李广,二人阴阳怪气的,一唱一和,嘲讽李家后继无人,说什么“虎门犬子”还有“满门鼠辈”?而这与胡石何干?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痛苦? 是不是,胡石与李家有渊源?或者,是不是,他身为铁匠,曾经为李广将军打造过兵器?这亦未可知,华歌敢肯定,很有这种可能。 带着沉重的疑问,华歌不知不觉已入梦乡…… 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动静,准确的说,是非常异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与虎摸皮 传说,夜半歌声,容易让人产生诡异的瞎想! 其实,半夜悄声,容易让人察觉危险的存在!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却很容易在人们心里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 与这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某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气息,极易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 难以名状,却真实感受到,这绝非人类的气息! 就在身边,相距咫尺之遥,依稀感觉到一股浓郁气息,令人窒息般的慢慢逼近…… 似在呼吸,好像喘息之声,居然让人震得耳膜隐隐作痛! 既是呼吸,人类肯定不可能发出如此强悍的声音,若以现代低音炮音箱放大几倍,也达不到这种音效,且越静静聆听,想分辨音缘时,越是容易产生令人不适的感受! 若非恶梦,岂非真乃事实? 华歌虽醒,却不想睁开眼,他以为只是梦境或者幻觉,然而压抑感与好奇心驱使之下,慢慢睁开眼睛……我的老天爷,这里出鬼了,还是炸魂了? 两团幽光,正如黑夜中刺眼的汽车雾灯,光圈的芒辉绝非机械感,似有生命力,而且是奇异强悍的生命力在控制,随着不同的动作,随着震耳欲聋的喘息,微颤幽闪的改变体位! 这哪里是汽车的灯泡? 这好像是一双眼睛啊! 黑暗幽冥,微光构成暗影依稀的层次,勾勒出诡异的巨型动物曲线,毛茸茸庞然野兽!虽然看不清楚,那扑鼻而来的野蛮腥气,像马非马,似牛非牛,也不像狼狗和野猪的体味,因为比那些气味更具有杀气,穿鼻入喉透胸,隐约引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恶心…… 特别是两盏幽碧冥绿的灯笼,虽其刺眼程度不如汽车头上两道光芒四射的远光灯泡,但这畜牲凝视时,瞬间即令人产生压抑感,犹如面对夜幕内加速猛烈冲撞来的小汽车! 难道,这真的是一头野兽吗? 难道,真的被关进野兽笼子? 是的,可能是真的,应该是! 黑暗中,难以看清是什么野兽,但是偶尔可以听见沉闷的低吼……身难目睹,声已耳闻!特别容易刺痛人的本能,当即产生毛骨悚然,甚至神经失控的效果! 太耳熟了,这是老虎的声音! 记得当年,在动物世界里欣赏过老虎的喘息,鼻音沉重,透出震撼人心的力度!如果隔着电视的屏幕,当然是一种欣赏,有没有人想过?没有电视的屏幕相隔,将会是怎样一种令人刺激的音效…… 当然可以,在动物园里就能看到老虎。 隔着一道铁丝网,欣赏的是大猫成群,看得不过瘾,无法真实体验传说中的猛虎神威,有没有人无聊的遐想,若没有铁丝网相隔,是何种结局,是何等令人刺激? 非常熟悉,电视机里的动物世界浏览,或者到动物园近距离欣赏超级大猫咪,领教领教龙吟虎啸之威,保证随便一声,就能在空气中产生共震,脚下地板也被震得颤动起来! 感受到了,是的,非常准确,就是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不可能?是真正的老虎吗?跟老虎在一起……别搞笑了! 恶作剧?或者是人造虎偶,就算是用纸糊成的老虎,这幽默吗?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关进老虎笼子里,有这么开玩笑吗? 人虎同笼,这是玩什么刺激?是玩笼中对,还是玩现代ufc?华歌已经潜心练武,学过点花拳绣腿,可是面对真正的猛虎,玩不起武松打虎的游戏。 华歌真喜欢老虎,穿越到铁心镇以后,曾直言不讳告诉黄花,黄毛丫头听了目瞪口呆,还吐出了长长的舌头,活脱脱一匹金毛犬。 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一只老虎吗? 动物园里有的是,天天可以看到老虎,漂亮的宠物们闲庭信步,扭动色彩斑斓的虎皮,高傲霸气的虎头虎眼,虎虎神威!有时候,看着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大猫咪,华歌忍不住了,喜滋滋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绚丽的虎皮……可惜,未能如愿。 可是如今,他没兴趣了,打死也不敢摸! 果真和这种宠物呆在一个笼子里? 就这么零距离接触吗……不会? 华歌终于理解了,黄花为什么会变成金毛犬,而且吐出长长的舌头。 摸虎皮也许刺激,与虎同笼刺激吗,面对死神刺激吗? 死亡是什么感觉……不知道。 知道这种感觉的人都已死亡,究竟去哪一个世界了?无法采访和质询。 但是等待死亡,也就是等死的感觉,却是知道的,其实,相信并非他一个人,肯定有很多人体验过这种感觉。 据网络新闻透露:2002年,国际巨寇们劫持民航客机,撞毁了举世震惊的美国曼哈顿世贸大厦,调查如此恐怖袭击案时,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审讯嫌疑犯时,仰面朝天捆绑在暗室内,把一瓶瓶矿泉水缓缓淋入他们黑布覆盖的脸上,让他们陷入猜测,体验被浸泡在寒冷水流,慢慢地,慢慢地,会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在一点一点弥漫全身……直至窒息,直至淹没最后的求生欲。 文明世界,文明刑审,简单的酷刑。 可怕之处,就在蒙面,无法动弹时,面对黑暗中的生命危险。 这种刑审,在探测人的心理承受力,在黑暗中的无奈无助,对未知率的揣测与焦虑。 智商再高,意志再强的人,本能与潜能有终极数值。每个人的智商不同,预测的黑暗和恐怖程度不同,预测自己面临的死亡结局也不同。 据说,谁也挺不过去,这种恐怖感受,强烈于亲眼看着自己被淹死! 所以,无论具有反刑侦力的特工,还是国际恐怖大亨拉登的基地组织杀手,或者伊斯兰圣战组织成员,最后都放弃了顽抗到底的意志。 此时,华歌就有这种感觉。 然而,猛兽没有发动攻击,虽然多次靠近,却根本没有伤害的意图,给人的感觉是,在反复凑近,似在嗅嗅气味而已,时而感觉一根根冰冷潮湿的长毛扫过脸,还有形如舌头般肉感的东西,热乎乎,湿漉漉,软绵绵却包含尖锐的倒刺,舔过脸颊时,犹如钢丝洗刷一般,隐隐生痛。 华歌不敢动,生怕惊动了恐怖猛兽,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是煎熬,也只能煎熬了,总比葬身虎口要好? 硬撑着挺,挺过一分是一分,挺过一秒是一秒。主意拿定,呼吸喘定,心跳频率居然也平稳下来了,这是人在危险中的自然反应,正如一个溺水者,当挣扎无望,还不如干脆沉到河底下面去,不要慌张,尽量保持平静,如果触摸到了水底的淤泥或许可以产生浮力,反而往上方漂浮,或许有脱困的可能。 切忌胡乱喊,闭上嘴巴,深呼吸。 煎熬已久后,煎熬也会变成麻木,华歌稍微舒展一下酸痛的胳膊,也想避开野兽逼人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往外挪了挪身子,半晌之后,想办法再往外挪了挪,如此暗箱操作几次,手指触碰到了铁器冷硬的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 完了,如果惊动这只老虎,会被咬死吗? 还好,猛兽听到异响,呼哧呼哧的浓重鼻音响起,蓦然凑近,围拢过来的毛皮,就像插满了茂密的松针,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震得华歌耳膜隐痛,心惊肉跳……一声,两声,三声!发出低沉的咆哮,这正是传说中的虎啸! 慑人魂魄!震耳欲聋! 震得整个空间产生地震效应,令人频临崩溃,神经错乱,几乎心脏病发作! 幸亏,华歌没有心脏病,要不然,不被吓死,也会被震死! 外面有人吗,听不到吗……终于,猛兽平静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华歌大气也不敢出,他不想找死。 然而,惊恐状态下,容易憋得尿急,而且越憋越难受,几乎要憋死了,实在受不了,他不得不起身,寻处方便,然后凝神屏息,缓缓地移动,尽量远离这可怕的野兽。 不小心,手指碰到了铁门,感觉是由一根根拇指粗的铁棍,纵横交错而成,还摸到一串沉重的锁链,上面还挂着一枚铁锁。 黑暗中猛兽,眼睛泛起两团碧绿的幽光!其实,很多动物具有夜视功能,远超人类。 发现华歌手抓铁锁,畜生嗷然咆哮而来,他吓傻了,慌忙丢掉了铁锁,而手指僵硬,动作走样了,反而把铁锁扯入门缝之内。 猛兽张口就咬,只听沉闷的咆哮夹杂着“吭哧吭哧”和“嘎嘣嘎嘣”的撕咬之声……老天爷,辛亏没有咬他的手,而是撕咬着铁链和铁锁。 咬得断吗?不可能,只有用钢锯才能锯断锁链。 不可思议,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之声,随后是铁链哗啦啦坠落之声,紧接着发生了猛烈的撞击声,还没有撞几下,铁门轰然倒塌! 巨大的轰响,惊得华歌毛发竖起,尿意全无。 黑暗已被透射入的光线刺破,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庞然巨兽早已纵身而出,斑斓的虎影腾跃,就像放大无穷倍的花猫! 门口守着两个店铺伙计,身形彪悍,手持钢刀,面对如此毛骨悚然的变态巨猫,眼珠子赫然瞪得死白死白!钢刀尚未伸出,已被腾空纵捕而来的巨大虎影所覆盖了,几乎连哼的机会都没有…… 追随老虎尾巴,踏过这两具尸体时,华歌瞥见他们头颅全失! 往前穿过走廊,突然窜出来两条黑影,手持明晃晃的钢刀袭来,他们显然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过来增援! 若论突袭,老虎可比他们敏捷多了。 巨大的虎爪划过一人的脖子,就像锋利的镰刀,齐刷刷地削断一株向日葵,紧接着“嘎嘣”一声,另一人的脑袋,直接钻入老虎的血盆大口,闷嚼之声隐隐响起,就像嚼着鲜嫩多汁的狗不理包子,咀嚼得咳嘣咳嘣,津津有味!真是虎咽狼吞! 瞧这股狠劲,老虎饿坏了! 前面的黑暗长廊内,持继传来疾速而激烈的搏斗声,这并不影响华歌手脚的灵活性,他只需要跟在老虎后面跑就可以了,三步两脚,上窜下跳,飞快地穿出了这橦房舍,一头扎入漆黑的夜幕内……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虎同归 莽原幽森沉淡雾,野岭空林无人烟。 这片深山老林里,从未发生虎患奇闻,最近隐约老虎出没,时而游荡密林,威慑禽兽;时而傲岸虎啸,声震幽涧……后面尾随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人虎居然和睦相处。 也许在华歌眼里,跟动物园看老虎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没有铁丝网相隔而已。 谁说伴君如伴虎,不就是老虎吗?有什么可怕的? 野果和山泉虽好,可是天天吃,就会变成吃斋念佛的苦行僧,而遥远的西汉时代,佛光圣照,尚未惠泽普渡,而他天天和老虎呆在一起,具有伏虎尊者的潜质吗? 逃亡山林隐居后,华歌过上了人猿泰山的日子,只不过,不必美滋滋屁颠颠地爬树攀崖和腾云驾雾飞来飞去,不用自己去觅食。 老虎每天出去都会叼回来各种不同的动物,有野鸡野鸭,也有野羊野狗,有时还会叼回来野鹿。 菜谱还算是丰盛,野兽饿了当然狼吞虎咽,而华歌就算再饿也不吃血淋淋的生肉,若不适应饮毛茹血的习性,可在这片荒山野岭寻找山洞作为野营基地,实在不行,就凑合凑合,临时搭建简易的厨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用煤气天燃气,遍地树枝草叶,随手拣来即可作为燃料。没有打火机,那就用石头打火,还可以转木取火。 这有点麻烦,石头打得噼里啪啦,明明摩擦出火星的气味,可是偏偏点不燃干燥透了的苔藓茅草,最后,还得仰仗古人的转木取火大法,华歌趴在草丛里,把一根细的枯树枝插入粗大的木头里面,双手捧着使劲地搓,就像练铁砂掌似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冒烟,持续不断地搓动,热量增加,浓烟内闪起了火星! 这第一把火,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形同火浴,烧尽一身晦气! 树枝搭成架,就可以开始烧烤了,复温原始社会的文化。 整个过程中,老虎像温顺的大猫,蹲伏在不远处,静静地窥视,也许忌惮火焰和浓烟。从此以后,每当夜幕降临时,崖壑下山洞口就升起了炊烟袅袅,潮湿的林间空气中,飘出烤焦的肉香,夹杂着淡淡焦糊,具有诱人的气息! 烤着熊熊篝火,吃得津津有味,虽然不如琴剑山庄的烤全羊鲜美,而填饱肚皮补充营养是不在话下,华歌喜滋滋的忙忙碌碌,时而捡几块烤鸡和烤鸭的零零碎碎扔过去,老虎一口叼了,“咔唧咔唧”咀嚼着,享受美味的表情和宠物猫咪一模一样。 晨起狩猎,暮归晚餐。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这里蕴藏着丰富的纯天然食品,山泉甘甜,野味鲜美,果腹又滋养,吃饱喝足后。 天作被,地当床,可就地露宿。 还可以把脑袋枕在老虎毛绒绒的背上,枕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肚皮上,伴随温暖的雄信呼吸,仰头就睡,在晴朗的夜空,还可以数着星星入睡眠。 丰美的食品,赋予丰富的营养,滋补身体,增强体能。 华歌感觉,身体不仅仅是恢复状态而已,好像体力增长得非常快,浑身洋溢着使不完的劲儿! 重获自由,从此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也是用失去一切的代价,换来了这份自由。他并没有面临重生的喜悦,目前还是有很多问题藏在心中,如骨鲠在喉。 琴剑山庄,还能回去吗? 可能不行,就算千山万水的寻访回庄园,可是回去以后呢?继续回归到原始状态,还是那位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君侯吗?继续享受琴剑山庄的美食,尸位素餐?继续装聋作哑扮演霍去病,身怀盖世神功,却守口如瓶,对忠心耿耿的商志继续撒谎?对清纯可爱的商玉朦胧意想吗? 荒唐无聊,这就是穿越到汉朝的光辉历程?这是多么富有传奇色彩! 若不回去,继续留在梅花铁盟只能亡命江湖,继续潜逃,躲避官府追捕,岂非一不小心,堕入江湖漩涡?传说中的江湖,也就是俗话说的“黑社会”,这样的日子令人室息,这更不是想要的生活。 远离恩怨,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过一种清静自由的生活。当然,在这漠漠尘世,最理想的是身怀绝技,否则可能寸步难行,如果不用霍去病的神功,那就只能靠自己去另觅途径,重新修炼内功,这种想法一直在华歌心中酝酿,而且早已潜移默化,暗渡幽境…… 可喜的是,华歌一直坚持下来了。 坚持不懈,纵然在最灰黯的日子里,都没有放弃过。 千险万难,练功不难,纵然再难也要练,每天不练功就浑身难受,就像丢了魂似的,天长日久即形成习惯,浑如隐入灵魂之中,就像瘾君子,他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武痴。 日出日落,朝朝暮暮,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炼功,然后吃饭,吃完以后继续练功……山洞口,峦岚沟壑,树林草丛,野径溪流边,到处都是华歌勤修苦炼的孤影…… 毫无疑问,这已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无论闲暇,无论疲倦,他都会抓紧时间练功,把铁武和古布传授的功法练了一遍又一遍!纵然是基本功,纵然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八步剑法也练出了一种不同的境界。 武功宗旨,就是将所有的能量凝聚汇集起来向一个点点进行施放,所聚集的能量越大,往一个点施放所产生的打击力和杀伤力就越强,这是呈几何级裂变的,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关键是如何凝聚这些能量,以及如何运用,这就是内功修炼。虽然世界上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疆域拥有不同的武术流派,可谓千千万万,五花八门,而武术的宗旨是大同小异,异曲同工。 高深莫测如霍去病的功法,浅薄简易如铁氏八步剑法,亦不例外,若能领悟参透,活学活用,一样可以修练出不同的效果,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一种存在,都是因为有价值,有需要而存在。 当初,就连黄花都在笑他,一套八步剑法也练了半年,而如今,这平淡无奇的剑法在华歌手中使出时,居然发挥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无人指导,华歌潜心研究,无师自通。 没有宝剑,华歌砍树削枝,截杆为剑。 内功剑法,就像嫩绿苗芽,在阳光雨露的温暖滋润下悄悄成长…… 月华照旧,光如静水。 华歌端坐洞口,盘膝合掌,循规蹈矩的修练,神韵颇似剑仙吕洞宾的风度,双眼微闭,双掌平展,十指内扣,缓缓运行功法, 以前,只要在静室独处时,华歌都会偷偷修炼,看上去似在闭目养神,无论是渡河时被困在船舱,还是幽禁廷尉府内,或在客栈暴吃装睡,他都会抓住任何时间,抓住任何机会,潜心修炼,这套内功心法不需要动作配合,主要是吐纳导引,运气行功。 拳打百遍,其意必明。 功练百遍,功力必成。 华歌已逐渐参透了人体脉络的问题,主要的十二正经,以及七经八脉,特别是前任后督两脉最为重要。 任脉在前,起于承浆穴沿喉头、胸骨柄、剑突、直下至阴前高骨。 督脉在后,起于尻尾,上至命门,再上至夹脊,过大椎、泥丸、下印堂至人中而止。 每日修炼两三个时辰,风雨无阻。 其实,内功的修炼和舞枪弄棒不同,这正如喝水和喝酒,同样是嘴巴里灌进液体,而喝水能补充水分,滋润五脏六腑,维持人体所需的能量。而喝酒能引起激情,激荡心志意念,产生思维甚至诗意。 喝水如火上添加柴禾,维持燃烧,柴禾供给不断,燃烧就会永远不灭。 喝酒就是往火上浇油,刺激燃烧,烧得越烈耗油越快,油耗尽则火灭,难以维持长久。 修炼内功越久,功力越深厚,不会因为年老体弱而受影响,反而能舒活经脉,滋润五脏六腑,增强体质,恢复机能,这就是延年益寿。 如果练外功,同样能增强武功,而且效果更为明显,增长更快,而随着时间的消磨,人体机能会受磨损,年老体弱以后,必然威风大减当年,最终武功消失殆尽。 所以,华歌宁愿多修炼内功,立志坚持修炼一身精湛的内功。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归隐林泉 晨曦鸟鸣,虎影伴君起舞,技压虎威。 夜林垂月,野味吃饱开练,光破剑气。 目前,华歌的功力增长迅速,随随便便一掌劈下去,就可以劈木断石,掌法的最强纪录,是劈碎过坚硬的石板,其厚度几乎超过了拳头;腿法的的最强纪录,是一脚踢断了碗口那么粗的树干;以树枝为剑,可以飞奔着刺中逃跑的野兔…… 今夜,吃完香喷喷的烧烤,华歌坐在洞口篝火下,开始修炼。 突然,有种阴森寒冷影的情绪,就像无形的烟雾弥漫在眼前! 修炼导引吐纳功法已久了,华歌的心理反应和身体机能都在增强,比如体力和定力,还有视力听力和嗅觉,特别是感觉潜在危险的反应能力也在增强。 此时,他感觉到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人的脚尖迅速地踢过草尖,踩上树叶的声音!且就在同时,看见夜幕下的树梢上空,飞舞着一只只蝙蝠和黑色的鸟群…… 咦?到这里好久了,还没有碰见一个人,这是谁来了? 本来,老虎已在旁边打盹了,眼神迷离,突然精神一震,虎目圆瞪,似乎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味! 黑沉沉地密林间,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浑如尖锐的子弹划过空气! 华歌早已窥探到声源,那正是一只利箭,惨淡的月光,难以反射出箭羽色泽,因为速度太快了! 注意,有夜行人偷袭! 华歌长身而起,凝神守定,如临大敌,却没有躲避,因为这枝箭不是射他的,而是射向不远处的老虎……不好,快跑! 老虎反应很快,双爪一撑,翻身纵跃,只听“噗铮”一声,那枝箭射空后钉入树桩,箭杆沉重的颤动,嗡然声响隐隐不止! 一箭射空,又一箭破空而来了! 华歌想也不想,飞脚踢起一根柴禾,径直飞过去,准确地拦截住了,柴禾虽小,却像盾牌似的,恰好替老虎挡下了这一箭。 “好身手,看我的!”远处林间传来一声断喝,从方位判断,可能还有一人。 华歌急了,冲老虎大喊一声:“快跑!” 虎通人性,可是听不通语音,东张四望时,又有几支箭齐刷刷地射过来,力道明显增强不少!箭羽疾速飞掠,这是齐射,刺耳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箭如雨,疾如飞,老虎正劫难逃,华歌一急,赶紧抓起身边能抓的家伙什儿扔过去,就算不能挡箭,也可借助惯性打乱箭势,争取减少伤害程度,然而晚了一步,只听一能凄厉的虎吼,老虎纵身窜出几步,又轰然栽倒! 华歌大步流星赶过去一看,老虎身上已插入一枝箭,坏了,老虎中箭受伤了! “好箭法!”声音爽朗豪迈,只见一条黑影纵跃而来,身形彪悍却敏捷如燕! “什么人!”华歌的胆量已增强不少了。 “你是何人?” 华歌没有回答,他看清了,这是一个劲装的青年武士,手执弓箭,斜佩腰刀,其身后还有一个人紧跟而来,衣装大同小异。 双方对持片刻,沉默片刻,华歌以寡敌众,显然不占优势,他毫不示弱,挺身而出,双臂翼张,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好让老虎有逃脱的机会。 两个青年武士都非常吃惊,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华歌,他们神情肃然,充满戒备,但是更多的还是惊叹与疑惑不解。 狭路相逢,以一敌二,华歌却毫无惧色,因为胆量来至于力量。 以前,在健身房训练,他曾经举起过一百五十斤的杠铃,后来经历波折,久疏于战阵,荒废武科,受铁武和古布的真传后,闭门勤学苦练,享受廷尉府的款待和客店的星级服务,养精蓄锐,体能与功力在悄悄增强,特别是这段人猿泰山岁月,与猛虎为伍,野蛮了体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强者在一起,呆久了也是强者。 此时,华歌感觉体内充满了能量,犹如炮膛内已推弹上膛,仰首啸天的榴弹炮阵。 开打,不服就干,干了再说! 背后传来沉闷的喘息,肯定是老虎身受箭伤,走脱不了,要不然早就跑了。这更让华歌对这种擅闯者充满了愤怒,这段时间,人虎相处和睦,日久生情,他越来越喜欢这只老虎,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你是……”青年武士被华歌的气势所慑,迟疑的问:“敢问壮士……” “闭嘴!我叫你们住手!”华歌不由分说,抗声断喝。 旁边的另一个武士显然不习惯这种语气,以胳膊肘偷偷蹭同伴的腰,表情紧张的凑近咬耳朵:“弱翁兄,这究竟是人是鬼?” 华歌凛然冷笑:“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 两位青年武士愕然了,面面相觑,突然同时抱弓,肃然恭谨的参拜:“公孙将军!” 什么,什么公孙将军? 好像不是在问候我? 华歌疑惑片刻,瞬间即醒悟,身后有人!他赶紧回头,不知何时,身后居然站着一人,这人是怎么出现的?本来以为背后的喘息声音是老虎,难道是这个人发出的?这是什么人?若是偷袭,那就不用问是人是鬼了。 来者体魄雄健,就像半截黑塔。 华歌背脊汗毛倒竖,却脸不红心不跳,冷眼逼视,在气势上绝不能输!纵然赤手空拳,以一敌三,也毫不畏惧,今夜就算是拼命一战,也绝不让这伙人伤害老虎! 清冷的月光照耀着,眼前是一位高大魁梧的布衣老者,满脸胡须就像花白的刺猬毛,又浓又粗的眉毛几乎盖住了一双牛眼睛,他并非武士服饰,却肯定是内功修行极深的老隐士,老当益壮,浑身洋溢出武士的雄壮果毅,超脱了世俗的暮气横秋。 “你是何人?”华歌的语气依然强硬,话一出口就惹得两个武士不禁掩面失笑。 “莫问老夫是谁?”老者虽猛,却不凶,神情温和,只是有点疑惑,他上下打量着华歌,微微颔首:“如此舍身护虎,真乃壮士也。” “是又如何?” “大胆!尔敢如此放肆!”两个武士几乎异口同声喝问。 “魏相,丙吉,”老者大度一笑,挥手示意:“休得无礼,还不退下。” “诺。”两个武士抱弓低头,后退几步伺立。 老者环顾四周,不解的问:“壮士,老虎是你养的?” 华歌不吃这一套,不领情:“不是。” “不怕养虎为患?” “不怕。” “为何?”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同样如此,有何可怕?” “哦……”老者闻言精神一振,一双眼睛在浓眉间透射出锐气,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刚毅而温良的容颜变得肃穆,正色相问:“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华歌口气强硬:“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放肆!”两个武士听了就来气,手按剑柄。 “来!”华歌不怕,以前学过空手夺白刃。 老者示意两人勿动,他上前一步,坦然而和蔼相告:“壮士莫急,我等只是路过而已。” “你们是什么人?”华歌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没有敌意,毫无客套,老者哈哈一笑,手指青年武士:“此乃济阴郡魏相,字弱翁,人称济阴铁笔。”说罢手指另一武士:“这位是齐鲁书生丙吉,字少卿。” 华歌听得莫名其妙,这两人明明是一身武士打扮,为什么说是书生铁笔的?他满腹狐疑的紧盯着老者问:“你呢,你又是谁?” “老夫行不改性,坐不改名,公孙敖是也。” “什么,您就是公孙敖?”华歌吃了一惊。 “莫非,壮士认识老夫?” 第一百七十八章 虎的基因 篝火温暖的火焰,映衬着一张张爽朗的笑脸…… 在前半夜还说话文绉绉的,到后半夜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大家相谈甚欢,非常投缘,这就是所谡的一见如故。 公孙敖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依然豪爽耿直,乐呵呵的样子就像小伙子,根本就没有将军的架子,他随身带着酒和干粮,还有上好的烤肉,就在火上烤得香喷喷的,差不多已经进入大家肚子里了。 华歌拿出前几天还没有吃完的野鸡野鸭和野兔,大伙儿七手八脚的帮忙,比平常他一个人干活效率高多了。 铜铸的酒葫芦比南瓜还要大,在火光照耀下金光闪闪,大家传来传去的灌酒,刚传到华歌手里时,感觉沉甸甸的,酒过几巡之后,他也能像公孙敖那样伸手就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谈笑风生。 月光下的密林中,弥漫着诱人的酒肉香气,可是老虎不见踪影了,华歌吃肉喝酒之余难免担心,时而东张西望,有点担心。 公孙敖会意,笑指魏相和丙吉:“壮士放心,他们的箭法还没练到家呢。” 魏相不好意思的笑:“只是射中了后腿,早就跑了。” 丙吉笑了笑:“若是射中要害,岂能跑得了?” 华歌点点头,这也不能怪他们,不知者不怪。 酒酣耳热,公孙敖打了个酒嗝,砸砸嘴,皱起浓密的眉毛,手摸着花白的络腮胡须,颇为感慨:“壮士,你让老夫想起一个人。” “是么,谁?”华歌表情平静,而心里有点担心他会扯到霍去病。 “壮士可知卫大将军?” “哦,是卫青么?” “是卫大将军,”丙吉拍拍华歌的肩膀,眼神充满了崇敬:“那是大英雄!” “嗯,听说过。”华歌点点头,他岂能不知。 “当年,老夫认识卫大将军时,也是在打猎。” “卫大将军的箭法如何?”华歌宁愿多谈谈卫青,免得谈起霍去病。 魏相眼神一亮:“那还用说?”他的大拇指一伸:“堪称天下第一!” 丙吉抗声道:“弱翁兄,若说箭法,当数骠骑将军天下第一!” “少卿兄,骠骑将军的箭法还是跟卫大将军学的?” “是啊,那又如何?青出于蓝胜于蓝嘛。” 公孙敖仰望夜空,长叹一声:“唉……可惜,多少年了?整整十四年矣!” 魏相神色肃穆:“将军,漠北大战时,骠骑将军真的天下无敌么?” “当然,名不虚传。” “当年,我才九岁。” “我才七岁,”丙吉由衷赞叹:“漠北大战,封狼居胥,骠骑将军真乃一代英雄!” “然也,骠骑将军天生神力,所向无敌!”公孙敖黯然垂首,唏嘘不已。 篝火熊熊映衬着众人的脸庞,沉默中,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华歌慢慢啃着野兔肉,尽量不说话。 半晌,魏相打破沉默,回头问华歌:“壮士,你为何保护这只老虎?” “说来话长啊,”华歌并不想编故事,可是为了保守秘密,有时侯也不得不学会信口开河:“其实,我也是路过而已。” “哦?我们看你一直坐着,”丙吉不解的问:“老虎就躲在附近,你当真不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是,那是一只猛虎啊。” “那又如何?”华歌脸上陷入回忆,想起传说中的金雕与侠客的故事,迅速构思完成,他轻轻地呷入一口烈酒,砸砸嘴:“人说,万物皆有灵,老虎也是如此,虎通人性。” “哦,好个虎通人性。”公孙敖点点头,深有同感。 “当初,我路过此地,发现一条蟒蛇。” “蟒蛇?” “正是,巨蟒。” 金雕擒巨蟒而受伤,侠士路过相救,金雕感思相报的故事,华歌只需把金雕换成为老虎即可,这一场精彩的猛虎大战巨蟒,讲得绘声绘色,魏相和丙吉两人听得入神。 公孙敖笑道:“好个龙虎斗。” “龙虎相争,必有一伤。”华歌继续神吹:“其实,我发现,这只老虎早就有伤在身。” “咦?早已受伤了?” “嗯,我也不知它是从哪里跑来的。” “哦,你是说,这只老虎受过伤?”丙吉瞧了一眼魏相,点点头。 “正是,若非老虎有伤在身,蟒蛇岂能逃走?” “后来呢?” “后来,老虎伤上加伤……”华歌现在讲的是真话,句句属实。 刚刚逃亡此处时,华歌发现老虎身上有好几处伤痕,这不是问题,师从老医翁,又受黄花指点,华歌略通医术,在大自然中随便采几种植物就可制成药膏药贴,伤风感冒,止血消炎之症,手到病除。 给老虎敷了几次药以后,伤口慢慢愈合,虎类体质远超人类,恢复得很快,狩猎能力越来越凶猛强悍,差不多每天三餐都有肉吃。 虽然是嗜血狂魔,其实是一只年轻的母老虎,它对华歌毫无敌意,凝视的眼神充满温和,时而还会凑近,庞然虎头和毛茸茸的鼻子亲蜜的碰蹭着,似在挑逗,也似嘻戏…… 猛虎隐士,这是美女与野兽的浪漫传说吗? “虎通人性?真有其事?”公孙敖深沉的回忆,就像打开了闸门的堤坝,一发不可收,他的表情凝重,苍桑的鱼尾纹挤压着湿润的眼眶:“当年,老夫也是听卫大将军所言,可惜没有亲眼所见。” “是啊,将军,如今见到了。”魏相叹道,不可思议的望着华歌。 “真是大开眼界了,老虎也会报恩?”丙吉颇为好奇,听过各种江湖奇闻,这种奇遇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听说,骠骑将军在年少时,喝过老虎的奶。”公孙敖的容颜肃穆而果毅,花白的双眉浓重又紧密的凝聚,在熊熊火光照耀下,犹如剑穗霍霍! “将军,这……这岂能……”魏相和丙吉二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老夫是听卫大将军所言,今日一见,人虎和睦相处,并非不可能。” “老虎的奶,可以喝么?” “老夫,并未亲眼所见,也不相信,”公孙敖摇摇头,仰首凝望着苍茫幽邃的夜空,长叹一声:“须知,老虎乳汁岂能是凡夫俗子所得,猛虎与人的血源焉能相融?” “可是,听说,骠骑将军当年十三岁时,浑身就有千斤之力?” “岂止如此?他还能飞檐走壁呢,随手一抓,即可捏碎石头!” “听卫大将军说,铁链也锁不住,双臂一晃就挣断了?”公孙敖的疑问,丙吉也是颇有同感,他笑着问:“将军,人说九牛二虎之力,二虎是否当真可敌九牛?” “二虎大战九牛?废话,两只老虎片刻之间可以咬死九头牛,”魏相在寻常时候,总是笑话丙吉的外号:“瞧你这书呆子,猛虎乳汁堪称神液圣泉,胜似灵丹妙药,比吃熊心豹子胆要强过百倍,懂吗?” “是啊,骠骑将军天生神力,堪称真正的将门虎子。” 公孙敖和丙吉魏相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总是绕不开霍去病的故事,而这正是华歌必须绕开的,但是他逃不开一个事实,这也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被押入地下暗室时,面对嗜血狂魔,面对这只杀人不眨眼的猛虎,肯定必死无疑。然而,老虎毫无敌意且分外亲近,当时,老虎多次接近,用鼻子蹭,原来是在嗅他身上的气味……华歌梦然醒悟,他是霍去病的灵体,自幼受一只母虎喂养长大,猛虎的乳汁,赋予些许虎类基因,嗅觉灵敏的老虎,在他身上嗅出同类的气息。 好在,公孙敖没有继续追问,老人有点疲倦了,招呼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今夜,华歌睡得很沉,却根本没有睡着。 清晨,大家的早餐依然是香喷喷的烤肉。 吃完以后,公孙敖语气慎重:“壮士,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 华歌也很好说话:“将军请讲。” “壮士精通医术?” “谈不上精通,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壮士不必过虑,”公孙敖神情凝重:“老夫也是迫不得已,受人之托,定当善始善终,岂能半途而费?” “将军言重了,”华歌见素来豪爽的老将军,说话居然转弯磨脚的,反而产生了兴趣,他当即慷慨呈辞:“在下只是一介草民,若能帮得上忙,原意效劳。” “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猿公子 远离京都长安城,频临浩渺云海的秦岭山脉,有一处风景秀丽,人文地理堪称极品的繁华小城,美其名曰“蓝田县”。 在蓝田县,有一家新开张的古董店,夫妻二合伙开的,听说是官宦人家,只是很多人不知底细,当然也不敢多问。 公孙敖带着华歌和魏相丙吉登门拜访。 就在跨进院落门槛时,华歌一眼瞥见苍翠竹林下的石头草丛间,露出非常显目的圆弧,那是精美绸缎包裹的小小臀部,正在屁颠屁颠的颤抖……只听丫鬟的惊叫声:“夫人,不好了,公子又发病啦!” “嘻嘻,逮住了!”这是一位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一身鲜艳的绫罗绸缎,锦带帛靴。 他约莫二十岁,长得精瘦却精力旺盛,活像一只欢蹦乱跳的猕猴,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高高举起,就像捧着豆腐或者金元宝,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口门跑出一位衣装考究的贵妇人,急得直跺脚! “逮住了,哈哈,终于让我逮住了!” “你干什么呀?” “大将军,我的大将军!” “什么大将军,哪来的大将军?”贵妇人一听,吓了一大跳,赶紧东张西望,迎面看见公孙敖等人,当即脸色一变,呲之以鼻:“呿,就他们,这算什么大将军?” 当头棒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华歌完全没有必要,以眼神迎击贵妇人的凌厉目光。 匆匆一瞥之间,蓦然竟然茫然的被对方目光牢牢锁定……停留片刻,勃然大怒的容颜突然变色,却根本就没有激发唇枪舌剑,反而就在瞬息之间,贵妇人邻牙俐齿虽然没有变成宁牙礼齿,却早已偃旗息鼓。 双方的愕然,即刻被锦绣罗衣帛靴的白嫩公子哥打破了,他手捧着奇物,乐颠乐颠地跑过来,喜滋滋的喊叫:“哎呀,娘!”双手捧着宝贝儿,奉献到贵妇人眼前:“娘,你看!” “呃……”贵妇人反应过来,擦了擦眼睛:“哎呀,何事大惊小怪? “大将军!” “大将军?”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这,这话何从说起?” “这,大将军在这里!” “哪里?” “这里!” “甚么?”贵妇人不以为然,皱着眉头,眼角仍在斜视着华歌。 “你看!”公子双手捧着宝贝,凑到了母亲嘴边,只见掌中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蛐蛐儿。 贵妇人看了,气不打哪一处来,刚刚偃旗息鼓,又雌风再起,她似乎不忍心责骂儿子,就把满腔怒火发泄到了公孙敖身上,唇枪舌剑总算是爆发了…… 噼里啪啦的,火药味对人情味。 插不上,蛮不讲理对知书达理。 华歌并不是第一次欣赏过泼妇,而眼前这位贵妇人,可算是玉树威风,好一张利嘴呀,在她的狂轰乱炸之下,老将军公孙敖的果毅稳健,几乎是荡然无存了,他只喊出了一句:“嫂夫人……”就再也插不上嘴了,几次欲开口,想好言好语解释解释,却是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没有说清楚! 大庭广众下,朗朗晴空下,灿烂阳光普照着令人捧肚的骂战…… 眉清目秀的贵妇人,变成了河东狮子吼,双手叉腰骂街:“谁是你嫂夫人!还敢登门?害得我们霍家鸡犬不宁,害得家破人亡了,还嫌害得不够么,如今满意了?” “哎呀,嫂夫人……” “滚!滚远一点!”贵妇人不由分说,直接把公孙敖轰出门,就像驱赶乞丐似的:“若非尔等狐群狗党,我儿岂能落到如此下场!我儿命苦哇,东征西战,舍生忘死,最后……我的儿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嚎,从女人的咽喉间,格外尖利的喷吼而出! 这简直就是声震屋瓦,响彻云霄! 公孙敖听得老脸涨红,心惊肉跳,手足失措,犹如踩在火网刀丛,风口浪尖,表情极为痛苦又尴尬! 最终,他们一行人被毫不客气的驱赶出门外了,所带来的礼品包裹等等,都被扔在地上,就像一地鸡毛…… 随着“咣当”一声,大门关上了,众人苦着脸,呆若木鸡,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魏相和丙吉低头垂手,不敢看公孙敖的脸。 华歌更是目瞪口呆的,不知何去何从。 “唉……”公孙敖仰天长叹一声,已是老泪纵横。 “将军,”魏相和丙吉都想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犹豫彷徨,一行人沿街默默地步行。 沉默半晌,华歌憋屈的表情,公孙敖感受到,他平静的说:“壮士,有话请讲。” “也没什么,只是,不知,刚才那是何处?”华歌尴尬的笑了笑: “霍府。” “霍府,哪个霍府?” 公孙敖如实相告:“骠骑将军府上。” “啊……”华歌华歌一听就愣然:“哎,敢问,那位夫人是……” “卫夫人,正是老夫的兄嫂。” 华歌不是不明白,是不得不问:“哪个卫夫人?” 魏相愣然看着公孙敖,悄悄扯了扯华歌的衣角,压低声音:“卫夫人也不知?” “确实不知。” 公孙敖的语气,沉缓而平静:“卫夫人,正是骠骑将军之生母。” 什么?骠骑将军的母亲……华歌听了暗暗叫苦! 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商志,所讲的故事,突然在华歌的脑海中,蓦然电闪雷鸣!也就是说,这个叉腰骂街的泼妇,居然是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 公孙敖抬手擦拭眼角,歉意的说:“家嫂心直口快,壮士,勿怪。” “哪里哪里,草民唐突,打扰了。”华歌嘴上这么说,心里巴不得钻入青石板缝隙里。 这时,后面一人追来,高喊道:“公孙将军,请留步。” 公孙敖转身一看,赶紧施礼:“萧管家,何事?” 萧管家说:“我家公子有请。” “什么?”公孙敖脸上转忧为喜:“此话当真?” “公孙将军,请。” 公孙敖一边走,一边向华歌介绍:“这位是萧叔。” 萧叔和蔼可亲:“哦,小人是霍府的管家,萧仰。” “见过萧叔。” “不必客气。” 众人大步流星,赶回霍府,只见门口站着那位嬉皮笑脸的瘦猴公子,他谁也不招呼,径直过来,歪着脑袋上下左右打量着华歌,就像欣赏稀奇宝贝似的,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突然回头向厢房内嚷叫:“娘,这小子,我要了!” 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 萧叔已站在床前,举止文雅脱俗,或许年轻时代,曾经是一位美男子,老帅哥耐心上前伸手探挠猫躲入被窝的华歌,笑容可掬,温言提醒:“该起床了。” 华歌感觉还是不清醒,迟疑的看着萧叔:“咦?这是……哪里?” “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还好。” “起床,快随我去见老爷。” 在客厅里,席上正襟危坐一位胖老头子,衣服穿戴非常符合传统的胖老板气质,标准的熊猫脸,细眉小眼酒糟鼻,黝黑的皮肤,显得眼睛和牙齿又白又亮,嘴唇却红艳艳的。 萧叔恭敬施礼:“老爷,伴读带到。” “嗯?”胖老头酒糟鼻子一哼,眼皮抬了抬。 “见过老爷。”华歌按照萧叔嘱咐的话来做。 “以后,小心伺候着。” “诺。” “下去。” 就这么完了?好像没有萧叔说的好么严重?退出门走回去的路上,华歌心里嘀咕着,公孙敖请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么,我能不能拒绝呢? 第一百八十章 霍家独苗 从此以后,华歌呆在这里,并非阶下奴,俨然座上宾。 他确实有开溜之意,几次想走人,却莫名其妙的留下。 一来,受公孙敖所托,就此半途而废,于情于理不通。 二来,萧叔温和友善,对华歌照顾很周到,若离开这里,只能归林重返人猿泰山的生活。 其实,公子哥长得很漂亮,脸蛋精瘦,眼睛贼亮,胳膊生得特别长,双臂伸长几乎可摸到膝盖上,华歌一来就暗自给他取了个外号:白猿公子。 站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而他一开口,肯定吓人一大跳! 约莫二十多岁的人了,智商形如儿童,他生性活泼好动,具有表演天赋,什么虎牙、鹰眼、雀嘴、猴腮、狼嚎、犬舌、猪睡、鸡鸣、鸭步等等,每一种动物的每一种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嬉笑怒骂皆如画! 其实,这位白猿公子可算美男,容貌比华歌差不了多少,只是身高矮了差不多两个脑袋,霍府上下公认他俩很般配,而华歌不喜欢这种说法。 几天下来,华歌一直陪伴着这位白猿公子,说白了,就是逗他玩儿,天马行空,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这恰恰符合华歌的口味,让他充满童趣的大脑尽情发挥想像力。 奇怪的是,自从华歌来了以后,傻公子再也没有犯病了,这确实令霍府上下对这个初来咋到的小伙子,刮目相看。 这有何难,华歌大显身手,曾经连母老虎都治好了,这只小泼猴算什么? 霍府不穷,那就好药伺候,华歌尽量开一些安神补脑养气的药方,稍微减淡一点,再加进甜品,实在不行就用麦芽糖,这白猿公子不喝才怪呢……果然药到病除,不过还需继续,直至完全康复。 白猿公子,给华歌的印象并非在假山草丛中翘起的臀部,而是来源于一条河。 离霍府不远的树林边有一条河,这是一条河吗,怎样的一条河哟? 无名小河,河里有蛇还是有龙?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果河里真的有龙,那就不会默默无闻了。 刚来的第二天,华歌就奉命到河边挑水。 白猿公子意气风发,呼朋唤友,带着几个顽童在对岸抓蛐蛐,他们在河边草丛间唧唧咋咋,玩得兴高采烈,一个小家伙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而这小子反应快,一把抓住同伴,那同伴就反应不快了,没站稳,晃荡晃悠,俩人齐刷刷地栽倒入水! “噗通,噗通!”溅起的水花中夹带着污泥。 “救命啊!”倒霉的家伙们趴在水里哭爹喊娘,污水迅速淹过脖颈……对岸的华歌稳如泰山,隔岸观水,隔水观人。 在水一方,不为所动,华歌居然满脸微笑看着他们,还不出手,更待何时?此时应该见义勇为,岂能见死不救? 白猿公子和同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水里的俩小子却站起来了,原来,河水并不深,只是刚刚淹过膝盖而已。 小河本来就不深,枯水季节还会露出河床。 华歌的水性,不敢与天蓬元帅争锋,什么蝶泳、蛙泳、狗刨式岂能传授给猴哥的后裔?这种良山水泊焉能阻挡穿越大风大浪的双臂? 求人不如求已,或者等救援人员来打捞? 再怎么草包,岂能阴沟里翻船?这是白猿公子哥的肺腑之言,他从此开悟了,越发相信华歌,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华歌没有幸灾乐祸,公孙敖在辞别前夜,曾经与他密谈过,所透露的消息,足以让人产生不祥的预感: “须知,霍家老爷可是忠良之后矣。” “将军,草民愿闻其详。” “老爷姓陈名掌,乃大汉开国元勋曲逆侯陈平之曾孙。”公孙敖肃然起敬,双眼中充满了神往。 “哦,久仰大名。”华歌嘴上恭维,心里却想:是?又是大人物……的后代,商志所讲的故事里,好像是有这个人。 “后来,承蒙圣上恩典,官封詹事之职。” “哦……”华歌想起来了,正是陈掌,是霍去病的继父,而霍去病视之为纨绔子弟。在西汉时期,詹事与黄门和宫娥们伺候皇帝皇后,黄门也就是太监。 “公子少年,还请壮士多多关照。”老将军神情肃穆,慎重的撩起袍角,推金山,倒玉柱,赫然跪倒在地:“壮士,请受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华歌赶紧去扶,可是公孙敖坚持不起,他并非酒后冲动之言,而是毅然而又恭谨:“壮士,老夫拜托了!” “将军请起,草民答应就是。” “老夫代卫大将军,代骠骑将军,谢壮士了!”公孙敖抱拳当胸,历经苍桑,赤诚刚毅的容颜已是老泪纵横…… “将军放心,草民一定会照顾好公子!”华歌真的被打动了。 华歌听说过,公孙敖曾是大汉北地郡义渠豪侠,江湖尊称“北国神刀”,初任大汉御林军骑郎,官封护军都尉,与骁骑将军李广并肩作战,身经百战,战功显赫,曾经双掌一剑独闯后宫,救下卫青一命。 元狩二年夏,公孙敖与大汉战神霍去病率领数万铁骑兵远征匈奴,官封因杅将军,奉旨在塞外修筑受降城,接受匈奴休屠王和浑邪王的万骑精锐投降,为大汉征服河西走廊,凿通西域,立下汗马功劳。 这样的功臣居然给华歌下跪,确实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公孙敖恭恭敬敬,诚恳相求:“请壮士好好保护公子霍光。” “霍光是谁?”华歌没听说过。 “就是霍家的公子啊。” “将军是说……他?” “正是,公子名为霍光,字子孟。” “将军不必过虑,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多谢壮士!” “不必客气。” 公孙敖回忆往昔,峥嵘岁月,不禁仰天长叹,浊泪横流,难以克制,言辞断断续续:“真乃天嫉英才啊……元狩六年,骠骑将军英年早逝,大悲大痛,老夫无能为力……唉!就在元封元年,骠骑将军的遗孤霍嬗也不幸病故,老夫同样无能为力……唉,从此以后,霍氏一脉,就只剩下这颗独苗了。” 华歌听了这番话,心如止水,他没有追问霍嬗之事,免得又引出一番感慨,看得出来,老将军今夜已是身心倶疲。还是换个话题为好,他自言自语:“将军是说,霍光姓霍名光,字子孟?” “正是。” “那么……陈掌呢?” “陈公并非霍光的亲生父亲。” “他的父亲是谁?” “我的义兄霍仲孺。” “哦,我明白了。” 公孙敖语重心长的嘱咐:“公子命苦,生世凄惨,他是骠骑将军唯一的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后,可得仰仗壮士了,还请好生伺候。” “霍……”华歌心中波澜起伏。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玩酷子弟 说是霍府,其实只是一般人家,仆人只有寥寥几个,除了厨师和丫鬟,就只有萧叔了,像这样的门庭,居然是当年威震天下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有时候,华歌也不相信。 虽然寒酸,府内人对华歌很客气,包括卫少儿和陈掌。 陈掌经典口头禅:银子是花来花去,如若放在家里,纵然再有钱,也没意思。 卫少儿经常唠叨:银子是用来花的,如若只出不进,纵然再节省,也会花光。 听萧叔说,卫少儿厌倦了宫廷纷争,陈掌也是官场失意,夫妻二人在蓝田县开了一家古董店度日,若以他们这种生意头脑,能养家糊口就算不错了。 霍光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读书,谁要是逼他读书,他就会跟谁拼命,没有任何人奈何得了他,除非华歌。 无聊透顶,却如履薄冰的陪护生涯,华歌曾经多次想卷铺盖走人,可是每当此时,霍光就像闯祸了的儿童,眼巴巴的望着华歌,默默祈求他留下来……华歌就是用这招降伏了这位白猿公子。 今天的蓝田县城,如同往昔,天高气爽,风轻云淡,和煦的阳光均匀洒满了大街小巷。市井喧嚣,阡陌纵横,人影婆娑,车水马龙,宛如洁白的书页上一行行清淅的字迹…… 街道并不冷清,而心里却是空洞的。 怅然若失,却不知失去的究竟何物。 华歌信步闲庭,放眼街头,每个角落里都找不到熟悉的记忆。有时侯,恍如某种熟悉的声音,既能让人找回记忆,也能让人刻意去忘记。 最近经常做梦,有没有梦游失言,有没有说出不该说的事情? 如果是梦,那么为什么梦中人儿如此真实,几乎可以看清她的皮肤质感,眉睫的泽韵,瞳孔中的源景,衣衫的丝质,说话的余音,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幽香气息…… 若不是梦,那么人在哪里,芳踪何处?人人渴望着美梦成真,而当梦境真的变成现实,那么现实又成为什么? 人面不知何处寻,桃花依旧笑春风。 想起这名诗,华歌不禁摇头苦笑,是不是自己暗犯花痴了?不就是一个梦吗,值得如此龙颜不展?如此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吗? 华歌聊然斜靠在街边的旗杆上,人海茫茫,影影绰绰,男女老少如同过江之鲫,年轻漂亮女子也有,恍惚之间,街角的某一女子,身影好熟悉,而换个角度去看时,却素未平生,也许某个部位有点像她,然而也不是很像。 身材像,脸形又不像。 眉毛像,眼睛又不像。 鼻子像,嘴巴又不像。 傍晚时分,怅然而归来,华歌颓然坐下,满腹狐疑,眼神稳重冷峻,双手端茶杯的动作有点走样,抖抖索索半天也凑不到嘴边…… 萧叔煮的茶就是芳香可馨,热乎乎的暖流,温柔地抚慰着神经,紧张的感觉在缓缓地消失殆尽,逐渐变成闲怡和慵懒。 窗外风声,不倦吹打着室内的空静,华歌和衣而卧,案上寂寞的茶壶嘴角尖,一缕孤烟袅袅飞升,在空荡荡的苍白四壁间飘散着…… 他淡然看着案上铜镜中的自己,觉得很帅,寂寞无聊的帅,或者是纯朴得可爱。 准确的说,就是有点傻。 暗蓝色影在反衬出缕缕白雾的清晰,他眨了眨眼睛,似乎雾色染得眼睛有点湿润,镜子中自己的影子在袅袅云烟升腾交融之中,慢慢腾绕,慢慢雾化…… 慢慢地,缕缕烟雾腾绕,又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了。 咦,怎么变成了人脸的形状……这不是女子的脸吗?我的天哪,好像紫柔! 华歌大吃一惊!跳起来一看,真的,黄铜镜子里面就是紫柔,活灵活现,呼之欲出,跟电视屏幕一模一样,他不信,凑近一点仔细看,还伸手敲敲镜子! 镜中的紫柔,瞪着大大的黑眼睛,不可思仪的望着华歌! “紫柔,是你吗?” “是啊,是我呀!”她真的开口说话。 “你怎么在这里?你到底在哪里?”华歌希望这不是幻觉。 镜中的紫柔却一脸茫然:“哪里?何为哪里?” 华歌情急,改变语法:“不是,你,你如今身在何处?” “我亦不知身在何处?”紫柔无辜的表情不像在说慌。 “我如何才能找到你?”华歌有点急了。 紫柔欲言又止,歪着脑瓜想了想,修长的睫毛眨了眨。 “说呀,有话直说!”华歌沉不住气了。 “你,敢和我父亲比武吗?”紫柔嘟噜嘴唇望着华歌,她以前喊阿翁,现在改称父亲了。 话说到这里,镜中的面孔由清晰逐渐变得模糊,更模糊……然后,镜面恢复了原状,显示出华歌自己的脸。 恶梦中惊醒,南柯一梦后的愁绪,就像岁月的杀猪刀。 “你说,这是哪里?”霍光笑嘻嘻的,双手摇晃着华歌的脑瓜。 “哦……”华歌揉揉酸涩的眼情。 “你以为这是哪里?” “我说,公子去哪里……”华歌心不在嫣,懒洋洋蜷曲在被褥里。 “甚么哪里不哪里?”霍光一脸坏笑的凑过来:“又梦见谁了?” “我做梦了吗?”华歌面色淡然,而心里还是有点儿波动。 “你说呢,大呼小叫的。” “我有吗,我说什么了?” “没事儿,好好休息。” 哪里还睡得着?华歌打了个呵欠,掀开被褥,聊然和衣而起,看着霍光对镜顾影自赏,梳首弄衣,觉得他宽衣解带后又紧衣束带的动作,非常优雅,很有一点侠士风度! “有事么?”华歌斜靠床头,使劲地皱了皱鼻子。 “嗯,”霍光的鼻子哼了哼:“吃吃饭,喝喝酒,画画押,如此而已。” “公子,真是潇洒倜傥,快活啊。”华歌聊然砸砸嘴。 “走啰!”霍光已跨出门去,轻快脆响的帛靴声消失在走廊里,随后“吱呀”开门“咣当”一声门响,恢复平静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神仙大法 按照陈掌和卫少儿嘱咐,华歌天天陪伴着霍光,调配药方,伺候药膳,精心照顾。 每天清晨,霍光就跑过来,在华歌面前欢蹦乱跳,伸手叫嚷:“钱呢?” 华歌习惯地掏出腰包,从里面挑出几枚崭新的铜币递过去,霍光喜上眉梢,一把抓过来就揣进口袋里,然后拉着华歌来到房内,硬是要下几盘木鱼死棋。 这是一种简单的游戏,总共是六颗棋子,棋盘为九宫格,也可以直接在木板上刻画,或者用树枝在泥地沙地上划,随随便便画个九宫格图,双方各执三颗棋子,以把对方逼得无路可走为胜,就是这么简单。 华歌没有兴趣,不爱下棋就帮他收拾床铺,懒得理会这个活宝。 霍光执拗不过,干脆一屁股坐下来自己玩,首局左手博弈右手,次局右手博弈左手,聚精会神的研究棋局,猴屁股就一直舍不得离席,玩得简直不亦乐乎,不能自拔,醉生梦死! 公子哥可能是个博弈天才,瞧他这玩游戏的德性! 瞧这一幅君临天下的气场,还真以为自己是棋盘霸主呢! 可别小看他的思维和耐心,操纵棋局,指点江山,仿佛这区区横来竖去的九条线上,宛若隐形的战场,刀光剑影纵横,金戈铁马突驰,万骑厮杀,千军横扫! 霍光的眼中闪耀噬魂攻杀,灭神诛仙,上演酣畅淋漓的热血竞技! “歌儿,我要穿越进去!”霍光手指游戏棋局,心灵已经融入思维中的神秘境界! “好啊,我让你钻进去!”华歌按着霍光的脑瓜往九宫棋盘里面钻:“给我进去!” 霍光哈哈一笑,像猴子般滑溜而过,继续玩儿。 华歌去厨房忙活儿,不大一会儿就端出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来:“公子,开饭了。” 叫了几声,霍光才依依不舍的挪移到餐桌旁。 瞧这模样,手里端着饭碗,心里还在想游戏。 霍光偏瘦,形如精力充沛的猴子,白猿公子,简直就是名不虚传。 今天,厨师放假,华歌亲手炒的五香牛肉和酸辣白菜,希望他多吃点牛肉,补充营养,长得结实一点。可是霍光嘴角噘嘟起,就像金鱼嘴,手里筷子无精打采的游离于菜碗之间,悠然指点江山,就象大闹天宫的金箍棒。 “来,比一比,看谁吃得多,好么?”华歌成心挑逗他,引起吃饭的积极性。 “好,比就比!”霍光一听就来劲了,兴致勃勃地操起家伙。 “看谁吃得多!” “好的!” “一二三,开吃!”华歌一声令下,两人大吃起来,吃了几口以后,霍光又没劲了。 华歌知道,棋局的魔力无穷无尽。为了引起兴趣,他用筷子从菜碗内挑起一个大牛肉片,在霍光的眼前晃一晃:“瞧,我的比你的大。” 霍光一听,够起身来,用筷子在菜碗里急速地拨弄,找到了一块更大的牛肉,放入碗内,金鱼嘴一翘:“我的比你的更大!” “那就开吃。”华歌正中下怀,不动声色看着他。而华歌快吃完了,霍光碗里那块牛肉放得好好的,就是不吃。 “快点吃啊。”华歌的筷子,快速收拾着碗里的美味。 “我要留着。”霍光一笑。 “留着干嘛?” “吃完了,拿什么跟你比?” 有时侯,霍光说他很孤独,要华歌陪他一起看星空。 宁静深沉之夜,凝望幽远深邃的星空,星光点点,往事漫漫…… 霍光的心思与众不同,玉手摇摇,突然戟指星空,振臂高呼:“我要摘下星星!” 漆黑的瞳孔,灵光闪闪,活象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静夜高呼,很容易引起错觉,丫鬟就吓得跑过来了。 “这样,我陪你下棋,好不好?”华歌抚摸着霍光的头,想以身试法,把他从笑傲寰宇的幻境中拯救回来。 陪伴下棋是有代价的,霍光必须上学读书。 每天闭目养神修练后,华歌陪伴霍光鏖战木鱼死棋,共度良宵,虽棋艺不精,而内功修为在不动声色中突飞猛进。 华灯初上,霍光趴在案上发呆。 华歌端来茶:“公子,今日背诵几首诗?” 霍光心不在焉放下箧箱倒出竹简:“读书破万卷而已。” “下笔如有神乎?”华歌笑了笑:“写了几首?” “没写。” “没写?为何?” “没有灯。” “没有灯?”华歌看见案上的铜油灯盏,一把端过来:“这不是么?” “刚买来的。”霍光撒慌的技术并不高明。 “哦……那,半天功夫,公子在干什么?” “下棋啊。” “没有灯,如何下棋?看得见么?” “看不见么?”霍光的表情很认真:“我有千里眼,顺风耳,不信请看!”他手脚麻利的在箧箱内翻动竹简,找出一卷,神秘一笑:“瞧瞧,此乃神仙传!” “什么神仙传?” “没听说过?” “没有听说过。” “妙极,本公子让你大开眼界!”霍光笑傲寰宇的雄风回归,他双手合十念咒,然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片枫叶,挡住眼睛:“瞧,隐身术!” 窗外的丫鬟正好路过,她芳名雀儿,手脚勤快,具有天生的好奇心,听到以后,喜滋滋地跑进来问:“什么隐身术?” 霍光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懂什么,女流之辈,何异鼠乎?”他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举起枫叶:“此乃上古圣物,一叶迷山。” 华歌感觉素然无味,肚子饿了想去吃饭。 “等等,”霍光一把拉住,用叶子挡住自己眼睛,嘿然大喜:“你看得见我么?” “看得见啊。”雀儿瞪着眼睛,有点莫名其妙。 “啊?”霍光扭头去问华歌:“你呢?” “看不见。”华歌懒得理他。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霍光不屑一顾的撇开雀儿,一把抓住华歌:“走,本公子教你土遁水遁大法。” “我不想游泳。”华歌想吃饭。 “那就教你风遁光遁大法。”霍光不由分说拉着华歌走出门外,昂首挺胸站在院子里,手指炊烟袅袅的烟囱:“瞧着,乘神风上九天,此乃光遁大法。” “甚么?” “你坐在烟囱上,我念咒施法,变烟雾为天梯,你可以上九天揽月!” 华歌感觉,霍光的智商越来越高了,有点跟不上节奏。 晚饭时分,霍光突然撅着嘴角问:“你不相信么?” “我相信。”华歌低头吃饭,懒得理他。 “可是,你还是不相信。”霍光心事重重,茶饭不思:“你不相信神仙么?” “我相信。” “歌儿,”霍光又凑过来,皱着眉毛,眼睛一闪一亮,表情神秘:“我听见你说梦话了。” “是吗?”华歌脸上波澜不惊,心里风吹浪涌。 “真的,你说梦话了。” “我有么?” “有一回,我半夜尿醒,听见你说,甚么指揉?”霍光眼神像美猴王的火眼金睛! “什么指揉?还推拿按摩呢。”华歌鼻子一哼,不屑一顾。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木鱼死棋 霍光非常喜欢华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父母还要亲。 为什么……因为可以要到钱。 霍光知道金钱的意义,金钱的好处,金钱的威力,金钱是威震天下呼风唤雨的圣物! 华歌就是财神,就是金钱之源!金钱在手,天下我有! 每当睁开眼睛时,最想看的,就是金灿灿香喷喷的铜币,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然后露出华歌的笑脸…… 只要嘴巴甜,缠着华歌多嗲几声,就能得到奖励,最实惠的就是钱,特别是逢年过节,打开红包,里面躺着一枚枚暂新的铜币。 虽然霍光就是要钱机,但是华歌乐意,因为钱是陈掌给的。 霍光天真浪漫,天马行空,拥有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思维。 当腰包塞满了可爱的铜币,走在大街上,阳光灿烂,满面春风,意气风发!而每当口袋里的铜币一枚一枚送到别人手里,越来越少,最后变成瘪囊瘪囊的,囊中羞涩……此时走在路上,就象一具没有灵魂,尚能移动的肉块。 霍光要钱,为什么总是向华歌要,而不向父母要? 若说母亲,真是令人钦佩。 卫少儿精于计算,一文一分,一天多少,一月多少,一年多少……绝对算得分毫不差,绝不会少给一分钱,也不会多给一分。 那么,父亲呢?那就更不用说了。 要么夜不归宿,要么借酒浇愁,堂堂的霍府,差不多就是个挑灯买醉的旅馆。 华歌陪伴霍光的日子,比陈掌和卫少儿多,虽然,感情只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而这份感情,有时也难舍难分。 每当夕阳西沉,华歌总是站在窗前,遥望着楼下长长的街道,眼巴巴的盼望他归来。厨师已经备好了饭菜,只等白猿公子回家开吃。 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霍光姗姗迟归。 华歌迎面接过箧箱就叮嘱:“早点回家嘛。” “我这不回来了么?” “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和萧望之吟诗作赋。” “吟诗作赋?公子学业大成了?” “当然不在话下。” “恭喜公子,终于开悟了。” “本公子早已开悟,思如泉涌。” “可喜可贺啊!”华歌笑呵呵的。 “本公子博览群书,才华绝代!”霍光大摇大摆跨进茅厕,在里面折腾得叮叮咚咚的,哗哗哗的水声…… 最近,华歌在家伴读,霍光减少下棋的时间,一改“左手丢箧箱,右手开棋盘”的惯例,变得乖巧。吃饭以后,就开始伏案书写。 华歌收拾好餐桌,走进霍光的房间。 雕案上一灯如豆,猴精的霍光,摊开竹简,手握毛笔,一笔一划的写字……橘黄色的光线勾勒出温暖的侧影……华歌静静看着,心似乎要萌化了! 每天练功以后,等着霍光回归,天天都等得很晚。 连续几天如此,天天如此,时光就象平静的溪流。 有一天傍晚,下大雨了。 华歌站在窗前,放眼望去,沉重的雨景,躁动不安地积压在焦虑的楼阁黑影上空……与阴黯的天空相对比,楼下一条条街道,却明亮光闪,一道道模糊人影下的倒影闪耀,一点点灯笼,照亮了雨泥横飞的路面。 闪电丝飞,雷声隐隐,此起彼伏,急促的雨声和街道上车马喧嚣响成一片! 霍光还没有回家,这么晚了,华歌真的有点担心! 又等了半个时辰,霍光终于回来了,华歌长吁一口气,迎进府门,一个劲的问寒问暖。霍光满不在乎,轻描淡写,说和萧望之一起写诗了。 饭后,霍光勤快地伏案书写。 “不是已经写过了么?” “嗯,还得加紧用功。” 最近,学业太辛苦了,华歌想给白猿公子霍光补补身子。 窗台上晒的腊肉腊鱼不错,华歌拿刀想去切一点佐菜,割了腊肉,正要割鱼,猴精霍光突然钻出来了,以身阻拦:“住手!” 华歌笑盈盈的:“等着下锅呢。” “休得无礼!”霍光是认真的。 “公子,不想开荤么?” “非也,”霍光的猴精眼珠几乎放光了:“万万不可!”他挺起鸡胸猴肚,袒护着一排排挂得整整齐齐的腊鱼。 “公子放心,腊鱼味道不错,瞧我的厨艺。” “岂能如此暴胗天物,此乃御赐尚方宝剑!” “公子说甚么?” “尚方宝剑也!” “还金刀驸马呢!”华歌也被逗乐了,没好气的喷出一句: “谁说的?这可比金刀驸马厉害十倍百倍!”霍光手拉着华歌,猫到一边去,手指着一排排咸鱼:“看看,这咸鱼一翻身,即可变成尚方宝剑。” “……”华歌无语了,突然觉得,霍光真的有点仙风道骨。 “天兵天将,垂手可得!”霍光遥望夜空,豪气冲天,仰慕神飞之色,宛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他夸张地腾跃起那猴精猴精的身段儿,两腿叉开而立,双臂平举,戟指窗外夜色阑珊灯火,做了个漂亮的劈斩动作:“瞧瞧,我的尚方宝剑,一剑可以劈开一座高楼大厦!” 今天更晚了,霍光还未归。 华歌沉不住气,想到学堂去找,当他赶到时,学堂早已关门了,寂寥无人,他赶紧返回,往家里赶,而回到家时,霍光还是没有回来……糟了! 华歌有点慌了,又跑出去找,一路上东张西望,严密搜索街道上所能看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行人!大脑飞速过滤一遍,筛选出了霍光的玩伴,最后,选定了萧叔之子萧望之,他们俩经常在一起…… 刚刚赶到,看见前面路口,霍光手提箧箱,匆匆而行。 我的天哪,终天找到了! 华歌本想过去劝诫一番,可是忍住了,悄悄尾随而归。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情况下,华歌悄悄尾随霍光来到了萧望之家里,开门的是老妇人,好像很忙,用手一指房门,又急匆匆坐回去忙活。 华歌站在门外,可以听到里面折腾的声音。 门缝里传出一阵清晰的急速敲击木盘声音,夹杂着兴高彩烈,稚嫩的叫嚣! “如何,佩服!” “佩服,圣手啊!” 嘈杂的声音继续喧嚣,敲击木盘的声音非常清晰! “光哥,时辰不早了。” “没事,再下一盘。” “令尊呢?” “不在家!” “令慈呢?” “不在家!” “妙啊,真是太妙也!” “你又输了!” “唉,我没钱了!” “我借给你。” “光哥真是仗义!” “哈哈哈!”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有个财神啊!” “哦,就是那个伴读?” “然也,他就是我的钱柜。”霍光稚嫩的声音在嚣张吼喊,那种激情就像混世魔王一样! 华歌强忍着,继续猫腰在门外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几乎每个音符都敲打的神经,也就是说,我给他的钱,全部投资到木鱼死棋上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冷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回头望过去,看见那位老妇人玩得聚精会神。 华歌打了个招呼,老妇人没有理会,可能没有听见,走过去,再打招呼,还是没反应,忙得不亦乐乎……忙什么呢? 华歌走近一看,这位老妇人也在玩九宫格子,摆弄的正是木鱼死棋。 对此,陈掌并不感冒:“少年不言愁,以后会懂事的。” 然而,华歌尽力劝慰:“老爷,公子还须用心调教。” “是啊,以后,要多陪陪他。” “老爷,放心,我帮他解梦。” “好啊,看你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风无波 华歌坚持留下来陪伴无聊无趣的白猿公子哥,必然有原因。 当然,受公孙敖老将军的重托是主要的原因。 须知,公孙敖的背景强大,是卫青的救命恩人,也是霍去病的亲密战友。 卫青位极人臣,官拜车骑将军、大司马大将军,封长平侯,拜将封侯,在现代社会,官职等于元帅,达到军人的最高梦想。 霍去病官拜骠骑将军,官至大司马,受封冠军侯,曾领太尉之职,也就是国防部长。霍去病与公孙敖并肩作战,横扫塞外匈奴大军。 自古以来,北地郡义渠具有桀骜不驯之威名,虎视大秦帝国,威胁秦军后方,使之无暇挥师东征,横扫六国,不征服义渠则不谈征服六国,就连秦王的太后也不得不曲意奉承,取悦义渠王,以换取秦国崛起的机间。 当年,秦庄襄王嬴子楚说:义渠不灭,大秦不兴。若不能解除义渠的威胁,其子嬴政如何能统一华夏,成为秦始皇? 北国神刀公孙敖就是义渠豪侠首领,广交英雄豪杰,曾经与武林星宿兖州金剑韩说、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和扬名八百里秦川的咸阳三虎土氏兄弟,义结金兰,成为生死之交。 有这样的人脉,何愁不能前程似锦? 并非华歌攀龙附凤,而是人家已经送到眼前,人脉不用,过期作废。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公孙敖与鹰侠龙剑郭解有缘,提携其弟子商志,要不然,商志早已惨遭梅花山庄主钟离杰的暗算,绝难修炼成紫虚上人 想起这些,华歌热血澎湃,内心深处充满了力量! 住在这里,不用跟着铁武他们亡命江湖,东躲西藏,甚至软禁在廷尉府;也不用逃亡深山老林过人猿泰山的日子,只须悬壶济公子,伴读也就是陪着玩儿,何乐而不为? 衣食可无忧,每天尽量养精蓄锐,闭目凝神,而且是躺在床上,堪称高枕无忧,睡卧床榻并非贪吃贪睡,其实是在暗暗修炼,吐纳导引,行功运气…… 他闭目缄口,舌顶上颚,双掌内外劳宫穴相对置于小腹,像吃饱了撑不过按摩而已。 神凝气定后,贯引清幽的真气,以意引领之,从涌泉穴沿两大腿而上升入丹田,再上升入两肋,周身气流如玉带环腰,浮游而上……肋骨与胸椎成铜鼎,熔炼真气至沸腾,穿流而上天柱,送达风池玉枕,上提玉楼,再上达于百会。 上提玉楼,下收谷道。 修练时遇到这个瓶颈,当初请教古布却被嘲笑,如今华歌已心领神会。 小腹正中是气海,也就是丹田穴,它既是人体的中心,也是心经脉络真气的主重场源,当真气聚于气海之后,沿着经络运行,即可发挥任何意图,可以强身健体,亦可用于切磋较量甚至攻守搏杀。 真气的强度,决定内功的强度,运气行功的频率越多,越能逐渐增强,厚积薄发,与现代社会健身房运动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偷懒也没有捷径,想拥有强悍的内功,唯有长期的修炼,持之以恒,风雨无阻。 今天的晚餐,华歌本来不想吃。 那怎么行呢?陈掌硬拉着他坐下来,霍光更是缠着不让走,卫少儿身为贵妇人,不须厨师动手,她亲自披挂上阵,腰缠着围裙,一头钻进香雾弥漫的厨房里,大展身手…… 然后,霍光欢天喜地,把一盘盘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端上了餐桌,此时,大家不坐下来一起吃饭,是否有点大煞风景? 这餐饭是吃?还是不吃? 如果不吃,那又是为何? 那就吃,盛情难却下,华歌恭敬不如从命,坐下来享用美食,只是感觉如坐针毡。 陈掌笑呵呵地卷起袖子,毛茸茸的胳膊伸过酒壶,往华歌的杯子里斟满酒:“来来来,今日好好喝几杯!” “谢老爷,我喝不了。”华歌明显不在状态。 “不客气,今天多喝点。”陈掌却酒兴正浓。 华歌眼睛有点迷迷糊糊,哪天都没有少喝,席间,陈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卫少儿也在一旁频频添菜,不知不觉中,华歌已经是醉意朦胧。 每天的太阳,都是最新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碎了梦! 睡意朦胧这种感觉,让人越睡越感觉疲惫。 华歌眼前金星灿烂,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打开门,只见霍光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粉脸变色,焦躁不堪,见到华歌的真身,释然长吁一口气:“哎呀,尚方宝剑呢?” “吃了啊。”华歌迷迷糊糊,睡眼惺忪。 “吃了?这,这如何得了哦!”瞧这语气,显然抑制不住心头怒火。 “公子……你,你没有吃么?”华歌被搞得更迷糊了。 在蓝田县的生意场,信誉口碑和关系网最重要,陈掌不善经营,却善于交朋结友,认识了王掌柜,此人热情诚实勤奋,从一个小商贩做成了腰缠万贯的客栈掌柜。 陈掌厌倦官场的尔虞我诈,立志拼搏商海,赚得钵盂满盆。 后来,经过朋友推波助澜,决定改旗易帜,涉足炙手可热的古董生意,前期投资之后,营运良好,收益颇丰,而最近,一路看好的行情出现了问题。 现在,店铺生意颇为敏感,难以掌控,资金周转不灵,各路商贾也欠账拖债不还,萧叔孤掌难鸣,精打细算力不从心。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指望霍光相助,会输得没有裤子穿的。 萧叔打理店铺,熟人熟事用起来顺手。 华歌养精蓄锐,朴实诚信,年轻气盛,可助一臂之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陈掌想让华歌做萧叔随从,慢慢熟悉业务,发挥发挥光和热。 华歌进古董店,勤奋好学,不辞劳苦,积极主动处理上下关系,渐渐站稳了脚跟,生意上打理得有声有色,成为这家店铺的新秀。 工作算是顺利,而最近,他总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店铺的资金链有点吃紧,不是没有钱,店铺有的是钱,可惜钱在别人手里,在谁手里?在各大客商的手里,账款早该结,却拖欠不还…… 华歌建议萧叔直接登门讨债,却未被采纳。在萧叔看来,欠款数额不算太大,不必大惊小怪,宜稳妥为上。而大数额是由小数额积累而成,若一笔笔零星细账讨不回来,就会形成大数据的欠款陈账。 他和萧叔商议,依账索债,一波一波拜访纵然心力交瘁。然而市场行情反转,欠债者桀骜不驯,不以为耻,反以为尊;讨债者诚惶诚恐,好言好语,陪笑陪酒陪醉,任凭你好话说尽,也是哼哼哈哈,模棱两可。 成心跟你玩套路,从容不迫的耍太极。 如果你沉不住气,人家不怕撕破脸皮,最终只会损已利人,那些债更是讨不回来。如果闹大了闹到县衙门去,暂且不谈官场背景,旷日持久的官司也不堪承受,相反会引起局外客商的误解和怀疑:官司缠身之店,莫非藏有内幕? 兴师动众打官司,何不把精力运于拓展业务呢? 回府路上,华歌愁眉不展,陈掌语重心长的安慰:“沉住气。” 华歌信心十足:“老爷,这些账必须讨回来。” “你看你,还真沉不住气了?” “老爷,那如何是好?” “歌儿,我请你过来,不是讨债。” “老爷,那……” “你要注意人。” 老板有情,已经改口喊“歌儿”了,形同称兄道弟,这岂能不令人感动而激奋,岂能不尽心尽力,为之分忧解难? 华歌更加努力,追债之事步步紧逼,开始是点到为止,现在应该下点毛毛雨了。他每天往返于客商之间,软磨硬泡,虽收效甚微亦不倦,面对铁公鸡和牛皮脸,他是越挫越勇!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华歌恨恨的说。 “不急不急,来日方长。”陈掌颇为体谅。 有些帐成了呆账死账,有些款成了虚款空款,那些所谓的富商,除了脑满肥肠,出手阔气以外,就剩外表豪华的店铺,其实就是个空壳,有本事,你可以全部搬走。 陈掌坐下来,想和华歌好好谈谈:“我请你来,不是要你去讨账。” “那么,要我干甚么?” “谨小慎微,”陈掌沉默半晌,平静的看着华歌,熊猫脸上的眼圈,显得眼睛深邃颇测,细长的眉头拧紧,又缓缓地舒展开:“你要注意一个人。” “是谁?” “萧仰。” “萧叔?” “正是。” “老爷放心,我们齐心合力,进退同谋。” 陈掌欲言又止,想了想:“嗯,以后若有事,要多多请教。” 萧叔坐镇于内,我奔波在外,有事当然请教,在商言商,生意场上,无风无波,有风有波,都要同舟共济,互相配合,把业务打理完善,办好办妥。 华歌隐隐感觉,微妙觉得,有一丝风儿在轻轻地吹起来…… 在熄灯睡觉前,他一直在思考此事,陈掌话中有话,想说什么,何不直说呢? 似在暗示什么,或者是在悄悄地吹风通气?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二千八百 华灯初上的郊外,今夜依稀星光凄迷。 华歌在乡野独步,专找这种清静的区域来吹吹风,透透气,清理清理思路。 此时,在不远处,幽暗茂密的林间,一抹苗条的身影匆匆而行。 前方,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下,林影的黯黑与夜色的微光,恰好形成逆光,映衬出那条身影的面孔……咦?此人,怎么是卫少儿? 这么晚了,还到荒郊野外?不等华歌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消失在夜苍茫,乌朦胧之中。 每天忙忙碌碌,却是鸡毛蒜皮。 华歌会计算器,不会运用算盘,如果想学习古老的珠算术,只能回归学堂拜师。 核对每一笔账,唯恐有所纰漏,反复核查,这归萧叔掌管,华歌感觉哪里有问题,却又查不出来,就请教萧叔,两人一起核查。 有一天,华歌出外查帐,因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不知不觉中走错路了,在大街小巷穿来穿去,居然从蓝田县东跑到了蓝田县西。 虽是偏辟之地,房舍零星,照样应有尽有,俨然批发市场模样。华歌想顺便了解行情,就随意走进一家店,和店主聊了几句后,发现一款古旧紫檀屏风和古董店最近购入的很像,咨询价格后,他有点吃惊了。 回来时,华歌有点生气。 这款屏风和店内入库的基本的是同款,材质相当,初步谈价,店主报价1800文……怎么可能?店铺进价是3600文,两倍价差,这是怎么回事?上 回府不见陈掌,只见霍光一个人在家。 天天不学无术,木鱼棋艺却突飞猛进,陈掌曾经多次告诫华歌盯紧一点,严加管教。 霍光神色有异,明显是迅速掐断棋局,又迅速跑来假装写字,脸不红,心不跳,愣愣看着华歌。 既然承蒙公孙敖和陈掌的委托,岂能袖手旁观,坐视公子荒废学业而不顾? 华歌突然想考考霍光的算术:“敢问公子,3600-1800=几?” 霍光最怕算术,呆呆看着华歌,可能想去拿毛笔,或者算盘来计算。 “嗯……公子,要学会心算,3600-1800=几?” 华歌经常劝导公子:大丈夫务必工于心计,精于计算,算术很重要,心算更重要。 此时此刻,霍光呆若木鸡独立,立如悬犬抱拳,双手插入袖笼内,手指在快速地蠕动着,乱划着,明显似在以手为笔,在进行笔算。 “公子聪明绝顶,何必如此?”华歌摇摇头,不相信霍光连这也算不出来。 而偏偏如此,偏偏如此艰难。 霍光呆站着,肯定在努力的计算着,双眼密切注视华歌的脸,想从表情中判断出答案,若一笑则对,若一怒则错。 “公子请讲呀,3600-1800,加减法而已。”华歌脸上没有表情。 “等于,等于……”霍光的嘴角嗫嚅着。 “等于几?” “等于,等于2800。”霍光脸红了,活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他满腹狐疑看着华歌,居然怯生生吐出了如此绝美的答案! 这真是令人拍案叫绝……我的天哪! 今日,华歌受到了少有的心灵震撼,同时,良心也受到了谴责! 岂止是堂堂霍家大少未来纵横商海时,可能会赔得一塌糊涂,亏得没有裤子穿? 岂止是以后出门要小心点?小心背后被人家戳脊梁骨: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过……当然,直言不讳,讳莫如深倒是好事。 就怕这样折腾下去,终有一日,霍府会折腾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出来?到时侯,如何对得起梦中偶像霍去病,如何对得起老将军公孙敖?如何在良心上救赎? 为什么?冥冥上苍,真是待我不薄啊,这就是赏赐给我的一个活宝吗? 我华某人何德何能,得此活宝,真是三生有幸:前生一根,今生一眼,来生一恨……这究竟是相见恨晚,还是不见恨不完? 不不不,别想太多,不能放弃! 这不是我华某人的风格,绝不能辜负了老将军公孙敖的殷殷嘱托。 二十多岁,堪称青年才俊,如此简单的算术也不会……这也没什么,慢慢地学,只能说,因人而异,因才施教也。 从此以后,华歌给霍光取了个外号:“两千八。” 话说,这位两千八,平时养尊处优,却喜欢和华歌玩,言听计从,叫他往东,绝不往西,叫他踢左脚,绝不踢右脚。 什么叫听话?听话就是怕呗。 什么叫敬畏?或许有敬则畏,不敬则无畏,当然了,可以理解为无知者无畏也。 敬畏和敬畏仿佛是混然天成,不可分割的,当然了,可以分解为七窍已通六窍。 霍府群英中,排行榜如此:华歌听陈掌的,陈掌听卫少儿的,卫少儿听霍光的,霍光听华歌的……这就是所谓的,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谁雄踞食物链的顶端,谁口悬利剑,谁能盘龙卧虎,谁能焚琴煮鹤? 仿佛没有,仿佛只有一种无形的规矩,在自然而然的运行着,鼎立三足,风水轮流转,让人默然接受,却乐此不疲。 既已融入其中,不求善始善终,但求得过且过,因为这种庸人懒神式的得过且过方法,反而可带来安逸感,甚至是安全感,要不然,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时间的缝隙间,去潜心寻找自己的问题,所需求的答案。 这种生活方式,反而给华歌带来了信心,带来了寻求转机的信念。 所以经后,无论遇到什么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趣事和囧事,华歌都能心静神稳,稳如泰山,泰然处之。 可以理解为大智若愚,也可以理解为达智若驴,正叫反叫都是叫,叫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为难自己就行,千万别憋屈得大脑神经系统出现了什么故障。 对此,华歌不觉得奇怪,没有因为自己并未感觉到奇怪而奇怪,也没有懵懵懂懂的,更没有出现老年痴呆症的迹象。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纵然心里沧浪水,浪打浪,也要学会强自镇定,显示出神如波澜不惊般的麻木和迟钝,可以美其名曰:成熟稳重。 因为,这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霍府所不具备的一种最基本的素质,这可能是最受欢迎的。 其实,白猿公子霍光,早就暗暗仰慕得一塌糊涂,不能自拔,要不然,岂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就甘拜圣风,心甘情愿拜倒在异日穷暮的化外秀士,那一身芬芳诱人的药香铜臭之下? 须知,痛饮一碗仙草玉汤,如读十年圣贤书。 然后,即可高枕而卧,脱胎换骨,神不知鬼不觉,从纯朴得可爱的类人猿,成功而顺利的进化成秀外慧中的人类。 法其遗志,超然物外,令人感化而感恩,感动得热泪盈眶…… 愿铁成钢,望子成龙,望断秋水亦烟波渺茫的梦,已如晨光,乍现一线生机! 这恰恰就是卫少儿这种尊贵的霍氏主妇,暗自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信条,只要这位小白脸儿入驻府上,治好了宝贝儿子的病,别说掏腰包赏金赐银,就算掏心掏肺,奉献出老娘这条老命也值得! 所以,别想太多,该干的事儿,还得干;该说的话,还得说。 比如,这二千八的尊称,就是对白猿公子最温柔的慰藉,就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对紧箍咒的崇拜与敬畏。 不然,霍光岂能崇拜得五体投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隐于野 最近,华歌心情很不好,简直就是忐忑于途,辗转于席。 晚上总是做恶梦,不是梦见流星宝剑,就是梦见金甲战神,梦见紫柔和商玉,当然,也梦见商志,古布和黄花,还有胡石,甚至是上官桀! 陈掌知晓屏风之事,毫无反应,可能是冷处理,他只提议,以后要多加小心。 华歌可不这么认为,3600文进货,原本价格是1800文即可,这如何解释?他认为,应该彻底调查,区区屏风尚且如此龌龊,整个古董店里,玲琅满目的古玩玉器内,又隐藏了多少猫腻呢? 陈掌默默的喝着酒,表情平静。 卫少儿和霍光归来,难得夫人亲自接公子回家,霍光照例左手丢箧箱,右手开棋局,一边玩游戏,一边兴奋的吹牛,连最爱的药汤也不问。 华歌端来热气腾腾的药碗:“公子,请用药。” “我在忙。” “公子啊,先写字,再下棋。” “少废话,先下棋,再写字,两不误。”霍光的猴爪子被九宫棋盘吸住了。 “先写字,两千八。”华歌叫惯了如此美名。 卫少儿听见了,好奇的走过来问:“甚么两千八?” 霍光噘起了金鱼嘴,冲母亲嚷嚷:“大人说话,小儿莫插嘴!” 清晨,华歌懒洋洋地爬起来……好梦留人睡,可惜可惜。 门口,丫鬟雀儿冒冒失失闯进来,神色紧张的喊:“大事不好,老爷受伤了!” 床前,陈掌狼狈却无不堪,头缠着染红的绷带,双腿裹着雪白的石膏。 华歌赶到,看陈掌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老爷,这是,怎么会这样?”他轻轻地扶摸着陈掌的伤处,心里油然而升一股怜惜与慨叹。 “没事,死不了。”陈掌淡淡一笑。 “这是谁干的!” “唉,误伤而已。” 卫少儿走进来,眼圈红红的,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柔声安慰着:“放心,很快就会痊愈的。” 华歌小心翼翼的问:“骨折了么?” 卫少儿点点头,轻叹一声:“马车撞伤,肇事者逃匿。” “跑了?”华歌恨得几乎是咬牙切齿:“大胆狂徒!” “巡捕在查,”卫少儿停了停,对陈掌说:“夫君放心,店铺生意,我自会打理。” “有劳夫人,”陈掌喝着药汤,停了停,对华歌说:“以后,要麻烦你了。” “老爷放心,此乃份内之事。” 最近,店铺生意渐渐忙起来,锁屑事务一大堆。 今夜,月不明,星也不稀,乌鸦也不飞。 忙碌一整天了,华歌头昏脑涨,想换个地方解放解放一番大脑神经,他请示萧叔,说想出去散步,晚点回。 今夜特选一处从未去过的县城郊区,偏僻又阴暗寂寥,灯光少,人影更少,这清静幽谧之地,正好符合他的口味。 夜色深沉,他走了好远的路程,有点疲惫了,走得匆忙,穿过幽黯的灌木丛时,突然被尖锐的树枝绊了一个趔趄……脚腕好痛好痛,不知是不是脚崴了,欲速则不达,不如休息一会儿,他想了想,干脆坐在灌木丛,等脚好一些了再走。 茂密的灌木丛,枝桠密密麻麻,差不多半人多高,华歌坐进去,就像石头沉入芦苇丛中。在小憩了片刻之后,远处的路口昏暗,吱吱呀呀的,缓缓驰来了一辆马车。 此处清幽静雅,马车嘚然停下。 这时,前方阴暗静寂的小道上,一个人影匆匆而来,环视四周后,麻利地钻进车内……华歌随意一瞥,顿时莫名惊诧,他发现,那正是霍府的贵妇人卫少儿。 短暂的沉默,却有点令人窒息。 “他走了?”卫少儿压低声音,相隔只有五六米,华歌所处角度,可清淅看见,扶她上车的人居然是萧叔,他们并排而坐,靠得很近。 华歌颇为不解,深更半夜,卫少儿还没休息?她不陪着陈掌,却和萧叔到这里干什么? “走了,我看见他走的。”萧叔表情神秘,他指的是谁,是我吗? “小心为上。” “诺。”萧叔下车,东张西望后,又朝这边走来,眼神犀利,察看四周,因为角度差异,他根本看不到埋入灌木丛中的华歌,前后左右察看一遍再回到车上,轻声告诉卫少儿:“放心,此处安全。” “真的?” “放心。” “我能放心么?” “别疑神疑鬼。” “我眼皮总是跳。” “夫人担心甚么,那个白痴吗?” “哎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厮,最近够他忙,越忙越好。”萧叔眼色阴冷,与平时所见的和蔼可亲大不相同。 “老头子让他监视你,多加小心。”卫少儿愁眉苦脸。 “夫人放心,迟早收拾了。” “如何?” 萧叔摇头晃脑,念念有词:“老规矩呗,塞入麻袋沉渭水,葬身鱼腹,神不知鬼不觉。” 卫少儿根本没感觉,愁眉苦脸的摇头:“恐怕不妥,他是公孙老儿的人。” “那又如何?” “哎呀,”卫少儿抗声道:“以前那几人爱耍心眼,这后生很傻,越傻越好。” “可是,这厮碍手碍脚的。” “岂不正好?”卫少儿嗤之以鼻:“你想想,若都是你的人,老头子越是不放心。” “言之有理,这厮出事,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萧叔的阴阳怪气让华歌感到陌生! “罢了罢了,你收手。”卫少儿的语音压得更低,但在静夜里,相隔不远,华歌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可是,好狗不挡路,非收拾这厮不可。” “可是,他治好了公子的病。” “夫人,这头蠢驴,又蠢又犟!” “何必,外人而已,不足为虑。” “当心,夜长梦多。” “哎呀,何足挂齿?” “不成,”萧叔眼神冰冷:“我让望之加把劲儿,早晚废了他!” “唉……”卫少儿长叹一声,摇摇头:“萧望之办事不妥,毛手毛脚的。” “夫人不必过虑,此次实属意外。” “意外?整得不死不活的,如何是好?” “如何,夫人心疼了?” 卫少儿没有说话,抬头仰望夜空,表情紧张,低声嗫嚅:“此事,办得不妥。” 萧叔的手居然搭在卫少儿肩头,嘴巴咬她的耳朵:“夫人,后悔了?” “万一,万一走漏风声,如何是好?” “谁查,巡捕查么?可惜啊。” “可惜甚么?” “就差一步,”透过稀疏的灌木丛枝条,可见萧叔用手比划着,阴狠狠的咀咒:“这老不死的,真是命大!” “罢了,”卫少儿明显颤抖了一下,眼神忧郁:“我恨他,可也不想他死。” “夫人,如今,还没有忘记霍家老头子?” “大胆,无稽之谈,陈芝麻烂谷米,都甚么时候了?” “不然不然,夫人明明还惦记着霍仲孺这老不死的。” “放肆!” “放肆?如此如此,可算放肆?”萧叔把嘴唇贴上了卫少儿的耳朵,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华歌看了有点头脑冲血,突然打了个激凌:淡定,淡定,冲动是魔鬼。 陈掌说,要我注意一个人。 是不是……对,就是萧叔。 这么说,陈掌早已觉察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中隐于市 在店铺里,萧叔总是和蔼可亲,对上对下,都充满了恭敬和仁爱,进入店铺里以来,华歌从来没有看到过萧叔发脾气。 就算屡犯错误,屡教不改的华歌,也是耐心引导,大度宽容,不满意只是不满意而已,萧叔从不指责华歌,更是没有骂过他。 华歌敢打个赌,若把今夜之事抖出来,绝对没有人相信。 大伙儿反而怀疑是造谣,倚仗裙带关系,飞扬跋扈,诬陷好人,到时候,流言风语会像爱的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而来…… 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冷静的想一想。 陈掌做生意,身边出了内鬼却看出来? 不可能,难怪陈掌要他前来帮忙管账? 每一笔账都经过萧叔,做得滴水不漏。 难怪最近,华歌发觉被鸡毛蒜皮之事务缠住了手脚。 难怪上次,出现“两千八”的事情,陈掌要冷处理。 当然,仅仅以屏风的价差,就能查出什么线索来吗? 莫非,陈掌也觉察到卫少儿,店铺员工屈指可数,按理说,夫唱妇随,应该是卫少儿主管财务大权,为什么偏偏安排萧叔? 还有,萧望之对霍光做了什么? 须知,是否辜负公孙敖的重托? 想到这里,华歌感到事态的严重,陈掌肯定是发现了阴谋,反而被暗算,身受重伤,他们会善罢甘休?报官,有证据吗? 第二天,萧叔请华歌商议账务,他和蔼可亲的递过来一份账务:“辛苦一趟,这笔账不能再拖了。” 华歌一看就暗暗叫苦:这是闻名河内郡蓝田县的铁公鸡桑弘羊,一毛不拔。 “唉,拜托了,”,萧叔叹了口气,搓着双手:“如今,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如何是好?” “要不,你去问问老爷?” “不必,我去试试,非讨回不可。” “甚好,务必把钱追回来。”萧叔伸出手指,轻轻敲着案头。 华歌领命而出,心里想,好你个萧叔!这个活宝岂只是铁公鸡?简直就是铁骨头的铁公鸡!如此艰巨任务,肯定非我莫属啊,是不是? 多谢萧叔栽培,承蒙错爱和抬举,我明知铁公鸡,偏偏去拔毛,还能怎么样? 果然不出所料,吃了闭门羹之后,再碰上软钉子,人家非常圆滑,就算掌柜的在也推说不在,想等就等,等到天黑关门了,要不要再等?还会顺便问一句:我家小店供应茶水,想不想品尝品尝啊? 见你的大头鬼,见你的扫帚星哟,不用寒碜了,少爷我自己会走的,纵然满腔怒火,他也只能哽忍在咽喉,还得满脸笑容的,有点慷慨大度的,舒展衣袖,拱手告辞。 出门时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是不想带走,是根本就带不走,什么也带不走,只能带走两袖清风,一路空气! 华歌回到店铺,萧叔的账务却顺利讨回了,他惊问如何空手而归?华歌如实相告,萧叔反复劝他稍安勿躁,注意分寸。 陈掌的伤势不见好转,需要静养,华歌只能报喜不报忧,那天晚上听到的事,暂且尘封,等康复后再说不迟。 现在,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危险吗?华歌仔细想过,也许不会。 如今,相反是安全的。陈掌受伤养病期间,卫少儿理应陪护,出了问题怎么解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难怪,陈掌大难不死,却如此淡定。 不过,现在有麻烦的,是华歌自己。 第二天,华歌登门拜访,同样结局,回店时,萧叔有点失望。 第三天,同样结局,萧叔开始催促。 第四天,同样结局,萧叔催得更紧。 华歌只能隐忍懊恼,日夜绞尽脑汁,苦思对策,他感到了压力,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渐渐地包围过来…… 今天,华歌独步街头,思考着问题,身后响起了刺耳的马蹄声,回头看,一辆马车的窗口露出肥胖的脑袋……哦,这不正是铁公鸡桑弘羊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华歌赶紧上前喊:“桑公,你让我好找啊。” “你说甚么?”桑弘羊手里玩弄着雕玉皮鞭,正来劲儿,闻言翻脸,一双小眼睛活像刀子一般犀利! 华歌赶紧掏出账薄,还没开口,桑弘羊一看就不耐烦,当即上火:“去去去,甚么人?”那盛气凌人的鼻孔怪翻着,比眼睛还要大。 “桑公,您看……” “放肆,桑公是你叫的么?” “桑掌柜,”华歌保持克持,忍气吞声,还得恭恭敬敬的。 “哎哎哎,不就是几个小钱儿么?天天上门闹事,阎王爷催命啊?” “桑掌柜,话不能这么说。” “怎么说话呢?”桑弘羊此时真的上火了! “桑掌柜,这账如何才能……” “你算老几?叫陈掌自己来!”桑弘羊的雕玉皮鞭一甩,“啪”一声脆响,马车轰然驰出,迅速地绝尘而去……华歌只能望影兴叹,望尘莫及。 犹豫和徘徊,怅然加茫然,除了硬着头皮回去交差,还能如何? 回到古董店,萧叔脸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惋惜,转弯抹角,绕来绕去的批评华歌一顿,他说桑弘羊的人已经上门兴师问罪,好不容易劝走。 “兴师问罪?他们还有理了!”华歌气得晕了加醉了。 “话不能这么说。”萧叔的手指敲击案头。 “诺,萧叔,我错了。”华歌不想争辩了。 萧叔的语气缓和一些,直视着华歌:“生意场上无父子,你吃这碗饭,务必谨言慎行,否则影响口碑信誉,明白么?” 华歌虚心聆听,除了洗耳恭听还能如何? 像在调教新人,萧叔面带微笑却不失严肃:“务必记住两条!”苦口婆心而又义正严辞,清晰的一字一顿:“第一条,进门是客,是客无过!” “萧叔,若是客人犯错呢?”华歌克制自己,尽量的挤出一点笑意。 “第二条,客人若真犯错,请反思第一条!” 这份工作真的不好做啊,辞职不干?正好,萧叔道貌岸然,肯定是面带微笑的,就在等着华歌来辞职,这样岂不是正中下怀?如意算盘,早已算好了这一步,恭候多时,排挤出局,然后把酒欢送,乖乖滚蛋,哪儿好玩哪儿去玩…… 重伤未愈的陈掌怎么办? 童心未泯的霍光怎么办? 创业艰难,财产谁保护?任由萧叔他们折腾,任凭为所欲为? 不行,霍家在看,陈掌在看,公孙敖也在看,岂能袖手旁观? 保侍冷静,坚持,继续干。 任劳任怨,不得不忍辱负重。 华歌每天面对令人恶心的面孔,喜怒不形于色,要宽宏大量,积极主动,勤奋工作,无论善良与邪恶的人,都要坦诚相待,热心沟通……这哪里是上班?这好像进入谍战剧情! 每天都要克制,每天都忍忍忍。 今夜,华歌陪伴着霍光。 白猿公子可能已名满学堂,风华绝后,空前无敌,学业纵然没有前得程似锦,可也算是锦上添花,这通篇披红挂绿的,不知是得罪了何方神圣? 今朝,荣登考场,一考怯场,二考哭场,二考笑场,三考四考的,考得天昏地暗,最终崩溃离场,考得可谓肝脑涂地,惨不忍睹! 学业一塌糊涂,二目愁考,三科欠抽,四门红灯,五颜夜叉,六色乌龟,七献白卷,八糟哭题,九躬挨骂,十分不活…… 名师无颜,高徒有脸。 最近,霍光萎靡不振。 华歌前来问候,霍光的表情明显泄露出狐狸尾巴,照旧是“左手丢箧箱,右手开棋局”,玩得七荤八素之时,听到敲门声,方才如梦初醒,赶紧来开门。 华歌脱口而出:“两千八!” “我不是两千八!”霍光很少顶嘴,低头嗫嚅着:“我,我讨厌两千八。” 霍光也大惑不解:每当在灿烂棋局里醉生梦死时,就有人来敲门,真是邪门儿!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照旧鬼敲门。 并非幸福来敲门,而是魔鬼来敲门,霍光有点怕了,不是怕华歌,是怕他喊“两千八”。 霍光委曲的望着华歌:“以后,不要叫两千八,好么?” “诺,我答应。” “嗯。” “那,公子也答应我,少下棋,多读书,好吗?” “为甚么?” “读圣贤书,开卷有益。”华歌耐心劝慰。 “我下棋,不影响读书。”霍光瞪大睛眼,语气肯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让霍光远离游戏,不是他这个伴读所能奏效,以后应该何去何从,迷惑茫然,茫然迷惑,确实令人堪忧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隐于朝 第二天大清早,太阳照旧从东方升起。 然而,紧赶慢赶,赶到古董店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对萧叔的质问,华歌唯有默默的忍受,钱要不回来,总不能砸人家店铺? 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午后时分,巡捕登门拜访,顺便调查华歌的身份,虽然只是简单的查询而已,却让华歌感到惶恐不安,举止失措,惴惴焉摩玩不已,日:今日是,明日非,吾不能活也,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么? 顶不住了,沉不住气了吗? 总不能一走了之?这不会让人们解读为“畏罪潜逃”吗? 要知道,古代的巡捕就是现代的警察,巡捕衙门的最高管理部门,可能是廷尉府,那里软幽着铁武、紫柔、古布和黄花,还有宁成和上官桀他们在虎视眈眈,流星宝剑的下落更是令人头疼…… 华歌不敢想,不愿想,却不得不想,这些难题,始终逃避不了。 难以逃避的,不如面对,不要逃避,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思考。 依据巡捕说,陈掌是在路上步行时,被一辆马车撞倒,肇事者逃匿,下落不明,肇事车辆还遗留在城郊,巡捕们核实,马车里遗留的衣服是华歌的。 巡捕们被萧叔劝走后,华歌颓然而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象不是如此简单,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开始怀疑我?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从此,华歌发现店内伙计们刻意回避,常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萧叔的态度没有变化,依旧道貌岸然,有时侯,反而抑止伙计们散播流言碎语,只是加紧的催促华歌,尽快登门,尽量讨债。 华歌感到紧张,此人城府极深,很难对付。 而他不是软柿子,让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工作至今,华歌没有薪酬,管吃不拿钱,业绩毫无成效,常此以往,恐怕连饭也供不起,萧叔的潜台词:这座道观太小,供不下您这尊大神。 古董店里风平浪静,却令人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华歌感到上面有压力,下面有抗力,前面有阻力,后面有推力。 回家路上,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进进退退,反反复复,就像甩不掉的影子。 跟就跟,你能把我怎么样? 华歌心里想着,脚步加快,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那人似乎跟丢了几次,然后又跟上来了。他胸中的愤怒按捺不住了,素性一横心站在路上,突然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怒喝一声:“你干什么!” “我,我没干甚么。”此人居然是萧叔之子萧望之。 “你为何跟踪我!” “跟踪?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萧望之不像在撒谎。 “快走,回家去!” “诺。”萧望之可能受惊,一边道歉,一边开溜。 华歌望着他的背影,心想,有人服软不服硬,有人服硬不服软,老虎不发威就当病猫,有时候,不能太忍让,这是在增强对方的嚣张。 此时,他发现,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桑弘羊的店铺。 正好,进去看看。 意想不到的是,素来繁务缠身,天天奔波在外的桑弘羊,正好在店铺里恭迎大驾光临。 “又是你?”桑弘羊今天还算客气,手端着名贵的碧玉茶杯,幽光闪闪,慢慢品茶,瞪着水泡眼斜视华歌:“陈掌呢?让他自己来。” “我家老爷抱恙,我来代替。”华歌很注意言辞。 “你代替?要钱么?”桑弘羊慢条斯理品茶。 “桑掌柜,打扰了,这笔账……” “结账?好,”桑弘羊肥掌一伸:“拿来!” “甚么?” “账簿!” 华歌一愣,今天只是跟过,没带账簿,大家都清楚这笔账?他耐着性子,几乎低三下四的请求:“桑掌柜,我今日,没带账簿来。” “没带?”桑弘羊肥脸上怪眼一翻:“你们如此做生意?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上门讨债!”他的语气失控:“可笑,街上人人皆可上门讨债,开口要钱?” 外面的人听见了,猫腰在门口偷窥。 华歌想了想,只能说:“好,我马上回去拿账簿。” “我等着!”桑弘羊翘起二郎腿,傲慢的欣赏碧玉茶杯,鼻子里喷出一丝冷笑:“快点,我还有要事。” “桑掌柜,请稍候片刻。” “片刻,片刻是多久?” “也许,一个时辰。” “休想!”桑弘羊肥掌一伸,碧玉茶杯晃一晃:“一杯茶的功夫。” 怎么可能?华歌心想,这不是成心刁难吗?从古董店到这里,差不多几十里的路程,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就算坐直升机,起飞降落也要时间?以光的速度跑个来回? “不然,请自便,恕不奉陪!”桑弘羊起身就走,华歌赶紧上去拉住。 “大胆,动手动脚!”桑弘羊素有洁癖,看到汗腻腻的手,抓住了新买的团花锦袍,顿时勃然大怒:“来人!” 门外齐声暴喝!两个彪形大汉冲过来,一把按住华歌,抡起棍棒劈头盖脸就打……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忍气吞声所至? 保持克制,保持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毁灭! 修炼至此,华歌体壮力猛,血气方刚,一把抓住彪形大汉的棍棒,另一大汉抡棍劈来,华歌扭棍横架,一声闷响,后脑已挨一记闷棍,背后有人偷袭! 几个彪形大汉围上来拳打脚踢,外面跑来两个壮汉劝架,反而紧紧箍住华歌的胳膊,大汉们趁机棍棒拳脚齐下……双臂受困,无法招架,被动挨打,连挨几记闷棍拳脚,这伙人成心拉阴阳架,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是可忍孰不可忍,华歌闷忍至今,毕竟不是庙里的泥菩萨,面对蛮不讲理的老赖,还能讲道理吗?你硬我也硬,你横我也横! 华歌一声怒吼,双臂猛然发力挣脱了挟持,迅速刁腕别肘,夺过迎面劈来的棍棒,武器在手,精神抖擞,横扫竖劈,上下翻飞,就像挥舞一柄宝剑! 彪形大汉外表凶神恶煞,真动起手来却不经打,很快就抵挡不住,被打得抱头鼠窜,外面涌来好多人看热闹。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来了…… 在县衙门里,面对巡捕们,华歌无言以对。 桑弘羊拿出了铁证,打人的凶器,作证的人群,人证物证俱全,众口一词:此厮天天上门寻衅滋事,大打出手,前有驾车伤人嫌疑,后有行凶作恶事实。 证据在手,据理力争,签于古董店雇人寻衅滋事,滥伤无辜,责令严惩凶手,赔偿抚恤苦主,暂停业务债务以观后效。 很快,华歌走出县衙大门,未受到刑责,桑弘羊居然撤销了指控,知县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识破了萧仰的阴谋,令人捉拿归案,公正断案,华歌无罪释放。 回到霍府,感觉气氛似有点奇异。 寂静肃穆,好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两盏大蜡烛燃烧着白闪闪的光芒,厅堂正中摆放灵牌,雕刻着难懂的秦汉篆体字,灵牌下的铜炉内插着香,烟雾袅绕…… 满堂素色,所有人身穿素衣,其实也就霍光和雀儿二人,陈掌伤病尚未全愈,卫少儿独居幽室,以泪洗面…… 今天,霍光一袭白衣,行为举止很像个正常的人,白猿公子的温顺乖巧,反而让华歌有点不适应,环顾庭院一番,他习惯性的问:“公子,喝药了么?” 霍光机械性地摇头,默然无言。 丫鬟雀儿凑近悄语:“别说话。” 华歌确实感到压抑:“为何?” “嘘,”雀儿手指坚起来挡住嘴唇:“我家君侯的忌日。” “嗯?君侯?” “嗯,冠军侯,哎呀,小声点。” “哦,失敬失敬。”华歌波澜不惊,客套话一溜就出来了。 “辛苦了,”霍光似乎懂事一点,拍拍华歌肩膀:“下去歇息。” “萧叔呢?”华歌倒是真的有点不习惯。 “卑鄙小人,不提也罢。”隔壁传来陈掌沙哑的声音,还有卫少儿的黯泣。 “区区家奴,胆大包天!”声到人到气场到,公孙敖高大威猛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后面紧跟着魏相和丙吉,他们一来,华歌瞬间明白知县大人的英明神武。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就死论死 霍府寂静肃穆,大家默然而立。 大厅正堂之内,香雾袅绕升腾,老将军上香的动作,略微迟缓,似有伤在身,容颜苍桑肃穆,久久凝望着,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灵牌…… 敬香完毕以后,公孙敖脸色凝重,步入厢房,探望陈掌,霍光乖巧呆在一旁,谁说话就看着谁,没人说话就低头不语。 陈掌和衣而卧,听到带来的消息,细眉紧皱:“不可能?” 公孙敖言重心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战败也罢,取义成仁也罢,可是,岂能失身陷贼……唉!”陈掌手捶床沿,酒糟鼻子都快气歪了! “李家世代将门,区区五千步兵大战六万铁骑,若不投降匈奴,可称虽败犹荣。”公孙敖摇头叹息,语气与上官桀和宁成不谋而合:“丧师辱国,兵败被俘,反而投降匈奴……真是虎门犬子。” “李广盖世英雄,这……唉!”陈掌痛心疾首,转念一想问道:“那……皇上呢?” “哎呀,皇上都气病了!” “啊……此番,李家岂不在劫难逃?” “圣旨已下,李家灭三族。”公孙敖双手抱头,雄壮的身影颓然坐下。 “仁至义尽,”卫少儿面无表情:“还以为灭九族呢!” 陈掌忧心忡忡问:“那,贰师将军呢?” 公孙敖义愤填膺:“他?哼!拜他所赐,烂泥扶不上墙!” “何以见得?” “纨绔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心说话。”卫少儿冷喷一句。 “诺,”公孙敖话锋并未被打断:“李广利手握三万五千铁骑,隔岸观火,按兵不动,坐视李陵全军覆没!” “那么,老将军得胜而归了?”卫少儿可谓刀子嘴。 “惭愧惭愧,我公孙家族深受皇恩浩荡,纵然马革裹尸,绝不把这身老骨头留给匈奴,”公孙敖面如死灰,沉声直言:“出师不利,论罪当斩,皇上开恩,特许以缴纳金帛赎罪,贬谪为民,如此宽厚大量,我公孙敖一天不死,非灭匈奴不可!” 陈掌赶紧来圆场:“此战,老将军生擒匈奴大将,忠勇可嘉。” 公孙敖苦笑摇头:“何足挂齿,总算没白跑一趟罢了。” “敢问,李陵投降是真是假?” “贼将亲眼所见,且鞮侯单于授李陵右校王爵,听说在训练匈奴兵马呢!” “荒唐!这,这如何得了?” “天子龙颜大怒,朝野震惊,岂止长安满城风雨,关中陇西李氏家族亦蒙羞!” “不会?”稳重的陈掌也坐不住了。 “不会?”卫少儿反唇相讥:“李广英灵,九泉之下真是不得安宁!” “那……公孙丞相怎么说?” “别说公孙贺,就算李广在世,也无能为力。”卫少儿说话总是带刺儿。 “夫人,”陈掌似在告饶:“夫人辛苦了,暂且歇息去罢。” 沉默良久,公孙敖摇摇头,表情舒缓了些许,他话锋一转:“可惜,朝中还是有人不识时务啊。” “何许人?” “太史令司马迁。” “哦?这书呆子,他怎么了?” “皇上念及李家满门忠烈,不忍加罪,而司马公不识时务,书生意气,寡言乱政,不但李家难保,反而惹火上身!”公孙敖扼腕叹息:“皇上一怒之下,处以宫刑。” 陈掌并未追问司马迁之事,倒是对皇上急病之事分外揪心,急火攻心之下,又咳嗽成一团,卫少儿捶背揉胸,稍微好一些,他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皇上啊……” “妾身去煎药了。”卫少儿起身拉着霍光出门。 “此事怨谁?天作孽犹可逃,自作孽不可活……唉!” 室内只剩下公孙敖、陈掌和华歌三人,没有卫少儿干扰,说话方便多了。 公孙敖看着华歌时,目光中充满赞许,或许此前只是试用,如今已是赏识,非常满意,老将军由衷赞叹:“难为你了,以后在蓝田县,谁敢动你一根毫毛,老夫要他的狗命!” “何须如此,老将军保重身体。”华歌扶着公孙敖,感觉他似受内伤。 “谈什么将军?如今无官一身轻。” “莫急嘛,”陈掌吸了吸酒糟鼻子:“皇上消气了,迟早让你官复原职。” “罢了罢了,若能上阵杀敌,当不当将军又何妨?” 兴起时,公孙敖几乎可与华歌称兄道弟,在此情绪感染下,陈掌不再把华歌当下人看待,近期所知的奇闻不吝相告: 如今,长安皇宫发生了大事,汉武帝龙体贵恙,夜夜恶梦缠枕,日日精神恍惚,心志大乱,宫庭太医们束手无策,久治难愈,皇帝盛怒之下,连杀几位太医,现已下诏悬赏天下名医,引起朝野医药界惶恐,人人自危…… 公孙敖一行人告辞了,陈掌夫妇并未消停,而且越来越软磨硬泡,霍光和雀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自回房歇息,午后院落恢复了寂静。 门可罗雀,晚景凄凉,这正是卫少儿的余生。 大吵小闹,朝哭暮笑,是陈掌夫妇家常便饭。 随着内功修炼的精进,华歌无论听力视力都已成倍增强,深更半夜时,经常听到卫少儿和陈掌在吵架,而且总是卫少儿强势控局,而这次争论似乎不同,陈掌说话绕来绕去,犹在据理力争说服:“夫人息怒。” “息甚么怒,你是成心惹老娘发怒!” “岂敢岂敢? “岂敢?果真借你吉言哦?当年漠北大战,我儿大获全胜是碰运气吗?” “岂是碰运气,此乃天时地利人和也。” “我看,是你居心不良也!” “哎呀,夫人息怒,我是就事论事。” “论你个就死论死!” “夫人……当心气坏身子。” “哼哼,气死了又何妨?”卫少儿的气,不知打哪一处来:“我儿,我儿盖世英雄,拜将封侯!”她压抑着难以压抑的咆哮:“如今,沦落在这这穷乡僻壤,尽干些破铜烂铁的勾当,蝇头小利,猫三狗四,劳神费力又受气,就连下人也反了,狗眼看人低,反客为主,胆敢欺负到老娘头上了,我儿要是还在,不把他千刀万剐!我,我命好苦啊……” 华歌不想听,不敢听,心里酸酸的,却又隐隐作痛。 调整好思路,赶紧想想正事。 大汉兵威下,匈奴诸部苟延残喘,卫青和霍去病相继病故,匈奴即将消亡之际死灰复燃,又兴兵侵扰汉境,大汉朝廷陷入满朝无良将,大军无精兵的尴尬局面,天子龙颜无色。 西汉无大将,李陵当先锋。 李广英雄一世,却出了个不争气的孙子,也不是不争气,是时运不利。 成败不论英雄,战败就战败,而屈膝投降是军人的耻辱,为世人不齿。 作为男人,战败投降叛变。 作为女人,为辱为奸为娼。 人生的耻辱何在?李陵岂能投降匈奴?难怪老将军公孙敖也不偏袒,直言不讳。令人费解的是,败军之将,可用金钱赎罪,古代这项优惠政策,是人性化,还是商业化? 胡思乱想之时,卫少儿教训陈掌的语气渐渐占上风。 本想说服妻子,陈掌却反被说服,无奈叹息。 卫少儿咄咄逼人:“李家小儿,乳臭未干,胎毛未退,也胆敢拜将领兵出征?” “皇上也是好意,想提携李家。” “提携得太好了,如今丧师辱国,卖主求荣,叛国叛祖,关中陇西李氏家族子弟平时多威风,颜面扫地了?同是姓李,岂不羞愧?” “好了好了,姓李不好,岂能与霍家相提并论?” “我儿若在,岂容匈奴如此猖狂……妾身乃女流之辈,宁愿去死,也不愿呆在这穷乡僻壤受窝囊气!”卫少儿泣不成声,字字句句像刀子穿刺人的心窝! “唉……”陈掌只能以沉默回避妻子,他的胸中不可能没有血性,身为开国元勋后裔,先祖的荣耀,就像皮鞭在抽打着蹉跎岁月,尸位素餐的自己,他何尝不想回到锦绣繁华的长安城? 遥想起祖先,陈掌愧不敢当: 秦二世元年,陈胜吴广起义,六国贵族兴兵,曾祖父陈平追随高祖皇帝争霸天下,拜为都尉、使参乘、典护军、亚将、护军中尉、郎中令、左丞相、受封为户牖侯和曲逆侯,是刘氏王朝的智者谋士,是汉惠帝之师,死后谥献侯。 离间项羽群臣,剪除谋士范增。 献计伪游云梦,逮捕兵仙韩信。 舞韬平城雪夜,智解白登之围。 哪一步不是举足轻重,一言九鼎,谈笑间决胜千里之外! 就连袖手旁听的华歌也深表遗憾,如此显贵的身家,何必屈居乡野?纵然厌倦了官场,隐居的方式有好多种: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 第一百九十章 麦芒苗刺 其实,华歌也在想长安城。 如今,紫柔父女、胡石、古布和黄花都身陷囹吾,袖手旁观吗?廷尉府幽禁岁月,任凭度日如年,听之任之? 还呆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到京都长安闯荡一番? 胆量来至于力量,随着功力精进,华歌的信心和勇气增强了,长安城不再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上官桀、李广利和江齐已不再望而生畏,就连魔头毒豹宁成也没什么可怕的。 公孙敖等人在客栈留宿,清晨前来辞行时,陈掌突然决定:回长安。 这令人意外也令人欣慰,公孙敖肯定乐意,当初在长安时,大家来来往往多方便,如今跑来蓝田县,每次车马劳顿,还要碰一鼻子灰,何苦何必? 离时芳草萋白雾茫,柳烟苗秀,桃花红雨。 归途黍稷麦黄稻熟,城影河帆,长安依旧。 短短几月之间,季节又一轮回,凝眸楚望,萧瑟寒意已入初冬,屈指算来,华歌穿越到西汉王朝已达两年之外,第一年的收获是铸剑,第二年在苦练内功。 在长安城繁华的品冠街,公孙敖安排华歌与陈掌夫妇住进一处宅院,虽然不算是豪华,却也属闹中取静,宽敞舒适。 卫少儿不想回冠军侯府邸,那是伤心之地,儿子霍去病当初灵隐之地,虽然不愿看见,可是相隔几条大街,也许尚能闻到儿子的气息,聊以慰藉。 公孙敖是霍府常客,每次登门拜访都要看卫少儿的脸色,有时甚至挨骂,虽被扫地出门,也照来不误,乔迁蓝田,就拜访得少了,一年四季有两日绝不错过,一是霍去病的生日,一是霍去病的忌日,这两天不会挨骂,还有酒喝,这是丫鬟雀儿说的。 住在这里,家庭的氛围显然不同,卫子夫的冷遇已稍微减少。 相处和睦,豪爽的武将不拘小节,公孙敖不分贵贱,对谁都很客气,热情洋溢,每当华歌说话时,老将军总是停下来认真听,神情专注。 今日夜宴,案上菜肴并不需要太丰盛,主要是酒够味儿,酒过三巡,公孙敖的话也多了,滔滔不绝,谈古论今,陈掌本来话少,并非心不在焉。 以前,卫少儿叉腰骂街时,公孙敖和陈掌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老将军毫不尴尬,大脑基本属于活字典,促成这段姻缘,他责无旁贷。 趁热呷了一口烈酒,舒舒服服砸了砸嘴,公孙敖长叹一声,笑呵呵的,手指着陈掌的酒糟鼻子:“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欢喜冤家。” 陈掌面无表情,低头喝闷酒,抬了抬耷拉着的水泡眼皮,岂能忘记这段旧事: 当年相亲之时,他一眼就认出女方居然是卫少儿,此乃少年时代的死对头。 两人失散多年后异乡重逢,一见如故,两声惊呼,很快找回来了童年回忆。 相聚甚欢喜,陈掌和卫少儿兴高彩烈的谈天说地,海阔天空的聊,秉性难改的味儿,正是棋逢对手,将遇猛士,聊着聊着,居然吵起来了! 卫少儿白眼一翻,嗤之以鼻:“你敢娶我?” 陈掌一拍桌子,不甘示弱:“你敢嫁我?” “你若娶我,肯定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你若嫁我,没有荣华富贵,死不瞑目!” “你有何能?敢让我死不瞑目?”卫少儿撇了撇嘴,反唇相讥 “你凭甚么?能让我生不如死?”陈掌不信如今还是镇不住她。 “你能奈我何?” “你不信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女流之辈,信口开河而已。” “男子汉大豆腐,哼哼唧唧!”别看卫少儿身为小家闺秀,是享誉平阳的美人,若真的发起飙来也特别有性格:“姑奶奶我一言九鼎!” 本来,公孙敖不想当这个媒人,若不是看在义兄霍仲儒的颜面,可真不愿意插这一杠子,他不可思议看这对活宝,如坐针毡,急得暗自跺脚,却连话也插不上,眼瞅着他们聊着聊着,变成吵着吵着,又变成了闹着闹着,就像赌徒斗鸡。 萍水相逢,臭味相投。 一见如故,一拍即火。 左拦不是,右劝不听,最后干脆撇到一边去,呆在一旁装聋作哑,眼瞅着他俩儿屁颠屁颠的跑回家去,张罗喜事去矣……半年后,霍去病从洛阳回来了。 这段往事,真的把霍光逗笑了,古灵精怪的猕猴公子,笑起来别有一番味道,他是控制不住自己,是真的在笑。 除了拜祭,最重要的是看望霍光,公孙敖的老毛脸,总是藏在浓密的刺猬胡须里面,卫少儿泼妇骂街,就像淘气的闺女儿在撒野罢了,何必一般见识? 华歌能感受到老将军的心疼,这是发至心底的眷念。 如今,最操心的就是霍光了,公孙敖寄予厚望,不惜任何代价教导霍光,先后寻访天下名师,皆人人亦云,孺子难教也,而华歌教导成功,这简直就是如获至宝啊! 而且,卫子夫特意选了黄道吉日,安排霍光拜华歌为师,从此开始习武修文学医,将来成为栋梁之才,霍氏血脉传承,这非常符合卫少儿的意愿,他们之间矛盾在潜移默化,在悄悄地缓和。 为人师表,给了华歌信心和勇气,欣慰之余,亦有思量,可否借助公孙将军的虎威,解救紫柔父女等人?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廷尉府内深宅小院里,传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嚎叫…… 从掌灯时分就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又持续到破晓,这不是囚徒在受刑,不过比受刑还要受刑,简直是酷刑…… 这是女人的叫声! 这种声音,让稳重淡定的廷尉大人尹齐也开始不淡定了,他整日愁眉苦脸,伴随着惨嚎声加剧和延长,带来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感受! 兖州金剑韩说堪称英雄,可是也快要变成狗熊。 韩说比廷尉大人更焦虑,堂堂的廷尉府,大汉王朝的刑狱掌权官邸内,居然有孕妇临产!虽未定罪,暂且不同于女囚,却是颇有嫌疑,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务必妥善处置,从速从快解决。 尹齐表面镇定,内心难免焦虑,韩说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他曾建议将铁武等人拘押在府外,严加看管,保证不会出差错的。 “若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尹齐的下半截话语,故意迟迟未出口,就等着韩说先开口说话了。 “大人,”韩说的脸颊深红,宛如重枣,一双卧蚕眉下的丹凤眼眨巴眨巴:“京畿重地,外有城防将士,内有巡捕高手,何愁有失,大人……何不?” “绣衣使者呢?”尹齐皱着眉头:“宁成的鼻子很灵。” “难道,他不怕楼船将军怪罪么?” “难说,皇亲国戚也要让之三分。” “可是,若宁成反咬一口,借题发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也罢,楼船将军的颜面,也算给足。” 韩说没有听明白,正想问,瞥见一人阔步进门,这是刚刚升职为廷尉府奏曹掾的章赣,他施礼禀告:“大人,公孙敖求见。” 韩说闻言肃然,尹齐淡定自若:“哦,公孙将军,有请。” 须臾之间,须发苍白的老将军熊形虎步而来,满面春风,正欲施礼,尹齐赶紧上前搀扶,温良而又谦和:“老将军,快快免礼免礼。” “呵呵,如今,老朽一介草民而已。” “哪里哪里,老将军一生征战,功勋彪炳,朝野上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不出所料,很快就会官复原职。” “大人客气了,老朽生来懒散粗鄙,不配为将。” “老将军不必过谦,”尹齐寒暄之间,不经意瞥见公孙敖的随从华歌,神色一变,吃惊的问:“这位……哦,幸会幸会。” “你们认识么?” “岂止是认识?一面之缘,终生难忘啊!”尹齐笑呵呵的上前,握住了华歌的双手,比抱着亲儿子还要亲昵。 “大人,老朽……” “哦,医女之事,本官已查明,”尹齐比公孙敖更加豪爽,回望韩说,正色下令:“韩校尉,即刻安排。” “诺,卑职务必办妥。”韩说领命而出,没想到如此简单。 第一百九十一章 慈母恋想 霍光一家回到长安,公孙敖只告诉了韩说,当夜登门拜访,获悉缘故,韩说几乎惊掉了下巴,他与霍去病名为叔侄,实为兄弟,他比公孙敖更心疼霍光,当然对华歌刮目相看。 今日,廷尉大人礼贤下士,令人欣慰。 很快,华歌跟随公孙敖和韩说来到小院,远远听见梅香的惨叫和黄花的惊叫,紫柔愣然凝视华歌,恍若隔世。 铁武大吃一惊,古布大喜过望,上前擂了华歌一拳,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长安城外的灞桥柳林间,有一个客栈,这是王掌柜的家产,兖州金剑韩说的面子岂能不给?铁武这帮人受到王掌柜的盛情款待,在客栈内安顿下来了。 “哎呀,小白脸儿,你是猫命?”黄花终于憋不住这一句。 “他呀,九条命,”古布举杯痛饮:“死不了,来来来,喝!” “这次大难不死,都是仰仗老将军。”华歌喝一口烈酒,摇头叹息,公孙敖和韩说二人来去匆匆,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 “哪里九条命?”黄花抗声道:“人家只剩半条命了。!” 当然,确实有人只剩半条命了,那就是可惜的梅香。 没日没夜的煎熬,艰难的临产,众望所归之下,梅香终于产下婴儿……众目睽睽之下,铁武居然上前一把抱在怀里,喜极而泣! 然而,捣腾来,捣腾去,当铁武发现是女婴时,火热的期待,悄然消逝,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灌下来,淋得透心凉! 今夜,辗转难眠,唯有出门透透气,吹吹风。 如今,铁武已经四十七岁,依然膝下无子,这是苍天惩罚,还是父债子还? 遥望莽原尽头,不禁感慨而悲痛。 夜色空洞如黛,压抑在心窝,往事一幕幕闪现着,梅花山庄的辉煌已成为过眼烟云,无论老谋深算的父亲,还是心直口快的亡妻,都将日落雁过,花谢石沉…… 处心积虑也罢,随波逐流也罢,干净而来,干净而去,谁也没有多带走一点点。 “柔儿,还不睡?”铁武沉思中觉察到女儿默然跟踪,冷若冰霜。 “……”紫柔没有回答,抬头凝望着夜空。 “你……有话说?” “难道,您没有话说?”紫柔回望父亲,语气有点冷:“您……不想说吗?” “你要为父说甚么?” “香儿的事。” “你,不要为难她。” “我可以不为难,可是,她在被谁为难?” “柔儿,你是不是想问,她在为谁受难?” “您说呢?” “好,你已经知道了,就别再问了。” “我可以不问,”紫柔有点冲动,话锋尖锐带刺:“推心置腹,换成是您,能否无动于衷?” “你想骂,就骂。”铁武颓然仰首夜空,默默地闭上双眼。 “骂又有何益?她也是受害者。” “那,你让为父如何?” “可是,您让我如何?”紫柔语音清冷,脆弱而生涩和颤音,在夜色寂寥中,容易触动某处原始痛点,她深深呼吸,忍了一口气,话锋暗藏着冰冷的鱼刺:“十几年来,我从来不把她当作丫鬟,视为亲姐妹,如今,我该如何称呼?” “该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 “未必如此?。” “你想说甚么?” “是您想说甚么,是让我叫亲母还是义母!”紫柔略微哽咽,她压抑着愤懑,语音有点变调了。 避开咄咄追问,铁武默默无语,黯然离去,背后传来紫柔悲怆的诘责:“女儿不是人吗?”这句话熏红了双眼,几乎让黑暗中的铁武胸口酸涩,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必须自我调节,在此非常时期,岂能儿女情长? 夜风寒,华歌不放心,拿着白羊皮襦袄,找到了落泊不归的紫柔。 回房内,昏黄灯影下,棉被零乱缠绕着,满脸疲惫的梅香,紧紧相拥襁褓中的婴儿,母女酣然入睡,紫柔倚床默守凝望着,她的心,就像融化的蜡烛,在温暖的燃烧…… 梅香声嘶力竭惨叫,女人生孩子的巨大痛苦,触动了紫柔心房中最柔软的部分,她不再纠结主仆之恋,也不再困扰于家庭角色,只想渡过这段时期再说。 母以子贵,母以女贱么? 难道生下女婴,梅香就令人失望了吗?紫柔反而为梅香愤愤鸣不平,她不是不知道父亲素来重男轻女,这种延续至今的错觉与误解,或许即将转移到梅香和初生的婴儿身上,这公平吗? 回归长安,波澜不惊。 奇怪的是,上官桀和毒豹宁成这两大瘟神再也没有出现,只是略微听闻李广利和江齐发迹,今非昔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华歌坚信公道。 可喜的是,公孙敖出面,铁武父女、梅香、黄花和古布自由了,再也不用亡命天涯。 长安城的品冠街热闹起来,陈掌夫妇的宅院前,天天车水马龙,这让卫少儿很不习惯,她根本不接待客人,就连当朝丞相来了也不理,她对公孙敖还算客气的,对公孙贺更厉害,最厌烦的就是他,从来不喊这位姐夫。 太初四年,汉武帝刘彻和皇后卫子夫举行中秋宴,丞相公孙贺多喝了几杯酒,触景生情,想起了霍去病,诗兴大发时刚吟几句,卫少儿听了放声大骂,当场掀了席案,酒水汤汁飞溅到龙袍上…… 卫子夫大惊失色,不顾皇后之尊,赶紧离席跪拜,替姐姐请罪! 而刘彻嘿然苦笑,毫不介意,亲自搀扶起卫少儿,用衣袖给她擦眼泪,温语劝慰…… 别说当朝丞相公孙贺忌惮了,连皇帝也让之三分,心疼卫少儿的程度,几乎超过了皇后卫子夫。 这样的活宝儿,陈掌岂敢不珍惜呢? 捧在手心怕晒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卫少儿谁也不怕,就怕二姐卫君孺,大哥卫长君病故以后,只有二姐最心疼她,堂堂的丞相夫人登门探亲,每次来看望,绝不会一身华丽的绫罗绸缎,而是身穿朴素衣裳,就像一位普普通通的村姑,因为,这可以让妹妹找回童年的温暖记忆…… 陈掌叙说这些旧事,经常感动得热泪盈眶,华歌也深受感动,这都是看在霍去病的面子上啊,我所爱的一代战神! 其实,就在跨进霍府大门的第一天,华歌就感到异样的温暖。 卫少儿大骂公孙敖时,是看到了华歌才消气的,她眼神一亮,随后吩咐萧仰去安排的,没有她的同意,公孙敖等于白说,更不需要陈掌在旁边唧唧歪歪。 身为贵妇人,卫少儿维持名门尊容,而一种难以抑制的原始情感,时而冲破脆弱的矜持!她每次发飙时,陈掌和公孙敖惹不起,躲得起,而碰到华歌,卫少儿就慢慢消气,她看华歌的睛神异样,有似曾相识的强烈感受。 无论华歌做什么,卫少儿都满意,平时说话,她似乎总是想尽量靠近一点,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祥…… 这一切,让华歌浑身不寒而栗…… 这一点,却让霍光看了也吃醋…… 有一次,卫少儿硬是要帮华歌洗头发,还凑过去,用鼻子闻来闻去的,表情亲切而陶醉,最终眼圈儿也红了,华歌亲眼看见,卫少儿的眼泪滴到热气腾腾的铜盆里,他暗自望而生畏,却肃然起敬,这是多么可爱的母亲啊! 华歌并没有逃避,这和当初在雍容豪华的琴剑山庄享受星级服务时,感觉完全不同。 琴剑山庄很富贵,却令人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渴望逃离。 霍府无荣华富贵,却有温馨的亲情,仁慈关爱,自由洒脱。 若没有萧仰谋逆,华歌可能陪伴霍光疗养读书,与世无争,颐养天年,以满腔赤诚,代替梦中偶像,上尽孝道,下尽培育,完成这一使命,也算对得起霍去病了。 在琴剑山庄则逃不开一段姻缘,面对商玉的柔情蜜意,华歌能坚持多久?若最终熬不过情关,如约迎娶小美女,岂不是一种亵渎吗? 亵渎梦中战神? 岂敢暴殄天物? 这就是华歌愿意留在霍家,留在卫少儿和霍光身边的原因,萧仰暗算明驱也赶不走的!他现在要帮助卫少儿创建家业,同时修练内功,等霍家富强了,必然神功练成,功成身退。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英熊耗汉 其实,不仅仅是卫少儿,霍光也是的,他不爱习武,却喜欢学医。 若说学医,偏偏不找医术精湛的黄花,而是找半瓢子手艺的华歌。 清早,华歌在教霍光气功的心法口诀,他记住前面,又忘记后面。 每当霍光聆听讲授时,非常认真,两千八算是长大了,大彻大悟,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凝视着华歌的嘴唇,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嘴巴的温柔开合,比所讲的内容,更让他感兴趣。 要不然,白讲一遍,最终什么也不记得了。 讲前面,他忘记后面,讲了后面,又忘记前面。 有时侯,华歌教霍光针灸医术,却发现白猿公子体内隐藏着一种无形的力道,感觉不明,琢磨不透,只是在不经意间可以觉察得到。 华歌并不奇怪,这是战神霍去病的弟弟,出身将门,具有扎实的基本功法,毫不意外,共同学习,大家互教互学,也许会进步更快。 其实,公孙敖官复原职,也远底于廷尉尹齐。 然而,尹齐非常尊敬公孙敖,丝毫不敢怠慢。 毒豹宁成明为济南都尉,暗为绣衣御史,尹齐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却忌惮楼船将军杨仆,关照钟离父女,明捕暗护至今已数月之久,韩说充满疑惑,却并不违背自已意志,安顿铁武等人行程神速。 廷尉等于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长……并非如此。 西汉时期,皇帝内阁,国家最高权力圈是三公九卿。三公: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九卿:奉常、郎中令、卫尉、宗正、廷尉、太仆、典客、治粟内史、少府。 廷尉位列第五,其实权力第一,从丞相到平民,无不敬畏。 当年的丞相庄青翟和太尉田蚡都畏之三分,大汉第一酷吏张汤就是从廷尉发迹,在担任御史大夫时,国家大事都听张汤的,丞相宝座形同虚设。 大汉军法,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掌握大军,征东征西征南征北四大将军统领边防军,楼船将军和游击将军都是杂号将军,尹齐为何忌惮楼船将军,杨仆是谁? 以前,公孙敖告诉华歌: 杨仆自幼贫苦,被同父异母哥哥杨瑜杨季主欺压而离家成立船帮,协助官兵捕盗有功入仕,杨瑜父子死于郭解之侄郭泉之手,杨仆不记前嫌为兄复仇,暗助宁成铲平了郭解家族,荣升为绣衣御史。 当年,尹齐落泊街头,杨仆伯乐识千里马,推荐到张汤门下,才有今天的廷尉尹齐。 河内郡轵县富户杨瑜之子杨桂,仰仗叔父杨仆,当上县衙门的县掾,作为梅花山庄少主钟离明的妻弟,暗算鹰侠龙剑郭解的人,可能有…… 华歌明白自己干了些什么,暗暗升起一股透心的凉意! 以霍去病的立场,华歌多次营救的居然是敌对势力,也就是说,铁武父女和古布都是自己的敌人? 此时唯一可以救人水火,只有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商志,华歌踌躇满志也踌躇不前,若绝意重返琴剑山庄并非难事,那将继续笼罩在霍去病的阴影下。 进退都错,深陷矛盾却并不矛盾。 成败无望,冷暖不知却充满温暖。 苍穹笼罩,黑沉沉的夜幕难寻亮点,照亮黑夜的星火,何处寻觅?当初弹吉他时意外穿越,也是这种黑夜,没有午夜梦回,驿路冰雪梨花,也没有万乌千紫弥漫夜空…… 华歌的目光,将难言的焦虑投射向遥远的天地交融深处,夜的灵光纵横交织,就像春蚕破茧,雏蝶出蛹,鸡嘴啄壳…… 生前五鼎食,身后五鼎烹。 有人理解为贪图享受,前半生种下孽缘,后半生超支终究还债。 有人理解为汇聚能量,整合熔炼成丹,悬壶济世,有容乃大,只因海纳百川。 如今,在矛盾中绕来绕去,为什么总是徘徊在霍去病影子下,为什么不走出去?其实,华歌已经开始了,不用霍去病的神功,并不等于无法获取新的能量。 华歌在苦苦思索,可不可以突破这种桎梏? 一身神功被封印,难道只能回琴剑山庄找商志,有没有别的办法? 兖州金剑韩说精明强干,已调离廷尉府,荣升为游击将军,离京奔赴五原郡外驻营。 公孙敖并没有官复原职,倒也逍遥自在,闲云野鹤,天天陪伴华歌和霍光,大家一起修文习武学医,大汉猛将指点,华歌武功精进! 霍光却官运通享,他本已选为郎官,留职不在职,离职不离薪,也就是说,坐在家里拿钱,曾经提拔为侍中,如今官拜奉车都尉。 华歌想起霍光的就职仪式就忍禁不住,白猿公子似受神仙点化,变成了缺乏幽默感的钢铁侠,他气宇轩昂跨步,双臂摆动与步速惊人吻合,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就像劈波斩浪的船桨…… 出入未央宫和建章宫这种皇家圣殿,没有足音,羽林铁甲卫们瞧在眼里,不禁个个纳闷,怀疑此人的脚,根本就没有落地。 没有华歌陪伴,霍光就从钢铁侠变成软脚虾,迈不动脚,傻傻愣愣直立,就像迎风招展的旗杆,黄门侍郎熊兴宣读圣旨时,霍光不弯腰,不屈膝,不知拜谢圣恩,黄门詹事们看了目瞪口呆。 幸亏熊兴不与计较,要不然,霍光可能会吓哭了。 领旨谢恩出来,有华歌陪伴,霍光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双臂起舞,脚下生风,软脚虾又变回钢铁侠了,庭院转角处,迎面撞上一位趾高气扬的锦衣公子……这可不得了,这正是当朝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 霸气嚣张,名扬京城的霸公子公孙敬声,鼎鼎大名的笑面瘟神,刚刚升任太仆,身居九卿之位,是大汉朝廷的栋梁之材。 白猿公子撞上了笑面瘟神,可否堪称流星撞火星? 无论雄壮的羽林铁甲卫士,还是清秀的黄门詹事宫娥们,一个个都懵然了,人人呆若木鸡,眼见一场非常激腾的爆骂和毒打,是不可避免的! 而此时,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海阔鱼跃,只有风平浪静。 官职远超霍光的奉车都尉,笑面瘟神公孙敬声在气场上,却根本就压不过,你以为这是谁?这是霍光,是他的亲表哥。 见到表弟,霍光满血复活,煞有介事的挺胸叠肚,他正欲上前寒暄。 忽然看见,公孙敬声又是一个趔趔趄趄地,似乎被树桩绊脚,一个“猛狗扑花猫”,扑面朝下啃泥巴,摔倒在地上了! 霍光瞧见,差点忍禁不住,笑出声来。 公孙敬声长得肥胖,就像螃蟹在地上张牙舞爪挣扎着,护卫伍信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诚惶诚恐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把甩得差点没有飞出去……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在大厅广众之下,如此粉墨登场,堪称威风扫地! 笑面瘟神,岂是浪得虚名?说翻脸就翻脸,干脆坐在地上,仰面朝天,嚎哭起来,简直就是声震屋瓦:“哇呀呀呀……呸!” “公子息怒,小人来也。”伍信岂敢怠慢,再次匍匐上前,扶起公子。 “息你个阎王怒哟!” “公子受惊,小人给您揉揉。” “且慢!狗,那是狗!”公孙敬声嚣张惯了,照样有胆小如鼠之时,特别是狂风暴雨后,树桩的苔痕残斑,能把笑面瘟神的脸蛋给吓绿! “公子莫怕,小人去拿斧子。”伍信知道,庭院内一株老树被雷电劈断以后,公子每次路过,看见残存的半截树桩,就硬说那是条狗,畏之如虎,怕得要死! 其实,笑面瘟神公孙敬声,虽然嚣张,童年记忆,遗留阴影,共有三怕: 一怕老表哥,能当父亲了,就是平阳侯曹襄,曹老侯爷如今年纪大,脾气好了,以前,吹胡子瞪眼睛,公孙敬声一看就吓得哇哇大哭,尿床尿裤裆! 二怕小表哥,也就是白猿公子霍光,无论官当多大,表兄弟一见面,肥胖的公孙敬声,总是被瘦猴的表哥在气势上无情碾压,永世不得翻身。 三怕狗,小时候,公孙敬声被恶狗咬伤过,留下了痛苦的记忆,非常怕狗,堪称:一朝被狗咬,十年怕树桩。 公孙敬声叉开双腿坐在地上,气急败坏,专拿仆人出气:“大胆,拿你的阎王斧子哟!” 伍信吓傻了:“那,那,如何是好?” “休得无礼,滚一边去!” “诺,诺。”伍信知趣的闪一旁。 两瓣臀部,摔得灼涩生疼,公孙敬声当然不敢嗔怪表哥霍光,就拿伍信出气,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你这个蠢才,千万别惹狗!” 伍信差点被掐死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看来,只能用老办法,他赶紧殷勤地半蹲下,张开双臂,笑嘻嘻的说:“公子,我背你过去,来。” “快点快点!” 几番颠来覆去,神龟驼碑忍者苦。 公孙敬声泰山压顶之下,伍信虽然强壮,亦不堪重负。 几年没见表弟,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文武百官有目共睹之下,霍光神气活泼,猴腰虎步,双臂摆动幅度,形如船桨划水,步姿和步速的频率,拿捏到位,整齐划一,步步无声,好似没有落地,悬空信步,绝影宫门而去…… 华歌笑不出来,霍光与公孙敬声,这对表兄弟能否和睦相处,英雄好汉惺惺相惜吗? 千万不要针尖对麦芒,彼此耗在一起了。 这算霸公子耗上了傻公子……但愿不是。 他们同朝为官会不会互掐……也许可能。 第一百九十三章 灞桥风水 寒冬腊月,衰草连天却是狩猎的好季节。 皇家猎场上林苑进入紧张筹备之中,皇帝勤政抱恙,由太子主持狩猎盛会,这更是令满朝王公大臣们兴奋,年轻的公子哥们龙腾虎跃,精心操练箭法,准备大显骑射武艺。 华歌武功突飞猛进,感觉体内真气运行逐聚渐浓,丹田气海激荡,蠢蠢欲狂,形如暴风雨来临前乌云翻涌,甚至在骨骼内咯咯作响,就像灞桥冰河下的暗流在澎湃,在夜半时分隐隐撞击冰面…… 这就是公孙敖所说的气通骨髓,如果坚持勤修苦炼,将来可以内功进阶,修炼一种神秘大法:天尊神鼎丹心。 什么鼎,神鼎? 华歌将信将疑,修炼气功又不是江湖术士炼丹,肚子皮不是炼钢炉。 “老将军……” “别叫老将军,”公孙敖笑呵呵的挥手打断,觉得绕口,还不如爽快的直呼其名,他想了想,说:“以后,咱们兄弟相称。” “岂敢岂敢?” “这里有的是香炉,要不,选个黄道吉日,你我义结金兰?” “我只是一介草民,哪敢高攀?”华歌不好意思,双方相差二十多岁,他不是孤岛剑仙,公孙敖也不是金毛狮王。 “我也是一介草民,朽木一根,怕甚么?” “别别别,老将军若不嫌弃,我拜您为师,如何?” “拜师不必了,指点武艺嘛,放心,倾囊相授。” 公孙敖与公孙贺同为北地郡义渠人,同姓不同族。 名门豪族,声威显赫!公孙贺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管不住儿子公孙敬声,霸公子名不虚传,他的姨父是皇帝,姨母是皇后,母亲是皇后的姐姐,舅父是车骑将军卫青,太子刘据是表哥,流芳朝野的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是表妹! 血统的尊贵,身家的荣耀……这一切,霍光同样拥有! 若说亲不亲,腰包说了算,官袍说了算,或者干脆是,拳头说了算,谁让流星撞上了火星?谁让傻公子撞上了霸公子? 在王掌柜的客栈,梅香坐月子期间,紫柔精心照顾,她非常喜欢这个小妹妹,这反而让梅香感动得黯然垂泪,她知道眼前局势,想方设法恢复体能,为钟离家族分忧解难,才是最好的慰藉。 黄花轻松多了,却也轻松不了多少,她即将委以重任,陈掌和卫少儿非常欣赏这位善良而又呆萌的小医女。 今日早朝后,霍光奉旨引领医士入未央宫的清凉殿给皇帝问诊,华歌和黄花鱼贯而入,一路上,黄花心如鹿撞,脸蛋憋得通红,双腿打颤,双手几乎提不起药箱,幸亏有华歌陪伴,要不然早已崩溃! 清凉殿前守卫森严,威风凛凛的羽林铁甲卫,虎视眈眈!霸公子公孙敬声居然也来凑热闹,他在宫中畅行无阻,回皇宫就是回姨母家。 熊兴身任黄门侍郎,掌管后宫,所有护卫和詹事,黄门和宫女无不噤若寒蝉!他衣冠楚楚,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对霍光和公孙敬声彬彬有礼,而在凝视黄花和华歌时,眼神中透射出冷气,几乎可以穿透人的骨髓,这就是死亡凝视! 黄花吓得浑身发抖,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善良柔弱,一不小心就被推上刀口浪尖,如此荣幸给当朝天子治病?如此荣幸承担挽救大汉江山社稷的重任……太可怕了! 遵照着熊兴的吩咐,他们站在门外恭候。 窗户里伸出一根白白的细线,这就是所谓的悬丝诊脉,华歌倒是气定神闲,以眼神鼓励黄花,犹豫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医者的状态,而紧张的情绪始终难以控制,华歌不得不代劳,上前操作起来。 看师弟测试几番,黄花慢慢地找到了感觉,而听诊时,她突然大惊失色,回头偷咬华歌耳朵时,嘴唇在发抖:“怎么办?” 华歌也咬她耳朵:“什么怎么办?” “毫无脉象,已是死人也。” “嘘……”华歌瞥见熊兴和公孙敬声二人同时射来了阴冷的眼神,赶紧耳语黄花:“小心,先别说话。” 华歌大脑飞速运转……脑海电闪石光……对了,他想起电视剧的情节,汉武帝是何等高人,岂能轻易让人问诊,岂能不测试医师?如果说皇上驾崩了……哦,对了对了,华歌瞬间明白那些太医是怎么死的。 主意打定,心情淡定。 华歌凑近咬黄花的耳朵:“这根丝线,肯定不是系在皇上的手腕上。” “哦……系在哪里?” “有可能是,系在茶杯,或者棍子柱子什么的。” 黄花一愣神,会心一笑,总算心情平静,正想说话却被华歌制止,示意她继续诊脉后,华歌直接告诉身后的霍光,再让他告诉熊兴。 伴随黄门侍郎熊兴的脸色缓和,紧张的气氛,就像冰雪在阳光下迅速融化,诊疗过程顺利进行,黄花临危不乱,准确的拿捏住要点,反复确认以后,开始书写药方…… 令人窒息的危机,就此从容的化解了。 有惊无险反而获利颇丰……次日,喜报传来了。 皇宫的赏赐,非同小可,玲琅满目,花花绿绿的金银绸缎送来一大批,黄花一诊成名,喜讯在长安城满天飞,如雨后春笋,艳阳清风,羞答答的鲜花,静悄悄地开…… 古灞桥垂柳烟波,依痕断肠。 这是京师长安口,从西进东出峣关潼关,必经此处,灞桥外的驿站,送亲别友,十里相送终断处,折柳相赠,俗称灞桥柳。 卫少儿并不喜欢品冠街,她欣然接受华歌的建议,到长安城外渭水灞桥边游玩,以前也曾在此散心,这次居然一见钟情,爱上了这个地方。 素来我行我素,卫少儿当即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还吩咐陈掌把蓝田的旧宅田地卖了,公孙敖愿意效劳,带着华歌踏上归途。 回到蓝田县,走在熟悉的街道,华歌感慨万千。 “萧老儿业已伏法。”公孙敖冷笑一声。 “伏法,如何伏法?”华歌确实没想到。 “前日处斩了,何必等到秋后,越快越好。” “这……真的么?” “当然,全家杀光,只留一人。” “是谁?” “他的儿子,此厮还算聪明,要不然,一起砍头。” “哦,就是那个,那个萧望之么?” “嗯,大义灭亲,可以法外开恩。” “他,萧望之,他如何大义灭亲?” “正是他告发,提供的证据确凿。”公孙敖浓密的胡须翻了翻:“就算如此,还是跑不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怎么了?” “到岭南,刺配三千里,算是便宜他了。” 华歌摇摇叹息,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公孙敖煞有介事的笑问:“如今的知县,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你猜猜。” “猜不着。” “你认识的人。” “我怎么认识,是谁呀?”华歌莫名其妙。 公孙敖笑着手捋满脸刺猬胡须:“告诉你,他就是桑弘羊。” “什么,桑掌柜?” “谈甚么桑掌柜,如今,他是桑知县。”公孙敖鼻子一哼:“瞧瞧,今日,桑知县如何如何盛情款待。” “不会?若说盛情款待,那也是款待老将军您啊。” “哪里哪里,老夫就是想看看他的嘴脸。” 蓝田县的衙门前,车辕肃穆,已经摆好了整整齐齐的仪仗队,人人穿红挂绿,桑弘羊官袍绚丽,就像笑开花的虎皮青蛙,率领大小官吏们恭恭敬敬迎接。 原来的知县降职为县掾,桑弘羊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县衙门整理得焕然一新,堂堂的知县大人率领三班衙役来欢迎,就像迎接圣驾,对公孙敖和华歌顶礼膜拜,虔诚的马屁精肝脑涂地,恨不得跪拜祖宗,左一声“华公子”右一声“老将军”喊得华歌有点肉麻…… 霍府门前张灯结彩,这不是拍卖仪式,这是隆重的庆典! 蓝田县的头面人物全来了,小院内云集各路商贾,他们争先恐后报价抢购,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一次次的角逐,气氛推向高潮……最终,竟以十倍价格成交,就连以前置办的几份薄田,也以八倍高价卖出去了。 整整十箱真金白银,非常沉重,难以搬运,桑弘羊安排船只,派遣便衣巡捕武装押运,送到灞桥交账,卫少儿颇为满意,这是幽幽郁闷岁月里最开心的一天! 有了这笔巨额资金,卫少儿决意大干一场,在灞桥一带的黄金地段买下一座豪宅,在后面兴建三进三出的宅院,资金充足,工程进展神速。 陈掌只懂古董生意,还是干老本行,豪宅是两屋楼房,宽敞明亮的一楼装修成高档店铺,二楼装修成雅座,接待贵宾和议事之用。 卫少儿取名为“荣云堂”,店铺开业之日,盛况空前! 长安城的公子王孙、名门豪族、官场精英和商界巨头都来捧场,展销的大批古董被抢购一空,卫少儿和陈掌忙得不亦乐乎,公孙敖和华歌大力协助,人手不够时,铁武和古布带来十多个精英,把整场商务活动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次,又是赚得盘满钵满,卫少儿非常满意,她热情的邀请铁武部众加盟,一个朝气蓬勃的商贾巨头在渭水灞桥一带诞生……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剑证姻缘 春秋时期,秦穆公称霸西戎,改滋水为灞水,修成灞桥,桥长百丈,宽两丈,桥四百零八个,桥下七十二孔,每孔跨度一两丈。 啸啸寒骨销魂处,岁岁风雪断灞桥。 着名的长安八景,灞桥风雪弥漫在忧郁的视线…… 紫柔厮守着梅香,她很喜欢小妹妹紫英,名字也是紫柔取的。 荣云堂的生意好,铁武派来的十多人全是商务精英,他们操执下,业务运行顺利。上林苑狩猎盛会紧锣密鼓,太子殿下命令公孙敬声全权负责筹备,霍光协助,近期一直住在官衙,回家很少了,华歌也有时间修炼内功。 不愿意寄人篱下,不想给王掌柜添麻烦,铁武就在远离灞桥的渭水边购置宅院安家,古布和华歌收拾整顿好,闲暇时光,师徒三人习武饮酒,也算惬意人生。 时光并不似所见所闻的这般风平浪静,紫柔父女和梅香并没有摆脱危险的喜悦,相反总有难言之隐,这一切,逃不过华歌的眼睛。 今天清晨,果然来了不速之客,居然是老医翁田洪的长子田春秋! 华歌立即想起当初客栈所遇诡异之事,胡石和田千秋田春秋,还有上官桀和宁成的出现!就在此时此刻,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令人震惊,京畿重地,都城长安,朝廷实力绝对控制的区域,在皇亲国戚的光芒笼罩之下,这伙人还不罢休,恣意妄为,胆敢断然进犯紧逼! 这不是简单的畏惧可言,这应该是佩服……虎口拔牙,万众夺心! 田春秋跨进门槛,满面春色:“久违了,贺喜钟离庄主!” 古布一看就来气:“你又来了?” “哎,好事成双,我岂能不来?” “姓田的,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别冲撞了喜气,”田春秋的身法非常奇怪,居然绕过了威猛的古布阻拦,瞬间已到了铁武的面前,恭敬作揖:“钟离庄主,请受小人一拜。” 铁武双眼一闭,冷然发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田春秋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岳父大人在上,请受一拜!” “你找死!”古布眼中射露杀气! “都是自家人,不可伤了和气,”田春秋理都不理,向外一挥手:“来呀,抬上聘礼!” 门口轰然闯入一群官兵,满脸杀气,肯定是杀手假扮的,他们抬来了一堆堆花花绿绿的礼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前堂的动静,早已惊动紫柔、梅香和黄花,紫柔不堪鄙夷,抱着婴儿扭头而去,田春秋点头哈腰凑过去,已被梅香横身拦下,她产后恢复尚好,精气神十足! 田春秋笑得令人恶心:“哎呀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梅香已控制不住自己:“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夫人,恕罪恕罪,”田春秋居然讨好起梅香来:“容我良言相告。” “主公,”梅香粉面一寒,眼神坚毅,请示铁武:“要动手吗?” 铁武稳如泰山,默然无语。 田春秋姿态优雅的躬身展袖作揖:“恭喜钟离庄主,小人奉宁大人之命,前来下聘礼。” 古布愤然反问:“你不是小人么?” “何必小人大人,很快就是一家人。” “狗贼,早就知道,你心狠手毒!”古布突然大吼一声,剑已出鞘,寒光闪闪的剑尖穿过官兵们的头顶,突刺田春秋,他的剑法,以快闻名,却伤不了田春秋分毫,这就是速度的问题,田春秋反应更快! “古布,给我退下!”铁武不能不管了,要不然更危险。 “师父,跟他们拼了!” “退下,”铁武以沉默制止徒儿,却不能以沉默解决问题,他坦然直言:“宁大人,他要的是流星宝剑。” “哎……”田春秋的语音刻意拖得很长:“铁片子而已,何足为奇,何足道哉?” “你走不走!”古布剑柄握得咯咯作响! “钟离庄主,”田春秋视而不见,脸上的笑容有点冷:“宁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领济南都尉之职,若能看上令爱,这是来生修来的福份哟!” “你……”铁武闭上眼睛:“不说了,你走。” “哎……”田春秋不以为然:“话还没有说完呢,”他上前一步,冷眼逼视着铁武:“小人只是奉命传话而已。” “你还有话么?”梅香颤抖的双手,紧按鸳鸯剑柄。 “正是,”田春秋皮笑肉不笑:“钟离庄主英雄一世,当然是聪明人。” “你想说甚么?”铁武不想和他多说一句了。 “好,快言快语!”田春秋嘿然大喜,斯文的撩起衣袖,竖起了大拇指。 “讲!” “诺,请钟离庄主乖乖交出流星宝剑……” “凭什么?”古布牙缝间喷出冰冷一句。 “哎呀,兄台真是有眼无珠啊,”田春秋一脸不屑的朝古布撇撇嘴:“宝剑配英雄,鲜花配佳人,天赐姻缘,岂能错过?” “要是不呢!”梅香闻言气得脸色绯红,柳眉倒竖,脱口而出。 “那也可以,”田春秋脸色一变:“奉劝诸位仁人义士,听从号令,钟离小姐务必奉命成婚,宁大人垂爱,有意纳妾为第六房,钟离庄主何不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将令爱许配给宁大人为妾,玉成喜事,永结秦晋之好,从此即可化干戈为玉帛。” 如此嘴脸,梅香气得头发晕,众人早已火冒三丈! 铁武的眼神依然冷峻,制止住大家的噪动,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又猛然睁开,深深长吁一口气,冷冷凝视着田春秋:“还有话么?” “两条路,自己选!”田春秋夸张的拱手作揖,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去死!”古布钢牙紧咬,朝那龌蹉的背影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厢房门口,紫柔在黄花搀扶下,轻轻地走出来,她根本没有愤怒,容颜始终保持平静,紫柔的淡定与大家的情绪完全不同,她只是幽幽的说:“我累了。” 真不明白,田春秋哪来的胆量,恬不知耻的叫嚣,他是不是连公孙敖也不放在眼里? 一夜无眠,一夜无话,天亮了。 还好……上官桀没来,可惜的是,来了一个更恐怖的魔头:毒豹宁成。 好久不见,这张老脸,就算是烧成灰也认得。 眼前这位瘦得像猴精,眼神犀利嚣张,恶毒得像猎豹的老头子,委实难把他与江湖黑白两道的奇闻怪事相提并论,完全没有武林绿林中呼风唤雨的魔鬼风度,这就是传说中的凶神恶魔?这就是寒狱第一酷吏毒豹宁成? 多日不见,印象犹深。 老头子就像一只历经苍桑而瘦弱病态的老猴子,只不过,这只老猴子穿戴着一身华丽的官袍官帽,金丝闪闪,若称为“金丝猴”更合适。 宁成微笑不语,身后闪出暴胜之铁青的面孔:“钟离庄主,是否还没想好?” “想好了。”古布抗声而起,脸色冷毅。 “还等甚么?” “请回。” “你,在跟谁说话?” “你,跟你说话。”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就抬过来。” “对付你这种货色,还要棺材么?” 事已至此,岂有缓和的余地?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杀手就是杀手,他们嗜杀成性,嗜血舔血的野蛮气势,岂是一身官服所能遮盖得了的?他们一个个脸色阴沉着,面含杀机,虽然双手未动,而若一声令下,抽刀拔剑的速度,快得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寡不敌众,势单力薄。 铁武残部,梅花铁盟残存的精英,全部摆在这里。 能动手的,能拿得出手的人,就这区区几位少侠女侠吗?尚能挺身一战者,能有几人?铁武摇摆不定,古布如何?梅香如何?紫柔如何……还能有谁? 敌为刀殂,我为鱼肉,无论是伸头还是缩头,都终究难免会挨上那一刀,然而铤而走险,拼死一搏又能如何?下场只会更惨! 或许,诚然如斯,冲动肯定就是魔鬼。 然而,冷血如死,不冲动只能是死鬼。 第一百九十五章 铁纹奇花 冷冷的沉默,就像积压在黑暗空间的废气,令人窒息! 老虎不发威,并不一定是病猫,而猴子在旁边叫嚣,这能不能算是勇敢?这究竟是排忧解难还是扰乱添乱? 此时,确实该轮到铁武说话了,此时此刻,怎么还能沉得住气?他赶紧起身,缓和缓和面部肌肉,笑脸迎奉:“还请,暂且宽限几日,如何?” “为何?”暴胜之横眉冷眼。 “这……”铁武并没有拖延太长时间,和颜悦色相告:“小女自幼不识书墨,生性顽劣,恐怕难以伺候好……” “钟离庄主的意思是,堂堂的梅花山名媛,书香门弟,居然缺乏管教么?” “……”铁武一时语塞,脸色未变,依然心平气和。 “庄主放心,宁大人素来怜香惜玉,当然会代替你管教管教,如何?”暴胜之不是田春秋,他的口气蛮横冷硬,语气尖酸刻薄,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铁武沉默不语,脸色未变,依然是心平气和的。 “这个,不必过虑,”田春秋又像鬼一样钻出来了,他满脸堆笑,却口气生硬,毫无商理的余地:“宁大人宽厚仁慈,并不嫌弃优劣贵贱,照单全收。” 梅香也是毫无商理的余地,能动手就不必动嘴巴,她已“仓啷啷啷”一声拔出寒光闪闪的鸳鸯双剑,而她的战意如火,却被主公铁武冷然射来的目光淋灭了,一时之间,突然变得犹犹豫豫的,剑也举不起来了。 古布更是不愿浪费口舌了,双眼通红,只等主公一声令下就出手,拼死一战,生死无论! 新房新喜,难道就此展开一场血战吗?这是用来冲喜吗? 整个空间,空气冰冷的凝固了,今日一战,能否避免,就等铁武一句话了,可惜的是,铁武依然是表情平静,和颜悦色的,很难猜测出他的心理,究竟是在克制,保持冷静,还是平静表情之下,难言的犹豫和徘徊,犹豫徘徊于艰难选择。 是战是和?是和是战? 而到最终,当沉重的困惑,渐渐变成茫然,渐渐冷却麻木,退变成为一种漠然…… 可惜的是,宁成不可能给他们拖延时间的机会,老金丝猴子依旧面无表情,暴胜之视而知意,脸色突然一沉,举手一挥,身后蠢蠢欲动的人早已展开了攻势,呈扇形包围上来! 古布和梅香毫不示弱,如临大敌,别无选择,准备开打…… 突然,沉默至此的华歌横空而出,双臂翼张,挡在前面,把这两帮人隔离开来。 找死,暴胜之凛然冷笑,寒眼一翻:“活腻了么?” 华歌淡然微笑:“不必如此?” “那又如何?” “何必大动干戈,不就是一柄破剑么?”华歌信口随说,却是语出惊人! 突然,幽灵般闪现一人,正是铁指王贺,怪眼寒星,犀利透骨的上下打量着,他不相信这小白脸儿真的不知死活,冷哼一声:“是么,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华歌的脸上,丝毫没有装疯卖傻的痕迹。 “要么交剑,要么死!”铁指王贺的杀气比暴胜之更加强烈! “是么,别无选择了?” “不信,你可以试试!” 华歌的答复令人莫名其妙:“我知道。” 暴胜之满脸不屑:“你知道什么?”说罢回头望去,似乎在请示宁成,还比划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宁成视而不见,老金丝猴一双苍桑的眼睛,射出阴冷光芒,意欲刺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甚至想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看穿骨髓……本已无心纠缠,此时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 “信不信?”华歌根本就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信不信?”王贺冷言奚落:“这么说,连你这种小人,居然也知道流星宝剑?” “我不是小人。” “你退下!”铁武有点动容,沉声喝令华歌:“没你的事。” “师父,我知道。”华歌居然不听师命,这是昏了头么? “你知道?”暴胜之对王贺哈哈一笑:“天下人谁不知道?” “你不信?”华歌凛然正视两位凶神,毫不畏惧。 “我相信!”王贺怪眼一翻,双手摇晃,五指瞬间暴长三寸多,铁掌如渔叉,指尖上泛起了一道道幽光,令人不寒而栗! “且慢!”宁成突然打破沉默,轻蔑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华歌继续说下去。 “大人,此厮鬼迷心窍,休听他胡言乱语。” “闭嘴,”宁成的目光极不耐烦,示意王贺和暴胜之两人都一起滚来,滚远一点,老金丝猴干咳几声,走向华歌,微笑着问:“你想说甚么?” “我,不能说。” “不能说?” “正是。” “如何?” 华歌有点为难,眉头紧皱,抓耳挠腮,低头想了想:“请大人伸出手来。” 果然,老金丝猴伸出了爪子,他本有意一掌劈死这小白脸儿。 只见,华歌的手指,在毒豹宁成那干枯瘦弱的手掌上,迅速地画写着,姿势灵巧,仿佛笔走龙蛇……这是一种神奇的花纹,堪称钢铁纹路中的奇怪花纹,这种铁纹奇花! 不知道,这只嚣张的老金丝猴子有没有看见过? 认识吗,识货吗? 这一切,吸引了铁武的目光,他的神情紧张,肃穆而疑惑,久久凝视着,不愿意转移视线,不甘愿就此算盘落空,变成虚话! 渐渐地,宁成脸色有点改变,那阴森森而又瘦峭的脸庞,就像一只颓废的病猴子,意外之间,嗅到了求之不得的草药香味儿! 华歌的大脑进行快速运算,闪现出纵横交错的剑光寒刃画面,那是着名的中华花纹钢、大马士革花纹、马来克力士剑,还有陨铁剑,花纹独秀,就像火山爆发时喷射出的熔液,冷确后形成花纹,这种花纹钢举世罕见,在地球上很难找到! 把这种花纹慢慢画在宁成手掌上……空气似乎凝固了! 宁成收掌而思,沉吟片刻,双眼突射精芒,手指华歌,口气不容质疑:“你,跟我走!” “师弟!”古布有点急了,黄花和梅香也围拢过来,人人满脸焦虑! “其余的人原地待命,”宁成压低声音断喝:“否则,格杀勿论!”: 华歌被暴胜之和王贺一左一右挟持出门,淡定自若,并不担心,也不害怕,相反有一种类似于勇英就义的豪气! 华歌感觉到,宁成真的被打动了。 古布紧跟着出门,很快就回来了,颓然斜靠着门框,一屁股坐在草席上,脸色就像猪肝似的,拉得老长老长,黄花在旁边叽叽咋咋,问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一句话。 铁武、紫柔和梅香表情复杂,难以猜测他们在想什么。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纷纷扰扰,怕死勿扰。 华歌坦然微笑,挺胸阔步,被暴胜之和王贺一左一右挟持着,三人并肩出门。 田春秋带着二三十个强壮官兵恭候多时,赶紧上前,点头哈腰地迎接,正笑嘻嘻的打趣时,就在不经意之间,瞥见官道上风尘仆仆,走来了几个怪人…… 顿时,田春秋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一股无形的力道袭来,宛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华歌一脸茫然,回望之处,不禁大喜过望,失声惊呼:“大哥,你怎么来了!” 昨天和公孙敖八拜灞桥边,义结金兰,今天叫得有点不顺口。 公孙敖早已看见,笑得还是那么豪爽:“三弟,想不想喝酒?” “想啊,当然想了!” 其实,那柄装饰豪华的环首宝刀,老将军公孙敖很少佩带,他笑容可掬,和蔼可亲,根本就无视王贺暴胜之这帮猛人凶神。 公孙敖当道而立,乱蓬蓬的胡须发粘满了灰尘,反手斜按刀柄,手捋着刺猬般的胡须,爽朗一笑:“你看谁来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虾滨蟹将 公孙敖的随行者,华歌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 当然不是巧合了,这是一位壮士,中年壮士,威严雄健的中年壮士。 手提着铜装佩剑,身材高大魁梧,戎装贯带,满脸浓重的枣红色,双眉形如卧蚕,一双丹凤眼目光炯炯,长长的三缕黑色胡须,飘垂胸前,手捋漂亮的长髯,威武而不失雅儒,颇为神似三国演义里的美髯公关羽! 引人注目的是壮士掌中佩剑,剑鞘居然用纯铜包装而成,浑若铜铸神鞭,金光闪闪!见剑知人,大名鼎鼎的兖州金剑韩说! 华歌懵然,机械性的打招呼:“哦,见过韩将军。”华歌还看见了,韩说的身边,傲岸挺立着一位威武少年。 “呵呵,你呀,”美髯公韩说笑得更豪爽:“以后,不要叫将军。” “那,叫什么?” “叫二哥。”公孙敖笑呵呵的手捋满脸刺猬胡须。 韩说旁若无人,拨开王贺和暴胜之,紧握着华歌的手,亲热而慎重的喊:“三弟!” 华歌一脸茫然,赶紧调整表情,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来来来,”韩说拉过少年,热情介绍:“征儿,快叫三叔。” “见过三叔。”少年抱拳施礼的英资,颇具将军风度,见华歌犹在迟疑,一脸傲气变成笑嘻嘻的,再次抱拳一礼,说道:“我是征儿,三叔不记得我了?” “哦,你就是……呃,”华歌听公孙敖说过,记起来了:“你是征儿?” “诺,我就是韩征啊。” “哎呀呀……”华歌恍然大悟,上前一把抱住了韩征。 英雄好汉欢聚,就当王贺和暴胜之等人是空气,宁成面无表情,眼珠子转得像金丝猴,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抱刀:“诸位慢慢聊,宁某公务在身,先告辞了。”说罢,领着稍微有点反应迟钝的王贺等人扬长而去。 古布和黄花反应更迟钝,还是铁武反应快:“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清晨,华歌在渭河垂钓,想给梅香换一换胃口,昨晚和公孙敖三人开怀畅饮,现在感觉肚子还是有点撑呢。 这时,河心驰来一条船,雄壮的身影很熟悉,咦……华歌一见大喊:“大哥!” “嗯,三弟,你这是……” “我钓鱼呢,大哥这是去哪里?” “哎呀,”公孙敖让船夫靠岸,表情有点焦急:“不瞒你说,我得去一趟潼关。” “哦,大哥有何贵干?” 原来,荣云堂有点急事,陈掌新收的碧玉宝瓶是赝品,卫少儿吩咐他把送货的洛阳客商追回来退货,华歌闲着没事,也想陪大哥走一趟,顺便游山玩水,赶紧喊来古布,把钓鱼竿交给他,纵身一跃,已上了公孙敖的船。 沿途风景如画,老少哥俩好,无话不谈,没用多久就追上了客商,把事情办妥了,公孙敖嫌船夫在旁边,说话不方便,就塞给些银两,让他去岸边酒家歇息,然后两人泛舟自乐,好不逍遥快活…… 公孙敖是陆地猛将,不习水性,高兴时拍着华歌的肩膀放声大笑,两人同处船舷一边,船小失衡,差点倾覆,华歌身轻如燕,腾空翻旋,稳稳落在船尾! 公孙敖壮若棕熊,却更为轻盈,凌空燕子翻身,稳稳落在船头,二人相视哈哈大笑……突然,公孙敖不笑了,熊掌一拍熊脑袋,大叫:“糟了!” “怎么了?大哥。” “不好,银子呢?” 华歌目光扫过,放在船舱的包裹不见了,肯定是刚才船翻动时掉入水中。 公孙敖眉头一皱,牛眼睛藏入浓密的胡须里。 华歌深知卫少儿的脾气,刚刚从客商手里追回来的银子,说没就没了,就这样回去交差,不挨骂才怪呢! 若想起卫少儿,堂堂的大汉猛将从棕熊变成熊猫!公孙敖颓然坐在船板上,他眼珠子的转速,并不比华歌的大脑转得快,这有何难……华歌二话不说就准备脱衣下水,却被公孙敖一把拦住:“算了算了,不就是几两银子嘛。” “几两银子也是钱啊,”华歌真要下水了,笑了笑:“好像不止几两哦?” “哎呀,天气太冷。”公孙敖焦急的望着四野一片寒冬阴郁,水白岸黑。 “不怕,这算什么?看我的!” 华歌衣服也不脱,直接一头扎进河水,最近勤奋修炼,相信就算是全身泡在冰水里,也是不怕冷的。 他游入黑沉沉的河底,没有遇见惊涛骇浪,没有漩涡嚯吓,只有伸不着底,摸不着边的冰冷黑暗,没有找到那个包裹,换一口气了再来。 刚刚浮出水面,公孙敖大喊:“快上来!” 河风一吹,感觉上面更冷,华歌摇摇头:“大哥,水下不冷。” “你上来了再说!” “我很快就上来。”华歌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一次潜入水下。 这次持继时间长一些,他施展平生游泳技术时,感觉“噗通”一声震荡,那肯定是公孙敖也下来了,也许是在运行内功。 华歌兴致来了,近期武功精进,何不小试牛刀……两人靠近,再靠近一点,靠得再近一点,直至彼此可视,水下摸银,很快变成水下摸气,再变成水下比气斗气,看谁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 内功修炼程度深化,人体感官功能强化。 淹没在水里会发现,水流与空气不同,捕获声音的传播,是更加敏锐的,华歌听到了上面传来人声。 “咦,这艘船上,瞧瞧,人都死光了?” “尹士文,你莫打岔,咱家问你话呢!” “苏公公,此事……嗯,宁大人,他……唉!” “如今,翅膀硬了?哼哼!” 对面的公孙敖肯定听到了,满头乌黑乱发在阴暗波流中缠绕,形如巨形的黑毛螃蟹张牙舞爪,游戏于海带丛中,他瞪着那双牛眼睛,示意华歌坚持住,憋住气……这还用说?华歌信心十足,完全可以奉陪到底。 上面的说话声在继续…… “苏公公,小人也很担心啊。” “还说呢!此事办得不妥啊!” “那,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这个,大不了……” “你想到的,咱家早就想过,不妥不妥。” “那,那如何交代?窦太主怪罪下来,担当得起么?” “闭嘴,你这条狗命,小心点!” “诺诺,小人该死。” “哼哼,区区一柄剑而已,宁成老糊涂了,他还真看上了钟离家的女娃娃?” “唉,首鼠两端,都甚么时候了,这岂不是节外生枝么?” “哼,阳奉阴违,依咱家看,他早就怀有二心。” “嘘……苏公公,当心隔墙有耳。” “哼,隔水有耳罢,下面还有鱼虾呢,尹士文,还不把船给凿沉了!” “诺!” 轰然巨响开始震荡响起,激流翻涌中,噼里啪啦乱响着,黑乎乎的模糊船影,在缓缓地沉降下来……上面的说话声音停止了。 可能在观察水下动静,持续了好长时间,对面的“黑毛大螃蟹”表情很复杂,瞪着一双牛眼睛,频频示意华歌坚持住! 没有问题,保证能坚持住! 华歌借此考验自己的极限,两人全力以赴坚持着,一直憋到整艘船的残骸,缓缓地,慢慢地,沉入河底淤泥内…… 上面一直有动静,可能是有人在监视,一直持继着,一直到最后,船桨声响起了,随着船桨摇荡划水的节奏,渐渐地远去了。 此时,“黑毛大螃蟹”的一双牛眼睛,犹在滴溜滴溜地转动着,似乎想浮出水面,华歌却以目光制止他,手指另外一个方向。 两人本来就有默契,奋力巡游着,尽可能摸索寻找河岸的方向…… 渭河边的某处树林,冬夜的寒气,笼罩着整片阴郁沉闷的区域。 华歌和公孙敖就坐在篝火边烤鱼,刚才在水中窃听到那段对话,确实令人懵然,而又莫名其妙,现在看见公孙敖施展的内功,更是令人骇然…… 只见,片刻之间,浑身湿漉漉的公孙敖,随便舒展胳膊,轻描淡写的比划几下,衣服就已全干了!他还给华歌烤干了衣服,是热力蒸干的,是用精湛的纯阳内功蒸干了衣服内的所有水分。 这就是内功,这不是在玩魔术。 华歌啃着香喷喷的烤鱼,回忆着这段对话: “……你想到的,咱家早就想过,不妥不妥。”这应当属于黄门或者詹事的称谓。 “……那如何交代?窦太主怪罪下来,担当得起么?”在这里,怎么会蹦出个什么“窦太主”来了,窦太主是什么玩意儿?那实属可怕的存在! “闭嘴,你这条狗命,小心点……”这是在骂谁呢?如此霸气! 公孙敖少有的沉默着,只顾掇拾着火苗中嗞嗞作响的烤鱼…… 香喷喷的烤鱼,其实并不香,味同嚼蜡,华歌継续啃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几次想问问公孙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冷血真气 夜已深沉,寒气渐浓…… 在篝火边,吃完了最后一条烤鱼,公孙敖站起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面部的肌肉,挤出一丝笑容:“别想太多,走。” “大哥,去哪里?” “回荣云堂啊。”公孙敖奇怪的看着他。 “好的,”华歌跟着走了好长一段夜路,心里仍在纠结,不禁问:“他们是什么人?” “嗯,”公孙敖想了想,还是直言相告:“此人,便是尹士文,还有一位贵人。” “贵人,甚么贵人?” “宫内来的,别问了。” 华歌没有问了,而心里不得不犯着嘀咕,就是那位苏公公? 会不会就是当年的黄门侍郎苏文?这可是当朝天子的姑母窦太主身边红人啊,在琴剑山庄,紫虚上人商志讲叙的故事,历历在目: 烈焰修罗爪尹士文,是巴蜀唐门邪派高手,是圣毒手唐信的弟子,而且还谋害卫青,劫杀咸阳三虎土氏兄弟和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公孙敖和韩说相救不成,最终,是鹰侠龙剑郭解出手废了尹士文的武功,如今阴魂不散! 好像,尹士文和苏公公对宁成不满,怪他干扰计划,破坏了大事,还说宁成看上了钟离家的……也就是紫柔,真是危在旦夕啊! 虽然有韩说父子守护着,而能否抵抗宁成那伙人? 公孙敖不想提这些事情,笑了笑:“江湖上的事嘛,不谈也罢。”看着华歌心思重重,不免叮嘱一句:“三弟,以后,钟离家之事,少管为好。” “嗯,”华歌点点头,继续走着,突然想换个话题:“这个尹士文是……” “他呀?”公孙敖呲之以鼻:“尹齐的堂兄。” 最近几天,华歌守在荣云堂暗自修炼,却静不下心来,潜意识不受控制,天马行空的飞向那个奇异的方向,有时侯,提笔写字,执筷吃饭,摆放下来时,也会是指向了那个方向……难道大脑中有磁场? 韩征不愧为将门虎子,十九岁的孩子,却拥有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沉勇,他不同于魏相丙吉的武士风度,他是强健勇威的青年将军,甚至还会给人有勇无谋的错觉。 “三叔,别想太多。”韩征善解人意。 “不必,有些事,”华歌想了想,又说:“吉人自有天相。” “毒豹宁成,真有那么厉害?” “听说而已,那又如何?” “我,想去会一会。” “不,此事要问问你父亲,”华歌最怕这一点,刻意叮嘱:“切勿轻举妄动啊。”以前,他也曾委婉的征求意见,公孙敖就直言不讳,韩征这孩子,有点锋芒太露了。 韩征微笑点头而去,中午没有回来吃饭。 在王掌柜的客栈里,铁指王贺面带微笑,客客气气的请客入座,吆喝店家上菜,他目光中满含杀气,不相信这位韩家公子胆敢赤手空拳前来赴会,率领的随从也没有高手,居然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小家伙,多次死里逃生的人。 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手无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儿。 的确,华歌不放心,紧随守护韩征,舍命陪君子,伴你单刀赴会。 可以肯定,王贺的随从官兵是杀手伪装的,一个个腰悬佩刀,星罗棋布在整个前堂庭院,他们人靠窗,背靠墙,脸背光,面朝门,一看就是搏杀行家,占据观察要点,控制客栈大堂的有利方位,无论是进口出口一律封死,王掌柜他们全部被赶出去了。 王贺起身,手持明晃晃的铜制酒壶为韩征斟酒:“韩公子,请。”掌中壶嘴角稍斜着,酒水如注而滴下,只听水声清晰滴落在韩征的酒杯内,声音异样! 小小酒杯,怎么也斟不满,水流到了桌面上一大片。 华歌看时,发觉韩征端起的酒杯居然在漏水,莫非,是水滴打穿的,水滴杯穿,居然洞穿了酒杯的底板? 不错,酒杯底穿,活生生的滴穿,这是瓷器,坚硬易碎的瓷器,承受巨力冲击亦未破裂,而是钻开一个齐刷刷地小孔! 运气御力,酒力如钢刺,酒滴杯穿! 铁指王贺果然名不虚传,内功深厚! 韩征似乎有点坐不住了,他伸手欲去抢酒杯,但是感觉到王贺的酒壶嘴儿,酒水滴洒到桌面时,四溅的水珠,居然带有无形的杀气! 韩征本能的伸手相拒,顿时酒珠飞溅的浪势,莫名其妙被压制住,王贺的酒壶嘴,依然酒水如注,却杀气全无,颓然变为普通水滴,软塌塌地滴在酒杯里面。 顿时,王贺身后的几位彪形官兵面面相觑。 韩征脸上也很疑惑,似乎不明白,只是随便一伸手,哪来的这种魔力? “冷血真气?请问,韩公子,师承何方高人?”王贺脱口而出,见对方冷傲不答,便又强自镇定,面不该色问:“莫非,呃,当年的颍川七星金剑,呃,薛大侠,韩公子与薛大侠有何渊源?” “这……与你何干?”韩征茫然摇头,仿佛完全没有听清楚。 “你……”王贺受气,当即横眉寒目,却没有发怒,语气变得平静:“韩公子,素有涵养,佩服,佩服。” 铁指王贺的杀气消失了,显然已处下风,素来目中无人,从无败迹,本来以为随便收拾这富家纨绔子弟,杀鸡焉用宰牛刀,却意外碰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而且,韩征的茫然,显然只是一种敷衍。 王贺如临大敌,只能隐忍不怒,他不明白,区区十八九岁的毛孩子,焉能有如此功力?江湖上秘传的神功,冷血真气,据说唯有当年的颍川薛况一人修炼成功,配合独门绝技颍川七星金剑,堪称所向无敌,当然,这只是江湖上的传说而已,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如今,神功重出江湖,而且出自豪门公子哥之手,轻飘飘地,随心所欲的使出来了,他是怎么学会的?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善于伪装! 高手过招,输赢无论。 令人难堪的是被漠视,或者是轻视,甚至是藐视。 而在王贺的随从看来,这是对我家主人的藐视,其中有人已经满脸杀气,手按刀柄,只听一声令下,即钢刀出鞘,把公子哥二人剁成肉泥! “罢了罢了,”王贺不知是在告诫随从,还是在招呼客人:“请!” 回家后,华歌强拉着韩征去吃饭,韩说刚刚训斥了儿子几句,就被公孙敖劝阻了。 华歌也温语劝慰,顺口溜出了金玉良言:“二哥,饭前不训子,睡前不训妻。 韩说摇摇头:“晚了。” “怎么了?”华歌不以为然。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韩说可真有点担心了。 “父亲,”韩征低着头,还是嘣出那一句:“毒豹宁成,真有那么厉害?” “嗯,不相信?”韩说奇怪的盯着儿子,总觉得,小时候抽得太少了,一点也不冤枉。 “可是,当初,父亲一人大战上官桀和暴胜之二将,宁成吓得不敢出手哦?”韩征在一旁大口咀嚼肉菜,嚼得津津有味的,嘴巴还是停不下来。 “谁说是吓的?”韩说又开始训斥:“那是廷尉府,尹大人在此,岂敢撒野,他有几颗脑袋?” 公孙敖的毛脸上,眉头紧皱,眼神却很犀利:“其实,还有一人。” 韩征一听,油光光的嘴巴,总算是停下来,疑惑不解的问:“还有一人?是谁?” “尹士文。”公孙敖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看华歌。 “哦,就是那个烈焰修罗爪么?”韩征想起了传说中鼎鼎大名的第九大豪侠,西川巴蜀唐门第一高手唐信。 “嗯,也就是,巴蜀唐门圣毒手唐信的弟子。” 韩征的脑袋,顿时摇得像拨浪鼓:“他,他不是武功全废了么?” 韩说见状,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废了,不可以再练么?” 在一处隐谧庄园,大批魁梧强壮的人肃穆而立。 惨败而归,王贺耷拉着脑袋,准备来承受惩罚。 闲庭信步,宁成面无表情,无视眼前一帮残兵败将,凝眸沉吟片刻,手指停留在空中,点了点田春秋:“洞房,布置好了么?” 暴胜之和田氏兄弟并排而立,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听错了。 “聋了么?”宁成的喉音震撼在场的所有人,耳膜在隐隐生痛! “宁大人,卑职,卑职前来请罪了,甘愿受罚。”王贺面色死灰。 “好的,洞房布置好了么?”宁成还是像没有听到一样。 “甚么?” “聋了!想死么,速速布置洞房!”宁成不耐烦了。 “诺,卑职领命。”王贺如逢大赦,释然愧然退出。 “钟离小儿何在?”宁成的目光停留在田春秋脸上。 田春秋连忙迎上:“启禀义父,钟离明等人被一网打尽,已是翁中之鳖。” 宁成淡然一笑:“是么?” “正是,全在手掌心,就连他的记名弟子也未漏网。” “哦,就是,那个白痴?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义父,还是小心为上,确保无虞。” “你辛苦了,下去。” 寒冬的午夜,残月冷冷,静静清辉洒满了寂寥原野。 潮湿的寒风,淡雾缕缕,远处的黝黑林影,偶尔传来轻波涌岸,生硬略带寒意的节奏,在空洞的静夜,传声悠远绵长…… 华歌孤立苍穹下黑暗的原野,胸口翻滚起了一阵阵楚潮,眼前弥漫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忧郁愁云…… 真的不希望,这么多人牵扯进来,有必要把公孙大哥和韩家父子也牵扯进来吗? 可惜,韩征还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啊,这种事情,和他有关系吗? 不行,得想个办法,立即阻止。 然而,渭河边的黑树林里,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人影飘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三人成师 莫非今夜一战,真的没有回旋余地?即将怎样发生,又将怎样结束? 在这躁动之夜,区区一个小白脸儿,面对江湖世事,难测难料难解,面对冷酷无情,面对这一切,是茫然又无奈的。 焦虑是徒劳的,惭愧是庸俗的,只有力量是真实的。 越是担心的事,越是不可捉摸,甚至是不可抗拒的。 夜幕下的茅屋,依旧静悄悄地,窗口灯火昏黄隐约。 江湖传说,北国神刀淮阳周肤位列第六,颍川七星金剑薛况位列第七,两位大侠是生死之交,相邻而居,共同参悟武学,切磋神技,功成名就,威震天下! 若二人联手,就连当年的游侠领袖鹰侠龙剑郭解也是颇为忌惮! 名师出高徒,他们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衣钵传人,武学修为,堪称绝世高人,当然是名至实归,毫不夸张! 公孙敖和韩说韩征三人昂首阔步,鱼贯而入…… 华歌紧随谨行,早就有自知之明,跟着进去帮忙,只能是帮倒忙。 这三位大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眼看着他们以身犯险,岂能袖手旁观?再怎么说,也得,也得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可是又能做些什么呢? 有力出力,有智出智。 此时此刻,真的希望能有一个机会,施展施展自己的小聪明,以助一臂之力,机会不是坐着干等来的,得想办法争取,那就上,攻守同谋! 本来不想让他们分心,而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身不由已凑近了窗口,蜘蛛网弥漫浓烈的血腥气,屋内诡异阴霭泽色,简陋却又非常宽敞。 也许这一切,是刻意设置,便于放开手脚搏杀。 破旧木案上残灯如豆,隐映四条人影呈四角形站立,正是王贺、暴胜之和田氏兄弟,他们的表情平静,毫无杀气,没有华丽官袍,也没有悬刀佩剑。 这就是绣衣使者吗,这哪里具有令江湖游侠们害怕之处?这分明就是几个闲散人员,还不如肩荷锄头的粗野村夫。 邋遢肮脏,毫无战意,毫无杀气,他们与公孙敖三人的锦袍箭衣帛靴和豪华刀剑相比,显得不屑一顾,不堪回望。 韩征上前一步,正欲询问,灯突然灭了,整个空间漆黑一片…… 声音轻微而疾速飞行的金属薄片,划空袭来! 不是一点两点,是越来越多越快,密集交织如雨横飞,冰冷啸叫之声,透窗而出,震荡在狂羁莽原…… 看似宽敞,可容多人群战,然而多人施展身法步法,躲避暗器的射杀,就显得有点狭窄拥挤,难以闪展腾挪,可见,布局之意,阴险之意! 纵然有埋伏,韩征也敢直闯的。 微弱的幽紫光影隐映,韩征气定神闲,赤手空拳,掌上已密密麻麻的钉满了飞镖,却毫无痛感,他手掌一抖,飞镖叮呤铛啷坠地,这并不是射中而刺入肉掌,而是被深厚的内功,给吸住了! 黑暗之后,视线恢复,依稀可见,公孙敖轻轻伸出食指,凌虚一弹,铮然有声,案上的灯已经重新点燃了…… 华歌举目纵望,发觉刚才的四人早已无影无踪! 韩说美髯飘飘,腰间金剑突然出鞘,剑光旋舞成花,如金轮劫渡,划开了无形的纱帐,几条黑影就像鱼缸炸裂逃跃的黑色金鱼,疾速地腾射出! 原来,人影并没有消失,只因太快了,华歌没有看清楚而已。 四条人影,形如巨大的蝙蝠,没有超声波的遥感,却能灵巧闪避,穿透了几股力道的拦截,划出苍劲的弧线,分三路疾袭公孙敖和韩说父子。 四弦雪虹,五刃交锋,刀剑鸣隐…… 田春秋和田千秋身法极快,暴胜之则更厉害,然而三人已经呆若木鸡,怒目圆瞪而呆滞,流露出疑惧,却没有死。 彼此也算是同僚同袍,于情于理,韩说当然不能,也不想制造杀戮,只是以点穴手法关照关照而已。 剩下的铁指王贺一人,临死不退,反而进攻,一双肉掌,真气贯穿十指,形成铁钩,直接抓住了韩说的钢铁长剑,刚刚窃喜,欲空手夺剑,却被剑身弹震开了,双臂发麻,再也抬不起来了…… 今夜这一场摧枯拉朽的决战,就此胜利结束么? 看得目瞪口呆,其实内心血脉激昂,荡气回肠! 当初,在廷尉府,兖州金剑韩说曾经一人大战二将,而今夜单人独剑,勇擒三怪,瞬间秒杀! 父亲神勇,儿子勇神! 韩征前搜后寻,上蹿下跳,左飘右忽,一人挑战十几个杀手,茅屋周边埋伏的杀手们,已经被全部点穴了,无一逃脱,宁成的人马全军覆没,只剩下光杆都尉。 华歌以手加额,慨当以慷! 三位大神下凡,降妖除魔,畅快淋漓! 灯火昏黄,隐映着瘦弱而又龌蹉的老头子,瘦得像病态猴精,没有穿戴华丽官袍官帽,还是像金丝猴,眼神犀利得像猎豹,这正是毒豹宁成! 宁成平日恭顺,此时却像猎豹在欣赏一群山羊打架,怪笑一声:“噗,不打了么?” 公孙敖默然无语,凛然挺立,牛眼睛在刺猬胡须内射出晶芒! 病态猴精居然开口挑衅:“信不信,老夫一人挑战你们三人。” “你……就你?”韩征鄙夷的冷笑,少年英雄何曾受到过如此“抬举”? 宁成置若惘闻,目光呆滞,凝视着灯火,自言自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韩说上前,双手抱剑,彬彬有礼:“宁大人,晚辈冒犯了,还请多多指教。” “你也配?”宁成居然在嘲笑顽童。 “大胆!”韩征义愤填膺,横掌而出。 “征儿,你退下。”韩说沉声喝道。 “不忙,先讨教几招再说。”韩征的犟劲儿又来了。 “你先死?算了,你们……”宁成冷笑着摇摇头:“还是一起上。” “不必了,我韩征一人就够了!” “是么?” “当然。” “哼哼,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必由老夫决定,谁生谁死。”宁成视若无物,不屑一顾,他好像只对公孙敖老将军感兴趣。 “来,我公孙敖奉陪。”公孙敖凛然天神,手缓缓地按在豪华的环首刀柄。 “奉劝你们,好好学刀,好好练剑,趁早互教互学,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你太嚣张了。” “那又如何?” “宁大人巧舌如簧,不如直接亮刀!”韩说的话到剑到,他雄健魁梧,却异掌灵巧,身如箭发,剑法甚为奇诡,大名鼎鼎的兖州金剑,闪电般连续猛攻出整整十剑,令人吃惊的是,剑尖儿根本就没有触及宁成,没有触及衣衫的一丝一毫! 剑剑刺空,断水划气! 如今,兖州金剑韩说已经身为大汉游将军,今夜是升职以来的第一战,此刻迎战病态的猴精,大战不下,岂不让天下英雄笑话? “三人成师?宁某片刻之间,让你三人成尸,信不信?”宁成似动未动,嘴巴喋喋不休,令人厌烦,真像阴险诡异而又啸叫嚣张的金丝老猴,这与以往为官严谨,持重老成,顾虑重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迎面接受致命的剑光,毒豹宁成不闪不避,偏偏诱剑入掌,双指如戟,随便一伸出就夹住了那柄着名的兖州金剑! 夹得牢牢地,死死地! 韩征武功尝未与父亲齐冠同济,却也非常高深,见父亲失手受制,双掌一分,两股诡异潜游的力道,似暗流汹涌,既解围又穿插宁成的胸膛! 宁成没有抵御,没有左擒拿,右反擒拿,而是毫不在意,任由刚猛如铁的掌力横冲直撞,奔袭胸口而来……然而没有撞击的巨响,铁掌猛烈的攻势化为无形。 令人惊悚的是,韩征双掌被吸住了,根本收不回来! 不好,吸收功力,再迟一步,韩征的内功会被吸光! 公孙敖英雄浩气,丹田凝气如海,运刀如飞,豪华的环首刀破空呼啸,因为驱动的力量过于强悍而闪电般的弯曲,凌空震腾,如盘蛇绕信,疾速绕过宁成的铜豹啸月刀,穿透阻拦而插入,寒光闪闪的刀尖已直抵宁成咽喉…… 若躲闪不及,当即溅血断喉,脑袋搬家! 然而,宁成不闪不避,手抖招变,刀光如虹,以柔对柔,刀身旋绕而入,铁龙绞柱,绞粘住了公孙敖的刀,两柄豪华宝刀凌空缠绕着,就像两条金色眼蛇王在交尾! 高手对决,没有沉重的力量,刀身不可能瞬间压弯变形,双方的环首刀都是硬刀,打造得极度刚硬又坚韧,若遇巨力碰撞,刀体连颤闪震动一下都不可能,此时,岂能变得柔可绕指,缠绕在一起? 手中长刀,突然承受着沉重无比的压力驱使,公孙敖大吃一惊,感觉臂腕几乎酸麻……赶紧抽刀后撤,而刀已经被紧紧缠绕粘紧,根本就抽不出,也插不进,执刀之手,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入肺腑! 公孙敖怒火中烧,就像一头愤怒的猛虎,气血纵横激荡!他弃刀反攻,腾空而起,双足连踢,如轮翻滚,两臂狂展,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凌空而击,一击必中,这正是传说中的霸王金戈风雷斩,凌厉的绝招“金鹰啸雪”! 化影如风雷,化掌为钢刀! 然而,宁成滑步绕影,形如鱼游浅潭,就在即将被鱼鹰的利爪擒拿住时,这条狡猾的小鱼儿,突然摇尾一变,疾速潜逃,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成真的从眼前凭空消失,太快了,快得就在眨眼之间! 整个过程短暂而又惊险紧张得令人窒息! 公孙敖倍感疑惑,四处张望时,那柄寒冷的铜豹啸月刀已经悄悄地斜压在肩头……随后,出现了宁成冷笑的猴脸。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举三得 诡异的黑夜,一场震世骇俗的决战,就此结束,一人击败三人! 万众瞩目的世界明星级拳击决赛上,没有可歌可泣的热血飙点,甚至丝毫也没有迁就将就观众朋友的眼球,开场锣声刚响就被秒杀,是不过瘾还是不甘心? 华歌震惊,不信是这种战局! 以为三位大神出手,必然能威慑毒豹宁成,阻止其狂妄图谋,谁知反被碾压,成为称霸之路的垫脚石!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汉战神卫青和霍去病之后,公孙敖首当其冲,已是唯一猛将。然而今夜,加上韩家将门虎父虎子,三位将军联手居然不敌区区一个病态的瘦老头。 韩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岂能就此服输:“来,再来决一死战!” 田春秋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劝架:“哎,韩公子,都是朝廷命官,切磋而已,何必当真?” “少废话,要打就光明正大再打一场!” “韩公子觉得哪里不够光明正大?”铁指王贺一边给暴胜之等人解穴,一边回过头来冷言嘲笑:“你们三人不敌一人,还谈甚么光明正大?” 韩说沉声喝令儿子退下,好胜心极强的韩征岂能如此认怂?不但不听,反而更加倔强,执意要再打一场。 宁成以胜利者的姿态冷笑无语,这反而似在刻意侮辱和激怒韩征,越说下去,就越是受到王贺和暴胜之的冷嘲热讽,特别是田春秋被点穴道,憋屈窝火至此,解开穴道,那张利嘴也解脱了,一开口就胡咧咧,尖酸刻薄! 越说下去,越是刺激韩征的自尊心,韩说的涵养再好也只能隐忍愤懑,父子二人都下不了台阶。 田春秋的武艺不精,却嘴炮贼精:“诸位将军,再打下去,出了人命,如何是好?” 韩征双眼冒火:“我认了。” “可是,身为朝廷命官,不顾袍泽之谊也罢,难道不讲王法,不管大汉刑法律令?” “我……” “你甚么你?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双方偶尔切磋一下并无不可,而你们技不如人,明知不敌,执意妄为!”暴胜之身为官员,也上来凑热闹,语气强硬:“莫非,韩公子想要提刀拼命不成?万一伤了性命,如何是好,谁来承担?” “我来承担!” “韩公子可有自知之明?” “征儿,”公孙敖却出奇的冷静,他的话份量很重:“胜败乃兵家常事。” “还是老将军深明大义。”田春秋说话还是阴阳怪气的。 “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韩说劝导儿子。 “是英雄好汉,就回去好好修炼,神功炼成,再决战也不迟。”公孙敖面如死灰,却兀自语重心长的劝导。 “甚好,宁某恭候。”宁成的牙缝间,不软不硬地挤出这一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公孙敖的自尊心。 老将军忠肝义胆,报效朝廷,赤心铁血,却刚刚征战匈奴失利,名义上是解甲归田,实际上是贬谪为民,如今在乡野穷途与鼠辈切磋又失利,几个肩荷锄头的粗鄙村夫都可以叫嚣辱骂,而无能为力,名将蒙羞,这……会不会? 突然……飞将军李广的拔刀自刎一幕闪现脑海! “大哥呢?”华歌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环顾室内已不见公孙敖,他马上冲过去找,正看见茅屋外的月光凄迷,公孙敖的孤影默立,突然拔刀自刎…… “大歌!”华歌箭步上前,拼命地夺过老将军的刀,可惜晚了一步,鲜血飞溅而出! 公孙敖的刀刃太锋利了,已经割开咽喉处的皮肉,血肉模糊,可见创伤的深痕,华歌赶紧撕下一块布给包扎上。 “大哥!”韩说闻讯也飞奔过来了,手指疾点,封闭穴位,止住了血,他上前一把抱住公孙敖大喊:“大哥,你岂能如此冲动!” 浓郁的血浸透了胸襟,老将军嘴唇颤抖着:“听我一言,快走,离宁成远一点!” 韩征见了怒火中烧,戟指宁成大吼:“老贼,纳命来!”身影射出,双掌反而切割斜扫,凌空隔断宁成劈来的铜豹啸月刀光,就在横掌迎击时,却被宁成的猴爪拂中胸口,倒跌出一丈开外,口吐鲜血! 父子连心,韩说见儿子受伤,怒吼一声,掌中长剑挟裹着凌厉的寒光,诡异的攻势形如怨魂缠足,疾袭宁成下盘! 宁成的猴爪凌空劈下,韩说强悍的剑光瞬间被震散,如波心荡月,银光四溢,震得韩说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嘴角溢出血丝! “住手!”公孙敖凄凛怒吼:“退下,退下,都给我退下!”伤口因震动而牵扯了,鲜血从缠绕的布条间漫出…… “大哥!”华歌赶紧抱住公孙敖。 “请恕罪,”田春秋突然满堆笑:“老将军战功显赫,威震四方,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宁成的金丝猴脸上岸然笑傲,充满了称霸天下的豪气! 韩家父子身受重伤,看着这些虚伪邪恶的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华歌看得心痛,牙缝里迸出紧硬的冷笑:“如此甚好!天衣无缝,老将军一气之下自尽,与你何干,是不是?” “哎呀,老将军,小人来迟了。”田春秋诚惶诚恐的凑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这是何苦呢,老将军英雄气短,岂能如此糊涂?”他根本就没有眼泪,其实心里想笑! “高明,如果比武失手伤人,多少总有责任,如今老将军自尽,官府也无能为力,拿你没有办法了,是不是?”华歌针锋相对,一针见血,说到点子上了。 “此话怎讲?彼此都是官府中人,若有冤情,何不禀告都尉大人?宁大人执法如山,堪称宁青天!”田春秋狐假虎威的模样,委实令人恶心! 面对危局,只有华歌一人,已成为待宰的羔羊,宁成稳操胜算。 华歌并不害怕,可否假设: 一开始就是圈套,若宁成没有必胜的把握,可以故意派出王贺四人送死,试探公孙敖三人的虚实,摸清三人的破绽,然后出其不意,破袭擒拿,一举两得,一举三败! 管中窥豹?豹窥管中! 名冠寰宇却三人不敌一人,名将蒙羞,一世英名尽毁,难免天下英雄耻笑!此时刻意的冷嘲热讽,血性男儿羞愧又能奈何?如若愤而以死明志,则正中如意算盘,一举三得,就此除掉了唯一的对手。 韩征口吐鲜血,说不出话来,雄健之躯颓然缩身下沉,盘膝而坐,当胸合掌,运功疗伤。 韩说扶着儿子,长叹一声:“借刀杀人,杀人不见血,又不犯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克制宁成老贼。” 田春秋又来了:“当然,宁大人天下无敌,”他哼着小调踱步,又突然扭头而回,凑过来嬉皮笑脸的问华歌:“今晚,洞房花烛夜,要不要讨杯喜酒喝?” 华歌满腔怒火:“你去喝血,致人于死地,杀人不见血。” “血口喷人,老将军英雄气短,想不开,此乃自尽,与宁大人何干?再说,他还没死呢?” “这么说,你是恨人不死?” “休得胡言乱言,此乃大逆不道!”田春秋的施礼媚笑,瞬间变成脸红脖子粗:“老将军战功显赫,万人敬仰,小人身份卑微,却神交已久,岂敢冒犯将军虎威?” “你算了!” “你说甚么?” 不见针锋相对,避开争论乱耳,公孙敖颓然仰卧,眼睁睁的看着宁成傲慢而鄙夷的姿态,趾高气扬的寒目冷眼,在浸蚀着残月惨淡,寒夜寂寥,老人难以的怆懑悲愤,翻涌在胸口,语音冷淡如水:“哀莫大于心死,辱莫过于毒豹。” 华歌怕他做傻事,守在身边安慰:“大哥,养好伤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为什么救我?” “你是我大哥啊!” “你若真当我是大哥,就让我去死。” “大哥,你不能死!” “唉,多少兄弟战死沙场,他们年纪轻轻,才二十多岁,我活了五十七年,活够了,我去陪他们,理所当然,走开!”公孙敖说罢,突然深吸一口气,双眼一闭,扬掌运气如刀,突然猛拍向自己太阳穴…… 华歌赶紧拦住,按住他的手。 公孙敖的手臂被紧紧箍住,断喝一声:“你滚开!”心一横,他干脆发力甩腕撩掌,巨形的手掌正如熊掌般,指尖森然,利如铁耙,疾速划过了华歌的胸腹,将他震出一丈开外! 韩说正在运功给儿子疗伤,见状吃了一惊,他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公孙敖:“大哥,住手。”再看华歌时,发现了某种奇怪的反应…… 第两百章 琵琶无语 寒夜深沉,寒气意欲滔天。 心寒意冷,脆弱的心,仿佛置于黑暗的谷底。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踏破了寒夜的寂静如死,在一群怪人押解下,铁武、紫柔、梅香、古布和黄花茫然木然的走进了茅屋。 “走,准备拜堂。”宁成冷然横身而入,语气跋扈霸道。 “义父,已经准备妥当,就在那边。”田春秋一脸媚笑,手指了指王掌柜客栈的方向。 “谁说的?”老金丝猴有点急不可耐,刻意叫嚣:“就在此地。” “可是……义父,那边,洞房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去搬过来。” “啊?这……” “还不快去?” “诺,孩儿即刻安排。”田春秋算是马屁贼精,赶紧出去安排。 “哼哼,择日不如撞日,择地不如就地。”宁成望着田春秋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狰狞,突然之间,老金丝猴变色了,满脸堆笑,热情洋溢,盛情相邀:“三位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承蒙抬爱,今日大喜,宁某不胜荣幸,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公孙敖征战一生,纵横沙场,无敌塞外,今夜一败,委实莫名其妙,赖以成名的北国神刀还没有施展出来就败了,败得非常憋屈,英雄气短。 老将军仰天怒吼:“士可杀,不可辱!” 华歌耐心的安慰:“大哥,别想太多,胜败乃兵家常事。” “谁说的?”公孙敖钢牙一咬:“谁都可以败,就是不能败给宁成!” “大哥,先养好伤,再报仇雪恨也不迟。” “让我活着,看这帮奸佞小人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不成?” “你要是死,岂不正中了宁成的奸计?这老贼求之不得!” 华歌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老将军公孙敖的心,他不得不从善于流,暂且回归荣云堂,陈掌夫妇闻讯而来,非常激动…… 今夜注定无眠,寒夜寂寥。 只不过偶尔听到卫少儿的几句唠唠叨叨而已,这一切并非噪音,不仅未让公孙敖黯然伤神,反而心情平静下来,就像童心未泯的老父亲在外闯祸而归时,难免会听到女儿的埋怨,越是说得再多再难听,越是感受到关怀。 安顿好大哥二哥以后,华歌如坐针毡的,他不得不将前番叮嘱抛于脑后,随便找个理由,溜出了荣云堂,直奔紫柔父女的住所,区区几里路程,却似乎有千几之遥,一路奔腾,脑海闪现各种设想,流动着千千画面…… 与荣云堂的宁静相比,王掌柜的客栈已处于风口浪尖。 就像颇具规模的拆迁,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洞房,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下,整体搬迁到了这座茅屋内。 喧嚣与闹腾声音,在一阵一阵地震荡着众人的耳膜…… 可惜的紫柔,岂能幸免?静如处子,却不能动如脱兔,她就像关在铁丝笼中的画眉鸟儿,心急如焚,心如明镜,却又无可奈何! 以前,紫柔每次面临危险,丫鬟梅香必然奋不顾身,挺身而出,从不例外,而这次却例外了,并非产后虚弱,而是身不由已,古布和黄花二人严密看护着,绝不可轻举妄动,这是主公铁武特意安排的。 华歌匆匆赶来了,如雨滴河面,叶落秋原,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整个屋内静悄悄,静得令人不安,唯有清晰的吮吸声在时隐时现…… 婴儿不知大难临头,犹在津津有味吮吸着母亲甘甜的乳汁,时而响起酣然呓语,娇柔的鼻音,声声入耳,并没有带来丝许童趣,反而让人听了更揪心! 梅香低着头,默然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娇儿,眼睛有点湿润。 紫柔的眼神颇为异样,久久凝视着,几次转移视线又回来,面对华歌的冒然闯入,仿佛视而不见。 祭坛上的羊羔也罢,瓮中之鳖也罢。 困兽不敢斗,任人宰割之前的缄默。 华歌耳闻目睹全程,不得不佩服毒豹宁成,他确实是心理战高手,本来已经阴谋得逞,老头子可以全然不顾的强占民女,霸王硬上弓,却依法守礼归俗,不惜三媒六灼,大费周折,大张旗鼓地折腾着,慢条期理的筹备这场婚事。 都尉大人的婚事,循规蹈矩举行,于法于理于情都无话可说,无论朝野官场,无论江湖乡野,谁能横加指责? 而身为朝廷命官,身任济南都尉,宁成此举只为迎娶一位江湖女子?花甲之年,居然如此花心……当然不是。 同样心急如焚,心如明镜,华歌深知:宁成正在施压力,而且是不紧不慢地施加压力,老金丝猴刻意让铁武倍受煎熬,让名震江湖的梅花山人,让曾受无数江湖游侠敬仰的盟主在沉默之中倍受煎熬! 始终面对压力,最后不得不作出坚难的选择:是乖乖地交出流星宝剑,还是坐视掌上明珠被毁,坐视亲生女儿沦为老色鬼的玩物……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也! 如焚之心谁能懂,而绝于寒夜之殇乎? 窗外的夜色如黛,窗内案上一灯如豆。 烛火飘忽,掩映着楠木箱子,精致的黄铜提手和包铜皮在闪闪发光,箱体上面刻镂着花纹图案和小篆体诗文,砥砺品行,致祥纳吉,洋溢着古朴典雅的文静柔和韵觉。 打开箱子,器厢整体规格简约,做工严谨考究,虽为女眷私品,里面却没有梳妆器具和金银珠宝等细软物品,只是静静躺卧着一柄古老的乐器,此乃名贵的琵琶,以整块紫檀雕琢而成,名为紫檀琵琶。 无数次取出来又放进去,放进去又取出来,每次触摸着苍桑的红木纹痕,都可以找回那些童年的往事。 此时,冥冥之中,尚能祈求母亲的英灵保佑吗? 此时,危难之中,尚能期待父亲的神勇护卫吗? 两难,希望渺茫,正如案上那一盏烛火飘忽不定,此时忽遇鬼吹灯,一阵寒风透窗而来,随时可能熄灭! 早已束手就擒,还要袖手静观,难道眼睁睁看着可怕一幕终究一步一步逼近……直至无法逃避,无可挽回,上演一场恶梦! 铁武就像威严的铜狮,无论红门开合,绝对是面无表情地矗立,雷闪不动。 古布就像威严的铜钟,只要上满发条,绝对会一步一步走下去,分毫不差。 两大猛人如此,剩下六神无主的黄花,冷若冰霜的紫柔和月子期间的梅香。 想动的,不能动。 能动的,不想动。 这样的局面,被老谋深算的宁成拿捏得死死地,纵然韩信复活,张良显灵亦无计可施! 沉默难耐中,梅香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的眼神游离在铁武的背影,几次想说话,都被古布的眼神制止了,她又不敢看紫柔,大小姐的目光更是让人心虚心跳! 不知不觉中,下起了雨,阴风隐吼,夜雨凄迷…… 雨后的雾汽,在黑洞洞的窗口弥散出诡异腾纹…… 门外响起脚步声,清晰而沉稳,声声震人心弦…… 梅香喂好奶了,伺候婴儿入睡,暗自抖擞精神,虽被古布和黄花阻拦,还是不甘心,她眼巴巴的望着铁武,嗫嚅着:“主公……” “闭嘴。”铁武冷语拦截。 “可是……” “闭嘴。” 停了停,梅香的话还是咽不下,她显然比紫柔更为焦虑,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更近了,她深吸一口气:“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如何?”铁武的眼睛紧盯梅香,很奇怪,他没有重复那句闭嘴。 “人是活的,剑是死的。” “废话!” “可是,得想个法子啊!” “不必多言!” “主公,岂能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推进火炕里啊……”梅香终于鼓起勇气喊出这句话,她声音发颤,已是泪流满面! “此话怎讲?”门外突然露出了一张令人恶心的面孔,正是田春秋。 “出去!”梅香扭身从枕头下翻出鸳鸯双剑,手按剑柄,横眉怒视,随时准备厮杀! “岳母大人,”田春秋的话,惊呆了满屋子的人,而他视若无睹,恭恭敬敬施礼:“恕罪恕罪,小人这厢,代都尉大人有礼了。” “滚出去!”梅香丝毫不顾产后虚弱的身子,“仓啷啷”一声拔出寒光闪闪的鸳鸯双剑! “住手!”铁武的断喝似有魔力,梅香收剑入鞘的动作很快。 第二百零一章 鸡立鹤群 田春秋的脸令人恶心,而他的话却令人并不恶心,而且几乎带来了引人入胜的效果。 这番话,众人也许听得云中雾里,却颇为好奇。 而此时,华歌心知肚明。 正如凭窗听雨,滴滴入耳;再次敲醒回忆。 又似洞若观火,事事藏心,岂能忘记得了? 当初,在秦岭深山的月夜,华歌和胡石潜伏在树顶捕猎时,意外窃听到了主仆二人那段缠绵蜜语,铁武铁汉柔情,梅香抚腹怀春……何须说乎? 须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铁武梅香二人的绝对隐私,他们肯定不知道隔树有耳,不知道华歌和胡石也听到了。 现在,华歌确实倍感蹊跷,田春秋好像也知道此事了,那么……这就只能来自于胡石,因为他被宁成和上官桀等人所掌控了。 虽然一句“岳母大人”叫得不伦不类,不疼不痒,却在暗暗挑灯拨火,意在搅乱铁武父女和梅香,搅成一锅粥,让已有的裂痕越来越深,这肯定是宁成的大手笔。 还等什么?华歌想也不想,挺身而出,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横身出现在田春秋面前。 “又是你?”田春秋的气势竟然被压制住,嘴巴还是很硬的。 “又是我。”华歌似笑非笑,似乎视之为无物。 “你给老子混开!” “也许是你混开。” 铁武和古布几乎同时发话,却同时闭嘴,因为他们看见走进来一个人。 华丽的官袍官帽,金丝闪闪,瘦若猴精,眼神犀利嚣张如猎豹的老人,恍若活灵活现的金丝猴,他不是瘦弱病态的猴子,而是江湖黑白两道的梦魇,很难相信这是武林绿林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凶神恶魔,很难相信这就是寒狱第一酷吏! 站在一群高大威猛的武夫之中,老金丝猴显得又瘦又矮,与群雄格格不入,简直就是鸡立鹤群,然而毒豹宁成的气势凌人,无形的气场碾压了所有人,具有一览众山小的霸气与傲气,令人不得不产生瞻仰的紧张感。 纵横官场与江湖。 纵横诡计与血腥。 纵横在斗争漩涡,滴水不沾,就像进出菜园子,想进攻即刻穷追猛打,想退出又可全身而退。 毒豹宁成威名,就是危险的符号,带来的是恐怖,也只能带来恐怖。 擒获了多少江湖游侠,测试内功的毁伤效果,研究活体创伤,用那柄硕大的铜豹啸月刀,深插入他们的肌肉血脉和骨胳内掏来搅去……任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寒狱! 宁入母虎之口,无直宁成之怒。 这是江湖人士对毒豹宁成的恐惧与无奈,宁成一出现,整间屋内果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宁成与都尉之职有缘,数年之间,从济南都尉到粟隶都尉,又从粟隶都尉到济南都尉,升升降降之后,仍是都尉,而职权从未变小,他的官职不大,权力却不小。 那天深夜,就算面对尹齐,面对掌管大汉朝廷生杀大权的廷尉大人,宁成照样按照官场的衙门风度,表面上恭敬有加,暗地里据理力争,毫不让步! 尤其今夜,一战击败了三员大将,逼婚夺剑,双管齐下! 阴谋阳攻,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意欲从精神和肉体上双重击垮对手,征服对手,不达目地誓不罢休…… 谋略武功,放眼当今朝野上下,武林江湖,谁与争锋? 然而今天,宁成碰到争锋之人,居然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后生,手无缚鸡之力,心无点墨之意,身无寸金之徒。 还需要对决吗?还有必要浪费时间吗? 目光迎击目光,冷硬迎击冷硬,华歌丝毫没有避让。 窗外吹来寒风,瑟煞肃飒,长长的暗褐色衣衫,疯狂撕扯着挺立于风中的孤影,这只是一位小白脸儿,也就是梅花山人的记名弟子而已,没名没份,堪称临时弟子,稍有差迟即会被逐出师门的。 众人目瞪口呆了,包括危险人物,老魔头毒豹宁成。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年少轻狂,还是无知者无畏? 这不能算是勇敢,这只能够说明,根本不知道猛虎的凶残与恐怖,且随之而来,即将爆发的战斗,必然以壮烈牺牲的结局而告终! 没人愿意看下去,铁武父女也罢,梅香、古布和黄花也罢,他们不仅仅是目瞪口呆,更是满肚子的暗暗埋怨:也不看看是谁,这是你惹得起的人么? 就在这里等待,等待屠杀开始,除了等待还能如何? 宁成面对淡定的小白脸儿,颇感意外:“你,不怕死么?” “怕。” “那你还敢来?”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是个死字。 “是么?” “不是么?” “此言差矣。” “此话怎讲。” “这么讲罢,”宁成的笑脸,令人不寒而栗,不敢正视,老金丝猴夸张的纵了纵鼻翼,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令人兴奋的血腥气,而他的语气更是充满了血腥气:“老夫要你死,你就得去死,就算你不想死,也得死。” “是么?”华歌依然不卑不亢,其实,根本就没有撑腰的杠杆,而他的语气不甘示弱,照样针锋相对:“要是不想死呢?” “哼哼,想不想死,都得死。” “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 “那么,如此说来,该死的人,会是谁?” “你以为,不是你么?” “很难说,人活百岁,终究一死,不过,不是现在。” “说下去,继续说罢,你以为凭一张嘴,满嘴废话,巧舌如簧,巧言令色,即可幸免一死么?” “我不想说了,话已说完。” “还不闭嘴么,将死之人。” “那要看你的刀快不快了。” “放心,千刀万剐,游刃有余。”宁成一脸阴笑,抚摸着金光闪闪的铜豹啸月环首刀头。 “这么锋利,还要流星宝剑干什么?”华歌丝毫没有视死如归的豪情,反而是一幅嬉皮士的模样,这种口气,相反让噬血成性的大魔头颇感兴趣。 “无稽之谈,你以为,就凭那些花纹,老夫会放你一条生路?” “这么说,还是没有找到?” “嗯……”宁成不是语塞,不知死活与令人可疑,容易混淆不清。 “大名鼎鼎的济南都尉,小事一桩,有足挂齿?” “大人,此厮故弄玄虚,装疯卖傻,少跟他废话。”田春秋凑过来,他的嘴巴很厉害,可是根本就没用,王贺和暴胜之等人也是欲言又止,干瞪眼。 “尔等还枉称英雄豪杰,认识花纹钢么?”华歌双目炯炯,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他没有胡说八道,古文也学得不错,所说句句属实,流星宝剑上奇怪的钢铁花纹,是亲眼所见。 花纹钢是现代说法,古人何时命名,无从考证,面对大眼瞪小眼,华歌干脆直说:“百炼钢,知道么?” 暴胜之早就不耐烦了,鄙夷断喝:“放肆,还千炼钢呢,纳命来,杀!” 宁成嗡声嗡气:“且慢,滚开!” 华歌朗声道:“听着,宝剑乃千锤百炼而成,剑面上的锻纹,颇有讲究。” “说下去!” “铁久炼成钢,钢久炼柔纯,再炼成青,更炼成宝。” “就这些,想饶你一命?” “听清楚,剑分为六等。” “哪六等?” “铁剑、钢剑、纯钢剑、柔钢剑、青钢剑和宝剑。” “完了么?” “生铁百炼成钢,所以称为百炼钢,千锤百炼,锻造成纹,其锻纹分为古松纹、羽毛纹、菊花纹、流水纹、鱼肠纹、团打纹、螺旋纹和马牙纹等。”华歌如数家珍,侃侃而谈,信口开河,口苦悬河,滔滔不绝,就差说出了现代的马来克力士纹和大马士革纹。 宁成的眼神,由冷酷变成冷漠,又变成冷静,华歌还看出了一点点犹豫。 第二百零二章 酷吏不酷 毒豹宁成威震天下,堪称人生巅峰,高光时刻的荣耀,笼罩在头顶的光环,刺激着内心潜藏的雄心与野心,枭雄与奸雄的慨念已变得模糊。 生死成败,改写了善与恶的界线。 胜者为王,不受谴责。 败者为寇,不留功德。 正如今夜,新婚大喜之夜,谁会在乎新郎官是君子还是小人? 明为春风得意的济南都尉,暗是锦衣夜行的绣衣使者,老金丝猴真的良宵称霸,要树起齐天大圣旗帜! 夜雨凄迷,寒风呼啸…… 华歌还是这么站立着,周围好像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宁成的默然变成漠视,又变成藐视,他打出了个询问的手势:剑在何处? 华歌默然挺立,默然摇头。 反常的是,老金丝猴子并没有大开杀戒,只是不耐烦地挥手示意! 应声而动,铁指王贺和暴胜之二人虎视眈眈,率领气势汹汹的武装农夫们,押解着形如囚犯的铁武部众,呆若纸马石牛,步履蹒跚而入洞房…… 嫁衣绚丽,红颜无色!紫柔美丽脸庞,冷艳得令人心痛! 没有酒宴,没有张灯结彩,这场婚礼注定令人刻骨铭心! 毒豹宁成太嚣张了,连洞房的门也不关,不仅仅强迫众人目睹全程,甚至恨不得把手下的人马全部叫过来围观,欣赏这场精彩的表演! 甚至不屑于点铁武众人的穴道,而是任其自由,这样即可慢慢欣赏这一场好戏,就像水煮活泥鳅拱豆腐,不慌不忙地,慢慢地升火烧锅,任凭熊熊烈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只等着水慢慢地烧开了,锅里的泥鳅自然就会慌不择路,纷纷钻入豆腐里…… 宁成清清嗓子,语音刻意拖得老长老长:“良辰吉时已到……有请美人儿!” 田春秋的马屁精神发挥到炉火纯青的程度,简直是掇臀捧屁,那张令人恶心的脸蛋儿,瞬间笑开了花,笑得真甜:“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义父请慢用,恭贺义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生贵子!” “滚,领赏去!”宁成笑呵呵抬脚就踢他的猪臀。 田春秋嘿嘿一笑,溜之大吉,却欲罢不能倚门回望。 宁成的表情令人恶心:“小美人儿,野性难寻,洞房花烛夜,此乃野地,岂不野性乎?老夫保证让你终生难忘,信不信?”他还刻意扫视一眼铁武等人,老家伙本来就对自己的邪恶毫不掩饰! 华歌已被藐视无视,再次横身而出,语出惊人:“且慢!” “找死!”田春秋早就瞧不顺眼,身影如巨鸟暴起,猛扑而来! 谁也没有想到,癞皮狗似的田春秋,皮肉白嫩的一双肉掌会突然变得泛黑,莫非练过什么邪派毒掌?要不然,以他医工的身份,内功修为断然不可能达到如此程度! 两条奇怪的身影,奇怪地闪过,又奇怪地嘎然而止…… 堪称凶猛的攻势,在华歌突然脚下打滑,身形踉跄之际,化为无形! 田春秋意外扑空,力道已老之时,又疾速地换招出击,瞬间已至乌黑的一双毒掌,几乎触碰到了华歌的衣衫,而脚尖恰恰被异物一绊,步法乱了,差点撞倒了观战的王贺。 “蠢才,还不退下!” 铁指王贺的脾气火爆,这是田春秋之流惹不起的,他赶紧闪一边去了。 曾经身为官场之虎。 如今身为武林之尊。 岂有此理,收拾这种不知死活的小白脸儿,有意思么?杀鸡焉用宰牛刀,何须亲自动手,这岂不弄脏了毒豹宁成之手,岂不亵渎了大名鼎鼎的铜豹啸月宝刀? 不要影响入洞房的心情,老金丝猴子鼻孔朝天,看都懒得看,喝令王贺:“拿下。” “拿我?谁敢动手!”华歌腾身跳出圈外,毫不示弱迎击摄人心魂的目光,他赫然抬臂伸手,不屈不挠的手指,形如方天画戟上寒光闪闪的钢枝,直指宁成断喝:“是你么?” 高手云云,众目睽睽,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当即引来满堂哄笑! 宁成满脸不屑的阴笑,杀机不忍不暴,意在随意赐予一个有趣的死法! 笑声停下,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危机可待,群雄肃穆,宛如寒鸡环立,决战前的静默,诡异得莫名可笑,就连窗外偶尔传来夜风呜咽,草木呼啸,入耳竟成催命摄心,宛如金戈铁马沙场血战落幕,悄悄传来催人泪下的琵琶曲…… 毫无征兆,不真不假。 华歌的双掌平推而出,毫无攻势可言,宁成藐视的目光,当即由迟疑激变诧异,随即凛然变色,慌忙迎战……可惜晚了,根本无法抵挡! 力道隐形,掌力却尖锐无比,极具穿透力,或许有点类似于现代榴弹炮群,炮膛内火药爆炸,产生无与匹敌的高压火药气体,推动穿甲弹以极度高速射出了炮口! 华歌动作,类似推磨,看上去与伸懒腰无异。 然而普通的双手,一夜之间产生难以想象的力道,穿透了宁成双掌,穿透了内家高手意动功生,随机应敌而生的强悍真气网,穿透真气的拦截之后,又穿过皮肉,继续穿入经脉,甚至一直穿透了骨髓,沿着双臂的骨骼继续深入穿插,势如破竹…… 此时此刻,唯有绝顶高手才能察觉,隐形诡异的攻杀防守爆发了! 这是一条避开天罡真气的最佳通道,正如打通了竹竿的关节,贯穿而入,一直沿着两条胳膊的骨骼骨髓钻进去,冲陷九宫中央,最终震碎了心脏。 庖丁解牛,刀尖避开了坚硬的骨胳,穿透柔软的皮肉。 因为没有伤及皮肉和骨骼,所以外表没有丝毫的伤痕,血液冷却之后,活体变为死体,最终沦为尸体,逐渐僵硬,血液随之凝固,根本不会流出。 宁成受此重创,脸色平静,眼珠子却快被逼得迸射而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瞬间由惊恐变为恐怖,嘴唇哆嗦着:“你,你,原来你是……” 华歌文质彬彬,潇洒抱拳道:“宁大人,有话请讲。” “不,老夫……无话可说。” “大人口渴,想喝点茶么?” “不必客气,老夫谢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话虽如此,无论宁成还是华歌,都心照不宣,彼此心知肚明,哪里后会有期? 今夜一别,必成永别,后会无期! 大彻大悟,不如大惑不悟,甚至干脆执迷不悟,终于明白了眼前人物的身份,为时已晚,在这里不能说,回去更不敢说,因为上官桀正在等。 走出洞房时,宁成面色死灰,与满身锦簇红花绣袍,形成鲜明的反比,他赫然就像一具尚能移动的尸体,僵然寸步,行尸走肉,在众人惊悚而又惶恐的眼光中,渐渐地远去,融化入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一场决战,胜败不明。 一代酷史,仿佛不酷。 不得不说,令人愕望而又失望,莫非……威震天下游侠的毒豹宁成,再也不用拔出那柄铜豹啸月刀了,那柄破骨饮血,夺命噬魂无数的铜豹啸月环首刀,仍然悬挂在他腰间,一步三晃地摇曳着…… 洞房花烛夜,老头子这么快就完事了? 眼睁睁的注视着,王贺、暴胜之、田春秋等人傻眼了,齐刷刷地恭送,呆若木鸡。 人人愕然,大惑不解! 田春秋还算机灵,他最先反应过来,一双乌黑的毒掌已破空而来,阴然偷袭华歌心窝,却反而身影一个鱼跃,倒跌而回,摔倒在地,口吐出来的血,总算是殷红色的…… 此时此刻,铁指王贺成为群龙无首之后,最具权威之人,他浑身一个激凌,幡然醒悟,沉声断喝:“蠢才,还不快滚!” 一声令下,众人就算莫名其妙,也得服从盲从,奉命应声收队,悻悻然撤退而去…… 第二百零三章 干戈玉帛 寒夜决战,揪心揪肺! 信手比划,笑谈而终……莫非,化干戈为玉帛? 铁武、梅香、古布和黄花等人无不目睹全程,两人双掌对推而已,拆招不算,套招不像,波澜不惊,没有激战,却已嘎然而止了,这究竟算什么? 群芳过后西湖好,群魔走后茅屋静。 此时,洞房之内,两个人的神情令人不解:紫柔端庄静坐,华歌淡笑信步。 “柔儿!”铁武赶紧上前,颤抖的双手搀扶着女儿,心急火燎的问:“柔儿,你没事?” “……”紫柔冷哼一声,漠然拂开那双手,根本就不理父亲。 “小姐,你……”梅香激动得牙齿有点发抖,她拉着紫柔浑身上下看,几乎喜极而泣。 “没事。”紫柔淡然扯下身上的嫁衣,像扔垃圾似的摔在地上。 铁武急问:“这是怎么回事?”见女儿不理,就问华歌:“说,究竟怎么回事?” 华歌施礼:“恭喜师父!” “闭嘴!” “遵命,弟子闭嘴。” “哎呀,你倒是说话呀!”黄花都快要憋死了:“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那老贼怎么走了?” “怎么,你希望老贼不走么?” “胡说,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不用管他,老贼年老体衰,不必在意。”华歌说了这话,突然想笑。 “你还不说,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古布上前一把扣住华歌的衣领。 “哎哎哎哎,”华歌苦笑道:“师兄,你让不让我说话?” “快说!”古布放开了手。 “师兄,恭喜啊,马上有酒喝了!” “混蛋,喝什么酒?” “喜酒!” “你还敢瞎说!” “真的,不过,不是红喜事,是白喜事。” “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 “明日,老贼归天,”华歌淡定自若:“你们说,有没有酒喝?” “胡说!”黄花只会说这句了。 “真的,明日早上,宁府肯定会举行葬礼,你们信不信?” “师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耍贫嘴,简直是一派胡言!”古布粗声粗气的喝道。 “那好,走着瞧呗。” 紫柔冷眼瞧着华歌卖关子,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令人捧腹,她居然窃笑出声了,又挂上脸,扭头就走,刚走几步又转身回来,见华歌还站在这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走哇,傻站在这里干嘛?”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两人并肩而去,看清楚了,紫柔是牵着华歌的手。 清晨的客栈内,大伙儿在准备早餐。 王掌柜气急败坏地闯进门来,一双金鱼眼睛瞪得像石狮子似的,他上下打量着华歌,就像见了庙里的菩萨,却又搞不清楚先拜哪一尊,再哪一尊?他的喉咙里咕咚作响:“哎呀呀,”用力咽下口水呛喉,咳嗽了半天,他才哽出一句话:“真的,是真的!” 铁武迎面而来,亲手递过一杯清茶,关切而问:“甚么真的?” 仰面灌下一口茶,王掌柜缓过气来:“怪事,天大的怪事啊!” “何事惊慌?” “宁府,宁府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事了,出甚么事了?” “宁大人,因公殉职,宁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王掌柜终于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话。 “甚么,老贼死了?”古布早已神经高度紧张,闻言脱口而出,激动得忘了喊师父。 “嘘!”王掌柜差点又被水呛着,以手指挡嘴唇:“小心,官府耳目众多。” “诺,王掌柜,请慢慢道来。” “哎呀,还慢呢,急煞人也,”王掌柜苦着脸:“宁大人一命归天也。” “是么?”铁武表面镇定,内心似已有预感。 “谁说不是呢?” 黄花在旁边,被这一惊一乍的搞得食欲全无,不以为然的白了一眼:“听谁说的?” 王掌柜没理她,兀自大口大口喝完茶,抹一把嘴角,跨步出门而去。 铁武目送背影,示意古布赶紧出去打探消息,奉令而动,极佳的轻功岂能放过大显身手的机会,不一会儿,古布匆匆而归,兴冲冲地跨入门槛,满脸喜色,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坐下来喘气,调匀呼吸后,这位幽燕少侠才缓过劲儿来,手拍双膝,仰面哈哈大笑:“大喜呀,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什么喜事?”黄花也被感染了。 “老贼,这个老贼!” “怎么了?” “死了,终于死了,真的一命归天了,哈哈!” “谁说的?” “谁说的,看看去,宁府可热闹呢!” 听闻喜讯,铁氏父女若未欢欣鼓舞,必然是在尽可能的控制内心的躁动……梅香怀抱着婴儿,脑袋深深地埋入襁褓之中,不知是在嗅着娇儿的气息,还是在暗暗默啜…… 黄花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笑呵呵的拍着华歌肩膀:“歌儿,你真神了!” “神什么?” “你还真猜对了。” 华歌不以为然,递给古布一碗清茶:“哎,歇口气儿,莫急,大惊小怪。” 魔头业已剪除,铁武半信半疑,古布满腹狐疑,梅香不信不疑,紫柔深信不疑,黄花真的不知是信还是疑。 江湖梦魇,恐怖化身,魔头伏诛,岂能如此简单?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惨烈厮杀血拼,居然波澜不惊…… 铁武半信半疑,古布满腹狐疑。 梅香不信不疑,紫柔深信不疑。 因为近在咫尺,非常清晰的听到宁成骨头断裂声,而且是一节一节断裂,势如破竹,全身的骨骼次第破裂,令人毛骨悚然…… 也许这种毛骨悚然,让紫柔不以为然,而是心跳砰然,然后油然而生一种释然解脱的窃喜,甚至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快感! 蓝空萧然,霁云飘逸,四野爽郎浓郁! 噪萧的市井喧嚣,已随着芸芸绿林的逐渐消褪,而变得街巷寂寥,莽原无声,冬日衰草随风微微起伏,肃然瑟煞,犹在悄悄地浸染这片险峻疆域的生命颜色…… 长长的黑色大氅披风,疯狂地撕扯着挺立在风中孤影! 长长地粉色绣衣裙袂,轻轻地飘逸于凭栏远眺的丽影! 紫柔漠视父亲的背影,面无表情却容光焕发,连日以来,大家闺秀总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顿显英气逼人又静如处子之韵,红颜楚楚! 她似乎显得更为冷静,鼻翼轻哼一声:“大惊小怪,”不约而同,自然而然接过了华歌的话茬儿,这似乎略显不妥,她又冷然补充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呗。” 冷傲的眼角扫过不远处的小白脸儿华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女儿娇羞,不显山,不露水,如冰融月隐,无声无息,瞬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铁武表情稳如泰山,他似乎在压制胸口的激动,又似乎不放心,命令弟子再去打探一番,务必打探得更详细一点。 华歌表情也是稳如泰山,想假装出欲哭无泪的遗憾,又觉得浪费表情,不如干脆以江湖套话,选词填空:“此乃……天作孽,犹可逃,自作孽,不可活。” 黄花嘿然吐舌头:“死了就死了呗,咬文嚼字,太绕口了。” 梅香欢欣却不舞:“是啊,死了就死了呗,这老贼真该死。” 果然速去速回,古布的手脚极为麻利,他赶回来时,带来了确认无疑的消息,他抱头颓然蹲下,又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来找出青钢剑,咬牙切齿拔剑出鞘,又想冲出门,兴师登门问罪去,找那个谁谁谁,给他补上一剑,方解心头之恨! 闪闪的剑光,突然又悬停空中,古布喘着粗气,收剑入怀,抱剑摇头,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华歌,凑近一点,目光炯炯逼视着:“师弟,你……” “师兄,骚安勿躁,”华歌有点浑身不自在:“究竟怎么了?” “还怎么呢?我倒要问你呢!” “我,我没什么呀?” “此乃天大的喜事!” “喜从何来?” “死了,真的死了!” “死了?不就是老贼死了么,大惊小怪。” “老贼,这老贼死了,真的么?”古布扶剑拄地,紧张的东张西望。 “师兄,你问我吗?”华歌反而觉得好笑:“我又没看到,是你去看的。” “你说,你说这老贼真的死了么?” “也许,是。” “哎呀,”黄花见华歌稳如泰山,又似在故弄玄虚,没好气的在一旁嚷嚷:“哎呀,你自己不会去看啊?” “我没兴趣。” “你说甚么?” 古布仍然处于半惊半癫的状态,不过,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也算是释然解脱了,他插剑入鞘,挥手在华歌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掌:“你说,会不会,又有江湖奇闻?” “什么奇闻?” “瞧瞧,很快就会遍地开花,又出一大喜事啊,信不信?” “喜事,天天有,”华歌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由衷叹道:“化干戈为玉帛,耳根子清静了。” “对了,老贼是怎么死的?”古布欢呼雀跃之余冷静下来,紧皱眉头上下打量着华歌。 “老贼年事已高,寿终正寝了呗。” “鬼话,老贼如此了得,比谁都精神着呢!”黄花抗声道,她在兴奋之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双手比划着,叽叽咋咋的问华歌:“没有打起来啊,你就这么轻轻一推,老贼就完了么,简直莫名其妙,回去后,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我说了,这不正是寿终正寝么?”华歌感到头疼。 “又瞎说,你能说句人话么?”黄花纵起了鼻翼,眼睛瞪得像核桃。 “师弟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古布也缠着华歌问个不休。 “这个,我怎么知道?” “甚么,你岂能不知?当时,只有你在洞房内啊?”古布没有笑了,他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从头到脚扫视着华歌。 “还有,大师姐也在场啊。”华歌感觉有点发毛,赶紧转移话题:“要不,你去问问她。” “问,想问甚么?”紫柔宛如春风吹柳,燕舞芳裙,笑盈盈款款而来,站在大家身后。 黄花傻眼了,赶紧去收拾碗筷。 古布尴尬的笑了笑:“哦哦,师妹,没,没甚么了。”他意识到,厢房的廊间,师父铁武在看梅香给孩子喂奶,古布赶紧凑过去,笑呵呵的喊:“恭喜师父,贺喜师父!” “知道了,吃饭罢。” “快吃饭,”黄花白了古布一眼:“早就等急了!” 第二百零四章 茧破鼎沸 大仇已报,大难不死,死而复生。 梅花铁盟,百年基业,灭而再兴。 大堂外的亭廊屋檐下,铁武独自一人盘膝而坐,仰望幽幽碧空,他的神情呆滞,嘴唇在颤抖着:“列祖列宗英灵保佑,钟离家族世代兴旺……” 紫柔无声的出现,语音轻缓而紧硬:“娘亲在上,请受儿一拜!” 凄美沧凉的红颜,仰首遥望晨曦红日,袅袅婷婷的倩影,赫然拜伏在地,梅香闻讯而来,含泪扶起了紫柔,两人不禁抱头而泣……突然,紫柔一把推开梅香,扭身而去。 古布顿足长叹:“恨我无能,不能亲手杀贼,枉为男儿!” 黄花赶紧安慰:“谁杀都是一样,总算能过安稳日子了。” “可惜呀可惜,我不能手刃老贼!” “恶贯满盈,罪有应得!”老将军公孙敖爽朗的笑声传来,魁梧身影已到院门口了,后面紧随着霍光和韩说韩征父子,还有两位青年武士,正是久未谋面的齐鲁书生丙吉和济阴铁笔魏相,大伙儿蜂涌而入……。 看来,此处不再逍遥。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霍光玉树临风,朗声参拜。 “三叔,请受侄儿一拜!”韩征争先恐后,动作干净利落。 “呃,华,华大侠,请受我等一拜!”丙吉和魏相二人难以确定称呼,回望公孙敖未果,只能临场发挥了。 顿时,华歌有点受宠若惊,赶紧上前一一搀扶起来:“诸位兄弟,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折煞我也。” “兄弟……哼!”公孙敖的牛鼻子喷出一股粗气,瞪起牛眼睛,脸上的刺猬胡子翻搅着,声若洪铜:“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大哥,我……” “我还是你大哥么?”老将军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他很少这样生气! “当然是啊,兄弟一场,有今生,没有来世。”华歌的诚心诚意,让公孙敖的气愤平息些许,但还是倔强的扭头不理。 “三弟,这就是你不对了,”韩说淡然敷衍了铁武的恭敬相迎,他的语气比大哥公孙敖稍微温和些,而该说的话一定要说:“我们兄弟三人义结金兰,定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同生死,共进退,这话还记得么?” “二哥,我当然记得啊,铭记在心。” “可是,你这,你这算是守口如瓶么,”韩说丹凤眼一瞪:“怎么,不相信我们?” “哼哼,甚么守口如瓶?简直是瞒天过海!”公孙敖的气儿又来了,刚要发作即被霍光止住,以目光暗示,原来,卫少儿夫妇已经来了。 陈掌红光满面,酒糟鼻上更是红光闪闪:“哎呀,真乃少年英雄啊!” 公孙敖还是忍不住插话:“几十岁的人,还少年呢?”说话时瞥见卫少儿的脸色,老脸变色,老实多了。 卫少儿毫无愠色,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她没有开口说话,要不然,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来的。 见如此大驾光临,王掌柜和铁武等人岂敢怠慢,赶紧上前,殷勤地招待群雄…… 卫少儿以袖掩面,停了停,扬眉一笑:“我荣云堂里没有酒么?”她这种容颜极为难得。 “是啊,回荣云堂,走!”公孙敖大手一挥。 “哎呀,诸位英雄,来也来了,岂能不共饮几杯?”王掌柜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是真心挽留贵客。 “喝么?好啊,改日再来。”公孙敖气色缓和,恢复了豪侠风范。 “老将军和诸位英雄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既然来了,请共饮几杯酒薄酒,如何?” “王掌柜,若不嫌弃,请到荣云堂叙一叙,如何?” “啊……不不,小人岂敢岂敢,不敢当。” “得了,走!”公孙敖根本就无视高大威猛的铁武师徒,却对王掌柜很客气,随手一把提起,就像提着一只胖胖的猕猴儿,群雄一见,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欢声笑语,一路上韩征、霍光和丙吉魏相几位小将交口称赞,对华歌佩服得五体投地。 华歌的神态却颇具大侠风度:“路不平,有人踩,人不善,有天收。” 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内心激动,翻江倒海。 今晨闲话雾里看花,昨夜情话转身天涯,闭月落花转辗沉泥。 昨夜风平浪静,华歌却激动得一夜未眠,准确的说,是狂喜,喜极而泣!并非狂喜于手刃元凶,而是狂喜于封印解除,神功再现! 夜战群殴,公孙敖失手了,老将见辱,拔刀而起,毅然自刎,华歌赶紧相救,双方当然难免拉拉扯扯,就在疾速而混乱地冲撞之间,公孙敖本是随意一手,却误打误撞的破解了华歌身上的封印…… 这并不是神话传说,震惊之余,华歌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近期苦练内功,勤奋修练之下已感觉逐渐摸着了些许门径,这是从未知晓的领域,也带来一种从未知晓的兴奋与平静,这种兴奋与平静,在动与静的交织之中,产生了一股奇异的气场,仿佛胸口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 难以形容,却真实感受到了;恍若隔世,却尽在意蓄神守。 甚至幻变,产生奇异的幻觉: 动时正如威严庞然的青铜古鼎,在烈火狂焰中熔炼,终至赤液鼎沸,熔炼出一股激荡雄浑的气流穿涌丹田气海,形如巨蟒缠绕,蛟龙腾渊,狂烈地寻找突破桎梏之处…… 静时恰似幽林碧盘中雪茧玉蚕,在春风化雨中蕴育,终究情丝满卷,生命的活力在静悄悄地酝酿,就在意外一阵春风醉人,圣蚕随缘而破,化蛹为蝶,翩翩飞舞而出…… 不是没有感受到力量,不是没有感受到千辛万苦操练后,大功即将告成的兴奋和喜悦,恰恰就在此时,就在公孙敖随手一掌之间,手如天神猪仙的九齿铁耙,误打误撞点中穴位,一下就解开了封印! 古鼎沸腾了,赤液激荡,喷薄而出! 雪茧绽破了,玉蛹化蝶,翩翩飞舞! 从此,自由自在,纵横天涯,天缘地根,神功济世,布衣狂歌,琴剑江湖! 这是天方夜谭吗?应该不是。 北国神刀公孙敖,最厉害的,并非那柄豪华的虎头环首宝刀,而是运起天罡真气,以刚猛真气贯通双臂至双掌,化掌为刀,他的功力相比紫虚上人商志如何? 只会更胜一筹,绝不稍逊一色! 华歌深知,他看过公孙敖练功,威力强悍,杀伤力极为凶猛! 当年,商志承蒙车骑将军卫青的倾力提携,武功渊源与同为卫青盟弟的公孙敖,会不会师承一脉,会不会异域同宗? 简单而言,商志所会的封印破解之法,公孙敖毫不知情吗?恐怕未必。 当初的琴剑山庄,华歌举手投足之间,掷铜矛入空半晌,只需轻轻一掌,挥手之间,即可让绿树入秋,落叶凋零;又可让枯树逢春,绽露嫩芽…… 这股力量,强猛刚硬就像金铜巨鼎,钢铁利刃用于摧枯拉朽;阴柔隐诡如软剑绕指,梅花针绣花,飞舞穿刺入脉络,入骨透髓! 岂是血肉之躯所能阻挡?毒豹宁成算什么东西,纵然再厉害也只是血肉之躯,能比百年古树还要硬朗? 毒豹宁成,死得不冤。 毒豹宁成,死得也冤。 不战而死,只因为宁成大意了,骄傲自满,完全忽视了对手,如若宁成认真谨慎,全力以赴迎战对敌,也许尚能激战一番,绝对不会死得这么快。 宁成堪称枭雄,一代酷吏就此陨殁,毒豹一死,流星宝剑的秘密已不再是迫于眉睫,霍去病的秘密则保守得更加严密了,最能感觉到宁成的震惊,当然是华歌,甚至感觉到流露出的恐惧……老家伙不敢说,也不能说了。 行家过招,高人对决,针尖对麦芒,疾风知劲草! 华歌听到,宁成双臂的骨胳断裂声,旋即断裂碎裂又被强大无比的力道压碎后碾细,很快碾成了粉末,与血肉交融……受此惊世骇俗的重创,宁成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可见老金丝猴子的内功有多么高深精湛! 毫无疑问,宁成归途之中已处于半昏迷状态,以内功硬撑着,老魔头能在回府之前不断气,已属万幸,主人决斗惨败而归,随众们唯有精心伺候,哪里敢问,不想活了? 宁成当然心中有话,想说也不能说,更不敢说。 一招制敌,一招大败,宁成肯定认出了这个所谓的小白脸儿,究竟是何等人物!官场气候和江湖阅历,泰山压顶,这岂敢说穿……若不然,岂只是一人受死这么简单?全家老小,整个宁氏家族,亲友部众们尽受牵连,会不会是灭族之灾? 华歌问时,难怪宁成如此狂傲枭雄也不敢回答! 第二百零五章 无心有意 日出日落,太阳照样从东方升起。 长安城外渭水灞桥边的荣云堂前,洒满阳光……清晨,闻鸡起舞,华歌已调教霍光练功多时了,他手端茶杯,呷了一口浓郁清茶,淡淡馨香穿流肺腑之间。 手刃元凶,华歌毫无胜利的喜悦,反而暗暗隐藏着一种难言的负罪感! 恶贯满盈,毒豹宁成是咎由自取,死得其所,而他不应该死在咱手里啊,官府捕快呢,朝廷名捕们呢,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绣衣使者呢?他们是专门惩恶除暴,擒杀贪官污吏和江洋大盗的猛士,那些精锐铁血杀手们,这是他们的职责,我算哪一根葱啊? 初次杀人,挥手之间击毙了魔头,并未手染血腥,内心可闻令人恶心的血腥气! 天坑之战,梅香也曾有这种感受,妙龄少女横剑杀人,血溅五步,不忍直视! 最近时日,心情复杂,心乱如麻。 避开应酬,避开人群,避开声浪。 谢绝所有的江湖盛宴,豪杰邀约,华歌能避就避,能逃就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复杂心情,岂能逃得过紫柔的眼睛? 有意无意,岂能逃避出温暖的视线? 华歌感觉到了关爱,这是一份浓郁的,略含芬芳,而又瞬间消逝无踪的关注之光,令人呯然心动却莫名的紧张,这与当时牵手的感觉相似,茅庭广众,众目睽睽,贵为武林名媛,大家闺秀的紫柔居然主动牵起了华歌的手,还拉着他并肩而出! 玉手嫩滑,柔若无骨,温柔而又温暖的缠绕感觉,令人恍若隔世,恍若坠入云中雾里……无法形容华歌当时感觉,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是怎么走出门的? 这种感受,带来了温柔的慰藉和甜蜜的遐想! 从那天起,紫柔看人的眼神变了,在众人面前,再也不是冷若冰霜,有时还会主动接触大伙儿,兴起时谈笑风声,这让铁武不可思议,暗暗锁眉。 特别是在面对华歌时,她的眼神飞快游离又瞬间即逝,重归原样时,脸色淡定,不露痕迹……丝毫没有娇羞表情,只有少女独有的顾盼神飞而已,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关注之光关非仅源于紫柔一人。 还有一人,那就是霍母卫少儿。 荣云堂里,从来都是热热闹闹。 而与紫柔的目光迅捷灵活相比,卫少儿的反应就有点迟钝,不过最近,她的心情好多了,再也没有唠唠叨叨的,再也没有骂公孙敖,她客气多了,经常拿出好酒,喜得公孙敖手舞足蹈的,就像个孩子一样,酒后灯下,老将军甚至曾感动得热泪盈眶的…… 老将小将们欢聚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热闹闹! 每当酒酣耳热时,华歌就感到一股温暖的目光洒满了全身,这没有让他感到宁静,反而有种目光笼罩的感觉,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只是时隐时现而已,并没有压抑的感觉,如果哪天没碰到,就会有好久不见的不适感。 华歌深知,他深深体会到一位母亲的心,母爱如山,思子心切,卫少儿能否在他身上寻找到类似儿子的痕迹,能否在他身上闻出霍去病的体味? 如若不然,卫少儿为何不顾尊卑,多次亲手给华歌洗头,凑近了,用鼻子闻头发的气味,甚至还会使劲儿揉他的脸颊,揪他的耳朵…… 华歌暗暗感慨,也想劝慰:放心,这是原装货,不是假发,也不是人皮面具。 今天换换胃口,王掌柜盛情难却,华歌应邀回客栈散散心。 大家共进晚餐,黄花手中筷子欢快地往嘴巴里招呼着,突然停下来,一拍脑瓜:“哎呀,对了对了,真是喜糊涂了,忘记了一件事儿,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不就是老贼归天么?”华歌淡淡一笑。 “师弟,恭喜呀!”古布会意,双手捧着筷子,凌空深深鞠躬:“恭喜我们的新姑爷!” “大师兄,你在跟谁说话呢?” “跟你说话呀。” “你……你说的是什么?” “哎呀,你个糊涂虫,”黄花手指点了点华歌脑门儿,加重语气:“跟你说话呢!” “你们,我还是没有听明白。”华歌可能真有被搞成糊涂虫了。 “哎呀呀,我们马上有喜酒喝了。”古布爽朗的笑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可是他的笑容,当即被横空闯入的师父冰冷眼神射得嘎然而止! “主公,你……”梅香怀抱婴儿,恰巧凑到铁武面前,把那张愤怒的脸挡住了:“来,英儿,笑一笑。” “休得胡言乱语!”铁武把头伸出来,不依不饶的训斥古布。 “诺,师父,可是……”古布愕然了。 “可是甚么,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父亲……”沉默不语的紫柔突然插话了,这让华歌颇感意外,她以前不是称呼铁武为阿翁的吗,什么时候改口了? “闭嘴!”铁武不由分说的斥责女儿:“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作主,你反了!” “主公息怒,”梅香怀抱婴儿上前,插在铁武和紫柔之间,隔开父女俩。 也许是铁武的吼声所致,脆弱的婴儿承受不了,当即吓到哇哇大哭起来,铁武虽然满脸愠色,而在哭声之下很快消散,赶紧一把抱过婴儿,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梅香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紫柔视而不见,扭头就走了。 华歌被他们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了?差不多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不想多说,免得再次引起争吵。 而黄花却不管这个,她捂嘴儿偷笑着,悄悄地拉着华歌躲到一边,嬉皮笑脸的说:“歌儿,你真是呆人有呆福啊!” “谁说的?憨人有憨福。”古布抗声纠正,他也怕刺激师父,跟着黄花溜到一旁。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华歌不是客套,他是真的搞不明白。 “你这傻瓜!”黄花有点受不了。 “我怎么了?” “你有喜了!” “我还怀孕了呢!”华歌没好气的笑起来了。 “哎呀,布哥,布少侠,布少爷,”黄花拉过古布:“我说不清楚,你跟他说。” “你要我怎么说呢?”古布搓着手,一脸闷笑。 “怎么说都可以,”华歌不想绕圈子了,正色问道:“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我就跟你直说。” 母亲之死,父亲不言,紫柔耿耿于怀。 如今目睹家族衰败,父亲无能,更是让心高气傲的美女剑侠深受刺激,有一天,父亲被宁成一行肆意羞辱之后,紫柔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痛哭一场,当即发誓:“谁要是杀了宁成老贼,我钟离紫柔情愿嫁给他为妻,誓死不悔……” 现在,这个恐怖魔头居然如此轻易的命丧九泉。 “歌儿,你是大英雄了,知道吗?”黄花太高兴了,终于恨铁成钢,望弟成龙了。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古布压低声音:“师父……好像,好像不同意。” “那又怎么样?”黄花瞪大眼睛。 “甚么怎样?” “自个儿喜欢就行。” “哎呀,此话从何说起呢?”华歌毫无喜色,反而倍感头疼。 “如何,喜晕了么?” “可是,宁成老贼武功盖世,我杀得了他吗?”华歌不是撒谎,是想尽量息事宁人。 “甚么?不是你杀,是我杀的?”黄花又好气,又好笑。 “哎呀,师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古布并不欣赏师弟的谦虚。 “师兄,我就这么……” “就这么轻而易举,老贼就完了,嘻嘻嘻……歌儿,你真逗儿!” “我,我什么也没干,我,谁你们怎么想了,好?”华歌挤了半天才挤出这一句,这不是谎话,也不是客套话,而是实话实说。 “还能想什么?”古布笑着摇头,想了想,话锋一转:“其实,这未必是好事。” “为什么?”黄花可不信这个邪。 “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古布并不是泼冷水:“要不然,你可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不服吗?” “这倒也是啊,”黄花终于信这个邪了,她笑着说:“堂堂的梅花山大美人儿,哪个不是想啊,一个个都快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简直是垂涎三尺,一个个昏了头,连命也不要了!”古布鄙夷的咂咂嘴。 “哟,关你什么事儿啊?”黄花紧盯古布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是啊,是不关我什么。”古布实话实说,然后无话可说。 他们正说得起劲儿,突然听见屋内传出了铁武的怒吼:“休想,门不当,户不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随后是梅香的柔声细语:“主公息怒,要不,以后再说。” “不行,今日必须说清楚,要不然,毁我家风!” “主公莫急,小姐只是一时气话。” “谁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紫柔冷喷一句,她对抗父亲的意图已很明显了。 “别说了,此事休要再提,为父绝不答应!” “答不答应是我的事。” “你……你敢!” 第二百零六章 知音常乐 黛空萧然,乌云翻滚,引人焦虑…… 破窗而来的寒气浓郁,令人颤抖…… 夜已漆黑,客栈关门熄灯,大伙儿挽留华歌在此过夜,他们七手八脚,收拾的收拾完,练功的练功完,一个个相继洗漱归房入睡。 最近,一连串的疑问,有点让人心情沉重,华歌的思路有点疲软,时而感到胸闷腰酸,头重脚轻,这似乎不是练功过度,体力透支,而是心里有某种情绪,就像厨房内没有完全排出的烟雾,时不时产生莫名其妙的刺激。 洗手洗脚,宽衣解带,软绵绵地爬上床,浓浓的睡意压迫之下,昏昏入睡…… 夜半时分,耳边隐隐可闻窃窃私语,似夜虫呢哝,时断时续…… 这种夜晚,相反会引人失眠。 残梦已逝,想延续就有点难了,华歌睡意全无,与其躺在床上浪费时间,不如干脆和衣下床,或者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散散步。 打着哈欠,聊然回望。 四野寂静如旧,周边的喧噪嚣萧,或许因为森幽黑林的寂静,而变得更为寂静,莽野茫茫,寂寥无声,时而吹过的风声幽幽,让枯树蒿草不厌其扰,隐隐发出诡异的乱响…… 这种声响,极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然而,华歌并没有因此而漠视,反而察觉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动静,因为远方,就在前方漆黑的莽原荒野,好像有人。 咦……这么晚了,有谁在练功吗? 出于好奇,华歌运足目力,顷刻之间,已将视线延伸到了两三里以外。 黑沉幽远的苍穹之下,空旷寂静原野上,依稀可见二条黑影,席地盘膝,似在坐禅,练习导引吐纳之术,更像在密谈。 华歌运足目力,仔细辨别,赫然正是铁武和古布,师徒二人背靠背而坐,各自面对一个扇面,方圆两三里远的人音,尽收眼底,任何异动,逃不出他们警惕的视线,然而,两人神情紧张,完全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在防着谁呢?警惕谁呢? 华歌来了兴致,像个特种侦查兵,伏地依草,匍匐前进,静悄悄地潜入靠近,再靠近…… 寂寥之夜,万籁俱寂…… 因为没有障碍物,华歌尚能隐约看到,二人恍若两条游鱼在斗嘴,嘴巴开合有序,可能在说话,却听不到丝毫声音,他们神色很紧张,有点诡异,谨慎而倾力保密,以防窃听,似在刻意回避谁? 莫非正是驰名江湖的神秘绝学,千里传音大法……当然不是,这只是传说。 华歌尽量靠近,也别靠得太近,并不是偷听,只是兴趣而已。 黑夜中的视力,遥远处的听力,千里眼和顺风耳有点夸张了,而超强的目力和听力,这种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对华歌而言,已属于雕虫小技。 封印解除,突破瓶颈之后,华歌内功突飞猛进,虽然不能像现代社会的雷达,释放出一阵阵无形无声的超声波,也不能像军用电报机发射和搜索空中的电磁波,但是至少,视力和听力已经远超常人。 这种功法,铁武师徒浑然不觉。 悄然潜近,华歌躲藏在黑暗处,运足听力,再运足,再运足一点……终于,耳膜间,依稀可辨,师徒二人正在秘密交谈: “师父,宁成老贼真是他杀的么?” “应该不假,可是,以他的功力,焉能刺杀成宁?” “真是怪事,杀得了么,内功尚且不如丁级剑士,这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务必谨慎从事,万万不可大意。” “诺,师父,可是,弟子……” “哼,当初,为师早已发现此人有诈,身怀绝技。” “啊,就他,身怀绝技?师父,可曾查出是哪个门派?” “查不出来,他体内有一股内力,确实稀奇古怪。” “师父,如何古怪?” “一言难尽。” “莫非,他是官府中人?” “不像,此次暗杀宁成,足以证明,他不是绣衣使者的人。” “当初,胡铜匠遭了暗算,却是为何?” “也许,是苦肉计,中毒后,大难不死,两人一出廷尉府就没影了。” “师父,言之有理。” “布儿,此人来历不明,要多加小心。” “明白,师父放心,孰轻孰重,弟子岂能不知?” “师父,此事可能……” “说罢,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可能,可能……是否与他无关?” “是么,那好,你告诉我,是何人下毒?” “这个,弟子确实不知。” “小心,此人既然不是江湖中人,也不像塞外匈奴人的奸细,是从哪儿来的?究竟是不是官府的人?你再好好查一查,务必查他个水茖石出。” “好的,弟子领命。” “那个,胡铜匠和他是一丘之貉,如何解释?” “师父,若是官府的卧底,而此次济南都尉之死,是否与他有关?谋害朝廷官吏,这可是死罪啊。” “此事,为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投毒之人如何下手,是受谁指使,派遣他的主子是谁?” “肯定,是上官桀,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这个狗官!” “可是……” “如何?” “如今,宁成老贼已死,上官桀不足为虑。” 铁武轻叹一声:“你这么想?恐怕,没那么简单。” 古布陷入沉默,只见他停下导引术,沉吟片刻,抬头遥望着荣云堂的方向,又望了望客栈方向,或许感觉此时,这位小师弟肯定在厢房内睡得正香,毫无疑问。 俄尔,古布浓眉紧皱,喃喃自语:“滋事体大,他不是傻子。” “你的意思是……”铁武的眼神充满了疑虑。 “非也,”古布眨了眨眼睛,谨慎的问:“万一,他与此事无关呢?” “也好,让他不要开口,”铁武冷然追问一句:“你有何想法?” “……”古布欲言又止。 “不要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我没甚么想法,师父请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如何,你……心慈手软了?” “岂敢,师父有令,弟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今非昔比,你杀得了么?” “杀不了,也得杀,胆敢犯我梅花铁盟者,格杀勿论!” “但愿如此。”铁武言毕,继续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了,也许并不想给爱徒施加压力。 “师父放心,弟子明白。”古布每次听到师父改变主意,就有如释重负之感。 然而,古布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哪一天,师父真的决断,下令必杀,就算是千般万般不忍不舍,就算是眼含着热泪,就算大哭一场,最后,照样会毫不犹豫拔剑出鞘…… 夜色如黛,交谈结束,他们演练导引吐纳。 华歌听闻已毕,并没有感到惊骇,悄然无声隐退而回,若无其事,在黑暗的庭院内信步几圈之后,回房了。 承蒙如此抬举,也应该知足了,知足者常乐嘛。 然而此这时,不是知足者常乐,而是知音者常乐,知音常乐。 黄花在隔壁睡得活像小母猪,她与梅香同榻而眠。 最近,梅香太疲倦了,早已是身心憔悴,既要精心护理婴儿,又操心操劳,维护主公父女之情,还要保持高度警觉。 夜已深沉,疲惫倦卧,酣然熟睡,梅香这一睡,估计,也跟小母猪差不多。 隔墙有耳,有耳无心。 无独有偶,第二天深夜,不知何时,又发现了动静,并没有听到昨夜的“千里传音”,却在另一方向密林深处,听到有人在争吵…… 知音常乐,华歌来了兴致,如法炮制,运足目力和听力侦测,发现居然是古布和紫柔在争论,而且吵得越来越激烈! “大小姐,你听我说。” “别说了,我不想听!” “师父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无动于衷,坐视妻儿受难,这是好心?” “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哇。” “忍,继续忍,怎么,现在不忍了?” “莫急,骚安勿躁,我再劝劝师父。” “算了,你少管闲事。” “哎呀,大小姐,师妹,你……” “闭嘴,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从今以后,我认定了,这是命,非他不嫁!” “师妹,你不要冲动!” “记住,谁敢动他一根汗毛,休怪我剑下无情!” “可是,如果是师父亲自出马呢?” “那又如何?” “万万不可!” “大师兄,古布,我正告你,好自为之!”语气决然,掷地有声! 深黑的夜幕下,紫柔拂袖而去,她扔下这句话,以及那薄雾缭绕下,眼眸射出的冷光,恍若惊鸿一瞥,久久地,在华歌脑海里闪耀着…… 毫不掩饰,她就是说给父亲听的。 窗外雾色,凄迷渺茫,已在逐渐地消褪,客栈峥嵘棱角,静静沉浸入夜色如黛…… 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黄花不情不愿的推开窗户,这头小母猪再也没有睡福了,她得给婴儿换尿布,揉揉眼睛,看见不远处的淡雾下,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黄花精神来了,她当然不傻,看到紫柔愠色而归,随后听到了古布沉重的足音,差不多已能猜了个七七八八,最近,他们心情不好。 胡思乱想,心里七上八下,暗暗抑制了大半夜,到天色薄晓时分,终于憋不住了,她瞅个空溜出房门,瞅见古布还坐在屋檐下发呆,就凑过去,伸长了脖子,把嘴巴尖儿凑到他的耳朵边细声问:“你,你师父的意思是……” 话刚出口,顿觉自己嘴贱! 黄花赶紧偷偷地捂着嘴唇,一抬头就撞到了古布少有的严厉目光,她还以为又会听到一阵唧唧歪歪:糊涂,师父的意思是少惹事生非,兹事体大…… 乌溜溜的大眼睛,碰到了古布沉默的容颜,并没有唧唧歪歪,他的语气很平静:“师父的意思是,是非之地,谨言慎行,少说为好。” 看着黄花似懂非懂点点头,古布补充了一句:“祸从口出,知道吗?” 此言焉能不知? 黄花愣然,又重重的点头:“知道了。” 第二百零七章 游侠领袖 长安城外,夕阳西沉…… 荣云堂的喧闹暂告一段落,前堂大庭安静下来,后院开始热闹起来,宽阔的演武场,上演大闹天宫的精彩武戏,英明神武的公子哥们一个个亮剑舞刀,刀光剑影闪耀在豪庭幽院,寒光挟裹着凛烈的杀气,铺天盖地席卷…… 霍光龙腾虎跃,陈掌看了很满意,亲昵的邀华歌入席:“近日,光儿武艺精进,全仰仗公子指教了。”太客气了,改口之后,反而让人一时不适应。 华歌已是座上宾,依然言词恭谦:“哪里哪里,光儿天质聪慧,本是练武奇才。” 卫少儿听了美滋滋的,系起围裙,哼着小曲儿,一头钻进后院的厨房里大显身手去了。 晚霞余辉之下,将门虎子们矫健的身影横飞,闪展腾挪…… 闲庭信步,饭前一杯香茶,陈掌舒舒服服呷一口香茗,手捋着发黄的胡须,仰望着生龙活虎的子弟们,笑得眼睛迷成一条缝儿,他似乎忆起一段江湖往事,酒糟鼻子纵了纵:“敢问公子,当今天下,谁是第一游侠?”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家歌儿,华少侠!”隔壁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中,传来了卫少儿欢愉的声音,她耳朵很灵的。 “岂敢岂敢,”华歌第一次听到极品点赞,有点慌了:“晚辈只是略知一二。” “哈哈,公子英明神武,只是,太谦虚了。”陈掌应声附合。 “仰仗公孙大哥的调教,我才有今日。” “那好,今晚请他来喝几杯,如何?”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 “古今游侠,当称春秋战国时代,”陈掌突然问:“依公子看来,谁是第一游侠?” “嗯,春秋战国时期,百花齐放,群雄并起,”华歌想了想,继续说:“一时之间,难以确定谁是第一游侠,谁是领袖人物。” “领袖人物,游侠领袖?”陈掌听了,不禁竖起大拇指:“妙,妙,此言妙哉!” “妙甚么妙,别把猫儿招来了。”卫少儿笑呵呵端出香喷喷的鲤鱼汤,大声吆喝:“小的们,吃饭啦!” 演武场上响起欢呼,公子哥们一个个停影收身,放下兵器跑过来,霍光吃饭堪称骁勇无敌,一马当先抢了上座,韩征、魏相和丙吉争先恐后,大家嘻嘻哈哈的,不亦乐乎! “游侠领袖,谁是游侠领袖?”霍光算老大,爱抢话茬。 “如今,当然是我三叔了!”韩征伸手就拍华歌的肩膀。 “没大没小。”卫少儿端着盘子,嘴角一噘:“还不快去搭把手?” “好嘞!” 欢愉的气氛,感染着每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华歌深受感染,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反而有点腼腆了,伸手摇摇:“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一介草民而已。” 公子哥儿们可不管这些,吃肉喝酒的气势,丝毫不逊色于练武的虎劲儿,他们一点儿也不谦虚,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陈掌望着案上香喷喷的鸡鸭鱼肉,很快就被小伙子们收拾干净了,成为一堆堆残骨剩皮,他突然笑了起来,幽默也临场发挥:“没饭吃,何不吃肉鱼呢?味道更好。” 韩征笑喷饭了,被霍光白了一眼。 魏相直来直去:“可是,我听说,游侠乃世上五蠹之一。” 丙吉笑着插话:“五蠹,五大蛀虫?” 华歌的历史课堂还有点记忆,古时的游侠类似于现代的黑社会,游侠不同于武侠,虽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是官府也好,江湖人士也好,莫不结交游侠。 霍光最先吃饱,满意的捧着肚皮摇头晃脑:“五蠹也,即是学者、纵横家、游侠、患御者和商贾而已。” 陈掌酒足饭饱,一时兴起,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正是,当年战国七雄争霸,兵荒马乱,内忧外患,各地习武成风,保卫家园,因此游侠猛增,人人称侠,一些地痞无赖,豪强恶霸,甚至鸡鸣狗盗之徒也以游侠自居,这些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巧取豪夺,欺男霸女,完全叛离扶危救困,行侠仗义之宗旨!” “人有善恶之分,游侠也一样。”韩征点头赞同,又问华歌:“三叔最崇拜哪位游侠?” “最崇拜,”华歌也来了精神,如数家珍:“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和春申君。” “春秋战国四大公子,久仰久仰。”霍光肯定知道一点。 “向风刎颈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陈掌仰头灌入一口酒,酒糟子红光闪闪:“真是侠中之侠,士中之士!” “是啊,信陵君礼贤下士,侯嬴以死相报,士为知己而死。” 秦灭六国,一统江山,虎狼之国,苛政酷吏,民不聊生!而四大公子之侠风不灭,那些六国遗族子弟们发奋图强,习武练剑,游侠之风再起,企图复辟江山,乱世逐鹿! 荆轲风萧水寒图谋刺秦王、楚人项氏叔侄与吴中贤士联盟、黄石公秘传张良兵法、博浪锥猛士暗杀秦始皇……这是一股民间暗流! 强盛的秦王朝,终究被这种崇侠尚武的势力颠覆! 陈掌长身而起:“想当年,我高祖皇帝斩白蛇起义时,正是身为游侠,轻文尚武,鄙视文人为竖儒也。” 霍光问:“高祖皇帝出生在什么年代?” “我高祖皇帝出生于战国乱世,六岁时,平原君逝世,十四岁时,信陵君逝世,十九岁时,春申君逝世。当年,高祖皇帝敬佩信陵君,特意下旨,赐予信陵君五家守陵人,忠敬勇死,世世代代奉祠公子英灵!” 众小将听得入神。 陈掌侃侃而谈:“信陵君乃侠中之侠,高祖皇帝英明神武,如若出关经过大梁,必定祭祀信陵君,最后一次祭拜,是在高祖十一年十二月。” “英雄敬英雄,”韩征想起刘邦的克星,笑问:“西楚霸王呢?” “项羽乃将门之后,年少时也是游侠。”陈掌语气缓缓,眼中充满了崇敬:“我大汉王朝以武开国,满朝公卿皆勇武功臣,朝野上下,以佩剑执刀为荣,以任侠尚武为业,当世有三大游侠。” “哪三大游侠?” “鲁国朱家、荆楚田仲和洛阳剧孟。” “嗯,听说过,尤其是剧孟。”华歌早已想起某一部电视剧里的台词,随口背诵:“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陈掌一听,顿觉惊奇,刮目相看:“哦?公子博古通今,胸有文墨啊,哈哈!” “略知一二而已。”华歌是真的谦虚,众星捧月的滋味,相反让人感到别扭,一点也不好玩儿,只是想抛砖引玉而已,听听江湖奇闻。 “还有两位,”陈掌笑着说:“战国刺客聂政和洛阳侠圣剧孟。” 众小将们一听,无不啧啧称赞:“好,洛阳侠圣!” 陈掌感慨万千:“周人以商贾为资,剧孟以侠显,当年七国之乱,天下骚动,大将军周亚夫得大侠剧孟,如得一敌国!” 魏相半信半疑:“七国之乱,诸侯争霸,一个游侠能与我大汉朝廷兵马相提并论?” 韩征抗声道:“当然,孤掌独剑岂能阻挡千军万马?剧孟大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广交天下英雄,八方盟友相助,门下子弟们,英雄辈出,后来还出了……”说得起劲,忽然瞥见霍光皱起眉头,就赶紧闭嘴了。 陈掌最会圆场:“言之有理,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华歌知道,洛阳侠圣剧孟堪称真正的游侠领袖。 大汉景帝年间,一代名将周亚夫率军讨伐吴楚七国之乱,途经洛阳,见大侠剧孟后大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吾知其无能为已。 周亚夫看穿了七国联军这一重大失策,吴楚诸王起兵造反,却不请剧孟相助,终究难成气侯……果然,三个月即横扫叛军,匡扶汉廷社稷。 洛阳侠圣剧孟背后的力量可敌一国,这岂只是江湖纷争? 这是诸侯造反,问鼎中原! 天下动若雷霆,干戈不休,几十万兵马鏖战沙场,这是改朝换代之大战! 一个侠士剧孟,如此举足轻重,可知剧孟是何等英雄! 陈掌豪气顿生,眼中充满了无限的崇敬,酒糟鼻子闪闪油光:“剧孟大侠一生义薄云天,武功盖世,侠肝义胆,母亲病故时,千乘雕车华盖前来奔丧送葬,人山人海啊!” 千乘雕车华盖,一千多辆车? 华歌心想,这是一个现代正规化装甲师,这是齐装满员的军队。 陈掌语气一变:“然而,剧大侠仙逝后,家中一贫如洗,只剩下区区十金之财。” 韩征叹了口气:“英雄一世,终究一死。” “英雄不死,剧大侠的力量,来源于广交天下英雄!”陈掌加重了语气。 韩征向霍光靠了靠:“霍兄,你崇拜剧大侠么?” 霍光点点头:“当然,岂只是我,洛阳侠圣之威名,天下英雄无不敬仰。” “洛阳侠圣之后,又出了哪些英雄豪杰?” “江山代有俊杰出,肯定有啊。” “有哪些?愿闻其详。” 虽不是江湖人,却知道江湖事。 陈掌手捋黄须,对江湖之事娓娓道来:“洛阳剧孟、济南瞯氏长老、淮阳周肤、代郡白氏兄弟、梁国韩毋辟、颍川薛况和弘农寒孺,这都是当世俊杰。”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一位誉满秦川,叱咋风云的人物,顿时眼神贼亮:“对了,还有一位大英雄!” 众小将一个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听得津津有味,急等下文:“谁嘢?” “河内郡轵县侠魁,郭大侠郭解!” “哦,鹰侠龙剑!” 第二百零八章 酒后英雄 天下第一剑,鹰侠龙剑,关东大侠。 郭解,字翁伯,江湖人称:鹰侠、盗魁和屠神,三元合一! 也就是在琴剑山庄里听紫虚上人商志讲的鹰侠龙剑郭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华歌岂能孤陋寡闻,他还记得蒙古大草原上有一位射雕英雄。 陈掌语气凝重,眼中充满无限的神往:“鹰侠龙剑,关东大侠。” 无论霍光韩征,还是丙吉魏相,几乎人人眼中充满了无限的神往…… “洛阳侠圣之后,当属鹰侠龙剑第一。”韩征早就听父亲讲过郭解的辉煌历程。 “那还用说,天下第一剑!”丙吉和魏相抢着说。 “父亲,郭大侠真的是天下第一剑吗?”霍光问陈掌。 “当然,关东大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 “那么,郭大侠与剧大侠有何渊源?” “你指的是,什么渊源?” “嗯,是师,还是友?” “不,既非师徒,亦非盟友。” “哦……” “而且,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终生难忘。”华歌想起以前坐火车,从窗外看到楼盘墙壁上的经典广告词。 “哎呀,文韬武略,”韩征瞪圆了眼睛:“三叔,你真是文武双全啊!” “我……我怎么了?” “嗯,妙哉,妙哉,一面之缘,终生难忘,好!”陈掌深为佩服,拂掌大笑:“言简意赅,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真乃一语双关,妙哉!” “三叔武功盖世,文才俱佳!”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陈掌嘴巴很甜,难怪深得卫少儿的慧眼亲睐。 “哎哎,我只是随便一说,”华歌有点不好意思了,自我解嘲,摊开酒杯:“你们要是再拍马屁,我就真的醉了哟。” “哈哈哈……”大伙儿哄堂大笑起来。 “来来来,菜来了!”卫少儿叫得更欢了:“尝尝我的手艺,吃饱喝好啊!” “尝尝!”霍光笑呵呵伸出筷子,餐桌上就是先锋官。 “多谢,伯母辛苦了,好手艺哟!” 美味好酒下肚,话题扯回到天下第一剑上面来了。 韩征最感兴趣:“请问陈伯父,剧大侠与郭大侠,谁是天下第一剑?” 陈掌有点迟疑,他知道,这帮小将们个个都想问这个问题,而对此,他一时难以确定,认真想了想,说:“两位大侠都是天下第一剑。” “可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第一剑只能是一人。” “其实,剧大侠成名之时,郭大侠还是少年,多年以后,郭大侠成名之时,剧大侠已成古人。”华歌插话,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大伙儿点头赞同。 陈掌没有偏离话题:“须知,郭大侠名满天下,是奉迁豪令迁往关中茂陵之后。” 韩征一笑:“当然,要不然,关东大侠之名从何而来?” 华歌知道:山海关修建于明代,号称天下第一关,关东是指山海关以东。秦汉时,山海关还没有修筑,函谷关被尊称为天下第一关,函谷关以东为关东,函谷关以西为关西。 英雄所见略同,陈掌讲的故事与商志如出一辙: 鹰侠龙剑郭解威震天下,引起朝野猜忌,一道迁豪令,一石激起了江湖上千层浪,层层浪花翻卷成巨浪,引出一场旷世孤绝的连环血案! 江湖群雄推波助澜,千夫横眉,矛头直指郭世家族,纵然尽心尽力约束子弟,谦虚谨慎礼让亦无济于事,为了避免波及整个家族,郭解毅然投案承担罪责,锒铛入狱。 已身在牢狱,不问江湖是非,更不可能参与策划和杀戮,按照大汉法律政令,应当无罪释放,可惜的是,一不小心,若染上政治色彩,就另当别论。 案情陷入僵局时,决定郭解生死之人出现,正是御史大夫公孙弘! 他向汉武帝进谏:“郭解一介布衣,任侠妄为,玩弄权谋之术,因为小事而杀人,郭解虽未亲自出手,而罪过比亲手杀人更严重,应该判处大逆不道之罪,论罪当死。” 元朔三年,公孙弘担任御史大夫,汉武帝下令诛灭郭解家族,二年后,公孙弘升为丞相。 茶余饭后,并非总有笑资……小将们沉默了。 “郭大侠何罪之有?”韩征率先变色而起,气呼呼地扬长而去。 “不谈了,练功去。”霍光一发话,大家都起身走了,只剩下华歌与陈掌犹在对饮,把酒言欢寻欢,已无欢可寻。 不想多说了,那就喝,可是浓烈的酒入愁肠,这种奇怪的魔液,穿胸穿肠而过,宛如星星之火,点燃了干枯燥热的秋原,瞬间引起了野火,迅速蔓延,真的就像烈火一般在胸中燃烧起来,心情怎么能平静? 大汉王朝皇权至尊无上,非贵勿仕,朝内无人不作官。 当朝天子龙颜神威至上,非忠勿扰,须知伴君如伴虎。 《左传》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公孙弘认为,郭解号称关东大侠,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江湖刁民取悦于郭解,愿替他杀人,可见郭解在民间之声威,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一介草民,名震天下,众人拥戴终究会形成党羽,羽翼丰满,翅膀硬了,难免异志萌动,有权有势,则有草菅人命之能,决定生死之志,不如涉嫌之初就趁早诛灭,免得日后养成了心腹之患。 因此,无论郭解如何自律,遵纪守法,谦卑礼让都无济于事。 掌灯时分,残羹剩菜已撤去,案上烛火明灭,陈掌默默静坐,当年的诏书,他还记得,署名是当年的御史大夫公孙弘。 每当黯然神伤,他竟会情不自禁的背诵:“……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不知,此罪甚于解知,杀之,当大逆无道。” 今夜畅饮,卫少儿忙里忙外,又到厨房洗碗刷盘去了。 橘黄色灯光映照油光的胖脸,陈掌喝多了,管不住嘴,酒糟鼻子红光闪闪,嘴巴一刻也没闲着,吟诵着一段一段莫名其妙的经典: “呃……天下乃天子之天下,不读圣贤诗书,不知仁义礼智信……呃,舞刀弄剑者,不效命沙场,不匡扶社稷,天天锦衣怒马……亡命江湖,争强好胜,呃,争来了天下第一又能如何,相比鹰侠龙剑之名又如何……还不是,呃,有罪无罪,官府说了算……郭大侠,你死得好冤枉啊!” 酒德如此,陈掌就像个老男孩儿伏案抽泣起来……这彻底弄坏了卫少儿的好心情,若不是华歌在旁边,她差点发飙,华歌赶紧照顾好他,好言劝慰卫少儿,安抚完毕,出门透透气,到河边散散心。 华灯初上,渭水灞桥,荡漾在水中缤纷的倒影,流光溢彩…… 华歌心情,正如水中晚波鳞浪闪耀,久久无法平静。 陈掌酒后吐真言,他说的全是酒话,没有道理吗? 江山一统,天下太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小人无力,经营惨淡,何德何能,岂敢问鼎。 君子在野,名震四方,谋逆之嫌,一念之间,岂能姑息,养虎为患? 古书经典,绕口饶舌,念起来有点儿纠结,那么现代社会流传的一句江湖经典名言,真可谓一针见血,令人不得不信: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仇恨。 第二百零九章 铁心石腹 今夜有点遗憾,大哥公孙敖和二哥韩说出门未归,喝酒时没有二位义兄,酒意难以尽兴,华歌喝得不多,毫无醉意,在酒精的躁动下,思维活跃! 信步徘徊在这古老苍桑的滨水滩洲,放眼眺望夕阳笼罩的渭水灞桥,宛如瑰丽奇美的画卷上,云霞满纸,伤离思旅的情绪,就在寒水帆影之间…… 帆浓暮淡苍洲滑,街黯巷灯问酒家。 现在,还想喝酒,总觉得不够意思,根本不是那种烈酒潇洒,不是喝酒的人不够潇洒,而是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能像陈掌那样,几杯猫尿下肚子,就心血来潮,把满腹牢骚倾情放送出去了,狂泄咋漏,这是酒后吐真言,这不是霸气侧漏。 华哥岂能酒后吐真言?这太幼稚了,要不然,在这个世界能活几秒? 此时,远离灯红酒绿,独自一人在河边散步,才能放松身心,咋暖清寒的晚风,吹来了温馨的归属感,惬意纵起鼻翼,贪婪呼吸着芬芳的河风,只是随意呼吸,却嗅到一股令人心动的气息…… 注意,这是恍若胭脂水粉,却是自然而然生长出的气味,浑如天成,淡若渺云,如金秋桂菊吐香,又似晚夏莲花传风,透过了日暮途穷的压抑,穿壁引光而来……清晰袅袅绕绕在华歌周边! 不不,这不是普通的气味,这是人的体味,准确的说,就是女子的气息,而且是妙龄少女的气息!闻香识人,太熟悉了,寻香望去…… 晚霞中渭水灞桥,帆影倦鸟尽归。 林影楼亭不寂寞,荆扉柴门依旧,只看到溪流边,手端着满盘衣服的浣纱女子,款款而来,这不是冷傲得令人窒息的青春少女……紫柔! 这么巧,偏偏就在这里碰到,躲避已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发上了。 而此时,紫柔可能看到他了,矜持的大家闺秀,金色的逆光,勾勒出了温柔暖煦的剪影,凸显妙容花姿的清纯脱俗…… 看清楚了,紫柔皓齿明眸,感觉神色诧异,惊喜却瞬间消逝! 华歌鼓起勇气,机械性问侯,却被斜刺而来的声音压制住了。 “师妹,我来洗。”古布已经出现,身后钻出了黄花,接过了紫柔手里的松花木盘,不自然的低着头,走到河边洗衣服去了。 “你……”紫柔一撇樱唇,欲言又止。 “这种粗活,岂用你操劳?”古布客客气气,熟练干活。 “大师兄,”华歌上前打招呼,碰到了古布机械性的笑脸。 “师妹,借一步说话。”古布伸手邀紫柔往旁边走。 紫柔面无表情:“就在这里说。” 古布有点犹豫:“这里说话不方便。” “这里没有外人,有话直说。” “这……好,师妹,”古布想说又打住话头,正视着华歌:“师弟,你去忙你的,我和你大师姐有点事,商量商量。” 华歌听了转身要走,却被紫柔叫住,她诧异的问古布:“他去不去哪里,要你来说么?” 古布尴尬的点点头,笑了笑:“呃……师父说了,最近,要加紧操练。” “说完了?那我走了。” “哎,等等。” “废话少说。” “这不是废话,你听我一句劝,好不好?”古布耐心相劝。 “你说得够多了。”紫柔语气有点硬,转身而去…… 尴尬又尴尬,古布顿足长叹一声,低着头,一双粗壮的大手对搓着…… 尽量转移话题,华歌和古布闲聊,最近突然感觉彼此有点儿生疏,远不如在荣云堂和小将们一起切磋武艺,而聊着聊着,很快就聊到了剪除宁成那一夜。 古布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呃,师弟,你用的甚么掌法?” 华歌确实是实话实说:“我……我不知道。” “唉,你呀,”古布摇头叹息:“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大师兄,我,我……” “是啊,你是真的不知道,对不对?” “大师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古布反而被逗笑了:“哦,谁不相信谁呀?” 黄花在河滩的岩石上洗衣服,听得有点憋屈了,噗呲一笑:“瞧你们俩个,大男人说话净是婆婆妈妈的,啰里八嗦的。” “好,”古布更憋屈了,说话变得干脆直接:“嗯,好,你,你就告诉我,老贼的骨头是怎么碎的?” “碎了,骨头碎了吗?”华歌知道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瞧瞧,你就是鸭子嘴!” “哎呀,大师兄,你要我说什么?” “你不说就算了!” “其实,我,我没有用什么掌法呀,”华歌灵机一动,即兴发挥:“要说嘛,也就是雕虫小技而已。” “说不说?” “好好,我说,那叫……呃,叫作,化骨绵掌。” “甚么,化骨绵掌?”古布听了摇摇头,紧皱眉头,几根粗壮的手指抚摸着下巴:“何谓化骨绵掌,是哪一门派的?” “大师兄,不问也罢,这种功法纯属旁门左道,见不得英雄好汉,狗肉上不了正席。” “师弟呀,今天,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呃,是这样的,”华歌不是卖关子,确实是担心西汉时期,可能还没有创造出化骨绵掌,想了想,不如干脆吹牛,大吹特吹:“化骨绵掌是邪派毒功,若中此掌,骨骼化为脓血。” “哪里的骨骼?” “当然是伤口处的骨骼,沿着脉络,弥漫全身,骨骼全部融化。” 古布半信半疑:“可是,没有啊?” 华歌一本正经:“怎么了?” “老贼睡卧床榻,寿终正寝,无疾而终,全身没有伤痕。”古布过去蹲下,帮黄花洗衣服,遭到她冷然一肘,他的手给打回来了。 黄花是什么人?响当当的医女,抢声插话:“是啊,如果化为脓血,皮肤上就会出现青紫色的斑痕,”地一边忙活着,一边回头笑问华歌:“怎么,你都忘记了?” “嗯,我记得,”华歌知道绕不过去的:“可是,官府没有派人察案么?” 古布鼻孔冷喷:“废话,绣衣使者是甚么人?” 黄花听得有点烦:“算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古布继续纠缠:“可是,仇家岂能放过?墓地被挖开了,老贼的尸体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华歌面无表情:“啊,这又何必呢?” “你不知道,这老贼害死了多少人!” “那,后来呢?” “后来,尸体被开肠破肚,你猜怎么着?”古布想一想,心有余悸。 “怎么着?”华歌淡定自若。 “怎么着?骨头碎了,我不信你不知道!”古布越说越纠结,居然纠结得笑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真想把手里的松花木盆扣到华歌的脑瓜儿上。 黄花一吐舌头:“哦,都碎了吗?” 古布鼻子一歪:“哼哼,都看见了,全身上下,骨骼全碎了,没有一块是好的!” “啊……”华歌并没有说谎,哪里知道,会是这种杀伤效果? “啊甚么啊,”古布笑得有点勉强:“就像粉末,瞧瞧。” 华歌谦虚的笑着摇头:“看来,化骨绵掌,还是没有练到家,呵呵。” 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华歌发觉,紫柔并没有走远,她似笑非笑的,始终眺望着远方的水云深处。 现在,多么希望古布少说几句,这怎么可能呢? 诚然,话只会多,不会少,而且缠得更紧了,让人感觉有点怕怕,好一张乌鸦嘴! 古布手脚麻利,几下就洗完衣服了,床单儿已拧成了硬梆梆的金箍棒,扔到松木盆内,嘿然一笑:“师弟,唉,算了,算了,以后,咱俩儿换一换,要不……呃,我叫你大师兄,好么?” 华歌有点结巴了:“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担当不起哟。” “我看哪,干脆叫师父得了。”黄花笑嘻嘻的,端起盆子就走。 肯定是铁武安排的,摸清了武功来龙去脉,就等于查清身份……这么容易吗? 须知,现代测谎机器也不灵,这种怀疑和猜忌,岂能鉴影度形,而且反被华歌思始察终,温故虑新。 连续几夜,华歌监听到了铁武师徒用千里传音秘密谋划,古布苦口婆心劝慰紫柔。 今夜,运功搜索,果然又侦测到古布和紫柔的争吵: “眼里只有那柄剑,不管家人的死活,铁打的心!” “师父苦心矢志,身经百劫,为了祖宗百年基业……唉!” “那么,他和香儿的事呢?” “这……师妹,此事,此事不谈也罢。” “好,不谈不就不谈,那你究竟要谈什么?” “小师弟,华歌之事。” “说下去,什么意思?” “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 “你说的么?” “不,这是师父说的。” “好,让他自己来说。” “师妹,你听我一言。”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华歌不想听了,以后也不再搜索千里传音,总不能像个特工一样?看得出来,紫柔顶着压力,排除干扰,她是为了谁……华歌应该感动得哭,这才像个男人? 文静倔强而又冷若冰霜,小女侠一言九鼎,准备嫁给我吗? 是信守承诺,感恩戴德,以身相许,酬谢为母亲报仇雪恨的恩人?还是对抗父亲?冷酷无情的父亲居然会侠骨柔情,爱恋丫鬟,主仆乱伦,暗结珠胎…… 紫柔深深知道父亲遗憾,家族后继无人,香火断绝,岂能爱上一个小小丫鬟?明明是借鸡生蛋,可惜又失算了。 第二百一十章 刚柔相击 陷入情网,华歌并没有感觉到甜蜜。 陷入罗网,这是目前最真实的感受。 神功再现,暴露了华歌的实力,还没有暴露身份,只要小心谨慎,确保无虞,纵然铁武师徒俩再紧张,暂时没有太大影响,还是听大哥公孙敖的话,远离梅花铁盟,远离铁武。 凭心而论,远离得了吗? 师父铁武,不敢望其项背,而最近变味了。 流星宝剑再怎么神奇,终究是铁片子而已,怎么能和亲身骨肉相比?堂堂的梅花铁盟之主,畏惧毒豹宁成的淫威,居然在宝剑与女儿之间选择沉默,毫无疑问,早已置宝贝女儿的安危于不顾,若非华歌挺身而出拯救,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的心,是铁打的,冷酷无情,满腹壮意比巨石还坚硬。 女儿的心,是水做的,冰颜素心,绕肠愁焰几乎焚琴煮鹤。 父女二人,由生死相依变成默然僵持,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华歌岂能袖手旁观,坐视未来的谁谁谁互掐吗? 什么流星宝剑?华歌毫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眼前这两柄宝剑,一刚一柔,面对强敌时,双剑齐出,刚柔相济,共赴患难;强敌消逝,危险解除,双剑不休,争锋相对,刚柔相济竟然变成了刚柔相击…… 这就是一个心结,这是古布这种幽燕少侠所能解开的么? 华歌有时侯暗笑,帮忙帮忙,越帮越忙,不如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连续几个大清早,都是陈掌匆匆而来禀告,江湖朋友下了英雄帖,盛情相邀某日某地一叙,华歌没兴趣犯这种低级错误,韩征自告奋勇,率领三位兄弟赴宴,乐此不疲,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当,令人欣慰。 武林论剑,江湖应酬。 当年威震天下的九大游侠世族:洛阳侠圣剧孟、鹰侠龙剑郭解、梁国剑仙韩毋辟、济南瞯氏长老、淮阳周肤、颍川薛况和弘农寒孺世家都已成古人,巴蜀唐门圣毒手唐信之后业已断代绝户,门庭凋落,遗世的代郡白氏兄弟隐居世外,渺无音讯,仙踪难觅,渺无音讯。 偶尔涌现的传奇人物,恍若月落乌啼,霜雪残痕……恐怖魔星毒豹宁成陨殁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绝世高手出现。 华歌发现,济阴铁笔魏相和齐鲁书生丙吉的内功非常深厚,韩征是武林新秀,更胜一筹,虽然内功与霍光平分秋色,实战经验和江湖阅历则远超白猿公子。 四位小将配合很默契,俨然四大护法金刚。 不足为虑,何须道哉,华歌乐得清闲自在。 今晚酒后,乘夜散心,寂寞暮色,寂寥无人的旷野,纵目四望,唯有二人并肩而行,此地此时,想什么皆可,不想什么亦可;想说什么都可以。 陈掌并不是笨人,能说会道,博古通今,当年绝非仰仗马屁精风度打动了卫少儿,若说这拍马屁,一个愿拍,一个愿听才行。 “公子,哦不,华兄,”称呼更上一个台阶了,陈掌越聊越亲,嘴巴甜蜜蜜:“华兄啊,名师出高徒,承蒙栽培,光儿就交给你了,拜托拜托。”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华歌谦虚谨慎的习性难改:“我一定知无不言……不不,”机灵换词儿:“知无不教,教无不尽,再说了,光儿天质聪慧,勤奋修炼,他悟性极高,就算不用我教,将来也必成大器。” “哎,岂能无师自通?华兄过谦了,”陈掌脸上热情洋溢,充满了敬佩:“华兄诛杀宁成,为武林除害,凭此一役足以名扬寰宇,流芳百世,堪称武林名宿,江湖至尊,关内关外,河东河西的英雄豪杰莫不景仰啊,哈哈!” 陈掌的马屁精神,与田春秋的掇臀捧屁绝缘不同,反而让华歌有点手足失措:“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介草民,承蒙大哥不嫌弃,抬举栽培,陈兄收留照顾,要不然……唉!” “吉人自有天相,”陈掌正说着,瞥见远处暮霭沉沉之下的宅院,顿足注目良久,不禁摇头叹息:“当年,钟离昧英雄一世,如今家族衰败,可惜可叹啊。” “……”华歌眺望着紫柔的家园,脑子再机灵也想不出新词儿。 “梅花铁盟何等威风,百年基业,威震秦川,谁知尽毁于宁成之手,呜呼哀哉……” “哦,这是宁成干的?”华歌明知故问,装得滴水不漏。 “华兄有所不知,”陈掌来了兴趣,酒糟鼻子闪着红光:“钟离世家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是么?” “当然,钟离小儿畏之如虎,被逼得走投无路,连妻女也保不了哇,可叹可悲!” “这……”华歌不愿意谈这个问题。 “幸亏你,”陈掌却愿意谈,而且非常想谈:“若非华兄仗义出手相救,岂非灭顶之灾?江湖上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算了,只是侥幸取胜而已。” “谁说的,钟离世家高手如云,为何不能侥幸取胜?恐怕……他赔了女儿又丢剑,还谈甚么流星宝剑,岂止是丢剑,小命儿难保,人财两空矣。” 华歌感到无言的尴尬,没想到陈掌知道这么多,其言不无道理,铁武的表现确实令人不解,甚至是令人不齿,华歌更是担心紫柔,放心不下,还不如回荣云堂,两人秉烛共饮。 尽量的转移话题,别在这里绕来绕去。 酒逢酒虫千杯少,投机话必扯喜事多。华歌谈起了霍光最近的表现,这当然是陈掌更感兴趣的话题,边说边散心,胖脸神采奕奕,酒糟鼻子上泛起了红光。 陈掌眯着眼睛,美滋滋的摇头晃脑:“光儿又升官晋爵了,嘿嘿!” 华歌也喜滋滋问:“好啊,光儿又升官,什么官儿?” “奉车都尉。” “奉车都尉,他以前就是这个官职?” “那是世袭封号,虚职而已,”陈掌手捋黄须,笑呵呵的:“如今有实权了,天天侍奉天子左右,可自由出入宫禁。” “哦,可喜可贺啊。”华歌随声附合,心里想:霍光回姨父姨母家,当然就像回外婆家。 “可惜啊。” “可惜什么?” “光儿年纪轻轻,意气用事。” “怎么了?” “怎么说呢?”陈掌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都是表兄弟,应当互相关照嘛,他们倒好,反而较起劲儿来了,岂能如此不懂分寸?” “谁呀?” “光儿和敬声啊。” “他们俩儿?”华歌听了一笑,心里真的愿闻其详。 “不谈也罢,”陈掌摇摇头,嘴巴一撇:“官场之道,兴衰之道,岂能意气用事?” “言之有理。” “少年意气,不知轻重,不知上迎下合,岂能让人放心哟?” “是啊,俗话说,官衙徐如林,宫门深似海。”华歌信手来。 “何须说乎?”陈掌深有感触,出口成章:“古往今来,岂不闻,赵王好勇士,民多轻生死;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么?” “也就是说,要学会左右逢源?”华歌肯定不会说阿谀奉承,吹牛拍马。 “也罢,就算不会,也须知人情事故,上行下效,上若喜之,下必效之,争先恐后。” “官场乃名利场也。” “谁说不是?想当年,多少俊杰们英雄一世,比如……春秋战国,四大名将,哪个不是战功显赫,却不知官场之道,最终落得个凄凉下场。” “哦,愿闻其详。”华歌说出来了。 “看,白起李牧如何?廉颇王翦如何?”陈掌的身上,或许还遗留着先祖曲逆侯陈平的基因,他酒后兴起,慷慨陈词,连连反问:“西楚霸王如何?龙且英布如何?甚至我天朝开国元勋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还有英布……” “这……”华歌无言以对。 陈掌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胖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手捻黄须,激情勃发地踱着方步走来走去,仰望着远方飘渺的暮霭,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想当年,太尉周亚夫何等英雄!” “哦,也就是,绛侯周勃之子?” “嗯,真乃将门虎子,力挽狂澜,一举平定七国之乱!” “然后呢?” “还有,丞相窦婴更是英明神武,不惜倾家荡产,支援大汉铁骑出征,鼎力相助,不可不谓劳苦功高啊,灌夫父子皆是英雄,父死子生,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满门忠勇刚烈,哪个不是英雄一世,而最终呢……唉!” 沉重的叹息,犹如午夜滚雷,刚刚闷空炸响了,却又迅速地悄然隐逝…… 虽然是酒话而已,信口开河,而这番话真的是句句属实,字字如冰,敲打在华歌心头,久久地回荡着,不得不令人暗暗感慨,心潮起伏…… 夜已深沉,回到自己的厢房歇息,华歌和衣而卧,难以入眠。 雪案萤灯,思如蛛网。 烛影明灭,凝眸怀思,无形的愁云穿透了寂寥衷肠,往事飘满了风尘,不堪回首。 华歌想起了李广之死,特别是想起了卫青和霍去病。 第二百一十一章 酒释饼权 卫青天幸,去病天悲,两人背后隐藏着的事,华歌务必极力回避之,纵然始终逃避不了,也要视若无睹,听若隔世,最好是把思路锁定在流星宝剑这条脉络上。 嗜剑如命,铁心石腹。 梅花铁盟,流星宝剑。 铁武为了守护这一切,甚至不惜放弃亲生女儿,这是怎样的一位盟主?梅花铁盟究竟是怎样的组织,其宗旨究竟是神圣还是变态? 这柄宝剑究竟有多厉害,究竟能有多么珍贵多么神圣? 宝剑锋利就很了不起吗,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又能如何? 比手机步枪冲锋枪如何,比机关枪榴弹枪坦克装甲车,炮弹炸弹航弹导弹如何?甚至是脉冲弹、原子弹和激光武器,无论在哪一种现代武器面前,岂不是破铜烂铁? 流星宝剑有什么了不起,值得那么多英雄豪杰们不顾一切舍生忘死抢夺? 只是区区三尺铁片而已,宝剑里面又能蕴藏怎样的秘密? 华歌注意力时而被吸引,时而又觉得无聊可笑又乏味透顶,不就是网购的一柄汉款古剑而已,这好像没什么奇怪的,既不能撬开潘多拉魔盒,又不是撬起地球之神仙杠杆,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些活宝们去拼命? 疑问迷惑依如时光流逝,荣云堂的生意很好,门前车水马龙,天南地北的客商游友们,如期不期而来此处会盟聚宴,游侠的铁蹄,商贾的驼铃,骆驿不绝…… 谈商有陈掌,比武有韩征。 掌柜卫少儿,掌杯公孙敖,可惜公孙大歌和韩二哥,官复原职和升官晋爵的都各自回官邸衙门去忙活了,平时无事难得回荣云堂一聚,而这不并影响热闹气氛。 贪吃酣睡么,信步闲庭么,谁说的? 华歌岂能浪费每一寸光阴,当然会利用这难得的充足时间,偷偷修炼内功,要探索融入消化精神食粮和物质食粮,将战神霍去病的武功融会贯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意外的闯入古代社会,茫然的历经磨难。 成功的融入朝野市井,总算是站稳脚根。 华歌的人品和武功受到人们的尊重敬佩,韩征、魏相和丙吉几位小将更是倾佩不已,他们也想拜华歌为师习武学艺,却被婉言谢绝。 绝非摆酸谱,不给面子,草民草根出生,在一夜之间,如此突然的成功逆袭,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英雄,甚至暗喻为游侠们的领袖,若受宠不惊才怪呢…… 华歌很低调,他很冷静的反思反省自已,在这里,社会资历和江湖阅历不够,如今蒙受高级礼遇,务必谦虚谨慎,要以平常心自醒自励,去面对,时刻保持平常心和自然心,心如止水,淡泊名利。 同在屋檐下,何处不聚首。 虽然并不赞许陈掌的为人,但是不得不说,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性率直,直言不讳,说出了很多华歌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人不可貌相,陈掌其貌不扬,不说话时,成熟稳重,开口则能说会道,一言即出,一步到位,妙言连珠。 华歌不再反感酒糟鼻子,慢慢相处,已不再墨守严防,防得密不透风,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陈掌兴起邀约,把酒言欢,秉烛夜谈,彼此难免会畅所欲言。 是近,练功有一点奇怪,总是感觉体内有一种莫名的躁动,仿佛是两股气流产生矛盾。华歌不敢大意,全神关注的调整,外调气息,内凝气海,协调脉络真气的运行……良久,感觉气流对撞逐渐减弱,慢慢地平息下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华歌颓然坐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无意间瞥见宽阔的演武场上居然空无一人。 清晨闻鸡起舞,黄昏掌灯读书,这是霍家的祖训。 现在应该干嘛,霍光那小子呢,还有魏相丙吉呢,他们没有练功吗? 华歌擦着满脸的汗,四处张望,演武场上静悄悄,小将们跑哪儿去了?平时一个劲的喊师父师父,叫得比亲爹还要亲,现在怎么偷懒了? 很快,墙角的某处草丛中,瞧见高高耸起的屁股……华歌一瞧就火了,还用说吗?这不就是白猿公子还能是谁!猴趴在草丛里,还能干什么?不会是猫儿改不了偷鱼腥味儿,又在捉蛐蛐? 果然,被逮个正着! 四员小将乐不思武,一个个狗刨猴趴在草丛中,玩得不亦乐乎,魏相丙吉二人也被吸引,玩得津津有味的,甚至是韩征也在帮腔……这还了得! 华歌发火了,极为罕见的训斥了霍光,卫少儿和陈掌闻讯,也忧心忡忡,他们非常担心爱子的旧病复发,卫少儿对华歌抱以期望,千叮伶万嘱咐以后,回厨房准备早餐。 胃口看心情,难免嫌咸淡而又嫌冷热。 卫少儿不仅仅嫌弃丫鬟雀儿厨艺不佳,而且暗自担心,她早就发现,霍光和雀儿在眉来眼去的,想干嘛,究竟是意欲何为?这让她确实放心不下…… 陈掌不着急,见怪不怪,淡定自若,儿女们长大了,少操些心,由他去,万一真的发生什么风流韵事,吃亏的又不是公子霍光,瞎操心什么呢? 在饭后茶余,陈掌最喜欢和华歌聊天,海阔天空的神聊。 “呵,近日,武功精进,可喜可贺啊。”陈掌的话让人爱听。 “唉,一言难尽。”华歌心事重重。 “哎呀,小孩子家,慢慢会懂事的。” “非也,我不担心光儿。” “然也,何必一端杯就愁酒壶?” “你就喝罢,”卫少儿嗤之以鼻:“哼,酒壶里有的是。” “呵呵,谢过夫人。”陈掌自我解嘲,咂咂嘴,回头问:“华兄,是担心甚么?” “是我自己。”华歌也不知如何说起。 “如何,贵体欠安么?” “还好,只是……”华歌随意谈谈最近困惑。 “善哉,善哉,”陈掌拂掌大笑:“正如,双手左右,双剑合璧。” “陈兄,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不敢当,不过,愚兄虽非习武之人,却知养生之道。” “甚好,还请陈兄不吝赐教。” “哈哈,赐教不敢当,”陈掌的酒糟鼻子泛起红光,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人身处世,岂能见风长三尺,而是慢慢生长。” “言之有理。”华歌点点头,看他能发表什么高论。 陈掌兴致勃勃,伸手比划着:“你看,左手长了,右手岂能不长?胳膊长了,腿岂能不长?如若左手太长,右手太短,或者胳膊太长,腿太短,此为奇形怪胎,岂能任其疯长,若不医治,必成废人。” 华歌本以为只是废话,正想呵呵一笑了之,然而最后一句话引起注意,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若不医治……必成残疾废人? “华兄,以为如何?” “陈兄,此言不虚。” “何须说乎?人如此,国亦如此,君不见,治大国若烹小鲜么?” “听说过的,烹小鲜不温不火,不咸不淡,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华歌谦虚一笑,意在抛砖引玉。 “武人就是武人,耿直爽快,哈哈!” “我只是个粗人,哪有陈兄见多识广?” “不知者不怪也,其实,不知也好,知道得太多了,也是自寻烦恼。”陈掌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摇头叹息:“想当年,上大夫韩嫣英雄少年,何等风光,而后来……唉!” “哦,听说过,天子伴读。” “嗯,是你二哥说的?” “不,是我大哥说的,二哥倒是从未提起。” 每次讲起宠臣韩嫣之死,陈掌酒后口若悬河,讲得滔滔江水源远流长…… 兖州金剑韩说精明强干,恪尽职守,深受当朝丞相公孙贺的赏识,如今已调回京都长安任职,官职在大哥公孙敖之上,这不足为奇。 韩说是当年宠臣韩嫣之弟,承门荫入仕授校尉,追随大将军卫青出征匈奴,建功立勋,受封龙岩侯,而他的官途黯淡,几起几落恍若过眼烟云……早在元鼎六年,韩说年纪轻轻官拜横海将军,与楼船将军杨仆联军抗击东越,战功显赫,受封按道侯,后来,因为缴纳助祭金成色不足,坐罪失去爵位。 太初三年,韩说担任游击将军,驻军在五原郡千里以外卢朐的一些城堡,这是陈掌眼中最鲜活的官场范例。 天子伴读,谁说伴君如伴虎?韩嫣少年得志,志满海平,平步青云,云腾风迅,迅速上位,位极人臣,与丞相窦婴和太尉田蚡三足鼎立,构成了汉武帝刘彻的三套马车! 今天,久未谋面的公孙敖和韩说回归荣云堂。 大哥二哥在上,好酒好菜在下,群雄环案虎视,指点江山,一顿风卷残云,酒后吐真言,四人酒酣耳热,什么话都敢说,畅所欲言。 公孙敖喝着酒,咂咂嘴:“天灾易躲,人祸难避,钟离小儿也太……唉!” 陈掌酒糟鼻子一歪:“难说,阎王不知小鬼愁也。” “他不是嗜剑如命么?”公孙敖冷笑一声:“守着宝贝过日子?连亲生骨肉也不顾!” 韩说瞧一眼华歌:“不是不管么?不管女儿死活,却又管起女儿的婚嫁。” 公孙敖一听就气:“宁成一瞪眼,钟离小儿吓得屁滚尿流,简直是缩头乌龟,宁成一蹬腿,小儿又威风了,哼!” “我三弟一表人才,威名远扬,若想娶妻,还瞧不上钟离家呢,是不是?”韩说拍了拍华歌的肩膀,笑呵呵的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长安城内大家闺秀,黄花闺女多的是,我和大哥给你作媒,风风光光娶一房妻室,你看如何?” 华歌苦笑摇头,只顾喝着闷酒。 陈掌即兴发挥幽默:“妙哉妙哉,娶一房?娶几房都可以,我荣云堂大得很哪,厢房客房多的是!” 卫少儿白了他一眼,公孙敖差点喷饭。 韩说摇头叹息:“其实,钟离明并非无能之辈。” 公孙敖毛嘴一噘:“不肖子弟,不良恶奴辈出,岂非无能之辈?” 陈掌意气风发,滔滔不绝:“当年,七国叛逆,南蛮北寇,我大汉朝廷文帝武帝如何?春秋战国七雄争霸,周室帝王忠臣如何?此乃,月黑风高,不掩日月之明。” “言之有理。”韩说微笑点头。 “言之迂腐。”公孙敖抗声道:“天下大事,错综复杂,岂是喝杯酒能解释……” 卫少儿一筷子抢走了公孙敖的羊肉烙饼,华歌低头喝酒瞥见,不禁脱口失笑:“此乃杯酒释饼权也?”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起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前浪后浪 荣云堂,每天都在上演着新闻奇论…… 游侠领袖与新秀的传说,对华歌来说毫无意义,低调处理,最好是远离,越远越好,这很符合他谦虚谨慎的处世风格。 只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也有好勇斗狠的游侠们,不远百里登门拜访,顺便挑战,切磋武学艺术。 这种粗活儿,华歌不会亲自出面应酬,一律让韩征、魏相和丙吉等小将们去搞定,他们能搞定的小事儿,何须华歌出手? 切磋时,在实战中磨炼功力,华歌再稍微点拨点拨,其实只须合理调整运气的方法,修正气流轨迹,就像装修好的新房,水电线路基本铺设完,各个区域和版块再进行细化,精准化,然后整体的格调就自然形成,房屋的质量则全面提高了。 受教后,韩征等人的内功提升很快,一日十里,韩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大清早,华歌在庭院里修炼,感觉今天还是有点儿模糊的奇怪东东。 为什么,丹田总是有点闹腾,两股气流就像阴阳八卦太极图,运行不好控制,有时还发生矛盾冲突,甚至产生对流对撞,而且越是以意念控制,越是控制不了,甚至激发了对撞,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强烈…… 本以为,这是练功时不小心,偶尔疏忽大意而已,难免会有不适的反应,然而近期时而发作,几乎天天都有,似乎已成常态。 须注意,绝对不可疏忽大意。 纵然神功解除封印,但是为了保守秘密,华歌尽量不显露,包括击杀宁成的招法,既不是霍氏神功,亦非华歌新学的梅花铁盟功法,无招无势无力无法,显得不伦不类,难怪宁成鄙视后警觉,已是防不胜防。 如今,华歌试行运功时,也是防不胜防,两股强大的真气形成了潮流,在丹田气海中隐隐对流对撞……这非同小可,务必平息下来,否则,日久生变,这种征兆,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如此演变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赶紧意沉丹田,凝神聚气,肩背贯通。圆活松静,盘膝合掌,裆胯靠紧,切勿用力以意抗之,以真气腾之,以神足之,这反而会激化冲突的,行功运气,五气朝元,切勿以气催力,力催则意变,五气朝元这种大周天的功法,根本无法平息气流冲突。 心潮起,气海动,真气翻涌,运行的轨迹杂乱! 在此时,仿佛心腹气流澎湃,五内俱焚的错觉! 情急中,华歌急中生智,想起上古黄河泛滥时,大禹治水之法,将千里黄河,滔滔狂流疏导分流成一支一脉,洪流逐步分成支流,水患减弱。 就这样,行功运气分五路进行: 上下运,从丹田沿大腿内侧下沉于足底,复自外侧上升于丹田。 前后运,从丹田沿后背的脊梁骨左右运,循环盘绕在前胸后背,再流回丹田。 左右运,从丹田沿胸肋骨膊内出于双臂,流到双掌再回流五脏六肺,回归丹田。 升降运,从丹田内上涌下行,一升一降,沿任督小周天漫延,并行不悖,周流不息。 内外运,鼻有呼吸,心藏虚实,意通神明,气有升伏,劲有吞吐,五者紧密结合,要在这一波运行刚到尾声时,另一波运行兴波涌起,川流不息,息息相通,随心所欲,如无入而不自得也……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良久,感觉气流对撞逐渐减弱,慢慢地平息…… 此时,华歌身心疲惫,颓然坐下长嘘一口气,用手擦着额头的汗,似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不禁摇头叹息,好险啊! 华歌有所感悟:中心与局部的制衡关系,是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 陈掌一番高论: 当年,周幽王不惜烽火戏诸侯,以换神女一笑,令各地诸侯心寒,犬戎趁机兵犯京畿,平王东迁,诸侯反客为主,天子不堪共主,东周分裂为春秋战国,群雄争霸。 秦扫六合,楚封七霸,十八诸侯拥兵自重,异姓王作乱。 大汉一统,白马之盟,非刘氏不得封王,然而兵强马壮之后,同姓王照样作乱,发动了七国之乱……也许,这只是即兴耍嘴皮子而已,而这恰恰一语洞穿时局! 中心与局部的制衡,中央与地方的对策。 朝廷的控制与诸侯崛起产生矛盾,中央与地方,中心与局部的权政失衡,甚至包括汉廷与匈奴之间几度鏖战,干戈不休。 大汉文景之治,培养综合国力日渐强盛,却也派生出好多问题,国力的增强,带动全国上下整体实力的成长,水涨船高,木高秀林。 正如一个少年长大成了壮年,浑身上下都在成长。 手的力量长了,脚的力量也长了;左手长本事了,右手也一样,如今已是浑身是劲,应该往哪个方向使劲呢? 汉代不是出现过八王之乱吗? 这充分说明,必须把内部矛盾向另外一个方面转化,要不然,这一股一股力量就会内斗……这一点,华歌深有体会,他最近修炼时,丹田内两股真气流产生了冲突,不得不全力抑制,要不然,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商志说过,陈掌也说过,汉廷的矛盾: 外戚干政,窦太后、窦太主和窦婴等窦氏强人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内宫争宠,陈阿娇与卫子夫水火不相容,她们身后都有强大宗族集团。 权臣争权,窦婴田蚡、许昌庄青翟、张汤主父偃,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族窥鼎,诸王划地为营,拥兵自重,明争暗斗,正反忠奸一念之间。 今日赴宴,当朝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二十大寿,满朝文武无不登门庆贺,荣云堂也受到盛情邀请,卫少儿懒得理会,陈掌父子代劳,霍光特意拉上华歌同去。 若非大哥公孙敖与二哥韩征热情相邀,华歌也懒得去,热闹非凡的宴席,丝毫没有吸引他的兴趣,只是夹杂在人群声浪之中,匆匆一瞥之间,华歌不禁目瞪口呆,暗暗叫苦! 仇家路遥,踏破铁鞋无觅处。 冤家路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此地,居然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他不想见的人,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廷尉尹齐、将军上官桀、绣衣直使王贺和暴胜之,还有那该死的江齐和李广利! 这些瘟神怎么也来了呢?真是阴魂不散啊! 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又转回来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而害怕有用吗?纵然现已神功在身,反而越是要小心谨慎,最好是走为上策,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若不想惑众受惊,惹火上身,若不想打草尿惊蛇,唯有借故回避,退避三舍,躲得越远越好。 华歌藏在所能藏的最佳角落,一直等他们把酒言欢,折腾够了,各自回府去也,华歌才悻悻然出来,远远瞧见丞相大人公孙贺正在送客,忙得不亦乐乎。 公孙贺与公孙敖同姓公孙,却长得绝缘不同,他清瘦而文雅,慈眉善目,随意一瞥,谁能想像这是一位曾经征战大漠的将军,出将入相,文武双全。 而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则生得有点基因逆反,膀大腰圆却长得细皮嫩肉,就像国宝大熊猫似的,一身华丽外衣,珠光宝气! 皇帝是姨父,皇后是姨母,公孙敬声纵然想受宠不惊也难,他理所当然,他何惧之有?怕什么?就连当朝天子也不怕,他却怕父亲。 不是怕打,而是怕父亲那张嘴。 不是怕骂,而是怕说,父亲一开口说教起来,之乎者也一大堆,经典古训语录浪漫满屋,滔滔不绝教诲,能说上三天三夜,说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说得公孙敬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恨不得马上打开天窗跳楼…… 宫中府内,公孙敬声素来鼻孔朝天,横行霸道惯了,几乎整个长安城的人们都敬而远之,唯有霍光例外,他就偏偏不信这个邪,虽然寒暄言词谨慎,说话得体,却从不含糊,今日又想上前冒犯冒犯表弟的虎威。 “别来无恙,”霍光一看见公孙敬声就想找乐子,上前伸手撩一撩他胸前挂满的玉佩珠串子,由衷赞道:“成色不错嘛,玉王八。” 寿星公孙敬声眼睛一瞪:“你说甚么?” 华歌见缝插针:“哦,他说玉霸王,”在笑迎公孙敬声时,嘴角向霍光歪一歪:“今早,鸡蛋吃多了,舌头不灵光。” “你是……”公孙敬声满腹狐疑瞧着华歌。 “小心,”霍光正色警告:“这是我的师父,华少侠。” “是么,就是你常说的,甚至,甚至灵袖?” “领袖,游侠领袖。” “哎呀,失敬失敬,”公孙敬声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小白脸儿:“咦,怎么不对呀?公子仪表堂堂,花容月貌,也曾习武?” “过奖,过奖,”霍光不等华歌回答,抢过话茬:“玉霸王,回去多吃点鸡蛋,你也能长得花容月貌,玉树临风,信不信?” “胡说,鸡蛋有什么好吃的?”公孙敬声不屑的摇头。 “哎呀,你可别说,吃了长力气呢。”霍光抗声道:“不信,你试试?” 鸡蛋没兴趣,公孙敬声却对这个名号颇有兴趣:玉霸王。 以前,人们背地里指指点点,所谓的笑面瘟神和呆霸王之名,威扬京师,这让公孙敬声非常恼火,谁要是乱叫,就恨不得唾他的脸。 如今,换了新口味,金玉良言的玉,西楚霸王的霸,富贵荣华,文武双全,太带劲儿了!从此以后,这名号叫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风靡一时…… 世间只知长安玉霸王,呼风唤雨,手眼通天。 上门不闻相府公孙子,呼朋唤友,视同纨绔。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逃光养慧 相府之行,不艳之遇,却在华歌心中泛起波澜,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回忆就像阵阵春雨闷雷,结结实实地炸响在幽涧静湖,一雷激起千层浪,一浪一浪,乱石穿空,卷起多少酸涩楚潮…… 铁心镇浪迹街头,药店内度日如年。 铜匠铺千锤百炼,天坑地宫看血雨。 苦湖庄生死一杯,风雪夜命悬一剑。 出没秦岭箭峪峰,漏网渭水灞桥店。 幽禁廷尉府不死,野黑店虎口逃生……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稍有差错,早已魂断异乡! 华歌不得不小心谨慎,不得不告诫自己:低调!低调!再低调! 每天吃饭睡觉练武功,闲杂琐事一概不问,他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再也不管什么江湖武林之事,什么游侠领袖,只是空头支票而已,谁要谁拿去。 洛阳侠圣剧孟武功盖世,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叹尔为徒劳,一人可敌一国,四海游侠豪杰拜为游侠领袖,而最终百年归山时,举家不存十金。 后人郭解同样武功盖世,鹰侠龙剑、关东大侠、盗魁和屠神,三元合一,堪称天下第一神剑,而杀君马者道旁儿,最终不是决战江湖而死,不是棒杀,而是捧杀,是为盛名所累,死于名满天下。 当年,霍去病还被推崇为大汉第一战神呢,而最后呢,霍去病变成了霍来病,这怎么说,谁来解释? 英雄有英雄之荣,凡人有凡人之乐。 华歌深知,人怕出名,猪怕肥,现在务必潜心归隐,潜心修炼,参透武学,协调体内能量的冲突,把翻云覆雨变成春风化雨。 任何时候,都要记得反问自己:我是什么人?我在什么位置?我想要做什么? 我是吉他手华歌,不是霍去病。 我没有什么地位,草根加布衣。 我想要保护自己,安渡有缘人。 华歌婉言谢绝了韩征等小将们拜师学艺,教他们什么,是霍氏神功?还是梅花铁盟的武功?如今,他还未晋级丁级剑士呢,也就是跟古布学了半年八步剑法而已,至今还是一知半解的,有什么资格收徒授艺? 二哥韩说的爱子,老将军公孙敖的高足,岂能误人子弟? 他叮嘱几员小将,不理游侠剑客们的拜访与约战,不让他们应酬和迎接挑战,官职在身,公务为重,各自回衙门好好当差,谁要当游侠领袖都可以,当导游更好。 闲暇之余,精心辅导和陪护霍光,这让卫少儿很欣慰。 相府之宴,早已曲终人散,却在华歌心里遗留了很大的阴影面积,那些名门显贵,那些载入史册的人物一一出现,什么长平侯卫伉,太子少傅石德,还有浚稽将军赵破奴,听说刚刚征战匈奴而归。 不得不说,见面不如闻名,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并未留下很深的印象,反而是江齐和李广利这种恐怖人物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恨归恨,想归想,想不到在堂堂的大汉朝廷命官行列中,居然有这样的“精英人物”,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思归思,练归练,苦练内功才是王道,别整那些没用的,在这个世道生存,唯一办法就是练好本领,只要神功在身,还怕没有没有饭吃,还怕没有路走? 闻鸡起舞,温籍启悟,稳极奇武,潜心修炼,日积月累,武功精进,所带来的成就感与快感妙不可言,这是任何物质享受都无与伦比的…… 修练时间是珍贵的,不可浪费一寸光阴。 然而,每天都在承受体内真气冲突之苦,无法逃避。 当被丹田内两股真气流折腾得倍受煎熬,华歌总是想起陈掌说的话,也许有点道理,领悟了发展与控制之道。 中央掌控与局部崛起,这是矛盾的对立统一规律,这是辩证唯物主义。 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一举挽玉厦于即倒,威震天下。 同样威震天下的是卫青和霍去病率领大汉铁骑横扫大漠,这些英雄壮举彪炳千秋,耀辉史册,难道只是中央制衡地方的棋子,只是千古帝王制衡朝野,天下棋局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刚刚听到这话时,华歌嗤之以鼻,根本不信,而如今,思想有点波动。 古人说三人成虎,别人说一句话,你可能不相信,而十句百句,千言万语,众口熔金,这由不得你不信,还能不能相信? 千古定论,史册记载的历史事实,在反复商榷,反复论证之下,确定变成不确定,主题变成话题,就像一颗健康的牙齿,如果反复用舌头顶来顶去,时间长了,也会松动,就算舌头是软的,连一块骨头也没有。 有时候,华歌洗耳恭听,有时候也会发表意见,彼此畅所欲言,甚至会展开辩论与争论,而陈掌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口才极好,华歌经常不敌,被辩论得理屈词穷,败下阵来。 就在陈掌得意洋洋,滔滔不绝发表高论时,卫少儿恨不得去扇他一巴掌,她玉手摇摇,五指缤纷,陈掌好汉不吃眼前亏,嘿嘿一笑,猫着腰溜走了。 元光五年,纨绔子弟陈何奸人妻女而获罪入狱,丢掉了侯爵,其兄弟陈掌反而因是卫氏的亲戚而显贵,陈掌并非嫡子,虽然宿愿得续受封,而终未能承嗣曲逆侯位。 历经官宦沉浮,经过了这么多事,陈掌见多识广,话语的含金量特别高。 为了抑制朝野豪强,汉武帝刘彻秘令建立侦探组织:绣衣使者。 那么,毒豹宁成这种人,怎么会安插入绣衣使者?且身居高位! 剿灭江湖帮派梅花铁盟,实属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已利用完了的工具,自然作废。然而在铲除豪强恶霸时,不可避免的触动了窦太主家族利益,这岂能容忍,她会不会请母亲太皇太后出面…… 华歌听陈掌讲过淮南王刘安的故事,身为皇族,韬光养晦,左右逢源,周旋于太皇太后和皇帝两股势力之间,摇摆不定。 若太皇太后废除皇帝,她就会效法吕后,那么刘氏皇族就会面临血洗,羽翼丰满的淮南王刘安首先挨刀,枭雄拥兵,岂能坐以待毙?诸藩王郡国面临削藩,文景七国之乱,或许重蹈覆辙! 若皇帝亲政掌权,抑制窦氏外戚,盘根错节的外戚集团必然停止内斗,转为合力对抗皇室宗族,逼急了则反,这一切,绝非明智之举。 陈掌突然问:“华兄可知,推恩令?” 华歌迟疑问:“推恩令,不知。” 其实,华歌一知半解,只知当年的“迁豪令”。 “想当年,那是……元朔二年,圣上听了主父偃之言,颁旨下诏,宗正寺操持推恩制,皇恩浩荡,席卷大小诸侯国。” “哦,皇恩浩荡?” “嗯,皇恩浩荡,我大汉律令,嫡子世袭王爵,庶子无权继承,如今,圣上垂恩,怀仁天下,特意颁布圣旨,各大郡国的贤能王子皆有幸继承受封,当然是皇恩浩荡。” 华歌静静聆听着,等侯精彩下文。 陈掌说得兴起,仰头灌入一口清茶,润润嗓子眼,继续说:“你看看,赵国分为尉文、封斯十三侯国,淄川国分为剧、怀昌等十六侯国。” “越分越多?” “当然,新制推行十三年以来,河间国分为兹、旁光等十一侯国;齐、鲁、代、长沙、城阳、广川、中山、济北诸侯国分为几个或十几个侯国,岂不美哉? “莫非,越分越多,越分越小?” “当然,大国分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年晁大人晁错奏请削藩,引起七国之乱,以死谢罪,如今,主父偃不动刀兵,谈笑之间,各大郡国顷刻分崩离析,诸侯王爷们岂敢分庭抗礼,莫不臣服朝拜。” “这不是,五马分六尸么?”华歌暗自好笑。 “此言不美,然此言不虚。”陈掌咬文嚼字。 明白了,就像切蛋糕,也像是五马分六尸,把一个大的诸侯国分成一个个小的诸侯国,力量分散了,无法抗衡朝廷,圈地经营。 固步自重的郡国,或许面临重新洗牌。 随着推恩令下达,一场杀人不见血的削藩行动展开,虽有成效,而最积极的倡导者主父偃却意外获罪受诛,这与当年七国之乱时晁错,具有相同的命运,相同的结果。 殊途同归之命,异曲同工之妙! 分封产生分裂,朝廷与诸侯国制衡之道。 中央集权,诸侯分裂。 诸侯国与郡县,王国与侯国,此消彼长,朝廷的直辖区扩大了,消除了国家分裂的危险。然而,朝廷的圣旨,却为诸侯国的庶子们提供了契机,他们索权分邑,明争暗斗,折腾得诸侯王一个个被架空,诸侯国实力大减,实名虚利。 推恩令,活像温水煮青蛙,诸侯王爷们当然不是青蛙,岂能坐以待煮? 朝廷正等这一步:坐视狗咬狗。 因为,不服的诸侯王,即被觊觎的庶子们以抗旨之罪,秘告朝廷,绣衣使者,早已磨刀霍霍!各大酷吏办案神速,郡国闹得越凶,朝廷削藩越快。 求之不得,帝王之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夺心夺剑 秦末之争,楚汉之战,反王之旗。 白马之盟,宫变之谋,七国之乱。 几朝几代皇帝绞尽脑汁也奈何不得的诸侯之疑惑,居然就此迎刃而解,主父偃之计谋,比大汉几位先驱智者谋士贾谊、晁错和袁盎等人更加高明。 那么,与其内部斗争,自相残杀,不如选择一致对外。 此时,长期困扰大汉帝国的匈奴,就出现在选项里了。 因为,这些力量如果不一致对外,就会转而发生内斗,所以,进攻匈奴,势在必行。 也许,这是人的境界不同, 引以为豪的大汉铁血车骑征伐匈奴之战,功在千秋,彪炳青史,而在皇帝和权臣眼里,这属于小儿破贼,波澜不惊,见怪不怪。 后宫还有皇后争宠,权倾朝野的皇姑母更是野心勃勃,意欲一手遮天!如果联终各地藩王蠢蠢欲动,那么朝廷将会风雨飘摇! 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假设,皇帝不让步,顺遂皇姑母的意思诛灭郭解家族,而是执意抗争,保护郭解,那么双方的矛盾必然会激化,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历史没有假设。 那么,一代明君汉武帝,就真的如此任人拿捏吗?历史上英明神武的汉武大帝刘彻,难道在这场政治漩涡中显得如此无奈无助吗? 不会,绝不会!他绝不是这种性格。 此时,华歌紧皱眉头,凝视着陈掌的酒糟鼻子,思考着如何切入自己所要探讨的话题:关于霍去病的故事,现在已有一种直觉,这和汉武帝刘彻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汉武帝将流星宝剑赠予了霍去病,就在金銮殿上,就在满朝文武的眼前,就在当世俊杰的眼前,大汉皇帝将一代名剑送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士! 须知,这柄举世瞩目的宝剑,浸透了多少鲜血……朝野上下枭雄豪杰们明争暗斗,江湖绿林英雄们不惜以命相争,而绝世宝剑最终花落在霍氏遗少之手! 那么,汉武帝的此举,用意何在? 华歌现在很低调,宁愿被人忽视,不愿被名声所累,游侠领袖的名气有意思吗? 当年,洛阳侠圣剧孟被天下游侠们拥戴,推举为游侠领袖,何等荣耀? 而且,剧孟的母亲逝世,前来吊孝者人山人海,车驾千乘,何等荣耀? 然而,轮到剧孟自己逝世,却无人问津,葬礼凄凉的收场。 同样,鹰侠龙剑郭解也被天下游侠拥戴,离乡抵京时,送迎者也是人山人海,车驾千乘。 同理,杀君马者半道儿,郭解名满天下,也因此惨遭朝野忌惮敌视,设计陷害灭族。 不是被棒杀,而是被捧杀。 捧得越搞,摔得越惨! 人怕出名猪怕壮,鸟怕出头树怕高,枪打出头鸟,刀削出头枝。 须知,高调惹事,低调蓄势,这是一种境界。 最终,在陈掌的启迪和开导之下,华歌似乎领悟出了另一种玄机: 七国之乱背景下,如果七位王爷不造反,肯定就是遵纪守法,安守封地,守土保家,保卫大汉的那一片疆土。 身居高位,执掌权柄,国家大权都被刘氏皇族们掌控在手,岗位职权,一个萝卜一个坑,这还关天下俊杰们什么事儿吗? 天下群雄,无缘插手,他们参政谋事的空间就非常有限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冷酷无情的官场衙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绝非自幼混迹于胭脂粉和宦官气中长大的皇子们,高贵而脆弱,就像温室里培养出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稍微淋一淋风雨,就是雨打风吹,落花流水。 这些俊杰,这些精英们岂能坐以待毙? 放眼朝野,看着一个个大权在握的皇族,看着一个个羽翼渐丰的郡国大王,草根出生的俊杰们,不得不绞尽脑汁,寻求生存的空间,寻求鲤鱼跃龙门的契机。 舍得一身剐,敢把王侯拉下马。 新陈代谢,不除掉旧的,就没有新生的机会。 如今推恩令的实施,正让草根俊杰们从夹缝中找到了突破口。 如果奉诏遵旨,富饶的郡国,堂皇的宝座,就这样被一卷诏令封杀,王侯梦断,灰飞烟灭,如果阳奉阴违,甚至干脆分庭抗礼,悍然反叛,就像吴楚七国联盟,扯起了“清君侧”的旗号,讨伐京师。 如果反了,要么城头变换大王旗,改朝换代;要么兵败生死,被犁平老巢,那么他们的封地疆土,岂非同样需要有人来守卫……机会来了,战机稍纵即逝,精英俊杰,草根枭雄从此登上了政治舞台。 千古帝王,幽幽权谋! 从此,江山社稷永固? 没有,只不过,领地的管辖权力,从皇亲国戚手里,变换成封疆大吏手里,权力进行移交罢了,表面矛盾暂且消失却未消灭,隐藏得更深罢了。 换人没换心,换汤没换药。 就算是削藩,就算是剥夺了诸王诸皇子们的权力之后,要是造反,照样有人造反。 要是贪脏枉法,照样有人贪脏枉法! 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没有贪脏枉法! 又是一个黑夜,然后又是一个白天。 窗外晨曦,灿烂如画,鸟语花香,馨音绕廊……阳光如约,温柔暖煦,照耀着洗窗的晨露点滴丝痕,晶莹欲滴! 一缕缕淡白色的光线,透窗而来,随意散乱洒落在软绵绵的孤枕边,闻啼觉晓的愁绪,形如甜蜜的瘟疫,渐渐弥漫在寂寞空气中…… 一帘幽梦,卷尽愁云。 华歌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意识有点儿清醒,犹然觉得还是模糊的,昨夜睡得并不好,好像有点失眠,却更像一个魔咒,避之不及,却欲罢不能…… 很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一杯冰镇甜汤,甜得太腻人,那就加点盐,然后喝起来时,就串味,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了。 坦白的说,华歌并不崇拜秦始皇,因为秦始皇赢政英雄一世,却赢不过二世,江河日落;华歌最崇拜的是汉武帝,当然比卫青霍去病更令人尊崇! 然而如今,坐拥文景盛世之雄厚国力,父子两代皇帝雄才大略,鸿志精励,削藩镇叛,刘彻登基之后,推行新政,精兵惠民,开疆拓土,扫荡西域…… 谁知,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有改变什么,最终又绕回来了,原地踏步么? 千古帝王,梦中的光辉形象,虽未失色,却已被某种灰色的飘渺云雾覆盖了…… 面对现实,这又能如何?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华歌自己属于这片天下的匹夫吗?深深明白,自已只是穿越而来的人,这只是茫茫旅途中的不艳之遇而已。 王侯将相,我有种乎? 天下兴亡,我有份乎? 今日有喜,喜鹊枝头叫,必有贵人到,正是二位义兄公孙敖和韩说。 军务缠身,公孙敖官复原职之后,难得与韩说一起回荣云堂。 今日,二位将军大驾光临,陈掌盼望已久,当然款待,卫少儿在厨房操刀弄勺,众小将练功后胃口大好,风卷残云而来,酒足饭饱而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然而此时,残羹剩菜,宴饮意犹未尽,还是没有酒终人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酣耳热,这在平时可能是畅所欲言,甚至产生争论之时。 酒是美酒,言不美言。 今天,公孙敖有点儿怪怪的,胡须纵横的毛脸上严肃冷峻,这与老将军平时的风格判若两人,那种豪爽得有点滑稽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华歌早就感觉到,至从宁成死后,二位义兄的反应耐人寻味,按说三人联手不敌受辱,如今元凶伏诛,江湖靖康,朝野清明,应该是人人弹冠相庆之事。 然而,公孙敖和韩说两人却低调而又冷静,言辞谨慎,讳莫如初。 灯下美酒美味,案前觥筹交错。 三人聊得开心,喝得不开心,酒香肉香洋溢也罢,夹杂几句闷语牢骚也罢,这并不影响夜宴的气氛,美酒穿肠,眉飞色舞时,有谁管华歌的感受?就像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猫咪,手捧着伤心的往事,默默数着怀中一段一段芬芳的青春…… 毒豹宁成软硬兼施,强势要挟逼婚,当然不仅仅是看上了铁武的美丽女儿,更是逼迫铁武在流星宝剑与亲生骨肉之间,作出选择。 若不交出宝剑,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辱后被毁灭,尊严遭受无情的践踏,要在精神上击垮对手! 夺心为上,夺剑为下。 以夺心豪取,逼迫就范,乖乖地交出流星宝剑。 太可惜了,天下第一剑梅花山人,名震天下的梅花铁盟盟主,就这样,沦为任人欺凌和亵渎的玩偶矣。 从此以后,这些所谓的尊称,已经毫无意义,江湖传奇就此改写。 夜已深了,夜宴甚欢,而华歌深感夜宴不欢,几乎是度时如月,度日如年……最后,终于听不到了陈掌的公鸭嗓子在吆喝,可能要迷糊了。 公孙敖也有醉意,轻叹一声:“唉,罢了罢了,”他最先收住话匣子,聊然放下酒杯,告诫二位高人:“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饮。”说罢,长身而起,离席而去。 听君一席酒话,照样也胜读十年书。 华歌假装糊涂,看得出来,对于七国之乱这场汉庭内战,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实属可悲可叹?公孙敖和韩说这些统兵将军们,当然不想把矛头对准自己人,他们内心的矛盾,说不清,道不明。 而陈掌这种勋贵子弟,历经官场沉浮,权势至上,反而认为:纵然生灵涂炭,也要排除异已,巩固皇权才是社稷之福。 善结善缘,恶思恶果。 两种想法各有所长,却又自相矛盾。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人谈虎 谈虎色变,虎呢? 没有老虎,却有比老虎更麻烦的,那就是贪官。 知已,煮酒对饮,惬意闲聊,本是人生一大快事。 前朝往事,当属茶余饭后的谈资,虽不算煮酒论英雄,而在酒酣耳热时畅所欲言,无话不谈,谈得比亲兄弟还要亲,华歌经常听他们谈古论今,指点江山。 今日话题,又是汉景帝年间那场惊天动地大战:七国之乱。 陈掌学识渊博,想法与众不同,在酒精刺激下,酒糟鼻子上油光闪闪:“七国之乱,也并无不妥,借此除去七王兵权,乃是朝廷之福矣。” 韩说抗声道:“兵戈之灾,又有何福可言?” 陈掌说话不紧不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吴楚弄兵,最终功败垂成,除去朝廷隐患,何乐而不为?” “可是,生灵涂炭哪。” “那又如何?任凭七王作乱叛逆,颠覆朝廷么?” 再谈下去,有点偏颇,公孙敖和韩说二人只顾低头喝着闷酒,并没有兴趣洗耳恭听,陈掌照样谈兴正浓,滔滔不绝:“想当年,周太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堪称我大汉社稷虎臣。” 先祖陈平与周勃结义,攻守同盟,铲除诸吕,陈掌当然倾向于周亚夫,公孙敖听得不顺耳,突然插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非梁王率兵扼守梁国要冲,纵然周亚夫英雄盖世,也奈何不了七国大军。” 陈掌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须知,汉景帝刘启最忌惮的人,正是手握重兵的皇弟,梁王刘武,当年李广何等英雄?就是因为私自接受梁王的封官晋爵,后来战功再大,也无缘封侯。 也许并不想刺激酒后的公孙敖,而他又想驳斥,却想不出更好的话语。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侃,华歌觉得无聊,突然随口闷声诵出一句古诗:“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三人一听,愣然闭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小白脸儿。 “我……我只是……”华歌没有喝酒,脸蛋儿就更白了,他不能确定,在西汉时期,这首诗究竟诞生了没有,反正,华歌自己不是作者,肯定不是原创。 华歌一脸愕然,面对三人的一脸愕然,半晌了,还是老将军公孙敖最先反应过来,他瞪起牛眼睛:“咦?三弟,你……如何得知?” “大哥,我……”下一句,我说错了吗?华歌赶紧把话咽回肚子里。 韩说面如重枣,卧蚕双眉,眯着丹凤眼,上下左右打量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深深地镌刻入了浓红的脸颊。 陈掌拂掌大笑:“华兄出口成章,文武双全,妙哉,妙哉!” 喵什么喵?别以为踩了猫儿尾巴!这句话,曾经在琴剑山庄内一石激起千层浪,会不会又在荣云堂前引爆一颗原子弹呢? 原子弹没响,卫少儿手中的筷子横空而来,敲响了陈掌的脑瓜儿,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酒就喝酒,哪来的废话?” “好好,喝酒喝酒!”大家热情响应。 话题又转向了敏感的贪官污吏问题,三人酒后,继续畅所欲言,卫少儿懒得理会,兀自回厨房忙活去了。 已是掌灯时分,窗外的演武场上,没有灯光照亮,霍光和韩征几位小将又开始练功了,华歌见状,告退离席,前往观看,感觉他们武功精进,即兴指点指点一番之后,满意而归,刚跨入门槛,只听冷然一句:“没有昏君,哪来的奸臣?” 也不知这话是谁说的,酒后吐真言也罢,真言惹麻烦也罢,还是少说为妙。 也不知这酒过几巡了,酒酣耳热,畅所欲言时,难免产生争论。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案席上觥筹交错,杯盘碗筷狼藉,三位高人谈兴正浓…… 公孙敖烈酒烧肠,愤愤不平:“奸臣就是贪官,贪官就是奸臣,杀得太少了。” 韩说闻言停杯,压低声音问:“大哥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就是这个尹齐。” “哦,廷尉大人?”陈掌听说过,诧异的问:“尹大人怎么了?” 在廷尉府日久,韩说太了解这位廷尉大人了,他恨哏的说:“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么?尹齐深受皇恩,身为廷尉,位居九卿之列,上不忠于君,下不仁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环主,以图私为务,真乃名符其实的篡臣!” 公孙敖戟指箕张,突然握紧,拳头大如紫铜醋钵,巨拳举起,几乎擂到案面时,又缓缓松开,老将军胡须纵横的脸上,双目紧闭,徐徐吐出一句:“此贼……人人得而诛之。” “哎呀,公孙兄,”陈掌酒杯一磕案面:“尹大人乃当朝九卿,位高权重,手眼通天。” “那又如何?”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这是我等应该管的事么?” 韩说气呼呼地喷出一句:“那就禀明圣上,依法制裁,明正法典。” 陈掌呷了一口酒:“嗯,帝王术绝非杀人术。” “故弄玄术。”公孙敖听了好气又好笑。 “治国安邦,帝王术乃平衡术,平衡天下之术也,平衡四面八方诸侯,而不是杀尽诸侯,都杀完了,谁来镇守边疆,安得猛士守四方?”陈掌喝了很多酒,却没有喝多,他想法确实与众不同,直接了当,单刀直入,一步到位。 “养诸侯制诸侯,养贪官杀贪官,天经地义。”韩说不喜欢转弯抹角。 公孙敖摇晃着大脑袋:“嗯……真是咬文嚼字,养诸侯以制衡诸侯,说得过去,可是养贪官干什么?” 韩说似问非问:“养贪官,养贪官污吏?” “若不然,以圣上的英明神武,那些贪官的脑袋早就挂在菜市口了,还贪什么官哟?”陈掌说话直接又诙谐。 “谁养贪官,结党营私?”华歌刻意插话,想要修正话题,别扯得太远了,这话确实有效果,大家听了一笑,话题马上回归到酒文化和江湖文化方面来,片刻之间,又聊到了一个令华歌更敏感的问题。 陈掌摇头叹息:“梅花铁盟,土崩瓦解。” 公孙敖冷笑道:“苟延残喘至今,也该寿终正寝了。” “此番,倒是成全了宁成老儿的威名,”陈掌的幽默又开始了:“可惜啊,功成名就,入土为安。” 韩说一听,嗤之以鼻:“天作孽犹可逃,自作孽不可活。” 公孙敖也是不无鄙夷:“宁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当年天下,除了二位仁兄,谁敢称霸江湖?”陈掌并非江湖人,却知江湖事。 “何乐之有?”公孙敖摇摇头:“我公孙家族早已不问江湖。” “长江后退推浪,世上新人换旧人。”韩说也有同感,兖州金剑早已封剑江湖,如今唯有寄希望于儿子韩征这一代。 “象死于象牙,豹死于豹皮……”陈掌的幽默,当即被韩说打断:“陈兄,此言差矣,应当说,虎死于虎皮。” “都一样,虎豹豺狼,都是畜生,不是甚么好东西。” “宁成老儿,太嚣张了。”公孙敖想起来就有气。 “听说,这个宁成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居然登门强抢民女?” “非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宁成老贼意在流星宝剑。” “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抢呢?”陈掌说话更直接。 “能抢到么?”公孙敖与韩说相视一笑:“去年,贰师将军兴师动众,还查获了流星宝剑呢,最终呢?若非裙带之幸,早已革职拿办了。” “这么说,钟离小儿连亲生女儿也不顾?”陈掌听了有点不信。 “很难说,视剑如命,哪里管妻儿生死?” “舍弃女儿,保大不保小,能保住流星宝剑么?” “恐怕未必,想必赔了女儿又丢剑,人剑两空。” 这番话虽不激烈,却字字句句如闷雷,结结实实地敲打在华歌的心头……纵然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而内心深处却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宁静! 事到如今,华歌还能如何? 救不能救,不救又不忍,救了也是白救,改变不了什么。 紫柔父女遭遇劫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只能暂时消除危险,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其中的江湖恩怨情仇错综复杂,这水太深了。 担心有用吗,焦虑有用吗,婆婆妈妈的牵肠挂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静下心来,脚踏实地苦练内功,不说硬话,不做软事。 现在要做的,最现实,最紧迫的事情,就是更加勤奋刻苦的修炼内功,若有朝一日,真能称霸江湖武林,诸多矛盾必然迎刃而解。 华歌非常明白,名声第一没有用,武功第一才有用,华歌从不承认游侠领袖的身份,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当今江湖,高人大侠如云,奇人异士如雨,所谓的游侠领袖的称号,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随时可能易主。 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潜心修炼,苦心矢志,苦练神功,最好是深居简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几乎不放过任何时间空隙。 一心只练战神功,精心融化金石。 两耳不问江湖事,潜心淡泊明志。 第二百一十六章 水绕火燎 第二天清晨,早餐后,秩序照常。 韩说建议出门散散心,顺便搞点野味来换换口味,韩征等小将听了嘿然大喜,正合胃口,霍光也想去凑凑热闹,却被卫少儿拉回来。 一行人上马扬鞭,马蹄嗒嘚嗒嘚踢尘,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一片树林,公孙敖引缰驻马,低头不语,韩说信步由缰,抬头四望。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非也,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几乎连河上有几条渔船,河边有几片树林都清楚,甚至树林里钻出一条狗,也能认得出是谁家养的。 这里是渭河边的一处小树林,没有山,只有水和树林,深水浅木,在这里狩什么猎,打什么野味? 韩征不解的问:“父亲,不是说打猎么?此处连野兔野鸭也没有……” 韩说打断儿子的话:“听你伯父的。” “伯父,”韩征掉头问公孙敖:“却是为何?” “征儿,你先回避一下,”公孙敖不由分说,回头吩咐魏相和丙吉:“你等前往百步之外守候,任何人不得靠近。” “啊……诺。”魏相丙吉二人机械性的应声撤离,策马而去。 “父亲……”韩征说话也碰到父亲的沉默,悻悻而退。 等他们骑影走远了,公孙敖还是沉默不语,韩说飘然下马,美髯飘飘,面如重枣,浓浓的卧蚕眉下,一双丹凤眼微闭着,他牵着马慢慢走到一颗大树下,把缰绳缠绕在树干上,他始终是沉默寡言的。 华歌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儿,他迅速地调整好了思路。 还是韩说打破了沉默,手捋长髯,摇头叹息:“三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二哥,我……” “你还当我是二哥么? “二哥,兄弟知错了,请责罚。”华歌瞬间明白应该如何应对,他们肯定要过问宁成之事,赶紧下马,一边栓马,一边想对策。 “如今,我哪里敢责罚你?” “二哥……我,我知错了。” 在摸头不知脑的情况下,最好是谦虚谨慎一点,先赔礼认错了再说。 美髯公韩说并不吃这套,脸色并不是被气红的,而是本来就是深红,他别过头,望了望公孙敖,想听听大哥的意见。 沉默半晌,公孙敖没有下马,端坐雕鞍,手掌把玩着精致的马鞭。 韩说不愿浪费时间,轻声催问:“大哥,你说话呀。” 公孙敖苍桑而又粗犷的脸上,抬了抬褶皱的眼皮:“你要我说甚么?” “你不说,我来说。” “也罢,你说。” “该说的话,非说不可,”韩说脸色一沉,丹凤眼炯炯有神:“今日,有些话得挑明了。” “你想说甚么?”公孙敖并不想发生什么。 华歌反而更加坦然:“二位大哥,都是我的错,小弟罪该万死。” 韩说脸色黯然,语音徐徐:“说这有用么?当初,我等三人情投意合,义结金兰,”话说至此,突然丹凤眼一翻,话锋一转:“三弟,我叫你一声三弟,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外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激荡,声震林间,似挟裹着闷雷隐隐,震得心胸沉闷,几乎要震落了华歌的眼泪。 看看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自已拥有一段多么倒霉的历史……流浪蹭饭的布衣草根,落泊街巷的铜匠伙计,亡命天涯的虎口鸟丝,如今喜遇名门贵人,承蒙不嫌弃,有幸赏口饭吃,已实属万幸,何德何能结拜当朝大将军? 华歌突然仰首苍穹,紧紧闭上双眼,他不想此时此刻,不争气的流出泪水…… “你说话呀!”韩说在追问。 “无话可说。”华歌不想多说。 “此话怎讲?” “知遇之恩,受之有愧。” “你还记得知遇之恩?” “哎呀,二哥,我不想隐瞒,可是,我也是出于无奈。” “甚好,从此你不认我,我不认你!” “二哥,二位哥哥对我恩重如山,纵然粉身碎骨,我也难以报答啊!” “何谓报答,”韩说不无鄙夷的冷哼一声,重枣色的脸膛,丹凤眼一翻,话锋如刀,嘴不饶人:“虚情假意,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到,还谈甚么兄弟,你我从此一刀两断!” “哎呀二哥!”华歌恨不得跪下了。 “我不是你二哥!” “那……好,小弟……呃,草民任凭二位将军处置,绝无怨言,心甘情愿!” 沉默至此的公孙敖终于开口问:“草民,甚么草民?这么说,当初我等三人八拜之交,义结金兰,兄弟一场,如今,你不认我了?” “我,我岂敢不认?今生能遇二位将军,真是天大的福份,知遇之恩,铭记在心!”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 “我若有半点不敬,情愿五雷轰顶!” “有没有半句假话?”韩说冷然插言:“知而不言,守口如瓶,你何曾当我们是兄弟?” “我,我实属无奈,我只是一介草民,出生卑微,二位将军不嫌弃,提携栽培,承蒙错爱,实在是愧不敢当。”华歌说出这番话时,嗓音沙哑,咽喉有点酸楚,一股难言的心潮隐隐,翻涌在胸膛…… “三弟,何必如此?”公孙敖仰首长叹一声,不禁摇摇头,说话的语气很平静,语速也很迟缓:“你不必过虑,我和你二哥只是有事相问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华歌知道了,公孙敖和韩说都是久经官场历练的将军,虽然不算是手眼通天,但也不可能没有耳目,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发现了我身上有所机密,他们有所察觉了? “那么,老将军请问。”华歌淡然而毅然。 “你,好,我不问了。”公孙敖愤然闭嘴,毛脸上浓厚的眉头纠结得像鸡毛。 “还是我来问罢,”韩说不想绕下去了,不禁插言直问:“三弟,你师承何人?” 若是如此,纵然今日翻脸,也在所不惜! 华歌定了定神,暗暗地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迅速地稳定情绪,心平气和的说:“草民乃是罪孽深重之人,甘愿受罚,死有余辜,何必多说?” “此话何意!”公孙敖闻言怪眼一翻,眸光如电,显然不喜欢这种称呼,他当头断喝,打断了华歌的话头:“老夫广交豪杰,不谈富贵贫贱,贵人不喜,穷者不欺,一视同仁,既然义结金兰,八拜之交,定当共患难,同富贵,生死相托!” 显然,公孙敖很不适应这种谈话的方式,隐忍半晌,一言不发,一发则不可收,老将军越说越激动:“你还当我是大哥么?你还是我们的三弟么?” “我……” “我甚么?兄弟一场,我和大哥何曾亏待过你?”韩说语气咄咄逼人:“事到如今,何故遮遮掩掩,欺上瞒下?” “我,我知道,”华歌岂能无动于衷,岂能不受感动,刚刚张了张嘴,说:“二位将军待我不薄…… “休再言!”公孙敖冷然背过身去,巨掌一挥:“二弟,我们走!”说罢战靴一磕马腹,毅然扬鞭催马就走! “哎,等等,”华歌望着扬尘的骑影,心潮汹涌而起,情难自禁,蓦然双手掩面,痛苦的嘶喊出声:“大哥……” “不要叫大哥!”韩说翻身跃上马鞍,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每日每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还算个男子汉大丈夫么?”远处传来公孙敖洪铜般的声音,震得幽深的林间,枝叶唦唦作响…… 树林路口,韩征闻声跃马而来,拦住公孙敖:“伯父,怎么了?” 公孙敖引缰勒马,没好气的喷出一句:“走!” “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 “不是说狩猎么?” 韩说赶来了,低声斥责儿子:“休再言!” 魏相和丙吉二骑相继赶来,他们不敢多问,匆匆策马尾随而去。 走了,都走了?走就走呗! 其实,华歌更想一走了之,可是,突然想起了霍光,如果真的走了,霍光怎么办?那可是战神霍去病的亲弟弟啊! 没有犹犹豫豫,也没有磨磨蹭蹭。 华歌骑着马,近期刚刚开始学骑马,谈不上什么骑术,臀部和裆口在并不算坚硬的马鞍上磕磕碰碰地,一点也不舒服。 这和想象中一剑飞骑,烈马狂歌的游侠生涯并不一样。 从上午一直找到了下午,在渭河周边水域和林间,找遍了整个区域,也没有寻找他们的踪迹…… 直至掌灯时分,在一片黑沉沉的,不知名的密林之内,遥遥望见一点火光,沿光寻找,终于找到了围坐在篝火边的公孙敖一行人。 篝火熊熊,烤架横摆,一串串焦黄油亮的肉块,正烤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白烟,弥漫着香喷喷的香息…… 华歌也是闻香而知,寻找过来的。 华歌深施一礼,正欲开口说话,只见眼前黑光一闪,修炼日久,应变能力增强,目力超凡,看得非常清楚,那正是韩征那迅捷如夜鹰的身影,他双袖翻飞,双手猛伸出,不掌不爪,无招无势,却挟裹着强悍无比的劲道,猛然袭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雷无声 篝火燎人,杀机暴林! 冲天而起的韩征,就像展翅啸击夜空的黑鹰,凌厉的双爪,疾速舞出透骨而入的变幻,居高临下,笼罩着华歌全身各大死穴,一击必中,一中必休! 魏相和丙吉配合默契,移形换位,步法不丁不八,双人身影如毒蛇盘尾,沉稳盘踞战位,与凌空而下的韩征构成三位一体,三角策应的攻势,他们经常一起练功,熟能生巧,反复揣摩和切磋之下,领悟出了这种奇异而有效的攻杀之法! 三大高手并肩联攻,当今江湖武林,尚能抗拒的能有几人? 然而,空中的韩征,铁爪抓水!地下的魏相和丙吉二人步法灵动,却似顽童俩儿踩在棉花堆里面,双脚举步维艰! 华歌就像凌风而立的书生,举手投足而已,不等三人换招变阵,已闪身而过,凌空横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火,轻盈落地无声,而手中分明拿着三技肉串儿,他逐一递到三位小将手里,笑盈盈的说:“快,趁热吃。” 三位小将当场石化了,恍若突然瞥见雷电炫光闪过,他们面面相觑,默然憨笑着接过肉串,纵然是内功精湛的韩征也傻了,他尴尬退下,还未坐定,突然发觉异样! 气息沉闷无比,袭人而来了,只是简单的气息而已,却让人产生危险感! 整整一堆篝火,方圆五步熊熊燃烧的烈火,居然无声而灭……韩说双掌收回,淡然一笑。 整整一堆篝火,熄灭之后的火堆,犹在冒着一缕缕青烟,这就是被掌风震灭的? 华歌伸手相邀,他并无争锋之意,这是本身具有的意念,也就是修炼日久的武者那种临变应敌而生的战意,这是自然而然发出来的,只在挥手之间。 整整一堆篝火,突然腾焰而起,火光熊熊,再次燃烧起来…… 公孙敖感觉到,这种内功颇有凤凰涅磐之威,真乃神功不绝,不禁抚掌哈哈大笑,突然挥手,劈面甩过来那柄巨大的精铜酒壶:“三弟,喝酒!” 酒壶约莫水桶般粗细,不可能不沉重,盛满了酒水以后,少说也有八九十斤重,就在公孙敖的强悍内力驱使之下,变得异常锐猛,冲击的动能不亚于一辆马车! 华歌恭恭敬敬,伸手接过! 而他不接则已,一接则变! 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酒壶的顶盖上赫然冒着嘶嘶作响的白气……啊?难道酒壶已被煮热,煮得沸腾了吗? 韩征最先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三叔,小心烫着了!” 火光烈烈照耀下,毫无异样,酒壶在手,滴溜溜的旋转着,金壶光转! 黑风夜放花千树,吹不落,火如雨,铁马金戈星满路,杀气风声,铜壶金光,一夜龙虎舞……这里不是战场,虽然只是即兴切磋,无论是韩征等小将,还是公孙敖和韩说都是出手毫不留情! 真正的临敌应战之意,是逼出来的,不是点到为止,不玩闹而已。 “无妨,趁热喝呗。”华歌意动功生,手掌滋生的真气,瞬间勃发而出,早已稳操胜稳操胜券在手……他居然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火热的酒,还淡然一笑:“嗯,味道不错。” “啊?”韩征刚刚啊出口,只听“贤侄,你也来一口。”迎面可见庞大的酒壶破空而来,赶紧双掌凝气,全力应对! 旁边的韩说担心儿子吃亏,赶紧巨掌猛伸,双手一搓,倾斜一翻,一股强悍力道截击,却如竹竿打水,原来酒壶根本没有攻击的力道,而且是稳稳当当落在韩征的手掌上! 无意有惊,有惊无险!突然发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结束,这就是男人们的游戏,锦衣夜马而出,暴风骤雨而止! 痛快痛快,喝?那就喝个痛快? 然而此时,韩征哪里喝得下去啊? 他发现情况极为反常,酒壶根本就不烫手,反而有点冰冷,冷得刺骨……他惊奇细看着,还打开酒壶盖子来看,在火光映照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还是热得冒着白气的,现在里面已经结冰了! 我的老天爷,岂有此理? 纵然是再冷的天气,酒也不会结冰的,这怎么可能呢? “哈哈哈,霸王金戈风雷斩,果然名不虚传!”公孙敖爽朗的大笑起来。 “我……”华歌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三弟请坐。”韩说毫不客气的拉着华歌,席地而坐。 “我早就说过,”公孙敖瞧了瞧结冰的酒壶,摇头叹息:“你这又是可苦呢?” “老将军,此言何意?” “叫大哥,”韩说眯起丹凤眼,狠瞅华歌一眼:“如何,真的不认大哥了?” “不不,我……草民出身卑鄙,不配与将军称兄道弟。”华歌并不是在赌气。 “瞧瞧,”公孙敖笑呵呵的:“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固执己见。” “好,我是瞒不过去的。”华歌接过韩说递过来的肉串子,狠狠地咬了一口,狠狠地咀嚼着,狠狠地吞咽下去,然后深深地喘了口气:“看来,不到黄河心不死!” “还有,不见棺材不落泪,”韩说大口咀嚼着肉串子,笑着手摸油光光的嘴巴:“三弟,你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三叔,好一身神功啊,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是怕咱们偷师学艺么?”韩征一脸坏笑,突然站起来,丝毫不顾忌父亲的眼光,就在熊熊篝火边,玉树临风,深施一礼,大大咧咧的参拜:“三叔,今日,是我韩征的拜师礼!” “谁说的?”韩说停下大咀大嚼的嘴巴,有点坐不住了。 “我说的。” “征儿,你……” 韩征英姿勃勃地讨好卖乖:“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华歌有点尴尬:“免礼免礼,这……我,我。”说话,嘴巴有点不听话,想说什么,却硬是说不出来。 “今日,我要拜师,非拜不可!”韩征笑呵呵的。 “我们也要拜师,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魏相和丙吉二人异口同声抢着拜师。 “好了好了,”公孙敖知道韩征的脾气,没少和父亲顶嘴,若不出面圆场,会不好收拾,老将军手抚着颌下鸡毛般的胡须,咂咂嘴,笑道:“三弟,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韩说顺水推舟,转移话题:“呵呵,小心一日不难,小心一年亦不难,小心一生则难矣,三弟,你要隐瞒到何时啊?” 华歌有点急了:“我隐瞒什么啦?” “哼哼,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三弟,”公孙敖仰首灌入一口酒,摇摇头,深深叹息:“去年,你我初次见面,也是在狩猎,也是像这样喝酒,还记得么?” “记得,想不到,又是一年光阴。”华歌回首往事,时不匆匆,难免唏嘘。 “其实,那一夜,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起一位故人。” “是么?” “是啊,这是一位大英雄!” “谁呀?”韩征并非明知故问,他当时并不在场。 “谁?说的是谁?”魏相和丙吉在场,不禁插上一句。 “我如何得知?” 韩说的丹凤眼一翻:“闭嘴,听你伯父的。” 公孙敖笑着问:“征儿,你记得骠骑将军么?” 韩征肃然起敬:“当然,我生平最尊敬的人,就是骠骑将军。”说这话时,看了看魏相和丙吉那异样的笑容,他皱着眉头,把目光游移到华歌身上。 华歌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眼睛一瞪:“怎么了?” “你们是说,三叔……长得有点像骠骑将军?” “嗯,好像是。”魏相眨眨眼,他和丙吉二人也曾经辩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 “不像,不像,”韩征上下打量着灵秀可爱的三叔,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不像,哪儿长得像?骠骑将军长得高大威猛,英明神武,可是三叔呢,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这根本就是两路人嘛,相差十万八千里哟?” 儿子的怪腔怪调,差点让韩说喷肉,而公孙敖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他默默的饮酒,抬头仰望幽远深邃的夜空,喃喃自语:“是啊,确实不像。” 华歌淡然笑了笑:“我有这份福气?” “不过,”公孙敖正色看着华歌:“你的眼神,有点像。” “是么?”华歌还刻意的瞪了瞪眼睛。 老将军不置可否,凝眸沉思片刻,好像记起了什么,他突然问道:“三弟,霸王金戈风雷斩神功,你练到九层了?” “什么九层?” “你看你看,又来了?”韩说无聊的咂了咂嘴。 “二哥,我,我是真不知道。” “是么,西楚霸王知道么?” “知道,是项羽。” “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可是,这与我何干?”华歌话说至此时,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有点迟疑的问:“二哥,莫非,霸王金戈风雷斩是……” 韩说冷哼一声:“哼,此乃项氏家族独门绝技,呵呵!” “是啊,失传多年,”公孙敖感慨万千:“如今,又重现江湖了,真乃我大汉之福哇!” “什么?这是……西楚霸王的绝技!”华歌大吃一惊,这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在琴剑山庄时,并没有听商志讲过此事。 “怎么?还不老实?”韩说的丹凤眼一瞪,手中的肉串子,恨不得抽过来。 “哎呀,二哥,我没有骗你!” “你说,我也懒得听了,哼!” “二弟,”公孙敖看着韩说,不以为然的摇头:“看来,三弟他,呃,不像在撒谎。” “信不信由你!”华歌还真的来气了。 韩说凑近,好言好语相劝:“三弟,你这是何苦呢,好了好了,你我兄弟一场,实话实说罢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华歌无奈的摇头叹息:“也罢,我不说,你是不会放过我的。” 环视着篝火映红的一张张容颜,环视着几位小将殷切的目光,请容我娓娓道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代郡白氏 华哥的一番真情告白,没有可圈可点,没有扣人心弦,更没有山盟海誓。 然而,韩说不听则已,一听大吃一惊:“什么!你是说……你,你梦见了五位仙翁?” “甚么?”公孙敖也不禁动容,几位小将更是听得莫名其妙的。 “此话当真?”韩说满腹狐疑。 “哎呀,急什么嘛?也就是五个白发老头子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华歌确实说的是真话,以前做过那么多黄粱美梦,什么样的人物没有梦见过?这几个糟老头子算老几?随便拉出来救救场,这是他们的福气。 “甚么,你,你,你……”韩说顿时有点英雄气短了,一连噎不出几个你,那双着名的丹凤眼,是很难瞪得圆圆溜溜的。 “二弟,你让他说下去嘛。”公孙敖倒是镇定自若。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那五个老头子,是他们传授了心法口诀。”华歌张嘴就来,随口念了几句:“始祖开山破金光,透体仙霞骨髓香,金筋玉骨尽纯阳,力拔山兮气盖世,王霸天下楚歌壮……” 华歌原以为,只是后人借西楚霸王之名杜撰而已,可没听说过,这与项羽有关。 公孙敖听了,脸色有点发白,以目示韩说,又不知如何说起,两人脸色严峻,低头不语。 韩征和魏相丙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是茫然就越是好奇。 其实,华歌并没有说慌,当初梦见的,可不只是这五位老人而已,还梦见了更多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以说,梦见了所有纵横天下的英雄豪杰,几乎涵盖了整整半部大汉王朝历史! 战争画卷,波澜壮阔! 义薄云天,荡气回肠! 若说应梦启圣,神梦开悟,随随便便学几招毛拳,这很奇怪吗? 所谓,梦中神人授艺,只是金山捡漏,银海拾贝,在历史上和演义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回了,何必大惊小怪? “大哥,”韩说有点神色紧张:“如此说来,代郡白氏武仙,也出关下山了?” “难说,可是……”公孙敖转念一想,紧紧盯着华歌,又摇摇头:“怎么会是你呢?” “我……我怎么了?”华歌理直气壮。 “你……唉,一言难尽。” “难怪,宁成武功盖世,说死就死了,神不知,鬼不觉。” “是啊,无疾而终,寿终正寝,这能怨谁?”华歌侃侃而谈,风度翩翩,背手挺胸而立,宛如秀才诵念,脸不红,心不跳。 “还有,”韩说突然起一件事:“去年,我听廷尉大人说,绣衣使者的虎牢,出事了。” 华歌更是一本正经的:“二哥,此事,也就是,所谓的虎口逃生?”当然是脸不红,心不跳,说错了吗? 韩说暗暗吃惊,卧蚕眉,丹凤眼拥挤在一起:“三弟,不会是你?” “然也,正是小弟啊。” “甚么?你……” “哎呀,二弟,此事无关紧要,”公孙敖有点不耐烦,打断了韩说的话头,老将军低头寻思着,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须知,武仙出山,必有劫难啊!” 他们的话,华歌听得好笑,不禁问道:“什么武仙?” 韩说面如重枣,卧蚕眉紧皱,丹凤眼倒竖起来,失声叫道:“武仙,你也不知道?” 华歌觉得风牛马不相及,纵纵肩,摊双手而笑:“我怎么知道?” “唉呀,三弟,你不是说,梦见了五个老头子么?” “是啊,那又如何?” “如何?”韩说的老红脸憋屈得通红,红得发紫,恨不得要喷血:“那么,代郡白氏兄弟,你不会不知道?” “听说过。”华歌确实听说过,是听紫虚上人商志讲的故事。 “听说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当然了,久闻大名,可惜无缘相见。” “别说了,二弟,”公孙敖老将军听得有点疲惫了,他扬扬手:“罢了罢了,天色已晚,呃,今晚就在此地歇息好了。” “在这里?伯父,我们不回荣云堂了?”韩征不解的问。 “嗯,暂借一宿,明早再回也不迟。” 可是,夜半风寒,纵然是篝火烧得旺盛,还是感觉一阵阵寒意,大伙儿都睡不着。 其实,华歌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啊,在无数次暗暗地抓狂,整日整夜提心吊胆,白天面带微笑骗人,暗上熄灯后,龟缩寒室内,就像野兽关在铁笼中,盘算着千条万条逃出之计,却只能是胡思乱想而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该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话,就是打死也不能说,纵然面对着八拜之交的公孙敖和韩说,也不能如实相告,也许,不告诉他们才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真的实话实说,应该怎么说: 报告大哥二哥,霍去病没有死,他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瞧瞧,我就是,我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进入了霍去病的灵体,实不相瞒,肉身是霍去病的,灵魂是我的,我不是霍去病,我是华歌…… 如果真的听到这一番真情告白,老将军会不会吓得半死? 韩说那幅经典的重枣脸和丹凤眼,会不会变成绿脸和斗鸡眼呢? 究竟是谁疯了? 我当然没有疯,那么,我是谁?我是霍去病还是华歌?我究竟是谁! 这边心潮暗涌,那边也没有消停过。 韩征睡意全无,篝火映照得眼睛贼亮贼亮,他饶有兴趣的缠着父亲,讲讲代郡白氏兄弟的故事:“父亲,武仙就是白氏兄弟么?” 韩说也睡不着,不如索性和儿子聊聊天,他用手指一指黑幽幽的星空,比划比划着,细心的解释:“正是,武仙者,五星也,五大星宿,就是五位仙翁,也就是代郡白氏五位兄弟,为父以前讲过,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代郡白氏兄弟,如雷贯耳,乃是战国名将之后。” “春秋战国,先秦四大名将之首,威震天下的白人屠,白起。” “可是如今,武林江湖上,少有传闻。”韩征不无遗憾的摇头。 “时过景迁,没有流言未免不是好事。”韩说摇头叹息,其思维与大哥公孙敖不同。 “敢问父亲,当年,鹰侠龙剑郭大侠和代郡白氏兄弟,谁是天下第一?” “这很难讲,天下第一,并非一时一世,”韩说想了想,打个比方说:“当年,洛阳侠圣号称天下第一时,郭解还只是一个少年,而郭解天下第一时,剧孟大侠早已逝世多年了。” “那么,在此之后,还有谁可堪称天下第一?”韩征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或许,没有了。” “甚么,没有了?” “正是。” “可是,梅花山庄的铁武不是号称天下第一么?” “征儿,你说铁武么,钟离明何足道哉?一见宁成,畏之如虎,不战而降,束手就擒。” “那么,毒豹宁成算不算?” “不算,他是你三叔的手下败将。” “如此说来,我三叔岂非天下第一么?” “当然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 “父亲是指,那五位仙翁么?” “岂止如此,还有更多世外高人呢,天色已晚,明日再叙罢,睡觉。” 韩征睡意全无,哪里消停得了?他和父亲并肩背靠着一颗大树,闭目养眼也罢,仰望夜空也罢,暗自折腾半晌也睡不着。 茂密的干草苔藓堆内,公孙敖斜卧假寐,魏相丙吉守在一旁,时而睁开眼,时而闭上眼,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他们知道老将军有心事。 华歌盘膝而坐在篝火边,偶尔低下头,往熊熊的火堆内添加几根干柴,其实,他是在坐禅运功,谨言慎行,一心修炼,天塌不管,顺便洗耳恭听,多听多领会,除此以外,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温暖火光焰腾,飘忽映耀着灵秀挺拔的孤影…… 韩征睁眼看着,充满了崇敬,他难以相信,如此翩翩秀士,文质彬彬的书生,甚至堪称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身怀绝技! 不鸣之时,似雄鸡信步闲庭,几乎没人多看一眼。 一鸣惊人,如凤凰冲天九霄,委实令人不可思议! 这就是书上所云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吗? 儒者之气,弥漫全身。 侠者之气,暗藏内心。 韩说也有同感,知子莫如父,在他看来,这与儿子争强好胜的性格相反,这也正是韩征所缺乏的,需要互补之处。 有时候,韩说冷静的反思爱子秉性,凭心而论,他深知儿子尚有不足之处,某些方面还须精心打磨,素来争强好胜,恐非善益,出身将门,少年得志,从来不服不屑,目中无人,甚至有点心胸狭窄,不容任何人比他强。 血气之勇有余,深谋沉稳不足,这不同于凡夫俗子们所说的老谋深算。 韩说时常琢磨,应该给儿子请一位什么样的老师呢? 而此时,韩征的心儿快要萌化了…… 观察时,眼前敬爱的三叔,无论言行举止,人品德行,皆可堪称师表,这种风度非常符合他的胃口:外强内敛,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属良将之道! 恍惚间,机缘巧合,歪打正着,意外之中得此良师益友,岂非三生有幸? 不多说,这个朋友是交定了的,如果可能,拜师而学艺,有何不可? 当然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既然身为三叔,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已经正式收下霍光为徒了,再多收一个有何不可? 我韩征岂能落后?这个师父,我是拜定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武仙渊源 应该是这样:华歌崇拜霍去病,霍去病崇拜项羽,项羽崇拜白起。 这不是猜测,这是临渊而溯源。 崇拜霍去病,当然还有卫青,而最崇拜的还是霍去病。 霍去病崇拜的是项羽,因为,他太像项羽了,天下无敌,平生未尝一败,若一旦战败,会不会像项羽那般霸王别姬?乌江壮歌,英雄末路绝路…… 项羽崇拜的是不是白起? 华歌不是不知道西楚霸王项羽的故事,史书记载:项羽崇拜秦始皇。 然而,若非战神白起统率虎狼秦师横扫六国,秦王能成为秦始皇吗? 可惜,鸟未尽,弓已藏。 秦王嬴政听信谗言,灭了战神白起,导致举国无将,后来涌现出的将军们智勇不全,难免让秦军折戟沉沙,威风扫地,颜面尽失……秦王悔不当初,国有疑难可问谁? 幸亏,白起遗留下火种,也就是王翦。 若不然,中原逐鹿,鹿死谁手还未定。 以前,华歌听公孙敖说过一位神秘人物:战国武圣鬼谷子。 鬼谷子的得意门生是白起,师弟王翦,是白起提携调教出。 战国四大名将:白起李牧廉颇王翦,白起名列第一,王翦名列第四。 项羽祖父项燕,统率楚军,一举击败不可一世的名将李信,兵败如山倒之际,正是王翦力挽狂澜,击败并且包围了项燕大军,血战一场,老将项燕力尽不屈,仗剑泣血怒吼:“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是么,不甘心败于王翦之手? 那么,换成王翦的师兄白起……服不服? 项羽肯定服气,是否崇拜白起,这是私密,正如华歌崇拜霍去病。 夜色依旧深沉,寂寥而清冷。 篝火熊熊燃烧,火红的光芒,映照着华歌坐禅的英姿,韩征隔空而视着,看在眼里,深有感触,触景生情,情不自禁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 韩说可没有儿子这种浪漫的粉丝情怀,他显得有点儿忧心忡忡,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暗暗地嘀咕着:“如此功力,颇为奇怪,究竟是从何而来?” “父亲,三叔不是说了么,梦见了五位仙翁,此事颇有缘源,也算是因果轮回罢了?” “应梦授艺,果真有此事么?” “依孩儿看,信则有,不信则无。” “无稽之谈,你以为真是神仙?”韩说嗤之以鼻,宁愿相信三弟是痴人说梦,胡说八道。 “可是如今,天下奇闻还少吗?”韩征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不然不然,若果真梦中授艺,岂能一夜之间,练成如此高深的内功?” “父亲有所不知,”韩征仰望火光中华歌的孤影:“三叔经常这样修炼,每日每夜,从未间断,就是不知练的是何种功法。” “此为坐禅,练的是运气吐纳,内修精气神,”韩说转念一眼,悄声问:“也不曾见他舞刀弄剑啊,没练过甚么别的功法?” “没有,三叔从不舞刀弄剑的。” “怪哉,这功力,究竟从何而来?” “管他从何而来,只要能打败天下英雄就行。” “也不能这么说,武功盖世,当然善莫大矣,德高望重,才是尊者之道。” “若论师资辈份,三叔的排行,岂不是超过了父亲?”韩征悄然笑问,却遭父亲白眼,不远处闭目假寐的公孙敖,眼皮也动了动。 韩说皱起两道卧蚕眉,丹凤眼紧紧眯成一条缝隙,沉吟片刻,摇摇头:“辈份高低倒是无所谓,这是各自的造化。” “可是父亲,若三叔的武功真是武仙所授,那应该如何论辈份?” “笑话,若果真是武仙的高足,岂非天下奇闻?当今武林,江湖黑白两道,若论师承,无人可及也,纵然为父也屈居其后。” “如何,三叔算是甚么辈份呢?” “如何?”韩说闻言,鼻孔冷哼,凑到儿子的耳朵边,扳着手指头儿,严肃仔细的低声数来:“瞧瞧,乱了乱了,全乱了!” “乱了,如何乱了?” “哎呀,你闭嘴,”韩说压低声音喝斥,而后深深呼吸一口气,继续盘活追溯:“且听为父慢慢道来,想当年,为父的恩师颍川七星金剑,人称“薛大侠”,恩师的盟兄梁国剑仙韩毋辟,也曾被拥戴为游侠领袖。” “是啊,孩儿未曾亲眼见过师祖,可惜,可叹。” “当年,洛阳侠圣剧孟的关门弟子是霍去病,你伯父的武艺是淮阳周大侠传授,我和你伯父都受过指点,你伯父虽然仍称霍将军之父为义兄,实为授业恩师,郭大侠与代郡白氏兄弟,可算并驾齐驱,郭大侠救出卫大将军后,引推荐至白氏兄弟门下。” 韩征头脑清晰,并没有被绕糊涂,他仔细想了想,问父亲:“卫大将军是霍骠骑之舅父,当属高一辈,是?” “当然,卫大将军是白氏五仙翁的弟子,霍骠骑是洛阳侠圣的弟子。” “假若,我三叔果真出至白氏兄弟门下,岂非与卫大将军是同辈份?师出同门?” “废话,应梦授艺之说,有何凭证?” “不假,一身武功不是最好的凭证?” “征儿,你真的相信么?” “此事,有何不可信的?”韩征突然扬眉一笑:“哦,原来如此,父亲和伯父的武艺即是霍去病之父所授,在辈份上,岂不是低于三叔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公孙敖似乎被吵醒了,翻了个身,继续仰头呼呼大睡,魏相丙吉已经熟睡了,韩征悄然偷笑,继续窃窃私语:“霍骠骑之父,孩儿记得,父亲以前说过,此人号称昆仑琵琶仙人。” 韩说闻言,不堪骚扰的情绪一扫而光,轻声叹息,皱起浓重的卧蚕眉,搜寻记忆时…… 晶亮的丹凤眼,变得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当年,昆仑琵琶霍仲孺之名,稍逊鹰侠龙剑而已,他既是你大伯父的授业恩师,也是救命恩人。” 韩征知道霍仲孺的名声,不禁摇头撇嘴:“他?孩儿听说,此人……” “甚么?” “好像,此人名声不佳?” “道听途说罢了,不足为信。” “可是,陈叔非常厌恶此人。”韩征说完闭嘴,纵起鼻翼,鄙夷的冷哼一声。 “是么,如何厌恶?”韩说听了,反而觉得好笑。 “还骂过呢,骂得可难听。” “他这张嘴,就是鸭子嘴,素来牙不咬人,嘴不饶人,呵呵。” “不然,”韩征并不欣赏父亲的幽默,低声抗言:“其实,陈叔说得也有道理。” “甚么道理?”韩说嗤之以鼻。 “据孩儿所知,骠骑将军出生苦寒,又蒙生父遗弃,流落山林,与野兽为伴,若非得遇公孙伯父搭救,寻回舅父卫大将军,还真不知生死如何?” “征儿,你年纪轻轻,有所不知啊。” “父亲,纵然有天大的道理,岂能置人论道德于不顾,抛妻弃子,抛弃亲身骨肉于荒山野岭,终日与虎狼为伍,这,这,无论身为丈夫,还是身为父亲,皆是不仁不义,深为不齿,简直是枉披人皮。” 儿子的话,勾起韩说的深沉回忆,他低头不语,陷入深思…… 这段江湖秘事,公孙敖和韩说二人素来守口如瓶: 大侠郭解殉难,遗孤郭雄在代郡白氏兄弟保护下长大,窦太主意欲斩草除根,命令宁成率领猛士秘密侦察,白氏兄弟隐居太行之地,已经不安全。 车骑将军卫青思报救命之恩不成,却坐视鹰侠龙剑郭解惨遭灭族,而无能为力,只能在暗中营救郭雄,安排盟弟公孙敖等人秘密守护。 卫青病故,郭雄潜入梅花山庄,改名卫甲,当管家山叔告知当年其父被害真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怒而暗中策划复仇…… 谁知,半路杀出了玉面书生,凭空而来,误打误撞,意外搅局,致使卫甲、山叔和韩铜的计划功败垂成。 天坑大战失败,形势逆转,公孙敖鏖兵塞外,毫不知情,卫甲苦苦支撑着,苦等李广利的救兵,最终只是画饼充饥,不屈自尽…… 山叔逃亡塞外,韩铜不甘心失败,屈意奉承,联手李广利,追杀围剿铁武残余部众,而在争夺流星宝剑时,老医翁田洪遭爱徒江齐偷袭,田洪和韩铜双双被害。 逢凶化吉,大难不死的玉面书生华歌,竟然数次引导着铁武的部众脱险,成为脱颖而出的黑马,倍受瞩目,也引起了梅花铁盟名媛紫柔的暗暗垂青。 宁成率领的绣衣使者太强大了,铁武顾及祖业安危,不战而降,倍受欺凌与煎熬,却坚守底线,不理宁成的威逼利诱,纵然牺牲亲生骨肉,牺牲掌上明珠,也绝不透露流星宝剑半点消息。 紫柔黯然心寒,明知杀母仇人正是宁成,父亲却为了流星宝剑而不顾一切,她当然暗生怨意,父女之间出现裂痕…… 恰巧就在此时,英雄救美人的古老故事上演,又是这位横空而出的灵秀书生华歌,不愿袖手旁观,冒然出手,一举除掉了宁成,解救了紫柔父女! 对此,大哥公孙敖有苦难言,可是又能如何?深为义弟的身世和人品着迷。 其实,在廷尉府时,第一印象非常深刻。 韩说追随大将军卫青出征匈奴,立功建勋,受封龙岩侯,后因缴纳助祭金成色不足,坐罪失去爵位,贬嫡为长水校尉,又莫名其妙调入廷尉府,在尹齐手下当差是很憋屈的,以兖州金剑之尊,务必对廷尉大人毕恭毕敬,不敢半点怠慢。 然而,这位年轻人鹤立鸡群,婷婷玉立却重情重义,对朋友两肋插刀,纵然命悬一线也全力营救,不离不弃。 而面对广有羽翼,位高权重,执掌朝廷生死大权的廷尉大人尹齐,却不卑不亢,天生傲骨,最终竟视死如归,不知所踪…… 奇怪,梅花铁盟,不过区区流亡草寇而已,钟离明身边怎么藏有这种人才? 后来,几经沉浮,几度转辗,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彼此再度相逢。 而且,就连大哥公孙敖也看好这位小伙子,主动结交。 在老将军的眼里,天下英雄豪杰,几人能入法眼?不是他公孙敖瞧不起人,放眼纵观之下,除了平阳侯曹襄,豪门贵族有几人,满朝文官武将又有几人? 韩说也冷傲不群,阅人无数,而当听到大哥提议结识这位年轻人时,丝毫不犹豫,不顾身份,不顾官民尊卑,三人在灞桥柳林间义结金兰。 第二百二十章 公孙将相 清晨,回荣云堂的路上,公孙敖端坐骏马,表情平静,沉默不语,韩说并驾齐驱,时而凑近附耳低声细语。 韩征三位小将则兴高采烈,今日猎获颇丰,满载而归。 华歌似笑非笑,却暗自坚守底线,要我干什么都可以,兄长一声令下,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有关霍去病之事,免开尊口,恕我守口如瓶,无可奉告,别问太多。 越是问,就越是逼我撒谎。 纵然是翻脸无情,也绝不食言,头可断血可流,话是绝不多说一句的。 信步由缰,谈笑风生,韩征哈哈一笑:“如今,十大游侠领袖,我三叔可否算一位?” 韩说听了就头疼,当即喝斥:“闭嘴。” “却是为何?” “闭嘴,闭嘴就是。” “……伯父,”韩征今日心情好,不想顶撞父亲,就问公孙敖:“如此说来,我三叔可算天下第一?” “这很难说,”公孙敖默然摇头:“武功,只是武功而已。” “何必想太多,只要能打败天下英雄就行。” “此言差矣,武功再厉害又如何?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武功盖世,德高望重,义薄云天,才能堪称天下第一。” 韩说父子所讲的事情,已经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 而最近,却有些事情,这是不遥远的往事,至少有两个谜团始终弥漫心头: 其一是流星宝剑之事,实属非人力所能为,华歌暂时可说与自己无关。 其二就是霍去病之事,如今遗世的,唯有母亲卫少儿和弟弟霍光,此事,华歌不可能说与自己无关。 尤其奇怪的是,那天夜里,卫少儿为什么和萧叔约会? 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有点扑朔迷离。 真的搞不明白,以卫少儿的脾气,焉能看上萧叔这种货色?她的眼光不可能这么水。 霍母个性签名,令满朝文武百官折腰,皇帝也要给三分薄面,假如卫少儿有需求,朝野上下多少美男俊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必顾及萧叔这种人模狗样的老家伙? 此事也不用管,毕竟是官宦豪族私事,切勿多嘴过问。 而有另外一事,就不得不多加小心啊,江齐和李广利又出现了,阴魂不散,让华歌有点心事重重,忐忑不安。 夜深人静了,丞相府邸灯火阑珊,书房内,烛火摇红…… 同样复姓公孙,然此公孙,非彼公孙,一身傲骨的公孙敖已霸气不再,一身儒风的公孙贺却气场十足。 一将一相,两者相比,差距明显。 公孙敖试探着问:“敢问丞相,难道就此忍让,任其横行霸道么?” 公孙贺气定神闲:“何足道哉?” “我忍一尺,他进一丈,简直是横行霸道,这如何得了?” “那又如何?” “丞相,末将以为,还是……” “如何?李广利今非昔比,还是要小心为上,顾全大局。” “可是,末将已经让步了,一让再让,一退再退,他反而得寸进尺,这如何是好?”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这……” “老将军不必过虑,”公孙贺其实更老,年长几岁,只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好而已,他殷勤的举起酒爵:“请,这正宗的关西老酒,味道如何?” “嗯,”公孙敖哪有心思管他什么关西老酒,勉强呷了一口后点点头,此时肯定不愿偏离主题,继续试问:“丞相,此事,此事该当如何?” “何谓如何?” “这个李广利……” “是贰师将军。” “诺,贰师将军,可是此人岂能堪当重任?” “嗯,老将军,”公孙贺正色道:“此事,当由圣上作主,你我谨遵圣旨,务必照章办事,切勿多言。” “诺,丞相。”公孙敖沉吟片刻,欲言又止,低头喝酒。 “不然,老将军有何想法,有没有高明的对策?” “末将只是个粗人,”公孙敖仰首灌入一口烈酒,酒爵在案角重重一磕:“我不懂甚么计策,不会神机妙算,倘若此等鼠辈不思报效皇恩,仗势欺人,作奸犯科,休怪我刀下无情!” 沉重的磕碰声,隐隐震得酒器隐鸣,烛火飘摇,屋瓦唏嘘…… 稍微平静下来,老将军公孙敖蓦然发觉自己言语失当,赶紧深施一礼:“丞相恕罪,老朽不善言辞,多有冒犯。” 公孙贺摆手一笑:“哪里哪里,老将军耿直坦荡,嫉恶如仇,快言快语,何罪之有?今日饮酒就是饮酒,不谈政务。” 几杯老酒下肚子,公孙敖毛须纵横的脸上,泛起红了光,眼睛也有点腥红的血丝,他气冲冲的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就罢了,而江充那厮算什么东西?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不小哇!” “江充此人,不可小觑。” “这个匹夫,区区市井小人而已。” “恐怕未必。” “卖主求荣之徒,何足道哉?” “老将军,君子易交,小人难防啊。”公孙贺此言,显然不是官场套话,身为当朝丞相,并未因同僚的争辩而不悦,反而良言相劝,语重心长。 公孙敖低头不语,粗壮的双手,缓缓地摩挲着紫铜酒爵,虽然美酒飘香,却饮之无味。 公孙贺脸色淡然,而心中何尝没有一份焦虑,他语气凝重:“江充一介草民而已,却害得赵王几乎家破人亡。” “赵王?当年,赵王刘彭祖何等英雄!”公孙敖肃然起敬,此事也曾耳闻,然而此乃宫廷秘事,传言真假难辨,也懒得理会这些龌蹉之事。 “然也,想当初,郭大侠家族蒙难,赵王也曾接济,后来,幸亏老将军仗义相救。” “算了,不谈也罢,我也是受人之托而已。” “当年,救人一命,如今却被反咬一口?” “我是看郭大侠的颜面,若不然,李广利和江齐这两书童的死活,与我何干?”公孙敖的牛鼻子内喷出一股粗气,摇头苦笑:“也算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罢了。” “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么?” “早已两不相欠。” “后来呢,听说,江充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公孙贺似笑非笑看着老友,从未把他当作下属看待。 “也就是,那个淮南歌伎嘛。”公孙敖哼然冷笑。 “可别说,这歌伎颇有姿色,能歌善舞,恰巧被赵太子刘丹一眼看中。” “就是啊,时来运转,是么?” 两人哑然失笑,管他七荤八素的杂巴事,不如干脆饮酒。 公孙贺美滋滋的呷了一个酒,咂咂嘴,嘿然一笑:“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转,转来转去,江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一跃而成为太子的妹夫,呵呵!” 公孙敖可没那么乐观,神色凝重,粗声粗气:“遇人不贤,引鬼入门。” “话说,最亲不过郎舅,可是这哥俩儿倒好。” “翻脸比翻猪肠子都快,什么东西!” “此言差矣,”公孙贺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捋一捋胡须,声音压得很低:“怪就怪在,江充不知轻重,王府秘事,是他一个外人应该管的么?” “丞相,”公孙敖紧皱眉头,眯起一双牛眼睛:“当初,江充举报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哎呀,公孙兄啊,你看你。”公孙贺下意识的改口了。 烛光下,公孙敖须发斑白,多么熟悉的面容,多少年的交情,已经是老友加爱将,却还是这么耿直,心里藏不住话。 公孙贺低头凝视着酒爵,语气变得有点谨慎:“真事假时,真亦假,当年,主父偃一手策划推恩令,深谋远虑,比晁大人晁错之谋高明多了。” “好个真事假时真亦假,”公孙敖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江充肯定是诬告,堂堂的赵国太子,岂能与同胞姐姐私通?”老将军狠狠灌入一口酒,瞪着牛眼睛继续怒喷:“须知,胞姐也就是公主,岂能如此糊涂?” “岂止如此,江充还密告太子刘丹与父王的嫔妃乱伦。” “有证据么,证据呢?” “公孙兄啊,这一套,你知我知。” “蛇鼠一窝,天下奇闻,太子通奸公主,皇上知道了岂不是气出病来?” 公孙贺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刘丹贵为太子,年青有为,何愁没有美女,他再糊涂,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份上,这不自寻死路么?” 公孙敖恨不得一口咬碎铜酒爵:“可是,主父偃相信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此事错综复杂。” “有甚么复杂的?明明是江充这厮卖主求荣,诽谤诬陷,耍弄奸诈,居然想出这种毒计,借天子威严以报私怨!” “错就错在,江充遇见了主父偃。”公孙贺眼神黯淡:“皇上览奏,龙颜大怒,下令包围了赵王宫,擒捕赵太子刘丹,移入魏郡诏底狱严治,判其死罪。” “那,赵王呢,赵王怎么办?” “赵王为了救儿子一命,遂上书请罪,请旨削减郡国封地,还特意精心挑选赵国猛将勇士编入王师,为朝廷效力,出征抗击匈奴,以赎太子刘丹之罪,可惜,死罪赦免,活罪难逃,太子被废。” 公孙敖钢牙紧咬:“这个卑鄙小人,终究难逃烹醢之刑!” 公孙贺话锋一转:“听说,这个江充,原名江齐,以前学医?” “略知皮毛,他还拜田洪为师,学了几年医术。” “田洪是谁?” “他是钟离明的故交,开了一家药铺。” “钟离明……也就是钟离杰之子,”公孙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前两个月,皇上的病就是一个女医治好的,莫非就是……” “正是,钟离杰组建商帮,名为梅花铁盟,如今是钟离明在打理。” “听说,公孙兄,新结交了一位侠士?” “嗯,那是我三弟,名为华歌。” “哦,何方神圣,能入公孙兄的法眼?” “丞相,您就别寒碜末将了,那只是一位布衣秀士而已。” “好哇,改日能否引荐引荐,光临寒舍一叙?” “丞相有请,是我兄弟们的福气,岂敢怠慢?” 第二百二十一章 猴兄熊弟 当朝丞相家宴邀约,实属三生有幸。 卫少儿是请不动的,公孙敖很识相,只能带上华歌师徒和韩说父子前往,陈掌惦记着姐夫丞相的美酒,也想去凑热闹,被卫少儿揪着耳朵拽回门内。 然而,在这次丞相府之行,堪称不艳之遇,以称遗笑之遇。 公孙贺与卫君嬬热情款待,大家欢聚一堂,吃吃喝喝,歌歌舞舞,吹吹打打,这种高调作风,华歌并不感兴趣,他素来喜爱低调行事。 不过,霍光与公孙敬声的互掐和斗嘴,不禁令人喷饭。 话说,白猿公子与笑面瘟神邂逅于席,这种“浪漫际遇”,在官邸衙门的案牍应酬之间,已经重演很多次了。 傻公子对决上霸公子。 白猿公子面对玉霸王。 肯定谁瞧谁都不顺眼,两表兄弟碍于情面,当然不能不服就干,只能暗自较劲儿,各显神通,斗法破法也罢,插科打诨了罢,什么玩法都可以,就是不能输。 耍嘴皮子的事儿,从来没输过,耍心眼的事儿,从来没赢过,始终重复这种战局。 霍光身材挺拔修秀,眉目俊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一身鲜艳的绫罗绸缎,锦带帛靴。他精瘦却精力旺盛,就像快活的猕猴。 公孙敬声养尊处优,锦衣罗绮包裹着肥胖得像狗熊的身段,趾高气扬肥头大耳,有时侯霸气嚣张,有时侯胆小如鼠,特别是怕狗,畏狗如虎。 离开蓝田县来到长安后,霍光就像换了一个人,从天真烂漫,天马行空变得成熟稳重,沉默寡言,而遇见公孙敬声,就满血复活,变得开朗活跃,意气风发,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猴子,非得整蛊整蛊不可,想方设法揪一揪大灰熊的胡须儿。 今日夜宴,白猿公子重逢笑面瘟神,堪称流星撞上火星,一场激烈而夸张的打情骂俏,不可避免。 酒酣耳热的宴席,岂能风平浪静,只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案高任壶飞,杯阔凭酒跃。 首先,霍光颇具长者之风,寥寥数语,就怂恿得玉霸王热血澎湃,豪情万丈,不得不熊抱酒爵,频频举杯敬酒。 高朋满座,公孙敖和韩说父子都是酒精考验的虎将,别说小小酒壶,就算是酒缸也能喝光,他们慷慨热情的回敬之后,玉霸王公孙敬声已是轮流奋战,敬了一轮又一轮,喝了一圈又一圈,喝得面瘫耳热,七荤八素。 霍光却一杯没喝,按兵不动,笑脸旁观。 玉霸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烈酒如火,燃烧着脆弱的心房,荡气回肠的酒气,弥漫得肥脸绯红,狗熊变成了猴子屁股,菊花碎步席间…… 此时,玉霸王抱爵,回望严阵以待的表哥,不禁望而却步,岂敢望其项背? 狼狈却无不堪,蓄锐伺机而动。 表哥就是表哥,反客为主是家掌便饭,霍光不是数落玉霸王猪头猪脑,狼吞虎咽,吃相难看,就是讥笑玉霸王不懂礼貌,目无尊长。 兄弟之间,可以免礼,而授业恩师在上,岂能怠慢? 霍光之意,合情合理,公孙敬声再怎么霸气嚣张,也得乖乖地,客客气气向华歌敬酒,赔礼陪酒陪笑。 玉霸王公孙敬声岂是浪得虚名? 酒酣耳热,酒后吐真言,透露恋情:表兄与丫鬟眉来眼去。 白猿公子霍光不动声色,反唇相讥,古灵精怪,绘声绘色的描述表弟情犊初开,暗恋上了宫廷初来乍到的清纯小医女…… 当即惹得满座高朋哄堂大笑,就连公孙丞相和夫人卫君孺也开怀大笑起来了,他们完全没有一点点尴尬,孩子们长大了,像个大人的样子。 父辈一生转辗奋战,守护万里锦绣江山,萌护儿女们一个个慢慢长大…… 儿孙绕膝的温暖,绕梁春秋! 公孙夫妇是真的在笑,情不自禁……卫君孺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她笑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卫氏家族,遗传高颜值的基因,三位宝贝女儿的颜值,不是顺排秩序,而是逆反的,倒序排列: 三女卫子夫风华绝代,一貌波霸,堪称第一。 次女卫少儿小家碧玉,二度梅花,屈居第二。 长女卫君孺质朴清纯,三思儿兴,甘当第三。 长兄卫长君风度翩翩,已英年早逝,不上封神榜。 四弟卫青英武果毅,当仁不让,魂归神位。 尴尬人唯有公孙敬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尴尬。 肥胖的玉霸王,从粉墨登场到威风扫地,恨不得趴在地毯上,活像一只大螃蟹,连滚带爬,张牙舞爪的抓狂…… 此时,家将伍信当然躲得远远的,要不然,正好成为公子的出气筒! 这也真是奇怪,玉体猴脑的表哥,总是碾压虎背熊腰的表弟,克星就是克星,宿命难逃宿命。 大厅广众之下,笑面瘟神岂能说翻脸就翻脸,要不然,今晚别想睡了,肯定得跪下,洗耳恭听父亲的家教,随随便便念一段漫长的古经,即可让公孙敬声生无可恋,恨不得跳楼!还不如半推半就的,躺在温柔的地毯上好好歇息一会儿。 月上柳间,人约夜酒。 古都长安城实行宵禁,坚持不懈的煎熬,终于熬到宴会结束,宾客们酒足饭饱了,即兴而归,人们一个个兴步跨出了丞相府的门槛,兴高彩烈的告辞而去。 东风夜火花树,吹落残星如雨,相府门前香满路,墙隐箫音,灯笼玉壶鱼龙舞,红柳缕缕缠舟影来,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瞧瞧,那是玉霸王公孙敬声躲猫猫在树影内,手提着裤子,单手操纵喷泉,撒得正欢! 霍光一个华丽转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月光,趁表弟排空了喷泉以后,美滋滋地,屁颠屁颠跑过来时,不动声色暗使一个漂亮的“虎尾撩阴”! 巧妙的金钩倒挂,虽然刻意放过了玉霸王的命根子,可是那双笨脚笨腿,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瞬间中招,玉霸王非常乖巧地横空翻滚,一个狗熊追玉兔,活像螃蟹,连滚带爬,张牙舞爪挣扎着,肥胖的身子很难爬起来,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放声嚎叫起来,简直就是声震屋瓦:“哇呀呀呀……呸!” 诚惶诚恐,家将伍信又一次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在一番精心伺候之后,暗自庆幸,没有被霸公子那可怕的鹰爪功,给活活地掐死! 其实,也是玉霸王尚有自知之明,不敢整出太大的动静,要是惊动了父母大人,难免今夜又会不得太平! 又要跪拜画堂,虚心聆听父亲教诲,聆听那该死的念诵古经。 他知道,父母肯定不会护短,只会更加疼爱,更加偏袒那该死的表哥霍光! 此时的玉霸王公孙敬声,一口咬定这是变态的爱,非常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归途乘月,明月今夜照我还,霍光意气风发…… 从胡闹胡野的傻公子,变成聪明机灵的霍光,就像春蚕化蝶,脱胎换骨,从奉车都尉,官升光禄大夫,官运通享,成长为汉廷青年才俊,这是谁的功劳? 皇恩浩荡,天子垂爱。 母慈子孝,师恩友情。 霍光的成长,离不开皇帝圣恩的光环笼罩,离不开霍去病的忠肝义胆,赤心英魂,离不开卫少儿的慈母苦心,全力眷顾,也离不开华歌的精心调教。 狩猎大会已经越来越越近了,紧张而充满激情的氛围,弥漫整个长安城。 也许,这会让这表兄弟俩儿,明争暗斗更加激烈,必然会斗得不亦乐乎,将会如何开局,如何收场,未来可期。 此时,华歌心里五味呈杂的,不知是种什么感觉,夜宴闹剧外加喜剧,虽非华歌本意,然而至少,其乐融融,皆大欢喜,丞相府的开门关门,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以后最好别去,能不去就尽量不要去。 华歌始终认为,不要离丞相府太近,这与蓝田霍府和荣云堂完全不同,最好是离公孙贺家族的人们远一点,需要尽可能的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须知,卫君孺是卫少儿的二姐,同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如果哪一天,卫君孺心血来潮,母爱大发,也从华歌身上闻出什么奇怪的味儿,那岂不是更令人不寒而栗!如坐针毡! 千万不要,让头顶上方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变了成尚方宝剑! 华歌不喜欢丞相府,因为,曾经在这里遇到李广利和江齐。 对了,如今已经改称江充。 当然,官府衙门同僚应酬,并无不可,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李江二贼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他们当然是吹牛拍马,贿赂丞相公孙贺。 然而,更让他们感兴趣的,也许是玉霸王公孙敬声,皇帝喜欢的小外甥! 如此看来,玉霸王公孙敬声与白猿公子霍光,可真的对上眼儿了。 针尖对麦芒,疾风知劲草。 这对表兄弟,都是皇帝的心头肉啊,看来,宫门可能有好戏看了。 对于此事,华歌能否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丞相府不宴之遇,令人回味无穷,特别是那种令人恶心的感觉…… 国务院总理家宴,有幸参加,是何等荣兴?这是一介布衣平生修来的福气,而华歌根本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陷入难言的郁闷…… 说不清,道不明。 第二百二十一章 猴兄熊弟 当朝丞相家宴邀约,实属三生有幸。 卫少儿是请不动的,公孙敖很识相,只能带上华歌师徒和韩说父子前往,陈掌惦记着姐夫丞相的美酒,也想去凑热闹,被卫少儿揪着耳朵拽回门内。 然而,在这次丞相府之行,堪称不艳之遇,以称遗笑之遇。 公孙贺与卫君嬬热情款待,大家欢聚一堂,吃吃喝喝,歌歌舞舞,吹吹打打,这种高调作风,华歌并不感兴趣,他素来喜爱低调行事。 不过,霍光与公孙敬声的互掐和斗嘴,不禁令人喷饭。 话说,白猿公子与笑面瘟神邂逅于席,这种“浪漫际遇”,在官邸衙门的案牍应酬之间,已经重演很多次了。 傻公子对决上霸公子。 白猿公子面对玉霸王。 肯定谁瞧谁都不顺眼,两表兄弟碍于情面,当然不能不服就干,只能暗自较劲儿,各显神通,斗法破法也罢,插科打诨了罢,什么玩法都可以,就是不能输。 耍嘴皮子的事儿,从来没输过,耍心眼的事儿,从来没赢过,始终重复这种战局。 霍光身材挺拔修秀,眉目俊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一身鲜艳的绫罗绸缎,锦带帛靴。他精瘦却精力旺盛,就像快活的猕猴。 公孙敬声养尊处优,锦衣罗绮包裹着肥胖得像狗熊的身段,趾高气扬肥头大耳,有时侯霸气嚣张,有时侯胆小如鼠,特别是怕狗,畏狗如虎。 离开蓝田县来到长安后,霍光就像换了一个人,从天真烂漫,天马行空变得成熟稳重,沉默寡言,而遇见公孙敬声,就满血复活,变得开朗活跃,意气风发,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猴子,非得整蛊整蛊不可,想方设法揪一揪大灰熊的胡须儿。 今日夜宴,白猿公子重逢笑面瘟神,堪称流星撞上火星,一场激烈而夸张的打情骂俏,不可避免。 酒酣耳热的宴席,岂能风平浪静,只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案高任壶飞,杯阔凭酒跃。 首先,霍光颇具长者之风,寥寥数语,就怂恿得玉霸王热血澎湃,豪情万丈,不得不熊抱酒爵,频频举杯敬酒。 高朋满座,公孙敖和韩说父子都是酒精考验的虎将,别说小小酒壶,就算是酒缸也能喝光,他们慷慨热情的回敬之后,玉霸王公孙敬声已是轮流奋战,敬了一轮又一轮,喝了一圈又一圈,喝得面瘫耳热,七荤八素。 霍光却一杯没喝,按兵不动,笑脸旁观。 玉霸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烈酒如火,燃烧着脆弱的心房,荡气回肠的酒气,弥漫得肥脸绯红,狗熊变成了猴子屁股,菊花碎步席间…… 此时,玉霸王抱爵,回望严阵以待的表哥,不禁望而却步,岂敢望其项背? 狼狈却无不堪,蓄锐伺机而动。 表哥就是表哥,反客为主是家掌便饭,霍光不是数落玉霸王猪头猪脑,狼吞虎咽,吃相难看,就是讥笑玉霸王不懂礼貌,目无尊长。 兄弟之间,可以免礼,而授业恩师在上,岂能怠慢? 霍光之意,合情合理,公孙敬声再怎么霸气嚣张,也得乖乖地,客客气气向华歌敬酒,赔礼陪酒陪笑。 玉霸王公孙敬声岂是浪得虚名? 酒酣耳热,酒后吐真言,透露恋情:表兄与丫鬟眉来眼去。 白猿公子霍光不动声色,反唇相讥,古灵精怪,绘声绘色的描述表弟情犊初开,暗恋上了宫廷初来乍到的清纯小医女…… 当即惹得满座高朋哄堂大笑,就连公孙丞相和夫人卫君孺也开怀大笑起来了,他们完全没有一点点尴尬,孩子们长大了,像个大人的样子。 父辈一生转辗奋战,守护万里锦绣江山,萌护儿女们一个个慢慢长大…… 儿孙绕膝的温暖,绕梁春秋! 公孙夫妇是真的在笑,情不自禁……卫君孺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她笑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卫氏家族,遗传高颜值的基因,三位宝贝女儿的颜值,不是顺排秩序,而是逆反的,倒序排列: 三女卫子夫风华绝代,一貌波霸,堪称第一。 次女卫少儿小家碧玉,二度梅花,屈居第二。 长女卫君孺质朴清纯,三思儿兴,甘当第三。 长兄卫长君风度翩翩,已英年早逝,不上封神榜。 四弟卫青英武果毅,当仁不让,魂归神位。 尴尬人唯有公孙敬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尴尬。 肥胖的玉霸王,从粉墨登场到威风扫地,恨不得趴在地毯上,活像一只大螃蟹,连滚带爬,张牙舞爪的抓狂…… 此时,家将伍信当然躲得远远的,要不然,正好成为公子的出气筒! 这也真是奇怪,玉体猴脑的表哥,总是碾压虎背熊腰的表弟,克星就是克星,宿命难逃宿命。 大厅广众之下,笑面瘟神岂能说翻脸就翻脸,要不然,今晚别想睡了,肯定得跪下,洗耳恭听父亲的家教,随随便便念一段漫长的古经,即可让公孙敬声生无可恋,恨不得跳楼!还不如半推半就的,躺在温柔的地毯上好好歇息一会儿。 月上柳间,人约夜酒。 古都长安城实行宵禁,坚持不懈的煎熬,终于熬到宴会结束,宾客们酒足饭饱了,即兴而归,人们一个个兴步跨出了丞相府的门槛,兴高彩烈的告辞而去。 东风夜火花树,吹落残星如雨,相府门前香满路,墙隐箫音,灯笼玉壶鱼龙舞,红柳缕缕缠舟影来,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瞧瞧,那是玉霸王公孙敬声躲猫猫在树影内,手提着裤子,单手操纵喷泉,撒得正欢! 霍光一个华丽转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月光,趁表弟排空了喷泉以后,美滋滋地,屁颠屁颠跑过来时,不动声色暗使一个漂亮的“虎尾撩阴”! 巧妙的金钩倒挂,虽然刻意放过了玉霸王的命根子,可是那双笨脚笨腿,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瞬间中招,玉霸王非常乖巧地横空翻滚,一个狗熊追玉兔,活像螃蟹,连滚带爬,张牙舞爪挣扎着,肥胖的身子很难爬起来,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放声嚎叫起来,简直就是声震屋瓦:“哇呀呀呀……呸!” 诚惶诚恐,家将伍信又一次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在一番精心伺候之后,暗自庆幸,没有被霸公子那可怕的鹰爪功,给活活地掐死! 其实,也是玉霸王尚有自知之明,不敢整出太大的动静,要是惊动了父母大人,难免今夜又会不得太平! 又要跪拜画堂,虚心聆听父亲教诲,聆听那该死的念诵古经。 他知道,父母肯定不会护短,只会更加疼爱,更加偏袒那该死的表哥霍光! 此时的玉霸王公孙敬声,一口咬定这是变态的爱,非常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归途乘月,明月今夜照我还,霍光意气风发…… 从胡闹胡野的傻公子,变成聪明机灵的霍光,就像春蚕化蝶,脱胎换骨,从奉车都尉,官升光禄大夫,官运通享,成长为汉廷青年才俊,这是谁的功劳? 皇恩浩荡,天子垂爱。 母慈子孝,师恩友情。 霍光的成长,离不开皇帝圣恩的光环笼罩,离不开霍去病的忠肝义胆,赤心英魂,离不开卫少儿的慈母苦心,全力眷顾,也离不开华歌的精心调教。 狩猎大会已经越来越越近了,紧张而充满激情的氛围,弥漫整个长安城。 也许,这会让这表兄弟俩儿,明争暗斗更加激烈,必然会斗得不亦乐乎,将会如何开局,如何收场,未来可期。 此时,华歌心里五味呈杂的,不知是种什么感觉,夜宴闹剧外加喜剧,虽非华歌本意,然而至少,其乐融融,皆大欢喜,丞相府的开门关门,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以后最好别去,能不去就尽量不要去。 华歌始终认为,不要离丞相府太近,这与蓝田霍府和荣云堂完全不同,最好是离公孙贺家族的人们远一点,需要尽可能的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须知,卫君孺是卫少儿的二姐,同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如果哪一天,卫君孺心血来潮,母爱大发,也从华歌身上闻出什么奇怪的味儿,那岂不是更令人不寒而栗!如坐针毡! 千万不要,让头顶上方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变了成尚方宝剑! 华歌不喜欢丞相府,因为,曾经在这里遇到李广利和江齐。 对了,如今已经改称江充。 当然,官府衙门同僚应酬,并无不可,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李江二贼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他们当然是吹牛拍马,贿赂丞相公孙贺。 然而,更让他们感兴趣的,也许是玉霸王公孙敬声,皇帝喜欢的小外甥! 如此看来,玉霸王公孙敬声与白猿公子霍光,可真的对上眼儿了。 针尖对麦芒,疾风知劲草。 这对表兄弟,都是皇帝的心头肉啊,看来,宫门可能有好戏看了。 对于此事,华歌能否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丞相府不宴之遇,令人回味无穷,特别是那种令人恶心的感觉…… 国务院总理家宴,有幸参加,是何等荣兴?这是一介布衣平生修来的福气,而华歌根本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陷入难言的郁闷…… 说不清,道不明。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夜不妙 回荣云堂途中,华歌无味呈杂,心烦意乱。 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不适,既不是忐忑不安,又不像是抑郁焦虑,只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相府索然无味,美酒玉盘珍羞,莺歌燕舞,却丝毫不如当初琴剑山庄的那道烤全羊。 此时,华歌思心发现,突然想起商玉,每天装傻装逼,麻木不悟或许有点龌蹉,一日三餐,享受小美女奉献玉食,美味佳肴之后,就是最爱的习武修炼! 一心专修神功,双耳不闻尘事。 或许不得不说,琴剑山庄就是理想的炼武圣地。 梦断梦醒梦回,花落琴剑山庄,邂逅商玉,有缘无份也罢,有份无缘也罢,至少不用每天流离颠沛,勾心斗角,风雨江湖。 渊源因果伦回,落泊侠士商志,几度磨难,修炼成紫虚上人,得遇皇亲贵勋车骑将军卫青,还有西戎校尉公孙敖和兖州金剑韩说,遂成知交,甚至成为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岳父,甚至甚至,更甚至是,华歌成为霍去病的躯壳,而且是美化版、强化版的躯壳…… 可惜可叹可悲,无论商志还是公孙敖都是不知不觉,不知来历,却是诚信而又礼遇,推心置腹,从不相疑。 这是可喜可贺,还是可歌可泣? 唯一欣慰的是,依此逻辑推理,老将军公孙敖是大汉的忠臣良将,当属可信之人。 同为公孙将相,华歌并不了解公孙贺,对其子公孙敬声也不想了解太多,而席间却已感觉到热情,玉霸王几次靠近似想要套近乎,都被霍光挡一边去了。 如何,公孙父子想探一探虚实? 看来,第一感觉是非常准确的,对公孙家族,以后,务必敬而远之。 听说,华歌只是听公孙敖所说,未发迹之前,公孙氏也曾历经贫寒,他们生于蛮荒苦寒之地,北地郡义渠人,具有一半的胡人血统。 汉景帝前元三年,陇西太守公孙昆邪率兵平叛吴楚七国之乱有功,被封为平曲侯,这是并无实权的虚职而已。 汉景帝七年四月,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平曲侯公孙昆邪幼子公孙贺被选为太子舍人,其实是以质子的身份陪伴太子读书。 宫门深似海,公孙贺总算没有被整死,却反而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了太子刘彻的信任,视为心腹,陪伴太子在杀人不见血的宫廷斗争中,闯过了一道道生死难关,公孙贺与窦婴、田蚡、韩安国、李广、卫青、霍去病、张汤、汲黯等人,为汉武帝刘彻的伟基霸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天子的少年玩伴,最早的一批亲信,君臣之间已有数十年交情。 汉武帝建元三年,琴丽卫子夫盛宠,汉武帝升其弟卫青为建章监,加侍中,赏赐颇丰。后来,天子赐婚,诏令公孙贺娶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为妻,成为车骑将军卫青的姐夫,公孙贺从此跨入仕途巅峰,拜将封侯! 从九卿之一的太仆,到远征匈奴的轻车将军,直至三公之首的丞相,封一千三百户南奅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也由侍中提拔为太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昔日贫贱不堪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照样一日看尽长安花。 身处贫贱,看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意欲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荣升富贵,看惯衙门冠冕红,堂前金银箱,反思贿赂不够,雁过拔毛。 自古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当某些人千辛万苦的爬上高位,脱贫致富,由弱变强之后,一样会藐视贫寒懦弱人家,一样会显摆炫富,仗势欺人! 人道伦回,其实,人性亦有共同的属性。 公孙贺位高权重,出将入相,久经沙场与官场,血肉与酒肉的洗礼,看得更深更透,肯定不是这种庸俗之人,而他的子女们自幼养尊处优,就像温室内生长的花朵,他们是不是这种人,知不知道人生甘难辛苦,那可就不得而知了,比如玉霸王公孙敬声。 也好,玉霸王对上白猿公子,霸公子vs傻公子。 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今宵禁令已经快要开始了,大伙儿脚下风生尘起,一路欢声笑语,就在城门关禁之前,早已过了灞桥……最近,华歌轻功炼得很好,进展神速。 如今,这些伙伴应是值得信任的,卫少儿是霍去病的生母,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兄弟,陈掌是继父,韩征和魏相丙吉等小将,如今已经俨然是拥戴环绕的铁粉,年轻朋友们在一起,无忧无虑,无烦无恼。 然而,华歌根本没有高枕无忧之感,反而有某种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此时,夜深人静,熄灯就寝,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种感觉又袭上心头,仿佛槙物神经系统出了问题…… 恍惚间,窗外似乎响起了轻轻地敲打声,就像狂风刮来的砂粒,唏咻嘘哩地掠过了窗棂的缝隙。 窗帘是竹丝编制而成,如壁画悬垂,夜风幽幽,席卷漫摇,时而拍打墙壁,万籁俱寂的的深夜,这种极易被人忽视的细微声响,反而显得格外的醒耳,声声入耳乱神,非常容易引起失眠。 华歌心里暗暗打了一个激凌,仔细听,感觉好像不是风声,有点像是人声! 果然,借着微弱夜光,依稀可见一条模糊的身影,突然一闪而逝! 不好,那是霍光厢房,此时肯定睡着了。 赶紧翻身而起,以最快速度穿好了衣服,华歌什么家伙也没有拿,立即开门紧追过去。 静穆的荣云堂,静寂的厢房,廊栏门窗,丝毫未显外力侵袭的痕迹,华歌运足目力和听力检查,可以清晰的听到霍光鼾息声音均匀无异…… 平安无事吗? 刚才的黑影,莫非是幻觉,还是看花眼了?华歌并不这么认为。 漆黑夜色,显得异声格外清晰,华歌的双眼没有朦胧,毫无倦意,深夜凛烈的寒气,让人顿生了瑟缩,忍不住蜷缩一下身体。 就在准备离去之时,突见前方的黑暗中,似有一颗耀眼的星光缓缓飞来,射速不快,却格外刺眼,极易让人产生瞬间的炫晕迷离…… 寒冷冬夜,当然没有萤火虫。 万籁俱寂,早已熄灭了灯火。 那就是外部势力入侵了,非暗器,更非刀光剑影,却令人不可不防! 华歌当即凝神聚气,目光紧追着那点星光的流势而应变。 那点星光是幽蓝色,并非汇聚着奔袭而来的力道,其穿越的,只是普通的黑暗空气,看似毫无杀气,却赫然令人产生颤栗,浑身不适,这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有点忐忑不安,又似抑郁焦虑…… 不好,这是前所未见的力道,必然出至一位神秘的内家高人! 豁然,华歌感觉熟悉,在离开丞相府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肯定不是宴席上的酒肉饭菜有问题,而是来自外力干扰! 当然,华歌没有怔怔凝视夜空,老实等待着一道道雷霆的连环袭击,条件反射下,迅速地判断出,对方的目标可能不是霍光,而是我自己。 这里是荣云堂,保护卫少儿和霍光是第一要务,当然不能在此夜战。 华歌挥袖之间,转身腾跃,踩着栏杆掠上屋顶,运起轻功,脚尖不动瓦片,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一闪而逝,淹没入夜色如黛…… 纵步疾速横跨之时,华歌几度回望,那点星光果然追踪而来! 赶紧做好心理准备,修炼内功至此,还没有经历一次像模像样的战斗,今夜如若可能,是不是应该试一试身手? 几个梯云纵,来到渭水边的一处空旷的河岸,这里离荣云堂不算太远,如果对方意在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则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增援。 脚尖点地面,华歌回身之时,发现根本没有人追来,好像不是调虎离山,因为那种熟悉的不适感依然在,可以肯定,对手就在附近。 是主动叫战,还是静等对方约战? 然而,这并非重要的,最重的是判断出对手功底,人数和身份。 注意,或许今夜,碰到了真正的高人,务心小心在意! 静穆的莽野,死一般的静穆,更显寒夜凛烈和乌风凄凉…… 静静的等待,对手还是没有出现。 正在疑惑时,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又袭上心头,而且越来越浓烈,意动心动已功生,华歌暗守九宫步,意领丹田真气,蓬勃的战意,势如剑拔弩张!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先动!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夜不妙 回荣云堂途中,华歌无味呈杂,心烦意乱。 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不适,既不是忐忑不安,又不像是抑郁焦虑,只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相府索然无味,美酒玉盘珍羞,莺歌燕舞,却丝毫不如当初琴剑山庄的那道烤全羊。 此时,华歌思心发现,突然想起商玉,每天装傻装逼,麻木不悟或许有点龌蹉,一日三餐,享受小美女奉献玉食,美味佳肴之后,就是最爱的习武修炼! 一心专修神功,双耳不闻尘事。 或许不得不说,琴剑山庄就是理想的炼武圣地。 梦断梦醒梦回,花落琴剑山庄,邂逅商玉,有缘无份也罢,有份无缘也罢,至少不用每天流离颠沛,勾心斗角,风雨江湖。 渊源因果伦回,落泊侠士商志,几度磨难,修炼成紫虚上人,得遇皇亲贵勋车骑将军卫青,还有西戎校尉公孙敖和兖州金剑韩说,遂成知交,甚至成为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岳父,甚至甚至,更甚至是,华歌成为霍去病的躯壳,而且是美化版、强化版的躯壳…… 可惜可叹可悲,无论商志还是公孙敖都是不知不觉,不知来历,却是诚信而又礼遇,推心置腹,从不相疑。 这是可喜可贺,还是可歌可泣? 唯一欣慰的是,依此逻辑推理,老将军公孙敖是大汉的忠臣良将,当属可信之人。 同为公孙将相,华歌并不了解公孙贺,对其子公孙敬声也不想了解太多,而席间却已感觉到热情,玉霸王几次靠近似想要套近乎,都被霍光挡一边去了。 如何,公孙父子想探一探虚实? 看来,第一感觉是非常准确的,对公孙家族,以后,务必敬而远之。 听说,华歌只是听公孙敖所说,未发迹之前,公孙氏也曾历经贫寒,他们生于蛮荒苦寒之地,北地郡义渠人,具有一半的胡人血统。 汉景帝前元三年,陇西太守公孙昆邪率兵平叛吴楚七国之乱有功,被封为平曲侯,这是并无实权的虚职而已。 汉景帝七年四月,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平曲侯公孙昆邪幼子公孙贺被选为太子舍人,其实是以质子的身份陪伴太子读书。 宫门深似海,公孙贺总算没有被整死,却反而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了太子刘彻的信任,视为心腹,陪伴太子在杀人不见血的宫廷斗争中,闯过了一道道生死难关,公孙贺与窦婴、田蚡、韩安国、李广、卫青、霍去病、张汤、汲黯等人,为汉武帝刘彻的伟基霸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天子的少年玩伴,最早的一批亲信,君臣之间已有数十年交情。 汉武帝建元三年,琴丽卫子夫盛宠,汉武帝升其弟卫青为建章监,加侍中,赏赐颇丰。后来,天子赐婚,诏令公孙贺娶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为妻,成为车骑将军卫青的姐夫,公孙贺从此跨入仕途巅峰,拜将封侯! 从九卿之一的太仆,到远征匈奴的轻车将军,直至三公之首的丞相,封一千三百户南奅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也由侍中提拔为太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昔日贫贱不堪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照样一日看尽长安花。 身处贫贱,看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意欲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荣升富贵,看惯衙门冠冕红,堂前金银箱,反思贿赂不够,雁过拔毛。 自古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当某些人千辛万苦的爬上高位,脱贫致富,由弱变强之后,一样会藐视贫寒懦弱人家,一样会显摆炫富,仗势欺人! 人道伦回,其实,人性亦有共同的属性。 公孙贺位高权重,出将入相,久经沙场与官场,血肉与酒肉的洗礼,看得更深更透,肯定不是这种庸俗之人,而他的子女们自幼养尊处优,就像温室内生长的花朵,他们是不是这种人,知不知道人生甘难辛苦,那可就不得而知了,比如玉霸王公孙敬声。 也好,玉霸王对上白猿公子,霸公子vs傻公子。 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今宵禁令已经快要开始了,大伙儿脚下风生尘起,一路欢声笑语,就在城门关禁之前,早已过了灞桥……最近,华歌轻功炼得很好,进展神速。 如今,这些伙伴应是值得信任的,卫少儿是霍去病的生母,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兄弟,陈掌是继父,韩征和魏相丙吉等小将,如今已经俨然是拥戴环绕的铁粉,年轻朋友们在一起,无忧无虑,无烦无恼。 然而,华歌根本没有高枕无忧之感,反而有某种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此时,夜深人静,熄灯就寝,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种感觉又袭上心头,仿佛槙物神经系统出了问题…… 恍惚间,窗外似乎响起了轻轻地敲打声,就像狂风刮来的砂粒,唏咻嘘哩地掠过了窗棂的缝隙。 窗帘是竹丝编制而成,如壁画悬垂,夜风幽幽,席卷漫摇,时而拍打墙壁,万籁俱寂的的深夜,这种极易被人忽视的细微声响,反而显得格外的醒耳,声声入耳乱神,非常容易引起失眠。 华歌心里暗暗打了一个激凌,仔细听,感觉好像不是风声,有点像是人声! 果然,借着微弱夜光,依稀可见一条模糊的身影,突然一闪而逝! 不好,那是霍光厢房,此时肯定睡着了。 赶紧翻身而起,以最快速度穿好了衣服,华歌什么家伙也没有拿,立即开门紧追过去。 静穆的荣云堂,静寂的厢房,廊栏门窗,丝毫未显外力侵袭的痕迹,华歌运足目力和听力检查,可以清晰的听到霍光鼾息声音均匀无异…… 平安无事吗? 刚才的黑影,莫非是幻觉,还是看花眼了?华歌并不这么认为。 漆黑夜色,显得异声格外清晰,华歌的双眼没有朦胧,毫无倦意,深夜凛烈的寒气,让人顿生了瑟缩,忍不住蜷缩一下身体。 就在准备离去之时,突见前方的黑暗中,似有一颗耀眼的星光缓缓飞来,射速不快,却格外刺眼,极易让人产生瞬间的炫晕迷离…… 寒冷冬夜,当然没有萤火虫。 万籁俱寂,早已熄灭了灯火。 那就是外部势力入侵了,非暗器,更非刀光剑影,却令人不可不防! 华歌当即凝神聚气,目光紧追着那点星光的流势而应变。 那点星光是幽蓝色,并非汇聚着奔袭而来的力道,其穿越的,只是普通的黑暗空气,看似毫无杀气,却赫然令人产生颤栗,浑身不适,这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有点忐忑不安,又似抑郁焦虑…… 不好,这是前所未见的力道,必然出至一位神秘的内家高人! 豁然,华歌感觉熟悉,在离开丞相府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肯定不是宴席上的酒肉饭菜有问题,而是来自外力干扰! 当然,华歌没有怔怔凝视夜空,老实等待着一道道雷霆的连环袭击,条件反射下,迅速地判断出,对方的目标可能不是霍光,而是我自己。 这里是荣云堂,保护卫少儿和霍光是第一要务,当然不能在此夜战。 华歌挥袖之间,转身腾跃,踩着栏杆掠上屋顶,运起轻功,脚尖不动瓦片,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一闪而逝,淹没入夜色如黛…… 纵步疾速横跨之时,华歌几度回望,那点星光果然追踪而来! 赶紧做好心理准备,修炼内功至此,还没有经历一次像模像样的战斗,今夜如若可能,是不是应该试一试身手? 几个梯云纵,来到渭水边的一处空旷的河岸,这里离荣云堂不算太远,如果对方意在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则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增援。 脚尖点地面,华歌回身之时,发现根本没有人追来,好像不是调虎离山,因为那种熟悉的不适感依然在,可以肯定,对手就在附近。 是主动叫战,还是静等对方约战? 然而,这并非重要的,最重的是判断出对手功底,人数和身份。 注意,或许今夜,碰到了真正的高人,务心小心在意! 静穆的莽野,死一般的静穆,更显寒夜凛烈和乌风凄凉…… 静静的等待,对手还是没有出现。 正在疑惑时,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又袭上心头,而且越来越浓烈,意动心动已功生,华歌暗守九宫步,意领丹田真气,蓬勃的战意,势如剑拔弩张!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先动!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路冤家 夜幕苍穹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月黑风高不见牛羊。 华歌孤影肃然挺立,犹如站在反扣的锅底之下,衣袂飘飘。 今夜开荤,就此迎接挑战,势必进行一场热血澎湃的决斗,华歌毫不迟疑的运功勃发,先发制人,大显身手! 然而,狡猾的对手却消失无踪! 黑夜,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四野寂静如旧,周边阴冷的夜风,透露出危险的杀气,仿佛稍一疏忽即遭暗算,令人不得不神经高度紧线,就像盘成一圈的眼镜蛇,始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凝视! 半晌,对手还是没有出现。 然而,就在华歌调整气息,移步换气时,突然听见夜幕深处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赫然,前面人影模糊。 没有足音,没有气息,感觉就像深更半夜时照镜子,突然看见,镜子里居然走出一条条黑色的幽灵…… 此时,没有鬼哭狼嚎,没有大惊小怪,一切寂静依旧。 因为,华歌已经认出来了,这不是幽灵,这是人,从夜幕深处走出来的人,不是一人,瞧瞧,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个人,瞧仔细了,这不是陌生人,是熟人,还是几个老熟人,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这月黑风高,杀人不见血的夜晚,可谓夜路相逢,勇者胜! 只见王贺面色铁青,双手抱臂而立,傲然斜视,从来都是视眼前的活人为死人。 凶神恶煞的暴胜之,双手拄刀而立,今夜特意换了武器,这柄环首刀格外显眼,确实与众不同,四尺多长,比寻常的钢刀厚出两倍以上。 田氏兄弟虎视眈眈,默然并肩而立,田春秋如同哥哥田千秋,素来吹牛拍马,巧舌如簧的马屁精变得沉默寡言,面对严阵以待的华歌,看也懒得看一眼。 华歌肃然挺胸而立,任凭夜风入怀,吹得胸中火焰升起…… 初次夜战,而且是在这样的夜晚阻击偷袭者,黑夜破袭,无备有患,心里难免会紧张,而这不属于第一次临战怯场,只是略感紧张而已。 因为,面对的人太复杂了,怎么可能不紧张?简直是终生不忘! 此时,华歌当然认出来了,还闻到了血脉喷张的气息……面前这些幽灵中,还有一位魁梧而颀长的身影,久未谋面的故人,也是仇人! 冬风黑月夜,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痛苦的回忆,血腥的回忆…… 去年冬天,寒冷的雪夜,狼藉的阁楼,混乱的厮杀,是谁手握着血染的剑柄,一剑一剑刺向老医翁的心窝?飞溅的血点,残忍的嘴脸,烧成灰也认得! 英气十足,青年才俊,仪表堂堂,举止文雅,昔日身处药铺,可令蓬荜生辉,名满整个铁心镇……这不是江齐还能是谁? 亏他还堪称老医翁的得意门生,药铺的形象大使,玉树临风,花见花开!谁能相信,如此优秀的医生人才,会干出杀师父,卖师妹,献媚色狼权贵的勾当! 外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其实人见人死,花见花落! 华歌的双眼中充满了仇恨,语气沉稳,一字一吐:“江齐,你又来了?” 未及搭腔回话,旁边的暴胜之脾气火爆,劈面断喝:“大胆,直呼大人名讳,活腻了!” “多嘴!”江齐嫌他太啰嗦,撇撇嘴:“哪儿有你谁话的份?滚开!” “恕罪,江大人息怒。”暴胜之从凶神恶煞变成乖乖儿,呆一边去了。 “嗯,甚么江齐,江齐何许人也?”依旧风度翩翩,道貌岸然,开口说话时,下意识的微微一笑:“本官尊姓大名,江充是也。” 华歌并不喜欢这种微笑,淡然说:“哦,这么说,我应该恭喜你了?” 江充文质彬彬应答:“然也。” “客气客气。” “哪里哪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想不到一两年不见,师弟名声在外呀?”江充停了停,笑问旁边伺立的暴胜之:“是,是甚么名号?” 暴胜之不敢怠慢,报刀施礼:“启禀江大人,江湖传言,所谓的游侠领袖。” “哦……哈哈哈,”江充的余音拉得老长:“恭喜师弟荣登宝座,真乃我师门大幸,哎呀,真想不到啊,师父他老人家,可以含笑九泉之下了。” 华歌强压怒火:“你还有脸提起师父?” “大胆!”王贺与暴胜之异口同声,满脸杀气! “多嘴。”江充呵斥的口吻有点像宁成,白眼一翻,嘴角露出一丝傲然浅笑:“如何?送师父一程,尽孝尽心而已,师弟何出此言?” “你,你去死!” “瞧,酒逢知已千酒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江充咂咂嘴,回望左右,哈哈大笑:“此等乡里人家,未经王化,粗言秽语。” “是,未经王化,哪里比得上你江大人?”华歌眼中冒火:“哦,对了,恭喜高升啊。” “哎,客气客气,至少比呆在药铺混饭吃好多了。” “好,药铺里的饭菜,把你江大人养肥了?” “嗯,所以,换一换口味,招牌也该换了?” 华歌还是第一次听到此事,不禁暗暗吃惊:“哦,你说什么,换了招牌?” 江充气度优雅,谈笑风生,可谓字字珠玉:“换上翠花楼的招牌,还有那铜匠铺子也一起换了,岂不美哉?” “江齐,你太嚣张了!” “乱讲,有言在先,本官姓江名充。” “我不管你江什么,听你的意思,是把药铺给卖了?” “然也,师父不在,当然由我作主。” “是么,由你作主,你说换就换吗?” “当然,有何不可?” “大人,”沉默至此的王贺悄声插话,做了个斩首动作:“要不要……” “多嘴,一边去,没你的事。”江充嗤之以鼻,摇摇头,一脸不屑的斜瞥着华歌,忽然嘿嘿冷笑:“瞧瞧,韩双喜这老不死的,妇人之仁,早听我好言相劝,何致节外生枝,今日算是了却心愿,为你师父尽孝尽忠也。” “江齐,你废话太多了!”华歌明白了许多事情,再说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口舌之争是徒劳,能动手时何必动嘴?来,今夜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听说,你是游侠客领袖么?” “闭嘴。” “那好,你就游侠领死。” “谁领死还不一定呢。” “是么,唤那公孙老儿来领尸,如何?” 华歌不想浪费语言,身手未动,真气早已浩然激荡:“还等什么,来!” 江充嘴皮子刷够了,冷然下令:“收拾干净,快点!” 暴胜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缓缓地拔出环首刀,相视王贺一笑:“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来。” 王贺更不耐烦:“不留漏网之鱼,给我上!” 突然,刀光一闪,人影穿空而出,挟裹着强悍无比的力道,刀不见人,人不见刀,只见光轮飞旋,雪白凌空笼罩,降落下来时却不见踪影! 暴胜之刀沉力猛,却不是冲锋陷阵的狂砍猛劈打法,而是巧妙运刀,见缝插针,刀光所向,刀刀致命,呼啸的寒光,摄人心魂! 华歌的天罡真气尚未练成,无法洞穿钢板,而铁指王贺可以轻轻松松地夹断钢刀,这是有目共睹的,不知铁指能否洞穿钢板,而洞穿血肉之躯是举手之劳,万一被铁指所伤,不堪设想! 刀走白,剑走黑,意思就是,刀法光明正大的攻杀,堂而皇之取人性命,不避耳目,不必转弯抹角纠缠厮杀。 剑走黑是什么意,其意正是,剑法轻灵,剑走美势不是表演卖萌,轻巧兵刃对战重兵利器,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化力化劲,慢势蕴含暗劲,慢中有快,见缝插针,明走柔姿美势,暗中吃了你也不知道。 暴胜之重刀狂舞,刀刀夺命,刀走轻灵,根本不是大劈大砍,大开大合之道。 王贺的铁指穿骨,轻功翔动,势如苍鹰擒蛇,连环进攻! 眼看华歌已是无处可藏,雪刃加身,却突然从刀光剑影的交插缝隙之间,钻出来了,只听沉闷撞击声…… 暴胜之的沉重钢刀,赫然震得反劈过去,攻势失控,居然直指王贺的咽喉! 王贺赶紧疾速闪避,差点撞上了同样闪避而来的暴胜之! 铁指对钢刀?这又何必呢? 王贺当然不让碰着,移形换影,上乘轻功使得恰到好处,迅速闪避开来时! 奇怪的是,却险些撞上了联手杀来的田氏双雄,幸亏身法轻灵,宛如鹞子翻身,接连两个盘旋,这才飘然落地,站稳脚跟! 这一番神操作,非常迅速巧妙,华歌一人游战四人。 借力打力,借人打人,游刃有余。 游戏浪战?岂有此理! 王贺大怒,久经沙场,惯看指头饮血,他所受压力一松,立即反手运指,左右齐出,突然直刺向华歌的双眼! 暴胜之见机行事,长长的环首刀,划空斜劈,势如流泉下山,断然拦截华歌的双腿,不留给一点逃脱的机会! 与此同时,田春秋和田千秋两人就象黑白无常,揉身复上,联手反攻,一前一后,突刺华歌背后的“风府穴”和前胸的“神厥穴”! 前后围杀,上下夹攻,非致于死地不可! 素来巧舌如簧,阿腴献媚,拙臀捧屁的田春秋,此时此战,他和兄弟一样沉默,目光阴冷,不吼不叫,双人配合默契,四只乌黑发亮的毒掌,悄然斜刺里拦截……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路冤家 夜幕苍穹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月黑风高不见牛羊。 华歌孤影肃然挺立,犹如站在反扣的锅底之下,衣袂飘飘。 今夜开荤,就此迎接挑战,势必进行一场热血澎湃的决斗,华歌毫不迟疑的运功勃发,先发制人,大显身手! 然而,狡猾的对手却消失无踪! 黑夜,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四野寂静如旧,周边阴冷的夜风,透露出危险的杀气,仿佛稍一疏忽即遭暗算,令人不得不神经高度紧线,就像盘成一圈的眼镜蛇,始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凝视! 半晌,对手还是没有出现。 然而,就在华歌调整气息,移步换气时,突然听见夜幕深处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赫然,前面人影模糊。 没有足音,没有气息,感觉就像深更半夜时照镜子,突然看见,镜子里居然走出一条条黑色的幽灵…… 此时,没有鬼哭狼嚎,没有大惊小怪,一切寂静依旧。 因为,华歌已经认出来了,这不是幽灵,这是人,从夜幕深处走出来的人,不是一人,瞧瞧,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个人,瞧仔细了,这不是陌生人,是熟人,还是几个老熟人,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这月黑风高,杀人不见血的夜晚,可谓夜路相逢,勇者胜! 只见王贺面色铁青,双手抱臂而立,傲然斜视,从来都是视眼前的活人为死人。 凶神恶煞的暴胜之,双手拄刀而立,今夜特意换了武器,这柄环首刀格外显眼,确实与众不同,四尺多长,比寻常的钢刀厚出两倍以上。 田氏兄弟虎视眈眈,默然并肩而立,田春秋如同哥哥田千秋,素来吹牛拍马,巧舌如簧的马屁精变得沉默寡言,面对严阵以待的华歌,看也懒得看一眼。 华歌肃然挺胸而立,任凭夜风入怀,吹得胸中火焰升起…… 初次夜战,而且是在这样的夜晚阻击偷袭者,黑夜破袭,无备有患,心里难免会紧张,而这不属于第一次临战怯场,只是略感紧张而已。 因为,面对的人太复杂了,怎么可能不紧张?简直是终生不忘! 此时,华歌当然认出来了,还闻到了血脉喷张的气息……面前这些幽灵中,还有一位魁梧而颀长的身影,久未谋面的故人,也是仇人! 冬风黑月夜,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痛苦的回忆,血腥的回忆…… 去年冬天,寒冷的雪夜,狼藉的阁楼,混乱的厮杀,是谁手握着血染的剑柄,一剑一剑刺向老医翁的心窝?飞溅的血点,残忍的嘴脸,烧成灰也认得! 英气十足,青年才俊,仪表堂堂,举止文雅,昔日身处药铺,可令蓬荜生辉,名满整个铁心镇……这不是江齐还能是谁? 亏他还堪称老医翁的得意门生,药铺的形象大使,玉树临风,花见花开!谁能相信,如此优秀的医生人才,会干出杀师父,卖师妹,献媚色狼权贵的勾当! 外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其实人见人死,花见花落! 华歌的双眼中充满了仇恨,语气沉稳,一字一吐:“江齐,你又来了?” 未及搭腔回话,旁边的暴胜之脾气火爆,劈面断喝:“大胆,直呼大人名讳,活腻了!” “多嘴!”江齐嫌他太啰嗦,撇撇嘴:“哪儿有你谁话的份?滚开!” “恕罪,江大人息怒。”暴胜之从凶神恶煞变成乖乖儿,呆一边去了。 “嗯,甚么江齐,江齐何许人也?”依旧风度翩翩,道貌岸然,开口说话时,下意识的微微一笑:“本官尊姓大名,江充是也。” 华歌并不喜欢这种微笑,淡然说:“哦,这么说,我应该恭喜你了?” 江充文质彬彬应答:“然也。” “客气客气。” “哪里哪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想不到一两年不见,师弟名声在外呀?”江充停了停,笑问旁边伺立的暴胜之:“是,是甚么名号?” 暴胜之不敢怠慢,报刀施礼:“启禀江大人,江湖传言,所谓的游侠领袖。” “哦……哈哈哈,”江充的余音拉得老长:“恭喜师弟荣登宝座,真乃我师门大幸,哎呀,真想不到啊,师父他老人家,可以含笑九泉之下了。” 华歌强压怒火:“你还有脸提起师父?” “大胆!”王贺与暴胜之异口同声,满脸杀气! “多嘴。”江充呵斥的口吻有点像宁成,白眼一翻,嘴角露出一丝傲然浅笑:“如何?送师父一程,尽孝尽心而已,师弟何出此言?” “你,你去死!” “瞧,酒逢知已千酒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江充咂咂嘴,回望左右,哈哈大笑:“此等乡里人家,未经王化,粗言秽语。” “是,未经王化,哪里比得上你江大人?”华歌眼中冒火:“哦,对了,恭喜高升啊。” “哎,客气客气,至少比呆在药铺混饭吃好多了。” “好,药铺里的饭菜,把你江大人养肥了?” “嗯,所以,换一换口味,招牌也该换了?” 华歌还是第一次听到此事,不禁暗暗吃惊:“哦,你说什么,换了招牌?” 江充气度优雅,谈笑风生,可谓字字珠玉:“换上翠花楼的招牌,还有那铜匠铺子也一起换了,岂不美哉?” “江齐,你太嚣张了!” “乱讲,有言在先,本官姓江名充。” “我不管你江什么,听你的意思,是把药铺给卖了?” “然也,师父不在,当然由我作主。” “是么,由你作主,你说换就换吗?” “当然,有何不可?” “大人,”沉默至此的王贺悄声插话,做了个斩首动作:“要不要……” “多嘴,一边去,没你的事。”江充嗤之以鼻,摇摇头,一脸不屑的斜瞥着华歌,忽然嘿嘿冷笑:“瞧瞧,韩双喜这老不死的,妇人之仁,早听我好言相劝,何致节外生枝,今日算是了却心愿,为你师父尽孝尽忠也。” “江齐,你废话太多了!”华歌明白了许多事情,再说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口舌之争是徒劳,能动手时何必动嘴?来,今夜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听说,你是游侠客领袖么?” “闭嘴。” “那好,你就游侠领死。” “谁领死还不一定呢。” “是么,唤那公孙老儿来领尸,如何?” 华歌不想浪费语言,身手未动,真气早已浩然激荡:“还等什么,来!” 江充嘴皮子刷够了,冷然下令:“收拾干净,快点!” 暴胜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缓缓地拔出环首刀,相视王贺一笑:“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来。” 王贺更不耐烦:“不留漏网之鱼,给我上!” 突然,刀光一闪,人影穿空而出,挟裹着强悍无比的力道,刀不见人,人不见刀,只见光轮飞旋,雪白凌空笼罩,降落下来时却不见踪影! 暴胜之刀沉力猛,却不是冲锋陷阵的狂砍猛劈打法,而是巧妙运刀,见缝插针,刀光所向,刀刀致命,呼啸的寒光,摄人心魂! 华歌的天罡真气尚未练成,无法洞穿钢板,而铁指王贺可以轻轻松松地夹断钢刀,这是有目共睹的,不知铁指能否洞穿钢板,而洞穿血肉之躯是举手之劳,万一被铁指所伤,不堪设想! 刀走白,剑走黑,意思就是,刀法光明正大的攻杀,堂而皇之取人性命,不避耳目,不必转弯抹角纠缠厮杀。 剑走黑是什么意,其意正是,剑法轻灵,剑走美势不是表演卖萌,轻巧兵刃对战重兵利器,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化力化劲,慢势蕴含暗劲,慢中有快,见缝插针,明走柔姿美势,暗中吃了你也不知道。 暴胜之重刀狂舞,刀刀夺命,刀走轻灵,根本不是大劈大砍,大开大合之道。 王贺的铁指穿骨,轻功翔动,势如苍鹰擒蛇,连环进攻! 眼看华歌已是无处可藏,雪刃加身,却突然从刀光剑影的交插缝隙之间,钻出来了,只听沉闷撞击声…… 暴胜之的沉重钢刀,赫然震得反劈过去,攻势失控,居然直指王贺的咽喉! 王贺赶紧疾速闪避,差点撞上了同样闪避而来的暴胜之! 铁指对钢刀?这又何必呢? 王贺当然不让碰着,移形换影,上乘轻功使得恰到好处,迅速闪避开来时! 奇怪的是,却险些撞上了联手杀来的田氏双雄,幸亏身法轻灵,宛如鹞子翻身,接连两个盘旋,这才飘然落地,站稳脚跟! 这一番神操作,非常迅速巧妙,华歌一人游战四人。 借力打力,借人打人,游刃有余。 游戏浪战?岂有此理! 王贺大怒,久经沙场,惯看指头饮血,他所受压力一松,立即反手运指,左右齐出,突然直刺向华歌的双眼! 暴胜之见机行事,长长的环首刀,划空斜劈,势如流泉下山,断然拦截华歌的双腿,不留给一点逃脱的机会! 与此同时,田春秋和田千秋两人就象黑白无常,揉身复上,联手反攻,一前一后,突刺华歌背后的“风府穴”和前胸的“神厥穴”! 前后围杀,上下夹攻,非致于死地不可! 素来巧舌如簧,阿腴献媚,拙臀捧屁的田春秋,此时此战,他和兄弟一样沉默,目光阴冷,不吼不叫,双人配合默契,四只乌黑发亮的毒掌,悄然斜刺里拦截…… 第二百二十四章 游戏游击 四面包围,腹背受敌。 初次夜战,胜败莫名。 只见,身陷重围的华歌身形鹜然揉进,双手如扇,一开一合,挺拔修长的身躯就像蝙蝠那般灵巧,悄然从暴胜之胁下穿过去,“涮嘶……嘘!”的一声响,凌空掠过寒光闪闪的刀锋,居然丝毫未损伤! 王贺紧追过去之时,反而被欺身反扑,胸部的死穴险被点中,赶紧晃身疾闪而退回来! 谁知,这种反扑看似霸道而又凶险,实为虚招! 王贺一退就知上当,原来这是避实击实,避强击弱,目标正是挥掌迎面扑来的田氏兄弟俩,劈面一掌先敌迎击,快如闪电……田春秋和田千秋轻功再好也闪避不及,二人只能硬挺硬架,瞬间即被震得“噗嗤噗通”齐声闷哼! 赶紧鸡飞狗跳而撤退,若不快速腾跳出两丈开外,可能有胸腹震碎的危险! 其实,华歌点到为止,逼退对手而已。 就在华歌收招而回时,王贺的双手趁势反抓,布满真气的手掌一抓在手,就像螃蟹抓住了猾溜溜的泥鳅,顿时嘿然窃喜……此时施展缠丝劲,扭断细皮白肉的手腕,可算是轻而易举又爽快,不料,却被反震得手指发麻! 看来,一时不察而受制于人,羞煞人也……王贺恼羞成怒,双掌齐出,全力以赴,施展一个“卸”字诀,意欲卸掉迎面阻击的力道,配合暴胜之的重刀强攻,此招虚实不分,让这小面脸判断失误。 暴胜之这一刀,力道强猛,足以劈开一头野牛的脑袋! 刀光啸啸,刀风袭人! 刀却砍空,反而被华歌的手掌按上刀背,顺手一带,暴胜之身不由己向前倾倒,幸好下盘的功力深厚,虽然没有达到收发自如境界,脚步刚一踉跄,立即趁势以脚跟为轴,点地划圈,身形盘旋,以“盘花盖顶”的刀势迅速变成“云断秦岭”之势,似防守似反攻,足以令对手难以琢磨,彷徨失措! 暴胜之的刀法老道而刁钻,纵然一招不胜,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亦掩饰失招窘态。 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步,强中更有强中手,碰上身法更快的小白脸儿。 形如野鸡展翅欲与凤凰比翼齐飞! 又似恶犬当道狂吠不如猛虎一啸! 心比天高,手比脚慢,夸张得几近狂妄的攻守策略,可能会导致攻守失度,反而被动,若求主动,干脆舍弃花里胡哨之法,一味猛攻硬攻,一击不中,连续三刀! 可惜,不但没有捞到一根汗毛,反而影响了王贺的攻势,环首刀寒光霍霍,尖锐的刀尖,不偏不斜,差一点就砍在了铁指王贺的手腕关节骨上! 此战,难免会出乎意料! 此招,反而更符合战局! 攻守机理出乎意料之外,又在理情之中,这是宗师级的内功心法,怎么可能在这小面脸儿的身上活灵活现表现出来? 强敌合围,应战之时稍疏忽就丧命当场,哪里容人嘻嘻哈哈,随随便便? 游击游戏,却喜欢游而不击,戏而反击,攻守自乐,毫无决战之意,甚至还嬉然冷笑,往往就在轻描淡写之时,随意冷然敲击一下,即破解了四位高手的围攻! 头疼心烦,这怎么打下去嘛? 时至今日,铁指王贺和暴胜之二人,可能还不知道宁成是怎么死的。 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王贺和暴胜之炙手可热,已成后起之秀,在长安游侠界,朝廷群雄中,堪称呼风唤雨的人物,是令江湖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杀神! 今夜,四人对战一人不下吗? 这一战绝然丢不起颜面,为了毕生追求的尊严与功名,他们奋不顾身而上,全然不顾眼前的威胁,运刀如风,指法纵横,真的是在以命相搏,攻势极为凌厉! 田氏兄弟以轻功和毒掌着称,可是二个人比起来,当然稍逊一筹,兄弟俩以掌法助攻,几度触及这小白脸的心窝和背心,不料他身法非常快,随便倾斜滑步,四只毒掌一起围杀,不仅只是击空而已,几次差点误伤,自己人打自己人,两败倶伤! 四大高手就像庙里的四大金刚,四面围攻! 一介书生就像小荷初露尖尖角,蜻蜓点水! 小白脸儿手无寸铁,一双肉掌好像施了魔法,这边敲一敲,那边拨一拨,借力打力,不是旁敲侧击,把沉重的环首刀轻轻拨一边去搅乱了田氏兄弟的毒掌进攻,就是鬼使神差的,驱使暴胜之的环首刀去砍王贺,在被王贺化解后,诱使王贺反扑,尖锐而迅猛的指法,一不留神就可能误点了田氏兄弟的穴道……准得出奇! 甚至还让田氏兄弟的毒掌与王贺的铁指相碰,以毒攻毒不成,又把暴胜之的环首刀击偏,刚一荡过去,即被田春秋的毒掌直抓锋利的刀尖,差点废了这只手! 这哪里是生死决战,简直是在故意嬉戏胡闹! 四人是越打越憋屈,华歌是越打越心花怒放! 因而此战看似被围,陷身于四人围攻,其实是反客为主,反守为攻,左冲右突,指东打西,借力打力,游刃有余。 战团内忙得团团转,战团外在看哈哈笑。 冷眼旁观,看着华歌一双肉掌凌空飞舞,连挥连击,把王贺四人戏弄得身忙脚乱,步步后退,江充视若无睹,峻俏的脸庞流露出一丝悄然冷笑,不知是在嘲讽还是若有所思。 寒夜瑟肃寂寥,黑暗笼罩莽野。 死一般的静穆,更显激战的凛烈与诡异,更显拳脚衣袂疾速摩擦空气之声,更显长刀划破空气的清晰声音,格外的刺耳! 然而就在此时,没有人注意,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缓缓地飘出了一条人影,身形略显魁梧却并不彪悍,就像精致华丽的纸片人儿,仿佛风儿稍微大一些,就会被吹走。 场上激战之中,只听得一声闷哼,强壮的暴胜之就像石碑一般栽倒,又迅速地爬起再战,现在好像不是四人围攻一人,而是互相策应,你增我援,要不然,很快即被各个击破,陷入多么尴尬的结局,或许多年以后,仍然会引以为耻! 华歌不是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入,只是还没有制服这几人,不可分心,他不再游战浪战,而是加紧了攻势,先解决这四人再说,然而他们不是老太婆,不是草包沙包,更不是一打就败,一推就倒的塑料人。 必须注意,这伙人一个个都是内功高手,可以打败,却不可以消灭。 华歌不是不知道,王贺和暴胜之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来自朝廷的秘密特务组织:绣衣使者,身为朝廷命官,皇权特许,执法办案,可以先斩后奏。 这就是说,只能他打你,不能你打他。 他杀你是执法严惩,你杀他是谋逆叛乱。 也就是说,骂可还口,打不可还手。 太憋屈了,华歌并非心血来潮,吃饱了撑不过,半夜三更跑到这黑灯瞎火之地,陪这几位官差们玩儿,耍猴儿吗?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华歌不是不想尽早脱身,确实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就在此时,半路杀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匆匆一瞥之间,难以判断出此人内功修为,更不知是敌是友,令人放心不下,不得不加强警觉。 如果是友,前来增援,不可不必,早已稳操胜券。 如果是敌,是前来增援对方的,那就要多加小心。 多想无益,只能把精力集中在一点,先搞定眼前这四个人再说,华歌暗暗加强了攻势,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既然不能伤了官差,那就点他们的穴道,不痛不痒的,要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要么站着休息也可以。 避开王贺的铁指进攻,华歌一个“流泉垂崖”,指尖对指尖,以软碰硬,以柔克刚!这正是王贺梦寐以求的,苦战至此,苦于始终找不到机会展示铁指的威力,此时以硬碰硬,岂不正中下怀? 铁指王贺,无坚不摧,绝非浪得虚名,他不相信这小白脸独占鳌头之后,开始飘了,此时突然失智了,自找苦吃? 尖锐的指头就像方天画戟,钢铁的属性,是血肉之躯难以阻挡的,华歌果断不敌,却出乎意料直取背后袭击的田春秋,巧妙地指法,绕过了王贺铁指拦的截,准确点中了田春秋的“玉堂穴”,这个倒霉的家伙,乖乖地躺下了。 田千秋反应稍快,赶紧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跃起一丈多高,两臂翼张,犹如巨大的乌鸦飞掠出战圈,可惜,整个背脊暴露出来,成为绝妙的活靶! 华歌岂能放过?追踪连击之下,“命门穴”瞬间失守,田千秋的身躯形如惊弓之鸟,有翅难飞,颓然坠落尘埃…… 此时,正好碰上了暴胜之的长刀翻搅,刀体震颤,势若蟒蛇缠绕,钢铁般强悍的动能,袭击华歌的腰部! 来得好!华歌普通一招“手挥琵琶”,手掌却幻化成无形的手刀,以肉刀对钢刀,斜切刀影! 令人震惊之余,其实就等暴胜之刀势变招为“饿虎擒羊”直抵胸口时,顺势引刃入怀,恰似砍中绵花一般…… 明明砍空了,什么也没砍中,砍的是空气,暴胜之反而感觉右手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了,他稍慢半招,躲闪不及,整个右肩膀又沦为击打目标! 然而,华歌一招得手,并未穷追猛打,放过了暴胜之,专门去对付王贺。 很快,暴胜之感觉异常,手摸右肩,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直入肺腑和胸腔……他怒火中烧也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知道可能是“曲池穴”被点,虽然疼痛,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宜少动为好。 不如,就势驻刀挺立,强自镇定,貌似观战。 瞬间放倒三位帮手,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铁指王贺再厉害也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而他不退反进,因为发现对手终于露出了破绽,这小白脸不是神仙,闪展腾挪,上下翻飞,纵然是羽林虎贲铁甲卫那般神勇,也会难免露出甲片的缝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王贺看准华歌腾跃的步法,就在单腿起跳,将起未起时,全身重心极易失衡,此时一个就地十八滚,迅速从跨下穿过,翻滚尘埃之中,灰尘的飞扬,黑夜的视角,极易迷失对手的视线。 此时迅速地翻滚,只需瞬间的仰视,即可对空中飞人尽收眼底……抓住机会,任意选择攻击的目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游戏游击 四面包围,腹背受敌。 初次夜战,胜败莫名。 只见,身陷重围的华歌身形鹜然揉进,双手如扇,一开一合,挺拔修长的身躯就像蝙蝠那般灵巧,悄然从暴胜之胁下穿过去,“涮嘶……嘘!”的一声响,凌空掠过寒光闪闪的刀锋,居然丝毫未损伤! 王贺紧追过去之时,反而被欺身反扑,胸部的死穴险被点中,赶紧晃身疾闪而退回来! 谁知,这种反扑看似霸道而又凶险,实为虚招! 王贺一退就知上当,原来这是避实击实,避强击弱,目标正是挥掌迎面扑来的田氏兄弟俩,劈面一掌先敌迎击,快如闪电……田春秋和田千秋轻功再好也闪避不及,二人只能硬挺硬架,瞬间即被震得“噗嗤噗通”齐声闷哼! 赶紧鸡飞狗跳而撤退,若不快速腾跳出两丈开外,可能有胸腹震碎的危险! 其实,华歌点到为止,逼退对手而已。 就在华歌收招而回时,王贺的双手趁势反抓,布满真气的手掌一抓在手,就像螃蟹抓住了猾溜溜的泥鳅,顿时嘿然窃喜……此时施展缠丝劲,扭断细皮白肉的手腕,可算是轻而易举又爽快,不料,却被反震得手指发麻! 看来,一时不察而受制于人,羞煞人也……王贺恼羞成怒,双掌齐出,全力以赴,施展一个“卸”字诀,意欲卸掉迎面阻击的力道,配合暴胜之的重刀强攻,此招虚实不分,让这小面脸判断失误。 暴胜之这一刀,力道强猛,足以劈开一头野牛的脑袋! 刀光啸啸,刀风袭人! 刀却砍空,反而被华歌的手掌按上刀背,顺手一带,暴胜之身不由己向前倾倒,幸好下盘的功力深厚,虽然没有达到收发自如境界,脚步刚一踉跄,立即趁势以脚跟为轴,点地划圈,身形盘旋,以“盘花盖顶”的刀势迅速变成“云断秦岭”之势,似防守似反攻,足以令对手难以琢磨,彷徨失措! 暴胜之的刀法老道而刁钻,纵然一招不胜,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亦掩饰失招窘态。 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步,强中更有强中手,碰上身法更快的小白脸儿。 形如野鸡展翅欲与凤凰比翼齐飞! 又似恶犬当道狂吠不如猛虎一啸! 心比天高,手比脚慢,夸张得几近狂妄的攻守策略,可能会导致攻守失度,反而被动,若求主动,干脆舍弃花里胡哨之法,一味猛攻硬攻,一击不中,连续三刀! 可惜,不但没有捞到一根汗毛,反而影响了王贺的攻势,环首刀寒光霍霍,尖锐的刀尖,不偏不斜,差一点就砍在了铁指王贺的手腕关节骨上! 此战,难免会出乎意料! 此招,反而更符合战局! 攻守机理出乎意料之外,又在理情之中,这是宗师级的内功心法,怎么可能在这小面脸儿的身上活灵活现表现出来? 强敌合围,应战之时稍疏忽就丧命当场,哪里容人嘻嘻哈哈,随随便便? 游击游戏,却喜欢游而不击,戏而反击,攻守自乐,毫无决战之意,甚至还嬉然冷笑,往往就在轻描淡写之时,随意冷然敲击一下,即破解了四位高手的围攻! 头疼心烦,这怎么打下去嘛? 时至今日,铁指王贺和暴胜之二人,可能还不知道宁成是怎么死的。 如今,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王贺和暴胜之炙手可热,已成后起之秀,在长安游侠界,朝廷群雄中,堪称呼风唤雨的人物,是令江湖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杀神! 今夜,四人对战一人不下吗? 这一战绝然丢不起颜面,为了毕生追求的尊严与功名,他们奋不顾身而上,全然不顾眼前的威胁,运刀如风,指法纵横,真的是在以命相搏,攻势极为凌厉! 田氏兄弟以轻功和毒掌着称,可是二个人比起来,当然稍逊一筹,兄弟俩以掌法助攻,几度触及这小白脸的心窝和背心,不料他身法非常快,随便倾斜滑步,四只毒掌一起围杀,不仅只是击空而已,几次差点误伤,自己人打自己人,两败倶伤! 四大高手就像庙里的四大金刚,四面围攻! 一介书生就像小荷初露尖尖角,蜻蜓点水! 小白脸儿手无寸铁,一双肉掌好像施了魔法,这边敲一敲,那边拨一拨,借力打力,不是旁敲侧击,把沉重的环首刀轻轻拨一边去搅乱了田氏兄弟的毒掌进攻,就是鬼使神差的,驱使暴胜之的环首刀去砍王贺,在被王贺化解后,诱使王贺反扑,尖锐而迅猛的指法,一不留神就可能误点了田氏兄弟的穴道……准得出奇! 甚至还让田氏兄弟的毒掌与王贺的铁指相碰,以毒攻毒不成,又把暴胜之的环首刀击偏,刚一荡过去,即被田春秋的毒掌直抓锋利的刀尖,差点废了这只手! 这哪里是生死决战,简直是在故意嬉戏胡闹! 四人是越打越憋屈,华歌是越打越心花怒放! 因而此战看似被围,陷身于四人围攻,其实是反客为主,反守为攻,左冲右突,指东打西,借力打力,游刃有余。 战团内忙得团团转,战团外在看哈哈笑。 冷眼旁观,看着华歌一双肉掌凌空飞舞,连挥连击,把王贺四人戏弄得身忙脚乱,步步后退,江充视若无睹,峻俏的脸庞流露出一丝悄然冷笑,不知是在嘲讽还是若有所思。 寒夜瑟肃寂寥,黑暗笼罩莽野。 死一般的静穆,更显激战的凛烈与诡异,更显拳脚衣袂疾速摩擦空气之声,更显长刀划破空气的清晰声音,格外的刺耳! 然而就在此时,没有人注意,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缓缓地飘出了一条人影,身形略显魁梧却并不彪悍,就像精致华丽的纸片人儿,仿佛风儿稍微大一些,就会被吹走。 场上激战之中,只听得一声闷哼,强壮的暴胜之就像石碑一般栽倒,又迅速地爬起再战,现在好像不是四人围攻一人,而是互相策应,你增我援,要不然,很快即被各个击破,陷入多么尴尬的结局,或许多年以后,仍然会引以为耻! 华歌不是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入,只是还没有制服这几人,不可分心,他不再游战浪战,而是加紧了攻势,先解决这四人再说,然而他们不是老太婆,不是草包沙包,更不是一打就败,一推就倒的塑料人。 必须注意,这伙人一个个都是内功高手,可以打败,却不可以消灭。 华歌不是不知道,王贺和暴胜之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来自朝廷的秘密特务组织:绣衣使者,身为朝廷命官,皇权特许,执法办案,可以先斩后奏。 这就是说,只能他打你,不能你打他。 他杀你是执法严惩,你杀他是谋逆叛乱。 也就是说,骂可还口,打不可还手。 太憋屈了,华歌并非心血来潮,吃饱了撑不过,半夜三更跑到这黑灯瞎火之地,陪这几位官差们玩儿,耍猴儿吗?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华歌不是不想尽早脱身,确实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就在此时,半路杀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匆匆一瞥之间,难以判断出此人内功修为,更不知是敌是友,令人放心不下,不得不加强警觉。 如果是友,前来增援,不可不必,早已稳操胜券。 如果是敌,是前来增援对方的,那就要多加小心。 多想无益,只能把精力集中在一点,先搞定眼前这四个人再说,华歌暗暗加强了攻势,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既然不能伤了官差,那就点他们的穴道,不痛不痒的,要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要么站着休息也可以。 避开王贺的铁指进攻,华歌一个“流泉垂崖”,指尖对指尖,以软碰硬,以柔克刚!这正是王贺梦寐以求的,苦战至此,苦于始终找不到机会展示铁指的威力,此时以硬碰硬,岂不正中下怀? 铁指王贺,无坚不摧,绝非浪得虚名,他不相信这小白脸独占鳌头之后,开始飘了,此时突然失智了,自找苦吃? 尖锐的指头就像方天画戟,钢铁的属性,是血肉之躯难以阻挡的,华歌果断不敌,却出乎意料直取背后袭击的田春秋,巧妙地指法,绕过了王贺铁指拦的截,准确点中了田春秋的“玉堂穴”,这个倒霉的家伙,乖乖地躺下了。 田千秋反应稍快,赶紧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跃起一丈多高,两臂翼张,犹如巨大的乌鸦飞掠出战圈,可惜,整个背脊暴露出来,成为绝妙的活靶! 华歌岂能放过?追踪连击之下,“命门穴”瞬间失守,田千秋的身躯形如惊弓之鸟,有翅难飞,颓然坠落尘埃…… 此时,正好碰上了暴胜之的长刀翻搅,刀体震颤,势若蟒蛇缠绕,钢铁般强悍的动能,袭击华歌的腰部! 来得好!华歌普通一招“手挥琵琶”,手掌却幻化成无形的手刀,以肉刀对钢刀,斜切刀影! 令人震惊之余,其实就等暴胜之刀势变招为“饿虎擒羊”直抵胸口时,顺势引刃入怀,恰似砍中绵花一般…… 明明砍空了,什么也没砍中,砍的是空气,暴胜之反而感觉右手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了,他稍慢半招,躲闪不及,整个右肩膀又沦为击打目标! 然而,华歌一招得手,并未穷追猛打,放过了暴胜之,专门去对付王贺。 很快,暴胜之感觉异常,手摸右肩,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直入肺腑和胸腔……他怒火中烧也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知道可能是“曲池穴”被点,虽然疼痛,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宜少动为好。 不如,就势驻刀挺立,强自镇定,貌似观战。 瞬间放倒三位帮手,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铁指王贺再厉害也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而他不退反进,因为发现对手终于露出了破绽,这小白脸不是神仙,闪展腾挪,上下翻飞,纵然是羽林虎贲铁甲卫那般神勇,也会难免露出甲片的缝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王贺看准华歌腾跃的步法,就在单腿起跳,将起未起时,全身重心极易失衡,此时一个就地十八滚,迅速从跨下穿过,翻滚尘埃之中,灰尘的飞扬,黑夜的视角,极易迷失对手的视线。 此时迅速地翻滚,只需瞬间的仰视,即可对空中飞人尽收眼底……抓住机会,任意选择攻击的目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念触摸 展翅的苍鹰,犀利的鹰爪,暂无用武之地。 古人感悟这一瞬间,创造出一招“兔子蹬鹰”,丛林法则下的生死搏杀,反复鉴证,杀戮正是诠释死亡的壮丽,重生与涅盘的珍贵! 这正如狡猾的兔子,在退无可退时孤注一掷,翻滚草丛间,仰面朝天,用强健有力的后腿蹬踢凌空而下的老鹰,一击不中,连续蹬踢不休,命丧鹰爪鹰嘴杀戮前,只需一脚击中,死亦瞑目! 因为,老鹰受此重创后,也活不了多久。 须知,老鹰的翅膀以下,双爪之上都没有硬质羽毛覆盖,却包藏五脏六肺等核心器官,是最脆弱之处,当然不堪一击! 不得不说,王贺最聪明,确实抓住了战机。 不偏不斜,横空的跨度,确实暴露了破绽。 就在华歌一个空中飞人,疾速掠过却被滚尘而来的王贺拦截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想法不错,可是想得美,可不一定做得到? 同归于尽,这又何必呢,何必选择这种打法? 苍鹰铩羽,孤栖悬崖上,全凭鹰眼敏锐和钢铁般的鹰爪鹰嘴,不然,任何一种有腿脚,能奔跑的走兽,都可以袭杀老鹰。 王贺重演兔子蹬鹰计划之时,华歌却双腿突卷,像蟒蛇缠绕,紧紧锁住了王贺的双臂,导致铁指无用,而坠落的身躯正好一个“观音坐莲”,稳称当当覆盖了王贺的胸腹。 双手齐出,玉手摇摇,五指三长两短,哪一根指头都可直插王贺的眼睛和咽喉,选择性点穴更不用说。 沉重坠压,王贺的胸腹腔内,五脏六肺瞬间开始骚乱,心潮澎湃气血浮躁,双眼发黑,他不得不运功抵御,要不然,隐隐可闻到死亡的气息…… 丹田位置,恰恰在压力核心,稍一运气就直接仰抗坐莲的观音,此时已看不见华歌的脸,只感觉对方随意动一动,就势如泰山压顶,如果施展暗劲,哪怕是江湖骗子也会的千斤坠,则是呜呼哀哉,我命休矣! 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屈不挠地承受泰山压顶,这是哪门子玩法? 悔之晚矣,王贺已被彻底征服,危在旦夕! 谢天谢地,小白脸没有穷揪猛掐,得势不饶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双可怕的手,也没有染指王贺全身脆弱之处。 好了好了,玩够了,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锁腿,ufc惯用伎俩,这是在电视上看到的综合格斗技,华歌见机行事,见招拆招,灵活运用内功,发挥出这样的效果。 放开王贺,犹在担心他反扑,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就在此时,战场重归于寂静,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以一挑四,战胜了四大高手,却没有胜利的喜悦,继续全意戒备,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此时此刻,哪种令人不安之感并未消逝,反而越来越强烈! 感觉到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正是走出丞相府时感觉到的那种恶心……华歌突然醒悟,不是空气污染,而是有人故意在搞鬼! 至始至终,江充玉树临风,寸步未移,袖手旁观,冷眼漠视,没有救援任何人,任凭同门师兄弟田春秋和田千秋双体横陈,瘫软在地,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暴胜之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却寸步难行,喊天不灵,呼地无声。 王贺还算是幸运,早已放弃战意,要不然,动手打手,动脚打脚。 那么此时,外部干扰从哪里来? 漠漠寒夜,幽幽莽野,黑暗笼罩,死一般的静穆,更显万籁俱寂的空灵与空洞,仿佛空间已被掏空了。 不知不觉,莫名的忧郁,已悄然涂抹上双眉,华歌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紧张感,前所未有的感受,以前每次面临危机,也曾有过这种感受,只是淡薄多了,或者是若有若无,这次明显不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废话少说,蓄势备战,意守丹田,运功护体,气贯任督二脉,全身战意蓬勃,势如弯弓搭箭,既可临危应变,也可潜心观察,判断策变,搜寻和探测危险的来源! 就在面向四面八方搜索时,华歌紧密而焦虑的视线,消逝在无形无边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月黑风高,若潜伏夜行,四周的黑暗,正是随手可得的保护色。 不好,草率了,刚才不是有人冒然的闯入吗? 果然,就在不远处的野地上,赫然矗立一条人影,很不起眼,容易误认为是半截树桩,因为本就是人不像人,树不像树,只有仔细辨别,才发觉那是人,而且是一位老人。 眼前,江充淡定自若,并非无视手下一批残兵败将,而是注意力始终在那位老人身上,莫非,双方有某种默契? 注意,无论来者是敌是友,务必高度戒备! 神经绷得紧紧地,那根“木桩”开始缓缓地移动了,不快不慢,不徐不疾,准确的说,像似散步,闲庭信步。 或许,无视眼前的天籁凡人,什么人都可以看,什么人也不想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不必想。 江充终于移动脚步,恭谨有度,彬彬有礼,开口说话时,总是先笑一笑,而此时笑了,却没有开口,只是双手合掌,作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走近了,走来的老人,是一位普通的老人,普通的衣衫,不显身份和习性,唯有须发斑白有点醒眼,其足音显示并非习武之人,臂膀的摆姿显示,疏懒于运动。 在这里,根本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为何深更半夜来这里?是光临,还是路过? 华歌静静凝视,感觉老人身上没有戾气和杀气,擦肩而过也未停留,可能无意为敌,而在走过几位躺在地上的活宝时,老人伸手搀扶,一个一个扶起来了……这么简简单单一扶,顷刻吸引了华歌的注意力! 看清楚,老人就这么随手扶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田春秋和田千秋,还有暴胜之就站起来了,行动自如,他们的穴道是怎么解开的……奇怪? 看出来,这可能是一位内家高手,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而且更令人不解的是,王贺和暴胜之以及田春秋田千秋,一起整整齐齐做了个动作,与刚才江充的一模一样……这是什么礼节,会不会是某种信号? 注意了,这可能是他们的同伙,华歌顿时精神一振,莫非,这位老人就是他们的援兵?这是不搞笑? 算了算了,逢恶不屈,逢善不欺,霸匪通吃,贵贱不忌,这是华歌的准则,今夜到此为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别过,从此不见,华歌挥挥袖,没有带走一片淡云,仰首阔步扬长而去。 “留步!”背后传来江充的一声断喝! “……”华歌理都懒得理睬,继续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 “且慢,留步!本官让你走了么?”江充加重了语气。 “……”华歌暗然冷哼,拂袖而归,继续阔步而行,确实懒得跟这种人纠缠,就此一别,今生今世,最好是永远不再见! 苍茫夜色,纵横无定的掠影宛如翩翩紫燕,轻盈地穿过了漆黑的水面……几个漂亮的梯云纵之后,华歌收功提气了,沉稳降落。 此时回望,幽暗的旷野,寂寥无人。 江充那伙人似乎没有跟踪追来,他们有这么好的轻功吗? 华歌暗自觉得好笑,摇摇头,整理衣衫,继续施展轻功,赶回荣云堂去,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了,不知霍光他们睡得怎么样了? 这个疑问,确实令人忧虑,放心不下。 然而此时,那种熟悉的不适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不会?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有人暗暗地跟踪我吗,究竟是谁? 回望四野,苍穹笼罩,寒夜寂寥,万阑俱寂,渭河岸林与旷野寂静依痕,偶尔涛声汩汩与树叶唦唦声,反衬出枯枝蒿草划风之声的单调,此时任何的异响异动,都难以逃过普通人的耳朵和眼睛,更别说华歌这种超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念触摸 展翅的苍鹰,犀利的鹰爪,暂无用武之地。 古人感悟这一瞬间,创造出一招“兔子蹬鹰”,丛林法则下的生死搏杀,反复鉴证,杀戮正是诠释死亡的壮丽,重生与涅盘的珍贵! 这正如狡猾的兔子,在退无可退时孤注一掷,翻滚草丛间,仰面朝天,用强健有力的后腿蹬踢凌空而下的老鹰,一击不中,连续蹬踢不休,命丧鹰爪鹰嘴杀戮前,只需一脚击中,死亦瞑目! 因为,老鹰受此重创后,也活不了多久。 须知,老鹰的翅膀以下,双爪之上都没有硬质羽毛覆盖,却包藏五脏六肺等核心器官,是最脆弱之处,当然不堪一击! 不得不说,王贺最聪明,确实抓住了战机。 不偏不斜,横空的跨度,确实暴露了破绽。 就在华歌一个空中飞人,疾速掠过却被滚尘而来的王贺拦截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想法不错,可是想得美,可不一定做得到? 同归于尽,这又何必呢,何必选择这种打法? 苍鹰铩羽,孤栖悬崖上,全凭鹰眼敏锐和钢铁般的鹰爪鹰嘴,不然,任何一种有腿脚,能奔跑的走兽,都可以袭杀老鹰。 王贺重演兔子蹬鹰计划之时,华歌却双腿突卷,像蟒蛇缠绕,紧紧锁住了王贺的双臂,导致铁指无用,而坠落的身躯正好一个“观音坐莲”,稳称当当覆盖了王贺的胸腹。 双手齐出,玉手摇摇,五指三长两短,哪一根指头都可直插王贺的眼睛和咽喉,选择性点穴更不用说。 沉重坠压,王贺的胸腹腔内,五脏六肺瞬间开始骚乱,心潮澎湃气血浮躁,双眼发黑,他不得不运功抵御,要不然,隐隐可闻到死亡的气息…… 丹田位置,恰恰在压力核心,稍一运气就直接仰抗坐莲的观音,此时已看不见华歌的脸,只感觉对方随意动一动,就势如泰山压顶,如果施展暗劲,哪怕是江湖骗子也会的千斤坠,则是呜呼哀哉,我命休矣! 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屈不挠地承受泰山压顶,这是哪门子玩法? 悔之晚矣,王贺已被彻底征服,危在旦夕! 谢天谢地,小白脸没有穷揪猛掐,得势不饶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双可怕的手,也没有染指王贺全身脆弱之处。 好了好了,玩够了,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锁腿,ufc惯用伎俩,这是在电视上看到的综合格斗技,华歌见机行事,见招拆招,灵活运用内功,发挥出这样的效果。 放开王贺,犹在担心他反扑,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就在此时,战场重归于寂静,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以一挑四,战胜了四大高手,却没有胜利的喜悦,继续全意戒备,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此时此刻,哪种令人不安之感并未消逝,反而越来越强烈! 感觉到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正是走出丞相府时感觉到的那种恶心……华歌突然醒悟,不是空气污染,而是有人故意在搞鬼! 至始至终,江充玉树临风,寸步未移,袖手旁观,冷眼漠视,没有救援任何人,任凭同门师兄弟田春秋和田千秋双体横陈,瘫软在地,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暴胜之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却寸步难行,喊天不灵,呼地无声。 王贺还算是幸运,早已放弃战意,要不然,动手打手,动脚打脚。 那么此时,外部干扰从哪里来? 漠漠寒夜,幽幽莽野,黑暗笼罩,死一般的静穆,更显万籁俱寂的空灵与空洞,仿佛空间已被掏空了。 不知不觉,莫名的忧郁,已悄然涂抹上双眉,华歌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紧张感,前所未有的感受,以前每次面临危机,也曾有过这种感受,只是淡薄多了,或者是若有若无,这次明显不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废话少说,蓄势备战,意守丹田,运功护体,气贯任督二脉,全身战意蓬勃,势如弯弓搭箭,既可临危应变,也可潜心观察,判断策变,搜寻和探测危险的来源! 就在面向四面八方搜索时,华歌紧密而焦虑的视线,消逝在无形无边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月黑风高,若潜伏夜行,四周的黑暗,正是随手可得的保护色。 不好,草率了,刚才不是有人冒然的闯入吗? 果然,就在不远处的野地上,赫然矗立一条人影,很不起眼,容易误认为是半截树桩,因为本就是人不像人,树不像树,只有仔细辨别,才发觉那是人,而且是一位老人。 眼前,江充淡定自若,并非无视手下一批残兵败将,而是注意力始终在那位老人身上,莫非,双方有某种默契? 注意,无论来者是敌是友,务必高度戒备! 神经绷得紧紧地,那根“木桩”开始缓缓地移动了,不快不慢,不徐不疾,准确的说,像似散步,闲庭信步。 或许,无视眼前的天籁凡人,什么人都可以看,什么人也不想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不必想。 江充终于移动脚步,恭谨有度,彬彬有礼,开口说话时,总是先笑一笑,而此时笑了,却没有开口,只是双手合掌,作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走近了,走来的老人,是一位普通的老人,普通的衣衫,不显身份和习性,唯有须发斑白有点醒眼,其足音显示并非习武之人,臂膀的摆姿显示,疏懒于运动。 在这里,根本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为何深更半夜来这里?是光临,还是路过? 华歌静静凝视,感觉老人身上没有戾气和杀气,擦肩而过也未停留,可能无意为敌,而在走过几位躺在地上的活宝时,老人伸手搀扶,一个一个扶起来了……这么简简单单一扶,顷刻吸引了华歌的注意力! 看清楚,老人就这么随手扶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田春秋和田千秋,还有暴胜之就站起来了,行动自如,他们的穴道是怎么解开的……奇怪? 看出来,这可能是一位内家高手,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而且更令人不解的是,王贺和暴胜之以及田春秋田千秋,一起整整齐齐做了个动作,与刚才江充的一模一样……这是什么礼节,会不会是某种信号? 注意了,这可能是他们的同伙,华歌顿时精神一振,莫非,这位老人就是他们的援兵?这是不搞笑? 算了算了,逢恶不屈,逢善不欺,霸匪通吃,贵贱不忌,这是华歌的准则,今夜到此为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别过,从此不见,华歌挥挥袖,没有带走一片淡云,仰首阔步扬长而去。 “留步!”背后传来江充的一声断喝! “……”华歌理都懒得理睬,继续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 “且慢,留步!本官让你走了么?”江充加重了语气。 “……”华歌暗然冷哼,拂袖而归,继续阔步而行,确实懒得跟这种人纠缠,就此一别,今生今世,最好是永远不再见! 苍茫夜色,纵横无定的掠影宛如翩翩紫燕,轻盈地穿过了漆黑的水面……几个漂亮的梯云纵之后,华歌收功提气了,沉稳降落。 此时回望,幽暗的旷野,寂寥无人。 江充那伙人似乎没有跟踪追来,他们有这么好的轻功吗? 华歌暗自觉得好笑,摇摇头,整理衣衫,继续施展轻功,赶回荣云堂去,已经折腾了大半夜了,不知霍光他们睡得怎么样了? 这个疑问,确实令人忧虑,放心不下。 然而此时,那种熟悉的不适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不会?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有人暗暗地跟踪我吗,究竟是谁? 回望四野,苍穹笼罩,寒夜寂寥,万阑俱寂,渭河岸林与旷野寂静依痕,偶尔涛声汩汩与树叶唦唦声,反衬出枯枝蒿草划风之声的单调,此时任何的异响异动,都难以逃过普通人的耳朵和眼睛,更别说华歌这种超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备不抗 深更半夜,茫然而又决然的挺立在孤寂的旷野。 欲守还攻,踌躇满志而又踌躇不定的警戒防备。 华歌运足目力视力,四处查探。 只闻偶尔的风声草动由远而来,完全可以清晰辨别出毫无人迹,这些仅仅只是大自然的零星天籁而已。 那么,那种诡异的气息,究竟是来自哪里呢? 是江充这伙人吗……早就已经测试出他们几斤几两,根本就不足为虑。 是那白发老人吗……也许不可能,此人就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基本上不会什么武功,何虑之有?如此是不是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最好,别想太多。今夜一战,以一挑四,大获全胜,大喜也罢,小喜也罢,总是喜事,多多少少应该会是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啊。 可是,有这么容易吗? 今夜,有幸异地重逢故人,有朋自远方来了,当然不亦乐乎? 当初,在江充还叫江齐时,华歌不是不了解江齐为人,和蔼可亲的外表,讨好卖乖之相貌,也许很难发现江齐的内心,那一股子深藏的杀戮游戏精神,那种毁灭意志,早已成竹在胸,胸如鹿撞,呼之欲出…… 今夜重逢,不会是半夜三更失眠了,必血来潮的跑来凑热闹,引荐引荐王贺暴胜之田氏兄弟这帮狐月狗友? 是来叙旧?还是来当当陪练? 这可能吗?这根本就不是江充的性格。 然而此时,除了江充五人,就只剩下这位老人了……莫非? 果然此时,华歌判断准确,就是这种气息,已经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 河畔旷野,走来模糊身影,一步步的走近…… 夜幕墨穹,莽野黑沉森冷,透骨之寒活生生改写了生命颜色,让所有的暖色消逝无踪,寒风划破枯枝蒿草的尖锐声音,渲染出诡异的氛围,幽幽飘近又刺耳而逝,空间似在隐隐黯瑟,当那凛荡幽箫之声湮没后,并没有石破天惊的一幕爆发,也没有鬼斧神工轰炸出一位凶神,而是缓缓走来斑驳的黑色影子而已。 这是人吗?是人,而且是一位普通的老人,普通的衣衫,普通得难以显露习性和身份,须发斑白格外的醒目,足音平凡,毫无习武之人的动度韵姿,双臂的摆动频率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疏于体力运动已久矣。 又是这个老头,他会武功吗? 华歌不想惹事,只想快点走,未及答话,微笑着双拳抱胸一礼,错身斜插而走,然而感觉前方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壁,紧密地拦住去路! 不会,这是什么节奏,妇孺同视,童叟不欺,这是留客还是卖萌呢? 这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不会是跟这老头儿比划比划,这有意思吗? 别嘚瑟,华歌突然感觉那种气息越来越强,几乎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不好,草率了!搞清楚了吗,这老头儿是怎么来的? 铁指王贺和暴胜之等人还没有追上来,这老家伙又没有插上翅膀,却先人一步,无声无息追上来了,还赫然挡住了去路? 小心,切勿轻敌,眼前的白发老人是敌是友不明,也没有探测出其功底,既然对方率先发难,不可不防! 凝神聚气,稍一运气,全身脉络如网,瞬间就像接通电流的高压电线,引起静默中冷藏的平静与兴奋,这种平静与兴奋,激发澎湃的战意,动静合一的荡气回肠,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蓄锐神守,一触即发! 你不动,我先动,华歌攻守迟疑时,白发老人颓废的眼皮缓缓睁开了,赫然闪露出陌生而残酷的冷笑,就像一头衰弱的老山羊突然掀起羊皮,暴露出含血的狼牙…… 老头儿独掌一探,力道全无,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透骨而来,浑若毒蛇蜕皮后,压抑已久在毒液贯流穿涌,形如冰面下激烈躁动雪色巨蟒在狂烈地缠绕着,寻找突破桎梏之处…… 敌一动,我先动!说是迟,哪是快! 华歌双掌一前一后,意在专等对手趁虚而入,一旦凌势犯临,双掌凝聚的真气前后合围,势如威严的青铜古鼎,以烈火狂焰熔炼,无坚不摧! 然而,想法赶不上变法。 老头儿双手并不奇怪,手法凌虚,肉掌如盖,溜溜然慢悠悠的,黑暗夜幕下,仿佛深海中无形无骨的水母,飘然包围绕袭,一遇迎击,不备不抗,每当华歌掌风如剑突刺近身时,却已飘然无影,无声无息飞逝…… 虽非击退,已占上风,华歌精神大振,奋勇猛追,身形暴闪,速比箭发,正在跟踪追击之时,赫然突感背部一麻,“华盖穴”移穴换位居然无用,此时莫名其妙已被点中,赶紧疾速运气冲开了! 可惜,一步失手,步步受制! 阴冷弥漫的气息,突然激荡,横流穿涌,迅速凝聚一线,以巨蟒缠绕之力,蛟龙腾渊之势透空,疾速奔袭,强悍而无声无息…… 须知,强悍的草原王者狮子,也难免遭受眼镜王蛇的阴险袭击,不知不觉命丧毒液! 此时,稍慢一步即洞穿胸口! 华歌意动功生,战意一起,全身自然而然汇聚起了强大能量,双掌齐出,攻守自如,势若构筑起青铜盾牌,坚不可摧! 以柔克刚,以刚化柔,刚柔共融,封闭这一股力道的掩蔽性猛攻! 一明一暗,一刚一柔,两强相遇,风格迥异,力道汹涌与悄无声息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激烈碰撞,没有轰然巨响,也没有电闪石光,却已在悄无声息之中结束! 老人信步闲野,华歌身不由已,倒跌出去一丈开外……好险啊! 一招之间,胜负已分!华歌肃穆静立,面无表情,而内心几乎瞬间就炸开了锅,刚才只差一步就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惭愧而又尴尬,不服不比不屈! 当初,在琴剑山庄内,华歌举手投足之间,投掷铜铸的长矛,飞入半空,半晌未落。 而且,只需轻轻一掌,挥手之间,即可让一株翠绿的古树瞬间入秋,落叶凋零;随后还可以复原,让整株就像重生一般,枯树逢春,绽露嫩芽! 这股力量强猛刚硬而又蕴含渗透的力道,就像金铜巨鼎,又像钢铁利刃,在摧枯拉朽之余,还能柔可绕指,阴柔隐诡如软剑,飞舞穿刺似梅花针绣花,灵巧地穿插入脉络之中,入骨透髓! 不可否认,人是感情动物,人的信心,必然来源于实力。 最近,华歌犹如脱胎换骨,就像电脑,从内到外更新了硬件和软件,就像换上新版本,升级驱动程序,运行速度可不比神马浮云,内功修为增强,带来躯体的质变,精气神凝聚,整天容光焕发,英武潇洒! 身轻如燕,力猛如虎!表面是儒雅,内心有霸气! 寒窗论剑,止戈为武。 梦中放歌,操戈天下。 潜心修炼,纵谈文韬武略,却从来没有经历一次像模像样的实战,也许今夜正好就此破戒,小试牛刀,放手一搏,验证所学。 在血雨腥风的江湖,华歌已成古代的钢铁侠,笑傲游走,一出手就是钢铁蝙蝠侠摧枯拉朽,干掉毒豹宁成,征服铁指王贺、暴胜之和田氏双雄之流! 放眼大汉朝野,塞外河内,淮南闽北,在人才济济的武林江湖,还有没有更厉害的大神没有征服……废话,当然有,不是没有,是还没有遇到。 就在今夜,初次遭遇了失败。 激战没有爆发,眼前的白发老人一击得手,本可趁虚而入,穷追不舍,却悄然消隐,就像鬼魂凶影一般消失无踪! 狭路相逢,携艺切磋,生死搏杀之间,居然根本没有看清楚敌手攻杀招势的来龙去脉!战局如此冷酷,岂能没有遗憾?岂不令人汗颜? 面对现实,此时的感受,无以言表,正如法兰西战神拿破仑,滑铁卢之战,饮恨硝烟袅绕铜炮,泪洒破旗覆盖忠骨…… 首战受挫,岂能善罢甘休? 华歌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不依不饶的四处搜索,务必一追到底,一战定音! 屏息凝神,严戒谨备,表面上不留痕迹,身手毫无动静,而内心却全副武装,就像压满子弹的机关枪,一触即发! 黑暗原野,模糊的地平线深处,死一般的寂静,消声匿迹,实际上隐藏着什么鬼,没有火眼金晴识破,唯有严加戒备! 华歌一次次运足目力,一遍遍搜寻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里,毫无可疑的迹象。 当彷徨而又怅惘之余,或许确实应该获得一点儿喘息的时间,稍微松了松那一根根绷得紧紧的心弦,然而就在刚刚收功易气之时,那种熟悉而又该死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是越来越强烈……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备不抗 深更半夜,茫然而又决然的挺立在孤寂的旷野。 欲守还攻,踌躇满志而又踌躇不定的警戒防备。 华歌运足目力视力,四处查探。 只闻偶尔的风声草动由远而来,完全可以清晰辨别出毫无人迹,这些仅仅只是大自然的零星天籁而已。 那么,那种诡异的气息,究竟是来自哪里呢? 是江充这伙人吗……早就已经测试出他们几斤几两,根本就不足为虑。 是那白发老人吗……也许不可能,此人就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基本上不会什么武功,何虑之有?如此是不是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最好,别想太多。今夜一战,以一挑四,大获全胜,大喜也罢,小喜也罢,总是喜事,多多少少应该会是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啊。 可是,有这么容易吗? 今夜,有幸异地重逢故人,有朋自远方来了,当然不亦乐乎? 当初,在江充还叫江齐时,华歌不是不了解江齐为人,和蔼可亲的外表,讨好卖乖之相貌,也许很难发现江齐的内心,那一股子深藏的杀戮游戏精神,那种毁灭意志,早已成竹在胸,胸如鹿撞,呼之欲出…… 今夜重逢,不会是半夜三更失眠了,必血来潮的跑来凑热闹,引荐引荐王贺暴胜之田氏兄弟这帮狐月狗友? 是来叙旧?还是来当当陪练? 这可能吗?这根本就不是江充的性格。 然而此时,除了江充五人,就只剩下这位老人了……莫非? 果然此时,华歌判断准确,就是这种气息,已经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 河畔旷野,走来模糊身影,一步步的走近…… 夜幕墨穹,莽野黑沉森冷,透骨之寒活生生改写了生命颜色,让所有的暖色消逝无踪,寒风划破枯枝蒿草的尖锐声音,渲染出诡异的氛围,幽幽飘近又刺耳而逝,空间似在隐隐黯瑟,当那凛荡幽箫之声湮没后,并没有石破天惊的一幕爆发,也没有鬼斧神工轰炸出一位凶神,而是缓缓走来斑驳的黑色影子而已。 这是人吗?是人,而且是一位普通的老人,普通的衣衫,普通得难以显露习性和身份,须发斑白格外的醒目,足音平凡,毫无习武之人的动度韵姿,双臂的摆动频率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疏于体力运动已久矣。 又是这个老头,他会武功吗? 华歌不想惹事,只想快点走,未及答话,微笑着双拳抱胸一礼,错身斜插而走,然而感觉前方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壁,紧密地拦住去路! 不会,这是什么节奏,妇孺同视,童叟不欺,这是留客还是卖萌呢? 这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不会是跟这老头儿比划比划,这有意思吗? 别嘚瑟,华歌突然感觉那种气息越来越强,几乎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不好,草率了!搞清楚了吗,这老头儿是怎么来的? 铁指王贺和暴胜之等人还没有追上来,这老家伙又没有插上翅膀,却先人一步,无声无息追上来了,还赫然挡住了去路? 小心,切勿轻敌,眼前的白发老人是敌是友不明,也没有探测出其功底,既然对方率先发难,不可不防! 凝神聚气,稍一运气,全身脉络如网,瞬间就像接通电流的高压电线,引起静默中冷藏的平静与兴奋,这种平静与兴奋,激发澎湃的战意,动静合一的荡气回肠,蕴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蓄锐神守,一触即发! 你不动,我先动,华歌攻守迟疑时,白发老人颓废的眼皮缓缓睁开了,赫然闪露出陌生而残酷的冷笑,就像一头衰弱的老山羊突然掀起羊皮,暴露出含血的狼牙…… 老头儿独掌一探,力道全无,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透骨而来,浑若毒蛇蜕皮后,压抑已久在毒液贯流穿涌,形如冰面下激烈躁动雪色巨蟒在狂烈地缠绕着,寻找突破桎梏之处…… 敌一动,我先动!说是迟,哪是快! 华歌双掌一前一后,意在专等对手趁虚而入,一旦凌势犯临,双掌凝聚的真气前后合围,势如威严的青铜古鼎,以烈火狂焰熔炼,无坚不摧! 然而,想法赶不上变法。 老头儿双手并不奇怪,手法凌虚,肉掌如盖,溜溜然慢悠悠的,黑暗夜幕下,仿佛深海中无形无骨的水母,飘然包围绕袭,一遇迎击,不备不抗,每当华歌掌风如剑突刺近身时,却已飘然无影,无声无息飞逝…… 虽非击退,已占上风,华歌精神大振,奋勇猛追,身形暴闪,速比箭发,正在跟踪追击之时,赫然突感背部一麻,“华盖穴”移穴换位居然无用,此时莫名其妙已被点中,赶紧疾速运气冲开了! 可惜,一步失手,步步受制! 阴冷弥漫的气息,突然激荡,横流穿涌,迅速凝聚一线,以巨蟒缠绕之力,蛟龙腾渊之势透空,疾速奔袭,强悍而无声无息…… 须知,强悍的草原王者狮子,也难免遭受眼镜王蛇的阴险袭击,不知不觉命丧毒液! 此时,稍慢一步即洞穿胸口! 华歌意动功生,战意一起,全身自然而然汇聚起了强大能量,双掌齐出,攻守自如,势若构筑起青铜盾牌,坚不可摧! 以柔克刚,以刚化柔,刚柔共融,封闭这一股力道的掩蔽性猛攻! 一明一暗,一刚一柔,两强相遇,风格迥异,力道汹涌与悄无声息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激烈碰撞,没有轰然巨响,也没有电闪石光,却已在悄无声息之中结束! 老人信步闲野,华歌身不由已,倒跌出去一丈开外……好险啊! 一招之间,胜负已分!华歌肃穆静立,面无表情,而内心几乎瞬间就炸开了锅,刚才只差一步就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惭愧而又尴尬,不服不比不屈! 当初,在琴剑山庄内,华歌举手投足之间,投掷铜铸的长矛,飞入半空,半晌未落。 而且,只需轻轻一掌,挥手之间,即可让一株翠绿的古树瞬间入秋,落叶凋零;随后还可以复原,让整株就像重生一般,枯树逢春,绽露嫩芽! 这股力量强猛刚硬而又蕴含渗透的力道,就像金铜巨鼎,又像钢铁利刃,在摧枯拉朽之余,还能柔可绕指,阴柔隐诡如软剑,飞舞穿刺似梅花针绣花,灵巧地穿插入脉络之中,入骨透髓! 不可否认,人是感情动物,人的信心,必然来源于实力。 最近,华歌犹如脱胎换骨,就像电脑,从内到外更新了硬件和软件,就像换上新版本,升级驱动程序,运行速度可不比神马浮云,内功修为增强,带来躯体的质变,精气神凝聚,整天容光焕发,英武潇洒! 身轻如燕,力猛如虎!表面是儒雅,内心有霸气! 寒窗论剑,止戈为武。 梦中放歌,操戈天下。 潜心修炼,纵谈文韬武略,却从来没有经历一次像模像样的实战,也许今夜正好就此破戒,小试牛刀,放手一搏,验证所学。 在血雨腥风的江湖,华歌已成古代的钢铁侠,笑傲游走,一出手就是钢铁蝙蝠侠摧枯拉朽,干掉毒豹宁成,征服铁指王贺、暴胜之和田氏双雄之流! 放眼大汉朝野,塞外河内,淮南闽北,在人才济济的武林江湖,还有没有更厉害的大神没有征服……废话,当然有,不是没有,是还没有遇到。 就在今夜,初次遭遇了失败。 激战没有爆发,眼前的白发老人一击得手,本可趁虚而入,穷追不舍,却悄然消隐,就像鬼魂凶影一般消失无踪! 狭路相逢,携艺切磋,生死搏杀之间,居然根本没有看清楚敌手攻杀招势的来龙去脉!战局如此冷酷,岂能没有遗憾?岂不令人汗颜? 面对现实,此时的感受,无以言表,正如法兰西战神拿破仑,滑铁卢之战,饮恨硝烟袅绕铜炮,泪洒破旗覆盖忠骨…… 首战受挫,岂能善罢甘休? 华歌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不依不饶的四处搜索,务必一追到底,一战定音! 屏息凝神,严戒谨备,表面上不留痕迹,身手毫无动静,而内心却全副武装,就像压满子弹的机关枪,一触即发! 黑暗原野,模糊的地平线深处,死一般的寂静,消声匿迹,实际上隐藏着什么鬼,没有火眼金晴识破,唯有严加戒备! 华歌一次次运足目力,一遍遍搜寻着周围的每一处角落里,毫无可疑的迹象。 当彷徨而又怅惘之余,或许确实应该获得一点儿喘息的时间,稍微松了松那一根根绷得紧紧的心弦,然而就在刚刚收功易气之时,那种熟悉而又该死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是越来越强烈…… 第二百二十七章 肺沸之音 夜色如黛,苍穹墨铁。 独立旷野,茫然四顾。 不愿心情受到影响,急欲解脱,几番较量却依然无法逃脱,反而受到压制,直至形成了被笼罩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不安也莫名其妙,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次次悄然袭来,却始终无迹可寻! 就像黑夜中的探照灯,突然加大电量,只不过,射来的光芒不是雪白色,而是灰不溜秋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而被照射的人,却始终逃不出这种奇怪光线的照耀射程,如果你想要搜寻源头,却如入云中雾里,黑野灵踪…… 不是担心光照,而是担心操纵者的意图。 不能贸然出手,因为不知其目的和动机。 如果置若罔闻,那种不适感就会越来越强烈,几乎感觉到,被某种力量刺激了神经系统,又像蓬勃与颓废之间游离的意念,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触摸过,产生了某种令人不安而又不可名状的冰冷意识…… 这是害怕吗?当然不是!还没有战败呢! 稍安勿躁,稍定勿动。 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此时此刻,这绝对不是废话,面对隐藏在黑暗中的不安和难以预知的危险,这些已不能影响华歌心态,他镇定自若,修炼自此,虽未得道成仙,然已波澜不惊。 华歌岂能就此认怂? 意守丹田,志在四面八方,再一次调整意念,强大的天罡真气凝聚一点,意欲单刀迎击直入,穿透这股无形的力道,追踪发力点,追至发力者本身,令对手无处可藏,不得不现了法身,原形毕露! 令人意外的是,根本没有捕捉到发力点,迎击的真气力道射空,形如泥牛入海……纵然再强大的攻击也是挥刀劈水,弯弓射蝇! 咦……怎么可能,这种战法,曾经一招制敌,瞬间就击垮了不可一世的毒豹宁成,现在怎么不灵了? 显然,对方的内功远在宁成之上。 注意,今夜不妙,胜败难料,生死难免,这是一场诡异难测之战! 以前,不相信之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现在,真实的发生,却又不愿意相信。 也许,有人认为,炫耀隔空打牛之说,纯属是无稽之谈,是江湖骗局,可是不能不信,当水滴以高速射出时,只要速度快得达到了标准,完全可以穿透钢板,简直就是无坚不摧,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在现代社会行业,早就已经制造出了这种设备,用于在那些易燃易爆的场所进行切割钢板。 华歌想方设法,一直想修炼出这种功力,只是没有炼成,现在还不能穿透钢板,只能穿透木板而已。 今夜应战,堪称鸡毛当令箭,手指当手枪,此时的锐意一击,早已被对手轻易化解。 一击不中,连续出击!傻站着干嘛?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华歌迅速调整状态,迅速适应这种打法,双掌连发,形如双枪进行射击,一股股真气,就像一颗颗呼啸而出的子弹,连续发射出去,可是根本就没有命中的迹象…… 水滴河流,黄叶落草,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冷静淡定,敌在明,我在暗!如此冒然出击,徒然消耗内力,最终难免弹尽力绝,不如坚守不战,静观其变,只要对方一动,则跟踪追击,不难揪出暗中隐藏的对手。 然而,秋风未动蝉已觉,对方也在保持着静默,无踪可寻。 那好,沿顺这一股力道,根据强弱和浓淡来判断力道的根源,这并非江湖不传的秘技,这是神吹,也曾是江湖传说,来自深山老林修炼的圣人隐仙。 曾经享誉游侠界,美其名曰:神仙大法,仙人指点江山,听说,就这么随便一点,就可以点石成金。 后来,武学宗师们灵活运用,以意念触摸的方式,控制敌手的心志和战意,影响他们的行功运气,一举击破。 然而此时,对方似乎早已察觉到了,这股力道非常奇怪,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浓雾笼罩在四面八方,恍若陷入了五里雾里,看得清,摸得着,却就是逃不出去! 不慌不慌,见招拆招。 处变不惊,随机应变。 华歌潜心修炼已久,当然不是酒囊饭袋,今夜就此认栽认怂吗?当然不会,必须竭尽全力,全力以赴,赴汤蹈火也毫不犹豫! 以前,听公孙敖讲过,内家高人们推崇一种听劲心法,不是听力,是听劲。 内功高深莫测者,纵然闭上双眼也能从容迎战,在黑暗中以意念判断危机,依据火力点定位敌手,判断发力点的来源,往往就在敌手刚刚出击,力道将发未发之际,果断拦截,从容的破敌。 然而今夜一战,对方贼精,反而是在华歌进攻之前,就已经抢占先机,在力道将发未发之际已被拦截,纵然是突破了拦截以后,攻势还是被化解于无形! 如若沉不住气,不服输,决意决斗,全力一战也可以,对方似乎正在欢迎你的攻势,最好是来得更猛烈一些,放马过来,打个痛快! 来,最好是由单发到三发点射,由点射到连射,直至扫射……等到弹尽力绝之时! 当然,人非神仙,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都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寒冷的意识,犹在肆意撕扯脆弱的视野,这片承受肆意撕扯侵袭的险峻疆域,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将人的瞳孔突然放大…… 果然,华歌感到疲惫,感觉真气有点跟不上节奏。 当然,别说血肉之躯,纵然是钢铁制造成的机枪大炮,也不能承受超量的射击,要不然,不是枪管炮管打红而变形,就是弹仓即将告罄,接下来,没有子弹炮弹了,必然是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嗡嗡嗡,华歌感觉了,怔然之时,幽然一种隐隐无声……那熟悉又该死的气息又来了,星辰未坠落,大地没震颤,苍穹之下,风平浪静的,万籁倶寂! 而此时,孤零零的挺立在旷野中,是蓄势再次发起攻击,还是等待对手的攻击?再或者是虚晃一枪,收兵回营,别在此纠缠? 你想的,对手早已想到了,蓦然感觉,那种气息越来越强,却又不知来自哪里?想逃出圈外却根本就逃不出去! 白发老人消失之处,好像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索性撒手不管,一心撤出去,刚刚闯出几步,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浪逼退,简直就是一道透明无色的墙壁……那还等什么,赶紧推倒它! 华歌气血横涌,双掌运真气,同时拍出两股强悍的力道,势必无坚不摧,纵然是再强硬的石壁石墙也毫不费力一举摧毁! 没有碰撞,更无声响,赫然凌厉的攻势却似肉包打狗,有去无回!如此强大的攻击,同样是挥刀劈水,弯弓射蝇,力道过后,势老力疲,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形如水滴河流,黄叶落草…… 强攻之后可能是师老兵疲,自然规律抓准了,就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华歌意识到了,却慢了一步……对手反应更快! 突然感觉到,背心有几处死穴,同时遭到了袭击! 同时点几处死穴,对方有几只手?究竟有几个人! 移穴换位来不及,只能翻身迎战,突然反戈一击! 你快,他更快!凌空奔袭而来的并不是幽灵,而是一团火焰,并非挟裹着火焰的炮弹,而是闪腾闪跃而来,哧溜的窜入,几乎要穿透华歌的胸膛! 不好,一击若中,不堪设想,攻击不明,杀法不知……这是什么?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如果是暗器偷袭,是否利刃刺身? 毒器是否见血封喉?焰器是否五内倶焚? 可惜,避开了华歌掌风的震落,在黑暗中,那碧绿火焰竟然化出一道亮丽的奇异弧线,揪然入怀,几乎直接窜进华歌胸口! “去死!”华歌断然立掌,拍出天罡真气迎面拦截,一举击灭这团碧绿色的火焰! 而那道火焰甚似火蛇当空,灵巧的躲过巨力撞击,形如飘然袭入的吸血水蛭,冷不防钻出袭击冒冒失失闯入的游泳者,明明已被驱赶开去了,却又不知从哪里溜出来,津津有味的攻击下一处伤口…… 它很像贪吃蛇,围绕目标周身飞旋一圈儿,突破双掌拦截,一溜烟儿又窜入,似乎想进华歌的丹田之中! 猛然劈出一掌,电闪石光之迅猛,与火焰交错之间,华歌马上感到双臂传来一阵异样的炙热,不知是否受伤了,必须突出重围! 华歌赶紧腾身而起,施展最拿手的柳风云步,修炼至此,还是第一次亮招!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宛如铁色蝙蝠穿透浓雾,而就在突围成功时,还未获得半点喘息时间,却又再次陷入重围…… 就在此时,华歌感觉到丹田处,似乎有某种破裂的痛楚,虽然肉眼无法透视,却感觉形势不妙,他赶紧行功运气,与这种令人非常意外的痛楚相抗,然而不抗则已,一抗却又抗出鬼来了,一股撕扯般的疼痛从胸腹传来,仿佛血液沸腾在心肺…… 华歌冷汗直流,心慌意乱,不知是坚持抵御,还是不可冒然抵御? 这时,从漆黑的夜幕深处,传来一声冰冷的笑声:“哼哼,只怕今夜,想逃也逃不了。”笑声停下,苍莽的旷野,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危情可待,华歌感觉自己可能受了内伤,他钢牙紧咬,雄颜肃穆,宛如鸡立寒天,暗暗地拭探平息胸腹间的灼痛,以备强敌出现时,面对最后的决战! 终于,出现了……正是那团碧绿色的火焰! 见鬼,闹了半夜,谁知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是一团火焰,随后,碧绿色的火焰隐映出一张苍老而又扭曲的脸……果然,正是那位白发老人! 华歌已无路可退,沉声怒问:“你是谁?” 夜色中逆光如刀,刻画出白发的清晰轮廓,蓬乱而粗犷犀利,反而是浓厚的黑暗,掩盖了老人的面孔,根本看不清是谁,也不知道是否回答了。 “请问,您是……” 白发老人的鼻孔连续喷出几声冷哼,旁若无人的摇摇头,仰望苍穹。 “好大的口气,胆敢冒犯帮主的名讳……”这句话肯定不是白发老人说的,因为来至冰冷的夜幕深处…… 寂静被打破了,是被一阵狂乱的马蹄声打破。 马蹄震响传来,为首一人正是冤家对头江充,率领着五名骑士,策马匆匆疾驰而来,众将凶神恶煞,满脸杀气腾腾,一个个飘然跳下马,人人抱刀行礼:“见过莽帮主!” 白发老人默然挥手示意,众人领命,犹如雁阵一字排开,守护在白发老人的周围。 不好,这个白发老人已是够麻烦了,能不能对付得了,暂且没有把握,现在又跑来了一批不速之客,瞧这阵势,白发老人又增添了六个帮手,肯定有预谋,这算是中了埋伏? 华歌能感觉到危险…… “贵人多健忘?”江充阴笑一声:“师弟,你……” “我不是你师弟!”华歌断喝一声! “好大的火气哟。” “恨不能杀了你!” “你有机会?” “你试试看。” 第二百二十七章 肺沸之音 夜色如黛,苍穹墨铁。 独立旷野,茫然四顾。 不愿心情受到影响,急欲解脱,几番较量却依然无法逃脱,反而受到压制,直至形成了被笼罩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人不安也莫名其妙,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次次悄然袭来,却始终无迹可寻! 就像黑夜中的探照灯,突然加大电量,只不过,射来的光芒不是雪白色,而是灰不溜秋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而被照射的人,却始终逃不出这种奇怪光线的照耀射程,如果你想要搜寻源头,却如入云中雾里,黑野灵踪…… 不是担心光照,而是担心操纵者的意图。 不能贸然出手,因为不知其目的和动机。 如果置若罔闻,那种不适感就会越来越强烈,几乎感觉到,被某种力量刺激了神经系统,又像蓬勃与颓废之间游离的意念,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触摸过,产生了某种令人不安而又不可名状的冰冷意识…… 这是害怕吗?当然不是!还没有战败呢! 稍安勿躁,稍定勿动。 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此时此刻,这绝对不是废话,面对隐藏在黑暗中的不安和难以预知的危险,这些已不能影响华歌心态,他镇定自若,修炼自此,虽未得道成仙,然已波澜不惊。 华歌岂能就此认怂? 意守丹田,志在四面八方,再一次调整意念,强大的天罡真气凝聚一点,意欲单刀迎击直入,穿透这股无形的力道,追踪发力点,追至发力者本身,令对手无处可藏,不得不现了法身,原形毕露! 令人意外的是,根本没有捕捉到发力点,迎击的真气力道射空,形如泥牛入海……纵然再强大的攻击也是挥刀劈水,弯弓射蝇! 咦……怎么可能,这种战法,曾经一招制敌,瞬间就击垮了不可一世的毒豹宁成,现在怎么不灵了? 显然,对方的内功远在宁成之上。 注意,今夜不妙,胜败难料,生死难免,这是一场诡异难测之战! 以前,不相信之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现在,真实的发生,却又不愿意相信。 也许,有人认为,炫耀隔空打牛之说,纯属是无稽之谈,是江湖骗局,可是不能不信,当水滴以高速射出时,只要速度快得达到了标准,完全可以穿透钢板,简直就是无坚不摧,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在现代社会行业,早就已经制造出了这种设备,用于在那些易燃易爆的场所进行切割钢板。 华歌想方设法,一直想修炼出这种功力,只是没有炼成,现在还不能穿透钢板,只能穿透木板而已。 今夜应战,堪称鸡毛当令箭,手指当手枪,此时的锐意一击,早已被对手轻易化解。 一击不中,连续出击!傻站着干嘛?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华歌迅速调整状态,迅速适应这种打法,双掌连发,形如双枪进行射击,一股股真气,就像一颗颗呼啸而出的子弹,连续发射出去,可是根本就没有命中的迹象…… 水滴河流,黄叶落草,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冷静淡定,敌在明,我在暗!如此冒然出击,徒然消耗内力,最终难免弹尽力绝,不如坚守不战,静观其变,只要对方一动,则跟踪追击,不难揪出暗中隐藏的对手。 然而,秋风未动蝉已觉,对方也在保持着静默,无踪可寻。 那好,沿顺这一股力道,根据强弱和浓淡来判断力道的根源,这并非江湖不传的秘技,这是神吹,也曾是江湖传说,来自深山老林修炼的圣人隐仙。 曾经享誉游侠界,美其名曰:神仙大法,仙人指点江山,听说,就这么随便一点,就可以点石成金。 后来,武学宗师们灵活运用,以意念触摸的方式,控制敌手的心志和战意,影响他们的行功运气,一举击破。 然而此时,对方似乎早已察觉到了,这股力道非常奇怪,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浓雾笼罩在四面八方,恍若陷入了五里雾里,看得清,摸得着,却就是逃不出去! 不慌不慌,见招拆招。 处变不惊,随机应变。 华歌潜心修炼已久,当然不是酒囊饭袋,今夜就此认栽认怂吗?当然不会,必须竭尽全力,全力以赴,赴汤蹈火也毫不犹豫! 以前,听公孙敖讲过,内家高人们推崇一种听劲心法,不是听力,是听劲。 内功高深莫测者,纵然闭上双眼也能从容迎战,在黑暗中以意念判断危机,依据火力点定位敌手,判断发力点的来源,往往就在敌手刚刚出击,力道将发未发之际,果断拦截,从容的破敌。 然而今夜一战,对方贼精,反而是在华歌进攻之前,就已经抢占先机,在力道将发未发之际已被拦截,纵然是突破了拦截以后,攻势还是被化解于无形! 如若沉不住气,不服输,决意决斗,全力一战也可以,对方似乎正在欢迎你的攻势,最好是来得更猛烈一些,放马过来,打个痛快! 来,最好是由单发到三发点射,由点射到连射,直至扫射……等到弹尽力绝之时! 当然,人非神仙,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都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寒冷的意识,犹在肆意撕扯脆弱的视野,这片承受肆意撕扯侵袭的险峻疆域,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将人的瞳孔突然放大…… 果然,华歌感到疲惫,感觉真气有点跟不上节奏。 当然,别说血肉之躯,纵然是钢铁制造成的机枪大炮,也不能承受超量的射击,要不然,不是枪管炮管打红而变形,就是弹仓即将告罄,接下来,没有子弹炮弹了,必然是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嗡嗡嗡,华歌感觉了,怔然之时,幽然一种隐隐无声……那熟悉又该死的气息又来了,星辰未坠落,大地没震颤,苍穹之下,风平浪静的,万籁倶寂! 而此时,孤零零的挺立在旷野中,是蓄势再次发起攻击,还是等待对手的攻击?再或者是虚晃一枪,收兵回营,别在此纠缠? 你想的,对手早已想到了,蓦然感觉,那种气息越来越强,却又不知来自哪里?想逃出圈外却根本就逃不出去! 白发老人消失之处,好像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索性撒手不管,一心撤出去,刚刚闯出几步,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浪逼退,简直就是一道透明无色的墙壁……那还等什么,赶紧推倒它! 华歌气血横涌,双掌运真气,同时拍出两股强悍的力道,势必无坚不摧,纵然是再强硬的石壁石墙也毫不费力一举摧毁! 没有碰撞,更无声响,赫然凌厉的攻势却似肉包打狗,有去无回!如此强大的攻击,同样是挥刀劈水,弯弓射蝇,力道过后,势老力疲,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形如水滴河流,黄叶落草…… 强攻之后可能是师老兵疲,自然规律抓准了,就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华歌意识到了,却慢了一步……对手反应更快! 突然感觉到,背心有几处死穴,同时遭到了袭击! 同时点几处死穴,对方有几只手?究竟有几个人! 移穴换位来不及,只能翻身迎战,突然反戈一击! 你快,他更快!凌空奔袭而来的并不是幽灵,而是一团火焰,并非挟裹着火焰的炮弹,而是闪腾闪跃而来,哧溜的窜入,几乎要穿透华歌的胸膛! 不好,一击若中,不堪设想,攻击不明,杀法不知……这是什么?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如果是暗器偷袭,是否利刃刺身? 毒器是否见血封喉?焰器是否五内倶焚? 可惜,避开了华歌掌风的震落,在黑暗中,那碧绿火焰竟然化出一道亮丽的奇异弧线,揪然入怀,几乎直接窜进华歌胸口! “去死!”华歌断然立掌,拍出天罡真气迎面拦截,一举击灭这团碧绿色的火焰! 而那道火焰甚似火蛇当空,灵巧的躲过巨力撞击,形如飘然袭入的吸血水蛭,冷不防钻出袭击冒冒失失闯入的游泳者,明明已被驱赶开去了,却又不知从哪里溜出来,津津有味的攻击下一处伤口…… 它很像贪吃蛇,围绕目标周身飞旋一圈儿,突破双掌拦截,一溜烟儿又窜入,似乎想进华歌的丹田之中! 猛然劈出一掌,电闪石光之迅猛,与火焰交错之间,华歌马上感到双臂传来一阵异样的炙热,不知是否受伤了,必须突出重围! 华歌赶紧腾身而起,施展最拿手的柳风云步,修炼至此,还是第一次亮招!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宛如铁色蝙蝠穿透浓雾,而就在突围成功时,还未获得半点喘息时间,却又再次陷入重围…… 就在此时,华歌感觉到丹田处,似乎有某种破裂的痛楚,虽然肉眼无法透视,却感觉形势不妙,他赶紧行功运气,与这种令人非常意外的痛楚相抗,然而不抗则已,一抗却又抗出鬼来了,一股撕扯般的疼痛从胸腹传来,仿佛血液沸腾在心肺…… 华歌冷汗直流,心慌意乱,不知是坚持抵御,还是不可冒然抵御? 这时,从漆黑的夜幕深处,传来一声冰冷的笑声:“哼哼,只怕今夜,想逃也逃不了。”笑声停下,苍莽的旷野,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危情可待,华歌感觉自己可能受了内伤,他钢牙紧咬,雄颜肃穆,宛如鸡立寒天,暗暗地拭探平息胸腹间的灼痛,以备强敌出现时,面对最后的决战! 终于,出现了……正是那团碧绿色的火焰! 见鬼,闹了半夜,谁知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是一团火焰,随后,碧绿色的火焰隐映出一张苍老而又扭曲的脸……果然,正是那位白发老人! 华歌已无路可退,沉声怒问:“你是谁?” 夜色中逆光如刀,刻画出白发的清晰轮廓,蓬乱而粗犷犀利,反而是浓厚的黑暗,掩盖了老人的面孔,根本看不清是谁,也不知道是否回答了。 “请问,您是……” 白发老人的鼻孔连续喷出几声冷哼,旁若无人的摇摇头,仰望苍穹。 “好大的口气,胆敢冒犯帮主的名讳……”这句话肯定不是白发老人说的,因为来至冰冷的夜幕深处…… 寂静被打破了,是被一阵狂乱的马蹄声打破。 马蹄震响传来,为首一人正是冤家对头江充,率领着五名骑士,策马匆匆疾驰而来,众将凶神恶煞,满脸杀气腾腾,一个个飘然跳下马,人人抱刀行礼:“见过莽帮主!” 白发老人默然挥手示意,众人领命,犹如雁阵一字排开,守护在白发老人的周围。 不好,这个白发老人已是够麻烦了,能不能对付得了,暂且没有把握,现在又跑来了一批不速之客,瞧这阵势,白发老人又增添了六个帮手,肯定有预谋,这算是中了埋伏? 华歌能感觉到危险…… “贵人多健忘?”江充阴笑一声:“师弟,你……” “我不是你师弟!”华歌断喝一声! “好大的火气哟。” “恨不能杀了你!” “你有机会?” “你试试看。” 第二百二十八章 蓝鳞幽琴 危险气息,反复侵袭这片诡谲的疆域,悄悄地让生命的颜色消逝无声…… 黑暗旷野,二人对决。 不是二人,一人对七人。 遭遇夜袭,又遭遇了埋伏。 一番较量,连根毛都没摸到。 糊里糊涂,华歌业已受到暗伤,白发老人已经得手,得势不饶人,势必会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吹又生! 感觉危险,那又如何?华歌脸上没有一丝恐惧,这并非大无畏的英雄主义,而是年少轻狂,无知者无畏也。 黑暗夜色,掩盖不了江充的眼色,已是充满了浓郁的微笑,就像野狼在黑暗中醒来,兴奋的凝视着诱人的猎物…… 华歌无知者无畏,看见江充旁边五人环立,分别是王贺、暴胜之和田氏兄弟,还有一位黑衣白发老者,白须白眉掩盖着脸,华歌环视敌群,竟然傲岸一笑,反问:“你们……是一起上吗?” “哼哼!”黑衣老者一听就噗然冷笑! “咦,怎么……”华歌听这声音就知道,刚从远方传音之人,肯定是这个黑夜老者,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黑衣老者的冷笑,充满了杀机:“哼哼,哼哼哼……” 这一次,华歌听得更清楚,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好像是他的声音……可是,不对呀,这个人不是死了吗? 华歌不信这个邪,定了定神,本想问阁下是谁,却没有说出口,在面对白发老人如此强敌的同时,眼角余光,必须注意这位黑衣老者,感觉这老家伙似乎比王贺和暴胜之等人更具有危险性! 不必多问,决战前的静默,诡异得令人窒息…… 一战之间,生死前的彷徨,焦虑得令人窒息…… 危机就在眼前,这就是所谓的埋伏,当然,华歌以身犯险已经不是第一次,害怕有意义吗?还不如痛快点! “不记得?”还是江充打破了沉默。 “怎么样?” “再想想。” “少废话。” “我说,师弟呀,你还真的不记得了么?” “闭嘴,姓江的,我跟你早就一刀两断!” “放肆,胆敢直呼大人的名讳!”王贺怒喝一声,他早已按捺不住了,其他人也是杀气腾腾,虎视眈眈,一触即发! “不必说了,”江充说话时,还是不忘先笑一笑,只是有点阴:“晚了,说了也是白说。” “那又如何?”华歌在气势上并没有输。 “如何?你想死个明白么?” “谁死?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废话,死到临头,还敢猖狂!”白发老人突然一声断喝,沉闷的气息震荡人的肺腑,伴随着一团碧绿色火焰,悄无声息袭来! 华歌可谓反应迅速,本能的移形滑步,躲避了这致命一击,就在一击不中之时,活灵活现的碧绿色火焰,就像流星锤拴上了一根铁链,收发自如,反复连击,上蹿下跳腾跃在白发老人的巴掌上,像绿色毒蛇,肆游不羁地扭动着! 稍有疏忽,即遭不测,生死不测! 孤身迎战,孤掌难鸣,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远方的苍茫路,在那地平线深处,偶尔传来一阵阵夜风呜咽,席卷草木呼啸,声声入耳,蓦然变得有点幽冷…… 相隔那么远,却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然后持续增强,直至具有某种催命摄心的压力,宛如金戈铁马的沙场激战刚刚落幕,晚风悠然被黑暗染湿,恰在此时,传来了一曲催人泪下的琵琶长歌…… 毫无征兆,不真不假。 稳操胜券,决杀之意在浓的白发老人,闻声顿时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收势而退步,变成守势,谨慎的化攻为守,凝神戒备,静静侧耳倾听这种奇怪声音源头! 黑暗空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窒息时刻,遥远的地平线深处,缕缕琴音,宛如袅袅蓝烟,缭绕升腾在灰黯幽林,又似铁蹄绝尘绝影,苍道隐震……不,这是琵琶声,好像在哪儿听过? 非常耳熟……对了,就是那次! 细雨凄迷的洞房花烛夜,年少轻狂的华歌,无知者无畏,胆敢挑战令人闻风丧胆的寒狱第一酷吏宁成……同样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静,同样的琴声! 同样揪心揪肺,却是信手比划而终……并非化干戈为玉帛,而是一击必杀!武功盖世的宁成就此陨殁! 华歌记得,清楚的记得,当时也传来琴声,而且是琵琶声! 胜券在握,白发老人掌中闪腾碧绿色火焰,正如噬血的碧绿毒蛇……不知是自然火种,还是内功真气! 琵琶琴声,很可能影响了白发老人的杀机,侧耳倾听,显然如临大敌,那阴寒的双眼,突然闪耀荧光,像恶狼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冥灿灿! 白发老人突然双掌外翻,“哧溜溜……”只见那碧绿色火焰猛爆,拖着长长的弧形光线,疾速飞射向黑沉沉的地平线深处! 怎么可能,巴掌大的火苗,居然延伸出三丈多长,三尺多高的烈焰……目测之下,如果是普通的火焰,能不能把人给烧死? 刺耳而逝,空间隐震,地平线深处,依旧莽野浩荡凛然,黑穹寂寥幽幽无声…… 白发老人神色凝重,眼中幽冥之光消失,突然仰天怒吼:“姓霍的,你出来!” 幽幽黯野,传来了笑声,洪铜般的朗笑:“哈哈哈……莽帮主,别来无恙啊!” “姓霍的,你这卑鄙小人,躲头藏尾,见不得人么?” “莽帮主,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没改?” 江充听了气急败坏的喊:“又是他?”其余几人已是杀意全无,茫然不知所措,只有那位黑衣老者还算是镇定。 白发老人寻声而望,擎掌大呼:“来,今夜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明明是从远方远来,却就是摸不准,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你出来,躲着没脸见人么?”白发老人昂首挺胸,戟指苍穹,破口大骂:“姓霍的!你算什么东西,不知羞耻,龌蹉!龌蹉!私通婢女,抛妻弃子,你个负心贼子,遭万人唾骂,你这个伪君子,妄披人皮!” “莽帮主,奉劝你,嘴上积德!” “少废话,出来,老夫等你好久了。” “莫急,还没到时候。” “哼哼,你怕了?” “是么,怕不怕,莽帮主心里明白。” “闭嘴,我杀了你!”白发老人早已按捺不住,猛然怒吼!双眼的瞳孔中又闪耀出恶狼般的幽冥光,他的双掌在缓缓地倾斜,缓缓地外翻,只见又飘出巴掌长的火苗,碧绿色火焰,显然比刚才的攻势微弱,然而产生刺眼的感觉,远超三倍! 琵琶曲韵响起,呜咽之风,变为呼啸金风,破空而来,蓄势待发的碧绿色火焰,瞬间就熄灭了! 白发老人沉哼一声,双掌齐出,又一道烈焰疾速射出,却在半途中就已熄灭! 华歌获得喘息时间,立即凝神运气疗伤,很快就打通了几处被袭击之处,剧痛在逐渐地缓解,而一股烁热还是遗留,暂时可保无虞,但也不可小觑,就在此时,华歌惊奇的发现,夜空中发生一场诡异的激战! 绿光耀眼,碧绿的火焰就像一只只,一群群的火老鼠,在黑暗中上蹿下跳! 琴声呼啸,势如金戈铁马! 琵琶幽曲,声声入耳,催命摄心,听之肃然,视而无形,却一次次吞噬了巨形火弧求生的本能……碧绿色的火焰,已不再是进攻,而是逃避! 第二百二十八章 蓝鳞幽琴 危险气息,反复侵袭这片诡谲的疆域,悄悄地让生命的颜色消逝无声…… 黑暗旷野,二人对决。 不是二人,一人对七人。 遭遇夜袭,又遭遇了埋伏。 一番较量,连根毛都没摸到。 糊里糊涂,华歌业已受到暗伤,白发老人已经得手,得势不饶人,势必会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吹又生! 感觉危险,那又如何?华歌脸上没有一丝恐惧,这并非大无畏的英雄主义,而是年少轻狂,无知者无畏也。 黑暗夜色,掩盖不了江充的眼色,已是充满了浓郁的微笑,就像野狼在黑暗中醒来,兴奋的凝视着诱人的猎物…… 华歌无知者无畏,看见江充旁边五人环立,分别是王贺、暴胜之和田氏兄弟,还有一位黑衣白发老者,白须白眉掩盖着脸,华歌环视敌群,竟然傲岸一笑,反问:“你们……是一起上吗?” “哼哼!”黑衣老者一听就噗然冷笑! “咦,怎么……”华歌听这声音就知道,刚从远方传音之人,肯定是这个黑夜老者,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黑衣老者的冷笑,充满了杀机:“哼哼,哼哼哼……” 这一次,华歌听得更清楚,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好像是他的声音……可是,不对呀,这个人不是死了吗? 华歌不信这个邪,定了定神,本想问阁下是谁,却没有说出口,在面对白发老人如此强敌的同时,眼角余光,必须注意这位黑衣老者,感觉这老家伙似乎比王贺和暴胜之等人更具有危险性! 不必多问,决战前的静默,诡异得令人窒息…… 一战之间,生死前的彷徨,焦虑得令人窒息…… 危机就在眼前,这就是所谓的埋伏,当然,华歌以身犯险已经不是第一次,害怕有意义吗?还不如痛快点! “不记得?”还是江充打破了沉默。 “怎么样?” “再想想。” “少废话。” “我说,师弟呀,你还真的不记得了么?” “闭嘴,姓江的,我跟你早就一刀两断!” “放肆,胆敢直呼大人的名讳!”王贺怒喝一声,他早已按捺不住了,其他人也是杀气腾腾,虎视眈眈,一触即发! “不必说了,”江充说话时,还是不忘先笑一笑,只是有点阴:“晚了,说了也是白说。” “那又如何?”华歌在气势上并没有输。 “如何?你想死个明白么?” “谁死?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废话,死到临头,还敢猖狂!”白发老人突然一声断喝,沉闷的气息震荡人的肺腑,伴随着一团碧绿色火焰,悄无声息袭来! 华歌可谓反应迅速,本能的移形滑步,躲避了这致命一击,就在一击不中之时,活灵活现的碧绿色火焰,就像流星锤拴上了一根铁链,收发自如,反复连击,上蹿下跳腾跃在白发老人的巴掌上,像绿色毒蛇,肆游不羁地扭动着! 稍有疏忽,即遭不测,生死不测! 孤身迎战,孤掌难鸣,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远方的苍茫路,在那地平线深处,偶尔传来一阵阵夜风呜咽,席卷草木呼啸,声声入耳,蓦然变得有点幽冷…… 相隔那么远,却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然后持续增强,直至具有某种催命摄心的压力,宛如金戈铁马的沙场激战刚刚落幕,晚风悠然被黑暗染湿,恰在此时,传来了一曲催人泪下的琵琶长歌…… 毫无征兆,不真不假。 稳操胜券,决杀之意在浓的白发老人,闻声顿时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收势而退步,变成守势,谨慎的化攻为守,凝神戒备,静静侧耳倾听这种奇怪声音源头! 黑暗空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窒息时刻,遥远的地平线深处,缕缕琴音,宛如袅袅蓝烟,缭绕升腾在灰黯幽林,又似铁蹄绝尘绝影,苍道隐震……不,这是琵琶声,好像在哪儿听过? 非常耳熟……对了,就是那次! 细雨凄迷的洞房花烛夜,年少轻狂的华歌,无知者无畏,胆敢挑战令人闻风丧胆的寒狱第一酷吏宁成……同样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静,同样的琴声! 同样揪心揪肺,却是信手比划而终……并非化干戈为玉帛,而是一击必杀!武功盖世的宁成就此陨殁! 华歌记得,清楚的记得,当时也传来琴声,而且是琵琶声! 胜券在握,白发老人掌中闪腾碧绿色火焰,正如噬血的碧绿毒蛇……不知是自然火种,还是内功真气! 琵琶琴声,很可能影响了白发老人的杀机,侧耳倾听,显然如临大敌,那阴寒的双眼,突然闪耀荧光,像恶狼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冥灿灿! 白发老人突然双掌外翻,“哧溜溜……”只见那碧绿色火焰猛爆,拖着长长的弧形光线,疾速飞射向黑沉沉的地平线深处! 怎么可能,巴掌大的火苗,居然延伸出三丈多长,三尺多高的烈焰……目测之下,如果是普通的火焰,能不能把人给烧死? 刺耳而逝,空间隐震,地平线深处,依旧莽野浩荡凛然,黑穹寂寥幽幽无声…… 白发老人神色凝重,眼中幽冥之光消失,突然仰天怒吼:“姓霍的,你出来!” 幽幽黯野,传来了笑声,洪铜般的朗笑:“哈哈哈……莽帮主,别来无恙啊!” “姓霍的,你这卑鄙小人,躲头藏尾,见不得人么?” “莽帮主,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没改?” 江充听了气急败坏的喊:“又是他?”其余几人已是杀意全无,茫然不知所措,只有那位黑衣老者还算是镇定。 白发老人寻声而望,擎掌大呼:“来,今夜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明明是从远方远来,却就是摸不准,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你出来,躲着没脸见人么?”白发老人昂首挺胸,戟指苍穹,破口大骂:“姓霍的!你算什么东西,不知羞耻,龌蹉!龌蹉!私通婢女,抛妻弃子,你个负心贼子,遭万人唾骂,你这个伪君子,妄披人皮!” “莽帮主,奉劝你,嘴上积德!” “少废话,出来,老夫等你好久了。” “莫急,还没到时候。” “哼哼,你怕了?” “是么,怕不怕,莽帮主心里明白。” “闭嘴,我杀了你!”白发老人早已按捺不住,猛然怒吼!双眼的瞳孔中又闪耀出恶狼般的幽冥光,他的双掌在缓缓地倾斜,缓缓地外翻,只见又飘出巴掌长的火苗,碧绿色火焰,显然比刚才的攻势微弱,然而产生刺眼的感觉,远超三倍! 琵琶曲韵响起,呜咽之风,变为呼啸金风,破空而来,蓄势待发的碧绿色火焰,瞬间就熄灭了! 白发老人沉哼一声,双掌齐出,又一道烈焰疾速射出,却在半途中就已熄灭! 华歌获得喘息时间,立即凝神运气疗伤,很快就打通了几处被袭击之处,剧痛在逐渐地缓解,而一股烁热还是遗留,暂时可保无虞,但也不可小觑,就在此时,华歌惊奇的发现,夜空中发生一场诡异的激战! 绿光耀眼,碧绿的火焰就像一只只,一群群的火老鼠,在黑暗中上蹿下跳! 琴声呼啸,势如金戈铁马! 琵琶幽曲,声声入耳,催命摄心,听之肃然,视而无形,却一次次吞噬了巨形火弧求生的本能……碧绿色的火焰,已不再是进攻,而是逃避!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战意无形 四弦雪虹,五刃交锋,六品雷鸣…… 这并不是梦幻中的星球大战,这是真实的星夜大战! 火苗焰体一次次破碎而熄灭,又一次次从白发老人双掌中爆发出来,却一次次毁灭,难以获得极其短暂的喘息时间,烈焰的攻势在锐减,但是仍然攻势迅猛,或许是在掩饰某种败象和颓势。 华歌看明白,别小看音乐。 传说,江湖上神秘的大音狮子吼,可算上乘内功,六指琴魔的天魔琴音则属于阴阳神话,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 音乐能渲染气氛,能振奋人心,也能催人泪下,还能使人疯狂,也就是说,人的思维和情绪会受之影响,那么更进一步,能否控制呢? 白发老人突然停止了攻势,双目如炬,紧紧地闭上嘴巴,一言不发,胸腹急速起伏着,显然不得不处于守势。 幽远的夜空,传来那洪钟般的声音:“莽帮主,到此为止。” 就在此时,颓势中的白发老人突然爆发,挥掌劈出幽光闪闪的烈焰,形如燃烧的蓝鳞巨蟒,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这是一场极为罕见的电光石火拼图! 这是一场荧光银寒纵横的恐怖笼罩! “呼哧呼哧”之声,极似眼镜王蛇发怒时的啸叫……听闻冥冥之中传来了回响,正如春旱夜半,只见霹雳漫空,不闻雷声滚滚! 烈焰的蓝辉在散尽,火焰已经失去了灵性,游离零碎,散若星点,纷纷坠落! 华歌看得清清楚楚,碧蓝的火焰逐渐破裂,就像蟒蛇张口吞下鳄鱼,反被活生生地撑破了肚皮! 夜空肃静,寒夜无星,满眼都是黑朦朦一片…… 白发老人已颓然跌到,又迅速地爬起,双掌当胸,上下交叉,疾速地旋转起来,有可能是在调整气息。 黑穹寂寥,帘垂席落,幽然无声…… 现场的所有人都惊呆,是进是退,是攻是守,踌躇不定。 安静下来了,四野寂静如初,旷野消逝了一阵阵喧噪嚣萧,或许因为寒夜无雨,霹雳闪爆过之后的寂静,反而令人不安! 就是现在,听到了那阵阵幽幽吹过的风声,有点诡异,在持续着,与一根根枯枝蒿草划破夜风的声音,交相掩隐着,不厌其烦的在持续着,让身临其景的人,感觉脆弱的耳膜,受到难言的骚扰,不堪禁受…… 琵琵琴声,依旧袅袅缭绕在地平线深处,似乎具有无形的力量,在压制另一股无形力量,这一点,让在场的的有人都感受到了。 华歌默然静立,孤影飘袂。 白发老人盘膝,席地而坐。 江充率领的人,不敢乱动。 那位隐身的高人呢,他在哪里,这是什么样的战局?莫非,今夜一战,就这样结束了吗?没有,并没有结束。 至少,白发老人肯定是这样想的,虽然席地坐盘,而他内心也许在激烈挣扎,在抗拒某种力量在侵入意念,在抗拒,抗拒征服,意志在拼搏,顽强的抗拒! 白发老人凝神聚气,以意念相抗时,难以掩饰痛苦的表情,还有激斗之后的疲惫。 这是意念受到冲击,唯有顽强相抗! 可惜,遇强则强,合围的合力,遇到顽抗时,缩紧包围圈的力量也逐渐增强,就像浓郁的迷雾,弥漫缭绕在身边,摸之无形,挥之不去……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勇者见勇。 这种感觉也让人惊觉,类似引起了荷尔蒙激素,柔性困扰人的心志,当意念的触摸发展成意念相抗,这不能过度,如果增强,持续的增强,就是硬性摧折,就是在损伤! 仅存的意志,与强烈的攻势相比,纵然守势再严密,终究会疲软,然后淡化,然后分散,最终沦陷…… 冷眼旁观的华歌也看出来了,就像蛋壳,只需集中力量敲破一点,破碎口附近的蛋壳再硬再好,已失去了作用。 困扰之,疲劳之,反复的侵扰,不轻不重,容易让人产生疲软,久而久之,就麻痹大意,人的清醒思维在淡化,仿佛危险已过去了。 准知,无声无形的灭绝行动,在持续着,伺机定点突破,长驱直入,整个防线就会崩溃,形同虚设。 强悍的鳄鱼,在被蟒蛇勒死之前,或许信心十足,战意蓬勃,这种战力是如何失去的? 白发老人肯定清楚,可是始终没有突破这种困扰。 这场激烈夜战,是胜是败已定局,谁敌谁友已无悬念了。 而就在这时候,前方的薄雾茫茫,几条人影飞奔而来了,正是公孙敖和韩说,他们戎装贯带,腰佩刀剑! 公孙敖火急火燎赶来,极为罕见带上佩刀,那柄名贵豪华的环首刀,老将军神情肃穆,手按刀柄,纵目四望搜寻,背后是韩说紧紧相随,手提兖州金剑。 二位义兄前来救援了,华歌一见大喜:“大哥,二哥,我在这里!” “三弟,三弟,你在哪里?”循声而望,公孙敖和韩说找到了华歌,飞奔而来,一左一右,严密护卫华歌,后面紧跟二人,华歌一看就知道是丙吉和魏相,他们被韩说挥手止住,这也符合华歌心意,最好站远一点,别靠得太近。 琴声停止,四野恢复了寂静,苍穹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 肃穆僵持,双方人人都是神情肃穆,个个都是如临大敌,剑拔弩张的气氛,紧紧地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 默然僵持片刻之后,还是江充率先打破了沉默,突然仰面朝天打了个哈哈,他还是那副德性,在开口说话之前,总是不会忘记先微微一笑,双袖飘然作揖,彬彬有礼的笑问:“敢问,二位将军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韩说不说话,拄剑而立。 公孙敖也没理会,那双眼瞪得像牛眼睛,死死盯着盘膝而坐的白发老人,他下意识的手按刀柄,后退了几步,就像农夫走夜路时突然瞥见一条毒蛇盘踞着挡在路上,老将军神色肃穆,还是想上前问候,却欲言又止。 没有人理会,没有人搭腔,江充并不感觉尴尬,阴森的目光,扫过公孙敖手按豪华刀柄时也没有停留,却打了个哈哈,再次恭恭敬敬的问:“二位将军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公孙敖意识到他的存在,赶紧满脸堆笑:“哦,江大人在此,老朽人老眼花,怠慢了大人了,休怪休怪,”老将军恭谨的抱刀施礼:江大人公务繁忙,今夜到此,有何贵干?” “呵呵,本官办案,途经此宝地,打扰了。” “既是公办,是否需要我等相助?” “不敢劳驾,就此别过。” “何必见外,江大人既然来都来了,可否前往寒舍,略饮薄酒一杯?” “谢了,老将军太客气,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请了,江大人慢走。” 毫无杀气,人人都是面带微笑,人人内心隐含一种浓郁的淡漠,隔断了彼此试探虚实,这刻意的淡漠,形成了坚硬的防线,就像城墙泼水成冰后,就算用牙齿也啃不动。 官场较劲,同僚之间随时可能翻脸,成为致命的对手。 客客气气,言谈举止根本就没有半点不敬之意,却让人感到官场客套的礼数与谨慎。 只言片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来祸患,没有人想多讲一句,也没有人喜欢多听一句,双方各自迅速找台阶下坡,匆匆告辞而去。 好在,双方伤势不重,也不会太纠结。 慎言,慎言,也就是所谓的沉默是金。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战意无形 四弦雪虹,五刃交锋,六品雷鸣…… 这并不是梦幻中的星球大战,这是真实的星夜大战! 火苗焰体一次次破碎而熄灭,又一次次从白发老人双掌中爆发出来,却一次次毁灭,难以获得极其短暂的喘息时间,烈焰的攻势在锐减,但是仍然攻势迅猛,或许是在掩饰某种败象和颓势。 华歌看明白,别小看音乐。 传说,江湖上神秘的大音狮子吼,可算上乘内功,六指琴魔的天魔琴音则属于阴阳神话,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 音乐能渲染气氛,能振奋人心,也能催人泪下,还能使人疯狂,也就是说,人的思维和情绪会受之影响,那么更进一步,能否控制呢? 白发老人突然停止了攻势,双目如炬,紧紧地闭上嘴巴,一言不发,胸腹急速起伏着,显然不得不处于守势。 幽远的夜空,传来那洪钟般的声音:“莽帮主,到此为止。” 就在此时,颓势中的白发老人突然爆发,挥掌劈出幽光闪闪的烈焰,形如燃烧的蓝鳞巨蟒,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这是一场极为罕见的电光石火拼图! 这是一场荧光银寒纵横的恐怖笼罩! “呼哧呼哧”之声,极似眼镜王蛇发怒时的啸叫……听闻冥冥之中传来了回响,正如春旱夜半,只见霹雳漫空,不闻雷声滚滚! 烈焰的蓝辉在散尽,火焰已经失去了灵性,游离零碎,散若星点,纷纷坠落! 华歌看得清清楚楚,碧蓝的火焰逐渐破裂,就像蟒蛇张口吞下鳄鱼,反被活生生地撑破了肚皮! 夜空肃静,寒夜无星,满眼都是黑朦朦一片…… 白发老人已颓然跌到,又迅速地爬起,双掌当胸,上下交叉,疾速地旋转起来,有可能是在调整气息。 黑穹寂寥,帘垂席落,幽然无声…… 现场的所有人都惊呆,是进是退,是攻是守,踌躇不定。 安静下来了,四野寂静如初,旷野消逝了一阵阵喧噪嚣萧,或许因为寒夜无雨,霹雳闪爆过之后的寂静,反而令人不安! 就是现在,听到了那阵阵幽幽吹过的风声,有点诡异,在持续着,与一根根枯枝蒿草划破夜风的声音,交相掩隐着,不厌其烦的在持续着,让身临其景的人,感觉脆弱的耳膜,受到难言的骚扰,不堪禁受…… 琵琵琴声,依旧袅袅缭绕在地平线深处,似乎具有无形的力量,在压制另一股无形力量,这一点,让在场的的有人都感受到了。 华歌默然静立,孤影飘袂。 白发老人盘膝,席地而坐。 江充率领的人,不敢乱动。 那位隐身的高人呢,他在哪里,这是什么样的战局?莫非,今夜一战,就这样结束了吗?没有,并没有结束。 至少,白发老人肯定是这样想的,虽然席地坐盘,而他内心也许在激烈挣扎,在抗拒某种力量在侵入意念,在抗拒,抗拒征服,意志在拼搏,顽强的抗拒! 白发老人凝神聚气,以意念相抗时,难以掩饰痛苦的表情,还有激斗之后的疲惫。 这是意念受到冲击,唯有顽强相抗! 可惜,遇强则强,合围的合力,遇到顽抗时,缩紧包围圈的力量也逐渐增强,就像浓郁的迷雾,弥漫缭绕在身边,摸之无形,挥之不去……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勇者见勇。 这种感觉也让人惊觉,类似引起了荷尔蒙激素,柔性困扰人的心志,当意念的触摸发展成意念相抗,这不能过度,如果增强,持续的增强,就是硬性摧折,就是在损伤! 仅存的意志,与强烈的攻势相比,纵然守势再严密,终究会疲软,然后淡化,然后分散,最终沦陷…… 冷眼旁观的华歌也看出来了,就像蛋壳,只需集中力量敲破一点,破碎口附近的蛋壳再硬再好,已失去了作用。 困扰之,疲劳之,反复的侵扰,不轻不重,容易让人产生疲软,久而久之,就麻痹大意,人的清醒思维在淡化,仿佛危险已过去了。 准知,无声无形的灭绝行动,在持续着,伺机定点突破,长驱直入,整个防线就会崩溃,形同虚设。 强悍的鳄鱼,在被蟒蛇勒死之前,或许信心十足,战意蓬勃,这种战力是如何失去的? 白发老人肯定清楚,可是始终没有突破这种困扰。 这场激烈夜战,是胜是败已定局,谁敌谁友已无悬念了。 而就在这时候,前方的薄雾茫茫,几条人影飞奔而来了,正是公孙敖和韩说,他们戎装贯带,腰佩刀剑! 公孙敖火急火燎赶来,极为罕见带上佩刀,那柄名贵豪华的环首刀,老将军神情肃穆,手按刀柄,纵目四望搜寻,背后是韩说紧紧相随,手提兖州金剑。 二位义兄前来救援了,华歌一见大喜:“大哥,二哥,我在这里!” “三弟,三弟,你在哪里?”循声而望,公孙敖和韩说找到了华歌,飞奔而来,一左一右,严密护卫华歌,后面紧跟二人,华歌一看就知道是丙吉和魏相,他们被韩说挥手止住,这也符合华歌心意,最好站远一点,别靠得太近。 琴声停止,四野恢复了寂静,苍穹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 肃穆僵持,双方人人都是神情肃穆,个个都是如临大敌,剑拔弩张的气氛,紧紧地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 默然僵持片刻之后,还是江充率先打破了沉默,突然仰面朝天打了个哈哈,他还是那副德性,在开口说话之前,总是不会忘记先微微一笑,双袖飘然作揖,彬彬有礼的笑问:“敢问,二位将军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韩说不说话,拄剑而立。 公孙敖也没理会,那双眼瞪得像牛眼睛,死死盯着盘膝而坐的白发老人,他下意识的手按刀柄,后退了几步,就像农夫走夜路时突然瞥见一条毒蛇盘踞着挡在路上,老将军神色肃穆,还是想上前问候,却欲言又止。 没有人理会,没有人搭腔,江充并不感觉尴尬,阴森的目光,扫过公孙敖手按豪华刀柄时也没有停留,却打了个哈哈,再次恭恭敬敬的问:“二位将军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公孙敖意识到他的存在,赶紧满脸堆笑:“哦,江大人在此,老朽人老眼花,怠慢了大人了,休怪休怪,”老将军恭谨的抱刀施礼:江大人公务繁忙,今夜到此,有何贵干?” “呵呵,本官办案,途经此宝地,打扰了。” “既是公办,是否需要我等相助?” “不敢劳驾,就此别过。” “何必见外,江大人既然来都来了,可否前往寒舍,略饮薄酒一杯?” “谢了,老将军太客气,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请了,江大人慢走。” 毫无杀气,人人都是面带微笑,人人内心隐含一种浓郁的淡漠,隔断了彼此试探虚实,这刻意的淡漠,形成了坚硬的防线,就像城墙泼水成冰后,就算用牙齿也啃不动。 官场较劲,同僚之间随时可能翻脸,成为致命的对手。 客客气气,言谈举止根本就没有半点不敬之意,却让人感到官场客套的礼数与谨慎。 只言片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来祸患,没有人想多讲一句,也没有人喜欢多听一句,双方各自迅速找台阶下坡,匆匆告辞而去。 好在,双方伤势不重,也不会太纠结。 慎言,慎言,也就是所谓的沉默是金。 第二百三十章 昆仑琵琶 胜券在握,失算难说。 手下从没有漏网之鱼,江充心有不甘,也只能抱憾而退。 还好,还能全身而退。 公孙敖和韩说二人并肩而立,神情肃穆,冷峻的目光,追送着江充一行骑影消失在黑暗的夜幕深处,韩说咬公孙敖耳朵:“大哥,王府戒备森严,这厮岂能来去自如?” “王府?哪个王府,不是丞相府么?”华歌曾在丞相府门口发现了白发老人的踪迹。 “不是丞相府,是赵王府。”韩说压低了语音。 “赵王府,怎么了?”华歌心想,怎么又蹦出个赵王府出来了? “灭顶之灾。” “什么,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这贼子。” “是谁,是,江充吗?” “还能有谁!”韩说气愤填膺:“江充私交郡国豪奸巨猾,向朝廷告密,诬陷赵太子刘丹。” “什么,这,然后呢?” “绣衣使者包围赵王府,捉拿太子,押送到魏郡诏底狱严刑审讯,判为死罪。” 华歌明白,赵王是一个偏远的郡国,受大汉朝廷管辖,皇帝一句话,就能撤赵王的职,皇帝的儿子是太子,赵王的儿子也是太子,却被甩了八条街。 华歌恨得暗暗咬牙:“这个江充,真是伤心病狂!” “唉,可怜赵王年老体弱,救子心切,只好上书请罪,愿尽选赵国勇士,出塞抗击匈奴,效命朝廷,以赎子之罪。” “那,后来呢?” 公孙敖黯然自语:“死罪赦免,活罪难逃,太子刘丹被废了。” 韩说一脸苦笑:“当初,我们救他出来,这,究竟该不该?” “该,郭大侠对你我恩重如山,罢了罢了,也算还了这份人情。” “嗯,也罢,看在郭大侠的面子上。” 华歌闻言,脑海隐隐荡起涛声:郭大侠就是郭解,琴剑山庄紫虚上人所讲的故事,江充曾经是郭解的书童,这和公孙敖有关系吗?也许有关,当初郭解救过卫青,包括公孙敖和韩说这些人。 闲话少说,他们交谈之间,华歌暗暗运功疗伤,几番努力,几番操作,内伤在可见的速度下业已愈合,一股股清纯温暖的真气流遍了华歌的全身经脉,虽然在意外的寒冬腊月深夜,却似沐浴在温暖和煦的春日阳光下…… 伤并不重,却是华歌练功以来,首次受挫,其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不得不让华歌耿耿于怀。 小鬼舞大刀,大鬼藏小刀,不大不小不问刀。 虚张声势的,深藏不露的,狐假虎威欺忍辱。 这岂有此理,江充只不过是一介狗雄庸医?市井小人一个,何德何能,致令老将军公孙敖也有所忌惮? 兖州金剑韩说就更不必说了,业已官复原职,按道侯爵位失而复得,如今地位何等尊崇,享誉朝野,然而面对一帮小人群丑竟如临大敌,缄默不语! 这不是他们的风格? 缄默不语,也不是华歌的风格,他心头瞬间涌起一百多个疑问,一时又不知从哪里问起。 夜深人静,整个莽原寂静下来…… 战后余意,一言难尽,华歌现在不想回荣云堂,他想和二位义兄好好谈谈。 华歌想谈,韩说也想,公孙敖更想谈谈,而三人都没有开口。 韩说先说,低声慰问:“二弟,伤着没有?” “没事儿,暗箭伤人,算什么东西?” “先莫急,”韩说的表情轻松一点,回问公孙敖:“大哥,还是告诉他?” 华歌一听就上火:“是么,不应该告诉我?” 多少疑问积压着,太憋屈,胸膛压抑久了难免喷发,华歌一急就一阵乱喷:“当然,我有自知之明,一介草民,一介匹夫而已,出身寒门,何德何能,岂敢高攀二位将军?” “哎呀,三弟,”韩说丹凤眼一瞪:“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好,不说就不说,死活都一样,糊涂鬼罢了。” “三弟,”公孙敖肃然正视,语气沉缓:“你我义结金兰,兄弟一场,同生死共患难,我和你二哥从不把你当外人。” “是么?”华歌听了更急:“可是,我还是糊涂鬼。” “三弟,”韩说不禁插话:“瞧瞧,你别说气话了。” 华歌面无表情:“……” 公孙敖缓缓地仰天长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韩说也是摇头叹息:“罢了罢了,三弟,想知道什么?你说。” “嗯……”华歌真想问时,还一时没有头绪,想起一大堆破事,想得头昏脑涨,不想也罢,远的不说,就说现在,紧紧咬着嘴唇,脑海里一激灵:“大哥,那个老头是谁?” “哪个老头?” “呃,”华歌知道还有一个穿黑衣的老头,而最棘手的是白衣白发老头:“姓莽的。” “嗯,”公孙敖神情凝重:“此人,以后,尽量避而远之。” “哦,为什么?” “嗯,三弟胆识过人,可是江湖险恶,不可不防啊。” “唉,大哥,我也不想知道,可是,人家欺上门来了。” 公孙敖仰望夜空,长叹一声:“以后,黄河船帮,你要多加小心。” 江充恶贯满盈却对糟老头子恭恭敬敬,还叫甚么莽帮主,华歌想想都觉得恶心,嗤之以鼻:“哼,这个老头,就是黄河船帮的人么?” “嗯,此人是黄河船帮的帮主,莽河洛。” 韩说的语气委婉:“嗯,还是,敬而远之。” 华歌说话很直接:“哦,他们可算是江湖魔头,比宁成更厉害?”。 公孙敖神色黯然:“唉,当年大战一场,其实,甚么恩怨也没有化解,越打越乱,打打杀杀,真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是么,愿闻其详。” “也罢,三弟,我告诉你,”公孙敖目光炯炯:“此事,都怨那该杀的莽河洛,正是此人暗中捣鬼,兴风作浪。” “甚么,莽河洛,不就是一个船伙儿头子么?”华歌似笑非笑。 “三弟,”韩说拍了拍华歌的肩膀:“须知,黄河上下,千里万里的水运,都是黄河船帮在管辖,你以为他们是打鱼的?也罢,天色已晚,改天再聊。” 公孙敖毫无睡意:“此人,是我义兄的死对头。” 华歌却假装糊涂,希望是从公孙敖嘴里说出来,略微诧异的问:“大哥的义兄?” 公孙敖脸色苍老:“是啊,我义兄霍仲孺,以后你就知道了。” “霍大哥,也就是,骠骑将军的亲生父亲?”韩说肃然起敬。 “也就是,霍光的亲生父亲?”华歌希望听到更多实情。 “当然了,虽然是同父异母,却是一脉传承,血肉相连。” 公孙敖没有回避:“想当年,昆仑琵琶名扬天下,我义兄英雄一世,却命运多舛,唉!” 韩说皱起卧蚕眉,加重语气:“三弟,以后,此事少说为好。” “哦,失敬失敬,大哥的义兄,久仰久仰。” “哦,你听说过?” “嗯,听古布说过。”华歌临时拿古布来垫背。 “古布是谁?”公孙敖可能真的没听说过此人。 “他是钟离明的弟子。”韩说知道此事。 公孙敖不感兴趣,摇摇头:“梅花铁盟的人,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第二百三十章 昆仑琵琶 胜券在握,失算难说。 手下从没有漏网之鱼,江充心有不甘,也只能抱憾而退。 还好,还能全身而退。 公孙敖和韩说二人并肩而立,神情肃穆,冷峻的目光,追送着江充一行骑影消失在黑暗的夜幕深处,韩说咬公孙敖耳朵:“大哥,王府戒备森严,这厮岂能来去自如?” “王府?哪个王府,不是丞相府么?”华歌曾在丞相府门口发现了白发老人的踪迹。 “不是丞相府,是赵王府。”韩说压低了语音。 “赵王府,怎么了?”华歌心想,怎么又蹦出个赵王府出来了? “灭顶之灾。” “什么,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这贼子。” “是谁,是,江充吗?” “还能有谁!”韩说气愤填膺:“江充私交郡国豪奸巨猾,向朝廷告密,诬陷赵太子刘丹。” “什么,这,然后呢?” “绣衣使者包围赵王府,捉拿太子,押送到魏郡诏底狱严刑审讯,判为死罪。” 华歌明白,赵王是一个偏远的郡国,受大汉朝廷管辖,皇帝一句话,就能撤赵王的职,皇帝的儿子是太子,赵王的儿子也是太子,却被甩了八条街。 华歌恨得暗暗咬牙:“这个江充,真是伤心病狂!” “唉,可怜赵王年老体弱,救子心切,只好上书请罪,愿尽选赵国勇士,出塞抗击匈奴,效命朝廷,以赎子之罪。” “那,后来呢?” 公孙敖黯然自语:“死罪赦免,活罪难逃,太子刘丹被废了。” 韩说一脸苦笑:“当初,我们救他出来,这,究竟该不该?” “该,郭大侠对你我恩重如山,罢了罢了,也算还了这份人情。” “嗯,也罢,看在郭大侠的面子上。” 华歌闻言,脑海隐隐荡起涛声:郭大侠就是郭解,琴剑山庄紫虚上人所讲的故事,江充曾经是郭解的书童,这和公孙敖有关系吗?也许有关,当初郭解救过卫青,包括公孙敖和韩说这些人。 闲话少说,他们交谈之间,华歌暗暗运功疗伤,几番努力,几番操作,内伤在可见的速度下业已愈合,一股股清纯温暖的真气流遍了华歌的全身经脉,虽然在意外的寒冬腊月深夜,却似沐浴在温暖和煦的春日阳光下…… 伤并不重,却是华歌练功以来,首次受挫,其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不得不让华歌耿耿于怀。 小鬼舞大刀,大鬼藏小刀,不大不小不问刀。 虚张声势的,深藏不露的,狐假虎威欺忍辱。 这岂有此理,江充只不过是一介狗雄庸医?市井小人一个,何德何能,致令老将军公孙敖也有所忌惮? 兖州金剑韩说就更不必说了,业已官复原职,按道侯爵位失而复得,如今地位何等尊崇,享誉朝野,然而面对一帮小人群丑竟如临大敌,缄默不语! 这不是他们的风格? 缄默不语,也不是华歌的风格,他心头瞬间涌起一百多个疑问,一时又不知从哪里问起。 夜深人静,整个莽原寂静下来…… 战后余意,一言难尽,华歌现在不想回荣云堂,他想和二位义兄好好谈谈。 华歌想谈,韩说也想,公孙敖更想谈谈,而三人都没有开口。 韩说先说,低声慰问:“二弟,伤着没有?” “没事儿,暗箭伤人,算什么东西?” “先莫急,”韩说的表情轻松一点,回问公孙敖:“大哥,还是告诉他?” 华歌一听就上火:“是么,不应该告诉我?” 多少疑问积压着,太憋屈,胸膛压抑久了难免喷发,华歌一急就一阵乱喷:“当然,我有自知之明,一介草民,一介匹夫而已,出身寒门,何德何能,岂敢高攀二位将军?” “哎呀,三弟,”韩说丹凤眼一瞪:“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好,不说就不说,死活都一样,糊涂鬼罢了。” “三弟,”公孙敖肃然正视,语气沉缓:“你我义结金兰,兄弟一场,同生死共患难,我和你二哥从不把你当外人。” “是么?”华歌听了更急:“可是,我还是糊涂鬼。” “三弟,”韩说不禁插话:“瞧瞧,你别说气话了。” 华歌面无表情:“……” 公孙敖缓缓地仰天长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韩说也是摇头叹息:“罢了罢了,三弟,想知道什么?你说。” “嗯……”华歌真想问时,还一时没有头绪,想起一大堆破事,想得头昏脑涨,不想也罢,远的不说,就说现在,紧紧咬着嘴唇,脑海里一激灵:“大哥,那个老头是谁?” “哪个老头?” “呃,”华歌知道还有一个穿黑衣的老头,而最棘手的是白衣白发老头:“姓莽的。” “嗯,”公孙敖神情凝重:“此人,以后,尽量避而远之。” “哦,为什么?” “嗯,三弟胆识过人,可是江湖险恶,不可不防啊。” “唉,大哥,我也不想知道,可是,人家欺上门来了。” 公孙敖仰望夜空,长叹一声:“以后,黄河船帮,你要多加小心。” 江充恶贯满盈却对糟老头子恭恭敬敬,还叫甚么莽帮主,华歌想想都觉得恶心,嗤之以鼻:“哼,这个老头,就是黄河船帮的人么?” “嗯,此人是黄河船帮的帮主,莽河洛。” 韩说的语气委婉:“嗯,还是,敬而远之。” 华歌说话很直接:“哦,他们可算是江湖魔头,比宁成更厉害?”。 公孙敖神色黯然:“唉,当年大战一场,其实,甚么恩怨也没有化解,越打越乱,打打杀杀,真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是么,愿闻其详。” “也罢,三弟,我告诉你,”公孙敖目光炯炯:“此事,都怨那该杀的莽河洛,正是此人暗中捣鬼,兴风作浪。” “甚么,莽河洛,不就是一个船伙儿头子么?”华歌似笑非笑。 “三弟,”韩说拍了拍华歌的肩膀:“须知,黄河上下,千里万里的水运,都是黄河船帮在管辖,你以为他们是打鱼的?也罢,天色已晚,改天再聊。” 公孙敖毫无睡意:“此人,是我义兄的死对头。” 华歌却假装糊涂,希望是从公孙敖嘴里说出来,略微诧异的问:“大哥的义兄?” 公孙敖脸色苍老:“是啊,我义兄霍仲孺,以后你就知道了。” “霍大哥,也就是,骠骑将军的亲生父亲?”韩说肃然起敬。 “也就是,霍光的亲生父亲?”华歌希望听到更多实情。 “当然了,虽然是同父异母,却是一脉传承,血肉相连。” 公孙敖没有回避:“想当年,昆仑琵琶名扬天下,我义兄英雄一世,却命运多舛,唉!” 韩说皱起卧蚕眉,加重语气:“三弟,以后,此事少说为好。” “哦,失敬失敬,大哥的义兄,久仰久仰。” “哦,你听说过?” “嗯,听古布说过。”华歌临时拿古布来垫背。 “古布是谁?”公孙敖可能真的没听说过此人。 “他是钟离明的弟子。”韩说知道此事。 公孙敖不感兴趣,摇摇头:“梅花铁盟的人,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异域重逢 今夜一战,胜败不谈,不喜不忧。 然而跟随江充来的人,还有一人,华歌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问,潜意识里觉得,这个黑衣老人虽然没有出手,可是也绝非等闲之辈,不可不防。 沉吟片刻,还是韩说先开口:“三弟,你意下如何?” 华歌一时没有搞明白:“二哥,你是说……” “这伙人,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不过,以后一定好好领教领教。” “不服输,当然,以后会有机会再战一场。” “是么,我输了吗?” “没有,你没有输,也没有赢。” 华歌没有飘,今夜确实是吃了个闷亏,以后一定要谨慎,多加小心,特别注意没有出手的那个人,仅仅凭印象就感觉到,那黑衣老人并不比白衣老人逊色多少,可能是武功,也可能是智商! 想了杨,华歌还是问韩说:“二哥,还有一个老头,也就是,那个,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穿黑衣的老头。” 韩说记得此人,眯起丹凤眼说:“不是老头,无非乔装打扮而已。” “哦,他是……” “嗯,三弟,你想起来了么?”韩说的丹凤眼一亮。 “呃,感觉,声音有点耳熟。”华歌凝眉脑袋一摇。 “哦,三弟,你岂只是耳熟么?”公孙敖闻言,难免忧心忡忡:“如今,不记得此人了?当初,虽然不曾朝夕相处,却也有数面之缘,想一想,还记得么?”老将军的话,很快就被华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给噎住了。 华歌恍然大悟,真的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 韩说的丹凤眼,也瞪得圆溜溜:“哦,想起来了么?” “是的。” “真的?” “真的!” “是谁?” “此人的身手,有点像……他是不是,那个人?”华歌还有点难以确定。 “正是,梅花山的人。”韩说语气冰冷,挥挥手,扬起了雍容豪华的剑。 “此人,正是朱山。”公孙敖不喜欢绕圈子,牛鼻子冷然喷出了一股粗气,满脸刺猬胡须一撅一撅,浓厚的眉毛下,那双牛眼睛瞪得贼亮! 韩说手按剑柄,目光冷峻:“此贼,姓朱名山,字安世,江湖人称山叔,也就是所谓的阳陵大侠。” 华歌的眼睛一亮,一想起这个所谓的“山叔”,当即怒火中烧,气得暗暗咬牙:“是他,就是他,烧成火,我也认得,他怎么还没死?” 韩说默然摇头:“他,本来就没死。” “这个王八蛋!” “甚么?” “没甚么。” “三弟,可别小瞧了这朱山。” “如何?” “朱山朱安世大有来历,他是当年的朱家后人。” “朱家?”华歌想起来了,朱家不是泛指朱姓家族,而是一个人,是一个游侠世家的灵魂人物。 “是啊,”沉默至此的公孙敖,突然打断了韩说,直问华歌:“三弟,当年的三大家族,可曾听说过?” “……”华歌好像听谁说过,然而就算知道,也会说不知道。 “三大游侠世家,齐鲁朱家、荆楚田仲和洛阳剧孟,没听说过?” 去年,天坑地宫一战大败,梅花山的管家山叔,不是远逃塞外了吗?如今出现了,大难不死,会找谁的麻烦? 山叔冤魂不散,黑暗回归,紫柔父女的危险等级正在提升! 始终窥觊神器,锁定目标,流星宝剑梦寐以求,不死不休! 华歌心里豁然开朗,最近,总是有点神经过敏,疑神疑鬼的,原来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危险早就隐藏在不远处,这就是山叔布下的阴谋吗? 游侠领袖,光杆司令声名在外,引人崇拜也引人挑战,树大招风,身处风口浪尖,无冕之王无薪无权,手无一兵一卒,岂敢号令江湖,岂能获利丝毫……就像当年的鹰侠龙剑郭解,身陷奇局,不知不觉已被捧杀棒杀? 这种算盘,打得贼精,如法炮制,令华歌我重蹈覆辙吗? 诱敌深入,今夜不是调虎离山,而是瓮中捉鳖,目标直指华歌,先除外援,后灭余党,华歌的危险程度升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能解救梅花铁盟于水火之中? 纵然知道自己在被利用又如何? 纵然知道霍光处境危险又如何? 纵然知道卫少儿的约会又如何? 华歌有自知之明,要保持冷静,这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改变,就算继承了战神霍去病一身神功又能如何? 深秋已经来了,寒冬会远吗? 荣云堂平安无事,秩序井然,然而并不遥远的紫柔父女住所也平安无事吗? 名震江湖的梅花铁盟业已土崩瓦解,残余部众在苟延残喘,风雨飘摇,铁武、紫柔、古布、黄花、还有幸存的剑士们东躲西藏,被围追堵截,束手就擒后,被逼得走投无路,求生不得,求死不成,堂堂的梅花铁盟盟主,连身家性命也不能保全,连心爱的女儿也被逼得含恨以死拒嫁,几乎差一步就跳入人生的火坑! 如今,还不放过? 反而掀起这么大的阵容,兴师动众,硬是要把人家往死路上逼,这些人,即将面临一场怎样的阴谋? 是不是又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是不是江湖又要掀起一场浩劫? 拂晓的薄雾,弥漫在原野深处……华歌感慨之余,放眼远望,注意到某个隐蔽之处,矗立二人,那可能是魏相和丙吉,却有点异样,服饰无异,神色不同。 华歌心一紧,仅凭第六感觉,模糊而清晰的感觉,在胸口隐隐涌起,逐渐汹涌澎湃,这岂是一般的感觉?这是好久没有重温的激情! 突然察觉,这两人并不是魏相和丙吉,不是男人,而是女子! “公子……”一声脆弱的惊呼,引透出无尽的幽怨与惊喜,似有喜极而泣的痛觉! “哎呀……”华歌听到了,多么熟悉的声音,陪伴我度过无眠之夜! 一身劲装的青年武士“魏相”纵身飞奔而来,足尖尚未点地就一个推金山,倒玉柱,哭拜在地:“公子……玉儿来迟,公子受苦了!” 一身劲装的青年武士“丙吉”紧跟着拜倒在地:“公子,奴婢来迟了,请恕罪!” 华歌反应过来,一把扶起二位武士,只见其中一人已是泪眼朦胧…… 瞧这模样,瞧瞧这可爱的脸:小家碧玉堪称梨花露雨,玉树凌风,瓜子脸蛋儿粉嫩透红,玉润冰清,鼻翼灵巧,唇若点丹,流海柔柔,柳眉弯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含情蕴笑,如花前月下凝眉垂思,怀柔诗涌…… 这哪里是武士?这不正是朝思暮想的商玉吗?紧随其后的是丫鬟金果,假小子。 苍天厚土,造化弄人啊! 此时此刻,历经沧桑,异域异乡,同行同心,三人却没有,也不敢欢呼雀跃,更不敢上前紧紧拥抱,相拥而泣……因为,不是华歌不敢,是商玉不敢。 旁边的韩说,愕然而后愠然,美髯公的面子,早已挂不住了,枣红色脸膛,有点难看,他当即挺身而出,严辞斥责:“玉儿,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商玉云髻不乱,俏脸不变,只是难掩一丝羞红,眼睛湿润,连连深表歉意:“舅父,玉儿知错了。” 舅父……甚么舅父,谁是谁的舅父? 其实,华歌真想舒舒服服,畅快淋漓给商玉一个熊抱,抱她个大满怀,甚至亲她一口,而这是不可能的。 商玉的娇躯柔若无骨,恰似游鱼一条,翩翩然,滑溜溜地悄然闪开了,华歌的双手停留在半空,有点尴尬。 “三弟,”韩说的丹凤眼与卧蚕眉,纠结成一团,他的手,指了指华歌,又回指商玉,满腹狐疑的问:“你们……你们认识么?” “二哥,我……”华歌有点结巴了。 “舅父,”商玉袅袅婷婷,款款施礼,口齿伶俐:“当初,玉儿路遇歹徒,幸亏公子仗义出手,救命之恩,尚未报答。” “哦,有这样的事?”韩说一听,脸上表情缓和多了,他反而有点歉意了,一迭声的嗔怪华歌:“三弟,何不早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华歌变得笨嘴拙舌,其实,心里明白了很多。 “我甚么我,回去喝两杯。”韩说一把抱住华歌,恨不得高高举过头顶,就在这一刻,华歌瞥见了商玉,她的眼角含着晶莹泪花…… 荣云堂的酒肉,绝对不比琴剑山庄的差,而华歌无福享受。 又是一个深夜,秉烛夜谈,不需要满案酒菜,往往知已三人,一灯如豆,酒爵三尊,一壶老酒,此情此景更耐人寻味。 华歌目示二哥韩说,又看看大哥公孙敖,心里五味呈杂,感慨不已。 当初,为何在灞桥义结金兰……我说么,朝廷重臣公孙敖与韩说,怎么会慧眼垂青,识英雄知好汉,看上了我华歌区区一介书生? 封侯拜将,乡野布衣,这是天壤之别! 忘年之交,八拜之交,何等礼贤下士! 原来,这是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商志安排的,他不能走出庄外,就委托内弟韩说和故人公孙敖暗中保护,保护他的恩人,保护他未来的女婿。 看来,紫虚上人商志,确实是用心良苦。 然而,华歌心存戒备,面带微笑的撒谎。 最近,霍光公务缠身,忙碌在官衙,韩征已经前往将军府办公,好几天没有上荣云堂。生意繁忙,卫少儿和陈掌打理上上下下诸多事务,操劳一整天,早已疲倦不堪,回房歇息,洗洗睡了,那些师傅、伙计和仆人们都一个个离场了。 喧嚣终日的荣云堂,渐渐安静下来了。 夜色如黛,酒色如火。 公孙敖和韩说难得闲暇自乐,推杯换盏,喝得酒酣耳热,不亦乐乎,三人对饮,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有多远走多远,就连久别重逢的商玉和金果也成了“闲杂人员”,呆在闺房不出,魏相和丙吉更不在话下,各自巡逻守夜去了。 敏感的话题,昆仑琵琶是绕不开的。 几杯烈酒后,烈性火焰,似乎就在肚子内燃烧,三人的话,难免有时说得又直又冲。 公孙敖低头,有点醉色,一双粗壮的熊掌,摩挲着铜制的酒爵,黯然叹息:“唉,昆仑琵琶,天下无双……” 韩说也同感:“是啊,当年长安高手如云,宫内宫外,朝野江湖无人可敌。” “琵琶长歌,堪称绝唱,壮哉……” “不可一世,绕梁千载,妙哉……” 还绕梁千载?应该算是绕肠千愁,霉运旅途! 沉甸甸的铜质酒爵,捧在手心并不好玩儿,红红的烛火映照,花纹粗犷的棱角,抚摸着手里,有一种说不清楚,也不愿意说清楚的感受。 表面静如处子,内心动如脱兔,思绪纷乱…… 华歌盘膝而坐,垂首倚案,根本没有心思听二位将军咬文嚼字,诗兴大发,八拜之交的将军频频举杯相邀,随声应合而不畅饮,纵然再盛情相邀也没兴趣,虚与委蛇,再怎么醇美的酒液,喝在口里也是淡然如水,索然无味。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异域重逢 今夜一战,胜败不谈,不喜不忧。 然而跟随江充来的人,还有一人,华歌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问,潜意识里觉得,这个黑衣老人虽然没有出手,可是也绝非等闲之辈,不可不防。 沉吟片刻,还是韩说先开口:“三弟,你意下如何?” 华歌一时没有搞明白:“二哥,你是说……” “这伙人,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不过,以后一定好好领教领教。” “不服输,当然,以后会有机会再战一场。” “是么,我输了吗?” “没有,你没有输,也没有赢。” 华歌没有飘,今夜确实是吃了个闷亏,以后一定要谨慎,多加小心,特别注意没有出手的那个人,仅仅凭印象就感觉到,那黑衣老人并不比白衣老人逊色多少,可能是武功,也可能是智商! 想了杨,华歌还是问韩说:“二哥,还有一个老头,也就是,那个,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穿黑衣的老头。” 韩说记得此人,眯起丹凤眼说:“不是老头,无非乔装打扮而已。” “哦,他是……” “嗯,三弟,你想起来了么?”韩说的丹凤眼一亮。 “呃,感觉,声音有点耳熟。”华歌凝眉脑袋一摇。 “哦,三弟,你岂只是耳熟么?”公孙敖闻言,难免忧心忡忡:“如今,不记得此人了?当初,虽然不曾朝夕相处,却也有数面之缘,想一想,还记得么?”老将军的话,很快就被华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给噎住了。 华歌恍然大悟,真的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 韩说的丹凤眼,也瞪得圆溜溜:“哦,想起来了么?” “是的。” “真的?” “真的!” “是谁?” “此人的身手,有点像……他是不是,那个人?”华歌还有点难以确定。 “正是,梅花山的人。”韩说语气冰冷,挥挥手,扬起了雍容豪华的剑。 “此人,正是朱山。”公孙敖不喜欢绕圈子,牛鼻子冷然喷出了一股粗气,满脸刺猬胡须一撅一撅,浓厚的眉毛下,那双牛眼睛瞪得贼亮! 韩说手按剑柄,目光冷峻:“此贼,姓朱名山,字安世,江湖人称山叔,也就是所谓的阳陵大侠。” 华歌的眼睛一亮,一想起这个所谓的“山叔”,当即怒火中烧,气得暗暗咬牙:“是他,就是他,烧成火,我也认得,他怎么还没死?” 韩说默然摇头:“他,本来就没死。” “这个王八蛋!” “甚么?” “没甚么。” “三弟,可别小瞧了这朱山。” “如何?” “朱山朱安世大有来历,他是当年的朱家后人。” “朱家?”华歌想起来了,朱家不是泛指朱姓家族,而是一个人,是一个游侠世家的灵魂人物。 “是啊,”沉默至此的公孙敖,突然打断了韩说,直问华歌:“三弟,当年的三大家族,可曾听说过?” “……”华歌好像听谁说过,然而就算知道,也会说不知道。 “三大游侠世家,齐鲁朱家、荆楚田仲和洛阳剧孟,没听说过?” 去年,天坑地宫一战大败,梅花山的管家山叔,不是远逃塞外了吗?如今出现了,大难不死,会找谁的麻烦? 山叔冤魂不散,黑暗回归,紫柔父女的危险等级正在提升! 始终窥觊神器,锁定目标,流星宝剑梦寐以求,不死不休! 华歌心里豁然开朗,最近,总是有点神经过敏,疑神疑鬼的,原来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危险早就隐藏在不远处,这就是山叔布下的阴谋吗? 游侠领袖,光杆司令声名在外,引人崇拜也引人挑战,树大招风,身处风口浪尖,无冕之王无薪无权,手无一兵一卒,岂敢号令江湖,岂能获利丝毫……就像当年的鹰侠龙剑郭解,身陷奇局,不知不觉已被捧杀棒杀? 这种算盘,打得贼精,如法炮制,令华歌我重蹈覆辙吗? 诱敌深入,今夜不是调虎离山,而是瓮中捉鳖,目标直指华歌,先除外援,后灭余党,华歌的危险程度升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能解救梅花铁盟于水火之中? 纵然知道自己在被利用又如何? 纵然知道霍光处境危险又如何? 纵然知道卫少儿的约会又如何? 华歌有自知之明,要保持冷静,这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改变,就算继承了战神霍去病一身神功又能如何? 深秋已经来了,寒冬会远吗? 荣云堂平安无事,秩序井然,然而并不遥远的紫柔父女住所也平安无事吗? 名震江湖的梅花铁盟业已土崩瓦解,残余部众在苟延残喘,风雨飘摇,铁武、紫柔、古布、黄花、还有幸存的剑士们东躲西藏,被围追堵截,束手就擒后,被逼得走投无路,求生不得,求死不成,堂堂的梅花铁盟盟主,连身家性命也不能保全,连心爱的女儿也被逼得含恨以死拒嫁,几乎差一步就跳入人生的火坑! 如今,还不放过? 反而掀起这么大的阵容,兴师动众,硬是要把人家往死路上逼,这些人,即将面临一场怎样的阴谋? 是不是又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是不是江湖又要掀起一场浩劫? 拂晓的薄雾,弥漫在原野深处……华歌感慨之余,放眼远望,注意到某个隐蔽之处,矗立二人,那可能是魏相和丙吉,却有点异样,服饰无异,神色不同。 华歌心一紧,仅凭第六感觉,模糊而清晰的感觉,在胸口隐隐涌起,逐渐汹涌澎湃,这岂是一般的感觉?这是好久没有重温的激情! 突然察觉,这两人并不是魏相和丙吉,不是男人,而是女子! “公子……”一声脆弱的惊呼,引透出无尽的幽怨与惊喜,似有喜极而泣的痛觉! “哎呀……”华歌听到了,多么熟悉的声音,陪伴我度过无眠之夜! 一身劲装的青年武士“魏相”纵身飞奔而来,足尖尚未点地就一个推金山,倒玉柱,哭拜在地:“公子……玉儿来迟,公子受苦了!” 一身劲装的青年武士“丙吉”紧跟着拜倒在地:“公子,奴婢来迟了,请恕罪!” 华歌反应过来,一把扶起二位武士,只见其中一人已是泪眼朦胧…… 瞧这模样,瞧瞧这可爱的脸:小家碧玉堪称梨花露雨,玉树凌风,瓜子脸蛋儿粉嫩透红,玉润冰清,鼻翼灵巧,唇若点丹,流海柔柔,柳眉弯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含情蕴笑,如花前月下凝眉垂思,怀柔诗涌…… 这哪里是武士?这不正是朝思暮想的商玉吗?紧随其后的是丫鬟金果,假小子。 苍天厚土,造化弄人啊! 此时此刻,历经沧桑,异域异乡,同行同心,三人却没有,也不敢欢呼雀跃,更不敢上前紧紧拥抱,相拥而泣……因为,不是华歌不敢,是商玉不敢。 旁边的韩说,愕然而后愠然,美髯公的面子,早已挂不住了,枣红色脸膛,有点难看,他当即挺身而出,严辞斥责:“玉儿,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商玉云髻不乱,俏脸不变,只是难掩一丝羞红,眼睛湿润,连连深表歉意:“舅父,玉儿知错了。” 舅父……甚么舅父,谁是谁的舅父? 其实,华歌真想舒舒服服,畅快淋漓给商玉一个熊抱,抱她个大满怀,甚至亲她一口,而这是不可能的。 商玉的娇躯柔若无骨,恰似游鱼一条,翩翩然,滑溜溜地悄然闪开了,华歌的双手停留在半空,有点尴尬。 “三弟,”韩说的丹凤眼与卧蚕眉,纠结成一团,他的手,指了指华歌,又回指商玉,满腹狐疑的问:“你们……你们认识么?” “二哥,我……”华歌有点结巴了。 “舅父,”商玉袅袅婷婷,款款施礼,口齿伶俐:“当初,玉儿路遇歹徒,幸亏公子仗义出手,救命之恩,尚未报答。” “哦,有这样的事?”韩说一听,脸上表情缓和多了,他反而有点歉意了,一迭声的嗔怪华歌:“三弟,何不早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华歌变得笨嘴拙舌,其实,心里明白了很多。 “我甚么我,回去喝两杯。”韩说一把抱住华歌,恨不得高高举过头顶,就在这一刻,华歌瞥见了商玉,她的眼角含着晶莹泪花…… 荣云堂的酒肉,绝对不比琴剑山庄的差,而华歌无福享受。 又是一个深夜,秉烛夜谈,不需要满案酒菜,往往知已三人,一灯如豆,酒爵三尊,一壶老酒,此情此景更耐人寻味。 华歌目示二哥韩说,又看看大哥公孙敖,心里五味呈杂,感慨不已。 当初,为何在灞桥义结金兰……我说么,朝廷重臣公孙敖与韩说,怎么会慧眼垂青,识英雄知好汉,看上了我华歌区区一介书生? 封侯拜将,乡野布衣,这是天壤之别! 忘年之交,八拜之交,何等礼贤下士! 原来,这是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商志安排的,他不能走出庄外,就委托内弟韩说和故人公孙敖暗中保护,保护他的恩人,保护他未来的女婿。 看来,紫虚上人商志,确实是用心良苦。 然而,华歌心存戒备,面带微笑的撒谎。 最近,霍光公务缠身,忙碌在官衙,韩征已经前往将军府办公,好几天没有上荣云堂。生意繁忙,卫少儿和陈掌打理上上下下诸多事务,操劳一整天,早已疲倦不堪,回房歇息,洗洗睡了,那些师傅、伙计和仆人们都一个个离场了。 喧嚣终日的荣云堂,渐渐安静下来了。 夜色如黛,酒色如火。 公孙敖和韩说难得闲暇自乐,推杯换盏,喝得酒酣耳热,不亦乐乎,三人对饮,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有多远走多远,就连久别重逢的商玉和金果也成了“闲杂人员”,呆在闺房不出,魏相和丙吉更不在话下,各自巡逻守夜去了。 敏感的话题,昆仑琵琶是绕不开的。 几杯烈酒后,烈性火焰,似乎就在肚子内燃烧,三人的话,难免有时说得又直又冲。 公孙敖低头,有点醉色,一双粗壮的熊掌,摩挲着铜制的酒爵,黯然叹息:“唉,昆仑琵琶,天下无双……” 韩说也同感:“是啊,当年长安高手如云,宫内宫外,朝野江湖无人可敌。” “琵琶长歌,堪称绝唱,壮哉……” “不可一世,绕梁千载,妙哉……” 还绕梁千载?应该算是绕肠千愁,霉运旅途! 沉甸甸的铜质酒爵,捧在手心并不好玩儿,红红的烛火映照,花纹粗犷的棱角,抚摸着手里,有一种说不清楚,也不愿意说清楚的感受。 表面静如处子,内心动如脱兔,思绪纷乱…… 华歌盘膝而坐,垂首倚案,根本没有心思听二位将军咬文嚼字,诗兴大发,八拜之交的将军频频举杯相邀,随声应合而不畅饮,纵然再盛情相邀也没兴趣,虚与委蛇,再怎么醇美的酒液,喝在口里也是淡然如水,索然无味。 第二百三十二章 护身催命 夜宴继续,酒喝得热烈而不痛快。 公孙敖和韩说频频举杯相邀,华歌盛情难却,虚与委蛇。 究竟是什么?能让公孙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所顾忌?顾虑重重?甚至有一点前怕狼,后怕虎,这是为什么? 想想当初,纵观整个大汉朝野江湖,谁是最可怕的人? 赵命李牧,林胡远遁。 汉拜郅都,匈奴避境。 华歌不是不知道,苍鹰郅都与毒豹宁成齐名,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大汉朝廷的虎臣猛将,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曾经令天下游侠闻风丧胆,害怕二位魔头的程度,几乎超过了皇帝,因为,皇帝统治天下,并不是非杀人不可,而郅都和宁成二人,只要有一人出现,就是危险和死亡出现…… 然而,公孙敖无惧无畏挑战宁成,虽败犹荣。 如今,面对黄河船帮,为什么就怂了? 华歌不是不怕死,只是也不愿被吓死。 或许,黄河船帮是一个恐怖的符号,而华歌没有放在心上,对公孙敖和韩说二位义兄这种反应,不能颇有微词,只能深感无语。 药可治假病,酒不解真愁。 华歌不想听他俩酒后牢骚,灵感来了就海阔天空,必须控制自我,谨小慎微,迥然一身,茫然无助,心结无数,向谁寻求魂牵梦绕的答案? 现在问也是白问,说啥都是废话,该说的,公孙敖和韩说都会说,不该说的,完全没有必要去问。 大汉朝廷统兵大将,卫青和霍去病二位将星凋零,后继无人,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将门虎子李陵,却在大漠折戟沉沙,饮恨塞外,让帝国蒙羞,目前纵观朝野上下,仅仅可堪一用的人,还能有谁? 唯有公孙敖与韩说二人! 可是,寒夜一战,公孙敖与韩说父子三人联手挑战,却败在毒豹宁成之手,而宁成迎战华歌失手,无疾而终,那么当世仅剩的猛将,匡扶汉室的名将,只有公孙敖与韩说。 后来,绝路逢生,二位将军礼贤下士,不计尊贵卑贱,义结金兰,实属三生有幸,然而经历这么多劫难,他们或许半信半疑,虽然称兄道弟,却是遮遮掩掩,说话吞吞吐吐,讳莫如深,好像承担着天大的秘密。 当然,要说秘密,华歌自己就承担着惊天机密! 必须,始终守护霍去病的秘密,无论如何,对任何人也不能吐露一个字,纵然是大哥公孙敖和二哥韩说,一旦有心问鼎,华歌宁可割袍断交,也会守口如瓶! 你你我我,彼此彼此。 这么一想,华歌心里也就平衡了,逐渐释怀,融入举杯畅饮之中。 华歌略懂音律,曾经是优秀的吉他手,不过没有弹过琵琶,对琵琶也没兴趣,不过,昨夜一战,那曲琵琶曲竟有如此神功,令人大开眼界,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琵琶上来,听二位义兄琵琶长,琵琶短的高谈阔论,反而觉得滑稽。 烈酒能壮熊胆,烈酒能掏心窝。 韩说口若悬河,咬文嚼字,博古论今,含沙射影,很难说,不是在替宫廷阴谋吞噬的哥哥韩嫣鸣冤,公孙敖当年救卫青,不惜自投罗网,他们,尤其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是宫廷阴谋的牺牲品。 汉廷历史,略知皮毛,听过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所讲的故事,知道那些酒宴传说,风流韵事,借着酒劲儿,也会随意唧唧侃侃几句。 华歌双手摆开,无奈的纵纵肩一笑,语气一变,更加咬文嚼字:“一曲绝唱,绕两千载。” 公孙敖正欲灌入一口烈酒,闻言停下,瞪亮了牛眼睛“三弟,你是……” “无他,信口齿黄而已。” “你看,兄弟一场,无话不谈,有甚么不能说的?” “无话不谈?” “当然,有何不可?” “好的,兄弟我就说了。” “但说无妨,嗯,你且说说,何为……一曲绝唱?” “一曲绝唱,绕两千载,凄美绝伦,当年,若非这首琵琶歌,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的陈阿娇,岂能从花瓶变成醋瓶?” 韩说笑不出来,脸色一沉:“三弟,你喝多了?” 公孙敖眨巴眨巴着牛眼睛:“无妨,隔墙有耳么?江充这厮再猖狂,也是鞭长莫及,绣衣使者耳目再多,谅他也没这个胆量,”老将军笑了笑,向华歌一努嘴巴:“说,继续说罢,三弟的意思是……是说,有人,玉成此事?” “应该属于是,暗中策划。” “暗中策划?”公孙敖一听,有点吃惊,迅速与韩说交换眼睛,又低下头继续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又问华歌:“三弟,你是说,有人暗中策划?” “猜想而已。”华歌口头这么说,心里觉得非常符合逻辑。 “大哥,”韩说摇摇头,问公孙敖:“果真如三弟所言,那么,此人……是谁呢?” “……” “唉,难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宁成老贼,死有余辜,本来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可是,唉……”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华歌听得七七八八,思绪又被打乱,他很反感宁成这老家伙,有点不耐烦的说:“哼,何足道哉?” 韩说皱起了卧蚕眉:“何足道哉?呃,三弟是说宁成?” 华歌咂咂嘴,没有说话,并不喜欢吹牛。 公孙敖语气慎重:“三弟,切勿轻敌,当初,你和宁成交手时,他刚要出手,却被琵琶琴音所控制,慢了一步,被你击败了。” 华歌酒后的语气不同凡响:“那么,大哥的意思是说,当年卫子夫也是如此,一曲琵琶,迷倒了当朝天子?” 韩说的重枣脸,当即涨得通红,以手指头敲敲案角:“哎呀,三弟,你喝多了!” 公孙敖摇摇头,笑着说:“二弟,你让他说完。” 华歌无奈的纵纵肩一笑:“大哥,我是喝多了。” “三弟,你还真的生气了?” “没有,我哪里敢生气哟?” “也罢,三弟几次相问,可是……唉,愚兄,” “大哥,若不方便,就算了,就当兄弟我没问。” “三弟,真是急性子。”公孙敖老将军放下酒爵,摇头苦笑,浓密的眉毛纠结成疙瘩,精亮的牛眼睛变得深邃而又忧郁,凝视案上一灯如豆,久久凝视,半晌,眼神光转,目光炯炯正视华歌,一字一句:“记得当初,我俩在河边遇到的两人么?” “两人,哪两人?哪条河?” “渭河。” “大哥,是说……呃,那一次,在水里比闭气大法?” “莫笑,这两人可不简单。” “他们是谁?” “罢了罢了,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且让愚兄先说罢了。”公孙敖眉毛浓密如马尾,双目瞪成牛眼睛,凝眸思潮涌起…… 这段陈年往事,恍若隔世: 当初,华歌与公孙敖潜入水下,无意间,窃听到头顶上方的船上,有二个人在密谈,这两个人,一个是黄门巨宦苏文,一个是唐山败类尹士文。 恶名远扬的毒门邪派高手,烈焰修罗爪尹士文,居然连授业恩师也不放过,巴蜀唐门宗师,圣毒手唐信正是死在尹士文的魔爪之下。 鹰侠龙剑郭解义愤填膺,仗义复仇出手,废了尹士文的武功,郭解殉难以后,尹士文潜伏深山老林,重新修炼毒功,卷土重来,祸害江湖。 洛阳侠圣剧孟与鹰侠龙剑郭解是忘年之交,二人相继逝世后,代郡白氏兄弟隐退无踪,放眼天下,江湖武林,还有谁能相抗? 尹士文收复山叔,率众拜入黄河双龙莽氏门下,为虎作伥,兴风作浪,争夺流星宝剑,图谋称霸武林。 霍仲儒岂能无视,暗中监视。 山叔借用黄河船帮的力量,消灭宿敌梅花铁盟,先取华歌,阻断外援,再取铁武,铲平残余势力,昆仑琵琶半路杀出,致使山叔与江充联手的计划功亏一篑。 当年,洛阳侠圣剧孟身为游侠领袖,授意师弟霍仲儒秘密联终贤人志士,辅佐汉武帝成就霸业,受到窦氏外戚势力的敌视,皇帝登基,羽翼未丰,宫廷风云波澜诡谲,皇族竞争此起彼伏,皇权的维护,还须仰仗窦氏外戚宗族的力量。 审时度势,为了消除敌视,争取窦氏外戚集团的支持,身为汉武帝早期的幕僚首脑,霍仲儒大智若愚,与艳奴卫少儿假戏真做,生下了霍去病后,施展苦肉计,抛妻弃子,沦为万人唾骂的负心郎,玉成汉武帝韬光养晦之策。 霍仲儒远离长安,远离官场。 从此隐居山林,成为一代武痴,苦心研究探讨昆仑琵琶,苦修涅磐雷语,这是一种以琴音与内功相融运御,仙琴魔音,杀人于无形。 所以,卫少儿再怎么泼妇骂街,老将军公孙敖就当女儿在胡闹而已,不跟她一般见识。 武林新秀华歌,一鸣惊人却来历不明,昆仑琵琶霍仲儒充满了疑惑,多次暗中观察,感觉似曾相识,更加思恋爱子,以练功解愁,功力猛进…… 此期间,华歌尽心的辅导霍光,实为偶像霍去病,思子心切的卫少儿,早就察言观色,也非常感动,她默然面对陈掌啰嗦,小肚鸡肠的嫉妒,岂能入卫少儿法眼,她只是默默的,更加怀念霍仲儒,怀念这个倍受唾骂的前夫! 卫少儿深知,霍仲儒是为了保护儿子霍去病。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绝配。 卫少儿温而不柔,也有柔而不温之时。 有谁冒犯了卫少儿的母虎之威,惹得她愤怒叉腰,泼妇骂街时,气惊四座,语压八方,左邻右舍失色,三朋四友一脸懵比,卫氏独具特色,六亲不认的步伐和语法,骂得鸡飞狗跳,街巷荡气回肠,荣云堂廊庭幽咽,交相辉映…… 此时,一个个无不禁若寒蝉,谁也不敢插嘴,引火烧身。 然而,如果尚有陈掌在旁边伺候着,他只需似笑非笑的问一句:“夫人莫急呀,能否弹一曲琵琶,消消火儿?” 瞬间,嘎然而止,秩序恢复,世界清静多了。 必然,河东狮子吼秒变贤妻良母,乖乖呆在一旁去。 当初,卫少儿在皇宫金銮殿上发飙时,连汉武帝刘彻也劝不住,还是陈掌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挺身而出,只言片语就春风化雨,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琵琶问候轻描淡写,卫少儿一听就温柔了。 或许,昆仑琵琶的名义,算是陈掌的护身符,却是卫少儿的催命符。 第二百三十二章 护身催命 夜宴继续,酒喝得热烈而不痛快。 公孙敖和韩说频频举杯相邀,华歌盛情难却,虚与委蛇。 究竟是什么?能让公孙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所顾忌?顾虑重重?甚至有一点前怕狼,后怕虎,这是为什么? 想想当初,纵观整个大汉朝野江湖,谁是最可怕的人? 赵命李牧,林胡远遁。 汉拜郅都,匈奴避境。 华歌不是不知道,苍鹰郅都与毒豹宁成齐名,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大汉朝廷的虎臣猛将,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曾经令天下游侠闻风丧胆,害怕二位魔头的程度,几乎超过了皇帝,因为,皇帝统治天下,并不是非杀人不可,而郅都和宁成二人,只要有一人出现,就是危险和死亡出现…… 然而,公孙敖无惧无畏挑战宁成,虽败犹荣。 如今,面对黄河船帮,为什么就怂了? 华歌不是不怕死,只是也不愿被吓死。 或许,黄河船帮是一个恐怖的符号,而华歌没有放在心上,对公孙敖和韩说二位义兄这种反应,不能颇有微词,只能深感无语。 药可治假病,酒不解真愁。 华歌不想听他俩酒后牢骚,灵感来了就海阔天空,必须控制自我,谨小慎微,迥然一身,茫然无助,心结无数,向谁寻求魂牵梦绕的答案? 现在问也是白问,说啥都是废话,该说的,公孙敖和韩说都会说,不该说的,完全没有必要去问。 大汉朝廷统兵大将,卫青和霍去病二位将星凋零,后继无人,青黄不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将门虎子李陵,却在大漠折戟沉沙,饮恨塞外,让帝国蒙羞,目前纵观朝野上下,仅仅可堪一用的人,还能有谁? 唯有公孙敖与韩说二人! 可是,寒夜一战,公孙敖与韩说父子三人联手挑战,却败在毒豹宁成之手,而宁成迎战华歌失手,无疾而终,那么当世仅剩的猛将,匡扶汉室的名将,只有公孙敖与韩说。 后来,绝路逢生,二位将军礼贤下士,不计尊贵卑贱,义结金兰,实属三生有幸,然而经历这么多劫难,他们或许半信半疑,虽然称兄道弟,却是遮遮掩掩,说话吞吞吐吐,讳莫如深,好像承担着天大的秘密。 当然,要说秘密,华歌自己就承担着惊天机密! 必须,始终守护霍去病的秘密,无论如何,对任何人也不能吐露一个字,纵然是大哥公孙敖和二哥韩说,一旦有心问鼎,华歌宁可割袍断交,也会守口如瓶! 你你我我,彼此彼此。 这么一想,华歌心里也就平衡了,逐渐释怀,融入举杯畅饮之中。 华歌略懂音律,曾经是优秀的吉他手,不过没有弹过琵琶,对琵琶也没兴趣,不过,昨夜一战,那曲琵琶曲竟有如此神功,令人大开眼界,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琵琶上来,听二位义兄琵琶长,琵琶短的高谈阔论,反而觉得滑稽。 烈酒能壮熊胆,烈酒能掏心窝。 韩说口若悬河,咬文嚼字,博古论今,含沙射影,很难说,不是在替宫廷阴谋吞噬的哥哥韩嫣鸣冤,公孙敖当年救卫青,不惜自投罗网,他们,尤其是那些死去的人,都是宫廷阴谋的牺牲品。 汉廷历史,略知皮毛,听过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所讲的故事,知道那些酒宴传说,风流韵事,借着酒劲儿,也会随意唧唧侃侃几句。 华歌双手摆开,无奈的纵纵肩一笑,语气一变,更加咬文嚼字:“一曲绝唱,绕两千载。” 公孙敖正欲灌入一口烈酒,闻言停下,瞪亮了牛眼睛“三弟,你是……” “无他,信口齿黄而已。” “你看,兄弟一场,无话不谈,有甚么不能说的?” “无话不谈?” “当然,有何不可?” “好的,兄弟我就说了。” “但说无妨,嗯,你且说说,何为……一曲绝唱?” “一曲绝唱,绕两千载,凄美绝伦,当年,若非这首琵琶歌,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的陈阿娇,岂能从花瓶变成醋瓶?” 韩说笑不出来,脸色一沉:“三弟,你喝多了?” 公孙敖眨巴眨巴着牛眼睛:“无妨,隔墙有耳么?江充这厮再猖狂,也是鞭长莫及,绣衣使者耳目再多,谅他也没这个胆量,”老将军笑了笑,向华歌一努嘴巴:“说,继续说罢,三弟的意思是……是说,有人,玉成此事?” “应该属于是,暗中策划。” “暗中策划?”公孙敖一听,有点吃惊,迅速与韩说交换眼睛,又低下头继续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又问华歌:“三弟,你是说,有人暗中策划?” “猜想而已。”华歌口头这么说,心里觉得非常符合逻辑。 “大哥,”韩说摇摇头,问公孙敖:“果真如三弟所言,那么,此人……是谁呢?” “……” “唉,难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宁成老贼,死有余辜,本来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可是,唉……”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华歌听得七七八八,思绪又被打乱,他很反感宁成这老家伙,有点不耐烦的说:“哼,何足道哉?” 韩说皱起了卧蚕眉:“何足道哉?呃,三弟是说宁成?” 华歌咂咂嘴,没有说话,并不喜欢吹牛。 公孙敖语气慎重:“三弟,切勿轻敌,当初,你和宁成交手时,他刚要出手,却被琵琶琴音所控制,慢了一步,被你击败了。” 华歌酒后的语气不同凡响:“那么,大哥的意思是说,当年卫子夫也是如此,一曲琵琶,迷倒了当朝天子?” 韩说的重枣脸,当即涨得通红,以手指头敲敲案角:“哎呀,三弟,你喝多了!” 公孙敖摇摇头,笑着说:“二弟,你让他说完。” 华歌无奈的纵纵肩一笑:“大哥,我是喝多了。” “三弟,你还真的生气了?” “没有,我哪里敢生气哟?” “也罢,三弟几次相问,可是……唉,愚兄,” “大哥,若不方便,就算了,就当兄弟我没问。” “三弟,真是急性子。”公孙敖老将军放下酒爵,摇头苦笑,浓密的眉毛纠结成疙瘩,精亮的牛眼睛变得深邃而又忧郁,凝视案上一灯如豆,久久凝视,半晌,眼神光转,目光炯炯正视华歌,一字一句:“记得当初,我俩在河边遇到的两人么?” “两人,哪两人?哪条河?” “渭河。” “大哥,是说……呃,那一次,在水里比闭气大法?” “莫笑,这两人可不简单。” “他们是谁?” “罢了罢了,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且让愚兄先说罢了。”公孙敖眉毛浓密如马尾,双目瞪成牛眼睛,凝眸思潮涌起…… 这段陈年往事,恍若隔世: 当初,华歌与公孙敖潜入水下,无意间,窃听到头顶上方的船上,有二个人在密谈,这两个人,一个是黄门巨宦苏文,一个是唐山败类尹士文。 恶名远扬的毒门邪派高手,烈焰修罗爪尹士文,居然连授业恩师也不放过,巴蜀唐门宗师,圣毒手唐信正是死在尹士文的魔爪之下。 鹰侠龙剑郭解义愤填膺,仗义复仇出手,废了尹士文的武功,郭解殉难以后,尹士文潜伏深山老林,重新修炼毒功,卷土重来,祸害江湖。 洛阳侠圣剧孟与鹰侠龙剑郭解是忘年之交,二人相继逝世后,代郡白氏兄弟隐退无踪,放眼天下,江湖武林,还有谁能相抗? 尹士文收复山叔,率众拜入黄河双龙莽氏门下,为虎作伥,兴风作浪,争夺流星宝剑,图谋称霸武林。 霍仲儒岂能无视,暗中监视。 山叔借用黄河船帮的力量,消灭宿敌梅花铁盟,先取华歌,阻断外援,再取铁武,铲平残余势力,昆仑琵琶半路杀出,致使山叔与江充联手的计划功亏一篑。 当年,洛阳侠圣剧孟身为游侠领袖,授意师弟霍仲儒秘密联终贤人志士,辅佐汉武帝成就霸业,受到窦氏外戚势力的敌视,皇帝登基,羽翼未丰,宫廷风云波澜诡谲,皇族竞争此起彼伏,皇权的维护,还须仰仗窦氏外戚宗族的力量。 审时度势,为了消除敌视,争取窦氏外戚集团的支持,身为汉武帝早期的幕僚首脑,霍仲儒大智若愚,与艳奴卫少儿假戏真做,生下了霍去病后,施展苦肉计,抛妻弃子,沦为万人唾骂的负心郎,玉成汉武帝韬光养晦之策。 霍仲儒远离长安,远离官场。 从此隐居山林,成为一代武痴,苦心研究探讨昆仑琵琶,苦修涅磐雷语,这是一种以琴音与内功相融运御,仙琴魔音,杀人于无形。 所以,卫少儿再怎么泼妇骂街,老将军公孙敖就当女儿在胡闹而已,不跟她一般见识。 武林新秀华歌,一鸣惊人却来历不明,昆仑琵琶霍仲儒充满了疑惑,多次暗中观察,感觉似曾相识,更加思恋爱子,以练功解愁,功力猛进…… 此期间,华歌尽心的辅导霍光,实为偶像霍去病,思子心切的卫少儿,早就察言观色,也非常感动,她默然面对陈掌啰嗦,小肚鸡肠的嫉妒,岂能入卫少儿法眼,她只是默默的,更加怀念霍仲儒,怀念这个倍受唾骂的前夫! 卫少儿深知,霍仲儒是为了保护儿子霍去病。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绝配。 卫少儿温而不柔,也有柔而不温之时。 有谁冒犯了卫少儿的母虎之威,惹得她愤怒叉腰,泼妇骂街时,气惊四座,语压八方,左邻右舍失色,三朋四友一脸懵比,卫氏独具特色,六亲不认的步伐和语法,骂得鸡飞狗跳,街巷荡气回肠,荣云堂廊庭幽咽,交相辉映…… 此时,一个个无不禁若寒蝉,谁也不敢插嘴,引火烧身。 然而,如果尚有陈掌在旁边伺候着,他只需似笑非笑的问一句:“夫人莫急呀,能否弹一曲琵琶,消消火儿?” 瞬间,嘎然而止,秩序恢复,世界清静多了。 必然,河东狮子吼秒变贤妻良母,乖乖呆在一旁去。 当初,卫少儿在皇宫金銮殿上发飙时,连汉武帝刘彻也劝不住,还是陈掌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挺身而出,只言片语就春风化雨,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琵琶问候轻描淡写,卫少儿一听就温柔了。 或许,昆仑琵琶的名义,算是陈掌的护身符,却是卫少儿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