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美色撩人,摄政王沦为裙下臣》 第1章 穿成炮灰女帝 疼 ! 头痛欲裂! “陛下……”伴随着一道温柔细软极具魅惑的男声,耳垂传来一阵冰凉湿润的触感,电流一般流遍她全身。 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如待珍宝一般,温柔又谨慎。 楚九月伸出葱白的指甲,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着抬了抬眼帘,四周充斥着暧昧柔和的暖光。 床幔叠叠,薄纱轻摇。 我去!! 这是哪? 温热的触感,让多年来母胎单身的楚九月不禁身子一凛,一把推开身侧,咬着自己耳垂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起一旁的锦被瑟缩到床角。 “陛下,您怎么了?是阿生伺候的不好吗?” 鹿生满脸委屈,一双迷蒙恍惚的眸子里含着水润,轻咬着殷红的唇瓣,下一秒就委屈的掉起了金豆。 “不是,那个……你很好。” 楚九月,更慌了。 入目是他绝丽的容颜,仿佛侵染过夜色般的墨玉长发,搭在肩头,发尾顺到腰间,被窗外的风吹起,一晃一晃的,晃的楚九月心神不宁。 白色薄纱衣衫,勉强将他白皙莹润的肌肤遮住,眼泪顺着脸颊下的一颗泪痣流下,落在精致的锁骨窝,自成一汪小泉。 楚九月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双颊泛红,暗骂道:这是什么妖孽啊! 她强压着心底莫名的燥热,理了理自己半敞的红色薄纱。 慌忙凑上去,伸出纤纤玉手温柔的为他擦拭着眼泪,轻声哄到:“乖~不哭了~你做的最好了~” 这是做春梦吗? 怎么如此真实? 叫我陛下? 楚九月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将眼前身子瘦弱,气质温润的人儿弄碎一般。 鹿生一双盛满水雾的杏仁眼闪过一丝错愕。 见那美男不哭了,楚九月这才仔细打量起四周。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红色薄纱为帘幕,地铺白玉,内嵌珍珠,顿时两眼放光。 妥妥的有钱人啊!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鹿生看着她仅穿着红色内衬,赤着脚从自己身上跨过去,伸出葱白的指间抠起了地上的珍珠,一脸不解。 旋即,鹿生眼里盛满了厌恶,狠狠盯着眼前抠珍珠的女子,攥着锦被,指间因为用力泛起红晕,青筋凸起。 很快,楚九月就要死了! 他也即将冲破牢笼,获得最想要的自由。 “怎么会做如此真实的梦,想要的都有了,想睡美男也睡了,就连珠宝也这么真实,多抠点带回去,我就是个小富婆了,嘿嘿……” 念及此,低头沉浸在抠珍珠的楚九月一阵憨笑,突然觉得后背凉凉的。 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鹿生。 只见鹿生眯着眸子,呲着两颗小虎牙,笑得可爱极了。 幸好,他反应够快。 她由上到下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鹿生,视线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纤细小腿上,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小腿上新伤旧伤的叠加,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她眼里满是怜惜,刚想开口询问,便被门外传来的太监音打断了: “陛下,摄政王帝辞求见!” 楚九月略显僵硬的扭动着脖子,望向门口的方向。 帝辞!!怎么这么熟悉!! 再看看床上慌慌张张开始穿衣的鹿生。 啪! 给了自己一耳光。 真特么的疼! “嘶…”楚九月疼得捂着左脸,脑子里如同炸了雷,一阵恍惚,瘫坐在地上。? 楚九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书了,作为二十一世纪医学院的一名学生,半夜挑灯夜读看小说,一个母胎单身看着人家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自己在床上兴奋地扭得像条蛆,还乐此不疲。 由于剧情上头,上车快到措手不及,楚九月一口气炫到完结,书完结了,自己也猝死了。 再醒来,自己就穿到了《摄政王为了白月光反叛》这本书中。 这真他喵的合理吗? 穿成谁不好,还偏偏穿成了里面万恶的炮灰女配楚九月身上。 靠! 就因为这个同名,不知道被多少看过这本书的校友,在校园论坛上,连名带姓的骂了好一阵,整天喷嚏不断,就差把自己抓进去了。 学霸校花的美誉也因此一落千丈,开始男生是不敢靠近,后来沦落成万人嫌,楚九月这才手贱点进这本书。 各位听句劝,千万不要熬夜看书里和自己同名的人秀恩爱,否则不仅会猝死,还有可能穿成炮灰。 楚九月,荒淫无道,为了得到摄政王帝辞不择手段,人家越是抗拒她就越往上贴,不仅挖了女主流觞的双眼,还把人刺成了筛子,踹下了悬崖。 女主又怎么会死,卷土重来,摄政王为了白月光流觞反叛,将楚九月,游街示众,受尽万千人的唾骂殴打,最后做成人彘。 念及此,楚九月猛摇头,打了个寒颤,要知道楚九月死的时候,自己当时可谓是觉得大快人心, 直呼: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 如今,欲哭无泪,要不撞死会不会好受一点。 “陛下,鹿生替您更衣,别让摄政王久等了。” 鹿生拿着一件红色凤袍,金线勾勒着朵朵莲花,绽放着点点金光,眼里带着察觉不到的阴狠。 楚九月看着他走过来,就像是见了鬼,手脚并用往后挪了挪。 “等等,你先别过来,让我冷静一下。”? 要知道眼前的鹿生可是帝辞亲自挑选,放在她身边的奸细。 鹿生一脸疑惑的望着她,要是往常,她肯定巴不得自己服侍呢? 如今这是怎么了? 楚九月猛吸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保命要紧。 如此想着她一把拿过鹿生手上的凤袍,披上,轻声道:“鹿美人,你先下去。” 话落,鹿生有一瞬间的恍惚,稍纵即逝,欠着身子,退到屏风后,嘴角扯过一丝冷笑。 “陛下,微臣深夜前来,自知叨扰了陛下……”帝辞在门口半躬着身子,沉声道。 他的声音低沉淡然,让楚九月脊背一凉,直通天灵盖。 “快请进,快请进,不叨扰。” 还没等帝辞说完,一道清亮的女声自殿内传来。 楚九月立马开门,着实被眼前的帝辞惊艳了。 他一身玄衣,用一根白玉簪束着高马尾,微风拂过青丝,扫过腰间,形貌绝佳,气质清冷。 “陛下。”尖着嗓子的太监音将楚九月唤醒。 楚九月!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快,快请进。”?? 第2章 真他喵的刺激! 她连忙将人请了进去,走到桌前,搬出紫檀木座椅让帝辞坐下,像极了店小二。 帝辞有一瞬的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直到楚九月一把将他按在座椅上,才回过神。 “陛下,微臣惶恐。” 帝辞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之前她都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威压,今天这是怎么了? “爱卿不必拘束,有什么话咱们坐着说。” 她再次将他按回去,自己也拉了把座椅,身体下意识把凳子挪了又挪,直到坐到生人勿近的帝辞对面,隔了一张檀木桌,才稍稍松了口气。 “口渴了,喝茶。” 楚九月强压着害怕凑过去,倒着茶,双手奉上,精致的小脸扯着大大的微笑,眉心的三瓣花钿,为她平添了几分魅惑。 帝辞一双深情的桃花眼,闪过一抹杀意,恭敬的接过茶盏:“谢陛下。”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在这茶里下了毒? 对面的位置,刚好能观察门外的情况。 帝辞细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迟迟没有饮下的意思。 “爱卿,深夜来找朕,可是为了流觞?” 知道帝辞一向小心谨慎,楚九月漫不经心的凑上去,端起他手中的茶杯,一饮而下。 又倒了一杯,放在帝辞身前,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要是记得没错,此时摄政王的人正埋伏在屋檐上,虽说宫里有重兵把守,但人家有主角光环,这一仗自己会输的很彻底,万万不能打起来,否则离自己被做成人彘又近了一大步。 —帝辞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怔,被她温热的指腹不经意扫过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得蜷缩到一起,攥成了拳头,脸色阴沉。 “回陛下,是。” 帝辞毫不避讳的说着端起桌前的茶,饮尽。 “爱卿,不用再说了,朕知道流觞是被冤枉的,过两日我便会放了她,相信我,我保证她完好无损。” 幸好还没有挖流觞的眼睛,一切还都来的及补救。 帝辞实在是看不懂眼前的人,十年了,这花样还是第一次玩,以为他会感激吗?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奉陪到底。 “陛下,绑人的是永安侯,你舍得吗?” 帝辞挑了挑眉,试探道。 楚九月拍案而起,小口抿茶的帝辞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呛的直咳。 只听她义正言辞道:“有些人做错了事,就该罚,无论是谁,更何况爱卿想做的事,一向都是对的。” 能不对吗? 你是男主,书都是为你写的,哪有自己说话的份。 楚九月时刻谨记:反派死于话多。 帝辞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幽暗深邃的眸子对上她单纯的鹿眸,惊讶的半张着嘴,吞咽着口水,一时语塞。 就连躲在屏风后的鹿生,心也猛地一顿。 这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陛下,微臣……” 楚九月见帝辞手里攥着茶杯起身告退,慌忙制止了他,搀住他的手腕。 你可千万别这样,一切你说了算,这茶杯举着怎么有种送自己一路走好的错觉。 “日后见到朕,无需行礼。” 话音刚落,帝辞葱白指间捏着的茶杯紧了紧。 楚九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碎,不然就完了。 “陛下,今日变了很多。” 帝辞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朕只是觉得之前做了太多荒唐事,还好一直有爱卿帮我兜着,否则朕现在也不能安稳的坐在这,爱卿若是想要这个位置,朕送给你也未尝不可。” 楚九月说的字字肺腑,丝毫不慌的直视他试探的眼神。 现在自己就拱手让江山好不好,别打了,这女配的命运,实在是遭不住啊! 帝辞猛地起身往后撤了两步,茶杯稳稳的放在身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不敢。” 她肯定早就发现了,有所防备,今日定是不能再出手。 “快起来,快起来……” 楚九月使出吃奶的劲拉他起来,却发现凭自己的小身板,根本拽不起一个188个头的帝辞。 扑通一声跪在他的对面,可怜巴巴道:“你再不起来,我也跪着算了。” 帝辞瞳孔一震,慌忙将地上的楚九月扶起。 帝辞看出楚九月的不对劲,视线扫到他赤裸红润的小脚,以身犯险试探道:“陛下,怎么没穿鞋?” “那个,忘了。” 她哪里顾得上,一时尴尬的将小脚叠在一起。 帝辞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半头,整个身子将她的眼帘覆盖,他往前走几步,楚九月就慌忙往后退几步。 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楚九月恨不得将三书六礼都给他讲一通:“爱卿,咱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不对?” 奈何帝辞的腿长,一步迈到她跟前,托着她的腋下架了起来。没错,一提溜就架起来了,脚都挨不到地的那种。 帝辞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沉声道:“陛下,臣国学第一,您是想学吗?臣倒是可以教您。” 不配做人的是她楚九月! 楚九月悬浮着嫩红的小脚,抠到一起,小脸涨的通红。 只见帝辞眉如墨画,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容易让人溺进去,不可自拔,楚九月别过头去,躲避着他的视线。 啪嗒!啪嗒! 糟了,自己刚刚抠下来的珍珠全在衣衫内部顺着肌肤,滚落一地。 楚九月的小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看古人都把东西往胸口放,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变味了,全漏进去了。 “陛下,这是什么新的玩法吗?还要用到珠子?” 帝辞薄唇微勾,打趣道,边说边架着楚九月往长五米的凤床上走,缓缓放下。 “那个,那个,这个,咳咳……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因为被架起来的缘故,楚九月的凤袍顺着床边滑落,裸露着一排精致的锁骨,由于太过紧张和害羞,泛着粉嫩的肌肤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的肌肤更加莹润。 这女人,竟然也会害羞吗!!? 第3章 要不要奴才去请摄政王过来? 帝辞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喉头滚动,往后大步退着身子,垂下眸,不敢再轻易抬头。 “陛下,您保重凤体,今日着了凉,就早点休息,记得您今日说过的话。” 刚才简单的试探,楚九月竟然没有因此扑上来,这难道是要玩欲擒故纵吗? 帝辞瞥了一眼屏风后身影若隐若现的鹿生,吩咐道:“鹿美人,就先回去休息,陛下凤体欠安。” 别啊,这美男自己还没碰过呢! 楚九月的心在流泪,脸上却一直扯着笑脸,柔声道:“鹿美人,明日再来,今日就先下去。” 鹿生脚步很轻,从屏风后走出,抬眸正对上帝辞示意的眼神,应声道,“是。” 楚九月一脸生无可恋,腹诽道:我说二位大哥,使眼色能稍微避着点吗? 鹿生再次温柔的看向楚九月,深深的行了个礼,转身退了下去。 算她命大! 鹿生那拂柳般的身段,就连楚九月都羡慕,就算是奸细,有生之年,品尝一下也是好的,既然楚九月荒淫无道,做实了再死,也能回点本啊! 楚九月想到这,眼睛死死盯着鹿生离开的方向,像是还残存着他身上的淡淡的花香。 “想必陛下明日可以准时上朝了。”帝辞背着身子,声音骤冷,扬长而去。 楚九月一脸懵,只觉得帝辞脾气太过阴晴不定,必须要尽快远离。 夜色如墨。 自御书房,径直往西走四百多米外有一座假山,山后两道修长的身影正窸窸窣窣的说着什么。 “今日殿下可有受伤?”那道挺拔的身影率先开口,蹙眉继续道:“尤其是脑子。” “回摄政王,并没有,今日她确实有些古怪。”瘦弱的身影躬着身子继续问道:“今日您为何没动手?” “你应该也发现了,楚九月一直坐在可以观察大局的位置,她心思极深,不得不防。” “鹿生,这段时间你继续盯着她,在未确认流觞安全之前不许擅自动手。”帝辞背身叮嘱着。 鹿生的恨不比他少,帝辞怕他擅作主张。 “是。”鹿生应声,转身离去。 寝殿内。 楚九月拍了拍自己惊魂未定的胸脯,却被吓得完全没了睡意。 好在自己掌握大局,又机智过人,才无声无息地化解了这场隐形的祸事。 念及此,楚九月坐到窗边的梳妆镜前,端详着自己。 看书的时候就觉得作者很是偏心,愣是把女配写的比女主都要好看几分,祸国之姿。 这么多年东莞国能和近邻的西厢国,南寻国,北斗国,相安无事,也是多亏了楚九月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各国君主想结亲还来不及,更是舍不得打。 不过看来看去,和自己在现代没有什么区别,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琥珀色的鹿眸,两瓣带露的朱唇,配的上自己厂花的名声。 突然灵光一闪,又想到了什么,小声的唤道:“系统,你在哪呢?别躲了该出来了。” 没有回应,她试着运转丹田,再到意识海,“统统呀,小统统统统……出来。” 还是没有回应。 她尝试了各大网文里叫它出来的办法,想了它有可能会叫狗剩一类的名字,转化了一百多种语气,愣是没有回应。 她彻底死心了,人家好歹有个系统。 她呢,什么也没有,还离死不远了,谁说的都有金手指!? “帝辞,永安侯,怎么一来就这么伤脑细胞,比争厂长还难。” 楚九月趴在檀木梳妆台上,望着窗外只觉得身心俱疲。 楚九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嘴角一勾:“有了。” 望着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花海的香气弥漫,沁人心脾,楚九月不禁微闭双眸,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那是雪绒莲,梦忧花,竟然还有苦生草!?”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女声,一抹靓丽的红色在窗间穿梭,花海被楚九月洗劫了一半。 寝殿内,时不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和楚九月的傻笑声。 翌日清晨。 “陛下,卯时了,该批阅奏折了。” 偌大的凤床上,少女丝毫未被门外的动静打扰,睡得四仰八叉,香甜的紧。 “陛下,已经卯时三刻,鹿美人已在御书房等候。” 门口的小太监一如既往平静的说着,手里拿着本册子,勾勾画画。 早就习惯了楚九月不理朝政,以虐待鹿生为乐趣。 “什么?你刚才说谁来了?” 寝殿内,伴着一道清亮的女声,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小太监没来得及反应,一下被拍到了门后。 楚九月四处张望,小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人呢?难道幻听了?” 隐约听到门后虚弱的太监音:“陛…陛下,奴才在您身后。” 只见那小太监忍痛挣扎着伸出小手,晃了晃,还没来的及自己推开,门就被楚九月拉开了。 楚九月尴尬的挠挠头,像极了小花猫:“那个,不好意思啊。” 小太监不敢与她平视,慌忙跪下施礼:“陛下圣安。” “怎么动不动就跪下,快起来,朕问你谁来了?”楚九月一把将小太监薅了起来。 小太监被她的举动弄的一丝错愕,稍稍抬了抬眸,确认是楚九月本人,立刻又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应道:“回陛下,鹿美人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小太监只是抬眸一眼,就让楚九月不禁感叹原主好眼光。 那小太监生得一副好皮囊,满脸的胶原蛋白,看上去也就才十三四岁,只是眉间那道三厘米长的褐色疤痕,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块美玉有了瑕疵。 楚九月认出,他就是原主死前拉着垫背的陈安,自三岁陈安的父亲为了养弟弟把他卖入皇宫,十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 能在楚九月身旁伺候这么久的,唯他一人,唯独那道疤,是在他第一次奉茶,原主嫌弃陈安倒的茶水太烫,用茶盏砸的。 楚九月想到他的身世,压低了声音:“你别怕,朕只是问问。” 陈安心里一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应道:“陛下,需要小的去宣摄政王进来吗?”? 第4章 选了个小太监 见陈安说着就要躬着身子走,楚九月一把揪住陈安的衣领,“别别别!朕现在不想见他。” 最好以后也不见了…… 由于陈安本身就比楚九月矮半头,又一直躬着身子,像极了猫捉老鼠。 陈安垂眸扫了一眼邋里邋遢的楚九月,立刻心领神会道:“是,陛下,需要奴才为您在寝殿准备些花瓣沐浴吗?待沐浴好了,再去宣摄政王来?” 楚九月当即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这小孩不大,天天想的都是什么黄色颜料?” 陈安小声吃痛,却没有上手,躬着身疑惑道:“陛下,奴才无知,黄色颜料是指什么?您告诉奴才,奴才这就去找来。” 楚九月一时语塞,叶眉抽搐了一下,摆手道:“罢了,不要再想着去宣摄政王了,朕要去御书房,抓紧准备一下。” 也怪不得陈安,毕竟他所言都是原主喜欢干的,隔三差五就威压帝辞来寝宫,单独上奏,屡试不爽,真就是生扑,次次被拒,还乐此不疲。 让男主来上奏也就罢了,可原主偏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切还是都听永安侯的。 陈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陛下,您要去御书房?” “嗯。”楚九月眼眸发亮,用力点了点头。 拜托,快点,别让鹿美人久等了~ 陈安不解,还是顺从的转过身,捏着太监音高声喊道:“来人!” 陛下昨日是被鹿美人勾了魂吗? 紧接着铜红色木门伴着长长的吱呀一声敞开。 楚九月整个人都呆滞了。 两排足足有两百人,脚步袅袅婷婷,好似踩在刚开苞的朵朵莲花上,又轻又稳又仙气飘飘。 最让楚九月震惊的是,他们都是男人! “陛下,今日您选哪位男奴为您梳妆呢?”陈安欠身问道。 见楚九月一时有些呆愣,又唤了一声:“陛下?” “啊…哦…那个,这么大阵仗的吗?” 楚九月吞了吞口水,一时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制止陈安,谁知道他办事效率这么高。 亲眼所见原主的日常生活也太过震撼人心。 “陛下,卯时五刻了。” 陈安语气平静,楚九月忙不迭的下了长阶,就像是一朵明艳的花,掉进了虎视眈眈的男奴堆里,被盯得汗毛直立。 一路走过去,抛媚眼的抛媚眼,楚九月都担心他们把眼睛闪了。 还有刺鼻的香味,惹得楚九月直打喷嚏。 越走越深,眼看着两排人离自己的距离从刚才的三米,缩到不到半米,生怕楚九月看不清模样似的,腆着小脸往前凑。 “陛下~~”一声声娇嗔的陛下,惹的楚九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停!” 楚九月实在忍不住了,手高高举起,落在身后一脸茫然无措的男子身上:“就他了。” 两排男奴下巴都惊掉了。 怎么会是陈公公??!! 陛下竟然选了个太监?陈安见楚九月指着他的方向,下意识回了回头,没人,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陛下,是说奴才吗?” 楚九月被两排男子围的有些憋闷,当机立断拎着陈安衣领往回走。 太监怎么了? 太监现在最安全,楚九月承认自己是个小色鬼,但是她喜欢直的,不喜欢这种花枝招展娘们唧唧的。 “你们都退下。”楚九月另一只手摆了摆。 两排男奴不欢而散。 有的跟长舌妇一样,一时之间宫里的奴才都知道:陛下今日点了陈公公,纷纷打赌陈公公会不会被赐封,连他们怎么做快乐的事都讨论的不亦乐乎。 寝殿内。 楚九月偷偷看了一眼散去的人群,拍拍胸脯,松了一大口气。 “陛下,奴才只是个太监。” 陈安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圈忍得通红:“陛下,看在奴才伺候了您十多年的份上,放过奴才。” “唉。”楚九月长叹一口气,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自己捣鼓起了乱七八糟的头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的她心烦,越梳越乱。 “陈安,你来帮朕梳头。” 一直跪着低着头的陈安这才抬了抬头,听楚九月声音明显有些烦躁,慌忙站起身来,唯唯诺诺的往前凑。 “你别怕,朕只是不太懂梳古代的发髻,等朕学会了,朕就可以自己来。” 楚九月看陈安手强忍着不抖,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出声安抚。 陈安的手明显一滞,听她说的温柔且认真,“陛下,有奴才们伺候就够了,不用您亲自动手。” 这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温柔。 陈安梳的很轻,他习惯了去学习各种技能,为的就是能在楚九月身边活下去。 知道楚九月情绪不定,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将人送去永安侯府,处以极刑,他能活到最后,还有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听话。 另一边,摄政王帝辞府邸,清雅苑。 庭院中心,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下有一方石桌。 帝辞一袭玄衣坐在石桌旁,马尾高高束起,微风拂过,发梢在肩角微微晃动,连带着银杏树叶翩翩起舞,露出一双幽暗深邃的桃花眸,薄唇轻启: “查到了?” 话音刚落,帝辞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茶杯,泯了一口茶。 只见隐藏在银杏树中的黄衣少年,旋身而下,躬身道:“主人,王大仁贪污的证据找到了,不过,今日已经卯时三刻了,陛下怎么还不来召见?” “或许陛下想到什么新的玩法,无需理会。”帝辞抬眸,望着黄衣少年手中的一沓纸张,吩咐道:“陌离,去,将这些连带我书房里的奏折,一并呈上去。” “主人,王大仁毕竟是永安侯眼前的红人……” 陌离咕哝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在看到帝辞幽暗的眸子时,噤了声。 斩掉王大仁这条狗,和永安侯的暗斗,也即将转为明斗,虽然自己的主人,收揽了不少朝中大臣,陌离还是担心,自己主人的安全。 “去。”帝辞挥了挥手,吩咐着。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坦然自若。 白月光流觞还在永安侯手里,再想到楚九月昨夜义愤填膺又运筹帷幄的样子,帝辞不敢轻举妄动。 楚九月的变化太大,他还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女人,究竟要做些什么。 “是。”陌离应声,取了奏折,送到宫门口小太监的手中。 寝殿内。 “哎呦……”? 第5章 熟悉的宫斗戏码 楚九月已然穿好红色凤袍,头冠朝阳五凤金钗,踩过地面绽放的朵朵红莲,端庄秀丽,可惜帅不过三秒,由于衣袍过长,绊倒了。 幸好陈安眼疾手快,搀扶着她,尖着嗓子说道:“陛下,您当心着点。” “无伤大雅,陈安,半个时辰后去宣永安侯。”楚九月蹙了蹙眉,往后扯了扯凤袍。 “是。”陈安躬身应道,小心翼翼的搀着楚九月往御书房走去。 楚九月一路心情荡漾,却在御书房门口瞬间跌入谷底,只见鹿生跪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青色,无痛无悲。 “陛下,阿逸听说您昨日着了凉,特意为您准备了姜汤,您怎么还站在门口吹风呢?快些进去。” 伴着一阵娇嗔的男声,楚九月浑身一颤,只见迎面缓步走来一袭靛蓝色长衫的男子,穿的很是清凉,胸口裸露着大片雪白,挽上楚九月的胳膊,还时不时往她身上蹭。 楚九月一眼就认出,他是原主在民间带回来的小倌上官逸,比女人还女人,奈何原主喜欢,封了个美人。 “那个……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楚九月被他逼的连忙后躲,退到御书房桌前,跌坐下,往后仰着身子,视线慌乱躲避着一顺到底的肌肤。 上官逸一脸得逞,扯着左手的袖子,从木质雕花食盒里往外端着姜汤,还细心的吹了吹,递到楚九月唇边:“来,陛下,不烫了。” 楚九月忙不迭的夺过他手中的瓷碗,一饮而尽,竟都没觉得烫。 烫,也要忍着! 旋即扯着一个大大的微笑:“你看,喝完了,你回去。” 楚九月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就不能有个阳刚之气一点的吗? 更何况鹿鹿还在这看着呢! “陛下,需要鹿生回避吗?”鹿生看到上官逸用指间抵着楚九月的下巴,垂眸平淡的说着。 对此,鹿生早就习以为常。 “呦呦呦…这不是鹿美人吗?我倒想问问你,昨日是怎么伺候的陛下,竟然让陛下染了风寒。” 上官逸步步紧逼,走到离鹿生半米的距离。 “哎呦,鹿美人,你就算是看不得陛下对我百般好,也不能推我啊,陛下,你看看他。” 上官逸趴在地上,娇嗔的说着,眼泪说掉就掉,毫不含糊。 “……” 楚九月心里一阵嘀咕:这熟悉的宫斗戏码,我是瞎了吗? 还差个半米远呢,更何况鹿鹿都是跪着的! 你自己飞出去的怨得了谁? 这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陛下,你看看他,明明是鹿美人推了我,自己反倒委屈上了,真不要脸。”上官逸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毒,袖口露出一道尖细的暗芒。 “鹿鹿!”楚九月连忙起身,一脚踩在上官逸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上,狠狠捻了一下。 “鹿鹿,快起来,昨日是朕不好,觉得太热,开了窗,这才着了凉,冷落了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头疼不疼?” 楚九月扶起一脸懵的鹿生一阵嘘寒问暖,扶着他坐在自己身侧,眼里满是心疼。 “阿逸,他很会做姜汤,刚才就给我端了一碗过来,想必你也着了凉。”楚九月看向趴在地上捂着浮起青筋的手,咬牙忍痛的上官逸吩咐道:“阿逸,你去再熬一碗来,朕怕鹿鹿也受了寒。” 上官逸听到楚九月不容置疑的语气,连忙爬起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狠狠地瞪了一眼鹿生,退了下去:“是,陛下。” “陛下,不必如此。” 鹿生指尖微颤,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躲闪着她炙热的眼神,把嫩手缩了回去,重新跪了回去。 楚九月心疼到了骨子里,她最是清楚鹿生的身世,北斗国丢失的小世子,八岁被鹿老爷子救下,将失忆的他带回了江南鹿府,成了最小最受宠的公子。 只因原主看上了鹿家的宅子,导致鹿生被流放,一路颠沛流离,被鞭打是习以为常的事,还差点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欺负,后被帝辞救下,安插在自己身边,随时可以知道自己的动向,好让帝辞有机可乘。 他腿上的伤,都是他不顺从原主的代价,一天一刀,新伤旧伤的叠加,日复一日的折磨。 原主最是喜欢看鹿生忍痛受伤的样子。 唯一的一次顺从,就是昨天晚上,抱着原主必死,他将重获自由的心态。 当时在看书的时候,看到鹿生最后还被上官逸害死,楚九月哭的昏天黑地。 念及此,楚九月俯身半蹲在地上,扶起鹿生,坐下,从腰间拿出昨晚做好的药膏,一个白玉质地的药瓶,欲掀起鹿生小腿部的青色长衫。 “陛下,鹿生可以自己来。” 她这是?换了新花样,改用毒药了吗? “乖~别动。” 楚九月的声音温柔舒缓,让鹿生下意识后撤的腿顿了顿。 新伤旧伤在他白皙的小腿上愈发明显,一直延伸到红到发紫,肿胀的膝盖上。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为了自己喜欢的书中人物哭的死去活来过,楚九月此刻甚至想亲手杀了自己。 可是她不是原主。 只见楚九月搓热了双手,再次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瓶,温柔至极。 在楚九月没注意的地方,鹿生淡然的杏眸转为空洞,微闭上双眼。 良久,没有熟悉的蚀骨痛感,而是温热的指腹轻柔的触感,夹杂着她清凉的吹气。 鹿生双眸泛起一丝涟漪,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猜测肯定是某种毒药。 “鹿鹿,别怕,如果你想出宫,朕送你出去可好?” 楚九月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抬眸扫了一眼,他眼中泛起了久违的明亮之色。 知道他不信,楚九月抬眸坚定道:“相信我。” “还有这个玉露膏给你,早晚各一次涂抹,很快就会好了。” 触碰上楚九月站起,俯身垂下来的温柔双眸,鹿生接过药膏,不自觉的偏了偏头,避开视线。 鹿生自是不信她。 “能留在陛下身边,是对鹿生最好的恩赐。” 楚九月俯身将他圈在自己纤细的臂弯内,盯着他微张的唇瓣,隐隐透着股殷红的润泽,缓缓凑近。 “陛下,门还没关。”? 第6章 鹿鹿,你身上好香啊 鹿生没有躲开,相反的盯着楚九月的鹿眸,略带娇嗔的说着。 对上鹿生闪烁的杏眸,在楚九月眼里,他装出来的热情和喜欢,一点也不像,反而楚九月的心被揪的生疼,憋闷的难受。 那本该是顶顶好看的一双眼睛,此刻却隐藏着一潭死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无魂无魄。 她绕过鹿生凑过来的唇,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鹿鹿,你身上好香啊~” 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真的很好闻又很熟悉。 至于在哪里闻到过,她一个学中医的在医学院每天要和几百种药草打交道,闻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会很踏实。 “如若陛下喜欢,鹿生现在就去御花园给您摘些带露的花回来。” “不用,野花哪有家花香,朕有鹿鹿就够了,况且花都没有你好看。” 鹿生想趁机离开这恶心的女人,没想到刚要起身,就被楚九月一手按了回去,顺势又贴到他耳畔呢喃。 两个人的距离着实近了些,气息发烫,说话间,楚九月唇间呼出的热气,烫红了鹿生的耳畔。 楚九月闻了好一会,眉间的三瓣花钿拧了又拧,一时分不清是什么药草。 鹿生整个人身子绷得僵直,咬着唇,泛着粉嫩的手死死攥着衣角,身体不由自主的有些燥热。 微风拂过,花瓣随风飞过窗檐,轻撩起二人额角的发丝,能清晰听到鹿生的错乱的心跳声。 “陛下……” 还没等鹿生说完,楚九月撑起身子打断道:“鹿鹿,陪朕看奏折。” “是。” 楚九月红唇微勾,拉起鹿生坐到自己身旁。 正中央的檀木桌上摆放着一摞整齐的奏折。 原主上朝的地方,也就是每天坐在御书房批批奏折,游手好闲,欺负欺负美男。 她随手拿起一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指了指,又落下,开口道: “鹿鹿,还是你来为朕读。” 真是不认识,这都是写的些什么,不愧是古人,咬文嚼字,还都是繁体字,看着着实令人头疼。 “陛下,后宫不得干预朝政,您和永安侯定的规矩,鹿生不敢。” “这规矩既然是朕定的,那便由朕来破。” 说着,楚九月拉过鹿生的手,将奏折放在他掌心。 “是,陛下。” 她竟然逆了永安侯的意,是和永安侯做的局吗? 难道他发现自己是奸细了? 楚九月单手托腮,看着谪仙般的鹿生,双眸眯了眯。 他的声音很好听,让人如沐春风。 “东莞二十年,柳安街角有一姓胡的人家,胡家老大的表妹,白日卖的炊饼上印着荒淫无道四个大字,对陛下有大不敬之意……” “陛下,请您批阅。” 鹿生读完,将奏折展开放到桌前,给楚九月递笔研墨。 “鹿鹿,朕不想写,你能替朕写吗?” 突然觉得,这些奏折像极了永无止尽的作业。 “陛下,需要您亲自来,鹿生和您的字迹不一样。” “那好。” 楚九月接过笔犯了难,写什么好呢? 关键是写现代字,他们也看不懂啊。 沉思片刻,楚九月鹿眸一亮,下笔如神,潇洒蘸墨,最后重重一点,满意的拿起奏折左看右看。 “陛…陛下。” 鹿生看着奏折上的画,嘴角一阵抽搐,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奏折上清晰的画着一只王八,骑着一只鸡,鸡的身上挂着一块木牌,二者边上画着一头带着绿帽子的牛。 “怎么样?鹿鹿,朕画的像不像?” 楚九月听到表妹,和卖炊饼,脑子里全是:大郎,该喝药啦~ 至于为什么会画这三种动物,只是因为画的像。 “像。” 他能说不像吗?他不能。 鹿生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这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楚九月吗? 他快速抄起一本又一本的奏折。 读了一本又一本。 楚九月像是个画手,每一本奏折不是画王八就是画牛马。 鹿生眉头紧锁:“陛下,这是奏折不是画纸,如果陛下想画,鹿生去给陛下取画纸来。” 她定是知道摄政王今日参了永安侯身边的红人,故意借此来搪塞过去。 鹿生撩起青衫,起身时腿有些麻,栽了栽身子。 “鹿鹿,没事。”楚九月眼疾手快的扶住鹿生的胳膊,紧张道。 见鹿生的膝盖发抖,楚九月一把将鹿生按回座位:“鹿鹿,朕送你的药膏记得按时涂抹,一会儿朕派人送你回去,别强撑着,回去休息,晚些朕再去看你。” 鹿生觉得今日的楚九月简直脱胎换骨,以往自己痛到晕厥,她也只会冷眼旁观,甚至带着兴奋快感。 “多谢陛下,鹿生无碍,继续。” 鹿生的眼睛大大的,很是藏不住事,时不时的扫向桌面上压在最下面的奏折。 楚九月看在眼里,知道那是帝辞今日送来的,连内容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这本。” 楚九月见鹿生犹豫不决,靠近又缩回去的手,指了指最下面的奏折说道。 鹿生手微微一顿,“是,陛下。” “河月城灾民四起,当地官府征税涨了三倍……” 楚九月单手托腮,将毛笔木端抵在嘴唇上,上下打量了鹿生一遍又一遍。 她好奇他身上的香味究竟是什么药? 直到鹿生细长的手,在她眼前晃动,轻声唤着:“陛下,您怎么看?” “大胆!好个王大仁竟然利用亲生母亲的丧葬之礼,运送贪污的银两,真是个大孝子!他娘的好大儿!” 楚九月猛地起身,抢过奏折朝着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咬牙切齿的样子,让鹿生持续半张的嘴,咽了咽口水。 鹿生伸手拉了拉她的袖角,刚想出言让她息怒,却被一声尖锐的太监音打断了:“陛下,永安侯觐见。” 鹿生立刻收回手,躬身道:“陛下,鹿生就先退下了。” “嗯,去,朕晚些过去看你。” “是。” 看鹿生着急想离开的样子,楚九月就知道,虽然鹿生表面看着冷静至极,心里却是有些害怕的。 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连累了他的救命恩人帝辞。 楚九月抬了抬手想招呼人送鹿生回去,却发现鹿生已经快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看着门外大跨步走来的一袭绛紫色长袍的男子,楚九月很快收回手,敛了敛嘴角。 永安侯常川睨了一眼离开的鹿生,这才毕恭毕敬的走到楚九月身前:“参见陛下,不知有何吩咐?”? 第7章 弄脏了小九儿的衣裙,你找死!! 看着年芳二十有八,身材高挑,剑眉星目的常川,楚九月不禁感慨,真是一代风华。 不过此人的阴险狡诈,妥妥的一枚大反派。 是原主自少时唯一的恩师,对原主更是百依百顺,宠溺无边,只因原主八岁那年在他怀里撒了个娇说想当女帝,他就真的谋了权篡了位。 原主登上女帝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两个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没少做坏事。 “喏,永安侯,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养的狗?”说着楚九月将奏折往已经跪在地上的永安侯身前一扔,语调上扬质问道。 这还是楚九月第一次这么对他,让常川有些惶恐。 常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奏折看的越发眉头紧蹙,手明显一僵:“陛下,是臣养的狗不听话了。” “臣定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离京城最近的河月城难民涌动,各地的百姓也因天气颗粒无收,朝廷却提高了三倍税收,让百姓苦不堪言,而朝中居心叵测的臣子赚的流油。 税收之事是原主示意常川去做的,为的是充实国库。 王大仁是常川底下负责这件事的人,可常川可不知道,王大仁利用自己母亲丧葬之礼私藏这件事。 “哎呀,好啦,快起来,好好的怎么还跪下了呢?”楚九月见常川的脸上的黑线越来越浓,跟帝辞那张阴沉的脸属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人头皮发麻。 她也实在是适应不了,这些人说跪就跪,弄的自己特别想回礼。 生怕哪天自己就跪回去了。 “流觞是不是还被关在地牢里?” 楚九月只是想知道,人没事。 “回殿下,还活着,您要过去看看吗?” “走。”楚九月等的就是这句话。 常川跟在她身后,跟的很紧,生怕她走丢了似的。 流觞有着所有女主标准的惨不忍睹的身世,是前朝公主,与摄政王帝辞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该是一对佳人,却被天降原主,谋了权篡了位,夺了摄政王的兵权,还日日折麽流觞。 解救女主,死死抱住男女主大腿,她势在必得。 御膳房内。 来来往往的男奴有说有笑,还在议论陈公公和陛下的快乐运动,聊的不亦乐乎,就连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位青衫男子,也未曾注意。 “咳咳……陛下今日的晚膳,由我来做。” 伴随着一道温润舒缓的男声,众人纷纷转头,扫了一眼,带着戏谑。 “喏,都摆在那了。” 宋大宝是御书房的管事,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淡淡的扫了一眼鹿生,眼神示意摆在桌上的食材。 鹿生早就习以为常,抄起一旁的刀,切了起来。 在宫里十年,他的刀工早就已经出神入化,楚九月每天晚上都会去鹿生的居所用膳,更是要他亲手准备。 “哎呀,鹿美人,不好意思,没受伤?” 其中一男奴花生,娇滴滴的捏着嗓子,扭动腰肢故意撞向鹿生拿刀的手。 “没事。” 鹿生早在花生靠近时,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毕竟入宫八年来,这些招式他们屡试不爽。 “真没事吗?让奴看看!”花生语调上扬,死死捏住鹿生的手腕。 “放开。”鹿生闷声道。 “哈哈……我偏不放,你能怎样?”花生一脸恶毒,手上的力道越发重了。 鹿生的手腕被捏的一阵青紫。 身后原本吃瓜的群众,也纷纷围了上来,用同样阴毒的眼神看着鹿生,搓着手掌跃跃欲试。 只见那为首的花生,将鹿生一脚踹在地上,接着众人纷纷凑了上去,一脚又一脚,乱如雨点。 “唔嗯……”鹿生发出阵阵闷哼,喉咙溢出一股股腥甜。 “鹿美人,对,就这样,让我们多拿一些赏赐,奴才们谢谢您这位金枝玉叶的美人。” “哈哈哈……今日真不知道陛下会赏赐些什么!” “多踹几脚,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宫里上至百岁老翁下至阿猫阿狗,都知道只要欺负鹿生,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你……你……” 鹿生疯了似的朝着踹向自己的脚挥舞着刀,刺目的红打在鹿生苍白的脸上。 他在反抗,一直在反抗,只是次次被砸入谷底。 “啊!” “艹!疼死了!你找死!” 惹得众人一阵哀嚎,换来的是越发残暴的毒打。 鹿生脸色越发苍白,整张脸拧成一团,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额角的发丝,死死咬着血淋淋的下唇,将痛极的哀嚎淹没在唇齿内。 “够了,别忘了陛下说的,千万不能打死,更不能伤了鹿美人平日裸露在外的肌肤。” 宋大宝见打的差不多了,将瓜子核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走到浑身颤抖的鹿生面前,嘴角噙着满满的讽刺,一脚踹在鹿生的肚子上。 “啊……”鹿生一阵抽搐,在苍白如纸的脸上,额角凸起的青筋越发明显。 好似一截干枯的树枝,再多加一片羽毛,就能拦腰折断。 —— 牢里腐霉,鲜明讽刺,时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进来,摩擦出呜呜的惨叫声,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 “啊……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啊……” 突然的一阵叮当作响,少女的嘶吼,犹如唤醒了沉睡多年冤魂厉鬼,刺痛着楚九月的耳膜。 “住手!” 楚九月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当即竟没忍住快跑了两步。 一脚踹开趴在衣衫褴褛的流觞身上的黑衣侍卫,还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两脚,嘴里不住的骂着: “畜牲!” 那一身黑衣的侍卫见来人是楚九月,慌忙理了理衣衫跪下,那一声还回荡在耳畔,让他瑟瑟发抖,也让小六摸不着头脑。 “永安侯,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楚九月上手理了理流觞的衣衫,满地的殷红,刺目的伤口,触目惊心。 原主,面对这样娇小可人的流觞,你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陛下,是臣没有看管好属下,来人拖出去杀了。” 常川吩咐着,外面两个黑衣侍卫,立刻架起了呆滞在原地的小六。 “陛下,不是您说的让我们好好伺候她吗!?您如今这是做什么!?”小六嘶吼着,句句质问,撕扯着楚九月的心,直到声音消失不见,楚九月一时失了神。? 第8章 剜出你的心来看看! 是啊,一切都是原主安排好的。 “楚九月!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真想剜出你的心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呸!”流觞朝她脸上啐了一口血,一双眸子在一刀刀刮着她的皮肉。 “陛下!”常川立马迈上前,撩起绛紫色长袍挡在楚九月身前,却为时已晚,鲜血在楚九月的白皙的脸蛋上绽开。 常川盯着楚九月脸上的血渍,剑眉一拧,扬手就要给流觞一巴掌:“你个贱人!” 楚九月反应极快,一手钳制住常川的手,一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常川挥手的力度很大,却看到小九儿伸手阻拦,顿时收了力度。 “她用不着你们动手,朕要亲自送她上路。”楚九月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颗绿色药丸。 “是,陛下。”常川嘴角微微上挑,伸手遏制着流觞的嘴张开。 楚九月快速将药丸塞到流觞口中,转身就走。 她不敢看流觞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实在是瘆人,没人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 “哈哈哈……楚九月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迟早有一天,我会剜了你的心!”流觞双眼猩红,声音沙哑,如同地狱的恶鬼索命。 让即将接近迈向阳光的楚九月脚步一顿,心一抖,冷风直通天灵盖。 要知道,流觞确实是做到了,甚至更狠。 流觞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直到消失不见,气绝身亡。 “永安侯,将人扔到河月城红崖山,那里常年如秋,冷风刺骨,让咱们的公主殿下一路走好。”楚九月猛地攥紧抖动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常川,叮嘱道。 “是,陛下,臣遵旨。” 常川应声,朝身后守在洞口的两个黑衣侍卫,摆了摆手。 那两个黑衣侍卫立刻将浑身血淋淋的流觞拖拽了出来。 楚九月半眯着眼不敢看。 “朕乏了,不用跟着朕。” 楚九月吩咐着,背身而去,背影里藏着无尽的落寞和惊慌,她想一个人静静。 “来人!去将王大仁带回来。”看到楚九月走远,常川挺了挺腰板,一双丹凤眼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身后两名黑衣侍卫,半跪在地,应声道:“是!” 整个永安侯府也瞬间如坠冰窟。 从未见过自家侯爷这么大火气。 —— 楚九月绕过宫里的人群,走到御花园,满目的花海,让她有一瞬间的倦怠。 花海深处有个山洞,洞外是一棵高耸入云的樱花树,落英缤纷,她手撑着洞壁腿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楚九月怕的要死,却不得不强撑着镇定自若的样子。 她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看着一旁的红墙绿瓦,顿时染上了无尽的忧伤悲凉。 “这里终究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奥斯克影帝怕是也没有如此身临其境的演过戏。”她微闭着双眼喃喃自嘲道。 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应付身边的一群老狐狸,是真的身心俱疲,她想逃出去的想法,也越发浓烈。 “陛下。” 这道低沉的男声,楚九月是忘不掉了,每次听到,都会一哆嗦。 看到花海中一袭玄衣,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的圆形玉佩,负手缓步走来的帝辞,她猛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的土,露出浅浅的两个小梨涡。 “爱卿,你怎么来了?” 帝辞打量了她一番,视线锁定在楚九月沾着血渍的袖口上,眉头一蹙:“陛下,您受伤了?” 楚九月慌忙往后藏了藏袖子,垂眸,避开他试探的视线,她可不敢告诉他这是流觞的,嗫嚅道:“没…没有。” 帝辞幽暗的桃花眸涌动着丝丝冷意,“陛下,您今日去永安侯府了?” 楚九月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爱卿,你怎么知道?” 必须要冷静,要冷静。 “陛下身上如此浓重的血腥气,除了永安侯府的地牢,臣想不到其他地方,流觞还好吗?” 余光瞥到帝辞阴鹜的脸,楚九月的小脸埋的更低了,目光扫到他暗暗攥紧的拳头,青筋如同老树盘根错落有致。 这一拳怕是能打死自己。 念及此,楚九月后背激出一层冷汗,“七天,七天后,朕保证会将她毫发无伤的送到你身边。” “臣记得,昨晚陛下说的是两天。”, “那个,想必是爱卿听错了,七天,这次一言为定,拉勾勾。” 楚九月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鹿眸,清澈见底,惹得帝辞一阵恍惚。 “拉…拉勾勾是什么?”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我教你,伸出手来。”楚九月见他伸出手,毫不犹豫的凑上去勾起帝辞的小拇指,念叨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小狗。” “最后再盖个章。”楚九月这才满意的笑了:“好啦,在朕这里这些比所谓的契约书还要管用,若是反悔可是连畜生都不如呢,这下爱卿可以放心了。” 这下就好了,七天时间,对她来说足够了。 虽然幼稚至极,但帝辞看着她憨笑的样子,眉头一阵抽搐,看了看自己停滞在半空的手,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陛下,柳神医明日回宫,臣明日带他过去,给陛下看看,开个治风寒的方子。” 顺便再给她看看脑子,是不是被雷劈了? “爱卿不必担心,朕无碍。” 一个日日都想杀了自己的男主,给自己请太医医治,十个里九个都是坑。 更何况她不需要,她只是没来得及准备治风寒的药罢了。 “陛下,臣替河月城百姓,感谢您开国库放粮。” 帝辞每次都能精准的收到宫里的消息。 幸好他的眼线还没有渗透到永安侯府的地牢,不然此刻自己怕是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望着眼前眉目如画,马尾高高束起的帝辞,楚九月总觉得他本该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骨子里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清冷的气质,却精于算计,城府深不可测。 “哎呀~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是朕的子民,朕的责任,至于那些从中获利的大臣,就交给爱卿处理。”? 第9章 七天后,朕保证她会毫发无损的回来 “陛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王大仁一手做的,您想如何处置?”帝辞幽幽开口试探道。 “他,你不用担心,现在估计已经尸骨无存了。” “陛下,您处置了他?那可是永安侯的人,您就不怕永安侯心生不悦?” 要照平日里,楚九月对永安侯说出来的话,无一不听,只要是永安侯开口,就没有任何质疑的理由。 如今她竟真的看了自己的奏折,违逆了永安侯的意? “朕才是这江山之主,有何不可,更何况是爱卿不喜欢的人,得罪就得罪了,朕不是还有你吗?” “朕那晚说的,若是爱卿想要这江山,朕也给得,依然作数。” 帝辞听着她真挚又略带撩拨的话语,没有往日的恶心感,倒是觉得她说的极为认真,甚至有些期待。 “陛下,臣惶恐。” 楚九月忙凑上去扶起他微微欠下的身子,“朕不是说过了,以后不必如此。” 帝辞幽暗深邃的桃花眸,泛起一丝涟漪,“陛下,不日臣就去河月城解决流民一事,一是流民众多,难免会有一人蓄意滋事,再加上永安侯现在肯定对臣有所芥蒂,微臣自认武术不精,故想去兵器库,取把合适的刀剑傍身,还望陛下恩准。” 楚九月就静静的听着他编,说什么武术不精,她就呵呵了,真是像立马膜拜这个戏精大佬,若不是他谋反,原主恐怕一生也不会知道帝辞的武功天下第一。 楚九月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腆着天然无公害的小脸道,“好,爱卿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 楚九月竟然恩准了?! “陛下,臣说的是兵器库,您当真准了?” “昂,准了。” 也不怪帝辞如此惊讶,原主为了防止帝辞篡位,不仅收了兵权,也让他终身不得佩戴兵器,让他做一个空架子王爷。 只可惜主角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兵器人家家里有好几个仓库,如今这么说,想必是因为自己近日的变化,存心试探。 还用试探吗? 那肯定是你想要什么,自己统统双手奉上。 “走,随朕去取钥匙。” 说着,楚九月朝寝殿的方向走去。 帝辞本跟在楚九月身后,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帝辞越来越近,楚九月渐渐走在他的身侧,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清冷气质,实在是太过强横,让楚九月不自觉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陛下,您如今不担心了吗?” 帝辞深思熟虑后还是问出了口。 这女人去寝殿是另有目的?还是真的恩准了他?欲擒故纵到这个地步了吗? 帝辞看向身侧竟没人,旋即转过身看到已和自己隔了一段距离的楚九月。 楚九月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什么,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用粉嫩的指尖点点朱唇,在思考着什么事。 却憨憨的很是可爱。 “嘶……” 楚九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撞进了玄衣少年的怀里,不禁吃痛的拧了拧眉,揉着额头。 他的胸有点硬…… 帝辞身材高挑,比楚九月高了一头,垂眸对上她楚楚可怜的鹿眸,泛红的额头,心里某处溢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陛下,微臣……” 楚九月有些麻了,见他又要行礼道歉打断道:“好啦,不疼,还有朕的旨意,爱卿是不听吗?朕不是说了,不用施礼。” 你施过得礼数,日后还不是到要多少倍的还回去,能少点就少点。 楚九月当即回应了他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卷起,异常惊艳,莫名撩人心弦。 她也发现在能看穿一个人的帝辞面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 每次都很有效。 “微臣谢过陛下。” 帝辞这从出生就谨记在心的礼仪,身体出于本能的要弯,突然又想到楚九月的话,身子又猛地挺直。 楚九月心里一怔,她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觉得眼前的帝辞有点反差萌。 离了个大谱!! “咳咳……” 楚九月清了清嗓子,背身负手往前走。 御花园里,身着玄衣的帝辞跟在身着绛红凤袍的楚九月身后,衣衫时不时因为风动而纠缠在一起。 不偏不倚,刚好交叠。 “爱卿,你觉得楚三月如何?”一道舒缓柔和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楚三月是楚九月唯一的弟弟,今年也刚到及笄之年。 “三殿下,为人正直和善,待人亲厚。”帝辞觉得越来越发看不清眼前的楚九月了。 “陛下,为何会突然想要问三殿下?” 她不会要对自己的亲弟弟动手? “没什么,爱卿觉得好,那便是好的。”楚九月精致的小脸,笑意潋滟,心里仿佛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二人走到寝殿,帝辞选择在外等候,不进去,毕竟寝殿很有可能是楚九月设下的圈套,为了得到自己,楚九月什么都做的出来,这是帝辞一直相信的。 “还好,帝辞没跟进来,这个陈安真的是够够的了。” 楚九月扫了一眼寝殿内的布置,凤床上摆满了刚采摘的新鲜花瓣,空气中弥漫着催情香的味道,就连冒着热气的沐浴桶边都摆好了几十种香膏,任君挑选。 她紧紧的贴着门,又心虚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这才松了口气。 “难怪陈安没守在门外,寝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早早就备好了。” “真不知道说这个小太监还挺情调十足,还是火上浇油,生怕自己命长。” “回头一定要好好跟这小屁孩交代一下。” 楚九月边小声嘀咕埋怨着,边翻箱倒柜的搜罗着钥匙。 良久,才在凤床底下的旮旯角上,发现钥匙。 看来是那天穿过来,和鹿鹿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掉到床底了。 “喏,给你。” 楚九月先是探出小脑袋瓜,见帝辞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勉强挤出一个标准微笑,而后开了一条自己可以侧身出来的缝隙。 迅速钻出,合上殿门。 “陛下,找把钥匙很累吗?您都出汗了。”帝辞的目光落在她额角细密的汗珠顺着泛红的脸蛋滚落至锁骨,发间也染了些灰尘。 帝辞下意识低头,喉结滚动,鬼使神差的将骨节分明的手负到身后,拳头紧握。 “那个……那个,不小心掉床底下了。” 楚九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软萌可爱也不过如此。 “想必鹿美人伺候的很好。” 帝辞幽幽的开口说道。 “鹿鹿自然是极好的。” 仔细想来,鹿生是这宫里最温柔的一点所在,除了想让楚九月死这一点。 再说了,自己说鹿生好,那不是正合帝辞的意吗?人都是他送来的。 “陛下喜欢就好。” 这几日,对自己疏远也是因为将目标转成鹿生了吗? 终于不用再缠着他了。 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 “陛下,臣取了合适的兵器,自会把钥匙还给您。” “不必了,送给你了。” “!!!” 什么叫送给他了?!! 第10章 碧落,祭奠亡灵 “天色已深,朕饿了,要去用膳,爱卿不必再谢了也不必再说了。” 快点走…… “微臣告退。” 楚九月望着帝辞的身影越来越远,拍了拍胸脯,倚靠在殿门外,任由袭来的风,吹干自己额角和后背上浸满的冷汗。 她只觉得现在无论在哪,只要是能够休息一下,就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寝殿内,浓郁的催情香的气味,太过刺鼻,她不想再闻一次。 —— 另一边帝辞很快在兵器库取了一柄黑色红穗的长剑,回到清雅苑。 望着那柄剑,帝辞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本就是他去世的父亲,五岁那年送他的生辰礼物,终于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旋身脚步轻点,落到银杏树下的大片空地上,拔剑,眼底瞬间染上冷厉之色,他墨眉轻挑,剑带动全身,身形潇洒。 伴着夜里徐徐袭来的凉风,长剑发出一阵阵长啸,像是与自己的主人阔别多年再次相见溢出来的激动。 飘落的银杏树叶尽数在空中被撕裂成两半,帝辞双指抵着长剑,暗芒下一双桃花眸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主人,傅大人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陌离一袭黄衫,一早就站在清雅苑拱门口,看着自己的主人好一番酣畅淋漓的舞剑。 太久没有看到自家主人,如此开心,一直不忍心上前打扰。 帝辞眸光一冷,“好,我这就过去。” “收好。” 陌离双手接过帝辞递过来的长剑。 望着帝辞的背影,不知道何时才能追赶上自己的主人,一辈子应该勉强能比划一下。 “傅大人。” 只见古色古香的大堂中,无一不透露着清风雅韵。 年过半百的傅青丝,坐在一旁的檀木桌前,泯着茶,听到帝辞的声音,立刻放下茶盏,恭恭敬敬的迎了上去,眼底却带了埋怨。 “王爷,深夜前来,叨扰了。” “无需多礼,您来,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请说。” 帝辞一手抬了抬傅青丝施礼的手,随后径直走到另一侧的位置,倒着茶。 “王爷,当今陛下昏庸无能,百姓流离失所,河月城难民一部分人离奇失踪,很有可能是被永安侯动手解决掉了,再这样下去,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傅青丝越说越气愤,甚至开始手舞足蹈。 “王爷,您当初收揽旧臣,不就是为了夺得帝位,好再续前朝大姜国的盛世吗?” “如今,我们都支持你,臣恳请王爷,带领我们亲手杀了这荒淫无道的女帝。” 说着,傅青丝眼角深深的沟壑中,蓄上了一滴又一滴的老泪,让人动容。 帝辞的父亲帝临风是前朝大姜国深受百姓爱戴,独得陛下沧彦恩宠的大将军,母亲是江南第一商贾之家风家的掌上明珠风溪。 帝临风在凉州一役,冲锋陷阵,却中了敌国的圈套,死无全尸,当时帝辞只有八岁。 沧彦为了保护将军府,也是为了弥补,便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流觞一早就许配给了帝辞,让他有所倚仗。 而帝辞的母亲风溪自此疯疯癫癫,在帝辞十岁那年,风溪身披红装,用剑舞了一曲惊鸿,在凉州城楼一跃而下。 傅青丝是那场凉州之战,唯一活下来的人。 三千将士,最后不过是一抷黄土,傅青丝一人独活,帝辞自是不信,一直暗中调查,但他又一心为国为民,行的又都是良善之事,暂时还未有所发现。 其他支持帝辞的大臣,一小部分是前朝余孽,一部分全是因为帝辞这个人,正义凛然,为国为民。 “七天,七天之后等我消息。” —— 夜幕降,朦胧的月色给宫里的红砖绿瓦,染上丝丝凉意。 楚九月换下被冷汗浸湿的凤袍,换上一袭粉色束腰纱裙,腰间的系腰绳尾坠,是两片金箔羽毛,夜里有些凉,她随手拿了件白色玉兰花大氅披上。 屏退了所有奴才,朝着如仙殿走去。 如仙殿。 鹿生的居所,离楚九月的寝殿仅有十米之隔。 楚九月原本雀跃的脚步猛然一顿。 古色古香的如仙殿内,四周挂着天蓝色的纱幔,出尘般的干净,典雅。 只见鹿生跪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青色,在铜盆中燃起的火苗映衬下,鹿生俊美的脸庞,毫无血色,像一只孤魂野鬼,在那里祭奠着亡灵。 “鹿鹿。”楚九月记起今日是六月初六,是江南鹿家被流放的日子,也就是在那一天,他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陛下。”鹿生感受到后背楚九月附上去的手,身子一颤,膝盖往旁边挪了挪。 “陛下,您答应过鹿生,可以祭奠的。” 鹿生的眼尾泛红,只是抬眸一眼,楚九月的鼻头不禁有些发酸。 鹿生本应是最受宠的小公子,阳光明亮的少年,此刻却在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自己。 这祭奠的机会,是他自己从原主那换来的。 楚九月望着眼前瘦弱无骨的鹿生,真不知道那二百鞭,他是怎么承受住的。 “鹿鹿,朕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楚九月将鹿生搀扶起来,将自己身上的白色玉兰花大氅披到他身上,细心帮他系上。 “陛下,去哪?” “待会你就知道了。” 随后她拿起一旁的冥纸,拉起鹿生的手,朝最西面跑去。 从如仙殿往西走四百米,有一处清澈的河流,河流通往京城中心,名为碧落。 “就是这了,鹿鹿,以后你就在这祭奠。”楚九月指了指飘满花灯的碧落,一双眸子在花灯的柔光下,呈琥珀色,明亮动人。 “陛下,这是碧落,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在此祭奠亡灵,鹿生惶恐。” “朕的鹿鹿就是身份最尊贵之人,朕许你在这里祭奠,你的身份是朕给你,不许你自卑。” 任它星河璀璨都不抵不过此刻鹿生眼里泛起的幽幽光亮,动人心弦。 “鹿生谢过陛下。” 楚九月拿起一旁的冥纸折了起来,柔声细语道:“世人都说,船可以寄思念,寄离人,给,想说什么对着它说,你的亲人可以一定可以听到。” 鹿生心里觉得有些可笑,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流离失所,亲人也不会在流放的路上被那些官兵欺辱,死无全尸。 “陛下,今日鹿生已经祭奠过了,有劳陛下挂心。” “想来您也饿了,鹿生已在房中为您准备好了晚膳。” “夜里凉,回去。” 楚九月收回递出去的纸船,弯身放进碧落,水波荡漾,荡的她心疼:“鹿鹿,对不起。”? 第11章 中毒 宫里灯火阑珊,鹿生怔怔的看着俯身在碧落边,正在忏悔的楚九月,眼尾泛起淡淡的红,死咬着下唇,很快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敛了敛情绪。 俯身凑到楚九月身边,“陛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回去。” 怎么会过去,上百人的性命,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一笔带过吗? “好。” 楚九月脚步沉重,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右身后弯着腰身的鹿生。 “鹿鹿,将腰板挺直了,朕不许你卑微至此。” 鹿生有一瞬间的错愕,楚九月定的规矩,在她身旁,鹿生的姿态必须低她一等。 见鹿生没有反应,楚九月伸出玉手,覆上他孱弱的腰肢。 鹿生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当她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腰板瞬间挺的笔直。 “这还差不多。”楚九月满意的浅笑道。 —— 永安侯府。 “那个小公主可是真的死了?” 常川身着白色内衫,站在屏风后,揽了揽袖口,抄起一旁的笔墨,在纸上小心翼翼的勾勒着一个小姑娘的轮廓。 “是,奴才检查过了,确认没了气息,才扔下了红崖谷。” 一身黑衣的侍卫柳絮跪在屏风外拱手说道。 身为常川的亲卫,柳絮有着同主子一样的果决狠辣,亦是常川的左膀右臂。 “那便好,弄脏了陛下的凤袍,让她死的着实有些轻松了。” “你先下去,这几日盯紧了那个花架子王爷,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藏了多少实力。” 常川的嘴角微微上挑,看着笔下已经勾勒出一个站在樱花树下穿着绯红色衣裙的小姑娘,裙摆处被飘落的樱花瓣点缀,栩栩如生。 “是。” 说着柳絮退了下去,独留沉思锁眉的常川,思索着那双眼睛该如何落笔。 —— “鹿鹿,这些都是你做的啊!” 如仙殿内,楚九月看着满桌佳肴,情绪有些激动。 你能想象有一天自己能吃上书中纸片人做的饭吗? “嗯,都是陛下喜欢吃的,给。”鹿生扶着满脸笑意的楚九月坐下,递上金筷。 “鹿鹿,你不吃吗?” 楚九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吃个饭,可自己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自然是要要试吃一下的。”鹿生揽了揽青衫宽袖,动作熟练的抄起一旁的木筷。 不过是个试毒的工具罢了。 “鹿鹿,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看这一桌子的菜,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更何况朕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会觉得没意思。” 楚九月当即用手中的金筷将木筷挡下,每样胡乱抄起来就往嘴里放。 真的是入口即化,好吃的不得了,饿极了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在白切黑的鹿生面前,极度的信任和关怀才能让他的心荡起涟漪。 而在她楚九月心里,她想重新看见那个温润阳光的少年,笑容炽热耀眼。 “陛下,您慢点吃,您不怕鹿生下毒吗?” 鹿生的声音低沉,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手上的青筋在他白皙的肌肤越发清晰。 “不怕,鹿鹿生性纯良,不会如此做。” 楚九月咕咚咕咚连续喝了三四杯,才好不容易将吃到嘴的食物,顺了下去,整个人都坚信不移的望着鹿生躲闪的目光。 就算是有毒,她也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 “对了,让朕看看你有没有按时上药,腿好了吗?” 说着,楚九月放下筷子,拍了拍手,就俯身去撩鹿生的青衫。 “陛下!” 鹿生慌忙起身,向后躲闪,原本还能靠桌布遮挡的血渍,一瞬间一览无遗。 桌布下面被血染的殷红,触目惊心,楚九月望着慌忙跑去床上拿床单来遮挡的鹿生,一时失神。 “陛下,马上就收拾好了。” 鹿生跪伏在地上,边说边用床单快速的擦拭着地上的血渍。 “起来!给朕看看!” 楚九月一把扯过染的血红的床单,扔到一边。 她是着急的,却又怕自己再次伤到他,还是小心的将他扶到床边。 鹿生察觉到自己腿上伤口崩裂,顺着胡乱包扎的白纱,不断溢出的血。 下意识的用青衫去遮挡,“陛下,是鹿生没有服侍好陛下,罪该万死。” 楚九月的心口堵的难受,望着那不断涌出的血,她竟然一时耳鸣,听不清鹿生说了些什么。 俯下身,撩开青衫的手在不住的发抖。 明明是个学霸医学生,每个学科她都能拿到第一的成绩,此刻许是如仙殿内散着的淡淡清香,迷了人的眼睛,竟泛起了一层水雾。 “刚才怎么不说呢?疼吗?” 许是刚才她牵着他跑的太快,才让他的腿上一道道新的刀伤,再次崩裂,透过包的乱七八糟的白纱,刺目的红。 “不疼。”鹿生愕然道。 他从没见过楚九月哭,应该说从没见过女人哭,此刻他的心有些许的乱了。 但这些伤对他来说习以为常,忍痛对自己来说,这十多年似乎是刻进了骨子里了。 “朕给你的药呢?”楚九月用手抹了抹脸上挂着的泪珠,声音沙哑的问道。 “不小心弄丢了。” 哪里是什么弄丢了,分明是他以为是毒药,随手就给扔了。 “没关系,朕还有其他的,不过这个药膏没有那瓶好,晚上朕……”再多做点备着。 她动作极轻,解着染的血红的白纱,“朕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告诉朕,谁干的?” “陛下是想论功行赏吗?御膳房的人,人人有份,都一并赏赐了。” “是吗?人人有份,好,朕知道了。” 楚九月声音冷了几分,话落从腰间拿出一个蓝色瓷瓶。 “呼~忍着点。”一边张开朱唇轻柔的吹着一边上着药,只是心口越发的闷,穿肠的痛感开始漫上全身。 直到口中的腥甜压抑不住的从唇角溢出,身体不住的颤抖,瘫坐在地上。 “陛下,很痛,你现在能体会我的痛了吗?” 只见鹿生嘴角一勾,咬牙切齿的说着。 “鹿鹿,你下毒了?是饭菜还是这香气?” “陛下,这铃兰香好闻吗?” 相反的,楚九月显得很淡定,也逐渐意识到鹿生的才智被困在了一座牢笼里。 面对原主金丝雀般的看护,摄政王和常川的盯梢,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搜罗到这罕见的铃兰剧毒,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他的实力不俗。 “哈哈……你知道吗?这八年,我每时每刻都巴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生不如死,哈哈……楚九月!你当真觉得一句对不起,就能将上百号人的性命,一笔带过吗?可笑至极!” 鹿生笑得越发疯魔癫狂,像是要在一夕之间将心里所有的委屈怨恨统统诉个彻底。 “鹿鹿,如果我说现在的楚九月不是之前的楚九月,你会信吗?我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保护你。” “闭嘴!你拿我当三岁小孩骗吗?楚九月,我要亲眼看着你在我眼前死掉。” 看着眼前癫狂鹿生,楚九月想着让他将所有想说的吐个干净,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只见鹿生瘫在床上,许是喊累了笑累了,竟瑟缩着哭了起来。 没有声音的哭泣,眼泪顺着他憔悴不堪的脸颊淌湿了半边青丝,却让人越发心酸,心疼。 “楚九月,你把我的家毁了,天下之大,我又该何去何从,世上的人千百万,怎么就偏偏是我,偏偏你又能说变就变,变的理所当然……变的毫无防备……” “鹿鹿……”楚九月柔声唤着,她该怎么告诉他,她的体质好像跟着一起穿了过来,就算是剧毒,她的身体也可以自动排出体外。 刚才吐血,只是排出去的毒血罢了,只要两个时辰内施针在胸口,她就能活蹦乱跳。 “可是近日,我觉得自己恶心透了,面对你的撩拨,这具残躯,竟还是会本能反应,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不是!” 楚九月答的干脆利落。 “哈哈……幸好……”幸好还来的及,及时止损。? 第12章 全身检查 如仙殿外的冷风阵阵,桌上的烛火被吹得忽暗忽明。 “你怎么了?” 楚九月见鹿生浑身泛着冷汗眉间紧锁,青筋四起,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装不下去了,起身坐到床边,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么烫!许是伤口感染发烧了。” 说着她忙起身去关了门窗,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被子,从一侧的木兰屏风上取了件白色内衫,用力撕扯成一条又一条白布。 在白布上抹上一层药膏,抬起他千疮百孔的腿放到自己腿上,动作干净利落,最后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还是检查一下,不然也不安心。 “医者在看病的时候,才不会顾念什么男女有别对?”楚九月边心里安慰着自己,边长舒了一大口气。 解开鹿生的衣衫,楚九月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找不到一处好的皮肉,烫伤,刀伤,烙印,鞭痕……似乎每样皮肉之苦都让这一副好皮囊承受了干干净净。 灯火摇曳,徐徐的光打在鹿生的身上,像一个死去的人,架着一副天人之资,飘荡在人世间。 “娘,鹿生想家了……” 梦中的鹿生,梦到自己思念已久的娘亲,哭的像个孩子,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流。 “乖~鹿鹿,不哭了,朕答应你一定会送你回家。” “以后朕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楚九月轻柔的用锦帕为他擦拭着泪水,指腹轻轻在他的胸前涂抹着,眼尾泛红。 母胎单身的她,曾经因为自己学霸的身份,再加上是医学生,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药材,尸体,没有男人敢靠近她,尽管她长的倾国倾城。 她也会在半夜看帅哥的腹肌,胸肌,俊逸脸蛋,可现下面对眼前的鹿生,她提不起那个心思,怜惜他心疼他,是楚九月的本能。 良久,楚九月重新给鹿生盖好被子,探了探他的额头。 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了。 楚九月任由梦中的鹿生捉住她的手。 看着他逐渐舒展的眉头,楚九月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从发间取下一只凤凰步摇,用一口银牙将咬住步摇上的凤凰,空闲的左手稍稍扭动,尖端瞬间露出一根银针。 她取了一块白布咬住,用力将银针插入胸口,额头的青筋暴起泛着细密的汗珠,裸露在外的莹润香肩在烛火下,震颤着,疼入骨髓。 这体质能救命,却在拔毒的时候,仿若百虫噬心,痛不欲生。 “噗……没想到这体质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感谢父母,感谢上苍,让我百毒不侵,也能无数次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也幸好她谨慎,早有准备,放了银针以备不时之需。 她有些力不从心,累到倚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 翌日清晨,阳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吞吐芬芳。 “主人,王大仁确实是死了。” 清雅苑内,陌离一袭束腰橘衫,提着一个雕刻着银杏的檀木盒子,放在帝辞身侧的石桌旁。 “嗯,咱们这花架子日后怕是耍不了了,昨晚的那两个黑衣人解决掉了?” 帝辞一袭玄衣,一如既往的在陌离摆好的糕点中选择了桃花酥,那是他母亲生前最爱吃的。 “解决掉喂狗了,永安侯的小喽啰罢了。” “做的不错。”帝辞薄唇轻启,第一口桃花酥便让他蹙紧了眉头,“今日的桃花酥在哪买的?” “那个,东市的点心铺子,歇业两天,您今日又想吃,我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在西市买了点。” 京城,永安城,分为东市和西市两条街,东市主做吃喝茶道,西市最大的码头,有一条长一百多公里的河,通向北斗国,是开医馆,马匹,铁匠铺之类的好地方。 两国交好,北斗国没有几个人会医术,自然都来西市看各种疑难杂症。 “给,你尝尝。” 接过帝辞递过来的桃花酥,陌离觉得外形都一样,肯定差不到哪去,自家的主人挑剔的厉害罢了。 念及此,陌离一口吞进嘴里。 简直是难以下咽。 “好…好吃。”自己买回来的东西,打死也不能说难吃,说着没有咀嚼吞了下去。 “日后西市就别去了。” 帝辞看他打肿脸充胖子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嘴角勾了勾,将桃花酥放下,端起一旁的茶顺了顺。 “对了,柳太医回宫了吗?” “今日寅时末卯时初会到达宫中。” “好。”帝辞墨眉轻挑,幽暗深邃的桃花眸晦暗不明。 楚九月,你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 清晨的阳光似乎也是眷恋鹿生的,兴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他蝶羽般的睫毛轻颤,抬起手臂挡了挡,才缓缓睁开眼睛。 “陛…陛下,是死了吗?” 乌黑如绸缎的长发垂落于脑后,光打在楚九月绝美的脸上,愈发映的她面如莹雪,眉间的三瓣花钿魅惑天成,眉若远山,艳色染朱唇。 鹿生顺着裸露在外的香肩,扫到她起伏的胸前,呼吸均匀。 “不可能,怎么会!她还活着?” 鹿生的声音很低,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他慌了…… 如果她还活着,自己昨天晚上的行为,就足以剥了自己的皮。 与其死的惨不忍睹,不如提前了结了自己。 念及此,他慌忙撑着两侧坐了起来,只是身上的青衫却丝滑的大敞开,鹿生瞳孔一震,忙揽过锦被遮挡,瞬间红到了耳根。 一系列的动作,让楚九月清醒,揉着眼睛,柔声道:“鹿鹿,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疼?” 鹿生视线看向楚九月裸露在外的肌肤,再想到自己被解开的衣衫,整个人都红透了。 这女人,不会用这种方法惩罚的他。 还不如直接去死。 “没,没,哪都不疼。”鹿生说着将自己盖的更严实了。 他觉得楚九月有点变态,自己都想杀了她了,她却还在想着如何占有自己。 “那就好,让朕看看。”楚九月可不知道鹿生一系列的想法,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揽了揽衣衫,微微弯身探了探鹿生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晚上朕再给你送些药来,你先好好休息,朕还有点事要处理。” 欺负鹿生的人,她必须亲自去见上一见。 “陛下,昨晚……是我下了毒,我知道你肯定没有忘,还请陛下赐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第13章 施主,你是不是有病,作什么妖? 鹿生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说话的语气却是在一心求死。 “昨晚发生什么了吗?朕都忘了,你不能死,你死了谁来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呢?朕还逍遥自在的活着,你甘心吗?你必须活着。” 楚九月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他,她能够感觉得到鹿生想死,跟他说这些,只是为了给他活下去的理由。 “楚九月,你有没有听清楚,我是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是不是疯了,留一个要杀了你的人在身边?”鹿生抬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楚九月俯身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的距离相差不过五厘,她伸出手覆上她左眼角下的泪痣,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又将他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 “朕不怕,比起这些,朕更想让你好好活着。” 楚九月温柔舒缓的声线,在鹿生的心上狠狠撞击,仿若静止般怔怔的望着眼波流转的她。 直到她离开,才稍稍回过神来。 一股脑瘫坐在原地,心跳的越发剧烈。 —— 寝殿内,一早就被重新清理过,门窗通风,催情香刺鼻的香味也都随之消散,桌子上摆着清晨的带露鲜花,添了几分惬意的色彩。 楚九月快速换上一身绯红色的长裙,随即坐到桌边,高声唤道:“陈安!” 生怕陈安听不见。 “陛下,奴才在,有什么吩咐?”陈安走的很稳,但脚步很快。 “别动不动就跪着,昨天朕寝宫里的东西都是你准备的?”楚九月随手拿起一旁的糕点吃了起来。 质问也不能影响她此刻吃东西,这宫里吃的东西都是看着的好看,但还不如馒头管饱。 呃……还是鹿生做的好吃点。 “是奴才准备的,奴才觉得陛下肯定喜欢,只是奴才才知道您在鹿美人那过的夜,是奴才思虑不周,今日奴才定会都摆在如仙殿的。” 陈安跪在地上,边说边磕了个头。 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在如仙殿过夜,陈安属实没有想到。 “朕就想说你一个小屁孩天天都在想着什么?你应该有一个小孩的正常想法知道吗?” 楚九月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快步走到陈安身边,拎着他的耳朵站了起来。 “陛下,奴才没有乱想,都是您之前教过奴才的。”陈安不解的将手放在腰间,根本不敢上手去护住发红的耳朵。 “这……这……你也不能……”楚九月组织了半天语言,一时之间累觉不爱,什么也说不上来。 这烂摊子未免也太多了点…… “算了,你记住从今往后这些事情都不要再做了。” “随朕去御膳房走一圈。” 陈安紧跟在楚九月身边,小小的一个少年,弯着腰,才到楚九月胸下的高度。 御膳房内。 众人围在翘着二郎腿的宋大宝身边,忙里偷闲的讨论着今天陛下会赏赐些什么东西。 “还真别说,上次陛下赏我的夜明珠,到现在我都天天晚上抱着睡。”其中一个男奴一脸得意的说着。 “切,不就一颗夜明珠吗?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空山新雨后的茶谁喝过,那可是江南一带最好的茶叶,一两千金不换,而我足足有十两。” “咳咳……”宋大宝咳了两声,随即端起一旁的茶杯有模有样的泯了口。 刚才还吹嘘的花生,当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管事,您要是茶不够了,跟奴才说,奴才这就去给您取来。” 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花生的心里早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将宋大宝踩在脚下。 “对对对,管事,您缺什么说就好了,奴才们都巴不得有您喜欢的东西。” 一个个紧跟着阿谀奉承,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这御膳房挺清闲的嘛!”一道清冷的女声传进御膳房内。 整个御膳房仿佛炸了锅,陛下的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匆忙摆出自己工作的最佳状态,比领导来突击视察还要迅速百倍精神百倍。 “陛下,您今怎么来了?”宋大宝忙收了一旁的吃食,在灰衫上用力蹭了蹭手,笑得花枝乱颤的迎了上去。 楚九月一看这人长的尖嘴猴腮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再望向兢兢业业的众人,一个个都摆出一副自认为最好看的样子,福了福身子。 “哎呦~疼死了,真是的,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只是见到陛下倾国倾城的样子,怎么就看呆了呢。” 楚九月看着那男奴一副矫揉造作的吮吸着血迹微不可见的手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叫什么名字?” 究竟是书里的哪号人物,这么恶心。 那男奴听了这话,忙迈着小步子,扭着身段,走到楚九月面前跪下。 整个御膳房都充斥着其他人的白眼,还有一部分在自我埋怨,怎么自己没有这头脑,想出这些法子。 “陛下,奴才名叫花生。”花生故意抬起脸蛋让楚九月看的更加清晰。 “有盆吗?”楚九月扫了一眼陈安,问道。 “陛下,要盆做什么?”陈安虽然不解,还是四处扫视了一遍,可是并没有发现空余的盆。 “想吐。”楚九月说的直白,长的还没有陈安好看,在这里做什么妖。 唐僧在这都得说一句,阿弥陀佛,施主,你是不是有病啊! 不过原主倒是喜欢的紧,当天就封了美人。 这眼光时好时坏,真怀疑原主是不是近视加散光。 有些男奴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 花生的脸低的就差找个坑将自己埋了。 “昨日是谁欺负的鹿美人?” 楚九月边说边走到宋大宝坐的位置,不得不说这人还真是会享受,就这檀香木的摇椅,坐着都舒服的紧。 “回陛下,是我!是我!昨天奴才就是用这把刀,在鹿美人腿上雕的花!”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奴,手里拿着刀比划着。 “还有我!还有我!” “……” “都一边去,我可是第一个动手的!”花生立刻跪着挪动着身子,往楚九月身边凑。 “咳咳……”宋大宝嗓子卡鸡毛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他男奴瞬间安静,虽然不满,但人家是上司。 “回陛下,是奴才吩咐他们做的。”宋大宝粗眉一挑开口说道。 “好,很好,非常好。”随着一个个的男奴站出来,楚九月的手几乎要将椅子生生碾碎。 “陈安,去拿黄金鞭来。” 陈安待在一边,陛下的脾气他最了解,眼看着陛下眸子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手上的青筋凸起,陈安觉得整个御膳房的气压都低到冰点。 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一个个洋洋得意等着邀功的众人。 “这次竟然是金子,天哪,陛下今日心情肯定很好。” “黄金鞭,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有空联系一下宫外问问。” 几个男奴小声嘀咕着,一个个眉飞色舞,嘴角几乎都要飞到天上去。 “陛下,取来了。” 看着陈安双手只托着一根黄金鞭,众人纷纷大失所望,又在猜测,这黄金鞭究竟会赐给谁。 “好,你知道该怎么做,去。” 楚九月冲着陈安挑了挑柳眉。 “是,陛下。”陈安心领神会,应声说道。 “都过来,排成一排。”陈安吩咐着,众人一听这两眼放光,心想:自己也能有个机会。 宋大宝率先站到了领头的位置。 花生则站在第二个。 “陈公公,奴才那有很多好东西,公公若是不嫌弃,都用来孝敬您。”花生扯了扯陈安的衣衫,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一个荷包,塞到陈安的手里。 陈安本想直接拒绝,但余光扫到楚九月示意收下的眼神,便任由花生塞到了自己的口袋。 “就从他开始。”楚九月红唇微勾,纤纤玉手轻点着桌面。? 第14章 逃之夭夭 花生两眼放光,感激涕零,下一秒陈安甩开黄金鞭,落在地上击起一层尘埃。 啪!! “啊!!” 手起鞭落,重重的落在了花生身上,一鞭就让他整个人瘫在地上,皮开肉绽。 黄金鞭,每一寸都是用金子所做,落在人的身上,如同剥骨拆肉。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头恨不得埋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害怕极了。 “陛…陛下…奴才不知做错了什么?”花生浑身震颤着,不明所以。 “朕的鹿美人尊贵的很,你们敢碰,就该千倍万倍的还回来。”此刻的楚九月像极了嗜杀的魔鬼,清冷的声音穿透整个御膳房。 想到他们对鹿生这十多年的所作所为,再看向他们一个个害怕求饶的样子,楚九月更是气到了极点。 夺过陈安手中的黄金鞭,朝刚才说的最激烈的几个男奴砸去。 这十多年鹿生求饶的时候,他们可曾放过。 只是更加残忍虐待罢了。 也只是挥了十鞭,楚九月便没了力气,手腕酸疼的厉害。 这黄金鞭着实有些重了…… “陈安,这里交给你了,累了就歇一歇再打,或者找几个信的过的奴才,你要记住,朕要他们百倍还回来。” 说着楚九月把陈安的口袋里那沉甸甸的荷包拿了出来,放到自己怀里,拍了拍陈安的肩膀,背身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凤袍铮铮作响,楚九月整个人犹如神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是。”陈安望着她离开的地方,福了福身子。 整个御膳房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还有无尽的鞭打声。 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也传到了刚到寝殿的常川耳中。 “看来陛下很是喜欢这个鹿美人呢。”身穿绛紫色长袍的常川,望着紧闭的寝殿门口,语气森然。 “侯爷,无论怎么样,陛下还是最听您的话的。”柳絮看着家侯爷身后的手攥的越发的紧,将手中极为精致的木盒用袖子遮了遮,开口说道。 木盒里装着侯爷亲自挑选的凤尾蝶,世间仅有两只。 没想到一来不仅吃了闭门羹,还听到这消息,现在更是不宜让这木盒出再触了侯爷的眉头。 “陛下。” 常川看着远处一脸兴奋的,看着一个白色荷包的楚九月,嘴角微微上扬。 很少见到小九儿笑得如此开心了。 “永…永安侯你怎么来了?” 楚九月只顾着低头数钱,看到是常川,迅速将荷包藏到身后。 “陛下,何时与臣变的如此生分?是因为王大仁的事吗?臣都解决干净了。” 常川缓缓走到站在原地的楚九月面前,一双丹凤眼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小九儿像是在怕自己。 “朕只是一时间没想到永安侯会来。”楚九月勉强挤着微笑说道。 “陛下身后藏的什么?看陛下如此开心兴许是鹿美人送的。” 楚九月闻到好大一股子醋味,这也是为什么比起害怕常川,她更害怕帝辞,因为常川一心扑在原主楚九月身上,根本不会伤害她。 只是她要是没记错,后宫里但凡是原主宠幸时间长的人,都被常川暗地里铲除了。 “哦,你是说这个啊,不是,这是朕昨天才做好的荷包,你喜欢啊,不如送你。” “送给臣吗?” “对啊,喏,给你。” 楚九月立刻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将金叶子都倒了进去,将花生的那个白色荷包递给了常川。 “多谢陛下。”常川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伸手在荷包上摩挲着,展平放进自己的怀里。 楚九月看着他深情的样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心想:要不哪天还是偷偷给他扔掉。 “陛下,臣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你肯定会喜欢。” 看着自家侯爷抬了抬手,柳絮迅速将木盒递到常川的手上,又识趣的退回到一边,背过身子。 木盒打开,是一只蓝色凤尾蝶的珠钗,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的熠熠生辉。 那凤尾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围着你翩翩起舞。 此刻,楚九月的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得值多少钱啊! “陛下,可还喜欢?”常川问道。 “喜欢,喜欢,这只凤尾蝶仿佛是真的一样。” 能不喜欢吗?钱,谁不喜欢! “这只凤尾蝶当然是真的,为了给陛下打造这支珠钗,侯爷可是专门去了趟北斗国,在不伤及凤尾蝶羽翼的情况下,将其捉住,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打造的。” 柳絮恨不得将细节一一说个清楚明白,活脱脱一个助攻。 “多嘴。”常川喝止了柳絮,拿起珠钗道:“陛下,臣为你戴上。” 常川的眉目里盛满了温柔炽热。 楚九月鹿眸滴溜溜地转着,躲避着常川的目光,手稍稍抬起,又放下。 她想要制止,但没有抱稳男女主大腿之前,若是让常川察觉到自己太过异常,兴许死的更快。 “真好看。”常川的语气极为宠溺,眼睛都看直了。 这凤尾蝶珠钗在楚九月头上的发饰中尤为突出,越发衬的她美艳绝伦,肌肤胜雪。 楚九月被剑眉星目的常川盯得很不自在,眼神下意识的躲闪着不敢直视。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原主楚九月的情谊,只是原主心知肚明却从来都是利用他的宠爱喜欢胡作非为罢了。 “那个……永安侯,朕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楚九月说完不等常川反应,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 常川一时失神,直到柳絮唤他才猛然清醒。 “侯爷,侯爷,您还好吗?兴许陛下真的是太累了,想休息了。” “无碍。” 常川望着已经紧闭的殿门,从怀中掏出荷包,垂眸浅笑,看了上面绣的精致的蝴蝶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 此刻即使是酷寒的冰川,也能被他的柔情包裹融化。 这是小九儿第一次送给自己她亲手做的礼物。 —— 寝殿内。 楚九月迅速拿起毛笔,洋洋洒洒几笔下来,宫里的地形图跃然纸上。 今日她必须出宫去红崖谷。 “从哪出去好呢?” 楚九月葱白的指尖抵着下巴,眉间的三瓣花钿拧紧了三分。 “就这了。” 很快她眉间舒展,指着画中的御花园,一脸狡黠的笑着。 御花园。 “从这樱花树爬上去,翻过墙头,应该就能出去了。” 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就爬。 虽然爬的有些费劲,但好歹也算是爬上去了,她踩着最高处的树杈,伸手去够城墙,险些掉下去好几次,才稳稳的扒住。 楚九月小脸憋的通红,小脚不住的蹬踹着宫墙,突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受力点,她猛的一蹬,用力翻到墙上。 喘着粗气用袖子擦拭着脸上沁出的汗,由衷感叹道:“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看着陛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不知道这宫墙上有什么东西值得陛下如此大费周章?” 只听一声低沉冷漠却带着磁性的男声传入楚九月的耳膜,她险些没有坐稳,栽了下去。 楚九月僵硬的扭动着脖子,只见那男子一身玄衣,身姿挺拔,腰间别上了一把黑色红穗的长剑,头发用金箍高高束起马尾,扫过宽肩。 深邃的桃花眸正盯着自己晦暗不明,明明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冷的让人恐惧的不能自己。? 第15章 活阎王 “那个…那个,爱卿,你刚才就在这了?”楚九月觉得尴尬极了。 这是什么狗血情节,这种老套的男女主戏码,不应该出现在这。 这不合理! “若是没有臣的一臂之力,想必陛下您上不去。”帝辞淡漠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土。 楚九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踩的是帝辞伸出来的手掌心。 怪不得刚才觉得脚下有人托了自己一把。 “多谢。”楚九月尴尬的三室一厅都抠出来了,想了想,脱口而出两个字。 “陛下,您去上面做什么?” “微风正好,阳光不燥,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楚九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来了个诗朗诵。 四周寂静无声,花都被晒得蔫头耷脑,就连乌鸦都配合的飞过宫墙,叫了两声。 “陛下,今天没风。”帝辞幽幽的开口说道 “哎呀,别那么无趣嘛,朕就是想站在高处欣赏欣赏风景,爱卿有什么事去忙就是了。” 大哥,你快点走,别在这盯着看了,要不您挖个坑,埋点土,我跳进去算了。 “欣赏风景为什么要背着包袱呢?”帝辞墨眉轻挑,微微抬手,指着她身后占了半个后背的包袱问道。 “坐着,朕觉得有些硌,带着它坐着有问题吗?” 说着楚九月将包袱扯了下来,给他现场演示了一遍,表情扭曲了一瞬。 更硌得慌了。 里面都是在寝殿装的金银珠宝,带什么都没有带这些管用,出门在外没钱怎么行。 所以就算疼,也要忍着,要面带微笑。 帝辞瞳孔微缩,属实没有想到,楚九月这番作为,关键是这坐姿太不像女人,分岔着腿,更像是个男子。 “臣若是走了,待会陛下怎么下来?”帝辞薄唇轻启,问道。 帝辞提前进宫也是为了去如仙殿看看鹿生。 这几日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可刚进宫,就听说了陛下为了鹿美人大发雷霆之事。 他这才知道原来鹿生受伤了,只是陛下什么时候这般护着鹿生了? “待会陈安就来了,爱卿去忙。”楚九月冲他摆了摆手。 “臣刚才感受了一下,陈公公那小身板,怕是承受不住陛下重量。” “什么?你……”楚九月一听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指着他,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帝辞,你还是人吗? 你礼貌吗? 夺笋啊! “哎……”由于动作太大,太激动,楚九月脚下不稳,倒了下去。 伴随着樱花瓣的簌簌落下,一抹绯色穿插其中,以头朝下的姿势快速降落,带起的风动吹起楚九月的青丝,飘在脑后。 眼看着要扑向帝辞的怀抱。 楚九月舞着手臂,脑子里无限循环偶像剧情节。 初吻不会就此没了? 很显然,什么都没有。 帝辞甚至连手都没伸,反而往后挪了挪身子,生怕楚九月挨着他似的。 楚九月摔了个狗吃屎,抬起小脑袋瓜,幽怨的看着帝辞:“哼,小气,连接都不知道接一下。” “陛下恕罪,臣没反应过来。” 楚九月白眼翻上天。 鬼信你! 就你那两步躲的,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想笑别憋着。”楚九月见帝辞嘴角勾起又放下的样子,开口道。 “陛下,您还好。”帝辞嘴角勾起,忙上去将人扶起来。 楚九月有些看呆了。 阳光洒在他五官精致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眼眸也是乌沉沉的,流转着一片群星争辉的银汉,微微笑起的时候,如飞花碎玉,所有锋利的轮廓一并被暖阳包裹。 就连他的声音也很是低沉好听,让人如沐春风,深陷其中。 “咳咳……朕无碍,先走了。” 楚九月落荒而逃,若是再待下去兴许就被他看穿自己要逃出去了。 帝辞看着走远的楚九月发间沾着些杂草花瓣,像个鸡窝头,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他的嘴角噙满了笑意。 良久,帝辞心里猛地一怔。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笑过了。 面对的人,竟然还是楚九月。 —— 回到寝殿。 楚九月砰的一声关了殿门,捂着自己的心口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楚九月,你个倒霉催的,出门竟然遇到了活阎王,阎王一笑,吓倒一片……” 楚九月脑海里闪现刚才帝辞浅笑的样子,葱白的指尖轻点着下巴,朱唇微微上扬:“还是挺好看的。” “陛下。” 门口传来的太监音吓得楚九月一激灵:“哎呀妈呀!” 楚九月用手抚着胸口顺了顺气,一脸幽怨的打开了殿门。 “回陛下,奴才打完了,保证只多不少,他们没有三个月怕是起不来了。” “您这是怎么了?”看到狼狈不堪的楚九月,陈安瞳孔明显一震。 陛下平时最在意形象,这几日似乎有些变了。 “没事,不小心摔得。”楚九月胡乱理了理头发。 还不如不理,越理越乱。 楚九月视线扫到他皮肉外翻的小手。 虽然陈安用另一只手在前面挡着,但伤口太深,艳丽的红色,让人难以忽视。 “把手伸出来。” 陈安乖乖的将完好的小手伸了出去。 “另一只。” 见陈安的手微微顿了顿,楚九月一手就薅了过去,拽进寝殿,按到座椅上。 “陛下,奴才无能。” 陈安的小脸唰的一白,跪在地上,求饶。 陛下,不会真的连太监也不放过。 楚九月也没时间跟他解释,她还要出去。 “起来,坐在那。”楚九月的语气严肃。 陈安唯唯诺诺的坐了回去,手忍不住颤抖,却还是被自己控制住了,只是那张清秀的小脸越发的白了,眉间的那道疤越发清晰。 只见楚九月左手拿着白纱,右手拿着一个蓝色瓷瓶。 就算陈安低着头不敢直视楚九月,余光也是能看的清晰。 手越发的开始抖,这次他控制不住了。 眼看楚九月越来越近,走到自己身前,陈安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 良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自手上传来清清凉凉之感,将原本的灼热刺痛覆盖。 睁开眼。 入目是楚九月垂眸正在给自己包扎,最后还系了一个蝴蝶结。 原来陛下只是要替自己包扎。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会是陛下做的。 她不是习惯了残忍? “好了,现在有件事需要你来帮我。”楚九月开口说道。 “陛下您说就是,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都会去做。” 陈安的眼神很是干净,说的异常坚定。 “这两天对外就说朕生病了,谁也不见。” 说着楚九月又想到了什么,继续叮嘱道:“无论是谁,就算是请了太医来,就说朕不见就好了。” 陈安待在原主身边这么多年,他说的话几乎都是陛下的意思,所有人都是要听一听的。 “是。” “千万要记住。” 楚九月边再次叮嘱,边走到梳妆桌前,看着自己的样子,惊讶之余无奈道:“这头发还是你帮朕梳,太乱了,朕不想梳。”? 第16章 京城,永安城 陈安立刻凑上前去,拿起梳子,正欲梳下去,便被楚九月打断了。 “你手受伤了,还是朕自己来。”看着十三四岁的陈安,小手缠着白纱,她不忍心。 楚九月的温柔像是冬日的一缕缕暖风,打在陈安的心里。 从小到大,陈安没有感受过一丝怜爱,此刻却正在被一点点的包裹。 有的人从小便深陷泥沼,吃惯了苦,眷恋着一丝丝的甜。 —— 如仙殿。 “王爷,您怎么来了?” 鹿生撑着孱弱的身子,急忙下床行礼。 “他们又欺负你了?”帝辞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从救了鹿生,将他放在楚九月身边当奸细开始,帝辞也曾为鹿生挡下过多次欺辱,只是若是哪天他没有受新的伤。 楚九月便会将鹿生绑去永安侯府的地牢,生不如死的折磨,毒打。 自此,帝辞便不敢再管,管了鹿生只会死的更快。 帝辞问过他,要不要离开。 鹿生不肯,他想报仇,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帝辞也没想到,他竟然熬了十年之久。 他是鹿生的上司,这些年他更是把鹿生当成朋友。 “无碍,他们的招数也就那些,这些年我为他们也说着赏赐的话,他们也不会真的杀了我。” 鹿生往身后揽了揽青衫,作出请的姿势。 “今天一早陛下就为了你大发雷霆,她现在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七天后,等我消息。”帝辞微微颔首,坐到一旁的桌前,盯着桌面上烧完的暗灰色的香。 “王爷,这些日子,陛下确实有些难以捉摸,就连我也是有些摸不透了。” 鹿生见帝辞看着桌上燃尽的铃兰香,眉头越发紧了,他假装不经意的凑过去,随手拿了块锦布将残渣擦拭干净,转移着话题。 “以后你要小心永安侯,得到陛下的恩宠会被他视为眼中钉,其他后宫的男嫔我倒是不担心,你对付他们应该绰绰有余,我近日要去河月城,能够牵制住一部分永安侯的势力,可他深不可测,你还是要小心。” 帝辞千叮咛万嘱咐,他不想回来之后是为鹿生收尸。 “王爷放心。”鹿生为他倒了杯茶。 “我就不喝了,先走了,还有日后别再私自动手了,楚九月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不是你一个人能轻松解决掉的。” 任何小细节都逃不过帝辞的眼睛,动作,气味,将鹿生暴露的一览无遗,尽管他装的很淡定,但在帝辞眼里任何一点痕迹都有迹可循。 这十多年来,鹿生从没有骗过他,这是第一次。 他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是。”鹿生点头应声道。 —— 夜幕降,星河灿烂,朦胧的月光铺在碧落上,河流平缓的运送着一盏又一盏的暖光花灯,那里面寄托着人的思念。 碧落岸边,一个身着靛蓝色束腰衣裙的少女,背着包袱,躲在半米粗的红柱子后探了探头。 “最后还是要从碧落游出去,唉,算了,没办法。” 楚九月一边抱怨,一边躲避着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和奴才。 她几乎尝试了所有离开的办法,御花园有阴影了,怕被帝辞再次发现。 御书房的书架后面的密道,只能说年久失修,被石头堵住了。 ……… 就连宫里的狗窝她都尝试了个遍,她朝小狗say hello,狗追了她跑了二里地。 最终还是选择了碧落,她不是不会游泳,但是你要知道游到京城,要三十多里,累啊! 楚九月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噗通一声,完美入水。 四周的侍卫奴才听到动静,纷纷警觉,迅速跑去查看。 毫无发现,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幻听,听错了。 但永安侯吩咐过不能掉以轻心,其中几个侍卫在碧落坚守了一夜,白天才轮班回去休息。 楚九月游的有些虚脱,整个人肌肤被泡的又白了一圈。 脚下开始有些发虚,这还是她服用了清雾丹之后的效果。 清雾丹,能保持身子在冰冷的水下也维持住身上的体温。 不至于被冻死。 —— 太医院。 “柳太医,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了。”帝辞微微颔首道。 在东莞国,医者尤为受人尊敬,更何况柳盛是帝辞母亲当时的医官,如果不是柳盛妙手回春,他的母亲早在父亲死的那一刻,就服毒身亡了。 “王爷,夜色已深,您怎么来了?”柳盛一袭白色长袍,下巴留着一缕白色胡须,整个人看上去仙风道骨,正气横生,拱手间徐徐走来。 “本不想深夜叨扰柳太医,只是陛下近日感染风寒,有些严重,想请您去看看。” “陛下染了风寒?王爷且在此等等下官,下官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 柳盛一听脚步加快,迅速收敛了一堆药材,背着药箱跟在帝辞的身后。 陌离早早等候在外,将二人迎上马车,快速驾着马车往宫里赶。 很快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楚九月的寝殿。 唯有陈安一人守在宫门外。 今日后宫的几个男嫔都被陈安一句话给打发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柳太医会来,还是摄政王亲自带着来。 要是陛下知道摄政王如此关心她的身体,应该会很开心。 念及此,陈安再次拿出手中的小册子,写上来访的人,后面悄悄写了个备注:(柳太医是摄政王亲自带来的,关心陛下的身体。) “陈公公,麻烦通禀一声,臣担心陛下的身体,特意带着柳太医来给陛下看看。”帝辞微微颔首,眼神深邃用余光一直盯着殿门。 他特意将声调提高了几分,殿内能够听见。 没有熟悉的开门声。 “王爷,您来的不巧,陛下吩咐了,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连本王都不见了吗?” 帝辞的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了几分,让周围的人莫名的染上几分恐惧。 “是,还请王爷早点回去休息,不要为难奴才。” 陈安也想放他进去,可楚九月的吩咐他只能乖乖照做,他也好奇陛下竟然没有来开门。 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如此吩咐,楚九月不说,陈安也就不敢问。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明日也无需来了,这几日陛下想一个人静静。”陈安开口道。 帝辞眉头一蹙,突然想到楚九月会不会是因为今天自己没有接住她而生气,故意用这样低端的方法搪塞过去,才稍稍舒展了眉心。 旋即,帝辞薄唇微勾道:“那臣告退,不叨扰陛下清修。” “柳太医,让您白跑一趟了。”帝辞边走边深表歉意的开口说着。 “为了陛下,这些都是下官该做的。” —— 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太阳越过水岸线缓缓升起,将整条碧落映的发黄。 不远处的街道开始传来摊贩们一阵阵卖力的吆喝声,岸上草木青翠,小桥流水人家。 楚九月坐在岸边,将湿发揽到一侧,卖力的拧着自己的衣裙,整条裙子都被水浸的粘在身上,婀娜多姿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 “累死我了,还好包袱完好无损。”楚九月看了一眼金灿灿的珠宝,一切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 “穿成这样,上街买身衣服也不方便。”楚九月仔细打量着四周。 不远处,有一间小院,院子不大,算不上富贵人家,倒也算得上雅致,一看就是个风雅之士布置的。 看着院子里挂着的几身男装,楚九月狠狠的心动了。 院内十分安静,她迅速取了件蓝色长衫,又拿了片金叶子放到窗边。 却被屋内的人吸引了,屋内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奶奶,正在侍弄桌上的花草,动作娴熟的往花瓶里插着花。 忽的她的手被花刺伤了,楚九月这才发现,老人的眼睛不聚焦,是个瞎子。 楚九月又掏出了几片金叶子,放在窗边,故意敲了敲窗檐,发出声响。 老奶奶听到动静,走到窗边,顺着窗檐摸索到了金叶子,在手里打着圈的思索着是什么东西,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放到嘴边一咬,惊呼道:“金的!” 另一边,街上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商贩卖力的吆喝着,一对对的小情侣在街上女在前,男在后的跟着,等着给自家的夫人买单。 只是自家夫人纷纷盯着街头迎面而来的身着蓝色长衫的小公子看的入了神。 身后的男人们伸手去遮挡,却被女人一巴掌扇了出去,粗暴极了。 那小公子身材娇小,气质上却是上上乘,眉清目秀,肌肤白皙,粉唇如同带露的两片花瓣,笑的灿烂。 看街上的什么都一副稀奇的模样。 让人觉得他好似天上的小神仙偷偷溜到了凡间。? 第17章 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呦,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如此好看,不知可有婚配?” 楚九月正拎着买的满满两大盒子的好吃的,好玩的,用的,却被一女子突如其来的搭讪,弄的有些懵。 只见那女子一脸福相,整个人都充斥着富贵人家的气息,一袭白衣穿在她的身上,能明显的看到叠成三层的赘肉,看模样应是三四十岁的模样。 “在下家中已有夫人,貌美贤良,姑娘生得极美,定能找到比在下好百倍千倍的男子。” 楚九月将买的东西放到一边,伪装成男子的声音拱手开口说道。 见楚九月彬彬有礼,谈吐不凡,甚至还夸赞了自己,苏然顿时笑开了花,扭动着略显肥肿的身子,步步紧逼,语气自认为娇嗔的道: “公子,本姑娘不嫌弃你,若是你肯同你现在的夫人和离,我愿意八抬大轿将你迎娶回家。” 楚九月退了又退,直到被抵到身后的桂花糕摊前,被桌子挡住了去路,扑面而来浓郁的胭脂俗粉味,更是让她忍无可忍。 “姑娘,请自重,在下此生唯爱夫人一人,再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 楚九月说的铿锵有力,一双鹿眸异常坚定。 没曾想眼前的女子竟感动的哭了起来,抄起摊子上的刀就朝着自己的丈夫扔去。 “看看人家,再瞅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去青楼,看那个小狐狸精!”苏然仿佛泼妇附体,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出袖帕拭着眼泪。 楚九月直呼好生惊险。 幸好,只是割断了那男子的一缕头发。 不然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只是自己怎么突然被围观了。 街上的女子纷纷驻足,望着他的眼里充满了渴望,人家不仅长的如谪仙一般,还能这般深情专一,再看向自己身后的丈夫,嫌弃的白眼翻到天上去。 “让开!让开!” 一道道雄壮的男声高喝着,掺杂着马的嘶鸣声,声音离楚九月越来越近,地上的小石子被震的发出剧烈的声响。 刚才还惬意逛街的人们,叫卖的商贩,纷纷狂奔起来,避之不及,来不及跑回家的也纷纷蹲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整条街都关了门,一瞬间清理的干干净净,仿佛来了一群吃人的猛兽。 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楚九月和一些没来的及跑远的三十几个人。 楚九月站的笔直,在一群蹲着恨不得钻进地面的人群中尤为突出,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纪大逃亡。 从楚九月的方向望去十多个人骑着高头红棕马,手里拿着大刀,磨的锃亮,不是强盗就是地痞流氓。 “老大,你看,今倒是新鲜,竟然有人不怕你。” 红棕色马匹上的张三,顶着八字眉,两撇络腮胡,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楚九月,坏笑得说道。 “是啊,不过这小公子长的眉清目秀的,看他身上背着的包袱,看着沉甸甸的,肯定有不少钱。” 另一侧的李四,长的肥头大耳,手里的大刀,稍稍转了转迎和的说着。 他们的声音猥琐不堪,说的声音又大,一系列的议论,楚九月听得真真切切,她攥着包袱的手越发的紧了紧,试图蹲下去,隐藏在人群中。 他们口中的老大,是他们之中长的最突出的一个,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更像是草原上的汉子,皮肤发黄,肌肉线条倒很是明显。 整张脸单看没有一个地方突出,凑在一起却很顺眼。 “出来!” 只是这强盗老大的声音穿透力也太强了,众人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连楚九月都蹲着挪着小步子向后缩了缩。 本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谁知下一秒,后背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将她整个提溜了起来,毫不费力。 这让她不禁想到了刚见帝辞的样子,也是如此狼狈。 一群强盗看着自家老大动手,看的津津有味,笑得越发猖狂。 而其他蹲在地上的百姓,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顾的了其他人的死活,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大哥,有话好好说。”楚九月怂的一批,但手上依旧死死地攥着包袱,生怕像当初一样,全都掉在地上。 视线扫到那强盗老大,脖颈间戴着一条狼牙吊坠,让他看上去越发威猛霸气,楚九月被晃的心更加慌了。 要是她没有记错,这个人叫那日苏,是永安城最西侧无量山上的霸主,七岁那年,箭术精湛的他一箭便射穿了一匹一米多高的狼,一战封神,十岁那年成功成了山头的老大。 至于他为什么改用刀,原作者没写,在原主的后宫中,他的出现不多。 “你胆子很大啊!”那日苏看着自己手中的楚九月,抄起腰间别的大刀,架在楚九月的脖子上。 本来蹬踹着小脚挣扎的楚九月,感受到脖子上冰凉的真实触感,一瞬间僵在了原地,声音有些发颤: “在下胆子不大,也就芝麻大小,大哥想要什么直说便是,只要饶了在下一条小命。” 那日苏的嘴角挂满了嘲讽,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楚九月身上的包裹: “你的包袱很沉啊,应该藏着不少珠宝,拿出来给弟兄们分分!” 一旁的强盗一听到这,卖力的吆喝出声,直呼:老大!威武! 楚九月开口道:“好啊,你先放我下来。” 那日苏一听,语调上挑:“哦?没想到这么容易,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见了我连跪都不跪。” 蹲着的百姓一听,纷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九月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 她将包裹放在地上,打开。 在场的人无一不两眼放光。 里面的金银珠宝足够他们三辈子吃喝不愁。 本来还稳稳坐在红棕马上看戏的强盗,纷纷凑了上来,眼睛都看直了。 “老大,这次咱们发了呀!”张三说着就上手把楚九月推到一边去抢。 那日苏一记眼神过去,吓得张三立刻收了手,并赏了自己一耳光:“我该死!” 楚九月挪着小步子拉了拉包袱的一角,抬起头,一双鹿眸清澈见底的望着那日苏,哀求道: “大哥,这些在下都送给你,还请放过在下。” 要不是声音是个小公子的声音,那日苏几乎都要用楚楚可怜来形容眼前的楚九月了。 “跪下,我就放了你。” 那日苏伸出粗糙的手去抢包袱,嘴上满是戏谑。 “嘶~” “你!” 只见楚九月目光一凛,趁那日苏的手靠近的一瞬间,将银针狠狠插入他的虎口处,惹得他眉头紧锁,疼得几乎将五官皱在一起。 “你找死! 那日苏喝骂道,抬起手中的大刀砍了下去。 “你若是杀了我,小心不举!!!” 楚九月声调拔高了八个度。 在场的人纷纷抬头看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楚九月,惋惜的摇着头。 这小公子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那日苏的大刀在离她头顶一厘的地方止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那日苏粗犷的眉峰抽搐着。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举! 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刚才的银针上面有毒,若是你杀了我,你就一辈子做不了男人,只有我才能解毒。” 楚九月柳眉轻挑,见头顶的大刀明显在颤抖,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的整理着包袱。 让她下跪,做梦! 跪她还差不多。 不发火就当她是病猫吗? “老大,别听他胡说,他肯定是骗你的。”张三说道。 “就是,医者都在西市,这个时辰不可能出现在东市。”李四说的有理有据。 “你是不是每次时间都很短?”楚九月指着张三的命根子说道。 “什么很短?”张三指着她鼻子想骂回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发虚,又不太好意思开口:“你……你别瞎说!没有的事,老子身强体壮!” 说完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我有办法帮你。” “真的?”张三惊呼出声。 所有人瞬间了然于心,就张三刚才那激动的样子,暴露的彻底。 在场的人,想笑又不敢,脸憋的通红,吃了好大的一个瓜。 张三他不行! 还是从一个男人口中得知的。 难道这小公子真的是医者? 医者在西市都受到朝廷的保护,来这混乱的东市做什么? “真的。”楚九月说的异常坚定。 论医术,她还没有怕过谁。 那日苏手中的刀抬了抬,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去相信。 张三的事除了他自己和李四没人知道,因为这个三人坐在一起喝了好一顿酒。 若是真的不举,那干脆死了算了。 “先生,我错了,你把解药给我,我保证,现在立刻马上消失在你眼前。” 那日苏把刀往身后一扔,一把抱住楚九月的小细腿,哀求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看傻眼了。 眼前的那日苏,昔日东市里的霸王,烧杀强掳,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此刻却抱着一个小公子的腿,求饶,求原谅。 楚九月心里万马奔腾。 这他喵的什么玩意?! 这人的人设呢? 崩了啊! 一个一米八的猛男刚才还一脸猖狂,一时间竟跟个小孩一样,委屈巴巴,这搁谁也一时接受不了。 “你先松开我。”楚九月拽了拽被他扯的有些紧的蓝色长衫。 衣服本来就大,被他这么一扯,显得更加松垮了些。? 第18章 墙面上的尘埃坠落,暗门开 待那日苏将自己松开,楚九月将包袱收了收,重新背了起来,理了理被他扯的有些乱的衣衫。 可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天下之大,几乎所有人都认识楚九月,只因她的容貌绝美,却人人喊打,有一段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她的画像,有的因为她作恶太多用来辟邪,有的则是用来蹂躏践踏。 触及自己用金箍高高束起的墨发没有松散,楚九月稍稍松了口气。 “大家都起来回家去。” 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百姓,楚九月开口道。 没有人听她的。 那些强盗还没有离开,他们动都不敢动。 这么多年,受尽这群强盗的打压欺负,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害怕,根本不敢反抗。 楚九月瞥了一眼那日苏,那日苏立刻心领神会如帝王一般的威严道:“都起来!” 啪嗒! 楚九月用力拍了拍那日苏的头:“你好好说话。” 那日苏敢怒也不敢言,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各位都起来回家去,让大家受惊了。” “这才对。”楚九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百姓们这才纷纷抬起头,站了起来。 这十多年终于有人能真正制服这群强盗了,百姓们高兴的紧。 纷纷上前感激涕零的看着眼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用力握了握楚九月的手。 说着感谢的话。 待百姓纷纷离开,那日苏挠了挠头朝楚九月凑了凑:“公子,解药什么时候给我啊?” “公子,还有我,还有我,我的病真的有的治吗?”张三点头哈腰的往前迈克了两步。 “别着急,我还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去找辆马车,带我去河月城的红崖谷。” 楚九月边说边坐到一旁被遗漏的座椅上,柳眉朝着买完的两个大木盒挑了挑。 张三,李四很有眼力见,用袖子将木盒上沾的灰尘,擦的锃亮,这才躬着身放到楚九月的身旁。 “来人,赶紧去牵马车来!”那日苏抬手一声令下,身后的强盗纷纷四散开来,去西市牵马车。 —— 皇宫内。 阳光充沛,将青石瓦路晒得滚烫,没有一个人想要在外面久待。 一个小宫女,走路带风,仿佛脚下是火海,烫的她不敢停留片刻。 很快消失在了朝意宫的金匾下。 “逸美人,有您的信。”小宫女容画福了福身子。 只见上官逸身着靛蓝色长衫,胸口裸露着大片雪白,见到来人,眉头微皱,理了理衣衫。 “知道了,你先下去。” 上官逸伸手将容画手中的信纸接过,抬了抬手,示意容画下去。 待容画走后,上官逸走到门前,警惕的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才关了门。 自两张檀木桌前,绕到屏风后,从床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在木盒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和一支毛笔,将手中空白的信纸展开,毛笔在瓷瓶里蘸了蘸,将整张信纸晕湿。 再取出蜡烛将其烘干。 字迹清晰可见。 信上只写了:鹿生。 这两个字。 上官逸嘴角上挑,眼神越发阴毒:“这次侯爷的目标与我倒是一致。” 信纸很快在烛火中烧成灰烬,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上官逸走起路来越发有些发飘,走到床边一侧,稍稍往右扭动床边的圆灯。 墙面上的尘埃坠落,暗门开。 门后是数十把大大小小的袖口弩箭,微不可见的细长银针,宛如一个特工的兵器小兵器库。 上官逸娴熟的挑挑拣拣,随手在几个兵器上拂过。 旋即,握紧一把金色弓弩,小巧,力道最强,射杀成功率占九成以上。 上官逸熟练的将弓弩绑在手臂上,手腕稍稍一动。 弩箭如风,一击将墙面戳成一个窟窿。 “鹿美人,这次可怪不得我,是你自找的,哈哈哈……” 整个暗门后的通道充斥着上官逸恶毒猖狂的笑声。 —— “先生,请上车。”那日苏开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整个人显得十分恭敬。 “别叫先生,都把我叫老了,叫我老大。”楚九月边说边撩了撩蓝色长衫,在那日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是,老大。” 楚九月能明显察觉到那日苏气的牙根直痒痒。 “来,报一下名字。” 楚九月站在马车上,指着眼前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强盗们说道。 他们没有自报家门,若是她直接说出来,怕是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他们看上去不太聪明。 但刚才那一直跟着起哄的,一个长着络腮胡,一个肥头大耳的两个人,楚九月确实不知道叫什么。 毕竟只是两个小喽啰而已。 “无量山老大那日苏!” “张三!” “我李四!” “……” 还没待报完,楚九月乏了,打着哈欠道:“那日苏,张三,李四,你们三个跟着我去就够了,其他人都给我回你们的山头去。” “千万别让我知道你们下山,不然……嘿嘿……你们懂得!” 楚九月一脸狡黠的,朝着那群强盗的命根子,挑了挑眉。 那群强盗看着自家老大都卑躬屈膝的样子,打心底里就怂了,如今再被楚九月这般威胁,额角冒着冷汗。 看了看那日苏,又看向楚九月,握着大刀拱手道:“是!老大!” 那日苏怨毒的瞥了一眼,心里骂道:一群怂货! “那日苏,你来驾车,我乏了,想休息一下,他们一看就没有你技术高。” “得嘞,放心,老大!” 楚九月说的是事实,可那日苏一听心里高兴坏了,回答的干脆利落,声音响亮。 这是夸他呢! “驾!” 果然没有楚九月以为的路途颠簸,她终于能全身心放松的睡个好觉。 她宁愿跟那日苏这样的上百个甚至是上千个斗智斗勇,也不想在此刻去想那三只老狐狸。 不,是两只,鹿生不算,在那暗无天日的皇宫里,他是最善良的存在。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被欺负。 不过,只要他陈安看到桌上留的那张字条,这两天只要鹿生不出如仙殿,就不会有人能靠近那里,伤害他。 “老大,河月城到了!” 楚九月睡了一路,永安城到河月城,连夜赶路,全程三个时辰,她睡的很安稳。 朦胧中睁开眼,入目是两个极为丑陋的男子,楚九月猛然惊醒。 “老大,您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张三殷勤的捧着各种各样的吃食。 “老大,您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李四跟着谄媚道。 待看清是张三和李四二人,楚九月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伪装成男声开口道:“走,下去一起吃。” 那日苏听到动静,用手撩了撩帘子。 清晨微光眷恋着楚九月的每一寸肌肤,她的皮肤很白,头发高高束起顺到腰间,微风拂起她额角的鬓毛,一张脸精致如画,眼波流转。 眼前两边的青石柱,呈一个拱形,雕刻着河月城三个大字,四面环山,座落在正中央,远处的天空,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和山上樱花的淡粉色混为一体,仿佛一副绝美的画卷。 楚九月朱唇微微上扬,眼眸微闭,感受着迎面而来的自由气息。 良久,楚九月浅笑道: “河月城,我喜欢,走。” 见那日苏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楚九月伸出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那日苏这才回过神来。 “没……没事。”那日苏不敢看她,慌忙跳下马车,跑到一旁的河流边疯狂洗脸。 这是怎么了!! 他可是一个男人!男人! 那日苏试图让自己清醒,他刚才看着楚九月的样子,竟然心狂乱的跳个不停,脸也发着烫。 “大哥,您没事?” 自从他们都认了楚九月当老大,就对那日苏改了称呼,叫大哥。 楚九月看着三人蹲在河岸边不禁感慨:“果然是兄弟情深啊。” “你们腻歪够了没?”楚九月下了马车,看到三人齐齐扭过头来,继续道:“听说红崖谷四季如秋,我想去看看,你们知道在哪吗?” “知道,我知道。”那日苏一听,第一个窜了起来。 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知道,只是去红崖谷需要经过烟柳巷,那里本来是风月场所,但是现在是所有难民的聚集地。” “不过有我在,量他们也不敢抢老大的东西,若是有人敢靠近,一刀砍了便是。” “······” 第19章 老子乐意,你管的着嘛? 那日苏挥了一下大刀,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道。 “你以为是切水果啊?什么都能砍,那是人!” 楚九月厉声喝止,突然想到帝辞有可能已经到达了河月城,他很有可能就在烟柳巷,“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绕过烟柳巷?” “嗯……”那日苏看看四周,沉思片刻,“有,不过很难走,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毒虫咬伤,性命不保。” 张三和李四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张三连连摆手,开口道:“老大,大哥都说有可能性命不保,那此路肯定异常凶险!咱们还是从烟柳巷过去,我知道老大不愿钱财被抢,放心,有我们三个人在,区区难民,还翻不了天!” 李四听的频频点头。 怎么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的确,那日苏自七岁成为霸主,什么没见过,就连他都说难走,对身手敏捷的他来说,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对于其他人就是自寻死路。 可楚九月偏偏不信这个邪,她可不想见到活阎王,“那日苏你多吃点,一会好有力气带路。” “真的要走那条路?”那日苏有些急了:“你这是在自寻死路知道吗?为了钱你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连累你们,你把地图路线画下来,我自己去就好,放心,解药待你画完,我会一并给你。”说着楚九月打开其中一个木盒,取了笔墨纸砚。 那本来是她买来准备送给自己弟弟楚三月的见面礼。 如今,她自己的事情确实没必要让其他人跟着一起送命,她良心不安。 虽然他们作恶多端,但她不想染上鲜血。 看着那日苏犹豫不决的样子,楚九月眉头微皱:“画画总会?” “你真的要去?” “嗯。”楚九月重重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什么比帝辞更可怕! “我这个人呢,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冒险,那条路我八年前走过,再走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弯弯绕绕的我就算画了,你也找不到,既然答应了要把你送到红崖谷,我们无量山的规矩第一条,就是要信守承诺。” 那日苏没有去接,反而从张三怀里拿了个饼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说着,一脸痞笑。 “你们无量山有这规矩?”楚九月狐疑的看向一旁的张三李四。 张三,李四面面相觑,本能的摇头。 “没有吗?你们连山门的规矩都能忘?” 那日苏浓眉轻挑,语调上扬,压迫感十足十。 张三李四瑟瑟发抖,挤成一团,二人频频点头:“有!有!有!” 楚九月忍不住笑了,“这是你新加的规矩?” “老子乐意,你管的着嘛。”那日苏说完扬长而去。 “多谢。”楚九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日苏会如此好心。 或许红崖谷内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是跟自己顺路罢了。 毕竟他之前常常去一些生人勿近的地方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带到街上贩卖,别人不买他就威逼厉喝,总之就是那是他辛辛苦苦带回去的,百姓们就不能不买,这是等价交换。 楚九月随手拿着饼子,看着蹲在河岸边用刀削着箭弩的那日苏,脑海里不断回忆关于他的一切,只是他不是书中主角,楚九月也没仔细记,有的已经模糊了。 那日苏的肩很宽,腰应该很细,只是腰间缠着好几圈的灰色麻布条,显得他很健硕。 其实不过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 在强盗窝里长大的孩子,身上的每处细节都在想着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楚九月拿着咬了几口的饼子走到他身边蹲下,轻唤了他一声,“那日苏。” “干嘛?”那日苏有些不耐烦。 “你是不是不会写字啊?作为报答,我教你,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了,做个好人。” 那日苏削弓弩的手顿了顿,原本鹰般敏锐的双眸荡起一层淡淡的水波,嗤笑一声道: “可笑,做了一辈子好事的人,没有人记得,可做尽坏事的人,却让人铭记于心,这样想想岂不是当坏人更划算些?” “你就能保证一身学问的人做的事都是对的,胸无笔墨的人做的就都是错的,认不认字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楚九月有些急了,不解道:“难道你觉得刚才抢我东西,强盗一般的行为,是对的吗?” “可是你偷盗宫里的珠宝,岂不是更不对?” 只见那日苏话锋一转,看透一切的眼神,楚九月身子陡然一僵,瞬间卸了气,“你怎么知道是宫里的?” “里面有支凤尾花珠钗,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是狗女帝的东西,本来我只是想凑近看看, 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公子,会是一个医者呢?” “我自认倒霉,不过这个狗女帝,不是个好东西,你偷了她的东西,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现在说不定正派人到处找你。” 眼看着那日苏削的越来越用力,眼神越发凌厉,仿佛是在一层一层削着楚九月的皮。 楚九月吞了吞口水,强颜欢笑道:“她是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恨她?” 原主坏事做尽,她实在是不记得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只要跟狗女帝作对,都是我那日苏的朋友,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楚九月尴尬一笑:“在下姓花,名祈安。” 楚九月起这个名字很简单,祈求平安之意。 她不奢望自己能在这个地方得到什么,只希望自己可以平平安安,随心所欲,洒脱自在。 “花祈安,一听就知道出自名门望族,你怎么会去偷宫里的东西?”那日苏顺手将削好的弓弩捆好,放在一侧,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楚九月。 楚九月心里慌的厉害。 迅速用手理了理束发的金箍,抻了抻长衫上的褶皱,这才丝毫不慌的回视着他,正义凛然的道: “只是觉得当朝女帝荒淫无道,总要做些事情恶心恶心她。” “你怎么” 倒不如闲聊几句。 楚九月鹿眸充满好奇:“你的家乡是草原吗?” “嗯。”那日苏沉声说着,重新动手削着弓弩。? 第20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那日苏顿感畅快,拍了拍大腿:“说的好!真不愧是我兄弟!” 被揽到那日苏肩膀的楚九月,一脸懵逼。 这什么情况,怎么这就成兄弟了? 淡淡的樱花香味往那日苏的鼻子里钻,楚九月整个人都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一侧,能明显感受到楚九月的体温。 楚九月的眼睛仿佛是一只小鹿正无措的望着那日苏。 “你有病啊!” 下一秒楚九月被那日苏一把推开,摔到一侧,扶着柳腰骂道。 那日苏的脸颊泛红,耳根发烫,整个人浑身哪哪都不舒服,他想伸手去扶,却怎么也不敢再轻易碰她。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那日苏本来就不白,黄皮,整个人此刻都红透了,楚九月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把他扎坏了。 一双纤纤玉手逐渐朝那日苏的额头靠近。 那日苏的心跳如雷鼓,猛地站起身来,“没…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说着那日苏猛地用双手扇着凉风。 楚九月感受着微风撩拨着她的发丝,再看看那日苏想看又不敢看自己的眼神,顿时生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你不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什么?斯什么?德?什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证,就是受害者喜欢上了绑架犯,你不会是喜欢我?” 那日苏瞳孔骤缩,整个人心跳一滞:“你别瞎扯!老子喜欢的是女的!女的,你一个男人,我不感兴趣。” “那就好,吓死我了。”楚九月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兴许是那日苏体格大,比较怕热。 “那你要不要去河里泡一下,我们待会出发,赶了一夜的路,你也累了。” “嗯。”那日苏点了点头。 赶了一夜的路,他确实很累,只是比起这些,他确实想要去冷静一下。 浑身热的厉害。 可河流四面没有遮挡,张三李四没什么,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兄弟,可那日苏就是不想被眼前的花祈安看见。 “花老大,你……你能不能……”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楚九月看他一脸害羞的模样,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 楚九月背转过身,用手捂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泡在水中冷静的那日苏聊着。 楚九月:“你的家乡是草原吗?” “嗯。” “那你为什么会来永安城呢?” “那是我的故乡,却不是我的家,那里的人都不喜欢我。” 楚九月能明显察觉到那日苏的语气,甚是悲凉。 楚九月刚想问什么,却被那日苏抢了先。 那日苏神情淡漠解释道:“我出生的族落名为夺日,巫医说我是天煞灾星,会克死全族的人,族人们信了,在我五岁的时候,阿布将我摆在祭台上,要将我活活烧死,额吉知道后,在作法前一日在族人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带我逃到了永安。” 楚九月听着他的语气。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仿佛不是他。 她不知道那日苏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垂眸道:“你的额吉是个勇敢的人。” 草原上的女人地位低微,真应了那句为母则刚。 “可是我再也没有额吉了。”那日苏的音色一哽,忍得眼眶通红,苦笑道:“是阿布亲手杀了额吉,你说,是不是很可笑,自己千辛万苦娶回去的女人,娶回家的时候欢天喜地,恨不得人尽皆知,可当一切谴责的由头指向他,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便会随手扔掉,你让我做个好人,可我只看到了人性的恶。” 是啊,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坏人,他们只是看惯了恶,习惯了残忍。 可总会有一个人,宛如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打进来的一束光,让你觉得或许还会有另外一种活法。 楚九月猛地转身,看着他目光笃定,闪着湛湛星光:“说你是天煞孤星,那我不就是天煞孤星的老大,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好啊,放心,以后老大罩着你,谁要是敢再乱说话,我就让他一辈子开不了口。” 那日苏漆黑的瞳眸里泛着点点笑意:“花老大,就你那小身板,还是老老实实在我身后躲着,我是一时疏忽才让你有机可乘,若是遇到武功卓越之人,你怕是连人家头发丝都摸不到,你就已经死了。” “你又怎么知道那人不会同你一样,一时疏忽?”楚九月幽幽的开口说道,怼的那日苏哑口无言。 天那么蓝,没有一丝浮絮,像是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的熠熠发光,正如此刻那日苏眼中的楚九月。 她看上去弱不禁风,柔弱无骨,处处都需要人的照顾,可她却几乎将所有的光芒占有,坚强温柔且强大。 等等,她是不是转过身来了?!! “你…把头转过去。” 楚九月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撇了撇头,下意识的整个人往水里扎,没过那清晰可见的六块腹肌和完美胸肌。 不过自己都没有害羞,他一个大男人扭捏个什么劲,更何况自己此刻还是男子打扮。 “转就转,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有的我都有。”楚九月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日苏完美的身材,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挑,心道:身材还真是不错。 —— 皇宫。 如仙殿。 午后,和煦的微风吹过天蓝色纱幔,鹿生走在古色古香的长廊,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白玉簪挽起,多余的部分自脑后顺到腰间。 纱幔打在他青色的长衫上,在风中交错,宛若谪仙一般,徐徐走来。 这两日来,他几乎都在床上度过,他无数次想要起身,但总是没来由的犯困,这一睡就会半天。 今日他倒是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血色,也不犯困,他本坐在殿内,倚在窗边,看着殿外梁上挂的清风铃发呆。 浓郁的木兰花香扑面而来,使得鹿生整个人打起了七八分精神,一路追随着香味来到殿外。 如仙殿庭院内,一簇簇的木兰花争相开放,花丛间有一个男子,手里端着一个木盒,围绕着如仙殿撒着里面的白色粉末。 鹿生看清来人,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唇瓣轻启道:“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奴参见鹿美人。”陈安一身灰色常服,戴着太监帽,福了福身子,又道:“您身子可好些了?” 这十多年来,也就只有陈安会在见到鹿生的时候行礼。 只是因为陈安将所有的礼仪都刻在了骨子里。 也深知这宫里无论是谁,怎样不堪,都可能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好多了,有劳陈公公挂心,您这是在撒些什么?”鹿生抬手指了指陈安手中的木盒问道。 “陛下吩咐了,待撒完两日的安神香,便在第三天将她留在桌上的木盒,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在四周。”陈安提了提手中的木盒,想让鹿生看的更加真切。 毕竟是得到陛下盛宠的人,陛下自然是喜欢的紧,才会为了鹿美人大发雷霆。 如今,让鹿美人知道陛下日日惦记着他,想来鹿美人伺候的时候会更加尽心尽力。 念及此,陈安继续手头的活计又道,“陛下知道鹿美人是闲不住的性子,生怕这两日您休息不好,做噩梦,就命奴这两日撒上安神香,让您睡个好觉。” “瞧,连这些木兰花也是陛下命人移植过来的,鹿美人心里可还欢喜?” 陈安假装不经意走到木兰花边上挑了挑眼睫。 眸子里仿佛在说着:都是陛下亲自命人做的,要记住陛下的好。 鹿生黯淡的眼眸泛起一层淡淡的涟漪,低头浅笑道,“自然欢喜,鹿生谢过陛下。” 他最喜欢的便是木兰花,那是江南鹿府中开的最美的花。 这么多年来,他日日都会去御花园看一看,有的时候是怀念亲人,更多的时候,看着那些木兰花,想到死去的亲人,他才会隐忍的活到现在,为的就是报仇。 如今,她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简直不择手段。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了更好的折磨自己吗? 还是不想失去可以随意戏弄的木偶。 鹿生腹诽:楚九月,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定会亲手……亲手杀了你。? 第21章 陛下近日怎么没来? “鹿美人,您在想什么?” 陈安见他望着那木兰花出了神,几乎望眼欲穿,神情恍惚,出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陛下近日怎么没来?” 以前楚九月日日折磨他,从没有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人。 “陛下,近日在寝宫休息,兴许是那夜风太大,陛下受了凉,到现在还没好。” 陈安不知道楚九月去了哪?可楚九月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违抗命令,就会死。 他还不想死。 “那请太医看过了吗?太医怎么说?”鹿生眉宇微皱。 陈安听惯了主子们的语气,鹿生的语气有些着急了。 只是鹿生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鹿美人不必担心,陛下无碍,休息几日便会好了。”陈安看眼前人稍稍松了口气,眉宇舒展,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 “鹿美人,您好好休息,陛下才不会担心,奴先告退。”陈安说完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了。 看着陈安慢慢消失在视线,鹿生盯着木兰花,一会低头浅笑,一会眸光黯淡,来回转化多次,直到弯下身来,嗅了嗅那木兰的清香,顿绽笑颜。 这么美的事物就该好好欣赏。 一眼望过去,简直是完美诠释了人比花还要惊艳。 “鹿美人,今天心情不错啊!” 不远处娇媚男声传入鹿生的耳朵异常刺耳。 鹿生假装没听见,扭头就走。 “怎么?鹿美人现在得了陛下的恩宠,都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鹿生觉得恶心至极,但他最会隐藏情绪,表面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说话也是淡淡的:“逸美人,您怎么来了?” 上官逸为数不多两次来这,也就是这两次,他每次都要损失半条命。 “怎么,鹿美人生病了,我来探望,这不是应该的吗?” 眼前的上官逸一袭靛蓝色长衫,脚步不似之前的妖娆,倒是稳稳当当。 鹿生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上官逸,丝毫没有意外:“现在看也看过了,我有些乏了,就不请逸美人进去坐了。” 鹿生礼貌性的微微颔首,转身便要走,不料肩膀被他捏的几乎要散了架,脸上却平淡道:“逸美人,这是做什么?” “杀你啊,还能做什么?” 上官逸眼神冰冷,看着鹿生,仿佛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陛下这几日在寝殿,他调查过鹿生在这皇宫里没有任何倚仗,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 就算是将鹿生千刀万剐,陛下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因为他的倚仗是永安侯。 “杀我,为什么?”脖颈冰凉的触感,让鹿生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紧了紧。 他不明白,在这宫里十多年,他从未与后宫里的任何人为敌,向来都只有人欺负他的的份。 上官逸为何如此恨他? “你可还记得长安?” 长安?!! 那个小姑娘?! 鹿生的睫毛轻颤,眼帘这才抬了抬。 初到皇宫时,他日日都在思索如何去取了楚九月的性命,只是楚九月心机颇深,次次落空,只有一次,他刺杀失败险些被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姑娘,跳了出来,口口声声将那把刀说成是自己的。 楚九月将人送到永安侯地牢,折磨了整整十四天,方才断了气,幸运的死去了。 否则,她还会继续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鹿生被楚九月用锁链关在如仙殿,不得动身,不得接触阳光,按部就班的吃着奴才们送来的吃食,苟延残喘的活着。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开始他从不记身边人的模样,名字,后来他只记得宫里有一个叫长安的小姑娘,死在了拥有大好年华的十二岁。 鹿生问道:“你和长安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你亲手毁了她!” 上官逸目呲欲裂,眼眶通红,抵在鹿生脖颈上的弓弩越发刺的深了些,血往外溢了出来。 咻! 上官逸抬了抬手臂,手腕一弯,弩箭抵在鹿生的肩膀,一箭穿透,血打在了白玉兰花上,刺目的红。 鹿生身体在弓弩的强劲下向前一倾,堪堪被上官逸一把薅住衣领,拽了回去,重新将弓弩的尖端抵到脖颈。 他眉头拧紧了三分,比起疼痛,他更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你是倌籍,而她我调查过,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鹿生的可怕,除了对自己狠,更是他能够知道任何他想要知道的事,只要他想查。 可当时的确没有任何消息告知他,长安还有一个哥哥。 难道他的情报出错了? “既然你今天终有一死,那我便也不瞒你,我们兄妹二人本就出生在普通人家,父母双亡,自小相依为命,生活虽然过的拮据,却很幸福。” 上官逸的嗓音沙哑,又道:“只是父债子还,这是世人口中的道理,尽管我不想承认这个暴虐之徒是我的父亲,但血浓于水,避不开的,我被烟酒巷的老鸨看中,她开口就是五百两,在当时那是能救我妹妹的钱,自此我入了倌籍。”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总是晚出早归,妹妹偷偷跟着我到了烟柳巷,兴许是看到我陪客人的风骚模样,自那以后她同我很少说话,一个人自作主张进了宫,留言上说,不想哥哥这么辛苦,进了宫可以补贴家用,她长大了,能抗。” 上官逸哽咽的说着,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这是鹿生自他入宫以来。 第一次看到上官逸落泪。 他以为上官逸是倌籍,习惯了伺候人,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自己的娇媚劲,一副傲人的姿态,鼻孔看人。 此刻彻底打破了他对上官逸所有的看法,甚至觉得有些心酸。 鹿生垂眸愧疚道:“对不起,我没能护住她。” 他对长安终究是有所亏欠的。 “哈哈……你的一句对不起,她就能活过来了吗?她日日写信,说你是多么多么好的主子,总是会给她很多赏赐,我以为她过的好,便随了她的意,等来的确是她的死讯。” 上官逸冷笑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连她的尸体,我都找不到,我一个当哥哥的,连替她收尸都成了妄念!” “对不起……” 鹿生重复着那句话,没有挣扎,只是眼神黯淡无光带着深深的悲凉。 他能感受到,上官逸的手在用力,脖颈处很疼,一股热流顺着脖颈流到了锁骨。 紧接着又是肩头一箭,上官逸可不想让他这么轻而易举的死掉,他要一点一点,让鹿生的血流干。 为他的妹妹陪葬! 鹿生习惯了疼痛,这些对他来说承受的住。 或许死在他的手上,是最好的结束。? 第22章 鹿生替她收了尸 鹿生是这样想的。 也是这样去做的。 他没有用手去捂住往外渗血的肩膀,任由它往外流,滴落在地面上,殷红一片,浇灌着那一簇簇的白玉兰。 与其在这深宫锁一辈子,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掉。 十多年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累了。 只是风带着淡淡的木兰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翼间,仿佛他此刻置身于江南鹿府,依然是那个最受宠的小公子,所有人都还在,围着他笑着跳着嚷嚷着:呀!今天我们的鹿鹿长高了一厘米,得去庙里还愿了。 “小公子今天多吃了一口包子,老爷夫人高兴坏了,嚷嚷着要开一家包子铺!” “要我说,咱们小公子这软乎乎的可爱模样,谁不喜欢,管他是谁,只要是动了咱家小公子,那都得拿着刀赶出去!” “鹿鹿,我们的好弟弟,你就笑一个呗,笑一下,一颗夜明珠,笑两下,两颗,怎么样?” “哎呀,你就笑一个嘛……鹿鹿笑了,大哥,鹿鹿看着我笑得,你没那个福气喽,快,给我抱抱。” “……” 不行,他不能死,他还要报仇,鹿家上百人的性命,不能枉死。 “你不能杀我。”鹿生眸光一转,伸出两指抵了抵他手中的弓弩,语气不容置疑。 “我知道是常川派你来的。” 上官逸手微微一顿,眼前有些恍惚:“你怎么知道?” 他是永安侯的人,就连楚九月都毫无察觉,鹿生是怎么知道的? 鹿生手稍稍用力,边说边将他手中的弓弩移开,“你的倌籍我调查过,身世上一片空白,我猜测了所有你可能的身世,还是猜错了,听你刚才说完,能够完美隐藏一个人倌籍的除了摄政王,陛下,便只有永安侯。” “继续。”上官逸眸光骤寒,语调上挑。 眼前鹿生步步为营,心思缜密的样子,他原是震惊的,可一想到他能受尽折辱在宫里十多年,这才应该是他本来的样子。 “常川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妹妹是如何死的?” “你想撇清关系?” “十四天,长安在永安侯手里活了十四天。” “你说什么?!!” 上官逸一把揪住鹿生的领口,却堪堪四肢无力,瘫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自走入如仙殿,他整个人的力气仿佛在一点一点的被抽走,神情恍惚,脚下动弹不得。 鹿生眸光一愣,俯下身,欲将他扶起来,却硬生生被瞄准他额头的弩箭劝退,收了手。 “你这是?” 鹿生看着他虚脱无力的样子,不明所以。 “你下毒了?” “没有。” 鹿生的确没有。 毒药总共就从宫里奴才那弄了那么点,都给楚九月用完了。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得了恩宠,身边危机四伏,提前设下了机关,只要有人靠近寝殿,便必死无疑。 难道? 鹿生的视线迅速锁定在庭院内撒的白色粉末上,着袖子去蘸了蘸,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曼陀罗。” 楚九月这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是要毒死自己吗? 只是这曼陀罗靠近半米就会让人浑身无力,他都凑到鼻尖闻了,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鹿生抿着唇,眉宇微蹙,孱弱的肩上,血渍大片大片晕染开来,他却置若罔闻。 正思肘之际,上官逸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强撑着眼皮拽着他的衣角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永安侯?” 鹿生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纸张看上去已经泛黄,却被保存的十分平整,字迹也十分清晰可见。 上官逸一眼就认出来,是长安的笔迹,抬起手臂,夺过信纸,他看着看着鼻尖一阵酸楚,眼眶湿润,涌出两行热泪。 紧紧抱着那张纸,环着自己,就这么蜷缩在地上,小声抽泣着。 信上用血歪歪扭扭的写着:哥哥,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好主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把爹爹欠的钱攒够了,鹿美人经常说,他会想办法送我出宫,你看,他明明自身难保,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处处想着帮我,我怎么能不救他,只是,哥哥……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钱我都拖出宫采办的人,替我在城郊买了处别院,本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可是现在……哥,你一定要过的好我才能安心,好好活着,不然小心我……我会难过的。 长安绝笔。 上官逸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剧烈的声音,惹来其他人,他知道永安侯的人在暗处盯着他,所以就连哭,他都尽可能的蜷缩着,侧着身子,将头埋进膝盖,整个人的身子却颤抖的厉害。 鹿生看着他的样子,目光沉沉,心里的愧疚感越来越浓,心被揪的有些喘不过气,起身走到他的背后,将他颤抖上半身遮挡住。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默哀。 上官逸的唇瓣往外渗着血,声音发颤,“她走的时候安详吗?” “嗯,她的尸体埋在了城郊离院子五百米的栀子花树下。” 鹿生替她收了尸。 是帝辞谋划带他出了宫,仅仅三个时辰,也是他这十多年拥有自由的三个时辰。 那年春天,绿意盎然,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鹿生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有的是又一具冰冷的尸骨。 就连栀子花浓郁的花香,他都提不起一丝精神,去欣赏。 “那便好。” 上官逸恨不得将信纸揉进身体,阖上眸子。 初次见到常川,他喝的烂醉如泥,失去了活着唯一的意义。 常川一如现在,一身绛紫色长袍,同自己说他知道杀害长安的凶手,只因为他手里拿着长安手上的红绳,那是上官逸亲手编的,不会认错,所以他信了。 于是,他就被扔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从一百多个人中争夺一个可以留在常川身边的机会。 他赢了,被送进了宫,送给了楚九月。 替常川办事,常川每次都告诉他有可能是谁杀了长安,他都会选择相信,去做,渐渐的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有些迷失了最初的自己。 帮常川清理掉楚九月身边的人,逐渐不再是任务,而是出于本能的嫉妒,吃醋。 上官逸细细想来这么多年,真是最大的一场笑话。 他原本一丁点儿也不信鹿生的话,直到看到长安的信,那张信纸他看了十多年,信纸右下角用手去摸,能感觉到是个川字,肉眼看不见。 ——? 第23章 死人谷 —— “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要进去?” 那日苏看着身边的楚九月,有些担心。 这里同河月城烟柳巷,相距一道沟壑,约莫五公里,不算远,但和烟柳巷的景色美不胜收相比,这里简直可以被称为地狱。 一眼望去,大雾弥漫,肉眼看不清前路。 需要点上灯盏蜡烛。 “没什么好怕的,跟紧我。”楚九月鹿眸坚定,灯盏里的火苗在她眸中跳动,手却在发抖。 她怕黑。 “逞什么强,站到我身后来。” 下一秒,楚九月被那日苏一把拽到身后,离他最近的地方。 身后是张三和李四,二人眼神恐惧,听到黑雾深处窸窸窣窣的声响,瑟瑟发抖。 “老大,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张三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风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是人悲切的哭声, “啊!” 四人原本安静平稳的前进着,楚九月只觉得身后有一只手抓了她一下,吓得她叫出了声。 她最怕的便是一惊一乍。 是真的害怕! 那日苏回手护了她一下,将她整个圈在自己的臂弯中,在那日苏身后的楚九月,顿时觉得安全感十足,睨了一眼身后抓着她衣角张三,不悦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对…对不起,老大。”张三怕楚九月不给他治病,卑微的将手放下,想拉衣角又不敢。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说的,让我们站到他的身后。” 那日苏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楚九月放松一点。 “反正不是我,是谁啊?谁说的,你是不是听错了。”楚九月立刻开口否定,紧紧拉着那日苏的衣角,坚决不能打自己的脸,死不承认就对了。 对上那日苏侧回过来的嘲讽眼神,楚九月指了指走在最后的李四,“他说的他说的。” 李四:“??”关我什么事?! 张三看了好一出热闹。 灯盏的暖光,洒在那日苏的侧脸上,从楚九月的角度看去,眼前的人侧脸线条流畅,尤其是他的下颚骨,很好看。 只是脚下突然从平缓的地面,踩到了什么东西上。 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小心脚下。”那日苏搀扶着将要摔倒的她,又道:“踏入死人谷了,过了这就到红崖谷了。” “死人谷!!!大哥,这是死人谷,难道说,咱们脚下的现在都是死人?” 张三惊呼出声,明显声音发颤,站在原地不敢再轻易下脚。 如此的还有楚九月,她刚抬起脚准备落下,却觉得落在哪都不合适,眉头紧皱。 “怎么?怕了?怕了咱们就回去,前面可不止有尸骨。” 那日苏语调上扬,说着就欲拉着楚九月往回走,他知道真正的危险还在前面,不想让他踏进去半步。 “我必须去。”楚九月挣脱开钳固住她的大手,咬咬牙,抢过那日苏手中的灯笼,继续往前走。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那日苏丝毫不意外她会如此说,忙跟了上去:“等等我,你知道怎么走吗?” 话音刚落,一阵风起,将灯盏吹灭,一时间迷雾笼罩着四人,生生将四人往后吹了一米远。 楚九月怎么站也站不稳。 整个人前躬着身子。 用手抵着袭来的大风。 胡乱抓挠着周围能够借力的东西。 可楚九月什么都没摸到。 没了灯火,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整个人觉得呼吸不畅,掩着口鼻将风沙抵挡在外。 只是,还是被风吹的连连后退。 砰! 直到身后抵住了某样东西,像一堵墙将自己堪堪护下,眼前风沙也似乎被抵挡下。 耳畔一阵浑厚有力的男声响起,“没事。” 是那日苏。 “没事,这风什么时候能停?”楚九月嘶吼道。 风势太大,四周不断发出巨物倒塌的声音,就连地面也会随之震动。 幸亏有那日苏抵在身后,不然她连站都站不稳。 “一刻钟,待在这不要动,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那日苏的声音再次响起,楚九月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 这个人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的。 突然想到好像还有两个人,楚九月开口唤道:“张三!李四!你们还好吗?” “大哥,老大,快来救我们!”张三李四异口同声的嘶吼着。 他们此刻的求生欲简直爆表。 只见张三抱着一根枯树干,李四抱着张三的腿。 不,准确来说是裤子。 若不是风停的及时,李四怕是被刮飞了,怕是连张三的裤子都要不保。 什么男德,什么守身如玉,在生死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你们……咳咳,把裤子穿上。”楚九月再次点燃灯盏,看到这一幕,脸不红心不跳的指了指张三。 张三忙不迭的转身提起裤腰带,“没事,反正大家都是男人。” 只是很快她手中的灯盏被那日苏一把抢了过去,连楚九月一并往身侧一拉,完美的遮挡住了张三。 “麻杆身材跟你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那日苏幽幽开口。 楚九月一脸茫然,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一脸愤然的望着那日苏。 怎么能跟张三比呢? 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不好? 她是天上的那个。 虽说是男子装扮,那也是出尘绝代的翩翩少年郎,怎么就是麻杆了?! “就你那身材,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看的。”楚九月不屑的目光在那日苏身上掠夺道。 二人怼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谁也不让着谁。 楚九月走了好一会,骨头在自己脚下碎裂的声音,越来越熟悉,习惯成自然。 走的也越发的稳了。 准确来说被气的不轻。 她还从来没有在怼人上输过,如今竟然被那日苏怼的脸红脖子粗,跟在那日苏嘴里不住的暗骂着。 “哎呦!怎么了? 楚九月疼的拧紧了眉,望着猛地停下脚步的那日苏问道。 怎么突然停下了? 楚九月好奇的从他身后,探了探头,整个人瞬间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不再只是尸骨,还有依靠尸骨活着的各种毒虫。 蚀骨虫,呈褐色,外壳坚硬,每每吸食骨髓,身上的毒素就要多上一层。 只需轻轻触碰一下,便会立刻归西。 有时候是你不碰它,但不代表它碰你,不攻击你。 “这是蚀骨虫,身上有剧毒,千万别碰到它,否则你会生不如死,它会钻进你的身体,啃食你的骨头。” 楚九月看着密密麻麻附在白骨上的蚀骨虫,后悔自己没有多带点丹药,此刻该怎么过去呢?? 第24章 都是男人怕什么 脚下前半段路程上并没有毒虫,一般毒物周围都会生长着与它相生相克的东西。 只是眼前的毒虫实在是让人没来由的恶心。 密密麻麻的附在白骨上,来回钻爬,惹得楚九月浑身一哆嗦。 她看向四周,见张三李四早早抱成一团,躲得比谁都要远。 还是眼前的那日苏比较淡定,这种时刻还将她护在身后。 真有义气! “把灯给我。”楚九月接过那日苏递过来的灯,朝着一旁枯树下一丛白色小花走去。 那日苏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顺势从一旁抄了一截枯木。 “小心!” 楚九月心里一怔,一个宽大的背影护在她的身前,抡起手中的枯木,将蠢蠢欲动爬过来的蚀骨虫打飞出去。 一只一只又一只。 楚九月只觉得一阵阵的风从眼前拂过,因为用力,那日苏的肌肉线条越发明显,满满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垂眸喘着粗气呵斥道:“你是嫌自己命长吗??!还闲逛?!” 那日苏一双锐利的眸子里因为担心布满了红血丝。 手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收,时刻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生怕身边的东西靠近眼前的楚九月。 像极了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崽子。 楚九月被他喝斥的一脸无辜,指了指他身后的白色小花:“喏,那个兴许可以带我们过去,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她眉头一蹙,又道:“你能送我过去吗?” 那些蚀骨虫很聪明,与它相克的梦忧花被它们护的紧,靠近梦忧花它们不会至死。 却也不敢靠的太近,自然也不会让人靠的梦忧花太近。 越是靠近梦忧花的地方,蚀骨虫就越多。 那日苏手中的枯木攥的越发的紧,手上的青筋凸起,犹如树根盘根错节,“张三,李四,像个男人一样过来!” 一旁的张三,李四突然觉得呼吸一顿。 没有往前走,反而又退后了一步,张三想抬头又不敢:“老大也是男人,怎么不让他上。” “他不一样,给我过来!”那日苏一记眼神过去,像是要将张三李四用眸中的火苗烧透。 这浓浓的压迫感。 张三李四心里觉得不公平,手上却乖乖的从一旁拾起了枯木,双手攥着,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他们多么想听见一句不需要他们过去。 可惜并没有。 三人将楚九月围在正中央,虽然开始张三李四是不满的,但身手倒是也不错,脸上表情简直每一帧都是一张恐惧表情包,相反的那日苏就显的不要太淡定。 那日苏果断抡起,落下。 当楚九月直勾勾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梦忧花时,腰间被用力一揽,身下一阵悬浮,霎时间天翻地转,被那日苏揽进那温暖有力的胸膛,她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精致下颌骨,感受到他的臂力,听到他的心跳。 转了一圈,才再次感觉到地面的平稳。 “快!” 被那日苏一抛,竟稳稳落在了离梦忧花一步之遥的地方。 看着三人被蚀骨虫慢慢围了上去。 楚九月咬咬牙,看着脚下不断涌上来的蚀骨虫,硬着头皮,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捻在蚀骨虫身上,柳腰往前一倾,伸出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脚下用力,带动全身,纯靠腰力将她整个人撑住,迅速抓下一把梦忧花,退回一旁。 楚九月心里一喜,只是自己也已经被包围。 一旁的三人都自身难保。 她也不需要其他人保护。 她可以保护其他人。 楚九月鹿眸一凛,吼道:“那日苏!把灯盏扔过来!” 下一秒楚九月一手握着灯盏,将手中的梦忧花一把扔进灯盏,合上。 火苗不断发出滋啦声,不断燃烧着那一点点的白。 灯盏周围瞬间燃起一阵白烟,弥漫开来。 “捂住口鼻!” 楚九月再次吼道,用蓝色长衫的紧袖死死捂着口鼻。 其他三人乖乖照做,对于楚九月的指令他们下意识的乖乖照做。 说不上来,看着她,你就会没来由的去相信,她不会害你。 梦忧花本身没毒,只是一旦被火烧,溢出来的白烟,便是剧毒。 也是蚀骨虫最怕的东西。 白烟越来越浓,楚九月提着灯盏很快将脚下的蚀骨虫驱散。 迎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 先是救下那日苏,而后又是张三李四。 楚九月比了个向前的手势,脚下白烟环绕,蚀骨虫窸窸窣窣的被迫集体逃离。 周围的毒物虎视眈眈,却也只能就此做罢。 眼看着到嘴的食物,从自己眼前一个又一个溜走。 却无能为力。 那人采用了玩火自焚的的方式,梦忧花遇火,那是剧毒,世间几乎无药可解。 就算是捂着口鼻,也避不过去。 所以毒虫们很聪明,它们倒是也乐意往前面去等着他们。 分食他们的尸骨。 “咳咳……” “咳咳……” 四人不住的咳嗽着,一个是跑的太急,一个是嗓子很痒,忍不住。 口中还时不时溢出一股腥甜。 相比起张三李四躺在地上抽搐着,嘴里不断的渗着血,那日苏只是啐了一口血,用手擦拭着。 “啐,没想到要栽在这了。” “不会。”楚九月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还好她的体质能够让她撑一撑。 这种程度的剧毒,她扛下来,也是勉强。 真不知道一会儿拔毒会不会就疼死了。 只是眼下,她不能让那日苏一行人丢了性命。 本来就与他们无关的,他们这么护着自己,真心拿自己当老大,必须要救活。 “躺下。” 楚九月迅速从包袱中取着银针,指挥着一旁的那日苏。 那日苏乖乖照做。 “别动!”楚九月上手为他解开衣衫,见那日苏还扭扭捏捏,她有些着急。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跟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都是男人怕什么!” 楚九月说着,下一刻手一用力,便将他的灰色长衫拽开。 我去! 这什么情况?! 蚀骨虫已经钻进了他的皮肉,蠕动过的地方血肉模糊。 现在已经被梦忧花的毒素扼制,变成了虫尸。 楚九月用银针一只只的挑起,虽然蚀骨虫都死了,但还是用爪子死死扒着那日苏的皮肉。 每拨出一只,都会带下一层皮肉,连带着那日苏胸口一阵起伏。 那日苏咬着牙,撇过头,不让自己发出那不像个男人的声音,忍出一头汗。 待楚九月将蚀骨虫挑完,他的整个胸口都不能看,简直是密集恐惧症的杀手。 她迅速将银针在包袱里的一个白玉瓷瓶中沾了一下,那是消炎的药物,在他身上扎了几下,将梦忧花的毒素自指间排出体外。 “好了。”话音刚落,连包扎也一并包好,替他合起衣衫。 又迅速重复刚才的动作,在张三李四的身上。 终于结束了。 下一秒,她将银针对准自己的胸口,猛地一扎。 痛! 撕心裂肺的痛! 比起上次,身心都痛,这次身体的痛冲击着她的整个神经。 幸好,她没有害死人。 否则她将夜不能寐。 她不畏惧人死亡,却害怕保护自己的人因她而死。 况且经历了生死与共,在她心里和那日苏一行人更像是朋友。 楚九月浑身剧烈的抽搐着,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花祈安!”? 第25章 奇迹!王爷笑得荡漾 “花祈安!” 那日苏撑着身子,朝着楚九月匍匐,声音近乎咆哮,溢出来的担心。 他站不起来,整具身体犹如千斤重。 他扶着一旁的枯树,手心厚厚的茧子,同树干,产生摩擦力,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动自己的身体,匍匐往前,凑到楚九月身侧。 手不住的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 下一刻,他的眉心才稍稍舒展,整颗提起来的心才落下,整个人侧瘫在原地,舒心的笑了,那是经历过死中逃生,才会有的笑容。 幸好,还有气息。 幸好,他们都还活着。 —— 河月城。 烟柳巷。 清晨的初阳,温柔的洒在巷子里,巷子很深,围着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小院落,有酒馆,有茶坊,有青楼,就是看不到人,冷冷清清的。 远处走来一行人,绛红色官服的官员居多,一眼望去都会被中间为首的男子吸引住所有的目光。 那人一袭墨色长袍,紧袖口上是金丝祥云图案,宽肩窄腰,腰间别着一把黑色红穗长剑,另一侧别着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 墨发用金冠高高束起,再加上一张俊逸,棱角分明的脸,整个人看上去清贵,气质自成一派,周身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看一旁阿谀奉承的官员,就能看出他的身份有多么的高贵。 下一刻,男子看向一旁的黄袍少年,薄唇轻启,幽幽开口:“陌离。” 陌离迅速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伸手将那些官员拦住:“王爷喜欢平静,各位大人还是请回。” 摄政王是什么身份,那些官员心里心知肚明,不过是前朝余孽罢了。 那些官员们表面阿谀奉承,实则心里别提多么轻蔑眼前的帝辞。 他们本以为能够糊弄过去,毕竟这是陛下吩咐下来整顿难民,肃清贪污的人,他们不想闹的难看。 可这摄政王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径直的朝着烟柳巷走。 他们留下的证据还没有清理完,又怎么能让摄政王进去。 这花架子王爷看上去真的在调查。 突然人群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钻入帝辞的耳朵:“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凭借着自己那点姿色,坐上来的花架子王爷,本来我们敬着你,可你别不识好歹!”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什么时候一个前朝余孽都能掺和当朝的事了?” “陛下只是把你当成个好玩的物件罢了,摆弄够了,这不,连续几日,都避着你,要我说你还想勾引陛下,真真是不要脸!” 勾引?!!勾引她的楚九月吗? 他的名声在这种小地方,竟然是如此疯传的吗? 帝辞皱了皱眉,整个人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他可不想同这群人废话,更不能亲自动手,里面有永安侯的人。 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功。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身后稍稍握紧了几分。 下一秒,说的起劲的官员们,一阵哀嚎。 陌离身形极快,拳拳到肉,恨不得将那些开口的官员,活活打死。 主人,岂是这群人能骂的! 看着那群官员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有的断了腿,有的胸口碎裂,有的满口牙只剩下孤零零的门牙相依为命,陌离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朝每个人的后背踢了几脚。 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双手抱胸,跟上帝辞的脚步。 “主人,我刚才表现的好不好?” “还行。” “肯定会有人去给永安侯报信的。” 念及此,陌离的手放下,有些担心。 河月城本是难民聚集地,只是被常川疯了似的杀掉许多,丢下了死人谷。 活下来的人,都聚集在这烟柳巷。 可顺着巷子走了很久,愣是一个人也没看到。 原本这里是比京城还要热闹的地方,如今却异常凄凉。 “无碍。” 帝辞语气平静,他现在倒是希望常川能来。 来一场真正的较量,是他期待已久的。 既然要取楚九月的性命,那便必须要先想办法除掉常川。 楚九月这几天确实有意无意的避着自己。 现在的楚九月确实变化太大,不仅将佩剑还给了他,给了他权利,为了他违逆了永安侯,答应他放了流觞,甚至有时候觉得她……有点可爱。 想到那双水润的鹿眸望着自己一脸天然无害的样子,帝辞的嘴角不自觉得微微勾起。 陌离懵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主人笑了,简直是奇迹! 陌离使劲揉了揉眼睛,探出头去望着他。 “主人,你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笑得如此荡漾。” 陌离实话实说,他的父亲是帝辞父亲手下的亲兵,死在了那场凉州战,母亲难产而死,他当时只有三岁。 帝辞当时八岁,就已经才能初显,在城隍庙一群乞丐里找到了他,将他领回府邸。 帝辞对他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弟弟,惯着宠着纵着,才有了陌离这洒脱不羁的性子。 如今帝辞二十岁,十二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笑的如此舒心。 “多嘴。”帝辞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清冷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怎么就想到她了呢? 楚九月,还有两天,若你完不成承诺,我会亲手杀了你。 “官爷。” 巷子中段,一个街道口,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儿手里提了一包草药,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往外探了探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用手挡了挡嘴,只敢用气声开口。 小声的叫了好几声:“官爷。” 帝辞这才回过神来,往小女孩儿的方向走去。 “你是来帮我们的吗?”小女孩儿跟了他好久,见他把那些官员们全都打了,看上去也不像个坏人,才跑到巷子的中段来堵他。 要不是今天娘亲病重,她连前半段路去都不敢去,否则会被活活打死,她见过不少被打死的人。 “嗯。”帝辞沉声点了点头,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冰冷的眸子顿时化为一汪春水。 看上去,妥妥的一女儿奴。 他伸手去摸她的头,可那女孩儿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往后撤了撤身子。 该死,怎么又想到楚九月了! 帝辞心里暗骂,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收回手,温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我会帮你。” “我刚才看到你手下轻轻松松就把那些官爷打倒了,你肯定更厉害,你能……能带我们出去吗?”小女孩儿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水灵灵的,充满了期待。 让人怜惜。 只是帝辞的目光落在她发抖的小手上,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呢? 又黑又瘦,疤痕累累,跟她的人一样,瘦骨嶙峋,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 若是说她身上唯一完好无损的东西,约莫就是那包草药了。 帝辞本想出声安抚,却被一旁小声的抽泣声打断了。? 第26章 风家 只见陌离一把将小女孩儿揽进怀里,不住的说着:“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娃,小妹妹,你放心,有我在呢,你们都会没事的。”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无奈的的帝辞,“这是我的主人,他可厉害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放心,他一定会帮你。” 小女孩儿被他的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 不行,娘亲从小就跟她说,不能让男人碰。 女孩使出吃奶的劲,将他推开,简直是飞蛾扑火。 这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放开我。”女孩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下意识惊恐的捂上嘴。 她怕被那些官员们听到。 帝辞见女孩儿惊慌的样子,一把揪住陌离的衣领,一脸嫌弃的拽到一边,很快看着小女孩儿的双眸再次如春水般温柔,“别怕,你告诉我,我才好帮你。” 小女孩儿水灵灵的眸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松了口气,打量着眼前的帝辞,小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走。” “好。” 帝辞紧跟在小女孩身后,看着这瘦瘦小小的身影,时不时因为周边风打过巷口发出的呜呜声,吓得顿住脚步,没声了才敢往前走,有些心酸。 “陌离。” 见一旁的陌离,被自己刚才揪了衣领,此刻蔫头耷脑的,帝辞开口唤他。 陌离赌气不理他。 “陌离。”帝辞的声音明显冷了几个度。 陌离这才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主人,有什么吩咐?” 语气明显不高兴。 帝辞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一本棕色封皮的书,看上去时间久远:“这本武林秘籍给你。” 见陌离瞬间两眼放光,将那本武林秘籍抢过去,细细品味的样子。 帝辞摇摇头,心道:这孩子还是挺好哄的。 那可是他十岁那年,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画完的。 就是不知道观赏效果如何。 现在看陌离的样子,兴许是看懂了。 此刻陌离看着那本秘籍,心里一团乱麻:可千万不能让主人看出他根本看不懂,嗯……一定要装作都能看懂的样子,只是这都是些什么啊?!!! 良久,小女孩站在摇摇欲坠的房屋前,说道:“到了。” 屋子蒙了一层灰,到处都是蜘蛛网,看上去已经被遗弃很久了。 帝辞跟她进了屋,迎接他的是一群人手里握着棍棒,朝他胡乱的挥舞。 此刻没人,他用轻功撤了几步,棍棒如雨点落下,打了个空。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有些慌。 一群人乌乌泱泱的,完全没有听到小女孩疯狂的叫喊。 疯了似的朝帝辞扑去。 帝辞目光一凛,脚尖轻点,整个人一跃而起,横着身子,看着身下围捕过来的众人,棍子在身下行成一个圈,他猛地夺过其中一人的棍子,嘴角往上一挑,抡起棍子朝众人的腿扫去。 顷刻间,众人扑通一声,疼得呲牙咧嘴跪在地上,腿好像快断了。 “大哥哥饶命,他们只是太害怕了,出于防护,这才动手。” 小女孩儿只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可怕极了。 比那些官爷们还要恐怖百倍,不,千倍。 “阿月,快回来!”屋中一鬓角泛白的妇人,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血色,手把着屋门才堪堪撑住自己孱弱的身子。 看上去也是一身傲骨的人,见到此情此景,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就连这里的人似乎也都听她的,全都退到屋门处,捡起身边的棍棒,护着身后的妇人。 个个都是衷心护主的样子。 帝辞伸手欲将跪在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可小女孩儿却站起来护在他身前,开口道:“娘,大哥哥他们是好人,是我带他们来的,他们可以帮我们。” 原来她叫月儿。 月儿???!怎么就避不开楚九月了呢? “月儿,快过来,他可不是普通官府的人,你看他腰间的玉佩,那是皇亲贵重才有的东西!” 眼前的妇人竟然能认出他腰间的玉佩? 那是他娘亲的东西,她又是谁? 怎么如此害怕这玉佩? “你怎么知道这玉佩的?”帝辞的眼神深邃,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可那妇人的气场依旧不输半分,“怎么,抢了别人的东西,心安理得是吗?虽然我们风家落魄了,但还不至于死前丢了风骨气节,你武功高强,我们自知打不过你,但就算是死,也要将玉佩留下。” 风家!! 是娘的家族,怎么会沦落至此。 “你是风家什么人?” “你不配知道。” 妇人话落,眉心一拧,冲着帝辞的眉心,手腕往下,一支弩箭直冲帝辞的眉心。 “主人!” 帝辞眸光一暗,动都没有动,当弩箭近在咫尺,他猛地抬手,将弩箭截下,随手往身侧一扔。 再次问道:“说,你是风家什么人?” “看来今天是老妇的死期,小姐,对不起,您的玉佩,是奴没本事。” 那老妇人迟暮的眼角盈满了泪水,却隐在眼眶里,不让眼泪滚落:“不必你亲自动手,阿月,过来。” 阿月看了一眼帝辞,又看看奶奶,朝奶奶走了过去。 她知道走过去,就是死。 她不怕死,只是自责,如果不是她,所有人都不会死。 是她错了。 一旁本拿着棍棒的众人,纷纷跪在老妇人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那老妇人亲昵的将阿月额角凌乱的头发,理到耳后,泪眼婆娑的从怀中掏出两枚黑色药丸。 见那老妇人要让阿月吃掉,帝辞眼神一冷,自腰间将长剑抽出,在空中发出一阵长鸣,堪堪用剑把将妇人手中的药丸打掉。 “风溪是我娘。”帝辞这次选择言简意赅。 他生怕这些人再一次视死如归。 “你说什么?”那老妇人眸中一颤,整个人朝他奔了过去。 幸好阿月一路跟着,在一旁扶着,才没有倒下。 “你是小姐的儿子?怎么会,小姐的儿子不是死了吗?” 那老妇人走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帝辞,眼角眉梢像极了小姐,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和小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小姐的儿子不是难产死了吗? “还不是因为风家家主一路追杀吗?”? 第27章 有些人就是比阳光都要耀眼。 风家家主风长空,也是风溪的亲生父亲,帝辞的外公。 风长空反对他父母二人在一起,说跟着一个将军过日子,不安稳。 可风溪那么骄傲有主见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就此罢休,便同帝临风私奔。 后来风长空知道他们怀了孩子,硬要将女儿抢回去,让女儿的孩子继承自家家产。 父母二人想尽办法隐瞒帝辞出生得消息,传到风家耳朵的就是娘亲难产,孩子死掉了。 娘亲在被追杀的路上生下的他,身上也落下了病根,常年身体孱弱,武功尽废。 她本该是最耀眼的玫瑰,却被亲生父亲打入尘埃。 可面对自己的父亲,风溪和帝临风二人却下不去手,只能躲着避着。 自此,帝辞三年被关在府上不得出门,每次都是父母在外或者府邸里的奴才们从街上带回去一些稀奇玩意给他。 后来父亲在凉州城遇袭,娘亲去求过风长空,让他将风家军派出去救救帝临风,风长空不肯。 面对帝临风的死,亲生父亲不肯施以援手,双重打击,娘亲得了失心疯。 那时他十岁,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倒在血泊中。 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风家的血脉。 陌离从一开始听到风家,就在一旁噤了声,只跟在帝辞身后陪着,也不说话看着那老妇人上手去摸自己的主人,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他的主人没有一掌杀了她便是极好的。 “像…真是像极了。”老妇人声音发颤,手发着抖。 下一秒,便跪在地上,她的一身傲骨,也瞬间消散,此刻她正满心欢喜。 小姐的孩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公子,刚才是奴错了,是老奴有眼无珠,误将公子当成偷了小姐玉佩的贼人。” 见那老奴眼角下有着深深的沟壑,激动的笑弯了眉眼,分明阿月才这么小,这老妇人看上去却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帝辞眼帘微抬,眸间掠过一丝疑惑,“风长空追杀娘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娘亲死后,他便将自己活着的消息放出去,等着风家家族找到他。 他要亲手将整个风家毁掉,可他等了十年,都没有等到。 若不是答应娘亲他不能去找风家麻烦,他早就杀了过去,哪里还会等风家来杀。 若是风家自己前来,那他就属于正当防卫,娘亲应该也就不会怪他。 若是一直待在风长空身边的人,不可能没有得到他还活着的消息。 可这老妇人刚才的样子,明显不知道。 “什么?!!”老妇人瞳孔一阵,浑浊的双眸布满红血丝:“怎么可能,老爷最疼小姐了,怎么可能追杀小姐?!!” “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起来,进去说。” 看阿月一脸担心的扶着老妇人,忍着眼泪却又不敢流出来的样子,帝辞有些不忍心。 像极了他当年看着娘亲走向死路,无助的样子。 一旁的人在听到他是小公子的那一刻,纷纷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但当老妇人都跪在帝辞面前的那一刻,众人才扔了手中的棍棒,用同样激动又失而复得的眼神望着他。 恭恭敬敬的在门前一字排开,垂着头,有的人麻利的进了房屋,将唯一干净点的毯子铺在地上,将周围布满的灰尘,简单清理了一下,又跑去一旁的水井打了一桶水,清洗了十几遍茶壶,才在屋外支起了一个火堆,烧水。 哪里还有茶叶,有的只有在一旁还能摘到的金银花。 阿月将茶壶拎进去,给帝辞递了杯茶,又给陌离倒了一杯,见妇人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便退到一边,靠在角落,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忽然眼前被一道阴影蒙上,阿月抬眸,一张明媚阳光的笑脸,映入眼帘,他长的很好看,眼睛亮亮的发着光,瘦高的身材,一身黄色长衫加上一张总是笑着的脸蛋,就这样像是一阵风掠夺着她的心。 多年以后的她再次想起那朝她走过来的陌离,才知道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 有些人站在你面前,就是比阳光都要耀眼。 而这一幕被帝辞看了去,泯茶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 开口道:“说,你是谁?” 那妇人的脸色越发白了,跟死人没差,全靠一口气吊着:“公子,奴才风清歌。” 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娘亲听到过,只是记忆不深。 “听过。”帝辞沉声道。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风清歌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没想到,小姐还记着我。” “我同小姐一起长大,她一直说我就是她的亲妹妹,可我是奴籍,又怎么配得上小姐对我的好。” 风清歌用指腹将泪水擦掉,望着屋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脸上浮起薄薄的笑容,只是她的身子似乎直不起来,佝偻着腰,“小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如一缕春风让整个风家暖如初阳,只是我陪不了小姐一辈子,我遇到了我的夫君洛羡,小姐为我准备了一条街的嫁妆,送我出嫁。” 说着说着,风清歌的眼眶里一直蓄满了泪水,“那天她穿着一身绯红衣裙,送我出嫁,对我说,风家人,无论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风骨,我记住了。” “可是,我后悔了,我不该走的。” 她有些哽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前脚刚嫁到姑苏,就听说小姐私奔了,小公子也难产死掉了,小姐……小姐她该有……该有多难过啊!我就不该走,应该留在她身边,这样……兴许……兴许还能保护小姐。” 此刻的风清歌哭的越发像个孩子,“我找了……我真的找了好久,可我找不到小姐,我找了她八年……可什么消息都没有……” 看着风清歌哭红的双眸,听着她的愧疚自责,帝辞垂下眸盯着地面,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薄唇痛苦的微颤:“娘当时藏起来了,就算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风清歌无力的嘲讽着自己:“是啊,我一直都很没用,后来听说凉州城楼上有一女子身着戎装跳了一曲惊鸿,一……一跃而下……” 风清歌哭的身子有些发颤,说到凉州城帝辞的手握着茶杯越发的紧了紧。 这一幕被一旁的陌离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家主人此刻肯定很难过。 他看上去很不好,他无助难过的的时候总是会凭借手里的东西来转移些注意力,才能让自己不把情绪流露出太多。 陌离缓缓走到帝辞身侧,将他的茶杯重新添上茶。 他想告诉主人,都过去了。 帝辞盯着看了良久袅袅升起的水汽,连带着情绪一饮而尽。 “后来呢?风家怎么沦落至此?”? 第28章 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后来,我不相信小姐死了,回了风家,我想老爷肯定知道,可老爷疯了,总是望着那满满一屋子的嫁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总是说若是小姐没有嫁给帝将军,或许她就不会死。” “所以,刚才公子说是老爷一路追杀小姐我起初是不信的,后来仔细一想,老爷是有可能为了阻止他们二人在一起,动手将小姐带回去的。” 帝辞心里一怔,指间轻颤,一双眸子里盛满的悲凉而后是释怀。 风长空疯了吗? 难怪后来没有了消息。 这也算是自食其果。 “他们都是风家人,都听你的话?”帝辞眼帘微抬,看向门外正警惕着周围的众人问道。 “老爷死后,风家将倾,我想小姐肯定不想看到,便将风家撑了起来,若是到了黄泉路上遇到小姐,也好有个交代。” 将风家撑起来,帝辞听她说的语气轻飘飘的,却也知道有多难。 风家的长老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她却能以一人之力将整个风家撑起来,还能让长老们无话可说,听从安排,看来娘把她教的不错。 看向她的眼神多少有些佩服和感动。 眼前的人只是为了去黄泉的路上,能给娘亲一个交代。 他是感激的。 “公子,你别这么看我,不是靠我一人之力,是小姐自己,外面这些人,都是得到过小姐恩惠的风家奴人,那些长老们现在都被他们顶替了。” “那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帝辞问道。 “是永安侯盯上了风家的家产,将我们驱赶出江南,自此风家人被流放,途中我们这一批逃了出来,混在难民中,来了这河月城。” “永安侯。”帝辞的语气骤冷,连门外的众人都能感受到一阵寒意。 又是他! “公子,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行了,还望公子能看在我年事已高的份上,能代为照顾小女揽月。” 说着,风清歌仿若一根枯木,朝一旁发呆的揽月招着手,笑着唤道:“阿月,过来。” 待揽月走到风清歌身侧,她开口:“快跪下,叫公子,以后你就以奴婢的身份好好照顾公子,切记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听到了吗?” 揽月这是第一次听娘亲对她如此严肃,立马跪在地上,正欲叩头,却被一双手,抵在额间,将她的头撑了起来。 “不必了,我想有人会照顾好她的。”帝辞察觉到刚才陌离整个人都下意识的往前倾,想上手却又不敢,立刻了然于心,开口说道。 风清歌自然也看的出来,自家女儿的目光一直落在公子身边的小侍卫身上,眼神有些懵懂。 风清歌抬眸看了看朝自己点了点头的陌离,满意的笑了。 她的身体很沉很沉,直到撑不住,栽倒在揽月的肩头,没了气息。 还好陌离眼疾手快,将揽月的眼睛用手一挡,轻声说道:“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看到周围人脸上悲伤的神情,她不傻。 死,这个字眼,对她来说不陌生。 却第一次离她如此近。 她将陌离的手扒开,说道:“我可以。” 一双小手覆上风清歌苍白的脸颊,揽月的小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泪珠,一双眼睛布满了水雾,眼尾泛红,嘴角却是笑着的,声音沙哑道:“阿娘只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阿月会很听话……很听话的,直到阿娘来接阿月。” 她小小的一个跪在那,肩头是她的母亲,帝辞拉她起来,她便真的起来了,她将娘亲的身子轻轻放下,就这样望着眼泪打着转:“阿娘总说,她是幸运的,是小姐在天之灵保护她,让她老来得女,小姐该是顶顶好的人,让娘亲念了她一辈子。” “公子,你说小姐会原谅娘亲当年离开吗?” 帝辞望着她盈满泪珠的双眸,她的眼睛很大,单纯的等着你的一个答复,他的心揪着疼,胸口越发的闷:“会的。” 话音刚落,他便离开了屋门,门外是跪着的众人。 在为风清歌送行,脸上挂满了悲伤的泪水,却仍然有着风家的那一身风骨,不曾发出一点声音,隐没在唇齿下。 帝辞走了出去,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在里面待着。 压抑,悲伤,难过,统统在侵蚀着他的神经。 直到走到一个拐角处,扶着墙壁倚靠在墙上,像个孩子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哭了起来。 风家人,无论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风骨。 娘的话,他也记了一辈子,只是一旦坚持的太久,一直压抑的情绪,有一点的风吹草动,便会在顷刻间崩塌,释放。 ——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日苏拽着刚醒的楚九月一阵扒拉。 “我本来没事,你再扒拉扒拉,我就真的被你晃散架了。” 她刚醒,整个人眼神迷离,就被人这么一折腾,真的快散架了。 她的胸口就像是石头从上面一点一点的碾过,疼得有点呼吸不顺,表面上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其他。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再耽搁了。 “到红崖谷还有多久?” 那日苏抬手指了指周围说道:“这里就是了。” 张三李四从不远处刚打了水回来,看到楚九月醒了,顿时激动的小跑起来,围着楚九月转圈圈。 “老大,你终于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老大,你要是再不醒,大哥都恨不得要陪着你一起去了。” 二人转的楚九月有些晕听到他们说那日苏要陪自己去了,更加晕了,只听那日苏骂了一句:“滚!我可没这想法。” “那我就放心了。”楚九月应道。 “别晃了!晃的我头晕!”楚九月忍不住吼道。 她现在没时间了。 听楚九月的声音真的有些厌烦,张三李四立马退到一边,噤了声。 知道是楚九月救了他们之后,越发的听话了,心里也早就认定了这个老大,他们跟定了。 既然跟定了,就得言听计从。 那日苏将楚九月拉了起来,站在一侧,生怕他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可是并没有,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找的很认真,很仔细。 “这里真的是红崖谷?”楚九月望了望四周都没有流觞的身影,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开口问道。? 第29章 做了这么多,岂不都是一场笑话? “嗯。” 见那日苏一脸坚定的样子,楚九月不再生疑,撑着身子往前走。 脚下虽然不好走,但楚九月走的却越发急了。 怎么会找不到? 流觞呢? 女主不会真的被自己弄死了? 常川没有将人扔到红崖谷吗? 一系列的问题致使她一个趔趄,险些脸朝下倒在满地的泥泞上。 一双有力带着厚茧的大手,抓住她白皙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拉,身后有力的胸膛将她一抵,楚九月知道是那日苏。 道了声谢继续往前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那日苏手一直停在她的身侧,生怕她再次摔下去。 从刚一醒,她就浑浑噩噩的样子,四处寻找着什么,又不说。 好几次险些栽倒,都没了顾忌,找的东西肯定很重要。 “一个人。” 那日苏眉头明显一皱:“什么人?” “一个女人,穿着素白色罗裙,十九岁,长的小巧可人,举止却又温婉大方,你有没有见过?”楚九月越说越激动,拽着那日苏的双臂,一脸期待。 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日苏他们醒的早,把流觞都给救了。 要不为什么找不到?!! 她有多么希望那日苏回答见过,可那日苏先是一惊,而后眼眸微垂,黯然失色的摇了摇头,开口:“没见过。” 楚九月无力的松开他的手臂,一双眸子黯淡无光,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眼前有些模糊。 怎么会? 那自己不是真的要被做成人彘了? 那她做了这么多,岂不都是一场笑话? 既然如此,还不如死的痛快些。 念及此,楚九月盯着旁边翻滚的河流,推开那日苏的手,冲了出去。 还差三米… 两米… 她对身后的呼喊,追赶都置若罔闻,眼里只有眼前的河流。 一米… 等等! 那河上漂着的是什么?!! 难道? 正当楚九月想着有可能是个人的时候,身后三股力量将她拽住,仅凭后脖颈衣领的那一股力量,楚九月就知道她跑不了了。 “那日苏,松手。”楚九月说着,只是后脖颈处的力量不减反增。 “不松。” 那日苏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他可万万不敢再松手。 天知道,他刚才都被吓惨了。 “你看河面上,那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楚九月指着水面上的那一团白色,鹿眸亮了又亮。 幸好,流觞没死,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身后的那日苏瞥了一眼河里的那团白,又看了看楚九月,拽的又紧了几分,“没看见。” 你瞎呀?!! 那么大一团白色你看不见吗? 楚九月气的差点爆粗口,见那白色本撑在树杈上,此刻树杈摇摇欲坠,那团白色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她慌了,几乎咆哮道:“你放手!那是我的命啊!” 后颈处的力道明显小了,楚九月又道:“张三,李四松手,小心我让你们统统不举!” 楚九月说的不容置喙,话音刚落,两边便松了手,她疯了似的往河边跑。 只是被无情的灰色长衫挡住了脸,紧接着水花打湿了长衫,楚九月将长衫扯下,只见那日苏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流觞游去。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流觞一定不能死! 很快那日苏将那团白色拖了回来,三人站在岸边,将那日苏二人从河里拽了上来。 楚九月来不及管其他的,目光全部落在流觞身上。 流觞的脸色苍白,在水里泡的有些浮肿,浑身的伤口看上去已经发脓。 楚九月眉头拧成一团,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药有没有失效。 流觞会不会死! 她脸上挂满了担忧之色,嘴角明显一抽,从包袱里取出银针,指间微颤又握稳,朝流觞的眉心扎去。 只见流觞的手指微曲,眉心一皱,眼眸微颤,双眸微微睁开。 入目是一个眉目如画,文质彬彬的小公子,看上去是个书生模样,但那双眸子有很灵动,溢出来的担心,流觞又扫了扫他身上的蓝色长衫,看上去不像是宫里人,她也不曾见过,又怎么会如此担心自己呢? “咳咳……多谢……公子。” 楚九月听她边说边咳,整张脸越发惨白,带着柔弱无骨,满身伤痕的身子,震颤着。 仿佛像一朵娇花被雨水打过,颤颤巍巍的欲要倒下,又不愿倒下。 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不屈。 一旁的那日苏早就穿好了灰色长衫,开始他很是不悦。 他都替他跳河救人了,上来竟然连句谢谢都没讨到。 反而一心扑到眼前的女子身上,他都要以为这女子跟花祈安不是夫妻就是一对苦命鸳鸯了,脑海里脑补了无数片段。 终是在那身穿素白色罗裙的女子一开口打破了他无数的猜想。 她不认识花祈安原来不认识吗? 难道是单相思? 念及此,那日苏心里咯噔一下,拉着吃瓜的张三李四去河边,捉鱼找吃食去了。 说不上来,他就是不想待在那看着。 楚九月丝毫没有察觉,一心都在流觞身上,这可是她的命啊。 “姑娘,你别害怕,他们看着虽然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他们心地不坏,是我的药童,我叫花祈安,是一名医者。” 楚九月就算是伪装成男声,声音也是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安抚着一旁警惕的打量着河边三人的流觞。 听到她说自己是医者,流觞明显放松了许多。 医者仁心,难怪刚才看上去那么担心。 “流觞在此多谢…花神医。” 对上流觞抬起来的眸子,楚九月有些失神。 难怪帝辞放不下。 这种娇滴滴的美人,看上去就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 如芝如兰,气质明明温婉大气,却又长着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兴许是经历了太多事,让她本灵动的眸子,多了几分沧桑,更有一种忧郁的韵味。 “不必客气,流觞姑娘,你且忍着点,你身上的伤已经化脓,必须尽快用银针清理,会有些疼。” 楚九月看了看衣衫褴褛有些局促的流觞,又看了看一旁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的那日苏他们,顿时了然于心。 “那日苏,替我生堆火,还有我想吃果子了,生完火,你们去那边的山上看看有没有果子。” 楚九月指了指一旁看上去还算安全的山头说道。 那日苏猛地将手中的木叉往水里一扔,不悦的扔下一个字:“哦。” 这又是哪根弦搭错了!? 楚九月有些不明所以,眼前火苗不断往上窜,越来越高,那日苏的目光冷冷的落在那素白色长裙的少女身上,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的添着柴。 “那日苏,够了!再添下去你干脆把我烧了算了。” 楚九月眼看着那火苗越来越高,最后那日苏非但没有理会反而随手又往里丢了一根,这才转身走了。 “………” 有病!! 楚九月幽怨的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那日苏他们,转头又温柔的看向流觞,温声道:“他们都走了,来,躺下,将衣衫解开。” 流觞:!!!!!? 第30章 避不开帝辞了吗? 见流觞的手迅速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本能的往后缩了缩,整个人连头都不敢抬。 脸上微不可见的红了。 一般医者搭个脉都要隔着层锦纱,怎么到了他这就要褪去衣衫了。 若不是看眼前的小公子看上去一脸真诚,为人谦逊有礼的样子,流觞真要以为这个人是个浪荡子。 “花……花神医,有……有别的法子吗?” 楚九月望着她脸红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男子打扮,顿时想骂自己一顿。 怎么能在女主面前说出如此放浪的话呢? 还指望能在女主面前好好表现,抱紧这条大腿呢? 还有的救吗? 楚九月当即从身上扯了一块长衫,蒙上眼,温声道:“刚才是在下失礼了,这样就好了,放心,不该碰的地方我不会碰,若是我摸不准,你便将我的手带到你受伤的地方便好。” 待流觞躺好,她凭借着刚才的记忆,清理了几处暴露在外明显的伤口,剩下的她就不知道了。 “流觞姑娘,剩下的地方还要有劳你了。” 流觞脸上的红润越发明显,不住的往外渗着汗珠,嘴唇死死地咬着,一是因为疼,二是害羞,看上去有些香消玉殒的模样。 就这样,约莫半个时辰,伤口才清理的差不多,楚九月凭借刚才的记忆,又上了一些药膏。 她没有摘下眼上的布条,不是她不想依靠仅依靠药物去医治,只是那样好的太慢,要是在两天内将她完好无损的交给帝辞,这是最好的办法。 “多谢花神医,我穿好了。” 楚九月听到流觞的声音,这才将眼上的布条取下。 入目却是一张发黄彪悍的脸,但看上去却异常俊朗,黝黑的眸子,此刻带着两团火焰。 下一刻,那男子将她一拉,吼道:“花祈安,我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你就真的急不可耐吗?!” 楚九月被他拽的手腕有些疼,眉头微皱,“那日苏!你放开,你是不是疯了?!” 一旁的张三李四看着二人谁也不让谁的样子,如同两团火焰在烧,没有一方想先低头,原本还想去劝。 可二人气场太强,让人不敢靠近。 “你误会了,花神医只是为我治伤而已,我的衣服本来就已经被扯坏了。” 楚九月扫了一眼声音源头,只见流觞将衣衫紧了又紧,只是怎么遮都遮不住她白皙的腿和身上细细碎碎露出来的白皙。 “放开!”楚九月有些愠怒的拽出手,将身上的蓝色外衫解开,披到无措的流觞身上,外衫很大,将流觞裸露在外的肌肤,完美覆盖。 也同样为跌进尘埃流觞,遮住了着她的尊严。 “别怕,饿了,去吃点东西。” 楚九月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伸出手,像是真的在邀请一位尊贵的公主。 少女忧郁的双眸,明显亮了亮,搭上了她的手,楚九月用力一握,顺势站到她的一侧,将流觞扶起,搀到火堆旁坐下。 刚坐下,那日苏又拿着刚摘的果子,腆着脸的凑过来。 “老大,你原谅我呗,也不能怪我对不对,无论是谁看见刚才那样的情形,都会乱想的对不对,老大,你看这刚摘的果子可甜了,你尝尝?” 楚九月不理他,只觉得他未免太过幼稚,情绪阴晴不定的,约莫有帝辞五分像,剩下那五分是没有帝辞长的好看。 “老大~老大~” 你们见过一个一米八的草原汉子在你肩头撒娇吗? 还是打转的那种! 反正楚九月是见识到了。 真就是五味杂陈,浑身掉鸡皮疙瘩。 “哎呀,好啦好啦,你离我远点,我怕我忍不住呼你一巴掌。” 楚九月嫌弃的将那日苏推开,换来的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越发可怜巴巴的眼神。 楚九月无奈:“赶紧吃,补充点体力,一会儿我们要赶紧出去。” 楚九月看着自己手中烤的鱼有些焦,接过那日苏递过来的,看起来烤的不错。 “喏,流觞你吃这个。”说着将那日苏辛辛苦苦烤好的鱼,递给了流觞。 流觞点头,感激的接下,小口小口的吃着。 那日苏看着楚九月一脸高兴的样子,牙根磨了磨,愤愤的从一旁又拿了一条鱼,一手把楚九月手中那条烤焦的鱼扔掉:“都烤成什么样了!还想着吃呢!” 楚九月只觉得身下有些悬空,被有力的手臂握着柳腰一抱,便离紧挨着的少女远了一大截。 “那!日!苏!”楚九月咬牙切齿的瞪了了一眼一副极其欠揍表情的那日苏。 真是猪队友!耽误老子抱女主大腿! “看来花神医的药童很黏人啊。”流觞嘴角浅笑说着。 楚九月扫了一眼。 有点不太对,怎么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药童?” 见那日苏语调上扬,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 楚九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嗯,是是是,老大说的都对。” 那日苏嘴角微勾,带着几分宠溺。 “哈哈哈……”张三憋笑憋的脸红脖子粗,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四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想来这么多年自家大哥,那可是霸主一样的存在,看惯了威风凛凛的刀尖舔血,徒手杀人的样子的那日苏。 什么时候被治的服服帖帖的,跟个小奶狗似的。 “嗯?”那日苏语调上扬,眼神一冷,睨了一眼二人。 张三李四立马捂着嘴,禁了声,但眼角也挡不住他们的笑意,憋的实在是难受,都要笑哭了。 楚九月喜欢这样的氛围,轻松自在,这才慵懒的看了看四周。 进来的时候分明是一团团的黑雾,处处布满了危险,可这里往外看去,却是一片秋色,红枫飘落,吹过来的风也带着凉意。 地上的泥泞看上去像是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被笼罩在其中红崖谷,蒙着一层清晨的雾气,看上去犹如仙境。 只是总有那浑厚有力的男声来打破她此刻美好的心情:“不过老大,从这里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必须经过烟柳巷。” “你说什么?”楚九月惊呼出声,又道:“你进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那日苏瞳孔微缩,被她吓了一跳,很快又漫不经心的把鱼凑到鼻尖闻了闻,“放心,我削的那些弓弩就是为了能出去,我保证那些难民碰不到你分毫。” 楚九月欲哭无泪,满脸写着:我谢谢您嘞!! 真的避不开帝辞了吗?? 第31章 兄长 破旧的房屋内,一清贵俊逸的男子站在破败的门口,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像凡间之物,更像是天上的绝世仙尊,高贵清冷。 只见他盯着门外屋檐上时不时滚落的雨水失神。 雨是后半夜下的,一早便停了,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又一天过去了。 还剩最后一天了。 楚九月,终究是不能信的。 “主人,都安置好了。” 陌离一早便按照帝辞的吩咐,将所有风家人送了出去,他还是不想跟风家人有什么关联,送出去,至于去哪她也不会管。 只留下了揽月一人。 风清歌一生所为,都是为了娘亲,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懂事的女儿,把她留在身边,应该更安全些。 毕竟,陌离看上去很喜欢这个玩伴。 “嗯。”帝辞懒懒的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身后在收拾东西的揽月道:“其实我不确定把她留下是好事还是坏事。” 和永安侯撕破了脸,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赢。 “主人,我们不会输。” 眼前的少年总是大大咧咧的带着笑,可偏偏就是让他觉得很治愈。 帝辞没应声,陌离很快跑到揽月身边,陪她收拾着。 没什么特殊贵重的东西,可也收拾了好半晌。 看的出来,揽月只是想再多呆一会,就这样多待一会就好。 “公子,以后揽月会很听话很听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女孩的小脸依旧是脏兮兮的,又因为哭过,脸上依然挂着泪痕,眼神坚定的盯着他。 “摄政王,真是好兴致啊,还有空在这里赏雨,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刺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帝辞皱了皱眉,本温柔的桃花眸瞬间布满寒意,转身看着那迎面走来的身穿黑色侍卫装的男子,薄唇轻启道:“你主子呢?” 那男子一副傲气凌神的样子,“我们侯爷,可不会来这种肮脏地方,没想到一直一副花架子示人的王爷,咬起人来却如此狠毒,参了侯爷的本,惹得侯爷很不高兴。” 那黑衣男子步步紧逼:“王爷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难民一个都不剩啊?” 刺耳的声音越来越近,走到他耳边才堪堪停下:“那些人妄想逃到京城,侯爷又怎么让他们那种人离陛下如此近呢,可那些人非但不听阻拦,还跟侯爷派去的人动了手,自然是要被活活打死,扔到死人谷。” 帝辞双手握拳,死死地扣着手心,只见柳絮往后撤了一步,脸上的笑越发猖狂,“想杀我?你可别忘了,这兵权在我们侯爷手里,就你那花拳绣腿能打的过我吗?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帝辞只觉得耳畔被拳头带起一阵风。 “柳絮,你大爷的!闭上你的狗嘴,敢跟我主人这么说话,你先打过我再说!” 陌离的拳头狠狠落在柳絮的脸上,将人直接压在地上,一拳一拳又一拳。 柳絮刚才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毫无还手之力。 “陌离!” “怎么?打的就是你!不服,你起来打我啊!” 帝辞不愿再看,就是两个小孩掐架罢了。 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多年,也看腻了。 柳絮和陌离二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打到大。 最开始常川不是这样的,他原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算起来也算是帝辞的兄长,因为比帝辞大八岁所以一直对帝辞很照顾。 帝辞儿时,因为贪玩,学习武功又很枯燥,所以确实是花拳绣腿。 可自八岁,父亲惨死,皇室没落,几次沉浮,他才一心扑在学武上。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练好武功,他要保护娘亲,不想再看到刚及笈一年的兄长,在外被人欺负,还强颜欢笑,只为守住将军府。 可自从十七岁的常川在宫里遇到楚九月就都变了,毅然决然离开将军府进了宫。 可十岁那年,娘亲跳下城墙,宫中生变,有人篡位,那是他再一次见到常川,一身绛紫色长袍,手里握着利刃,浑身是血,如同弑杀的魔鬼在金銮殿杀了个七进七出,唯有牵着小女孩的手是干净的,小女孩一身绯色长裙也是干净的。 那个小女孩就是楚九月。 柳絮是被常川带回府上的,和陌离同岁,玩的要好,却也一直不是陌离的对手。 柳絮嘴毒,可怎么怼也怼不过陌离,陌离气急了就直接上手。 管他后面还有多少恶毒的话,敢说主人,那就打到你没话说。 “说!嘴欠不欠!还说不说了!”陌离的拳头扬的高高的,眼神仿佛再说:你要是再敢多少一句试试!打不死你! “……” 柳絮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也倔的跟驴似的,撇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应声,不肯低头。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陌离出拳头迅速。 却堪堪抵在身下鼻青脸肿的男子眼前,没有下手,起身骂了一句,走到屋门的时候,一把薅起看呆了的揽月,站到帝辞身边去了。 揽月看着那男人灰溜溜的走了,才回过神来,只是自己整个人被轻而易举的拎着,像拎包一样,画风有些奇怪。 不过从她的角度看去,那黄衫男子的侧颜堪称完美,生得便是一张笑相,俊逸非凡,就连生气也带着幼稚的可爱,不过打起人来,简直是帅呆了! “你……你放我下来。”揽月的圆嘟嘟的小脸蛋泛起淡淡红霞。 “哦…哦。”那少年眸中的怒火顿时消了许多,俯身对上她,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满满的少年气息,“没吓到你。” “没……没有。”揽月一时不敢看他,避开陌离的视线,往帝辞身边挪了挪。 帝辞看在眼里,嘴角微不可见的挑了挑。 孩子长大了,不中留啊。 “陌离,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揽月。” “主人,放心,我会拿她当亲妹妹的。” 下一秒,陌离便觉得有人在瞪着他。 他去看,小女孩正气鼓鼓的盯着他。 陌离不解的挠了挠头,避开揽月的视线,扯开话题,“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帝辞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望着窗外雨过天晴后的屋外,“何必庸人自扰,把这件事情告诉陛下,我倒是很好奇陛下会怎么处置。” —— 烟柳巷三里外。 “阿嚏…” 楚九月已经连续打了半天喷嚏了。 怎么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真的要遇到那活阎王了。 眼前离烟柳巷越来越近了,离得越近楚九月就越怂。 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你要实在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下。” 那日苏走到她身侧说着,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 可这一小段路程,明明大路通天,宽敞开阔,已经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了。 “走。” 楚九月不能停下,她知道时间不够,只是身体很实诚的在抗拒罢了。 一想到帝辞那张阴沉的脸,她就心里怕的要死。 那是男主啊,就算你再厉害,有人家光环厉害吗? “到了。”? 第32章 难道这就是男女主自带的体质 楚九月心里正直犯嘀咕,便听到那日苏铿锵有力的一声。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望着前面幽静的巷子,抬起步子又落回去。 愣是来来回回没迈出去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从拐角的巷子里跑了出来,脸上脏兮兮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楚九月一行人,打量了片刻,只听女孩朝巷子里唤了一声:“公子,这里好像还有活着的难民!” 难民!! 她们看上去像难民吗?? 楚九月下意识的看看几人的装束。 呃…… 一言难尽。 确实像难民,不能说是像,简直就是! 没一个穿的得体的人,自己没了外衫,只穿了件白色内衬,还弄的有些脏乱。 流觞就更别提了,看上去虚弱不堪,整个一刚刚被欺负过的大家闺秀。 那日苏………一个强盗,一身灰色长衫都快成黑的了,像在土里滚了一圈。 另外两个,更别提了,连脸都没得看。 那小小女孩没被吓到就是好事。 等等! 那小女孩刚刚喊的是不是公子来着? 肯定有钱啊! 她这一路最难过的就是自己的包袱被自己不小心在树杈上划了个口子,里面的东西全空了。 都怪那活阎王,不然自己也不会一路没精打采的。 既然是见公子,那怎么也要显得得体一点。 念及此,楚九月挺直了腰板,整个人打起了七八分精气神,直勾勾的看着那巷口。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黄衫少年,整个人看上去俊逸非凡,很好说话的样子,最主要的是看起来就有钱。 楚九月的头低了低,见了高贵身份的人,在民间不能将头抬得太高,不能直视,这是规矩。 只是身边的站着的一行人可没她这么懂规律。 一个个站的笔直,甚至是对达官贵人都很不屑。 只有流觞的眼眶有些红了。 “主人,你快看,是公……流觞!” ?? 这小公子还认识流觞? 他的主人是谁? 楚九月隐隐看到巷口一墨色长袍的边缘,墨袍边缘绣着祥云金丝线,一双墨靴在落在地上,很稳却走的越发快了。 很快便到了楚九月眼前,准确来说是站到了流觞的面前。 “流觞。” 那男子开口带着浓浓的磁性,很好听。 等等! 这是? 不会! 一双鹿眸顺着墨袍向上看,先是那把黑色红穗的长剑,再是那羊脂白玉的玉佩。 楚九月这下心里拔凉拔凉的。 还能是谁? 活阎王帝辞啊! 这巧妙的相遇,难道就是男女主自带的体质。 简直是服了。 “阿辞!”流觞的委屈在顷刻间迸发,整个人扑进帝辞的怀里,哭的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你们是谁?”帝辞边将怀里的流觞拍了拍后背安慰了下,便将人挪到与陌离一处,看着这几人,眸间全是试探。 楚九月被这冷冷的一声,心里一颤,没敢抬头。 要是被认出来就完了。 “你管老子是谁,这条街归你管啊?” 楚九月只听身后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冷不丁的在她还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冒了出来。 心想:娘唉!这下完了!现在说不认识这人成吗? “嗯?”帝辞眉间一皱,一抹厉色自眼中化开,仿佛在将人一层层的刮皮抽筋,压迫感十足。 那日苏可没在怕的,他可是强盗,哪能让人强他一头。 还好楚九月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拦住。 冲着那日苏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祈求。 别闹了,我求你了,再闹下去就玩完了。 就在楚九月以为要歇菜时,脑子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流觞开了口: “阿辞,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位是花神医。” 见流觞开口解释,楚九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拱手道:“在下花祈安,江南人士,想必您定是流觞姑娘的熟识之人,那在下便放心了,先走了。” 快逃!快逃! 说着楚九月,眼抬都没抬,一把拽住身后的那日苏往前走。 刚刚还气哄哄的那日苏,现在的目光统统落在自己被拉着的手上。 花祈安的手,软软的,跟女人一样。 楚九月快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幽幽的传来一男声:“等等,既然救了舍妹,那便是要谢的,不知花神医想要什么?” “在下只是一散医,偶然间遇到流觞姑娘罢了,不用在意。” 楚九月往身后摆了摆手,将自己男子的身份隐藏的极好,脚下却不敢停下。 身后的张三李四早就被刚才帝辞的气场吓得畏畏缩缩,脚下生风跟着楚九月走的越发快了,看上去有些心虚,鬼鬼祟祟的样子。 帝辞望着远去的一行人,眉间紧蹙,充满了打量和不解。 四人中除了那中间还算知礼数,清清秀秀的花神医,其他人看着真不像是好人。 更像是杀人如麻的人,手上沾过血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双锐利去锋的眼睛骗不了人。 这几人凑在一起,极度不和谐。 又画风清奇,倒是都听中间那花神医的话,有意思。 直到身边的女子,揽上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恭敬的朝流觞施礼,“公主殿下,您没事就好。” “阿辞,你刚才说我是你妹妹,可我们都定亲了,你应该是我……” 帝辞见流觞的脸颊泛起一片红霞,打断道:“公主殿下,想必您也累了,天看上去马上要下雨,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帝辞任由流觞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面无表情,无波无澜,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流觞真的回来了。 七天之内,不多不少,是巧合,还是真的是楚九月安排的? 这群人真的会是楚九月安排的吗? 怎么看都不像。 六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一时间风起云涌,雷雨交加,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整个河月城冲洗干净。 楚九月一行人刚踏入河月城边上的一家客栈,名为花满楼,那日苏一路用灰衫,挡着楚九月,所以楚九月跟其他三人比起来,湿的不算多。 “小二,快,上壶热茶!” 只见那日苏一边为楚九月拧着衣摆的雨水,一边高声喊了一句。 楚九月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不自在,再加上客栈里正坐着的客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楚九月更不自在了。 整的人,往后撤了撤脚步,“好了,我没事。” 见那日苏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雨水,楚九月往他耳边凑了凑,小声道:“咱们没钱了,留在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大不了,都杀了。” 啪! 楚九月当即用力拍了拍那日苏的头,“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知不知道?现在你是我的药童。” 那日苏吃痛委屈道:“哦,那怎么办?” 楚九月看了看四周,一双鹿眸滴溜溜一转,嘴角微勾,有了主意。 “跟着我,保证你有饭吃,过来。” 那日苏三人凑到楚九月面前,听着她小声吩咐着,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纷纷一脸坏笑,表示认同。? 第33章 冤家路窄,我出三百两 不一会小二将茶水,糕点统统送了上来。 楚九月没钱心里还是有些吃的不踏实,只简单吃了两块桂花糕,便用胳膊肘杵了杵吃的正过瘾的那日苏。 见那日苏没反应,又重了几分力度,脸上有些不悦了。 那日苏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拍了拍张三李四埋进碗里的头,清了清嗓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花神医,我知道您是神医,轻易不会出现,如今能让我有幸遇见,我求您了,您就治治我这身上的疤,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那日苏说的如泣如诉,眨巴了几下眼睛也没能挤出眼泪,手悄悄伸进一旁的茶杯,蘸了蘸,点在眼角下,指着张三李四哭诉道:“你看我这两个兄弟一个肾虚,一个老寒腿都被您给治好了,就那么几针就治好了,为什么就是不能治我呢?” 张三:“……”我肾虚?!! 李四:“……”我老寒腿?!! 二人:大哥,不带这么玩的,不带这么戳兄弟二人脊梁骨的! 一旁的客人纷纷被这画面吸引了目光,打量着坐的端端正正的楚九月。 连二楼雅间的人也纷纷被这浑厚洪亮的男声,吸引了出来,往楼下看。 楚九月此时心里被这画面着实惊到了,心里夸道:这演技,真的服了,送你一座小金人! 但表面却必须保持淡定的一批,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端着声调道:“怪就怪,你是今日第十一个找在下的人,在下一介散医,听过在下名号的人不多,你知道也是缘分,此次从江南来,在下的师傅定了规矩,只能医治十人,所以……唉,你再缠着我也没有用的。” 楚九月说完,掸了掸自己的长衫,摆出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架子就要往外走,腿下却被三股力量拼命拉扯。 楚九月内心:老铁们,666 只听张三道:“花神医,大哥他明天就要入赘了,人家老岳丈说了,必须要把疤去掉才行!” 那日苏:“???”真就是好兄弟!!! 李四立马接上:“是啊,花神医!您是世外高人,大哥在永安城西市,每家医馆都去过了,就是去不掉,这不,您把我们这么多年的病根都治好了,就他张三,以前时间短的呦,啧啧啧……现在一晚上都不是问题,我的老寒腿,更别说了,你看!” 李四当即踹了一脚身后的桌子,桌子瞬间土崩瓦解,散了架。 看客们半信半疑的小声犯嘀咕。 “真有这么神,若是真的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你瞅瞅一个个的跟逃难的没什么区别,不会是讹钱的?” “不过你还别说,他们口中的花身旁神医长的倒是清清秀秀的,不像是会骗人的人,反倒真的像世外高人。” “还真别说,就刚才那像强盗的汉子,蹲下身子给花神医弄衣摆的时候,倒是挺像个虔诚的信徒的。” 楼上一黄衫少年正用手帕为小女孩擦着脏兮兮的小脸蛋,时不时瞥一眼身旁双肘撑着栏杆,一袭墨袍清贵的男子,男子薄唇微勾,看的津津有味。 一道纯净舒缓的男声从楼下传开:“既然关乎到公子的婚事,那在下便破一回戒。” “真的?多谢花神医!” 楚九月看着那日苏眸子明显亮了亮,撩了撩袖子,露出手上那块刀疤。 那块刀疤自胳膊肘关节一直蔓延至手腕,看上去当时伤口极深,楚九月在蚀骨虫枯林的时候,看到过一次,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再看到,还是忍不住眉头蹙了蹙。 “怎么受的伤?” 其他都是演的,可这伤却是真的,在这上面,楚九月不想骗人,况且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那日苏垂眸:“十岁的时候,被人砍的。” 楚九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夹杂着心疼:“放心。” 她的话,说出来就是让那日苏莫名的安心。 她从腰间取出一羊皮卷,里面都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银针是她在这里保命的东西,不但包袱里有,腰间也有备用的。 她也预想过万一遇到打不过的人,抢她的包袱,珠宝丢就丢,也就少一块肉,可银针要多备着,不然那没得可就是自己的命了。 她手起针落,额角的鬓发间,渗出细密的的汗珠。 被这么多看客围着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治这么深的疤痕,她也是第一次。 看客们生怕看不清似的,往前凑了又凑, 一步。 两步。 离楚九月越来越近。 楼上的人也观察的认真了些。 还好张三李四有眼力见,围在楚九月身边,以防看客们趴在楚九月身上去看。 “你们说,这能行吗?” “还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治疗手法。” “快看!快看!那疤痕真的淡了!有没有!!” “真的!真的淡了,真的是世外高人啊!” 一时间看客们激动的围着楚九月,越来越近,就差趴在地上去拽她的腿了。 连张三李四都快挡不住了,楚九月快速往后挪动着,突然眼前被宽厚的身体挡住了:“统统给我往后退!” 那日苏一声厉呵,将眼前激动的看客们,瞬间压制。 看客们,见到眼前这个草原汉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迅速往后退开五米以外,恭恭敬敬的躬着身子,齐声道:“花神医,无意冒犯。” 楚九月松了口气,抬手朝众人点了点,开口道:“价高者得。” “我我我,我出十两!” “瞧你那寒酸样,花神医这样的身份能看的上你这区区十两银子,我出十一两!” 楚九月:“……”兄弟,真有你的,你说的前半句我以为你是个跳级的,没想到你是那个留级的。 “两个抠搜货,滚一边去,我出三十两!” 楚九月内心:可以啊,兄弟,就这样!继续! 听着一声更比一声高的价钱,楚九月整个人原地起飞,心里美滋滋的。 “我出三百两。”带着浓浓磁性的男声自楼上传来。 楚九月猛地抬头望去。 墨色长袍的清贵男子正盯着她,一双桃花眸充满了玩味。 楚九月差点原地去世。 这他喵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就是炮灰女配必须要时常出现在剧情里吗? 大哥,你别笑了,心里慌,承受不住啊。? 第34章 缺爱 楚九月仰着小脸冲那人笑了笑,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楼上帝辞的嘴角猛地敛起,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 很熟悉…… 看客们望着楼上出价的帝辞,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那么多钱呢!? 纷纷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回桌旁。 楚九月望着离开的看客们欲哭无泪,整颗心都凉了。 别走啊! “还请花神医楼上一叙。” 楼上磁性低沉的男声再次袭来,若是常人心里肯定如沐春风,一阵酥麻,可楚九月听了,就像是在索命。 能怎么办,自己惹出来的。 硬着头皮也要上。 不过看起来,帝辞并没有认出来她女扮男装,这就好办多了。 “好。”楚九月应道,乖乖的上了楼。 “你自己一个人上来。”帝辞再次幽幽开口。 身后的那日苏就是个急脾气,听到这下一刻就要冲上去,一副吃人的样子。 楚九月伸手将他一挡,安抚道:“没事,你先去吃点东西。” 那日苏眉凝纠结,语气里透着一丝烦躁:“那你一个人去好啦,被欺负了可没人替你出头!” 说完便气鼓鼓的走到桌前,往嘴里猛塞了几口糕点,没好气的对张三李四道:“看什么看!吃你们的!” 楚九月:“……”真就是个孩子。 楚九月的脚步越发的沉重,没有看到他身边有流觞就更慌了,最起码她救过流觞,会帮自己说话。 现在外面黄昏已至,雨依然没停,兴许流觞身上的药膏发挥了药效,正好好睡觉。 可这雨怎么越听,越有几分寒意,还是靠的帝辞越来越近的缘故。 “公子,您是想治什么病?” 楚九月直奔主题,明显想尽快结束话题离开。 “你救了舍妹,这三百两就当作是酬劳。” 只见帝辞抬了抬手,身后的黄衣少年便领着圆嘟嘟可爱的小女孩退下了。 帝辞黑曜石般的眼睛,散发着冰冷凌厉的目光,打量着她,给她带来无穷的压迫感,只听他质问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楚九月垂眸,微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疯狂想着该怎么解释。 说是陛下派来的?还能给宫里的自己留下一些好印象。 只是如果说自己是陛下的人,会不会死的更快。 怎么办? 在线等! 挺急的! “嗯?” 帝辞语调上扬,束手步步紧逼。 楚九月被逼退到门框,狠狠撞了一下,吃痛的拧着眉,不敢直视那幽暗深邃的目光,强装淡定道:“我只是一名散医,早年间游历世间之时,有幸和陛下相识,闲聊过几句罢了,前些日子收到她的信件,说有将死的女子,需要救治,医者仁心嘛,我便根据信件,找到了红崖谷,这才救了舍妹。” 楚九月好一通解释,看帝辞的样子,八成是唬过去了。 趁帝辞陷入沉思,楚九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突然帝辞猛地抬眸,眸中深不见底,看不清情绪:“花神医觉得陛下是怎样的人?” 楚九月一听,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来了啊! “人们都说当今陛下是个荒淫无道,心狠手辣的人,可在下认识的陛下却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坚强果敢,聪明温柔,有时候还会有一点可爱,最主要的是,她是个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送信,恳请在下去救一个将死之人。” 楚九月说的一脸真诚,丝毫不慌的对上帝辞试探的眼神,她说的句句都发自肺腑,都是实话实说。 “可能是花神医太久没来这京城,不知道她如今的样子。” 说着帝辞走进她倚靠在后的屋子,坐到桌前,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来他信了。 “多谢。”楚九月拱手道谢,坐到帝辞的对面。 只觉得对面打过来的目光,不再是极度的深寒,淡了些许,“你和陛下很熟吗?” “不熟,只见过一面罢了。” 听上去像是闲聊,可楚九月却觉得处处是质问。 “看你刚才说的如此肯定,以为你跟陛下很相熟才对。”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看人我还是看的很准的。”楚九月忙解释道,生怕自己哪句话出了纰漏,就被帝辞抓住不放。 “那你看我是个怎样的人?” 帝辞薄唇微勾,往前凑了凑。 “公子是一个好兄长,心地良善柔软,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样子,却很……” “很什么?” “缺爱。” 楚九月实话实说,他确实是缺爱,从小到大,他从没有一刻好好享受过父母与他三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基本没有。 帝临风长年累月在外,虽说会往回写信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哄他,却终是不在身边,没有什么能比的过陪伴。 风溪,他的娘亲对他很好,却还是将他关在府邸,他儿时不明白为什么,所以一直是有抱怨过的,直到八岁他才明白,却也很快让他失去了所有。 帝辞眼帘微抬,又迅速落下,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花神医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请说。” 别说一件了,这么好的抱男主大腿的机会,三百件她都愿意。 “舍妹的身份,花神医知道多少?” 好问题。 若是自己说知道流觞的身份,怕是下一秒就必死无疑。 流觞是公主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女帝的时候他是没办法,还没做好准备动手,陌离一行人他信的过,只有自己,若是不受控制,传到永安侯的耳朵便一定会再次追杀流觞,对帝辞而言,绝不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出现。 除之而后快,才是他的作风。 “陛下信里什么都没提到,只说是让在下救一个人,在下便去了,去了才知道姑娘叫流觞,后来就遇到了公子一行人,才知道是您的妹妹。” “是这样吗?”帝辞语调森冷,让楚九月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不怕,反正现在自己是花祈安,不是楚九月! 怕什么!刚就是了! 楚九月心里直给自己打气,说话的语气也沉了沉:“公子若是不信,那在下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再说了,你直接问流觞姑娘不就好了,若是想让在下帮忙,还这么不信任,那在下先行告退了,钱不必给了。” 呦呼! 天呐! 真的是太爽了! 见帝辞都被唬住了,楚九月开心的不得了,自己竟然能这么跟男主说话,终于不卑微了。 楚九月忍不住嘴角上扬,一脸窃喜,往外走。 身后那道磁性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花神医留步,刚才你能把那些疤轻松去掉,是不是也能替一个人改变容貌?” 帝辞本想找别人的,可整个东莞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易容的法子。 他早些年便问过了,不然流觞也不会轻易被永安侯发现。 刚才本以为这花神医是个江湖骗子,招摇撞骗罢了,他盯得仔细,那极深的刀疤真的淡了很多,还仅仅只是用了几根银针。 他不得不信她是真的世外高人,不常出山。 早年间楚九月也确实爱去江南,或许真的只是一面之缘,要么怎么会说出楚九月是良善之人? 帝辞想到这,见眼前的人不说话,又道:“实不相瞒,流觞她被逼着嫁人,可她宁死不从,跳了崖,花神医也看到了,所以作为她的兄长,又怎么能不管。” 楚九月只想说一个字:绝! 真能编啊! 真不愧是你! 这拙劣的演技,就连语气都是淡淡的,毫无感情可言。 你倒是说的悲伤一点也行啊,还能让人信服。 可这…… 服了! 就让我来为你演示一下,什么才是优秀的演技。? 第35章 这才叫演技 楚九月眨巴眨巴双眸,眸子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就连说话也带着哭腔:“真没想到,流觞…流觞姑娘竟然这么可怜,你放心,我一定会…会拼尽全力不让她被认出来。” 而后她又猛的拍了拍桌,打抱不平道:“这到底是谁啊!还乱点鸳鸯谱!人家流觞姑娘不愿意还非要逼着人家嫁!真是,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非要给他来上几针!” 怎么样? 这才叫影后! 帝辞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男子,一副无语的表情。 这花神医看上去挺精神的,而且清清秀秀的。 怎么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太正常。 “嗯。” 楚九月瞳孔微缩,有些愠怒。 好家伙,合着她在这费劲巴拉演了这么一出。 就换来这么一个字。 一个点头。 可一想到人家是男主,顿时气焰就消了一半。 说了半天,她渴了,坐下,便咕咚咕咚猛灌了三杯茶。 “阿辞。” 一道娇软动听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走进来的是身穿一袭粉色纱裙的女子,她那黑亮的长发顺到腰间,微风拂过带动发丝,晃在不堪一握的腰间,足以扰乱人的心神。 一双远山般的黛眉下,轻轻颤动的睫毛,映衬着闪烁的眼神,美目如秋水,却带着几分神伤忧郁之色。 小巧可人的精致面容下,如芝如兰,素雅悠然。 “流觞姑娘!” 楚九月激动的窜了出去,直接凑到流觞身边。 那可是她的救命稻草啊! 再这样待下去,恐怕自己会窒息。 只见帝辞泯着茶,眉眼微抬又垂下,沉声道:“嗯。” 这么冷淡的吗? 不过说来确实两个人还没走最关键的剧情线。 他们二人定情,是在三个月后的围猎上,楚九月,额……也就是她自己,将流觞绑了起来,带到围猎场,用弓弩刺穿流觞的每一寸肌肤,又将她扔下无妄崖,帝辞这才确认了他的心,谋反之心也酝酿到了极致,第二天便带人围剿了皇城,篡了位。 楚九月联想到自己的结局,浑身一哆嗦。 还是流觞说话好听些,软软的声音甜甜的,笑起来大方优雅,只听她开口问道:“花神医,你们这是在?” “来,你身体刚好,坐下说。”楚九月搀着流觞坐下,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流觞可人的脸蛋,而后上手。 见流觞茫然的往后退,帝辞周身越发的冷,楚九月开口解释道:“流觞姑娘,你别怕,我都听说了,你是逃婚,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找到你的。” 说着楚九月上手先是额头,两腮,再是下巴,看流觞的眼神越来越慌乱,出声安抚道:“放心,不会难看的。” 眼前的花神医,流觞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个人,不仅救了自己,还对自己百般好,又能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以前她也有很多朋友的,只是在危难时刻,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自此对朋友,友谊这种东西,她不奢求也不需要,可面对花神医,从心里就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 流觞眉心稍稍舒展,“多谢,花神医。” 帝辞此刻坐在一旁,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的看着两人,突然觉得他自己有一点多余是怎么回事? “咳咳……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帝辞便束手离开了。 良久。 “怎么样,好看吗?”流觞期待的问道。 “嗯,我保证你会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楚九月认真的回答着。 她没有为流觞做多余的东西,因为流觞的脸蛋有种素雅出尘的美,楚九月不忍心破坏,便在她的眼角下,烙了一朵红色小拇指大小的红色小花,为她整个人添了一丝可爱俏皮。 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眼睛骗不了人,是历尽沧桑的忧郁,抹不掉。 “他…会喜欢吗?”流觞垂眸小声开口。 “会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流觞有些吃惊。 “嗯,我一眼便看出来了,只是他是你的兄长,你们二人……唉……” 既然演了就要演到底。 楚九月便在心里认定他们是兄妹的关系。 惋惜的叹着气。 “不是的,我们……我们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的。” 流觞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他们已经定亲的事情说出来。 “那行啊,喜欢就追啊!我帮你!” 楚九月一脸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虽然她是个母胎单身,但看小说里的偶像剧情节,校园告白情节还是看过不少的。 要是让男女主早点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把女配玩成助攻应该就不会是被做成人彘的结局了。 “真的吗?” 流觞忧郁的眼眸亮了亮,睫毛轻颤,一脸的不可置信。 男人应该更了解男人一点。 是不是真的更加有助于自己追上帝辞呢? 这些年帝辞对自己照顾有加,事事顺着,可总觉得那是出于对妹妹的方式,亦或者说是对公主身份的尊重。 “当然是真的,放心。”楚九月一时忘了自己的装束,一把握住她的手,往外拽:“跟我走,让他见见你现在的样子,肯定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起初流觞还想挣脱,但听到她这么说,立刻羞红了脸,埋着头,任她拽着。 活脱脱一个要出嫁的小姑娘。 此时帝辞正悠闲的将手搭在栏杆上,望着楼下那日苏投过来的怒怼目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敲着栏杆,想不通看上去如此清秀干净的花神医怎么会和几个强盗在一起。 竟然还是花神医的小弟。 难道真如他们刚才所说,花神医为他们治了病,才跟着的? 看着也不像。 帝辞正想着,肩角就有人拍了一下,他转身。 入目是一袭白衬外面随意搭了一块灰衫,清清秀秀,文质彬彬的小公子。 他皮肤很白,比身后的女子还要白上几分。 唇不点而朱,柳眉如黛,一双鹿眸让他看上去越发灵动。 倒像是个会勾人心魄的小妖精。 “好了?”帝辞问。 只见那小公子往旁边一闪,让出身后的流觞。 流觞抬眸。 她眼角下的那朵小花,落得很是精致,像是真的花飘落在了脸上。 “怎么样?”见帝辞盯着看了会,楚九月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花神医的医术果然了得。” “我是问你好不好看?” 楚九月觉得这人妥妥的直男一个。 谁会喜欢? 也就流觞了。 “那朵红花落的很是精美。” 楚九月:“……” 流觞见楚九月有些愠怒,笑着道:“阿辞,一向都是这样的,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流觞,你没事?”楚九月一把拉住流觞的手,往前凑了凑,小声心疼的问道。 “我没事,放心。” 流觞是笑着的,可楚九月能看出,她是难过的。 楚九月上手拉住她,故意将音量拔高了几个度:“上哪去?刚睡醒一口东西都没吃,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吗?” 说着楚九月拉着她大步流星的下楼,跟在帝辞身后。 眼看着帝辞离那日苏越来越近。 可千万别打起来!? 第36章 “他”是我们老大 “你来做什么?” 楚九月刚站稳脚跟,面前就被一宽厚的肩膀挡住了,挡的严严实实的,她抬头望着怒气冲冲的那日苏正盯着帝辞质问。 帝辞直接忽视了他,坐到张三李四的桌前,指着那日苏问道:“他是你们老大?” 张三李四摇了摇头。 一定是帝辞的气场太强。 张三李四的手都在抖,落在了楚九月身上。 异口同声道:“她是我们老大。” 楚九月:“……”喵的!! 帝辞墨眉轻挑,目光落在一旁清秀干净的小公子身上。 张了张唇,还未开口,就见那小公子将挡在眼前的草原汉子挪开,拉着流觞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说道: “哎呀,是这样,我这次从江南过来,是想在这边开个医馆,刚才也是为了打响自己的名号,还要多谢辞公子让这名号打的十分响亮。” 她将流觞按到离帝辞紧挨着的位置,看着流觞脸颊泛红,很是满意,自己坐到那日苏边上,两侧则是张三和李四,她指了指那日苏三人道:“他们呢,长的一脸凶相,我也知道瞒不过辞公子,既然要真心交朋友,有什么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他们是无量山的强盗,不过,现在已经弃恶从善了,是我招揽的药童。” 只见帝辞薄唇轻启,脸色阴沉:“那花神医就不担心,他们贼心不死吗?” 话音刚落,那日苏这急脾气又要坐不住了,但接收到楚九月的一记眼神过去,消停了。 楚九月笑道:“他们的命都是我救的,再说了,辞公子应该知道我看人很准的。” 看人当然准了。 她可是都仔仔细细研读过这本书的,虽说穿进来后,剧情有些变动,但人的性格特点是改不了的。 “嗯。”帝辞指腹摩挲着桌上的茶杯,又道:“那刚才花神医说的又几分真几分假?” “他张三,不举是真,他李四,老寒腿也是真,我是江南散仙是真,救了他们也是真,其他的都是虚的。” 楚九月说的很认真,她知道帝辞心思缜密,观察的细致入微,她的心是慌的,但表面淡定无比。 毕竟除了她的身份,其他确实都是真的。 在热闹的街市,开一家医馆,有三两个朋友相伴,女扮男装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是快活。 从知道流觞要易容回宫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不想回去了。 本来想回去将鹿生一起带出来,这样像他们这种被困于囚笼的人,都能获得自由。 可现在她自己都自顾不暇,男女主一起进宫,那不就是往死里虐她吗? 帝辞思量片刻又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叫花祈安对?” 不会! 他还要去江南调祖籍吗? “对,花祈安,意为祈求平平安安,快活一生。”楚九月故意有些不满道:“辞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而且我还帮了你,虽说是你刚才说有三百两,但你也不能处处咄咄逼人,如果真的信不过我,那三百两我也不要了,你替我们付这一晚的房费便好,要不是你我们也能挣到这一天的吃喝钱,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那日苏,我们走!” “走,老子早就想走了!”那日苏扔下一句,跟上楚九月往外走。 见面前的小公子看上去真的怒了,流觞立刻上手拉住“他”的袖子,劝解道:“花小公子,阿辞不是有意的,他从小就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说话也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但看的出来,他很欣赏你,不然也不会同你说如此多的话。” 流觞的声音真的很软很甜,让人整颗心都跟着软了。 不过楚九月本来也就没打算真的走。 只是故意如此,让帝辞打去一些试探的念头罢了。 不然就那张阴沉的脸看着她,说不定哪句话就秃喽出来了。 见帝辞没说话,只是泯了泯茶,眸子里荡起一丝涟漪,整个人周身的寒意也迅速下降。 见楚九月重新坐了回去,帝辞张了张唇道:“在下帝辞,花小公子可曾听过?” “未曾。” 除了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没有人知道摄政王的名讳。 只因他是前朝余孽,以前是人们不敢提他的名讳,后来是都忘了,只记得有一个花架子的摄政王,实际上就是一个花瓶罢了。 可楚九月知道,现在帝辞已经不再将自己当成敌人。 否则不会报上名讳。 帝辞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眼神幽暗深邃,“花小公子,想去哪开医馆?” “去哪开,关你什么事吗?”那日苏实在忍无可忍,没好气的说道。 “好啦,那日苏,辞公子这是把我们当成朋友才问我们的。”楚九月哄小孩似的顺着毛,又看向帝辞道:“他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那日苏的鼻子都在喷气。 他都已经十五岁了。 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怎么就这么在意年龄呢? 张三李四在一旁头都埋进了碗里,扒拉着饭,一会看看那清贵生人勿近粉墨袍男子,摇摇头,惹不起! 一会又看看自家大哥,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还不如埋头干饭,吃饱了,比什么都重要。 “好,是我说错话了。”楚九月本来想发火的,但看到那日苏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摸了摸头继续顺毛。 毕竟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果然那日苏被自己摸了摸头,安静多了。 甚至温顺的埋头扒拉了几口饭,将脸都埋进去了。 楚九月不知道的是,刚才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脸都红透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摸他的头。 还挺舒服的~ “他还挺黏你的。”帝辞幽幽开口,墨眉朝埋头扒拉饭的那日苏挑了挑。 楚九月点头笑道:“嗯,谁让我是他老大呢。” “呵呵……”流觞忍不住掩着嘴角笑了。 楚九月说不上来流觞的笑,听上去像银铃一样好听,只是怎么怪怪的。 很快流觞收了笑,往帝辞的碗里不断的夹菜。 帝辞却总是微微颔首,却不吃。 可流觞还是乐此不疲。 她自己还一口都没动筷呢,别忘了她才恢复,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帝辞,你是不是不行? “流觞,来,吃块肉,你看看你那小脸瘦的。”楚九月说着,往流觞碗里夹了一块又一块,又夹了些菜。 这样才营养均衡嘛。 可楚九月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怎么都开始盯着自己了。 什么鬼? 流觞连忙道谢。 那日苏一脸幽怨。 帝辞则是嘴角微勾,幽幽开口道:“花小公子,你是不是对舍妹有意思?” 楚九月:“……” 啥? 这是什么情况!! 楚九月连连摇头:“不不不,辞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和流觞姑娘一见如故,是好朋友罢了。” 流觞小脸一红,猛地抬眸,一双忧郁的眼睛带着少有的光亮,语气肯定道:“对,是好朋友。” 花神医不仅救了自己,还帮自己隐藏容貌,还处处藏着自己。 当然是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一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聊着,楚九月和流觞聊的最开心,若不是楚九月是个男子,再加上那日苏和帝辞的阻拦,两个人恨不得彻夜长谈。 —— “主人,这个花祈安可信吗?” 夜黑风高,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将黄衫少年的话音压的有些低,带着肃杀的氛围。 “医者是真的,但江南没有花姓,看上去像是从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公子哥,里面穿的内衬布料不俗,普通人家买不起,没怎么出过门,倒也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搞成这副样子。” 帝辞身姿挺拔,墨袍加身,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清洗过的街道,一双桃花眸在夜色中发着光亮。 “主人,那我派人去江南一带查一下?” 身侧的陌离,往前凑了凑,趴在窗边吹着迎面而来的风,回头望着帝辞,问道。 陌离半扎起来高高束起的发丝,拂过脸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潇洒,俊朗。 “不必,他应该不是江南人士,江南人喝茶,可不会像他一样如此糟蹋。” 想起今天花祈安猛灌茶的样子,帝辞开口说道。 “那主人就不怕他将给人易容的事拿出去乱说吗?”陌离不解的问道。 想到今天花祈安对流觞殷勤的样子,帝辞薄唇微勾道:“不会,他对流觞的感情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日后你仔细观察就明白了。” “那他和陛下有关系吗?” 帝辞想到花祈安对当今陛下的一番夸赞,不禁摇了摇头,“一面之缘罢了。”? 第37章 否则老子可不会乖乖听话 “嗯,看着和陛下也不像是一路人,这花神医生得模样清秀,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杂质,是个好人,确实是个可交之人,兴许日后还能帮咱们不少忙。” 陌离跟了帝辞这么多年,自然能听出自家主人的语气。 虽然怀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说的秘密。 就连主人也是如此,只要觉得人不坏,交上一交也不坏,重要的是,公主殿下似乎很开心。 公主殿下能开心一点,主人也能少愧疚一点。 没能守住大姜国和前朝陛下,是主人一生的愧疚。 可他当时也只是个十岁孩童罢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可他却将自己锁了起来,愧疚自责到现在。 “主人,早些休息。” “揽月呢?” “已经哄睡了,她这两天哭了太多次,累了。” 陌离边说边往外走,来到门前,开门,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主人,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安心睡个好觉。” 主人心思重,每次有点小事,就能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一直想着,不管想的出还是想不出结果,他都会自己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一晚上。 也不合眼,也不睡。 “嗯。”帝辞应了声,依然站在窗边没有动。 窗外的雨,似乎很会晕染氛围,六月的天本是热的,但连续不断的下着雨,吹过的风是凉的。 帝辞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轻摆,扫过他那张棱角分明,精致绝伦的脸,每一处轮廓线条蕴藏的锋利寒意在琉璃灯盏下变得温和。 他双眸微闭,感受着徐徐吹来的风,嘴角不自觉勾起,若是不经意瞥上一眼,就足以让人沦陷。 ——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依然未停,让睡梦中的人儿不愿醒来。 咚咚咚! 门口的敲门声越敲越大声,楚九月不耐烦的翻了翻身,覆上耳朵继续睡。 “谁……”她很快意识到开口的声音不太对,迅速伪装成干净清亮的男声:“谁呀!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门外一道纯净爽朗的男声传来,“是我。” 楚九月猛地坐了起来,瞬间清醒。 果然提神醒脑。 还得是帝辞的人。 她忙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男子衣衫,头发,发现没有纰漏,才走到门口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我主人见你太寒酸,喏,这衣服是送你的。” 楚九月看着黄衫少年手里拿的那件天蓝色长衫,有些不敢相信。 这竟然是帝辞送的? “多谢。” “这些就包含在那三百两以内了,这里是一百两,这钥匙是西市的一间医馆的,已经被盘下来了,名字还是花公子自己起。” “东西都给完了,我就先走了。”陌离拱手说道。 既然要招揽,那当然要拿出点诚意来。 “嗯,哦。”楚九月眨巴着眼应道,又揉了揉。 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这又是医馆又是衣服的,让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头上却传来浑厚的男声,带着满满的幽怨:“有我的衣服好看吗?” “等一会儿不下雨了,我也去给你置办一身。” 看那日苏揣在胸口的手放下,楚九月低头浅笑着。 “切,不稀罕。”那日苏明显低头偷笑了一下。 “等等!这是第几天下雨了?” “已经连续三天了,今天就是第三天,也不见……” 楚九月已经听不清那日苏后来说的什么了,她整个人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第三天。 京城连续下了三天的雨,书中只有一次。 鹿生被上官逸折磨了个半死,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要是没记错的话,就是在今天酉时。 砰! 楚九月将那日苏关在门外,靠在门框上。 脑海中不断闪过鹿生被折磨的画面。 可是她刚逃出那暗无天日的牢笼,外面的花祈安,算是抱住了男女主的大腿,可宫里的楚九月并没有。 回去吗? 不想。 可是…… 鹿生怎么办? 她就这样靠着门框,瘫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点一滴都在敲打着她的心,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任由那日苏在门口怎么叫她。 都置若罔闻。 良久,外面的天气越发阴沉,她站了起来,穿上那身天蓝色的长衫,脸上带着笑意走到门外。 眼帘微抬,笑着对一旁的那日苏说道:“你带着张三李四先将医馆布置一下,名字就叫祈安堂,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那日苏望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怎么了?” 花祈安,笑起来的样子像藏了无尽的悲凉。 “哎呀,真没事,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楚九月说完就往外走。 下一秒,一双带着茧子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住。 “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忙的。”那日苏语气带着恳求。 “不用,放心,我能处理好,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祈安堂已经改造好了。” 楚九月没有去拽出手,而是笑着回过头,语气带着安抚和期许。 听到他这么说,那日苏拍了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眼前清清秀秀的小公子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急忙又喊道:“花祈安,你一定要给老子快点回来!否则老子可不会乖乖听话。” 从花祈安在死人谷救下他的那一刻,他们共同合作去对抗蚀骨虫的那一刻,管它是怎么认识的,在他心里,花祈安不会伤害他们,更别提一开始相遇说的那些唬人的话,后来想想怎么会相信扎了一下虎口就不举了呢? 想想也是可笑。 不过现在,他是真的想就这样走下去,管它什么无量山,他都可以不要,当一个小药童也没什么不好。 看着那天蓝色身影在雨中撑着红色油纸伞越走越远,那日苏心里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两肩被轻拍了一下。 是张三和李四。 “大哥,老大下着雨这是去哪啊?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啊?”张三边说边往四处看着有没有伞。 “这呢,给,一人一把,赶紧追,都看不见老大人影了。”李四往两人手里塞着伞,就往门口跑,见那日苏站在那不动,又跑了回去,“大哥,咱们不追了吗?” 那日苏肉眼可见得,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紧了紧手里的钥匙,坚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去医馆等他。” 待陌离将衣衫递给花祈安之后,帝辞一行人便即刻动身离开了。 流觞本想去的,可见那日苏在门口等了好半晌,都没见花祈安来开门,心想花祈安肯定是还没睡醒,也就没去打扰。 —— 楚九月的脚步越发急了,手中的红色油纸伞被风吹飞了。 她在一间黑心茶铺用五十两买了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 她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快点回去。 可若是从碧落回去,肯定还要三个时辰,已经来不及了。 她还有一个时辰。 必须从正门回去。 驾! 第38章 陛下,先去沐浴吧 雨越来越大,将她整个人都淋透了,顺着天蓝色长衫的衣角,簌簌落下。 脸上的雨水不断顺着脸颊滚落。 可她却越骑越快,双腿夹马肚也越来越用力。 鹿鹿。 一定要撑住。 是,她不想鹿生死。 鹿生是她在书中最喜欢的一个人设。 见到他的时候,楚九月就决定要给他自由,保护好他。 她因为自己犹豫过,但此刻她无比确定。 她要带着鹿生一起逃出皇宫。 到了永安城,她跑去一家衣裳铺子,买了一件绯红长衫,匆忙上了马匹,将束起头发的金箍取下,三千青丝随风飘在空中,被急促的雨水打湿,淋在腰间。 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她在赌,赌此刻因为暴雨宫门的侧面的狗洞没有人,也没有狗。 果然,她鹿眸骤亮,宫门口仅有两个侍卫,被风雨吹的有些睁不开眼。 楚九月趁机一拉马缰绳,伴着马的嘶吼换了方向。 驾! 直奔宫的东面。 那洞口被雨水打的满是泥泞,可听不见狗吠,她跳下马,匍匐进去,后背不小心被上面蹭了几块泥渍。 她起身迅速朝如仙殿的方向奔去。 让陈安撒下的曼陀罗花粉,遇水便失效。 楚九月想着越发的焦急,脚下一滑,重重的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在她绝丽的容颜上,披散下来一头墨发在左侧倾泄而下,可那双眼睛却在阴沉发黑的天色下,越发的明亮。 膝盖,脚踝处传来阵阵痛感,她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可还是撑起了身子。 继续往前摇摇晃晃的跑。 终于…… 到了。 如仙殿。 庭院中的木兰花被打的凄惨,有的被风连根拔起,有的被雨水蹂躏。 正如现在跪在庭院中心一片血水中的那一团小小的红色。 不,准确来说,鹿生身上的青衫是被血染红的。 浑身用棍棒打过的痕迹,雨水打在他孱弱无骨的身上,摇摇欲坠。 而此刻的上官逸正高高在上的坐在如仙殿内,坐在檀木椅上,得意的看着鹿生,像是看着什么满意的作品,恶毒阴狠。 身旁站着一个小宫女容画,另一个是陈安,只听陈安躬身焦急说道:“这是陛下的人,逸美人,如今这么做了就不怕陛下回来怪罪吗?” “陈公公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后宫的事,您就算是再厉害,也是管不到的,所以还是闭嘴的好。”上官逸一脸恶毒的说着,再次扬起手中的鞭子。 那容画就一路跟着他下来,为他遮着伞,来到鹿生身边,正欲挥下去。 “住手!” 远处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响彻整个如仙殿。 也穿透了每个人的心。 楚九月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她怒火中烧提着浸湿沾满泥泞的绯红衣裙,小跑了几步。 将上官逸手中的鞭子夺回,狠狠抽了回去,也让他口中刚喊出的“陛下”,转为了一声声的哀嚎。 “陛下。”鹿生惊讶的看着眼前污垢满身的陛下挡在他的面前,依旧是那身绯红,在夜色中像一道光。 她这是去哪了? 怎么弄成这样? 连带震惊的还有陈安,和容画。 这种事情,上官逸不会想被人看见,容画是因为跟了他很多年,陈安是楚九月安排,让他好生照看鹿生。 只是面对后宫的事,原主早就说过任何人不得擅自管后宫之事,否则便重刑伺候。 更何况原主开始对上官逸宠爱有加,陈安就算再着急,也不敢怎么样。 “上官逸!你好大的胆子!敢动朕的人!” 楚九月鹿眸火冒三丈,像极了一个弑杀的魔鬼,咬牙切齿的说着,又挥了几鞭。 “啊…!!陛下!陛下!阿逸错了,阿逸不敢了!” 上官逸躺在地上,顿时皮开肉绽,风雨声夹杂着他痛苦的哀嚎声,在如仙殿回荡。 淅淅沥沥的雨混着血,流成一汪鲜红的泉水。 陈安站在一侧,用自己的衣衫为鹿生挡了挡雨,垂着头,不敢说话。 是他没有保护好鹿美人,现在看到陛下火冒三丈的样子,心里也是害怕的紧。 容画倒是上来挡了几次,都被楚九月一巴掌打开了。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到手被人握住,楚九月才堪堪停下。 回头一看,是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的鹿生,俊美的脸上被血水打的看不清面容,却有一种极致的破碎美,楚九月望着他,心疼道:“鹿鹿,是朕来晚了。” 鹿生的心颤了颤,整个人呼吸漏了半拍。 眼前的楚九月,简直是狼狈至极。 整个人被雨水打湿,绯红衣裙上沾满了泥泞,就连脸上也被泥泞打的看不清样子,可就是那双温柔的眼睛,让鹿生不敢直视。 他没想到楚九月会来。 这本是他和上官逸达成共识,演给永安侯的一出戏罢了。 虽然伤都是真的,可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习以为常的事罢了。 “陛下,鹿生没事,只是鹿生恳求陛下,不要让如仙殿沾上人命。” 见鹿生跪在地上,楚九月伸手去扶。 他的膝盖明显伤的不轻,衣衫破损,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见上官逸趴在地上抽搐着,整个人在雨水中犹如一只奄奄一息的牲畜,楚九月吼道:“滚!别再出现在如仙殿!” 然后头也不回的,搀扶着鹿生进了如仙殿,吩咐道:“陈安,你先下去。” “陛下,奴才没有保护好鹿美人,还请您责罚。” 陈安跪在地上,满满胶原蛋白的小脸白的瘆人,明显是被吓到了,连手都在打着颤,却用另一只更晃的手挡了挡,一时竟不知道手该放哪。 “不怪你,你先下去休息,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下去洗个热水澡,别染了风寒,去。” 楚九月温柔的说着,扶了扶跪在地上的陈安。 陈安受宠若惊,忙应道:“是。” 便转身离开了。 至于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刚才明明去过寝殿禀告此事,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陈安便知道陛下可能不在宫里。 又为什么会弄的如此狼狈? 陈安不敢问。 “陛下,您怎么弄的如此狼狈,您等着,鹿生去给您拿锦帕擦擦。” 鹿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看着她如此,自己竟然有些难过。 见鹿生起身,楚九月一把将他拉住,便将人一把拉到床上,坐下。 不等鹿生反应,下一秒,楚九月就亲手将他的衣衫脱了。 鹿生俊美的脸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污,一双晶莹剔透的杏眸在琉璃灯的映衬下泛着阵阵涟漪,他伸出细长的嫩手慌忙按住楚九月卖力撕扯的衣衫,撇过头道:“陛下,先去沐浴。”? 第39章 陛下,摄政王求见。 楚九月置若罔闻。 手下的动作依然没有停。 一件! 两件! 任由鹿生怎么抗拒,楚九月就越像疯了一样的卖力。 直到将鹿生胸口的衣衫一并褪下,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被打的皮开肉绽,还在不断往外溢着血。 和平时裸露在外白皙的手,手腕,精致的锁骨形成鲜明的对比。 鹿生手足无措的咬着下唇不敢看她,手用力攥着床边,青筋凸起蔓延到手腕,对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下一秒鹿生瞳孔微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楚九月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小声的啜泣着,身子也在随着哭声一起一伏的颤抖着。 只听她声音沙哑道:“鹿鹿,对不起,是朕来晚了……让你又受伤了……以后不会了…” 鹿生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见不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哭。 见不得她掉眼泪。 不自觉得伸出手,覆上她的背,温声安抚道:“陛下,鹿生没事。” 楚九月有些急了,“怎么就没事了,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你知不知道刚才看到你脸色惨白,血都快流干的样子,朕的心有多疼吗?” 心疼吗? 楚九月也会心疼吗? 鹿生心里一怔,望着眼前双眸通红的女人,她的脸上还是脏兮兮的,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楚楚动人,“陛下,鹿生不会了。” 见鹿生的睫毛轻颤,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温柔的笑着,连带着眼角下的泪痣,都在此刻化为一抹暖色,越发让人沉迷。 “你在这呆着,别动。” “好。” 楚九月见他乖乖听话的样子,这才起身走到屏风后。 幸好,陈安见这两日连着下雨,每日都会提前为鹿生准备好热水。 楚九月从一旁拿着锦帕,泡进热水,拧干,走到鹿生身前,半蹲在地上。 鹿生刚好能对上她那双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鹿眸。 “鹿鹿,相信朕,朕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楚九月边说着边替鹿生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鹿生张了张粉唇,却垂下眸子躲避着她的视线,没有说出口。 皇宫他算来算去怕是出不去了,救命恩人的恩要还。 鹿府的上百条人命他还要报仇。 只是此刻,他心乱如麻,心烦意乱。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是楚九月,鹿生你要记住她的手上有鹿府上下上百条人的性命。 鹿生心里的一字一句都在强迫自己清醒,“鹿生谢过陛下送来的白玉兰花,鹿生很喜欢。” “喜欢就好,只是都被这几日的风雨打坏了,明日朕再找人来修理一下。” 楚九月说着,手已经落在了鹿生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只是当她手放上去的时候,起伏越发明显了。 “陛下,鹿生自己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燥热,白皙的肌肤泛上一层淡淡的粉色,耳根都红透了。 痒! 浑身都痒的难受。 尤其是面前这个女人,好似在煽风点火,手所过之处,无一处不燥热难耐。 “让朕来,你这浑身的伤,你擦的没朕仔细,水沾染到伤口是会发炎的。” 楚九月并没有发现鹿生的反应有多剧烈,她一双玉手,仔仔细细的将每一处,都恰好掠过伤口,轻轻擦拭着,她不敢用力。 怕鹿生疼。 鹿生要不是看眼前的女人,脸上没有一丝欲望,甚至都认为她是故意的了。 他越发难耐,身体也随之震颤,唇齿间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情欲。 整幅画面在暖光下越发活色生香,欲火焚身。 他的唇咬破了,血滴在楚九月的手上。 楚九月这才收了手,她想:鹿生,还是如此讨厌自己,连碰他都能换来他用自残的方式来抵抗。 “喏,给你。” 鹿生松了一大口气,猛地拽过她手中递过来的锦帕,胡乱擦了起来。 楚九月看的呲牙咧嘴。 就好像疼在她的身上一样。 “好了。” 胡乱擦了几下,连带着鹿生自己身上的皮肉都被他自己,擦掉了一层皮。 真的就跟没有痛觉一般。 “鹿鹿,不疼吗?” 可楚九月心疼,她见不得鹿生这副孱弱的样子。 明明已经用药膏将他治好了些许,楚九月想着能养胖一点。 只是非但没有胖,这次回来之后更瘦了。 若是一阵飓风吹过,便能像卷起一截腐朽的枯木般容易。 “陛下,鹿生不疼。” 习惯了而已。 疼吗?疼! 只是能忍,他不想让自己在楚九月面前表现出疼得样子,因为那样她只会更加的痛快。 “你呀,处处都好,就是太爱逞强。”楚九月起身轻声道:“好了,今日早点休息,朕明日会将药送过来,记住了伤口不能再沾水了,别沐浴了,知不知道?” 楚九月就像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处处都在叮嘱,生怕鹿生不懂似的。 “是,陛下。” 鹿生应声颔首道。 却一直垂着眸,没有抬头。 直到殿门嘭的一声关上。 鹿生这才抬起头,深深的望着殿门外。 —— 夜幕降,更深露重。 雨悄悄的停下。 寝殿内。 楚九月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骑马狂奔真的很累,雨水打在脸上的窒息感依稀还在。 她走到屏风后,望着浴桶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一时竟有些不认识。 那双眼睛里多了悲凉孤独,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宫外的那日苏他们怎么样了? 有没有将祈安堂开起来。 怎样才能带鹿生一起逃离皇宫,再这样待下去,鹿生只有死路一条。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冲击楚九月的大脑,只觉得整个头都要炸了,疼得厉害。 她将整个人泡在沐浴桶里,连带着那身绯红的衣裙漂水面上。 顺手将一侧的花瓣一盏一盏全部倒入。 将她整个人的身体埋在花瓣下。 阖上眸子,身下温温热热的触感一阵阵袭来,很舒服。 她想就这样静静的多待一会。 希望明天能来的更晚一些。 折腾了一晚上,她本想沐浴完好好睡上一觉。 可阳光还是肆意的透过窗柏洒落在她绝丽的容颜上。 她伸出玉手挡了挡,眯着眼睛睁开,揉了揉,才将眸子睁的完全。 偏过头往身后扫了一眼,便又不耐烦的阖上眸子。 她还没睡呢?!怎么天就亮了呢? 就在这时,殿门外一道尖着嗓子的太监音传来:“陛下,摄政王求见。”? 第40章 要选妃? 早就知道回来,可没想到这么早。 楚九月身心俱疲,她想睡觉。 不是嗜睡,只是想安心睡上一觉。 “陛下,摄政王已在御书房等候。”门口陈安的声音再次传来。 楚九月从水里站起,曼妙的身材一览无遗,披上一层红纱,朦胧间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吹弹可破,精致的锁骨,绝美的脸蛋。 她坐在梳妆镜前,望了自己好一会儿。 这次回来不知是好还是坏。 遇到流觞是必不可免的了。 看着那明显少了些笑容多了些沧桑的眼睛,她苦笑着,朱唇轻启道:“陈安。” 门外的少年一听,忙躬着身子进来。 走到楚九月跟前。 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 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听话极了。 这怕是楚九月在宫里,唯一可以多说说话,而不怕暴露的人了。 只听他小声开口问道:“陛下,要奴才替您梳妆?” “嗯。”楚九月点了点头。 整个人看上去很享受,陈安梳头真的很轻,力道不轻不重,仿佛在给你的头皮做按摩,连带着刚才的头疼也一并消散。 “陈安,咱们微服出巡怎么样?” 陈安的手一顿,开口道:“陛下,想何时动身?” 他的手再次梳了起来,补充道:“近日怕是不行了,选妃的日子快到了,还有围猎已经不能再往后推迟了。” “选妃?”楚九月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盯着镜中的陈安。 “对,历年来陛下都是六月下旬开始选妃的,大臣们都会把自家最德行有加,容貌俊朗的男子送进来。” 楚九月听他说着,猛然想到了什么,重新阖上眸子。 确实是该选妃了。 不过那些被选上的男子,又有哪个想进宫,面对这样一个荒淫无道,心狠手辣的女帝呢? 巴不得自己出个什么大病,现场将自己毁容,更甚者直接自杀也不愿在自己的一生受如此羞辱。 到时候任凭他们去闹,不去理会他们,自然就跟自己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楚九月这样想着,也做好了不作为的打算。 却一心在想着围猎,这次十一月的冬日围猎,看着虽然遥远,但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该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抱紧男女主的大腿,让自己活着呢? 要知道这次围猎可是男女主定情的戏码,也是自己离死最近的日子。 要不提前逃走。 “选完妃之后,便微服私访一个月,如何?” 一个月的时间逃走足够了,到时候带上鹿生一起去,逃出生天。 想着想着,楚九月的嘴角微微上扬。 陈安见她心意已决的样子,没有劝阻,而是说道:“陛下,带上奴才一起去,这样好有人照顾陛下。” 细细想来也是,陈安一个十几岁孩子留在这宫里都变得心机深沉,完全没有一个属于这个年纪的快乐。 那就一并带上。 “好。” 楚九月应道。 陈安垂眸偷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整个人都透着隐隐的兴奋。 自入宫以来,他从未出过宫,他是想出去的,出去看看,看一眼就好。 他想知道父亲过的好不好?弟弟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父亲为了十两银子将他卖进宫里,不也是为了弟弟吗? 他不恨,也不怨,他知道这个世道不易,只要知道人好好活着就行。 陛下现在虽然性情大变,但他很喜欢现在的陛下,要是能一直如此,上天待自己也不薄了。 —— 如仙殿内。 鹿生一夜未眠。 一夜的雨将整个皇宫洗的干干净净,清晨的微光洒在如仙殿的玉石台阶上,天蓝色纱幔上。 鹿生脚步平缓,一身青衫与脚下的玉石台阶形成鲜明的对比,却相得益彰的出尘脱俗。 庭院内的白玉兰花,经过一夜的风吹雨打,已经开败的花,坠落在地上,沾了些星星点点的泥泞,原本含苞待放的兰花,一夜之间,全部盛开,争群斗艳,美不胜收。 鹿生蝶舞般的睫毛轻颤,杏眸里装满了带露的白玉兰花,微光打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如同渡了一层金箔,熠熠生辉。 “这白玉兰花好看吗?你如此喜欢?”熟悉的娇媚声音再次从鹿生耳畔响起。 这次并没有以前的恶心之感。 “嗯,你怎么样?” 看着眼前依旧伪装着一副矫揉造作,身穿靛蓝色长衫的男子说道。 “还好,我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公子哥,哪能跟你这孱弱的身子相提并论。” 听出上官逸话里有话,鹿生唇角微勾,蹲在地上将被雨水打落得玉兰花拾起,“怎么,吃醋了?” “毕竟服侍了陛下这么多年,要是不吃醋才是假的,陛下昨夜那般护着你,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护着一个人,我就在想若是那个人是我该多好。” 上官逸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胡闹,整个人低头看着鹿生,眼底染上浓浓的悲伤之色。 可昨夜的陛下为了鹿生,将他整个人推倒在地上。 每一鞭都在将他拱手交付的一颗真心,狠狠抽出一道血痕,难以愈合,疼到窒息。 鹿生将最后一朵白玉兰花拾起,在手中形成一捧花束,凑到鼻尖嗅了嗅,开口道:“永安侯的人信了吗?” 演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大戏,不过就是为了让永安侯的人相信,上官逸没有背叛,能继续让他潜伏在常川身边,更好的探查到常川的消息,捉住漏洞,一网打尽。 “嗯,只是当时如果陛下不来,你又打算如何收场?” 上官逸狐疑道。 所有的事情鹿生都能规划好,可始终都没有说出最后如何脱身。 “有陈安在。” 也对,虽然陛下曾经说过不让陈安管后宫之事。 可陈安手里有陛下的旨意,要照顾好鹿生。 若是鹿生真出了什么事,他必死无疑。 所以陈安就算是倾尽他在皇宫里所有的关系网,也会想尽办法去保住鹿生。 原来鹿生从一开始就将所有事情算尽。 上官逸看他此刻一脸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天然无害的样子,后背一阵发凉。 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幸好,他们不是敌人。 “我好像一直都小瞧你了。”上官逸由衷开口说道。 鹿生低头一笑,随手在一旁拿了个蓝瓷花瓶,将白玉兰花插了进去,“永安侯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第41章 永安侯要杀楚三月? 上官逸的表情一滞,语气沉重:“小殿下,楚三月。” ??!! “什么?” 鹿生的指尖一颤,惊呼出声。 楚三月是楚九月的弟弟,今年十三岁,是所有人对未来皇帝的心之所向。 如今永安侯竟然将剑直抵楚三月,那就说明他要斩断所有人最后的信念。 这件事要是让帝辞知道,免不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乱斗。 “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信,明日动手。” 上官逸递过手中的信件,补充道:“就算动手的不是我,还会有别人,甚至身手远在我之上。” “那你知道宫里细作还有谁吗?”鹿生问道。 上官逸摇了摇头:“我们都是通过信件联系的,细作永远只有接受命令,没有任何质疑的权利,我当时一心复仇,没有太过深究。” 鹿生眉头一皱,倒了两杯茶,泯了一口,粉唇轻启:“明日你去永和宫,若是能抓到细作最好,若是没有,你先一步动手。” “好。” 上官逸立刻朝便明白了鹿生的意思,他来动手,肯定会避开致命伤,若是让旁人先动手,那就是死路一条。 —— 御书房。 身穿墨袍祥云金丝图案的清冷男子,束手而立,望着摆满檀木桌的奏折眉头一蹙,瞬间整个御书房都带着浓浓的寒意,压的人喘不过气。 “爱卿,你怎么来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自御书房门口传来,帝辞立刻转身拱手行礼道:“陛下,万安。” “不必多礼。” 楚九月见他没有动不动就下跪,心里一阵惊喜。 “臣此次前来,是有事启奏,事关永安侯,陛下还要听吗?” 以往只要在旁人口中听到永安侯。 原主便知道有人会议论,谏言,就会刻意去避开不听,就算是听了,也只是点头应付,或者直接来一句:永安侯如此做,没有错,若是有人再敢妄言,便以死谢罪。 自此,没有人敢在奏折中提到永安侯。 而他帝辞更是两次在奏折上提起,反复在原主的底线上蹦迪。 可她不是原主,男主蹦迪,那她就放音乐,管他呢?把男主往死里宠就对了。 “爱卿的话,朕自然要听。” 帝辞手明显一滞,随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奏折展开又合上,薄唇轻启道:“河月城陛下知道多少?” 她知道的自然不少,出宫这一趟几乎全在河月城。 书里河月城热闹非凡,上次见到除了城东还算是有些烟火气,可城西的烟柳巷却一片死寂。 她当时就想问,却必须时刻谨记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又是第一次来京城,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再加上她早就吩咐过永安侯,不想在京城看到人们吃不饱饭。 常川一向最听她的话。 “河月城,热闹非凡,是离永安城最近的地方,也是近日来难民聚集地。” 说着楚九月便一手将眼前的帝辞按在座位上,让他坐下。 河月城,城东是达官贵人商贩之地,城西的烟柳巷则是他们最看不起的青楼女子的地盘。 可楚九月不能知道太多,毕竟她未曾出过宫,所有事都只是听说。 紧接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手中摩挲着,她只是觉得手里面空空的,帝辞在这实在是有些不自在和莫名其妙的心慌,手里要把玩个东西,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楚九月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那里怎么样了吗?是那里的官员对爱卿不好?朕这就命人去将他们带回来,任凭爱卿处置。” 帝辞在河月城被欺负她是知道的。 说着,楚九月抬手就要招呼人来。 只见帝辞眼眸深邃,幽幽开口道: “陛下见多识广,那死人谷,陛下可曾知道?” “不知。” 她自然是知道,知道河月城就已经够可以了,若是再说识得死人谷,帝辞这性子定会怀疑。 “没什么,只是死人谷里现在怕是又上百人的性命,尸骨未寒,每一条性命都与永安侯有关,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帝辞说的冷淡,没有抱一丝希望,只是想最后再试探一次,毕竟她也算是流觞的半个救命恩人。 只是见眼前红袍加身的女子,僵在原地,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般这种时候他便知道楚九月不会真的动永安侯。 可是下一秒楚九月朱唇轻启,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连带着整个人瞳孔一震。 “什么?” 她真的不知道吗? “爱卿放心,朕一定会严惩永安侯!” 楚九月注意到他有好几次拳头紧握,青筋凸起,那力道仿佛一下就能将自己打入谷底。 整个人脸色阴沉,周身没有一丝温度,就连说出来的话也透着深深的寒意。 死人谷。 原来死人谷里血液未干的尸骨,她脚下踩过的尸骨,是那群难民的。 原来这就是常川说的不会让他们靠近皇城半步。 只是整个剧情都在她逃出宫去的时候改变了。 原本只是难民四起,达官显贵不出手,商户摊贩不出手,唯有那群青楼女子出手了,将难民收留在烟柳巷,可难民众多,他们也只能是坐吃山空。 可原主又怎么会让这群难民们弄脏了自己的地方,便派常川将所有人关在烟柳巷,活活将他们饿死,那天也下了一夜的雨,将烟柳巷洗了个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次没有下雨,她原以为那些难民,因为她的来仓放粮,就纷纷回去了。 都怪自己的一时疏漏,只跟常川说了放粮,不想看他们挨饿。 却不曾想,这就是常川那句不会让他们靠近京城半步的原意。 若是能早一点察觉到,他们就不会死。 楚九月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 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愤怒。 咔嚓! 手中的茶杯碎了。 手心一阵刺痛。 可她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握的越发的紧了。 血殷殷的往下流。 “陛下!”帝辞瞳孔微缩,反应极为迅速,将自己的衣袍扯开,替楚九月包扎。 下一秒触上楚九月猩红的双眸,眼尾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只听她声音沙哑道:“我真的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这是怎么了? 这女人,竟然会道歉? 她这是在难过吗? 她不是最喜欢这种杀人的快感吗? 只是看着她的样子,为什么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窒息感。 只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一定是被那些难民的死影响的。 肯定不是因为楚九月楚楚可怜的样子。 看着帝辞眉头紧蹙,在为自己包扎的样子,楚九月有些难以置信。 你敢想象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此刻正一脸认真的在为你包扎吗? “爱卿,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惩治永安侯,还有其他事吗?” 她在等他说完流觞的事,一并处理完,能少见男主一面,对她来说就是离死远一点。 再加上她此刻真的很累了,身心俱疲。 帝辞包扎的手明显一顿,桃花眸晦暗不明:“嗯,流觞一事还要多谢陛下的朋友花神医。” “不必,朋友算不上,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花祈安医者仁心,只要跟他说哪里有人需要他出手救上一命,他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去,所以不必谢朕,谢他就好。” 若是有一天能逃出去,她就是花祈安的身份,现在多铺上几层,以后的路也会更好走。 况且这些都是她的心之所向,学医能救人,同时也能让人敬畏,这是她原本的初心。 “为什么?” 楚九月:???什么? 只见帝辞垂眸,望着给楚九月用墨袍包扎好的手,突然开口问道。 楚九月懵了。 “什么?”楚九月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开口问道。 “为什么突然间把剑还给臣?为什么为了臣去惹恼永安侯?又是为什么帮臣救流觞?” 他有一连串的问题弄不明白,他的身后还有一群人等着他反叛,将楚九月踩在脚下。 只是眼前的人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还是她处心积虑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罢了。 楚九月莞尔一笑,盯着他的眸子,真诚道:“朕还是那句话,只要是爱卿想要的,朕有就定会给。”? 第42章 神明看着他的人间 是的,只要她有,只要他开口,她都会倾囊相授。 “疼吗?” ?? 楚九月呆住了,眼前精致到棱角分明的人,握着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头有些低,嗓音低沉带着浓浓的磁性。 她的角度垂眸望过去,眼前的人仿佛是天上身处黑暗的神明在看着他在人间的光亮,带着深深的缱倦。 隐约透着担心之意。 没看错! 是眼睛出了问题? 她眨了眨泛红的眸子,有些想不通,却还是脱口而出:“不疼,没有那些尸骨未寒的人半分的痛感。” “陛下,真的变了很多。” 那双桃花眸,幽暗深邃,仿佛有一汪春水,正盯着自己看。 他嗓音低沉带着浓浓的磁性,周身的氛围似乎也在回暖。 他的睫毛很长,末端往上翘着。 真是满足了那句:想在哥哥的睫毛上荡秋千~ 圆了多少少女的梦。 楚九月的心也随着那睫毛轻颤,漏了半拍。 她下意识的收回手,一脸真诚道:“朕之前做了太多的错事,如今是真的在尽自己所能去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是的,这既定的事实,她一定要改变。 她不想死! 更何况死的惨绝人寰。 只听帝辞声音低沉郑重道:“嗯。” 紧接着,余光瞥向他起身,躬了躬身子,薄唇轻启又道:“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她应了一声:“好。” 看着他的背影,一身墨袍,不染一丝尘埃,清冷高贵的宛若神袛,马尾高高束起,走起路来,在肩头一晃一晃的,搅动着她的心。 回想到他刚才温柔缱倦的样子。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她精致的小脸泛起红晕,如同她眉心的三瓣花钿一样红。 御书房内充斥着她杂乱的心跳声。 她以捂着心口的姿势,僵在那里,不明所以,又有些不知所措。 又想到他阴沉着脸要将自己做成人彘的样子,整个人浑身一哆嗦。 刚才脸红心跳的是怎么了? 肯定是被吓的。 被吓的。 她忙收了思绪,让陈安去请永安侯。 可她不知道,转过身的帝辞,手心全是汗。 捂着自己剧烈的胸口,一双桃花眸幽暗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心里却炸了锅。 这是怎么了? 是近日来天气太过燥热? 可这几日连下了几天的雨,哪里又会热。 他只知道,看到她楚楚可怜,娇软可爱的样子,他整个人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了。 肯定是,她坏事做尽,太想杀了她的缘故。 这样想着才收回了思绪,敛了情绪,再次回恢复了那清冷高贵,不易近人的样子。 —— “陛下,永安侯来了。” 耳边再次响起陈安的声音,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看着眼前身穿绛紫色长袍,剑眉星目,极为恭敬的男子,楚九月眉头一皱。 朝陈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候着。 “陛下圣安,找微臣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常川拱手开口问道。 若是不知道他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都会被他这副玉宣染墨,一代风华的模样骗了。 “永安侯你好大的胆子!” 下一秒,楚九月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她是真的生气。 那死人谷她去过,脚下踩的尸骨,更是尸骨未寒,一声声刺耳的骨头断裂声,依然萦绕在耳边回荡。 “微臣不知做错了何事,惹恼了陛下?” 常川猛地跪在地上,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头埋的低了又低。 是什么事,竟然让小九儿发如此大的火气? 以前从未如此。 “死人谷里那些尸骨未寒的亡灵,在深夜之时,你可睡的安心?” 楚九月鹿眸中仿佛有两团火在烧,越烧越烈:“永安侯,上百人,被你扔下死人谷的时候,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不安吗? 常川的手猛地一颤,瞳孔微缩。 他怕过,也只是怕过而已。 他的小九儿喜欢什么,他都能用尽一切手段去帮她得到。 小九儿不是最喜欢看这种血腥场面吗? 如今这是怎么了? 他不解的抬眸问道:“陛下,您不是最喜欢这种场面了吗?” 话音刚落。 楚九月眼里的火苗瞬间湮灭。 整个人的手滞在半空中。 一阵无力感涌上,她整个人往后瘫坐下去。 垂眸望着地面,失了神。 她想哭。 原主,这坑实在太多了,多到她不想填了。 直接咸鱼躺,好不好? 太累了! 良久,她阖上眸子,无力的说道:“朕不喜欢,非常非常不喜欢。” 常川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九儿,一时有些慌。 眼前的小九儿不似以前的狂暴嗜血,倒是处处隐藏着无力之感。 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朵没有一丝泥泞的娇花。 跟之前的小九儿简直判若两人。 是谁让她有如此变化? 他望着桌上印有摄政王独有标记的奏折,拳头暗自紧握。 帝辞吗? 念及此,他的心整个拧着疼,开口道:“陛下,微臣日后不会了。” “嗯。”楚九月见他服软,有些惊喜的点头应了一声。 旋即没心没肺笑道:“朕就知道,永安侯最听朕的话了。 银铃声音过耳,如同清风徐来,一点一点侵染着常川的心。 他嘴角微微上扬,手不自觉的想去摸摸她的头。 最终还是想了想,收回了手。 现在他和小九儿身份有别。 再加上小九儿之前明确同他说过,身份有别,必须要相敬如宾。 “哦,对了,把之前给你的那荷包给我。” 楚九月怎么想,也不能让这么一个深情男人,带着花生那个茶艺大师的东西在身上。 “怎么了?” 是因为惹小九儿不高兴了,连带着这唯一的东西也要收回去吗? 他有些不情不愿的从怀里往外拿着荷包。 看着那被保存的完好,没有一丝褶皱的荷包,楚九月越发不忍,从怀中将自己干瘪瘪的粉色荷包递给了他。 “喏,这个是朕新绣的,送你这个。” 确实是她绣的,为了装钱,能够好看。 这些古代的荷包太小,装的钱又少,她直接绣了一个大了一圈的,虽然针脚能够清晰可见,只是那荷包上绣着大大的一个“富”字,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钱似的。 常川接过比自己手大了两圈的荷包,瞳孔微缩,转而代替的是嘴角勾起,“谢陛下。” 他语气里充满了喜悦。 小九儿,竟然又给自己亲手绣了一个。 在小九儿心里,无论怎么样,自己仍然是最好的那个。 微风拂过他用金冠笼起一束,披散到腰间的墨发,在风中乱舞,仿佛也沉浸在这久久不能平复的喜悦中。 只是下一秒就被楚九月狠狠的打回原形,她开口:“自今日起,你在永安侯府好好休息,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永安侯府半步。” 见常川脸色一白,楚九月再次开口安抚道:“朕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些日子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 让常川待在永安侯府,这是楚九月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若是真的让他吃了皮肉之苦,怕是还没有被帝辞宰了,就被他宰了。 毕竟剧情是会变得,这点她是意识到了。 两边都不能得罪。 “微臣遵旨。” 常川本来有些不解,但听到她后来的解释。 原来小九儿是怕自己太过辛苦。 他的心里觉得更加甜了。 休息几日,兴许小九儿就会让自己出来了。 —— “小兄弟,你就跟我说花神医什么时候能回来?” 京城西市的街道上,喧闹嘈杂,时不时会有人走进这家新开的医馆——祈安堂。 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家医馆开业以来,除了药童,一个医者也没有。 但是冲着花神医的名号,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经常会有达官贵人不远千里赶来,让花神医为自己瞧上一瞧。 只是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愣是没见到。 此时这位达官贵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道!不知道!没人求着你来,不想来可以不来!恕不招待!滚蛋!”? 第43章 花祈安,说实话…老子有点想你了 眼前身着麻衫的少年,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彪形大汉,语气听上去像极了土匪,跟刚才恭敬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倒好,引来了一大群闻名而来的人的观看,无一不透露着愤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还什么妙手仁心花神医,看这教出来的药童的样子,就知道这美名有多么夸大!” “谁稀罕来你们这小小的祈安堂,又窄又挤,再看看你们这三个药童,简直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 声浪一层盖过一层,骂的越来越难听。 一时间祈安堂的三个人,脸上的黑线越来越浓。 为首在前的灰衫少年,率先开口:“张三,去,拿我的刀来!” “好嘞,大哥。” 张三吆喝出声。 虽然花老大同他们说过,不能欺负人,不能再伤人。 可也没有允许人能骑到他们头上撒野。 “大哥!接着!” 张三声音如钟,从后院木架子上取了大刀,朝身着灰衫的那日苏一扔。 那日苏稳稳接住,眼眸发狠,“敢撒野到祈安堂,是老子提不动刀了吗?” 一时间,整个祈安堂充斥着肃杀的氛围,让那些达官贵人倒吸一口凉气,寒意直通天灵盖。 原本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就是一个霸主,眼神就能吓死个人。 这下他们才知道,为什么花神医这么有名,京城里来的人竟然少之又少。 是不敢来啊! 真他娘的要命! 那群达官贵人,见扛着大刀那日苏,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像在给人剥骨抽筋,嘴角勾起,几近邪魅。 吓得头皮发麻,叫喊着杀人啦!!疯狂逃窜。 “切,就这。”那日苏不屑的吊了吊眼尾。 张三,李四立刻殷勤的上前。 只见李四将刀取下,便开始收拾起刚才被打翻的药草。 张三不懂事的开口道:“大哥,这样下去,祈安堂的名声会越来越差,老大到底去干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 李四捡药材的手一顿,心里直骂张三,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不知道大哥一听到这个就火大吗? 看来是又欠打了。 自己多懂事,就算想知道,也不敢问。 能做的只有一个等。 可这次大哥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眸色一暗回答道:“不知道。” 那日苏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花祈安去哪?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山头去算了,就咱们三个经营这祈安堂,没多久就能把咱们自己都给赔进去,依靠每日上山采回来的药草,根本不足以养活咱们。” 张三说的明显底气不足。 可也是他这半个月以来,都在考虑的一个问题。 铺子是有了,可是交的税也多,没有收入,那就相当于一直在往里面搭自己的身家。 虽然有花老大的钱支撑,可自己大哥不让动,说那是老大的钱,任何人都不能碰。 就这么短短几天,自己的身家都赔进去了。 李四也一样,就连大哥也快支撑不住了。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回到山头,最起码也不用天天被人看不起,比被人呼来喝去的强。 “你再说一遍?”那日苏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温度,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拧着眉头看着张三。 张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随即尴尬的挠了挠头,笑道:“我嘴贱,胡说的,大哥,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这屁真是又臭又硬。” 那日苏倪了一眼张三,大步上了二楼离开了。 张三李四,立刻沉默不语,他们最是了解那日苏。 每次心情差到极点,就会去高处,一个人去发呆。 二人,不敢说话,也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生怕下一秒,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 只是他们也知道不可能。 那日苏虽然看上去冷血,但是最重义气,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奋不顾身。 他们想,大概大哥是把花老大当成此生挚友,才会如此不肯离开。 二楼,布置的清雅简约,每一处都是木制的精雕细琢透着浓浓的江南古韵的气息。 那日苏待在窗户边,那是他同花祈安待在一起的时候观察到的。 花祈安很喜欢待在窗边,就那样懒散的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半天,脸上时不时的会带上深深的笑意。 他一直想知道花祈安在窗边究竟看到了什么,会笑得如此开心放松。 “花祈安,你究竟在哪?我该去哪找你?”那日苏坐在窗边,托着腮,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风尘仆仆,嘴里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身着蓝色长衫的小公子,夺走了他整个人的思绪,连带着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惊喜的望着那蓝色长衫的小公子,正欲开口打招呼,那人回了头。 惊喜的神色迅速被失落笼罩:“不是他。” 他的拳头越握越紧,脸上的神情难辨,拳头狠狠朝身下的檀木桌锤去。 砰! 只听他愤怒道:“花祈安!你若是再不给老子滚回来!老子就吞了你的钱!烧了这狗屁祈安堂!” 说着说着他的双眸泛红,整个人脱力似的瘫在一边座椅上,望着窗外天上的白云,极力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说你有什么好的呢?” 他细细的想着“他”从缓缓拉开马车的帘布,阳光打在“他”清清秀秀,粉雕玉琢的脸上,周围的事物仿佛在那一刻都黯然失色了。 花祈安做事果断,温柔又善良,任何事情交给“他”,似乎都会很放心。 花祈安又有什么地方不好呢? “花祈安,说实话……老子有点想你了。” 那日苏眼眶通红,声音沙哑,看上去想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惹人注目。 楼下不少人被刚才,砰的一声巨响,拉扯着目光。 落在那日苏身上。 一时间众人心里五味杂陈,不可置信,万马奔腾。 一生难得一见的画面。 “看什么看!” 那日苏声音沙哑的咆哮道。 楼下的人群,瞬息间散开。 整个京城传遍了,那无量山霸主为爱放下身段要入赘,守在祈安堂只为让花神医将他手上疤痕根除的传闻,疯狂席卷。 势头有些猛,更有些不可控。 有些人都在感慨,究竟是哪家的小姐,让一个杀人如麻的强盗,哭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娇妻。 ——? 第44章 五年情浓,终是抵不过那只金丝雀 —— 皇宫。 楚九月很开心,这半个月以来,她过的舒心安稳。 每日都有不同的男妃们来给她送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只是三两句她就将人搪塞过去,她属实不喜欢这种暗地里的勾心斗角。 只有鹿生不争不抢,给她的也最是实在,变着花样的好吃的,对比起旁的,她还是更喜欢鹿生送的。 所以她觉得礼尚往来也送给他些东西,这不命陈安去了趟西厢国,买了上好的羊脂白玉来,准备为他打造一支玉簪。 “陛下,这是京城最好的手工师傅。” 陈安尖着嗓子介绍着一旁年过半百的老者。 那老者笑得很是慈祥,一笑脸上的皱纹聚拢到一起,形成深深的沟壑,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拱起有些发颤,跪下道:“小人参见陛下,陛下您想要打造一支怎样的玉簪?” 那老者虽然脸上笑着,可那满脸的汗珠出卖了他。 他害怕的要死。 这女帝的名声,他都听过。 人人喊打,心狠手辣的角色,他生怕自己今日走不出这皇宫,早早的跟朋友交代好了后事,这才进宫来接受审判似的。 “别紧张。”楚九月出声安抚,手托着腮,想了想道:“凤凰。” 浴火重生的凤凰。 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她觉得和鹿生很般配,不屈和自由,都是他的代名词。 “是。” 那老者擦了擦汗,当即开始敲打起那一块羊脂白玉来。 见楚九月笑,他想哭。 见楚九月皱眉头,他想跪。 楚九月注意到了这点,无奈的叹了口气,那老者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只是下一刻,楚九月起身,便离开了。 那老者松了一大口气,敲打的越发卖力。 他想快点逃离这吃人的地方。 他精益求精,为的是能活着。 一直从清晨,到卯时三刻,外面刺耳的声音终于停了。 楚九月自寝殿门走出。 一袭青色纱裙让她看起来像个坠落人间的精灵。 尤其是那双鹿眸里,写满了天真无害。 “陛下,那老者做完玉簪便央求着要走,奴才按您的的吩咐将银两赏了他。” 早在进寝殿之后,她就稍稍吩咐陈安。 若是人要走,便不用留,不管结果如何,拿些银两赏赐。 那老者的鞋怕是穿了半辈子了。 “好,快将玉簪拿过来,给朕看看。” 陈安闻言,双手将玉簪递了过来。 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通体奶白色,那只凤凰栩栩如生,不大,却很精致,不会有浮夸的感觉,尤其是那凤凰下方点了一个红色的点,像鹿生眼角下的泪痣,简直是点睛之笔。 鹿生肯定喜欢。 念及此,她当即开心的去往如仙殿。 此时。 如仙殿外被修理过的白玉兰花开的越发灿烂。 只是殿内倒是有些热闹。 三人成群。 “逸美人,怎么在这?” 帝辞率先开口,这半个月来忙着清理那些从中涝的流油的官员,才有空。 本打算来看看鹿生近况的,因为鹿生从信中一直提到有事情要当面商议,没想到便碰上一直针对鹿生的上官逸。 难道又是来针对鹿生的? 说话间语气明显透着寒意。 见帝辞的脸色阴沉,鹿生急忙开口道:“王爷,他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 见帝辞疑惑,鹿生替他倒了杯茶,将事情的经过说的仔细,报备给帝辞,除了楚九月中间帮过他的事,他都如实说了。 “原来如此。”帝辞指尖摩挲着茶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上官逸,“有些人,还是不能轻易相信。” 上官逸一听就来气了,字字句句刻薄:“怎么?我还没嫌你一个花架子王爷给我们拖后腿呢?” 鹿生听后不由得嗤笑一声。 这时帝辞幽幽开口:“有人来了。” 十米以外的脚步声,他能听的仔细。 只是这脚步声很熟悉。 “是陛下。” 帝辞再次开口。 二人纷纷瞳孔微缩。 这场面若是让陛下看见,就很尴尬。 “那现在……” 还没等鹿生说完,帝辞脚步轻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上官逸目瞪口呆的望着帝辞消失的地方,又望向打开的窗户,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这是花架子? 谁传的! 他当小倌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称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他都见过。 可眼前的帝辞,这轻功怕是放眼整个东莞国,找不出第二个。 不过应当只是轻功好一点而已,真打起来应该还是花架子。 只是他走了,眼下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也轻功? 念及此,上官逸跃跃欲试。 “鹿鹿!” 吱扭~一声,门开了。 上官逸还在准备中。 “逸美人,你怎么在这?” 楚九月见上官逸朝鹿生的方向伸展着手臂,当即就将鹿生拽到身后护着,句句质问。 这还不明显吗? 肯定是又来欺负鹿生了。 鹿生无奈扶额。 这场面属实头疼。 紧接着,鹿生的脚下被人猛地一拉,接着是哀求声:“鹿美人,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不该嫉妒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 那男子身段娇媚,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忏悔,朝自己猛扇了一巴掌,顿时脸就红了:“鹿美人,我们以后和睦相处好不好?这样陛下也能宽心些,陛下,阿逸是来求鹿美人原谅的,希望您能原谅阿逸因一时嫉妒,起了坏心思。” 紧接着,那男子声音沙哑的拽了拽鹿生的衣角:“鹿美人,也原谅我了,对不对?” 楚九月:“???!!” 鹿生:“……”呃……上官逸都这么尽心尽力了,不能拖后腿。 鹿生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搀扶起趴在地上哀求的上官逸,“嗯,我早就原谅你,日后我们和睦相处就是,快起来。” 楚九月:“……”什么情况? 刚把上官逸扶起来,鹿生就被上官逸抱的喘不过气。 边哭边说着:“谢谢鹿美人,你真是心地善良。” 楚九月立马黑了脸,将上官逸一把推开:“你给我起开!鹿鹿是朕的,岂是你说抱就抱的,既然你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那日后你若是再对鹿生生出一点歹念,朕定会杀了你!” “走!” 上官逸她最是清楚,什么阴毒的事都做的出来。 最后还将鹿生害死。 此刻光听打雷不见掉眼泪的听他说了这么一通。 她自然不会信以为真,只当他又学了甄嬛传里的哪位娘娘在作妖罢了。 只是当上官逸转过身,他隐在眼眶的泪水,倾泄而下,疯了似的逃出如仙殿。 那夜的风刺骨的冷,上官逸依然穿着那身靛蓝色长衫,衣衫裸露。 走在长而幽深的宫墙内,他走的歪歪扭扭,笑得越开心,眼泪流的就有多欢腾。 脚下一时没注意到宫槛,重重的绊倒在地上,额头往外渗着血,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喃喃道:“五年情浓,终究是比不过那只金丝雀。” “哈哈哈哈……” 他笑的越发凄凉,整个人歪着身子,瘫躺在地上,直到容画见到,将他搀扶回去。? 第45章 如仙殿,三人行 如仙殿内。 鹿生的耳畔还回荡着楚九月的话。 只是见到上官逸跑出去的样子,又有些担心。 上官逸对陛下的心思人尽皆知,刚才被狠狠的捅了几刀,不会真的出事? 他毕竟是长安的哥哥,长安因自己而死,鹿生不想上官逸再有不测。 “鹿鹿,他刚才有没有欺负你?给我看看。” “陛下,他真的只是来同我讲和的。” 鹿生说的一脸真诚,也任由着她胡乱扒拉,没有抵抗,反而张开双臂,让她扒拉起来,不那么费劲。 楚九月仔仔细细扒拉了一番,没有发现新的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难道错怪上官逸了? “鹿鹿,你心思纯良,别轻易相信别人,知道吗?” 鹿生睫毛轻颤,说不上来。 总觉得这话刚才在王爷口中听到过。 “陛下,放心。” 鹿生应声道,目光落在自己被握住的手上。 那女子叮嘱的时候,手上的力气越发用力,像是真的怕自己出事。 他抿了抿殷红的唇,开口道:“陛下,您今日怎么来了?” 这半个月以来他也被养的极好,每日都是变着花样的补品,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药膏。 补品不苦,是甜的。 药膏也出奇的有效,身上的伤只剩下了淡淡的疤痕。 脸上也越发有了光泽,苍白的唇瓣也恢复了最初的殷红,如同带露的两瓣玫瑰花,带着极致的诱惑。 楚九月吞了吞口水,疯狂躲闪着视线,脸不自觉的泛起一层红晕。 痛骂自己该死! 竟然有一瞬间想要仰头亲上去。 这种禽兽行为,不是跟原主一样吗? 喵的! 楚九月你清醒一点,他才十八岁,比你还要小一岁呢? 是个弟弟!!! 冷静! “那个……咳咳……朕是要把这个送给你。” 楚九月垂眸看到自己腰间的玉簪,这才想起自己开始的目的。 见鹿生一双杏眸水莹莹的,睫毛轻颤,殷红的唇瓣,向上勾起。 楚九月也跟着痴痴的笑了。 只听他温声道:“鹿生喜欢,谢陛下。”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同让人身处漫天花海。 “朕替你戴上。” 还没等鹿生反应,楚九月一把将簪子拿了过去,踮着脚尖给鹿生簪簪子。 见楚九月踮着脚尖,憋红了脸的样子,鹿生唇角偷偷勾起。 身子往下弯了弯,正好到楚九月够的到的高度,甚至比她还要低。 楚九月心猛地一怔,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花香撩拨的呼吸有些乱,慌忙将那簪子簪上:“好了。” 鹿鹿竟然不那么抵触自己了,这就是一大突破。 “好看吗?”鹿生真诚发问。 “好看。” 真的好看。 好看到让人呼吸凌乱的地步。 见鹿生笑了,楚九月看的有些痴了。 这样的人,就该翱翔于九天,自由自在的生活。 或许将他送回家乡,北斗国,他依然能够是那个温润阳光的少年。 “鹿鹿,明日就要选妃了,你陪朕去。” 有鹿生陪着,或许其他来参加选秀的人会有些自知之明。 没有这样的颜值,自己就直接放弃。 鹿生眸光一暗:“好。” 他的语气正常,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从始至终的平淡。 楚九月没有丝毫察觉,只知道鹿生答应她了。 她心里很开心。 只是待楚九月走后,如仙殿外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 身穿墨袍的男子,脚步沉重的再次走进如仙殿。 “王爷。” 鹿生本有些吃惊,可仔细想想还是躬身淡然开口。 自己在信上说了,有重要事情相商。 他定是不会离开。 “嗯,陛下对你当真是恩宠有加,这羊脂白玉,只有西厢国才寻得到,远赴千里,博你一笑,真当得起这荒淫无道之名。” 帝辞的边说手心越发的用力,荒淫无道四个字似是在齿间挤出来,冷的刺骨。 “王爷,不应该高兴吗?这样对我们的计划更有利才对。” 鹿生心中疑惑,可怎么听这句话,怎么心里不舒服。 远赴千里! 荒淫无道? 现在竟然都不能听旁人说她了吗? 不行!必须尽快动手! 听着鹿生的话,帝辞手猛地松开,双眸微缩,晦暗不明。 沉声道:“嗯。” 他坐下开口问道:“有何要事?” “永安侯要杀小殿下。” 此话一出,帝辞手中的茶杯瞬间粉碎,青筋凸起,脸上阴沉的仿佛一滴墨水滴落而下,冷声道:“什么时候?” “这个消息是半个月前上官逸告诉我的,他这半个月没动手,应当是被陛下禁足的缘故,这是今日上官逸收到的消息,您看一下。” 鹿生从腰间拿出一张纸条,这是刚才上官逸来此的目的。 纸条上写着:明日动手。 那也就是说,宫里所有永安侯的细作都收到了这条信息。 所有人都趁着陛下明日选妃混乱之际,动手。 “我同上官逸说,在所有奸细动手之前,让他先行动手,他会避开小殿下的要害之处。” “你就这么信任他?” 这才半个月而已,他从未见过鹿生这么快的信任一个人。 “他是长安的哥哥。” 听到这个名字,在这一刻两人心照不宣的陷入了沉默。 整个如仙殿都染上了一丝悲伤。 鹿生之前的事,帝辞知道的一清二楚,做他的奸细,他肯定要提前全部调查清楚。 只是长安之事,是他进宫以后的事,也是他把鹿生当成朋友的开端。 那日是他让鹿生出手去试探一番楚九月,鹿生自己扛下了所有极致的刑法,都没有将他暴露出半个字,也没有将经过告诉被永安侯死守的帝辞半个字。 后来鹿生求他帮一个人收尸。 在他的百般央求下他冒险带鹿生出了宫。 也是那时,帝辞才发现,鹿生的心很强大,也心狠,在树下边埋骨灰,边同他说着长安的身世。 他这才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一个小姑娘,鹿生是楚九月带回去养的金丝雀,就算是百般凌辱,也不会真的让他死,可别人就不一样了,她张张嘴就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自此,他不疑鹿生,鹿生也成了他在这个充满杀戮的朝代唯一的朋友。 “嗯,我知道了。”帝辞嗓音低沉。 帝辞再次开口:“只有上官逸,我还是不放心,明日申时若是我没有出现在长春宫,就想办法让陛下去三阳殿。” 长春宫是陛下选秀的地方。 三阳殿是小殿下楚三月的寝宫,也是被禁足的地方。 多年来的配合,鹿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应声道:“是。” 只是王爷瞒了这么久的武功,终于要重见天日了吗? 本来处理在难民一事上,对于那些挂着嘴脸的官员没有一丝手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宫里有些人被断了财路,都说王爷仗着陛下的给的权利,办事雷厉风行,早就暗中齐刷刷盯着王爷,盼着他出事。 可百姓们却是欢天喜地,见到王爷就像是见到了活神仙。 这次恐怕又会引起一场不小的轩然大波。 ——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雕花窗柏洒落在,五米长的凤床周边飘荡着层层红色纱幔,如雾如霞,将床上容颜绝丽,身姿曼妙的女子,隐隐露出,整个人透着极致的妩媚娇美。 微风拂过,红色纱幔随风在她的脸上拂过。 惹得少女一阵发痒,眉头微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晃晃悠悠的坐到梳妆镜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唤道: “陈安,进来梳妆。” 陈安早早的候在门外,应声而来。 楚九月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作息。 每日都会让陈安来梳妆。 自己好不容易能休息,她已经不想自己动手梳妆了。 闭目养神也是极好的。 只是她此刻的确隐隐有些头痛。 下一秒她便伸出纤纤玉手,抚上自己的太阳穴。 “陛下,您头疼?” 陈安的话,将她的眸子唤醒。 缓缓抬眸,望着陈安那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眉头皱的有些紧。 他眉间的那道疤痕被去除了以后,他整个人就像是粉雕玉琢男娃娃,那双眼睛也亮的出奇。 能在宫里这么多年,既有心机,又有高情商的活到现在,还能保持眼神干净的没有人。 “没事,兴许是因为今日选妃。” 楚九月揉着太阳穴回道。 下一秒,一双小手用自己手上唯一细嫩的指尖,抚上她的太阳穴。 生怕自己手心的老茧,划破了眼前这少女肤若凝脂的肌肤。? 第46章 选妃 —— 蓬碧辉煌的长春宫内,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一波男子已经在殿内,没有明里暗里的争奇斗艳,都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还有一波男子,自长而宽的地上,款款走来。 一时间整个宫里热闹起来,充斥着宫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陛下历年来,一年一度的选妃,宫里人忙里忙外了半个多月,若是出了岔子,没人能担待的起。 “肃静!人都到齐了吗?” 一手揽过此事,想要讨好陛下的宋大宝,手里拿着本小册子,勾勾画画,一开口便让整个长春宫鸦雀无声。 “齐了。”下面的小太监,点了点人数,总共九十九人,齐了。 这时,只见一身着红袍,绝丽娇媚的女子,身后跟着一身着青衫,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款款而来。 看向二人,身侧美不胜收的风景都在此刻黯然失色。 “陛下,您过目。” 宋大宝殷勤的将手中的小册子递过来。 楚九月眼皮抬都没抬,转而温柔的看向身侧的鹿生。 “鹿鹿,来,吃颗荔枝。” “谢陛下。” 比起鹿生微愣的表情,宫里的人们的表情更精彩。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看到了吗? 当今女帝竟然亲手剥了荔枝,喂到了鹿美人的嘴里。 是的,他们一见到鹿生就认出来了。 不,准确来说是靠嗅觉闻出来的。 天生自带异香的鹿美人,他们早就有所耳闻。 只是进了陛下的后宫,那不就相当于一个死吗? 一个是因为永安侯,一个是因为她暴躁无常,不高兴了就会把和自己千好万好的人活活打死。 参加选秀的人看了这,不由得为鹿生感到惋惜。 只有宫里的人才清楚,陛下这是真的改了性子,对鹿美人宠爱有加,心里更是对鹿生起了敬畏之心。 “开始。”楚九月随意招了招手,手上剥荔枝的动作依旧没停。 “传!” 只听宋大宝喊的铿锵有力,充斥着整个长春宫。 这时一群男子中,有几位身形挺拔,容貌俊朗的少年,款款上前,恭恭敬敬的站成三排。 “中州人,镇南王家的小公子,柳青玄,年十六,棋艺精湛。” 楚九月寻声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最左侧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身子明显在哆嗦,拱着的手,都在发着颤,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楚九月只扫了一眼,便又将一颗荔枝喂到了鹿生的嘴里,随口说道:“手都不稳,怕是肾虚。” 听了这话那男子面色一黑,却是怎么也不敢出声的。 宋大宝反应极快:“柳青玄,撂牌子,赐樱花一支。” 收了一支樱花便是落选了,柳青玄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这生性残暴的女帝,他可伺候不起。 “姑苏人士,顾辞安,年十六,擅音律。” “瞧这模样,倒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惜你…啧啧啧…有些太白了,长的不吉利。” “……” 过了好一会,没有一人留下,她也没打算让任何人留下。 但放眼望去,人看上去并没有减少似的,还有乌泱泱一片。 楚九月的头越发疼了。 这时宋大宝再次高声喊道:“西洲草原人士,察哈尔部落的第一勇士,格安达,” 楚九月的眼眸亮了亮。 草原? 那日苏的家乡? 第一勇士? 看到格尔达的那一刻,楚九月眉间花钿越来越紧:“你就是草原第一勇士?” 什么第一勇士,这身材干瘪瘪的,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还黢黑,连带着声音都是细细的,只听他开口:“是。” 见陛下的眼神亮了,宋大宝当即就要留牌子,哪知道下一刻,楚九月轻笑一声,“呵呵……就你这小身板,站起来,让朕看看,你跳起来能不能打到朕的膝盖?” “格尔达,撂牌子,赐樱花一支。” 格尔达心里不服,但还是接过那支樱花,留下了一个自认为高大的背影。 他自知真的打不过。 这可是女帝! 紧接着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场的大多数人,纷纷散了去。 而有些原本就不想被选中的人,倒是不服气的留下了。 只听她开口道:“自认没有朕的鹿美人生的好看的,都给朕统统离开!” 鹿生属实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女会如此说,一时有些吃惊,转而嘴角的笑意荡开。 有个别模样俊朗的少年,心里怎么服气,他们可是长的人尽皆知的英俊不凡,成千上万的女子追着不放,怎么就不如眼前的鹿美人了? 楚九月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竟然还真的有人觍着脸的留下。 自认自己生的比鹿生俊美。 怕不是觉得她眼神不好? 还是太过狂妄自大。 “你们自认有什么能比的过朕的鹿美人?” 只听他们一个赛过一个的想先开口。 其中一个少年拱手道:“除了自带异香这一点,苏玄实在不知,自己哪一点不如他。” 语气倒还算平和。 “人人都说小人貌若潘安,哪一点不如这柔柔弱弱的小公子,看上去就活不好。” 楚九月听的脸色一沉。 “就是就是……陛下,您看看小人,小人的鼻子就比他精致。” “……” 一个声浪赛过一个声浪。 楚九月顿时面色铁青,声音带着浓浓的压迫感:“朕看你们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整个长春宫鸦雀无声。 刚才还激昂发言的几人,纷纷跪在地上,吓得直冒冷汗。 刚才只顾着攀比,竟然忘了这是在长春宫! 几人面色苍白,齐声道:“陛下恕罪!” 宫里人也纷纷跪下,不敢抬头,生怕殃及池鱼。 现在的少年人确实狂妄,鹿美人不仅是现在后宫最得宠的,若真是论起来,放眼整个天下,能同鹿美人媲美的,找不出第二个。 见鹿生也要跪下,楚九月一手将他暗回座位,望着他温声道:“坐着。” 转而鹿眸一转,再次望向跪在地上言语明里暗里讥讽鹿生的少年,面色阴沉,先是指向最开始说话的那人。 “你身上不止没有异香,你还是个塌鼻梁不好看。” “还有你,还貌若潘安,丢不丢人,还没那个塌鼻梁好看,要真要形容的话,送你四个字,歪果裂枣。” “还有你,你也就鼻子能看,黑的跟个煤球似的,晚上一关灯,都看不见你人只能看到你那一口大白牙,吓死个人。” 楚九月好一顿怼,怼的越发舒服。 她早就想找个对象发泄一下,自己隐藏了这么久的情绪。 似乎找到了宣泄口般,一发不可收拾。 骂完了,说完了,她掐着腰,喘着粗气,一时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鹿生再次斟满,她喝掉。 来来往往猛灌了三次,才堪堪停下。 这才坐下,朝宋大宝摆了摆手。 宋大宝看刚才楚九月的样子,早就惊呆了下巴。 看到陛下摆手,这才反应过来,出声道:“还不赶紧拖下去杀了!” 楚九月猛地坐直了身子,鹿生的葱白的指尖,也扯了扯她的红袍宽袖的衣角。 鹿生开口轻唤了一声:“陛下。” 看着门外几个黑衣侍卫应声,行动极为迅速,将人架了起来。 楚九月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开口道:“不必,打上三板就放了。” 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呢? 她自认不是圣母,坏到骨子里的人她也会照杀不误。 可毕竟这几个少年也就是太过狂妄自大了点,没有什么恶行,罪不至死啊! 本来以为死定了的几人,听到这话,先是不敢相信的掐了自己一把。 疼! 不是梦! 不用死了! 几个少年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多谢陛下,刚才是小人们该死,对鹿美人出言不敬,还请鹿美人宽恕!” “起来。”鹿生的身上永远带着悲天悯人的气质,宛若一道月光柔和,他抬了抬手,那群黑衣侍卫再看向一旁点了点头的楚九月,这才将人带了下去。 打了三板子,扔出了宫门外。? 第47章 传下一组!! “传下一组!” 楚九月:“!!!!” 什么玩意? 还有下一组! 楚九月听到宋大宝这一声吆喝,再见到门外款款走来的又一波才貌出众的少年,她整个人差点晕过去,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陛下,您没事?” 鹿生关切的开口问道,伸出葱白的指尖为她揉着太阳穴。 还好,鹿生也在。 看着他就觉得世界都美好了。 “无碍。” 常春宫的选妃还在继续,一个个的少年,几乎全都穿的粗麻布衫,为的就是落选。 这不少年们从长春宫出来,手里拿着一支樱花,脸上没有半点失望,甚至觉得有点沾沾自喜,松了一大口气。 没有人想入宫成为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更没有人想入宫同一群男子伺候一个女人。 少年们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带着如释重负的模样。 只是路过那阴冷潮湿的一座宫殿的时候,忍不住令人唏嘘。 “这就是小殿下的住处?” “唉,是啊,从一出生就被关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小殿下,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快走,快走,别看了,没看见这里的蜘蛛网都爬满了青瓦,我看不出半年,就要塌了,这可是在皇宫,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小心隔墙有耳。” 三三两两的少年望着那摇摇欲坠的写着“三阳殿”的匾额,只敢用气声,小声嘟囔。 最后看着那年久失修紧闭的宫殿大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只是在他们离开后,三阳殿内隐约传来男孩童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惊喜。 “辞哥哥!你回来了!是不是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了?” 那小男孩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衫,生得像个瓷娃娃,粉雕玉琢的,约莫十一二岁,整个人如同一只跳脱的小白兔,在一袭墨袍的男子身上胡乱的翻腾着,在找带回去的新鲜玩意。 “小殿下,别闹了。”那墨袍男子周身寒气逼人,可还是收敛着的。 可这已经把楚三月吓着了。 在楚三月心里帝辞就是他的恩师,也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教他学问,道理,时常来看他的人。 要知道眼前的帝辞从未这样对过他,每次去都会给他带上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可这次不仅什么都没带,还凶巴巴的。 楚三月的眼睛极为好看,是世间罕见的冰蓝色眸子,看上去就像是凝望着一片星空,此刻却水盈盈的,一副要哭的样子。 帝辞瞳孔微缩,语气带上了几丝温度,“小殿下,今日你进屋去玩会,千万别出来,知道吗?” 帝辞恭敬的躬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 楚三月不高,站起来刚好到帝辞腰间的位置。 可帝辞看起来比他高大太多,一个后背就能将他挡的严严实实的。 咻! 一阵箭鸣声,环绕在三阳殿内,紧接着箭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整个宫殿瞬间蒙上了一层肃杀的氛围,那摇摇欲坠的“三阳殿”匾额,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宫殿顶上,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青瓦板上,落满了十个蒙面黑衣人,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样子,就连出现在宫墙之上,也是悄无声息的,巡逻的侍卫没有一丝丝察觉。 箭雨将帝辞和楚三月二人包围,楚三月望着眼前的箭雨,眸子一震,半眯着眼不敢看。 帝辞薄唇微勾,将楚九月一把捞起,脚尖轻点,瞬间跃上殿内那棵樱花树上。 那箭雨,掠过二人的衣衫,胳膊,发间,就是没能触碰上分毫。 见楚三月没有回过神来,死死抓着他墨袍的小手在不停的颤抖,出声安抚道:“小殿下,别怕。” “可是……”楚三月有点难以启齿,但看看自己脚下的高度,还是颤抖道:“我…怕…高…” 帝辞:“……” 十位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早就藏在暗处。 看到来人是那只会些花拳绣腿的摄政王,丝毫没有在意,可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太过离谱! 其中一人冲着站在最后面的那黑衣人说道:“传言不是说他只会些花拳绣腿吗?靠着自己的姿色才在陛下面前存活到现在?” “是啊,兴许只是轻功好一点罢了,没什么,侯爷可是说了,今天必须完成任务!” “再说了,您可是侯爷专门请来的十大高手之一,还对付不了他吗?” “……” 为首的那十大高手之裴星宿,双手抱在胸前,听着其他人的你一言,我一语。 从开始的脸色阴沉,到最后脸上越发得意。 是啊,他裴星宿不只是十大高手之一还是前三,有什么好怕的呢? 念及此,他趾高气昂的朝树上那得墨袍男子嚷着话:“喂!我说那个什么王爷对?” “我劝你啊,赶紧滚!省的浪费我们的时间。” “好好的靠着你的姿色,在陛下面前摆弄摆弄,兴许还能活的久一点,哈哈……真想象不到看上去如此冷冰冰的人,是怎么摆弄姿色的!” 裴星宿笑得越发猖狂,连带着其他黑衣人也跟着笑出了声。 是啊,真是很难想象…… “不许笑!不许你们这么说辞哥哥!” 楚三月的眉头紧拧,气的手都不抖了,探出被帝辞按住的小脑袋瓜,奶凶奶凶的,可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火苗,越来越旺。 扬起手就要冲上去。 可他忘了。 这还是在树杈上。 脚下一阵悬浮,幸好帝辞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拽着,才堪堪没有掉下去。 “小殿下,你呆在这,老实点。” 紧接着帝辞薄唇轻泯,脚步一旋,稳稳的落在青瓦上。 一群黑衣人正中央。 他一眼便认出了隐藏在其中的上官逸。 上官逸故意留了破绽,衣摆下透着若隐若现的靛蓝色。 看起来上官逸有些为难,并没有率先出手。 也对,他刚才都未曾察觉到的脚步声,看来这次永安侯动了大阵仗。 就算上官逸动了手,这些暗藏在其中的高手,一眼便能看穿,他也会因此暴露。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帝辞声音骤寒,眉头轻挑,阴影下的半张脸看上去像是索命的厉鬼,一步步朝着裴星宿让人心生恐惧。 “怎么,说就说,你不就是因为姿色吗?我说的不对!” 管对面的是谁! 他可是顶尖高手前三,在其他人心生畏惧的声音时刻,若是能一剑将眼前的摄政王杀掉。 那岂不是又要美名远扬,排上那高高在上第一的位置。 念及此,裴星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越发阴毒,手中银白色的长剑,自腰间拨出,在空中发出一声声的空鸣。 周围的人,本来都抄出手中的剑准备动手,看到裴星宿拨出了他的长风剑,纷纷一阵胆寒。 退到一旁,观赏起了这戏剧性的一战。 他们竟饶有兴致的打起了赌。? 第48章 辞哥哥!打的好 “来来,开盘!” 青瓦上铺上课一块灰色布料。 上面什么都没写,空白。 可赌坊的味道却是十足。 “我赌十两,这王爷扛不过长风剑一式,试问天下,谁不知道,没有人能扛过长风剑的第三式,就连天下第一,也就打个平手而已。” “真抠搜,我出三十两!” “滚蛋!我出七十七两!” “……” 一个赛过一个的倍数往上蹭蹭的涨。 只有上官逸站在那,双手抱在胸前,凝眸望着青瓦上带着肃杀之气的两个人。 目光落在清冷高贵的墨袍男子的腰间,那柄红穗黑剑上,眉头越拧越紧。 帝辞还没有拔剑呢! “那我就当是给各位助助兴,我就放在另一边,赌那王爷赢好了,输给各位我还是很开心的,就当是我孝敬各位的了。”上官仪开口。 从黑衣宽腰带间,将那沉甸甸的荷包,啪的一声,往灰布上一扔。 听这声响! 银子就少不了! 那黑衣人们想开了花。 来了这么个冤大头! 他们血赚啊! “还是这小兄弟会办事!” “你哪的?哥以后罩着你!” 上官逸一双眼睛死死地扑在帝辞他们身上,随口应付道:“侯爷可是不让说的。” 听到侯爷二字,他们瞬间收敛不少,看了看趴在树杈上的小殿下。 反正早晚要杀的,就让这小殿下再多活一会,看看这人间险恶。 念及此,众人的眼神纷纷落在那青瓦上对峙的两个人身上。 “为何不拔剑?”裴星宿有些不满,“难道是吓得不敢了吗?” “既然如此,那就跪下乖乖把小殿下交出来,我就考虑饶你一命。” 肯定是被长风剑的剑气吓到了。 正当裴星宿嗤之以鼻的做着让帝辞下跪的手势时。 一道极具压迫感的低沉男声回旋在三阳殿上,让人不寒而栗。 “你也配。” 只见帝辞嘴角微勾,抬眸,语气森然,就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几个字,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 他动作极快,伸出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挡了挡裴星宿朝自己脖颈刺来的长剑。 往一旁一偏身子,嘴角勾起,带着邪魅。 手臂在裴星宿腰间重重一击。 裴星宿脚下有些不稳,后退了三米才堪堪稳住脚步。 喉间一阵腥甜涌上,他用手去擦,双眸一瞬间放到最大。 自打出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在一招内打到吐血。 而他还因为想要快点结束,选择了自身最强的长风剑。 此刻,他有些慌了。 眼前的人就是个魔鬼。 一旁观战的众人坐不住了,下巴都贴到了地上,一时有些脱臼,合不上。 “这他妈什么情况?!!!” “是人吗?!!” “那可是长风剑,长风剑啊!堪比天下第一的长风剑,就……就这么结束了?!!” “……” 一时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的崛起,在碾压着眼前的蝼蚁。 喵的! 你敢信! 那身穿墨袍的男子,此刻周身只有无尽深渊的寒意! 正冷冷的望着他们自己。 还他喵的歪头了!! 真的就是恐怖! 只听那男子幽幽开口:“既然你们知道了本王的秘密,那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帝辞整个人如同无间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索命,吓得众人后背一僵,冷意直通天灵盖。 只有那树杈上的小殿下,一边抱着树杈,一边高高举起手欢呼:“辞哥哥!打的好!” 活脱脱一个人组成了一整个啦啦队。 帝辞丝毫没给那群黑衣人平息心情的机会,瞬间就到了那一群黑衣人的背后。 腰间的长剑出鞘。 剑起剑落,只眨眼的功夫,眼前一片刺目的血雾,那群黑衣人的肩头被狠狠的刺了一剑,又抽出。 哀嚎四起,帝辞趁机将其中两人的舌头割下,其他人统统抹了脖子,躺在殷红的地面上,没了气息。 又给了肩膀被刺客了一剑的上官逸一个眼神,上官逸了然于心。 忙收了地上那沉甸甸的银子包裹,捂着肩头,栽歪着身子,撤到殿内,将黑衣脱下露出里面的靛蓝色长衫,用白纱简单缠了两圈,将血隐住。 忍着肩头的一阵阵刺痛,嘴角微微勾起,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娇羞着从站在三阳殿中的树下,扇着扇子,继续观战。 裴星宿从刚才的挫败中,回过神来,看到帝辞站在血淋淋的尸身中,浑身没有沾上一滴血,但越是这样,他就越像是看到了鬼。 可他逃不掉。 也无处可逃。 他重新握紧手中的长风剑,朝站在血尸一边的墨袍男子的眉心刺去。 起初帝辞应付的轻松自如。 只是心口突然猛地一紧。 锥心刺骨一般,让他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额间渗出一层冷汗。 鸦羽般的睫毛在颤抖,喉咙一阵腥甜,吐了口血。 裴星宿心中一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先是朝着面色惨白的帝辞刺杀。 越来越近! 只差十厘! 可帝辞的浑身仿佛被百虫撕咬一般,痛的动弹不得。 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抓着他的身子,犹如千斤重。 眼看着那剑锋就要触碰到自己的眉心。 突然,剑锋一转,直冲树杈上的小殿下而去。 “小殿下!”帝辞和上官逸异口同声惊呼道。 “三月!跳下来!” 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一声弟弟,让树杈上的楚三月,猛地动了动身子。 咔嚓! 树杈断了。 “啊……!” 下坠的无力感,让楚三月的小手胡乱的抓着上空。 最后直接捂着眼睛,不敢看。 良久,没有熟悉的痛感。 身下,有些软软的。 他伸手胡乱的摩挲着。 “没事,三月。” 一道温柔舒缓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他缓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顺着红袍往上移。 入目是一张绝丽的容颜,鹅蛋脸,柳叶眉,朱唇皓齿,尤其是那双鹿眸,此刻充满了担忧,却又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正看着自己。 纤纤玉手落在他的小脑袋瓜上,揉了几下,很轻很舒服。 他忍不住开口,脆生生道:“你是哪家的姐姐?生得如此好看?” 楚九月的手微微一顿,“朕是你的姐姐啊。” 楚三月自出生就见过楚九月一面。 就被原主楚九月关进了三阳殿,自生自灭。 所以楚三月对她很陌生。 还没等楚三月开口,楚九月一把将他架了起来,挡在身后,望着宫殿青瓦上的裴星宿,语气森然:“来人!还不给朕将人拿下!” “是!” 身后的几个锦衣卫纷纷应声而动。 裴星宿本就被帝辞打的深受重伤,被锦衣卫们团团围住,关押到了宫内的天牢。 “爱卿,你怎么样?” 见帝辞的嘴角有血,楚九月有些担心,又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人,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怎么会受伤呢? 帝辞没有动静。 帝辞刚才明显慌了,见楚三月安全,整个人脱力般跪在地上,阖上那沉重的眸子。 他在赌,他怕自己没能护住小殿下。 楚九月会不会还心存着一丝良善,救下她唯一的弟弟。 幸好,他赌赢了。 一旁鹿生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只是他不敢表露半分。 更不敢多说话。 本来还在选妃,鹿生突然提出有些闷想出去散散心。 她自然要跟着一起,因为她都快闷死了。 只是一切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不过,能救男主的机会,岂能错过。 这种环节她巴不得多来点。 不过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上官逸的的确确是倒戈了。 不然哪里有命活着。 长安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吗? 可这些不是最后的番外吗? 怎么穿插进来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来人!还不快将摄政王扶下来!” 楚九月开口吩咐着。 “哎呀,当心着点!” “朕是让你们搀扶着,没让你们拖着!” 看着那几个锦衣卫将虚弱不堪的帝辞先是拖着,又是磕磕碰碰的,楚九月恨不得将他们掐死。 恨自己不是绝世高手,来个美救英雄。 见那几个锦衣卫终于将人扶了下来,楚九月忙奔过去接住。 “陛…下…” 帝辞的声音发虚,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了。 只是下一刻帝辞再也没了力气,栽倒在楚九月的颈间。 温热的呼吸在她的颈间似有似无。 “帝辞!帝辞!” 楚九月的脑袋只觉得轰的一下炸开。 她慌了。 她用力架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 仿佛身体里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想要将眼前的人撑起来。 不想让他倒下去。 “鹿鹿!帮朕将他扶进去。”她最先看到的是身侧的鹿生,她的开口更像是在求助。 此刻的楚九月看上去就像受惊的小鹿,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有些无助和无措。 楚九月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根弦在慢慢的崩断。 可此刻她还是要告诉自己。 不能乱! 不能慌! 要冷静! 她同鹿生将帝辞搀扶着往殿内走,敛了敛情绪,厉声吩咐道:“快去叫柳太医!”? 第49章 完了!初吻没了 上官逸和楚三月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走到殿门,二人便被楚九月关在了门外。 “在外面等着。” 楚九月的语气带着压迫感,二人自然不敢再上前,噤了声。 门外的锦衣卫没有人敢出声。 楚九月专门挑了宋彦手下的几个锦衣卫。 宋彦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但在他手中的案子都办的妥帖,况且他后来也是站在帝辞这边的。 所以这里发生的事,不会有人传出去,也不能让人传出去。 眼看着帝辞脸上的虚汗越来越多,整个人眉头紧拧,脸色也越来越白。 楚九月有些急了: “怎么还没来?” 要不是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她此刻就自己动手了。 帝辞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 “陛下,鹿生去看看。” 鹿生躬了躬身子,脸上也有些藏不住的担心露了出来。 “好。” 楚九月较忙应道。 鹿生去,她也放心。 他也是最不想让帝辞出事的人。 砰! 关门声落,整个大殿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楚九月伸手将他发间的金箍取下,让他躺的更加舒服些。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死死地钳制住了。 “嘶~” 楚九月眉头一皱,手腕上的痛感疯狂翻涌。 她越用力挣脱,那男子的力气就越大。 费了半天力气,楚九月终于无奈的放弃了挣脱的念头。 就这么顺着他,那男子才稍稍松了力气。 只是那眉间依旧皱着,没有半刻的松懈。 “就算是晕过去了,也能做出这么强烈的应激反应吗?不愧是男主,还有力气。” 楚九月不自觉的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 他的头发披散开来,顺在脑后,惨白的脸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薄唇因为疼痛,在微微颤抖。 楚九月离他的距离很近,只是越近,心口就越发的憋闷难受。 这样一个宛若神袛的人,此刻却像是一个堕落深渊的神,对外界充满了防御,仿佛接近他的一切,都带着恶意。 她迅速撑起身子,不再去看。 见门外依旧没有动静,她实在坐不住了,替他把起了脉。 楚九月眉头一蹙:“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没有这段啊。” “这是铃兰花。” 楚九月眉间的花钿拧紧了几分,从发间将那支凤凰金发簪取下,稍稍一拧,将银针露出。 顺着帝辞的指尖,狠狠的刺了进去。 帝辞的手颤抖的厉害,手上的青筋如同错根交杂的枯树根,顺延到手臂,清晰可见。 紧接着又是一针。 血顺着指尖滴在地面。 嘀嗒声回荡在殿内。 “你是什么人?” 木床上的人,因为毒素被放出不少,眼睛半眯着,声音很虚。 楚九月没听见,拔毒,额间的碎发已经被香汗浸湿。 紧接着又是一针。 见血已经开始透着红,楚九月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手猛地被人一拉。 楚九月重心不稳。 朝帝辞扑去。 “唔…” 唇间冰凉的触感,席卷全身。 她整个人如坠火山,心里剧烈的翻腾着。 一双鹿眸震惊的盯着身下表情更加精彩的帝辞。 那张长的棱角分明,俊逸非凡的脸,此刻同自己没有丝毫距离。 帝辞的手不自觉的攥的越来越紧,极致压抑着胸口的剧烈起伏,尤如有熊熊烈火在炙烤着他的身子,难耐至极。 越发的渴望那股蔓延在唇边的冰凉和软香。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人竟然是楚九月吗?!! 下一秒,楚九月猛地坐直了身子,抄起手中的簪子,朝思绪混乱的帝辞后脑勺插了进去。 看着再次昏过去的帝辞,楚九月捂着自己胸口,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整个人都红透了。 这可是她的初吻! 还准备等把鹿鹿身上的伤都养好了,献给鹿生的,怎么倒是被帝辞占了去。 怎么能抢了女主的戏份呢? 这可怎么办? 他刚才刚刚清醒应该没看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 只是再次看向帝辞,她的身体越发的燥热。 整颗心几乎就要跳出来。 她移开视线,用手扇着风,为自己降温。 她小声喃喃骂道:真是色令智昏啊,楚九月!色字头上一把刀知不知道! “陛下!柳太医来了!” 门外温润焦急的声音响起,将楚九月的思绪唤了回来。 再次看到鹿生,楚九月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总觉得是自己背叛了鹿生似的,下意识的躲避着鹿生投过来的炽热视线。 “陛下!”鹿生喘着粗气,见楚九月没反应,心里越发着急,再次唤了一声。 “柳太医,快,快来给摄政王看看。” “是,陛下。” 楚九月回过神,起身给柳太医让了让位置,自己站到鹿生身侧。 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想看鹿生,又不敢。 此刻鹿生的目光全部落在帝辞身上,心里越发焦急,脸上却不露情绪。 王爷,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看那柳太医眉头一皱,鹿生张了张殷红的唇瓣,想问,却又不能问。 楚九月尽收眼底,心想一定要对鹿生更好,才能弥补刚才自己的错误,毕竟她该是喜欢鹿生的。 “柳太医,摄政王他怎么样了?” 随着柳太医的眉间又稍稍舒展,鹿生的手也松了些许。 柳太医道:“回陛下,王爷他中了毒,名为铃兰,有致幻的作用,长期服用便会抵达五脏六腑,幸好王爷服用的时间不长,老臣开个方子,服下,便没有大碍了。” 楚九月当然知道,只是刚才已经将深入骨髓的毒拨出了而已,此刻只剩下一些余毒,需要好生休养。 楚九月松了口气道:“好,那就好。” “陛下,老臣先行告退,去替王爷煎汤药。” 楚九月知道柳太医从帝辞儿时,就对他照顾有加,许是听闻帝辞有难,一路同鹿生跑来的,脸上的汗水和焦急的神色骗不了人。 “下去。”楚九月应声说道。 转而看向一旁刚才跑的面红耳赤,浸透了后背青衫的鹿生,现在他因为担心提着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 楚九月担心道:“鹿鹿,累了,坐下歇歇。” “陛下,鹿生没事,放心。” 鹿生迅速收回思绪,将自己的情绪收在平淡的语气下,伪装的极好。 “辞哥哥!辞哥哥!”楚三月见柳太医出去了,门开着,一股脑的朝帝辞的床边扑去。? 第50章 你们有谁看到陛下钦点的萧清辞吗? 楚九月这才注意到,殿外和殿内的环境大不相同,殿外像是废弃了多年,而殿内却是另一番风景,看上去虽然简朴但处处带着雅致,家具都是用的上好的檀木。 怪不得楚三月在这十多年,都能养的这么软软糯糯的,一整个能将人萌化掉,尤其是那双眼睛。 天呐!怎么会有人天生是冰蓝色的眸子呢? 看着眼前的楚三月双眸蓄满了泪水,簌簌落下,委屈巴巴的样子,楚九月一整个母爱泛滥。 忙走过去,轻轻抚着楚三月的后背,柔声道:“别担心,你辞哥哥没事了,不哭了昂。” 楚三月抬眸,望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姐。 声音有些哑,但还是糯糯的,“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嗯。” 太萌了…… 脸蛋看上去就很好捏的样子。 楚九月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肉嘟嘟的小脸蛋,再次柔声道:“以后叫阿姐,阿姐保证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她的语气温柔宠溺,鹿生看的瞳孔微缩。 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不是现实。 这画面怎么会觉得很温馨呢? 不应该啊! 楚九月关了小殿下十多年,对小殿下百般苛刻,现在的温馨场面,彻底将鹿生所有的想法碾碎。 “阿…阿姐。” 楚三月脆生生的开口,有些露怯,毕竟帝辞同他说过在宫里一定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他的姐姐。 可眼前的人,笑起来明媚如阳,周围的事物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又对他很温柔,有个亲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哎~三月最乖了,阿姐一会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嗯。” 楚三月一听好吃的,带着泪痕的脸上,露了笑,转而又伸出小手指了指帝辞,担心道:“等辞哥哥醒了,一起去吃。” 这可怜巴巴守在帝辞床边的小模样。 楚九月不禁感慨,帝辞将楚三月教养的很好,应该说一个腹黑心机的摄政王养出了一只纯净的小白兔。 不过,楚三月的身上也多多少少有帝辞儿时的影子。 看着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帝辞,她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疼得捂着心口。 鹿生的目光自知道帝辞无碍以后,全程都在楚九月身上,见她整个人身子一颤,凑上前去,搀扶着她的手臂,担忧道: “陛下,您没事?” “无碍。”楚九月说着,目光依旧落在帝辞身上,“都先下去,让爱卿好好休息。” “是。” 听了这话,殿外的人散了。 殿内的人也随着楚九月离开了,只有楚三月趴在床边,不愿走,非要等着柳太医给喂完药再走。 楚九月人走出去了,可心像是落在了殿里。 脑子里想的全是柳太医的药自然是管用的。 更何况刚才自己已经将毒拨的很干净了。 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不轻反而越发的沉重。 鹿生跟在她身侧,目睹了她一直盯着地面,走路都在打着晃,一直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倒在地上。 看的出来,陛下对王爷用情至深。 只是想到这,鹿生的心一紧,再次望向楚九月的目光,充满了迷茫。 这是怎么了? —— 永安侯府。 常川坐在屋里,手里拿着毛笔,依旧是那幅画,那个小女孩,只是除了勾勒出了棱角,多了一双灵动的鹿眸。 看着看着他便笑了,看上去心情很好。 “侯爷。” 柳絮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常川停下舞动的笔尖,期待听着好消息的回了句:“说。” 柳絮半跪在地上,手都在抖,又不敢开口,见侯爷因等了太久,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立刻开口道:“侯爷,上官逸传来消息……宫里派去的细作,都被陛下的人杀了,裴星宿连带着没死的两个割了舌头的人,都被关进了天牢里。” 柳絮说完,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瑟瑟发抖。 常川瞳孔微缩:“裴星宿也被抓了?” 他可是天下前十高手之一! 怎么会? “信里说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 小九儿竟然动了自己的私兵。 那是常川一手为楚九月打造的,一把最锋利的刀,连他自己都会有所忌惮的刀。 如今竟捅向了自己。 此时整个永安侯府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连带着将常川也禁锢住了。 他就以手持笔墨的姿势站在那。 失了神似的。 小九儿对他的人动手了? 就算这些细作小九儿不知道是谁,可若是想稳固朝堂的位置,楚三月必须死! 小九儿是知道这点的才想着将人关着,就像是一座活墓将楚三月埋在三阳殿。 如今,竟这般护着他? 笔尖的墨,一点点的下坠,直到落在画上小姑娘的眉间,浸染一片。 常川这才回过神来,疯狂用袖子去将那块墨迹擦掉。 非但没有擦掉,反而那本来完完整整的棱角,也被擦的有了这些褶皱。 常川脸上的黑线越来越浓,冲着柳絮不耐烦的吼道:“出去!” 柳絮应声浑身一颤,忙退了下去。 常川一时有些无力感涌上心头,瘫坐在座椅上,望着眼前的画,发呆。 时而笑得如少年,时而又是一阵酸涩的苦笑。 良久,他重新拿起一张画纸,重新开始勾勒,下笔,乐此不疲。 “惹得小九儿如此喜爱,鹿美人你当真是待的胸闷,才那么巧带小九儿去了三阳殿,呵呵……那就先送你上路可好?” 常川的笔尖越发用力,眼神里透着蛇蝎般的阴毒,冷笑声在永安侯府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他在宫里的细作可不止只有那么几个人。 不过,这次帝辞真的没出手吗? 怎么会没有他的消息? —— 选秀的人很多,持续了整整一天,陛下一位都没有选中,一时间在人群中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却也无话可说,因为的的确确没有人可以同鹿美人比较。 “陛下这是突然改了性子,想同鹿美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皇宫里,压抑的人难受,出去还能有一堆的莺莺燕燕围着,那才是神仙日子。” “不过,你们有见到那陛下钦点的将军府萧清辞吗?” 第51章 情不自禁,踮起脚尖,抬头蜻蜓点水 三个少年低垂着头走在路上,脚下就像是踩了一口油锅,走的又快又轻,还不停的小声嘀咕着。 此时一手揽下选秀之事的宋大宝着急的直跺脚,冲着身边的一群小太监吼道:“看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们干什么用的!萧清辞究竟去哪了?” 小太监们吓的纷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小太监举着颤抖的手,声音发颤:“昨夜小的在外面听着,应该……是想跳河自杀。” 见宋大宝的脸一黑,小太监头往地上不停的重重磕着:“都怪小的,小的本以为那小公子只是说说,没想到……没想到真的不见了人。” 萧清辞是陛下钦点的人,不用参加选秀,便可直接入宫。 陛下每年钦点的人,就那么几个,上一个还是鹿美人,眼看着鹿美人成了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 此时他们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害怕。 若是真的跳了河,这还了得! 依着陛下的性子,非要让他们陪葬不可! 宋大宝脸色铁青,吓出一身冷汗,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去找!” 宫里除了碧落没有其他暗河。 众太监们纷纷朝着碧落奔去。 天色渐晚,已是酉时三刻,冷风一阵紧似一阵。 “陛下,夜里凉,披上点。” 鹿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温润舒缓将她整个人的思绪唤醒。 是件白玉兰花的外袍,整个边缘都是用金线缝制。 从身后包裹住她的全身,少年挺拔的身形挡住了楚九月迎面吹来的风。 鹿生的身上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葱白的指尖在为楚九月束着外袍的带子,温柔又撩人。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对方温热的呼吸,在脸颊上扫过。 楚九月望着他俊美非凡的脸,温柔的杏眸,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殷红的唇瓣上,如同两瓣带露的花瓣,一样诱人。 她情不自禁的掂了掂脚,抬头,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在鹿生的唇瓣上肆意撩拨。 她想这样就会将刚才的场景抵消了。 自己还真是个色女呢。 面对鹿生,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欺负一下,久久不想放开。 鹿生瞳孔一震,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望着她阖上的眸子,简直难以置信。 他想推开。 可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酥麻,用力拽着衣摆,越来越紧。 越来越紧。 直到楚九月将他松开,他羞涩的开口:“陛下,您……” 楚九月看着他红透了害羞的模样,饶有兴致的绕到他的耳边,肆意撩拨,语气间透着极致的温柔: “鹿鹿,你闻这满园的花香,朕还是觉得你身上的更好闻。” 鹿生明显一怔,身子绷直,往后迅速撤了两步。 他的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女人趁机夺了他的初吻! 楚九月见他后退两步,那她自己便往前走,直到凑到鹿生面前,看到他受惊小兔子般的模样。 她满意的勾了勾红唇,牵起鹿生的手,往如仙殿的方向走去。 鹿生有些慌乱无措。 这女人,不会是想现在回寝殿,做那种事。 这…… 不行! “陛下,今日事情太多也累了,应该早些回去休息。” “鹿生可以自己回去的。”鹿生说的一脸真切。 可手上被拽的越发的紧了。 只听她开口道:“不行,万一鹿鹿丢了怎么办?” 她回头一笑,便已经惊艳了鹿生的整个世界。 那日的风很冷,鹿生却觉得很暖很甜,就连那困住他暗无天日的宫墙,那座牢笼,在这一刻,都开满了烂漫的鲜花,一缕缕的阳光,在一点点的让他活过来。 楚九月就这样拉着他,越拉越紧。 她想此刻就带着他离开。 亲自护送他回北斗国,回他的家。 走着走着,就真的走到了能离开这里的碧落边。 只是这里可比她想的热闹多了。 不止是碧落上漂着的上千盏河灯在熠熠生辉,将整条碧落蒙上了一层暖色。 岸边的一群小太监正在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僵持不下。 那身穿墨绿色长衫,身姿挺拔的少年,手持一把长剑,在夜色中泛着道道暗芒。 下一刻,那少年手中的长剑便朝自己束起的长发上砍去。 骨子里透着不屈,眼尾泛红的朝那群小心翼翼靠近他的小太监们吼道:“你们都别过来!我不想杀人!” “好好好,小公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宋大宝劝说道。 小太监们向前走一步,那少年便往后退两步。 眼看那少年在往后迈一步便要掉下碧落。 他们不动了。 “小公子,您不为您自己想,也要为了将军府考虑考虑,您若是真的跳了下去,您可曾想过萧老将军可怎么活?” 这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楚九月眯了眯眸子,一眼便瞧出从台阶上小跑着赶来的陈安。 跑的有些急,小脸蛋红扑扑的,架子倒是端的正正的。 一旁的小太监们本来都慌不择路,一看到陈安都瑟缩着退到一边噤了声。 此事陈公公不追究事小,若是真的闹大了追究起来,他们同样性命不保。 那墨绿色长衫的少年背对着楚九月,她看不清。 她拉着鹿生往前快走了两步。 鹿生泯着唇,唇边似乎甜甜的。 他勾唇偷笑着,便被楚九月猛地一拉,才收敛了放在手上的目光。 “陛……唔…” 鹿生还没开口,便被楚九月拉到了一根红漆粗木柱后,用手捂住了嘴,还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只用气音开口:“嘘…喏,看那,咱们先看会戏不着急过去。” 等这戏完了,趁没人就带鹿生逃出去。 凭这一手易容的手段,也能保证让他们找不到鹿生。 只是,他这身上的异香怎么办? 算了,出去以后再想。 一起逃出去,她不想明日再考虑如何面对永安侯,又怎么面对帝辞,只要能出去,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就都会烟消云散。 眼前的这墨绿色长衫的小公子,若是她没记错。 萧将军府的小公子,萧清辞,长的一表人才,英气风发,妥妥的大将军风范。 一生空有一腔热血,想要驻守边关,上阵杀敌,可却被原主压迫钦点成美人,勒令入宫,在二十三岁郁郁而终。 楚九月不打算管,因为原书中他没有跳下去。 只听陈安继续说道:“萧公子,跟奴回去,您今日刚入宫,想必是因为不熟悉,走岔了路,奴带你去逛逛熟悉一下如何?” 萧清辞苦笑着:“我萧清辞从来都不是牵线木偶,任人摆布的人生我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告诉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这辈子都休想得到我的人。” “爹!孩儿不孝!” 话音铿锵有力,砸落在碧落河上泛起道道涟漪,也穿透了人们的心。 他竟真的跳下去了!!! 那一抹墨绿色在向后倒,连带着整个人都心灰意冷,脸上带着解脱的喜悦。 扑通! 扑通! 伴随着两道扑通入水的声音,溅起巨大的水花。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一窝蜂的冲到碧落岸边,伸手往下,想要拉住最后入水的人儿,齐声喊道: “陛下!” “陛下!” “快来人啊!陛下落水了!” 第52章 陛下,冒犯了 鹿生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鹿鹿!” 楚九月刚从水中将萧清辞捞出来,便看到飞快朝自己靠近的鹿生。 原来鹿鹿会水啊! 想来还是原主将鹿鹿无数次扔到水里,鹿鹿才学会的。 眼看着鹿生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担心她。 因为萧清辞太重,楚九月被压进半个水面,呼吸越来越急促。 嘶! 怎么这个时候脚抽筋了! 眼看着手里拖着的萧清辞在慢慢下坠,楚九月拼尽全力将人往上拖着,憋着气,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整个人开始下坠。 眼前一片模糊。 周遭焦急的呼喊声被水淹没。 耳朵被水堵住。 气息用尽,拼命往外换着气,水呛的整个人呼吸不过来。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冲动跳下来去救这么个鲁莽的傻子。 她还没有把鹿生送出去,他随时面临着死亡。 还不能死! 她要活着。 她拼命的挣扎。 却下坠的越来越快,直到眼前一抹青色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再也提不起眼睫,阖上眸子。 “陛下。” 下一秒,耳边仿佛传来鹿生焦急的声音。 腰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嫩手,盈盈一握,楚九月整个人被拖出水面。 “快!快!快救人!” 鹿生以一拖二的姿势,游到岸边,陈安边喊着边伸出手去够水中的楚九月。 一旁的小太监们吓出一身冷汗,忙伸出手去帮忙。 一些人以最快的速度,往离得最近的如仙殿跑,拿来白色玉兰花大氅,给楚九月一行人披上。 “陛下!” 望着昏迷过去的楚九月,鹿生脸色越来越难看,喊的越来越焦急,一双杏眸溢出来的担心。 仿佛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东西。 碧落边上一时之间连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陛下的脸色惨白,就连呼吸都越来越弱,陛下不会就这么薨了? 众人面色铁青,冷风阵阵,可脸上的汗还是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嘀嗒声。 下一刻,鹿生捏住楚九月的鼻子,对着嘴吹气。 一次。 两次。 三次。 “咳咳……咳咳……” 楚九月猛地将水吐了出来,整个人剧烈的咳着,将水吐了个干净。 入目是一群面色惨白的人盯着她,她吓了一激灵。 “这是死了吗?” “鹿鹿!你不会也跟着朕跳下来了,你不是会水吗?怎么也在这?” 眼前的鹿生身上被水浸了个透,白皙的肌肤在青衫上若隐若现,宽肩窄腰一览无遗。 湿润的发丝打在他俊美的脸上,喘着粗气,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妖孽,像极了最绝美的那只狐狸。 楚九月心里一阵酸涩,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白色大氅,立刻将大氅取下,给眼前冷风中的鹿生披上:“鹿鹿,都怪朕太冲动了害了你……朕……” 还未等楚九月说完。 她整个人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贴在那炽热的胸膛上。 能清晰的听到心跳声。 她还没有死。 “陛下,没事了,鹿生送您回去。” 头顶传来鹿生温柔的声音。 她的心在此刻觉得异常安心踏实。 只是鹿生还是第一次如此主动。 他的怀抱很暖很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楚九月嘴角微微上扬,贪婪的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拥抱。 “嗯。” 众人从看到陛下醒来的喜极而泣,再到后来小脸通红捂着脸,表示没眼看,这暧昧的画面。 纷纷站起身让出一条路来。 一个小太监,看到被忽略在一旁的萧清辞,还在昏迷,想了想还是出言问道:“陛下,萧公子该如何处置?” 听到小太监的声音,鹿生猛地将楚九月松开,垂下头,往一旁撤了撤,小脸刷的一下更红了,他伸手将白色大氅往锁骨处揽了揽,试图遮住他刚才的情不自禁。 他自己都没想到刚才见到楚九月跳进去,竟然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看到她挣扎,他心痛。 看到她昏迷,他整个人的心像是被剜出了一个洞。 她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自己的时候,他只想抱住她,告诉她没事,都过去了。 只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该恨她才对。 不能这样。 “交给柳太医,他此刻应该还在宫里,明日让他出宫。” “陈安,明日你传朕口谕,告诉萧清辞,朕愿意给他镇北王一职,即日起派往凉州,替朕守住凉州城。” 楚九月用白皙的细胳膊撑起身子,她想站起来,只是脚还有些麻,无奈只能坐在地上,吩咐着。 陈安应声道:“是。” “都下去。”楚九月摆了摆手。 整个碧落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暖光映到水面,和那一抹青色和红色萦绕其中,恬静而和谐。 楚九月望着碧落河边。 想着今日逃是不可能了。 她的脚不给力,再加上刚才的窒息感,她有些害怕。 等腿不麻了,再动身回寝殿。 “鹿鹿,你先回去,朕再待一会儿。” “陛下今日受了风寒,还是早些回去,鹿生送您。” 楚九月的身子都在风中瑟瑟发抖,鹿生发现她表情似乎有些为难。 一双鹿眸望着自己的腿发呆,时不时的用手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腿。 鹿生了然于心,俯下身子,凑到楚九月身边,温声道:“陛下,冒犯了。” 下一刻,便给楚九月来了个华丽的公主抱。 楚九月瞳孔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一脸轻松的鹿生。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看上去孱弱不禁风的鹿生,力气倒是不小。 楚九月垂下头,朱唇微勾,手顺势揽上鹿生的脖颈。 鹿生明显一僵。 脚步却迈的很稳。 楚九月整个人小小的一团,被白色大氅蒙上了半个身子。 一阵风拂过,红袍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抬眸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掠夺着鹿生那一排精致的锁骨,在月光下更加的莹润通透。 “鹿鹿,你刚才是担心朕吗?” 鹿生心里一怔,想到刚才她晕死过去的样子,他的手越发的紧了紧,顺势往自己怀里颠了颠,点了点头。 第53章 桃花酥 楚九月笑了,整个人如同盛开的向阳花,冲着鹿生的方向徘徊。 “鹿鹿,你说今日要杀三月的人是谁的人?” “鹿生不知。”鹿生想了想,又道:“明日锦衣卫那应该能有消息,只是陛下您不是不喜欢小殿下吗?” 他还是好奇,一个人的变化为什么如此之大。 “怎么会不喜欢呢?三月是朕的弟弟,朕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呢?尤其是他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天生就是这样的。” 楚九月一脸真诚,语气里充满了喜悦。 可起初就是因为那双眼睛,才将小殿下一出生便关在三阳殿的啊? 小殿下出生当天,天降祥瑞,百鸟齐鸣,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小殿下是天命之子,是这皇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楚九月听了私下人的议论,再看到那天生异眸,便一手将襁褓中的楚三月扔到三阳殿,自生自灭。 要不是帝辞私下将小殿下养大,小殿下早在出生便死了。 鹿生听着怀里人的话,便也不再问。 现在的楚九月真的不一样了。 良久,怀里传来呼吸均匀的呼吸声。 鹿生垂眸望去。 只见怀里的人儿,睡的香甜,似是做了一场美梦,嘴角挂着笑容,还时不时像只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 胸口处被楚九月弄的一阵发痒。 鹿生的嘴角勾起,脚下走的越发的稳了,生怕将怀里的人儿惊醒,就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 “主人!主人!” “公子!” 陌离在清雅苑收到鹿生用信鸽传出去的消息,便急匆匆的往宫里赶来,面对央求自己的揽月,他实在是没办法,也一同带了进来。 趴在帝辞床边的楚三月,倏的抬起头来,揉着眼睛望着闯进来的两个人。 “陌哥哥,你来了。”楚三月软乎乎的说着:“刚才柳太医把药熬好了,我已经给辞哥哥喂过了,别担心,毒已经清理干净了。” “毒?主人是中毒了?”陌离难以置信。 主人吃的东西都是他亲自试验过的,又怎么会中毒呢?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嗯,听刚才柳太医说的,就是中毒了。”楚三月一脸认真的说道。 “什么毒?”陌离问道。 “好像叫什么……”楚三月挠了挠头,想了想道:“铃兰,对,就是说的铃兰。” 铃兰花,不是只有北斗国才有吗? 怎么会出现在东莞国? 一连串的疑问,此刻全部转为了担心,目光落在帝辞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揽月见眼前的黄衫男子,俯身趴在床边,整个人的身上的那份洒脱,在此刻荡然无存,心里咯噔一下,伸出小手拍了拍陌离颤抖的后背,出声安抚道: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主人!” 陌离惊喜出声。 主人的手刚才动了! 下一刻,帝辞薄唇轻启,口中溢出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陌离。” “主人,您醒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陌离声音沙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一双眸子水莹莹的,越发清澈澄亮。 “公子!” “辞哥哥!” 揽月和楚三月二人惊喜的叫出声,探出小脑袋瓜,往前凑了凑。 “咳咳……”帝辞轻咳两声,连带着身子也随着震颤两下,像是易碎的玻璃品,一碰便碎。 整个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抿了抿唇。 刚才是梦。 只是这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想到刚才梦中同楚九月那一吻,帝辞眉头一皱,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那人怎么会是楚九月呢? “主人,您怎么了?” 陌离见帝辞的眉头越皱越紧,伸手将帝辞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檐上,开口问道。 “无碍,刚醒,有些头疼罢了。”帝辞那清冷高贵的气质在此刻蒙上了深深的憔悴和疲惫,“永安侯那有没有什么消息?” “有人来报,永安侯还是和上半个月一样,待在屋子里,画画,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陌离想了想又道:“主人,究竟是谁将你伤成这样?怎么会中毒呢?” “裴星宿。”帝辞脸色一沉,问道:“什么毒?” 永安侯什么时候下的毒? 他竟然不知道。 看来身边已经被永安侯的人贯彻进来了。 究竟是谁呢? 整个摄政王府用的都是可以信的过的老人,自己的吃食也一向都是陌离负责。 不可能是陌离。 刚醒过来头疼的帝辞,此刻头疼的厉害。 “永安侯这次真是好大的手笔,竟然请了十大高手之一。”陌离目光往一脸纯真的楚三月身上瞥了瞥,又回头落在帝辞身上道:“只是他没想到就连天下第一都不是主人的对手。” 陌离说的时候嘴角上挑,带着得意。 只是转瞬即逝,正色道:“是铃兰,北斗国有的东西。” 陌离沉思片刻,想说什么又不太敢,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会不会是鹿美人?” “不会。”帝辞毫不犹豫的说道。 整张脸越发的阴沉难看,周身的气场也越发浓烈,陌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噤了声。 “查一下之前你在西市买的桃花酥铺子。” 帝辞幽幽开口,靠在窗边曲着腿,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样子,动作随意慵懒。 要是说唯一一次可能性。 也就只有那西市的桃花酥铺子。 只是陌离当时也吃了啊? 帝辞担心的开口问道:“陌离,你身体有没有哪里舒服?” “没有。”陌离摇了摇头,“主人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只是主人你会武功的事就这么大白于天下,那永安侯肯定坐不住才对,只是他不仅没来,甚至连门都没有出,难道刚才主人将他们都杀了?我进来时没闻到血腥气啊?” 陌离对气味很敏感,只要十米以内有一滴血流下,他都能闻到血腥气。 刚才来的虽然着急,但只要是经过的地方,呼吸过,他都能闻得出,记得住。 “两个被割了舌头同裴星宿一起被陛下带去了天牢。”帝辞想了想又道:“现在上官逸是我们的人。” “逸美人?!他不是永安侯的得力干将吗?” “嗯,现在不是了。”帝辞语气不容置喙,起身在揽月的搀扶下,下了床。 楚三月则寸步不离的跟在帝辞身后,像极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小脸圆嘟嘟的,眨巴着水莹莹的冰蓝色眼睛,似懂非懂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插不上嘴。 揽月见帝辞下床,忙跑到桌边伺候着,给帝辞倒了杯水。 “公子,喝水。”揽月虽然年纪小,但声音却是清冷的调。 “被锦衣卫抓走了?”陌离吃惊的问。 锦衣卫可是陛下的护身法宝。 只是这次出现竟然是为了保护小殿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嗯。”帝辞摩挲着手中水绿色的茶杯,又道:“我也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出手救小殿下。” 第54章 我也想保护你 “刚才你说没有血腥气?”帝辞晃着手中的水,蒸汽在他憔悴的脸前蒙上了一层水雾,神色复杂。 “嗯。”陌离点点头,起身将殿门打开,好让帝辞看的清楚。 吱呀! 殿门大敞开,更深露重,夜色阑珊,揽月和楚三月二人很懂事的在殿内拿着灯盏,放在殿门外让帝辞看的清楚些。 暖色灯光下的宫墙是暗红色的,青色的瓦片澄亮澄亮的,静谧而又幽静,仿佛一切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一看就是被人清理过,打扫得异常干净。 帝辞抬眸,有些吃惊,而后又是勾唇一笑:“看来要好好感谢陛下了,想必就连我动手的消息都被一并隐瞒了,不然永安侯可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陌离伸手点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眸色一亮道:“陛下这次带锦衣卫来,就是为了让永安侯相信,一切都是陛下吩咐人干的,与其他人无关。” 陌离往前侧着身子倚靠在门框边,左侧长腿微微曲着继续说道:“想来若是能抓住那裴星宿的也就只有锦衣卫了,不过,永安侯自己带的人,最后却让陛下狠狠给了他自己一刀,啧啧啧……估计会哭。” 联想到常川那张脸委屈巴巴哭的模样,陌离忍不住笑出了声。 “主人,陛下如今对永安侯和之前真的是大不同了,兴许觉得没了利用价值,就想要抛开,咱们的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狠心吗?”帝辞在唇边小声的喃喃道。 声音微不可闻,没有人听清,像是在自己问自己。 又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只是陛下确实同之前不一样了。 这次他原以为,无论如何这一身武功怕是瞒不住了。 就算是还没有能力同势力庞大的永安侯分出个胜负,但他已经想好了暴露武功,便同他不死不休的打一场。 虽然他知道大概率会输,但是为了保护小殿下他别无他法。 现在倒是都解决了。 “主人,对不起。”陌离余光瞥憔悴不堪的墨袍男子,神色暗淡,带着深深的自责开口道。 但他想到什么突然敛了敛情绪,双手抱在胸前,暗自握着拳,埋怨道:“主人,从小到大我的武功都是你教的,这次明明我可以出手,也没有人能打的过我,为什么瞒着我?” 陌离不敢回头,只是望着地上那一抹暖色,眼眸因为被泪水浸过,在夜色中泛着清亮的光泽。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帝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专注而又宠溺。 帝辞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道:“下次,下次一定带你。” 他知道陌离很强,天下第一在陌离面前都要过上数十招,前者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但帝辞不想冒险,刺杀小殿下,宫里顶尖高手奸细都跟着出动,他自己都不能保证独善其身,更何况是陌离呢? 他冒不起这个风险,也不能冒。 今日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中了毒,那些奸细们用的剑包括身上的气味都有可能是毒的源头所在,他心思缜密都没能避开,若是换了陌离这大大咧咧的模样。 帝辞不敢去想后果。 “主人,不是只有你想保护我,我也想能保护你。”陌离越说越委屈,眼尾泛红,他努力瞥向一侧,不让帝辞发现,可声音却是哑哑的:“哥,不会再有下一次。” 不会再有。 他不会再允许有下一次。 哥哥,这个词帝辞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 一直以来他都不让陌离叫他哥哥。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不能连累陌离。 “主人,不是只有你想保护我,我也想能保护你。”陌离越说越委屈,眼尾泛红,他努力瞥向一侧,不让帝辞发现,可声音却是哑哑的:“哥,不会再有下一次。” 不会再有。 他不会再允许有下一次。 哥哥,这个词帝辞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 一直以来他都不让陌离叫他哥哥。 很多人都盯着他,因此帝辞不敢让陌离在人多的时候叫他哥哥,怕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而伤害陌离。 只是听到陌离这么叫他,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我真的没事,放心。” 他只能用自己的语言告诉陌离,不必担心,自己一切都好。 揽月和楚九月两个人,看夜色渐浓,帝辞和陌离两个人都杵在那,不再说话,眼神里藏满了心事,却都说不出口。 揽月见状凑到楚九月耳边小声嘀咕着:“咱们要不先把灯熄了,他们说不定见夜色深了就累了,跑去睡了?” 楚九月急忙摆着小手说道:“不行,依照辞哥哥的性子,他肯定会生气的,毕竟他都没有吩咐将灯灭了,咱们不能自作主张。” 陌离听到两人的动静,没有说话,余光落在帝辞身上。 夜半三更,虫鸣声四起,陌离见帝辞坐在桌子边合上眸子,呼吸听上去越发均匀,伸手朝揽月摆了摆,示意揽月将灯熄灭。 一时间整个三阳殿,都陷入一片寂静,安逸而又祥和,陌离将帝辞扶到床上,顺势趴在床边,见帝辞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揽月和楚三月两个孩童则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也是熄了灯最阴暗的地方,从床上找了块毯子盖上,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 阳光拨开云彩,缓缓探出头来,细腻的透过柏窗洒落在如仙殿外的玉兰花上。 玉兰花,白而不俗,媚而不娇,乘着徐徐吹来的微风在阳光下起舞。 一身着红装的少女自天蓝色的绸幔中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鹿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楚九月伸出纤细的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身侧睡的安稳的鹿生。 肆意挥洒的阳光勾勒着鹿生俊美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唇瓣,精致的五官,整个人透过光蒙上了一层暖色,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惊呼一声:惊为天人! 楚九月勾了勾唇,伸出纤纤玉手在鹿生脸上肆意的画着形状,百无聊赖的俯身看着鹿生沉浸美梦当中不愿醒来,睡的甘甜。 因为鹿生唇角微勾,喊的名字确是她楚九月。 “陛下。” 直到鹿生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痒,揉着惺忪的睡眼唤她的名字,她才从刚才老色鬼的样子缓过神来。 “鹿鹿,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朕叫柳太医来给你看看?” 楚九月担心的捧着鹿生的脸颊说道。 “陛下,不必担心,鹿生无碍。”鹿生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移开视线。 昨天晚上见陛下太过劳累,本来想送陛下回寝殿的。 可是寝殿门口围满了各宫匆忙赶去的妃嫔,他只能将沉睡的陛下带回如仙殿,不让别人去打扰陛下休息。? 第55章 天牢 “嗯,那就好,昨夜鹿鹿也受了凉,一会儿朕让人去给你熬碗姜汤,去去寒。”楚九月说着,一双鹿眸盯着羞涩的鹿生直打转,又道:“朕一会儿要去天牢,鹿鹿陪朕一起去吗?” 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将帝辞的事情处理好,否则自己讨不到好处。 常川也会因为自己对鹿生的宠爱,对鹿生有所针对。 想到这楚九月看着鹿生的眼神,越发的担心。 她怕以现在自己的能力护不住鹿生。 只见鹿生抿了抿唇,下床站在桌边倒了杯茶,递到楚九月身边,温声道:“陛下,鹿生就不去了,昨夜下过雨,鹿生想修剪一番花草。” “好。”楚九月抿了口茶,应声道。 她知道鹿生最不喜欢牢房。 她问,只是想让鹿生知道无论何时自己都是站在他那边的。 两个人就这样,礼让有加的度过一个清晨。 都默契的没有提昨夜的事。 良久,待楚九月走后,鹿生望着楚九月离开的方向,躬了躬身子,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目光落在庭院开的越发茂盛的白玉兰花,嘴唇微勾,往外走的凑近了些。 仿佛一个坠落人间的仙子,美好而又温柔,整个画面看上去如梦似幻。 楚九月出了如仙殿,眸色微沉,径直朝着天牢走去。 天牢,一个就连原主进去都屈指可数的地方。 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和铁锈的味道。 时不时传来男子痛不欲生的嘶吼声,谩骂声。 “杀了我!杀了我!我求求你杀了我让我解脱!” “哈哈哈……咱们的陛下最是喜欢新鲜的血肉,把这些放到盒子里,呈给陛下肯定会讨到不少赏赐。” “头儿,不然咱们将人偷偷放了,您也知道,他是裴星宿,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人,别忘了侯爷可是托人带过话的。” “滚!瞎说什么呢?这可是陛下押进来的人,你以为是想放就能放的,小心小命不保。” 楚九月站在牢房门口,听着两个一身黑衣的锦衣卫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闲话。 天牢已经有十年没有关过人了。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还是陛下亲口吩咐的,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懈怠,除非是不想活了。 “等等!!” 楚九月看那两个锦衣卫,扬起手中的烙铁朝裴星宿走去,立刻出声阻止。 那两个锦衣卫回过头,见来人是身披凤袍的楚九月,当即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开口齐声道:“陛下。” “你们先下去。”楚九月扬了扬手,继续道:“有什么事,朕自然会叫你们的。” “是。”二人虽然带着不解,但还是顺从的应声退了下去。 但都没有走太远,就在门口站着守着,耳朵往天牢的方向侧着,生怕楚九月喊他们听不见似的。 裴星宿的身上已经被打得血肉淋漓,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他看到楚九月勉强抬了抬眸子虚弱开口:“哈哈哈……真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陛下亲自送终。” “你家里还有个妹妹对?”楚九月拿起一旁的烙铁在火上打着转,目光盯着窜起的火苗打转。 “你怎么知道?”裴星宿挣脱着绑在自己身上的锁链,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徘徊,他怒目圆睁:“你究竟要做什么?一切都是小人的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请陛下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的家人。” 裴星宿的声音越发沙哑,望着眼前魔鬼般的楚九月,心里更加不安。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都说女帝心狠手辣,她现在拿着烙铁,邪魅的勾起一抹冷笑得样子,当真是恐怖如斯。 尽管他攥紧了拳头还在发着颤,但还是咬牙问道:“陛下,您应该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帮您铲除最大的绊脚石,小人不知道有什么错?” 一直以来他都以江湖人的身份,替永安侯办事。 不仅如此,他很聪明,做事之前都会事无巨细的调查一番。 楚九月是什么人,他也最是清楚。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什么花架子摄政王,什么楚九月一心要除掉自己的弟弟。 都他喵的是假的! “那是之前。”楚九月扬起烙铁,在裴星宿血迹斑斑的脸前掠过,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再次开口:“现在你唯一能保住家人的办法,便是照朕说的做。” 楚九月明显往他身前凑了凑,压低了声调。 那烙铁被火烤的泛着紫红色,在脸上掠过仿佛炙烤着自己的皮肉一般,裴星宿往后缩了缩脖子。 让他死可以,简单的了结他,他不会眨一下眼,皱一下眉,可这张脸却是万万不能毁。 毁了那就是生不如死。 “陛下,您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昨天之事,都说是朕派锦衣卫所为,你再没有见过其他人,听明白了吗?” 楚九月的语气不容置疑,鹿眸里蒙上了一层冷意,手中的烙铁离裴星宿的脸只一厘之差。 “是!是!陛下,我……不,小的照您说的办就是了,还请您高抬贵手!” 裴星宿瞳孔欲裂,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往后缩着身子。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朕不仅会放了你的家人,你这张脸也同样能保住。”楚九月得逞的勾了勾唇,将手中的烙铁,啪嗒一扔,扔到一旁的火焰中。 火焰顿时窜的老高。 照在楚九月娇媚的五官上,阴影勾勒着她的眉眼越发的妖冶。 “陛下,小人发誓,定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出去!”裴星宿说的异常坚定,脸色惨白如纸。 “好。”楚九月应声点了点头,继续道:“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若是朕发现你敢多说一个字,朕定会让你那三岁的妹妹陪葬,听明白了吗?” 楚九月有模有样的学着故事里要挟人的样子。 “嗯,陛下放心。” 裴星宿重重点头应道。 他知道,只要是眼前这女人扬言要杀的人,没有人能逃脱。 就连侯爷,都会乖乖将自己妹妹的人头奉上。 就为了博眼前凶残至极的女人一笑。 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听眼前人的话。 “想必永安侯也要坐不住了,朕现在放了你,你只需要跑到永安侯身边,就说是朕放你是因为知道你是他的人,再将刚才朕嘱托你的话,告知于他便好,听懂了?” 楚九月挑了挑柳眉,见裴星宿连连点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放了永安侯的人,又将帝辞出手的事隐藏起来,两边都不得罪,简直是两全其美。 念及此,楚九月嘴角微微上扬。 伸出纤纤玉手将裴星宿身上缠绕的大大小小的锁链,用腰间别的钥匙将其打开。 “多谢陛下。”裴星宿撑着血肉模糊的残躯,跪在楚九月身前又道:“陛下,您放了小人,就当真不害怕小人言而无信,对您出手吗?” “你不会。”楚九月垂眸用气声道:“你的家里人可还在朕的手上做客呢。” 其实楚九月在他开口的那一瞬是慌的。 她竟然一时忘了眼前的人可是顶尖高手,就算是受了伤,也能将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轻松杀掉。 还好她反应快,要挟的气势拿捏的很到位。? 第56章 如今,怎么多了个阿姐? 果然只要自己的气势强了,眼前人的气势就会弱上一截。 只见裴星宿刚刚挺直的腰板又弯了回去,拱手恭敬的开口道:“陛下放心,小人记下了,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退了。” 楚九月点了点头,连最后裴星宿离开,都没赢得她的一丝余光。 她身子站的笔直,心里暗自给自己点赞:不愧是我!就是聪明,轻松解决。 她手上又怎么会真的将裴星宿的家人抓了,从头到尾不过都是骗他的罢了。 裴星宿常年在外不回家,不会知道此刻自己的家人正坐在屋里数着金锭子。 他妹妹三岁,家人住在河月城东的消息都是楚九月从原书中知道的。 一家人都靠裴星宿一人养着,楚九月也只是觉得那三岁的小女娃属实可怜,只能喝水充饥,才命陈安出宫送了点银子安顿,否则她才不会去帮这一家子的吸血鬼。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 就这种货色。 她收拾起来可不会手软。 “你看了,我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放了裴星宿的。” “看来陛下还是在乎侯爷的。” “胡说什么呢?!别忘了指挥使的吩咐,咱们只听陛下的吩咐,其他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守在牢房外的二人,看着从牢房中一瘸一拐,浑身血淋淋的裴星宿走了出来,只敢用气声嘀咕着。 待裴星宿走的越来越远,其中一个锦衣卫又开口道: “头儿,我不理解,为什么咱们指挥使明明讨厌陛下,却还是事事都顺从。” “这就是命,咱们指挥使听的不是任何人的话,他听的啊,是太后的话,太后曾经说过让他好好护着陛下,所以无论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只会服从。” 楚九月的脚步很轻,在牢房后站了好久,将二人的话听了个仔细,都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此刻像极了吃瓜群众,八卦之魂在燃烧。 看来她的娘,也就是太后,听上去和这锦衣卫指挥使有一腿。 不过,这事她也不知道,原作也没写。 她恨不得现在跳出去,同这两人好好攀谈一下。 她的父亲,也就是大姜国的丞相,头上有没有一顶绿帽子。 只是她不能。 楚九月长叹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弄出不小的动静。 好让那窃窃私语的二人,有所察觉。 表示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二人听到声音,立刻站回自己的岗位,噤了声。 毕恭毕敬的朝着楚九月束手离开的背影,躬了躬身子。 —— 三阳殿。 兴许是昨天许久不见人来的地方,突然之间来了一群人,整个宫殿都洋溢着人气。 连往日的迎风欲摧的样子都有所收敛。 “主人,您怎么样?” 殿内一道纯净关切的少年音回荡盘旋在三阳殿中。 只见那人身着黄衫,半梳着高马尾,趴在床边缓缓探出头来,一双澄亮清澈的眸子盯着那床上墨袍的男子打转。 那墨袍男子微微皱眉,骨节分明的手揉按着太阳穴,薄唇轻启:“无碍。” 那声音仿佛是被关押已久的猛兽,拼尽全力发出一声叹息,低沉沙哑。 帝辞抬眸往四周探了探,只看到角落里还在熟睡的揽月,并未发现楚三月,开口问道: “小殿下呢?” 陌离拿起手边熬好的汤药,细心的吹凉,递到帝辞眼前,“别担心,刚才陛下来过,带了些机巧玩具给小殿下,这会儿估计在殿外玩着呢。” 帝辞脸色一沉,撩起身上盖着的锦被,踉跄着下了床。 还好有陌离一直在身侧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不然就这羸弱不堪的样子,刚站起来那一秒,便能躺回去。 他担心楚九月会借机害楚三月。 虽然楚九月确实变了很多,他也知道,只是他不敢冒险,也不能去选择深信不疑。 “主人,你慢点。” 帝辞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子歪歪斜斜的虚晃着,陌离搀扶着,满眼的担心。 一团小小的白色身影映入帝辞的眼帘,只见那身穿白色祥云金丝边长衫的孩童,正满面笑容的拿着一把金色弓箭,玩的不亦乐乎。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充满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男童一会儿动动弓箭,一会儿又拿起一旁各色各样的糕点往嘴里塞。 “小殿下。”帝辞本想再多看一会儿,笑得如此灿烂的楚三月。 只是他害怕那些看上去诱惑力满满的机巧玩具,包括那些各色各样的吃食,都可能有毒。 念及此,他的脚步走的更加快了。 “咳咳……” 由于太过着急,他连续轻咳了几声,带着身子在发颤。 “辞哥哥。”楚三月一听,小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放下手中的吃食,往帝辞身边奔去。 “你没事?”楚三月抬了抬小脸问道。 “没事。”帝辞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眸顿时如一汪春水般,荡起一层涟漪,“小殿下,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给你的?” “是阿姐。”楚三月毫不犹豫的开口。 帝辞和陌离两个人都懵了,站在原地,眨着眸子,简直是难以置信。 才刚见了两面而已,小殿下就开始叫阿姐了。 而且叫的很甜还很顺口。 “小殿下,臣记得跟你说过,如果有一个人自称你姐姐,你要避着。”帝辞脸色阴沉,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问道: “如今,怎么就多了个阿姐?” 楚三月水灵灵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不敢看帝辞质问的眼神,小脸皱皱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嗯?” 帝辞声调上挑,压迫感再次从头顶传来。 楚三月小嘴一撅,嗫嚅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更何况她对我很好,还很温柔。” 最后他想到了什么,盯着帝辞不可置信的眸子,正色道:“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拥有亲人的满足感,她摸我头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真诚。” 帝辞的眸色一黯,一时失了言语,说不出话。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小殿下需要的不过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尚在于世。 帝辞从来都是告诉楚三月,他应该怎样做一个仁君,就连每次带的玩具,也只是让他玩上一刻,便扔掉。 第57章 陌离,去检查一下 他不想让楚三月沉迷于其他,只有好好学会战场策略,规矩,才能当的起成为一国之君。 一时竟然忘了,楚三月也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良久,帝辞沉声道:“去。” 见帝辞不再阻拦,楚三月顿时笑开了花。 冰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星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路小跑到一旁的樱花树下,摆弄着手中的玩具,时不时拿起来,朝不远处的帝辞晃一晃。 邀请着他的加入。 帝辞笑着摆摆手,而后歪着身子,往陌离身边凑了凑,小声道:“陌离,你去检查一下。” 他一向心思缜密。 就算允许他玩,也要再确保没有任何事情的情况下。 更何况送来的人,是楚九月。 他更是不会掉以轻心。 “是,主人。”陌离说着凑到楚三月身侧。 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异常,脸上洋溢着浓郁的少年气息,同楚三月玩的一片祥和。 却早早用袖口的银针,将周遭的一切事物,探了一遍。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才冲着不远处的帝辞,摇了摇头。 再次加入了楚三月的行列,玩的不亦乐乎。 帝辞提着的心放下,脸上的血色在慢慢恢复。 看上去有了些精气神。 楚九月究竟要做什么呢? “王爷。” 就在帝辞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的时候,身后一道清亮的太监音传来。 “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帝辞望着眼前的陈安,盯着他的眉梢,皱了皱眉头。 要是他记得没错。 这里应当有一块褐色疤痕才对。 如今倒是生出了好得皮肉,白皙透亮。 “是陛下叫奴才来的。”陈安躬了躬身子,又道:“陛下说了,王爷不用为昨天的事情担心,都已经替您解决了。” 解决了? 昨天的事? 是指的他会武功这回事吗? “还望陈公公解惑,陛下如何解决的?”帝辞幽幽开口问道。 “具体的陛下没有说,奴才也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安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纸张,递给帝辞:“喏,这个是陛下给王爷您的,陛下说了,您看了就会明白了。” 陈安说完,便躬了躬身子,退了下去。 他时刻谨记,陛下的每一句吩咐。 没有告诉他,便是不想让他知道。 他也不去问,不去打听,就连看他也识趣的退下去,不去看。 待陈安瘦小的身影,踱着小步子越走越远。? 帝辞展开明黄色纸张,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爱卿,不必担心,你会武功之事朕已经替你办妥了,你尽管好好休息,无需担心,两个被割了舌头的人,还关在天牢,怎么处置你一句话的事,至于裴星宿朕给放了,他出生凄苦,朕于心不忍,给他机会站在朕这边,你放心他不敢多说一个字,还会是个得力干将。 字写的不规不整,偶尔还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落在纸张上。 想来是思考了许久。 帝辞开始拧紧的眉头慢慢松开,她的字字句句如同此时的微风,在烈日炎炎下,沁人心脾,扰动人的心神。 他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将信纸收起来,放到胸口,心情舒适的看着樱花树下,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个人。 此时陌离看上去跟楚三月没差,都是好哄的孩子,两个人腆着笑脸,偶尔还会因为陌离将弓弩抢了过去,楚九月脸上各种不服气的小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只是宫殿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帝辞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宫殿后,隐隐露出来的红色的衣角上。 墨眉上挑,束手而立,缓缓走了过去。 楚九月丝毫没有注意到朝自己走过来的帝辞,目光还落在楚三月和陌离两个人身上,捂着嘴偷笑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可不想见到这活阎王。 就算是想看看帝辞身体怎么样了?还需不需要她出手,也只是想偷偷的。 就看刚才帝辞脸色阴沉将楚三月叫过去问话的样子,楚九月就吓得浑身一哆嗦,更是不敢出去。 “陛下。” 身后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浓浓的磁性。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只是楚九月偷笑得动作一僵,迅速将手放下,转身看着那墨袍男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尬笑道:“爱卿,你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朕再去请柳太医来看看?” 他眸色一亮,嘴唇有些苍白:“陛下,臣很好,还要感谢您替臣收尾。” 说着他从怀里将那明黄色的信纸掏了出来,在楚九月眼前晃了晃。 楚九月摆了摆手,“没什么,爱卿不必跟朕客气,朕很乐意为你效劳,看到你没事,朕也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看到你倒下的时候,朕有多担心。” 她说的一脸真切,只是当最后一句吐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垂下眸子,盯着地上飘落的樱花瓣,一阵恍惚。 想起那荒唐的一吻,她的脸上泛起一道红霞,头不敢再轻易抬起来。 纤纤玉手在身侧揪着红袍绕圈圈。 一副扭捏羞涩小姑娘的样子,越发惹人怜爱。 帝辞猛地一怔,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的望着眼前的楚九月,收回扬起的手,放到身后,束手而立,沉声道“陛下,您也会担心臣的安危吗?” “当然。”楚九月抬眸,坚定的望着他投下来的目光,“爱卿定要平平安安的,就算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不是还有朕呢嘛,朕都会想办法替你解决。” 你可是男主啊,若是出了事,保不齐整本书都会崩坏,她还想着能从这里出去呢? 她想着只要成功让男女主相亲相爱走到大结局,自己或许就能回去。 若是帝辞出了事,她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一辈子。 她的父母都还在退休公民楼里,做了一堆她喜欢的饭菜,等着她回家。 不能困在这,也不能死在这。 “陛下,为何对臣这么好?”帝辞出声问道:“若是想让臣入后宫,您知道的,这不可能。” 若是楚九月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自己。 那现在告诉她只是一场空梦罢了。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的某处却隐隐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不不不,爱卿放心,朕不会让你入后宫的。”楚九月连连摆手,补充道:“朕只是觉得爱卿为国为民的,深受百姓的爱戴,既然朕有心悔过,自然要学着爱卿的样子,毕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莞国。” 听到楚九月如此说,帝辞的心空落落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油然而生。 帝辞眸色一沉,深深的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女子,拱手道:“还希望陛下说到做到,臣身体抱恙,就先告退了。” 楚九月:“???” 第58章 流觞这个名字很好听,朕喜欢 见帝辞没有抬手,眉头微皱着看着那白色瓷瓶。 楚九月毫不犹豫的倒了一颗药丸,放到嘴里,吞了下去,“这下总该放心了。” “陛下不必如此。”帝辞瞳孔微缩,他只是好奇这药是从哪来的罢了。 并没有去想这可能有毒。 “臣只是好奇,这药是从哪来的?” 楚九月鹿眸滴溜溜一转,笑道:“这是之前花神医送给朕的。” 还是往自己身上贴金,爽! 帝辞接过那白色瓷瓶,拱手道谢后便离开了。 怪不得鹿生下毒,她能轻而易举的化解。 这女人是备了多少药在身边? 楚九月看着那墨色身影越走越远,长舒了一口气。 只觉得身侧有两道目光,盯着她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抬眸望过去。 只见陌离用手捂着楚三月的小嘴,不让楚三月在刚才那种场面,叫出声来,见楚九月看向他们,才将手松开。 满脸的难以置信。 自家主人,可从来没有在谁面前说话这么温柔过。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楚九月。 “参见陛下,陛下圣安。”陌离忙躬身道。 脑门上就差摆几个问号,做成表情包了。 陌离虽然见过不少次楚九月,但每次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样子,今日倒是很不一样。 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眉眼尽倘温柔朝着他走来。 她朱唇轻启,“你就是陌离?” “嗯。”陌离点了点头,一双澄亮的眸子染上一层戒备。 无论如何,她是擅长阴谋的女帝,不能松懈。 也让一向话多的他,不敢多说一个字。 “阿姐,你刚才跟辞哥哥躲在那说什么悄悄话呢?”楚三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楚九月奶声奶气的问道。 楚九月脚步一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就讨论了一下三月何时能长大?” 她语气满是宠溺,抚摸着楚三月顺滑的发丝。 他的发丝柔顺且细软,摸起来很舒服。 用金箍束着一个丸子头,软萌软萌的用嫩白的指尖抵着下唇,像是真的有在思考这个问题。 只见他眸光闪烁,“三月已经十二岁了,长大了,可以保护辞哥哥了。” 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也可以保护阿姐。” 楚九月心中一暖。 楚三月被教导的很好,看上去也很好骗。 给上一颗糖果,便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走。 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被原主扔到暗无天日的三阳殿自生自灭,可他依然向阳而生,内心澄澈干净,那双眼睛直达他心底似的,一眼就能看穿。 真实的看到他才明白,楚三月为什么能成为众多大臣的心之所向,是这江山之主的不二人选。 有的觉得人傻好操控,有的,就比如帝辞看中的则是他那颗纯真善良的心。 “三月,以后阿姐会经常来看你,你也要经常出去走动,来御书房找阿姐玩,阿姐会很开心的。” 楚九月扫了扫四周,“这里也该好好修缮一番了,明日阿姐就派人来,喜欢什么同阿姐说,只要阿姐能找到,都给你带来。” “真的?”楚三月惊喜问道。 “嗯。” 楚九月点了点头,眉眼弯成最好看的弧度。 就连一直坐在殿内桌前,偷听的帝辞都一时不敢相信,这是楚九月会有的温柔语气。 更何况直观这一画面的陌离,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眨着眼睛垂着头不说话。 “陌离,有句话,我一定要说。” “什么话?”陌离问道。 “永远不要离开你的主人,他真的很疼你。”楚九月说的一脸真诚。 “永远不会。”陌离毫不犹豫的打断道。 他自然不会离开,就算是山河永寂他也不会离开。 帝辞不只是他的主人,还是他唯一的亲人。 “嗯。”楚九月点了点头应道:“那朕就先走了。” “恭送陛下。” “阿姐。”楚三月拉了拉她的红袍衣角,嗫嚅道:“我真的能出去找你吗?” “当然,阿姐会很开心的。”楚九月笑道:“这宫里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 “嗯嗯,谢谢阿姐。”楚三月小脸蛋笑开了花,重重的点着头。 从出生就没有走出过三阳殿的他,终于能走出去了。 他的内心是雀跃的,是激动的。 —— 永安侯府。 蒙着一层肃杀的氛围,庭院里三三两两的奴仆,轻手轻脚的快步走着,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打扰到屋内的侯爷。 就连柳絮都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言语。 只听屋内有了动静,打破了这份寂静。 “侯爷,小人没有完成任务,自愿领罚。” 裴星宿跪在屏风后,身子崩的僵直。 他在害怕。 “罚?”常川语调上扬,带着浓浓的威压:“你受的起吗?” 只是常川这一抬眸,便看到裴星宿血淋淋的,伤口还在往外滴着血,眉头一皱,又问道:“是陛下?” “是陛下带着锦衣卫来的,我没有动手,小人记得侯爷说过,无论何时都不能伤害到陛下。”裴星宿拱手毕恭毕敬的埋了埋头,继续道:“小人自是不敢。” 想到楚九月刚才在天牢里威胁他的样子,再想到自己的家人可能就在楚九月手中,裴星宿不敢多说,也听从楚九月的话,将所有事都归到楚九月的身上。 “没有别人吗?”常川摩挲着一侧的水绿色茶杯,抬眸问道。 “小人这是第一次进宫,认识的人不多,能记得的只有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衫娇柔造作的男子,还有一个身着青衫温润如玉的小公子跟在陛下身边,再无其他。” 只要只字不提摄政王就行了,其他人楚九月可没吩咐,若是不说,永安侯定会起疑心。 “下去领三十鞭。”常川抬手吩咐道。 裴星宿所说的一个是上官逸,另一个该是鹿生。 那上官逸应该是因为自己的美人打扮,才逃过一劫。 小九儿,如今对鹿生是真的宠爱有加,到哪都随时带着。 念及此,常川面色铁青,手中的茶盏伴着关门声,碎裂。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鹿生必须死! 而此刻的楚九月也见到了熟人。 她正百无聊赖的走在宫围里,暗红色的宫墙上偶尔会有她愉悦的影子。 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着常服的女官。 东莞国,女尊男卑。 女子很容易便能通过测试,晋升成女官,而男子则需要通过层层严格的筛选。 照原主美男这一条,就筛选出去不少。 不过这一点,楚九月想想也不想更改,毕竟长的好看,看上去才赏心悦目。 就比如眼前款款而来的女子,小巧玲珑,如芝如兰,带着浓浓的江南烟雨气息。 只是眼角下那朵红色的小花,吸引了楚九月所有的目光。 “流………”觞。 楚九月想了想还是将她的名字咽了回去。 她现在是楚九月,不是花祈安。 “陛下圣安。”流觞身着一身墨绿色女官服,用金箍梳着简单的高马尾,看上去就跟复仇的女主没什么区别,有点飒。 连带着那双忧郁的眸子,都压抑着燃起的两团火苗。 楚九月没听出一丝一毫的恭敬,倒是跟索命一样的调调。 “你叫什么名字?”楚九月开口问道。 “流觞。” 楚九月:“???!!!” 都不隐藏一下名字的吗? 这是什么大女主的戏码? 下一秒不会就掏出刀子来? 念及此,楚九月往后退了退,警惕的看着她宽大的袖口。 “流觞?”楚九月语调上扬。 只见流觞丝毫不惧的抬起头,粉唇轻启道:“这名字是父母起的,陛下可是不喜欢,宫里有忌讳吗?” “臣可以改。” 楚九月咽了咽口水。 苍天呐! 哪里敢多说什么! 这就是妥妥的黑化后复仇的女主人设啊! 冷静。 楚九月当即开口应道:“不必,没什么忌讳。” “流觞这个名字很好听,朕喜欢。” 流觞:“?!!!”? 第59章 有事朕给你撑着 没听错。 楚九月这个女人竟然说喜欢?!! 父母起的名字,她不想改,花神医已经替自己易过容,没人会认出自己就是亡国公主流觞。 为了验证认不出来,她还特意跑去找看着她长大的老嬷嬷验证过。 除了听到名字有些吃惊,人却认不出来。 看来,楚九月也不例外,同样认不出她。 “多谢陛下夸赞。”流觞起身,又道:“从今日起,陛下的日常起居都由臣亲自侍奉。” 什么?!! 楚九月瞳孔一震,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手又放下。 欲言又止的样子。 流觞通过上千人的层层筛选测试,才站到她眼前,成为她的贴身女官。 如果现在将流觞的官职削掉,又或是不让她侍奉,那就间接承认自己已经认出了她的伪装。 此路不通。 可把流觞留在身边,那就是随时随地带着一条毒蛇,时不时的就会咬自己一口。 能怎么办? 该怂还是怂。 “每日只需要在寝殿外守着便好,朕不喜欢事无巨细的照顾。”楚九月眉心的花钿皱了皱,又道:“若是朕不唤你,便不用伺候。” “是。”流觞躬身应道。 只要能在楚九月身边,总会有办法杀了她。 念及此,流觞的眸中闪过一丝恶毒,跟在楚九月身侧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楚九月此刻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但还是敛了神色。 想来也是好久没出宫了。 不知道那日苏有没有把祈安堂开起来? 她脚步一顿,突然有了那日苏会不会卷着钱财回他自己山头的想法。 绝对不行!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为自己铺的路。 还是出去看看。 “流觞你先下去。” 楚九月走到寝殿门口,朝身侧的流觞吩咐道。 “是。”流觞躬身又道:“陛下,刚才鹿美人送了些糕点来,臣已经放在桌上了,若是有事,陛下唤臣一声便好。” 听到鹿生来过,楚九月朱唇微勾,点头应道:“嗯,下去。” 待流觞走后。 楚九月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小太监身影,高声唤道:“陈安!”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灰衫的小太监,迎着黄昏,脚步徐徐的走来。 小步子迈的很急,却很稳,低着头躬着身,凑到楚九月身边,唯唯诺诺的开口:“陛下有何吩咐?” “进来说。” 楚九月推开殿门,一眼便看到桌上放着精致檀香木的食盒。 食盒旁边放了一支开的极好的白玉兰花。 她拿起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心情一阵愉悦,嘴角微微勾起。 眉心的花钿在白玉兰花的衬托下,让她更加明艳动人,千娇百媚。 “过来。”楚九月笑着朝身后的陈安招了招手。 陈安的脸上的疤痕一好,整个人妥妥的一个小白脸,满脸的胶原蛋白,白白净净的。 他低着头,往前凑过去,有些懵。 楚九月见状,将他按到一边的座椅上。 陈安浑身崩的僵直,一下就站了起来:“陛下,奴才不敢。” “朕要你坐下就坐下。”楚九月又一把将人按了回去,语气不容置疑,但眉眼如画,尽倘温柔:“陪朕吃饭。” 说着楚九月将食盒打开,一共五个格子,五道吃食,有糕点,有粥,有饭菜,都是楚九月在如仙殿吃饭,常夹的那几道。 楚九月的嘴角简直要上天。 没想到鹿鹿记得她爱吃的。 不过鹿鹿的手艺好,做的东西很精致,都不忍心吃掉了。 一块糕点都做成小兔子的模样,活灵活现的。 楚九月拿起一块,递到陈安嘴边,“喏,拿着一起吃。” 陈安瞳孔一震,但还是顺从的双手接过。 楚九月见状笑意更深了,拿起一块糕点坐下,随意的将纤细笔直的腿叠搭着,“朕喜欢很多人在一起吃饭,那样多热闹啊。” 陈安刚才还一直犹豫不决的不敢吃,听到楚九月的话,便咬了一小口。 真的很好吃。 “鹿美人的手艺真好,怪不得陛下一直都愿意去如仙殿用膳,看来御膳房掌事们该换了。”陈安只咬了一小口,便将糕点放到一边,抄起腰间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又是一顿勾勾画画。 只是下一秒,陈安眼前有些模糊。 稍纵即逝。 “陈安,你听到了没?” 他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唤自己,刚才浑浊的一阵恍惚,被一扫而空,抬眸小声问道:“陛下,您刚才说什么?奴才真是没那福气,吃了块糕点便有些恍惚了。” 楚九月闻言,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 倒了杯茶,猛灌了一杯。 朱唇轻启小声叮嘱道:“朕这两天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从今天开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朕。” “不论是永安侯还是摄政王,都一律不见,再替朕传一道口谕,永安侯身体抱恙,适合在府中休养,近日不用出门了。” 永安侯哪里是身体抱恙,楚九月就是不想让他在这段时间跑出来折腾。 她就出宫两天,看看自己的产业在不在,生怕常川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也恰好让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护着楚三月的,将他禁足也算是惩戒了。 “是。”陈安欲言又止的看着楚九月。 最终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 陛下,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 就算是休息,也不能每次将自己关在寝殿不出门。 就连每日送来的膳食,每次都是在桌上放凉了,也没见动筷,最后还都是他给倒掉。 “替朕多去如仙殿走动走动,鹿鹿睡觉不是很安稳,你每日去庭院撒上一些龙涎香,好安神。” “逸美人那送些上好料子的衣服,就说朕之前误会他了,算是赏赐。” 楚九月葱白的指尖点着桌面,不断叮嘱着:“明日桌子朕会放上几个白瓷瓶,里面是一些补药,你每日派人去给帝辞送上一瓶,刚才见他那模样,病怏怏的,脸色也不太好,还是得好好补补。” 陈安听的频频点头。 忙往自己的小本本上记着。 “还有你。” 听到自己,陈安笔尖一顿,抬眸望了一百个不放心的楚九月,又重新垂下头,一双小手握笔握的更紧了。 他没想到,陛下还会关心他。 只听楚九月继续道:“你既然是朕身边的人,宫里人都会敬你三分,以后走路直起身板来,明明长的白白净净的,可成日里低着头作甚,后宫之事朕也准你打理,朕知道你办事,最有分寸,若是有嫔妃在这段时间闹事,你尽管摆出架子管就是,有事朕给你撑着。” 第60章 啧啧啧,小娘子还挺辣! 自从那天下着倾盆大雨,鹿生被上官逸带走那日,她现在想到鹿生跪在一地的殷红上,就觉得后怕。 那天的雨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可都没有当时的心痛。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也不想后宫里那些被困在宫墙里,一心图个清净,良善的男妃们被恶毒的念头算计,在这大好年华丢了性命。 陈安心里一怔,眼眸闪烁了两下望着楚九月。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出了事有朕给你撑着。 这句话,无疑是给了他巨大的勇气和权利。 只是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陛下如此大的恩宠。 “奴才谢陛下恩典。” 在桌上点起的灯盏的映衬下,陈安的眸子在发着光亮,能清晰的看到烛火在跳动。 楚九月满意的笑了。 陈安敢抬头看她了。 不错。 夜色越来越深,一阵虫鸣声从殿外传来,楚九月闻声望过去。 朦胧的月色,洒落在殿外偌大的庭院上,上百只萤火虫,在夜色中泛着点点光芒,楚九月的目光瞬间被全部吸引过去。 站起身来,兴奋的往外走去。 上百只的萤火虫像是也兴奋了一般,围着一身红袍楚九月打转,时而落在她小巧高挺的鼻尖上,时而落在她伸出去的纤纤玉手上,时而落在她眉心的三瓣花钿上。 此刻她像极了一个孩童,笑声如银铃般脆响动听。 楚九月一双鹿眸呈琥珀色,泛着兴奋的光芒,“这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萤火虫?” 陈安还沉浸在刚才如梦似幻的画卷中,美的有一瞬间的失神,庭院内的花,争群斗艳,很美,萤火虫也很美,只是这些在眼前这红袍女子身边都黯然失色,让人一眼就能沉沦于明艳动人的楚九月。 美艳的出尘脱俗,不可方物。 听到楚九月的声音,陈安才回过神来,躬身道:“这些都是今日摄政王派人送来的,说是为了感谢陛下。” 听到是帝辞送来的,楚九月笑得合不拢嘴。 男主的大腿算是抱住了。 真没想到,高冷的摄政王,竟然还挺会送女生礼物。 只是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浓,该出宫去了。 不过也要好好准备一番。 她先是将鹿生禀退。 在寝殿的地上抠了许多珍珠,金箔手饰统统都装进灰色包袱。 多点资产总是好的,日后带鹿生逃出去了,也有安全感,最起码能把鹿生养的娇贵。 楚九月换上了一身水蓝色便服,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扒开一条门缝,探出小脑袋瓜来,四处张望,见没人,才在门缝里钻出来。 她是怕流觞没有听话回去,还在门外守着。 依靠自己瘦小的身材,轻手轻脚的躲在暗红色的柱子后,轻松隐藏自己,做贼似的往碧落赶。 路上经过如仙殿,往里看去。 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慵懒的靠在窗边,用白皙的手臂撑着俊美的容颜,阖着眸子,享受着这份独有的宁静。 楚九月深深的望了一眼谪仙般的鹿生。 手暗暗攥紧肩上的包袱,不舍的连连回眸。 她想一定要尽快赶回来。 鹿生在这,没人护着,她始终是放心不下。 同样是碧落,又是游了整整三个时辰。 累了就抱跟浮木在水上漂一会儿。 天刚泛起一层鱼肚白,太阳从碧落河上升起,与水相连,将整个大地蒙上了一层金色。 包裹着湿漉漉爬向河岸边的楚九月,她一屁股坐到岸边,躺到地上,手扶着额头,望着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累。 良久,她抬眸往那处清雅古韵的房子看去。 同那日一样,在花海里晾晒着几件男衫。 她起身,再次朝那房子走去。 走近,却听到房子里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 一个年轻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暴躁。 “每次来这都是被你一顿唠叨,我再怎么样也是你生的,你不是有金箔吗!??连你亲儿子都不给吗?” “娘都给你了,你要什么娘没给过你,我唠叨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老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嗓子已经哭哑了。 “起开!你肯定还有,就是不给我,我自己找!夫人说了有了钱医治了她的父亲,就能过门,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耽误老子娶媳妇!” 紧接着是一阵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哐当声。 “哎呦!你别翻了,别拿这个,这是你父亲唯一留下的画卷,求求你,把它放下。” 老奶奶倒地痛苦的哀嚎声。 “滚开!都死了那么久了,这画怎么就不能动了!” 那粗犷的男声越发暴躁,楚九月心里的怒火直往头顶冒。 楚九月顾不得换衣服,直接像水鬼一样踹门而入。 “哪个畜牲,在本姑娘面前欺负老人。” 由于那长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没有注意,被门直接拍到脸上,疼得嗤牙咧嘴,指着进门的楚九月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谁啊!” “我是你祖宗!”楚九月也没在怕的,鹿眸里泛着深深的寒意。 方子正看着眼前瘦瘦弱弱的女子,先是听到她话的愤怒,但是待看清她的模样,身材婀娜,容颜绝丽,猥琐的舔了舔唇,摩挲着手掌,不屑道:“就你这小身板,你能怎么样?” 而后围着楚九月绕了一圈,直勾勾的盯着她若隐若现白皙的肌肤,“不如,你以身相许,我就听你的话,好好照顾她,怎么样?” 方子正指着倒在地上,胡乱摸索的老奶奶,目光猥琐的落在楚九月身上,手朝楚九月越来越近。 只见老奶奶泪眼婆娑,寻着方子正的声音,拽住他的腿,沙哑喊道:“姑娘你快走!他就是个畜牲!快走!” 方子正感觉脚下被人撕扯,怒目圆睁,黑了脸,抬脚往老奶奶手上踩。 “可真是孝顺啊!”楚九月呀呀切齿道。 迅速从头上拨出一根金簪,手起簪落,朝着方子正的腰间猛刺。 哪里还管银针。 这种人直接用簪子扎死算了。 “哎呦,你……”方子正一阵哀嚎,呲牙咧嘴的捂着腰间转过身。 糟糕!没想到他这么肥。 没扎到穴位。 楚九月有些慌了,往后撤了两步。 只见他垂下那张粗糙黝黑的大脸盘子,“啧啧啧…没想到,小娘子还挺辣!” 第61章 青楼昭和 话落,直接伸手将楚九月的胳膊钳制的生疼。 楚九月眉心紧拧,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这他妈是黑斑上长了张脸吗? 真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看看他再看看老奶奶,真心怀疑不是亲生的。 眼见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厚大的嘴唇朝自己袭来。 楚九月眼眸一凛,抬膝往方子正的裆猛踢,紧接着又是一下。 那力度,能让他断子绝孙! 方子正痛的表情扭曲,捂着裆,抬手便要打:“艹!敢他妈的让我断子绝孙,我打死你!” 楚九月朱唇微勾,迅速歪了歪头,从腰间拿起银针,刺穿了方子正的虎口。 “就你,打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姑娘我是不想动手,可这并不代表我好欺负!” 人的虎口极为脆弱,刺穿它,也让方子正浑身一颤,血嘀嗒嘀嗒流了一地。 见方子正盯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抖的厉害。 楚九月掏出一根又一根的银针,往他的腰侧,胸口,胳膊刺去。 见方子正哀嚎的满地滚,楚九月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抬脚又在裆口重重一踢,呵斥道:“以后你若是再敢来,本姑娘就不只让你断子绝孙了,要的是你的命!听懂了吗?滚!” “是是是!我这就滚,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莽夫一命。”方子正跪在地上求饶。 身下是一滩血迹,虎口的血还在流,身上的长衫蹭上几道血污,连带着磕在地上的额头沾着土,刚才的要杀人似的气焰全无,狼狈至极。 他现在腰间时不时就被那银针折磨的如同被撕裂一般,疼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老奶奶一脸的沟壑里布满了泪痕,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看了让人心疼又感到心酸。 她可不想让老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 还是现场的那种,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楚九月也不想真的杀人。 犯法的。 念及此,楚九月将他腰间的那根银针拔了出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方子正吓的后背一凉,见鬼般的连滚带爬的逃命去了。 楚九月冷冷的往外瞥了一眼。 不过若是这畜牲敢再回来,杀了也没什么,毕竟现在东莞国都是她说了算。 “老奶奶,您没事?快起来。”见那男人连滚带爬的跑了,楚九月忙将地上的老奶奶扶起来。 “多谢姑娘。”老奶奶坐在椅子上,抬起粗糙的手,擦拭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挤出一抹慈祥的笑意道:“姑娘真厉害,是练过武功吗?我怎么没听到动静?” 若是会武功应该会有殴打的声音。 眼睛瞎了,但她耳力极好,刚才这姑娘就站在那,连动都没动一下。 真是神了,能让自家儿子这么狼狈害怕的这姑娘还是第一个。 “我可不会什么武功,只是会那么一丢丢的医术罢了,刚才把银针往外一掏,他就害怕了。” 楚九月说着,见老奶奶的手在桌上胡乱的摸索着。 刚才被翻腾的一片混乱,东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老奶奶怎么摸索也摸索不到,明显越来越着急。 “姑娘,你有没有看到一副画卷,纸张有些旧了,用一根红绳绑着,刚才子正走的时候拿了吗?” 楚九月目光一扫,落在地上那展开的画卷上。 上面画着一个标致的美人,倚靠在古色古香的凉亭里,摇着圆扇,抵着下巴,看上去温婉大气,气质如兰。 画卷的落笔,写着昭和二字。 她拿起画卷,朝老奶奶比了比,只能说是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气质依然极好。 “找到了,给,您以前真好看,现在也一样。”楚九月将画卷递过去,“昭和这个名字也好听,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您的夫君肯定是个有学问的先生。” 老奶奶被楚九月小嘴抹了蜜似的一顿夸,笑得有些羞涩。 拿着画卷,伸手在画卷上摩挲着那黑色小字,缓缓开口道:“昭和是我的名字,能遇到我夫君,也就是我运气好,三生有幸。” 昭和陷入了回忆中,盯着左侧摆满墨宝的桌子,就像是能看见似的,眸子里发着光亮,“在遇到夫君之前,我是个青楼女子,我还记得那天是夏末,他刚好和一群书生来青楼喝茶听曲。” “当时我想,能来青楼喝茶会是什么好人,唱了一曲红尘,好好讽刺了一番,空有钱财学书的读书人,不做学问整日想女人,那群人听的乐呵,只顾着看我的模样,谁还顾得上唱的是什么。” 说到这,她浅浅一笑,“谁知道我夫君方子兰听了个真切,头埋的很低,大概也是觉得挂不住面子,一曲作罢,便跑来同我理论,那简直是唇枪舌剑,据理力争,我卖艺不卖身从不觉得自己低贱,自然不怕他,抓住他上青楼这一点不放,他费了好一番口舌,我也不理。” “哪知道,从那天后,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来一往,渐生情愫,可我自知配他不上,他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岂是我一个青楼女子可以妄想的。” 昭和说着,想到什么往事,有些羞涩:“可他在秋风送爽的季节,便当着全院他学生的面,说要娶我,我当时别提多开心了,只是面上我还是端的很稳。” “我也怕,怕他家里不同意。” 见昭和眼底瞬间蒙上一层悲凉,楚九月从一旁拎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到昭和的手心。 昭和攥紧了茶杯,拉了拉楚九月,示意她坐下。 只是这一摸,昭和的眉头一皱,“姑娘,你这身上怎么都湿了,快换一身,外面的衣服都是我亲手做的,虽然都是男装,但面料也是上乘的,姑娘别嫌弃。” 说着昭和将手中的茶杯一放,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朝外走着去拿衣服。 “多谢您了,我怎么会嫌弃,您的手艺那么好,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楚九月忙跟上去,从一旁搀扶着。 昭和的腰有些佝偻,笑得一脸慈祥,拿起一件水蓝色的长衫,递到楚九月手上。 “快去换上,别冻着了。” 昭和见楚九月不动,还是搀扶着自己,忙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催促着。 “好,我这就去。” 楚九月应声,小跑到一间卧室,换上那身水蓝色长衫,长衫的腰间绣着一簇白色小花。 她将头发高高束起,两侧留着龙须,活脱脱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公子,眉目如画,文质彬彬。 走出去刚好看到昭和坐在桌前,画卷展开放在桌上,刚才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换好了?怎么样?合身吗?”昭和听到动静,偏过头来,望着她。 “嗯,正合身。”楚九月抬了抬胳膊,想好好展示一番,可看到那双不聚焦的眼睛,便又将胳膊放下,问道:“您做的这些衣服都是给夫君的吗?” 第62章 黄泉路上,来世还能在一起 若是那个方子兰真的那么好,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出现? 这衣服她都能穿,难道那个方子兰个头同她一样高? 是长的好看吗?但看刚才他们的孩子,嗯……真是不敢恭维…… “呵呵……”昭和掩嘴笑出了声:“怎么会呢,这些衣服都是给子兰教的学生们准备的,他们有很多孩子没有父母亲人,我闲来无事就给他们做做衣服。” “那您的夫君人呢?” 楚九月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昭和粗糙的手一顿,眼睛中失了光彩,眼角的皱纹皱得越发深了,她语气悲凉:“他啊,替人谋不平,被平阳城的官爷就地……正法了。” 昭和眼眶通红,眼泪在打转,最终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沿着沟壑,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那双不聚焦泛红的眸子,让楚九月心头一紧。 微微刺痛着。 “对不起。”楚九月从腰间掏出锦帕递给昭和。 不该问的。 “不怪你,姑娘。”昭和擦了擦眼泪,伸手轻拍着楚九月的手,“姑娘的手很是细嫩,一摸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姑娘可知道永安城李家?” “未曾听闻。”楚九月摇了摇头,“我是从外地来的,对永安城还不太了解,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永安城她只知道摄政王府在东,永安侯府在南。 不过看昭和关切的样子,肯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样啊。”昭和沉思片刻,又道:“那姑娘可以帮我看一看李家的二小姐吗?看看她面相如何?为人如何?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就是想知道未来儿媳的样子。” 昭和渴求的望着楚九月。 她眉心一蹙:“你儿子都那么对您了,您还管他做什么?” 楚九月想到刚才那男人的样子,有些不忿。 昭和的手现在还是红肿的。 这种儿子,若是她,就当他死了也罢。 “姑娘。”昭和苦口婆心的道:“子正,他从三岁便没了父亲,是我亏欠了他,他见过如意楼的妈妈来见我,青楼女子的身份我这辈子也摆脱不了,选了最靠岸的地方用所有积蓄买了这处房子,就是为了逃避街巷的闲言碎语。” “这孩子从小被指着鼻子骂大的,所以他恨我,身为母亲,我愿意做他的踏脚石,虽然只是一块脏污的石头,但好在坚硬。” 东莞国,虽然说是女尊男卑,但青楼,歌姬,身处贱籍的女子,包括男子,都在生活在最底层。 楚九月扫了眼桌上的画卷,实在想不通一身傲气的女子,是经过怎样的风霜,才会如此自卑,贬低自己。 没有人能在一时之间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楚九月还是想告诉她:“无论是何等身份,都不能自轻自贱,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淫,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一个鼻子一双眼,谁又瞧的上谁?” “只有自己最懂自己的辛苦不易,过的开心幸福,又何必在意他人目光,嘴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说便是,耳朵长在我们身上,不听便是。” 楚九月说的一本正经。 话语刚落,昭和瞳孔微缩,露出一抹颇为欣赏的笑意。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楚九月。” 楚九月说完猛地一顿。 完了,太激动。 说秃噜嘴了。 “楚…九…月…”昭和小声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不会是发现她女帝身份了? 这名字应该没有普及大众! 楚九月有些慌了,望了望四周想逃。 只见昭和努了努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九月鬓角直冒冷汗。 可千万别叫出声,这周围是有摄政王和永安侯的暗探的。 若是被发现,又该怎么解释? 又会不会被前朝的余孽,给私下杀了? 不行! 楚九月银针在手,欲封了昭和的嗓子。 窗外的花被风吹出簌簌的声音,吹起她耳边的发,一双鹿眸泛着不忍,银针却离昭和越来越近。 在离脖颈一厘的位置,又迅速收了回去。 下不去手。 逃。 游回去。 念及此,楚九月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碰到一旁的桌子,发出哐当的声响。 昭和担忧的望过去,虽然看不到,手还是摸索着往前凑过去,“九月,你没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楚九月:“???” 不认识吗? 那刚才纠结思考那么半天干嘛? “没事,我就是见茶水没了,想去再倒一壶。” 楚九月端起一旁的茶壶装着样子,就往屋外井口走。 只是水蓝色衣袍的衣摆却被昭和拽住了。 “喝什么茶啊?你刚才的想法同我最初的样子,如出一辙,既然这么有缘,我这有上好的桂花酿,要不要喝一杯?我刚才就在想当年把酒埋在哪了,人老了记性有些差。” 昭和此刻看上去倒是有了些精气神,兴许是刚才的一番话,对她有所触动。 “有酒?”楚九月眼神一亮。 她爱喝。 一直以来她还是个小酒鬼,什么样的酒都想尝一尝,这古代的倒是还没喝过。 天天都是茶叶,她都快喝吐了。 “我去挖。” 只见昭和走到庭院内,摸索到一个木铲,卖力的在那花丛中挖着,楚九月走过去帮忙一起挖,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一个褐色的酒坛映入眼帘。 上面贴着一张红纸,写着朝暮二字。 昭和笑莹莹的将酒放在桌上,酒有些重,她瘦瘦小小的身躯往前一倾,将酒塞打开。 楚九月的手一直围在昭和周围,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倒下去。 她实在是太瘦了,浑身只剩下皮包骨。 全靠那身宽大的暗红色长衫护着,不然看着有些吓人。 “我来。” 见昭和要去搬起酒坛往一旁的酒壶中倒,楚九月抢先动了手。 一股脑的倒了满满一酒壶。 浓郁的酒香,沁人心脾,尤其是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酒酿的真好!” 楚九月同昭和碰杯,先是泯了一口,入口甘烈,香醇,最后唇齿间的都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没有难闻的酒气。 听到楚九月发自内心的夸赞,昭和脸上的笑意更加慈祥,皱纹挤满了眼角:“这酒是我出嫁那年埋的,到今天已经有三十五年了。” “三十五年!”楚九月惊呼出声。 喝的时候越发珍惜,就连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别看我是青楼女子,在我们那有一个规矩,就是出嫁当日都要埋上一坛酒,等到夫妻恩爱五十年的时侯,再取出来喝掉,就能在死后一起共赴黄泉,来世还能在一起。” 第63章 难道还有穿书的人??? 昭和眼底瞬间暗淡下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怪造化弄人,我的子兰不见了。” 楚九月对这种场面最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她之前闺蜜失恋要死要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陪着。 听她把所有想说的话说完,再背着回家。 后来,那个害的她闺蜜伤心欲绝的渣男,再也提不起劲,没有了造人的能力。 楚九月只是笑笑,说是那男人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在一旁为她一杯一杯的添着酒。 她每喝一杯,楚九月都陪着喝一杯。 只见昭和眼神迷离,再次开口:“九月,我的时日不多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只有一个恳求,希望你帮帮我成吗?我想知道那李家二小姐的为人,才好放心的离开。” “你的身体怎么了?”楚九月立刻伸出手,替她把脉:“我看看。” 脉搏发虚,时而虚无,时而狂乱。 这…… 怎么会! 心脏破裂! 常年累积的腰间坏死。 最重要的是这双眼睛处还带着毒素没有清除干净! 这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眉头紧锁,这还是她第一次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我都忘了,你是个医者。” “怎么样?是不是没救了?”昭和说的没有一丝想要活下去的语气。 就像是默认自己死定了。 “因为我的先生除了是位夫子,也是个厉害的医者,这心脏是十岁那年,被父母卖入青楼,心疼的痛不欲生,自己扎的,好在没伤及要害,止了血,勉强活了下来。” “只是从那以后日日都要服药咳血度日,后来遇到子兰,他妙手回春,竟奇迹般地让我不再服药咳血,他死后留了些药丸,才勉强维持到现在。” 有这等医术? 看来这古代也是高手如林。 这方子兰有一手啊,既是夫子,又是医者。 “这眼睛是怎么弄的?”楚九月问道。 昭和有些为难的开口:“子兰本是好心,永安城的官不管,他就跑去平阳,都说平阳县衙是鼎鼎有名的清官,一生惩奸扶弱,可谁曾想是个黑心的,因为被告的苏家有权有势,暗中买通了那官爷,便将子兰打入了死牢,我的眼睛也是被那狗官刺瞎的。” “说这样就没人会相信一个既是瞎子,又是贱籍的人说的话。” “混账!”楚九月粉拳紧握,一拳砸在桌面上,杯中的酒洒了一地,也浇不灭她此刻的火气。 “那狗官叫什么?”楚九月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掺和进来。”昭和忙摆手劝阻。 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子兰的命,她的眼睛,都搭在了里面。 眼前的这九月姑娘,是个善良的姑娘,可千万不能让她也搭进去。 楚九月见她咬死不说,也不再问。 反正一问别人也会知道,去一趟这平阳城,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我先帮你把眼睛上的余毒清理掉,等你好了,可以自己去看看那李家二小姐。”说着楚九月从腰间将一卷银针在桌面上展开,粗细不一,长短不一。 她眼神凌厉,手上的速度极快,每一针都有力道。 没等昭和反应,两边的眼睛,每侧三针已然落下。 昭和也不再反抗,心里却是不信的。 她也走访过数一数二的神医,在他们的义诊排过长达三天的长队,最后等来的结果,都是治不了。 昭和也就放弃了,她也不相信任何人能够医治。 她的眼角一阵抽搐,随着楚九月转动眼部的银针,有些刺痛。 啪嗒!啪嗒! 眼角处往外先是滴哒着瘀血,然后是紫色,最后逐渐变为血红色。 楚九月眉心稍稍舒展,将银针一根根取下,“好了。” 昭和:“啊?这么快!!” 这么快?! 九月姑娘,竟然这么神吗? 就扎这么几下就好了? 算了,待会就装成一副有好转的样子,别让九月姑娘失去信心。 念及此,昭和眼皮微动,有些麻。 等麻意一过,她睁开眼帘,眼前有些模糊。 但是她恍恍惚惚能够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她的眼前。 看身影不高,偏瘦,但身材极好,腰细腿长。 只一个身影便能猜到眼前的人,肯定是天人之资,出尘绝世,气场也不同于常人,太强。 不过,这是!? 能看见了?! 这真的是神了!! “九…九月,我好像能看见了。”昭和异常激动。 楚九月却呆住了。 不对啊,她还特意没有清理的特别干净,想留些药的。 不会! 千万别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然这太容易穿帮了! “那……那真是太好了。”楚九月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虽然只是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你真是神了,轻轻松松就把这永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神医都比了下去。”昭和激动的握着楚九月的手,手都在颤抖。 能再看一看这世间,看看子正,亲眼看看那李家二小姐,真是太好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楚九月这次说的很是随心,红唇微勾,松了一口气。 “我再给你开些药。”楚九月扫了扫四周,目光落在庭院中的粉色小花上:“这忘忧花,我先用用,你不介意?” “随便用,都是你的。”昭和四处扫着,虽然只是看到模糊的影子,但心里还是笑开了花。 她失明了二十多年,能再次看到这世间,多亏了九月姑娘。 无论她要什么,只要自己有,必将倾尽所能。 楚九月在庭院内一阵忙活,终于将几颗绿色药丸做好,放在手心上,嘴角微勾。 “喏,这是忘忧丹,可以治疗你的腰伤,还有你的眼睛,过两天你的眼睛就能好了,不过……”楚九月语气一沉,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过,虽然能够续上一段时间的命,但你的身体老化严重,最多还能有五年时间。” 楚九月垂眸不敢去看她。 她尽力了。 只是人都会老的。 她不是神仙,不能让人不死不灭。 “已经足够了,真的谢谢你,九月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昭和铭记于心,定会在菩提树下,为你抄经祷告,祈求平安。”昭和说着欲要跪下。 楚九月瞳孔一震,忙上前去将扶起来,“你我也算是朋友,忘年交,也是朋友,更何况你请我喝酒了,对了,你夫君给你的药在哪?还有吗?我看一下好替你准备治疗心脏的药,药性不能冲突。” 昭和一听,忙顺着影子,走到房间内,床板下有一个夹层,木制的,雕刻着一朵桂花,她抬手一按,里面便滚出一个青色的瓷瓶。 昭和将瓷瓶递给楚九月。 楚九月打开后,却惊呆了。 这!!! 是现代的药丸!! 古代多为药材的煮服,像她这种治丹药的不是没有,也是屈指可数。 只是这要是古代是现代,她一闻便能闻的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同她一样,也是穿书进来的人? 那他真的死了? 第64章 跪下求我 “昭和,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亲眼看见方子兰死的吗?” 楚九月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若是真的和她一样是穿书进来的,那方子兰真的死了吗? 死了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说真的就此消失了? 她此刻无比希望找到一丝线索,或者说有那么一丝期待方子兰并没有死。 那么她在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最起码有渴望一起回去的人。 昭和泪眼婆娑,黯然神伤的低着头,望着手中酒发呆,“那天是二月二,龙抬头,我眼睛被那狗官用毒浇瞎了,所以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他被问斩,只是在人群中听到有人说,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下了好大一场雪,将子兰埋了个彻底,我看不到,哭的发不出声音,就拉着别人问,子兰走的安详吗?” “人群中细细碎碎的声音告诉我,他的身体被大雪埋了,脸上没有痛苦,走的很安详,我才松了气。” 大雪埋了尸身? 没看见? 只是听说? 那是不是证明有可能还活着。 看来要尽快去一趟平阳。 楚九月暗自下定决心,将手中的药放在那青色瓷瓶里,递给昭和。 “过两天你这眼睛就好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离你那儿子远点。” “放心,真的要多谢九月姑娘了,我无以为报。” 昭和说着,从身上一阵摸索,又走到房间一阵摸索。 终于在床头枕头下,掏出一个上好的和田玉佩。 看上去价值不菲。 “这个就当是给九月姑娘,出诊的诊金了,交给姑娘,总比交给我那儿子强,给出去就会被当掉。” 昭和双手捧着,看上去像是捧着世间至宝,满眼的不舍,又不得不割舍。 她的眼睛好了,本来以为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尽头,可现在多了整整五年,她感激涕零,自己又穷酸的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 又不好意思白白接受人的恩惠,只能将这定情信物,送给九月姑娘,也算是还上一份恩情。 她从不喜欢欠别人的。 “不用。”楚九月推开她的手,“这酒就当是报酬了,酿的是真好,我能带一壶走吗?” “当然。”昭和眸中一亮,笑道:“日后若是想喝,尽管来。” 九月姑娘是个洒脱,不拘小节之人。 没想到,是她狭隘了。 “那我就先走了。” 楚九月倒了壶酒,与昭和匆匆告别,便从东市一路买了些吃食,边吃边往西市走。 街上人来人往,无一不被这身穿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吸引片刻的目光。 女子想上来搭讪,却低头看看自己,根本就配不上这眉目如画,清秀白静的小公子,愤愤的跺了跺脚,走了。 男子就更简单了,摇摇头感慨自己没生的一副好皮囊,就连那声音比起来,一个是纯净温润的天籁,一个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很快楚九月吃的打了好几个饱嗝,满足的小脚都在雀跃。 只是祈安堂门口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闹事。 “这是哪家的姑爷不长眼的敢来祈安堂闹事?” “不知道这是无量山的恶霸开的吗?” “无量山的恶霸又怎么样,我可是听说这是李家二小姐看上的人,听说是来为李老爷子求医来的,这不见连医者都不在,闹起来了。” 听到李家,原本窃窃私语的几个人同时噤了声,面露恐惧之色,警惕的往四周扫了扫,见没有李家的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永安城的人,都知道李家,没有人敢招惹,更没人敢提及府中的不好,更别说是议论李老太爷的掌上明珠二小姐,非要被打个半死,才肯罢休。 “这李家究竟是何方神圣,让你们这么害怕?”刚松口气的几个人,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纯净温润的少年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见那小公子一脸纯真无辜的样子,还背着个灰色包裹,一同比了个嘘的手势。 “嘘……小点声,不想活了。” “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我劝你别瞎打听。” 那三人只敢用气声,劝解着楚九月。 这可是“他”的祈安堂,有人闹事,怎么能不管。 “喏,这个给你们,跟我说说这李家。”楚九月勾了勾唇,从腰间拿出几片金箔递到三人手中。 三人眼神一亮。 呦呵! 这小公子出手真大方。 不过……那可是李家。 见那三人欲言又止,面露难色,楚九月又一人递了一片。 她就不信,钱不能让一个人开口。 果然,那三人将金箔收进袖子,有模有样的小声说了起来。 “这李家是永安城的地头蛇,势力庞大,听说跟永安侯关系匪浅,就连咱这西市的船只,也都是李家的产业。” 呦呵!真有钱! 和永安侯有关系,怪不得令人生畏。 “是啊,之前有人也得罪过李家二小姐,只是因为做的吃食不好,那二小姐便让人剁了那小贩的一只手呢!” “二小姐生性泼辣,长的也确实是美若天仙,也难怪李老太爷当成掌上明珠,大小姐就不同了,生性乖张,也不会讨李老太爷的喜欢,现在还被隔在偏院里。” “现在来闹事的就是被李家二小姐看上的未婚夫,听说这入赘条件,就是请神医去给李老太爷治病,别说二小姐还是很孝顺的。” 楚九月:“……” 真是孝顺吗? 只听祈安堂内的动静越来越大,是砸桌椅的声响,打断了几人的话茬。 “都说咱们京城新开了家医馆,没想到连个医者都不在,是真的不在,还是不给李家面子!” 这声音粗犷不堪,听着熟悉的刺耳。 是昭和的儿子。 那个恶心的猥琐男。 真是冤家路窄。 “我们先生去云游了,还请下次再来。”张三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客气。 李四和那日苏呢? 怎么没出声? “我偏不走!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来人!给我砸!” 伴随着方子正粗犷的声线,一顿桌椅药材盒子掉地的声音。 楚九月的心在滴血! 那可是都是钱啊! 不行,我得瞧瞧。 楚九月踮起脚尖拼命往前凑,却因为个头不够,怎么看也看不见。 “他”往里面挤,又会被人群给挤出来。 楚九月越发暴躁,深吸一口气,伪装成男声喊道:“都让开!” “拿刀来!” 伴随着这道纯净温润声线的,还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祈安堂内传来。 是那日苏。 他忍的脸都黑了,终于忍不住了,管他什么李家,永安侯,来他的地盘闹事,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吓退那外面群众的不是楚九月暴躁的声音,而是那日苏手里磨的锃亮的大刀。 “你……你想怎么样?”方子正下意识的往后挪了几步,声音有些发颤。 这可是刀啊! 还是一米的大砍刀! 能不怕吗? 不过他有李家撑腰。 想到这方子正挺直了腰板,指着那日苏的鼻子骂骂咧咧:“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们这的管事的又是谁?我身后的人,不是你一个莽夫就能得罪的起的!” “识相的话,赶紧让那姓花的给我滚出来!趁我心情好,还能让他站着诊脉,若是惹到我,啧啧啧……打个半死再去诊脉也是可以!” 方子正撸起坠满肥肉的胳膊,抹了抹鼻子,双手握到一起,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要不是张三和李四拼命拉着,那日苏扬起的大刀,就直直的落在了方子正的脑门上。 方子正看着离自己仅有一厘之差的大刀,刚才刀劈过来带动的罡风刺的脸生疼,吞了吞口水,急忙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 “让开!”那日苏的身材本来就是标准的草原汉子,浑身都是肌肉,力气又大,稍稍用力,就把张三和李四二人甩出去一米。 抬手满眼带着愤怒,便要砍下去! 众人捂着眼睛不敢看,向后撤了几步,生怕血溅到自己的衣衫上。 周遭的人一时没了动静。 “那日苏!”一道纯净温润的男声响起。 那日苏手一顿,寻着声音望去。 见到来人,那日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手里的大刀也乖巧的垂落至腰侧,垂着头眼眶里强忍着泪水不敢抬头去看。 走来的少年,身穿一身水蓝色长衫,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皙透亮,眉眼清秀,阳光眷恋的打在他的发丝上,精致的脸部轮廓上,像是敷了一层金箔,熠熠生辉,昂首阔步,颇有气势的朝着那日苏走去。 “我回来了。”楚九月的声音很是温柔,“他”看的出来那日苏有多委屈,他的脾性也就是个孩子,轻声哄道:“被人欺负了?我们就欺负回去。” 抬手将那日苏因为暴躁翘起来的几缕头发,抚平,轻柔了两下。 那日苏往后退了两步,不去理站在他面前的花祈安。 谁让“他”这么久了才回来! 连封信都没有,休想得到老子的原谅! 眼看着那日苏倔强的将头偏过去,不看“他”,楚九月无奈的勾了勾唇。 这脾气,又生气了。 “花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老大……呜呜……” 张三李四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围着“他”。 楚九月:“……”不至于,不就是半个多月而已吗? 眼看着张三要凑过来抱自己,楚九月一手抵住他凑过来的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喂!你就是他们口中的花神医!”方子正一开口。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楚九月身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阵唏嘘。 这下完了,这小公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和这彪形大汉比? “正是。”楚九月开口。 方子正没有认出“他”,毕竟刚才水鬼样子,还是女装,如今换上男子装扮的楚九月,自然认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跟我走一趟。” 方子正挑了挑眉,示意身旁的几个一身黑衣的护卫去捉住楚九月。 只是那群侍卫刚气势汹汹的走上前两步,便被楚九月身后站着的那个灰衫少年,吓退了。 鹰隼般的双眸寒意四起,让人毛骨悚然,比刚才提着砍刀的样子,还要恐怖十倍不止,能完美的将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小公子的身影盖住,微微转了转手腕,手里澄亮的砍刀,泛着阵阵寒芒。 那群护卫后脊背一阵发凉,不进反退。 楚九月抬眸往上一看,正对上那日苏凶神恶煞般的黑脸,心里一怔。 不过,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连张三李四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人拿了把扫帚过来,气势汹汹的站在楚九月身后。 楚九月心里一暖,勾了勾唇。 “一群怂货!”方子正嘴上说着,脸也凶,但就是不敢上前一步,甚至还有想要往后退的架势。 “你们祈安堂是打算同李家作对吗?若是如此,明日便会有官兵来拆了你们的祈安堂!别给脸不要脸!我家李老爷子可是同永安侯一起喝过酒的人物!” 说到永安侯,方子正的音有些重,生怕没人听清似的。 围观的人群,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惋惜的望着祈安堂,还有那清秀的小公子。 真是可惜了,这花神医年少有为,怎么就得罪了李家。 这祈安堂才开了没几天,怕是保不住了。 有些人一想到这,抬脚便要走。 只听那花神医开口了,众人登时驻足。 “你家李老太爷?你这么说,李老太爷知道吗?”楚九月嘴上不饶人,鹿眸一凛,“喝过酒又怎么样?侯爷可是深受百姓爱戴,哪里会欺负平常百姓,若是让他知道你砸了人的店,还敢如此诋毁他,就不怕吗?” 深受百姓爱戴是假,可将永安侯捧的越高,说的他不与这等俗人同流合污也是真的。 常川的性子难以捉摸,可最是忌讳让人打着他的名号,在外耍威风。 再者说了,现在的常川,只听她的。 方子正一听,脸憋的通红,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是真的给永安侯找不痛快,他怕是要被剥骨抽筋。 想到这方子正出了一身冷汗,用宽大的灰色衣袍擦了擦油光蹭亮的剑脸。 “你有本事就等着。”撂下句话,方子正抬腿就要走。 一道纯净温润的少年音,让他的脚步顿了顿,收回那迈出门槛的腿。 “不过,治命救人也不是不可以,需要一个条件。” 说着,楚九月坐到桌前,将酒壶包袱往桌上一放,倒了一杯茶,醒醒朦胧的酒意。 “什么条件?”方子正问道。 楚九月伸出葱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轻点着桌面,气势到位,鹿眸却眯了眯,有些迷离:“跪下求我。” 第65章 一生只认定一个人 那日苏:“!!”不错,不愧是老子看中的人。 张三李四:“!!”老大,牛啊! 众人:“!!!!”那可是李家二小姐的未婚夫!这不是打二小姐的脸吗? 方子正瞳孔一瞬间放到最大,怒目圆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楚九月掩嘴打了个哈欠,带着倦意:“我说让你跪下。” “你放屁!来人!给我拿下!”方子正忍无可忍。 让他跪下,那简直是做梦。 就算不靠着永安侯的称号,就这等小喽啰,一个李家就够他吃的。 见那日苏扬起刀要动手,就连那身后两个拿着扫帚一身匪气的两个人也要动手。 方子正出声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不就是无量山的强盗吗?今日若是你们不动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们动了手,那整个无量山就等着被一锅端!” 话音刚落,楚九月身后穿着麻衫的三人手微微一顿。 都知道李家有自己的上百号护卫队,又有钱有势,自然又会有不少高手躲在背后为其卖命,不然李家也不会这么多年胡作非为没人能管。 无量山还有上百号的弟兄,不能连累他们,可是花老大怎么办? 下一秒楚九月勾了勾唇,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开口道:“慢着。” 楚九月指着方子正,“你轻轻按一下你的腰腹,是不是痛不欲生?” 那几个黑衣侍卫纷纷顿住脚步。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方子正身上,打量着他的腰腹间。 方子正瞳孔微缩。 这不是上午那个女子用银针扎过的地方吗? “他”怎么知道? 方子正半信半疑,还是伸出手去按了按。 “嘶……”手微微使劲,腰腹如同百虫撕咬般的痛感,顿时弥漫全身,疼得方子正脸皱成一团,捂着腰腹直不起身来。 楚九月不紧不慢的泯了口茶。 这桂花酿后劲还挺足,头有些沉,必须要快些解决,以免一会儿被眼前这方子正气的,忍不住将人宰了。 “然后再按一下你的胸口。” 方子正按照“他”说的去做。 疼! “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知道?”方子正有些慌了。 这要是每天都这样,岂不是疼得要了他的命吗? “那就对了,还能活两天。”楚九月温润纯净的男声再次响起,有些慵懒迷离。 众人不可置信的望着方子正,又颇为欣赏的望着花祈安。 简直就是看到了神。 “这都没有近身,花神医就能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这也太厉害了。” “要不然祈安堂这些日子怎么会被千里迢迢赶来的人,踏破门槛呢!那名号在河月城传的可是响当当的。” “只是听说让花神医治病的那人可是花了三百两银子,还能让无量山的土匪头子来当药童,果然有一手,刚开始我瞧着花神医这小身板,又长的秀气,还以为都是骗人的呢?现在看来,的确是世外高人。” 围观的群众小声的窃窃私语。 却被方子正听了个仔细。 三百两银子!!? 世外高人!! “他”难道说的是真的? 两天,两天可活?! 方子正的脑海里一直循环着两天,两天,他还有两天时间。 登时冒了一身冷汗,谄媚的冲着楚九月卑躬屈膝道:“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花神医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可以给钱,您能帮我看看吗?” 话音刚落,方子正从怀里掏了好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荷包,绣的很是精致,一看就是昭和的手法。 从里面掏出几片金箔,楚九月抬了抬眸,鹿眸一闪而过的寒意落在方子正身上。 那还是第一次上永安城,“他”放在昭和窗台上的。 这个方子正!真是会给人火上浇油,楚九月气不打一处来。 故意重重往方子正腰间锤了一拳,“是这疼吗?” 方子正疼得一阵扭曲,目呲欲裂抬手便想打回去。 但当看到楚九月那双充满寒意的鹿眸时,再想到自己还有两天的时间。 他是信了的,毕竟能人出三百两银子去请治病的人,还能凭空知道他身上这两处受伤的地方,绝对是世外高人。 想到这,他是敢怒不敢言,脸上蒙上了僵硬的笑意,“对,花神医,就是这。” 楚九月柳眉一挑,嘴角却笑着,一脸的真诚说道:“想活着吗?” 方子正拨浪鼓似的直点头。 当然想活着。 等这姓花的把伤治好了,今日之辱他一定要讨回来。 祈安堂外寂静无声,没有人开口说话,就连那些本在街道上卖力吆喝的摊贩,都跟着过来凑热闹。 都想知道这祈安堂里的花神医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如果真的能将绝症之人治好,那自己的家里人就有的治了。 不管花多少钱,都值得。 那日苏却注意到花祈安身子有些歪着,像是没人扶着便会倒下去似的,要靠旁边的桌子撑着。 他一向很细心。 他抬脚,走到花祈安身后,靠的很近,眼神一刻不离得盯着“他”,生怕人在他眼前倒下去。 楚九月一手扶着额头,一手伸出细长食指指了指地面:“那你就跪下求我。” 什么?! 还让他下跪! 可是不跪就是死,马上就要入赘李家了,没有人敢再看不起他,对自己指指点点,他可不想死。 念及此,方子正粗糙的手攥紧又放开,脸上谄媚的笑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往楚九月眼前凑,:“花神医,现在行了吗?救救我,我不想死。” 方子正的声音发着颤,腰腹间的痛感还弥留在他的全身,他不想再体会一次。 众人嗤笑一声,简直是大快人心。 这人坏事做尽,真是报应。 “那你回去,告诉李老爷子,我能救他,但是我要这个数。”楚九月伸出五根手指头,在方子正眼前晃了晃。 “五百两?”方子正瞳孔一震,又想到人第一个看的花了三百两,再想想二小姐李茹手里有好几家铺子,收了收神色,“也不是不行,商量一下,还是可以的。” 李茹说了,只要能请到能救李老爷子的神医就行,无论花多少钱。 再说了就算李茹想表孝心钱不够用,他在娘那拿的钱也是攒了不少积蓄的,大不了让那老不死的把房子卖了。 反正李茹说李老爷子就算是治了,也活不久了,最后表一表孝心,这诺大的家产就是他们的了。 这永安城的其他医者他都请过一遍,没有人能治,这才会来这新开的祈安堂。 所以无论说什么,今天必须将人带回去。 “不是。”楚九月摇了摇头。 “五千两???”方子正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声调。 “嗯。”楚九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 整个永安城家里能有五千两的人家,不是皇亲贵重,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李家就是其中一家。 这花神医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花神医,你不开玩笑的?”方子正尴尬的打趣道。 五千两,这是抢钱啊! 就算是把他扒了也没有啊! “没得商量,我累了,那日苏,送客。”楚九月抬了抬手朝身后的那日苏摆了摆,掩嘴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往二楼的方向走。 五千两,“他”要的,对于李家这些年来对百姓的剥削并不多。 况且这五千两“他”没打算私藏,而是另有打算。 “张三!李四!”那日苏吼道。 “来喽,大哥!” 张三,李四应喝着,便拿着扫帚将人往外赶。 那几个黑衣侍卫腰间的剑拔起,在祈安堂内发出一阵声响。 那日苏跟在楚九月身后上楼,听到身后的动静,随手将手中的大刀往后一扔。 在空中划出一道暗芒,正落在那黑衣侍卫的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嵌入地面,罡风带动几人的发丝,一股极强的寒意让几个黑衣人的腿一软,哆哆嗦嗦的退到祈安堂外。 方子正死活不肯离开,嘴里直嚷嚷:“花神医,您救救我!您仁者之心救救我!我想活着!” 张三,李四觉得刺耳,偏了偏头,一人一边架着方子正就往外走。 扑通! 像丢垃圾一样,把方子正往外一丢,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众人纷纷往后一退,生怕方子正蹭到他们身上似的,退避三舍。 “你还是听我们老大的话,去给你们李老太爷带句话。” “呸!看你还敢不敢来永安堂闹事!” 砰!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关了。 门外方子正气急败坏,想到自己没两天可活,瘫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姑爷,咱们回去,这祈安堂不识抬举,咱们再去别家看看,肯定还有别的医者。”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劝解道。 “这是永安城最后一家没去过的医馆了。”方子正眼眶一红,当即就差哭出来了。 那几个黑衣人纷纷噤了声,目光落在祈安堂紧闭的木门上。 祈安堂内,张三和李四在一楼边嘟囔着边收拾着残局。 “四,你说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要是以前就刚才那小子,现在头都被咱们当球踢了。” “你可别乱说,他是李家姑爷,你敢?” 张三撇了撇嘴,“也对,不过好在咱们老大终于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之后又瘦了,肯定受了不少苦,也不知道去了哪?” “一会儿咱们去给老大买点肉,就咱们老大刚才那气势拿捏的死死地,我看着都觉得解气。”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小声的嘟囔着,时不时往二楼探探头。 又埋头苦干。 二楼。 楚九月头有些晕,趴在窗边,任由吹过来的微风,吹起“他”两边的龙须,吹走头痛。 “他”眉头微皱,头越来越晕,越来越疼,头沉的好几次往空荡的桌边晃荡。 直到感觉到一双温热带着茧子的手,托住自己烫热的脸颊。 楚九月误以为是到了床上,枕头般的温暖,让“他”舒服的蹭了蹭,嘴角微微勾起,睡的像只小猫一样舒服缱倦。 “他”的水蓝色衣衫宽大,由于刚才觉得身体燥热拉了拉衣领,此刻微光落在“他”精致的一排锁骨上,伴随着呼吸均匀起起伏伏的白皙肌肤,看上去通透发亮,带着极致的诱惑。 那日苏喉结滚动,落在锁骨上的目光撇了撇,他下意识的往回收手,却被楚九月撒娇般的拽了回去。 “嗯~” 那日苏:“!!!” 这娇嗔声是男子发出来的!!? 什么鬼?! 那日苏不可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花祈安的眉眼,打扮。 是男子没错。 只是长的着实秀气了些,柳叶眉,鹅蛋脸,高挺的鼻梁,朱唇皓齿。 “你要是个女子就好了。”那日苏目光眷恋的望着那清清秀秀的小公子,喃喃自语道。 他凑近了些,他想兴许花祈安是累了,还是将人扶到床上去睡,才睡的舒服。 那日苏一手揽过花祈安的柳腰,将人轻轻松松撑了起来,因为头凑的太近,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桂花香。 抬眸,精致小巧的朱唇正对着他的鼻梁,嗫嚅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明显说的是醉话。 这是喝了多少酒? “花祈安,你能耐了,竟然背着老子去喝酒?”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浑厚有力直达人的心底。 眼看着那朱唇离自己越来越近,那日苏鬼使神差的往前凑了凑。 “糖人!卖糖人!” 楼下卖力的呦呵声,将那日苏的思绪唤醒。 他身子一僵,愕然的望着花祈安。 艹! 花祈安是个男的,男的,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难道他是个断袖! 念及此,那日苏猛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只是耳根越来越红,整个人浑身燥热的难受。 尤其是扶着花祈安的身体,腰肢时不时的触碰到一起。 那日苏指间嵌进手心,手心的刺痛感,才勉强让他保持清醒。 有惊无险的将花祈安扶到床边,脱了鞋,轻手轻脚的为“他”盖上锦被,坐在床边,目光落在花祈安身上久久不肯离开。 那日苏一米八的威猛汉子,此刻正坐在床边,俯着身子,时而嘴唇微勾,时而偷笑,时而给脸通红的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 额角的不羁的发丝,打在他狭长的眼尾边,一双鹰眼温柔至极,满心满眼都是花祈安的模样。 良久,他轻声喃喃道:“瘦了。” “这几天你究竟去哪了?” “有没有人欺负你?” “花祈安,以后你去哪能不能带上我呢?” 那日苏就这样将花祈安的样子,在眼睛里刻画了一遍又一遍。 下一瞬,他将自己脖颈间的狼牙取下来。 啪嗒! 狼牙被掰开,露出一粒极小的白色药丸,放进花祈安的嘴里。 “这是我们草原的规矩,一生只认定一个人,花祈安,生生世世你都别想摆脱老子,只要是你花祈安,管你是入黄泉还是下冥府,我都奉陪到底。” 第66章 小姐,我带你回去 东市李府。 七进七出的大庭院中,来来往往的仆人低着头,无一不面露恐惧,没有人敢在苍兰院中停留半刻。 也没人敢大声说话,只唯唯诺诺的迅速踱着小步子,在药房里忙前忙后。 “那花神医当真是这么说的?!!”一女子尖锐暴怒的声音从庭院中央传来。 响彻整个后庭院。 那女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戒备的掩了掩嘴,便又凑近跪在地上的方子正,小声确认道:“当真说的是要五千两?!” “嗯嗯嗯。”方子正直点头,边说边为那身边一身淡黄色长衫的女子锤着腿,“当真是没听错,那姓花的就是狮子大开口,真拿自己当根葱了,真当这偌大的永安城只有他一个神医了不成?” 方子正说完手一顿,想了想,面对李家二小姐,李茹的暴怒还是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口。 李茹气的面红耳赤,本来白皙的脸蛋上红的似火,长的倒是妩媚动人,此刻却狰狞的恐怖,狂摇着手中的圆扇,为自己消火。 她不悦开口:“那就去找其他神医啊!在这愣着干嘛?!!” 话音刚落,便给了方子正一脚。 方子正也不恼,爬起来继续为李茹锤着腿。 李茹是他的财神爷。 性格泼辣,又是他喜欢的样子,自然要宠着惯着。 打是亲骂是爱实在不行才拿脚踹呢,不是吗? 这说明茹儿爱他,爱的死去活来。 念及此,方子正手上越发用力,捏的力道很是舒服,殷勤的拍着马屁:“茹儿,别生气,气大伤身,气在你身伤在我心啊。” “那你还不赶快去找人!!”李茹恨铁不成钢。 “这……”方子正的手一顿,怯声道:“永安城的名医几乎都来过了,不是没有诊出原因结果,就是……就是诊完了又复发,除了这祈安堂,也就只有那宫里的御医柳太医了。” “御医?!!那怎么可能,宫里的御医不可能请的来,就算是皇亲贵族都不一定能请的到。” 柳太医仙风道骨,在医术上一骑绝尘,没有人能够睥睨,百姓们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更别提给他们治病。 李茹觉得眼前肥壮不堪的男人是在说笑,眼睛里两团火苗越窜越高。 面对眼前的方子正一脸的鄙夷,看不到一丝感情,倒像是对待一只听话的狗。 只听房子正拿了主意:“眼下也就只有祈安堂了,只是那五千两确实要凑。” 五千两! 开玩笑吗? 那是她李茹能拿的出来的吗? 就算她是李家二小姐,这些年又独得阿爹恩宠,但每月的例银也就三十两,就算将自己全部的首饰卖掉,也就 能拿出三千两。 那其他的两千两去哪里凑? 要不干脆不请了,让阿爹自生自灭算了,反正这次为的不过是表个孝心,整个永安城的医者都被请来过,还不能表示她的孝心吗? “要不咱们就算了不请了也罢,这孝心表示的也足够了。”李茹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对啊,茹儿,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表示的够多了,这李家偌大的资产早晚归你管。” 方子正一想到这李家的财产到时候也有他的一半,笑得合不拢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手上的力道越发令李茹舒服,皱成一团的脸舒展开来,手中的圆扇不紧不慢的扇着,笑容灿烂。 “小姐,真的要都当了吗?”扎着两个发髻的小丫鬟急切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小丫鬟正对面站着一个面色苍白,温婉大气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消瘦,孱弱不禁风,就连嘴唇都是白的吓人,像是死去很久的人又活了过来,脆弱不堪,明明是七月天,却身披白裘,连一滴汗水都没有留下,还时不时伸出雪白细长的手,往上揽了揽。 她就是李家大小姐,李闻溪。 “去。”李闻溪掩嘴轻咳了两声,身子也随之震颤,像是一株白色牡丹摇摇欲坠,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我听说祈安堂的花神医回来了,把这些都当了兴许能筹够三百两,外公身体抱恙,理应如此。” “小姐,这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嫁妆,怎么能……” 小丫鬟名叫岁月,同李闻溪一起长大,二人情同姐妹,时常会因为因此忘了自己奴仆的身份,此刻听到小姐要将嫁妆卖了,撇着嘴,却见李闻溪不可置否的眼神,也说不出什么话。 岁月不满,最大的原因不是嫁妆,不是钱,而且老爷根本就不把小姐放在眼里,自家小姐还处处为了李家考虑,她就是气不过,替小姐感到不值。 “嗯?”李闻溪语调上扬,却带着满满的宠溺,拍了拍岁月的手:“好了,快去。” 岁月目光落在手中用黄色纱巾包成一团的首饰,沉甸甸的。 走起路来也有些沉重。 “慢着!” 李茹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旁刚端着糕点,走到庭院的奴才们见到这眼前这一幕,纷纷脚步一顿,躲在庭院的拱门后,不敢上前。 府上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合,老爷又偏爱二小姐,自然就没人敢站在大小姐那边。 可他们也并不想真的对大小姐大打出手,毕竟他们心里都清楚,大小姐虽然身体孱弱,但心地善良,对待他们多多少少都有恩惠。 所以见到这种场面他们一般都当做没看见,不去管,也不想看,大小姐每次都会被欺负的很惨,看的他们都于心不忍。 唉……这次大小姐,怕是又要被打了。 啪! “啊!” 庭院内一阵耳光声在躲在拱门后的奴才耳边盘旋。 只见李茹眉间拧成一团,眼睛里盛满了恶毒,扬起手便打在小丫鬟岁月的脸上。 岁月哀嚎出声,左半边白静的小脸,登时红肿起来。 “岁月!”李闻溪瞳孔微缩,身上的白裘由于她慌忙凑上前的动作太大,顺着她粉色长衫堆落在身后。 她咬着下唇,目光锐利的从李茹身上一闪而过,将岁月扶起。 “岁月,我们走。” 她不想同李茹计较,李家的家业,家主之位她也不在乎,李闻溪在意的只是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只是却是奢求。 李茹,她唯一的妹妹,儿时不是这样的,李茹长的好看,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好看,古灵精怪的惹人怜爱,只是在溺爱中长大的李茹,一旦有事情不如她意,便会暴怒泼辣。 “大姐,别走啊,这是要去祈安堂啊?”李茹嘴角一勾,语调上扬满是质问:“你口口声声说对这家主之位没有兴趣,怎么,这是坐不住了?” 李茹眼神如蛇蝎,盯着眼前捡起地上白裘的女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上去,一击毙命。 方子正本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的津津有味,一听这家主之位,大步往李闻溪身前一跨,目光阴毒的落在岁月手中的沉甸甸的首饰上。 “拿来你!”方子正一把从岁月怀里抢了过去。 “还给我!”岁月气的脸在发抖,委屈的双眼泛红,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伸手就去抢。 可谁料岁月的个头小,方子正一米八的个头,又肥又宽,将手里沉甸甸的首饰举过头顶,来来回回的换着手,逗弄着两边蹦的岁月。 岁月怎么够也够不到,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究竟想做什么?”李闻溪面有愠色,似乎正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一手将岁月按下。 她此刻比岁月还心急还委屈,可是她自己的身体孱弱,无人可依,就算是怒火攻心,也只能忍着,不然岁月这个傻姑娘怕是活不了了。 “哟,姐姐怎么还生气了呢?”常茹嘴角的笑意更甚,“方公子,交给你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李茹抬了抬头,示意方子正身后的木棍。 “咱们那是心有灵犀,放心。”方子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时了然于心。 抡起身后的木棍,重重落在李闻溪的背上。 “啊!” 钻心刺骨的痛感自腰间流遍全身,李闻溪哀嚎出声,趴在地上,怎么起也起不来。 她试着用纤细的小臂将身子撑起来,却又被木棍狠狠的打回原地。 李闻溪死死咬着下唇,将这撕心裂肺的痛感隐在唇齿的闷哼下。 目光落在一旁坐着看的津津有味的李茹身上。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怨念。 “小姐!小姐!”岁月撕心裂肺的吼着,小脸上满是泪痕,啪嗒啪嗒的掉着,扑到李闻溪的背上,声音哽咽道:“要打就打我……别打小姐!” 一下… 两下…… 总共十二棍,才堪堪停下。 “别打死了,以后慢慢玩。”李茹咬了一小口手中的桂花糕,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岁月护在李闻溪身上,主仆二人的后背皆皮开肉绽,还在汩汩的流着血。 李闻溪身子骨本来就弱,此刻她气息微弱,黑亮的鬓发被汗水沾在脸上,衬的脸色越发苍白。 方子正这才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把木棍往旁边一扔,“哼!” 他冷哼一声,便走到李茹对面的位置,咕咚咕咚喝着茶。 蹲在拱门的奴才们,光听声音便吓的瑟瑟发抖,虽然主仆二人强忍着没发出太大的动静,可那闷棍一声声直往下落,每落一下,心便跟着一紧。 此刻,三个女奴手中端着水果糕点,不敢抬头看李茹一眼。 她们垂着头,目光落在那昏死过去的主仆二人身上,其中一个女奴差点没忍住去扶,却被身后的奴仆,拉住了袖子。 “没死?”李茹问道。 现在李闻溪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在阿爹没死前,那样的话,阿爹一定会调查,她没有把握隐瞒阿爹身边的心腹管家。 在她登上家主之位前,不能有丝毫的疏漏。 “没有,我有把握,就是昏死过去了。”方子正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 “连李闻溪都知道花神医回来了,我想李管家也会知道,与其让李管家去请人,不如咱们先将人请来。” “只是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这只能凑够三千两,你呢?” 李茹问道。 李闻溪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 如就连她都知道,一定不能让管家先自己一步将花神医请来,不然她可是一点功劳都没有。 反正不管是哪里的神医来,阿爹也没几天好活了。 要不是这家主之位需要阿爹心甘情愿的交付,那护院们才听她的,她才不会如此费尽心思。 明明阿爹最疼她,可到现在都没有给她这家主之位,一定是她的诚意孝心还不够。 “这……”方子正眉头一蹙。 “怎么?你难道一分钱都不肯拿?” “不是。”面对李茹的威压,方子正连忙摆手,补充道:“只是我再怎么凑,也只能凑到一千两。” 方子正有些为难,见李茹脸一黑,他急忙将怀中全部金箔掏了出来,又补充道:“我这去家里拿地契。” “你娘会给你吗?”李茹的脸色变了又变,此刻她眉间稍稍舒展。 “那老不死的不给也得给。”方子正拍着胸脯又补充道:“再说了,那地契上本来就写的我的名字,我都知道放在哪,她又看不见,我偷偷的把爹画的那幅画拿出来就行了,那地契就在画下面。” “那就好,快些去,免的花神医等急了,应了别人。” 方子正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李茹不屑的扫了一眼方子正离开的背影,起身回了自己的居所。 良久,岁月粉指尖微颤,想站起来,可后背的痛感直通天灵盖,她睁开眼,“小…小姐。” 她声音发颤,望着地上殷红一片,瞳孔一瞬间放到最大。 小姐,怎么没醒? “小姐。” 岁月不停的唤着,见李闻溪雪白的指尖发颤,顿时眸光一亮,拼尽全力撑着手臂站起身来。 见李闻溪睫毛微颤,睁开双眸,手蜷缩着开始用力,却动弹不得。 “岁月,我没事,别担心。”听到岁月的哭声越来越大,李闻溪出声安抚道。 只是她的整个后背仿佛被打的散了架,怎么撑也撑不起来,一阵阵痛感袭来,让人痛不欲生。 岁月的后背被撑开,血肉外翻着,她咬着牙将李闻溪从地上翻转过来,自己躺下,让她整个人贴在自己后背上,小脸憋的通红,青筋四起,清晰可见,使出浑身力气,愣是将李闻溪从地上背了起来。 她深弯着腰,李闻溪的脚拖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往居所走:“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去。” 刚刚送完糕点水果的三个女奴一路放心不下,还是跑了回来,便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目光扫视四周见没有二小姐,动作迅速的往前奔去,将二人架回了闻风苑,李闻溪住的别院。 很快,方子正便回到了河岸边,那一方清净典雅的小木屋中,推开门弥漫着桂花酿浓郁的香气,昭和此刻正躺在床上睡的香甜,就像是梦到了自己最幸福的时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甚至连开门的一声巨响,都没有扰动昭和分毫。 方子正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却没想到意外的顺利,拿着桌上的画卷,便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当铺赶去。 不多不少,正好当了一千两。 第67章 那日苏,你几岁了?吃醋了? “嗯……” 天刚蒙蒙亮,楚九月只觉得头好痛,扶着太阳穴,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眸。 桂花酿的后劲属实太足,她睡的异常安稳,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他”伸手摸索着自己的发丝,金冠,感触到自己还是男子装扮,心里放松些许,勾了勾唇。 好久都没睡过安稳觉了。 “醒了?”一道浑厚的男声自屋门口传来。 紧接着一身穿灰衫的高壮男子,手里端着热乎的糕点,新鲜的水果,跨着大步走来。 “他”依稀记得昨天那日苏委屈巴巴的样子。 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不生我气了?” 熟悉的温润纯净的男声钻入那日苏的耳朵,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温柔至极,好像无论他犯了什么错,都能原谅。 “生气。”那日苏死鸭子嘴硬。 心里不生气了,可还是想知道花祈安这半个多月究竟去了哪里? 那日苏将糕点往窗边的桌上一放,倔强的撇过视线,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三三两两忙碌的摊贩。 “呵呵……”楚九月嗤笑出声。 “他”不恼,也知道那日苏想问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但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看到热乎的糕点饭菜,也真的饿的肚子咕咕叫。 边下床边想着该如何解释消失了半个月。 “那日苏,你几岁了?”楚九月一屁股坐在桌边,岔着腿,大口大口的啃着糕点,毫无形象可言,标准的男子坐姿形象。 可在那日苏看来,花祈安还是太过秀气,就算是吃个东西也是斯斯文文的,腿也太细了,腰不堪一握,皮肤跟自己一比,也太白了些。 那日苏看着“他”:“我都十五岁了,别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在我们草原十三岁就能娶妻,我还算年长的呢?” “呦呦呦……我以为多大的小屁孩,我十九岁知道吗?叫哥哥。”楚九月饶有兴致的打趣逗弄着。 像是小猫在逗一条小奶狗。 “老子才不叫!”那日苏努了努嘴,瞪了“他”一眼。 让他叫哥?! 无量山的上千土匪都要称他为大哥,怎么到了花祈安这里,自己就成小弟了呢? 不行!会被那群兄弟们嘲笑的。 再说了,他可不想只是称兄道弟。 “喏,吃一块。”楚九月笑了,拿起一块糕点往那日苏嘟囔的嘴里一塞,堵了个满满当当,那日苏瞪大双眼,倒是有些可爱。 雷雨天气一过,天气一日比一日燥热,就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阵灼热之感,笼罩着那日苏全身。 他耳朵通红,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躲闪,不敢看眼前,眉目如画,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笑起来,花苞随着身体一颤一颤的,清雅宜人,干净温柔形容他再合适不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樱花味,萦绕其中。 “你别笑了。”那日苏说的诚恳。 他怕忍不住,脑子一热就扑上去。 “笑也有错?”楚九月不解。 “嗯。” 只见那日苏重重的点着头,想了想,兴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立刻转移了话题:“这半个月你去哪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掉。 幸好“他”想好了,该怎么解释。 “我回了趟江南,那边有个亲戚常年都是我来医治,那天收到来信,听说他出事了,就着急赶回去,不带着你们,是我那亲戚实在隐秘,不见外客,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我是个医者,不将人治好,不会罢休,所以才耽搁了一下。” “男的女的?”那日苏捉住重点似的问道。 “啊?”楚九月懵了。 就这? “他”可是想了很久的说辞,这什么问题? 不应该问家住哪里?为何隐秘?什么身份吗? 那日苏再次开口:“男的女的?” “男的。”楚九月想,鹿鹿确实是男的。 “哦。”那日苏点了点头,狭长的眼尾往下一拉。 看上去也没有因为自己告诉了他而开心,反倒有些落寞。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楚九月问道。 那日苏搓着手上的茧子,“没什么,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楚九月:“……” 这孩子是吃醋了? 真要命! 这该怎么回答? 鹿鹿也很重要,他……也挺重要的。 楚九月指尖抵了抵下唇,沉思片刻,还未来得及开口。 那日苏见花祈安一直不回答,知道自己跟他口中的朋友想比是没那么重要,目光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心一阵抽痛,起身:“我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宽厚落寞的背影将一脸懵的楚九月掩盖在身后,径直的往楼下走。 这不是还没开口吗? 楚九月一脸茫然,而后真的望着窗外啃着糕点,认认真真思考起来。 谁更重要一点,有那么重要吗? 活着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不知道帝辞怎么样了,身体好没好,如果他出了事,那整本书就不存在了,那自己也就不存在了。 方子兰,穿书进来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是否还活着?自己究竟有没有同伴,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只是什么时候去平阳呢? 眼下李家的事情迫在眉睫,还不能走。 念及此,楚九月望着楼下双手抱胸,黯然神伤的那日苏,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哄哄孩子。 “你更重要。”楚九月朝楼下喊道。 只见那灰色长衫的男子,眼睫轻颤,猛地抬眸看“他”,登时就笑开了花。 脚步也轻快起来,就像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收拾着祈安堂里的各处药材,哼着草原的调调。 楚九月嘴角一阵抽搐,扶了扶额,小声喃喃道:“真就是好哄。” 张三李四面面相觑,看看楼上,再看看笑成花的那日苏,像看中邪似的盯着那日苏,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肯定是他们看错了。 曾经一个凶猛嗜血的霸主,此刻竟然因为花老大的一句话,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这是什么玩意? 别说这人是我们一夜之间杀光一座山头的大哥,他们不认识!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张三看着自己手里冒着热气的两盘肉,高声吆喝道: “花老大,饿了!下来吃肉!” 李四一听楼上叮叮哐哐的动静,面上一喜,立马又去后庭院端了两盘菜来。 一盘鸡肉,一盘红烧肉,还有几盘蔬菜令人垂涎欲滴。 楚九月已经好久没肆无忌惮的开过荤了,在宫里“他”只顾着同那老狐狸们斗智斗勇,都没顾的好好吃饭。 “他”迫不及待的抄起一旁的碗筷,一顿狼吞虎咽。 哪知一旁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哭声。 楚九月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唯有嘴巴还在咀嚼,望着哭成泪人的张三李四,“他”连咀嚼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 什么情况? 是吃的太快了?他们没抢到? 楚九月目光落在盘子里还存活的两块红烧肉,咕咚一声将嘴里的咽下,抹了抹嘴角,尬笑道:“那个……不好意思啊,要不我再去弄点?” “张三李四!没听见吗?赶紧的!再去买!买上十斤肉回来!” 那日苏的沙哑的吼声震了楚九月一激灵。 楚九月怯怯的道:“十斤……有点多了。” “不多,老大你看看,你这次回来,都瘦脱相了。” 楚九月揉了揉自己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心道:瘦脱相?有吗? “是啊,老大,我跟张三这就去多买点,你要是想吃就说话,想当年在无量山我可是大厨,这是去哪了啊?竟然饿成这样?” 楚九月:“……”那倒也不是,吃的很好,也很好看,还是由鹿鹿亲手做的,只是没时间吃罢了。 “四,快别说了,咱们这就去,晚了兴许肉就不新鲜了。” “哎,好嘞,我去拿个筐。” 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楚九月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是为“他”准备的? 楚九月沉思片刻,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盘子上,却感觉到一股无比炽热的目光正赤裸裸的盯着“他”。 “他”抬眸,尬笑道:“我要说其实我吃的确实很好,你信吗?” 只见那灰衫少年用一种极为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沙哑道:“你受苦了。” 得! 白说! 那日苏拉起“他”细长的手,一脸认真:“我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让花祈安受苦,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让花祈安长乐安康。” 楚九月瞳孔微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该拿什么拯救你呢? 楚九月只想告诉他,真的是想多了,只是看到那日苏天真坚定的样子,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底一股暖流油然而生。 —— 摄政王府。 古色古香的正厅中,到处都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布置的简单大方,却处处透露着低调的奢华之感,以淡木色为主,绿植为辅。 目之所及有十余人,乌泱泱的跪在身穿墨袍的男子身前,恭敬中透着一股压迫之意。 “王爷,七日之约为什么不动手?”傅青丝率先不悦的开口。 本来说好的七日之后听帝辞指挥,傅青丝等了整整半个多月也没有等到一星半点要动手的消息,反而听说帝辞连夜为楚九月捉萤火虫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他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不今日便带着反叛群众中能说的上话的人物,壮着胆子一起来质问,一定要问清楚,到底要拿这荒淫无道的女帝如何?传闻又是不是真的? “怎么?你们是来质问本王的?” 冷厉阴沉的男声环绕在正厅中,令乌泱泱的人群虎躯一震。 帝辞手里盘着腰间的和田玉玉佩,细长的指节摩挲着玉佩的纹理,一双桃花眼充斥着森然阴冷之感,令人生畏。 以前帝辞对傅青丝还保持着尊敬长辈之意,此刻却荡然无存。 跪在地上的众人明明都想好了说辞,但当看到帝辞那张阴沉的脸时,吓得低着头,不敢抬头。 那是摄政王,也是帝将军的公子,所以敬着。 二是帝辞可不是好惹的,他的手段狠辣起来,能在瞬间让整个家族,血流成河,化为灰烬。 这在之前的叛徒顾清欢身上,他们可是看的可是清清楚楚。 一夜之间,顾家百余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没有出现过,第二天去顾家宅子一看,浓郁的血气几乎将人的神经压垮,却没有活物的气息。 傅青丝老脸一慌,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低下头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青丝间夹杂着大部分的白发,声音微颤“王爷,臣不敢。” 可他想想,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可看身后的人一个个吓得跟个鹌鹑似的,心里一阵愤然,心想全都是废物。 这种谏言之事,还是只有他自己来,“王爷,臣跟了帝将军十二年,最是了解将军,他定也不想看到百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也不会同意王爷跟那祸乱苍生的女帝在一起!” 拿父亲来要挟他吗? 在一起? 他什么时候说过? “傅大人,本王何时说过要同陛下一起?”帝辞眼尾一抬,眼神深邃悠长,仿佛一滴墨在眸中淡开,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臣听说您为了陛下在山上捉了一夜的萤火虫,那不就是对陛下有心思吗?”傅青丝问道。 帝辞:“???” “这就是有意思了?”帝辞幽幽开口。 他只不过是觉得楚九月送给自己的丹药很管用,他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还要强上一大截。 拿了人的东西,就是要用其他东西还回去,这样才互不亏欠。 这种送女孩回礼的事,问陌离再合适不过,毕竟每次揽月生气,陌离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哄好。 他就想着问问总是好的,别在楚九月面前闹出什么笑话,丢了面子就成,陌离说,女孩喜欢的礼物是萤火虫,他就去捉了,哪里会想那么多。 等等。 连傅青丝这老古板都这么认为了,楚九月不会误会? 陌离!你等着! 念及此,帝辞手里的玉佩被搓出一阵声响,青丝拂过他带着怒意,棱角分明的五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意。 整个正厅都仿佛打上了一层冰霜,连带着傅青丝皱成一坨的额角都在凝固。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手都在打着颤:“兴许是臣听错了,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众人纷纷应和,头埋在地上,身体直哆嗦。 生怕惹得这位活阎王不高兴,不能活着走出这摄政王府。 帝辞眉眼淡漠,墨眉一蹙,摆了摆手淡然道:“都起来。” “谋反一事再等等。” 说完,便撩起墨袍,负手朝清雅苑的方向走去,陌离这会应该调查完桃花酥的事回来了,正好去质问一番,究竟出了个多好的主意。 众人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用袖袍拂去脸上的冷汗。 这他妈的也太吓人了! 多大的阴影啊! 再也不跟着傅青丝凑热闹了,再来一次,指不定就人头落地,血溅当场了。 只一瞬,众人纷纷瞪了一眼傅青丝,便逃命似的,离开了,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逃命要紧。 众人刚一走,正厅的屏风后,站着一位神色复杂的少女。 第68章 女扮男装,“英雄”救美 少女一身粉色纱裙,手死死攥着,露在外的一截白皙手腕上,青筋凸起,顺着纤细的腰肢往上看。 一张小巧玲珑,素若如兰的脸蛋映入眼帘,眼尾泛红,眼角下的一朵红色小花恰到好处的为她平添一股柔美之感。 咬着粉唇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她此刻委屈伤心极了,一双忧郁的眸子隐隐透着一丝不可置信。 不会的,阿辞最恨楚九月了,肯定是有了新的主意,才会这样做。 只是那萤火虫都是阿辞一只只去抓来的,她看到了。 她那天很开心,以为阿辞肯定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才会如此幼稚,这十多年,她很少看到如年少般幼稚的帝辞了。 原来那是给楚九月的。 为什么会这样? 阿辞肯定有他的想法,楚九月不是一直想得到阿辞吗,阿辞肯定是顺水推舟,让楚九月得到再失去,承受莫大的痛苦,再一剑斩杀,肯定是这样! 想到这,流觞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微笑,便去西市给帝辞拿药了。 西市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流觞心不在焉的有些,时不时会撞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被撞的人先是面露不悦,但当看清流觞那张脸时,被惊讶的合不拢嘴。 不丑,相反的让人一眼便移不开目光,忘不掉她眼角下那朵栩栩如生的红花,忧郁中带着惊艳之感。 只是总有好色之徒看着这活脱脱的一个为了心上人失魂落魄的小娘子,一脸猥琐相,舔了舔唇,搓着手就去摸流觞的脸。 “这小娘子长的真不错,甚合我的口味。” 流觞瞳孔一震,抬手打掉那男人粗糙的手,怒视着眼前油腻肥肿的男人:“让开!” 街上的摊贩纷纷驻足又叹着气低着头离开,没有人敢管,那人正是李家的姑爷方子正,没人惹得起,也不会有人去找李家二小姐告状,怕遭到方子正的报复。 “呦,又是一个有脾气的。”方子正乐的更欢了,他就喜欢有脾气的,性子辣的,要不是之前那个水鬼小娘子忒狠了点,还是那个小娘子更媚一点。 不过,眼前这个也不差,柔柔弱弱的,看着就好欺负。 让人忍不住想立马扑上去,蹂躏一番。 方子正魔掌擦拳,身后的三个黑衣侍卫也跟着舔了舔干裂的唇,对着流觞直打量。 方子正这次身上带着五千两银票,身边带的都是李家护卫里的几个高手,他们可没少跟着方子正捞油水,欺负良家妇女,次次都有他们尝鲜的份,自然关系匪浅,对方子正也是言听计从。 “呦,正哥,这小娘子脾气还挺辣,正合你的口味,不如兄弟们帮你把人带回去?” “对对对,现在就带回去,我记得那后面有家客栈来着,不如就在那解决一下?” “这主意好,那客栈里还有各种香料任君挑选,选个小娘子喜欢的。” 身后的三个侍卫纷纷出着主意,谁都不想放过这可以偷腥的机会。 被家里夫人管天管地管放屁,他们早就受够了,看到这可人娇俏的小娘子,兴奋极了。 方子正显然是动了心,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客栈上,再看看眼前的小娘子,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越发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探出大脑袋,往流觞胸间探去。 “滚开!”流觞如同受惊的刺猬,炸开周身的刺,用丝毫不惧的神色应对眼前的一切。 可心里却害怕极了,向后猛退两步,手止不住的打着颤,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恐慌。 “你就从了我!”方子正一把拽住流觞露出的白皙手腕。 流觞的手腕本就细又白,被方子正使劲一拽,登时就泛起一道道红痕。 “放开我!”流觞使劲儿挣扎着,却是白费力气。 那三个黑衣侍卫跟在身后,直把流觞往前推搡。 流觞眼眶通红,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辞,你在哪? 她此刻,无比希望帝辞找不到她能出来找找。 被几个大汉一推一拉间,流觞的眼泪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下。 屈辱不甘,还有极致的恶心之感蔓延开来。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温润带着急切的男声,钻进流觞的耳朵。 流觞双眼泛红的望着眼前清秀干净的小公子,像是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花神医。” 流觞声音发颤沙哑,一双通红的双眼在向“他”求救,楚九月心里一怔。 她本该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被父皇母后宠在手心里的宝贝,此刻受尽百般凌辱,在一众百姓面前被人强行拖走,向他们求救,却无人理睬,甚至拍打开她求救的手。 她又是多么的害怕无措。 楚九月越想越心疼,大跨步走过去,水蓝色的长衫在微风中,猎猎作响,鹿眸一凛,抬手就给了方子正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街道上的人纷纷驻足,连带着身后的几个黑衣侍卫也震惊了。 楚九月本来是看祈安堂的布局太过单调,出来买些花花草草的去养着,摆着也显的有生机,不料就撞见眼前这一幕,“他”急的推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眼里只有被欺辱的流觞。 那可是“他”的大腿啊! 方子正一阵错愕,捂着红肿的左半脸,不解的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小公子。 “花神医,你打我做什么?” 方子正本来还笑着挥着手同花神医打招呼,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被呼了脆生生的一巴掌,现在半边脸还火辣辣的疼。 “打的就是你!敢动我的人,你活腻了是!”楚九月闷头就是一顿骂,一巴掌拍开那肥肿不愿松开的手,将吓坏的流觞揽在身后,温声安抚朝身后惊慌失措的粉色纱裙少女道:“没事了,别怕,我来晚了。” 抬起手便温柔的为流觞,将两颊的泪水拭去。 眼前弱不禁风的粉裙少女,死死咬着的粉唇,渗着血,胳膊上被抓的道道红痕,有些肿,却丝毫不影响她抓着楚九月手臂的力气。 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松开便会荡然无存似的,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把握住。 楚九月鹿眸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尽是杀意。 没错,她想杀了这个方子正! 甚至让他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这小娘子原来是花神医您的朋友啊,失敬失敬。”方子正当即弯着腰谄媚的看向流觞。 流觞当即就缩到楚九月身后,盯着地上,手上的力度更大了,楚九月疼得蹙了蹙眉,见方子正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流觞。 楚九月手速极快,伴随着一道凛冽的罡风,银针刺向肥壮的男子左眼,溅起一朵朵血花,刺目惊心。 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张着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们都吓坏了,一个清秀白静的小公子,此刻手上还拿着血淋淋的银针,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就像是索命鬼一般,疯批可怖。 连躲着身后的粉裙少女,都震惊到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伴随着方子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围在身后的三名黑衣侍卫才缓过神来,赶紧上前疼得躺在地上直打滚的方子正扶了起来。 “大哥,没事?” 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敢欺负我们大哥,你是活腻了!”那三个侍卫,祈安堂闹事当天并不在场。 不知道花神医究竟是什么路数,他们此刻只知道自己的大哥被人欺负了,到手的美人也被人抢了去。 他们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憋屈又愤怒。 直接扬起手中的剑来,朝楚九月二人砍去。 “花神医!”流觞惊呼往前跨了一大步,却被楚九月拦在身后。 楚九月能感觉到身后的少女在拗着“他”的劲往前跨步。 “他”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些,分明比身后的眼眶通红的少女才高了半个头,一袭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却将身后粉裙的少女挡的严丝合缝。 鹿眸丝毫不惧的望着眼前的三名侍卫,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握着几根银针,泛着暗芒。 刺啦! 刀剑在半空中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一米长的大砍刀,寒芒乍开,身穿灰衫的少年,脚步轻点,旋身接住掉落的刀,宽厚的背影挡在楚九月身前,猛地朝那三名黑衣侍卫砍去。 一双鹰眸满是寒意,手持大刀,翻转手腕,如一阵风般上前冲去,一刀便架在三人的脖颈上。 瞬息间,三人的脖颈便被抹开一道暗红的口子,往外渗着血。 那日苏歪了歪头,发出骨头的咔嚓声,唇角一挑,痞里痞气问:“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好汉饶命!”那三人纷纷求饶,吓得直打冷颤,生怕那日苏手一抖,便轻而易举要了他们的小命。 哗啦啦…… 浓重的尿骚味蔓延开来。 那日苏眉头一拧,撇了撇嘴,头迅速扭了过去。 那三人竟然都吓尿了! 那日苏看向楚九月,“老大,你怎么说?” 老大!!! 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公子竟然是这悍匪的老大?!! 就他喵的离谱!! 众人吃惊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这一会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太多,容他们缓缓。 还未等楚九月开口。 方子正便捂着血淋淋的左眼,扑通一声跪在楚九月面前,边磕头边扇自己巴掌:“花神医,我错了,你们打的好,要是不解气,就再浮梦打几巴掌,我是真不知道这位是您的朋友,要是知道,我肯定当祖宗一样的供着。” 他吓得不轻,整个后背都被浸湿了,那日苏他打不过,就连眼前的花神医,他更是不能得罪。 “您瞧,我今儿这是专程给您送钱来了。”说着,方子正把手上的血往自己灰色的长衫上抹了抹,在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谄媚的冲着楚九月一笑。 吓人! 尤其是那只眼睛血淋淋的,眼珠往外耷拉着,还往外渗着血,这一笑有些惊悚。 再整个阴间音乐,能直接把楚九月送走。 楚九月眉头紧皱,目光移开,落在那白花花的银票上,整整五千两,抚平了“他”的皱成一团的眉头。 回眸问道:“流觞,你来说,想让他们活便活,想让他们死便一刀宰了。” 当然要问过女主才行,说啥就是啥,不能因为钱,败光了自己在女主眼里的印象就是了。 这种畜牲不配活着,真不知道昭和那样知书达礼,端庄的女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孩子? 她开始隐隐担心方子兰会不会不是什么好人。 流觞偷瞄了一眼,虽然还是愠怒,但看到方子正眼睛已经瞎了,再看向被吓尿直哆嗦的三人,怒意消了不少,再加上她可不想帮助她的花神医因为这个当街杀人,被官府抓了去。 “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便放了。” 见那粉裙少女松了口,楚九月转身便抄起银票,“那日苏,把那三条狗放了。” “得令!”那日苏应声,狂拽霸气的收了刀。 “我们老大仁慈,今日放了你们,若是不知悔改,哼哼……”那日苏冷哼一声,耸了耸背着大刀的宽肩。 吓得那三个黑衣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口口声声叫的老大方子正呢?自己都顾不过来。 方子正绝望的将伸出去的胖手,收了回去,冲着楚九月嘿嘿一笑:“花神医,那咱们这也算是交易成功了,什么时候能来李府给我岳父大人医治呢?” 等茹儿成了李家家主,他定要让祈安堂为这只眼睛,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等我回去收拾一下药箱,你先去府上等着。” “一口一个老丈人的叫着,你已经进门了吗?” 楚九月朱唇轻启,语气淡然,没有一丝温度。 方子正显然没有在意她后面的话,一门心思嗯只记住了前半句。 “哎,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茹儿这个好消息。”方子正面上一喜,急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但凡有人挡路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推开。 毫不收敛自己的蛮横,转过头对着楚九月又是一阵嘿嘿的笑容。 楚九月柳眉一阵抽搐。 艹! 方子正你能不能别笑了! 这也忒吓人了,早知道不把银针拔下来了,就插在上面,也比眼珠耷拉着好看一点。 不过,那样银针是不是就少了一根,送给这样的畜牲,那才是可惜了。 不过,再看向那血淋淋的银针,楚九月觉得有些恶心。 脏! 回去一定要好好擦擦,消毒。 “他”正想着,衣角被人拉了拉,楚九月回眸,一双鹿眸宛若春水在荡漾,温声道:“别怕,没事了,我带你回祈安堂,那是我的地方,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第69章 铃兰毒未解?帝辞时日无多? 粉裙少女原本自卑的眸子,亮了亮,只是转瞬即逝,蒙上了深深的担忧之色:“李家在永安城盘根复杂,势力庞大,不是好惹的,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花神医也不会得罪李家,我现在就去李家解释清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不能连累你,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江南,别让李家的人抓住你。” 流觞说着,转身便要走,楚九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落在她手腕的红肿上,眉头一皱,从腰间掏出小白瓷瓶,倒在少女红肿的手腕上,轻轻揉着,吹着。 一阵阵从朱唇皓齿间传来的凉风,席卷着流觞的手腕,她很是不自在的将手缩了回去。 温润纯净的男声响起:“那你怎么办?” 流觞瞳孔微缩,眼前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一缕青丝在鹿眸前轻轻晃动,眼眸呈琥珀色,宛若一汪春水能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个头不高,瘦瘦的,但腰细腿长,精致的五官仿佛是画里走出来似的没有一丝瑕疵,白皙秀气,衬得唇瓣越发红润,天真纯粹中又有一股书生气,是让人舒服一眼惊艳的存在。 “阿辞,会来救我的。” 流觞垂眸躲闪着投过来的炽热目光,坚定的说道。 “嗯。”楚九月点了点头,“不过,我不允许你去,放心,我没事,他们李家还需要这一手医术,不敢拿我怎么样,这钱就是他们送来的,为的是换我出诊。” “和李家的梁子早就结下了,不是因为你,所以无需想太多。” 楚九月耐心解释着。 “他”自然相信帝辞会去救她,只是根本不需要,自己抱抱女主大腿就好了。 再说了,和李家本就结下梁子了,多一件事不多,少一件事不少。 只是,总感觉后背被一道目光灼烧的有些难受。 回头看向那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灰衫少年,正一副苦大仇深似的盯着自己再次握向流觞的手,跟欠了他钱似的,脸黑的吓人。 登时楚九月便松了手,看着那日苏笑道:“相信我们心胸宽广的那日苏,不会生气的?” 这种醋不会也吃? 只是想牵流觞回去罢了。 下一秒,那少年双手抱在胸前,径直的朝“他”走过来,故意撞了一下“他”瘦小的肩膀,沉声扔下一句,“会。” 楚九月:“……!!” 话音刚落,楚九月便只看到一个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醋味。 这他妈的就离谱! 孩子啊,你姐姐我就交个朋友而已,这管的也太宽了? 怎么越来越觉得有自家小狗狗护食的意思,生怕别人抢走似的,占有欲过分了! “他好像不是很开心,花神医要不要去哄哄?”流觞瞄了一眼那少年,便迅速收回眼神。 “不用,他啊,就小孩子脾气。”说着,楚九月揽过流觞的手臂,一副好姐妹逛街的样子,声音却不忘伪装成温润的男声,“走,我带你回家。” 流觞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念在花祈安刚刚救了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便被他一路拽回了祈安堂。 祈安堂的人似乎都不喜欢她,一看见她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躲到后院去忙活药材,明明都已经晒干的药材,又被拿出去晒了一遍。 还时不时撇她一眼,让流觞很不自在。 “那个,花神医我还是先回去,他们好像并不欢迎我。” 见那粉色纱裙少女,眸色一暗,头深深的埋了下去,背影落寞的往外走,楚九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在这待着,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们啊,就是有些认生,慢热,过一阵子就好了。” 那日苏,张三,李四三人互看一眼,愤然的去摔打自己手中的药材,跟扔沙包似的。 张三李四不喜欢流觞,完全取决于自己大哥不喜欢。 他们自少时同那日苏一同长大,忧他所忧,想他所想,自然他厌弃便顺着一同厌弃。 那日苏脸色一黑,将手里的药材一扔,愤然的的上了二楼,踩在木阶上发出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生怕楚九月注意不到他情绪似的。 楚九月:“……”一会再哄。 楚九月回神,突然想到了什么,给流觞倒了杯水压惊,问道:“帝辞呢?怎么放心你一个漂亮姑娘自己在外面呢?” 若是流觞要出街,帝辞该跟着才是,既然没有,那会不会是病情加重了? 不可能啊!药都给他了,难道不信任自己,还是没吃? “阿辞不知道,我是看他受了伤,就想出来给他拿些药回去,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放浪之人,还好遇到了你,算上这次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了,流觞无以为报,若是有任何吩咐,定不负所望。”流觞一脸严肃认真的说着。 流觞选择将关于自己身份的事全部隐瞒,完全是怕花祈安这样良善之人,卷入这场权谋之争,会伤及无辜。 知道的越少,对花祈安来说,是最好的保护。 “帝辞受伤了?” “嗯。”流觞也是从陌离口中听来的,陌离那个大嘴巴,拿着武学典籍勾引一下,便什么都会说。 流觞点了点头,抬眸问道:“花神医,你可知道铃兰?” “知道。” “那有办法医治吗?” “他最近可有什么症状?”楚九月鹿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症状……”流觞小声喃喃着,沉思片刻,眉头紧锁道:“每日酉时都会吐血,阿辞怕我担心瞒着我,可我一早去给他送吃的,发现地上有一摊血忘了清理,血是深紫色的,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却不是血的味道。” “几天了?” “二天。” 见花祈安白静的小脸上肉眼可见的蹙着眉头,流觞越发焦急担心:“花神医,怎么了?有话直说。” 楚九月有一瞬间的恍惚,脸色凝重。 两天。 酉时。 血呈深紫色,带有淡淡的香气。 这分明就是铃兰之毒,临死前的症状。 怎么可能?一丝残存的毒素都不该有的。 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绞着疼。 “花神医。” 一道熟悉的带有浓浓磁性的男声从祈安堂内响起。 拉回了楚九月所有的思绪和目光。 “他”循着声源望去,来人一袭墨袍,身材高挑,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高贵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被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深深吸引,移不开目光。 “帝辞。”一道温润纯净的男声小声嘟囔一声,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转而,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楚九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面色惨白的人,顾不得太多冲上前去便抓住墨袍男子的手腕,把脉。 怎么如此虚弱? 这毒不但没解,反而加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脸惊疑的望着那金冠束着高马尾的男子。 只见他抽回手腕,手背到身后,薄唇轻启道:“有劳花神医挂心了,在下前几日中了毒,时日无多,咳咳……” 说完他掩着嘴轻咳了几声,身子摇摇欲坠的随之震颤,仿佛风一吹便能将眼前的人儿轻易吹倒。 “阿辞,你怎么样?”流觞急忙小跑着奔向帝辞,搀扶着帝辞问道。 她轻声细语的样子,入目皆是担忧的神色。 包括眼前的楚九月亦然。 “无碍。”帝辞将手抽了出来,刻意同流觞保持着君臣的距离。 他本来在清雅苑同陌离争论,萤火虫当礼物一事,可无论怎么说,都是败下阵来,陌离处处占理,他也不是真的想同陌离计较,处处让着。 如此幼稚,只是这平时太过无趣,逗弄几句,才能给这黯淡无光的生活添些色彩。 还好揽月站在他身后,陌离有什么话都得憋回去,憋的脸红脖子粗,引人发笑。 中毒是真的中毒,不过这毒是他自己服的,为了引蛇出洞。 服毒这件事也只有陌离知道。 流觞知道他中毒,包括今天出来拿药,都在他的掌握算计之中,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公主殿下会遇到那几个好色之徒。 更不会想到救下流觞的会是花祈安。 眼下要是拒绝医治,反倒引的外面暗中跟踪之人生疑。 没办法,他让陌离去了西市其余所有医馆跑,就是避开了祈安堂。 帝辞怕依靠花祈安,自己的毒真的就解了,毕竟那瓶药都是花祈安研制出来的。 如今这般,只能硬着头皮上。 还未等帝辞理完思绪。 “跟我上去。”一道温润的男声,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话音刚落,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便拉起帝辞的手腕往楼上走。 帝辞瞳孔微缩,视线落在眼前弱不禁风的小公子头顶上,发间淡淡的樱花香味,萦绕在高挺的鼻尖,他手猛地攥紧,又松开,桃花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味道…… 很熟悉…… 像楚九月身上的味道…… 怎么会? 温润的男声再次响起,“那日苏,来客人了,你先下去,记住,别让任何人上来打扰我施针。” 那日苏看着一身墨袍的男子,面色惨白,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惊尘绝世,清冷高贵的气质,让他记忆犹深,以至于只是在楼上看到一个身影,便认出来来人是那天花了大价钱的金主。 一想到花祈安说的去给老朋友治病,会不会是眼前的男子呢? 看花祈安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想必伤的很重,还是等医治完了再同他生气。 念及此,那日苏一把提溜着粉色纱裙少女的后脖颈衣领,嫌弃的只用了一根手指头,只拎起一点粉色边缘,声音浑厚命令道:“走,出去。” “那……”流觞刚想说什么,但看到花祈安朝自己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一并出去了。 “坐下。”温润纯净的男声响起。 帝辞应声坐在窗边的座位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花祈安。 眼前的花祈安,柳叶眉长而细,一张鹅蛋脸白皙的没有一点瑕疵,的确秀气,朱唇皓齿,明眸善睐,两缕龙须青丝为他添了几分英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纯真良善没有一丝杂质,却让帝辞觉得莫名的熟悉。 真的像陛下。 “花神医,你跟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楚九月从腰间掏银针的手顿了顿,很快便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在墨袍男子手腕上扎了一针。 一脸坦然道:“我们只是见过,说过几句话罢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很像。” 楚九月猛地抬眸,正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眸,倾身朝自己凑过来,离得越来越近,仿佛要将“他”的面具揭开。 “说笑了,那可是当今陛下,怎是我一俗人能冒犯的?”楚九月下意识的垂眸,不看他,语气平淡,手上扎针的动作却一直未停。 眼下帝辞的手腕上已经密密麻麻扎了十根银针,深紫色的血蔓延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透过指尖在往外排血。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帝辞终于收敛了试探的目光。 或许真的是想多了,楚九月又怎么会如此精湛的医术。 眼前的分明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公子。 这一手医术在整个东莞都是难寻的。 楚九月生在锦衣玉食中,可从来没有学习过医术。 再加上花祈安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又怎么会是心狠手辣的楚九月呢? 想到心狠手辣,帝辞眸色一滞。 现在的陛下同以前变化还真是两个极端呢。 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收回思绪。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尤其是窗外仔仔细细观察了良久,看到摊贩中一道鬼鬼祟祟的男子身影,嘴角似有似无的往上勾起,幽幽开口道:“怎么样,花神医还有救吗?” “说,怎么会又中毒了?” 楚九月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这分明是二次中毒,心脏处还有在宫里时给他的丹药护着心脉,所以很容易排除余毒,依靠帝辞的能耐,让宫的柳太医一看便可轻而易举的化解。 隐瞒一件事情对帝辞来说再简单不过,怎么会单单让流觞发现呢?肯定早有打算。 若是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推断,眼下这一刻楚九月可以确定。 第70章 事情知道的越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楚九月只觉得手腕处微微刺痛着,一双扎满银针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骨节分明的大手,能明显看到由于血液淤堵,而凸起的青筋,如盘根错节的树枝,一直延伸到手腕。 “看出来了?”帝辞眉毛挑了挑,声音低沉。 “自然,别忘了我是一个医者,对于这种现象一看便知,说,到底怎么弄的?” 楚九月见他眸色一沉,只敢用气声说着。 帝辞怔了一瞬。 眼前的花祈安比他想象中要聪明的多。 面对眼前求知似的明亮双眸,帝辞的手一松,侧身往靠窗的塌上一躺,看上去虚弱不堪,还不忘用嘴掩着轻咳几声。 终是没有开口。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 话音刚落,楚九月从一旁拿了个枕头,细心的让他躺着,那墨袍男子这才收回投向窗外的冰冷目光,落在眼前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身上。 只见那清秀的小公子因为施完针,身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的他白皙的肌肤越发莹润,微微露出来的脖颈下方,已经汗如雨下,浸湿了全身。 天气是真的燥热,那清秀小公子起身从桌上拿了几颗冻成冰的红色果子,盘核桃似的盘了起来。 朱唇轻启问道:“吃吗?” 帝辞摇了摇头,将视线收回,目光再次落到窗外鬼鬼祟祟的奴仆装扮男子身上。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觉得眼前的人,一举一动像极了楚九月。 那奴仆男子时不时的往楼上瞅,见帝辞面色苍白的躺在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才往东市的方向走去。 那人走后,帝辞登时就换了个人一般,一只手抵在后脑,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慵懒的躺在那。 他望着房梁上的檀木,精致雕琢过的侧脸,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天上最尊贵的仙君,睥睨天下。 帝辞的眼神深邃,如一滴墨水在眸中淡开,神色复杂。 他沉思片刻,微微阖上眸子,薄唇轻启道: “事情知道的越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无论你做什么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若是有事,直接找我便好,我随叫随到。” 男主要往东,打死都不能往西。 虽然帝辞不说,但楚九月全部都看在眼里,分明就是身后跟了条尾巴,不能暴露自己,想引蛇出洞罢了。 就算书中都没写,但凭借“他”这么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要猜剧情分分钟的事。 既然男主都说不让“他”知道了,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今日若是有人问起,还望花神医继续帮我隐瞒身体已经康复的事实。” 帝辞能够感觉到,随着花祈安一根针一根针拨出去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无比舒畅,毒已经完全解了。 可心底却无缘由的信任眼前的花祈安。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快的信任一个人。 “嗯。”楚九月点了点头,叮嘱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知道吗?刚才把脉,察觉到你心肺处有丹药护着,才没伤及心脉,不然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楚九月说的没错,若是今天帝辞没有来祈安堂,又或者晚来半刻钟,他就真的会死。 见那墨袍男子眼帘微抬,嘴唇微微张开。 花祈安丝毫不给墨袍男子开口感谢的机会,摊了摊手,“既然毒都已经解完了,那……” 楚九月摩挲着大拇指和食指,“钱呢?” 帝辞:“……” “看在你是老顾客,可以给你打个折?” 温润的男声说着帝辞听不懂的话,帝辞眉头一蹙,疑惑道:“打折?” 他的语调上扬,声音平淡,却也透着冰凉之意。 “对……或者一两银子就成。”楚九月感受到他的威压般,顿时败下阵来。 “他”明明天不怕,地不怕,打的过流氓,聪明才智更是不在话下,却怕极了眼前清冷高贵的墨袍男子。 帝辞皱眉,“他”怂。 帝辞脸色阴沉,“他”怕。 帝辞语调寒凉,“他”怕的要死。 那是来自神经的条件反射,没办法控制。 此刻那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垂着头,扫过床上慵懒阖着眸子的帝辞,又迅速将视线收回。 只听那男子声音带着倦意:“那就一两银子。” 楚九月:“!!!” 这么抠的吗? 这嘴,该打! 楚九月猛地抬眸,努了努嘴还想在价钱上辩解一番,却一时间怔住了。 那墨袍男子呼吸逐渐均匀,他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拖着后脑勺,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以一种极为潇洒慵懒的姿势睡着了。 帝辞是冷白皮,光打在他的领口上,皮肤都在发亮,近乎透明,能清晰的看到他完美的下颌骨,凸起的喉结,极致的性感。 视线顺着喉结往下移,胸膛处起起伏伏,窗边的微风眷恋的扫着他额角的碎发,好整不整的将青丝吹到两鬓,墨眉尽显无疑,羽睫纤长,五官无可挑剔,宛若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楚九月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男主的美貌真的是没话说。 要是跟鹿生比。 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清冷高贵的腹黑型,脸部线条冷峻,一个是润如玉的俊美型,脸部线条流畅柔和。 可男主注定是女主的,不属于“他”。 念及此,楚九月的眸光晃了晃,收敛了目光。 已经两日了,也不知道鹿生在宫里怎么样了? “花祈安。”一道浑厚的男声,钻入“他”的耳朵,声音很小,刚好是“他”能听到的音量。 帝辞睡的正熟,楚九月蹑手蹑脚的跟在那日苏的身后往楼下走。 眼前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束了个小辫子,泛着黄的头发,刚好到脖颈的位置。 身上的灰衫已经穿的有些褶皱,腰间用一团白色的布条缠着一圈又一圈,显得他愈发强壮。 只是他的灰衫袖子穿着有些短了,手腕露出一小截,是黄皮,但绝对不黑,手腕不粗,看上去“他”一只手刚好握住。 楚九月在身后打量着那日苏的身形,心想也该为这小孩做几件合身的衣衫了,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有一丝丝的自责。 “还生气吗?” 温润纯净的男声落在那日苏的耳畔。 那日苏脚步一顿。 楚九月低着头,见那灰衫少年不走了,“他”也停下了脚步。 由于站在台阶上,楚九月看上去同那日苏一般高。 只见那日苏,双手抱在胸前,头埋的很低,也不说话也不动。 楚九月继续伪装着男声解释道:“流觞同我一见如故,她有事我不能不管。” “一见如故?”那少年声音低沉,末尾的音调上挑。 “嗯。”楚九月轻声嗯了一声。 二人再次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良久,眼前的灰衫少年动了动身子,并没有往前走,而是猛地转过头来,一双鹰眸与“他”对视。 楚九月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难过之色。 “花祈安,你把我当成什么?” 那日苏的手放在两侧,攥紧又松开,面对花祈安就算他再难过愤怒,情绪再不可控,也都能忍受住不少。 至少不会冲动到去杀人饮血才能缓解自己的情绪。 就连冲着花祈安大声咆哮,生气,他也做不到,每次都会变得不认识自己。 他都嫌弃自己烦,跟个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容易委屈,爱吃醋。 楚九月伸出手摸着他的头,哄小孩似的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当然是朋友啊。” 可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憨憨的傻笑着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同往常相处一样,该怼就怼。 他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隐忍着在打转,不让它往下掉。 楚九月心里一怔,“他”慌了,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将手移开,不知所措的垂到两侧。 只见那灰衫少年沙哑道:“花祈安,你知道你不在的大半个月,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有问过一句吗?所有的事情我仿佛是个局外人,你每天都很累,累到吃着晚饭就能睡着,每次送你回去,睡觉眉头都是皱着的,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所有人,所有事都比我重要,我不是气你带谁来,我只是气不过你的精力都放在旁人身上,那你自己呢?” 那日苏双拳紧握,声音哽咽,拉起水蓝色长衫小公子的手臂,水蓝色长衫掩盖的白皙肌肤上,清晰可见的划了一道红痕:“花祈安,你都不知道疼的吗?” 楚九月一怔。 “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受伤了。 什么时候受的伤呢? 可能是那陈家三个侍卫刀落下来的瞬间,“他”抬起手臂挡了一下,不小心划到了,伤的很浅,血只浸湿了内衬,并没有渗出来,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后知后觉的胳膊才有一丝丝的刺痛感。 只是都没有此刻的心难过。 看着眼前强忍着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着转的那日苏,“他”的心口腾的升起一股窒息感。 是啊,那日苏什么都不知道。 那大半个月,祈安堂里没有一个医者他又是怎么过的呢? 怎么在半个月内认识了这么多的草药? 怎么认识的这些草药的字? 又是怎么学会的晾晒草药? “他”都一句未曾问过,似乎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是“他”错了。 楚九月的目光落在那灰衫少年握着的手臂上,“那日苏,对不起。” 那灰衫少年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倒在小公子的手臂上的红痕上,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日苏。”楚九月轻声唤了一句。 “嗯。”那日苏的鼻音很重,在沙哑的喉头挤出一个字。 他的手心的茧子不厚,却也清晰可见,指尖触碰上那道红痕却很轻很轻,很难想象那双杀人如麻的手,此刻竟细心的替楚九月抹着伤药。 像是在触摸着稀世珍宝,生怕弄疼眼前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似的,俯身凑近轻轻吹着凉风,减少着手臂上的痛感。 “那日苏,这药你是从哪来的?” “刚才你掉地上的,我见你给那女的抹过,心想应该是治疗外伤的,就捡起来了。”那日苏涂完了药,将那白色瓷瓶递给“他”。 楚九月接过,一时有些恍惚,只听那浑厚的男声再次响起,通红的眼眶亮了亮,由于被泪水洗过,那双眼睛透亮:“既然你不问,那我不介意说给你听。” “那日……” 楚九月还未说完,便被那日苏打断了,“你只管休息,老子来说,你听便好。” 那也不至于累到连话都说不了。 他的声音像是在命令,可就是让人觉得莫名舒心感动。 “那半个月,祈安堂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有很多的外来人在门口排队,一等就是一天,怎么赶也赶不走,没等到自然也就开始闹事。” “闹事?”楚九月惊声问道。 “喏,这把刀他们都害怕,自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那日苏耸了耸肩,那大刀在他的肩膀上,一上一下。 “那就好。”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楼下,见没有人,人应该都在楼上休息,“跟我来。” 楚九月被猛地一拽,一个没站稳头抵在了宽厚的脊背上。 此刻能清晰的听到灰衫少年剧烈的心跳。 扑通… 扑通! “那日苏,你怎么心跳这么快,身体不舒服吗?” “你的身体怎么越来越烫了?是发烧了吗?” 说着,楚九月扶了扶灰衫少年的后背,让自己成功站起来,走在楼梯的左侧,擦过那日苏的肩膀,站到他的面前,比他低一阶的位置,抬头望着他。 楚九月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头。 不烫啊? 怎么这脸还越来越红了呢? 跟充血一样? “那日苏。”楚九月轻声唤道。 眼前的那日苏仿佛定格在那,一张脸红到了耳后根,眼睛连抬都不敢抬起来,眼看着那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再次弯了弯身子抬头盯着他看。 那日苏猛地抬头,“那个……是……天太热了。” “快跟上!” 灰衫少年三步并作两步下台阶,跟逃命似的走到贴满药材名字的药柜,看了身后的楚九月一眼,转身指着其中一个个药柜道:“这是当归……” “鹿茸…” “雪子兰…” “……” 第71章 没想到鹿美人,杀人不眨眼! 那日苏指着一个个药柜上的字,一一介绍着自己当下认识了多少字。 见那小公子一次比一比吃惊,那日苏有一点点骄傲。 “你怎么认识这么多字的?不是说不想学吗?”楚九月问道。 “每天多在西市的医馆待几天,其他医馆每每抓药,叫名字,我都偷偷拿着小本子记下,回来之后日复一日的练习,也就都记住了,是不是很聪明?” “不学没办法,我怕等不到你。” 只要祈安堂还在,花祈安才能有所牵挂,才能回来,那大半个月,那日苏对花祈安能回来,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可他舍不得。 如果真的离开了,他就真的见不到花祈安了。 那日苏眸光一暗,稍纵即逝。 下一秒,那日苏一脸等着夸奖的笑着望着那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 “嗯,我们那日苏最聪明了。”楚九月眼尾泛红,重重的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变迁,都要让眼前的那日苏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把他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去照顾,去疼爱。 楚九月知道没人交给那日苏,他学习这些字,认识这些草药有多困难,同行之间,又怎么会如此和睦,让他呆在自己的地盘学习。 只不过是怕那日苏手中的刀罢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嘲讽嫌弃。 念及此,鹿眸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可楚九月强忍着,愣是在眼眶里打转,也没让一滴眼泪掉落,嘴角却是笑着的。 那日苏不解的学着他的样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代表你表现的很好很棒,是对你的肯定。” “哦。”那日苏恍然大悟,同样朝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二人相视一笑,就连门外的栀子花都快乐的吞吐着花苞,枝条一直蔓延到祈安堂的门口,遮挡了檀木门框的一角。 随着风动,无数白色花苞频频点头,向着祈安堂的门框内争先恐后的朝里面探头探脑。 随着祈安堂的花香越来越浓郁,二人的羁绊也越来越深。 可如果有一天,那日苏知道自己就是楚九月,又会是怎样的画面呢? 楚九月不由得开始担心。 “他”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告诉那日苏,自己的身份。 只是看着眼前天真纯粹的灰衫少年,楚九月怎么也开不了口。 —— 皇宫。 红墙绿瓦间一群男奴焦急的走在路上。 兴许是天气太过燥热,没有人愿意停留片刻,匆匆往如仙殿的方向走去。 一群男奴的身前,是身穿墨绿色长袍的陈安。 “快将柳太医开的药送上来!”陈安走到如仙殿,在天蓝色纱幔中,小小的身影若隐若现,一会儿便走到最后一层纱幔,厉声吩咐着身后的男奴:“这几日都给我好好伺候,别忘了这可是陛下最宠爱的鹿美人,若是再照顾不周,拿你们是问!” 话音刚落,身后的男奴头埋的越来越深,整个身子僵直,放在腰间的手在发抖,其中一个个子最小的男童,端着一碗汤药走到陈安面前。 那男童不敢抬头,将汤药双手往陈安眼前递了递。 陈安伸出小手将药碗端过,拿起银针试了试。 见没毒,才厉声喝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没有照顾好鹿美人是你们的错,这次让鹿美人伤了手,若是好不了,你们的项上人头等着搬家!” 陈安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带着愠怒,心里仿佛还压抑着熊熊怒火,由于没有发泄,他整个人脸红脖子粗的。 也不怪陈安对如此生气,他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十个做事精细的奴才,安排到了如仙殿,本来如仙殿有了不少人气,只用了两天时间,连庭院的花花草草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就连鹿美人也偶尔坐在庭院里,同那群奴才们说着话,逗趣两句,脸上时不时的会洋溢着不曾出现过的轻松笑意。 那群男奴也知道鹿美人喜静,做起事来轻手轻脚的,不会多说话,只有鹿美人先开口,他们才会跟着应和两句。 只两天的时间相处,奴才们都对这位温润如玉,心地良善的美人所改变。 原本他们都欺负过鹿生,只是现在他们想一直留在如仙殿保护鹿生,保护这宫里不易得的纯善。 陈安也按照陛下的吩咐,每晚都会在庭院内撒上龙涎香让鹿美人睡的安心些。 可就当他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后宫的贤妃,西厢国县丞唯一的公子竟然与自己的贴身侍卫私通。 陈安今日便去解决此事,将那侍卫关押进天牢,等陛下休息够了,听候发落。 只是就半晌时间,鹿美人的手便受伤了,经柳太医诊治,是刀伤,伤口很深,幸亏及时医治,不然便会失血过多而死。 让陈安提心吊胆的,是陛下曾经说过,任何人都不能伤害鹿美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然便让其粉身碎骨。 更何况这次伤口很深,伤口自纤细的指尖一路延伸到手背连接手腕的地方,能清晰可见白色的骨头,血止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止住。 如果不是柳太医,鹿美人的这只手都要废了。 念及此,陈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拧着眉头,目光落在手上端着的木盘上。 那汤药冒着热气,氤氲在陈安煞白的小脸上。 身后的男奴躬着身子,手抖一直没停过,额角的冷汗逐渐蔓延至全身都湿透,一丝的声响都不敢出现。 他们也在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们都围在庭院内,鹿美人一如既往的坐在庭院中心的石桌旁,侧着身子,单手托着那张俊美的脸颊,阖着眸子在小憩,宛若画中人,让周围争奇斗艳的花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他们知道鹿美人喜欢清静,没有人敢出声去打扰,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庭院。 早知道,打死他们都不会离开! 那一盏茶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吱呀~ 良久,殿门被陈安推开。 知道鹿生喜欢清净,十个奴才们纷纷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等着属于他们的审判来临。 “鹿美人,您还好吗?” 一道捏着嗓子的太监音,钻入鹿生的耳朵。 躺在床上的鹿生,目光迅速从屏风的方向收回,再次阖上眸子,拧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苍白的唇瓣轻启道:“陈公公,放心,无碍。” 陈安踱着小步子,缓缓走到床边。 入目身着青衫的少年,正撑着白皙的手臂倚靠在床檐边。 下一秒,那少年疼得发出嘶~的一声,那缠着一圈又一圈白纱的左手,凸出鼓鼓的一层,迅速抬起,往身侧一放,他整个人还没坐稳,倚靠在床边的姿势有些歪,看上去很不舒服,眉头拧紧了几分。 陈安手猛地往前凑去,又收回,在胸口掏出一块锦帕,这才小心翼翼的隔着锦帕将那虚弱的青衫小公子的身子往上撑了撑。 让他整个身子不那么歪着,难受。 “多谢。”鹿生温声道。 殷红的唇瓣比了没有一丝血色,脸色也越发苍白,整个人仿佛血液快被人放干了。 他身材高挑,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健壮之感,有的只是骨子里都透着的弱不禁风,柔弱无骨。 “鹿美人,您可有印象是谁伤了您?”陈安将锦帕收回,递上汤药。 鹿生接过汤药,葱白的指尖冰凉贪恋着汤药碗边的温暖余热。 他垂眸道:“我只记得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面纱。” “还有吗?”就这些特性根本没有办法调查出是谁,陈安一脸凝重的望着他问道。 鹿生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喏,陈公公这个荷包给你,兴许是那人走的匆忙,掉在地上的,凭借它应该能找到凶手。” 鹿生近几日总是觉得困倦,今日尤甚,他睡的很沉,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剧烈痛感,他才皱着眉头睁开双眼,迷离见他只看到了一个仓皇而逃的背影。 救下他的,便是此刻躲在屏风后的上官逸, 若是在这时候出现在如仙殿,陈安肯定会怀疑上官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选择躲过去为好。 陈安接过那白色荷包,眉头一蹙,荷包上绣着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手工精巧,栩栩如生。 “好,奴这就去查,鹿美人好好休息。”陈安起身拱手,目光落在那缠满白纱的手上,久久不能移开。 他慌了,陛下说休息两日,这两日已过,陛下怕是也要出寝殿了,若是让陛下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公公无需自责,此事与你无关,我想陛下也不会责怪你。”鹿生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用宽袖的青衫遮了遮受伤的手,出声安抚道。 “鹿美人放心,奴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陈安一本正经的拱手说着,转身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踏出殿门槛,屏风后那道黑影动了。 “没想到,我们一向柔弱的鹿美人,杀死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屏风后,一袭靛蓝色长衫的男子,胸口露着大片雪白,外衫宽大,似有似无的落在脊背间,腰肢摇曳,一双眉眼带着调侃之意。 “逸美人,穿好你的衣服。”鹿生起身,一改刚才羸弱不堪的样子,用手撑着猛地坐起来,蹲在床边。 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陈公公一行人根本不知道鹿生的忍痛程度,只记得从前陛下每每折磨鹿美人,他们都能听到哀嚎声。 那些皆是来自鹿生的伪装,也来自原主楚九月的要挟。 他叫的越是凄惨,原主楚九月就越开心。 “真是多管闲事。”上官逸嘴上不满的说着,手却诚实的将靛蓝色长衫自腰间揽了上去,往胸口前拽了拽白里衬,系好松松垮垮的白色金线腰带。 顿时,与平日里妩媚娇嗔的样子截然不同,穿好衣衫的上官逸更有一种花花公子的感觉。 他眼尾狭长,目光深邃落在青衫少年即将撩起天蓝色床幔的手上,带有警惕之色。 那青衫少年的,青丝用一根天蓝色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发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天蓝色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带着肃杀之意。 下一秒,鹿生猛地撩起床幔。 一把拽出里面的黑衣人,带出一片殷红。 上官逸瞳孔骤缩,将随着撩起床幔同时抬起来的手腕放下,右手边靛蓝色窄袖长衫里,一支弓弩的暗芒被隐了回去。 怎么回事? 刚才那黑衣人不是还没死吗? 半晌前。 上官逸收到常川通知部分身法了得人,刺杀鹿生,他急忙穿上衣服,一时都没穿仔细,比往日更加裸露。 只因为那信纸上写着:立刻。 只两个字,让上官逸整个人慌了阵脚,匆忙拿了一支弓弩便赶到了如仙殿。 如仙殿里十几个男奴,蹑手蹑脚的收拾打理着庭院。 只是他亲眼看到鹿生喝了一个男奴递过去的茶水,便开始昏昏沉沉,手几乎撑不住自己的头,摇摇欲坠。 上官逸躲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他要知道,这次来的奸细究竟有多少人。 他有能有几分把握。 他没想过不参与,只是想要不要去打扰陛下? 这时那些男奴们退了出去,一时间整个如仙殿只剩下,手撑着下巴,睡过去的鹿生。 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上官逸躲在殿门暗处,抬起手腕依次对准声源。 可是八处声源,他根本无从下手。 再去叫陛下,也来不及了! 只能自己撑一撑了。 八个黑衣人,蒙着面纱,手里拿着刀,离桌边的那抹青色越来越近。 为首的刀,猛地抬起,朝那睡着的青衫的少年砍去。 上官逸狭长妖媚的眼眸一凛,抬起手腕,预备,弩箭刚要发出的那一刻。 如仙殿青瓦上,两个狮子头猛地转动,霎时间,箭如雨下,朝那八个黑衣人攻去。 数量之多,攻击力道很足,那八个黑衣人急忙用手中的剑去抵挡不断射出来的箭,那飞箭上带着白色粉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一时间那八个黑衣人应接不暇,胸口在剧烈的疼痛,像是刀在一层层剥开心脏,疼得几乎要炸开。 他们捂着胸口,强撑着身子,转过身去,全部的精力都落在眼前的箭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青衫少年,猛地睁开双眸,杏眸里蒙上前所未有的寒意。 第72章 地狱路上,希望你永不超生 鹿生手往下一垂,一把尖锐的利刃便顺着衣袖滑落到他纤细白嫩的手上,眼神一凛,动作极为迅速的,刺向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背着身子对着他的黑衣人心口,一击毙命。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 刷刷刷…… 其中六个黑衣人纷纷倒地。 地上瞬间四仰八叉的躺着六具尸体,满地殷红,那尸体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眼白外翻,面目惊恐,他们甚至还没来的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往外渗着黑血,咽了气。 飞箭也随之停下,那仅剩的两个黑衣人,看着眼前的鹿生瑟瑟发抖,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们身子站都站不稳,他们只能跪伏在地上,用手死死拧着胸口,却也无济于事。 上官逸整个人惊呆了,下巴都快脱臼了,他抬起手将下巴合起来,说服着自己要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青衫的少年,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团黑雾,在将他温润如玉的形象吞噬,此刻的他踩在殷红的血泊中,不慌不忙的坐下,泯了口茶淡淡道:“永安侯派你们来的?” 那两个黑衣人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两个人就是不同步。 直到其中一个将按住另个人的头,颤声道:“是,鹿美人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是没办法,永安侯手里有我们所有人的把柄,不得不从。” 鹿生唇角微勾,雪白的肌肤和地上殷红的血液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血在蔓延,直到地上某处的沟壑停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承认了,看来永安侯身边的人,也有不少墙头草。” 那青衫少年慵懒的用手撑着下巴,葱白的指尖轻点着石桌,发出细微的声响,可对那两个黑衣人来说,那声音清脆恐怖,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在朝他们索命。 两个黑衣人后背一僵,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向前恭敬的倾着身子不敢抬头。 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鹿美人心地善良,从不与任何人为敌,也是宫里最好欺负的一个。 他们在宫里当侍卫时,也没少欺负鹿美人,只是谁能想到这是真的蛇蝎美人。 作为宫里的御前侍卫,他们见过的机关无数,每次都是轻松化解。 更何况这次他们是八个人一起,其中一个人还是机关天才。 可刚才他们八个面对那突如其来的弓弩机关时,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胸口剧烈的疼痛。 刚才箭弩上,带的白色粉末应该是天成香,无色无味,只要沾到身上,便会在瞬息间,毒蔓延至心脏,一盏茶必死无疑。 只是这天成香,早在十年前就消失了,怎么会出现在如仙殿。 念及此,他们再次望向那青衫少年的时候,眼眸里充满了恐惧。 只听那温润淡然的男声响起,“若是放了你们,也不是不行。” 鹿生将石桌上带血的利刃扔到地上:“喏,我只相信不会说话的人。” 话音刚落,空气中剧烈的心跳声,猛地一顿,又再次猛烈的跳动起来。 那二人望着地上的利刃,互看一眼,便再次看向身后那六具血淋淋的尸体。 额角的冷汗直冒,凝成一滴一滴,重重的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整个如仙殿弥漫着嘀嗒声,再无其他声响。 这是要让他们自己割舌头啊! 他们伸了伸手又迅速缩回去,内心极为纠结。 这时那道索命的温润淡然男声再次落在他们的头顶。 “用我帮你们吗?”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听,下定了决心。 既然都要死,何不拼一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那黑衣人手持利刃,猛地站起身来,朝鹿生刺去。 利刃带起一阵罡风吹起鹿生两侧的青丝,和那飞起天蓝色发带,纠缠在一起。 只见鹿生伸手用力扣住石桌,柔软高挑的身段迅速往后一仰,纤细的腰肢撑着整个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他殷红的唇瓣轻泯着,手上的青筋凸起,显得很是吃力。 那黑衣人狠毒的目光落在鹿生死死抠着石桌的手上,猛地扬起手中的利刃,朝那双手刺去。 刺啦…… 咻…… 两道声响响彻云霄。 如仙殿天蓝色的纱幔,顷刻间被风尽数吹起,猎猎作响。 只见一支利箭穿过层层天蓝色纱幔,将那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手腕径直刺穿。 “啊!!” 那黑衣人吃痛,脸扭成一团,手里的利刃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鹿生循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望去,身穿靛蓝色长衫的男子,衣衫不整的走出来,没有往日的矫揉造作,反倒有的越发稳健,脚步铿锵有力,手腕抬起对着另一个跪伏在地上的黑衣人,狭长妩媚粉眸子里满是戒备。 是上官逸。 鹿生看清来人,手和腰同时猛地用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刻,那跪伏在地上已经吓到呆滞的黑衣人,望着上官逸,慌忙的摆着手,“和我没关系,不是我,我没动手!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边哀求边磕着头,脸上蒙的黑面巾,由于他动作剧烈,被蹭掉。 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鹿生眼前。 那人左半边脸颊上,嘴角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鹿生羽睫轻颤,语调骤冷:“是你?” 那人正是江生。 十年前鹿生刚入宫,江生便是原主楚九月的御前侍卫,受尽陛下恩宠。 每一次,原主楚九月生气,都将气撒到鹿生身上,鹿生伤的越惨,原主越兴奋,她享受美男在自己眼前孱弱破碎的样子。 鹿生越是不顺从,原主就越是上头,想要收服的心就越强烈。 原主喜欢看血流成河,却最是讨厌自己的身上沾上血迹,她要让自己不染尘埃。 江生因此成了原主楚九月手中的刀,她想杀谁,想惩治谁,都是他代为出手。 只是对鹿生实施惩治的时候,江生次次都想置鹿生于死地,只因为习惯了残忍。 若不是帝辞设法,将江生拉下御前侍卫一职,鹿生根本活不了。 如今倒是又见到了,鹿生恨眼前的人,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吃干抹净,也算是给那三年,非人对待一个了结。 “放过你?”鹿生眸色阴冷,尾音上挑。 鹿生站起身来,脚步虚浮,有些站不太稳,身体一走一晃,他的头还很晕,尤其是太阳穴突突的疼。 不是没有中蒙汗药,只是他对于药性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可以用精神力去抗争。 “鹿美人,不是我。”江生声音发颤,吓得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往后挪,直到身后抵到那握着哗哗流血的手腕,扭曲成一团的死尸。 受了伤,毒素的发作会更加迅速。 那被刺穿手腕的黑衣人,在地上一阵剧烈的抽搐,便咽了气。 江生脊骨一僵,寒意直通天灵盖,一时竟连胸口百虫食心的疼痛,也被冰封。 怎么退也退不了。 可眼前的青衫少年,步步紧逼,那是江生从未有过的恐惧,他见过无数狠辣恶毒的人,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那双本水莹莹的杏眸,此刻如刀般锐利,像是在一刀一刀将眼前的江生活剐生剥。 “你们错就错在,太过狂妄自大,选择在如仙殿动手,若是选择其他任意一个地方,想必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我了。” 鹿生说着,朝上官逸伸了伸手。 上官逸在宫里这几年,八卦往事听的最多。 自然心领神会,便解开手上的弓弩,递到鹿生手上:“这弓弩后坐力大,要小心。” 鹿生微微颔首,将弓弩戴在手腕上,猛地抬起手腕对准江生的眉心,冷声道:“你们错就错在选择在如仙殿动手。” “是不是我平日里装的太过柔弱,以至于你们都忘了我曾是军师的身份。” “地狱路上,希望你永不超生。” 鹿生双眸阴冷,手上的利刃猛地朝江生的心口刺去。 纤细白皙的手上,顺着利刃蔓延到了手臂,被染的血红。 鹿生感受到手上灼热的血液蔓延开来,笑了,笑得如释重负。 一双杏眸仰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就连空气都是清新,带着浓浓的木兰花香萦绕在精巧的鼻翼间。 下一秒,他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虚脱无力的下垂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目光盯着地上某处,“荷包?” 上官逸全程站在鹿生身后,生怕眼前的青衫少年倒下去。 见那青衫少年双手染血,如释重负的模样,上官逸的眉头一皱,他从没见过眼前干净纯良的人,疯狂森然的样子。 只是鹿生的手始终向前倾着,身上没有染上一丝血迹,和地上殷红一片的血,刚好错开。 上官逸见此,莫名想到自己刚入宫杀人的时候,也是如鹿生一般,手足无措,又不愿染上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递给鹿生,“喏,擦擦。” 话音刚落。 下一秒。 上官逸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这是做什么?!!!” 那青衫少年,猛地坐起身来,抄起身侧的利刃,朝自己手上割了一刀。 伤口极深,白色的手背骨节清晰可见。 血肉模糊,顺着指尖往下直流。 鹿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一丝哀嚎。 上官逸猛地凑上前,一脸疑惑不解,目光死死落在鹿生那血肉模糊的手上,正欲用锦帕给他包扎。 便听到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用。” 鹿生将手垂到身侧,往后退了三步,脚刚好落在石桌旁微微凹陷的石头上,轻轻踩了三下。 登时,地面微微震动,声音不大,却在以极快的速度凹陷出一个坑,原本满是尸体,殷红的地面,猛地下沉,换上一层新的,毫无破绽。 一上一下,只是瞬息之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异常干净。 温润冷淡的男声将上官逸惊到呆滞的思绪拉回,“进去,藏起来。” 在人吃人的皇宫,人人都要拼脑子活着。 上官逸看着鹿生手里拿着的白色荷包,瞬间明白了鹿生的意思。 他这是要以牙还牙。 看鹿生刚才眼神迷离,疲倦无力的样子,肯定是被人下了迷药。 而他手里的白色荷包应该就是下药之人不小心遗漏的。 刺杀这件事,除了眼前八个已经解决的人,其余人,也必须要保证,不会多吐露一个字。 不然,便会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地。 面对势力盘根错节永安侯,鹿生根本毫无胜算。 鹿生能做的只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可即便如此,这些奸细都死了,永安侯肯定会收到消息。 鹿生又想如何解释呢? 上官逸边想边进了如仙殿,他左顾右盼,屋内的摆设简单素雅,这又该躲在哪里呢? 桌子下面? 不行,一进门便能看见。 浴桶? 不行,那毕竟是人家洗澡的地方。 床底下? 可行。 随着寝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上官逸拉开床幔。 突然。 一把利刃猛地朝自己的喉咙刺来。 上官逸猛地抬起双手,在胸前张开,做投降状。 眼前的黑衣人,蒙着面巾,根本看不清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太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以至于乍一看上去,上官逸以为是个瞎子。 “瞎子大哥,你也是来刺杀的?”上官逸当即选择套近乎,拉拢关系,反正他没脸没皮,还脸大。 那黑衣人一听,架在上官逸脖子上的利刃松了松,“你是谁?” 那黑衣人只敢用气声开口,又道:“花开满城落弦月。” “山川湖海来相见。” 这是奸细私底下确认身份的唯一密语。 “兄弟,咱们真是想到一起了,在床底下偷袭,又能好好躺着睡一觉,鹿美人来了也能出其不意的将其杀掉,真是心有灵犀啊!” 那黑衣人说着,激动的握住了上官逸的手。 上官逸嘴角一阵抽搐。 这奸细的脑子好像不太好。 “呵呵……”上官逸尴尬的笑了两声。 “嘘…!” 那黑衣人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别那么大声,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兄弟,你刀呢?” 见那黑衣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自己,上官逸越发有些不自在,他身上的弓弩还在鹿生身上。 自己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 “我忘带了。”上官逸小声开口。 那黑衣人瞳孔一震,顿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只见那黑衣人从腰间又拿了个飞镖,递给上官逸:“这个送给你了,防身用。” 呃…… 上官逸心里表示:我谢谢你! 上官逸心里嫌弃,表面上还是一脸尬笑着,将飞镖收下。 “兄弟,祝你好运。”说完,上官逸便迅速挪出床底,往一旁木兰花屏风后躲去。 “嗯。”那黑衣人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上官逸:“……” 第73章 八岁少年天才,小军师 上官逸一阵无语,这兄弟能处,有事他是真傻啊! 不过要不要替鹿生解决掉呢? 上官逸捏了捏空荡荡的手臂,再看向床底下手握利刃的黑衣人。 如仙殿内的屏风后,刚好在沐浴桶上摆着舀水的长木勺,上官逸一把薅起长木勺,藏在身后,只是下一秒,殿内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沉重有力。 上官逸迅速抽回身子,躲到屏风后,面色焦急。 他怕鹿生身体不适,应付不过来,可眼下也没办法出去,不能被发现。 一抹青色随风飘荡,像轻颤羽翼的蝴蝶,和着那淡淡的花香,散入殿内。 是鹿生。 上官逸刚松了口气,见鹿生晃晃荡荡着身子,往床边走。 他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拿着木勺慌忙走过去。 “怎么了?”鹿生淡淡问道:“手里拿着它做什么?” 一双水莹莹的杏眸半眯着,眼底满是淡薄,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精神恍惚,边说边往床边走去。 “没……事……”上官逸嘴上说着,一只手抬起不断的指着床底下,暗示他床下有人。 床下的黑衣人一见上官逸向下指的手势。 心想:这兄弟真不错,这是在提醒他机会来了啊!鹿美人马上就要坐下了! 那黑衣人收到指示,手上的利刃在阴暗的床底下,泛着暗芒,一双阴毒的眼睛,被利刃照的很亮。 就像一条毒蛇盯上了猎物,狠毒阴险。 鹿生见眼前男子,穿着靛蓝色长衫,衣衫不整的样子,蹙了蹙眉。 上官逸动作越大,身上的靛蓝色外衫就顺着白色内衬的香肩,往下滑。 鹿生收回视线,往床底下望去,脚步猛地一顿。 他每次出去,都会将床边的天蓝色床幔收上去。 此刻,那床幔被人放下来了。 看来,床下有人。 鹿生朝拼尽全力手舞足蹈的上官逸,微微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 上官逸握着木勺的手紧了紧。 二根手指。 一根手指。 砰! 门外的一声巨响,将如仙殿内三人的思绪同时打断。 目光纷纷落在殿门口。 紧接着就是门外陈安训斥人的声音。 鹿生也没想到,自己刚让奴才传出去的消息这么快陈安就知道了。 殿门外训斥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尖锐的太监音,落进如仙殿内。 鹿生朝上官逸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回屏风后,免得被陈安发现。 见上官逸指着床下,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一把将鹿生手上的弓弩抢了回去。 门口的声响越来越近。 鹿生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既然刚才江生都来了,那来的人,鹿生猜测应该都是御前侍卫,因为他们的黑靴鞋底都会有印有一个“御”字,那八个人脚底下都有,床底下这个也必然会是。 若是现在动起手来,被那黑衣人挡开,势必会被陈安发现。 这床底下的黑衣人一旦被陈安发现,被楚九月知道,必定会被拉到天牢。 一是不能让他供出还有八个同伙,鹿生要保持他柔弱不堪的姿态,否则依照楚九月的性子,必定会将他关起来,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二是这些人是永安侯的人,被抓进天牢,一定会被人暗中放了,他不想放过。 见上官逸退回去,鹿生目光再次落到床底,苍白的唇角挑了挑。 看来这间屋子,终是要被污染了,他也亲手染指了鲜血。 这十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八岁那年,江南官府落难,被北斗国敌军围剿,他以一己之力,便将江南挽救于水火之中,鹿生也因此成了最小的小军师。 一直都在背后出谋划策,纸上阴谋算计,无一败绩。 当年原主楚九月一是看中了鹿生的脸,二便是赏识鹿生的才华,让他为自己所用,替她收服其他三国,只是鹿生却不想让各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从。 只是他这十年来,身子被折磨的一直孱弱不堪,让人们都忘记了他曾经的身份,曾经的少年天才。 只见鹿生,三千青丝,顺滑而柔软,仅用一根天蓝色发带随意系起,如同黑色瀑布,顺到枕头上。 他竟然就这么躺下了! !! 上官逸满脸的不可置信。 床下可是有条毒蛇的,这么轻松的吗? 不行,眼见那床下暗芒涌动。 上官逸顾不得那么多,目光坚定的抡起一旁的木勺,抬起脚刚要往前走。 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 床上那青衫少年,缓缓阖上眸子,血肉模糊的手轻轻往身侧的床边一敲。 床下的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粉末,朦胧间看上去就像是平常风吹起的尘埃。 那黑衣人丝毫没有防备,被白色粉末洗礼,眼前登时一片模糊,看不清,就连胸口剧烈的疼痛,他想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不仅聋了,还哑了。 心口剧烈的痛感,心脏砰砰砰狂跳,他双目猩红,瞳孔逐渐转为眼白,浑身抽搐着,像是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 吱呀…… 殿门被打开了。 紧接着一道墨绿色长袍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脚步很轻,却异常焦急,踱着小步子越来越快,躬着身子不敢抬头,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神色复杂。 “鹿美人,您还好吗?” 紧接着就有了一开始那一幕。 陈安刚走,上官逸便走了出来。 上官逸在陈安进来,立马躲到了屏风后,并没有亲眼看到床下的黑衣人死。 他抬起手腕警惕的盯着床底下,若是那药性过了,他也能让保证鹿生的安全,让那黑衣人一击毙命。 只是上官逸万万没想到,床板上也暗藏机关,在鹿生漫不经心的倚靠在床边的时候,床板上一层细密尖锐的刺,倾巢而出,在那黑衣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千疮百孔而死,死状可怖。 更可怕的是那血竟在床底下形成一个沟壑,凹陷进去,没有涌出丝毫的血液。 直到鹿生将人一把薅了出来。 “没想到我们弱不禁风鹿美人,杀死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见鹿生蹲在地上吃力的将那黑衣人往外拖。 “我来。”上官逸将衣衫整理好,凑上前去,拽住那黑衣人的衣角,同那青衫少年一起,往外拖。 顿时,青筋暴起。 “这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看着不胖,怎么骨架这么沉!”上官逸卖力的咬着牙,身子向后倾斜着,将人往外拖。 “石头。”鹿生费力道。 鹿生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明显,俊美的脸上越发红润,咬牙切齿的往外拖。 “呵呵……” 鹿生没有刻意逗趣,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本正经的搞笑。 良久,那黑衣人的尸体,被扔进那八人同葬的地方。 鹿生眼神凉薄,转身便回了寝殿。 “你猜那白色荷包的主人是谁?”上官逸问道。 “不知道。”鹿生边说边拿锦帕擦拭着地上的殷红血迹。 上官逸说着蹲下身子,也跟着一起擦了起来:“你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卖惨?让陛下亲手斩杀永安侯的爪牙?” “嗯。”鹿生颔首,并没有否认。 见上官逸不再说话,手上擦血的力度越来越轻,却有些心不在焉,鹿生淡声道:“怎么了?” “你嘴上说着不信任陛下,不还是将白色荷包交给了陈公公,那跟亲手交给陛下有什么区别?”上官逸垂眸问道,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我只是将所有的一切扣在陛下头上罢了,手受伤闹的人尽皆知,必定会传入永安侯的耳朵,自然也会放松警惕,一个被割了手,就差点失血过多而死的人,对永安侯而言没有丝毫威胁,自然也会稍稍收敛。” 床底下的血渍被清理干净,鹿生长舒了一口气,往旁边的桌前一坐,斟着两杯茶,抿了一口又道:“我不想给王爷增添麻烦,那白色荷包的主人下完药便走了,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让陈安去找,最为合适,陈安去,所有人自然而然便会认为背后指使的陛下。” 鹿生带着侥幸心理,楚九月愿意为了王爷惩治永安侯,那么他呢? 在陛下心里,他能跟她求之不得的王爷比吗? 鹿生承认自己带着私心。 他只是想确认这一点,哪怕一次就好,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就是鬼使神差的如此做了。 在宫里久了,一眼便能看穿一个人的心思,这是处在后宫的男妃们的必备技能。 上官逸一眼便能看出鹿生的意思,像极了刚开始的他自己。 同陛下你侬我侬的时期,上官逸也是一天不撒娇,就不行。 五年之久,上官逸的整颗心都随着楚九月而跳动,如今再见到陛下,楚九月就只剩下了厌弃。 情深意重,终究是给了眼前温润的青衫少年。 目光再次落到那青衫少年,只见鹿生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淡淡的清香将如仙殿内的血腥气渐渐覆盖。 那青衫少年,面色苍白,五官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像是安详死去的人,后脑乌黑的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时不时有一缕发丝,拂过他线条柔和的脸颊,同那雪白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疼惜。 也难怪陛下这么多年,一心想要得到眼前人的心,上官逸面露苦笑,小声喃喃道:“根本毫无胜算。” 如今的陛下像是真的变了,变得温柔至极,也明显在眼前的俊美出尘少年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念及此,上官逸起身回到宫殿,寻了殿内最好的伤药,给鹿生送了过去。 —— 祈安堂。 帝辞睡醒后便已经离开,回到府邸,等着刚才身后跟的尾巴,会带一群怎样的人,暗中刺杀。 流觞并没有走,花祈安再怎么说也是为了她得罪了李家,她要留下来,若是花祈安出事,她便跳出去,说一切都是由自己而起,因为阿辞一定会来救她。 只是流觞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她也只不过是帝辞手中的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那日苏,张三,李四,花祈安,流觞,五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就是一场戏剧。 “来,老大,吃肉!” 流觞刚在楚九月的鼓励下朝红烧头伸了伸筷子,就被张三一筷子夹到楚九月碗里。 流觞尴尬笑笑,又将筷子往一旁的菠菜伸去。 “老大,别光吃肉啊!吃点菜解腻!” 李四端起菠菜盘子,喂猪似的,悉数倒进楚九月碗里。 楚九月:“……” 楚九月的嘴角一阵抽搐,看看那日苏,正在闷头吃饭也不说话。 流觞尴尬的将碗和筷子放到一边,笑僵在了娇俏的小脸上,“没关系,我不饿。” “够了!”楚九月忍无可忍,将碗往桌上一摔,清亮愠怒的男声响起,“有完没完,流觞是我朋友,你们这么做,让我很失望,说什么拿我当老大,老大的朋友你们就如此对待?” 张三,李四顿时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劲的盯着猛拉饭的那日苏。 大哥,怎么也不说句话? 都是因为大哥不喜欢,他们才对流觞如此的,这怎么大哥不说话了? 那日苏被二人盯得,恨不得拿起刀砍了这两人,仿佛在说:别看了!再看老子砍了你们!会让花祈安误会的知不知道!他很乖的! 张三李四,被那日苏一瞪,顿时头皮发麻。 真就是地位卑微! 最底层! 谁也得罪不起! 还得会看脸色! “老……老大,是我们不对,饭桌上多了个人,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啊,老大,别生气,流觞姑娘,你吃,想吃什么就吃,别客气。” 二人的语气极速转变,学着那日苏的样子埋头扒拉着饭,不敢再说话。 “流觞,别理他们,来,吃块红烧肉。”楚九月笑莹莹的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流觞碗里,温润纯净的男声再次响起:“以后想吃什么就跟我说,让李四给你做。” 李四:“……” 感受到来自花祈安一道凌厉的目光,李四立刻开口:“对,跟我说就行,我手艺可好了!” 楚九月满意的点点头。 “花神医!”祈安堂外停着一顶古色古香的轿子,驾车的马夫,那马夫看着约莫五十岁左右,一张脸看上去也算慈祥,只是眼底眯着尽是沧桑狠辣,身手矫捷稳健,一边顺着马车往下翻身一跃,一边又喊了一声:“花神医!在吗?” 第74章 花祈安,黄泉路上你不会是孤身一人 饭桌上的四人除了楚九月,纷纷将碗放在一边,戒备的望向祈安堂门口走进来的灰袍老奴。 张三,李四袖子里的短刃暗芒涌动。 流觞目光落在门外轿子上的灯笼写的“李”字上,登时站起身来,拂柳柔弱的身段,挡在楚九月身前,一双眸子里满是警惕之色。 那日苏狭长的眼帘微抬,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那人手上都是厚茧,指甲缝里有絮状物,应该是个马夫。 脚步稳健有力,来者是个武功高手。 那日苏眉头蹙了蹙,虽然那马奴一身奴才装扮,说话也是恭敬,细声细语的,只是周身气场颇为强大,若是打起来,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这是那日苏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只是微微靠近,便被那人周身一股强大的内力压制,隔绝在外。 在座的其余人看来,那日苏只不过是站了起来。 却不知道,一场暗中的较量,那日苏在内力上已经输了。 “您就是花神医?”那灰衫老奴躬身开口:“小的是李府管家李长书,特意来接您去为老爷诊治。” “还请花神医移步上马车。” 李长书语气动作都显得恭恭敬敬,连嘴角都画出一道慈祥的线,只是语气却不容置疑,就像是不跟他走,他就直接将人绑了带回去,只要给人留一口气活着就行。 一时间温馨的气氛凝结至冰点,只见流觞张开纤细的手臂,忧郁的眸子泛起一层冷意,努了努唇想说着什么却被身后一道温润纯净的男声打断了。 “放心,不要那么激动,我就是去李府给李老爷子治病罢了,都说李老爷子一生清廉,为人和善,我相信李府会好好款待的。” 楚九月在粉裙女子身后探了探头,清秀白净的小脸上笑盈盈的,“李管家,你说对不对啊?” 李长书瞳孔微缩,着实没有想到自家姑爷方子正,口中心狠手辣却医术高超的花神医,竟然会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更何况这少年眉目如画,容颜绝丽肤肤如凝脂,青丝用金箍束成一个丸子头,越发秀气。 脑海中冒出来一大堆的词汇,都像是形容女子的,可眼前少年的笑里藏刀的样子,连带着那拂过柔和脸廓的那缕青丝都英气逼人。 站在人群中,他身上的光亮,让人无法忽视。 只是这花神医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李长书自少时也没少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医术高超的医者,在医术上能够有所成就,被世人广知的,整个天下只出现过两人。 一个是北斗国年至古稀的上司礼,听说是到处云游,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有人传可能是选择落叶归根,死在了某处的地界。 一个是东莞国的神医,不惑之年成名的宫中柳太医,对于天下来说,那是一段传奇,二百年来,出的唯一一个医术天才,如今在宫里,为当朝陛下所用,没了自由之身。 这花神医小小年纪,竟然口出狂言要了整整五千两,替老爷医治。 身边也就这个粉裙姑娘看上去像个正常人家的姑娘。 其他三个人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匪里匪气的! 想来,这姓花的就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这宽肩的灰衫汉子,看着也不大,内力倒是高深莫测,只是他已经接近花甲之年,这小崽子还是太嫩了。 看那日苏面色铁青,一脸不服的样子,李长书不屑的眯了眯眼,内力周身内力汹涌澎湃,将那日苏不断试探的内力,打的七零八碎。 收回嘲讽的神色,转而目光不善看向被几人围在身后的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花神医,那是自然,李府自会好好款待。” 哼! 江湖骗子他见多了。 这种小孩子骗钱的诡计还是太嫩了,要怪就只能怪这姓花的命不好,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李家的主意。 李老爷子对李长书有知遇之恩,如今病重,西市无人能医,在这节骨眼上坑蒙拐骗。 那就让这群人都死无全尸! 李长书心里如此想着,可脸上依旧笑意盈盈,脸上深深的沟壑,眼角下的皱纹,倒是让他看上去越发和蔼可亲。 “不行!”那日苏一把拉住楚九月的手,一双鹰眸里担心到了极致,不住的摇着头,抓着手腕的力度越来越紧。 这人气场强大,武功更是深不可测,那日苏自知打不过,那就更不能让眼前的花祈安只身犯险,狼入虎口。 只要花祈安摇摇头,说不想去,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他最是熟悉,若是拼死一搏,依靠复杂的街巷地形,还是有一半几率能逃出去的。 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也能将花祈安活着送出去! 只是若真的进了李府,瓮中捉鳖,逃无可逃。 不能去! 千万不能去! 楚九月白皙的手腕,被攥的通红,见那灰袍少年眼帘微沉,整张脸被阴影遮住,手缓缓往肩上的大刀柄凑去。 楚九月唇瓣微勾,抓回那双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捧在自己手心,温润的男声宠溺道:“乖,别闹,在祈安堂等我,我去去就回。” 那日苏手背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登时手攥成拳头,神色复杂,头依然深埋着,开口道:“老子也要一起去。” “老大!还有我!我张三虽然脑子笨,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但就是重情义。” “还有我,不管是去哪,都要吃饭不是?刚好我李四是厨神,别人做的就怕你们吃不习惯。” 楚九月心底百感交集,眼尾泛红。 这是咋啦? 怎么弄的跟生离死别,共赴黄泉似的? 兴许是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流觞双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声音哑哑的:“李管家,是我戳瞎了李家姑爷的眼,所有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放了花神医,我跟你们走!” 楚九月:“!!!” 在李长书看来,没想到这群骗子竟然在他面前打起了感情牌,拖拖拉拉了好半晌。 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静静的看着你们演。 时不时的还得搭个腔:“这位姑娘,你怕是听岔了,我们李府需要的是医者。” 流觞眼眶通红,努了努嘴终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只是垂着头,像是在绞尽脑汁的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九月看在眼里,心下被一鼓鼓暖流浸满,“流觞就交给你们照顾了,不准欺负她。” “李管家,我们走。”楚九月摸了摸那日苏的头,压平他炸起的泛黄发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头发干燥,在阳光下那日苏的头顶,总是能清晰可见炸起的发丝,显得不羁又洒脱。 话音刚落,楚九月的衣角便被人再次拽住,身后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那李老爷子已经病危,一口气吊着,在街道上都已经传开了,若是花祈安治不好该怎么办? 他们不是不相信花祈安的医术,只是垂死之人,就连再世华佗都无力回天,他若是去了,就是去送死! 那日苏垂着头,楚九月走一步他跟一步。 就连张三李四也跟在身后往前走,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 流觞无力的扯住那小公子水蓝色的长衫抿着唇,忧郁的眼眸泛着亮晶晶的泪花。 若是自己还是公主,管他什么李家,管他什么皇亲贵族,谁也不能在她眼前带有花祈安。 不为别的就为了花祈安口中的一见如故,两次救命之恩,即便是献上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自己眼下不再是公主,又有什么能力在盘根复杂的李家手下护住花祈安呢? 李长书催命似的提醒:“花神医,老爷怕是要等急了。” 若是眼神能杀人。 身后的四个人,恨不得将李长书生吞活剥,一层层的将眼前人活剐了。 李长书丝毫不惧,老辣的眼神如枯井一般,可怕。 “别担心,我保证天黑之前,定会回来。” 楚九月拽回长衫,“别再跟了。” 话音落,四人都怔在原地,直至跟到祈安堂门口,一股极强的内力形成无形的一堵墙,禁锢住四人的步伐。 他们拼尽全力想往前再走一步,却怎么也抬不起脚,越是反抗,整个人身上的重量就越重,压的四人喘不上气。 眼看着那身穿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上了马车,也丝毫没有办法。 “花神医,坐好了。” “驾!” 李长书睨了一眼祈安堂的四人,手猛的一拉缰绳,朝东市疾驰而去。 掀起一阵尘埃连同那被马车带起的风,裹挟着地上的栀子花,带飞到半空中,又缓缓落下,铺在马车轮印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风起云涌,乌云漫天卷地般席卷而来。 霎时间,闷雷滚滚,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街道上的摊贩瞬间被淋成落汤鸡,收拾摊位急急忙忙往家奔。 一时间街上到处的人仿佛多了起来,抬眸望去全是东奔西跑的脚步,溅起一朵朵泥花。 祈安堂的四人,过了良久才挣脱开来,一个个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地上,那灰衫少年,青筋清晰的双臂撑起身子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奔去,嘶哑的吼着:“花祈安!” 屋里的三人踉踉跄跄站起来,紧随其后,跟着冲了出去。 只是和街上的人群刚好逆着,本身身体就晃晃悠悠的往前跑,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刺骨的寒冷,疼痛猛烈的砸下来,脚步越发沉重。 迎面而来的人群将四人撞倒在地,顿时身体犹如千斤重怎么起也起不来。 人群散去,只留下狼狈的四人瘫在一汪雨水中,水已经淹没过膝盖。 无力感,悲痛感,周围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时不时传来小声隐忍的抽泣声,一阵起一阵又落,此起彼伏。 那日苏眼神空洞,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滚落,拳头紧握的手一股股血红蔓延开来。 良久,他嘴角微勾,喃喃道:“花祈安,无论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黄泉路上你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 摄政王府。 倾盆大雨打在府邸的瓦片上,顺着房檐犹如一汪小泉倾泻而下,流入庭院的花园里,被风雨打落一地的花瓣,飘在雨水泥洼上,阵阵凉意,席卷进帝辞的居所——清雅苑内。 清雅苑很大,后有两处庭院,一处有一棵参天的银杏树,他喜欢在那喝茶,舞剑,而前面庭院是一处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的可以入药。 只是眼下风雨一来,前院陷入无尽的凄凉之意。 “陌离,你说会不会有两个人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陌离给眼前一身白内衬的男子披上墨色大氅,似是没想到帝辞会这么问,手微微一顿,“主人,怎么会这么问?” “你从祈安堂回来就不对劲,总是走神,祈安堂里是有什么故人吗?” 陌离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想了想似乎又不对,主人的故人,他应该都认识才对,因为没几个。 “没什么。”帝辞将身上的墨色大氅揽了揽,凉风习习,如瀑般的青丝没有任何束缚,随风卷起,望着窗外的大雨,眼神深邃:“问出什么了吗?” 从祈安堂一出来,帝辞就将跟在他身后的尾巴引入拐角处,抓了,直接扔进地下暗牢里,交给陌离审问。 陌离一见那人,便认出,那男子正是在西市卖给他桃花酥的店铺掌柜。 “嗯。”陌离双手抱在胸前,同样学着帝辞的样子,望着窗外,“那间桃花酥铺子是李家产业。” “李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又是永安侯的得力助手,主人,这次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陌离担忧的望着眼那身材修长,清冷高贵的男子。 帝辞鸦羽般的睫毛微抬,眼前的一切在此刻都落在那双桃花眸中,却是无尽的黑暗。 突然想到今日那街上的泼皮无赖就是李家的姑爷。 桃花眸骤寒如深渊,冷声道:“那便断了他这条羽翼。” “主人……”陌离还想再劝帝辞考虑一下,但感觉到他周身的寒意的那一刻,便立刻收了声。 这是怎么了? 如此大的火气? 之前跟李家也没过节啊? 陌离一时摸不到头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主人,这么晚了公……流觞小姐还没有回来,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还没回来吗? 兴许是跟花祈安聊的太开心了。 公主难得跟一个人聊的来,或许该把嫁妆准备一下了。 “陌离,清点一下府中的资产,备一些女子用到的东西,越多越好。” 帝辞想了想补充道:“带上揽月一起。” 揽月虽然小,但做起事来,要比陌离细心的多。 陌离惊喜的眨着澄亮的双眸,伸手晃荡着眼前男子的手臂:“主人,你这是有看上的姑娘了?哪家的?我怎么不知道?快说快说!” 第75章 花祈安,注定是她地牢里的一个! 帝辞猛地抽出手,往旁边站了站,眉头一蹙,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抵住激动的黄衫少年的头,沉声:“站好。” “主人,你快说嘛……” 陌离带着小孩子撒娇的语气。 帝辞最受不了他撒娇的样子,太恶心了。 “好好说话。”帝辞无奈继续道:“不是我,是给流觞准备的。” 陌离惊呼:“啊?” “流觞看上花祈安了。”帝辞见那少年不往前凑了,这才收了手,走到桌前坐下。 帝辞的腿很长,坐下时腿要往前伸着。 用手抵着头,一副倦怠的样子,似要睡过去,就连眼前连连惊呼的少年,都没能让他提起精神,只是眯着眼看向陌离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花祈安???” “河月城遇到的那个小公子?” “流觞小姐看上他了?!!” “是她自己说要嫁给他了?” 陌离一堆的问题,突突像开机关枪似的一个又一个抛出。 怎么会呢?!! 公主不是喜欢主人吗? 难道移情别恋了?? 流觞总是私下朝他打听帝辞的事,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日常起居,都要问他一遍,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流觞喜欢帝辞,喜欢到了骨子里。 可主人就是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出来,在陌离看来帝辞就是块木头,不会有任何女人能让他动心,他也从不接触女人,就算被千万少女追着赶着求爱,主人也能一句话让万千少女放弃。 主人当时深受其扰,对外竟然声称自己有顽疾,不能生育,一句话便让堵到门口的万千少女,满心满眼皆是遗憾却也都散了。 陌离一度佩服自己主人是条汉子,为了一辈子单身,无所不用其极,效果显着。 “嗯。”帝辞阖上眸子,困意翻涌,慵懒低沉的挤出一个字眼,便觉得周围一切都安静了。 “主人,流觞小姐不是一直喜欢你吗?怎么会……?”陌离自顾自的说着,突然想到公主叮嘱过不让说,迅速捂上嘴,慌张的望着桌前清贵的男子。 见那男子没动,没说话,陌离凑近了些,听到那均匀的呼吸声,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条尾巴,极为狡猾,主人继续服铃兰毒,就是为了将人引出来,每晚都被疼痛折磨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眼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陌离蹲下身,双手捧着俊逸的小脸,抬眸望着帝辞。 眼前的男子,明明是被暖色调的灯光勾勒着眉眼,却依然是锋利冷峻的,没有一丝温度,眉头似乎一直是皱着的,睡觉都睡不踏实。 他见过主人丰神俊朗,翩若惊鸿少年郎的样子,也见过主人第一次杀人的样子,直到现在阴谋算计,杀人如麻他都见过,只是每每到了深夜,主人才是脆弱的,那本冷酷无情的样子,眼角眉梢都是凄凉孤独。 主人的心就像是一座阴暗的孤岛,他曾想用自己的热情,大大咧咧,阳光开朗的性子,去感染帝辞,最终是失败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在义母从凉州城跳下去的那一刻,就死了。 他无比希望,能有一个人会成为主人那座孤岛里的太阳。 只是眼下看来,这一生都没可能了,主人亲手将月老牵的红线,悉数斩断。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陌离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帝辞,脚步稳健有力,看起来毫不费力。 那黄衫少年终是撑起了比自己高一头的帝辞,就像当年孩童时的帝辞,牵着小乞丐的手往家走,替他撑起了一片天。 陌离将帝辞轻手轻脚的放到床上,盖好锦被,仅用气声道:“哥哥,你看,我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你来保护的小孩子了,相反的我也能保护你。” 话音刚落,陌离关了门窗,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 “花神医,到了。” 夜色越来越深,瓢泼大雨过后,到处都弥漫着湿漉漉清新的气息,那马车侧面灯下,有一根绳,稍稍一拉,挡风挡雨的屏障便会出现在马车上,往外延伸,至此那李长书的身上竟一丝一毫都没有湿。 大雨来的也快走的也快,到李府半个时辰,雨便停了。 “好。”一道温润的男声自马车内传来,带着慵懒的调调。 遮挡的车帘,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撩开。 楚九月半眯着眼扫视了一眼四周。 看到李府大门的那一刻,“他”着实震撼到了。 这他喵的赤裸裸的土豪啊! 门匾上的李府二字都是耀眼的黄金所镀,整个门连带着两面的柱子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门口摆着两头狮子像。 喵的! 你敢信! 那一米多高的狮子是用羊脂玉雕的! 五千两还是要少了。 楚九月吞了吞口水,李府够气派,不过也够肮脏。 吱呀~ 伴随着木头之间的摩擦声,李府大门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其他人,正是方子正。 身后还跟着一个阿娜多姿的绿色纱裙少女,那女子身段极好,一看就能吸引无数宅男的眼神,想从她身上移走,都是一种强迫。 那眉如远黛,殷红的樱桃小口,还有婀娜的曲线,走到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只是根据楚九月阅人无数的经验,仅那女子一个眼神,便能知道这是个黑心的蛇蝎美人。 “花神医,您终于来了,我等的心都凉了,还以为您是怕了不敢来了。”方子正的左眼被绷带缠着,眼底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毒。 今日就是花祈安的死期,方子正想到这心底还有些兴奋。 他被欺辱,丢了面子,还有这眼睛,他都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要不是这次眼睛受伤,找其他医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真让他唬住了,什么只有二天可活,统统都是放屁。 就算他神通广大,真的治好了李老爷子,茹儿也会重新让李老爷子躺回去。 楚九月下了马车,不屑理会方子正,侧身朝那女子施礼:“小人花祈安,拜见二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是李府二小姐?”李茹莞尔一笑,声音犹如黄莺般动人,掩着嘴,妩媚的眼神似在勾人心魄。 李茹刚推开门,目光便锁定在楚九月身上。 那小公子眉清目秀,肤若凝脂,容颜堪称绝色,身上的水蓝色长衫越发衬得他透着书生气,彬彬有礼。 眼帘微抬,一双鹿眸呈琥珀色,宛若世间最耀眼的珠宝,让人恨不得将他关在身边好好珍藏。 弱不禁风的样子看上去很需要她的保护。 那声音听上去如一缕春风,骚动着心,翻江倒海般的狂乱跳动。 她自认见过美男无数,自己的鱼塘也满满当当,可都没眼前的花祈安惊为天人。 “小人听说李府二小姐,美艳惊人,自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楚九月拱手说道。 能跟方子正一同走出来,还让方子正像个狗腿子般的带在身边,除了黑心莲二小姐,楚九月想不到其他人。 不过! 这什么情况!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冰冰凉凉的自楚九月指尖滑到手背,似是在勾引,楚九月浑身一激灵,猛地将手收回,藏到背后。 方子正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在喷火,咬牙切齿的望着楚九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倒是李长书最为淡定,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表面慈祥,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像是看惯了眼前这一幕似的,没有丝毫情绪浮动。 “不必多礼,花神医真是年轻有为,阿爹已经恭候多时,还请随我移步风雅堂。” 楚九月见李茹还不断扭着腰肢,往自己身前。 登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二小姐带路。” 谁曾想李茹笑得越发放肆,竟笑出声来,掩着嘴都能看到勾起的唇角。 楚九月敢拿五千两打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听了这勾人心魄的妩媚笑声,而不神经荡漾的,兴许还会起反应! 楚九月跟在最后面,走进李府大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两个字:壮观! 每一处的拱形,都是用玉石打造,摇曳的灯火阑珊,可那灯盏是七彩宝石,所围,一路弯弯绕绕似是走了很久,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奴才,在兢兢业业的瞎晃悠。 楚九月刚一走过去,便听到身后的奴才们开始小声议论。 “这是第一百二十一位医者了,你们觉得他能坚持多长时间?” “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绝对不到二十岁,一盏茶的时间都是多的。” “害,我看不到一盏茶,刚进去见到老爷的样子,估计吓得魂都没了,跑了也说不定。” “不过我听说,就这还花了五千两请来的,二小姐真是孝顺,只是这钱估计也白扔了,真替二小姐不值。” “要不是咱们二小姐孝顺,心地善良,连上天都怜惜不曾让她受病痛的折磨,你看咱们老爷,再看大小姐,肯定是遗传。” “不过,这次来的医者长的真好看,比那摄政王好看多了,若是还未婚配,说不定祈安堂也会像当初围摄政王府似的,围的水泄不通。” “这次不一样,祈安堂里那位无量山霸主,没人敢轻易得罪,寻常百姓去看病都提心吊胆,哪里敢围在门口,触人霉头。” 七个奴才,三男四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中两个女奴,耷拉着脑袋,自始至终没有发言,似是不想再听下去,便开口打断,语气却很柔和:“二小姐吩咐我们去准备些膳食,好让神医在此用膳,走。” 话音落,没有一个人跟着,眼神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屑,“还准备什么?估计一会儿你就能看到那神医落荒而逃,哈哈……这么晚了,不是折腾人吗?” “做了也是白做,不如回去休息。” “估计二小姐还会赏我们,夸赞我们珍惜粮食。” 五人不屑的摆摆手,掩着嘴打着哈欠,扬长而去。 已是子时,他们本就心有不悦,这一个月以来虽然也已经习惯这些医者们深夜前来。 可次次做了膳食,都是白做,一百二十位医者,没人能撑过半个时辰。 纷纷脸吓得煞白,一边呕吐一边往门外跑,连白花花的钱放在那,都不看一眼,只看的到门似的,发了疯似的往外跑,跟中邪一样。 他们深信老爷活不成了,整个天下就算是再世华佗,也治不好自家老爷,早早在床底下,枕头下备好了白布,为出葬做着准备。 也不忘巴结未来唯一能继承家主的二小姐李茹。 见那五人都走了,两个梳着丫鬟髻的女奴气的小脸通红。 转身朝膳食堂走去,一顿忙活。 她们两个是好姐妹,一个叫春华一个叫秋实,二人早就习惯了那几个奴才的一贯作风,不过她们不敢怒不敢言。 暗中帮助大小姐的把柄被握在手上,若是让二小姐知道了,她们两个就死定了。 房檐的雨水打在地上的鹅卵石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走进风雅堂,四周摆满了暖色灯笼,屋外房檐下,四周各摆了个炭炉,稍一靠近,浑身便犹如身处火山,登时便浸透衣衫,汗如雨下,可楚九月心底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倒是觉得处处透着一种诡异。 “李管家,是请过作法先生吗?” 温润不解的男声响起。 李长书刚想接话,便前面黄莺般的声调传来:“为了治好阿爹的病,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先生也请过不少,只是丝毫没有作用。” 楚九月暗想:这不把人烤死就算好的了。 “怎么?花神医难道还懂风水?”李茹一副要将楚九月吃干抹净的样子,语调上扬,颇有一番勾引的意思。 楚九月嘴角一阵抽搐,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问问。” 这时一道宽大肥肿的身影挡在楚九月眼前,楚九月当下倒是有些感激方子正。 方子正冲着李茹嘿嘿一笑:“茹儿,还是快些让花神医进去诊治,咱们也好能安心,不是吗?” 方子正感觉到了明晃晃的威胁,有意提醒李茹别忘了二人的大事。 也越发让方子正觉得花祈安今日便留不得。 李茹脸扫了眼前没有半分姿色的方子正,再看看身后的楚九月,登时脸色一沉,扭过头去,“走。” 自始至终,李茹都不曾忘记她要当上家主的心思,只是跟把眼前清清秀秀的小公子关起来把玩,丝毫不冲突。 花祈安,注定是她地牢里的一个,她要定了! “李管家,把面纱发一下。”李茹红唇蠕动。 面纱? 戴面纱做什么? 楚九月虽然不解,但看其他三人纷纷戴上,猛吸一口气,一副赴死的样子。 楚九月刚戴上白色面纱。 风雅堂的门便被李茹推开了,一股浓重的尸臭味扑面而来。 即便是隔着面纱,都能清晰的闻到。 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倒海。 那味道就像是放了一百年的臭豆腐,闻过灵魂当场出窍升天。 李茹和方子正纷纷跑向两侧一阵作呕,这令楚九月胃里越发翻腾。 想吐! “他”发誓,那是有生之年最臭的味道,没有之一。 只是眼前的李长书依然淡定,戴着面纱,佝偻着身子,比刚才要恭敬许多。 楚九月见此。 不能丢人。 从腰间掏出银针封了自己的嗅觉,顿时觉得好多了。 挺直了腰板,跟了进去。 第76章 一张死人皮相 李茹,方子正二人一时吐的直不起腰来,往常戴着白纱,憋着口气,还能凑合进去,眼下就连站在门口三米开外,都能闻到浓郁的尸臭味。 在炉火的烘托下那气味仿佛成了实体,一道道的泛着乳白色,飘荡在夜色中,令人窒息。 方子正见那身段婀娜的女子,胃里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一把薅起那纤细的胳膊,跑到拱门外的庭院内。 庭院内种着几棵桂花树,香气徐徐而来,二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哪怕少呼吸一口都仿佛能死过去。 “茹儿,你还好吗?”方子正担心的搀着面色惨白的女子。 李茹见他递过来的手帕又脏又硬,眉头一拧,推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粉色纱巾,擦了擦嘴角,“没事,就在这等花神医的消息。” 李茹回眸,盯着风雅堂的眸子里,多了些欣赏之色。 她见过的医者无数,前半个月戴上面纱还能自由出入,而半个月后,没有一个医者能走进风雅堂坚持一刻。 就这一刻钟,也是她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还有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花祈安竟然轻而易举的走进去了。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阿爹那一口气怕是也快咽下了。 必死无疑,家主之位即将完完整整的属于她。 念及此,李茹那妖媚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风雅堂内,就是一个巨大的炉鼎,四周火星四溅的火炉,在灼热的炙烤着屋内的一切事物。 连那地面都烫脚。 李长书内力深厚,踩在火山般的地上,如履平地,走到床边,侧身坐下。 笑意直达眼底,异常恭敬:“老爷,今日二小姐又请来了一位医者,是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 说着,瞥了一眼,一边发着斯哈声,一边直跳脚站不住脚的花祈安。 眉头一蹙,沟壑的眉眼淡漠中透着浓浓的嫌弃与不信任。 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眼前年纪尚浅的小公子能医治好自家老爷,只是不想掐灭一丝希望的火苗。 只要能救老爷,他愿意做任何事。 见过无数医者,李长书显然已经麻木,指了指屏风后:“踩在那上面,我拉你过来。” 楚九月的白靴已然被烧成黑色,浑身都湿透了,顺着李长书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屏风后冒着冷气,走近一看,是一块巨大的冰块,长一米,正中心已经融化成一个坑,水渍落地的一瞬间,就会被蒸发。 这冰块明显是刚准备的,不然照眼前这融化速度,尽管冰块再厚也已经被融化。 李家还算是有点良心。 楚九月站了上去,两眼顿时放光。 终于凉快了。 下一秒,便一屁股摔坐在冰块上。 嘶~ 楚九月拧了拧眉,手死死地把着冰块两边。 手滑根本抓不稳。 但一定不能叫出声。 淡定…… 楚九月内心在狂叫,脸上却保持着一惯的淡定。 李长书的力气很大,绳子往手上一缠,猛地一拉。 楚九月就像是经历了瞬移,一瞬间便被拉到床边。 正好与李老爷子四目相对。 “啊!” 楚九月吓的没忍住叫了一声。 又瞬间隔着白面纱捂住嘴巴。 那是怎么一张脸啊! 简直不是人! 是死人! 一张死人皮相,骨瘦如柴,整张脸只剩下皮包骨头,深陷着一个坑一个坑的,双目猩红,瞪着楚九月。 似是想要开口说话。 一张嘴,那黑色的血液便顺着嘴边流下。 顺着脸皮,滴落在床边,李长书习以为常,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为李老爷子擦拭着嘴角。 一边安抚着一旁吓懵的小公子:“老爷开始不是这样的,一个月前还能吃喝,半个月之前便突然变成这样,不吃不喝,只要一张嘴便会吐血。” “花神医,能看出什么了吗?” 楚九月摸了摸心口,想让自己淡定一点。 看过无数恐怖片的她,在亲眼面对这惊悚的一幕时,还是毛骨悚然。 寒意直达神经。 瞬间收缩。 “他”来时在各处小摊小贩买东西时,没少打听李老爷子,原李逸阳。 年少时,听说也是貌似潘安的人物,才华横溢,尤其是写的一手好书。 二十岁时,就凭借一本《醉红楼》轰动全城,无数达官贵人,富家千金都是豪掷千金才买下一本。 只是一本即巅峰,后来便再也没写出过一篇文章。 有人说,他肯定是找了枪手,不然后面怎么会写不出来呢? 也有人说,他是厚积薄发,肯定是想藏着后面再创辉煌。 显然,他第一位夫人,永安城第一首富家的千金莫笙,显然是相信了后者,被他第一本的才华所打动。 一心要嫁给李逸阳。 没有壮观的婚礼,就简简单单的穿了婚服,进了李家的门。 李逸阳自此放弃写书,直接依靠莫家改行商贾之道,做的风生水起,如日中天,连原本看不上他的莫老爷,也对他一改往日看法,张口闭口都是女儿生了一双慧眼,识得良人。 只是好景不长,三年过后。 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家破产了,莫笙也死了,都说她是抑郁成疾,自杀的。 后来,李逸阳打造了一口白玉棺材,举办了一场轰动全城的丧礼,哭的昏天黑地,百姓们见了,无一不痛心疾首,被李逸阳所感动,都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只是一个月后,李逸阳再娶,那司徒家捧在手心得宝贝疙瘩,如愿被八抬大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随着一声声荡气回肠的唢呐声,进了李家的门。 后来,楚九月就一概不知了。 只是眼前瘦的只剩皮的人,跟貌似潘安,她是怎么匹配也匹配不上。 “我先看看。”楚九月尽量保持淡定。 本想掀开李逸阳身上的锦被,可触碰到那锦被的一瞬间,一股罡风扫过,猛地将“他”的手腕抓住。 “别碰。”李长书的声音阴冷,如同深夜的幽魂在同自己对话。 楚九月迅速缩回手,吞了吞口水,额角的汗啪嗒啪嗒的乱摔在床边,若不是门没关外面还有暗黄色的暖光打在门口处。 楚九月的魂都能吓没了,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鬼啊! 这是什么阴间才有的氛围! “那个…”楚九月手往腰间一放,摸到那银针,才稍稍放松了些,那保命的银针此刻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为什么?” 楚九月说得很小心,“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李长书不简单。 “锦被沾在老爷的血肉上,若是动了,老爷会疼。”李长书解释着。 什么? 沾在血肉上? 这是被子上长了个人! 从小到大楚九月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怪症。 不过…… 不代表她没听说过,没看过有关的病例。 难道是热烧风? 不对! 热烧风不会吐血。 难道? 楚九月往躺在床上的李逸阳手腕上一搭。 艹! 这他喵的是什么脉搏? 砰砰砰! 一阵急促如闪电脉搏过后,便是归于平静的虚弱,死捏着手腕,根本感觉不到一丝脉搏。 不是! 李逸阳,你能不能别瞪着眼睛了? 太瘆人了! 眼睛本来就不大,眼角都是皱纹,整个眼睛在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尤为突出。 像是惊恐到了极致。 楚九月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好,意识还在。 就是没办法开口说话。 黑色的血? 楚九月从腰间掏出一卷银针,银针在手的楚九月,眼神一凛,便朝床上那男人的喉咙间猛地一扎。 床上的人,开始剧烈抓挠脖颈,面目狰狞的几近扭曲,像正在变异的丧尸。 “你对老爷做了什么?!!”李长书咆哮着,一把掐住楚九月的脖子。 “就知道你是个江湖骗子,都怪我,是我害了老爷,就不该让你进李府大门,我杀了你!” 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轻而易举的将楚九月脖子掐断。 楚九月的天鹅颈本来就又细又白,这么一掐,一圈红印便清晰可见。 窒息感越来越重,呼吸不过来,楚九月双手扑腾着挣扎,“他”还不想死。 只是脖颈间的手,越来越用力,李长书见床上的人越来越难受,内力集在手腹,离楚九月的大动脉越来越近。 楚九月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身子在李长书面前简直是一团废纸,连抬起手都开始费劲。 要死了吗? 楚九月眼白外翻,整个身子却下垂着动弹不得。 呼吸不过来了…… 眼前闪过一张又一张的画面,一个又一个人的脸。 鹿鹿,对不起,终究还是救不了你。 那日苏,我食言了,回不去了。 帝辞,这样的结局,或许比让你做成人彘,要好很多。 …… “等……” !!! 一道沧桑虚弱的男声从床上传来。 李长书瞳孔一震,手猛的一松。 楚九月小脸惨白,浑身无力,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摸着脖子。 “咳咳咳……” 楚九月剧烈的咳嗦了几声,肺都要被咳出来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老……老爷。”李长书登时泪眼婆娑,声音沙哑:“您……您能开口说话了?” “您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喝点水?长书这就去倒。” 说着,李长书便激动的站起身,往石桌前走,没看到地上的楚九月一般。 “等……”李逸阳喉咙干涩,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手指微颤,往床边一搭。 哒! 微颤的指尖与床发出一声脆响。 李长书脊背一僵,立刻乖乖回去,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以前每次李逸阳生气都会找到着力点用手一敲。 李长书的神经线猛地被敲击,佝偻着腰,唯唯诺诺的跪在那。 李逸阳全身仿佛散架般重新修复,脖颈都动弹不得,只能斜着眼,去寻找刚才那清清秀秀的小公子在哪? 他想再次开口说话,嘴巴张了张,没有吐血,而且张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逸阳伸手往地上一指。 跪在地上的李长书往地上一看,这才想起刚才差点被自己掐死的花祈安。 刚才老爷能说话,自己太过激动了,竟然连恩人都忘了。 李长书露出最慈祥和善的微笑,凑到眼前惊魂未定的小公子眼前。 手伸出:“花神医,您没事?刚才是我误会了,以为您对老爷不利,实在是不好意思。” 强烈的窒息感依然刺激着楚九月的神经。 楚九月下意识蹬踹着,往后退了两步。 “花神医,只要您愿意继续医治老爷,小人愿意以命相抵,来偿还刚才的过错。”李长书瞳孔微缩,收回滞在半空中的手,坚定的说着。 楚九月没看他。 站起身来,腿有些软,身子左摇右晃,一会儿撑一把桌子,一会儿撑一把门框,才出了风雅堂的大门。 人在将死的那一刻,是会开始回忆自己一生的。 楚九月想了很多人,鹿生,那日苏,帝辞,常川,流觞,陈安,甚至是张三李四,她都有去想,他们的脸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放大,在记忆中加固,摩挲着棱角。 只是唯独没来的及想到自己会去到哪? 魂归何处? 是回到最初的地方,还是归于尘土。 自风雅堂走出来的那抹水蓝色,温柔且纯洁,可纵使是世间铅华也抵不过那鹿眸里的落寞。 楚九月直接无视身后的叫喊声。 跪在地上清脆的磕头声。 包括那急切的敲床声。 一下又一下,声音越来越大,可楚九月就是什么也听不见,自动屏蔽。 刚才她经历了一次死亡,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楚九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跟这个世界已经难以割舍,无论是对这里的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 每个人的脸都在那一刻变得清晰可见。 大概在心里,已经把所有人当成朋友来对待,楚九月如此想着,一路走的跌跌撞撞。 直到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鼻尖一阵浓郁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不难闻,倒是有些勾人心魄的味道。 她的嗅觉只能封住半个时辰的时间,刚走出风雅堂的那一刻,便恢复了。 楚九月一激灵,瞬间回过神来,从身下那人怀里将头挪出来。 只是,那人纤细的手猛的扣住“他”的头,往那怀里柔软的地方,按了下去。 “花神医,你还好吗?”李茹娇嗔开口,手上的力度很大,倒是和她妖媚的脸,格格不入。 楚九月猫着腰,身子一僵,顿时手足无措,脸颊涨红一片。 这…… 难道是…… 她的胸…… 第77章 花神医,更深露重,留下过夜吧 妈呀!! “茹儿,你看花神医一副颓然的样子,定是累了,不如让他早些回去休息。”方子正把楚九月的头恶狠狠的推开。 刚推开,便被李茹瞪了过去。 方子正咕哝了两句,心中胆怯,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花神医,岳丈怎么样了?” 李茹神色一敛,顿时双眼朦胧:“花神医,阿爹,阿爹有的治吗?” 楚九月扫了二人一眼,若是对他们说能救。 那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无能为力。”楚九月叹了口气,处处透着有心无力。 “是吗?真的救不了……吗?”方子正惊喜之色就差宣之于口了,尾调话风一转,加了个反问。 这演技也真是有够烂大街的。 反观李茹,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见李茹用手中的粉纱巾擦拭着眼角豆大的泪珠,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心疼,声音哽咽道:“花神医,你再想想办法,任何药材我都能寻的到,只要你能救我外公……” 她泪眼朦胧望着风雅堂,“我愿意以身相许。” 楚九月:“!!!”大可不必! 方子正:“!!!”花祈安,你死定了!!! “二小姐,在下已有心悦之人,此生不渝。”楚九月坚定的补充道:“还望二小姐珍惜眼前人。” “天色已晚,家里还有人等候,在下怕他们担心,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楚九月迈开步子就想走。 李逸阳,不是不能救,能救,但眼下必须回祈安堂,寻一味上青花的药材,只是上青花一般都长在半山腰。 在东莞国这种亚热带季风气候很难生长,只能去碰碰运气。 脖颈间火辣辣的刺痛感流遍全身。 楚九月将面纱取下,怕祈安堂的众人看了,会担心,便将面纱系在脖颈上。 风吹过桂花树梢,一阵阵桂花雨飘落在风雅堂,落得桂花树下的几人满身都是桂花,香气浓郁,仅仅是一个拱门之隔,也彻底遮盖了那腐烂的尸臭味,楚九月心情也随之好了些许。 两面完全是两个极端,风雅堂外阴森恐怖,炙烤着大地,外面则吹过徐徐微风,夹杂着丝丝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那一蓝一黄交相呼应衬托,楚九月衣衫柔和的飘起,如梦似幻,仙气缭绕。 “花神医,更深露重,不如留在李府过夜。”李茹娇嗔的拦住楚九月,脸上笑盈盈的,像是要将楚九月吃干抹净。 丝毫没把楚九月刚才所说有心悦之人之事放在心上一般,扭着身段,往楚九月眼前凑,伸出手一把拉住楚九月的手。 “走,我带你去房间休息。”李茹猛地凑近楚九月,“那可是李府最好的房间哟。” 李茹发间带着点点桂花,顺着她及腰的长发,滑落到精致的一排排锁骨上,媚色天成,她勾了勾唇,往楚九月的唇瓣凑去。 !! 楚九月不断往后缩脖子,往后下着腰,慌忙道:“二…二小姐。” 那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在李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对她来说,这就是欲拒还迎,没有人能逃脱她的勾引。 “够了。”楚九月手猛地推过去,温润的男声语调上扬,明显带着不悦。 “还望二小姐自重。” 李茹明显一怔,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避开她,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她的手心。 越是挣脱,李茹就越觉得有趣。 但见花祈安脸上带着愠怒,在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樱花的香气。 李茹贪恋的嗅了嗅,唇角勾起,阴影打在她妖媚的脸上,看不出神情。 方子正自然不会拦着,他巴不得花祈安从李府走出去,外面他早就准备好了陷阱,就等着花祈安自投罗网。 他摩挲着下巴,嘴角冷笑,想着该先把眼前的小公子哪里先剁了。 “花神医,请留步!” 就在这时,风雅堂内,跪在地上哭的两眼猩红的李长书追了出来,叫住了楚九月。 楚九月脚步顿了顿,眉头蹙了蹙,便再次迈开步子往前走,不顾身后人的叫喊。 下一秒,“他”的手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捉住。 那手刚一触碰到,他便下意识的往回缩,脖颈间更痛了。 可他刚缩回手,那人便又拽住他的衣衫。 幸好,衣衫还算合身,只是领口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花祈安瞳孔微缩,登时伸出手去,揽上自己的衣衫,不让自己露骨。 差点暴露身份! 这双手“他”太熟悉,是李长书。 “李管家,恕在下无能为力。”楚九月用力扯了一把长衫。 那人才堪堪松手,跪在地上祈求:“还请花神医留在李府,再为老爷诊治一番,最坏也让老爷走的舒服些……求求您了……您医者仁心……求您……帮帮老爷……” 眼前人一个劲的磕头,数道褶子额头触碰到地面,一次又一次的闷响,血染红一片,顺着额头划过李长书苍老的面容。 就像是一个老人,在你面前,哭着求你去救他最重要的人,放下刚才所有的尊严。 李茹和方子正都看傻了。 他们哪里见过高高在上的李长书去求一个人! 那可是连他们都不放在眼里的李管家。 李逸阳最信任的人。 也是第一个由外姓改为李姓的人,在李家产业有着极大的说服力。 他们二人没少巴结,可李长书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根本不上套。 现在竟然跪下了! 跪在花祈安脚下,泪眼婆娑,连所谓的自尊身份都抛掷于脑后。 刚才在风雅堂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花祈安真的有办法能治李逸阳? 他们懊恼,自己刚才竟然没跟着进去! 花祈安望着此情此景,心一紧,“你先起来。” 他伸出手去,将眼前跪在地上,泪眼模糊的老人扶起。 “我可以留下。”楚九月话锋一转:“但我只能尽力一试。” 李茹,方子正二人面面相觑,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 一定不能让李逸阳好起来。 明明还剩最后一口气,一大清早还亲眼来确定过的李茹,脸上阴毒的表情,即将压制不住,阴冷的眼神在阴影下,令人头皮发麻。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楚九月迅速将余光收回,看向李长书,补充道:“别抱希望。” 明显是说给李茹和方子正两个人听的。 在李府过夜,祸福难料。 真怕这两个人连夜把他给剁了。 可是面对李长书,一个老人,跪在地上哭着祈求,楚九月还是心软了。 “李管家,我带花神医去房间就好了。”李茹扭着身段走到楚九月跟前:“花神医,是有办法救外公吗?太好了!” “我早就该看出来的,一个能在外公的屋里待半个小时的医者,自然是有些不同寻常,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我自会命人给您寻来。” 李茹眉眼放光,听上去活脱脱一个孝顺姑娘,激动的感激着救人于水火的医者。 可在楚九月听起来,处处都是阴阳怪气。 还透着深渊的寒意,仿佛要将“他”踩入地狱。 楚九月佯装唉声叹气,无奈道:“二小姐还是别抱希望,李老爷的气息微弱,几乎察觉不到,怕是连明日的太阳升起,都很难再感觉到,还望二小姐有心理准备。” “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手腕便被人攥住,楚九月想扯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李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跟外表完全不符啊! 私下练举铁了! “李管家,就让花神医住东面的厢房,那里风景好,庭院也大。”李茹不容置喙的说着,声音却是悦耳动听。 李长书微微一怔,扫了一眼风雅堂,听到风雅堂细微的敲击木床的声响,颔首道:“就依二小姐的意思,奴这就派人去两梅苑收拾出来。” 风雅堂内敲击木床的声响极小,只有李长书能听的到。 方子正:“!!!” 原本听到东厢房,方子正就已经不淡定了了,在听到梅苑,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东厢房是李府贵客才能住的地方,住过的人只有达官贵人且跟李家关系匪浅,才有资格进入东厢房住。 方子正在李府待了五年,五年来,除了镇北王和一个神神秘秘被李逸阳恭恭敬敬请进李府的人,没有第三个人进去过。 更何况那是梅苑,是李逸阳少年时的居所,后来便从无外人去过。 眼下竟然让花祈安住进去,他可是才来府中一次,没权没势,不但能住进东厢房,还能住进梅苑。 这不合理! 方子正面红耳赤,手死死地攥着,咬着牙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娇媚的女声打断了。 “嗯,去。”李茹满意的点头,不顾那小公子的反抗,拉着就往前走,“花神医,忙活半天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都让人备好了。” 楚九月抬眸对上李茹那弯成一条缝的眼睛,脚下一个踉跄,扶了扶拱门才堪堪站稳,眼见那妖媚女子神色紧张要来扶,忙说道:“没事,没事,走。” 方子正跟在身后一路追赶,一路凑在那女子跟前说着,别忘了他们的二人之间的深情厚谊。 时刻提醒着李茹,别忘了他们的计划。 可李茹就像捉到了到嘴边的食物,疯了似的拉着楚九月往膳食坊走,对跟前哈巴狗似的方子正,置若罔闻。 花祈安的手臂似乎是被夜晚的凉风吹的,有些凉,李茹眷恋着那小公子身上的每一丝温度,光滑,压抑着心里如火山喷发般的欲火。 难耐的抿着唇,垂着头,打在阴影下。 从楚九月的角度望过去,根本看不出李茹脸上的神情,只是觉得手腕有些疼,“他”想抽出来好几次,都白费力气。 甚至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一旁的方子正。 真就是没一点卵用。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了? 是要拉到没人的地方将自己宰了吗? 可走过的地方,都是刚才走过的地方,楚九月很熟悉,那就是刚才那一群奴才们八卦的地方。 奴仆们半夜也有换岗,兢兢业业的巡逻,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夜黑风高,杀人放火的样子。 直到眼前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正中央放着一张长三米的长桌,四周摆着六盏落地莲花灯。 左面是檀香木柜子,柜子上是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用金箔镶嵌的玻璃挡着,里面放着一些白玉雕刻的茶杯,茶盏,也有琉璃雕刻而的,柜子里都摆满了。 楚九月看的目瞪口呆。 盯着那柜子里的茶具,一双鹿眸在暖光的照亮下越发明亮。 “花神医,喜欢那些茶具?” 悦耳的女声从耳边传来。 楚九月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想! 这谁不想要! 里面的茶具,任何一个何止是屈屈五千两,这李家才是第一首富猜对。 “挑几样,送给你。” 楚九月眼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 方子正:“!!!”跟在茹儿身边当牛做马五年有余,都没这待遇,甚至连看一眼那柜子,茹儿都要骂他一顿。 只说那是李老爷最喜欢的茶具,不让人瞧。 现在,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说要送给花祈安! 这不公平! 那五千两可是他费尽心思偷来的,再怎么说那是他的地契。 “茹儿,你不是说那些都是岳丈的心爱之物吗?旁人连看一眼怕是都不配。”方子正阴阳怪气的看着楚九月。 谁料李茹就跟听不到方子正说什么似的,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小公子一遍又一遍。 怎么看都不觉得厌烦,越看越喜欢,越控制不住爆发的欲火。 纤细的手指,覆上楚九月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吓得楚九月一激灵,忙往后撤了撤身子。 方子正瞳孔一瞬间放到最大,见情况不妙,迅速将李茹一把拉正身子,“茹儿,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不然……鱼死网破。” 方子正彻底怒了,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肉手用力按在李茹的肩膀上。 李茹吃痛,用力一拍:“知道了,你最好收起这个想法。” 一时间,楚九月觉得眼前两个人很陌生,身份迅速调转。 李茹像是被方子正,拿捏了什么把柄,刚才还一副妖媚勾人的样子,听到鱼死网破后,登时脸就变了,听话的坐的端端正正,一只手捏着肩膀缓解刚才的痛感。 下一秒,方子正立刻从阴鹜的神色中抽离出来,换上一脸殷勤的样子,“茹儿,刚才没弄疼你?我帮你揉揉。” 说着,便乖巧的替李茹揉捏着肩膀,只是李茹那本妖媚勾人的脸上,不耐烦,厌烦的神色,显然有一瞬间的没压制住。 楚九月吞了吞口水。 “他”从未想过方子正脸色阴沉的样子,如此可怕,虽然赶不上帝辞,却也可以比较。 就离谱! 太可怕了!? 第78章 李府考核,三年一次 楚九月越看二人越觉得心慌,开口道:“那个,二小姐,我不饿,还请您告诉在下梅苑在哪个方向,在下就先回去休息了。”。 只怪李府太大,知道东厢房肯定在东面,但李府它是个圆形建筑,又是深夜,不熟悉的地方,真分不清东西南北。 话音刚落,方子正面上一喜,指着外面候着的一个小奴:“来人,还不带花神医下去休息。” 楚九月看那小女奴走过来,忙往前凑过去,一副迫不及待要走的样子。 咕噜~ 喵的! 怎么这个时候肚子不争气! 楚九月尴尬的捂着肚子,垂着头往外走。 可下一秒,李茹讪笑道:“晚膳本就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花神医是觉得李府的饭菜不会合胃口吗?” “不然都饿成这样了,还强撑着?” 楚九月慌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怕打扰了你们二位的兴致,不想当电灯泡。” 就这种肃杀的氛围,让人怎么吃得下饭,更何况还同这两人一桌,那“他”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李茹勾唇一笑,将身侧的木凳挪出,伸出手指了指,示意楚九月坐下。 方子正的脸更黑了。 楚九月尽收眼底,推脱道:“我是外来客,怎么能坐主位呢?我坐这就行,坐着就行。” 说着,她走到五米长桌的另一头,与那二人正好相对,中间隔着长桌,谁也够不到谁,甚至连说话都费劲,要靠喊的。 楚九月暗自窃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下好了,谁也别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也不是不行。 可那身着绿色长裙的娇媚女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缓缓起身,扭捏身段往楚九月眼前凑。 越来越近… 三米… 二米… 别过来啊! 楚九月内心狂叫,宫里宫外“他”都不曾如此抵触一个人。 朝自己走来的李茹,直勾勾的盯着“他”,恨不得将眼睛定格在那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身上。 方子正急忙往前迈了两步,挡在那绿色长裙女子身前:“茹儿,坐这。” 李茹面露不悦,却被方子正一把按了下去,脸一黑,撅着嘴不说话。 方子正连忙说好话,又是捶背又是捏肩,那女子依旧无动于衷,双手抱胸,一副气炸的样子。 幸好,还差二米。 不是很近。 楚九月松了口气。 “来人!”方子正朝外面唤了一声,补充道:“用膳!” 刚才的小女奴应声,立刻躬身朝对面的膳房走去。 紧接着,通往膳房的甬道上,四周的莲花灯顿时亮了些,两个身着粗布麻衫的女奴,手里端着菜肴,徐徐而来。 走起路来,步伐沉稳,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 并排走着,随便一截图,都是同步的。 楚九月见那两个小女奴长的古灵精怪的样子,面上一喜,再看那颜色不仅靓丽,摆盘也甚是好看的菜肴,笑意潋滟。 李府伙食不错,有肉! 很快,桌上已经摆满了花花绿绿十道菜肴。 楚九月手抬起又放下。 李茹没有动筷子,“他”也不能动啊! 只是,对面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面色愠怒,瞪着那两个女奴,像是要扒了那二人的皮。 啪! 李茹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怎么就这几道菜?!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吗?!我看你们是忘了,本小姐生气的样子!” 楚九月:“!!!” 三个人,这些菜还不够吗? 就连饭后的糕点都有是三种不同的,李府平时这是比“他”一个堂堂女帝,都要奢靡浪费啊! 那两个女奴登时双眼泛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齐声哽咽哀求道:“二小姐,二小姐,不是的,还有菜,都备出来了,我们这就去做,这就去。” 跪在地上的春华,秋实,两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祈安堂的花神医能留下来。 有史以来,花神医是唯一一个只过了半个时辰,就从风雅堂,走出来的医者。 也着实不敢相信,二小姐竟然将这次的款待看的如此重要。 要知道,就算是还未过门的姑爷,第一次来吃饭,二小姐也只吩咐简单做点就好,当天也就上了六道菜。 还被二小姐说是浪费。 如今,怎么就不够了呢? 春华,秋实也确实已经尽力了,半个时辰,两个人,准备十道精致的菜肴,已经是极速。 二人声嘶力竭的哀求着面如死灰的李茹。 她们知道,也见过李茹生气的样子,剥皮拆骨,挫骨断筋,惨不忍睹。 一想到二人就头皮发麻,哽咽哀求的声音更大了,哭的嗓子都哑了。 方子正习惯了她教训奴才,此刻眼底却有一丝自责,心想:许是刚才自己将茹儿弄疼了,才让她如此暴怒。 李茹不看她们,自然也忽略了方子正,反倒看向那清秀的小公子笑道:“花神医,是李府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楚九月见那两个女奴头都磕出血了,依然没有停下,心底不免有些心疼,想到刚才还有其他几个耀武扬威的奴才,唇瓣轻启:“就你们两个人准备的这些菜吗?想必是二小姐疏忽了,膳房的人有些少,自然忙不过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继续打趣道:“你看在下的祈安堂虽然不大,但每次做饭都还要两个人忙里忙外,最多也就准备出个三四个菜,我就知足了。” 李茹听完那小公子的话,抬眸往膳房望去,眉头紧皱,看向那两个女奴问道:“其他人呢?” 二个女奴面对李茹的威压身子一抖,其中一个率先开口,声音发颤:“回二小姐,他们……他们说累了,要回去休息。” 见那女奴唯唯诺诺的样子,李茹手攥的越来越紧,唇齿间挤出几个字:“累了?” 竟然敢忤逆她的吩咐! 这些奴才们,简直是不想活了! 李茹想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未来的家主的意思,不是可以忤逆的:“去将他们带过来!本小姐要好好伺候伺候他们!” “是。”春华,秋实二人应声,便躬着身子往外走。 楚九月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拿着筷子,偷偷摸摸只夹自己跟前的菜,却发现有人看“他”。 立刻收了筷子。 那两个额头渗着血女奴,靠近“他”的时候,明显又低了低身子,楚九月知道她们是在感激,置于桌下的手,摆了摆,示意她们不必客气。 方子正,李茹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一细微的举动。 摆在楚九月面前的刚好是红烧肉,“他”偷偷摸摸吃了好几块。 为了保持纤细苗条的身段,晚上不能多吃,吃饱不饿就行。 依照李茹的性子,接下来定是要将那些忤逆她的奴才们,好好惩治一番,少不了血溅当场。 楚九月不想看,站起身拱手道:“二小姐,在下吃过了,实在是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楚九月掩嘴打着哈欠,双眼泛着泪光。 “他”是真困了。 吃饱了,还不睡觉吗? 天都黑了。 李茹本阴沉的脸,见那说话的是那清秀的小公子,再看那小公子面前的那几道菜明显空荡荡的,光速变脸,笑盈盈道:“今日是李家招待不周,明日定会给花神医一个交代,既然累了,就去休息。” “来人,带花神医去梅苑,定要好好照顾。” 那一直呆在门口候着的女奴,迅速迎了上来:“花神医,这边请。” 那女奴心里知道,能入住梅苑的人,对李府来说有多重要,对楚九月自是恭敬至极。 走在楚九月身前,身子弯的只到楚九月锁骨下的位置,不敢轻易抬头看“他”,那样子让楚九月,不禁想到了陈安。 也不知道陈安怎么样了?后宫有没有出事?有没有护好鹿鹿? “这边就是东厢房了,再往前走十步能看到一个拱门,自拱门往右转,再走五十米便是梅苑。” 楚九月正想着,只听一道软糯的女声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那女奴继续说道:“花神医,奴才便送到这了,还请您自己进去,想必李管家已经派人收拾过了。” “你不能进去吗?”楚九月狐疑问道。 那女奴摇了摇头,“只有通过李府考核才能正式成为李家的上等奴仆,上等奴仆腰间都会别着一枚金箔羽毛,奴才太过愚笨,入府六年也没通过考核。” 楚九月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李府还有考核?” “嗯。”那女奴点了点头,耐心解释道:“每三年有一次考核机会,通过,就能一跃成为管家,失败的人,若是李府有小姐或者管家要,就能留在李府,不然就会被……扔出去。” 说到扔出去,那女奴顿了顿,有些慌,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那扔出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天下之大,去哪不行?”楚九月不理解,为什么在有些人手里,自由明明触手可及,却不愿意得到。 “花神医说笑了,耳聋眼盲的哑巴,又怎么在这世间过活呢?” 楚九月瞳孔一震:“耳聋?眼盲?哑巴?什么意思?代价?” “嗯。”那女奴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中:“凡是没通过考核,也没人要,就会被戳破耳膜,剜出眼睛,毒哑嗓子再丢到这世间自生自灭。” 第79章 王爷,您来贵府有何贵干? 楚九月听的头皮发麻,唏嘘道:“怎么如此残忍?” 那女奴头埋的更低了,语气凄凉:“世道如此,生在奴籍,任人买卖,早就习惯了一来二去的换主子。” 楚九月神色内敛,心想着这奴隶的制度也不是不能改,只是改起来怕是要费些心思。 自前朝,大姜,凡是有过恶行的重臣,被抄家流放之人,家中的亲眷,儿女都将世世代代没入奴籍,自楚九月,也就是原主登基以来,拿抄家流放当儿戏,奴籍的人越来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永安城下另有一番天地,就像一个地下市场,很大,同街道上的市场最大的区别就是身处黑暗。 抬头低头不见阳光,只有一盏盏暖色的灯光,半明昧昧的照着地下甬路。 被人们称为,修罗城。 即为地狱。 而这修罗城出现最多的就是奴籍买卖的生意。 长的有几分姿色,便会像上官逸一样被带走,去青楼当小倌,当歌妓,没有琴棋书画,一技傍身,只能靠卖身讨生活。 而其他人,身强体壮,长的还算标志健康的,就像楚九月眼前的女奴,有机会被达官贵人府邸,出门买奴才的管家选中,带回府中伺候。 剩下的,便不知所踪了。 这些是作者笔下一笔带过的,楚九月却因为修罗城太过残忍暴戾,记得尤为清楚。 楚九月再次抬眸看向那女奴的眼神,充满怜惜:“不怨吗?我是说你们恨那高高在上的女帝?” 下一秒,那女奴便咬着牙,脸上的愤怒溢于言表,楚九月自然看了仔细。 垂着头,噤了声。 果然,世人都想将原主,挫骨扬灰,死无全尸。 “恨!怎么能不恨!”那女奴双眸骤然升起两团火,又渐渐湮灭:“可是,恨又能怎么样呢?她是只手遮天的女帝,一句话就能让整个东莞翻天覆地,又岂能是我们这些蝼蚁能够匹敌的。” “花神医,您呢?您恨她什么呢?” 也对,眼前这女奴之所以口无遮拦,无非是这是天下人都在议论的。 议论的结果就是,没有人想让这昏庸无道的女帝活着。 若不是常川心狠手辣,手底的人又都训练有素,又对常川言听计从。 原主怕是早就被百姓们,一刀一刀剐了。 想到这,楚九月倒是有些感激常川,她穿过来,没有死,也是多亏了他。 楚九月想了想,“我同你一样。” “花神医说笑了。”那女奴走到一旁提了盏灯,轻轻凑到莲花灯前,烛光刺啦一声燃起来,在夜色中跳动着,“您又怎么会是奴籍呢?” 奴籍从没有一个人能成为医者。 医者,在东莞国,是神圣的,就连达官贵人都要敬着。 又怎么会是奴籍呢? “奴籍怎么了?”楚九月语调上扬,坚定道:“奴籍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摆脱,不是吗?” 那女奴重重点了点头,“嗯。” 那女奴眼睛一亮,“就像李管家那样,他本来也是不姓李的,可李管家就很厉害聪明,没有经过考核,就被老爷破例升到管家,在李府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我日日向母亲祈祷,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这次考核通过。” 李长书原来不姓李吗? 楚九月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李管家原来姓什么呢?什么时候考核?” 那女奴沉思片刻,蹙了蹙眉。 楚九月见状,心想肯定是不能说,“算了,在下只是好奇罢了。” “不是的,能说。”那女奴见眼前那水蓝色长衫的小公子,抬脚便要走,心觉千万不能惹这小公子生气,“老爷曾经吩咐过,凡是能住进东厢房之人,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何况这次花神医还是被安排在梅苑。” “只是,李管家的真实姓氏,除了老爷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女奴带着歉意:“奴只听说,李管家是从凉州城的人。” “凉州?”楚九月低声自问。 凉州,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那不是帝辞父母双双身陨的地方吗? 凉州,凉州。 真是个事情颇多的地界。 当年,凉州被其他三国围攻,摇摇欲坠,若不是帝临风英勇奋战,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东莞国。 “啊!” “二小姐!” “二小姐!我们错了!再也不会了!呜呜呜……啊!奴才知错了!” 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打断了楚九月的思路,顺着声源,抬眸望过去。 “他”走到东厢房,用了一刻钟,这条路弯弯绕绕,也不短,此刻的哀嚎声,却听的真真切切。 这是用了什么刑罚,才让那些奴才们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响彻云霄。 原本星辰密布的天上,似乎也被黑云遮挡,躲到暗处默默窥着人间。 楚九月听的一阵心惊,温润纯净的男声再次响起:“天色已深,有劳姑娘带路了,在下先去休息了。” 那女奴倒是淡定,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笑眯眯的递过手中的莲花灯道:“那花神医早些休息,明日我会在此等候。” 楚九月接过灯盏,点了点头,朝拱门内走去。 “他”凭着刚才那女奴的话,往前走,见到一个拱门在往右转,往前走五十米。 停下。 入目,是一清雅幽深的小院,是一个二层楼的木屋,上下两层,外面挡着竹叶窗柏。 收拾的人,很细心知道夜色已深,在一二楼的房间内都留了灯盏。 刚好映在外面的三两棵梅花树,朵朵红梅,在灯光下,如火如荼,冷艳又高贵。 楚九月一路走到梅苑,耳边刺耳的哀嚎声本让“他”有些幸灾乐祸,可越听越心烦。 见到眼前如画卷般的美景,楚九月心情大好。 神经紧张了一天的楚九月,一股脑瘫到床上,便睡了过去。 管他外界的什么纷纷扰扰,都不能打扰“他”的美梦。 另一边,李茹并不打算放过那群奴才,手里沾满血渍的鞭子朝地上甩了甩:“敢拿本小姐的话当耳旁风,你们怕是活腻了!” 通往膳房的甬道上铺着的白色鹅卵石,已然被血染红,顺着缝隙蔓延到身着灰衫肥肿的男子身前。 那男子面色狰狞,时不时瞥向一旁的李茹,见李茹怒火难息,便一把夺过旁边奴才手中的棍子,扬起手来,凶狠的朝下打去,边打边骂:“都怪你们,惹得茹儿不悦!该死!” 那被打的奴才血肉模糊的身体,本能的一阵抽搐,嘴巴想着,血往外涌,发不出一丝声音,嗓子已然喊哑了。 总是会有不知死活的奴才,开口:“二小姐……奴才们是真不知道哪里惹得您不悦,您跟……跟奴才说,奴才改。” “是啊,二小姐,平日里您最是和善,今日您是怎么了?可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那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五个奴才,齐刷刷的瞪着春华和秋实两个人。 见那二人垂着头心虚的样子,心里更是认定是二人说了什么,才让他们经受这灭顶之痛。 他们本来睡的昏天黑地的,突然就被人在睡梦中架到了长椅上,刚上来就被人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茹冷笑一声,质问道:“为什么不听本小姐的吩咐,在膳房好好准备?” 那群奴才们恨不得将春华,秋实两个人活活撕碎,定是她们两个嚼了舌根,说他们没有听话在膳房忙活,才让二小姐如此暴怒。 只是她们算盘打错了,二小姐从来不过了酉时三刻用晚膳,姑爷就更不可能,一般那个时间点,早就像哈巴狗一样,跟在二小姐屁股后,献殷勤。 想必那花祈安也定早早的逃出李府了。 这晚膳自是没有上桌,肯定被春华秋实,私下倒掉了。 如今就是想报复他们,找二小姐告了状罢了。 想到这。 其中一个奴才率先开口:“二小姐,晚膳都是奴才们亲手准备的,丝毫不敢怠慢。” “是啊,二小姐,这摆明了就是恶人先告状,春华和秋实早早就累了跑去休息了,还在这里乱吠。” 紧接着,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刚才还虚弱的即将昏厥,此刻却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注入他们体内,让他们话说的一个比一个难听。 总结就是膳食都是他们准备的,春华秋实两个人恶人先告状。 李茹的脸埋的很低,挡在了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却让人人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结成了冰痂。 她猛地抬头,脸色阴沉,比鬼还要恐怖的瞪着他们,齿缝中钻出声来:“给我打!” 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奴才们,纷纷惊恐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茹。 为什么? 春华,秋实二人比不上他们会阿谀奉承,这么多年来,对于二小姐来说她们二人可有可无,又怎么跟他们常年绕在二小姐身边的人比呢? 怎么今日二小姐却相信她们两个,而并不是他们呢? 他们正疑惑着,李茹甩了甩鞭子,在地上击起一层尘埃,手起鞭落,那鞭子狠狠打在那奴才们的身上。 他们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花神医,是李府贵客,理应好好款待,却因为你们一群卑贱的奴才,定是会让花神医觉得李府招待不周!” “你说!”李茹手中的鞭子再次重重落下:“是不是该死!” 什么?!! 那花神医竟然留下了! 怎么可能? 难道刚才已经用过晚膳了? 可那两百多名医者,都是天下有名的人士,都束手无措,一个看上去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郎,竟然能留下,还能成为李府的贵客。 那可怎么办啊! 这次死定了! 就在这时,刚刚被鞭打的奴才,便因为失血过多,死不瞑目,眼白外翻,从长椅上哐当一声滚落到地上的血泊中。 一旁趴在长椅上的四人,齐刷刷的看向那死不瞑目的奴才,默默阖上眸子,等待最后的死亡审判。 “子正,这里交给你了,都拉下去,解决了。”李茹笑意不达眼底的看向一旁的方子正。 李茹随手将手中沾满血的长鞭递给方子正,又将自己的手从他身上摩挲了两下,将手擦干净。 “好,交给我,茹儿放心。” 方子正笑着应声,立刻叫来人,抬着那几具散架的奴才,往李府外面拖拉出去。 次日清晨,天边一处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初升,橙黄色的光洒向大地,洒进竹叶窗柏中,照在清清秀秀的小公子身上。 那小公子睡的十分不安稳,眉头有些皱,但丝毫不影响他绝世出尘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精致的脸庞勾勒如画,多一笔则嫌多,少一笔则嫌少,是刚刚好的完美骨相。 楚九月纤长的睫毛轻颤,睁开朦胧的睡眼。 一个陌生的环境,让楚九月有些不适应。 今日定要同那李长书说清楚,要先回去一趟。 不然,真怕那日苏那小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怕他连夜赶回无量山,带着山上的一群强盗来李府要人。 楚九月打心底就是相信,那日苏会这么做。 这孩子冲动,不看着,还是不放心。 楚九月摆出一副看孩子的心态,推开窗户,往外瞧着那一棵桂花树。 只是这一眼望去,便让“他”整个人栽了栽身子。 梅苑的二楼,正所谓是站的高望的远。 楚九月远远的就看到去正厅的路上,李长书恭恭敬敬的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位墨袍男子,那男子青丝如瀑,用一支白玉簪子,高高束成高马尾,柔顺到腰间。 腰间别着一把黑色红穗的长剑,和一块羊脂白玉玉佩。 走起路来,沉稳有力,却步步生寒,仿佛结成一层层的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楚九月心里有些怕! 千万不要是那个人! 不会这么冤家路窄! 可偏偏那张脸让人见一面就终生难忘,清冷高贵,棱角分明,带着超脱世俗的仙尊之姿。 只是此时那张脸,面色惨白,一副濒临死绝的样子。 是帝辞! 楚九月险些栽倒,可回过神来细想,他又怎么会在这? 难道是流觞去求帝辞来救自己? 不会真是来找“他”的! 念及此,眼看着帝辞离正厅越来越近,楚九月忙不迭的拾掇一番。 左看右看,见装扮的男子还不错,完全看不出来,这才夺门而出。 “王爷,您今日来贵府可是有什么事?” 第80章 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李长书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看上去身子羸弱的帝辞坐下。 李老爷卧病在床,府中一切事务都交由李长书打理。 除了李茹不受控制,府上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偌大的正厅依然如最初李逸阳最喜欢的样子,檀木桌上,摆着早上刚摘的桂花,时不时有一两只蝴蝶,点落在桂花枝上,悠然的煽动着翅膀。 那墨袍男子,一双幽暗的桃花眸中映着那蝴蝶的身影,旋即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点了点那蝴蝶的翅膀,看上去就像一个只懂摆弄花草的公子哥。 楚九月身穿那女奴早早备好的绛红色长衫,用金箍束着丸子头,一张清秀完美的脸在红色的衬托下,越发白皙透亮。 “他”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露出完美的微笑,抬眸正好看到眼前墨袍男子逗蝶的画面,心里一怔。 兴许是这一幕太过美好如画,楚九月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他”站在厅外,抬起手正欲打招呼。 那墨袍男子先开了口:“咳咳……” 他掩嘴轻咳了两声,身子也随之颤了颤,又道:“本王听闻,李老爷生病了,特来探望。” 楚九月瞳孔微缩,抬起的手垂下。 心里莫名失落。 原来他不是来救自己的。 楚九月苦笑腹诽:也对,本来就同他没什么关系,究竟为什么会失落呢? 楚九月走到一侧,正厅那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正厅内,根本没人注意到外面的小公子。 那二人表面看上去和和气气,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针锋相对。 只听李长书苍老的声音响起:“多谢王爷挂念,已有神医医治,奴想定能将老爷治好。” 帝辞狭长的眼尾眯了眯,泯了口茶:“是祈安堂的花神医?” 李长书瞳孔微缩,手上奉茶的动作,稍稍一顿,仔细一想自家小姐和姑爷早就为了找医者一事闹的沸沸扬扬,眼前这摄政王又经常出没酒楼,能知道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李长书又笑道:“是,王爷对老爷真的是挂心了,待老爷醒了,奴定会告诉老爷,让老爷好好感谢您。” “您这身子是怎么了?” 楚九月只隐隐的看到那墨袍男子苍白的侧脸,看不清神情,声音磁性,不似往常的不带温度,更像是只懂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他又咳了几声,身子不住的跟着颤抖,一副摇摇欲坠,一碰就碎的样子。 楚九月皱了皱眉,心想是不是他又自己服毒了,如此想着,就越来越不安,下意识迈出步子,只是下一秒却被那墨袍男子的一盆冷水浇了过来。 只见帝辞薄唇轻启,吊儿郎当道:“那花祈安,要照本王说,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本王之前中了剧毒,就找那花祈安看过,咳咳……还不是一样没有效果。” 楚九月脚步一顿,有一瞬的失神。 徒有虚名? 也不知道是谁被自己救了两次! 两次! 救命之恩,就换来徒有虚名,楚九月心底不服,双拳紧握。 不过,他……真的没好吗? 今日的帝辞着实有些不一样,楚九月一眼便能看出是装的,只是那脸色未免也太白了些。 楚九月心里百感交集,想进去找机会探一探脉,又气帝辞说“他”徒有虚名。 “王爷中毒了?”李长书惊呼道。 “嗯。” “怎么回事?有需要奴帮忙的尽管说。”李长书一脸担心。 “应当是命早该绝,本王应该在那凉州同父母共赴黄泉的,老天可怜我才让我又白活了这么多年。”帝辞语气伤感,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茶杯。 “王爷,今日奴还有事,还要请花神医再来为老爷诊治一番,就不留王爷了,您若是心情不好,便去十二仙楼喝酒,酒钱一定要记在李家账上。”李长书眯了眯老练的眸子,拱手歉意开口。 永安城的人都知道,当今摄政王只是个花瓶,生平最爱去的二个地方,一个是十二仙楼,品尝美酒听听说书先生说书,好不快哉。 另一个则是修罗城,修罗城的人最爱见到的人之一便是摄政王,因为他总是带着千金,在他们手里买上一批又一批的奴才带回府中。 至此没人知道摄政王府有多大,买回去的奴才太多,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觉得真是财大气粗。 这些李长书都是知道的,但凡是眼前的男子一多愁善感,就要去十二仙楼喝上半天,听那十二仙说上几段荡气回肠的故事。 十二仙楼的由来,也是因为那说书先生便叫十二仙,亦是十二仙楼的老板。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李管家了,本王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那墨袍男子束手便转身离开。 李长书做了个请的姿势,跟在身侧,往外走。 楚九月四处张望,并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硬着头皮抬起手,露出最完美的微笑,朝迎面走来的二人打招呼。 温润纯净的男声响起:“嗨。” 这……似乎有点尴尬。 念及此,楚九月又开口道:“辞公子,好巧啊。” 帝辞走在李长书前面,脸色一沉,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的扫了楚九月一眼,又迅速收回,猛撞上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的肩膀,幽幽落下一句:“花神医,希望你不负众望,能治好李老爷。” 楚九月耳畔一阵凉意,将“他”整个人冰封在原地。 李长书见此,忙打圆场,以免楚九月太过尴尬,躬身道:“早,花神医。” 楚九月嘴角抽搐,笑不出来。 待那二人越走越远,楚九月咬咬牙,手攥紧的直打颤。 不蒸馒头争口气! 一定要治好李逸阳!给他看看! 天气依然热的出奇,街道上有许多家摊贩在争着抢着卖冰,拼着谁的价钱低。 一个身穿水绿色纱裙的八岁小女孩,盯着那用冰块冻的水果发呆。 揽月已经在这趴了半刻钟的时间,还没有等到去买糖葫芦的陌离回来,热的浑身冒火,那双水灵灵的眼眸把那摊贩小哥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妹妹,跟你商量个事。”那小摊贩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直视,“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看了,我若是给了你,夫人会直接把我赶出家门的。” 说着,那小摊贩瞥向一旁,坐在躺椅上气势汹汹的女子,偷偷用手指了指,小声再次示意揽月道:“小妹妹,你还是去找大人来给你买。” 那小摊贩又往揽月周围望了望,眉头一蹙:“小妹妹,难道你是自己跑出来的?你家里也放心?” “不是。”揽月摇了摇头,虽然年纪小,却是清冷的调调。 那小摊贩似是也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看上去一副古灵精怪,活泼可爱的样子,声音却是一股子御姐范,不免有些吃惊。 而后又问道,“那你的家里人呢?” “这呢!” 只听不远处一道阳光朗润的男声传来。 那少年一身黄衫,束着高高的马尾,容貌俊逸非凡,此刻却有些窘迫,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众多,那少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怀里的那根糖葫芦,往前挤。 可无论是被身边的人不小心撞到多少次,脸上依然是带着笑容,颔首点头,表示没有关系。 逆着人群而来,就像一道明亮的光一样刺眼,让人一眼就沦陷在那温暖的笑容。 揽月眸子澄亮,那少年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将她的眼睛全部占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头上温柔的触感让揽月很不舒服,脸瞬间泛起一抹霞红,躲避着那少年投过来的目光。 陌离的声音很好听,是标准的少年音,“喏,给你糖葫芦。” 揽月一脸傲娇的接过,一口咬下最头上的那一颗,整张小嘴就被那糖葫芦占满了。 她咕哝着嚼了两下,见陌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剧烈的跳动,让她在这股炽热的眼神下怎么也吃不下第二颗。 一股脑将剩下的糖葫芦,推还给陌离。 陌离瞳孔微缩,宠溺笑道:“不吃了?” 揽月垂眸点了点头,脸更红了。 “想吃冰沙?”陌离指了指那一直被忽略的小摊贩。 “嗯。”揽月本想算了,可实在是太热了,耐不住还是点了点头。 “老板,你回家休息,这我全包了。” 揽月瞳孔一震,盯着那少年俊逸的侧脸,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心里甜甜的。 那小摊贩见那白花花的一锭银子,笑开了花,:“好好好,我找您钱,这一锭银子太多了。” 陌离双手抱在胸前,大气的摆了摆手道:“不用找了。” 什么? 不用找了? “啊!”陌离被重重踩了一脚:“揽月,你踩我做什么?!” “浪费。”揽月小脸一扭,不看他。 陌离见那女孩似真的生了气,目光紧紧跟随着她,手却伸到那小摊贩眼前,“老板,还是找钱,我家小丫头,勤俭持家。” 我家…… 我家小丫头…… 揽月心里一阵嘀咕重复着,这句话,泯着唇,偷偷笑开了花。 可从陌离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揽月小小的傲娇的背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那小摊贩瞅了瞅一旁摇椅上的女子,二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破不说破。 那小摊贩,还是小声提醒那苦思冥想该如何是好的少年道:“公子,女孩子很好哄的,哄哄她就好了。” 陌离双眸一亮,偏过头,小声问道:“有何高见?” 那小摊贩笑道:“抱一下就好了。” 抱一下就好了吗? 这么简单? 陌离挠了挠头,犹豫的张开双手,瞄了一眼那小摊贩。 只见那摇椅上的女子也一脸兴奋的凑到那小摊贩身边,手握成拳头,在胸前用力往下,鼓励着他。 陌离咬咬牙,不知道揽月会不会更生气。 见眼前那水绿色纱裙的小女孩,依然背身不看他。 他心想:算了,死就死! 张开手,从身后抱了上去,轻声哄道:“好啦~我错了~小丫头,别生气了,好不好?嗯?” 揽月腰间被手臂拦腰抱住,手臂的力度却温柔至极,像只小奶狗似的趴在她肩头蹭了蹭,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瞬间红透了。 那少年身上淡淡的麝香味,萦绕在鼻翼间,回荡盘旋,久久不散。 揽月浑身不自在,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点头“嗯”了一声。 她转过身,晶莹的双眸看着他,柔声道:“以后不许抱我了。” 陌离见那女孩不气了,甚至还有点害羞不好意思,惊喜的握住那小摊贩的手:“厉害啊!老板!你这些哄人的招数都是从哪来的?快多教我几招,以后还能用的上!” 小摊贩:“……”这公子看着也挺精神的,怎么就…… 摊贩老板娘:“……”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了。 很好哄是吗? 请教是吗? 逗她很好玩是吗? 揽月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陌!离!” 见揽月抄起一旁的冰块就朝他身上砸,陌离一时摸不着头脑,又不忍心还手,只能一路跑。 揽月就小小的一个,穿梭在人群中,双手拿着冰块在后面追。 一对冤家。 “主人!”陌离一路跑到东市,见到那刚从李府走出没多远的墨袍男子,惊喜之余,忙往身后躲:“主人,救我。” 揽月一看见帝辞,便将握着冰块的手藏到身后,小脸一扬,恭敬喊了一声:“公子。” “嗯。”帝辞见到那古灵精怪小丫头,一双桃花眼便如一汪春水般温柔。 转头冷声质问陌离:“你怎么欺负揽月了?” 陌离一脸委屈,“主人,我才没有,是她想吃冰沙,我把整个摊子都给她包了,只是见那小摊贩也不容易,就没让人找钱,这小丫头就生气了。” “你的错。”帝辞抬手弹了那少年一脑瓜崩。 陌离更委屈了,“主人,你这是赤裸裸的偏爱。” “有意见?”帝辞语调上扬。 陌离看了看帝辞,再看看一脸得意的揽月,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草。 一个打不过,一个连说重话都不忍心。 “没意见。”陌离自认倒霉。 “走,去十二仙楼。”帝辞说着,掩手又轻咳了几声。 “主人!您怎么样?”陌离忙凑上去,扶着那墨袍男子震颤的身子。 生怕那人就真的倒下去。 只是二人在一瞬间互换眼神,一切便了然于心。 身后有尾巴跟着。 不只一条。 就连一旁的揽月都发现身后最少有三个人,时不时往公子身上瞄。 “公子,身后……”揽月见那墨袍男子微微摇了摇头,便噤了声,跟到帝辞身侧。 戏既然要做,就要做全套。 陌离脸上抹过一阵坏笑。 用力挤了挤双眼,让眼睛泛着晶莹的泪光,哽咽道:“主人,咱们……咱们不去十二仙楼了,好不好?再这样喝下去,陌离怕您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呜呜呜……” 揽月:“……”呃…… 帝辞:“……”接还是不接? 第81章 手上沾的血太多,就不是小孩了 “主人,咱们回府……回府好不好?” 陌离双手拭泪,直勾勾的盯着那清冷高贵的墨袍男子,莹润澄亮的眸子眨了眨。 帝辞被盯的无奈,只好搭腔:“既然知道时日无多,不如逍遥一番,兴许黄泉路上太冷,这酒能暖暖身子。” 揽月瞳孔一震。 公子竟然会搭腔? 这装的属实有些尴尬了……公子声音本就低沉,长的也是一副生人勿近,正义凛然的样子,装起风雅公子哥来…… 不像。 兴许是见过公子杀伐果断,一人轻轻松松应对风家数十位高手的样子。 尽管他怎么隐藏自己眼神中的杀气,依然会在某些时刻流泄而出。 只听那黄衫少年,声音哽咽,越装越起劲。 揽月忍不住侧脸看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见那少年眼里带泪,却笑着看自己。 揽月小脸一皱,伸出小拳头,佯装要打过去。 小嘴口型道:“没看公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吗?还闹!” 陌离这才偏头看向帝辞,猛地抽了抽鼻子,止了哭声。 老老实实的跟在身侧,时不时偏头瞧一眼,蹙着眉头的帝辞。 忍不住问道:“主人,您怎么了?” 帝辞耳廓微动,警惕的用余光探了探身后,见身后那几条尾巴,离得有些距离。 沉声道:“陌离,再过两个巷口,你便甩了他们,去看看花祈安在李府可安全?” 陌离稍稍一怔。 花祈安要五千两去给李逸阳治病的事,整个永安城都闹的沸沸扬扬,但凡是走在街上都能听到百姓议论纷纷,十有八九会有此事。 一个初来京城的医者,竟然为了美人,把常年嚣张跋扈的李家姑爷眼睛给扎瞎了。 想不名满京城都难。 更何况,陌离知道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公主殿下。 主人今日来李府,一是为了探一探李逸阳卧病在床是否属实,二是若情况属实,究竟又是谁给主人下了毒,下毒之人,又需知道义母忌日当天,主人是必会去买桃花酥的。 这是帝辞同陌离说过的,可如今陌离倒觉得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花祈安。 一大早知道花祈安被李家带走,原本定好的让他去探查一番就好,可他只是去看了一眼揽月那小丫头有没有睡醒,主人便自己亲自去了李家。 他从没见过主人,对谁如此上过心。 “嗯。”陌离点了点头,“主人,您对这花祈安可真不一般,我还从没见过您把担心一个人写在脸上。” 帝辞瞳孔微缩。 张了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脑海里一闪而过刚才那身着绛红色长衫小公子的样子,纯真无害,越看越像陛下。 尤其是那双眼睛。 帝辞眼神深邃,沉声道:“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陌离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也对。” 走到第二个巷口。 帝辞偏头看了一眼陌离。 陌离会意,余光瞥了瞥那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女孩,露出极为自信的笑容,转身便朝那巷口深处走去。 那黄衫少年步伐轻快,越走越远,只是从那巷口走过几个过路的人群,挡住了那女孩的视线。 揽月眸中的少年,便从那巷口,消失不见。 揽月脚下一顿,担心的望着那巷口。 “放心,那些人加起来都不是陌离的对手。”帝辞勾了勾唇,出声安抚道。 陌离这小子,终于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帝辞眼底的杀伐果断在这一刻尽敛,伸手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低声道:“走。” 揽月深深的望了一眼巷口,倔强的撇过头:“公子说笑了,我才不会担心他。” 帝辞被这小丫头的傲娇的劲逗笑了。 只是这一笑,来来往往的女子便忍不住都驻足欣赏片刻。 看着看着围观的女子就泪流满面。 “王爷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要不是那方面不行,带回家天天哄着我都乐意!” “京城第一美男?永安侯也不差啊,就是……就是太凶了,身上的血腥气太重。” “唉,想当年,将军府还在时,天天人满为患,就是为了见一见府上那少年天才,也就是当今的永安侯,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那护着摄政王的哥哥不见了,风度翩翩,温柔谦逊的永安侯也不见了。”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小心被有心人听了,人头不保。” “走走走,快走。” 那群围观的女子,纷纷带着遗憾,唉声叹气的离开。 有人是为摄政王那方面不行觉得可惜。 而有些人,是为了自己年少时,风风火火追过的少年们,伤怀。 美梦,总会在某一瞬间,支离破碎。 帝辞十年前便将心封了起来,他以为不会再痛,可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被人提及,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温柔谦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曾几何时也像一道光,照亮着帝辞的前路。 揽月偏过头喊那失神的墨袍公子。 帝辞仿佛听不到周遭的声音般,一路往前走。 一双桃花眸中如深渊一般深不见底,抬眸望着那熟悉的十二仙楼的匾额,走了进去。 这楼同帝辞很有缘,他出生,十二仙楼开张。 因为那十二仙,说的故事荡气回肠,让人听了总想知道那群人的后续,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所以十二仙楼在五年内便名满京城,就连其他三国都知晓,常常会有人为了知道那后续,在十二仙楼住上月余,只为知道一个结果。 可偏偏十二仙最喜欢讲的便是遗憾,可就是这许许多多的遗憾,让十二仙楼一骑绝尘,令所有酒楼,望尘莫及。 帝辞轻车熟路的带着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小丫头,上了二楼,最东侧的位置。 那是十二仙专门为他留的位置。 帝辞是这里的常客,从小就常来。 和常川两个人一起。 “王爷,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一道沉稳带着惊喜的男声从包间门口传来。 迎面走进来一位白面书生,身着白色长衫,胸襟上用金线勾勒几朵红色寒梅,正是那断枝残梅,将他整个人衬的风雅,沉稳中又透着洒脱之意。 手拿白色折扇,在手上轻拍着,缓缓走来,没有丝毫尊卑有别,倒像是老朋友聚首。 “嗯。”帝辞微微颔首。 本来揽月戒备的检查着包间里的每一处细节,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透着锐利,生怕错过什么细节,让公子受到威胁。 可当看到,公子坐下时,大长腿向前屈着,黑色带红纹的靴子,交叠而坐,身子也靠在桌上,一副慵懒闲适的样子。 这是公子放松的状态。 那就说明这里没有危险。 揽月便靠到窗边的位置,小小一个,刚好在窗前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的盯着外面,时不时往上看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穿着平常百姓的装扮,只是那双手,满是薄茧,脚下有力沉稳,一双眼睛锋利无比,那是只有常年杀人的死士,才有的样子。 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不能让公子受伤。 只是看着看着,她便时不时望向那个巷口,期待着那个少年快点出现,千万不要有事。 “这小姑娘是?”那白衣男子合上手中的折扇,指了指窗边全面戒备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一门心思扑在外面,没仔细听。 “揽月,府里新来的小丫头。”帝辞偏头瞧了一眼揽月,眯了眯眸子。 “我发现你很爱捡人啊。”十二仙打趣道。 “嗯。”帝辞没否认。 若不是这世道如此,谁又想随手都能捡到父母双亡的可怜人。 “同我你都不能多说说话吗?”十二仙抱怨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白衣男子毫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到帝辞身边,朝门外穿的衣着靓丽的女奴,打了个手势。 那女奴笑着即刻躬身退了下去,准备吃食,茶点,最重要的是十二仙珍藏的酒。 “今日你登台吗?”帝辞葱白的指尖轻点着桌面。 “你想我登台呢?”那白衣男子往前凑了凑,“还是留下陪小孩你喝酒呢?” 小孩? 那白衣男子似是故意加重小孩二字,揽月也听了个仔细。 猛地回过头来,有些吃惊。 这人看着顶多也就比公子大个二三岁,怎么就叫公子小孩呢? 更令揽月费解的是,公子竟然没生气。 反而笑了。 那墨袍男子,勾了勾唇,“手上沾的血太多,不是小孩了。” 帝辞笑意不达眼底,点着桌面的手猛地一顿,似是陷入了深思,眸色暗淡。 那白衣男子拿手中折扇拍了拍公子的肩,笑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为了一坛桂花酒,半夜潜入我十二仙楼,害的我以为是招了贼人,下了一地老鼠夹。” 那白衣男子抬手又用扇子敲了敲公子的腿,打趣道:“怎么样?那滋味不好受。” 揽月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公子小时候还有这么一段。 不禁偏过头去,不让人注意到她在偷笑。 细微的声响,帝辞都能察觉的到,狭长的眸子,瞧了一眼捂着嘴的小丫头,回过头来,看着那十二仙,勾唇摇头道:“现在想想,那根本不算什么。” 登时,揽月垂着头不笑了。 十二仙瞳孔微缩,看向帝辞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房间内本该是老友相聚的嘘寒问暖,一瞬间僵在悲凉中。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 “楼主。” 一群衣着靓丽的女奴,身上的长纱,飘飘若仙,走起路来声音很轻,自门外一字排开,手上端着茶点,酒壶,躬身朝那白衣公子行礼。 “进来。”十二仙拍了拍手。 那一群女奴应声起身,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 那白衣公子便乐此不疲的介绍着:“这个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醉江花月夜。” “这是春风十里。” “桃花酥。” “……” “当然少不了桂花酿。” 那白衣公子依然笑着,倒了一杯,“尝尝。” 帝辞颔首接过,只是刚凑到嘴边,便被一个水绿色的小小身影,一把夺了过去。 那墨袍男子一怔,看着那小丫头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辣的那小丫头,一瞬间小脸皱成一团。 片刻后,那小丫头小脸一扬,拿了新的酒盏,斟满,递到帝辞面前,“公子,喝,没毒。” 帝辞望着那双率真的眸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那白衣公子,见那小丫头递过酒盏,又回到窗边继续兢兢业业的盯着,笑得更大声了。 “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帝辞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见那白衣公子还盯着揽月看,笑意顿时收敛,沉声道:“别打这小丫头主意,小心陌离那小子一把火烧了你这十二仙楼。” 那白衣公子一听,看看揽月再看看帝辞,瞬间了然于心,笑道:“那小子,福气不浅啊。” “嗯。”帝辞眉眼温柔,声线慵懒。 这酒劲大,是会醉人的。 只是接连同那白衣公子喝了三杯,帝辞手便拖着下巴,眼神迷离。 他喜欢来这十二仙楼,最大的原因便是能偷懒。 不用去想任何事情,只是呆在这同朋友喝喝酒,听听书,对他来说便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今日想听什么?”那白衣公子起身,撑开折扇,扇了扇,看着楼下圆台。 “那群少年的十年之约最后都达成了吗?”帝辞薄唇轻启问道。 十二仙讲的故事,他都不曾听过,似乎不是这里发生的故事,但就是有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通过他生动的演绎,让那群人跃然纸上,活了过来。 那白衣公子将手搭在栏杆上,往外探了探身子,沉声道:“没有。” “哦。”帝辞懒懒的应了一声。 房间再一次陷入寂静。 “今日讲个新的,仔细听着。”那白衣公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下了楼。 楼下门庭若市,人声顿时沸腾。 不仅是楼下,二楼包间里也有人趴到栏杆上,直勾勾的盯着下面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三楼有什么,没有人知道,无论何时,三楼都静的出奇,像是从来没有人上去过。 “十二仙!您今儿打算讲什么故事?需要什么稀奇玩意?才能坐上前面的位置?” 十二仙楼,有一个规矩,听故事不分尊卑,不论达官显贵,只要你手里宝贝能够吸引到十二仙,便可以坐到圆台前的十把座椅上。 一是可以近距离倾听,二是能直接拿到这一段故事的书卷,回去之后能细细研读,最重要的是上面印有十二仙的私印。 十二仙可是名人,有的是将他的私印用来珍藏,有的则是为了倒手去卖,这卖可就是上千两打底。 “对啊!十二仙,您这都有两个月余没有登台了,我这都准备了好久,还请您过目。” “我这也有,十二仙您看看!” “十二仙!看看我的!” “……” 霎时间,楼下的人沸腾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喊着,就生怕那白衣公子听不见,不往他们那看似的。 第82章 那少年锦衣卫,守了十二仙楼十余载 揽月时不时因为楼下动静太大,觍着小脸,偏头看一眼。 帝辞阖着眸子,没有抬眼,便察觉到那小丫头挪动脚步的声响,薄唇轻启道:“揽月,不用在那盯着,过来见见世面。” “可是……公子……”揽月抿了抿唇,看向窗外的巷口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陌离很快便回来了。” 揽月这次没有的否认。 她也确实好奇那楼下人究竟拿了些什么稀奇玩意。 走到栏杆前,揽月刚好探出小脑袋。 只是那群人手中的东西,她都没见过。 一张小脸眉头紧锁。 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阳光朗润的男声,得意的指着那群人手中的东西,为揽月一一解释着。 揽月瞳孔微缩,偏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那黄衫男子完美的下颌骨,和笑着的俊逸侧脸。 “那个胖子手里拿的是夜明珠,听着很常见,可丫头你看,那夜明珠是水蓝色的,东莞国可没有,只有北斗国几个不起眼的小国才有,物缺也就稀奇了。” “再看那个大高个,手里拿的那把折扇,扇骨是用羊脂白玉打磨的,十二仙最喜欢扇子,这人很会挑。” “那个……” 揽月见到他的那一刻,眼睛就没离开过。 只要他出现,揽月的眼里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看着他一脸得意,觉得自己见多识广的样子。 揽月小脸一扬,双手抱在胸前,“不用你说,我都认识。” 帝辞眼帘微抬,看着前面两人再次争论不休的样子,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他唤了一声:“陌离。 “主人。”陌离应声,立刻奔到那墨袍男子身侧,“放心,花祈安在府上一切都好。” “他如今可是李家的座上宾,一个个都对他客气的很,住的是东厢房的梅苑。” “梅苑?”帝辞神色复杂。 “真是梅苑。”陌离在李家房顶趴了好一会儿,早就又饿又渴,看到那一桌子的茶点,桂花酿,双眼放光,坐在帝辞身侧,便狼吞虎咽起来。 那梅苑,是李逸阳年少时住的地方,若不是对李家极为重视之人,不可能会住到梅苑。 花祈安能住在那,只是因为他能治好李逸阳吗? 还是他同李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帝辞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但看到那少年,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便没再问,吩咐道:“待花祈安平安回到祈安堂,再动手。” 陌离身体一滞,眼眸闪烁了两下,见主人阖上眸子不再看他,便知道那男子不想解释,也不再问,点头“嗯”了一声。 便继续吃。 揽月时不时递过杯水来,眼睛盯着楼下不看他。 嘴上埋怨着:“公子都还没吃,全让你给吃光了。” 陌离拿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咕咚一声下肚,一脸欠揍的样子: “主人最疼我了,我乐意,小丫头管的还挺宽。” 啪! 头被人用手敲了一下,陌离一脸委屈:“主人,你干嘛打我?” 帝辞幽幽开口:“该打。” 揽月笑意潋滟:“活该,让你欺负我。” 陌离不说话了。 气鼓鼓的托着下巴,看着楼下依旧沸沸扬扬的人群。 只见十二仙,宽袖往前施了一礼,眼神落在二楼小丫头站的位置,看了一眼,便收回望着因为他的动作立刻噤了声的众人。 众人知道十二仙要选人了,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心里无比期待着自己能被选上。 一时间就连进门出门的铃铛声,也消失不见。 都在等着那十二仙开口。 他唇角微勾,声音沉稳:“今日不选人,有好友来,在下心情好,就来讲上一回。” 心里的期待落空了,众人难免失落。 亦有远方而来,不懂十二仙楼礼数的人,不满喊道:“在下千里迢迢赶来,带了本国最稀有的夜明珠,怎么就不能坐过去了?十二仙没这个道理!” “是啊!十二仙,你这一句话说的也未免太轻巧了些,我们可是足足等了你两个月!” “……” 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外来人,个个跳出来,一阵劈头盖脸的不满,气势汹汹的沉着脸。 揽月拧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包间的二人,那墨袍男子慵懒的曲着腿,阖着眸子,勾了勾唇,没说话。 那黄衫少年倒是双眼放光,“这下有好戏看了。” 只要是听过十二仙说过一回书的人,都知道十二仙是个得罪不起的人,尽管心里失落,也会不悦,但没人敢说些什么。 也就时常会有些外来人,嘴上没一个把门的。 这不,刚嚷嚷完。 人群中一身穿红色飞鱼服的英气男子,双手抱在胸前,沉着脸朝那几个异域人走来。 “将他们几个请出去。”宋彦声音沉重有力,带着威喝。 跟在宋彦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应声撸起袖子,“好嘞!” “别过来!你们做什么!” “仗势欺人吗!?这就是你们东莞国的待客之道?” 那几个异域人拼命抵抗着,可那几个锦衣卫满身戾气,抄起腰间的剑,拿剑柄往那几个人腿间一敲。 那几个异域人吃痛,半跪在地上,被硬生生拖了出去。 “十二仙,您继续。”清完场的宋彦看向台上的白衣公子,刚才的戾气立刻烟消云散。 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人惊讶,都像是看到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淡定如初,甚至还有人,让开路来,让那几个没眼力见的异域人出去。 人群中那身穿红色飞鱼服的男子,由于长的英气逼人,在一众人群中束手站的笔直,身材比其他人高了一头,让人的目光瞬间被他一人占据。 那台上的白衣少年,笑着看向宋彦微微颔首。 两人遥遥相望,关系却怎么看怎么不一般。 楼上的揽月,趴在栏杆上,看的大眼睛直眨巴,她好奇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偏回过头想去问问身后的公子。 只是刚偏过头,一抹温暖的黄色便映入眼帘。 那少年垂眸笑着看她:“想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 “嗯。”揽月没否认,点了点头。 “年少相识。”陌离指了指那身穿红色飞鱼服的男子,那男子似乎也抬头看了一眼他一眼,互相颔首,算是问好。 那少年便双手瘫在栏杆上继续说着:“他叫宋彦,如今是锦衣卫千户,就连主人见了他都要留几分面子,但你知道他从前是什么人吗?” “猜一下?” 揽月小脸一皱,见那宋彦刚才还一副戾气汹汹的样子,如今却走到一边倚靠在门框上,腰间的黑剑显然拉长了他的腿长,可怎么看也找不到他刚才的样子。 更像个少年人,在望着自己的偶像,热烈而又深沉的凝视着台上的白衣少年。 揽月小嘴嘟囔着:“难道跟我们一样也是个小乞丐?” “不对,再猜。” 揽月拧着眉头猜不出,见那少年一副欠揍的表情,不看他,脚下却重重踩了一脚:“快说!” “啧……”陌离忙往旁边抽了抽脚,“小丫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踩我啊,这可是主人刚送我的鞋,都让你给踩脏了。” 陌离看那白靴明显沾了灰尘,皱了皱眉。 “再买就是。”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从包间内传来。 陌离刚弯下腰,想把灰尘掸掉,被这男声堪堪薅了起来,咬着一口白牙,咔咔作响,忍无可忍回头见到那男子苍白无力的脸,到嘴边凶狠的话,都软了:“主人,你不能这么偏心,自打这小丫头来了,您都不疼我了。” 陌离越想越委屈,澄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主人,您要补偿我。” 帝辞眉头一蹙,这语气他最受不了,他时常在想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撒娇呢?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陌离不仅不知羞反倒是得意。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往外一扔:“喏,这是下半卷。” 陌离抬手接了个正着,手抚过那上面的“往生剑”三个字,笑开了花,这下能跟怀里的上卷,凑成一对了。 “多谢主人。” 陌离一脸满足,偏过头去用手收着声,凑到身旁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揽月耳边,小声道:“要不你再多踩我几脚?” 少年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总是能精准的夺取揽月的心神。 见那小丫头没动静,陌离偏过头去看着她:“怎么样?” 那是一双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八年来,揽月从没见过一个人的心,可以如此率真爽朗。 她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包间里的公子。 公子的眉头到了十二仙楼,竟然是舒展开的,但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他背负了太多太多,无数的情绪被压缩成无形,无论是喜是悲,都隐藏的很好,不让周围人发现。 再看那黄衫少年,揽月只觉得,若是他能一直这样,也太好不过,前路就由她陪公子砥砺前行,而陌离,只需要一如既往的天真洒脱。 如此,便好。 “你说不说?”揽月转身继续望着楼下。 那白衣公子,折扇那么一合,往手上一搭,台下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只能听到那白衣公子,朗朗开口,气氛情绪拿捏的句句到位。 台下的人听的聚精会神。 听到沙雕开端,一群人爆笑开来,就连那宋彦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戾气无论有多重的人,只要笑得温柔,都能在顷刻间让人觉得这少年,本就该是如此的。 “他是人们口中的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八岁的他能去哪呢?” 揽月听的仔细,看向宋彦的眼神带着同情。 “街坊邻里都怕这天煞孤星的命格会牵连到他们,便连夜差人将宋彦绑了,扔出东莞国,东莞没人愿意收留他,都在城门口逼着他离开,扬言不能让这怪物回城祸害京城。” “后来呢?”揽月声音清冷,染上几分哀伤。 “这时候十二仙站了出来,将他带回了十二仙楼,并向百姓们保证,不会让宋彦出去祸害他人,这才将人领了回去,到了十二仙楼的宋彦,从开始的阴郁少年被十二仙宠成了大大咧咧的少年。” “十二仙是个好人。”揽月看了一眼那台上说的酣畅淋漓的白衣公子,目光坚定,“他后来怎么没在十二仙楼?倒是成了锦衣卫?” “为了保护十二仙楼。” 明眼人都明白宋彦只是为了保护他的救命恩人十二仙罢了。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宋彦根本不会进宫,伴君如伴虎,尽管当初十二仙死活不允许他去,宋彦仍然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开。 宋彦一路高升,怕十二仙埋怨他,只好小心翼翼的守在门外,只要有人敢闹事,便会被他扔出去。 “十二仙究竟多大了?”揽月皱了皱眉:“看上去也就只比公子大了两三岁,怎么你们口中的他听上去倒像是比你们大了一轮。” “没人知道。”陌离摇了摇头。 “没人知道?”揽月惊讶的看他:“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年龄?” “主人遇到他时,他就是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二十有二,现在主人二十岁,他面容依然未老,同之前看不出一丝变化。” “那他不会是神仙?”揽月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下一秒,额头有些吃痛。 陌离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 他眯了眯眸子看她:“可能是因为他心态年轻,一个老人家同一众小辈都能聊的来。” “老人家?”揽月拧着小脸,嘴巴不住的嘀咕。 这怎么看也不像老人家。 故事收场,那身穿红色飞鱼服的少年也悄无声息的离开。 从揽月的角度看去,十二仙正望着那少年倚靠过的地方,似是在寻找什么。 看不清那白衣少年的神色。 只是人群渐渐都散了,那十二仙才有动作。 往二楼走来,只是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帝辞便睁开了眸子,斟了杯酒放到身侧。 帝辞薄唇轻启:“不去追?” “不了。”那白衣公子说完,坐下,将酒一饮而尽。 “你会后悔的。” “他有他的路要走。”十二仙突然将所有失落的神色敛了进去,笑道:“你啊,就别操心我了,我看你啊,有红鸾星动的意思,跟我说说,那人是谁啊?” “你这又是从哪看出来的?”帝辞偏头看他。 “喏,你腰间那白玉瓷瓶是谁的?”说着,那白衣公子动作迅速,从帝辞身侧一转,手一伸,便得手了。 他也会武功? 揽月惊讶的看了一眼陌离,见陌离点了点头,心下更惊讶了。 能从公子夺走一样东西,陌离都不行,可眼前的白衣少年竟然轻轻松松。 甚至还拿着那瓷瓶在公子眼前晃荡。 这样高深莫测的武功,又为何不用,却让宋彦守了这十二仙楼十多年,都未曾出手。 揽月的小脑袋瓜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第83章 他是要杀她的,推翻她的国朝 只见帝辞瞳孔微缩,伸手去抢,那白衣少年也丝毫不落下风,在包间里窜来窜去。 揽月觉得自己眼前一道风又一道风的闪过。 只是突然之间便停了。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黄色,那少年身材高挑,双手抱剑放在胸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揽月心下一暖,但还是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偷看,究竟是谁赢了? 不,应该说是更像两个互相捉弄的孩童。 揽月脑海中一闪而过两个字:幼稚。 果然还是那白衣少年捂着双膝,气喘吁吁:“好了好了,不打了,给你,真是的,至于吗?从小到大还真没见你这小屁孩对什么东西如此在意过?” 十二仙晃了晃那白玉瓷瓶:“这里面都是空的,要我说不会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帝辞神色一沉,幽幽开口:“给我!” 整个屋内瞬间蒙上一层寒意,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这次不光是那白衣少年,就连一旁的陌离和揽月都怔住了。 这是怎么了? 那白衣少年见好就收,将那白玉瓷瓶递了回去。 帝辞一把抢了回去,在手里盯了一会儿,抬手将瓷瓶摔在地上。 砰! 瓷瓶落地,连带着帝辞的那颗心也颤了颤。 他心口一阵抽痛。 那双桃花眸中更多的是不解,疑惑,还有失去心爱之物的难过。 “小屁孩,你这是怎么了?”那白衣少年没再靠近,眼前那墨袍少年看上去戾气太重,就像是靠过去,便能立刻杀了你。 揽月不自觉的往那黄衫少年身后藏了藏,身子不自觉的发抖。 那墨袍公子,看上去恐怖极了。 只是那少年从她眼前离开了,奔向那墨袍男子的身侧,小心翼翼的搀扶着。 “主人。”陌离唤了一声。 他从未见过主人为了一样东西,如此失态。 甚至是纠结。 主人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喜欢的东西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可是刚才分明是想要夺回那白玉瓷瓶,拿到了却又摔碎。 陌离知道那是陛下给主人的。 他脑海中有一个十分不愿去相信的猜测。 而后他又迅速否认掉。 主人恨陛下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不可能,若是如此,那招揽群臣,预谋造反,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小屁孩?”十二仙担心的轻唤了一声。 那墨袍男子望着那地上碎成一地的瓷瓶,那平常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荡起一层层涟漪。 他收敛情绪一向很快,“无碍。” 见那白衣公子愧疚的垂着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帝辞坐了回去,朝外面的女奴招了招手,示意让她将地上的残局收拾了,“不怪你。” 那白衣公子也不再问,拍了拍折扇转移了话题:“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帝辞目光落在地上那碎片上,回了一句。 “是啊,那少年人兜兜转转来了三次,只为救那书中人,只是次次落空,失败,一次次的看着爱的人死去,心都麻木了,亦或者说心死了。” “嗯。”帝辞轻声应着。 目光却看着那女奴离开的背影,双拳紧握才没让自己冲动追出去,将那碎片拼凑起来。 为什么呢? 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白玉瓷瓶尤为重要。 只是,不应该的。 陛下,他是要杀了她的。 推翻她的国朝。 定是那女人在药里加了其他东西,才让他有如此变化。 十二仙见那墨袍男子,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不说话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沉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只是在慢慢发酵。 风铃声还在回荡,十二仙楼里面身着靓丽衣裙的姑娘们,依旧在忙碌,楼上楼下都有她们的影子。 只是今日李府的风铃也跟着晃了起来。 梅苑里的风铃,沿着一楼的房檐,每隔一米挂着一串,每一个上面都有些许的裂纹,蒙上了岁月的痕迹。 楚九月就趴在一楼的长廊上,脖颈间的伤因敷了一晚的药膏,已然大好,修长而又白皙透亮。 “他”目光落在那随风而动的风铃上。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帝辞那句,徒有虚名。 越想越气,“早知道就不该救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医术有问题。” 那清秀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陡然劲一松,又趴了回去。 “谁让人家是男主呢?” “算了,做给他看就好了。” “不过,他今日来李府做什么呢?” 想到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楚九月越想越担心,不是怀疑自己的医术,而是怕帝辞不听话,又服了毒。 “花祈安。” 有人小声叫她。 楚九月吓得一激灵,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那声音太熟悉不过,只能是那日苏。 楚九月站起身往外跑了两步,站到房檐下,轻声唤道:“那日苏,是你吗?” “除了老子来救你,还能有谁?” 一张熟悉的脸庞,从房檐上探了出来。 只是那黑眼圈太重,跟鬼似的,楚九月还是心悸了一下。 李家戒备森严,他能在这爬墙,不被发现,属实不易。 那少年的皮肤有些黄,长的也凶,可现在看他身后背的大刀,怎么看都觉得安全感十足。 看那身着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站在那不动,那日苏用气声凶道:“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你进来。” “你说啥?!!”那日苏怀疑自己听错了。 自己可是在李府门口徘徊了一晚上,若不是晚上没什么动静,早就冲进去了,哪里该等的到早上。 楚九月在李家待了半日,来来回回溜达四五次,把路都摸清了,也同那些来来往往的护院混了个脸熟。 楚九月还能怎么样,只说自己是刚来,不认识路,笑嘻嘻的应付过去。 那群护院也敬着“他”,只因为楚九月住在梅苑,只是这来来回回四五次,也是有些多了,所以楚九月才待在梅苑,想着等晚上再偷偷溜出去,告知祈安堂的众人,自己没事。 可楚九月没有料到,那日苏来的这么快。 李家上上下下的护院,实际都在梅苑周围,楚九月心里清楚,是为了盯着自己。 楚九月不知道为什么,不治好李逸阳,“他”也不会跑。 不过,眼下若是跟那日苏一同走了,那肯定会被看院的护卫包围,不能冒险。 “我让你进来。”温润纯净的男声再次响起。 那日苏掏了掏耳朵,见那小公子还是朝他往里招手。 心想:从进来的那条路出去,轻则身受重伤,重则丧命,或许里面有另一条出路。 见那小公子执着,那日苏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双手用力往上一撑,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明显,在阳光下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的肌肉练的恰到好处,不粗犷,是那种流畅型的。 那日苏往地面一跃,拉起楚九月的手,便朝一旁的梅花树下走去,那个地方很幽深,看上去安全些。 “你自己来的?”楚九月伪装成男声问道。 “嗯。”那日苏点了点头,敏锐的观察着四周,“你是知道逃出去的路吗?在这里面?咱们现在就走?” 回无量山来回折腾,时间太长,他可等不了,这种跑路奔走的活计,交给张三李四更合适。 “这是李家,你不怕吗?” 那日苏看她,沉声道:“我怕你害怕。” 楚九月鹿眸微缩,心下一暖,抬手摸了摸那灰衫少年的头:“治好李家老爷子,我们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那灰衫少年蹙了蹙眉,捏着楚九月瘦弱的肩膀厉声道:“花祈安,那李家老爷子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就算是神仙都难救,但凡是家大业大,都少不了恩恩怨怨,你不知道就成了谁的替死鬼!” 楚九月纤长的睫毛轻颤,盯着他厉色的眸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家大业大? 恩恩怨怨? 替死鬼? 那日苏明显比“他”知道的要多。 “咱们现在就走,李家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那日苏边说边拉着楚九月往外走。 只是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竟抱着那梅树,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日苏无奈,吓唬道:“花祈安,你会死无全尸的,知不知道?怕了就跟我走!” 那日苏的力气明显更大了,那梅树都弯了身子,险些就断了,楚九月也不服输,双手双脚都用上,像只树懒一样抱在梅树上,怎么也不肯走。 李家埋藏了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一定要调查一番,最起码要知道,帝辞为什么会来。 又为什么同那李长书针锋相对? 还有,一定要治好李逸阳,向那看不起自己的帝辞,证明“他”不是徒有虚名,一无是处。 银票收了,李逸阳一个老人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既然应了,又怎么会走,走了就不是“他”楚九月了。 “真不走?” 那灰衫少年的手劲一松,垂着头,让楚九月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不能走。” “嗯。”那日苏的松了手,站在那不动了。 楚九月松开梅树,往他身侧凑了凑。 从侧面看过去,他虽然垂着头,半张脸打在阴影里,可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却在发着亮。 楚九月觉得那少年的此刻的戾气有些重,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不会是气急败坏了,想打死自己。 楚九月猛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的有些荒唐。 下一秒,那少年开口,“朝中之事,你知道多少?” 呃…… 楚九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知道的不多,却也不少。 只是如今确实是不知道的更多,很多剧情都不一样了,就连人设也是,崩的彻底。 “不多。”楚九月回道。 “前将军府,帝临风大将军,那是多少百姓心中的英雄,只是……好人注定活不长久。” 那日苏边说边往长廊走,折腾了半天,他有些累,想坐着讲,故事会很长。 他说的时候眼底满是对帝临风的敬佩和身陨后的感伤。 楚九月听的仔细,在他的话语中寻找着在书中不曾出现过的蛛丝马迹。 也随着那少年坐下,侧耳倾听,回应道:“之前听说过,帝将军带领三千将士誓死守卫凉州城,那样的人,就该是百姓心中的英雄,可这些和李家有什么关联吗?” “李家最重要的生意便是船只,当年若不是李家的船只一夜之间全部被烧毁,派去支援帝将军的千军万马就会如约而至,可是……没有如果。” 还有这剧情? 楚九月偏头问道:“是李家的人烧的?” “最后查出不是别人,烧掉那些船是一个打更人。” 楚九月狐疑道:“打更人?怎么会如此简单?” 那日苏苦笑道:“是啊,任何人都不愿去相信如此简单,这天大的事全毁在一个打更人的无心之过,可那打更人用全家老小的性命做赌注,说是自己之过,甘愿全家受死,百姓们便都信了。” 显然,一脸苦相,义愤填膺的语气,楚九月听的出那日苏不信。 “你是怀疑李逸阳突然发现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却被人下了毒,有口难言。” 楚九月沉思片刻,双眸闪过一丝敏锐:“难道说,当年放火的人还在李家?” 算下来,离帝临风身陨,已经过了十二年。 那歹人竟也待在李家十二年之久。 能隐藏到现在才被发现。 看来,不是身份不一般,便是根本就不起眼。 就连李茹和方子正或许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细思极恐,楚九月很难想象,若是“他”当天便治好了李逸阳,自己或许早就成了一具尸骨。 “现在怕了吗?”那日苏看着面前的小公子,他此刻无比希望。 花祈安能够害怕,能够跟他走。 拼死他也能护着花祈安出去。 可那小公子有多倔强,那日苏心下也明白。 果然,那小公子,朱唇轻启:“不怕。” “我要将那歹人揪出来。” “摄政王沉浮十二年都没揪出来,你又怎么揪?” 看来帝辞今天来,也是因为此事。 那无论如何,为了抱紧男主大腿,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十二年,帝辞都没将那人揪出来。 楚九月有些发怵,帝辞的谋略远在“他”之上,连帝辞都没有办法,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总之不能连累那日苏。 可眼下楚九月也知道,就算是打着骂着赶他走,就凭这小孩的驴脾气,也不会走。 “相信我。”风吹起楚九月两边的龙须,拂过她那双坚定莹亮的鹿眸。 那日苏觉得花祈安的眼神太过炽热。 眼前的小公子似乎面对多么不可能事,都能信心十足。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那日苏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为什么要管这些?” 第84章 鱼死网破 楚九月陷入了沉思。 该怎么告诉他,只是因为自己想抱紧帝辞的大腿。 若是说有什么私心,就是想比帝辞更厉害,帝辞十二年没揪出来的人,她楚九月不一定不行。 帮男主就是在帮自己活下去。 楚九月想了想,道:“帝将军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我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 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一向说话温声细语,此刻却铿锵有力。 那日苏看向他,觉得那光束打在花祈安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那光有些刺眼,让那日苏眯了眯眸子,“你想怎么做?” 灰衫少年说的斩钉截铁,楚九月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留下,同自己一起。 见那少年衣衫还是同从前一样,袖子短了几分,楚九月蹙了蹙眉:“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带你去换衣服。” 楚九月一只手握不过来那日苏的手腕,那少年眸光亮了亮,垂着头,目光从那绛红色长衫小公子的背影,移到被牵起的手腕上,不自觉的偷偷勾了勾唇角。 那双白皙的手,同那少年健康的麦色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是一米八,身材高挑的草原汉子,此刻被他拉着,就像一个小孩子偷吃了一块糖,埋着头在沾沾自喜。 弯弯绕绕走了一会,便顺着长廊,一路走到了刚入东厢房的拱门外,门口守着的是昨晚跪在地上哀求的两个姑娘。 一早,楚九月才知道其他本安排伺候他的奴才,昨晚被打的估计二个月都下不来床,春华和秋实两个女奴便理所当然的来了。 她们二人心里知道花祈安是个好主子,心里都很乐意。 “春华秋实,有没有我这药童能穿的衣服?” 那温润纯净的男声,清清亮亮的,穿透力极强。 春华秋实忙躬身上前,见到那身后的灰衫少年,心下一阵骇然。 那少年眉宇间藏着杀戮的气息,她们在李家当差十年之久,见过不少世面,这种气息她们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抓不住脑海中的重点画面。 扎着丫鬟髻的春华先轻声开口问道:“花神医,这小公子是怎么进去的?” 花祈安救过她们,就一定要报答,这是父母尚在时,从儿时便教她们的道理。 所以她们只敢用气声开口,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那日苏的手腕明显用力往上抬,楚九月便用力往回按。 这孩子太冲动,动不动就想拿刀。 不行,哪天要好好教育教育。 楚九月没那少年力气大,白皙的胳膊上,青筋明显,温润纯净的小公子笑盈盈道:“他啊,怕我出事,偷偷进来的。” “嘘……”春华秋实同时朝他比了个禁言的手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春华压低声音道:“花神医,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便好,别再如此放松的说给他人,切记,你不懂李家的规矩,但凡不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进来,都会被抹脖子的。” 秋实为警惕道:“奴婢二人,自会念在花神医的救命之恩,替您保守秘密,可这药童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还有这规矩?”楚九月问道。 那就难办了。 本来楚九月还想着那日苏只要听话,乖乖跟在自己身边,装的乖巧一点便好了。 眼下竟然是两难境地。 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 这可怎么办? 正在楚九月冥思苦想的时候,春华面露纠结之色,还是开了口:“不如我带他从门口走进来,让那群护院听到是您的药童便好了。” 秋实紧接着道:“眼下李管家刚好不在,二小姐一般午时才会出现,姑爷一大早便出了门,眼下时机刚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凭借自己对李家的熟识,将所有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还只是李家的两个小丫鬟,楚九月越发担心那歹人比自己想的要难缠得多。 可楚九月很是感激眼前这两个小丫鬟:“多谢。” “只是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楚九月不想连累任何人,“只要你们告诉我能够避开护院直通正门的路就好。” 春华秋实能够信誓旦旦的说从正门将那日苏领进来,让那些护卫知道便好。 那就说明,她们定是知道避开护院通往正门的路。 楚九月知道眼下要走的路困难重重,她们只是两个丫鬟奴婢没有人护着,若是自己失败了,她们也会因此逃脱不了干系。 “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牵连旁人。 春华秋实面面相觑,可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异常坚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们心想要将这条路说的仔细些,才好让花神医平安无事:“从这往前走四十步,会看到一座假山,进入假山,往前一直走,就会看到一个拱门,一定要等上一刻钟,再探头往前走,因为每隔一刻钟便会轮下一批换岗。” “一定要快些冲到正门,不然会被换岗的人发现。” “花神医,春华这就去为您的药童取衣衫来,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春华秋实神色凝重。 花祈安是她们见过除大小姐以外,最温柔良善之人,显然,他比大小姐更要勇敢果断,都不希望他出意外。 烈日炎炎,大地滚烫,就连飞鸟都晒得落在树梢,耷拉着脑袋,整个偌大的府宅,一片寂静。 拱门后那两个少年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绛红色长衫的少年,额角全是汗,嘴边不住的嘟囔着,计算着时间。 楚九月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樱花香,淡而不浓,刚好钻进身旁那少年的鼻尖。 那一队护卫有八人,看上去同平常奴才没有区别,可那脚步稳健,有条不紊的在那拱门前徘徊。 咔哒! 一道细微的木棍折断的声响,从拱门后传来。 楚九月心吓一跳,捏着那少年手腕的力道大了些。 抬头怨恨的望着那树杈间飞过的麻雀。 楚九月恨不得将那只麻雀炖了,若不是这鸟,树枝又怎么会断! “去那边看看!”其中一个护卫道。 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雨点般来势嘈杂而又凶猛。 砰砰砰…… 楚九月的心脏几近炸裂,若是那日苏被发现,他就算是再凶悍,也敌不过蜂拥而至的众人。 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楚九月懂。 “他”慌了,偏头望了一眼那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少年,抬手一把将人按到地上,而后又将自己绛红色的长衫摆了摆,尽可能的撑得大一些,挡在那少年的身前。 “花……唔……” 见那少年还要说话,楚九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捂住了他的嘴。 那少年,鹰隼般锋利的眸子,在楚九月的厉色下,弱了下来,任由“他”摆布,垂下头,不再说话。 这还是那日苏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以往都是他护着别人的份。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楚九月的心跳声也越发狂躁,捂着胸口怎么压制都压制不回去。 就在楚九月做好被发现的准备,若是那日苏还是被发现,那就鱼死网破,腰间的银针,自“他”捏着的指尖泛着点点暗芒。 一步之遥…… 银针自腰间拨出,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红,那清秀的小脸上,越发的白皙,额角细密的汗珠,一滴滴顺着脸颊流至颈间,滚落到精致的锁骨上,泛着莹莹的水光。 在那日苏的角度,便是春光无限,极致的诱惑,只是此刻他脸上更多的是紧张和满身嗜血的戾气。 手握住刀柄,伺机而动,拼死一搏。 刀刃一点点的再拨出,暗芒在他阴影的侧脸上肆虐。 “该换岗了!” 护卫群中有人开口说了一句。 死寂般的氛围,突然被洪亮的男声打破,连带着惊起一群落在树杈上的麻雀。 咔哒~ 树杈断开,坠落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那群护卫松了一大口气,手往下一垂,便将袖中那弓弩的暗芒藏下。 “原来是一群飞鸟。” “真扫兴,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其中两个护卫不悦的说了两句,便又整理好队形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听到那脚步声消失不见,楚九月才猛深吸了几口气,脚下一阵发软。 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揽住,才没有倒下。 楚九月劫后余生的看了那少年一眼:“谢谢,没事了。” 额角的发鬓被一阵风吹起,身上的冷汗在一点点的被风吹散,只是没有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反而樱花的香味越来越浓烈。 二人的距离着实离得有些近,柔弱无骨的腰肢,手臂稍稍一揽,便绕了一圈,琥珀色的鹿眸让人沦陷,忍不住想尝尝那微张的带露唇瓣是什么味道。 本就被那少年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怎料那日苏的脸离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会也同自己一样被吓腿软了。 念及此,楚九月开口道:“吓到腿软没什么的,要不要我扶着你走?” 那日苏瞳孔微缩,手猛地一松:“老子才没害怕!” 楚九月:“……” 莫名其妙。 楚九月来不及多想,往拱门外探了探头,见四周无人,拉起那日苏的手,便往正门跑。 刚到正门口,便见不远处走来了又一波护卫。 楚九月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的样子。 温润纯净的男声再次响起,“不是让你在祈安堂等着吗?你怎么来了?” 声音响亮,生怕那来的护卫听不见似的。 那群护卫明显被吸引,目光齐齐落在正门口那两个少年的身上。 发现是花祈安,一群人忙不迭的往这边小跑过来。 那日苏先是惊讶于花祈安反应之快,而后附和道:“我担心你。” 那日苏实话实说。 楚九月疯狂眨着晶莹的双眸,示意他再多说些。 只是因为担心,怕是留不下。 想想也知道护卫们说些什么。 肯定会说:现在见到了,人也好好的,现在可以放心了,请回。 见那日苏不说话,楚九月心急如焚,鹿眸滴溜溜一转,眸光骤然一亮,剧烈咳嗽了两声:“咳咳……” “你是来给我送药的。” 楚九月朝那日苏挤眉弄眼。 那日苏只觉得胳膊被拧了一下,面上却依然淡定:“嗯。” 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双手抱在胸前,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楚九月瞪他一眼,身后的刀还被藏起来。 是“他”疏忽了。 见那群护卫越来越近,楚九月着急的四下张望。 见门旁有处草坪凹陷,楚九月一把拽下那日苏背上的大刀,扔了出去。 “是谁在那?!”其中领头的护卫叫了一声。 楚九月拍了拍手,笑脸迎了上去:“是在下,这位兄弟你别拿刀对着我,那么凶干嘛?” “头,是花神医。”一个小护卫凑到领头的耳边,小声说了句。 楚九月探着耳朵听了个仔细,见那领头的护卫收了刀,拱手说:“奴见过花神医,听闻您是一个人来的府上。” 那护卫目光灼灼的瞧了那日苏一眼,“那这位是谁?” “哦。”楚九月抬手拍了那少年的头,气势汹汹的同那护卫告状一般:“这是在下的小药童,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懂得李家高门大户的规矩,这不我那天走的太过匆忙忘了带随身的药。” 说到这,楚九月朝那护卫猛咳了两声,“他是给在下送药来了,跟我闹脾气呢?说什么不想走,我这一听就怒了,生怕触了李家的规矩,那怕是一个人劳累过度,没能治好李老爷,也不能破了李家不让留人的规矩不是?” 那温润纯净的少年音,说起话来夹枪带棍,突突往外冒,说得那领头的侍卫陷入了沉思。 身后的灰衫少年看上去是挺小的,只是那个头属实比他身前的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高出不少,一个人,就能把清秀的小公子装下。 尤其是他周身有一股无形的戾气,压的人喘不过气。 楚九月见那护卫一直盯着那日苏看。 忙把那日苏的往低处按。 面上看那护卫依旧是笑盈盈的,看那日苏时就蹙着眉头,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这……”那护卫反复思量。 直到身后的小护卫拍了拍他的肩:“头,这花神医可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被留宿梅苑的人,昨夜那膳房的人,就因为招待不周,一个个皮开肉绽,现在还躺在床上,站都站不起来呢!” 又一个护卫凑上来:“你看那花神医柔柔弱弱的样子,咳了几声脸都白了,要是真的过劳死在李家也没什么,可若是真因此没治好老爷,李管家……” 第85章 纵身是地狱勾魂,也要三思而后行 一听到李管家,那护卫们的脸一个个煞白。 那领头的当即躬身开口道:“那自然不能让花神医太过劳累。” “劳烦花神医,在府中看顾好您的药童,也希望您能尽快治好老爷。” “好,多谢。”楚九月面上一喜,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语气都轻松了许多:“咱们走。” 朝身后灰衫少年伸了伸手。 突然,手上被薄茧的温热触感侵占。 楚九月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被牵起的手上,抬眸正好对上他躲闪的眼神,似是有些害羞,扭捏的偏着头。 楚九月:“……” 这是什么情况? 被占便宜的明明是自己好不好? 怎么弄的跟占了他那日苏便宜似的? 那领头的护卫还没走,一看这小孩子模样的少年,顿时便放心了,就是样子长的凶了些,行为倒是乖巧,笑道:“看来这孩子很是黏花神医您呢?” 楚九月尴尬一笑:“是啊……” “你才是小孩子!”那日苏不干了,有一个花祈安总是说他小,就够烦的了,怎么如今还被这么个矮矬的护卫说。 那日苏怒气冲冲的往那护卫面前一站,雄邹邹气昂昂的挺了挺胸膛:“瞧瞧!老子比你高多了,你才到老子的下巴,谁小?” 那护卫懵了一瞬,抬头看他,没多想,只当是孩子调皮,也不服输的往前一站:“小孩,你指哪方面?” 身后的那几个护卫倒是看的津津有味,纷纷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往某处瞅了瞅,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楚九月小脸一红。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那日苏可更不服气了,若是身后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不拉着他,有把裤子脱了比一比的劲头。 看不起谁呢? 老子哪哪都大! 比这矮矬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你拉老子做什么?” 那日苏一脸的老子不服! 被楚九月一瞪,顿时泄了气,乖巧的跟在那似是生气的小公子后面,不敢再说话。 炙热的阳光蒸着大地,走过的庭院,花都耷拉着小脑袋。 现在的那日苏跟那花一个模样。 他努了努嘴,想先开口打破这冷沉的气氛。 下一秒,眼前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开口了。 “错没错?”温润干净的男声响起。 那日苏猛抬眸,本想再傲娇辩论一番,可见那小公子连头都没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乖乖应了声:“错了。” 楚九月顿住脚步,转身摸了摸他的头,眼波流转:“知错就好,我们那日苏最乖了~” 那日苏稀奇的没有抵抗,没有傲娇的扭开脸,更像是坦然接受。 这孩子听话了许多…… 楚九月很是欣慰,越看眼前温顺的那日苏,越喜欢,越觉得可爱。 像极了“他”儿时养的二哈。 鹅卵石斑驳一路,二人的影子一前一后的往东厢房的方向走。 就在楚九月不动声色的研究着走过的地形,想着夜深人静再来探查一番的时候。 眼前被一抹水粉色的轻纱遮挡。 那轻纱随风而起,如丝绸般曼妙轻柔,只露出一双穿小小的白靴,那白靴上点缀着的几朵红梅,引人注目。 一阵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楚九月抬眸,面前的女子脸色苍白,掩着嘴习惯似的将声音淹没在喉咙里,长的温婉大方,标准的瓜子脸,樱桃小口。 然而最吸引楚九月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烈日炎炎的天气,她不仅披着落地白裘,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手里还捧着暖炉,更像是这温度还不够,惨白的手在那暖炉上不断摩挲着,浑身上下却没有流一滴汗。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哑:“您就是花神医?” 楚九月回过神来,应道:“嗯。” “我是……咳咳……”那女子咳的身颤,似是一朵惨败白牡丹,若不是身后的小丫鬟扶着,就已经倾倒在地了。 “大小姐。”楚九月躬身行礼:“李闻溪。” 楚九月见她身边带着丫鬟,举止行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就连躬身多少度,都像是计算好的。 这才是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这生来体弱多病,孱弱不堪的模样,在京城中都传开了。 楚九月连那一张惨白的脸,想认不出都难,要是晚上,定能吓死个人。 “看来我的事迹,在京城中传的很是热闹。”李闻溪说起话来声音沙哑,软绵无力。 倒是有一番江南美人说话的低声细语之感。 让人对她说重话都于心不忍。 她张着苍白的唇瓣再次开口:“花神医来京城的时间不久,却能名声大噪,想必医术了得,您见过阿爹,有救吗?” 见李闻溪眼神中闪着期许的光亮,楚九月张了张口,话在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还不能肯定的说,要谨慎。 若是有心之人听了去,该怎么揪出那藏在李家十二年的人? 只是见大小姐,手都不动了,整个身子往前倾斜,是真的在寻一个答案,或者说期待着一个好的结果。 “素来听闻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还能有幸让您听去了名声。”楚九月自嘲的摇了摇头:“说神医真是不敢当,李老爷的病缺一味药。” “什么药?”李闻溪平淡如水的眸子一亮。 “此药名为上青花。”楚九月长叹一口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药材很难见到,一般都生长在阴寒的半山腰。” “半山腰?”李闻溪皱了皱眉,手上的暖炉握紧了几分。 楚九月说的是事实,若是没有上青花,就完全没有希望。 李逸阳身上的毒,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下的,年事已高,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落下其他小毛病,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就是大毛病,让他的身体排不出毒素,自然好不了。 那吐的黑血若是哪天没了,便是彻底死绝了。 告诉李闻溪,楚九月是有私心的。 一方面人心不可测,只有做做起事来,才能见真章,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这是楚九月少年时便懂得道理。 另一方面,“他”确实需要上青花,李茹,方子正指望不上,自己身在李家,出去一遭注定要被李家的人盯得死死地。 眼下,唯一能出入自如,还能不让人生疑的只有李闻溪。 “好。”李闻溪咬咬牙:“您等着,我这就去取来。” 身后的小丫鬟岁月拉住了自家小姐,“小姐!您的身子受不住,奴不让您去!” 岁月说着,双眼就要掉金豆。 自家小姐身上被打的伤痕累累,都还没好,更何况那是阴寒之地,不是让小姐去送死吗? 李闻溪声音温柔,眸色却毅然决然道:“岁月,那是我阿爹,不能不救。” “小姐……”岁月哽咽着,又知道自己拗不过李闻溪,当即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那我也去。” 目光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楚九月看着二人主仆情深,再看李闻溪轻声的安抚,一阵酸涩油然而生。 不过,别无他法。 楚九月能做的便是在最大限度上保住李闻溪的性命,开口道:“大小姐,可否让在下替您把一下脉?” “那便有劳花神医了。”李闻溪伸出手。 摸上脉搏,楚九月脸登时沉了下去。 怎么会? 探查不到脉象? 楚九月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往上探了探。 依然没有脉搏! 这……楚九月一阵恍惚。 可从来都不曾有这样的情况! 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这,同自己说话,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闻溪见那小公子,在自己手上探了半天,眉心肉眼可见的皱起来,莞尔笑道:“没关系的,花神医。”李闻溪抽出手来:“之前不是没找其他大夫看过,他们的表情可比您要精彩多了。” 眼前面色惨白的女子,没有丝毫对生活的不满,反而笑得像一朵花枝招展的牡丹,在向阳而生,千姿百态,都仿佛在她的眼底,色彩荡漾。 是楚九月见过最乐观,最温婉大方的病人。 只是,一个人只要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就不可能没有脉搏。 楚九月一把拽过李闻溪的另一只手,鹿眸中泛着琥珀色的莹莹亮光,探向她的左手脉搏。 终于,能够稀稀拉拉的感觉到脉搏的颤动。 楚九月猛地抬眸,有些怜惜:“被打过?” 李闻溪被这突然一问,懵了一瞬,那身后的小丫鬟便急急开口:“对,就前一天,大小姐身上的伤口都化脓了,今日本不该下地,可偏偏想出来问问您,老爷是否能医治。” 李闻溪厉色看了一眼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小丫鬟,吓得那小丫鬟忙低下头,退到身侧,不说话了。 “无碍。” 见那女子强撑着,在这闷热的天气下,还穿着拖地的白裘,身上的伤不化脓才怪。 只是这些都好医治。 令楚九月头疼的是她这么多年的顽疾。 “您这骨寒之症,在下曾经在翻阅古书典籍的时候,看到过,千万人中也有那么一例。”楚九月摩挲着下巴:“不过,您容在下几日,想想那古书内容。” 见李闻溪苍白的唇瓣张着,合也合不拢,显然是不信。 楚九月看着她,双眸澄亮,坚定道: “相信我,就算是地狱勾魂,亡者索命,也要三思而后行。” 李闻溪手上一顿,陡然握住楚九月的手,她有些不敢相信:“花神医,当真有办法吗?” 从小到大,体弱多病就一直伴随着她二十年。 二十年来,李闻溪从来没有碰过自己喜欢的食物,因为她不能吃,从来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会被人撵着嚼舌根,她不喜欢。 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靠近。 耽误了人家,便是自己的罪过了。 李闻溪的身体自己知道,她估摸着活不过二十岁,如今正是二十岁的年纪,她夜夜寒意刺骨,辗转反侧,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今年就是她的死期,李闻溪一直是如此想的,所以李茹做什么她都让着,给岁月备好嫁妆,为阿爹治好身子,她便找处地方,吃点药,让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最好长眠不起。 可花神医的语气,显然是有希望! 她这身子还有的救? 李闻溪声音颤抖,再次问道:“花神医你们不是在寻我开玩笑?我这身子整个西市的神医都没法子,您当真?” 岁月那小丫鬟,也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满眼期待着他开口。 反观那日苏就淡定多了,知道眼前的花祈医术有多厉害,瞧着那主仆二人没见过世面似的样子,他很是自豪,胸膛挺的高高的。 楚九月反握住李闻溪,“当真。”轻拍着李闻溪的手背:“这骨寒之症,并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是后天积累的,再加上您日夜焦虑,才不见好转。” 李闻溪眼含热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只是一瞬,便将手从那小公子手中抽离出来,“花神医,贵重的东西,我眼下是一样都没有了。” 李闻溪自然知道这次请花祈安,李茹花了大价钱。 整整五千两! 她连想都不敢想,上次自己还不知所谓的拿出了自己的嫁妆。 那能当的钱,同这五千两,简直是不值一提,不堪入目。 她又怎么能奢望让如此金贵的花神医为自己治病呢? 虽然李闻溪心里开心激动极了,但她不敢奢望,她自知不配。 “花神医,奴这有一些!”那小丫鬟一听能治,激动的热泪盈眶,从腰间掏出一坨黄色纱巾,双手递给楚九月:“您看看这些成吗?” 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没说话,岁月忙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一番,头上戴的木钗,脖颈间娘亲生前留给她的吊坠,统统取下,一并放了上去。 见李闻溪在目光灼灼盯着她,岁月眼泪顿时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大小姐,奴不是不听你们的话,只是奴没来得及去当,如今有机会能治好您,无论是什么都不值一提,只要能治好您,奴做什么都愿意。” 李闻溪深深望了那紫色吊坠一眼,声音发颤:“我何时怪过你,可这吊坠是你娘送给你的?” “若不是小姐,就照奴这惹事的性子,奴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岁月脸上挂满了泪痕,看向楚九月,跪在地上祈求道:“花神医,求求您救救大小姐,奴愿意永生永世为您当牛做马,来偿还剩下的银两。” 楚九月:“……”真是太他喵的好哭了! 这是什么主仆情深的桥段! 眼底泛红,又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子身份,男儿有泪不轻弹,忍着不能哭! 如此想着,楚九月抬头看了看天,让眼泪憋回去。 楚九月朱唇轻启,青丝恰到好处扫过唇角,伸手去扶那地上哭成泪人的小丫鬟:“在下何时说过要钱?” 第86章 骨寒 看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眼眸澄澈,也不像传闻中的见钱眼开。 有钱才给人看病! 只是李闻溪本就觉得看病给钱是应该的,是医者当收的回报。 “花神医,我身上唯有这些东西还算值钱,您莫要嫌弃,收下,只是……”李闻溪雪白的手微微抬起靠近那吊坠,又顾虑失了体统,手便又放回至腰间,不好意思道:“这吊坠可否给我?” 李闻溪的声音很轻,轻到如风过境。 “喏,这个还给你。”楚九月捡起她的手,将吊坠放在她手心:“这小丫鬟是一心为您着想,定是您平时待她极好,心地善良的人,总归是有好的结局。” 话音刚落,楚九月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那日苏。 果不其然,那日苏垂着头,鹰隼般的眼眸如深潭的水,深不见底,透着凉意。 那日苏是不认同花祈安的话的。 他的父母,哪一个不是良善之人,好事做尽,就连路边的花草都不忍心践踏的人,还不是一样,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楚九月心悸一刹,“他”有些怕,若是那日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杀了自己?又会不会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楚九月不想,死都不想。 眼前的灰衫少年,是自己在宫外最重要的人,应该说是亲人。 一个依靠。 “他”不想失去,更不想与那日苏为敌。 若是跟他直接说自己不是原来那荒淫无道的女帝,会如何,那日苏又会相信吗? 楚九月不知道,也不敢深入去想。 回过头时,那双鹿眸里的光亮湮灭了。 “多谢花神医。”李闻溪同外人没打过交道,没发现眼前的小公子有何不同,躬身连连道谢。 一时太过激动,咳的身子剧烈的震颤着。 楚九月想伸手去扶,便看到那小丫鬟已然扶了上去,并满含热泪,感激的朝自己深深鞠了一躬。 楚九月颔首回礼,温润纯净的男声开口道:“烦请大小姐,随我去长廊,为您施上几针。” 李闻溪见那小公子彬彬有礼,有礼有度的样子,莞尔一笑,跟上步伐。 李家看起来是用一段一段的长廊连接起来的,一行四人弯弯绕绕走了良久,只是楚九月看了几处,都不太满意。 李闻溪越走越纳闷:“不知花神医,想找处什么样的地方,李家我再熟悉不过,兴许能帮到您?” 李家大小姐,说话都是低声细语,在礼仪上,对自己十分严格,精确到一点一滴,咬字语气,都会让人觉得舒服。 话音刚落,楚九月眼前便出现了一汪小池,池面是伞大的莲叶,能清晰看到时不时跃上水面的金鱼,旁边便是长廊。 楚九月面上一喜:“就这了。”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 众人虽有疑问,但谁也没有问出口。 只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直奔长廊。 众人纷纷跟上。 面前身穿粉纱裙的李闻溪,对着楚九月坐下。 那日苏则倚靠在楚九月身后的栏杆上,斜着身子,半面傲娇不羁的脸隐在阴影里,眼尾微抬,刚好能看到那小公子盘起的丸子头,纤长浓密的羽睫忽闪忽闪的,白皙的脸颊泛着莹润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天鹅颈上。 那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来的温润男声,干净纯粹,如一缕缕春风,荡过他的心弦。 那日苏喉结滚动,往那小公子身前凑了凑。 “大小姐,我……”楚九月微微一顿,明显感觉到身侧刺眼的阳光,被身后宽大的身影遮挡。 往身后看去。 登时那日苏便将眸光落到别处,不看“他”。 楚九月见那灰衫少年一脸傲娇的样子,心里却有一道暖流,缓缓流向脸庞,一双鹿眸仿若能够滴出水来,秋波荡漾:“谢谢~” 那日苏听的骨头都软了,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头又往一旁偏了偏。 这次他是不想被发现。 “小丫头,你去取一盆水来。”楚九月抬手指了指水池边一块石头堆砌起来的地方,天然的过滤器,那一汪水最是清澈,“就那里的。” 话音刚落,便看到那软软糯糯的小丫鬟已经出现在眼前,抄起一旁的木勺便舀了满满一勺,面上紧张怕洒,脚下却生风似的,走的又稳又快。 走到楚九月面前,满满的一勺清水,一滴都没有洒。 楚九月心道,李家的规矩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偏偏就绕过了李茹,娇惯纵养,蛮不讲理的二小姐。 想到李茹昨天对自己上下其手,出言调戏的样子,楚九月浑身一抖,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怎么了?”李闻溪轻声问。 “无碍。”楚九月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卷银针,一本正经温声道:“待会儿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李闻溪心下是雀跃的,好不容易能摆脱这孱弱不堪的身子,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疼不算什么,她重重点了点头:“嗯,有劳花神医了。” 音落,楚九月便将银针统统泡进水里,脑海中一幅幅曾在古老的书籍上看过的画面,在面前依次展开。 水生万物,身中骨寒者,体内含冰,若是化冰,便属水最温和。 李闻溪的身子,载了这二十年的骨寒,已是虚弱不堪,再经不起剧烈的折腾。 楚九月能想到的便是水。 将银针自水中捞出,楚九月手下又快又准,“快用水冲你家小姐胳膊!” 一旁的小丫鬟一听,哪里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的将勺中的水往李闻溪青筋凸现的胳膊上倒。 那日苏一听,还要将胳膊上的轻纱捞起来,干脆转过身去替那小公子挡着光,双手抱在胸前,阖上眸子,头连抬都不抬一下。 李闻溪表情痛苦,唇被咬的出血,在苍白的映衬下那抹红色,有些刺目。 楚九月皱了皱眉:“还能坚持吗?” 李闻溪浑身冷汗直冒,依然咬牙坚持,重重的点头,目光无比坚定。 那小丫鬟急的直抹泪,又知道花祈安有多神,便咬咬牙没有说话。 就好像痛在她身上似的,表情看着比李闻溪还要痛苦百倍。 此刻,李闻溪的胳膊上,手背上虎口处已经足足扎了三十二针。 “最后一针。”随着温润的男声,银针落在李闻溪手背上,银针刚落下,眼前的粉衫女子便晕了过去。 “大小姐!” 幸好,那日苏耳力极好,眼看那小丫鬟刚舀水回来,有些来不及,那日苏抬腿给了她一脚,岁月径直扑到李闻溪身边,接了个扎扎实实。 木勺里的水洒了一地,全让岁月坐了去。 楚九月见那主仆狼狈,瞪了一眼那日苏。 那少年似是没觉得自己推人不妥,“我是在帮她。” “那也不能踹人啊?”楚九月语气埋怨。 施针时间有些长,楚九月的腿刚起身有些麻,还是伸出手去,将人扶起。 那日苏小声嘟囔:“老子最讨厌女人了。” 楚九月:“……” “花神医……”岁月紧抿着唇,强忍着不去怀疑花祈安的医术,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别担心。”楚九月边出声安抚边将李闻溪身上的银针悉数取下。 拨出的银针,自针尖结出一层冰,御一共三十四根,摆在烈阳下都冒着寒气。 岁月软软糯糯的小脸,看的一愣一愣的,“这就是骨寒之症?那大小姐是完全好了吗?日后在深夜是不是也不会被突如其来的蚀骨之寒所扰?” 岁月炮弹似的问题,让楚九月有些不知道先回哪一个,“你别太激动。” 楚九月试图按住她那颗躁动的心,“二十年骨寒之症已根深蒂固,在下不是神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 楚九月担忧的扫了一眼脸色依然惨白的女子,又对岁月叮嘱:“大小姐的身上的骨寒,还需八次才能彻底根除,还要加以药物维系,药物在下自会去配,你只需要深夜让大小姐泡上一个时辰的冷水,便能缓解不少疼痛。” “真的?”岁月眼睛瞪的大大的。 “自然。”楚九月有些骄傲。 下一秒,那小丫鬟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道谢边磕头。 楚九月最受不了这个,急忙将人一把薅了起来。 帮扶了岁月一把,将李闻溪扶起。 面对那小丫鬟感激不尽的眼神,楚九月颔首回应,摆了摆手道:“快送大小姐回房去。” 眼前,那小丫鬟比李闻溪要矮了半头,却有把子力气,从楚九月刚才帮扶便察觉到了,这小丫鬟根本不需要自己帮,以至于“他”刚才都没使上力气。 那主仆二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楚九月的视线。 楚九月才转身,温声道:“走。” 面对那日苏,楚九月生不起气来,不知是觉得愧疚还是他面对自己时总是能一秒变得乖巧。 “对了。”楚九月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是不是说讨厌女人?” 见那日苏不说话。 楚九月突然紧紧抱住自己,试探道:“那日苏,你不会是个断袖!” 那日苏抿了抿唇。 楚九月心里无比希望他开口。 可那日苏沉默了。 他没说话,也不再看自己,而是扬长而去,留给楚九月一个直挺挺的宽硕背影。 这是生气了? 不会是被猜中了? 楚九月回想他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确实很爱吃醋,占有欲又强,动不动就对自己发小脾气…… 想着,楚九月抱自己就越发的紧。 “花祈安!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那日苏见那小公子没跟上,知道他的多,回头一阵咆哮:“老子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一天了,你不累吗?” 那日苏目光一沉,落在他的手上,“你的手在抖,施针两个时辰,你的衣衫被汗浸透了三次。” 那日苏看向他的眼底,语气心疼:“我多希望你能自私一点。” 自私一点? 楚九月将手背到身后,还是止不住的抖。 没办法。 骨寒,侵蚀医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每医治一次,刺骨的冰寒,便顺着银针至指尖,顷刻间蔓延至全身。 只是楚九月与他们不同,只要是毒都能够排出体外,只是会疼那么一下。 若是有能救治的方法,而不去救,看着那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楚九月知道,自己肯定会后悔。 更何况,李闻溪该救。 日后,她的实力强悍,与她交好,尽管最后还是会帝辞赶尽杀绝,李闻溪也定能将自己藏起来一段时日。 楚九月跟在少年身后没说话。 那日苏也没有。 一路无声。 再抬头,已然到了梅苑。 艳红的梅花,开的一簇簇的,却无人逗留欣赏,径直上了二楼。 楚九月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毕竟那日苏是关心自己。 楚九月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前面的灰衫少年便顿了脚步,命令道:“睡觉。” 楚九月看着这亮堂堂的天,“如今天黑的晚,这么早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只当那日苏又是在耍小孩子性子,楚九月哄道:“等天一黑,我定第一时间躺下睡觉,保证你叫都叫不醒我,好不好?” 温柔似水的男声落在那日苏耳畔,他手下拳头一紧,“花祈安。” 那日苏背对着楚九月,看不到神情,只是语气却异常的正经,:“嗯,怎么了?” 那日苏心道:别再拿我当小孩子。 可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知道就算是说了,也无济于事,他说过的,只是眼前的小公子似乎在某些事情上就是缺根弦。 倒还不如不说。 内心挣扎片刻,到嘴边的只有一句:“没什么。” 楚九月有些不明所以,觉得那日苏说的没头没脑的。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 楼下便传来春华焦急的声音:“花神医!花神医!您在吗?” 秋实接了一句:“不会是还没回来?” 楼下沉默了。 她们二人力量微薄,若是花神医真被带走了,那她们又能怎么样呢? 楚九月巴不得有人来打破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忙出声应道:“来了。” 春华手里托了一件蓝白相间的长衫,秋实手里托了件石发色长衫,见到楚九月,面露喜色。 快走了两步,在楚九月面前施了一礼。 看到那眉目如画的小公子好好的,春华眼睛弯成了月牙:“奴就知道,花神医定有神仙庇佑,化凶为吉。” 秋实也笑盈盈道:“喏,这是奴们去取得两件衣衫。”说着看了一眼花祈安身后的少年:“不知道您的药童喜欢哪一件?” 第87章 老子是你得不到的人 见那日苏不回答,楚九月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石发色的长衫:“就这件。” 拿起长衫,楚九月对着身后的灰衫少年比量了一下,眼波流转,“比量着倒是挺合身,那日苏,你去试试?定是极潇洒的。” 那日苏瞳孔微缩,别扭的薅过长衫,一句话都没落下,朝二楼最东面的房间走去。 楚九月无奈叹了口气,真心想不通他刚才究竟想说什么,又正经的不像他。 想着想着,楚九月便觉得乏了,禀退了春华秋实二人,便朝正对楼梯口的房间走去。 浑身乏力,瘫倒在床上,白色的轻纱帐幔随风轻摆,将床上那满脸疲乏的小公子,遮挡的朦胧。 良久,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门口似是在来回踱步。 猛然停下,抬手想推开门又垂下的身影,便落在楚九月惺忪的眼眸里。 见那道身影要落寞离开,楚九月伪着男声,唤了一声:“那日苏,进来。” 楚九月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倦意,坐起身来,撩起两边的白纱帐幔,泛红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指尖是被骨寒冻红的,只是这次没有“他”想象中的痛楚,不是入体的剧毒,不需要刺伤胸口,倒也比以往轻松了许多,竟然还悠然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身体进化了,还是怎么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楚九月挽好帐幔,转身笑着看他。 这是那日苏? 楚九月有些吃惊! 眼前的少年,身材挺拔,尤其是那一身石发色的长衫,让他越发有竹林深幽之意,充满神秘感。 腰间缠的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换成了一条白色腰带,用金线勾勒着波浪翻涌的图案。 原本雄伟的汉子,摇身一变成了阳光洒脱,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下一秒,那日苏抬眸,得意道:“怎么样?老子是不是穿什么都好看?是不是被老子迷住了?花祈安,跟你提前说好,我可不是个断袖。”说着,他朝楚九月左右晃了晃食指,傲娇道:“老子是你得不到的人。” 只要他别开口说话,楚九月就还能好好欣赏一番。 一说话就痞里痞气的,一股子悍匪的冲击感,将他阳光洒脱的少年形象在楚九月心里彻底粉碎。 好好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楚九月一阵无语:“那日苏,作为你老大,我劝你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千万不要开口说话,沉默是金。” 那日苏突然沉默了,炽热的目光落在那红肿的手上,“疼吗?” 楚九月将手往身后一藏,讪笑道:“不疼,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伤算什么?” 那日苏置若罔闻的往前走,一步步靠的越来越近。 他的身上有一股冷冽的香气,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充满荷尔蒙的气息。 楚九月步步后退,脚边一个踉跄,坐回了床上,被他炽热的眼神凝视,楚九月下意识紧紧抱住自己,声音微颤: “你……你做什么?” 面前的少年,登时将膝盖抵在床边,俯身越凑越近。 眼看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唇瓣离自己越来越近。 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扑在脸上,便是一阵心狂乱跳。 “那日苏,我可是个男人!”楚九月双手往身前一推,撇过头去。 夜幕降,窗户大敞,稀稀落落的虫鸣,都霎时间顿了顿声响,安静的不像话。 仿佛在为这暧昧的氛围添砖加瓦。 楚九月见他不为所动,就自己那身板,力气,在那日苏面前简直是以卵击石。 推不动,只能撑着手臂往后仰着身子。 真就练腰~ 楚九月看不懂那少年如深渊般的眸子,只是那少年往前俯身,就差趴在自己身上了,那俊朗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滚动的喉结,滑落到健硕的麦色胸膛上,一起一伏,惹人浮想联翩。 楚九月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头越发偏了偏。 这身材,简直梦里才会有好吗? 不过…… 不能像上次一样,背叛鹿鹿。 一生一世一双人。 脑海中拂过鹿生妖孽般的俊美容颜,楚九月阖上眸子,伸出一只手再次用力推了出去! 只是那少年身上着实走着烫。 楚九月心下一惊,覆上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又探了探他的身上,热的像个火炉,“你坐好,我帮你看看?” 楚九月的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脸颊,脖颈,再是囚禁自己的手臂。 好像越来越烫了,见那日苏身子在咬牙发抖,楚九月越发担心。 唇边关切的话还未说出口,那日苏脸色却越发不好看了,齿缝里挤出句莫名其妙的话:“别碰我。” 楚九月心想,你以为我想碰吗?要不是见你身体不适,刚才使了吃奶的劲早就把你推开了。 见他唇都咬破了,楚九月还是怜惜的没舍得大声同他说话,依然是温润纯净的小公子的声音:“你没事?” 那日苏一言不发。 他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撑起。 下一秒,楚九月因关切伸出去的手,便被一双薄茧的大手握在手心。 那日苏似是在捧着独一无二的珠宝一般,格外小心。 他往腰间摸了摸,拿出来的依然是那个白色瓷瓶。 楚九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用自己做的伤药,能如此频繁。 以前不是不受伤,只是一点小伤,“他”没在意过。 眼前的少年,自指尖取了一小坨白色药膏,伴随着唇边吹出来的丝丝凉风,涂抹在楚九月红肿的手上。 “呼~”那日苏小心翼翼的吹着,生怕弄疼了眼前的人儿。 楚九月轻唤了一声:“那日苏…” 那日苏抬眸看她,眼神第一次有了祈求之色,“日后,多想想自己成吗?就当是为了我。” 楚九月瞳孔微缩,忍不住问出口:“为了……你?” 那日苏目光虔诚:“嗯,为了我。” 为了你什么呢? 倒是说啊? 那日苏根本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起身走向窗外,迎面而来的风,将他不羁的发鬓,笼到耳畔:“你想去哪探查?” 楚九月望着那少年流畅的侧脸,自己似乎并没有告诉他深夜要外出探查,本来“他”想自己去的,能不带上那日苏就不带,那样若是输了还能保住他,如今怕是不行了。 那日苏像是跟定了自己,已经走到楼梯口守着了。 这下是偷偷溜不走了。 楚九月只能如实相告:“风雅堂。” “走。” 那少年似乎没给自己反应的机会,语气丝毫不容置疑,往楼下走。 算了,无论如何,终归是能保住他的。 七进七出的庭院被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 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穿梭在长廊间。 夜里的护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时不时就会来一波。 楚九月白天已经记熟了路程,再加上春华秋实二人告知的换岗时间。 躲避起护院来得心应手。 其实更多的是依靠那日苏的听力。 谁让他十米内的声音,就算再微小都能察觉到。 楚九月本来就又瘦又轻,好几次都是被那日苏靠蛮力拉到身后,蹲到阴影里,人肉眼极难察觉到的死角。 终于是,有惊无险的到了风雅苑。 风雅苑倒很不同,明明是最应该重兵把手的地界,却四下无人静的出奇。 楚九月抬脚往前探了探,尴尬迈进那拱门。 便闻到一股腐尸的臭味,就像是死了放了十天左右,只一瞬便让人觉得七窍升天,胃里翻江倒海。 刚踏进去的脚,登时便退了出来。 扶着庭院里的桂花,作呕了几次。 那日苏拍着“他”后背,关切道:“怎么了?吃坏东西了?” 楚九月什么也吐不出来。 见那少年一脸天真的样子。 楚九月庆幸他还没有走进去。 不然那味道定会让他回味终生。 “没事,医治骨寒后的正常反应。”楚九月抹了抹嘴角,面露愁容,目光落在飘落的桂花雨上。 只是一门之隔,便连一丝臭味都闻不到。 再望向桂花,楚九月鹿眸骤亮:“那日苏帮我警戒。” 那日苏虽不知道眼前人要做什么,但还是乖巧应道:“好。” 花祈安,定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那小公子撩起绛红色长衫,蹲下身子,从腰间掏出一个绿色瓷瓶,捡起桂花,往里一放,剧烈的来回摇晃了十次。 楚九月朱唇微勾:“大功告成。” 径直朝那日苏走去:“张嘴。” 那日苏今日倒是异常乖巧,说什么都乖乖听话。 咕咚~ “不苦?”楚九月眼眸清亮。 那日苏狭长的眼尾一跳:“老子不怕苦。” “那就好。” 话音刚落,楚九月便自己猛灌了一口,精致的小脸顿时皱了皱,又松开。 男人不能说苦…… 忍着…… 那日苏垂下的手,攥的紧了紧,垂眸,神色复杂。 往胸口里掏了掏,蹙了蹙眉,心道:下次得多带点糖。 “走。”楚九月不放心的叮嘱道:“跟在我身后。” 刚想走到身前的那日苏,听了这话,默默的退了回去。 昨晚,同李长书走进来时,便发现风雅堂西面有处破旧的偏房,吸引楚九月目光的是门口被镣铐锁着,已经生了锈,怕是已经锁了很长时间。 门两边被清理的很干净,房屋看上去却有些年头。 风雅堂的灯火已经灭了,照亮门匾的是炉火的星星之火,半明半昧间,只看清摇摇欲坠门匾上刻着一个“韵”字,其他两个字被岁月磨平,有些看不清了。 楚九月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见到外面破旧不堪的院落,便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身处黑暗,尽管“他”从一旁提了一盏莲花灯,还是深吸一口气,憋着劲抬脚迈上前。 “你会开锁?” 身后的少年突然开口,吓得楚九月身躯一震,拍了拍胸脯才镇定下来,摇了摇头:“不会。” “害怕?”那日苏见那小公子脸色惨白,手里的莲花灯都在抖,抄起一块衣衫递给他:“喏,不怕,拉着我。” 楚九月抿着唇,想抵抗一番,证明自己不怕。 吱吱~ 老鼠的声音响起,从楚九月身侧钻过。 “唔!” 楚九月一把拽住那日苏的衣衫赌住嘴巴,委屈的缩成小小一团,身体直发抖。 楚九月生平最怕的就是老鼠! 腰间猛地被一股力量揽住,头顶传来浑厚的男声:“一切有我。” 那声音,让人顿时生出安全感,下意识往那日苏身侧贴了又贴,直到亲密无间,挤不动了,才堪堪停下。 只见那日苏,往挪着步子,却被身后的小公子拖拽的脚步迈的小了些。 楚九月觉得刚看到那少年俯下身子,手覆上门锁,扒拉了两下。 啪嗒! 只是眨眼的功夫,门便开了。 楚九月觉得打趣两句,才能分散注意力:“不愧是强盗,开锁这么容易。” 果然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提了一盏莲花灯,可那一点点暗黄色,在黑暗中微不可见。 楚九月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些,拽的那日苏腰间一紧,有些喘不过气,“花祈安,你竟然怕黑?” “怕黑怎么了?”楚九月小声反驳着,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 四面时不时传来呜呜声,像是女人在深夜憋悲切的哭泣。 楚九月头埋的更低了,看那日苏身子依然挺的笔直,淡定的朝四面走,不知在找着什么,“他”只敢半睁着一只眼,看着地面,了解周围情况,忍不住小声问:“那日苏,你听这呜呜声,想不想女人在哭啊?” 那日苏举着灯笼,往一旁的窗户一抬:“是窗户。” “这么黑,你就不怕吗?” 刚问出口,楚九月便后悔了。 那日苏脚步顿了顿,莲花灯里的火苗也暗了一瞬,又燃起,暗黄的灯火,再次将那日苏迈出的步子,拉的很长很长。 书中有潦草带过。 那日苏父母死后,年仅八岁的他,只能靠与猛兽夺食而生,夜晚是动物们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时常会在深林里躲上一个夜晚,才有可能不被饿死。 楚九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手上的动作松了些。 感觉到那小公子的手一松,那日苏手上的动作一顿:“我不怕。” “他”不是原主,可同那日苏相处了那么久,楚九月心疼他。 正当楚九月失神,脚下的一切都亮了。 地面没有想象中的灰尘,倒是一尘不染。 楚九月缓缓松开手中的衣衫,抬眸扫了一眼四周。 看眼前的陈设,应当是书房。 只是外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而里面倒是出奇的干净,一看就是经常被打扫的样子。 那日苏抬起手中的莲花灯吹灭火苗,将仅剩的蜡烛保留。 原来,他刚才四处走动,是在点灯。 第88章 花祈安,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有了光,楚九月的胆子也就回来了。 整个屋子被照的通明,但很容易引起护院们的注意。 为了避免被发现,楚九月吹灭了几盏,只留下书柜旁的三盏暗光。 “看这里的卷轴都有些年份了。”楚九月见那些卷轴上都布了灰尘,用手掸了掸,吹起一阵尘埃,“他”身子往后微微一躲,待灰尘散去,垂眸看清上面的字:“永安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那日苏瞳孔微缩,嘴边嘟囔了一句,拿过楚九月手中的卷轴,打开。 楚九月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是见那日苏脸色铁青,指尖嵌进轴缝里,温声问道:“怎么了?” 永安二十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九月刚才只看到这几个字,便被那日苏拿走了。 楚九月想凑过去看,可那少年身边的氛围阴恻恻的,让人周身一寒。 面对那日苏突如其来的变化,楚九月毫无准备,有些不知所措。 “花祈安。” 他的手气到发抖,声音却尽量放的平缓。 “嗯?”楚九月语调上扬。 “老子要破例杀人,行吗?” 他语气平静,手上的力度却越发的重,轴缝年久,里面有竹子的刺,扎的指尖殷红直淌。 那个原本嗜杀的霸主,明明是恨之入骨的样子,竟然能同自己平心静气的商量。 若是真有人做了天大的错事,这件错事还关系到那日苏。 那也杀得。 念及此,楚九月朱唇轻启: “好,我陪你。” 温润纯净的男声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扫荡着那日苏心中的方寸之地。 楚九月见那少年手上动作松了松,眸子一瞬间睁到最大看着自己,伸出手将他手中的卷轴取下放到身侧。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卷轴,而是那日苏,楚九月在这唯一亲人般的存在,指尖受了伤。 “你说你傻不傻?”楚九月嘴上埋怨着,手上动作没停,纤细白皙的手托着那双麦色大手,指尖轻柔的上着药,“我们那日苏想杀的人定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不容原谅,那也杀得,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亲人,没有人能让你忍气吞声,包括我。” 说到这,楚九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一沉:“若是有一天,我也做了错事,你也一样能杀了我。” “不会!” 那日苏毫不犹豫的摇头。 楚九月早猜到他当下答案,埋头藏着一抹苦笑,再抬头便是鹿眸眯成好看的月牙状:“所以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眼帘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笑起来的样子,未免也太过勾人心魄,像一朵娇艳的花,让周围的一切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那日苏铁青的脸色,稍稍缓和,看向一整个书架的卷轴,沉声道:“李家多年来的劣迹都在这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卷轴上,如枯井般阴冷,“永安二十三年,李逸阳风风光光的娶了莫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莫笙,实际上只是为了在背地里将京城首富莫家掏空,这卷轴上明确记了每一笔转进来的钱财。” 那日苏同莫家是什么关系? 还是突如其来的打抱不平? 楚九月听那日苏说着,心里不断涌起各种各样的猜测。 那日苏手再次攥成拳头,咬牙切齿,“曾经风光无限的莫家,在一夜之间陨落都是李逸阳一手操纵的!莫家小姐明明是个坚强倔强的人,李逸阳不仅放出言论,更是装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伪君子!”那日苏的手重重往桌面一锤,桌面顿时凹陷进去几个浅坑。 楚九月被这力道吓得一激灵。 这桌子质量真不错。 抗打! “那日苏。”见那日苏为莫家大小姐不像是打抱不平,更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楚九月好奇问道:“你是喜欢莫笙吗?” 没等那日苏开口,楚九月柳眉上挑,补充道:“没想到你也能被人抢了心爱之人?” 楚九月又想了想,一时八卦的停不下来:“那莫家大小姐不是喜欢李逸阳吗?同家里闹得难看,也要嫁给他,那你岂不是单相思?” 楚九月鹿眸亮晶晶的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越想越好奇,就越想知道莫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才会让他如此喜欢? 那日苏抬手重重拍向那小公子的头,他尽量压抑着声音,脸上却在咆哮:“花祈安!你这脑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永安二十三年,那年我才多大,又怎么会有喜欢的人?!” 楚九月吃痛摸着头。 永安二十三年,那日苏才刚三岁,确实是不可能。 可想到他刚才愤愤不平的样子,说跟莫家毫无关系,楚九月可不信。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莫笙?”楚九月问道。 “只是觉得可怜罢了。” “就这?” “嗯。”那日苏说的有理有据,重重点了点头:“墨家大小姐良善,施粥救人,知书达礼,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道她天姿国色,红颜薄命,又有谁能想到表面肝肠寸断的李逸阳,会是如此残忍的小人。” 楚九月轻叹了口气:“那李逸阳此人杀得。” 可听到永安二十三年的那日苏,未免太激动,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楚九月不信。 那日苏突然想到了什么,俯身往前一凑,墨眉一挑,唇角一勾,阴阳怪气的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楚九月:“……” 不想理他。 楚九月尴尬一笑,偏过头去,嘴角迅速收拢,白眼飞到天上去。 不过单凭莫笙这一桩事,那日苏若是真拿刀砍了李逸阳,楚九月也觉得没什么。 拜堂成亲没有亲朋满座,十里红妆,临走还要被李逸阳这样的伪君子,用风风火火的丧礼,在百姓心中,攒足了形象十多年。 渣男留着不杀,等着过年吗? 楚九月要好好想一想,眼下还要不要救人。 书柜上的卷轴众多,一排并着一排,楚九月走了一会儿,摊开几卷,寥寥看了几眼。 不是贪赃枉法,就是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 走到第二排,左侧书柜二层,楚九月看着那卷轴侧面《醉红楼》三个字,眸光一亮,取下,翻开,一张暗黄的纸张从卷轴中掉落在地。 卷轴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写。 楚九月蹲下身子,将暗黄色的纸张拾起。 那一页被撕碎的残片,内容着实让楚九月大吃一惊。 这是《红楼梦》! 瘦金体! 上面的薛宝钗,贾宝玉仿佛在一瞬间刻进了脑海里。 想到从街坊们口中听到的话。 李逸阳只写出一本《醉红楼》,名声大噪,风靡天下,自此再也也不出一篇。 那是不是就说明他找人代笔? 那这个代笔之人是谁? 难道说除了方子兰还有第三个穿进来的人? 这是穿进来开会还是凑桌打麻将? 还是说这个代笔之人就是方子兰。 帮朋友的忙,难道就代笔吗? 被李逸阳卖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正当楚九月想得出神,肩膀猛地被人一拍。 楚九月吓得一激灵。 “看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 耳畔浑厚的声音响起,身后那人觍着脸往前探着身子往楚九月手中拿的残片上看。 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上面的字迹娟秀,却怎么拧着眉头看都不认识。 那日苏觉得自己认识的字还是少。 竟然一个字都不认识。 “没什么,上面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有空讲给你听。”楚九月偏头见那少年好奇,拧着眉头看的样子说道。 “哦。” 那日苏没有多问,只是余光却瞥到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小心翼翼的将那暗黄,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残片,小心翼翼的塞在窄袖中。 那日苏努努嘴,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更多的字。 他不想再被眼前的小公子蒙在鼓里。 虽然说了会给自己讲,但保不齐是假的。 那日苏知道眼前的小公子喜欢藏事,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扛着,就算是说了真话,也只会是有所隐瞒。 他不想让花祈安,置于危险之中。 楚九月将残片收好,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卷轴,见没有隐藏其中的字迹,才将那卷轴放回原位。 往那日苏那一排走去,边走边若有所思的开口:“照眼前的情况看来,李逸阳这个人就够他死个十几次了,只是帝将军一事,还未有所发现。” 那日苏伸手拂过几卷,瞳孔微缩:“这里的卷轴都是按照时间整理的,只是这里缺了一卷,永安二十五年。” 楚九月闻言,快走了两步。 堪堪只缺了永安二十五年。 其他时间都尚存。 不过这里不是大理寺,不是府衙,更不是皇宫,且不说这里的布局同府衙收放案件的地方如出一辙,就连一些无关李家的案件,都收录在此。 至少在楚九月看过的几卷当中都是如此。 只是房间内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收拾,这些卷轴上的灰尘倒是落了满满一层,无人理会。 案件看上去也都是京城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一多起来,怎么也有些不寻常了。 “头,你看那,是不是有亮光!” 护院的声音很近。 落在房间里的二人耳边。 紧接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朝风雅堂跑来。 楚九月都能听出来,人很多,至少七八个人。 “走!” 就在楚九月搜寻四下能躲的地方时,手被人一拉,整个人的身子跟着栽了出去。 那日苏牢牢拉住楚九月,迅速吹灭灯火。 刚奔到门口,迎面便看到护院们,举着火把,所过之处,将夜色照的通明。 来不及了! 原路返回根本不可能,一出去便会被那迎面而来的八个护院围起来。 就算能将那八个人打倒,也会出不小动静,五米外也有一群人正从远处往那赶,是在换岗。 这下可怎么办? 根本无处可逃。 楚九月眉心拧紧了三分又三分,四周布置简单,除了书柜什么都没有,可那书柜四面都是一览无遗,根本无处藏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 咚咚咚…… 外面的脚步如擂鼓,屋内紧张的心跳亦是如此。 那日苏猛地抬起胳膊,将楚九月护在身后。 望着缓缓靠近门口的亮光,脚步极轻的往后退了又退。 “头!”其中一个小护院指了指门口,惊声道:“锁开了!” 话音刚落,四周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那领头的手往腰间的刀上一握,露出一截暗芒,紧接着身后的还年轻的护院们,纷纷拨出一截刀来。 一点点的暗芒,在夜色中散着无尽的寒意。 “走,进去看看。”那领头的下了命令,脸绷得紧紧的。 因为长的本身就不好看,绷起脸来,倒是有些吓人了。 那日苏手臂挡在楚九月身前,一步步的往后退,眸子如鹰隼敏锐,阴戾。 楚九月见外面的护院们一人一把刀,后悔莫及。 手真是欠,为什么要把那日苏的大刀扔掉呢? 背着不好吗? 如今人家个个都有兵器,那日苏赤手空拳怎么打?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眼前的少年,语气坚定。 楚九月看着他冷峻坚毅的侧脸,唇角一勾。 自己虽然不会武功,可只要是能有机会近他们的身。 找致命穴位扎银针的速度,就连刀都没“他”快。 “说什么呢?”楚九月用力压下他的手臂,往那日苏身前一站,“哪有老大不保护小弟的道理?” 锁链被拉开,传来哗啦掉地的声音。 楚九月挡在那日苏身前不住的往后退,直到脚下猛地失去重心。 重重的往地下坠落。 一瞬间的失重,让楚九月差点惊呼出声。 还好,“他”眼疾手快将自己的嘴巴死死捂住,憋了回去。 眼看着地面上的地板,再次重合,将那群护院们走进的亮光,全部遮挡。 陷入一片黑暗。 地板自动合上了。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躲过一劫,不幸的是这次坠落的时间不短,密道挖的很深,又通向哪里,会不会有新的危险?一切都是未知数。 砰! 落地一声巨响。 地板震起一层尘埃。 没有传来熟悉的痛感,头落在宽阔的胸膛上,那少年的手死死护着楚九月的头,直到落地,才痛的闷哼一声,手依旧没有松弛,似是更紧了些。 楚九月整个人趴在那日苏的身上,“他”本来就娇小,整个人没有受一点伤,重量全落在身下的那日苏身上。 听到那日苏闷哼一声,楚九月心里一惊道:“没事?磕哪了?” “你有没有受伤?” 相反的,那日苏像是没听见楚九月说话似的,将楚九月扶起来,一个劲的看了这边,又扒拉着看看另一边。 见没有红肿的地方,才清楚的听到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第89章 大姐!呜呜…我招你惹你了! “你的胳膊没事?”楚九月落地时骨头断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不是自己,就是那日苏。 他受伤了。 听声音,该是断了。 只是他现在却依然能钳制着自己的手,来回扒拉看自己有没有伤。 待没发现伤痕,才将手搭拉到一边,疼得呲牙咧嘴,眼看着瞒不过花祈安的眼睛,那日苏笑得比哭还难看,:“小伤,小伤,无伤大雅。” 楚九月哪里听他的,“忍着点。” 话音刚落,楚九月目光犀利,动作干净利落的用力拽住那日苏的胳膊。 咔嚓一声,错位的骨头被接了回去。 那日苏秉持着该有的男子气概,愣是咬碎了一口白牙,疼得脸皱成一团,肉都在打颤,都没发出一声哀嚎。 “疼就叫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楚九月来回摆了摆他的手臂,能明显转动,才松手。 那日苏疼得流了一脸的汗,可在花祈安面前,不尽管疼得厉害,也不能说疼,于是,他抬眸呲着一口白牙:“这点小伤,对老子来说不算什么!” 楚九月无奈摇了摇头,温声道:“活动一下手臂,看看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怕那日苏又藏着掖着,楚九月借着仅有的昏暗灯光,观察他的神情动作,观察的格外仔细。 见那日苏手臂能灵活的伸直弯曲,瞧了瞧自己身上,又沉默片刻,像是在感受自己身上有没有地方疼。 看来是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楚九月刚站起身来,拍拍身后的土,就听到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发出狂乱舞动铁链的声响。 就像是发了狂的猛兽,听到动静,在拼了命的挣脱身后的锁链窜出来,将他们撕碎。 在阴暗空洞的空间里回荡,一次赛过一次的剧烈响动,连脚下的地板,都在颤动。 楚九月站着不动了,就像是被摄了心魂,眼睛瞪着声音的来源处,想要看清些什么。 可没有灯光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眼前被宽大的黑影挡住,浑厚的声音响起:“花祈安,你还好吗?” 大手在眼前晃了晃,那日苏神色明显透着焦急。 楚九月唇瓣颤抖,声音也跟着打颤:“腿……腿麻了。” 那日苏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瞧着楚九月的样子,笑得放肆:“哈哈哈……花祈安,老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被吓到腿软的……” 放肆的笑声,像是开启那阴暗深处人的开关,一时间更加躁动不安,锁链频繁砸向地面,发出一声声巨响,大地震的在不断发抖,楚九月腿一时都要站不稳。 可眼前的少年揽了揽楚九月的肩膀,让“他”有所依靠,以免摔倒,旋即漫不经心的抬腿往上勾了勾地上,跟着一同掉下来的莲花灯。 脚尖稍一用力,那日苏伸手稳稳将莲花灯握住,凑到脸前,吹亮灯火。 暗黄的光亮,晕在他意气风发的面容上,鹰眸在火苗上跳动,泛着幽幽的冷光。 随后嘴角一挑,不屑道:“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便看向楚九月。 楚九月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力度紧了紧,那宽厚的臂膀,和坚定的双眸,让“他”莫名觉得燃起一股安全感,抬起脚,跟着那日苏往前走。 那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便能隐隐约约听到女人拼命从坏掉的嗓子里挤出来的嘶哑声。 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就像是指甲摩过玻璃的声音,让人浑身不自在。 一路往前走,楚九月也透过暗黄的灯光,了解了周围大差不差的环境。 本坠落在空旷的地面,四周铁壁环绕,墙壁上有些地方血迹斑斑,一层叠一层,最外面的一层,像是从那铁壁生了火,将人的皮肉活生生蜕了下来,粘黏在铁壁上一双手印。 楚九月看的胃里一阵翻涌,脚下似乎被牵制,走的越发沉重。 就连镇定自若的那日苏,也拧紧了眉头,将楚九月揽的更靠后了些。 声音越来越近,幽暗深邃的路仿佛拉的跟长,怎么走也接近不了那声源。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凸起的圆台。 哗啦! 哗啦! 一声接一声的锁链砸地的巨响,混杂着女子喉咙的嘶吼声,让楚九月身子绷得直直的。 这次楚九月听清了些。 那声音是在喊:“姐……” 那日苏越是靠近越是大步流星,对那黑暗中充满了好奇。 楚九月心里越发害怕,脚步迈的越来越小,以至于后半段路程,是被那日苏拖过去的。 “啊!” 灯光骤然照出一张恐怖的脸! 准确来说不是脸! 披头散发的将头挡了个彻底,看上去就跟没了头似的。 楚九月身子在发抖,双手捂着眼,听不到那日苏的声音,心里越来越慌,忍不住唤了一声:“那……那日苏……” 楚九月的声音吓得都飘了。 那日苏稍缓了缓胃里的恶心,应了一声:“嗯。” “她是谁啊?你认识吗?”楚九月想了想,腿越来越软,整个人抖着身子往那日苏怀里钻:“她……她是死了吗?” 若是在灯火通明,就算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至于会如此害怕,关键这不是没光吗? 没光亮,楚九月可就受不了了,“他”最怕黑,更怕身处黑暗,听到莫名其妙的声响。 更何况刚才那人披头散发,胸口钉了好几处钢钉,其他的,楚九月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不敢再睁眼了。 浑厚的男声从头顶袭来,头被那人往胸口上轻轻按了按,“没事,人还活着,只是说话有些费劲。” 话音刚落,那女子抻着锁链往前张牙舞爪的扑着,嘶哑的声音从喉咙见挤出:“放……放开……姐……姐姐……” 那女子指甲很长,又尖又细,朝那二人的方向猛烈的做着的攻击。 身后的锁链将那披头散发的女子钉在铁的十字架上,拼了命的往前够。 “啊!”楚九月惊呼出声,都快吓哭了。 觉得那人近在咫尺,一个劲的往那日苏怀里钻,不断那小脑袋将那日苏往后拱。 那双带有薄茧的手,在轻柔的抚着楚九月的头,不断安抚着被吓到浑身不断发抖的楚九月:“没事,她根本够不到我们。” 听到那日苏如此说,楚九月吞了吞口水,稍稍缓了缓,闷在少年怀里问道:“大姐,你…是谁啊?你姐姐又是谁?” 眼睛不敢睁,头也不敢回,身子的颤抖也控制不住。 楚九月觉得自己在那日苏面前唯一的形象都没了。 不过此刻“他”根本顾不上。 身后的女子听到那温润纯净的小公子声,微微一顿,没了动静。 楚九月头抵在那日苏的胸口,羽睫轻颤,睁了睁眸子,鼓足了勇气往身后瞧了一眼。 只是这一瞧,楚九月魂都吓飞了。 那张脸登时朝自己凑过来。 那日苏提着莲花灯盏,刚好映着那女子披头散发的脸。 半边脸被杂乱的黑发遮着,半边脸像是被硫酸泼过,皱皱巴巴的,结了一层死皮,森然的眸光,阴恻恻的瞪着。 楚九月刚好与之对视一眼,毕生难忘! “啊!” “呜呜……” “大姐,呜呜……我招你惹你了!别吓我了!” 那日苏心里也惊了一瞬,被突如其来的脑袋攻击,差点没站稳。 只是见花祈安不被吓得不轻,明显带了哭腔,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覆上花祈安头的力度却极温柔。 那披头散发的女人目光有多森然,那日苏就比她多十几倍的凶悍瞪回去。 用手中的莲花灯木棍,将那人的头抵住,冷声道:“你最好别动,否则老子杀了你!” 那日苏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冷的摄人。 那女人听懂了,真就不动了。 楚九月还是壮着胆露出一只眼睛,低着头看地上的影子。 身后的女人,似乎是在害怕,正在往后退。 楚九月见那影子离自己已有2米远,才稍稍缓和了些,喘着粗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该问还是得问。 这女人到底是谁?为何被关在这里?她口中的姐姐又是谁? 况且这里还是李家。 想到一堆的问题要问,楚九月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打气似的说道:“我可以的!” 那日苏的手自“他”头上垂下,开口确认道:“你行吗?” “男子不能说自己不行。”楚九月拍了拍胸脯。 转身看向那披头散发的女子。 那日苏眸光一暗,小声嘟囔了句,“若是怕了,记得往回钻。” 身前的楚九月显然没听到,一门心思放在心理建设上。 身上残存着花祈安身上淡淡的樱花香,还有手上…… 那日苏将带满薄茧的手,放在身后,摩挲着,目遣倦的落在花祈安身上。 楚九月往前走小步,那日苏就往前跟一大步。 整个人偏斜着身子,若是情况不妙,能轻而易举的将身侧柔弱娇小的小公子,拦腰抱起,护到身后。 楚九月觉得离那女子有些远了,根本听不清她从嘶哑的嗓子里冒出来的字眼,“他”往前走了一小步。 真的只是一小步。 来回比量了好久距离,右脚明显往外侧着,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余光又看到一旁镇定自若的那日苏,胆子也大了些,朱唇轻启问道:“姑娘,你是谁啊?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楚九月还想一连串的问,见那女子半边脸露出的一只眼,森然中带着明显的不悦,顿时把其他到嘴的问题咽了回去。 那女子偏过头,不看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也不说话,不回答。 “说!不回话老子照样砍了你!” 楚九月没想到身侧的那日苏会说话,被他厉声的冰冷寒意,吓了一激灵。 兴许是那日苏除了初次见面,再没有同自己如此说话,楚九月有些不适应。 那女子似是怕了,怨怒的看了那日苏一眼,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形的厮杀,终是败下阵来,不悦的嘶哑出声:“司…徒…婉…” “司徒?”楚九月惊呼一声。 楚九月实在不敢将眼前的人,同司徒家联系到一起。 那司徒家的掌上明珠,李逸阳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二太太,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地步。 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东莞国,也只有一家姓司徒。 这是原主楚九月为了感谢司徒家族,在登上帝位的时候,支持了自己而给司徒家族的赏赐,不仅如此,司徒家也被赐旨成为女帝背后的护卫军,女子若是才识渊博,能上朝参与朝政。 自此司徒家门庭若市,都是天南海北想巴结朝廷的人。 司徒婉不是男儿胜似男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甚至远超男子,是司徒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是司徒家唯一可以站在朝廷为官的女儿。 前途本该一片光明,官途坦荡,却为了嫁给李逸阳,放弃了大好前程。 司徒婉的父母开明,并没有因此责怪,只说了一句,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这些从街坊邻里那听来的消息,让楚九月本就对司徒婉存着好奇,又很羡慕她在这样的年代,竟然会有如此开明的父母。 可是眼前的人,楚九月根本无法将眼前的人,与那传说中英气逼人的司徒婉混为一体。 楚九月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真是司徒家的?” 司徒婉越发不耐烦,但碍于那目光凛凛的少年,她还不能死,还要为姐姐报仇,无奈点头应了一声:“嗯。” 楚九月瞳孔一震,“你不是李逸阳明媒正娶的二夫人吗?怎么沦落至此?” 司徒婉一听到李逸阳的名字,面目越发狰狞,幽幽的目光瞪着楚九月,让“他”头皮发麻。 那日苏往前探了探身子,偏身挡住楚九月的半边身子,凶神恶煞道:“找死吗?” 司徒婉身子明显被寒意侵蚀,瑟缩着收回目光,嗓音嘶哑道:“李…逸阳……该…死!” 说到死字,楚九月能明显感觉到眼前人的滔天怨恨扑面而来,那森然的眼里,顿时爬满红血丝,腥红一片,看上去更加像深渊里爬上来的厉鬼,伴随着锁链声,来索命。 “是他将你困在这的?”楚九月的声音很轻。 “呵呵……”司徒婉嗤笑出声,阴冷的笑声在空洞密道里回荡,带着滔天的恨,滔天的怨,还有那怨恨的眼底透露出来的悲痛欲绝:“他……该死!该死!” 司徒婉不断的重复着该死,该死,几近癫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会什么都问不出来。 治疗癫狂最好的办法就是刺激! 楚九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清了清嗓子,清亮的女声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妹妹?” 那日苏眼睛一瞬间瞪到最大,看着眼前的小公子。 楚九月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便凑到他耳边用男声道:“我就刺激她一下,别当真。” 见那日苏还是狐疑的看着自己,楚九月故意用女声又唤了一声妹妹,随后冲他挑了挑眉,炫耀着自己是不是很厉害。 那日苏神色这才收敛,看上去像是信了,歪着身子凑到楚九月耳边轻声道:“有空教教我。” 第90章 凉州城防 这下楚九月放心了,是真的信了,朝那日苏点了点头。 那日苏心满意足的唇角一勾,转而顺着眉清目秀小公子的目光,看向那眼眶含泪的女子。 锁着司徒婉的铁链很长,听到熟悉的呼唤,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脚下锁链与地面碰撞出声,迎着暗黄的灯光走来,夺眶而出的泪水,落到皱皱巴巴的脸上,积成了一汪小泉,在灯光下晃荡,发着亮,承载了无穷无尽的委屈与惊喜。 司徒婉没有靠的太近,在离自己一米的地方,抬起的脚又缩了回去,用身上残存的几块已经被血污染的看不出颜色的长衫,遮了遮身上的锁链。 发现怎么遮也遮不住,她的头埋的更低了,如今这副模样,怎么能让姐姐担心,想到这,她往身后的阴影缩了缩,声音嘶哑,却不似刚刚的冷漠无情:“姐…姐……你终于…来了。” 眼前的人唯唯诺诺的,跟英姿飒爽的司徒婉天差地别,楚九月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了,往前凑了凑好确认她的身份,可每凑一步,那女子便拖着锁链往后退一步,嘶哑开口:“姐…姐…阿婉身上脏…” 说着司徒婉卑微的瞥了瞥头,楚九月实在不知道会是谁能让曾经风光无限的她卑微到尘埃里,用温柔的女声问道:“阿婉,你可知道我家里人怎么样了?” 司徒婉头埋的更深了,光影打在她佝偻的背上,一道极大的豁口清晰可见,像是被大刀砍过,自肩延伸到尾骨,一个女人若是有了这伤疤便是毁了,只听她的声音越发哑了,似是带着哭腔:“莫……莫叔叔……他们…他们都……死了…” 莫家? 她口中的姐姐难道是莫笙?!! 末了,司徒婉哭了。 她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如果她武功能再高些,定能护住视她如亲生女儿的莫叔叔,莫姨,更不会让莫笙阿姐死不瞑目。 可惜没有如果。 也定是因为莫笙阿姐怨她恨她才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对……不起……”司徒婉哭的伤心欲绝,身子剧烈的抖动着:“阿…姐……为何不带我下地狱?阿婉该死,护不住莫家!更护不住你!阿婉该死!” 下地狱? 难道司徒婉以为自己是鬼? 司徒婉被关的神经有些不正常,想来也是,这里千百种刑罚都是冲着她去的,当看到那女子抬手捂着剧烈疼痛的头,楚九月充满了疼惜:“阿婉!” 楚九月想着人们口口相传莫笙的样子,学着同她差不多的声调,想来莫笙在面对司徒婉时定是温柔极了,才会让冷心冷血的司徒婉记了这么久。 手抓上司徒婉的那一刻,她不动了,乖的可怕,任由楚九月将她拉到一旁坐下,都没有吭声,低着头跟着“他”走。 司徒婉目光落在手上那真实的触感上,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那日苏也顿时安静了不少,这里的刑法至少千百种,硫酸、铁壁、刀、铁链……都用上了,这女人还能凭借仅存的杀念活着,倒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敬佩。 在东莞国,一个女人只管在家吃喝享乐,貌美如花,不谙世事,眼前的司徒婉倒是不同,尽管她蓬头垢面,如孤魂野鬼,从刚才明争暗斗的眼神中,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王者之气,不卑不亢。 “阿婉,你的嗓子怎么了?”楚九月想看清她的面容,刚伸出手去,想将那凌乱不堪的黑发绕到她耳后,却被那女子的手打断了。 司徒婉偏了偏头,小声嘟囔:“难看,怕…吓到阿姐。” 楚九月能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只用还算干净的指尖拖了拖自己的手臂,全凭她倾斜的身体,躲开了自己的触碰,这导致楚九月怪心疼的,“不会,阿婉,能告诉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阿姐记性不好,有些记不清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司徒婉的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让楚九月对她的恐惧荡然无存,唯余下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那日苏提着莲花灯靠在一旁的铁壁上,往前探了探灯火,却发现司徒婉似是太久没见过光了,又或者不想让人看清,用膝盖挪蹭着往阴影里退,见此,那日苏将灯盏收回,只照着蹲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小公子身上。 绛红色长衫晕染在地上,整个笼罩在灯光内。 整个被罩在灯光下的楚九月,一扫身处极阴之地的寒意,蹲在地上,一双鹿眸宛若一汪清泉,看着眼前时不时偷瞄一眼的司徒婉,温柔的不像话。 司徒婉被这一盯,仿若漩涡陷了进去,曾经阿姐总会在自己任性的时候,如此哄她,那眼神就跟现在一样,宛若清泉,整个人都是散着光的,让人温暖的恍如隔世。 “阿…姐…”司徒婉轻唤了一声,抬起头来,用初见时,神采奕奕的眸光看着她,然而转瞬即逝,如今这副丑模样,莫笙阿姐胆子小,会吓哭的。 念及此,司徒婉低下头,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阿姐当初嫁给李逸阳,我是极力反对的,本来你还听我的,可不知那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讲你忽悠的团团转,竟也将我骗了过去。” “那李逸阳,只是托人送了几次红珊瑚,还有一本《醉红楼》,又前前后后说了不少情话!”司徒婉越说越气,嗓子撕扯的语调就越来越高,“你怎么能被这样的人哄了去?为何不等我从宫中回来?一从宫中回来,就即刻动身去找你,却看到你莫叔叔争吵,那是你第一次同莫叔叔吵得面红耳赤,说什么也要嫁给李逸阳!可他有什么好?” 楚九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是莫笙,不知道当时这傻姑娘在想些什么,连婚嫁的风光体面都不要,嫁给这么个货色。 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司徒婉的怒火明显压制着,舍不得埋怨阿姐分毫:“阿婉准备的嫁妆,阿姐收到了?” “啊?”楚九月懵了一瞬,就见司徒婉自嘲似的摇头笑了:“恐怕都被李逸阳揽了去。” 楚九月本想选择沉默应付过去,但眼前的人正满脸泪痕的盯着自己,便听那人开口:“阿婉亲手缝的嫁衣,你都没穿,是不是怪我没去送你?” 司徒婉为了逃避去了凉州,回来便看到自己亲手缝的嫁衣被送了回来,崭新的摆放在床上。 那一瞬间,她疼得整颗心都要炸开了。 眼前的司徒婉面目全非,只是那双陷进沟壑的眸子泛着莹莹泪光打着转,等汇聚成一滴珍珠大小才堪堪落下,委屈的像个孩子。 楚九月瞳孔微缩。 司徒婉亲手缝的嫁衣吗? 她不是最不善女红吗? 那该是花了不少心血…… “没有,不怪你。”楚九月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应。 面对她此刻的样子,就算是天大的怨天大的恨,似乎都应该被原谅。 登时,晕在司徒婉眼中的泪水,全部夺眶而出,簌簌落下,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哭起来是无声的,兴许是因为刚才说了那一长串的话,哑的说不出话,又或许是她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在一瞬间爆发。 楚九月以为是后者,因为她又开口说话了:“看你嫁给旁人,我心里自是不愿,便自作主张跟随帝将军去守凉州,想着不看着你出嫁,便不会难过,可我怎么也没想到……” 司徒婉顿了顿,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棺材从我身骑的白马下走过,听到街上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都议论着你的名字,那一刻,阿婉也跟着死了。” 末了,司徒婉猛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在铁壁间回荡,她自说自话“不该走的。” “那样你或许就不会死。” 楚九月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掌心,生怕她再发起疯来打伤自己,轻声问道:“那后来呢?莫家又是怎么回事?” 楚九月掌心的那双手迅速收拢,指甲抠进掌心,血蔓延开来,在血滴落得那一秒,司徒婉迅速缩了回去,她恨极了:“李逸阳!这个伪君子!” “阿姐出殡之日,我见他哭的昏天黑地,伤心欲绝,好几次险些哭晕过去,都让身边的家仆扶着没有倒下继续哭,真像是爱惨了。” “可第二日,那畜牲就带着人,冲到莫家,将莫家男女老少,老弱病嬬都杀了个干干净净,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血腥气经久不散。” “直到最后,莫叔叔才发现莫家早就被掏空了,那畜牲不知哪里找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打不过,手中的刀被砍断了,就赤手空拳的朝着刀子打,我打的又凶又狠,那群人明显怕了,可身后又出现了一个高手,那人蒙着面,不知道是谁,在他面前,我就像是一只被碾压的蝼蚁。” 司徒婉深吸一口气:“再后来,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莫叔叔在朦胧间不断的叮嘱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再醒来,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换了干净的衣裳,干净的面容,可身上的伤痛,却时刻提醒着那些都是真的。” 听到这,楚九月已经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显然,后面司徒婉说的,也同“他”想的一样。 司徒婉同莫笙两家是世交,面对莫家倾倒,司徒家族没人出手帮扶一把。 对此,司徒婉一直怀恨在心,后来无意间,发现李逸阳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便有心设计,在一个月之内坐上正三品的位置,等着李逸阳攀附过来,顺理成章的嫁给他。 然后,伺机而动杀了李逸阳。 “论地位你该是比李逸阳高才对,又怎么会让他将你囚禁在此?”楚九月不解的问道。 在东莞国,朝廷最重地位官衔,司徒婉被囚禁在此这么多年,为何宫里没有追究?对于正三品来说这不可能。 正五品以上官员只要身陨,便要将死因查的明明白白。 司徒婉失踪被囚禁了这么久,竟然没人发现?李逸阳又是怎么在大理寺蒙混过关的呢? “这……”司徒婉有些为难,嘴巴一张一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怎么了?不能说?”楚九月柔声问道。 司徒婉想了想,问,“阿姐…此事事关朝廷,帝将军在哪?能替我给他传个消息过去吗?” 楚九月还没开口,便被身后浑厚的男声打断了:“死了。” 那日苏说的平淡。 “死了??!!”司徒婉猛地拖着锁链,用肿高的膝盖往前挪了挪,满脸的惊讶。 战无不胜,精通谋略的帝将军怎么会死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件事。 看到楚九月点了点头,眼前瞳孔地震的司徒婉才确认了这个既定的事实一般。 司徒婉想,莫笙阿姐现在已经成了亡灵,身边的那少年,一看就是看管阿姐的阴差,既然阿姐知道帝将军已死,定是因为阿姐在地下见到了,这个秘密定要带给帝将军,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随后司徒婉说出来的话,让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怒潮汹涌。 “凉州的城防图。” “什么?”楚九月惊呼一声。 那日苏也瞪大眼睛看着司徒婉。 “那天是霜降,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去杀他,刚好偷偷看到他拧着眉头在研究什么,当下还没多想,用袖子挡着一早磨到发亮的刀,走进却看到他研究的不是别的,正是凉州的城防图。” “下一刻,他像鬼一样狰狞的看着我,将我丢在了这个地方。” 司徒婉刻意避开不谈,自己是被打了五十大板,像扔畜牲一样将她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的折磨,来满足他生气暴戾时想折磨人的冲动。 她的复仇也因此落下帷幕,司徒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道:“李逸阳背后的人定是权力滔天,否则他所有的罪行,又怎么会被隐藏的干干净净。” “阿姐,若在下面,你能再次见到帝将军定要告诉他,别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司徒婉一直感念在凉州那段阴霾的时光里,帝临风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她的情绪,总是会弄不少的机巧玩具带回来,修修补补,司徒婉也便有了事做,帮帝临风去各处搜罗这些打发时间,才让自己没有再想过从那城楼上跳下去。 楚九月听的一愣一愣的,一次接一次的震惊,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91章 身在棋中,便破局而出 如今看来,帝临风的死定和李逸阳脱不了干系! 那么这个人就是楚九月要送给帝辞的。 整个地牢陷入一片安静中,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司徒婉开口:“阿姐……为什么不跟阿婉走?是不是百姓们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楚九月:“!!!” 那日苏:“!!!” 司徒婉低着头,手抓弄着锁链,等待着“他”的答案,心下紧张的要死,却还是将周围的一切噪音屏蔽,等一个结果。 楚九月心下又惊又喜,好大的一个瓜。 可“他”又怎么能替莫笙回答? 这个答案楚九月也不知道。 兴许是看眼前人陷入了沉默,司徒婉自嘲笑道:“是阿婉错了,阿姐本就是九天翱翔的凤,又怎么能被拉入泥沼,千万人的异样目光,如芒刺背,那滋味属实不好受。” “不是的。”楚九月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定,“只要相爱,他人的目光算什么?日子是自己的,过好给他们看便好了,世人大多目光浅显,自己的小家都顾不过来,偏偏还爱给别人家事上凑热闹,管他们做甚?” 也许是空旷的地牢太安静,那温柔清亮的女声太坚定,在场的二人都怔怔的望向“他”。 那小公子眉目如画,容颜绝丽到分不清男女,唯一的一盏灯光都抵不过那眸中的莹莹光亮,犹如浩瀚的星空在鹿眸中流转,让人被摄了魂般,深陷其中。 “阿…姐…”司徒婉轻唤了一声,乖巧的坐着一动不动,任由那纤细白皙的手伸过来将自己的头发别到耳后,擦过耳尖的温热,让失神的她回过神来,迅速撇了撇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楚九月没法形容。 只是见到的那一刻,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任由楚九月的医术再高超,也很难想象出之前司徒婉的样子。 在疤痕上长了一张脸。 皮相已毁,骨相尚存。 楚九月伸手怜惜的摸过那人的额角、脸颊、下颚… 饱满,锋利,冷艳…… 一个英姿飒爽的冷艳美人,仿佛就在眼前。 司徒婉被摸得一阵恍惚,从懵懂到享受又到惊恐。 楚九月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鼻头有些酸。 不由得好奇,这样一个痴情美好的人儿,莫笙为何要辜负她? 对情爱之事最是一窍不通的楚九月,仅仅凭借这一盏茶的时间,便能知道司徒婉有多爱莫笙。 莫笙同她在一起十余载,当真看不出吗?还是真的怕世俗的目光? 楚九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茹儿是?” 司徒婉一惊,慌忙摆手:“不是我的…是我捡来的…” “捡的?” “嗯。”司徒婉重重的点了点头,生怕眼前人不信,抬手补充道:“我发誓,定没有同那畜牲一处,阿婉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不曾让他碰过分毫,若此言有假,定让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倒也不必发如此毒的誓言,这些话莫笙想来也是听不到了。 楚九月信,又怎么会不信。 司徒婉是正三品,李逸阳当宝贝似的哄着供着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忤逆她呢? 若不是司徒婉发现了他在研究凉州的城防图,她怕是还会是那人人艳羡的二太太。 “不必如此,阿姐自然是信你的。”楚九月听她说话实在难受,便从腰间将银针取了出来。 没料到,司徒婉像见了极为害怕的东西,往后几乎是跳了出去,缩到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十余载的折磨,让她有了身体反应,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楚九月耐心的唤着:“阿婉,别怕,你的嗓子是不是一说话就疼的厉害?阿姐在下面跟一个神医学了点医术,相信我,肯定能将你的嗓子治好,好吗?” 脸,是彻底毁了。 身上的疤,能够慢慢的恢复,只是需要的药草多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寻得到。 可这嗓子,刚才有好几次说话,都带了血,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间,楚九月也看了个仔细,无数委屈愧疚的话,都带着那刺目的红,说了出来。 “用不用我帮你按住她?”那日苏问道。 楚九月不甘心,又试着哄了几次,终于司徒婉颤抖着身子,往前挪了挪,只是刚拿出银针,只是稍稍露了头,那人就突然嘶吼了一声:“阿…姐…救我……” 楚九月迅速将银针藏到身后,不动了。 同那日苏一起陷入了沉默。 以前她被人如此折磨,心里也是总想着莫笙会来救她…… 这十余载,没人知道司徒婉撕心裂肺的求救过多少次,在夜深人静,痛苦不堪的时候,偷偷唤过多少声的阿姐…… 就连司徒婉自己也不知道。 眼前女子仰头嘶吼着,乱糟糟的头发倾泻而下,面目疮痍的身子在灯光下一览无遗,仅用几块沾满血污的布,将重要部分遮掩着。 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楚九月立马慌了,去扒开那双用力的大手,“那日苏,你干什么?” “花祈安!别学了几句女人说话,就真把自己当成女人!难道你还不守男德?”那日苏手上的力度更大了些,另一手解开自己的外衫,递给楚九月。 “你去给她披上!”那日苏边说边把楚九月往前推。 楚九月拿着长衫,一阵无语,怕司徒婉听出破绽,会受刺激,便用男声踮着脚凑到那日苏耳下,小声道:“我去给她披上就是守男德了?你怎么不去?” “她更信任你。”那日苏说的有理有据,实际上他看到女人头疼。 楚九月没再说什么。 被他蒙着眼睛往前走,怕司徒婉会害怕,便用女声安抚着:“阿婉站那不要动,阿姐怕找不到你。” 随着那日苏脚下的动作走,走的很是顺利。 司徒婉也很配合听话的站在原地没有动,才让楚九月轻松的将衣衫给她披上。 “好了。” 话音刚落,楚九月终于见到了光明。 眼前的司徒婉也格外乖巧,正用最温柔的眸子望着楚九月。 地牢上方传来的脚步声,让三人皆是一惊,目光唰唰唰一齐抬头。 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书房中传来李长书苍老的声音:“主人,您今日来有些冒险了。” 主人??!? 紧接着另一个人,用上位者的语气威压道:“怎么?如今连你都要管我了吗?” “属下不敢……”李长书明显慌了,毕恭毕敬的再次开口:“主人,摄政王今日来过。” “嗯,此事我已知晓。”那男人沉默片刻。 紧接着便是一阵书柜转动的吱扭声。 看来上面还有机关! 三人屏息凝神的继续听着那二人的谈话,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若是被发现,定会是让人瓮中捉鳖的情形。 “东西都藏好了?”那男子语调上扬问道。 “主人,请放心,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也没人愿意靠近。”李长书说的信誓旦旦。 他说的不错,就李逸阳那腐臭程度,确实没人愿意靠近,要不然刚才那一伙护院,也不会连搜都没搜,就像是只大致的扫了一眼,见没人便溜之大吉了。 楚九月在坠落的那一刹,便听到了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远,那群护院听着也只是刚迈进,都没往里面走,便跑掉了。 李长书毕恭毕敬的拱着身子,不敢轻易抬头去看那带着黑色斗笠的黑袍男子,那戴着黑色斗笠的男子,在书架上不断摸索着书,在寻找那消失的凉州城防图的一角。 无论怎么翻找,都找不到。 那黑袍男子泄了气,不翻了,只是冰山一角,没了便没了,对于李长书他还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二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就这样,明日送李逸阳归西。” 李长书瞳孔微缩,看不清情绪,腰弯的更深了些,“是。” 末了,那上位者姿态的男子先开口离开,书房内只留下了李长书一人。 他目光阴恻恻的,瞧着身后书柜上的书。 书的位置乱了。 有人来过? 这个想法一旦有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来回踱步在书柜旁,脚步沉稳有力。 每走一步,楚九月一行三人的身上几就淋上丝丝尘埃。 脚步声在头顶袭来,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楚九月能清晰的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捂上胸口,好让自己平静些。 哐当! 地牢上方的门开了。 如萤火虫般的一点点暗黄色的灯光,从那门口探了进来,左右晃了晃。 扑通扑通…… 楚九月光捂着胸口不保险,“他”可不想在这受尽上百种酷刑再离开,也自是知道自己肯定连一个刑罚都抗不过去? 四下也没有能躲的地方。 楚九月正想着,身后猛地被人一扯, 一把被那日苏抓到一侧凸起的圆台旁,蹲下身子,偷偷露出警惕的眼睛,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灯光。 见司徒婉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楚九月本想过去将人拉过来,刚微动了一下,头顶便传来那日苏压着声音的斥责:“花祈安,你疯了!司徒婉若是也一并找不到了,你觉得我们谁能逃出去?” 是楚九月关心则乱了。 知道自己一时失了分寸,楚九月更加安静了,呆在那里好像一尊雕像,一动都不动的盯着,提着莲花灯走来的李长书。 他一袭灰色长衫,没有多余的装饰,满脸都是阴谋算计,老奸巨猾的味道 “二夫人,你刚才哭过?”见司徒婉眼眶泛红,那皱皱巴巴的脸上,泪干了,泪痕也就明显了。 “嗯,哭过。”司徒婉没有否认,说话语气毫无波澜:“如今连哭的权利都要剥夺了吗?” “自然不是,二夫人,可否有人来过?”李长书阴狠的扫了扫四周,并没有什么发现,一切都最初的样子,才敛了敛眼神,看着司徒婉。 楚九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司徒婉会意识不清,说错了话。 “未曾见过。”司徒婉说着,猛地往前挣了挣锁链,似要将眼前的生吞活剥。 锁链剧烈的响动,激起地面的一阵尘埃,李长书只是跺了下脚,尘埃落地,抖动的圆台迅速恢复平静。 “是你!”司徒婉面目狰狞,当年身后出现的高手就在眼前,若不是他,当年她便能救下莫叔叔他们,如今他就在眼前,司徒婉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锁链。 李长书就笔直的站在三米外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冲着自己张牙舞爪。 “二夫人,别白费力气了。”李长书眼尾一挑,满是轻蔑:“你杀不了我。” “你究竟是谁?”眼前的人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只是他两鬓有些白,有些老了,司徒婉的记性也是不好,愣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十余载,呆在这,司徒婉除了李逸阳,还有时常能见到莫笙阿姐,却从来没见过除此以外的第三个人。 可他身上那阴谋算计,老谋深算的样子,的确很熟悉,像是在凉州见到过。 还是在帝将军身边。 只是眼前那身穿灰色长衫的男人,并没有打算告诉她。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李长书问道。 刚才还一直剧烈晃动锁链的司徒婉,不动了,也不说了。 她确实不能怎么样,想杀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简直痛苦至极。 “二夫人,你若听奴的劝,便放下过去的一切,待一切事情都了结,兴许奴还能放你出去。” 出去吗? 又能做什么呢? 莫笙阿姐都不在了,这世间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活着的意义。 又怎么能放下一切,她要杀了李逸阳,不死不休。 念及此,司徒婉嘶吼道: “你休想!我定要杀了李逸阳!不死不休!” “既然如此,那奴也不再多说什么,奴告退。”李长书只是嘴上恭敬,行礼却很是随意。 眼看着李长书即将走上台阶,那人便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站着,佝偻着身子,沉声道:“保重。” 话音刚落,便离开了。 楚九月觉得李长书定是认识司徒婉,二人又有些不一样的过往,才让“他”觉得,李长书这样阴险的人,最后那句保重里藏了某种情谊。 不然,也不会苦口婆心劝司徒婉。 只是现在楚九月有些一头雾水。 李长书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能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哀求楚九月去救李逸阳,怎么又要杀了他? 凉州城防图的碎片就丢在书房里,定能找的到。 可是那机关的位置究竟在哪?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楚九月有些乱。 “花祈安,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掺和进去?”那日苏问道。 楚九月知道那日苏是在担心,这种事若是平常百姓,定会绕道走,谁又想卷入这漩涡之中,整日提心吊胆呢? 可楚九月不一样,“他”既然是女帝,就要让帝临风的事对全天下的百姓有个交代,还能顺势抱住男主大腿,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楚九月知道自己已身在其中,“他”想救司徒婉,更想杀了李逸阳,更不想成了李长书的替死鬼! “那日苏,身在棋局,就要破局而出,我不想逃避,既然他想让我当替死鬼,那我花祈安也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掌棋人。” 第92章 永安满城花开,没有纸钱盛大 温润纯净的男声在耳边回荡,花祈安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温柔杨柳柔弱的样子,说着最坚毅的话。 那日苏道:“老子不懂什么棋局,只知道你身在其中,那我必然也舍命相陪。” 兴许是觉得花祈安看向他的目光,一时间太过炽热。 又或许是说出如此肉麻的话。 待李长书走后,听到地面砰的一声关门声,那日苏猛地从圆台后站起来,将莲花灯再次点亮,站回刚才铁柱的位置倚着。 楚九月低头偷笑,满眼宠溺的看着那少年,走了过去。 那日苏的耳根真的很容易红,说说话会红,碰一下也会红,有的时候就楚九月看一眼也会红。 楚九月已经习惯了,这孩子太爱害羞了。 越是如此的人,就越是单纯善良,楚九月就越想保护,让他永远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目送走李长书的司徒婉,皱着眉头望着李长书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楚九月看她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很熟悉。”司徒婉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脑海中闪过一个少年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瞳孔一震,激动得拉住楚九月的手:“阿姐…我见过他,在凉州……” 说着司徒婉拧着眉,重重的拍打着头,看上去很痛苦,楚九月伸手安抚,“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楚九月护着她的头,手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可看到眼前朝自己脑袋拍了无数次的司徒婉,便不觉得痛了。 只是觉得有一股狠戾的目光落到了司徒婉身上,像是忍无可忍,要将眼前的人暴揍一顿。 楚九月抬眸瞧了一眼那日苏。 那少年阴戾的目光迅速收回。 司徒婉猛地瘫在地上,目光空洞,楚九月跟着蹲下身子,同她用女声温声问道:“阿婉,还好吗?阿姐现在就带你出去,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在也不用被关在这里。” 司徒婉双眼猩红,看向楚九月:“阿姐……我明明看到他了…他倒在血泊中…明明离我那么近,却偏偏忘了名字…” 她的声音发颤:“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楚九月有些纳闷,可在她眼里自己是莫笙。 只是因为没回答出自己问的问题吗? 司徒婉的爱,热切张扬,定是爱到人尽皆知。 而莫笙,楚九月无从得知。 英姿飒爽的冷艳美人,少年时,一身束腰红衣,鲜衣怒马,手拉缰绳,腰背长枪,披星戴月而来。 可心心念念的人儿,入了棺,封了魂,满街飞舞的纸钱,议论纷纷的百姓,无一不在告诉白马上的少女,心爱的人死了。 永安满城花开,没有纸钱盛大,藏匿心头的悲哀,碎了一地,从此她的世界暗无天日。 楚九月将瘫在地上的人儿扶起来,往灯光下推了推,那人不反抗了。 借着灯光,看着眼前鬓发苍白的司徒婉,楚九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伸手将人牵起,往外走。 “他”要带司徒婉出去。 楚九月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不管手中的人怎么反抗,楚九月只管拉自己的,越是反抗,楚九月手上的力道就越用力。 一时都忘了那人身后栓到铁壁上的锁链,直到拉不动了。 身后的那日苏唤了一声:“花祈安!” “你带不走她的。” 少年的声音砸的楚九月心头发闷。 可是,真的带不走吗? 楚九月不信! “他”偏要带走! 楚九月感觉到,司徒婉反将手用力攥紧自己,只听她嘶哑道:“阿姐…你终于原谅阿婉,要带我下地狱了吗?” 楚九月一怔,转过身来,一如开始温柔的看着她:“阿姐带你回家。” “决定了?”那日苏问。 “是。”楚九月毫不犹豫的点头。 原来对司徒婉而言,下地狱是最奢侈的事。 司徒婉甚至都害怕死了,下了地狱,莫笙会责怪她,所以她连死都不敢。 可是又怪她什么呢? 怪她身单力薄,一个人守不住上百人? 还是怪她十余载,受尽折辱,只为手刃仇人? 不该是这样的。 楚九月如此想着,便见那日苏提着莲花灯四处寻找着什么。 地牢不小,四周全是铁壁堆砌起来,楚九月所在的圆台,就像是一个祭台,这原就是司徒婉待的地方,锁链长五米,一端将司徒婉束缚,另一端被死死盯在铁壁上。 那日苏伸手拽了拽,那铁链除了被扯的紧了些,纹丝不动。 被扔掉大刀的那日苏,皱了皱眉。 楚九月看在眼里,可四下除了血污、石头、刑具、确实没有其他的… 等等… 刑具! 楚九月瞳孔微缩,朝一旁的刑具奔去,那日苏显然也想到了,二人几乎同时站到刑具前。 没有过多的交流,一个眼神便能懂。 要拿工具将铁钉撬开! 挑挑选选,那日苏挑了烙铁,楚九月挑了铲子。 走到铁链末端,楚九月撸了撸袖子,干劲十足:“来!” 楚九月的力气显然没有那日苏大。 刚撬动了几下,楚九月就累的气喘吁吁,可一想到要带司徒婉出去,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手下涌出。 那日苏就不同了,整天背着十多斤的大刀,这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青筋明显,他抬手握住那小公子的手,使劲往下压! 楚九月的肩被人拍了拍,被推开了。 闯入眼前的,便是佝偻着腰的司徒婉。 她用力往下撬着,同那日苏一样异常淡定。 楚九月:“……”怎么感觉我像个多余的? 就怕司徒婉和那日苏突然的对视,暗里藏针,针锋相对,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铁钉松动。 二人汗流浃背,撑着那一烙铁一铲子。 楚九月迅速从一旁拿起铁棍,低吼道:“都起来!” 二人瞳孔微缩,迅速收手。 铁棍刚好打在撬起回弹的一瞬间。 猛地一砸。 叮! 同手般大小的铁钉掉地声。 接着,楚九月将手中的铁棍一扔,挑了挑眉:“完美。” 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下,楚九月拍了拍手上的铁锈走了过来,用女声继续说道:“快走,一会就要被发现了。” “哦,对了,阿婉。”拉着司徒婉走到一半,楚九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记着我现在的名字是花祈安,是个男的。” 说着,楚九月迅速转化成温润干净的少年音:“身份,是一名医者,知道了吗?为了不让李逸阳发现,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嗯…” 司徒婉还没说完,楚九月听到一个肯定的嗯,按了按刚才李长书按过的虎头,转动一圈,楼梯便顺势搭了下来,抬脚便拉着人,到了地牢口,被一块地板压着。 楚九月抬起地板,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的扫视了一圈。 书房空无一人,也没人守着。 第93章 但愿还来得及 三人依次翻身上来。 司徒婉似是很熟悉的来回摸索着书柜上的卷轴。 就像是那本来就是出自她手般的熟悉。 楚九月在身后跟着她,那日苏坐在正对门的地方,守着门,时不时的偷瞄一眼。 见司徒婉站在第二排书架停下,楚九月问道:“怎么了?” 司徒婉似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没有听到楚九月说话,亦或者是不熟悉楚九月用男声说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身下猛然剧烈颤动,楚九月一把扶住司徒婉,自己也被那日苏紧紧攥着手臂。 那日苏的力气很大,尽管地面转动,也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将要倒下。 很稳。 书柜二分,自中间向两侧分开,四散开来,楚九月一行人来回躲避朝他们移过来的书柜,直到地面停止晃动,三人才猛然惊觉,已经站在一片空地上。 暗黄的灯光骤然亮起。 书柜在四周散开,将隐匿在书柜后面的两把红木椅子露了出来,中间摆着一方书桌,墙上挂着一副美人图。 这才有了古代文人书房该有的样子。 笔墨纸砚,样样俱全。 想起刚才李长书与另一个男人的对话,楚九月仔仔细细找起凉州城防图的残片来。 那日苏也跟着一起找,那是有关帝将军的事,他崇拜的对象,不能不上心。 只是一道绿波从楚九月眼前跑过。 抬眸看去,司徒婉已经手抚着墙上的美人图,泣不成声,嘶哑沉吟:“阿姐……” 这是莫笙? 画中场景应是风雅堂外的两棵桂花树,风一吹,那端庄温婉的美人青丝,也随之拂动,落在唇边,悲切的抬头望着墙外。 似是想出去又出不去而在强颜欢笑。 楚九月见到那画的第一眼,便明白了司徒婉因何忘不掉。 美的不似凡间物,细看眉眼全是那烟火人间,悲悯苍生,举手投足皆是柔情似水,脉脉不得语。 这样的人儿,谁又能忘记? 司徒婉越哭声音越大,嗓音越哑,夹杂着她的话:“阿姐……阿婉来迟了……” 她似乎忘了身后的楚九月,全然钻进了画里,即使那双眼睛已苍老年迈,布满血丝,也蕴藏着无尽温情,满眼盛着画中女子。 楚九月见她哭的有些喘不上气,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让她舒服些,目光先是落在画上,又看向四周。 想起在风雅堂见过的几幅书画,便知这画是出自李逸阳之手。 可画中人无论是眉眼,还是身穿的一袭锦绣白纱裙,细致到裙角的褶皱都一一细化,栩栩如生。 李逸阳对莫笙并非无情,可能在他心里仕途大过一切。 迟来的爱比草贱! 杀了莫家上百口人,如今又将莫笙的画像摆在这,是恶心谁?安慰自己吗? 将司徒婉扶到一侧的红木椅坐下,楚九月轻声安抚:“阿婉不哭,阿姐不怪你,你先坐下休息会儿。”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凉州城防图的残片,没有它,没有证据,又怎么李逸阳一举拿下? 还有刚才同李长书对话的上司究竟是谁? 十二年前,凉州一役,三千将士不过是一抷黄土,风一吹,便散了。 想到这,楚九月眉头紧皱,“他”想为那些死去的将士申冤,又或者说想让他们瞑目,无关任何人。 既然来了这世界,便要不虚此行,一盘死局,也不是毫无胜券。 少年走到一处书柜夹角,突然弯腰开口:“找到了!” 惊喜之余,那日苏朝楚九月快步走过来,将手中的暗黄色残片递给楚九月。 那残片,有五厘大小上面的字娟秀有力。 上面画着凉州城的结构一角,楚九月能识得,完全是因为那一角正是城楼,仅有凉州城楼上有一面带血的旗帜,上面的凉字,被岁月蒙尘,鲜血染红。 那是帝辞的母亲风溪亲手绣的,旗帜的右下角,有一行金线绣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溪待君归,旗开得胜,万家灯火,一世长安。 仅仅保留一个凉字,赫然醒目。 楚九月仿佛身临战场,看着那骁勇善战,身披战甲的帝临风,率领三千将士,一拥而出。 众将士在上万人的敌军中,杀红了眼。 帝临风一身傲骨,不死不屈,尽管被铁骑上的敌军,刺成筛子,跪在地上,那面旗帜握在手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嵌进地面,迎风展开,猎猎作响。 浑身浸血的将军,抬头望向城楼,悲切而又深情,那是他回不去的故乡,离家八千里。 看着看着楚九月的眼圈红了,鼻头发酸,声音囔囔的:“无论身后的人是谁,都要将他揪出来,我要让他死在凉州,在一个个亡灵面前跪下,让三千将士死而瞑目。” 见惯了人心险恶的那日苏,第一次见到如此坚毅善良的人,也是十二年来第一次再听到有人要为帝将军谋不平,他整个人心中的那把熄灭的火把,骤然被点亮,他说:“老子跟定你了!” —— 永安侯府。 一袭窄袖黑衣的柳絮,刚从帝辞府上探查回来,又是鼻青脸肿,他嘴上骂骂咧咧的用袖子将又流出来的鼻血擦干净,吩咐着守在门口两边的侍卫:“再打瞌睡就把你们统统关进地牢!看仔细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两个侍浑身挺的笔直,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个从头看到尾,谁也不敢落下,他们是死都不想进地牢的。 那不光是没命,恐怕连尸体都没了。 柳絮换了身干净长衫,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急急忙忙跑去地牢同帝川复命。 此时的常川一袭绛紫色长袍,剑眉星目,青葱的指尖挑选着器具,点过刀、长针、钢钉……好像都不甚满意…… 在抚摸过最后的红色盒子时,他唇角微勾,笑的森然,他语调冷淡:“说,为什么出现在陛下寝宫附近?” 他不会违背小九儿的旨意,可那也并不代表在小九儿身边没有眼线,不过都隐藏深宫之内,没人能猜到是谁,为的只是保护小九儿的安全。 他又怎么会让自家小九儿那么爱干净的一个女孩,染上鲜血呢? 所以他习惯了在身后为小九儿解决掉一切对她有危害的人。 这不眼下就又抓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被镣铐在十字架上,已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腿同身体已经分家。 看到常川拿着那红瓶子朝自己走过来,怕的浑身不听使唤的颤抖,不断开口求饶:“侯爷!侯爷!放过小人!小人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您放了小人!小人手上还有几处上好的宅院,都一并送给你!” 那前面说的简直是充满诚意,只是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惨叫,那少年胸口猛地被利刃刺穿,一次又一次! 少年本是打算即使承受灭顶之痛,也要死命咬着牙,不张嘴。 可是太疼了!谦谦公子永安侯此刻的神情依然淡漠!可那双星目却可怕的吓人! 实在太疼了! 那少年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红瓶中的指甲大小的虫子便下了肚! 那虫子名为穿心,是所有人的噩梦,多少是打死都不开口的人,都会在看到那红色小虫的一瞬间,丧失理智。 名字便如是,它也确实是穿心而过,一点一点撕咬人的心脏! “陛下,岂是你这等蝼蚁敢靠近的?是你自己找死。” 常川的话森然冷戾,话音在空荡阴暗的地牢中回荡。 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连刚才痛的要死的人,此刻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双目瞪的猩红,都不敢发出一声哀嚎。 很快,少年便面目扭曲,那红色小虫穿心而过,沾满血渍从少年身后的脊骨钻了出来。 常川淡然用瓶身往其身上一扣,木塞一堵,动作一气呵成,手往后敛了敛宽袖,将那红色瓷瓶放回原位。 又将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一蹙。 站在牢门口的柳絮,已经淡然的靠在门口看了好一会,知道侯爷为爱干净,每每来到这地牢,沾了血的味道都要沐浴半晌,知道自己闻不了了才行。 见侯爷眉心一蹙,柳絮忙躬身上前,“侯爷,回去换身衣衫。” “嗯。”常川应了一声,拂袖往牢门外走去。 门刚一关上。 地牢内,再次响起惨绝人寰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拼命。 常川的衣衫很多,但都是绛紫色,只是因为当年第一次见楚九月时,也是如此穿着,八岁的楚九月说了声,好看。 他便一直如此穿着,那时他还是少傅,教最不受宠的公主楚九月读书识字。 在屋内慢条斯理换着衣衫的常川问道:“查的如何?” 站在门外的柳絮,躬身应道:“回侯爷,摄政王去过李家了。” 正系白锦腰带的常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又问:“找到下毒证据了?” “没有。”柳絮应道:“只是去试探了一番,现在让陌离那小子盯着,不过……” “不过什么?” “摄政王好像有什么顾虑,陌离盯着的是一个小公子,那小公子是近日才来永安城的医者,名字叫……”柳絮想了想:“花祈安。” “花祈安?”常川低声重复了声,声音微不可闻,身上的长衫已然穿好,将放置一侧的青丝捞到身后,没有动手束发,只是懒懒散散的顺至腰间。 沉声吩咐:“继续盯着,别让他进李家大门。” “是!”柳絮应声继续问道:“那花祈安要不要抓回来问问?” “不必,入得此棋局,死的可能性更大些,且看看他能搞出些什么名堂。”常川玩味的说着。 他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帝辞如此费心照拂,这还是头一次。 “是!” 柳絮应声,旋即脚步轻点落在院落的樱花树上,很快便消失不见踪影。 待柳絮走后,常川去了后院的假山,那里有一处温泉,只他一人能出入的地方,他总是要泡上半晌,才会觉得那身腥臭淡了些。 热气袅袅而起,将剑眉星目的男子氤氲的有些看不清楚神情。 只能听到他小声喃喃:“但愿还来得及。” 一语落地,常川仰着头,水雾弥漫至谦谦君子的面容,他似是累了,缓缓阖上眼睑,从院落飘进的樱花花瓣,铺在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一件件往事似随着那波纹,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 天亮了。 楚九月带着司徒婉逃出生天。 那是司徒婉睡得最香甜的一晚,光照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刚睁开的眼睛猛然闭上,直到那光热似是被隔绝,紧接着是一道温柔的公子音:“睡得还好吗?先缓一缓再睁开眼睛,这光太刺眼了。” 那小公子的声音很轻,像微风朝花无孔不入,司徒婉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是啊,太刺眼了。 不是光,而是眼前容颜绝丽,温柔似水的小公子的浅浅一笑。 那双眼睛,像极了莫笙阿姐,悲悯灵动,含情脉脉,温柔似水。 “睡得……很好。”司徒婉的声音经过昨日撕心裂肺的哭喊,更加嘶哑。 要不是那日苏见她哭的停不下来,出手将司徒婉打晕,估计楚九月也睡不下了。 所以一早楚九月就吩咐春华秋实拿了一堆糕点,摆在一楼的桌上,喊了那日苏去吃,权当是感谢了,也算是在李家物尽其用。 楚九月是上楼来唤司徒婉吃早饭的,见司徒婉睡得很香,似是做了个美梦,嘴边一直唤着阿姐,便没忍心开口打扰。 盯着钉进她四肢的钢钉出了神。 那钢钉已同骨肉长在一起,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楚九月心一阵抽疼。 眼前人同鹿鹿一样,是个倔强性子,一身傲骨,碾不碎荡不平,即使身死,骨头都得是直挺挺的。 刚想掏出银针往司徒婉的嗓子扎一针,那人的眸子便动了。 楚九月一看是要醒了,想到司徒婉抵触害怕的样子,终是收了手,想着等下次她再睡着,可千万不能再因为困到倒头就睡,给错过了。 “来,换上新衣服。”拿起让春华秋实准备好的红色长衫和银白色的半边脸面具,楚九月将人扶起来,比量了比量:“阿婉穿上,肯定好看。” 见司徒婉愣着不接,楚九月塞给她,哄小孩子似的道:“快换上,待会李逸阳的人很可能会来,咱们不能被他认出来对不对啊?” 见司徒婉接了过去就开始换,毫不在意其他人在场似的,楚九月这才惊觉,司徒婉的精神状况很不乐观。 “停!”楚九月没忘记自己现在是男子装扮,更何况那日苏就在楼下,不能被他察觉,“他”连忙出声制止:“阿婉,不是这样的,你要去屏风后面换。” 司徒婉一听皱皱巴巴的脸上,皱的更深了,但她没反抗,乖乖去了屏风后面换上。 不知道换上束腰红衫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当司徒婉畏畏缩缩走出来的那一刻,楚九月似是看到了当年白马红衣,腰背长枪的冷艳美人,当真是英气逼人,比男子还要潇洒。 楚九月迎了上去,司徒婉的腰佝偻了,鬓也白了,皱皱巴巴的半边脸被银白色面具完美遮挡,另一半虽已迟暮,但依然没有一丝老去的意思,那双眼睛当年的神韵尚存,“他”真挚的赞叹:“真好看!” 司徒婉被夸的脸红了:“阿姐……” “走,下去吃饭。”楚九月拉着人下了楼。 朝正在进食的那日苏打了个招呼,便挨着司徒婉坐下,疯狂给她夹肉。 司徒婉太瘦了,需要好好补补,不然那钢钉很难取出来。 默默吃了半天饭的那日苏,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摔:“花祈安!你这个渣男!有一个流觞就算了!怎么……” 那日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一屁股坐下,鼻孔出气。 楚九月一阵无语。 喵的! 什么情况? 这小孩的占有欲能不能轻点? 见司徒婉一口都不吃了,似是在害怕,楚九月瞪了那日苏一眼。 那日苏其实挺同情司徒婉的,又敬佩她,况且人都能当花祈安的娘了,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做错了,气焰没了,也就乖巧的给司徒婉的碗里又添了一筷子肉,沉吟道:“你吃,老子可没有小气到同每个人都要争风吃醋,跟个娘们似的。” 楚九月:“……” 第94章 阿婉,你想让阿姐再死一次吗? 对上司徒婉无辜的眼神,楚九月觉得她现在的神志,可能跟那日苏一般大小,温声细语道:“吃,他叫那日苏,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与他计较。” 司徒婉一听,顿时笑了,猛往嘴里扒拉饭,吃的跟个小仓鼠似的,还不忘给楚九月的碗里夹夹菜,口齿不清道:“阿姐……吃……” 楚九月摸了摸她的头,司徒婉的头发,是黑色,只有两鬓斑白,昨夜又给她洗过,到现在还很柔顺,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她的头发还没梳,在宫里没少看陈安给自己梳头的样式,楚九月从腰间拿出一支金钗,那是“他”藏起来,以保自己不时之需,万一需要钱呢,还能当掉,不止这些,还有不少叶子金箔呢! 楚九月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去打扰司徒婉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可是似乎还是打扰到了。 那人不动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残渣,佝偻的背挺的笔直。 看上去很是享受,“阿姐,已经十多年没有为阿婉梳过头了。” 楚九月朱唇微勾,用金钗挽上她的青丝,司徒婉笑着说:“这支金钗与当日阿姐出嫁,我替阿姐簪上的那支很像,当时我还说这栀子吊坠很像阿姐,相隔十里,都能闻到花香,让人赏心悦目,没想到阿姐还留着。” 楚九月的动作微微一顿,勾唇笑道:“自然。” 那日苏不说话了,一个劲的往嘴里扒拉饭,看上去不太高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看上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楚九月抬了好几次头,都能看到他幽怨的小眼神,干脆低着头认真替司徒婉梳发。 简单用金钗束了个高马尾,楚九月觉得如此才衬得上她当年的英姿飒爽。 门外有两只鸽子从屋檐上飞过,楚九月听到动静心下一喜:“梳好了。”又看向埋头干饭的少年:“那日苏,去帮我抓只鸽子。” 话音刚落,没等那少年抗议,楚九月便急急忙忙上了楼,取了纸墨笔砚,写了几个大字。 那日苏见人的背影都从楼梯消失了,才不情不愿的去抓鸽子,心道:“你怎么不让司徒婉去抓?到最后还不是得全靠老子帮你。” 楚九月拿着揉成一团的纸条,走到屋门口,便被人往怀里塞鸽子,“那日苏!” 那鸽子扑棱着翅膀,活跃的不得了,楚九月吃了一嘴毛,又气又缩着脖子去躲鸽子朝自己脸扑过来的尖嘴。 可那日苏哪里还有影子,早就跑到一旁幸灾乐祸,“花祈安,有事知道喊老子了?你何时替我梳过头发?又几时给我夹过菜?” 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的确是怕了,那日苏心软了,:“你若是答应我,以后老子在你心里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我就把鸽子抓住?怎么样?” 楚九月忍无可忍,咆哮道:“那日苏!一!二!……” 果然所有孩子都怕喊全名,数一二三,那日苏也不例外,数到一就往前走了两步,这二刚出声,他便一溜烟的凑上来,“来了来了!怎么还真生气了呢?” 可还是被司徒婉抢了先。 那日苏更气了,直接坐到一楼桌前,继续吃,仿佛只有吃才能填补他此刻的心灵。 楚九月只感觉身侧带起一阵风,耳边有温柔的女声问道,“阿姐不是最喜欢鸽子了吗?怎么会害怕?” 那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楚九月错开质问的目光,将手中的纸条绑在鸽子腿上,而后放飞,望着鸽子飞出墙围,楚九月缓缓道:“有些时候开始最不害怕的东西,都会在某一个时间节点改变。” 司徒婉低声问道:“包括誓言吗?” 誓言? 楚九月沉默了片刻,“若是我发了誓,必定会信守承诺。” 司徒婉不依不饶:“可是阿姐,十岁那年你明明说过,要同我一起买一处小院子,享一世安宁长乐。” 肩膀被司徒婉的双手禁锢住,同她对视,那双眼睛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让楚九月不知所措,只听她说道:“既然信守诺言,又为何嫁给李逸阳?他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明明收了我亲手缝制的嫁衣,又要送回来?我对你,你一直都懂得?为什么?” 楚九月肩膀吃痛,皱了皱眉:“嘶~” “他”又怎么知道呢? 可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楚九月看向那日苏求助,却发现那少年已经上了楼,只在楼梯口留下淡绿色长衫的衣角,便消失不见。 这下完了…… 司徒婉明显是精神失常,双眼猩红迫切的盯着她,似是能滴出血来,肩膀上剧烈的刺痛,一阵强过一阵,楚九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的无辜又惊恐的望着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楚楚可怜,不断试着抽离她的禁锢。 手上的力道松了,只见她痛苦的捂着头蹲下身子,哽咽道:“又是这种眼神,每次只要阿婉一问,阿姐便是这种无辜的眼神,就像阿婉犯了天大的过错……” 她猛地抬眸,眼眶泛着一层水雾:“可是,阿婉又有什么错?” 顺着话音,司徒婉的眼泪夺眶而出。 真真是让人觉得所有人都亏欠了她,楚九月刚要蹲下身子,便听见李长书苍老的声音:“花神医,这位是谁啊?” 楚九月昨夜还好奇为何李长书,李茹就连方子正昨天都出了门,没来找自己麻烦,今日看到李长书腰间别的万寿寺的牌子,才想起来,昨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报名的日子。 花神节,以往都由陈安来主持,这宫中人一来,对永安城的达官贵人来说,便是比命都大的事。 若是能在花神节的盛会上,自家准备的节目能够脱颖而出,又或者是拿的出手的精巧玩意,总之是越有趣越好,一旦被陈安看上,将东西呈给当今陛下,若是陛下满意,整个家族算是稳了,不仅会成为大家族之首,更能有机会让自家孩子,入朝为官。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眼下李逸阳病重,李茹和方子正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可李长书为什么那么紧张?难道是李逸阳吩咐的? 不可能啊,李长书不是要杀李逸阳吗? 楚九月的脑子有些乱,但最重要是司徒婉的身份,那日苏是药童,如今又多出来一个人,又该怎么说? 司徒婉自李长书踏进这一亩三分地,目光如炬一直落在李长书身上,有探知他身份的意味。 良久,见李长书脚步稳健往前走,楚九月跨步挡在司徒婉身前,尴尬笑道:“李管家,你说她呀,她是在下的表妹,是在下无能,前日替李老爷把脉……” 说着楚九月惋惜的摇摇头:“李老爷已经是油尽灯枯,在下本想着昨日让药童带着些药材来了,可谁能想到,这小子平时就顾着吃喝玩乐,连基本的药材都没带着,这不,正好在下表妹在种植药材上,最是得心应手,才找来她帮忙,都是为了李老爷的身子,若是李管家觉得不妥,在下让他们回家等着便是?” 李逸阳四下打量着身后戴银色面具的女子,眉头蹙了蹙道:“为何要带着面具?” 楚九月笑道:“自家表妹在江南也算是大户人家,家族有规矩,出生便要带着面具,直到遇到心爱之人,才能将面具揭开。” 李长书显然不太相信,目光闪过一丝阴毒,脸上却带着笑:“奴见识短浅,不曾听说江南有大户人家,有此规矩,还望花神医多多包涵,李家对来往人员,必须了解的清清楚楚,敢问您家表妹姓什么?” 楚九月早就猜到他会如此问,勾唇笑盈盈道:“那是自然,这本就是应该的自家表妹姓温。” 温字落地,掷地有声。 李长书瞳孔微缩,刚才还有所怀疑,现在已然消了大半,连目光不敢像刚才肆意妄为的落在司徒婉身上,尽管司徒婉让他觉得很像一个人,他也不敢得罪江南温家。 温家,自大姜国便是七大家族之首,行事隐秘,在江湖上一直有他们的传说,可从来没有人见过,都说他们像是梦魇,没人见过他们的样子。 原来是因为戴着面具吗? 楚九月知道温家实力强大,只要不是傻子没人愿意同他们为敌,包括眼前的李长书,他不是相信自己说的话,而是不敢猜忌,果然李长书变的恭敬了些道:“奴没想到,花神医竟然同江南温家是如此关系,既然如此,那便留下。” 李长书又偏头朝楼上,四处扫视了一圈,问道:“您的药童呢?” 楚九月伸手指了指楼上:“在睡觉。” 睡觉? 午时太阳正热,竟然在睡觉? 知道李长书不见到那日苏是不会罢休的,楚九月便冲着楼上喊了一声:“喂!那日苏!” 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过头的那日苏,扭动了下身子,小声嘟囔道:“现在知道喊老子了,5偏不下去。” “那日苏!”楚九月又唤了一声,朝李长书低声道:“估计是睡死了。” 李长书道:“那看来花神医真是管教无方,要不让奴替您管上一管,保准听话。” 楚九月笑道:“就不麻烦李管家了,今日您来想必也是为了李老爷,咱们这就过去?” 就在楚九月扒拉了几下李长书,哥俩好的样子,打算走时。 楼上的少年声音浑厚有力:“我也去。” 那身穿灰衫的管家,实力强悍,那天在祈安堂那日苏不是没有试探过。 这不,两个人一见面眼里就已经厮杀了一番,最终还是楚九月拉了拉那日苏的手,才没让那少年贴过去同李长书对峙。 楚九月温声介绍道:“这就是在下的药童,那日苏,还是个孩子,让李管家见笑了。” 孩子? 登时那日苏便回过头,对上那暗藏凌厉的鹿眸,便蔫头耷拉脑的退了下去,软了声调:“我错了……” 这模样确实是个孩子,李长书是这么想的,反正又打不过自己,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碾压,李长书回道:“那还请花神医带上药材,今日便给老爷医治。” “好。”楚九月应声,手顺势将那日苏一拉,拉到身后,依然天真的眯眼笑着。 那温润的公子音再加上天真无辜的模样,让李长书将怀疑放下了一大半。 李闻溪的药材还没到,现在去了也只是压制毒性,毫无办法,尽管楚九月想让李逸阳死,不过先是要让他活着,所有事情才会问的清楚明白。 念及此,楚九月勾唇道:“只是要劳烦您先去风雅堂将炉火灭了在下将药材收拾好,便立刻过去。” 眼前的三个人,除了那少年,其他两个都柔柔弱弱的,李长书觉得没有威胁,便应声道:“奴这就去。” 李长书越走越远,直到背影消失在梅苑,楚九月脸上的笑多顿时收起,一本正经的老向那日苏:“若是不想葬身此地,便要收起你的脾气。” 又看向司徒婉:“阿婉,你想阿姐再死一次吗?” 司徒婉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想。” 楚九月叮嘱道:“那便同那日苏一样收敛脾气,收敛锋芒,明白吗?” “李家上百口护卫,哪个不是一顶一的强健体魄,定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明白吗?” 那日苏和司徒婉不说话了,认识到刚才的过错,重重点了点头。 现在楚九月担心的,只有李闻溪,能不能把上青花带回来。 午时的太阳又毒又辣,心里本来就急躁,在外面待的又越发燥热,便都上二楼去了。 楚九月坐在窗边,吩咐着二人去收拾药材,而“他”看着拱门旁的梅花发呆。 上青花生在半山腰阴寒之地,不知道李闻溪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可能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唉声叹气的,明显有心事,那日苏哪里还收拾的进去草药,手在收拾,满心满眼都落在那窗边皱眉的小公子身上。 司徒婉对药材一知半解,却也听话,乖巧的将药材全部收,进斜挎的木箱子里。 二人几乎同时收拾完,坐在桌前,下巴抵在叠放的双手声,看着眼前失神的楚九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动弹? 在那日苏心里,花祈安总是这样,他最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能坐一个下午,都不动弹。 而司徒婉,也静静的呆着,盯着楚九月的眉眼,怔怔的出神。 微风拂过楚九月的发梢,有人在轻唤“他”的名字。 “花神医。” 楚九月猛地站起来,朝窗外探着身子,只见那梅花树下,站着的身披拖地白裘的女子,又惊又喜。 喜是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惊是那女子脸色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白裘内的粉色长裙若隐若现,能清晰看到用绷带缠绕的小腿至脚踝,都被包的严严实实,却隐隐约约能看到血渗出来。 明显是刚回来,匆匆忙忙只换了件外面的白裘便赶来了。 只是那白裘再长,再洁白胜雪,显得她再知礼数,也掩盖不住李闻溪憔悴不堪的身姿,摇摇晃晃的,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楚九月迅速跑下楼,伸手去抓她的手,“大小姐,您还好吗?在下替您把把脉?” “我没事。”李闻溪手颤抖着,牙齿也在颤抖着,将手中的紫色小花,往前一递,哆哆嗦嗦道:“花神医…您看……这是上青花?” 那目光热切,带着希望,即使岁月将手炉往李闻溪手边递了递,也依稀能看到她浑身都冒着冷气。 楚九月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最后她的外公依旧会死。 怪只怪他,坏事做尽,该死! 第95章 您认识家母? 可看到李闻溪这般憔悴模样,却是开不了口,楚九月将她手中的紫色小花拿在手里道:“是的,大小姐心地善良,就连难得一遇的上青花都能寻的到,定是上天垂怜,以后也会一生顺遂。” 李闻溪声音发颤,冒着冷气,却不失一丝礼数,颔首浅笑:“是便好,那就有劳花神医去救治阿爹了。” 面戴银白色面具的女子,自见到眼前的少女,就觉得熟悉,低头浅笑的样子,简直同梦中人一模一样,司徒婉往前凑了凑,想看仔细一点,她声音沙哑问:“你是谁啊?” 李闻溪看了一眼那带面具的女子,又看向楚九月问道:“这位是?” 楚九月温声应道:“在下的表妹。” 梅香满苑,似都不及司徒婉看向李闻溪的目光温柔,她问道:“你认识莫笙吗?” 李闻溪瞳孔一震,但多年来学的礼仪刻在骨子里,虽然惊讶却没有失仪,“您认识家母?” 家母? 阿姐有孩子? 司徒婉盯着李闻溪打量许久,眉眼,言谈举止,就连那副杨柳娇姿的样子,跟莫笙阿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看向楚九月,带着质问:“是吗?” 楚九月被她看的着实不自在,就连李闻溪都一脸懵的望着自己,“他”急中生智道:“再不过去,李管家定会来催了。” 话语间,楚九月用指间指头,同李闻溪使眼色:“大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待会在下定会去看您。” 岁月在旁边扶着李闻溪,终于忍不住了紧张道:“小姐,既然花神医都说让咱们先回去了,想必老爷定会没事的,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闻溪自然是看懂了,戴面具的女子怕是脑子有些问题,可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委屈的模样,不像是假的,只是眼下外公的病才是最重要的,她躬身道:“有劳花神医了。” 楚九月微微颔首,拉着目光呆滞的司徒婉上了楼。 看到那床上扭成一条蛆的人儿,楚九月气不打一处来:“那日苏!” 蒙在被子下得少年,吓得一激灵,掀开被子,拧眉看了一眼楚九月,见像是真生气了,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知道这是在哪吗?” 那日苏懵懵的瞧了瞧四周:“李家。” 楚九月一把掀开他身上的锦被,“你还知道啊?能不能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这是拿命在赌,不是儿戏!” 那日苏埋着头,不做声了。 楚九月知道,他只要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就是这副乖巧埋头不做声的模样,本是不打算同他如此说话,毕竟还是个孩子,有脾气再正常不过。 可是这不是在别处,是危机四伏的李家,稍不留神,命都没了。 怎么能如此儿戏? 楚九月问道:“知道错了吗?” “嗯。”那日苏重重点头。 同那日苏置气,那是不可能的,他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天然无公害的小奶狗,尤其是换了干净利落的蓝色长衫,越发精神奕奕,好看的不得了。 楚九月一见,再气也都泄了个干净,温声道:“走,同我去风雅堂。” 又看向司徒婉,“阿婉,你在这等我回来,乖乖的,哪都不要去,不然我会找不到你的,知道吗?” 一听会找不到,司徒婉立刻点头,“阿姐放心,阿婉哪都不去。” 话虽如此说,可手拽着绛红色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撒手。 楚九月温柔的望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将衣衫抽出来,“等我。” 楚九月走到门口,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司徒婉正站在门口,见自己回过头,面上一喜,当即就要迈出腿来,又无奈缩了回去。 楚九月朝她勾了勾唇,转过头不再看她。 如果当年莫笙出嫁之日,她没有选择离开,想必定会冒天之大不谓将人抢了去,也不会让莫笙出嫁。 只是莫笙前一日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才让她心念成灰,选择离开? 李闻溪是莫笙的女儿,难道莫笙对司徒婉真的一点其他情谊也没有? 楚九月一路想着,身侧浑厚的男声唤道:“花祈安,到了。” 抬头看了一眼那风雅堂三个大字,楚九月递给少年一粒绿色丹药:“把它吃了。” 同那日苏同时服下丹药,往风雅堂走去。 刚迈进风雅堂的拱门,就有好几个蒙着面纱的奴仆端着暖炉,拼了命的往外跑,险些撞到楚九月的身上,幸好那日苏将人一拉,便轻松将人带到身后,护着。 那几个奴仆冲出拱门,纷纷扶着那两棵桂花树,狂吐不止,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也停不下。 楚九月庆幸自己提前备好了丹药,能让嗅觉暂时失灵,看那日苏一脸懵的表情,楚九月庆幸他没有闻到过,不然必定终生难忘。 见李长书从风雅堂端着暖炉淡定的往外走,楚九月拍了拍那日苏的肩膀,“走,别看了,小心晚上连吃饭都没食欲。” 那日苏一脸不屑,但看到李长书,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老子见过的场面,比这大多了,那你也太看不起老子了。” “花神医。”李长书迎了上去,目光落在小公子的手上,“这紫色的花,不常见,敢问花神医这是何物?药材吗?” 楚九月迎着他打量的目光,往前一举:“它叫上青花,对李老爷啊的病症最是有效,需要检查吗?” 见那小公子目光诚恳,李长书应道:“自是不必。” “不过……”楚九月刚要进去,便听李长书话锋一转,“您这药童需在门外等着。” 那日苏明显不愿,往前走了一步,被楚九月一胳膊肘给抵在身后,“都听李管家的。” 旋即转身冲那日苏使眼神安抚道:“你且在门外候着,不唤你,不准进来。” 那日苏虽面上不悦,也听话的站在那不动了。 “请。”李长书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九月宠溺的拍了拍那日苏躁动不安的手,走了进去。 屋内终于没有了那日蒸炉的闷热,门窗都开着,李长书听了自己的话,为了降温,屏风后堆满了冰,风一吹过,便会带上丝丝凉意。 明显热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只是昨天在书房明明听到李长书的主人,让今日送李逸阳上路。 若是如此,他应当不听自己的话才对,怎么如此谨遵医嘱? 到底是想杀还是想救? 楚九月想的头疼,可“他”不得不先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李逸阳。 一是不想当李茹和方子正找来的替死鬼。 一想到现在二人正沾沾自喜等着李逸阳死的消息,名正言顺的将一口大锅扣在自己头上,楚九月就格外不舒服。 二是所有的事情,只有在李逸阳身上能得到一切答案。 藏在李家十二年,烧掉船只,叛国交出凉州城防图的人,是不是一个人? 李长书究竟是何身份?来自凉州,是来替帝将军复仇的吗? 可若是如此,为什么在李家待了这么多年不动手,又为什么挖空心思请医者替李逸阳医治? …… 所有的问题答案,都在李逸阳身上。 躺在床上的李逸阳,正直勾勾的盯着楚九月,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楚九月提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是白天,再见到那一副死人皮相,也没那么害怕了。 李逸阳一见到来人,便颤颤巍巍的抬着手,敲了敲床边。 楚九月跟着一激灵,心里暗骂:闲的啊!敲什么敲!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多吓人吗?!! 李长书见此,佝偻着身子,“花神医不必害怕,老爷这是认可您的医术,自上次您给老爷扎了几针,老爷就能喝些米粥了,脸色也好了些,若是您真能治好老爷,必定还有重谢。” 床板又是咚的一声。 楚九月这次明白了,李长书就是李逸阳肚子里的蛔虫,人怎么想的他都知道。 “多谢李老爷。”楚九月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将李逸阳从头骂到尾。 渣男一个。 呸… 侮辱了本姑娘的银针。 回去还要多擦洗两遍。 银针出,一针接一针落在李逸阳惨白如纸的胳膊上,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皮肤松松垮垮的,一捏就是一层皮。 锦被同皮肤粘黏在一起,最是难处理。 楚九月先是将胳膊上的黑线用银针逼退,再用最粗的银针,一点点将连在一丝的皮肉分割,每掀起一块带血的肉,楚九月都忍不住头皮发麻,接连一百二十三次,才堪堪停下,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就连阵阵凉风都来不及将好汗水风干,日头也渐渐落了下去。 等在门口的那日苏越发焦急,时不时往里瞄一眼,见那绛红色长衫的小公子一脸认真,无事便也放心不少。 一直到申时,才完全分离开皮肉。 楚九月手酸的发抖,用力甩了几下,再次拿起银针。 目光犀利,落针极快,一时间李逸阳手上,胳膊上,太阳穴上足足扎了三十四针。 李逸阳浑身剧烈抽搐着,猛地扑到床边,一口黑血接一口的往外吐。 李长书拍着他的后背,眉心一拧,看不下去了,“花神医,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楚九月淡声应道:“别激动,再等等。” 起身往门口走去,将那日苏挎在身上的药箱提进屋,拿出个撵锤,木盘。 将上青花放在木盘上碾碎,加之提前制的清热解毒的丹药一同碾碎成沫,放置茶杯中,辅以温水冲泡。 身后李长书惊呼一声:“这是什么?虫子吗?” 楚九月端着茶杯,淡定的将药晃匀,递给李长书,“烦请您,把这个给李老爷喝了。” 还没待李长书端稳,查验,李逸阳便伸手抢了过去,一饮而尽。 楚九月看着地上一滩黑血中,还扑腾着翅膀的黑色甲虫,抬脚撵了一下,解释道:“浮生虫,多是致幻,让人在无声无息间死去,大梦一场,了此残生,本不会如此痛苦,可这一只却被人淬了毒,以毒养之,让人生不如死,时间长的折磨个半年再死,也是常见。” 见李逸阳刚才抢杯子的样子,力度显然恢复了不少,再辅以上青花,此刻体内积压的火都逐渐平息,脸色也缓和一些,楚九月问道:“不知李老爷可是有什么仇家?竟如此狠毒?” “花……”李逸阳躺了足足一个月,没开口说话,这一出声自己都惊了一瞬,苍白的唇瓣颤抖着,张张合合几次,喜极而泣沙哑道:“花小公子,不愧是神医,真乃神人,定是上天可怜我,不想让我死。” 楚九月:“……” 李长书老眼含着热泪:“老…老爷,您觉得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逸阳苍老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这些时日,多谢你了。” 转而又感激的看着楚九月:“花神医,您刚才说这是浮生虫?” “嗯。” 李逸阳问:“那您可知这虫子什么人身上会有?又或者说什么地方?” 楚九月想了想,“做法事。” 李逸阳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瞪了一眼李长书,很快便又收了神色,冲着楚九月笑道:“花神医,年纪轻轻,想不到不仅医术卓绝,还见多识广,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家财万贯?功名利禄?老夫都能满足。” 楚九月婉拒道:“李老爷不必如此,您最该感谢的是大小姐,这最重要的一味草药,便是大小姐冒着生命危险替您采来的。” 李逸阳一听,脸上的皱纹更深重了,却有意避开李闻溪不提,声音沙哑:“花神医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巴结李家的人不尽其数,李逸阳不相信眼前的小公子无欲无求,可偏偏看着那样一张天真清秀的脸,阅人无数的他愣是看不出他想要什么。 “花某,不愁吃穿,更没有什么远大志向,进朝廷另谋高就,只想着把在下的祈安堂经营好。”楚九月想了想,起身退了一步,拱手道:“若李老爷真想赏在下些什么,那可否让在下在梅苑多住几日,府上的糕点实在是太好吃了,景色又美。” 楚九月双眼冒星星,只听李逸阳笑出了声,连道:“好好好,想留多久都可以,花神医若是喜欢,让膳房日日给您送去也可。” 要从表面去看,李逸阳眉目深邃,若不是瘦脱了相,当真也算是风韵犹存,年轻时有不少追捧着,也不足为奇。 只是谁也想不到,听上去客客气气,满脸慈祥的李逸阳,竟会是个心黑的。 楚九月等了半天,都不见李长书动手杀人,倒是治好了,李长书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就多谢李老爷了。”楚九月的兴奋从脸上溢出来,也只停留在表面,不达眼底,又转身从药箱里取了一黄色瓷瓶和绿色瓷瓶,递给李长书:“李老爷,这是在下为您配的药,黄色早晚各一次服用,七天便能恢复如初,绿色的用来外敷,您这身上的伤,须静养半个月,保证不会留疤。” “真是多谢您。”李逸阳满脸感激,又看向李长书:“去库房把那颗夜明珠取来,送给花神医。” 李长书瞳孔微缩,碍于李逸阳的威压,还是应道:“是,奴这就去。” 夜明珠? 值多少钱? 第96章 你情我愿 楚九月喜上眉梢,“多谢李老爷。” 钱嘛,自然是来者不拒。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过不去的那都是傻子。 话落,楚九月便提起桌上的药箱,躬身施礼往外走去,身后的人再次开口,“花神医,溪儿伤的严重吗?” 李逸阳的声音苍老,沙哑,听起来当真是个好父亲。 可整个东莞都知道,他最宠爱的是二小姐,更是从小就将李闻溪丢在别院,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可想让李闻溪当家主,就定要让李逸阳知道他的大女儿为了他做了多少事,于是,楚九月说的诚恳,甚至都带着哭腔:“李老爷,在下十分羡慕您能有大小姐当女儿,为了您可以不顾一切,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您……唉……” 楚九月长叹一声,用袖子拭去不存在的眼睛,“若是您真的关心她,您自己去看看,在下不便多说什么,就先告退了。” 说完,独留下一脸担心的李逸阳,牵起那日苏的手,扬长而去。 前院。 李茹,方子正二人本美滋滋的磕着瓜子等消息,连当了家主后要怎么挥霍,整改李家,都商量好了。 “二小姐,二小姐!老爷醒了!老爷醒了!”一个小丫鬟兴高采烈的狂奔到李茹面前通知好消息。 小丫鬟哪里知道李茹想让自己的亲生父亲去死,只知道二小姐为了医治老爷花了五千两! 五千两啊! 二小姐花钱再大手大脚,也从没有花过这么一大笔钱。 自然是听到老爷醒了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赶来通知二小姐。 盼着二小姐心情一好,没准还能讨到赏赐,拼了命的跑在其他奴仆前面赶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的,喘着粗气:“二小姐,老爷醒了,刚才奴在风雅堂都看见了,您请来的花神医当真是神人,才二个时辰,老爷已然大好,不仅吩咐李管家去取了夜明珠送过去,还成了李家上宾,日后可自由出入,当真是大大的恩赐。” 那小丫鬟激动的一口气说完,往前探了探身子,瞧了一眼李茹,这一瞧整个人浑身一凉。 二小姐生的妩媚动人,一张脸足以让世人惊艳,可此刻却黑的吓人。 就连一旁的姑爷,脸比二小姐还黑。 方子正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一拳头锤向桌子,发出巨大闷响,“花祈安!” 脸上的肉都气的在抖,还不得压抑着愤怒,以免被人看去。 吓得那小丫鬟畏畏缩缩跪在地上,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没想到,这花神医还真有两下子。”李茹眸色阴狠,面上却强装淡定,将手中的瓜子壳往地上一撒,拍了拍手上的杂质,朝旁边气势汹汹的方子正勾了勾手。 耳语一番,方子正脸一横,唇角一勾,二人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令人心惊。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吓破了胆,额头贴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抖,不敢抬起头来。 直到头上传来熟悉二小姐的娇软语调:“去我房里,将那毛笔取了,给花神医送过去,就说我记下他这份大恩,定好好报答。” 小丫鬟声音打颤:“是。” —— 李长书动作很快,不仅通知了膳房做了一堆好吃的,更是将夜明珠送到了梅苑。 夜明珠呈蓝色,细看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一看…就很值钱! 楚九月用膳抱着,喝水抱着,就连坐在梅苑赏月色都将夜明珠放在手边把玩。 夜色下,一抹蓝光温柔的打在楚九月绝丽的容颜上,浓密纤长粉睫毛,微卷上翘,扑闪扑闪的。 一双鹿眸熠熠生辉,葱白的指间点了点那颗夜明珠,朱唇微勾:“那日苏,你老大我是不是很厉害?” 正看的出神的那日苏,眯了眯眸子:“花祈安,你都看了半天了,小心眼睛瞎了。” 楚九月拧眉看他:“切,你不也盯着它半天了吗?” 那日苏埋头不做声了。 谁说他在看夜明珠呢? 珠光摇曳,月光洒脱,岁月静好,而那日苏的眼底只有眼前的人。 见那日苏不说话了,楚九月确实盯得眼睛有些重影,便朝屋内那一抹绿色身影看去。 眼前的人,佝偻着身子在桌前忙忙碌碌,一叠叠的往外端着糕点,银色面具下眉眼带笑,楚九月用男声温声唤道:“阿婉,别忙活了,这些糕点够吃了。” 司徒婉往外一瞧,桌上都摆不开了,可手中的桂花糕也是莫笙阿姐喜欢的,便舍了一盘,端了一盘摆在楚九月面前,“阿姐,桂花糕,你尝尝。” 楚九月温柔看她迫切的样子,咬了一小口,眉眼一弯:“好吃。” 司徒婉兴奋的像个孩子,蹲下身子,仰头看“他”:“阿姐,白天那丫头,真是你的孩子吗?” “看上去很虚弱,是不是病了?能治好吗?” 楚九月没想到司徒婉还记得白天的事。 她现在就连现实和虚妄都分不清,可但凡同莫笙扯上关系,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连问都不敢大声,轻声细语的。 可楚九月头疼了,今日去看李闻溪是不可能了。 从风雅堂出来楚九月本打算去的,可李长书抢在“他”前面先去了。 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楚九月被她盯的心里发苦,“她叫李闻溪,病我能治好,你无需担心,起来坐下。” 司徒婉应声,乖巧的坐到“他”身侧,语调拉的很长,“那就好。” 夜幕下,月光洒落在庭院内,梅树上,三人身上。 寂静无声,每个人似乎都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真正的岁月静好,就是如此。 只是看着看着,那白色鸽子划破黑夜,无声拉开一场序幕。 那白鸽落在庭院内,楚九月起身走去,将腿上的暗黄色信纸取下,展开放在手心。 身后二人探着身子往前看,纸上字体潇洒写着:两日。 那日苏不解道:“你跟谁勾搭上了?两日是什么意思?” 楚九月白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什么勾搭不勾搭的,那都是你情我愿。” 那日苏胳膊猛推了一下他后背,不悦道:“你情我愿?什么意思?跟谁?” 李家的事,本就不是靠楚九月一己之力就能抵挡的。 就算有那日苏,那上上下下上百名护院,个个身强体壮,也应付不过来。 更何况李长书深不可测。 这种能让男主知道自己多么尽心尽力的时候,怎么能让男主缺席呢? 自然是要告诉帝辞的,这样抱起大腿来才够粗,够理所当然。 调查凉州一役,有关帝临风,自然是你情我愿。 不告诉那日苏,他定会不依不饶的追问,楚九月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用气声耳语道:“摄政王。” 那日苏瞳孔微缩,“帝将军的儿子你也认识?” 帝辞同那日苏遇到,自始至终都只是以流觞兄长的身份。 见到帝辞,楚九月也只是叫一声辞公子,那日苏确实不知道。 楚九月道:“你也认识。” “啊?”那日苏满脸问号,“我小的时候只见过画像,没见过真人,不过听了帝将军的丰功伟绩,他的孩子,自当也是平易近人,英语不凡。” “这个……”楚九月想了想帝辞的样子,“英武不凡倒也算得上,不过这平易近人就算了。” 实在不敢恭维。 生人勿近倒是真的。 “老大,你是怎么认识王爷的?交情深吗?还有你们有什么计划?” 那日苏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一个接一个,让楚九月无奈摇头,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是告诉他,是那种被做成人彘的交情?还是造反开局的相遇? 显然都不能说。 说了他也不信。 正当楚九月绞尽脑汁想怎么说时,一旁的司徒婉低声道:“阿姐,你脸色不好,夜色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她的声音沙哑,楚九月想着先装睡,等司徒婉睡着了,就偷偷摸摸给她扎几针,听着属实有些难受。 那日苏一听,也不问了,乖乖跟在楚九月身后上了楼,见楚九月进了屋,那日苏跟着走了进去,前后检查了一遍门窗,沉声道:“早点休息,晚上不准一个人乱跑。” “嗯。”楚九月在床边解着纱幔,懒散的应了声。 刚坐在床上,走到门口的那日苏,背对着自己,语气沉重:“花祈安,什么时候我也能出现在你的计划里?” “老子是强盗,不是什么心性纯良,不染尘埃的活菩萨,这一点你记住了。” 砰! 门被关上了。 那高大宽厚的背影,越来越远。 楚九月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是强盗,是杀人放火,双手沾血,可见到他时,楚九月再不想让这少年去碰那些肮脏不堪,不想让他再染红一身长衫。 尽管自己双手染血,也不想将他牵连其中,当一个强盗,也比牵扯进朝廷好上千万倍。 夜很漫长,楚九月躺在床上拿着那暗黄色的纸条,辗转反侧。 两天后动手。 帝辞要动用哪部分势力?他会来吗?会不会暴露他的武功?常川会不会为难他?他…… 收到凉州城防图又是怎么想的呢? 难过吗? “喵的,怎么满脑子都是他,疯了?!”楚九月猛地坐起身来,拍了拍脑子让自己清醒些,窗外投进来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朦胧的晕染着她无措的侧脸。 已无心睡眠,穿着白色薄纱内衬起身,推开窗,看着对面灯光依然亮着的屋子,趴在窗檐出了神。 三千青丝顺在一侧,毫无束缚的顺着微风轻扬,飘飘若仙,美若惊鸿。 对面的灯灭了。 楚九月拿起发簪,将头发挽起,随手在屏风上拿起一件白色长衫披上,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那日苏耳力极好,“他”是知道的,像只偷腥的小猫,走的蹑手蹑脚,连气都不敢大声。 不是为别的,只是连续两天没睡好的那日苏,该好好睡一觉的。 走到屋门口,楚九月先是从窗口往里看了一眼,见那女子躺下了,才悄悄推开门,在远处点了一根蜡烛。 光亮微弱,不会打扰到睡觉的人,自己也能看的清楚些。 司徒婉睡得很香,银白色的面具没有摘下,烛火半明半昧见能清晰看到她泛白的鬓边,似乎更白了些。 “阿姐……” 那人说话了,楚九月急忙用手挡住烛火,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想来是做梦了… 片刻,见那人翻过身子不动了,正好是看着房顶,躺的很端正。 施针方便多了。 楚九月从怀中将银针掏出,那人又咕哝一声:“你不是阿姐……” 银针在空中一阵嗡嗡作响,楚九月顿了顿,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做了个什么梦啊? “你是谁?” 楚九月麻了,有一瞬间都觉得这女子是不是在装睡。 可无论手怎么晃荡,司徒婉依然闭着眼睛,睡得很沉,连眼皮都一动不动。 就像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这下,楚九月毫不犹豫的掏出银针,一下扎在她的侧颈上,喃喃道:“好好睡一觉。” 这一针下去,便让司徒婉陷入了熟睡,喊也喊不醒的那种。 接着又是几针,落在嗓子上。 楚九月边落针,边自说自话:“一个人再怎么伪装成一个人都是不像的。” “爱一个人很累,究竟怎么样才算是爱一个人呢?像你这样,为了爱不惜一切代价?” “跟你说个秘密,我也有喜欢的人,他也很温柔,长的很好看,想来也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依旧是温润纯净的男声,在烛火边蔓延,落在人的耳畔,轻轻的,不着痕迹。 楚九月伸手将锦被掀开些,露出胸口处那两枚若隐若现透着亮的铁钉,蹙了蹙眉。 司徒婉的身体太瘦弱,铁钉钉在骨头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楚九月试着用粗针探了探,刚顺着边贴进去,血就流了出来。 从怀中迅速掏出锦帕,将血擦干,又上了些伤药,这才将血止住。 确实不能着急,还是要等司徒婉养胖一点。 念及此,楚九月将银针取出,给那女子盖好锦被,吹了蜡烛,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门刚关上,床上的女人眼皮微微颤抖,翻了个身,眼角滚落一滴泪,晶莹剔透,无声无息。 回到房间的楚九月,困意席卷,倒头就睡。 丝毫没察觉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 “迷香呢?”一女子用气声说道。 “在这呢。”男子应道,拿出一把迷香,点着,蹑手蹑脚的往梅苑外一扔,不用离房间很近,只需要放在庭院内,那西域迷香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起雾,将整个梅苑笼罩在内。 鬼鬼祟祟的一男一女,蒙着面纱,蹲在角落阴影里,见迷雾已成,那男子率先冲上楼,拿起麻袋将楚九月装了进去,一只眼角溢出来的恶毒,“花祈安!你有本事叫啊!你不是能耐吗?” 没有回应。 那彪形大汉冷笑更深了,拽起麻袋往地上狠狠摔可两次,掷地有声,又一路自楼梯拖拽到楼下,发出一阵漫长的哐当声。 在梅苑蔓延开来,再无其他声响。 第97章 借刀杀人 寂静的夜,男子拖着麻袋,女子在前探路,警惕的像去抛尸。 熟门熟路的绕过层层护院,走到假山后的角落,女子低声道:“把他交给我。” “茹儿,若是弄出人命记得将人埋了。”说话的是方子正。 将人交给李茹他此刻是放心的,近在咫尺的家主之位被人轻而易举的夺去,依照她的性子,此人必定活不过明日,尸骨无存。 方子正将将手中的麻袋往女子面前一拽,递到女子手中,问道:“拽的动吗?” 李茹毫不犹豫一把夺过,“当然,别小看我,你先走,别在这待着,省的旁人起疑心,被李长书那家伙发现,咱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这话,再看李茹拽麻袋拽的太过轻松,方子正朝四周探了一眼,悄咪咪的溜了,李管家那可是老爷身边的红人,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紧接着,漫长的叮咣声,在幽暗深邃的楼道中响起。 一个身穿粉纱裙的女子,娇媚的脸上越发狰狞,手上的青筋凸起,拽麻袋拽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嘴里却念念有词:“花祈安,你终于是我的了。” “哈哈……” 森然的冷笑声在狭窄的墙壁间回荡。 触及身处,再反弹回来。 阴森恐怖。 下一秒,狭道深处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热切的喊着:“二小姐!来我这!来我这!” “二小姐,今日奴新学了一首凤求凰,您来奴这儿,奴弹给您听!” “三先生,你可闭嘴!昨天二小姐才去了你那,动静大的隔壁都听见了!” “……”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男声,不是娇媚的像个女人,就是直男破口大骂,简直是应有尽有。 “都乖一点~”李茹的声音如黄莺一般,好听悦耳,将声调拉的很长。 由于地牢空旷,李茹说话声音不大,也能在整个地下传开。 登时,便鸦雀无声。 越往里走,狭长的窄道越来越宽,洞门口也亮堂起来。 往里看去,宽敞的地下甬道,一个牢笼连着一个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着一个男子。 男子有的衣不蔽体,有的缩在墙角,有的将整个身子挤进笼子边,往外伸着手探着身子,招呼着拖拽麻袋的女子。 “呦,二小姐,今儿又来新人了?” “今儿这人长的有我们好看吗?有我们活好吗?” 李茹听了这话,满脸的疲惫都没了,“待会就知道了。” 有人撇撇嘴一脸不屑的盯着那女人将麻袋拖进一间牢笼,有的人则偏过头去,他们可不想看这男欢女爱,看够了就腻了,更多的是恶心。 李茹将那麻袋放在床脚,一脸期待的解开绳子,将那绝丽容颜露了出来。 单凭那一头青丝,就让刚才那不屑一顾的人通通都屏住了呼吸,纷纷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又懊恼的一把甩开,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发烧掉。 一张惊世骇俗的脸蛋,眉若远山,不染而黛,细密纤长的羽睫,高挺俏鼻,殷红带露的两瓣唇,嫩的似要滴出水来。 “真美…”有人不禁感叹出声。 这下牢笼里关的男人们,目光唰唰唰一齐落到楚九月身上,望眼欲穿。 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仙风雅韵,清秀绝丽的小公子。 “怎么样?”李茹问道:“是不是比你们都要好看?”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服输一般垂着头,躲到一边,忙自己手上的事情。 有的看书,有的做纸鸢,更多的是在照镜子,仔仔细细端详自己一番,再偷偷瞧一眼那小公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将镜子一扣,索性不看,蒙头盖着锦被扭的像条蛆。 “先从哪里开始享用呢?”李茹摩拳擦掌,伸手将麻袋里的人儿扶到床上,细细端详着。 白皙的手,自楚九月额头,眼睛,鼻子,一直慢悠悠划到嘴巴,才堪堪停下,来回摩挲着。 楚九月觉得浑身疼,眉头皱了皱,手的知觉慢慢恢复,只听一道娇媚的女声自耳边传来,“醒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极致的魅惑,耳畔一阵热流袭卷的发烫。 楚九月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蛋,泛着一层红晕,正趴在自己胸口,轻咬着下唇,朝自己笑的荡漾。 靠!! 楚九月瞳孔一震,脑子里刚才那股子晕眩一瞬间荡然无存,“他”剧烈拽动着双手,却怎么也拽不动! 歪头瞧了一眼,玉腕已然被镣铐禁锢,就连纤细的脚腕也没有放过。 楚九月欲哭无泪,这有生之年还得被女人上一次!这他喵的什么情况! 再看四周,简直震惊三观。 这简直跟原主楚九月一般无二,荒淫成性,瞅瞅这一个个娇滴滴的美男子,不同类型的应有尽有。 糙汉,有! 书生,有! 病娇,有! 就过分,离谱! 不过,样貌都不及鹿生的万分之一,更别提男主了,更是天壤之别。 不过,眼下可怎么出去啊!! 李茹的手猛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往自己唇间一按,温热的气息喷在楚九月脸上:“不许看他们,看着我,花神医,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 楚九月魂都没了,快速偏过头,伪装着男声喊道:“二小姐,在下知道你想要什么!” “说来听听。”李茹将手上的力度松了松,饶有兴致的低头看他。 楚九月根本不敢动,保持着偏头的僵硬姿势:“你想要的不过是李家的家主之位。” 李茹挑了挑眉,手覆上“他”的腰肢,轻而易举的解腰带,“花神医真是聪明。” 楚九月都要哭了,急忙开口:“在下能帮您!能帮您!这家主之位也只有您能坐得。” 李茹解腰带的手顿了顿,“怎么帮我?” 周围的男人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他们都知道李茹想要这家主之位,有的甚至等的就是这一天,谁让二小姐答应过,只要她当上家主的那天,他们就能出,不仅能重见天日,还能通过李家的势力成为人上人。 他们大多数都是在生活中受尽凄苦折磨,才被李茹骗了来,锁在牢笼里,任其挑选玩乐。 一次两次也就成了习惯,被关着出不去,倒不如尝试接受这你来我往,都能快乐。 李茹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了,可那白色外衫是楚九月随手披上的,都没来的及系里面,腰带一解开,外衫便顺着身体滑落,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内衬。 白色内衬下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皙的肌肤。 楚九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道:“让李老爷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在下能轻而易举的办到,并且不留痕迹。” 下巴被李茹用力一捏,往上一抬,露出白皙透亮的天鹅颈来,楚九月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吃痛叫出声来。 “你想杀我阿爹?”李茹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登时,楚九月下巴就红了一圈。 楚九月殷红的唇瓣浸了血,更夺目了,反问道:“难道二小姐不是如此想的?那可能是在下会错了意。” “在下有喜欢的人,二小姐是知道的,那就恕在下宁死不从!” 话落,楚九月张大嘴,准备咬舌自尽。 自然是吓她的,可怎么也没想到李茹不紧不慌,还更有兴致了,笑道:“我还没见过咬舌自尽的,看看也无妨。” 楚九月:“!!” 咬到舌尖,楚九月还想用力再咬一次,来展示自己宁死不屈,可太疼了! “二小姐,你究竟想怎样?”楚九月说完,李茹的手便又开始胡乱摸索,“他”又扯着嗓子道:“就算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甚至你会后悔的!!” 李茹的动作干脆迅速,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都要把身下的小公子吃干抹净一般,到手的人儿,怎么能放过? 楚九月觉得整个人麻酥酥的,自己身上的衣衫露了一片,被那么多男人看着,太过羞耻! “他”阖上眸子,真的哭了。 天知道!怎么连女人都不放过自己! 下一秒,身上猛然轻松了很多,没有压在胸口的憋闷感。 紧接着就是女人的惨叫声:“啊!!你可知道我是谁?!”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楚九月泪眼模糊,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看清那少年愠怒的脸,长腿踩着李茹的脸,正给自己合上衣衫,他说:“我来晚了。” 是啊! 来晚了! 楚九月此刻有天大的委屈般,晕在眼眸里,直到手上的镣铐被少年解开,再也忍不住缩到少年宽厚的怀抱,眼泪夺眶而出,手死死攥住少年的衣领,用力扯着。 一发不可收拾的小声抽泣着。 四周的男人们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有几个扑到牢门一顿狂砸,嘴里不住的骂道:“你他妈谁啊?耽误我们看戏!” “放开二小姐,有本事冲我来!” “二小姐!您没事!瞧瞧这脸蛋都肿成什么样了?你这莽夫可知道?她可是李家二小姐,你会不得好死的!” 话一句接一句,一声比一声恶毒。 那日苏周身带着凛冬的寒意,朝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群扫了一眼,冷声道:“想死是吗?老子成全你们。” 整个地牢,夹杂着风雪的气息。 可那日苏还是回头,将楚九月整个人搂在怀里,轻声问道:“行吗?” 良久的抽泣声,缓缓停下。 那日苏脚下的女人,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不出来,牙都被刚才那几拳打碎了。 她被人踩在脚底的那一刻才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拳头如雨点落在她的脸上,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托举到半空,腰重重朝膝盖上一击,像干枯的树枝一样,骨头断了。 连动都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又愤怒的望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那……那日苏,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不干净了……” 楚九月清楚的感觉到,少年的臂弯更用力了些,脸紧贴在温热的胸膛上,听着剧烈的心跳就知道,他也担心的不得了。 既然这么喜欢看热闹,嘴上也吐不出好的字眼,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听着那群男人依然在窃窃私语,楚九月迅速整理好情绪,将身上的白色长衫揽了揽,从床边捡起一根铁棍。 没想到,李茹玩的花样还挺多。 “那日苏,我自己来。” 下一秒,楚九月目光一凛,就像是被囚禁千年,被放出来的怪物,一步一步靠近刚才那三个恶语相向的男人。 那三个男人被寒意威压的话都说不利索,可还是小声嘟囔着:“放了二小姐,一切都好商量。” “若是你杀了她,应该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李家会放过你吗?” “别过来!” 楚九月冷笑一声:“那你们先下去,开开路!” 身侧灯火被冷风扑灭一瞬,又骤然亮起。 楚九月只来的及看到一个宽厚的背影,手中的铁棍便已经不见了。 牢笼上的锁链用铁棍一击既落。 少年身穿水绿色长衫,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眨眼的功夫那三个男子,便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头颅被掀开一半,不断往外流着血,染红一片,在牢笼里自成小泉,刺目的红喷洒在四周的木头上,床上,床幔上,那日苏的身上却没有沾上一丝一毫。 那少年将血红的铁棍一扔,径直朝自己走来,仍旧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楚九月羽睫扑闪了两下,像是真的看到曾经那杀人不眨眼,片叶不沾身的无量山霸主。 其余的男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生怕殃及池鱼。 “她怎么办?”那日苏俯身看“他”,声音沉闷。 李茹吗? 这莫大的屈辱怎么能不报? 只是确实还不是时候,若李茹真死了,方子正定会去李逸阳那告发自己,那就让方子正对她彻底失望,怨恨! 一个男人怎么会准许一个女人给自己戴那么多顶绿帽子? 那就借刀杀人。 念及此,楚九月一步步朝瘫在地上的李茹走去,蹲下看她:“二小姐,你说若是方子正看到你在地下的所做所为,他会怎么样?” “不……不要……”李茹每说一句,嘴里就是一股腥甜往外溢。 “是你自己自找的,怪不得在下,在下刚才劝过你,可你不听,如今只能是死路一条。”楚九月勾了勾带血的唇,凑近她:“在下不喜欢听你说话。” 话音刚落,楚九月按住李茹的脖颈穴位,用力一按,那女人只能怒目圆睁的看着他,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彻底变成了哑巴。 “很好。” 第98章 凉州太冷,一年有八个月都在下雪 李茹越是惊恐万分的望着自己,刚才的屈辱就越发少了些。 有生之年,被一个放荡形骸的女人欺压而上,楚九月打死都没想到。 幸好,还没只是腰间,肩膀的裸露,不然“他”的身份在刚刚就暴露无遗。 四周的男子们,个个被吓得丢了魂,往墙角缩,他们哪里见过不怕李家的人,这还是头一遭,就看到这泼天血色,整个人都吓傻了。 楚九月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有些人的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 有的眼角风韵犹存,一看就是楼兰卖艺之人。 还有的……是个孩子…… 看到那个缩在墙角的孩子时,楚九月刚压下去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一手按在李茹折断的腰骨上,用力一锤,骂道:“李茹!你还是个人吗?他还只是个孩子!” 瘫在地上的李茹吃痛,嘴巴大张着,血一股股的往外溢出,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痛苦至极。 “那日苏。”楚九月望着关那孩子的牢笼,唤了一声。 那日苏顺着小公子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脚步沉稳,往牢笼走去,带着积压到极点愤怒,脚用力一踹。 咚! 门一下就被踹飞了。 真就踹飞!! 两米! 楚九月知道那日苏厉害,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见那孩子约莫十岁年纪,畏畏缩缩的不敢动,缩成了一个球,想让自己更不起眼一些。 那孩子浑身上下只围了一件破烂不堪的粗麻布衫,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无一不泛着青紫。 用小手遮掩着脸,只露出一只亮晶晶的眼睛,惊恐的看了一眼周围,又快速蒙上,浑身不住打着抖。 楚九月看着看着,眼底一阵酸涩,重重踢了脚边那瘫垃圾般的女人一脚,往牢笼走去。 那日苏自己本身就还是个孩子,又在气头上,当即忍不住就往李茹旁边冲过来。 还好,楚九月伸手将人拦住:“放心,她会不得好死。” 这才将那日苏稳住,没有一脚踢下去。 楚九月将身上的衣衫理了理,抛开刚才的寒潭般的目光,温柔了些,伴着荧荧发光的灯火,走到那孩子面前。 一道温润的男声开口,“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暖黄色的灯火,晕在楚九月精致绝丽的容颜上,“他”弯身伸出手去,琥珀色的鹿眸澄澈柔亮,像一座神袛,坠入尘埃,却充满光明。 那孩子偷偷露出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瞧了一眼,便像身处朝阳下的温暖,侵入心扉,他已经三年没有触碰过光了。 而现在,他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的身子抖动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烈,掩面的手放下,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试探的往外伸了伸小手。 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太过肮脏,手迅速收了回去,垂下眸不敢看“他”。 “没关系,不脏的,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家。”楚九月瞳孔微缩,开口安抚道。 “别白费力气了,他不会跟你走的。”牢笼里有男子道。 “就算出去了,一个肮脏不堪的人,又有谁会要?更不会再同平常人一样,享受生活,只会堕落于黑暗中,自我撕扯,直到死去。” “我们被抓来,被选择,多么丧心病狂,变态的事都做过,小公子,你干干净净一身白,自是理解不了我们如今的处境。” 男子们纷纷开始抱怨,自甘堕落般做起自己手头上的活计。 仿佛那些陪伴了他们一辈子的活计但凡一放下,便没了牵着命的稻草。 他们不喜欢李茹,无端被抓来关进牢笼里,整个人已经麻木,就像现在知道自己能离开这牢笼,李茹会死,他们只提起片刻的兴奋,便泄了气。 整个地下牢笼,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楚九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如今,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走出去,拥抱光明,另一个是死在这。” 死一般的沉默。 “我不是圣人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只是如果你们有家人,有牵挂,总该去好好告别。” “你们在这里多久,你们的家人,朋友,甚至是妻子,就在外面担心了多久,你们就真的如此狠心吗?” 有人动摇了,说道:“公子,您能放我出去吗?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在等我回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祈求。 话音落地,一片哗然。 有几个纷纷泪如雨下,只说自己已经六年没回家了。 可有的人,依然是淡淡的。 衣角被人拉了拉,楚九月回过头来,正对上那双亮晶晶粉双眸,他脆生生的说:“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楚九月呆滞了一瞬,没想到这十岁娃娃一开口,就是问自己名字,还是应声道:“花祈安。” “我记下了。”小孩重重点了点头,又道:“阿娘说,救命之恩当以命报之。” 那双眸子太过坚定,让楚九月觉得眼前这孩子教育的不错,更让人惊喜的是,眉眼深邃,长大后定是丰神俊朗。 楚九月低头浅笑,用温润男声道:“你阿娘教的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长生。” 眼前的顾长生双眸宛若一汪清泉,没有一丝杂质,却总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坚毅不屈。 很像一个人…… 帝辞…… 一想到这个名字,楚九月抚摸着顾长生的手,迅速收回。 身后的少年凑上来,沉声道:“天快亮了。” 楚九月抬眸,只能看的到幽暗粉隧道,半明半昧的灯火,哪里能看到暖阳? 那日苏在计算着时辰吗? 还是说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快亮了。 目光再次落在瘫在地上,尝试着往外挪的李茹,挪出一道道血痕,比量一下,也就挪了半米。 楚九月勾了勾殷红的唇瓣,看向四周的男子,“出去之前,还需要你们帮个忙。” —— 楚九月同那日苏从假山后出来,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探头探脑的溜出来,染上一层红霞,从大地层缓缓升起。 护院们换了一波又一波,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 可那日苏似是走习惯了,一路畅通无阻便回了梅苑。 梅苑上空飘起袅袅炊烟,楚九月瞧了一眼,只见一女子一身淡黄色长衫被染上一层灰,银白色的面具,半边成功染成黑色,“咳咳……” 那女子手里拿着木勺,掩嘴剧烈咳嗦着,又猛吸一口气,朝烟雾缭绕的屋内冲去。 梅苑已经十多年未曾开过火,这一烟雾缭绕,引起不少奴仆护院的驻足围观,就连李长书都忍不住朝梅苑赶去。 老爷可是吩咐过,梅苑不准再开火,是他没能提前告知花神医,若是让老爷知道,定会怪罪,想到这,李长书的脚步越发快了,灰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可远远没有梅苑内的动静来的响亮。 砰! 楚九月刚走进烟雾范围,便听到厨房内炸裂的声响,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他”不由担忧喊道:“阿婉!” 脚底生风般,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边跑边唤着。 屋内迟迟没有动静。 楚九月慌了。 司徒婉不会被炸飞了! 好好的,炸什么厨房啊? “阿婉!” 楚九月唤的越发焦急,就连那日苏也疯狂摆动着手,扇开周围的烟雾。 烟雾中有人怯怯开口:“阿姐…” 楚九月循着声音,将人一把抓住,迅速拉出那团团烟雾。 “咳咳……”三人剧烈的咳嗦着。 那日苏快速跑到桌边,猛灌了一杯水,才将嗓子的干痒压了下去,又迅速倒了一杯端给花祈安。 一杯水过喉,楚九月这才缓过来,手抵在膝盖上,喘了两大口粗气,出声问道:“阿婉,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把厨房都给炸了?你有没有受伤?” “桂……桂花糕……”司徒婉俨然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怯生生的抠着手手,“没…没受伤。” 楚九月没脾气了。 “那,做好了吗?” 话音刚落,司徒婉双眸一亮,一路小跑,跑进还冒着烟的厨房内。 再出来时,她手藏在身后,直到走到楚九月面前,才将手往前一摊,露出一块黑黢黢的糕点。 她偏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楚九月哭笑不得,弄的跟个小花猫似的,还把厨房炸了,就做出一块…… 呃…… 算是……桂花糕…… 真看不出是个什么…… 幸好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 可看司徒婉的样子,整张脸都黑的跟个小煤炭一样,连那头发都炸炸哄哄的,烧焦了一层,楚九月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嗤……阿婉,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哈哈……” 兴许是楚九月的笑的太欢乐,有传染力。 那日苏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意潋滟,竟又去倒了杯水递给司徒婉。 司徒婉也憨憨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水杯,攥在手里片刻,一饮而尽,又是憨憨的笑着。 此情此景被赶来的李长书看了个正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顾虑,试探都是多余的。 眼前的三个人,太过没心没肺了,哪个有心机又全是阴谋算计的人会是如此? 至少他没见过。 只是这厨房都炸没了,可怎么跟老爷交代? “花神医。”李长书颇为语重心长的道:“您这是要将梅苑拆了吗?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地界,弄成如今这副样子,您想如何同老爷解释?” 三人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楚九月下意识往前挡了挡司徒婉的半身,而那日苏则也往前站了站,站在最前面,能只用往左跨上一步就能完全挡住,身后身穿白色长衫的小公子。 似乎是因为治好了李逸阳,李长书的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楚九月温声带着歉意道:“李管家,真是不好意思,舍妹不懂事,要不,在下把夜明珠还给老爷,就当修补厨房的钱?如何?” “不必。”李长书笑道:“只要花神医亲自去同老爷解释一下,便好。” 话落,李长书转身刚想走,又猛然想起了什么,谨慎打量了一眼,后面的司徒婉问道:“恕奴冒昧,您看上去要比舍妹还年轻?” 楚九月瞳孔微缩,轻松应对道:“在下身处的家族,不分年龄,只分辈分,托长辈的福,在下的辈分着实大了一点,所以她自然而然是在下的表妹。” “原来如此。”李长书越发和蔼,“那奴先告退了。” 李长书走后,楚九月立刻去找李逸阳解释炸厨房一事。 在风雅堂静养的李逸阳,一听是花神医要求见,立马笑脸相迎。 可当听到楚九月说出梅苑一事,他瞳孔一震,脸色阴沉无比。 楚九月以为完蛋了,忙说了一车轱辘好话。 不是说奉还夜明珠,就是多做些药材送予他。 毕竟要想两天后的计划,顺利进行。 那就不能触了李逸阳的眉头,一个不痛快将自己赶出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直到楚九月使出了浑身解数,说了句,大小姐的病,也能帮着看看,李逸阳这才松了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逸阳的厨房藏了什么金山银山,让他如此难以割舍。 不过,通过这两次提到李闻溪,楚九月能看出,李逸阳并非对李闻溪不管不问,只是不知道隔着些什么? 事情解决了,所有的计划都在顺利进展,楚九月晚上心情大好。 梅苑是赏夜色最好的地方,不仅能看到浩瀚的星海,朦胧澄亮的月亮,还能看到院落中点点红梅。 眼看已将近九月,前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便凉风习习,秋风送爽,真是说变就变。 楚九月坐在桌边,不由得揽了揽白色外衫,打了个喷嚏。 司徒婉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盘桂花糕,一路小跑过来,双眸闪着光亮,她说:“阿姐,只有美景没有佳肴怎么行呢?” “你曾经同我说过的,山河岁月,唯缺太平,如今也算是太平了。” 楚九月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又拿起一块往门口一扔。 那身着水绿色长衫的少年,慵懒的倚在门框上,轻轻松松将抛过来的桂花糕接住,一口咬掉半个。 “阿婉。”楚九月抬头望着朦胧的月亮,问道:“凉州的月色也是如此吗?” “不一样。”司徒婉坐在一侧,看着那月光下小公子的侧脸道:“凉州太冷,一年有八个月都在下雪,穿着白裘都冷的打颤。” 第99章 坐等好戏开场 “我记得那一年,坐在城楼上看着漫天大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城池,一眼望去满目都是银白色,将士们总爱用骨哨,吹着故乡的曲调。” 说着司徒婉眉眼微垂:“最后谁也没能回一趟故乡,只有我回来了,算起来,我也是个逃兵。” 司徒婉自嘲一笑,陷入了沉默,楚九月看向她:“你喜欢凉州吗?” “是喜欢的。”司徒婉应道,却不曾抬起头来:“那里的人没有坏心思,一心为了守护万家灯火,人心所向,劲都朝着一个方向使,多好啊……” 若不是有这样一群单纯,心思细腻的硬汉,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司徒婉日日站在城楼上,望着故土的方向,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楚九月想了想还是问道:“帝临风是个怎么样的人?” 虽然看过原着,但有太多事已经不一样了,楚九月想知道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除了保家卫国,英勇杀敌,楚九月更想知道在亲近的人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 “帝将军啊…”司徒婉咕哝了一句,原本孩童般的年岁,一瞬间仿佛回到她本该有沧桑:“他是个好父亲。” “为什么这么说?”楚九月有些惊讶。 “他”能想到帝临风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能想到帝临风可能是个老顽童,但都不会去想到司徒婉会说他是个好父亲。 在楚九月看来,帝辞三岁,帝临风便远赴凉州,再没有回来,有的只是偶尔托人送回去的精巧的小玩意,又有什么意义,帝辞从没有得到过父爱。 就连风溪一人支撑着风雨飘摇的将军府,他也不曾回来,连一个体己的人都没有差遣回来,哪怕带一句话都没有,在楚九月看来他连一个好丈夫都算不上。 “帝将军,他就是个闷葫芦,不懂得表达。”司徒婉似是陷入了回忆,眼角噙着笑意:“曾经我也问过他,为什么总是站在城楼上,他只是跟我说想家了,我又问他,为何不回去,每个人一年都有一次回家探望的机会,再怎么样也能同家人温存三天,他说一旦回去了,就回不来凉州了。” “开始我不懂,后来我逃回永安,才明白,他说的是真的,谁又想离开家人,去苦寒之地,只是总有人要负重前行,凉州的将士们,守的除了百姓,还有自己的家人。” 楚九月单手撑着脸蛋,听着司徒婉说着故事的柔慢语调,似是真的被带到漫天飞雪的凉州,一头扎进雪堆里,同那群将士,卸下盔甲,打着雪仗,好不快活。 雪飘进衣领,凉的楚九月缩了缩脖子,穿着拖地狐狸毛白裘跳了几下,将雪抖出来。 抬头看去,城楼上站着玉树临风的将军,手里拿着许多机巧玩具,同坐在城楼上冷艳英气的司徒婉,说着话,只听司徒婉笑道,“这些小公子定会喜欢。” 听到这话的帝临风,笑了,笑得小心翼翼,令人动容。 “阿嚏……” 次日,躺在床上的楚九月打了个喷嚏,似是被梦中的雪染上寒霜,又或许是昨夜的秋风太过眷恋,让她不由得浑身发冷。 “他”将锦被盖过全身,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像一条毛毛虫蠕动着,鼻子又透不过气,翻来覆去的再睡不下去,气的睁开眼睛,倚靠在床边好让自己好受些。 咚咚!! 一阵有力的敲门声传来,让楚九月眉头蹙了蹙,紧接着少年浑厚的声音问道:“花祈安,你怎么样?” 看那宽厚的影子,门口的少年一手端着一把个木盘,另一只手放在门上,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楚九月用男声道:“进来。” “他”的声音沙哑,一说话嗓子就划的疼。 隐约记得昨夜是那日苏抱自己回来的。 那日苏进来了,他今日依旧穿的那水绿色长衫,只是总让人觉得,他似乎长大了,不像往常一开口就是老子怎么样,怎么样的。 他将端的木盘放在桌上,端起上面的白色汤盅,打开盖子边吹边说:“这是我熬的姜汤,你且喝一点,要是实在不舒服你就开个药方,我去给你熬药。” “你都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觉了,昨夜每隔一刻钟咳上一次,你记着些,要是药材不够,我去问李家要来。” “喏。”氤氲的水雾将那日苏俊朗的脸庞,掩的朦胧,接过他递过来的姜汤,感受到汤盅的温热,楚九月才回过神来,方才觉得不是做梦。 这变化也太大了,楚九月一时不太适应,在那日苏炽热的眼神下,楚九月不自在的喝了两口,如坐针毡,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嗫嚅道:“吵到你了?一夜没睡吗?” “嗯。”那日苏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担心。” 听那浑厚而低沉的声音,楚九月越发不敢看他,也不说话了。 “他”又用汤匙泯了一口,只见那少年立刻伸出手来,欲将汤盅拿回去,嘴上说着:“是不是太烫了?要不要我喂你?” 就是因为听着不像开玩笑,楚九月差点没被呛死,那日苏忙替虚弱的小公子锤着背,关切道:“没事?” “那日苏,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楚九月用手挡下他拍着后背的手,真切问道。 “没有啊。”那日苏摇摇头,被问懵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样我害怕,一夜之间怎么如此乖巧听话?”楚九月见他还要上手来喂,一鼓作气将姜汤一饮而尽。 “嗯?”楚九月咕哝了一声,将喝干的汤盅往他面前一递。 “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那日苏说着,将汤盅收回到木盘。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楚九月想了想,那日苏确实很听自己的话。 只是就是觉得不一样了,更温柔了,更成熟了,更让人安心了。 楚九月又问:“昨夜方子正来过吗?” 那日苏仍旧是背着身,“子时,偷偷摸摸来过一次,约莫观察了半个时辰,便走了。” 方子正这个人最是没耐心,子时能在梅苑呆上半个时辰,明显找不到李茹焦虑到了极点。 但又因为李长书的住处离梅苑不远,又是梅苑内,他更是不敢胡来,若是被他老丈人发现他进了梅苑,非要将他赶出李家,不让他踏进李家半步,还没进李家门的他可不敢。 尽管李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过,假山后是李家地牢所在,只有进了李家的门才能进入,但他一日没见到李茹定会去找她,只要趁着深夜不被发现就好。 看来今日是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楚九月勾了勾惨白的唇瓣,没忍住又轻咳两声:“咳咳……” 香消玉殒般身子像琉璃一般易碎。 那少年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嘴里念着:“李茹那畜牲,该死!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如此,昨天就该把她给剁了!” 楚九月咳够了,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今日咱们有好戏看了。” 话音刚落,司徒婉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气还没喘匀就指着风雅堂的方向,说道:“阿姐……我听到李逸阳的声音了,他是不是也死了?” “真是罪有应得,要不要去看看?”司徒婉双手抱在胸前,兴致勃勃的提着建议。 在司徒婉的世界里,这里原来是地狱。 这里的人都是死人,连她自己也是。 楚九月想起古书上记载的医治脑子的法子,可是技术毕竟有限,一时还做不到。 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是开心解气极了。 若是真的将她治好,记忆回归,或许她还不如现在活的开心自在,天真洒脱,最起码有“他”在,司徒婉可以肆意妄为。 “嗯,他也死了,而且会下十八层地狱。”楚九月说的一脸认真,干脆让她活在梦里,也好过日日消磨殆尽。 果然,司徒婉一听,眼睛都亮了:“真是苍天有眼。” 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微不可闻,她想莫笙阿姐愿意嫁给李逸阳,心里定是爱过的,会不会难过,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怯怯道:“对不起……阿姐。” 对不起?! 看她的样子,楚九月便猜出个一二,笑道:“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先去收拾一下,别让他认出你来,待会我们去看戏,不过你可要乖乖听话。” 司徒婉定睛看他,重重点了点头,雀跃的离开了。 风雅堂内,似乎很热闹,时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后是漫天的骂骂咧咧,边哭边骂:“我的茹儿啊……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究竟是谁将将你害成这样,阿爹一定替你将他挫骨扬灰!” “茹儿……茹儿……呜呜呜……岳父您放心,日后子正会连带茹儿那份,加倍孝顺您……” “二小姐…呜呜呜……您的腿怎么了?您想说话是吗?您说奴才们听着呢?” “嗓子也不能说话了吗?怎么都是血,快去请医者!” 听到这,楚九月便下床穿好白色长衫,玉带束腰,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绿色发簪挽起,脸色越发苍白,纤纤玉手稍用力拎了下药箱,便泛起一阵粉嫩。 刚拎起,便被身侧的少年一把抢了过去,只听他问:“都这样了,还去看戏?” “今日这戏需要我。”楚九月勾了勾唇,越发显得不堪风吹,易碎。 “你生起病来,怎么看上去跟要死似的?”那日苏眉头紧蹙。 楚九月不否认,“他”原本的身体便是如此,百毒不侵,最怕这些小的感冒发烧,好的话十天半个月能痊愈,然更多时候只会加重,确实像个将死之人。 有一次在医学院,差点就被当成死尸,被学法医的师兄给解剖了。 “花神医!花神医!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她快不行了!”春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真不知道,她是真的关心李茹还是装装样子,又或者说是被吓得,有如此猜测完全是跟在春华身后时,一向不失礼的她,叠放在腰腹间的手,一直哆哆嗦嗦的,有好几次脚步都是飘的。 楚九月不禁好奇,当方子正面对给他带了一头绿帽子的李茹时,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的滋味可不是人能承受的。 更何况,楚九月那日让牢笼里的男子们帮了个忙,等有人去寻李茹便能看到最肮脏不堪的一幕。 要多刺激就有多刺激! 再加上一群男人,嘴上同方子正说着:“兄弟,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二小姐才日日来这里享受?” “还是说,你有什么隐疾,告诉我们,让我们开心开心?” “对了,二小姐说了,这家主之位早晚都是她的,到时候要我与她共享李家的财富,权力,你若现在放手,或许二小姐心地善良还能给你个几两银子,让你不至于饿死。” “兄弟,你别动手啊!在这待了这么久,你以为我们没有准备?如果今日你杀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李老爷会立刻收到你平时的行踪轨迹,比如殴打至亲,赌坊欠债,再或者强掠良家妇女,还望你好好思量。” “我们想怎么样?将我们放了,外加给我们一人一百两,不然你知道后果!” “一百两多吗?比起李家家产,那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方子正只能答应,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他在李府的地位。 “花神医!快!快来看看我的茹儿!”李逸阳泪眼婆娑,见花祈安来了,忙上前去拉人。 他才刚刚下床,穿了一件玄色绣缎长袍,身上腐烂的伤还没痊愈,脖颈上,脚踝上,凡是裸露在外的地方都用白绷带绑的严严实实,走起路来有些不稳。 眼下也没人注意到身后戴着银白色面具的司徒婉,眸中锋芒化剑,将李逸阳剥了一层又一层皮。 那日苏紧紧跟在楚九月身后,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楚九月这一看,确实惊到了。 对上方子正哭肿的脸,楚九月心惊一刹。 太狠了! 李茹原本娇媚动人的脸蛋,半边脸被刮了一层皮,另一半刀划花了,整张脸狰狞可怖,双目腥红的瞪着上空,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猛地看向楚九月,楚九月心一惊,后背发凉,只见李茹颇为激动,嘴巴一张一合的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呜咽着。 双手用力抓住楚九月白皙的胳膊,登时就红了。 李茹手不断发狠抓挠着,一道道红痕越发明显,楚九月吃痛,“嘶~” 整个胳膊瞬间就肿了。 那日苏和司徒婉同时上前,一人抓着李茹的一根胳膊,用力一捏,骨头一声脆响,碎了,连带手臂的骨头,也碎成了渣渣。 第100章 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 软趴趴的垂了下去。 方子正腾的一下窜了起来,怒斥道:“花神医!茹儿见到你就害怕!这次的事跟你肯定脱不了关系!胳膊都断了!老丈人您老快看!茹儿都这样了,他们还如此狠毒!” 一旁被自家二小姐吓慌了阵脚的奴仆,齐刷刷看向楚九月,有人走路还不稳当,屁股受了伤,小声嘟囔道:“当时二小姐还苛责奴才们招待不周,发了好大的火,把奴们打的现在身上还火辣辣的疼。” “有好几次,奴都看到二小姐对花神医百般殷勤,绝对是有纳夫的想法,不过二小姐总是失望而归,花神医身边的药童,对花神医甚是呵护,很有可能是个短袖,说不定就是嫉妒。” 奴才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眼看着说的越来越离谱,春华忍不住咬唇说了句:“别瞎说,花神医是个……” “是个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春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秋实胳膊一撞,使了个眼色,便低下了头,噤了声。 楚九月看在眼里,也不怪她们,毕竟不熟,又有谁能为冒着性命,仗义执言? 被一把拉过来的李逸阳,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原本就惨不忍睹的基础上,胳膊又断了,顿时哭成泪人,几近晕厥,又听下人们如此说,脸黑了一层又一层,指着楚九月,咬牙切齿道:“老夫见你和善,又救了我的命,才将你留在府上!若是知道因此会害了茹儿,定会将你赶出李家!” “像你这样勾三搭四的小妖精,还想入我李家门楣,我呸!你连替子正提鞋都不配!” 李逸阳边说,边一把将楚九月推开。 幸好被宽厚的胸膛挡了一下,不然就凭楚九月现在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定要摔见血。 楚九月气笑了。 想当年,能把整个莫家骗的团团转的李逸阳,如今竟然会相信方子正的一面之词,真不知道是他老了,还是当初的莫笙太傻! 楚九月止不住又咳了几声。 方子正满脸泪痕,眼底闪过一丝恶毒,扑通一声跪在李逸阳面前,粗短的手发颤指着楚九月哽咽道:“茹儿想纳他为二夫,是同我说过的,当时我还想着若是他真能治好您,我便无话可说。”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心对茹儿下如此狠手,他故意将茹儿的脸划花,不就是想说他看不上茹儿吗?” 方子正说的情真意切,声嘶力竭,让围观的奴才们,为之动容,纷纷唇枪舌剑指责楚九月是个该死的,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楚九月选择性不去听,却还是被两句话扎的难受。 有奴才说:“听人说,花祈安是个孤儿,真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色!” “亏着之前还觉得他是个有本事的,如今看来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药草是大小姐拼了命去挖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老爷让他在梅苑多住几天,真是脏了那清高的梅花,看来咱得里里外外好好清扫一番。” 要不是楚九月两手,一边拉着那日苏,一边拉着司徒婉,这两个就像是愤怒的小鸟,早就已经火冒三丈,忍的脸红脖子粗,鼻孔出气。 那群奴才明显被吓退了几步,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但隐隐约约仍然能听得到。 “敢问这位赘婿…”楚九月语调上扬,又想了想:“哦!不对!方公子似乎还未过门,是在下口误了。” 楚九月眯了眯眼,又道:“敢问方公子,你是在哪发现的二小姐?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在下呢?” 方子正急了眼,他最讨厌别人叫他赘婿,很没面子:“就在离梅苑十米不到的地方,还敢说不是你!!” “你哪只眼看见了?”楚九月盯着独眼龙的方子正问道。 “他”的声调依旧是温润纯净的公子音,此刻已经夹枪带棍猛烈还击。 一群人就围在庭院内,李茹躺在正堂的门口,方子正生怕别人不知道,闹的越大越好,将所有过错,推在眼前面色苍白的小公子身上,正合他意,他要让花祈安碎尸万段,来弥补他受过的屈辱,还有为他的眼睛陪葬。 方子正越说越激动,有骑到楚九月脖子上撒野的气势,他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看着李逸阳说:“小婿这只眼睛,也是被他……被他给弄瞎的…整个永安城都知道!” 周围的奴才们狂点头,李逸阳一看,眼角的沟壑更深了,声音沙哑:“你怎么不早说?” 方子正重重磕了个头,哽咽道:“小婿看他医术卓绝,您当时看上去情况太糟糕,小婿将整个永安的医者都请过了,都没有效果,就想着试试,可是谁能想道,他医术再好,也是个心黑的……” 楚九月头一次见到如此精湛的演技,那眼泪说掉就掉,说的那简直是荡气回肠,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的李逸阳才是他的亲爹!是他祖宗! 什么谎话都能编的出来。 身边的少年小声耳语,“花祈安,只要你一句话,老子就杀出去!” 楚九月气急,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旁边的李长书,看上去倒很是淡定,人说到高潮之处,才跟着做上几个表情,尬的要死,不知道又有什么主意。 那日苏也定是因为他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楚九月见那日苏总是偷瞄一旁的李长书便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总用自己的身躯,将李长书同“他”隔开。 那日苏的小心思,从不会遮掩,全写在脸上,并不难猜。 楚九月隐在白裘下的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臂,一双鹿眸锋芒毕露看着方子正,问道:“那正好让李老爷去问问,你是因何丢了一只眼睛!若不是看在你是李家未过门的女婿,另一只眼睛也不会给你留着,省的看着心烦!” “你……”方子正咬牙发抖,还没骂回去,就听楚九月反驳道:“你什么你!你背着二小姐偷腥,强抢民女,永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觉得旁人收了钱便不会说出去,可是你忘了人的本性就是八卦,不是自己的事,鲜少有人守得住旁人的秘密。” 李逸阳瞳孔微缩,看向跪在地上肥头大耳方子正,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方子正眼神下意识躲闪,又如蛇蝎般看着楚九月:“你胡说!” 又看向李逸阳,他解释道,“您相信我,他这是走投无路了,还想拉着小婿背锅,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小婿吃喝嫖赌样样厌恶至极,更别说女人了,除了茹儿,没有人能入的了小婿的眼,都是她们那群女人觍着脸的往我身边凑,全让小婿一口回绝了,忠贞二字刻在小婿的骨子里,不敢有半分逾矩。” 见方子正说的情真意切,泪眼婆娑,李逸阳自然是信了。 楚九月却恶心的想吐。 当初若不是看他对茹儿百依百顺,能哄的茹儿开心,李逸阳是绝对不会让一个肥肿油腻男来当自己的女婿的。 自他经常出现在李家,对李逸阳又悉心照料,无微不至,也因此获得了李逸阳的认可,才成了李家的女婿,只是还没来的及名正言顺的过门,李逸阳便病倒了。 “姓方的,你真是脸大到家了!”楚九月忍不住骂道。 一口气没喘匀,让楚九月咳了好一阵,咳的脸颊红润。 嘴唇却越来越白,像即将入殓的死尸,没有半分血色。 “花神医,我敬重你完全是因为你救了在下的老丈人,如今茹儿被你弄的不人不鬼的样子,我不会放过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后面的话才是方子正最想说的,语气也用力了些,袖口中早早藏好的匕首锋芒毕露。 铛! 一道凛冽的寒风自楚九月身旁掠过,带起两侧的青丝,随风拂动,宽厚的身影瞬息间站在自己身前。 仅用两根纤长的麦芽色手指便钳制住了那锋利的短刃。 楚九月丝毫没慌,鹿眸连眨都没眨一下,“他”知道身后的少年定会护住自己。 方子正使出浑身力气,甚至是将身子倾倒,加上自身身体的重量往下压,要知道以往凭借他的体重,活活压死过两个人,可眼前的少年应对的毫不费力。 楚九月一脸坏笑,一脚踹在方子正的命根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啊!!” “花祈安!你……”方子正本想破口大骂,上手就打,可在看向李逸阳的那一刻,立马装的可怜巴巴的样子:“您看,他们一点也不把李家放在眼里,茹儿不能白白受了欺负。” 四周奴仆纷纷跟着附和。 第101章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二小姐,不能白白受了这么大的罪过!” “老爷,咱们李家什么时候如此畏首畏尾,就连一个小小的医者都能骑到咱李家脖子上欺负!” 因楚九月初次前来被李茹教训的奴仆,带着私人恩怨,说的尤为响亮。 李逸阳的脸变的铁青,喊道:“来人!将花祈安抓起来,关到柴房,大刑伺候,将他的脸也一并毁了!” “这样一副妖孽样子,留着也是祸害旁人,老夫也算是为民除害!” 你大爷的! 为民除害! 楚九月心里一阵怒骂。 眼看着方子正偏头看着自己笑得越来越猖狂,周遭一直严防死守在自己岗位的护院,一听到自家老爷吩咐,当即应声,腰间别着刀剑,气势汹汹朝着楚九月走来。 身边的两人气势上不输分毫,挡在楚九月身前。 要不是楚九月一直在身后小声叮嘱:“今日万万不能动手。” 两人早就冲出去了! 哪能任由旁人如此欺人太甚! 李家的护院身手同锦衣卫有的一拼,虽然占了少数,但人手众多,他们只有三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楚九月眼下这副身子,也是勉强撑住。 打起来非死即伤,讨不到半点好处。 —— 李家门外,早已经人山人海围满了人,要不是护院们拿着刀剑严防死守,估计外面的人早就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敢来这闹事!是不想活了吗?”其中一名护院说道。 “您就让我们进去,李老爷的病的蹊跷,我们知道谁是幕后之人,还请您通报一声。”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率先开口。 护院们哪里听这群看上去穿的普普通通的草民的话,直接将他们当成是上门讨赏的乞丐,拔出长剑比划了比划,嗤之以鼻道:“赶紧滚!不然有你们好看!” 那群围着的人说了半天好话,见人根本不听软话,抬眸见天色已经接近午时,马上就要到了约定的时间,登时就有喝男孩脆生生说道:“既然你们软的不吃,那看来我们只能来硬的了!” “带了家伙的都别藏着了,咱们人多,还怕他们几个护院不成,别忘了恩人还在等着咱们,他是信任咱们,才敢将自己的命押在我们身上,一起冲进去!”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无一不从袖子里掏出藏着的家伙,有的是铲子,有的是炒菜的铁勺,更多的是木棍,还有……咸鱼…… 门口的护院加起来一共十二个,其他认都纷纷围在正堂,面对少说三四十人的,气势汹汹的往里冲,护院们明显招架不住,只能不断嘶吼着:“谁要是敢在上前一步……” 话还没说完,就被咸鱼堵住了嘴。 众人一鼓作气,破门而入! 正厅离正门隔着得有一里地,众人走到半路,就又被护院们团团围住。 —— 正堂前,庭院内。 四五个护院走到三人面前,怎么扒拉站在那清秀小公子前面的两个人,都未动弹分毫。 他们又是李家护院,从来都是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又怎么会有人敢与他们对抗,护院们气的目呲欲裂,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剑,架在二人的脖颈上,吼道:“让开!否则现在就让你们一起下地狱!” “滚!” 二人一动未动,怒目圆睁的瞪回去,脖颈上划了一道红痕,刺目的红沿着脖颈晕开,身后的小公子开口:“让开。” 说着,楚九月被白裘掩着的手放在腰间,暗芒涌动。 “不让。”司徒婉掷地有声。 那日苏则是不说话,将“他”挡的严丝合缝,就连头发丝都不曾露在外面,以至于楚九月仰着小脸都看不清那几个护院的模样。 “还不快将他们三个一同抓起来!在这里演什么情深厚谊,统统都是狗屁!”方子正指着楚九月一行人道。 李逸阳都还没发号施令,他就坐不住了。 楚九月偏过头,只见李逸阳扑在自家女儿床边,哭的双目红肿,气都喘不匀,看上去真有一番老父亲的样子,“他”吼道:“你们李家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李逸阳,你怕是老糊涂了!才让你所谓的好女儿,女婿把你耍的团团转!连被人下了……” “住口!”方子正一下窜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台阶,伸着欲要把花祈安嘴撕了的手,快步跑过去。 在离楚九月一米处的地方脚步顿了顿,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李逸阳道:“您别听他胡说,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好让您放了他。” 说着手上不断做着小动作,让那几个护院快点动手。 李逸阳只偏了偏头,本皱了皱眉,听到方子正如此说,就又收回目光,继续看着自己女儿哭的撕心裂肺。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茹已经死了,在办丧事。 “还不快将人抓起来!一群酒囊饭袋!白养你们了!”方子正怒斥道。 几名护院白了一眼方子正,他们只听老爷的吩咐,何时轮到一个贴上来的狗皮膏药置讳,只听李逸阳声音沙哑道:“都抓起来,别让他们轻而易举的死掉,我要让他们为茹儿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逸阳最后的字眼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像是要将他们剔骨拆肉,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护院们一拥而上,两人架着一个人往旁边死命的拽,见拽不动,四周又来了一窝的护院,蜂拥而上,将三人团团围住。 那日苏侧眸瞧了一眼,见楚九月摇了摇头,立刻又收敛了气焰,任由那群护院将自己扛起来,连带着司徒婉也是如此。 见二人都控制住了,几个护院死死押住楚九月的胳膊,楚九月吃痛拧紧了眉头。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阿爹!等等!”李闻溪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庭院中被奴仆们围的水泄不通,听到自家大小姐的声音,在惊讶之余还是让出一条路来。 大小姐从未因为府上的事务,有出过房门,就连和苏家退婚都是躲在溪水阁,连探个头都不敢。 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性格软弱,又常年病怏怏的,根本扶不起偌大的李家,更别提家主之位了! 可如今怎么为了这花祈安,抛头露面了? 难道这二人也有一腿? 李闻溪一身狐狸毛白裘,脸上越发没有血色,对人群中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楚九月本还在奇怪,岁月那小丫鬟怎么没跟着,就看见扎着丫鬟髻的小丫头,手里捧着暖炉,急冲冲的跑过来,将暖炉递到自家小姐手上,这才猛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礼仪端起来,面露不善的睨着窃窃私语的奴才。 楚九月没想到赶过来的人是李闻溪,她的身子如同一截枯木,有一丝风吹草动,人就很可能撒手人寰,由于一路小跑过来,脸白的吓人,她朝李逸阳福了福身道:“阿爹,” “阿爹!等等!” 第102章 你根本不配得到莫笙的爱 “阿爹,花神医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李闻溪偏头瞧了一眼躺在床上,面目全非的李茹,正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眸子瞪着她,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错事,要将她一同同拉向地狱,心里微微一怔,而后回头跪在李逸阳面前,声音带着咳嗽良久的嘶哑,“阿爹,花神医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女儿相信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定是旁人诬陷,还望阿爹彻查一番,再行定论,别让李家的救命恩人寒了心,也别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让人戳着李家的脊梁骨骂。” “阿爹,您莫不是忘了,花神医昨日才救了您的命啊……” 李闻溪眼里蓄了一层水雾,说的动容,等着这个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的阿爹,能看在她拼命采来草药的份上,听她说上一句话。 可李逸阳见到她的那一刻就黑了脸,又听到周围奴仆们的窃窃私语。 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自家女儿也同样被花祈安迷了心窍,在他看来也正是如此,不然平时同自己说话都低声细语的人,如今又怎么敢质疑他做的决定! 一想到这,李逸阳气的一把推开跪在地上的人,死死揪住着她的头发,咆哮道:“连你也敢质疑我!” “你如今又想跟谁跑,撇下我这把老骨头!!” “他?”李逸阳气的手抖,指着人群中的花祈安,“那我偏要让他死!” 最后的“死”字,李逸阳的语调很重,话音落地,被死命扯着头发,一声声哀求唤着阿爹的李闻溪,被甩一地上,仿佛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花,被摔了一身泥泞,绝望而又悲痛。 “大小姐!”楚九月拧眉惊呼一声,被团团围住的护院拦下脚步,手死死抠着手心,一双鹿眸里盛着两团火焰,似要将李逸阳烧成灰烬。 “大小姐!!”岁月登时就哭成了泪人,朝李闻溪扑过去。 李逸阳身边的护院很有眼力见,用力揪住岁月的衣领,一把将人扔了出去,像丢垃圾一样摔在地上,岁月小脸疼的扭成一团,呜咽着往外溢着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场面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方子正都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奴仆们也不是没听见过,自家大小姐声嘶力竭的哀求求饶,可那都是隔着房门,堪堪只能看到影子,如今却真真切切的来了一场现场直播,只能说惊心动魄,头皮发麻,纷纷垂下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们想今晚定又是个不眠之夜,这三个人被护院们扔到柴房,哪还有命活? 那是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被一排护院拦下的楚九月,往气势凶猛往前边冲边咆哮道:“李逸阳!你还是不是人?!!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纵是身子虚弱的不成样子,说完话还止不住的咳,也将那护院逼的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刚才老爷说过不让给人个痛快,那几个护院也不会在花祈安接近的时候,收了剑,单用手臂围着来挡着。 “亲生女儿?”李逸阳语调一挑,像是要说着什么,又咽了回去,尽数揉碎到脚上,重重落在李闻溪肚子上。 李闻溪当即吐了血,趴在地上绝望的泪水已然决堤。 倘是那日苏都看不下去了,在被抬着的同时,折腾了几下身子,更何况一旁的司徒婉了,见到是姐姐的女儿受了这欺负,哪里还忍得住! 哪里能让花祈安一个人往前冲。 可二人稍一动内力,纷纷呼吸一滞,身体一僵,被一股强悍的内力碾压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偏头往正堂的红柱子看去,只见面上平淡如水的李长书,枯树皮般的手只是小幅度往下一压,浩瀚无边的内力,扑面压制而来,让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 恰巧二人最受不了的便是无能无力,双眸一点点泛起红晕,窒息的感觉,就像是鱼儿被扔进了干涸的沙漠。 没人注意到那股凶悍的内力,也让房檐上一直躲着的黄衫少年,稍稍一怔。 活久见,太久没有遇到让他亢奋的内力了,心里纠结了半天,才勉强压抑住不出去较量一番的冲动。 “看来,要提前动手了。”黄衫少年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脚尖轻触墙壁便旋身而下,走时见那到那群被护院围起来奋力抵抗的人们,少年的嘴角勾了勾,从地上捡起几块鹅卵石,调皮的在手里颠了颠,稍稍,用了些力度扔了出去。 那群护院身上一阵吃痛,有的曲了腿,有的扶着腰,有的捂着肚子,冲进来的人们趁着机会,冲了出去。 旋即,少年轻点地面,消失在了庭院深处。 下一刻,便出现在清雅苑。 朝那坐在石桌旁,正写着奏折的墨袍男子,拱手道:“主人,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听了黄衫少年尽数将发生事情的经过,帝辞的手一顿,将笔放在一旁,沉声道:“那就去凑凑热闹。” 陌离应声,朝研磨的小丫头挑了挑眉,这才退了下去。 揽月故意偏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等少年身影不见了,才朝陌离站过的地方看去,本乱糟糟的心,才稍稍定下来,又听到这番对话,小心脏就悬着没下来过。 “刚才不还担心的一直问我,陌离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了,还是不开心?” 身侧清冷高贵的公子,开口问她,揽月这才停了手上研墨的动作,头埋的低低的,连带着声音也微不可闻,“公子,若是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就好了。” 那样就她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岁月静好,公子待她极好,还有……还有陌离…… 若是其中任何一个人出事,她都活不下去。 帝辞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确是想陌离抽身而出,带着揽月离开…… 只是陌离现在长大了,说什么都能察觉到他的另一层意思似的,有些困难,不过他一直在在尝试着。 他只是站起身子,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银杏树,一双桃花眸深不见底,幽暗深邃,冷峻的面容也柔和许多,薄唇轻启道:“会好的。” —— 李家。 楚九月自然也注意到了二人动弹不得这一点,因为“他”看到李长书在看着自己笑的阴恻恻的,让人脊背发凉。 可李闻溪是为了自己才趟的浑水,她都要死了,楚九月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念及此,看那李逸阳一脚又是一脚雨点般落在李闻溪身上,一脚下去就是一阵抽搐痉挛,女子苍白的面容上,泪水连带着汗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也压垮了楚九月忍耐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九月双眸一凛,手自白裘腰间紧握起三根银针,趁围在最靠近自己的护院不备,一鼓作气插进那人的太阳穴,血呲呲往外喷。 惊得一旁的护院张着嘴巴,他们看那小公子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又弱不禁风的,根本没怎么用力去防守。 等他们再反应过来,那身着白裘的小公子已然像一道风一样冲了出去。 李长书也是一惊,气息微微紊乱,那日苏和司徒婉便抓住这个间隙,一鼓作气翻身而下,三拳两脚就将刚才托举二人的护院,打的鼻青脸肿,找不到北。 周围的奴仆见此纷纷惊恐的退到正堂拱门外,蹲下身子,舒缓着自己被吓得心脏,他们通过层层考验才进的李家,调理心态自是极快的,稍稍缓了缓气息。 还是有人忍不住从墙角探出头来,朝里看。 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全然是因为,他们打不过,但不代表李管家和老爷打不过。 方子正则是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李逸阳身后。 见花祈安身后一群拿剑追过去的护院,那日苏,司徒婉二人纵身一跃到那群护院的身前,攥紧拳头,转了转手腕,稍稍歪了歪头,像被囚禁的猛兽活动了活动筋骨,冲了出去,杀伐之意在庭院内荡开。 二人正持着从护院手中夺过的剑,杀意凛然,护院们一批又一批倒下,血溅在他们脸上,也丝毫不去理会,熊熊燃烧的怒火一瞬间迸发,二人也杀疯了。 谁让他们这畜牲,敢欺负花祈安呢? 那就全都去死! 李长书见此,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鬼魅般的笑意,掌心探出,用力一推。 再次扑面而来汹涌澎湃的内力,宛如巨浪掀起,将二人道迎面挡了回去,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才用手中的剑扎进地面,才堪堪停下。 紧接着,李长书依然玩味阴冷勾着唇角,掌心朝下,往下一压。 顿时头顶一股巨浪翻涌,将二人埋在下面,动弹不得。 那日苏曲膝半跪在地上,脸上的青筋被内力压的暴起,脸上全是汗,双目腥红的瞪着李长书,用内力抵抗着,口中溢出一股腥甜,在看到有护院拿着剑朝花祈安奔去的时候,他声嘶力竭的喊:“花祈安!!” 楚九月回头正看到那人朝自己迎面扑过来,本以为死定了。 下一秒,一柄长剑刺穿了那护院的心脏,一击毙命,血花四溅,落在那清秀白皙的脸蛋上,衬得“他”皮肤越发苍白,一双鹿眸里有一瞬间的惊恐。 “他”不是没见过血,也不是没见过杀人,甚至是亲手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是第一次自己离死这么近。 可当那护院的身体迎风倒下,看到已然前趴在地上的那日苏,少年的浑身上下全被血染红了,分不清哪是他自己的血哪里是旁人的,却在看着自己平安无事的那一刻,释然一笑,就像是刚刚一整颗心脏即将停下,又活了过来。 一旁的司徒婉,整个佝偻着的身子,抵在剑柄上,腿下不稳一直在抖,头发披散着,脸上银白色的面具被血染红,看上去和地狱里的厉鬼没有区别,要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看向自己的眼眸,盛满水雾,嘴里一直喃喃道:“阿姐……快走!” 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可落到楚九月的耳窝里,心间顿时酸涩无比。 李逸阳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捻着脚下那气息微弱女子的手,冷声道:“怎么?你想救她吗?天下之大,你又想带她逃到哪里去!好一对苦命鸳鸯!” 他的样子有些疯魔,楚九月甚至怀疑他究竟在同谁说话,又想到了什么过往,“他”不知道,也来不及细想,身后的护院爬起来,拿起剑更加凶狠的朝“他”砍去,眼下只有奋力一搏,才能活下去! 楚九月果断转身拼了命的向前跑,,而李逸阳料定了“他”会输似的,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脸狰狞可怖,脚下的动作越发用力。 李闻溪的手被脚碾的在流血,却死死咬着下唇,绝望的哭喊着:“阿爹!为什么?您真的要杀了女儿吗?那日您让李管家来看我,我以为您只是太过严苛,是我……是我错了……”她一阵苦笑,“哈哈哈……” 咔嚓! 手腕被踩断了。 “啊!!!”双重打击,把手腕的伤痛无限放大,李闻溪承受着灭顶之痛,惨叫声让人浑身一抖。 往前二十年,受尽羞辱欺凌,她没哭。 医治骨寒之症,犹如从身上一块一块取下骨头,再拼凑回去。 以她的身体,最是畏寒,一个人在最阴寒的山间,好几次差点掉下悬崖,她拼命用身体扒着悬崖峭壁,产生的摩擦才让她没掉下去死掉,被磨去了一层皮肉她咬咬牙,一想到是为了救阿爹,便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她也没哭。 可这次她哭的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把这么多年的隐忍委屈通通都发泄个干干净净。 在场的人无一不为此动容。 就连李长书也轻唤了一声:“老爷…” 可看到李逸阳阴寒的双眸时,他噤了声,尽心尽力压制着拼命抵抗的两个人。 楚九月趁着李逸阳回头去看,脚下的力道一松,倾身向前,将瘫在地上的女子用力一拉,拽到自己身边,揽在怀里,担心问道:“没事。” 怀中的女子,往自己的被血染红一片的白裘里缩了缩,委屈的不像样子,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哭的楚九月心疼的不得了,眉心皱的越来越紧,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我来了。” “有用吗?”李逸阳笑得越发森然,“你们都得死!” 楚九月丝毫不惧,瞪着他:“李逸阳!你根本不配得到莫笙的爱!” 话音刚落,李逸阳的神经彻底被点燃,一手钳制住楚九月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楚九月一口银牙被捏的往外溢血,“他”用力挣脱开,往地上啐了一口血:“呸!”一字一句补充道:“你!不!配!” 第103章 来不及了…… 一拥而进的人们姗姗来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眼前惨烈的一幕。 地上淌着血泊,那强盗一样凶悍的少年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连他们的救命恩人,此刻也狼狈的不成样子,白皙的脸蛋被捏的通红,脸上带着血,白裘上也有,虚弱的歪着身子,本一道风就能倒下的人儿,偏偏用骨气撑着,绝不倒下。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一下窜到最前面,喊道:“李老爷!放了花神医!你中毒的事另有隐情!都是二小姐和你女婿做的,花神医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楚九月回头看,只见那日衣衫褴褛粉孩子,只是换上一身还算干净的粗麻长衫,眉宇间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贵气。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到了帝辞。 可他是顾长生。 顾长生双眸单纯,完全不似帝辞一般深不见底。 只是他们似乎来此也经历了好一番挫折,有的人腿断了,有的人…… 楚九月不敢细看,总之是伤痕累累,众人手中的木棍本想放下,可见到这一幕,攥的越发紧了,一步步的拖着身子往前靠,脸上一个个可凶的,就像是觉得这样就能把那群走向花祈安的侍卫吓退一样。 李逸阳沟壑的双眼,因为顾长生的话感到震惊,手收了回去,瞧了一眼躺在床上还狂摆头的李茹,又瞅了一眼方子正,沧桑的声线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方子正忙摇头,脸上的肉也随着晃动,可怜巴巴道:“不是的,您相信我。”又气势汹汹的站上前,看着那群在牢笼里勒索过自己的男子们,他有些气不足:“你们……你们胡说!休想挑拨离间…” 声音气势随着那群人的逼近,越来越小,他们是在地牢里见过方子正的,有没有人看到他划花李茹的脸,他没注意,不免心虚。 可想到李逸阳不会听旁人的一面之词,他们又没有证据,便又来了底气,指着花祈安喊道:“他们一定是你的同伙!肯定是早有预谋!” “啊!!” 方子正痛苦的哀嚎。 楚九月最讨厌有人指着自己,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畜牲,一口咬掉他的手指头,吐在地上,冷声道:“呸!真他妈的恶心!” 方子正捂着少了半截的手指,疼的跳脚,扬手就要打过去。 “住手!” “你若敢动他!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下了地狱!也绝不会放过你!” “阿姐!!” “花神医!” “老大!” “……” 人群中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楚九月有些恍惚,能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他”觉得没有遗憾了,可是“他”也不是能任人欺负的!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李老爷!我们有证据!拦住他!” 李逸阳的动作还是慢了,楚九月虽然虚弱但反应比他要快,“他”一手从李闻溪头上拔下发簪,腿上稍稍用力,将李闻溪掩在白裘里,一边朝左偏了偏身子,常年跟银针为伴的楚九月,手里握着银针似的尖锐物品,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方子正扇过来的手掌心,被一簪刺穿,血溅红了楚九月的半边脸,由于李闻溪被掩在白裘下,血没有落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半分。 李闻溪青丝如瀑般落在地上,因为担心,还在流血的手将染红的白裘掀开,再看到这一幕,看向面前半边脸都是血的小公子时,先是震惊而后某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跳的越发剧烈。 楚九月觉得不解气,又在方子正血肉模糊的手心转了一圈,侧目森然看他:“就你……”“他”苍白的唇角微勾,俨然王者之气:“也配!” 场面一片哗然! 比起惊讶,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李逸阳的手这才将方子正推到一边,看向楚九月的眼神晦暗不明,转身问被护院拦下的人们:“你们有什么证据?” 众人纷纷从怀中掏出那印有李家的一百两银票:“这就是证据!那天我们在地牢见到的人,就是你的好女婿,方子正!我们当中有人亲眼看到,他划花了二小姐的脸,还将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哦,想来李老爷还不知道家里有处地牢?那可是你的二女儿挑选男人的地方,我们同你那宝贝女儿夜夜笙歌的时候,你可曾听到过那酥人筋骨的喊叫?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脸红?” “说我们胡说,你自己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就在假山的后面,离你的院子仅有一院之隔!” “还是不信啊,二小姐嘴上说着孝顺,每天熬的养身汤,你总该有印象?你身上的毒就是这么来的,二小姐总对我们说,只要你死了,她成功当上家主,我们就能平摊李家的百年基业。” “都说到这了,瞧瞧你看二小姐迟疑的眼神,要不就再说说,你胸口上的月牙状烙印?又或者你曾经风风光光的娶司徒小姐,只不过是一场阴谋,明知道她对莫笙小姐的心思,还顺着娶了她,利用她,利用完了呢?人呢?死了还是被你扔下悬崖?二小姐不傻!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你将人打晕,不知道拖去了哪里?她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娘亲了!” 听到这,楚九月瞳孔微缩,看着躺在床上满脸泪痕依然瞪着自己的李茹,不知道怎的,鼻头有些酸。 楚九月甚至在想要不要喊出司徒婉的名字,最后让李茹同她见上一面。 再回眸看向司徒婉。 司徒婉的手攥紧了剑柄,虽然年纪苍老,但那双眸子依然有神,透过那双眼,楚九月只看到了自己,再无旁人。 显然是不想让李茹知道,更多的是不想让李茹见到她如今的模样。 司徒婉一生所为皆是为了莫笙,领养李茹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李茹却因此记恨了李逸阳一生,让他死的大部分原因,都是为了“娘亲。” 只是李茹早就已经坏进了骨子里,那么多的无辜少年,都成了她发泄的工具,被囚禁了这么多年,不见天日,早就已经不可原谅。 —— 另一边。 帝辞一身墨色长袍,在熙攘的街道,策马飞驰,身侧是陌离,身后……没有人。 死侍都尾随跟在暗处,很难发现。 揽月自然守在家里。 “吁~”高头红马上的二人,同时拉紧缰绳,马蹄高抬,伴随着一阵马的嘶鸣声,身侧的妇人迅速抱紧孩子跑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看着另一边来势汹汹走来的十来个人,顿时安静下来,捂着到嘴的话,连铺子都没来得及收,便吓得赶紧缩到自己家中,关紧门窗,这才靠着门窗瘫坐在地上,冲里面的愕然的人说了句:“永安侯来了。” 说的声音明显发颤,只敢用气声小心翼翼的说,说完便立马捂上嘴,朝窗边看了一眼,见门窗紧闭,这才松了口气。 只半刻中,街上就只剩下高头红马上的二人,和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从十名侍卫中走出来,身穿绛紫色长袍的常川,他抬头问:“摄政王,这是要去哪啊?” 帝辞垂眸,一双桃花眸里满是阴冷的寒意,幽幽开口道:“侯爷怎么在这?是不是最近太清闲了,连本王去哪这种琐事都要管?” 两个人一高一低,眼神早就厮杀了上百回合,也分不出个所以然,不相上下。 这还是帝辞第一次没有下马施礼,常川嘴角依然扯着谦谦君子该有的弧度,“摄政王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理了理宽袖又道:“你对花祈安很是不同,为了他要去李家吗?你到的时候估计人已经死了。” 常川嘴角依然勾着好看的弧度,可整个人的气场全开,眼眸里蕴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语气都是淡淡的,捕捉不清他的情绪。 听到人会死,帝辞拉缰绳的手,微不可见的紧了紧,又松开,同样语气平淡的道:“他的生死同本王没有丝毫关系,只不过是想去凑凑热闹,看看有侯爷做靠山的李家,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事。” 陌离此时忙着跟柳絮,眼神厮杀,小脸都气呼呼的,鼓的高高的,可听到自家主人这么说,还是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那清冷高贵的男子。 这下,主人是彻底下定决心同永安侯撕破脸了,心道:主人给的秘籍,要抓紧练了,不能再因为哄揽月那小丫头,而偷懒了,一定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哥哥。 只听红马前,绛紫色长袍的男子,低头浅笑一声,“真是长大了。” 帝辞瞳孔微缩,眸中闪过一瞬少年的清亮,一闪而过,再次沉如寒潭,“这似乎同侯爷没有丝毫关系,还请您让出路来,让本王过去。” 常川周身温度极速下降,“如果我偏不让呢?” 话音刚落,常川身边的十名侍卫,腰间的长剑暗芒微露,皆侧身向前一步,气势汹汹拦在马下,齐声道:“恭请摄政王回府!” 潜藏在深处的死侍,也拨出利刃,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陌离也毫不示弱,翻身就要下马。 这不就是欺负主人身前无人吗? 陌离刚侧了个身准备跳下去,便被身后的墨袍男子揪住了衣领拽了回去,只听他语气一沉:“想来,如今侯爷也是被陛下禁足期间,本王不信侯爷敢在这个时候伤我。” “驾!” 帝辞修长的腿用力夹了下马肚,顺手拍了拍陌离身下的马匹。 两头红马一阵嘶鸣,直冲向拦截的侍卫而去。 柳絮见此,一把将身穿绛紫色长袍的男子拉到身后,避到一旁。 帝辞料定了常川不敢在禁足期间动手,再加上现下陛下宠自己的紧,真伤了自己,常川没办法解释。 果然,在长剑靠近马匹的一瞬间,常川波澜不惊的脸上,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涟漪,喝道:“都让开!别伤了他!” 若是曾经听到这句“别伤了他”帝辞定会相信,也会因此黏上常川好一阵,直到他烦了,一把推开帝辞软嘟嘟的小脸,温声道:“离我远点。” 可今时不同往日,再听到这句话,帝辞连头都没回,完美的侧脸映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箔,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越发冷峻,没有丝毫留恋的策马飞驰。 直到那策马飞驰的墨袍男子消失在视线内,常川双眸深邃,看不清情绪,他说:“走,回侯府。” 柳絮问:“不去看看?” 常川沉声道:“来不及了。” 话落,一行人便离开了。 —— 李家,正堂。 众人一句接一句,戳着李逸阳的心,李逸阳的脸越来越黑,有些证据他不得不信。 他从一旁护院腰间拔出长剑,径直朝吓破胆的方子正走去,眼底的皱纹越发深了,冷声开口:“是你害了茹儿?” 方子正吓的连滚带爬往正堂后爬,身上的肉都灵活了不少,吓的声音打颤,只一个劲的摇头摆手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是花祈安!是花祈安!不是我!我怎么会害茹儿呢?我爱她,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爱她,我……”在一个个证据面前,他的话通通都是没用的,后来方子正哭了,“如果不是她骗了我,我…”他脚下蹬踹着,直到背抵住墙壁再也后退不得,瞥看了一眼面目全非李茹,哭的更加剧烈:“我又怎么会伤害她……” 下一秒,一把长剑刺穿了方子正的心脏,又迅速将剑拔了出来,迸发出刺目的血红,只能听到方子正气息微弱间吐出来的话语:“我怎么会害她呢?” 方子正死的时候一只眼睛翻着眼白,看着李茹的方向,没了气息。 楚九月没有丝毫波澜,方子正爱不爱李茹,“他”不知道,只知道这样的爱,让人心头发麻,在外给你戴绿帽子,还不允许自家娘子给你也多戴几顶? 在楚九月这没有这个道理,如果是“他”,不仅会把绿帽子戴回去,还要当着渣男的面上演一次浓情蜜意,最后再杀了。 李逸阳疯了似的,拖着血红的长剑,走向李茹,苦笑看着床上的女儿,问道:“我疼爱了你那么多年,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双手奉上,为什么?就为了你那恶心的娘?” 第104章 李长书是司徒离?她的二哥! 李茹自然不能说话,但她这次没有否认,甚至听到恶心她的手动的越发剧烈,腥红的双眸似是要将面前的人剥骨抽筋。 可她腰断了,腿断了,就连手筋脚筋也被挑了,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张着嘴都发不出声音,泪水再一次决堤。 楚九月看到她仰起头来,喉咙往外溢着血,张大着嘴想说话,下一秒,她的心脏被一柄长剑刺穿,头重重落在床头,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上空,“他”伸出葱白的手,将女子的眼睛合上。 顺着长剑往上看,是李逸阳。 他哭的稀里哗啦,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司徒婉浑身血污,拖着长剑,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被浪潮般的内力,压制下去,半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嘴里一阵腥甜,血染红唇角,垂下蓄满水雾的眼睑,凝成一滴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泯唇低吼骂道:“李逸阳!你个畜牲!” 那声嘶力竭的低吼,似是将那所有的怨和恨揉碎了,爆发出来,揪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李逸阳顿时抬眸望去,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连带着李长书掌心下的力度也松了,司徒婉抬眸,冷冽的眸光如狼般盯着李逸阳。 下一刻,楚九月才知道李逸阳的身手有多高深莫测。 手中带血的长剑,被手腕一带,一股浑厚的内力,如凛冽的罡风般斩断了楚九月右侧飘起的青丝,直冲司徒婉而去。 “阿婉!”楚九月猛的挪动身子侧身看去,瞳孔一瞬间睁到最大,看着那把锋利的剑割裂她脸上被血染红的面具。 楚九月提到心口的心这才放下。 幸好活着。 “司徒婉!”看到那皱皱巴巴的半张脸,李逸阳瞳孔一震,惊讶的连带着往前迈了两步,才停下再次质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李长书瞳孔微缩,手上的内力彻底松了。 趴在地上的那日苏,用身侧的剑撑着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渍,踉踉跄跄往人群的最前面走去。 而司徒婉拧眉冷笑,凛冽的剑气带动全身,直指李逸阳的面门,如箭弩般势不可挡。 楚九月似是看到那手握红缨枪,风风火火的冷艳少女,英气逼人,迎风而来。 “李逸阳!你就该下地狱!”司徒婉低吼。 长剑破晓,带动罡风,司徒婉高高束起的青丝,随风而起,绛红的衣裙猎猎作响,一双凤眸似看到猎物般泛着暗芒,直抵李逸阳眉心。 堪堪只到李逸阳的眉心,便被一股刚强的内力,屏障起,司徒婉尽管咬牙拼尽全力,也无法再靠近分毫,反而绯红的袖子,被震碎,如星星点点的火苗散落一地。 “阿婉!”楚九月惊呼一声,忙将怀中的女子轻手放在一旁,让她倚靠在红柱子上,冲向被击退两米的司徒婉。 两米的剑痕烙在地面,身穿绛红色长衫的女子,用剑撑着身子,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着血。 同一排护院对峙的众人,一齐拥了过来。 “阿婉。”楚九月最先扶住她,手放在她的脉上,眉心拧的越来越紧,“别再动用内力了。” 话落,挡在司徒婉身前,美眸里尽是寒意盯着眼前猖狂的男子:“李逸阳,如今你也知道了是他们二人联手害的你,现在该让我们离开了。” “离开?”李逸阳嗤笑一声:“花神医?哦,不,应该是花小公子……”他语气骤然一沉:“花祈安!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 楚九月瞳孔一震,“你什么意思?” “今日这戏老夫唱的不错,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不是个傻子,能听到也能看到,他们二人要杀我,我当然知道。” 李逸阳来回踱步在血泊中,阴森可怖的双眸死死盯向花祈安,“今天的局,可是专门为你们设的,你身后的那群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李家的把柄,出去说三道四,有损李家声誉,不过今日也还是要多谢你,替我集齐了对李家利益有害的人,瓮中捉鳖,听说过吗?” “本来老夫是真的很感激,给你最高的上宾待遇,可你竟然同摄政王有一腿。” “凉州城防图也是你偷偷拿走的,没想到老夫就躺了半个月,家里就招了贼。”说着他睨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李长书,又回头道:“就算是摄政王知道了又怎么样?永安侯也一定会将他拦下,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帝辞被常川拦下了?!! 那他有没有事?! 楚九月的心猛地被锤了一下,怎么也放心不下。 一定要出去! 一定要! 还差一刻钟,就到午时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帝辞,你一定要没事…… “能否让在下死个明白?”楚九月指着一旁一直低头不语的男子,问道,“当年那场大火是不是李长书放的?” “那老夫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就让你死个明白。”李逸阳朝那男子招了招手。 李长书便躬着身子走了过去,李逸阳钳着他的肩膀道:“知道他是谁吗?司徒婉,你还记得他吗?”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落到司徒婉身上。 楚九月知道她想不起来,偏过头去安抚道:“阿婉,别强迫自己,想不起来没关系的。” 旋即看向李长书,“她不记……” “阿姐。”司徒婉垂着头,轻声开口,打断了“他”,“我想起来了。” “刚才他一收手,我的记忆瞬间就清晰了。” 司徒婉抬头看着头埋的更深的男子,唤道:“司徒离。” !!! 司徒??!! 他是司徒家的人? 楚九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司徒离。 太久没人唤他的名字,司徒离明显身子一抖,沧桑的脸上,眼尾泛着红,嘴一张一合间,终是低吟一声:“小妹。” 司徒家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司徒青死在战场上,老二也就是司徒离,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性子软弱,任人拿捏,处处都需要自家妹妹来保护,也因此成了天下人的饭后笑柄。 司徒婉为了不让旁人说自家哥哥,从小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性子也像,永安城家家户户的窗户几乎都被她砸了个遍。 后来为了让司徒家,能维持在七大家族之中,司徒婉一路过关斩将,十五岁就成了东莞第一个女状元。 也是唯一一个,二十五岁就升到正三品的女官。 也是她十五岁夺了女状元,锣鼓喧天的往家走时,府中有人传话:“二少爷不见了。” 她连状元服都没换,骑着高头大马,攥紧缰绳,飞奔了三天三夜没合眼,都没寻到二哥司徒离的身影。 后来的楚九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司徒婉一直在找。 怎么会是李长书呢?! 他性格阴险,手段老练,还有如此凶悍的内力,怎么会是性格软弱的草包司徒离呢? “为什么?”司徒婉双目腥红质问道。 她怎么都不明白,儿时同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你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凉州?” “凉州?”司徒婉重复呢喃。 凉州! 司徒婉瞳孔一震,一段儿时模糊的记忆,开始变的越发清晰起来。 当年太小了,小到她都忘了,司徒离,她的二哥就是从凉州捡回来的。 楚九月见她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身体也在止不住的发颤,退步搀扶着她,蹙眉问道:“阿婉,你还好吗?” “阿姐,你还记得,很久之前我同你说过的跪在血泊中的小孩子吗?” “我……。”楚九月一怔:“难道?” “阿姐的记忆力着实差了些,没错那个孩子就是他。”司徒婉轻攥上“他”的胳膊,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拼凑的越来越清晰,“五岁那年,我们一家去探望远在凉州的大哥,凉州的雪真的很亮很好看,大哥见我喜欢,就带我去城楼上看,站的高看的就远了,打小我的眼睛就看的格外远。” “二十米外的雪地被殷红的血淹没,他当时也就比我大一岁,小小一个跪在地上,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血污的麻衫抵御刺骨的风寒,眼看着就要冻成冰雕了,我就拉着大哥的袖子跑。” “大哥见他身旁的人全死了,猜测应该是他的家人,问了几句,他冻的口齿不清,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大哥就抱着他回去,爹娘心善,见他可怜,身边的亲人全死了,便领他回了司徒家,成了我的二哥司徒离。” 司徒婉抬头看他:“我中榜首那一年,你究竟去了哪?” “我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找你……可怎么找也没找到……” 绯红衣裙的女子,忍得眼眶通红,无穷无尽的委屈溢在眼角,还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是她从小最玩的最好的二哥,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囚禁,被折磨,而无动于衷,究竟是为什么? 李长书眼下的沟壑深陷,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指尖死死扣着手心,头埋的越来越低,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倒是李逸阳冷笑道:“司徒婉,你在外风光无限,可他呢?被那群无知的人戳着脊梁骨从小骂到大,这样的滋味好受吗?” 司徒婉抬头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男子,沉声道:“我只是为了保护他,让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错了……”李长书声音有力,手攥的越发的紧,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看她:“从进司徒家以来,我就一直再演戏,装作软弱无能,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拍马屁,污言秽语,百般欺凌,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唯一想要的是毁了司徒家!” “为什么?!”司徒婉声嘶力竭问道。 众人听得皆是心底一震。 司徒家族,曾离七大家族仅有一步之遥,一时风光无限。 只是后来,也就是司徒婉嫁给李逸阳一年被囚禁之后,司徒家便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同当年的莫家如出一辙。 众人一旦提及无一不是一阵唏嘘。 只见李长书脚步沉重,往前迈了两步,下了台阶,同司徒婉平视,“我不是东莞人,我的故土是西厢。” 西厢?!! 楚九月脑子轰的一下,就明白了。 大姜国时期,西厢国的君主来访,一眼便相中了凉州,便向先帝讨要。 凉州不仅是东莞的军事要地,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从四国鼎立将凉州划给东莞起,其他各国君主都有意无意的出兵试探,想要占为己有。 除了地理位置优越,景色通体银白,令人神往,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有传言说,得凉州者得天下。 这话一出,哪国君主坐的住? 听到西厢国索要,甚至常常兵临城下不断威胁先帝,是个帝王都经不住三番五次的挑衅,直接下旨,让帝临风打回去。 当年司徒婉的大哥司徒青便是营中最年轻的少校,武功卓绝,屡立奇功。 传的最盛大的,便是那西厢国派去守城池的五千将士,掉进司徒青一早设下的埋伏,把五千将士一窝端了,用血流成河成功让西厢国夹紧尾巴做人。 他是西厢国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又怎么到了李家? 还有最重要的,那天同他说话的上司又是谁? 也是西厢国的人吗? 难道他们又要卷土重来? 楚九月一连串的问题,最终都落在会不会打起来? “我装傻装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演的很像?”司徒离扯着冷笑,“就连你嫁给老爷的意图也是我偷偷告诉老爷的,看着你每天受尽折磨…”他拍着胸口:“我这心里痛快极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场天降祸事,日日喊着杀害自己父母的司徒青,每唤一句大哥,就有源源不断的恨意涌上心头。” “终于他死了,我亲手剜出他的心脏,剃掉他的骨头,他就那样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说不出一句话,真是痛快!”司徒离笑的越来越癫狂,可眼尾倾巢而出的泪水,划过脸颊,怎么也停不下。 楚九月再去想,他哪里是年过半百的人,顶多三十多岁的样子,容颜却苍老的不像话,鬓角都变白了。 司徒婉是身心具伤才变成如今这副沧桑的样子,可他呢? 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调,只嘴上说着痛快。 一个人入戏那么久,又怎么会说斩断就能斩断的? 听到自家大哥被剜心剔骨,司徒婉气的浑身都在抖,怒吼道:“是大哥救了你啊!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刻是想收手的吗!!!” 司徒离反问道:“那你放弃替莫笙复仇了吗?” 司徒婉唇瓣微颤,沉默了。 第105章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 是啊,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又怎么会善始善终?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李家?当年烧毁船只的究竟是不是你?” 楚九月见身边女子一直在抖,便将她扶着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司徒婉安心。 “老爷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我通过李家考核进入李家,若不是老爷器重我,我也不会接触到上乘武功,便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任何人都不会看不起我,他们都怕我,哪里还敢欺负我?” 司徒离挑了挑眉,幽幽开口道:“至于当年的火,是我放的又怎么样?我倒想问问花神医,你同那摄政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如此在乎当年凉州的事?” “在下……”楚九月想了想道:“朋友。” 干净洪亮的少年音自庭院中回荡,直击刚走到人群身后的墨袍男子心里。 帝辞本急促的脚步,听到花祈安的话,顿了顿,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的盯着人群中那一抹白,就连阳光都眷恋着那小公子的眉眼,纤细浓密的睫毛轻颤,一双鹿眸不卑不亢,倒是有股傲气,只听他拧眉质问着:“你也算是在东莞长大,司徒家再怎么说也是救了你,对你无微不至十几年,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人非草木,又怎么会心若磐石? 楚九月不信。 但下一秒司徒离的话,将他的心思全部斩断,他说:“无愧。” 是吗? 无愧? “那为什么一提到司徒家就落泪?又为什么在知道她是司徒婉时,收了手?” 他淡淡一笑,用袖子擦干泪痕:“沙子迷了眼。” 他似乎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没有回答。 帝辞在人群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见花祈安没事他也不着急,也不让陌离发出太大动静,听着一行人的对话。 又或者说,他是想看看花祈安究竟有什么本事? “那莫笙呢?莫笙究竟是怎么死的?”楚九月问道。 听到这话,司徒婉的神经猛的抽搐,没有质疑楚九月的身份,反而是迫切的望着李逸阳二人,寻求着答案。 “莫笙啊?”李逸阳故意拉长语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朝着司徒婉一行人走去,踩过的地方,落下一地血脚印。 他越走越近,楚九月同那日苏很有默契,几乎同时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司徒婉面前。 见此,李逸阳冷笑一声,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他的手往半空中一伸,油腻的不成样子,“她的身材是真的好,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眉眼总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善意,仿佛所有的坏事发生在她身上,都能化为她嘴角的一抹微笑,我最爱将她压在床上欺负,她越是反抗我就越兴奋!” 他每说几句就偏头瞧一眼司徒婉,她越是生气,李逸阳就说的越兴奋。 司徒婉听的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用力撑着剑想把自己撑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咬牙切齿嘶吼道: “你!!李!逸!阳!” “混蛋!” “我……”司徒婉声音似是在齿间挤出来,眼泪簌簌往下坠落,“要杀了你!!!” “来啊。”李逸阳不屑道:“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凭你身边弱不禁风的小公子?又或者无量山的强盗?他们自身都难保,老夫动动手指就能让无量山在顷刻间坍塌,别忘了李家可不止你眼前这群普通护院。” “这件事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然当年还真困不住你。” 他越说越狂傲。 但他确实有狂的资本。 这也是楚九月一直不敢提前动手的原因。 李家这么多年嚣张跋扈,在永安是稳扎稳打的地头蛇,原因都在于他私下创造了一支弓弩军,行事隐秘。 这也是帝辞一直知道他们通敌叛国,也不能保证一鼓作气将李一锅端了,所以才会表面同李家交好,伺机行动。 “你明明将莫笙的画像保存的完好无损,为什么娶了她又要伤害她?”楚九月问。 那保存的完好无损的画像,一笔一划的勾勒,只有足够喜欢,足够爱的人,才会画的如此栩栩如生,一笔一画都认真的出奇。 “我是爱她!”他猛地睁大眸子,双目布满红血丝,怒目圆睁的盯着司徒婉,“可她呢?满脑子都是司徒婉!后来我才知道,她心甘情愿嫁给我,只是为了让我不动司徒家!” “真是个笑话!从见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她,全心全意对她好,捧着自己那颗心脏送给她,我都愿意,后来她同我说,愿意嫁给我,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莫笙是属于我的了,可她却说,不想要盛大的婚礼,就安安静静的就好,她是莫笙,我又怎么不会同意?” 说着李逸阳又往前迈着步子,血红满地,他冷笑着:“哈哈……后来我才知道她所做的一起的都是为了不让我动司徒家,很好!!我偏让她只属于我一个人!也只能属于我!” 李逸阳的话,在庭院中回荡,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荡的人心疼这两个姑娘。 身穿绯红衣裙的女子,泣不成声,听到莫笙是为了自己,她的整颗心都疼的裂开了。 很难想象纤尘不染的莫笙,是怎么度过的那几年? 是不是一直想着远在凉州的司徒婉?才让自己没有选择自杀? “是你杀了她?”楚九月低吼道。 李逸阳瞳孔微缩,脚步一顿,语气悲切:“是她自己。” 紧接着,他疯了似的奔向李闻溪,一把将她拽起来,薅住她后脖颈的头发,让她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脸。 “李逸阳!你放开她!”楚九月往前快走了几步,吼道。 眼前破碎不堪的女子,整个身子全靠李逸阳手上的力道将她拽起,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连开口说话,也细微的让人听不到声音。 一双眼睛绝望而又悲痛,望着朝她走来的小公子。 相反的,听到那小公子越发急躁的怒吼,李逸阳手上的力道就越用力,活像要将李闻溪的头皮生生扯下来。 扼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那小公子。 “怎么,心疼了?”李逸阳往前探了探头,调侃道。 楚九月指尖攥进手心,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他”怕自己越是说话,就越让李逸阳这个疯子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沾满血的长剑就立于他的身侧,更怕他突然抄起一旁的剑,将手中的人捅了。 楚九月咬牙听着,忍着,时不时瞥一眼太阳。 午时快到了。 再忍一下。 “呵呵呵……”李逸阳冷笑着,“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才让莫笙一心寻死,花神医也替这孩子把过脉,应该知道她的症状,生来体弱多病,就因为她那心狠的娘,从怀上她,就偷偷喝落子汤,我偷偷看到了,我锁着她,没日没夜的陪着她,终于熬到孩子出生,莫笙却……因为难产死了……她死了……” 楚九月从未想过是这个结果。 “阿姐……”司徒婉泣不成声,嗓音沙哑。 众人一片哗然。 再看那绯红长裙的女子,目光一片怜惜。 就连那日苏,都垂下头,已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群后的黄衫少年,最是真性情,想杀人的情绪都摆在脸上,要不是身边那墨袍男子摇了摇头,怕是早就一鼓作气冲了出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李逸阳给活剐了。 就连人群中最小的顾长生都知道站到司徒婉身后,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李逸阳!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楚九月目呲欲裂。 “大言不惭。”李逸阳不屑道:“今日要下地狱的,恐怕是你们!” 说着李逸阳将手中的女子往地上一甩,宽袖一挥,手腕带动浑厚内力,剑在一瞬间被拔起,剑悬在半空,慢慢下移,直指司徒婉眉心。 李长书瞳孔一震,唤了一声:“老爷…” 李逸阳的手已然挥出,身穿白裘的小公子反应迅速,立刻挡在司徒婉身前。 与此同时李长书内力同时施展,凶悍的内力,朝身旁的那日苏拍去,一下便将极速往前飞奔的少年,挡退回去。 “花祈安!!” “!!!” 剑离眉心越来越近。 楚九月觉得自己死定了。 或许死了就能回之前的世界,或许也不会,可“他”更不想看到眼前的人死,更不会让人在自己面前杀了她。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到午时了。 “他”绝望的阖上眸子,不想看到自己血花四溅的样子。 人群中一声又一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又担心又无能为力。 良久,没有熟悉的痛感,周围似乎在一瞬间变安静了。 楚九月先是微睁开一只眼,入目是刺眼的长剑反着光,在离自己不到一厘的距离停下,她吓了一跳,猛地睁开双眸,身子往后一跳。 脚下软绵绵,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下来。” 简短的两个字,让楚九月整个人浑身一僵,几乎是从身后的男人脚上跳了下去。 长剑也啪嗒一声落了地。 楚九月再熟悉不过这声音,还是转过身去确认。 墨袍男子比她高出一头,她仰着脸看他,不知怎的,见到那本清冷高贵的人时,“他”委屈的想哭,尽管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气息,楚九月还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死死抱住他。 帝辞错愕。 身旁的黄衫少年早就已经看呆了。 自家主人都没被被女人抱过,如今竟然被一个男人给抱了?!!! 众人满脑袋问号。 这……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了?! 帝辞想抽出身子,维持自己的形象,可那小公子抱的太紧,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他们说,永安侯拦住你了,我……我以为你出事了,还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帝辞的动作一顿,可当下这动作属实不雅,太尴尬了,他一脸生无可恋,见那小公子伸手拿起自己的袖子擦拭眼泪,更嫌弃了,他声音一沉:“你给本王下来。” 就连说话都夹杂着冰雪的气息,楚九月这才垂着小脸退到一边,哭的一抽一抽的,楚楚可怜的,惹人注目。 刚才还能言善辩,英勇十足的小公子,一瞬间变成的娇滴滴…… 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可总有那么一个少年例外,脸臭的不能再臭了,连带着一时失神的李长书都没招架住少年的怒火,内力顷刻间被湮灭。 那日苏一把拽过委屈巴巴的小公子,本想说他两句,张了张嘴见着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泄了气,到嘴边的狠话都化为温柔的一句,“不哭了昂,把眼泪擦擦。” 楚九月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抹了一把眼泪。 “摄政王,没想到永安侯没能拦下你。”李逸阳率先打破氛围开口。 帝辞伸手理了理衣袍,幽幽开口道道:“赶来凑凑热闹。” 话音刚落,司徒离擦了擦嘴角的血,捂着剧痛的胸口,朝李逸阳的身侧走去。 “你上面的那个人是谁?”帝辞冷眸看向司徒离。 楚九月在信中提到过,司徒离在书房见过一一个人。 那也就是说,当初传出城防图的人不只是李家,李家只是其中最小的一环。 听到他问,楚九月忙收了手帕,往前靠了靠。 站在墨袍男子的身侧。 司徒离上面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冲着东莞来的。 那么“他”作为女帝,就岌岌可危了,更重要的关系到千千万万的百姓,“他”想保护的人都会有危险。 绝对不行! “他”即使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有想保护的人。 李逸阳笑道:“他上面的人不是老夫吗?摄政王真会来玩笑。” “你何不亲口问问他。”帝辞沉声道,一双桃花眸锋利无比,将那人看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被李逸阳盯得,司徒离的头埋的越来越低,只听李逸阳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连你也背叛我?” 司徒离沉默了。 楚九月往前迈了一步道:“他不止是背叛你,他上面的人还吩咐了,要他杀了你。” 司徒离依然没有反驳。 一切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李逸阳疯了,他疯了似的揪住司徒离的衣领,腥红的双眸,满是质问,还有不可置信,“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我?!” “老……老爷。”司徒离声音沙哑,眼角挂着泪。 只是下一刻,李逸阳颤抖的手将人一推搡,从胸口拿出一枚骨哨。 黄衫少年,眼神凌厉,脚步一点,纵身一跃,还是没能阻止李逸阳吹响骨哨,轻而易举的躲开陌离的攻击。 紧接着,李逸阳将骨哨抛到空中,双手结印,在庭院形成巨大的屏障,将所有罩在其中,狰狞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第106章 骨哨一出,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尖锐刺耳的骨哨声响起,弥漫在整个庭院,原躲在拱门墙根处的众人,捂着耳朵,一个个脸上害怕极了,哆嗦着往墙根贴。 春华探出头来,喊了一句:“花神医!快跑!再不跑来不及了!” 话落,便被身后的秋实,按着头一把拽了回去,连带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李家上下的人,都知道,骨哨一出,十里之内,寸草不生,浮尸千里,血流成河。 老爷培养的弓弩军,他们还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 传的尤为神奇的,便是江湖上十大高手加起来,都没有逃脱弓弩军的束缚,无一不是身受重伤。 骨哨声越来越刺耳,被困在汹涌内力中的人们,警惕的看着传来窸窸窣窣声响的房檐上。 那墨袍男子同旁人比起来倒是淡定如初,一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他往后撤了一步,挡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公子身前,宽袖将小公子挡的严严实实。 楚九月想看一眼正堂内的李闻溪是否安好,眼前却一片漆黑,“他”伸出手,用最温柔的力道将帝辞的手臂往下按了按,那人偏过头瞧了自己一眼,楚九月嘿嘿一笑。 那男子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将手臂往下放了放,刚好能让楚九月探出头来。 见瘫在血泊中的女子,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越来越难看,楚九月蹙了蹙眉,脚下没忍住逆着墨袍男子手臂的力量,往前走。 “老实呆着。”帝辞沉声偏头看“他”。 楚九月有些着急,“再不救她,她就死了!” 那男子周身凛冽的寒意,收敛了些,看向正堂中奄奄一息的李闻溪,“你先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 咻!咻!咻! 接连不断的弓弩,从房檐上齐发。 身前被墨袍宽袖一挡,那直冲眉间的弓弩便卸了力。 紧接着,身后又被少年一拽,弓弩自腰间咻的划过三支。 楚九月惊出一身冷汗。 身边的人无一不拿着家伙,将白裘小公子围在其中。 “啊!!” 有人惨叫一声,楚九月只看到那人胸口中箭,倒了下去,“他”想去将人拉进来救治,却被那墨袍男子提着领子,一跃到半空中,脚下轻飘飘的,手上就想有个依靠,抓了半天只抓到了空气,“他”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声音打着颤,“就不能给我个支点吗?” 冰雪的寒意如凛冬降临,楚九月撇了撇嘴,不敢再出声,任由他在半空中将自己甩过来甩过去,直到晕的两眼发黑。 想吐…… “他”呕了两声,看不到上面人的表情,只感觉到一下子就回到了地面。 舒服多了。 一双鹿眸这才清晰起来,只见周围人都不动了,一副吃惊的表情望着身材修长的墨袍男子。 楚九月这次意识到,刚才帝辞跃到半空中的瞬间,成千上百支弓弩,都在他催动内力间粉碎,落在地面。 李逸阳不可置信的问:“你……你的武功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强?” 帝辞不屑回答这种问题,一双桃花眸瞧着那小公子,拧的的越来越紧,沉声道:“松手。” 楚九月抬眸正看见他一脸嫌弃的表情,这才尴尬一笑,松了松他的衣角。 这种非死即伤的场面,一定要死死待在男主身边,才能保平安。 想到这,知道他嫌弃,楚九月依然不要脸的站起身来,白裘连着他的墨袍,随风交叠纠缠在一起。 那日苏本还在上下打量着曾经一掷三百两的财主,便见那小公子像开了屏的孔雀般往前凑,气不打一处来,管他是摄政王,还是天王老子,花祈安只能说是他一个人的。 那日苏臭着一张脸,用力将那小公子一拉,紧贴着自己肩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老子也能保护你。” 楚九月挪着小步子准备回去,可那日苏的手臂力量太强大,根本动弹不得。 楚九月欲哭无泪,墨袍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还掸了掸衣摆。 这人是有洁癖吗? 李逸阳实在看不下去了,怎么没人理他,“摄政王,尽管你隐藏实力,身怀绝世武功,但老夫的弓弩军,你赢不了,也毫无胜算。” 帝辞背在身后的骨节分明的手,拳头攥的越来越紧。 楚九月见此,便知道今日想脱困,会很困难。 弓弩军最可怕的便是你到现在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却箭箭带着内力,直指命门。 一行人被李逸阳汹涌的内力压迫的越来越难受,连喘息都困难,原本武功高强的司徒婉,那日苏,帝辞三人面上不显,却也能感受到他们凭借自身的内力在对抗,自己呆在那日苏身边,少年似乎将压迫到“他”的内力,化解了不少,以至于“他”行动还算灵活。 从未拿过剑的楚九月,也抄起地上的长剑,抵挡着来势汹汹的弓弩。 “他”很笨拙,却在一次次挥向弓弩中,越来越娴熟。 李逸阳朝司徒离点了点头。 司徒离便手心朝下,凶悍的内力,猛然从头顶压了下来。 有的人坚持不住,直接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顾长生年龄小,手里仍然拿着木棍笨拙的抵挡,离楚九月最近,楚九月将他一把拽了过来,就在这时,屋檐上的弓弩,百箭齐发。 帝辞双眸如坠冰窟,唤道:“陌离,护住他们。” “是。”陌离应声,双手结印,周身充斥着雄厚的内力,细长白皙的手用力抬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凭一己之力与两股凶悍的内力拼尽全力抵抗。 越来越重的施压,压的陌离半跪在地上,一口腥甜溢满口腔,咬碎了牙坚持着。 司徒婉和那日苏也抬起手来,咬牙与之对抗。 他们本就受了重伤,虽然是绵薄之力,加在一起也尤为强悍。 护在内力层下的众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有好转便抄起一旁的家伙,帮着那墨袍男子,抵挡成百上千的弓弩。 只见那墨袍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在胸口处结印,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力道,风吹起衣袍,猎猎作响,结成的印用力往外一推,顷刻间,周围成百上千的弓弩,应声粉身成沫,随风飘散,连带着笼罩众人的牢笼也被震碎。 楚九月见他身子挺的笔直,嘴角却在往外渗血,往他身边凑了凑,皱眉问道:“你还好吗?没事?” 他只是摇摇头,将嘴角的血用大拇指抹去,好看到模糊,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沦陷。 “摄政王,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说着又拿起怀中骨哨。 刚放到嘴边,准备吹响,让花祈安打断了。 “他”突然勾唇嗤笑出声,“哈哈…李逸阳,你以为在下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吗?”绝对不能让他再吹响骨哨。 众人诧异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楚九月身上。 谁也不曾想到眼前弱不禁风小公子,一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说着,楚九月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瞧瞧你的手心。” 李逸阳的确被“他”淡定自若的样子唬到了,低头朝手看去,就见自己手心有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黑线,顺着血管在往胳膊上蔓延。 他慌了,迅速用剑划破掌心,让毒素排出来。 流出来的血怎么是红的? 难道不是毒? 怎么会这样? “说!这是什么?!怎么解?!”李逸阳咆哮道。 “哼~”楚九月勾唇,往前探了探半边是血的小脸:“在下也不知道。” 那日苏忍不住好奇,凑近他耳边,耳语道:“真的不知道?” 楚九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没试过,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根治。 早在为李逸阳诊治的当天,楚九月便没想让他活着。 常年替自己拔毒的发簪,各种各样的剧毒都浸染过,只要将它用银针泡在水里,就会染上剧毒,确实不知道能不能解,“他”没试过。 这七七八八的毒,单个拎出来都足以以让人生不如死,更何况是加在一起。 只不过楚九月当时交给他的两瓶药,都是为了延缓毒性,为的就是等到里应外合的当日,让他将之前的往事都交代清楚。 可一切都比计划好的早了一步,他身上的毒遇到楚九月身上固有的香味,就会蠢蠢欲动,一刻钟便会筋脉寸断而起死。 刚还觉得他内力深厚能够压制毒素蔓延至心脏,多亏他沉不住气,硬是要动用自身浑厚的内力,以至于毒素蔓延的越来越快,直到现在,不到午时,沿着血管往上走的黑线,就已经到了胳膊肘处, 司徒离眉头拧成一团,低吼道:“把解药交出来!” 第107章 一抹红色陨落在眼眶 楚九月心里嘚瑟,往前迈了一步,挑了挑眉,“就是不交,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徒离捏紧拳头,简直想把眼前小公子的头拧下来,手掌蕴藏着巨大内力,在胸口结印,咬牙切齿道:“那就打到你交出来!” 汹涌澎湃的内力,在司徒离周身迸发,引的庭院内的鹅卵石,落在地上的弓弩,一齐汇聚在他眼前,形成一堵庞然大物的墙。 透过缝隙能清晰看到司徒离狰狞的嘴角。 楚九月见此,一股劲缩到墨袍男子身后,狂风大作,吹的“他”身上染血的白裘险些飞出去,躲在身后越想越不安全,一股脑掀开帝辞的长衫,钻了进去,嘴上笑嘻嘻的说着:“玉树临风,高大威猛的王爷,在下实在应付不了,剩下的都交给你了,我避避风头。” 帝辞眉头一蹙,脸色一沉,还没开口抗拒,便伸手去抵挡朝一群人猛击过来的凶悍内力。 骤然间,随着地面震颤,尘土飞扬,再没了动静。 在楚九月捂着耳朵垂眸看地面的角度,那黑色长靴的主人,分毫未动。 下一秒,楚九月觉得身后有人拽“他,“哎呀……别拽了,这安全。” 瘦弱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扯,楚九月没稳住,跌坐在地上,那人似是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坐地上了肩膀上的力道依然没松,反而拽的更用力了。 楚九月没好气的拧眉回头看他:“干嘛?” 少年的脸比楚九月臭多了,一双如鹰般的眸子,眼尾泛着红晕,欠欠的拽着楚九月往身后塞,撩起水绿色长衫道:“钻进去,老子也能保护你。” 楚九月:“……” 能怎么办,人都要哭了,那就勉为其难哄一下?钻进去? 不过,看起来,危险已经解除了。 帝辞的武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 就眼前这两个作妖的老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毛毛雨,洒洒水啦~ “快点。”那日苏催促。 “喏,你看。”楚九月指了指眼睛都看直了的两老头,摊了摊手,表示根本没必要了。 司徒婉看了个仔细,就刚才对司徒离简简单单的试探,自己就像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虽然她内力紊乱,阿姐又同自己说过允许再运用内力,可看到阿姐有危险,又让她怎么袖手旁观。 她刚运转全身内力准备抵挡司徒离刚才的全力一击。 可司徒婉怎么也没想到,就在那上百支弓弩带着暗芒向众人扑面而来时,她清晰的听到身后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与此同时那日苏已然结印在胸口,只是下一秒,二人还未出手,墨袍男子只是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又垂下,力道都是带着几分随意的,登时那些弓弩便坠在地上,尽管司徒离在怎么努力去结印,也没能将地上的弓弩再提起一分。 “摄政王,今日是让老夫越来越感兴趣了,身怀绝世武功,却能在永安侯眼下隐藏了十多年,真是好生厉害。”李逸阳拍手称赞道,旋即话锋一转,眼神恶毒,“没想到,你身上的毒早就已经解了,王爷可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让人好生敬佩。” 能如此轻松应对自己致命一击的人,又怎么如司徒离先前说的,中毒已深,不堪一击。 李逸阳知道帝辞在娘亲忌日当天一定会去买一份桃花酥,这件事还是司徒离告诉他的。 可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中毒的样子。 原来司徒离那么早就背叛自己了吗?还是被花祈安给解了? 司徒离究竟是谁?又在为谁办事? 李逸阳瞧了一眼自年少就跟在他身边的司徒离,一时理不清思绪。 只听帝辞沉声唤道:“陌离。” 身边同样无比淡定的黄衫少年,像一阵风嗖的一下便从眼前不见了,再看清楚,那少年已然出现在李逸阳面前,嘴上一直挂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笑意,双指隔着李逸阳长衫一点,骨哨碎裂。 骨哨一碎,伏在房檐的弓弩军便没了动作。 李逸阳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没来得及运转内力抵抗,就碎了。 即使知道动用内力毒素会蔓延,也不能让骨哨碎裂,那是莫笙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是一截指骨,莫笙死后,他亲手砍下来的,用作号令弓弩军,也是他唯一的念想。 就这么碎了?!! 不可能?!! 黄衫少年已然回到帝辞身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李逸阳见此脸色就越难看,低头看着手中碎裂的骨哨,越来越狰狞,像是丧尸在蜕变。 楚九月吞了吞口水,只觉得他周身隐藏着无尽的戾气,恶魔复苏一般,令人心头一紧。 李逸阳自身的武功,楚九月是知道的。 也就是知道,才会脊背发凉。 可以说在原作里,他隐藏的实力不容小觑,在十大高手之上。 这也是楚九月给他下毒的一部分原因。 太强了。 怕打不过。 可看他周身雄厚的内力涌动,楚九月倒觉得一个不怕死的人比恶魔还要可怕。 司徒离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老爷…交给奴便好,您的身子不能再动用内力。” 李逸阳装作没听见,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一个背叛他的人,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笑话。 司徒婉瞳孔微缩,用剑撑着身子站起来。 那日苏紧紧攥着小公子的手,往身后塞,另一只手,随手捡起地上的长剑,运转内力,将剑悬在半空中,利剑直指李逸阳的眉心。 顾长生等人,有些人脸上这才露出惧色,有些人吓的腿软瘫在地上,要说谁最淡定,也就只有年纪最小的顾长生,说来也怪,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墨色长袍男子的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小的身子却往前走,挡在身着白裘的小公子侧面。 虽然年纪小,但因为楚九月被那日苏压了压头,整个人矮了一头少年依然,却同顾长生一般高,小小的身影将“他”挡的严严实实,脆生生说道:“花神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话让楚九月听得一激灵,年龄不大,语气倒是霸气的不得了。 楚九月不禁感叹,长大了绝对是撩妹的一把好手。 可眼下不是放松的时候,楚九月将水绿色长衫稍稍往旁边扒拉开,露出一双鹿眸,目光落在墨袍男子身上。 要说现在能带大家脱困的人,只有帝辞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楚九月想像陌离一样同他站在一起。 就站在他的身侧,一同去抵抗也好过他一个人挡在所有人的前面。 想到这,楚九月攥着水绿色长衫的手紧了紧,试探着迈出步子,下一秒就被那夹杂着冰雪的声调劝退,只听帝辞冷声道:“别添麻烦。” 简短的几个字,落在楚九月的心上,整颗心就像是被冰雪浸透,一阵刺痛,“他”痛的捂着心口,心想:谁乐意帮他了?心痛个什么鬼?难道是被吓的? 可藏在少年身后,不愿再探出头来的小公子,苍白的脸埋的越来越低,眼尾的红晕越发清晰,一双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无力感。 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个会添麻烦的人。 可李逸阳的笑声越来越猖狂,惊起一片落在屋檐上的乌鸦,乌鸦惊恐的乱叫声给整个庭院蒙上了一层森然的氛围。 下一秒,飞在空中的乌鸦被一股微不足道的内力,折断了双翼,坠地,脑浆混着血摔出体外。 蹲在拱门墙边的奴才们,本来死撑着想看看自己老爷能有多厉害,显然他们撑不住了,一颗心吓的快要跳出来了,他们的老爷走火入魔了,人一下子全跑了。 “今日你们都要为莫笙陪葬!!”说完李逸阳固发的金箍砰的一声裂开,散落下来半青半白的头发,迎风冷冽的吹在脑后,随着周身内力蓄的越来越多,头发一瞬间全白了。 深渊索命一般的声音,让楚九月浑身打了一冷颤,还是探出头来,攥长衫手的力度不减反增。 黄衫少年见此,一步迈至帝辞身前,却被他厉声呵斥道:“陌离!回来!” 那是楚九月鲜少听到的严厉,可面上是严厉,却让人听出溢出来的担心。 陌离置若罔闻,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学着那清贵男子给他的武林秘籍,在掌心结印,嘴上说着:“主人,相信我。” 话音刚落,一股强劲的内力轻松破开黄衫少年掌心结成出的黄色印记,李逸阳冷哼一声,手悬空张开,就将那黄衫少年拖拽过去。 在那股强劲的力量下,陌离也只是在负隅顽抗。 帝辞脸色一沉,背影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紧,骨头都响了。 随后,他微微阖上眸子,周身骤寒,连周围的人都跟着打着冷颤,腰间长剑即出,立于帝辞眼前,红穗自然下坠,在凛冽的罡风中像一团火,肆意舞动。 下一秒,他猛的睁开双眸,长剑铮的一声响彻云霄,桃花眸如寒潭般深不见底,寒气逼人,操纵着剑朝那无形中的手砍下去。 哧的一声巨响! 两道内力相撞的瞬间,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正堂的檀木门匾一分为二,众人被震出三米,蹲着身子才稳住脚跟,从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也就楚九月被那日苏和司徒婉护的好好的,连同楚九月反应迅速拽住的顾长生,也停在原地,只是头发被吹的有些乱糟糟的。 楚九月扯开飘在眼前的水绿色长衫,只见势均力敌的两股内力在不断给对方施压,困于二人中间的黄衫少年,挣扎着甩开那无形中掐着自己脖颈的手,俊逸的脸上涨的通红。 帝辞的身子往前弯了一瞬,另一只手往嘴角一抹,楚九月看到了血。 整个人的心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堵的喘不过气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身边三个人同时伸出手,都没能拦住那小公子。 “帝辞!拖住他!” 帝辞刚听到声音,便瞧见那小公子跟不要命似的,冲了出去,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就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人相信。 又或者说,不想让他出事。 “老爷!!!”司徒离惊呼一声。 下一刻,长剑破晓,剑直冲李逸阳眉心,帝辞手上迅速结印,挡住司徒离的去路。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同自己势均力敌的李逸阳,又要分散力量去抵挡住两个人,眉宇间紧了又紧,手微微发颤,结成的印记被击碎了。 那日苏同司徒婉瞳孔一震,迅速上前,二人先前本就受了伤,只能拼死全力一击,双剑齐齐抛出,挡在司徒离身前。 司徒离拼命抵抗,“老爷!!小心!!” 见那小公子越来越近,李逸阳双手用力往前一推,奋力朝帝辞一击。 被帝辞挡下了。 只是口中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溢了出来。 血顺着他的嘴角,染红了薄唇,下颌骨,喉结。 更像是给他绝丽的容颜添了几分破碎之美,令人心驰神往,心神荡漾。 可他的手都在颤抖,快要撑不住了。 下一秒,白裘小公子双眸凌厉,从腰间掏出三根细长银针,用尽全身力气李逸阳喉咙下了下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血喷涌而出。 溅红一片。 帝辞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失力的垂下手,背微微弯着,显然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的倾向一侧。 幸好,陌离反应迅速,在头将要落地的一瞬间,双手拖在了他的后脑勺,将晕过去的人儿扶坐起来。 司徒离怒了,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从齿缝间挤出字来:“花祈安!!我要你为老爷陪葬!!” 铛!! 随着一声巨响,庭院的墙坍塌了,司徒离落在半空中的印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汇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盘,迅速朝那日苏二人飞去。 身边的黄衫少年,迅速起身,将站在二人一旁,三人结印,一同抵挡,方才将那股力量湮没在空中。 只是与此同时,泪水决堤的司徒离嘶吼着:“老爷!”再次朝那白裘小公子出手,正堂中的长剑落在他的手上,朝那小公子刺去。 “花祈安!!” “阿姐!!” “……” 楚九月再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只见眼前出现一道绛红色身影。 剑刺穿了那女子的心脏,血溅在楚九月琥珀色的鹿眸上,流出一行血泪。 那女子还在冲着自己温柔的笑,嘴里不断往外溢着血,可楚九月还是清楚的听到她柔声唤着:“阿姐……” 轰! 楚九月的脑子炸了,双手伸出接住眼前迎风倒下的人儿,心随着裂开了一道口子,疼的“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下一刻,那小公子哭的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阿婉……你撑住,我肯定能救你……” “阿婉……这血怎么止不住……不会的……不会的……” 坐在地上的墨袍男子,听到熟悉的小公子的哭声,他拧眉,抬了抬千斤重的眼睫,只见那小公子跪在血泊中,身上的白裘被怀中的司徒婉彻底染成血色,心里某处一阵心悸。 帝辞是第一次见到花祈安泣不成声,乱了阵脚的样子,就连手中拿的银针都在抖,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哽咽在嗓子里,让人从悲痛欲绝的哭声中搜寻他说的字眼。 他再次阖上眸子。 他可是见过无数人生离死别的样子,都能无动于衷,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有些堵。 是因为花祈安太像楚…… 想到那人的名字,帝辞的手攥紧了腿上的长衫。 他这是怎么了? 第108章 她要是不原谅我不辞而别怎么办 “小……小妹……”司徒离瞳孔猛缩,他从未想过伤害他最小的妹妹。 伤害那个永远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女孩。 司徒家的人,也就只有司徒婉才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 当成司徒家的人,他也曾有一瞬间的恍惚犹豫,可他没得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主人也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才选择,在司徒婉离开永安城之时动手。 她再次出现在李府,是司徒离怎么也没想到的,他因为练武,要比同龄人看上去老十几岁。 司徒婉认不出他,他在李府处处帮她打点,可她要杀的人是老爷。 李逸阳是主人命令他杀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生命中的贵人,他又怎么会对唯一赏识自己能力的人动手呢? 把司徒婉关进地牢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 可司徒婉怎么也打消不了杀老爷的念头,不是没想过放她出去,是司徒婉不想走。 他只能在司徒婉受伤后,拿些伤药给她,吊着她的命,只要活着就好。 可他还是亲手杀了她吗? 司徒离声音发颤,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似烈火骄阳般的女孩真的倒下了,他伸出发抖的手来,似是想要确认。 可那小公子将人搂在怀里,司徒离一伸手,便被楚九月一针扎透了手掌心,能清晰看到连接指缝的骨头。 一针又一针,每一针都带着怒意,穿出一个个血洞,令人头皮发麻。 众人皆是呼吸一顿,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疯了似的小公子,而后再次听到小公子细细碎碎的啜泣声,又垂下头,陷入一片死寂。 司徒离只是拧眉,手打着颤,依旧固执的往前伸着手,想要去堵住女子胸口处,不断往外冒的血,就能让地上的人,好起来一样。 “滚开!”楚九月一把将他推开,豆大的泪珠伴着嘶吼再次决堤。 小公子原温润干净的声音,此刻又愤怒又悲切。 周围一片默然,悲切的气息蔓延开来。 压的人喘不过气。 “司徒离!你杀了她!”楚九月被泪水淹没的瞳孔,狰狞又狠戾。 那人的手,已血肉模糊,可楚九月没有丝毫的解气。 “他”再次拿起银针,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悲切难过都附在银针上,朝司徒离的心口扎过去。 “他”要杀了司徒离! 杀了他! “阿姐…”怀中的女人声音虚无,“不要…” 楚九月银针贴在那男人的心口,“他”真想挖出眼前人的心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颜色。 银针还是刺进司徒离的心口,血在往外冒,只是听到司徒婉又唤了一声阿姐,楚九月才心有不甘的将手收了回去。 “阿婉……”楚九月垂着红肿的眼看她。 司徒离跪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手还在往外流着血,身子往前弯着,随着啜泣身体在颤抖,他哽咽道:“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是莫笙,为何还要拼命护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又不让他……杀了我……我杀了司徒上上下下百口人……小妹……你是没听懂吗?为什么不杀了我……?” 眼前的男人跪在地上,束起的头发看上去更白了,哭的泣不成声,似在质问又似在愧疚。 楚九月心底一怔,猩红的双眸看着怀中的女子,声音极其温柔,却带着一丝疑惑:“你早就知道?” 女子皱皱巴巴的半张脸被血浸染,她依然笑的温柔,如一朵艳丽的玫瑰,“你和阿姐真像…她的眼睛也是这样好看……像琉璃一样夺目耀眼,却处处透着悲悯…对谁都是温柔的……” 她又吐了口血,说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楚九月能感觉到她想同自己说悄悄话,便用手托着她的后颈,往自己耳边凑,让她能少用些力气,耳畔一阵触不到的风拂过:“你也是小女娘,要……好好保护自己……谢谢你啊……” 谢谢你像莫笙阿姐一样,让自己任性。 第一次在幽暗的地牢见到花祈安时,花祈安穿着男装,却用最温柔的语气唤了她的名字,有一瞬间,她真觉得是莫笙阿姐回来了,亦或者是附在花祈安的身体里。 通过话语试探,她觉得花祈安是真心想救自己出去,便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她想随花祈安出去就会有机会杀了李逸阳。 可在她知道花祈安也想杀李逸阳时,便觉得遇到了同谋,她第一次遇到同谋。 花祈安对她很好,温柔低头浅笑的样子同阿姐很像很像,直到那夜花祈安偷偷来给她医治,她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抵抗,因为通过接触她确信花祈安不会害她,所以配合的装睡。 当听到花祈安的碎碎念,她才将莫笙阿姐还魂的唯一可能性给扼杀。 莫笙阿姐永远都回不来了。 明明知道的…… 她只是不愿去相信…… 楚九月浑身一抖,她的声音明明像羽毛一般轻,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听的到,可落在耳畔,却似如千斤重。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徒婉看向被晚霞染红的天,声音低的微不可寻:“我终于能去见莫笙阿姐了……若是她不原谅我不辞而别该怎么办啊……” 楚九月低头看着她,眼底的泪水打着圈的转,鼻间堵的喘不过气,哽咽道:“那你好好哄哄她……” “好…” 轻飘飘的话音刚落,楚九月就感觉到手心一沉,她的头重重落在“他”的手掌心。 再也起不来。 没了气息。 楚九月垂眸,久久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泪珠一直在往下掉。 啜泣声越来越大,直到撕心裂肺的再次哭的浑身打抖。 原来司徒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楚九月在一声声阿姐中,听出来的唯有司徒婉的彻骨的思念。 “他”是真的心疼她们两个女孩。 明明一生都是在为了对方。 可就是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开口。 到死都怕莫笙,不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那日苏睫毛颤抖,眼眶通红,手放在额间,那是草原人在自己朋友亲友死去时,所做的最高礼节,少年保持着姿势,良久才垂下手,不敢抬头看哭的泣不成声的小公子。 他的心已经被那小公子搅的,像塞了一团棉花,呼吸困难。 楚九月眼前一片朦胧,哭的头晕,却依稀看到跪在身前的男人,用剑抹了脖子,血溅当场,伴随着一道低沉质问的男声倒下了:“你上面的人究竟是谁?” 楚九月再听不到回答,只看到满地的血,顺着地面朝自己的膝盖流。 一眼望去,满目的红,再看不见其他色彩。 “他”抬起红肿悲切的双眸,看着那张如雕细琢的脸,他周身的冰雪气息已然消散,连头都没有低随口安抚道:“死,对她来说是解脱。” 听不出半分真切。 楚九月觉得他也有心,肯定也会疼一疼的,哪怕是一秒。 可他那双桃花眸,依然深邃如墨,寻不到悲切,连一丝涟漪都无迹可寻。 楚九月哭累了,嗓子哑了,再说不出话来,本来就染了风寒,强撑着的身子再支撑不住,晕在那人的腿上。 小公子的头抵在那墨袍男子的膝盖处,膝盖明显绷直,他手瞬间收拢,没往下看,只沉声命令道:“从本王腿上挪开。” 那人不动。 帝辞面露不悦,还从没人不听他的命令,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胆大包天,一次又一次的轻薄他,他越想越生气,“花祈安。” 他的声音冷坠寒潭。 那人还是不动。 这下他彻底怒了,低头抬手便要将人一把推开,却顿在了半空。 只见那小公子闭着眼,细碎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小小的一团跪在血泊中,眼睫长而翘,本苍白的脸蛋上,除了泪痕便是血还有浓浓的疲惫。 小公子看上去有一股书卷气息,可想起他刚才狠戾果断的样子,帝辞皱了皱眉,莫名觉得他的力量远不止如此,处事果断,有勇有谋,倒是有趣。 那小公子胸口均匀起伏着,苍白的唇瓣却勾着一抹笑意。 此刻的楚九月在梦里,依稀看到了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女。 一个身背红缨枪,脚踏白马的明艳少女,朝永安城下策马奔驰而来,她素手一拉缰绳,白马嘶鸣,勾着红唇,缱倦而又温柔的目光落在马下身穿白裙的少女身上,然后如劫后余生般同那人说:“阿姐,我来接你了。” 仙人之姿,一尘不染的莫笙,美眸满是白马上的少女,娇软的应了声:“我等你很久了。” 第109章 世人唤它——相思铃 正当帝辞手顿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时,水绿色长衫的少年一手将地上的小公子,抱进怀里,带着敌意的瞧了他一眼,像护食的小狼崽将那沾满血污的小公子,往怀里颠了颠。 帝辞觉得好笑又莫名奇妙。 他怎么会跟少年一样,对一个男人有兴趣,没理那日苏,拂袖朝庭院中身受重伤的黄衫少年走去。 看着半跪在地上,捂着剧烈疼痛胸口的陌离,帝辞俯下身子温声问:“还能起来吗?” “嗯。”陌离点了点头,忍着疼卯足了劲,皱着小脸站起来。 站是站起来了,却摇摇晃晃的站不稳,看着自家主人,染血的唇角露出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好让他安心。 但还是栽了下去。 “陌离…”帝辞惊呼一声,波澜不惊的脸上,显然惊了一瞬,骨节分明的手迅速朝少年伸过去,却因为同样身受重伤抓了个空。 眼看着少年的头就要磕在鹅卵石地面上,呼吸也跟着停滞一瞬。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下一秒,一双细嫩的小手将陌离的头稳稳托住。 是揽月。 她明显是跑的急切,小脸通红,接住陌离的那一刻,胳膊也被鹅卵石磨破了一层皮,白皙细嫩粉肌肤血淋淋的人。 可她像没有感到疼痛一样,满眼都是少年的模样。 揽月小心翼翼托着少年的头抬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小小的身子愣是将黄衫少年拖拽着站了起来,用身体当做依靠,让他侧身倚靠着自己,有个支点。 女孩的个头堪堪才到少年胸口的位置。 陌离怔愣的偏头看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再看到那双隐忍到通红的眼睛,他的心一紧,装作无所谓,身受重伤根本不疼的样子,半开玩笑道:“小丫头,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怎么这么不听话?我的话不听,公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听着句句都该是质问,少年的语气却低哑又宠溺。 揽月越是知道他逞强的性子,就越心疼,泛着涟漪水光的双眸看他,想问声疼吗? 也只是张了张口型,没有发出声音,眼眶里的泪水在涌动。 受了伤能不疼吗? 只是她的心也像针扎一般疼的不像样子。 但他既然有意隐瞒,不想让自己知道。 那就不知道。 揽月垂下头将泪水强憋回去,眼圈更红了,嘴硬道:“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路过。” 清冷的声音此刻带着几分难以捕捉的哽咽。 下一秒,揽月看向面色惨白的墨袍男子,担忧道,“公子,还好吗?为什么不让死侍……” 帝辞出言打断道:“无碍。” 庭院中人数不少,他可不曾想过如此大张旗鼓的将死侍摆在他们面前,弄的人尽皆知。 司徒离的主子究竟是谁尚未可知,更不能打草惊蛇。 能晚一天暴露,在别人那总归是多了条退路。 更何况这上千名死侍还有更重要的用处,譬如他谋反失败,也好趁敌人没有防备,护送陌离他们二人活着离开。 “冒犯了。”揽月说完,便伸出另一只手搀扶着帝辞。 公子都要站不稳了,还和陌离一样嘴硬。 “不必,你扶着他就行。”帝辞胳膊往后一撤,避开她的手。 揽月见公子如此抵抗,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少年,让自己站在二人中间的位置,若是公子站不稳,自己还能扶一把。 临走时,帝辞偏头瞧了一眼正堂中少年怀中的小公子,再往正堂房檐上看,天边的晚霞漫上一层又一层橘红色,似是在诉说,阴郁已然散去。 他唇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柔了些。 等了十多年的复仇,终于在摆脱楚九月的掌控监视后,如愿以偿将李家铲除。 多亏花祈安了…… 凉州这条路不好走,又黑又暗,随时都会丧命,可帝辞觉得似乎将一个本该自在干净的小公子,拉进了地狱一般。 凉州城防图,他在顾家就见过残片,顾家没有李家势力盘根错节,但被楚九月,永安侯,当朝阿谀奉承的大臣盯的死死的,致使他用了五年时间,才在一夜之间将顾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幸好,近来楚九月不知犯了什么病,不仅给了他地位,还将所有监视他的人撤走,才让他有机会复仇。 一路走来他利用了一个又一个人,都不曾像此刻一样,怀疑自己不该。 再偏头看向顾长生等人时,帝辞几乎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冷的让人直打寒颤,吩咐道:“今日之事,你们最好都给本王烂在肚子里,否则…”剐人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催动内力,蕴在掌心,带动长剑在离众人脖颈一厘处扫过。 脖颈刺骨的寒意,让众人缩了缩脖子。 也只是缩了缩脖颈,更甚者往后撤了半步。 从地牢逃出去的人数众多,只有他们二十个人来了李家,他们完全是为了感谢花祈安的救命之恩,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路拼杀过来,哪怕是只剩下了八个人,也未露出过丝毫怯意,可摄政王阴鹜的样子,却让他们脊背发凉,面上露出一层冷汗。 除了一个瘦小的男孩没有一丝惊慌。 仍然是顾长生站出来,有礼有度的施了一礼,脆生生的音色夹杂着几分沉稳道:“王爷不必威胁我等草民,我们都是为了报花神医救命之恩而来,您又是花神医的朋友,没有人会多一句嘴。” “那看来本王还要谢谢花神医了?”帝辞幽幽问道。 “是。”顾长生毫不犹豫道。 帝辞瞳孔微缩,“看来花神医的面子比本王还要大。” “是。”顾长生再一次斩钉截铁应道。 帝辞打量了几眼那白白净净的男孩,也就才十二三左右的年岁,倒是个不怕事的,剑刺过去也唯有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颇有些赏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不愿入官场,只想随心而活。”顾长生深深鞠了一躬,便朝那日苏的方向走去。 帝辞扬了扬唇,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孩子拒绝的干脆利落。 罢了。 本来也就不曾想招揽,只是有些眼熟罢了,想来这孩子是误会了。 身残志坚的二十多人,无一不恭恭敬敬朝墨袍男子施了一礼,举手投足间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就止于此,不会有任何人说出去。 见此,帝辞也就放心了,沉声道:“走。” 揽月应声点头:“是,公子。”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那日苏才收回目光,落在走到眼前的男孩身上,又把小公子往怀里揽了揽。 顾长生瞧了一眼,见那小公子呼吸均匀,提着的心也放下了,浅笑道:“平安无事就好。”又从怀中拿出一串旧色小铃铛,小手探向小公子腰间,想给他系上。 “干嘛?”那日苏没好气的将人往后揽了揽。 顾长生也不怕他凶巴巴,一身匪气的样子,依然是沉稳的音色解释道:“花神医对我有救命之恩,总要送些东西作为报答。” 那日苏瞧着他手里的铃铛手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也没再拒绝,他想,反正没自己送的珍贵就好。 顾长生将铃铛扣在小公子白皙的手腕上,自然下坠时,微风吹过,银铃脆响,桂花雨落,将艳丽血红,依稀遮挡。 没人知道,那是顾长生此生最珍贵的东西,是他们家族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无价之宝,不仅能号令家族的所有人,就连他这个小家主也会乖乖听话。 扣上了,除了他就再没人能摘下来,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这细小的金色扣子里有千丝引。 一种西域蛊虫,手环两侧各有一只,两只一旦相遇就会融化在一起,怎么分也分不开。 世人给它起了个颇为好听的名字——相思铃。 第110章 草原告别礼仪 顾长生唇角扬起,拱手与少年告别,嘱托道:“你既然是他的药童,日后定要好好照顾他。” 那日苏心下觉得好笑,花祈安他宠都宠不过来,哪里容得让个小孩再三叮嘱,细碎的光落在少年的眸光里,没有柔和倒是裹挟着浓浓的占有欲,“不用你一个小屁孩操心,我的人自然会宠着纵着,百般呵护。” 话落,那日苏抱着破碎感十足的小公子,往梅苑走去。 独留下一身灰色粗麻布衫的男孩,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抬起手,白皙的小手,骨节已经分明开来,能隐隐的看到青色血管,引人遐想。 气势也同刚才乖巧懂事的孩童截然不同,腰板端正挺直,一副沉稳贵公子的样子,手指一勾,刚才围聚在一起的众人,纷纷躬着身子凑上来。 有人顺从问:“家主,有何吩咐?” 顾长生听着那人的话,目光仍旧落在梅苑方向,虽然那二人早已隐在拱门后,“清理干净。” 他说的沉稳利落,一片桂花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滚落,手心堪堪接住,嘴角也顺势扬起,眸光柔和,从众人角度看去,此人定是个温文尔雅,养在温室的富贵公子。 可众人都知道,他不是。 他是顾长生。 是凭一己之力将顾家人重新凝结在一起的顾家小家主。 顾家活下来的皆是小辈,被自己长辈,老祖宗从密道送出去才得以存活,顾长生是他们中最小的。 没人因为他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小孙子,而心甘情愿把他推举上家主之位。 完全是因为他心狠。 铁石心肠。 那时顾长生也是这个样子,天然无害,温文尔雅,众人更愿意拥戴他的哥哥顾思来继承家主之位,可深更半夜,顾长生就烧了一锅米粥。 在穷乡僻壤,荒草遍地待久了,吃的都是水煮野菜,哪里见过米啊,他们疯了似的扑过去,一人一碗。 最后成功沦为顾长生的俘虏。 米粥里下了蛊,一种以自身为养料,旁人不听话便会死的蛊,只要惹的养料不悦,他们身上的蛊虫就会潜入人的骨髓暴走,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至此,都没人知道顾长生是从哪里弄来的米。 众人纷纷躬身,迅速散开,一丝不苟的开始收拾残局。 一丝一毫的血渍,都不敢留下,生怕惹的那小祖宗不高兴。 至于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为什么会被李茹抓到地牢。 哪里是抓他呢? 每次折磨的都是他们罢了,这祖宗来这完全是因为凉州城防图,夜深人静趁李茹欺负他们之时,顾长生便会偷偷潜在李家,寻找当年凉州事见的真实原尾。 顾长生不相信他的父亲,老祖宗会背叛家国。 结果就是李家同顾家一样都只有凉州城防图的残片。 难道七大家族都有? 都背叛了国家? 顾长生在庭院找了处方桌坐下,望着捧着弦月的桂花树思绪万千。 “家主,收拾干净了。”有人将身上的沾满灰尘的长衫掸了掸,躬身迎上来。 “嗯。”顾长生拖着下巴,慵懒的应了声,伸了伸懒腰,发出片刻沉吟,“走,剩下的就留给摄政王。” 他如孩童一般从石凳上小跳下来,往梅苑的方向看去,如星河般璀璨的眸子弯成月牙状,唇边喃喃道:“花神医,相信我们很快能再相遇。” 顾长生的声音轻快跳脱,一副天真纯粹的样子,纤瘦的背影被月光拉长,很快同众人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楚九月再醒过来,是在两天后。 清晨微露,落在梅苑朵朵红梅上,微风扫过房檐上挂成一条蜿蜒长路的铜色风铃,扫过门口处那日苏的长衫。 他今日穿了件白色长衫,胸口处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金线起始都恰到好处,身后是昨日捡回来的大刀。 那日苏端着饭菜,在屋外已经站了两个时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不想看到花祈安苍白如纸的憔悴模样,每次看到就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身亡。 春华秋实日日端着糕点来探望,连大小姐李闻溪也常常来凑热闹,不是送衣物讨好,就是想进屋探望,全被那日苏大刀一扛吓了回去,他只重复一句:“花祈安需要休息,老子自己会照顾。” 直到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到熟悉温润的公子音唤他:“那日苏,进来。” 那日苏眼尾泛红,猛地抬眸连伸出去的手都是颤抖的,他神职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直到推开门,看到坐在床边的小公子,心底顿时五味杂陈。 激动的不像话。 更是站在原地呆愣好久,才堪堪眯了眯眼没让眼泪掉下来。 那小公子脸色依旧不好,只穿了件白色内衬,墨发如瀑般顺在脑后,他微微弯腰穿鞋,一头青丝便顺着天鹅颈,划过肩头,荡在胸前。 细碎的阳光透过柏窗打在花祈安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娇小,需要保护。 倒真是比女人都要惹人怜惜。 “我睡了多久?”楚九月见少年半晌不说话,站在那也不进来,便穿好鞋下了床,又为了避免散下头发的“他”会惹起怀疑,便顺手在屏风上拿了件水墨丹青的长衫穿上。 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两天。” 少年终于应了声,说的沉闷闷的,楚九月怎么听都觉得他带了几分委屈。 抬眸看去,那日苏真是个特别爱眼眶红的孩子。 “他”也就才躺了两天,相比之前躺个十天半月下不来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说来也奇怪,这次出来,“他”的身体似乎真的改善颇多,不知道是中毒次数太多,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楚九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是铃铛手环是什么? 在看到那一串旧色铃铛的手环时,“他”晃了晃,发出一阵悦耳的清响,带在那白皙的手腕上还挺好看的,“他”也喜欢铃铛,想来定是那日苏这小孩送的,便在少年走到眼前时,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你送的?” “不是。” 楚九月:“嗯???” “顾长生随手给的小玩意,估计是哄小孩的东西。”那日苏瞧着估计偏了偏头,小声嘟囔:“反正没我送的珍贵。” 楚九月没听清他自己嘀嘀咕咕说的什么,声调上扬嗯了一声。 那日苏拿起一块糕点递过来,嘴上说着:“没什么,你刚醒,还有没有想吃的?” 近距离看那少年,眉眼中都带着疲惫,眼周呈青紫色,估摸着这两天他都没睡,楚九月心底是暖的,鼻头却泛着酸,咬了一口糕点,看着他,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不用。”那日苏摇头,看外面微风不燥,秋风送爽,又想到花祈安两天没出去透透气了,院落里的梧桐叶变黄了,他定会喜欢,便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楚九月也正有此意,笑着点了点头。 “他”都快发霉了。 少年从屏风上拿了件红裘,走过来细心为“他”披上,系上绳,又跑到门口,站了一会,似是觉得不冷,才回头说道:“走。” 自“他”醒来,楚九月都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不是换了个人,又听话又乖巧,好像还蛮细心的。 那日苏一路走在右侧。 楚九月有些好奇,每每都跟在自己后面的少年,怎么今日与自己并排了,甚至比“他”要走快半步,将他整个人遮挡住。 楚九月伸手往外探了探,一股冷风从右侧徐徐吹来,瞬间便懂了。 那日苏是怕“他”吹了风受凉。 这小孩,还挺暖…… 楚九月眯了眯眼,问道:“那日苏,李家的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那日后,楚九月便昏睡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街上都说,李逸阳是病死的,至于李茹是一时接受不了亲爹去世,郁郁寡欢而死,李长书心甘情愿陪葬了,至于方子正,因为还不上赌债,被人堵在街角打死了。” 楚九月哦了一声,埋头往前走。 他的伤怎么样? 应该好了…… 想着这些应该都是帝辞的安排。 如此说也只是给百姓一个说法,至于其他人,譬如永安侯,司徒离的主人……想想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直躲在暗处的人,也该露头了。 总感觉有一双大手在把控全局,推着他们所有人往安排的方向走 这种感觉很不爽。 这场棋局“他”是避不开了。 “花祈安。”那日苏顿住脚步,轻唤了一声。 楚九月抬头,便惊到了。 眼前落了一地金黄,再往远处看仍然是金灿灿的一片,偶尔有两三片橘红夹杂其中,抬头往上看,高耸入云的梧桐树,落叶缤纷。 洋洋洒洒从树上坠下来,点落在楚九月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羽睫轻颤,“他”伸手去接,竟觉得所有事都能被此刻的美景治愈,将万千思绪都抛之脑后。 “他”笑了,是长时间压抑后绽放出的灿烂笑容,两边小梨涡似是能醉人,让人在一瞬间沦陷。 身穿红裘的小公子,站在落叶中,可那日苏的眼中,再容不下其他,满眼都是他。 只是很快那日苏眸中闪过一抹伤感,楚九月注意到,立刻正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说?” 楚九月一路都注意到他总是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眉头紧蹙,嘴巴微微张开又偏过头去合上。 一看就是憋着什么话。 那日苏对上那双琥珀色眸子,又迅速躲闪开,声音很轻:“我要回一趟无量山。” “张三李四传来消息,无量山出事了。” 他顿了顿,又看着“他”坚定道:“我很快就回来。” 那日苏又垂下头,“你会在祈安堂等我的?” “你想去无量山看看那自然最好。” 那日苏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声音低的楚九月都几乎听不到,“他”往前凑了好几次才听了个真切。 楚九月问:“无量山出什么事了?能处理吗?” “嗯。”那日苏点点头。 楚九月松了口气:“那就好。”又将落在少年发丝上的梧桐叶捡拾下去,揉了揉他的头,哄道:“那我等你回来。” 柔到骨子里声调落在那日苏耳廓,盘旋着,经久不散,那日苏猛地抬眸看着“他”,那人笑起来似是能将人的心魄剥夺,一点余地都没给那日苏留下。 两片带露的唇瓣,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 二人的距离着实有些近,楚九月依然没心没肺的眯着眼睛笑,对于俯下身朝自己靠近的少年,没有丝毫防备。 直到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松脂香,钻进鼻尖,扑面而来的气息,灼热滚烫。 楚九月缩了缩脖颈,离那满眼压制着情欲的少年远了些许。 下一秒,那日苏一手按住花祈安的头,细长的手指揉进发丝,让花祈安离自己的唇瓣只差一厘,他的喘息声粗重,声音哑的惊人:“花祈安,我想我是疯了……” 灼热的气息肆无忌惮的挥洒在唇瓣,那日苏几近贪婪的将“他”的味道,刻进四肢百骸。 楚九月慌忙偏头,气息尽数喷在耳廓上,烫红一片。 楚九月被弄的一阵酥麻,手臂抵在胸前,用尽浑身力气将二人距离隔开:“那日苏,你是到了青春发情期吗?” 他身上太烫了些…… 感受到花祈安如此抗拒,那日苏苦笑一声,强压着燥热,压着想将人扑倒的冲动,只是俯下身,用额头抵着他的,语气缱倦低哑:“你想多了,这是我们草原告别的礼仪,一定要等我回来。” 一定要等我回来…… 这次事情一过,就不再回无量山,只管在花祈安身边当个小药童。 不许任何人僭越他的宝藏。 片刻后,那日苏极不情愿的与之分开,敛尽所有情绪,傲娇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花祈安,你脑子是不是需要治治?” 楚九月想打他,眼角往下一搭:“要不要给你扎几针?” 说着楚九月伸手摸向腰间。 银针呢? “他”愣了一下,那日苏倒是喊着“不用了。” 一溜烟就跑了。 待看不到身影了,楚九月砰的一声,倚靠在梧桐树上长长的松了一大口气,拍着胸脯,庆幸那日苏只是开玩笑。 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日苏越是依赖自己,楚九月就越害怕。 怕有一天那日苏知道自己就是女帝,该怎么办? 会不会刀剑相向? 会不会杀了“他”? 第111章 夫人,接受你纳妾吗? 细微平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楚九月靠在梧桐树干上,抬眸看去。 少女肤若凝脂,淡黄色的纱裙如梦似幻,步伐平缓正朝自己走来。 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像生在冰雪中的一朵莲花,不可侵犯。 楚九月迎上去,拱手施礼:“大小姐。” “花神医不必多礼。”李闻溪伸手将人扶起来。 那日李闻溪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他”又晕了过去,没能及时医治,可今日李闻溪看起来气色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涂胭脂水粉涂的,出于担心,楚九月还是问道:“您身子怎么样?感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岁月那小丫头怎么没跟在你身边照顾?冷吗?暖手炉怎么也没拿?”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闻溪滞了一瞬,几秒后浅笑道:“花神医不必担心,多亏了你那日施针,我现在身子好了不少,岁月去街上帮我买些东西。” 她并没有告诉花祈安,她是在看到花祈安后故意将岁月支开,只为了和他单独说上几句话。 至于暖手炉,也一并让岁月带了回去,她不想让自己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想用自己最好的状态面对花祈安。 尽管少了暖手炉来驱寒,但见到他就觉得暖。 “哦。”楚九月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岔开话题道:“您如今是李家家主,日后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任人欺负,要管住李家这群下人,您就要心狠,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尽管来祈安堂找在下。” 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太对,“他”也还要回宫,又道:“传口信来就好,在下若是知道了,定会帮你。” 李闻溪笑得格外动人,点头嗯了一声,旋即她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藏在身后搅着手指,嗫嚅道:“小女唐突,想冒昧问一下花神医,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楚九月差点被口水呛到。 不会? 这羞答答小女人的样子? 不会是要表白? 楚九月毫不犹豫道:“有。” “他”可不想耽误这么美好的人儿。 可李闻溪看起来似是很失落,楚九月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太直接了,会不会太伤人了,想到这,“他”又补充道:“那个……大小姐,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定会遇到一个白马王子轰轰烈烈来娶你回家。” 半晌,李闻溪没回话,只是垂着头让人看不到情绪,再次抬起头来,眼尾有些红,却是笑着道:“考虑过别人吗?” 她想了想又道:“夫人,接受你纳妾吗?” 她的眼神炽热坚定,眸间藏着一汪清泉,让人难以忽视。 很难想像,一个对所有事情都不肯低的少女,此刻竟然满眼渴求,把自己埋到了尘埃里。 楚九月沉默了良久。 梧桐树叶仍然在不断坠落,方寸之地,只能容纳两个人不安的心跳。 自花祈安在阿爹手中,将她护在怀里。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的滋味。 一瞬间,她明白了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想他今日在做什么? 是否会像之前一样,在庭院喝上一杯茶? 是否会换上她送过去的衣衫? 知道他没醒,她白日徘徊在门外,晚上辗转难眠,瞧着梅苑那方屋檐有没有亮灯。 幻想着他是否会喜欢自己,哪怕是一点点,不然为什么拼上性命救自己? 可那小公子的话将一切都打破了,他有喜欢的人。 她也觉得自己油然而生做妾的想法,在女尊男卑的东莞,但凡做妾的女子,比男人还要低下。 可她还是问出了口,心抽搐着疼又带着一丝期待。 可下一秒,温润纯净的公子音再次响起:“记住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你如今是李家家主,高高在上,名门贵女,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我……” “花祈安!” 李闻溪握住他的手,话还没说完,一道粉色身影便从身旁掠过,扑进那身穿红裘的小公子怀里。 她的手被小公子抛开,随后覆上粉裙少女的头。 李闻溪眼睛酸涩,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耳边不断飘荡着小公子温柔安抚的声音:“流觞,你怎么来了?” “好啦,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怎么进来的?有没有人为难你?有受伤吗?”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在李闻溪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她伸手将眼泪擦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原来无欲无求的样子一样,问道:“想来这位就是花神医的心上人?” 楚九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画面看起来…… 确实有些暧昧…… 此刻流觞小脸埋在“他”怀里,红裘刚好将她整个人圈住,个头上也稍微比怀中少女高半头。 看女主哭的如此楚楚动人,楚九月那必须小心翼翼安抚啊! 流觞听到声音,微微一滞,将眼泪顺着眼角往上一擦,转身施礼:“小女太过担心花神医,惊扰了,至于花神医的心上人……” 只是看到粉裙少女的那一刻,李闻溪就意识到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那少女生的如芝如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屈傲气,一朵指甲大小的红花点在眼角下栩栩如生,丝毫不突兀,更让她更多了几分灵动柔美,仿佛周围的一切美好事物都是少女的陪衬。 就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礼仪,都被眼前少女的一举一动,粉碎的彻底,少女好像比她还要知书达礼。 还未等少女说完。 小公子立刻打断道:“那个……既然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在下就回祈安堂了,多谢大小姐厚爱,只是在下还是那句话,在下把您当朋友,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在下,告辞。” 话落,楚九月便拉着一脸懵的流觞离开了。 楚九月脚底生风,越走越快,连回头都不敢。 —— 永安侯府。 一袭绛紫色长袍的男子,一手挽着袖子,一手在纸上挥洒笔墨。 听着柳絮一五一十将李家经过禀告,他唇角微勾,剑眉星目下让人看不清情绪,淡淡开口道:“下一张残片在哪?” “平阳。” 常川笔尖一顿,将毛笔放置一旁,坐在石凳上,用手慵懒的撑着头,“陛下仍然没出来过吗?” 柳絮斟了杯茶递到他身侧,应声道:“没有,陛下一直待在寝殿,不曾出来过,陈公公每日都将饭菜端到寝殿,过半个时辰,就会将空食盒端出来,鹿美人手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见陛下去如仙殿。” 说到这,看到侯爷脸色一沉,柳絮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本来侯爷吩咐,暗中做掉鹿美人,可谁知道派去的人不中用,没一个人回来,还让陈公公知道了,也幸好陈公公将嫌疑人锁定在御膳房。 侯爷最怕的就是让陛下知道了,会生他的气。 不过很快侯爷的眉心舒展,柳絮内心了然,大概是想到陛下没去如仙殿。 下一秒,绛紫色长袍剑眉星眸的男子泯了口茶,纤长葱白的指尖顺着摩挲着青绿色茶杯,声音低沉:“你亲自去。” “嗯?”柳絮惊了一瞬,又道:“是。” 这还是侯爷第一次派他去杀一个后宫男妃。 从来都是派些宫中奸细就能解决,柳絮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他都是去执行另外重要事务的,杀个普通宠妃这件事,没想到有一天也轮到了自己身上。 他嘟着嘴,站在原地,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连动一步都费劲。 常川偏头看了一眼,无奈微微摇了摇头,唇角扬了扬,“交给你,更放心些。” 话中意思,就是交给其他人,他不放心。 柳絮本身就是小孩脾性,一听这话,屁颠屁颠就溜了。 望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常川抬头望着飘荡在蓝天上的絮状白云,风清气爽,他一脸享受的阖上眸子,好像时间又回到十年前。 同样是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蒙着面,握着黑色红穗的长剑,一副狡猾的小模样朝他靠近。 彼时常川不过也才十五岁,眯着眼睛假装没看到少年拿剑横到自己脖颈。 少年得逞脆生生大笑道:“哈哈哈哈……兄长,你输了,愿赌服输,你要带我去十二仙楼玩!” 少年一脸天真模样,将面纱一扯,语气有点恃宠而骄。 知道兄长一定会带他去似的,扯着常川的墨绿色宽袖就往外走。 常川脚步一顿,蹲下身子,一脸宠溺的瞧着那双懵懂的黑瞳,哄道:“阿辞,你先去将今日的功课完成,兄长就带你去,好不好?” 师傅,也就是帝临风,留了一间书房的武功秘籍,都是留给他们二人的,常川日日练的废寝忘食,可让帝辞练一次功课都要变着法的哄着。 不是用好吃的,就是用去十二仙楼来隐诱。 见少年不高兴了,垂着头不说话,常川苦口婆心道:“你要学会厉害的武功,才能像师傅一样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对不对?这样才不会有小孩再来欺负你对不对?” 少年仰起头,望着他,语气坚定:“那是他们没有兄长。” 话落,小脸一耷拉,嘟囔道:“再说了,我不想当什么大将军,连家都不能回,阿辞想留在家陪兄长和阿娘,才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常川知道他一直很想师傅,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要是我们阿辞成了大将军,兄长也会跟你一起去的,所以……要不要先去做功……” 还没等他说完,少年小嘴一扁,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委屈巴巴哽咽道:“兄长……兄长你是不是讨厌阿辞了?兄长……你说话不算话……” 常川头疼,长叹一口气,没辙了,从胸口掏出锦帕替少年边擦眼泪边哄:“好啦,不哭了,兄长带你去。” “真的?”帝辞眼眸一亮。 “嗯。” 少年眼泪说收就收,拉着他就往外跑,脆生生笑道:“兄长最好了。” 庭院内一阵清香从鼻尖绕过,似是穿过时光,一别十余年,再不复从前。 常川深深嗅了嗅,再吐出,才睁开双眸,眼尾已然泛着水光,被风一吹便散了,唇齿间喃喃道:“他还是陷进来了。” —— 楚九月拉着流觞一路走到梅苑,寻了半天也没寻到那日苏的身影。 不知怎的,和自己斗嘴的少年一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身后的少女柔声问道:“怎么了?” 楚九月目光落在一直拉着的手上,想到自己还是男人装扮,心下觉得唐突,忙松开手尴尬挠头道:“恕在下唐突了。” 因为刚才李闻溪的事,楚九月觉得以后同女子接触还是避讳些,免得生出误会,耽误了人家,自己还尴尬。 流觞怔愣一瞬,兴许是被他牵手牵习惯了,竟都忘了不妥,小脸顿时生起一层红晕。 可她最好的便是能迅速把控情绪,扬起头来笑道:“没关系,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用如此客气。” “你在李家这五天,还好吗?” 她不打算告诉花祈安,这三天自己在祈安堂担心的团团转。 从未求过,给帝辞添过一丝麻烦的她,还是去找了帝辞救他。 直到三天前,看到一群人围在李家门口,她拿起木棍穿上同人群中一样的破麻衣衫想要混进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冲了上去,却被门口的护院打晕了。 来没开始,就结束了。 被张三李四带回了祈安堂,再醒来,就听张三二人说,花祈安没事,才放心。 在门外徘徊两日,门口护院就盯了她两日,俨然看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进不来。 直到刚才瞧见那日苏出门,才踌躇着走过去,让她进去看一眼。 那少年狭长眼眸一冷,她以为不可能了,可没想到,竟真的带她进来了,少年自己反而背着刀走了。 见花祈安刚才四处张望的样子,流觞问道:“你是在找那日苏吗?” “嗯。”楚九月点头:“你知道他去哪了?” 流觞指了指外面:“刚才走了。” 楚九月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也该回宫了。 这一出来,五天了,不知道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不过,回到宫中,同流觞该是什么局面呢? 刚才还因为担心自己哭的楚楚可怜的流觞,在宫里怕是时时刻刻都想杀了自己。 想到这,楚九月颓了一口气,身子往前一弯:“流觞,祈安堂要关一阵子,在下要回一趟江南。” 流觞讶然:“回江南?” 似又意识到自己追问不妥,流觞改口道:“好,有事就飞鸽传书给我,我定会全力以赴帮你。” 花祈安这次也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了牵连,救了她这么多次,作为朋友无论有花祈安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拔刀相助。 第112章 望尘莫及 梅苑风铃摇晃,发出一阵悦耳清响,引得楚九月抬头看去。 上面好像有字…… 楚九月顺着风铃长廊往前走,走到最低的一处风铃处,停下步子,这才看清上面刻着四个字:婉长安乐。 长廊很长,约莫估计有二十米。 每隔十厘挂有一个旧色铃铛。 铃铛里都刻着一模一样的文字。 莫笙困在李家那段时光,是知道司徒婉远在凉州,才会日日将思念寄予在风铃上,希望远在八千里之外的人,能听到。 可每一分想念都被毫不留情的剥夺,她又是怎么度过的那几年? 世人都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幸好,司徒婉临走知道。 流觞就一路默默跟在小公子身后,跟着他走在长廊上,他似是在听铃铛清响,直到走到尽头才停下,只觉得他姿容绝丽下一双眸子近乎在一瞬间忧郁,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楚九月抬头望天,将眼泪憋回去,应该高兴才对,出来一趟,反而觉得多愁善感了些。 如此想着,楚九月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双向奔赴,无论结果如何,只要知道对方同样爱着自己,也是另一种美好。” “双向?”流觞眼眸本就带着忧郁,此刻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是听到她小声嘟囔,又骤然抬眸望着“他”:“我们走。” 楚九月点头嗯了一声。 一路走出李家,不知道是在里面待的久了,还是那里有楚九月原本想带走的人,此刻走在喧嚣的街头,身侧依然是娇俏柔美的粉裙少女。 二人走到祈安堂,栀子花早早败了,倒真是为空荡荡的屋子,再添几分凄凉。 张三李四走了。 那日苏也走了。 流觞说了几句体己话,道了别,便离开了。 楚九月转身上了二楼。 桌上有一方木盒。 瞧着该是那日苏留下来的。 走到窗前桌几,打开。 里面是“他”的银针,还有字条。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看上去同五六岁刚学会写字的孩童是一样的,瞧了半天,把楚九月逗笑了。 上面写着:花祈安,等老子回来,一定带你去一趟草原,还有别再撩女人!男人也不行! 楚九月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什么时候撩人了?有吗? 真没有。 银针打开细看,已经被好好清理过了,连血腥味都不见了,倒是带着一股青草香。 还挺好闻的。 纸条也一并卷起,放在放置银针的小袋袋里。 这银针是保命的,自是不能离身,至于纸条。 纪念那日苏头一次写字。 夜幕降,满月朦胧。 楚九月已然回到皇宫。 绕开侍卫,回到寝殿,对她来说已经如鱼得水。 看着镜中穿上绯红长裙的自己,竟有一瞬间觉得好久不见。 梳妆一番便出了寝殿,前去如仙殿。 此时,如仙殿内。 趴在案几上的青衫男子,揉了揉太阳穴起身。 鹿生已经昏昏欲睡好几天了,总是觉得睡不醒似的,从午时一睡,再睁眼便到了傍晚。 见窗户关着,他想通通风。 一开窗便被吓了一跳。 楚九月见他脸瞬间白了一瞬,几乎是弹出去坐在地上,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后问道:“鹿鹿,没事?” 她只是看屋内灯没开着,以为鹿生睡下了,就想着偷偷透过窗户瞧上一眼,谁知道这么巧。 夜黑风高,是挺吓人的。 楚九月见人吓着了,忙不迭的推门而入,将瘫坐在地上的扶起来。 鹿生缓过神来,忙拱手施礼:“陛下万安,深夜到访,该通报一声。” 他还从如此失态过,兴许是刚醒,睡眼朦胧,突然出现一个人,真是吓着了。 “手怎么了!?”楚九月一手握住他的胳膊,目光尽数落在他手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上。 这道褐色伤疤在白皙如雪的手上,让楚九月心被重重插了一刀。 她一手拉着人,带着去点灯。 灯火通明,眼前的人,纤柳细腰,俊美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原本殷红带露的唇瓣,此刻又白又干裂。 鹿生一双杏眸中烛火跳动,不知是眼前人神色太过担心让他觉得不自在,还是那女人手上的力道用的太大,竟让他挣脱几下,便顺从的被她牵着走,“陛下,没事了。” “是谁干的?找到那人是谁了吗?告诉朕!”楚九月迫切想知道。 究竟是谁伤了眼前的人,她心心念念自己都舍不得碰的人,怎么一回来被折腾成了这副样子? 鹿生将手挣脱开,示意她坐下,试图转移话题,“陛下,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休息的好吗?” 玉石相撞的男声,让楚九月心中的怒火不减反增,“陈安呢?朕亲自去问!” 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陛下,陈公公一直在调查,您别怪罪他。” 自受伤那日后,陈安一直尽心尽力调查,最后将人锁定在御膳房。 尽管鹿生知道人是永安侯派来的,但他还没有同永安侯一战的能力,只能将那日逃走落下白色荷包的人找出来。 能少一个奸细是一个。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楚九月会在自己伤口已然快愈合的时候,来看他。 是来惺惺作态,还是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想法荒唐,怎么就会日日想着她会不会来瞧自己一眼呢? 想着想着,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她下了什么药。 可见到她刚才的样子,似是真的不知道。 还是她的演技卓越? 下一秒,一双纤纤玉手便将他的唇捂上了。 听到殿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楚九月蹲在地上,将懵懂的人儿往身侧一带,食指抵在朱唇间,做了禁声的手势。 鹿生这才听到门外动静,眼神明显凉薄下来。 天蓝色纱幔迎风起舞,从窗边一角若隐若现,楚九月盯着如墨的夜色,在夜色中,周围任何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比如树梢惊起一阵鸟鸣,穿梭在黑夜中。 楚九月只觉得一双纤细手臂将自己圈了起来,惹得她浑身都僵了。 这是什么情况? 鹿生还是第一次将她圈住,也是第一次主动贴的这么近。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一如既往的好闻。 就连喷在头顶的呼吸,都是灼热急促的。 “陛下来的时候带侍卫了吗?”鹿生问道。 鹿生一早就知道永安侯不会就此放过他,相反的只会派更信得过的人来。 所以如今的如仙殿,从里到外都埋了机关。 可楚九月在这,又不能让她发现。 只能期待于她会不会带着侍卫来。 “没有。”楚九月摇了摇头。 她不仅没带侍卫,还在来的时候将周围的侍卫都支开了。 悔不当初。 又觉得怎么能让孱弱的鹿生保护自己呢? 如此想着,楚九月鼓足了劲将人往身后一揽,将人挡在身后,“朕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别怕,朕护着你。” “陛下……”鹿生瞳孔微缩,苍白的唇瓣喃喃一声。 杏眸莹润,烛火摇曳其中,而瞳孔里似乎被眼前的绯红长裙女子占据。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那女子脖颈一击。 他伸手去接,让人倒在自己怀里,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放到床上,唇瓣轻启同窗外的人聊了两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叫柳絮对?” 藏匿于树间的柳絮一惊,心道:怪不得会侯爷会让自己来,这鹿美人不简单啊。 随即从树梢一跃而下,落在窗框前,被猜出身份姓名,俨然没了伪装的必要,便将脸上的面纱一并取下,双手将剑抱在胸前,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鹿美人倒是挺聪明,不过很可以,明日的太阳您是看不到了。” “呵……”鹿生嗤笑一声,连带着声音都凉薄如冰,他漫不经心的将床边天蓝色帐幔拉下,想着别惊扰了陛下,便往殿门外走去:“鹿生着实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点让侯爷如此上心?” 青衫少年青丝飘动,仍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却总有一股冷寒之意在空气中发酵。 让一向瞧不上后宫男妃的柳絮都觉得脊背发给我一凉。 在他的印象中,鹿美人除了样貌倾城,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弱不禁风,也正因如此才会被宫里的人欺负了八年。 柳絮自小就瞧不上柔柔弱弱的男人,要不是侯爷吩咐他是打死也不想走进乌烟瘴气,淫乱不堪的后宫半步。 可眼前的人,总感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转念一想,他连手都受伤了,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一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警惕都是不多余的,一脸不屑摊了摊手道:“鹿美人得了陛下好大的恩宠,我们侯爷看不惯你这张妖孽脸皮,自然派我来要了你的命,顺便把这张脸皮一并活剐下来,趁我现在心情不错,你可以说遗言了。” 眼前一身黑衣少年,全然蔑视一切的样子,站在那里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等着台阶上的人,乖乖求饶似的。 越是这样,鹿生笑的就越发温润悦耳,“呵呵……你这小孩才多大?动不动就想剐人脸皮。” 天蓝色纱幔同青衫交叠在一起,鹿生往身侧的柱子一倚,随着浅笑眉眼下的泪痣都在晃动,真就像个男狐狸精,“妖孽?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眉眼也跟着冷了下去,“回去告诉侯爷,我喜欢清净,更不会同他抢陛下,我对陛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柳絮心底一怔,可他除了执行有陌离事务的时候出过差错。 其他任何时候,都做到近乎完美。 侯爷说杀,那便不能留。 “既然鹿美人没有遗言,那在下便送你下地狱!” 话音透着一股狠戾,内力游走到指尖,柳絮右腿往后一撤,手掌结印在眉心往前用力一带,长剑泛着阵阵暗芒自眼前而过,直冲站在台上那一抹青色。 鹿生眼神一凛,唇角微勾,手迅速搭在一旁的小狮子头桩子上,用力一按。 一面面盾牌拔地而起,将带着凛冽罡风的长剑挡下。 砰!! 尘埃四起,响彻长夜。 柳絮一惊,但很快再次出剑,“是在下小看鹿美人了,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形同虚设!” 内力幻化出无数剑气,一并朝盾牌砍去。 盾牌自中心彻底粉碎,散落一地。 闻言的同时,鹿生迅速朝三米处跑去,他身段轻巧,动作迅速,白靴踩进地上的暗板。 正在他身后两侧,殿门上有两处突出的金色圆盘,像花瓣一样旋转开来,无数弓弩斩断纱幔,破竹而出,带起一阵阵罡风,尽数朝黑衣少年刺去。 “小孩,话不要说的太满。” 曾经作为天才军师的他,可是一次都没有输过,也从没有人能在他布置的机关下撑上一刻钟。 也因此只要江南一带,需要带头剿匪,官府头一个想去请的人就是鹿生。 连带着整个江南都亲切的叫他——小军师。 连续五六处的机关都被打开,黑衣少年势不可挡,身法轻盈,尽管是招招致命,他也能横穿弓弩之间,只是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汗水啪嗒啪嗒落地声不绝于耳,身上除了肩头被擦伤,再找不到一处伤痕。 柳絮是头一个坚持了一刻钟还未曾倒下的人,鹿生眉头紧蹙,只听那少年嘲讽道:“在下真以为遇到了对手,没想到全是花架子。” 青衫男子唇角上挑,颇为漫不经心的坐在玉石台阶上,问道:“小孩,累了吗?要不就到这,你不困我也困了。” 说着,他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身子顺势往后一靠。 确实都是花架子,重要的机关他一个也没碰。 柳絮是永安侯贴身侍卫,在他面前暴露自己,就相当于在永安侯那没了底牌。 就连帝辞也不知道他的机关巧匠之术,究竟有多让人望尘莫及。 柳絮瞧着他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小脸气的通红,周身肃杀剑气横生,扫过庭院,一簇簇木兰花被拦腰斩断,红墙割出一道道剑痕。 “不许叫我小孩!!你必须死!!” 鹿生听动静有些大,偏头瞧了一眼殿内,见里面没有动静,葱白的指尖抵着唇,冲着少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嘘…小点声,别吵到人。” 第113章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下一刻,柳絮彻底被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激怒了。 凛冽罡风在黑衣少年周身围绕,一层又一层,不断扩大,再扩大,卷起一阵阵沙尘卵石,连带着落在地上半残的弓弩。 尽数朝青衫少年攻去。 与此同时,鹿生身子往后稍稍有力,胳膊肘抵在玉石阶上某处凸起,整个玉石阶瞬间形成一道可以上升下降的躺椅一般,迅速拔地而起,于参天乌桕树同高。 秋高气爽十分,也是乌桕最美的时候,色红艳夺目,不下丹枫。 同那青衫咫尺相称。 鹿生坐起,往前倾了倾身子,伸出葱白的指尖随意勾下一枝红叶,望着宫墙甬路,薄唇淡淡道:“小孩,再不走,远处可就要来人了。” 抬眸望去,陈安该是听到动静,带着一队锦衣卫正急匆匆朝这边赶来。 他也不想同柳絮太过纠缠,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为了保命非暴露不可,瞧着他刚才的身手,鹿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人一击毙命。 黑衣少年汹涌如浪潮的内力扑了个空,他正瞧着那升起的机关究竟是什么材质,挡下自己全部的内力,也只是微微晃动,并未实伤,便听到淡漠的男声从高处传下来。 仔细一听,确是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步伐很齐整,一听便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锦衣卫。 他不能被发现。 想到这,柳絮将面纱蒙上,旋身跃到屋檐青瓦上,切齿道:“鹿美人,今日便宜你了,早晚有一天,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话落,一道黑色的暗影,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鹿生勾了勾唇,撩起青衫,往后靠了靠坐好,纤长的食指点了点玉石阶上凸起的地方,瞬息间便落回地面。 随即,他站起身来,朝树下的石桌前走去,点了点桌面一侧石壁。 大地突然一震,除了那方石桌周遭一米以外,迅速陷成巨坑,地面在下面翻转,再迅速升起,已然焕然一新。 看不出一丝打斗过的痕迹。 鹿生已然坐在乌桕树下的石凳上,一手撑着妖孽脸颊,似是有冷风吹过,迫使他另一只手敛了敛长衫,红叶飘然而下,落在石桌上,青衫上。 待见到匆忙赶来的陈安,鹿生面上迅速露出一抹疑惑,问道:“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陈安听到动静一路端着手,带着锦衣卫小跑赶来,见到青衫男子没事,方才抬起灰色宽袖袍擦了擦脸上薄汗,施礼道:“奴刚才听到有动静,方才赶过来,见到您没事,奴就放心了。” “有劳陈公公费心跑一趟,许是刚才惊起雀鸟的响声,惊扰了公公。” 冷风阵阵,卷起一层落在地上的红叶,许是出了汗,被风一吹,陈安浑身一抖,望着眼前身单力薄的青衫男子,他皱了皱眉:“鹿美人,夜里凉,怎么不披件裘衫,要是您这身子骨再受了风寒,可就越发憔悴了,若是让陛下瞧见了,奴可是要受罪了,您也受罪不是?” “快来人,谁身上的外衫最干净,快快给鹿美人披上。” 陈安虽然小小一个,但说起话来,却压迫感十足。 跟来的锦衣卫一听,忙互相打量外衫,又是看又是闻,眉头皱的一个比一个深。 他们一群糙汉,晚上还要巡夜,沐浴焚香都没时间,谁又能有干净的外衫给眼前倾城娇贵的鹿美人呢? 以前倒是敢,但那时候陛下都不在意鹿美人,尽管鹿美人穿了一件薄衫,在深埋膝盖的皑皑白雪中跪上一天一夜,陛下都不会过问一句,在当时给鹿美人一块奴婢扔掉的毯子,他都会感恩戴德。 然如今一切都不同了,陛下宠爱宝贝的紧,身份何等娇贵,哪里是他们配的上的。 鹿生看出他们的窘迫,冷风呛进嗓子,没忍住咳了两声,站起身来温声道:“不必麻烦了,我进去就是了。” 见眼前鹿生咳的身子轻颤,陈安双肩也紧张耸立起来,实在忍不住上前将人搀到门口,嘴上再三叮嘱着:“现在不比六月天,更深露重夜里寒凉,鹿美人就算再喜欢月亮,待在殿里瞧瞧便好,别再深夜来庭院了。” 见鹿生只是唇角带笑,沉默不语,陈安怕自己惹了人不快,又补充道:“若是真想出来看的清楚些,别忘了加件裘衫,免得陛下担心,您也受罪。” 鹿生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他抬手欲推门,见陈安似是不放心还要跟着进去,便偏头低语:“陛下睡下了。” 话音刚落,鹿生清楚的感觉到搀扶自己的小手一顿,以最快的速度缩了回去,逃跑似的朝自己施礼。 脚步却轻的仿佛羽毛点地。 朝那群锦衣卫摆了摆手,迈着还算沉稳的步伐往外走。 许是那群锦衣卫落脚太过铿锵有力,步伐稳健有序,一个人点地没什么,可一群人脚同时落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就颇为清晰了。 陈安惶恐,呼吸明显一滞,目光尽数落在殿内。 深知陛下最讨厌的便是被人扰了清梦,他怕的要死,更多的是气这群只知道舞刀弄枪,其他什么都不懂的武夫。 瞧着那群锦衣卫依然一副随意的样子,还想再次抬脚,陈安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带着愠怒,伸手朝每人头上使劲一敲,只敢用气声道:“惊扰了陛下,你们该当何罪?” 一群糙汉被打的有点懵,又大气不敢喘,听到陛下脑回路还没跟上,挠着头,有人声音粗犷:“哪里会惊扰到陛……” 正说着,一旁的人反应过来,一把捂上那人的嘴,见那人有些不悦,捂嘴的那人干脆那剑柄抵着那人的屁股,只敢做咬牙切齿嘴型:“别废话!赶紧走!” 那人仍旧懵懵的,直到一群人用再说一句便凌迟的眼神望着他,便将到嘴边的话全部吞咽回去,被人抵着屁股往前走。 直到走到离如仙殿四百米外的碧落河边,才被拿剑抵着自己屁股的人,踹了一脚,那人气冲冲的道:“说你是五大三粗的糙汉真没错!就是个傻蛋!陛下在鹿美人那过夜你听不出陈公公的意思吗?” 陈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愿再看,先行离开了。 “但凡你刚才惊扰了陛下!你现在连命都没了!” 那被踹了一脚的锦衣卫这才反应过来,浑身惊出一层冷汗,才又一脸臭屁的凑了上去,“真是谢谢哥几个了,明儿我就带两壶好酒来!让哥几个痛快痛快!” 众人一听,也就乐了。 楚九月是睡到自然醒的。 她起身坐在床边,带着铃铛手环的玉手,摸着刺痛的后颈,微微皱眉。 昨夜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盯着窗外夜色,后来…… 就晕过去了。 想来是鹿生出手了。 她似乎都快忘了,鹿生本身就是机关术上的天才。 只是书中也只提了这么一句,再无其他。 昨夜这力道倒是见识了。 真疼… 还没见过鹿生教训人的模样,楚九月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正低着头,门口吱呀一声。 紧接着门口的一双白靴映入眼帘,白靴锦缎,脚尖绣着一朵木兰花,素雅淡然。 青衫飘飘若谪仙,芝兰玉树,纤柳细腰。 一头柔软青丝用一根天蓝色发带随意束起,散到腰间随风轻摆。 俊美如玉的脸上,泪痣轻点颇有一番勾魂夺魄的韵味。 楚九月心下觉得明明才几日没见,却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她想再多看看,或许就能将他的模样印在心底,知道总有一天会亲手将他送走,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陛下,您醒了,昨夜您兴许是还没休息好,看着窗外就睡着了。”鹿生带着一身晨光跨进门来,将手上端着的茶点摆在桌上。 “陛下,饿了,来尝尝鹿生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他的声音仍然让人如沐春风。 楚九月打量了一眼宿在如仙殿的自己,身上的衣衫完好无损,就连头上簪的金色步摇都没有取下,露出一抹苦笑。 这么久了,鹿生还是讨厌自己。 瞧着他总是有意无意将那只褐色疤痕的手,往身后藏,楚九月美眸一黯,柔声唤道:“鹿鹿,到朕身边来,让朕瞧瞧。” 鹿生怔怔的看着她拍着身侧,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他瞧着她眉目间都是关切,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她在叫他,脚就自己走过去了。 走到那少女眼前,才顿住脚步,他强迫自己万万不能再坐下。 “把手伸出来。”楚九月率先伸出手,等着他将自己的手覆上来。 片刻,见他不动,楚九月便伸手去抓。 将少年的手握在手心上,他的手比自己大了两圈,细长又白皙,连指甲都是淡淡的粉色,只是完美无瑕的白玉此刻从手腕处裂到手心关节,才结了一层薄薄的褐痂,令楚九月心头一紧。 楚九月鹿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包着泪珠,轻轻为他吹了吹,少年手瞬间攥紧,试图往回缩了缩,却被她的话遏制住:“乖,别动。” 她的声音夹着哽。 鹿生似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心脏。 也就不动了。 下一秒,他被拦腰抱住,柔媚绝丽的小脸贴在腰间,青衫被泪水浸湿,让他呼吸瞬间一滞,耳边绕着温柔似水的女声:“鹿鹿,九月初,你同朕一同微服私访好不好?” 鹿生心底一惊,这还是第一次听楚九月说要微服私访。 民生她不是毫不在意吗? 如今真的不一样了。 连带着他也不一样了。 就比如现在,鹿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见不得眼前的女子哭,哪怕是红了眼眶都不愿意,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更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试图挣脱开,抓着她裸露在外,冰肌玉骨的胳膊,往两侧拉了拉。 楚九月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有些重,便将手松开,抬起泛红的鹿眸,看着他,满是委屈,“鹿鹿,你就陪朕去好不好?” 鹿生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再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生生咽了回去,最后还是点头道:“好。” 楚九月莹润的眸子一亮,一把又将人抱了回来,鼻尖蹭了蹭青衫,缱倦于他身上沁人心脾的花香,整个人半边脸隐在青衫中。 这一次,鹿生没有挣开,楚九月像小猫一样在他腰间蹭了蹭,感觉到他身子下意识紧绷。 楚九月勾了勾朱唇,柔声道:“不管是谁欺负了你,都要给朕还回来,你不说,朕便不问,但不妨碍朕将人找出来。” 后来的话,她说的很轻很轻,似是说给自己听的,“朕送你回家,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声音如羽毛般轻飘飘的,落到风里便不见了,鹿生侧着耳朵听也没能听清,问道:“陛下,您刚才说什么?” 楚九月应道:“没什么。” 她松开怀中羸弱的人儿,拉着他的手坐在桌边。 拿着糕点,一口一口的喂。 回来以后,鹿生明显又瘦了一圈,她得将人养回来。 起初鹿生有些抗拒,但在楚九月百般哄着,一整盘也就都吃空了。 待楚九月走后,鹿生才噎的喝了一壶水,在庭院里来回溜达了半晌,消食,也消消耳边炽热的红。 回去的路上,楚九月遥遥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慌忙找地方躲闪,却还是被那人女子唤了一声:“陛下万安。” 少女身穿墨绿色女官袍,用一根银色发簪将头发梳成丸子头,干净利落,娇俏的小脸上,一朵红花摇曳生姿。 分明忧郁柔和的眼眸,此刻却处处带着寒意。 让楚九月脊背一阵发凉,伸出去想要搀扶的手,迅速缩了回去,为了缓解尴尬放到唇边轻咳两声:“咳咳……起来,你这是要去哪?” 是不是问的太唐突了。 一个女帝会问这些琐事吗? 楚九月刚想说两句话找补一下,流觞率先躬身开口道:“这几日天冷,臣就想着让尚衣局多为陛下准备些衣衫。” “这些小事,尚衣局是知道的,每季都会为朕准备新衣,你不必操心,随朕回去,又或者回去休息。” 眼前的少女立刻跪在地上,身子都在发抖,楚九月一时不明所以,忙俯下身子去扶,却听流觞声音闷闷的道:“臣只是想多为陛下做点事情,若是惹了陛下不悦,臣自请罪责。” 照楚九月的性子,若是她再晚跪一点,兴许就没命了。 在皇宫里有三大禁忌,第一,没有楚九月的吩咐,不能私自做事。 第二,楚九月在睡梦中,任何人不得惊扰。 第三,就是没有规矩,谁也猜不到喜怒无常的楚九月什么时候想折磨人,就将人抓去永安侯府。 流觞自是将这三点谨记,但她又不得不去。 她属实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楚九月,见到了就不能不躬身行礼。 骨子里抗拒,也不得不先保住性命。 正如此想着,温柔的女声从耳畔传来:“地上冷,快起来,朕喜欢红色,你想去置办那就去便是。” 流觞心底一怔。 楚九月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下一秒,一双玉手出现在眼前,流觞彻底懵了,搭也不是不搭也不是。 最后还是怕她突然发疯,将手搭了上去,“多……多谢陛下。” 第114章 微服私访 楚九月顺带将她拉起来。 少女立刻抿着唇将手缩了回去,见她眉眼下都暗了一圈,应是前几日担心自己才清瘦了不少,便关切道:“瞧瞧你这都瘦了,今日就先别去了,随朕去用膳。” 流觞懵了,到嘴边推辞的话都被眼前绯红长裙的少女噎了回去。 那少女拉着她的手腕,虽然隔着墨绿色衣袍,却也让流觞觉得异常熟悉。 一股淡淡的樱花清香扑面而来。 这气息很像花…… 流觞目光尽数落到被牵起的手上,如此想着,她猛地摇了摇头。 她一时觉得这突如其来冒出来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 她也不敢挣脱开,没有杀了眼前的人,她还不能死。 穿过红墙甬道,路过御花园,再抬眸便已经到了御书房。 被楚九月按在桌椅前,流觞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弹了起来,又被按回位置,“陛下,臣……” 楚九月玉手搭在她的肩上,娇媚的小脸往前凑了凑,温柔的冲着她笑道:“就在这陪朕坐着吃,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跟朕说,朕让陈安去置办。” 流觞有些木讷,不知道这女人抽什么风,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陛下,您刚才在鹿美人那,没用过膳吗?” 从楚九月登基以来,一日三餐几乎都要在如仙殿用膳,只有一些平时的茶水,银耳莲子羹一类才会在御膳房或者寝殿用。 就算是日日去用膳,包括楚九月一时兴起的宠妃,都从来没有一同用过膳,只得试完毒之后在一旁待着。 只是待着是远远不够的,琴棋书画,只要有才艺都要通通拿出来,供楚九月吃饭时的赏乐。 这些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怎么如今全都不一样了? “是吃过了。”楚九月照实回答,坐到离她最近的位置,眼波流转道:“不过,朕想陪你再吃一次。” 玉手一抬,轻轻点了点她娇俏的小脸,“瞧瞧,都清瘦成什么样了。” 流觞本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脸上冰凉的触感袭来,猛地抬眸看她。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担心关切,无论流觞多仔细去看,想从里面找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轻蔑和阴毒,都找不到。 只见她又坐正了身子,抬起玉手,银铃脆响,清冷的女声扬了几个度:“陈安!” 那旧色铃铛手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突然想到了什么,流觞忍不住问道:“陛下,您今日手上的配饰很好看,恕臣唐突,冒昧问您是从哪买的?” 又怕自己说错了话,流觞又找补了两句:“臣只是问问,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楚九月迅速将手缩了回去,用衣裙挡了挡手链,又觉得太刻意,便强装淡定露了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啊,就是朕今日在梳妆桌上,随手拿的,你喜欢呀?朕可以让人给你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 要是能摘下来,楚九月早就摘了,也不知道顾长生这个小孩给自己带了个什么手环,昨夜梳妆努力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打开手环的门道。 等在见到定要好好问问。 看着是挺好看的,尤其是她的皮肤白皙。 一串小铃铛坠在手腕,让她整个人魅惑天成。 可是这无疑是给她安了个地雷,随时会炸。 不过,这个玩意大街上应该随处可见。 见流觞连连摆手说不用,楚九月便放心了。 还好,没掉马甲。 陈安应声迈着小步子急匆匆的赶过来,见到楚九月就要跪下,被楚九月的眼神生生将弯下去的膝盖给抬了起来。 楚九月低笑:“这就对了,别老是跪来跪去的。” “是。”陈安躬身:“陛下您近日休息的可好?有何事吩咐?” 瞧见坐在一旁身穿墨绿色衣袍的女官,陈安皱了皱眉。 “挺好的,陈安,你去吩咐御膳房,给朕做桂花糕,春江笋,千层玉露糕,紫草清蒸鸡,还有翡翠琉璃粥,就这些,去。” 陈安和流觞皆是一愣。 陈安吃惊是这些菜都是陛下禁止不许做的。 而流觞从楚九月报出一道又一道菜名的时候,便直勾勾的盯着她,点的每一道都是流觞曾是公主时,最喜欢吃的。 “陛下……”陈安狐疑嘟囔一声。 “嗯?”楚九月丝毫没觉得不对,倒是对陈安突然发问有些惊讶。 他还从没有对她说完的话,提出过疑问。 果然,陈安没有再说什么,一如既往乖巧温顺的退了下去。 身侧的少女倒是开了口,“陛下,这些都是您爱吃的吗?” 虽然问出了口,但流觞知道不可能,可这对她来说太诡异了。 眼前人似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楚九月温声反道。 难道说楚九月发现了自己是公主?存心拿这些东西试探? 想到这,流觞迅速收回狐疑的目光,眸光落在脚尖,一点点的陷入冰寒,手抓着膝盖上的墨绿衫道:“臣不喜欢。” 楚九月:“???” 不可能啊,书上写的,流觞公主最爱吃的就是这几样,一日吃不到就会想念。 流觞公主。 公主。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九月猛然惊醒,小脑袋瓜疯狂转悠该怎么解释。 她抿着下唇,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暗红色的大殿吱呀一声打开,一墨袍男子,翩翩而来,身姿挺拔,五官深邃。 用金冠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脚步左右摇晃,明明一副丰神俊朗的样子,却总带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周身充斥着冷冽风雪之意,让坐在宫殿往外看的楚九月鼻息间都感觉了他的气息。 周遭站着的一排小太监瞧见人,立刻躬身行礼,随后尖着嗓子通禀:“摄政王觐见!” 帝辞站在原地,一手宽袖端正的放在腰间,仪态端庄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最靠近楚九月的小太监凑上来,听候她的吩咐。 楚九月偏头瞧了一眼流觞。 不愧是男女主,这种关键时刻都会入场。 刚才还垂着头不说话的流觞,此刻眼睛带着光亮,目光柔和而深陷其中,连带着身子都往前倾,就差从木凳上坐不住迎上去了。 楚九月收回目光,朝身侧的小太监点了点头。 “宣!” 小太监声音清脆响亮,整个皇宫怕是都能听的见。 墨袍男子应声走到楚九月面前,她率先开口道:“爱卿不必跪。” 说着她忙站起来,让出离流觞近的座位,自己又走到一侧,“有什么事坐下说,还没用膳?那就陪朕先用膳。” 见他不坐,楚九月率先坐下,又说了一遍。 帝辞这才收敛了瞥向流觞的余光落座。 三人还都未再开口,陈安便带着六个男奴端着菜肴过来。 楚九月冲陈安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墨袍男子身上,上下打量。 看上去,面色红润有光泽,除了清瘦了些,刚才走路也沉稳有力,伤应该已经大好了。 待摆完桌,为了不让二人局促,楚九月率先拿起金筷,给流觞夹了一块桂花糕,为了平等又给帝辞夹了一块,温声道:“先吃点东西,你们都瘦了。” 楚九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同男女主一桌吃饭。 简直是如坐针毡。 可她不知道的是,帝辞流觞二人更是如芒刺背。 帝辞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面前这些都是公主喜欢吃的,明摆着试探,故意挑起别的话题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有事启奏。” “嗯。”楚九月点了点头,夹了一块春江笋放到嘴里,“你说,朕听着。” 不吃,浪费了。 兴许是跟帝辞待的时间久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更多的是因为,在他面前最好什么都不要想,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平阳蛊虫泛滥,百姓苦不堪言,微臣自请前去平阳。”帝辞拱手沉声道。 今日一早,帝辞本倚靠在门边,瞧着揽月那小丫头给躺在床上的陌离喂药,便收到线人的飞鸽传书,说平阳已经被蛊虫扫荡。 这才一早就赶来宫里碰运气。 没想到,楚九月正好出寝殿了。 花祈安也正好回江南了。 是不是太巧合了? “爱卿,你刚才说哪?”楚九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平阳,那不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吗? “平阳。”帝辞见她明显带着几分惊喜,问道:“陛下,您知道平阳?” 以前的楚九月,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地方这么有兴趣。 楚九月忙敛了神色,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到盘子里,作为掩饰,垂眸用筷子轻点桂花糕道:“永安侯同朕说过。” 还是搬出常川来挡枪。 正当楚九月刚咬了一小口。 一道黑色身影将楚九月的身侧的日光尽数遮挡,她手上动作一僵,还未来的及嚼就咽了下去,抬眸去看。 只见那墨袍男子站在她身侧,他的眉眼浸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猛地俯下身来,棱角分明的脸瞬间侵占了她的鹿眸。 楚九月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颈,淡淡的檀香味往鼻尖里钻。 整个人被他的气息霸占,楚九月听到一侧有筷子落地的声响。 是从流觞的方向传来的。 楚九月想偏头去看,可那双桃花眸幽深如黑洞,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爱……爱卿,你这是怎么了?”楚九月声音发颤。 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让她吞了吞口水,纤长的玉指迅速收拢。 帝辞声音低沉,脸上渡了一层金箔,“陛下,您出过宫吗?” 她的身上也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樱花香。 “没有。”楚九月语气坚定。 为了不让帝辞怀疑,楚九月添了些散漫进去。 见他背着手,往前倾着身子,稍稍伸出手臂就能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还有那错乱不堪的心跳声。 偌大宫殿四下都是人,二人却像困在方寸之地,呼吸交缠。 楚九月耳根红了一片,偏头看着盘中的糕点,根本不敢再看他,语气却清冷了几分,带着几分压迫感:“爱卿是在质问朕吗?” “微臣不敢。”帝辞听出她不悦,忙后退两步,跪在地上。 楚九月明显松了口气,旋即笑得一脸天然无公害,“快起来,不是说了,不用动不动就跪下,过来坐。” 帝辞没再说话,坐了回去,想了想还是问道:“那陛下,平阳一事?” 楚九月将筷子放在一边,正色道:“朕同你一起去。” 见帝辞瞳孔一震,楚九月看着他道:“朕本来就打算微服私访的,既然平阳出了事,那原本规划的九月初便改到明日,你意下如何?” 楚九月本来还在想,要用什么理由能名正言顺出宫。 毕竟原主连宫门都没出过,这次不但能因为关心民生在男主面前,在百姓心里刷一波好感,更重要的是那是平阳。 很有可能同是穿书过来的方子兰就在那里。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能一并查清楚。 也能带鹿生出去透透风。 何乐而不为? “陛下,蛊虫泛滥不是儿戏,分分钟都能要了人的命……” 没等帝辞说完,楚九月打断道:“朕已经决定了,明日启程。” 帝辞沉默了。 原本他以为楚九月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真的要去。 她也会为了民生吗? 现在的楚九月真的不一样了。 一直呆在一旁的流觞,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个人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二人在眉来眼去,就连刚才阿辞的神色,她能看出来,是真的在担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一个女人。 而这个人竟然还是谋朝篡位的楚九月? 她努力让自己相信那只是错觉,听到要一起去平阳,流觞又怎么能冷静,她心里整个人都要炸了,面上却是笑着,“陛下,臣能跟着一起去吗?” 楚九月瞧了二人两眼。 想着若是她能让男女主感情直接在平阳升温,对二人宠着,百依百顺,是不是就能摆脱自己被剜心做成人彘的下场。 随后拿起碗来想盛点粥,站起来笑道:“好,一同跟着去。” 流觞忙凑上前将碗接了过来,舀了一勺翡翠琉璃粥,递给楚九月,“谢陛下。” “啊!” 滚烫的粥尽数洒在楚九月伸出去接的纤纤玉手上。 登时就红肿了一片。 流觞也倒在地上,手被掉在地上的瓷碗扎伤,有血冒出来。 陈安迅速拥了上来,看了一眼红肿的手,小脸登时就红了,像一只要吃人的小兽,扬起手来就要打在已经跪在地上求饶的少女脸上。 帝辞与陈安几乎同时往前凑了过来,他眉心皱的深沉。 楚九月能看出帝辞的手臂往前探了探,又收了回去,可就算没有帝辞的阻拦,也知道流觞是故意的, 她也不会让这一巴掌打下去,“陈安,够了。” 可看到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楚九月心里某处有一点点堵。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当是因为趴在地上柔弱不堪的流觞在流血。 那个曾经拼命想来救她的流觞,跪在地上在向她求饶。 贴到流觞脸边的小手在半空中顿住,愤然将手往身侧一甩,转过身,垂头道:“陛下,此人伤了您,奴只是气不过。” 见他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已经气的泛了红,楚九月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间,柔声哄道:“朕想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别生气,先去给朕拿些伤药。” 陈安一听,小脸顿时抬了抬,又垂下去,连连道是,奔了出去,一向沉稳的步子都发飘了。 “陛下,微臣,这就去请柳太医。” 身后的低沉的男声,此刻听上去有些哑。 刚说完,帝辞就转身一脚跨过门。 楚九月顾不得太多,这点小伤她自己能治,只能伸手去拉,“嘶~” 手上一阵刺痛,让楚九月皱了皱眉。 登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一手握着她的指尖,一手拖着她的手腕,递送到他淡粉色的唇边,轻柔的吹了起来,语气低沉沙哑:“陛下,疼吗?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楚九月:“!!!” 第115章 深夜送药 陈安一路小跑回来,拿了上好的金疮药,只顾着陛下的手受了伤,暧昧的氛围被他的太监音打破:“陛下,您先上点药,这手红的厉害,都肿起来了。” 楚九月顿时将手缩了回去,连痛感都一并忽视,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偏过头去,决心再不去看,那看上去深情款款的墨袍男子,“那个,多谢爱卿了,朕无碍。” 说着她将手搭在陈安胳膊上,瞧了一眼陈安手上拿的瓷瓶,问道:“只有这一瓶了吗?” 陈安的手上力道很轻,就像是在呵护一块心爱的无瑕玉壁,小心谨慎极了,也应声点了点头。 下一秒,楚九月的手便缩了回去。 这金疮药上佳,但她可以做出比这还要好十倍的。 可眼前流觞的手看上去更需要它。 想到这,楚九月将陈安手中的金疮药拿到手里,往跪在地上的少女前走了一步,便听到身旁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陛下,这女官就交给微臣处置,免得脏了您的手。” 流觞明显身子抖了抖,汩汩往外冒血的右手死死扣住地面。 楚九月知道,帝辞是为了保护她。 不知怎的,楚九月的心随着低沉的声调咯噔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 在他眼里,无论自己表现的再温柔再天真无害,永远也摆脱不了曾经心狠手辣的模样吗? 真的没有办法改变结局吗? 楚九月心里翻涌着苦涩,面上嘴角却往上扬了扬,转身看着他道:“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交给爱卿处理。” 她把瓷瓶递到他手上:“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就给这小女官了,朕知道她也不是有意的,并没有想要惩戒她,你也不必太过苛责,毕竟明日还要带她出宫,也好方便一路照顾朕。” 楚九月将手背到身后,瞥了一眼身后一直跪在地上不曾抬头的流觞,又迅速回眸,没有看身旁的墨袍男子,只摆了摆手道:“朕乏了,回去休息了,你带她走。” 话落,楚九月便离开了。 陈安憋着通红的小脸,垂着头都能察觉到他周身的阴戾之气,目光如毒蝎一般落在跪在地上的少女身上,临走偏偏在她面前绕,小脚不偏不倚踩在少女手上,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奶凶奶凶的道:“奴定会一直盯着你,若是再敢对陛下不敬,定不饶恕。” 他的声音很轻,力道却很足,见那绯红长裙的少女已经走远了,临走时还不忘凑近帝辞耳畔叮嘱道:“有劳摄政王了,想必您慧眼如炬,定也看的出这女官是故意的,往常该怎么处理您应当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宫里,十年如一日伺候在陛下身边的陈公公,自是没人敢得罪,包括帝辞。 话落,帝辞微微颔首道:“是。” 陈安也还了一礼,忙迈着小步子,追了上去。 见二人走远了,四周的小太监也一并跟着楚九月走了,四下无人,寂静无声。 帝辞这才用墨色金线宽袖将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腕连带着手一并遮住,微微俯身,沉声道:“先起来。” 流觞瞳孔微缩。 明明刚才他还让楚九月碰? 不对,应该是他主动去碰楚九月,怎么到了她这,全都用衣袍挡住了,一丝一毫的肌肤都没露在外面。 她还是伸手搭在墨袍上,随着他胳膊的力道,一并站起身来。 她故意搭的受伤的右手,期待着他也会心疼,也会像刚才一样给她吹一吹,又或者她可以退一万步,不奢求其他,上个药总行了。 流觞如此期待着,可墨袍男子只是将胳膊扯了回去,问她:“为什么如此冲动行事?” 为什么? 不是因为恨又是因为什么? 血流成河,亡国公主,就连百姓都叫苦连天不都是拜楚九月所赐吗? 如今,他竟然问为什么? 流觞眼尾泛红,鼻尖酸楚,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如今问我为什么?” 帝辞沉默了,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半晌才沉声道:“对不起。”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到楚九月受伤,心像是被刀划过。 见身侧的少女不开口,帝辞将染了血的手背在身后,将血渍完全遮挡,将另一只手中金疮药递给她:“上药。” 流觞顿了两秒,垂着头,将眼里的泪往眼眶里憋,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拿过药瓶,便伴着冷风,一脚跨过门槛。 她心痛的难以呼吸,但脚步落的很密走的很急,她怕再多待上一秒,眼泪就会再也止不住的流。 那样,就显的她太软弱。 太不堪一击。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回到摄政王府,走过清雅苑便分开了。 流觞往左,帝辞往右。 墨绿色衣袍的少女,长袍下是一地金黄色银杏叶,她走到拱门下,不再往前走,想着身后的人会不会过来哄哄她,哪怕是像儿时一样同她说说话。 她侧着耳朵听,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远,踩在银杏树叶上发出沙沙声,似是起了风,流觞忍不住回眸看。 只见金黄的漩涡中央,身姿挺拔的墨袍男子,与她背道而驰,黑靴落地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眷恋,比冬日的风雪还要冰冷刺骨,寒意凛然。 她就这样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背影消失不见,眼泪夺眶而出,如一汪泄了的清泉,怎么停也停不下来。 儿时便爱慕之人,往后一生的欢喜都会与他有关。 她愤然将手中的瓷瓶摔在地上,白色粉末散落一地,躲到拱门后,贴着墙壁蹲下,捂着嘴,无声的哭泣,直到哭的喘不上气来,呼吸错乱,才堪堪让自己停下。 她试着安慰自己,一切都是阿辞想从楚九月手中安全将自己带出来,才会献殷勤,不跟她说话也只是在气自己冲动行事。 如此想着,她的心越来越明朗,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朝云鎏苑走去,血顺着纤细葱白的指尖,落了一地,像朵朵绽开的红梅,刺目艳丽。 云鎏苑在南,是流觞住的院落。 夜色迷离,灯火流转。 清雅苑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给静谧无声的夜添了几分灵气。 吱呀~ 顺着清雅苑往西走,有一处院落,挂着的楠木匾额上面写着挽风苑。 门被人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打开,露出一抹淡淡的黄色,衣摆绣着两串白色铃兰花,点缀其间,颇为灵动。 紧接着是一道修长的身影被暖色灯光笼罩,少年发丝柔软披散到腰间,两侧分别用两根红色细绳编了两股麻花辫,他瞧了一眼床上睡梦中软乎乎的小丫头,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俊逸灵动的小脸隐约带着得意,一路小跑到清雅苑,连门都没敲,便钻了进去。 耳边一阵罡风穿过,毛笔应声插在门框上,就差一厘便刺穿了他的耳朵。 幸好,他反应快,歪了歪头。 陌离一惊,贴在门框上不敢动。 只见一墨袍男子,坐在木案台前,长腿向前伸着,一手抵在座椅边撑着下巴,一手扔完毛笔,垂落放在腰间,姿势颇为慵懒,但那眉心的褶皱,在完美无瑕的脸上颇为显眼。 陌离瞬间了然于心。 他本还奇怪,平日里他进清雅苑,从来都是不敲门的。 只有在主人心情不好,又或者是有心事,才会警惕周围的一切。 陌离边往前走边打趣道:“主人,您是想谋杀我吗?” 帝辞抬眸瞧了他一眼,幽幽开口道:“不装病了?” 陌离尴尬挠挠头,他不过就是多装了几天病。 谁让揽月那小丫头照顾的无微不至呢? “主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您可不能出卖我,告诉那小丫头,否则我……” “你怎么样?” 陌离泄了气:“否则我就惨了。” “哦。”帝辞语调玩味,“那跟我有关系吗?” 陌离一步跨到他面前,拍着他面前的案台,气鼓鼓道:“主人!” 帝辞看着他的模样,低头浅浅一笑,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满脑子都是楚九月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就连同陌离打趣斗闷都提不起兴趣。 陌离看到桌上的白瓷瓶,皱了皱眉,问道:“主人,您受伤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小白玉瓷瓶是柳太医之前留下来的,因为药材稀缺,比金疮药还要金贵。 虽然只有拇指大小的白玉瓶,但也能活死人肉白骨。 柳太医对主人一向视如己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偷偷送到府上。 陌离清楚的记得,无论主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用药,只用布条或者绷带缠上几圈,不出血了就作罢。 想来定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外伤,如此想着,又没听到墨袍男子的回复,陌离有些着急,走到帝辞身前,皱着眉头,一把撩起他的宽袖。 露出雪白的手臂。 帝辞不舍得踹他也不舍得一巴掌拍过去,只能站起身来往窗边走,“我没事。” “你来的正好,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去平阳,你和揽月在府中等我回来。” “我也要去。”陌离忙凑了上去,语气坚定。 目光由下到上,仔细打量了清贵男子片刻,见没有血渍,才放下心来。 帝辞还未有心情换衣服,见少年来,他从始至终沾染血渍的袖袍都小心遮掩着,又表现的极为随意,让人无从发现。 他站在窗前,鬓角细碎的绒毛在暖光下根根分明,迎风向耳后轻揽,对待眼前的少年,他总是很有耐心:“平阳此次蛊虫泛滥,来势汹汹,你也看到了,揽月那小丫头,无论你去哪都会偷偷跟着,你就忍心让她做了蛊虫的盘中餐?” “呸呸呸……”陌离往地上啐了一口,走到他身侧,趴在窗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我会让她乖乖待在家里。” “主人,你休想丢下我。” 帝辞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听话。” 陌离摇头,挣开他的手不让他摸,他声音带哽:“我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不再是你摸摸脑袋就能哄好的年纪!哥,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有办法跟过去!” 少年澄亮的眸子,晕着水光,他倔强的再次趴了回去,这里是仰着头,避免哭鼻子。 小时候,陌离是个小哭包。 天气热了哭,天气冷了哭,没有收到礼物哭,就连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能坐在地上哭个半天。 可他长粉跟个瓷娃娃似的,人见人爱,一哭就让整个将军府的人没了法子,柳絮哄,下人哄,都没有帝辞一句话管用。 帝辞当时说:你要是再哭,我就后悔捡你回家了。 一句话让五岁的陌离再也没有哭过。 他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不让帝辞看见。 此刻,他忍的眼眶通红,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盈在眼眶里泛着水光。 帝辞无奈又心疼,只能宠溺问道:“真有办法让揽月听话?” 陌离点头:“嗯。” “不能一个人擅自行动?” “嗯。” “那还不去收拾东西?” “嗯……嗯??”陌离眼眸一亮。 他身板瞬间挺直,回过头看着帝辞。 墨袍男子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唇角往上扬了扬,“去。” “主人最好了!”陌离笑开了花,像儿时一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我这就去。” 话音未落,便一溜烟似的没了踪影。 帝辞被他突如起来的拥抱,整的手足无措,待人宛如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才回过神来,无奈摇了摇头。 怕是要被他宠坏了。 可他也知道,若是真不带着陌离,陌离定会自己寻到平阳,路上凶险,让陌离一个孩子独自上路,他不放心。 暖光灯下的白玉瓶很是惹人注目,他拿起,刚走到门口,又退回去。 来来回回数十次。 听陈公公今日的话,宫里只有那一瓶金疮药。 陛下的手伤的好像还挺严重的。 手伤严不严重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就过去送个药,只是尽一下作为臣子的本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门终于推开了。 银色月牙如弯钩,地上一片的摇曳婆娑树影间,一滴墨色穿梭其中,掠过宫墙烛火,照影于红墙上,飘逸如神袛。 寝殿外,四周点满了烛火,四下只有陈安一人守在门边。 帝辞一身墨色衣袍同无边的夜色混为一体,隐匿在树梢。 殿门紧闭,他猜想楚九月该是睡下了,不想惊扰了她休息,便走到寝殿侧面的窗户边。 , 第116章 方寸之地,烈火过境 殿门紧闭,他猜想楚九月该是睡下了,不想惊扰了她休息,便走到寝殿侧面的窗户边,站在落满红叶的庭院中。 他从窗口看进去,离窗边两米处,有一方床榻,榻上摆着一方木桌,一女子正穿着一袭红色薄纱,影影绰绰间依稀能看出她身姿曼妙,纤细笔直的玉腿盘坐着。 娇媚的小脸皱着眉头,正拿着桌上的青色瓷瓶给她红肿的手涂着伤药,嘴里念念有词:“我也没有要对流觞怎么样?我只是想去将她扶起来罢了,怎么就像个瘟神似的,让人避之不及。” “死帝辞!什么破男主!本姑娘真不想伺候他了!” 她疼的为自己吹了吹,越想越委屈,眸中泛起一片水光,声音带哽:“我想回家了,长这么大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乖过,明明已经做的够小心翼翼了,怎么就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还是同之前一样,只要是身体外在受了的创伤,尽管是上了伤药也很难愈合。 这种体质带给她的是百毒不侵,但相反的疼痛也宛如蚀骨剜心。 只是她庆幸,帝辞不知道铃铛手环的事。 楚九月越想越委屈,越抹伤药就越疼,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什么,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她眼尾泛红,委屈巴巴的模样,让窗外的墨袍男子心跳漏了半拍。 见她上着药,帝辞看了手中的瓷瓶一眼,而后放到身后攥紧收拢,越来越紧,能清晰的看到他手上枯树般盘根错节的青筋。 由于手指细长又白皙,一双手就透着浓浓的性感禁欲。 他看着楚九月,那双桃花眼幽暗深邃,而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从上到下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她红肿的手上。 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她骂自己,听着听着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 倒是挺可爱的。 见到她委屈,红了眼眶,他整个人心疼的想不顾一切抱上去安慰她。 但他不能。 一想到这,他立刻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他想轻手轻脚的离开。 “爱卿,你怎么来了?在这呆多久了?一直都在吗?” “你刚才没听到什么?” 楚九月本想趴到窗外看星星,就看见那墨袍男子背着身子对着她。 她整个人都慌了,揽了揽绯红薄纱,又从床榻边拿了件白色外衫披上,好将自己遮掩完全。 他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不会都听到了? 他手里拿的白瓶子,是药吗? 楚九月翻身跃下床榻,走到窗边,看着他手上的白瓷瓶问道:“爱卿是来给朕送药的吗?” 他转过身,那双桃花眸让人一眼沦陷,他递上瓷瓶看着她说:“没想到陛下还有伤药,这个您用不着扔了便是。” 楚九月见他要扔,往前凑了凑,半个身子越出窗框,探着身子,将伤药一把夺了过来,勾了勾唇道:“你送的东西,朕都要好好收着,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帝辞眉眼垂下去,朦胧的月光打在他宽肩窄腰上,却不似往常一般冷冽,反而柔和了些,这让楚九月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他泯唇低声道:“陛下,明日启程去平阳,路途遥远,您早些休息,平阳天寒,让陈公公多备上几件厚衫,蛊虫不是普通能用脚碾碎的虫,它们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让人防不胜防,多备些解毒的药,您到时只管跟在微臣身后,臣自会护着您,若是陛下不想暴露身份,还要想想明日该做何装扮……” 眼前人就像在叮嘱一个孩子一般,处处都是不放心,楚九月觉得他一直叨叨叨个不停,让她想到了家里的母后大人,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打断道:“朕已经十九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没想到你这么啰嗦。” 细碎的光落在女子笑靥如花的脸上,瘦弱的肩膀随着笑,微微颤动着,眉心处三瓣花钿,让她整个人越发魅惑。 连带着浅笑低吟的声音都在勾人心魄,帝辞目光不自觉落在她鼻尖往下,喉结滚动,又迅速移到她白色外衫上,声音有些哑:“有这么好笑吗?” 兴许是他的语气太温柔宠溺,楚九月愣住了,玉手落在他额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皱眉道:“也没发烧啊。” 怎么总觉得他神志不清呢? 帝辞垂眸不语,盯着她的手问道:“还疼吗?” 楚九月将手藏进外衫,低声道:“不疼了。” “陛下,有个问题臣想问很久了。”帝辞头埋的更深了。 楚九月疑惑道:“什么问题?你问,朕定如实回答。” 她看见帝辞不断捻着落在他手里的红叶,红叶已经被碾碎了,还未停下,再执着的捻成粉末,断断续续散落在地上。 楚九月红唇微勾,突然觉得他莫名有点可爱。 “在三殿下那,您记不记得落了什么?” 楚九月:“??” 落东西了吗? 没有。 帝辞问,她也认真想了想道:“朕不记得落了什么东西,怎么了?” “落下了。”帝辞泯唇,脸凑上去看着她:“一个吻。” 他已经把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循环了无数遍,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他曾经也以为是个梦,可那张脸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若真的是楚九月,她定会医术。 他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楚九月:“!!!” 楚九月手顿时抓紧了窗框,他的距离太近了些,目光深邃有月光落在他的眼眸里,泛着星光。 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她不自觉红了耳根,往后缩了缩天鹅颈,偏头不看他。 她绝对不能暴露。 不能被发现。 很快她强装淡定,让自己恢复淡定如初的样子,伸出玉手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看,调戏道:“爱卿这是在撩拨朕吗?” 说着,她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后颈,往下一按,让他离自己只差一厘,魅声道:“你知道的,朕想要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如此说,不是明摆着在勾引朕吗?你今日来莫非是想以身相许?” 捏着墨袍男子下巴的玉手,摩挲着他的衣袍,打着圈圈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荡。 葱白的指尖划过他滚动的喉结。 脖颈。 最后放在他起伏的胸口上,肆意撩拨,所过之处灼热不堪,越烧越炽热。 楚九月眼神迷离,目光落在他被抠到流血的掌心,朱唇迅速落在他喉结上,一触即离,声音带着极致的魅惑,“你是不是喜欢上朕了?” 帝辞被她撩拨的宛若被火烧化。 触碰到喉结的那一瞬,他整个身子都要炸了,忍不住闷哼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将人一把带到怀里,贴在她耳边呢喃,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陛下,臣未曾喜欢。” 未曾。 喜欢。 楚九月耳根被烫红一片,她整个身子在他怀里缩了缩,由于体型瘦小,整个人被眼前的墨袍男子圈在怀里,侧脸埋在他滚烫的胸膛。 他的心跳很乱,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间,灼热的呼吸肆意喷洒。 他的手抱着她,力道越来越紧,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所过之处已经燎原。 她的心跳似乎也乱了。 晚风过境,被方寸之地的暧昧点燃,经久不散,越烧越烈。 良久,楚九月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像软乎乎的小猫一样探着头往上看,正对上他涩气幽暗的双眸,然后落在他的鼻尖以下,媚声道:“你的心跳告诉朕,你不讨厌朕了,对不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想知道帝辞讨不讨厌自己? 他却松手了。 他往后撤了两步,还在冒血的手背在身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沙哑道:“陛下,微臣僭越了,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发落。” 僭越? 罪该万死? 发落? 楚九月指尖抠进窗框,指甲被檀木碾压,手指泛着红晕。 撩拨他,只是为了让他像对待原主一样,兴许会觉得恶心将自己推开。 他一直都是讨厌她的,恨她的。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这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让他觉得自己恶心,不再怀疑她的身份。 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她还是勾了勾唇角,仍旧佯装成一副慵懒魅惑的样子,趴在窗沿上,语气轻薄道:“朕亲都没亲够怎么舍得罚你呢?夜深了,地上凉,快起来。” 帝辞眸光闪烁,却沉默了。 楚九月掩嘴打了个哈欠:“朕乏了。” 她手覆上窗户,关了半扇,朝外面的男子摆了摆手道:“爱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千万别梦到朕,朕半夜去你梦里会很累的,还有千万不要总是盯着朕看。” 他终于出了声,扬了几个声调,嗯? 楚九月站在余下的半扇窗前看着他道:“怕你会爱上朕。” 话音刚落,窗户也关上了。 月亮钻进云层,没了踪影,就像帝辞的心也偷偷躲了起来,不愿面对自己的心之所想。 没人知道,他刚才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人松开。 他的整颗心都裂了口,再怎么用以往的恨来拼凑,都拼凑不起来。 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一个曾经恨之入骨的人。 只是骨髓里在一点一点浸着蜜。 他想绝对不能这样。 天边泛起一道金黄,漫过红墙绿瓦,漫过脚步急匆匆的绛红色长衫的女子身上。 楚九月手上还泛着红,但好在不肿了。 她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早便拟好了圣旨,交给了一个小太监,不想让大臣奴才们成群结队的送别。 那样的麻烦场面她不喜欢。 至于为什么没有给陈安,完全是那小孩天还未亮,就跪在地上求自己带上他一起去,磨蹭了半天,哄了半天,也依然没拧的过他。 便应了他,现在还在收拾行李。 已经十箱了,还没收拾完。 不过好在天色尚早。 正想着,楚九月已然到了如仙殿。 入目皆是温柔清澈的天蓝色。 唯独那一抹青色错落其中,鹿生正埋头打理着木兰花的枝干,嘴角弥漫着温和的笑容,全身心的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他的笑会感染,很治愈,楚九月心情大好,勾了勾红唇,走过去俯身,目光落在木兰花枝干上,柔声道:“鹿鹿,朕今日便带你出宫,东西朕都命陈安一并收拾好了,你想想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鹿生手上动作一顿,眸光闪烁问道:“陛下,真的能出宫吗?” “嗯。”楚九月点了点头,揉了揉他柔软的青丝。 他的头发真的很软又细,只要靠近他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她看不到古医书典籍,根本无从确定他身上的味道是什么药草,不过与其说是药草味,更像是淡雅的花香。 一种独一无二香。 楚九月伸手去牵他,见他没反抗,她心里又惊又喜,干脆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直奔如仙殿内。 第117章 想送你脱身囚笼,想送你回家 楚九月拉着他细长的手指,边走边说道:“你喜欢青色,厚衣袍朕都为你准备的青色,宫殿都是天蓝色帐幔,朕怕你出去不习惯,便让陈安去置办了天蓝色锦被……” 身后的人没说话,只是反握住她的手,盯着她飘逸的长衫,跟在她身后,心在不自觉的悸动。 楚九月将人拉进寝殿,将人往桌边按肩坐下,俯身对上他宛若一潭死水的眸子,柔声道:“你还需要其他的吗?朕替你收拾。” 她手伸向桌边的茶盏,问:“这个用带吗?” 鹿生摇头。 她又一连指了数向物品:“这些锦玉腰带用带吗?木兰花种要不要带着?玉簪呢?” 鹿生只是摇头。 见楚九月丝毫不知疲惫,着实有将殿内的摆件问个遍的架势,鹿生忍不住垂眸浅笑道:“陛下,鹿生不是养在深闺的公子,没有那么金贵,就算只有一方草席,也能睡的安稳。” 鹿家在江南一带身高位贵,三个哥哥,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还有一个赚钱养家,鹿生虽是被捡回去的,但年龄最小,长的粉雕玉琢的惹人怜爱,全府上下都宠在心尖尖上。 在路上都能横着走的少年,却永远都是温柔和煦的春风。 如今听到他说自己不金贵,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公子。 他明明温柔的轻笑都仿佛带着血,溅了满地荒凉。 楚九月听的浑身不舒服,心揪着疼,她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抬头看着他,手轻抚上他俊美的脸颊,哄道:“朕的鹿鹿,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尚无不可,不许再说自己不金贵的话,在朕这里,不容许你受一点委屈。” 他羽睫轻颤,眸光闪烁,兴许是少女的眉眼太过真诚,语气太过宠溺,亦或者是她手上的温度太热,让他红了脸,不敢直视少女的目光,只低头瞧着她的衣衫。 鹿生努力压制着错乱不堪的心跳,故意岔开话题:“陛下,想去哪?怎么突然想出宫了?” 看来,帝辞还没有同他说平阳发生的变故。 以往都是二人先交接再经过好一番商量,才拟定好下一步路线。 如今帝辞倒是先来禀告的自己,她是获得了那么一点点信任。 “平阳。”楚九月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笑道:“当然是想带鹿鹿看看这世间繁华,想带你走过千山万水,看尽云卷与舒,千帆过境,岂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想送你脱身囚笼,想送你回家。 想和你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奢求你不再恨朕。 奢求能化开你眼眸里散不掉的忧伤。 楚九月是这样想的,但挂在嘴边说不出口,只见他眼眸荡起一层涟漪,他说:“谢陛下厚爱。” 楚九月垂眸摩挲着他的指尖。 他的指尖粉嫩嫩的,手指细长,皮肤胜雪,如一块无瑕美玉。 只是那隐约还能看出来的褐色疤痕,却总是能让她心疼。 她用了庭院内最好的药草,做了白玉膏,一日三次都亲自来为他涂抹,生怕他忘了。 终于才淡下去一大片。 她用玉指抚过那条褐色伤疤,看上去颇为认真仔细。 “朕已经将那人处置了,伤了你的人,朕定不会让他死的痛快。” 在从陈安那见到白色荷包的一瞬间,楚九月就知道是御膳房的花生。 荷包上面绣着栩栩若生的几只蝴蝶,楚九月在当时还遇到了永安侯,记得真切。 找到了真凶,她连夜就让陈安将人给拖到天牢,好一番折磨,花生自是禁不住疼痛,自杀了。 不过楚九月真没想到就连花生都是永安侯的人,要知道花生本该会被封为美人的,如此想着,她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着。 她只觉得在这偌大的皇宫,所有人都是被困在其中的家雀。 身临寒潭,如履薄冰。 更加让她下定决心,要送眼前的人出去,自己也要逃出去。 楚九月抬头看他,眼波流转,“日后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你身边了,也千万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知道吗?” 不再身边了? 听到这儿,鹿生的心跳漏了一拍,反握住她的手道:“那鹿生就多受点伤,陛下一心疼,就不会离开了。” 庭院深,红叶翩翩起舞,坠落在地,就像此刻楚九月的心,咯噔一下。 少年突然的青涩,突然的幼稚,在她炽热的瞳孔里无限放大。 她只是低头浅笑,站起身来,走到殿门望着一地红叶道:“摄政王也该到了,咱们该启程了。” 楚九月回过头,依然笑靥如花,伸出手示意他过来牵着。 让她没想到的是,青衫少年毫不犹豫的起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一路沉默不语,一种摸不到的东西在鹿生心底肆意增长,从冒出头来的那刻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逐渐迷失了自己。 就像此刻他不愿放开她的手,更不愿从那份灼热的温度中抽离出来。 他似乎忘了一些事,却总让能在玉兰花香萦绕在鼻翼间时想起来。 带来曾经熟悉亲切的话语。 “我们家阿生啊,最是心善,阿娘死后,你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千万别让人骗了,知道吗?” “二哥是一介武夫,不想学束手束脚的礼仪规矩,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披上战甲,守一方太平,到时候谁要是敢欺负阿生,二哥保证让他后悔终生。” “阿生,你只管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学舞文弄墨,也能跟二哥学带兵打仗,反正你以后想做什么都行,就算是在家里躺着,三哥也能养的起!” “………” 脑海里不断翻涌的画面,让鹿生另一只手攥成了拳头,咬破了殷红的唇瓣,心剧烈的疼痛着。 他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很恶心。 鹿生再抬起头来,便已经到了御书房。 楚九月心情尚好,却被鹿生突然抽离的手,突然的冷漠疏离搅的思绪混乱。 她刚想开口问他,却听到陈安捏着嗓子的声音。 “陛下,摄政王在宫外备好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奴总共收拾了十六箱,其中您交代备给鹿美人的细软总共八箱,箱子上刻着木兰花,以方便您能分清。” 小小的人儿,连头都没有抬,向前躬着身子事无巨细的汇报着。 楚九月拍了拍陈安抬起来的胳膊,示意不用他扶着,嘱咐道:“从现在开始叫朕九小姐,万万不能暴露身份。” 她率先带入身份道:“鹿鹿在外仍然是本小姐的夫君,要称呼他鹿公子。” 陈安在心里念叨了几遍,方才乖顺道:“是,九……” 楚九月手虚掩住在他的唇边,“停!” “陈安,你说话正常点,别再捏着嗓子说话,也别动不动下跪施礼。”她适当威胁道:“若是因为你暴露了身份,本小姐就罚你……罚你不能同我一桌吃饭。” 陈安刚想开口说话,但尖嗓子的声调一出来,他又吞了回去,反复在嘴边呢喃练习了几遍,才带着不那么尖,却也没有改善完全的声调应道:“是,九小姐和鹿公子。” 楚九月还算满意,总不能让人在片刻间就改了十年以来的习惯。 那也太强人所难了。 陈安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聪慧了。 她满意的点点头,想去牵身侧的青衫少年。 少年却往后撤了半步,靠近她的手放到背后,一手垂落着,他语气淡薄:“鹿生会自己跟上。” 楚九月眸光一黯,最后只说:“好。”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血海深仇,一道解不开枷锁,楚九月一直想着打破它,却发现那道枷锁,总是会在某一瞬间恢复如初。 青衫少年身段单薄,走起路来飘飘若仙,她低着头,时有一抹青色衣角随风飘到眼前。 东莞一旦入了秋,除了午时,都让人觉得格外的冷。 陈安跑在二人身前,一路小跑到宫门外,钻进马车拿了件红色大氅,又急急忙忙迈着小步子跑了回来,“陛……小姐,披上点。” 她拿过大氅,猛地停下脚步,站到青衫少年身前,纤细的手臂将他圈在怀里,为他披上,系上结,带在手腕上的铃铛一阵脆响。 乱了一众人的思绪,连同等在宫门外的墨袍男子,周身也骤然升起一层寒意,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的垂下去。 待看到那抹绛红色衣角飘在眼前,帝辞方才躬身问道:“陛下,您此次是去体察民情还是逍遥快活?” 他的语气如坠深渊,一字一句都染了寒意,让楚九月打了个冷颤。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鹿生不是他的人吗? 有鹿生在,不是更能帮助他。 昨夜还好端端的,甚至觉得同帝辞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看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帝辞还是同最初一样,对她恨之入骨。 她放轻了声音道:“当然是体察民情,不过总要带着夫君一同去的,也不可能没日没夜的赶往平阳,总要在某处停下来过夜的,我想带他看看其他地方的夜色。” 夫君吗? 夫君。 帝辞很会抓字眼,心底顿时生出一股涩意,说不明道不清。 她口中的夫君不就是鹿生吗? 他亲自挑选,亲自送进宫的人,如今油然而生的思绪,又该让他怎么去面对自己的朋友鹿生呢? 待她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帝辞身后间隔一米的少女走上前来。 后侧马车上的黄衫少年也同时走了过来。 二人一同躬身施礼道:“陛下万安。” 流觞今日穿着墨绿色长衫,与女官袍不同的是这件厚衣袍比较日常,脖颈领口上绣着几朵白色栀子花,更衬的她素雅秀气。 至于陌离,楚九月只见过一次,却也记住了这个明媚阳光,俊逸非凡的少年郎,他天生一张笑脸,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联想到天上的骄阳。 楚九月本想扶起眼前的少女,可她没有,终是虚扶了二人,柔声道:“起来。” “对了,出宫以后,就唤我九小姐,我唤你们的名字可好?” “至于你们的身份?”她指尖点了点唇边想了想指着那墨绿色长衫的少女道:“你是我的好友。” 她又指了指黄衫少年:“你年纪小,就是帝辞的弟弟。” 以前帝辞为了保护陌离,一直不让陌离叫他哥哥,也没几个人知道帝辞把陌离当成亲弟弟。 她缩回手,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看着帝辞道:“你是本小姐的贴身护卫可好?” 三人自然不敢反对,纷纷拱手施礼点着头。 她瞧了一眼四周,总共两辆马车,一辆上装的是陈安收拾的细软,陈安驾车,一辆该是由陌离来驾车。 再无其他人,不过度招摇,才是最好的保护。 可四个人在一辆马车,楚九月总觉得自己要凉凉。 她就是头可怜的小鹿,被三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死盯着。 四人坐在马车上有半盏茶的时间了,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楚九月坐在正中央,榻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淡黄色锦缎,她拉着鹿生同自己坐在一起。 本想着这样就能上男女主坐到一起,谁知道二人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谁也不挨着谁。 中途流觞为她添过三次茶水,总是往帝辞身上瞥,又老鼠见了猫似的坐回去。 帝辞就像块木头,慵懒的用手撑在窗框上,头时不时因为车马颠簸轻晃,长腿自然伸直落在榻上,他腿太长,榻有些短,有一大截都悬在半空,交叠放着。 从楚九月的方向看去,他阖着眸子,细碎的光从窗帘掀起的空隙打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雅羽般的睫毛根根分明,好看的不似凡间人。 看着看着,脑海中猛然想起昨晚。 暧昧而热烈。 目光顺着他的脸落在喉结上,她立马垂下头,抿着唇,一想到夜里的喉结吻,便红了脸。 帝辞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幽幽开口道:“想看就光明正大的凑过来,别总偷看。”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是怎么发现的? 心思被人撞破,楚九月尴尬的脚趾抠地,脸也更红了。 她余光瞥了一眼鹿生,觉得有些内疚。 她不该偷看的。 可鹿生的目光却在其他地方。 楚九月顺着目光看去,是比她脸还要红上一层的流觞。 很快,鹿生淡薄的收回了目光。 鹿生知道流觞进了宫,帝辞同他说过,也嘱咐过他多照顾公主。 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认出来,只是连带着少女脸红情愫的猜测,才瞬间了然于心。 马车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楚九月如坐针毡。 四个人,都够凑一桌搓麻将了。 第118章 天上星辰万千,街巷有灯千盏 楚九月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题,能让四个人闲散之余讨论一番。 干脆转过身盘着玉腿坐在榻上,将窗布卷起来往外看,路边影影绰绰的树影,天边夕阳捧着余晖,好整不整落在树梢,形成一个偌大的金黄色半圆。 将赶路的马车一并笼罩在金色余晖中。 楚九月心神愉悦,嘴边总是挂着笑意。 她终于从如履薄冰的牢笼里出来了。 她在想若是这一路上,能同车上几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那这次出行,无疑不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陈安小脸圆嘟嘟的,见到她趴在窗边,冲着她笑得格外甜。 他嘴上似是嘟囔着什么,一只小手牵着马绳另一个小手指着身后。 楚九月侧着耳朵听,全是风在耳边拂过的声响,将他的话尽数湮没。 她没办法,只能皱着眉头看口型。 看不懂。 头顶传来一道玉石相撞的男声,好听的不像话,他说:“夫人,陈安在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从他嘴里说出夫人二字,楚九月整个人的骨头都酥了,不由得身子跟着一抖。 她抬起小脸瞧着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 鹿生好整不暇的也在看着她。 就这么四目相对。 鹿生的杏眸淌过水一般澄亮清澈,就像是染了余晖的温暖,让人迷失。 能看出来,鹿生对这次出行很满意,最起码他眸中化不开的那抹忧伤,淡了不少。 楚九月觉得此刻没有任何事物比眼前的人更加惹人注目。 她也不羞怯,随手往后摆了摆示意陈安什么也不需要。 随后胳膊垫着小脸趴在窗沿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鹿生看,真心夸赞道:“夫君真聪明。” 连唇语都能读的懂。 鹿生是真的温柔善良且强大,只是一直被锁链困住了。 楚九月想,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眼前人驰骋天地间。 如果可以…… 她想同他一起走,放下权贵,放下所有纷纷扰扰。 只是鹿生说什么她也能猜的到,他会说:我还是要杀了你,为鹿家死去的上百口人,偿命。 楚九月嘴角蒙上一股苦涩,看的鹿生倒先怯了场。 他垂头,眼睑下投下一层阴影,手攥紧了青衫,看着马车底,岔开话题道:“夫人,天色渐深,咱们在哪歇脚?” 楚九月见他耳根红了,得逞似的勾了勾唇,继续望着窗外。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不远处的河流她已经来回游荡了不知多少遍了,很快就要到永安城了。 刚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花神节。 楚九月原就是知道的,她想带鹿生看看这热闹的街市。 她刚想开口,那墨袍男子率先开口了,他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也就是低音炮,他说:“半个时辰后能到永安城。” 话落,楚九月觉得帝辞心思细腻,也感谢他好心提醒,知道她应该对外面的地方不甚熟悉。 她也庆幸自己没有先开口道出下一个地方是哪,不然肯定又会被这个活阎王怀疑。 她接过话茬道:“那就在永安城留宿一晚。” 待话落,帝辞连眼都没有睁开,只是用靴头点了点马车门木框,发出咚咚两声,门外的少年便朗声应道:“哥,知道了。” 这就是默契吗? 只是踢了两下门框,陌离就知道帝辞想做什么。 不愧是兄弟。 夕阳落下去的速度很快,趴在窗框上的楚九月觉得夜晚的风有些凉,吹的她浑身冒着寒气。 她将帘布放下坐正。 楚九月很佩服帝辞,他就保持着慵懒用手撑着头的姿势没动。 流觞也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不是添添茶水就是拿几块糕点递给楚九月,但更多的,总是偷偷看帝辞,看完一眼就要垂着头,消化脸上的红晕。 鹿生一向都是温润如玉小公子的模样,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时候就闭目养神,像是意识到有人在看他。 鹿生睁开眼,他睡眼惺忪,眼睑下的泪痣让他颇有几分妖孽成精的意味,他皱眉看着她,“夫人是不是冷了?” 他的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了旁人的小憩。 楚九月点了点头,眼神朦胧的往他身边靠。 陌离驾车赶路很快,但也很稳,让车上的四人都有些困乏。 鹿生本就坐在边缘,见她身子靠过来,也避无可避,无奈也就不动了。 楚九月紧贴着他的肩膀坐着,往他温暖的怀里瑟缩着。 似是觉得她身上真的染了寒意,青衫少年将红裘撑起。 她只觉得腰间一热,整个人便被拉进了红裘里,将她的身子盖了个完全。 淡淡的花香,在鼻尖萦绕,发间温热的呼吸让楚九月觉得很安心,她舒服的哼唧了两句,趴在少年笔直修长的腿上,睡着了。 鹿生身子紧绷,这下是真的连动都不敢动了,他有些口干舌燥,生怕趴在他腿上睡着的少女,手一个不老实,放在不该放的位置上。 马车稍一颠簸,少女的手就往下垂一寸。 鹿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了一眼躺着没睁眼的墨袍男子,又瞧了一眼头贴在木框上睡着的流觞,松了一口气。 马车再一次颠簸,少女的手离那尴尬的位置越来越近。 鹿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将红裘往前拽了拽。 将尴尬完全遮掩住,只露出少女娇媚绝丽的半张小脸,好让她能呼吸。 可下一秒,鹿生便后悔了。 楚九月觉得脸边有绒毛似的东西扫过,痒的她实在不舒服,伸手胡乱抓了一通,头却贴在少年腿上,一丝一毫都没有离开,反而转过身去,将脸埋进他小腹处。 温热的呼吸透过青衫,一路蔓延到鹿生脸上,他整个人都红透了,和身上的红裘一般无二。 鹿生垂着头,体内烧的他呼吸都有些重,他实在受不住,想将腿上软绵绵的少女扶起来。 哪怕是让她躺好,抱着在怀里睡都好,也好过现在的暧昧姿势。 他将手先搓热,免得惊扰了少女休息,纤细的手指顺着腿托住少女的头,轻手轻脚的往上托了托。 才抬起来一厘,他腰间一紧,被少女死死抱住,还能听到她小声咕哝着:“鹿鹿,我们终于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楚九月在梦里也是想着同他出来吗? 鹿生不动了,任由她抱着,借着月光,他垂着头,能看到少女眼尾闪着泪光。 他的心剧烈的抽搐了一下,指间轻柔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乖,不哭,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都好,鹿生会……” 一直陪着你。 话到嘴边,鹿生说不出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想给她无谓的期待,更不想骗她。 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楚九月竟然能一味的纵容,甚至连滔天的恨意都在递减。 一想到这,鹿生不敢再往下想,他仰着身子仅仅贴在木框上,想离少女远一点,这样就能保持冷静,保持心如止水。 马车发出一阵长嘶,黄衫少年牵着马绳,马车一阵颠簸。 眼看着少女睡的迷迷糊糊的,身体险些因为惯性从腿上掉下去,鹿生一把将少女拽住,轻柔的放回腿上。 朗润的少年音从马车外传进来:“哥!小姐!永安城到了。” 楚九月听到动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被自己躺的蹂躏成一团的青衫。 位置着实有点尴尬。 她带着羞涩慌忙起身贴心的为端坐的鹿生理了理衣衫。 鹿生坐的端正,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贴着身后的木框。 楚九月心里发涩,果然鹿鹿还是不愿让她靠近。 她仍需努力。 帝辞这才动了动身子,连宽厚的脊背都是懒洋洋的,他瞧了一眼旁边坐的端正的楚九月和鹿生,注意到二人脸上不自觉荡起的红晕,一双桃花眸晦暗不明,带着威慑的寒意。 他幽幽开口道:“小姐,车上还有旁人,还请注意点。” “永安城到了,下车。” 话落,帝辞心里某处堵的难受,愤然拉开车帘。 只点头朝陌离示意,便掠过他凑过来想扶一扶的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倚靠在客栈外的木柱子上。 楚九月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眨,望着已经空荡荡的那处,有些懵。 这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谁又招惹他了? 注意什么? 就是趴在鹿鹿腿上小憩了会,又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 楚九月觉得帝辞脾气简直又臭又硬。 下一秒,流觞起身来扶她,“小姐,我扶您下车。” 楚九月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我的好友,不用喊我小姐,你自己本身就是小姐,唤我九月便好。” 见流觞瞳孔一震,还没反应过来,楚九月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陌离从马车旁凑过来伸出胳膊架着,“小姐,您当心。” 楚九月根本没听清,目光听觉全都被眼前的景象夺了过去。 她站在马车上,望着灯火流转的街巷。 天上星辰万千,街巷有灯千盏。 长街宽而长,一眼望不到尽头,街上百姓喧嚷,叫卖声不觉于耳,高处屋檐上,有女仙,徐徐排成队,瓷白的胳膊间挎着花篮,眼角眉梢都带着摄人心魄的笑意,往下洒着花瓣。 霎时间,下了一场花瓣雨,街巷陷入一片沸腾。 帝辞也被吸引抬眸望去,却被站在马车上的少女夺去了所有目光。 少女穿着绛红色长袍,长拖在地,伸着莹白素手去接洋洋洒洒落下来的花瓣。 娇媚绝丽的容颜在灯光下显的格外温柔,在冲着他笑,直到听到她欢脱的声调才回过神来。 她说:“帝辞,这里真热闹,应该是在过佳节,咱们莫要错过,一起去逛逛如何?” 楚九月看到他倚靠在如意客栈外,便知道他对于满城欢歌载舞,根本没什么兴趣。 但她有兴趣,更想知道花神节究竟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热闹的盛况让她都站不稳脚跟,都想着如果帝辞不同意,那便用身份威压他了。 可下一秒,帝辞看着她,眼神深邃,他说:“好。” 楚九月根本没想到他会同意,兴奋的忘了自己是站在马车上,竟往前跑了两步,一下便踩了个空。 “小姐!” “夫人!” “……” 楚九月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脸还朝下,绝望的捂着小脸,闭上了眼。 真就是兴奋个什么劲啊? 这下要摔惨了。 没有熟悉的剧烈痛感,但额头还是被垫的微痛。 她扑进了宽厚坚挺的胸膛,头扎扎实实的落在那人的胸口,耳畔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耳边灼热的气息,弄的她耳根有些痒,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抬起小脑袋瓜看他:“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高兴了,一时忘了还在马车上。” 见帝辞皱了皱眉,楚九月忙伸手寻摸着地面,摸索了几下,都只摸到他的胳膊,胸口,还有墨袍。 楚九月尴尬的笑得比哭还难看,想着有一个人能救救她。 登时,一双纤细的玉手出现在眼前,楚九月毫不犹豫的伸手搭上去。 眼看着就要触碰上了,身下的男人动了动,双手架在她的腋下,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将她放好,还细心的为她拍了拍沾在衣袍上的尘土。 帝辞看着她,声音低沉:“下次小心。” 在场的人都怔愣了一瞬。 鹿生眼睑微垂,投下一片阴影,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流觞咬碎了一口银牙,对楚九月更加怨恨。 陌离和陈安站在一旁,像两个吃瓜群众,就差捧着瓜子磕了。 他们谁也没见过摄政王对谁如此温柔且小心。 连楚九月都愣了神,片刻才恍惚回过味来,偏过头去看着灯火通明的长街,不敢看他,小声嘀咕道: “下次不会了。” 她实在受不了墨袍男子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烧穿似的,忙往身后牵起鹿生,这才稳住了心神道:“咱们走。” 随后看着蔫头耷脑的鹿生,浅笑道:“我可要拉紧了,夫君生得这般谦逊温润,怕被别人拐了去。” 赤裸裸的调戏。 说完便拉着鹿生走在最前面,活像没见过世面的欢脱小丫头,看什么都稀奇,还要拽着夫君多看上两眼。 鹿生很好哄,一哄就好,也就任由她拽着,纵容她往自己腰间,发间,带些小玩意。 不过,楚九月总觉得身后被人盯的毛毛的,脊背出了一身冷汗,然随着掌心鹿生冰凉的手热了些,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她不仅为男女主创造了机会,也为天上自己和鹿生创造了留下美好回忆的机会。 只要流觞抓住机会,让帝辞现在就开窍,那就不用等到冬日围猎,才会感情升温。 她想趁这次出宫的机会彻底逃离,也想趁这次缓解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或许就能避免最后不得好死的下场。 楚九月买了一份桂花糕,喂给鹿生吃,趁机偷偷瞧了一眼身后。 帝辞和流觞二人中间好似隔了楚河汉界,流觞小心翼翼往男子身边挪。 帝辞却不知趣的脚步更快了些,目光却朝这边投过来。 对上那双宛若寒潭的桃花眸,似是夹着风雪落在楚九月身上,冷的她浑身一颤。 第119章 不愧是男主,惜字如金 楚九月说不上来,就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心里有些慌,她偏过头去不敢看他,继续给鹿生打扮。 纤细的腰肢系上一条白色玉带与他尤为相称,墨发及腰间簪上一支纯白色发簪,鹿生垂眸浅笑间好看的不得了。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街道正中央,正是最辉煌夺目的十二仙楼,总共七层,第四层站了一排撒花的女仙,众女仙看着天上绽放的万千烟火,一齐躬身喊道:“花开满城落弦月,今朝迎客七世家!” 登时街上熙熙攘攘攒动的人群,齐齐站到两侧,皆施礼相迎。 楚九月觉得比她女帝的排场还要大。 她好奇的腆着小脸看,灯火深处,走来几队人。 她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李闻溪。 李闻溪一袭白色拖地长衫,不染凡尘的柔弱模样,在一众男子中尤为突出。 楚九月见到熟人,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她又颇为喜欢凑热闹。 眼前突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还没待楚九月看清是谁,腰间被一双大手一揽,汇入一旁齐刷刷躬身施礼的人群。 那男人似是没有松开她的意思,耳畔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怎么跟个小孩一样,处处需要人的照顾。” 楚九月耳根一红,连头都没抬就知道是帝辞。 感觉手中空荡荡的,楚九月四处寻找,见青衫少年还怔愣的站在长街中央,四周人群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鹿生身上,她像护崽子似的跑过去,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不放心的叮嘱道:“夫君,你可要跟紧了我,把你弄丢了我会伤心的。” 会伤心吗? 鹿生目光落在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上,眼神晦暗不明的看了墨袍男子一眼。 他曾经自认为最熟悉不过的摄政王,完全变了一个人。 第一次对他带着敌意。 在宫里看惯了形形色色的人,鹿生一眼就能看出旁人在想什么,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尽管摄政王很擅长伪装。 但对一个人越是了解就越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摄政王喜欢上了楚九月。 他不是没猜想过,从最开始不断推迟的谋反,到后来不怎么来如仙殿打探情报。 鹿生想过,但都被自己否决了,至少他不想一个人在谋反这条路上砥砺前行。 如今,却没什么两样了。 一行六人站在人群中,他们不想暴露身份,只能学着百姓们的样子施礼。 迎面走来的,是穿着各自不同颜色规整服装家族。 陈安站在一侧,见楚九月总是探头探脑的很是好奇,便凑近了些,小声解释:“小姐,今儿咱们赶的巧,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花神节,想来您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是您当初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您当时只说,宫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无聊的紧,还是宫外有意思,永安侯就创了花神节,在这一天,无论是哪个国家都可以前来献上宝贝,其实只要是您喜欢的都算是世间珍宝。” “但凡七大家族能博您一笑,就能当上七大家族之首。” “而外来客若能讨您欢心。”陈安看了一眼旁人,又踮着脚凑近了些,对她用气声道:“都被永安侯扣在地牢,为您制作更多新奇有意思的物件。” 常川也是纵的没边了。 楚九月心里一阵嘀咕,想到常川还在被自己关禁闭,有点于心不忍。 陈安指着其中一群穿红袍白色领口,胸口绣着芍药花的人群,小声道:“小姐,那就是如今的七大家族之首,温家。” “那穿一身素白的是李家。” “萧家。” “上官家。” “沧家。” “江家。” “苏家。” 陈安伸着小手一个个指给她看,见人群越来越近了,他也噤了声,乌泱泱的人群除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再无其它声响。 楚九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李闻溪,而后垂下头盯着地面。 那不染纤尘的少女,目光也从她身上掠过。 那人身上的味道,和干净温柔的气质很像花祈安。 李闻溪每天都要偷偷跑去祈安堂看一眼,只是每次都吃闭门羹,失落而归。 或许是思念成疾,才会将一个娇媚少女认成是他。 李闻溪苦笑了下,便继续端着家主礼仪信步往前走。 七大家族只有她一个女家主,这让李闻溪在礼仪上不敢出半点差错,一旦被人揪住把柄就会被其他小家族,踩到头上去。 李家祖辈们前仆后继,用自身血肉才换来李家位列七大家族,万万不能毁在她手上。 楚九月直到看见一群花花绿绿的人,从眼前走过,离的远了,才听到周围有人开始议论。 “嘿!还真别说,李家那大小姐虽然是个药罐子,长的还挺漂亮,也不知道那退婚的萧家后悔不?” “可不能这么这么说,萧家那是什么地位,能是她李大小姐能攀比的吗?她不过是半路杀出来的,人家二小姐为父守孝,气绝攻心而死,只能说这大小姐薄情寡义,不然的话她身子如此孱弱,怎么没哭死?” “李老二,今天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咱们永安城谁不知道李大小姐活不了多少时日,想当初克死她娘,如今把李老爷,二小姐都克死了,连二姑爷都没能幸免,生来就是个煞星,咱们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说不定都是她亲手害死的呢?长的像模像样,私底下说不定是个黑心肝的。” 百姓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说的一个比一个难听。 楚九月气的小脸通红。 她最讨厌没有依据,就到处乱说闲话的人。 有多少人,都是死于人的流言蜚语。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什么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你们哪只眼看见李大小姐杀人了?没亲眼所见得事,在人背后说闲话,真不怕哪天舌头断了。” 清冷的女声穿透周围人的耳膜,走在人群中不染纤尘的白衣少女循着声音,往身后瞧了一眼。 却被身后乌泱泱随着走的人群挡住了全部视线。 李闻溪不是听不到旁人的言论,只是众口难调,她挡不住。 从没人替她出头说句公道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她仗义执言。 看不到是谁。 清冷声音却夹枪带棒,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萧家公子怎么了,不就是有点资产,长的凑合,个头一米八吗?照我看是他配不上李大小姐!” 刚才听陈安说到萧家的时候,楚九月就特意观察了一眼萧家公子。 萧清河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是做丝绸生意白手起家,也因为只此一家,所以在各国也混的风生水起。 只是单拎出她身边任何一个人,那萧清河算个屁! 有人听楚九月呛的他们难受,直接指着楚九月破口大骂:“你谁啊?!!多管闲事!” “我可听说李大小姐的母亲,是个喜欢女人的,啧啧啧……多恶心!”那女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像是跟司徒家的小姐!真是世风日下,恶心到家了!” “和……和女人!!!呸!!恶心!!” 人言就是一旦有人引起一个话头,所有人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风似的骂着恶心。 铺天盖地而来的谩骂,也让他们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一样,冲着楚九月往前压。 楚九月眼尾泛红,气急了,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 几道身影齐刷刷挡到她面前,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在听到楚九月出言打抱不平时,几人就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谁能想到曾经铁石心肠的楚九月,如今竟然会为旁人鸣不平呢? 但似乎她所说的所做的,都是他们所想的。 眼看着少女败下阵来,他们谁也坐不住了。 “我家夫人说了,背后说人闲话,小心咬掉舌头,你们说的话着实难听,世间所有的情爱,不过是心之所向,若你们再敢多说一句,小心……” 他都还没舍得欺负,旁人又怎么敢的? 鹿生染着凉薄的声调,轻笑一声,玉手在脖子间由左向右,带着力度划了一下。 原温润如玉的小公子,说话都温温柔柔的,此刻他挑了挑眉,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像要将眼前所有人绞杀。 眼睑下的泪痣泛着淡淡的红,有点像长着獠牙黑化的小狼崽。 “闭嘴。” 聒噪。 帝辞声音低沉,腰间的长剑泛着暗芒,眼底黑压压的一片,透出来的寒意,已然让一些人手脚哆嗦着,连带着话也说不利索。 不愧是男主,惜字如金。 将所有人的气场都压了下去。 陌离藏着偏心,一直站在自己主人边上,透着一股玩味不屑的笑意,若是帝辞往前探一步,他就能率先拔剑冲出去,将所有人的舌头都割了。 让楚九月没想到的是那素若如兰的少女也站在身前开口了。 流觞先是礼貌的施了一礼,手放在腰间,底气十足:“同为女人,我自认为喜欢一个人无关性别,你们能如此信誓旦旦的胡言乱语,无非是没有人能视你如命,实则都是嫉妒心在作祟!” 楚九月心下一怔,嘴角上扬。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流觞还是挡在了自己眼前。 司徒婉同莫笙的事,流觞是知道的,她一直都同自己一样记在心里。 听到他们说着恶心,伤害力极强的话语。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群人,在想法上没有古人原有的封建,这让楚九月很欣慰。 也幸好,他们没有察觉到楚九月对此事的在意。 “小姐。”陈安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狐狸毛白裘,为眼眶莹润的楚九月披上,眉头皱的紧巴巴的,“若是您生气,小的这就叫锦衣卫来,将他们全都抓进去,好好教训一顿。” “不必。”楚九月拍了拍陈安的小手,温柔的看了他一眼,便走到所有人的前面。 刚才话语锋利的人群,已经被冷低压,折磨了半天心神。 他们的手脚都在抖。 看衣着打扮他们都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尤其是墨袍男子腰间还挂着羊脂玉挂坠。 让众人更是心寒。 在东莞除了世家贵族没有人能配的起羊脂玉,他们只见过三人佩戴。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永安侯,一个是花瓶却受尽恩宠的摄政王,还有一个是十二仙楼的楼主,十二仙。 这人似乎还都听那身穿绛红色衣袍少女的话。 少女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他们早就脊背寒凉,看着娇媚少女走到自己眼皮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刚才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没话了?” 楚九月掐住率先挑起火苗的罪魁祸首的下巴,眼神凌厉,“你是从哪听说的?” 她不忘装成自己刚刚知道的样子,红唇微勾道:“我平生最爱多管闲事,今日碰到了,无论如何,都要管上一管。” 莫笙二人的事,应该尽数湮没在李家。 又是谁传出去的? 帝辞不是早就将所有人的死因都隐瞒住了吗? 难道是顾长生? 不可能。 顾长生年龄小,又听话,一看就是个信守承诺,懂事的乖孩子。 这些闲言碎语,不可能出自他口。 那又会是谁呢? “呃……”那女人下巴刺痛,顿时就红了,也不敢上手将少女的手打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现在……大街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连她们的画本都有了……” 女人疼的声泪俱下,指了指一旁的摊贩:“您自己看……” 楚九月一记眼神望过去,那小摊贩吓得手一抖,一本本画着各种图画的小册子从手中掉在地上。 连连摆手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前日在街上捡到的,我从小不识字就觉得图画挺好看的,就去书行里找人拓了些,卖……卖的还不错……” 见少女松开那人已经发紫的下巴,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小摊贩立马跪在地上,哽咽道:“小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全凭我一双手养活,这次真的是被钱财迷了心窍,若是……若是您不想看到这些,我现在就一把火都烧了……” 说着,他从身上胡乱摸索着,没找到火,干脆将挂在摊位上的灯盏取下来。 想着直接用灯里的火烛,来烧掉这些很可能要人命的东西。 第120章 小孩,怎么来这偷偷看? 以为是个赚钱的门路,卖的也是蒸蒸日上。 谁知道这少女是哪来的,走过来的步伐都带着寒意,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更可怕的是,她身后还跟着比少女还要恐怖一千倍的五个人! 真就是一个比一个凶! 在一瞬间他回顾了平生过往,做好了死的准备,绝望了。 只是下一秒那绛红色衣袍的少女,拿过他手中的灯笼,蹲在地上,照着地上被风翻动的小册子,问道:“前日在街上捡到的?具体在什么地方?” “城隍庙的小乞丐丢下的,那群小乞丐是前几日从平阳跑来避难的。” 楚九月将地上的画册,一本本捡起来,“那小乞丐人呢?” 手上已经拿不下了,一双玉手已经平摊在她眼前。 抬眸看到那张妖孽似的脸庞,见是鹿生,她才将手中的画册放在他手上。 小摊贩抬了抬头,又怕的垂下去,哆嗦着道:“死了。” 死了?! 怎么会死了? 楚九月的手一顿,就听那小摊贩继续说道:“我一赚了钱,就想着请那小乞丐好好吃一顿,昨日午时刚散了摊,我就往城隍庙跑,到了却发现小乞丐的尸体已经凉了。” 怎么会如此巧合吗? 是谁在谋划一切? 为什么要拿已经死去的人,进行鞭挞? 有何目的? 楚九月脑子里一连串的疑问翻涌,让她头有些疼。 砰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天空绽放开绚烂的烟花,黑夜在一瞬间被点亮。 “恭迎楼主!!” 听到十二仙楼上女子们的声音。 所有人齐刷刷的站到长街两侧,躬身行礼,齐声喊道:“恭迎十二仙!!” 被吓到直哆嗦的众人在听到声音之后,也连滚带爬的起身站到两侧,恭恭敬敬的跟着喊。 唯有楚九月一行人显得格格不入。 在楚九月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个十二仙的记忆。 看这样子,怎么这么像搞传销的呢? 不会真的是传道宗师一类的? 除了帝辞和陌离对这个十二仙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其他人似乎也很好奇谁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楚九月将地上的小本画册,全部捡起来,说道:“走,过去看看。” 陈安忙凑过来将她手中的小册子接过去,“小姐,小人将这些东西先放到马车上去。” 陌离本就对十二仙没兴趣,他从小到大见惯了。 他可不想见到那个话唠,叨叨叨个不停,吵得人心烦,便跑到青衫少年跟前,接过小册子,笑道:“给我,我有些乏了,就同陈公……陈安一同回去。” 刚走没几步,陌离笑着朝墨袍男子摆了摆手,“哥,我先回去了!” “嗯。”帝辞沉声点了点头。 而后尽数跟在楚九月身后,往人群中走。 走进人群,帝辞和鹿生两个人将她围在中央。 周围的人都像是感觉到他们周身的寒意,看了他们一眼,便识趣的让出一条路来。 流觞被人群挤的娇俏小脸皱成一团,手被人一拉,进了一个安全的包围圈。 是楚九月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鹿眸里闪着真诚关切的光亮:“跟紧我。” 流觞怔愣一瞬,保持最根本的礼貌:“多谢。” 楚九月?你究竟是何居心? 那颗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从现在的楚九月身上她找不到原来的暴戾凶残,自再次从宫中见到楚九月,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楚九月的温柔在她看来都是拙劣不堪的演技。 灯火烛影间,七大家族家主纷纷走上高台,恭敬的朝着十二仙楼的方向施礼。 “恭迎楼主。” 这时,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半掩着面,挺立于楼顶,颇有睥睨玩弄天下的架势。 光是看那超凡脱俗的身段,楚九月就料定是个美男。 那人似乎有意无意朝帝辞的方向挑了挑眉,眼角眉梢带着放荡调戏。 “你认识他?”楚九月没忍住笑着问道。 没想到帝辞还好这口的吗? 不会是被女主掰直的? “不认识。”帝辞语气冷淡,偏了偏头。 怎么在哪都能碰到这个话唠? 那白衣公子踩着面前的红绸脚下虚浮,翩然而下,好巧不巧落在帝辞眼跟前,收起着折扇,笑得一脸荡漾。 他手持折扇在帝辞头上扫了一下,小声说了句:“小孩,平时见不到,怎么来这偷偷看?” 白衣公子挑眉,轻笑一声:“等我忙完,再来招呼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奈何楚九月离得近,听的格外清晰。 光听声音楚九月整个人半边身子都软了。 这声音绝了! 又苏又撩,莫名让人脸红心跳。 这浪漫的氛围,让楚九月往一旁站了站,嘴角不自觉的上挑。 她捂着小嘴,就差土拨鼠尖叫了。 白衣少年起身时,朝她看了一眼,他眼尾狭长,眼尾画着上挑的红线,笑得像只勾人夺魄的狐狸精。 楚九月心想:怪不得前期无论女主多么努力,都走不进不近女色的帝辞。 原来在流觞成为他白月光之前,还有一颗让人欲罢不能的朱砂痣。 帝辞厌恶的扫了白衣少年一眼,轻嗤一声,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看,他半垂着头,透过侧面碎发,斜眸看过去。 少女掩着嘴,眉梢都带着笑意,眼里仿佛掉进了星星,亮的惊人。 少女观察了一下两边,见鹿生不甚在意,目光一直落在人群中的某处,流觞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九月迅速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帝辞,你是喜欢男的吗?” 见帝辞瞳孔一瞬间放到最大,楚九月觉得他是被撞破了心思吓到了,忙勾住他的小拇指,拉勾勾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帝辞:“……” 以往帝辞不近女色,也不是没人大胆猜测过,见那些女子听了他不举,亦或者是他好男色这些话,也不再变着法的纠缠。 他觉得一身轻松,也就不屑于解释了,可见到眼前的少女笑得软甜,也同样误会了。 第一时间就想着该怎么解释。 证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我……” “怎么了?” 少女眼睛澄澈,如繁星般璀璨耀眼,帝辞要说的话鲠在喉间,沉默了。 为什么要同她解释呢? 将她从皇位上拉下来,才是他应该去谋划的事。 而不是在这里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证明自己不是断袖。 见帝辞心事重重的样子。 楚九月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信誓旦旦再次保证道:“你放心,你的事,我都会替你保密,打死都不会说的。” 也不敢说。 说了不是自寻死路吗? 走在磕糖第一线,她求之不得。 腹黑高冷权臣攻vs磨人小妖精楼主受 楚九月光是想想,嘴角就能扯到太阳上。 帝辞沉默了,深邃的目光落在高台上。 楚九月以为帝辞在盯着高台上侃侃而谈的白衣公子。 实际上帝辞是在看映在灯盏上笑靥如花的少女。 长袍绛红,鲜艳夺目,而一旁的墨袍男子,一双桃花眸藏了诸多心事。 灯盏投下来的影子,黯然神伤的男子,不像他。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不真切。 十二仙在高台上介绍了好一番花神节的规矩,如何分出呈上去的东西,谁高谁低。 “这次的花神节,由我来主持,陈公公有要事脱不开身。” 楚九月想,要事,不过就是跟着自己闲逛。 “我也见过不少次陈公公操持,无非就是高低贵贱之分,今日咱们玩点不一样。”? 十二仙边边说着边用折扇拍着手心。 他抬了抬手,身后一个个长的标志的女子,穿着仙气飘飘的长裙,从打造的巧夺天工的楼门口,玉手托着数种名贵鲜花走来,躬身站到两侧。 “咱们今日没有高低贫富之分,我想陛下喜欢的都是新鲜玩意,今儿咱就图个新鲜,拿出你们以往没有见过的东西,不只七大家族,台下的百姓均可参加,都有机会在一夕间位列七大家族。” “公平,公正,公开。” 话落,众人纷纷大眼瞪小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后再次沸腾。 以往七大家族都是非富即贵,不是同朝廷有关系就是富甲一方。 于普通百姓而言,位列七大家族他们想都不敢想。 这无疑是比天还大的事!! 身后的大哥太激动,兴高采烈的往前推搡,楚九月被挤的只能用手撑在胸前,护着自己该护的地方。 她承认十二仙说的言之有理,东西的确是图个新鲜。 可为了她一个人,如此轰动,大张旗鼓的张罗,楚九月也的确觉得铺张浪费。 更多的还是好奇,他们会拿出些什么东西竞争,尤其是李闻溪。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李闻溪身上。 李闻溪虽然面上淡定自若,可手已经扭成一团了。 在听到旁人刚才的议论,此刻李闻溪鬓角都带着一层薄汗。 本就弱不禁风的模样,此刻看上去脸白的吓人。 “大哥,你膝盖都挤秃噜皮了!咱休息会儿行不?”楚九月被挤的实在恼火。 咬着牙,手撑着高台边角,不让自己撞上去。 可谁知身后的人力气不减反增,连带着流觞也一并推了过来,压在楚九月身上。 “嘶~” 腰差点没断了。 她刚准备将流觞拉过来,护在身下。 好像不挤了。 一双玉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似是要将她拉进红裘里。 楚九月偏头看。 是鹿生。 很快鹿生看了一眼身后,便垂下头将手缩了回去。 那是楚九月第一次,从鹿生淡薄疏离的目光中看到一丝自卑的情绪。 阳光谦逊的少年,就算在宫里被折磨了八年,原主无数次想要看到她他低头求饶。 鹿生一身傲骨难训。 竟然会自卑? 楚九月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便对上一道漆黑深邃的桃花眉眼。 男子棱角分明,橘黄色灯光打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寒意覆盖。 半躬着身子,双臂撑在楚九月两侧,虽然隔着墨袍宽袖,也能感觉到双臂的肌肉线条。 应该很明显。 帝辞一个人就将所有人的推搡的力道隔绝在外。 她隔着女主与帝辞四目相对。 不太妙。 鹿生是看到帝辞才自卑的吗? 为什么? 他们两个人还分彼此吗?都在一个草席上睡过的兄弟了。 楚九月百思不得其解,见流觞偏着头耳根都红头透了。 她朱唇微勾,但稍纵即逝。 再看看被众人崇拜上天的十二仙。 不仅长的跟个狐狸精似的,说话也又苏又欲。 一声小孩~ 一想到刚才那声调那语气那撩人于无形的动作。 楚九月浑身一颤。 凭借她看了那么多年小说的经验,妥妥的掰弯直男的大杀器。 嗯……… 流觞太乖,太守礼节。 一对比,立竿见影。 不过,帝辞到后面会选择流觞,就说明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楚九月长叹一声,她实在不想拆cp。 一切为了自己小命。 “多谢。”楚九月朝帝辞点了点头,笑得一脸真诚。 心里却不知为何,总是时不时的发堵。 一想到帝辞,就堵的厉害。 楚九月想或许是一看到他就联想到自己的结局,吓的。 “嗯。”帝辞沉声道。 没受伤就好。 听了十二仙的话,台上站着的七大家族家主却不满了。 他们好不容易坐上来的位置,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轻易让给他人。 岂不是儿戏! 萧清河一副谦逊知礼的朝十二仙施礼,打趣道:“想必十二仙是在开玩笑,这家主之位岂能如此儿戏。” 说着,他伸手在各家主面前扫过,“各位家主不知踩着多少先辈的尸骨,才能有今日的位置,怎么能因为一些小玩意说让就让呢?” 各大家主们一说话,台下的众人便噤了声。 毕竟他们就算当了家主,也没有势力。 他们感激十二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整顿七大家族。 自从他们上了位,仗着皇家给的地位,钱财买来的势力,对百姓们百般刁难,无恶不作。 百姓也都无可奈何。 其他家主一听,纷纷点头,出声附和。 “对对……我沧家绝不让位。” 除了李闻溪和温家纷纷出言附和。 这两家竟然不说话? 温家他们得罪不起。 李家将倾,虽说如今女子为尊,但他们最看不惯女子在外抛头露面。 尤其是在一众男家主中,李闻溪颇为突出。 “不愧是新上任的李家主,真沉得住气,依照我说,李老爷的死不会是你干的?”沧家老爷子阴阳怪气,率先开口。 “各位家主还不知道?她娘和一个女人不清不楚的,啧啧啧……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她怎么还有脸在这站着!” 苏家是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油腻的不像话。 “……” 楚九月气的磨牙,刚要开口,李闻溪咬着惨白的唇瓣开口了:“在我看来,阿娘没有错,她此生最大的过错,就是嫁给……阿爹。” 二十多年的称呼,是改不掉了。 血缘这东西很奇妙,就算恨透了,也了那人的血。 楚九月惊讶于她依然守着礼节,将怒火压制在抠到流血的掌心。 萧清河走到李闻溪面前,将腰间的玉佩解下,狠狠摔到地上,冷声道:“就算你想当上家主,吸引我的注意力,也不能狠心杀害李老爷子,有一个如此不知廉耻的娘,我真后悔认识你。” 狠心杀害。 不知廉耻。 后悔认识。 第121章 隆冬 众人纷纷对之嗤之以鼻,大多都是鄙夷的神色。 有些人,就比如鹿生,帝辞,包括十二仙,不知道事情具体经过,又碍于身份不好多说什么,可楚九月依稀能看出一部分人是不反感的,或者说事不关己,不论是非。 楚九月听到这话已然怒火中烧,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三年前,隆冬,永安迎来难得一遇的大雪,房屋仿佛是从雪中长出来的,银装素裹,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三天雪未歇,人们都用麻布绑着腿,里三层外三层,缠绕过膝盖才堪堪停下,防冻御寒。 初次被父亲允许能出家门的李闻溪,身娇体软身子骨又弱,一走出门冷风夹着风雪一吹就坐倒在地上。 小脸惨白,唇都在打着颤。 连呼吸都呛嗓子,止不住的咳,口中一股股腥甜往上涌,往地上吐了一滩血,殷红的血在雪地上溅成一朵曼珠沙华。 李闻溪却抬头看着天,撑着雪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上熙熙攘攘的长街,那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第一次走出家门。 萧清河生来风流,见到李闻溪这般超凡脱俗的美人,当即选择主动出击,装的谦逊知礼,现尽殷勤。 一听是李家小姐,更是百般讨好,哄的李闻溪脸红心跳,也终于下定决心同李逸阳提商量婚事。 李逸阳势利眼,萧家丝绸生意垄断天下,强强联合,别提多开心。 双方见过长辈,玉佩定亲。 然好景不长,萧楚河知道她在李家不受宠,又受够了李闻溪的懂事知礼,婚娶前要保持完璧之身,又是个 三步一喘,五步一咳,总是需要无时无刻的伺候。 萧清河受够了! 来年春天,李闻溪满心欢喜等待着萧清河从西域回来,站在门前踌躇,不断朝着远方张望,等来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而是跟在萧清河身边的小仆从,小仆从趾高气昂将退婚书摔在李闻溪脸上。 看着仆从离开,盯着那方红纸的李闻溪还不敢相信,直到看到婚书上熟悉的清秀字迹,她描摹了上千份的字-萧清河,才相信这既定的事实。 李闻溪没哭没闹,躺在床上三天一语未发,人也日渐萧条,自此再没有出过家门。 楚九月对这段记忆犹深。 墨绿色玉佩碎了一地,李闻溪盯着地面上的残渣看了良久。 而后李闻溪笑了。 她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爱上一个势利风流的人渣。 所有人都觉得阿娘错了,李闻溪一直不愿理会,却也不能做到置若罔闻。 阿娘真的错了吗? 攥紧裙衫的手越来越紧,李闻溪眼尾泛红,面对所有人的反对,一个人的辩解宛如飞蛾扑火。 李闻溪咬着下唇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台下一道清亮尖锐的女声钻进耳朵:“萧家主,你也不问问人家李大小姐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还好意思说什么人大小姐当上家主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你怎么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猥琐浪荡的模样!在我们女子为尊的天下,也是我们大小姐不稀罕你!” 百姓们目瞪口呆。 看到萧家脸色越来越黑,百姓们纷纷摇头叹息。 这姑娘长的倒是娇媚灵动,想不开得罪萧家,这不是找死吗? 自求多福。 李闻溪在看到人群中身着绛红长衫的少女时,她有片刻的恍惚。 刚才在人群中替自己仗义执言的也是眼前的少女。 听声音就能听的出,少女的声线偏细亮,尾调偏沉。 放在人群中已经是难得一见。 糖蜜罐里长的的萧清河,不仅财大气粗,长的还一表人才,众人追着阿谀奉承的他,哪里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你知道我是谁吗?”萧清河剑拔弩张,提着剑朝娇媚动人的少女走来,“你是在找死!” 鹿生,帝辞二人同时向前,刚迈了半步,手腕被少女勾了勾。 二人目光深沉看着她。 楚九月冲二人软甜一笑,看他们仍旧透露着不放心,又拍了拍他们的手臂。 二人这才朝两侧稍微挪了挪。 不过看距离。 也就挪动了那么十厘。 十厘! 这跟没动有什么区别! 楚九月:“······”有那么不放心吗? 苏家主瞧见那绛红长衫的少女,咽了咽口水,他第一次见到容颜如此绝丽的女子,看的两眼发直,忙道,“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什么都不懂,赶紧给萧家主道个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萧家是什么身份地位,你一介草民,说这种混账话,用剑杀了你算是便宜你了!”沧老头摸着白胡子说道。 “……” 其他家主有劝楚九月道歉的,有劝她留下遗言的,还有劝她自尽的。 萧家权势不比李家差,李家又没了永安侯倚仗,更是低人一等。 李闻溪不想连累他人,看着萧清河提着剑离少女越走越近,她慌忙朝少女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姑娘仗义执言,此事我会自己解决。” 楚九月见她掌心被血染的红透了,眉头拧紧了三分:“你想如何解决?” 李闻溪抿着唇沉默了。 她管不住众人的嘴,或许等时间一长,人们就将此事都忘了。 萧楚河握着剑往前走,离少女还隔着半米远,手开始直发抖,再动弹不得。 那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楚九月不由得轻笑一声:“萧家主,这是怎么了?天天去青楼,身子虚了?连剑都握不住了?” 萧清河目呲欲裂,另一手似是拼尽全力往前凑,一并去扶握剑的手。 眼看着就要将剑扶稳,一股汹涌强悍的内力袭来,笼罩着他全身。 这女人究竟是谁? 他自小练武,十岁时甚至他师傅的内力都要高深,一直引以为傲的武功,对上这股内力,简直就像是鸡蛋碰石头。 如果将他的内力比作是一棵苍天大树,那么与自己相抗的这股内力,便是飓风。 猛烈凶悍,压的人喘不上气,没有一丝一毫施展的机会。 这么多家主百姓看着,万万不能让萧家形象毁于一旦。 手臂快被压断了!! 萧清河忙堆着笑,“这位姑娘,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他躬身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日后姑娘想要什么,萧家定会满足,还请姑娘让您身边的护卫高抬贵手。” ??? 护卫? 高抬贵手? 能让萧清河在武功上求饶的,除了帝辞,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楚九月偏头瞧了一眼墨袍男子。 帝辞正盯着高台,一手在前自然垂落于胸前,一手…… 一手动了动细长的食指。 见少女看过来,他立刻不动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身姿挺直,盯着高台一动不动。 楚九月自然看到了,她勾了勾朱唇。 他有时候做起事来,真还挺可爱的。 再看向萧清河时,她带了一丝丝同情。 面对天下第一的帝辞,只能说萧清河…… 活该。 萧楚河不想沦为人们的笑柄,不想跌落神坛,可楚九月偏想让他万劫不复。 就像刚才他欺负李闻溪的,通通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第122章 他出身娇贵,他深陷淤泥。 楚九月露出一抹冷笑,口型道:“我偏不。” 萧清河虎躯一震。 “萧家主,您这是怎么了?”沧老爷子面上裹着担心。 “这还看不出来吗?咱们萧家主啊,这是怜香惜玉,瞧瞧那姑娘,要姿色有姿色,要” 苏家主话还未说完,就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打了一个寒颤,看了一眼台下,数道幽暗寒凉的目光,让他直冒冷汗,到嘴边的话也一并咽下。 这是遇上硬茬了,来者不善。 还是静观其变为上策。 二位家主的话,还是让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萧清河身上。 多是探究打量。 萧清河的风流人尽皆知,他抖成这般也一定是见到美人于心不忍。 只有萧清河脸色惨白,气的牙根痒痒。 萧清河堂堂天之骄子,怎么会受一个女子欺负,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不定这护卫的功力也就到此为止,只不过是用来唬人的。 江湖十大高手站在这他都能轻松应付,眼前这墨袍男子,也照样打的他满地找牙。 想到这,萧清河将自身内力悉数调动至手臂,裹挟手臂的灰色衣袖,从内爆裂开来,火裹挟着衣衫焚成灰烬,青筋暴起弥漫到脸上。 手臂能动了! 萧清河面上一喜,露出前所未有的歹毒阴险之色:“这等绝世美人,更适合做萧某人的剑下亡魂!” 这让见惯了他风流不羁却看着谦逊的众人,心下一惊。 周围凛冽的罡风骤然四起,尘沙蒙了众人的脸,那罡风似是千万双掣肘大手,拖着人的脚腕往后走。 有的人扒着高台,有的人抱在一块,有的人被风沙推倒在地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上百盏灯火,瞬间被扑灭,糊灯的纸迎风而起,半残掉在地上。 满耳朵充斥着百姓的哀嚎求救声,罡风吹打房屋,灯盏,长街上摆的摊。 叮叮哐哐的声势浩大。 楚九月被四起的尘沙吹的小脸皱成一团,睁不开眼的她在心里将萧清河骂的狗血淋头。 打不过就急眼,这还漏风是个什么鬼。 下一秒,她腰间一紧,脚下一阵悬空,被人一手轻轻松松揽进怀里。 头抵在那人起伏健硕的胸膛,一股清冽的檀香弥漫开来,侵占着人的全部感官。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变的渺小不堪,只有二人的逼仄之地,连呼吸心跳声都在无限放大。 落在蝴蝶背和腰间的手搂的越紧,楚九月就越觉得无比安全。 尤其是能闭着眼睛,触感在一瞬间放大。 胸肌健硕还莫名的松弛有度,照这样看腹肌少说八块。 完美身材伴随着灼热的体温,让楚九月心跳的厉害。 纤细白皙的手臂抵在那男子的胸口不自觉的动了动,楚九月像只小猫似的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这才睁开眸子。 眼前一片黑暗。 她低头看向地面,有灯光从地上打进来。 如墨泼洒的外衫墨袍,在沙尘罡风中纹丝不动。 那墨袍将她包裹的严丝合缝。 是帝辞。 这种时刻他不应该护着女主吗?护着她作甚? 她看着比弱不禁风的流觞还要娇弱吗? 还是因为女帝的身份? “乖一点。”头顶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骨节分明的手在腰间紧扣,另一只手从蝴蝶背移开,落在她发间。 低声哄她,让她乖一点。 这他妈谁受的了! 她半边身子软了,小脑袋乖顺的耷拉在他胸肌上。 冷冽的香越来越灼热,让楚九月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不能再待下去了。 都抱了半天了。 见帝辞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楚九月伸出玉手推了推。 推不动,那宽肩健硕的胸口反倒越绷越紧,楚九月咬牙嗫嚅道:“帝辞,我刚才都看见你只是勾了勾手指,就能让姓萧动弹不得,怎么还不动手?” 楚九月被烧的耳根发烫,明明能动动手指就轻而易举拿下的人,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解决掉? 帝辞什么实力,她再清楚不过,一个人灭一个家族都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楚九月正心里嘀咕着,身下又是一阵悬浮,似是挪了挪位置,脚尖落到地面,便听到帝辞颇为慵懒松弛的低笑,:“呵呵~有点棘手。” 有点棘手???!! 他刚才是不是说有点棘手? 会不会是听错了? 下一秒,墨袍被尘沙带起衣角,猎猎作响。 楚九月:“!!!” 帝辞真没骗她,看样子是真遇上对手了。 这书怎么老出岔子! 既然萧清河的实力如此强大。 那她还是抱紧男主大腿。 小命要紧。 楚九月一把抱住他的腰,闭着眼小脸死死贴在他胸口,“那个……你小心点,实在打不过咱们就跑,不丢人,我带你跑。” 帝辞身子一僵,幽深眸光落在怀中被衣袍遮挡住的少女身上,勾了勾唇角。 明明自己怕的身子都在发抖,还叮嘱他小心一点。 打不过就跑吗? 帝辞胸腔发出一声低笑,很快身子又松弛下来,朝着已经跪倒地上的萧清河挑了挑眉,口型道:“还有力气吗?” 有力气就再掀起一次波澜,怀中的少女兴许能抱的更紧一点。 围观的众人早就看呆了。 满脸的不可置信。 各家主也看了个真切,一个个头恨不得埋进地里,只希望眼前的人当他们刚才说的话是在放屁。 打不过。 在罡风四起的一瞬间,那墨袍男子,手撑着衣袍在半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半圆,将娇媚灵动的少女护在怀里的同时,萧清河的膝盖也被衣袍割伤,血汩汩的往外冒。 尘沙也停了。 刺目的红沿着高台险些蔓延到那少女脚下,墨袍男子眉头一蹙,轻轻松松将人拦腰抱起,挪了挪位置。 就挪了挪位置。 也不知道听到怀中少女说了些什么,墨袍男子身子挺的笔直,把萧清河吓得拖着血流不止的膝盖往后挪。 须臾,那墨袍男子看着萧清河,眸光泛寒,用气声问:“再来一次吗?” 话落,众人纷纷目瞪口呆,连各家主都失了神。 墨袍男子一挑眉,萧清河只觉得受尽了耻辱,顿时咬牙切齿,身上青筋四起。 众人不敢说话,默默抓紧了高台。 萧清河拼上最后一丝力气,只拂动了男子的墨袍衣角。 便浑身散架般跪坐在地上。 如今那男子又重新问萧清河:“还有力气吗?” 众人心里骂骂咧咧,还有完没完,手却已经死死扒着高台,胳膊上的青筋起了一层。 萧清河是绝望的。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他不过就是同李闻溪退个婚,怎么就沦落至此。 他不甘心,碍于那墨袍男子还挑了挑眉,他无论怎样也汇不成内力,他绝望的想哭。 “呜呜呜………”萧清河绝望的痛哭,脸上还堆着笑对着帝辞恳求道:“我萧清河千不该万不该……得罪姑娘,请您……看在我无知的份上饶在下一命。” 楚九月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松开手,撩起墨袍,小脑袋探了出来,便看到大为震惊的一幕。 萧清河双膝殷红,跪在地上,身下是刺目的血红,顺着高台蔓延到地上。 那里似乎是刚才站的位置。 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迫切想知道答案,带着求知欲看向帝辞。 帝辞装作没看到,摩挲着指尖,理了理长袍。 再看鹿生,青衫少年额角发丝透着一丝丝凌乱,垂头抿着唇一言不发,杏眸中盛满了忧郁之色。 温婉素静的流觞,衣袍些许凌乱,直勾勾盯着帝辞,红了眼尾,似是再多看一眼就能落泪,便偏过头去盯着墙角破烂不堪的灯盏。 而萧清河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萧家小辈或萧家奴仆,一脸悲切,而后决绝的抄起身侧的长剑,架在脖颈上,哽咽道:“萧清河愿以死赔罪!” 尊严都没了。 活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别……!”楚九月刚要出声阻拦,便看到折扇带着罡风卷起一层花瓣袭来。 是那白衣公子,身旁怎么还站了位红色飞鱼服的男子? 由于长的过分英气,身姿挺拔,由内而外散发着戾气,楚九月一眼便认出那人是锦衣卫千户宋彦。 书中提到,宋彦是天纵英才,文韬武略,样样出挑。 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除非陛下性命攸关的大事,否则绝对不会踏出北镇抚司半步。 另一个是宋彦有脸盲症,根本记不住任何人的样子。 少女们的梦也因此而破碎不堪。 这不是出宫了吗? 她也没有性命攸关啊? 看着倒像是心系十二仙,站到人家身前,跟护崽子似的。 台上的十二仙原本躲的远远的,看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帝辞这般护着怀里的少女,颇为慈爱的摇了摇头,见萧清河真要决绝自刎,微侧了下身子,抛出手中折扇。 折扇乘着罡风,卷起地面花瓣,正抵住长剑利刃,打飞在地。 见宋彦纹丝不动,十二仙宠溺低声一笑,绕过他走了出来,手颇为随着的往前一伸,折扇便回到手中,“今日是花神节,如此盛大的节日,不宜太过血腥。” 十二仙说着有意无意用折扇敲打着帝辞。 “来来来,萧家主快起来。”十二仙忙搀扶起浑身瘫软的萧清河,又冲着帝辞挑了挑眉。 这十二仙长的风流倜傥也就罢了,笑起来连喘息都带着欲,红眼线上挑,比狐狸精还要勾人心魄。 十二仙拿着腔调商量道:“就放了他,也没犯要死的大过错。” 确实罪不至死,萧清河确确实实是个渣男,浪荡子,有着权贵熏陶出来的势利眼,说话恶毒,不知算计了多少人的命,却也救了不少人的命。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若是没有常年泡在青楼里的爹,若是萧清河的母亲没有在他牙牙学语时自缢。 萧清河也不会为了活着,为了保护年幼的妹妹放弃入朝为官,被他二叔牵上一条不归路。 害人的同时也在救人,立场不同罢了。 功过相抵,腿也已经废了,终身残疾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嗯。” 帝辞见着十二仙这个样子就头疼,偏头瞧了一眼走过来的飞鱼服少年,点头应了声。 对上十二仙那双狐狸眼,楚九月心底一怔。 白衣公子看着同帝辞年纪相仿,眉眼弯成月牙,可楚九月却看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忧伤,他按着萧清河的头说:“姑娘,萧家主诚心悔过,就放过他好不好?” 楚九月看向台上的白裙少女。 李闻溪在他跪下的那一刻,心底便已经放下了,她的心底已经有了另一束光亮,她抬眼望去,撞进一双干净灵动的鹿眸。 莫名的熟悉。 “大小姐,意下如何?可还难过?你瞧·····’’楚九月指着天,笑得明媚娇媚:“你一难过,天上的月亮都藏起来了。” 周围视线齐刷刷聚焦到少女身上。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暧昧? 李家什么时候多了这股势力? 李闻溪听了这话,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苍白的小脸久违的笑了:“前尘往事如浮萍,自此李家与萧家断的干干静静,如此甚好。” 说着,她朝楚九月施礼:“多谢姑娘解围,还未请教芳名,即日起您终身是我李家的座上宾,还望姑娘不嫌弃。” 李闻溪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看过的书多,朝廷杂事,天下传闻都记在脑海里。 光是身边的墨袍男子就佩戴羊脂玉,李闻溪能看出来他刚才只用了微不足道的功力,武功如此了得。 东莞摄政王是个花架子,天下人皆知,生了一副好皮相,却是风流,成日醉倒在十二仙楼,眼前这墨袍男子气质清冷矜贵,样貌绝世出尘,也是有几分相似。 不过摄政王的眼角下可没有一颗红痣。 永安侯更是不可能。 若不是东莞的人,也定是权贵的外来客。 对东莞无害就能够招揽。 更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花祈安。 “大小姐不必客气。”楚九月拱手回礼,冲十二仙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扰了花神节。” 十二仙仔细打量了一番楚九月,越看越觉得少女美艳动人,灵动可爱,笑得干净清冽,扫了一眼帝辞,摇了摇头:“啧啧啧······姑娘眼光不太好。” 他说的声音很轻,似是专门说给面前几个人听的。 帝辞脸色一沉,楚九月第一次瞧见他眼白了人一眼。 她唇角不自觉的上扬,脸颊飘着一片红晕,没有作声。 十二仙也不恼,脸上依然挂着笑,抬了抬折扇,萧家的人这才敢凑上来将萧清河抬回去。 来的多为小辈,萧清河本意是带着人长长见识,却看到自家家主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他们被家主关在萧家,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怕极了。 手吓得松了几下,萧清河痛的脸皱成一团,也算是有惊无险。 十二仙起身往回走,那飞鱼服少年眼神阴戾的瞧了一眼楚九月。 楚九月满脑袋问号。 招他惹他了? 楚九月依稀能听到宋彦不满的看着十二仙嘟囔了句:“笑得这般春心荡漾是想勾搭谁?” 话落,飞鱼服少年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白衣少年身后,却也保持着半米距离。 白衣公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沉了,他脚步一顿,等着心不在焉的少年撞过去,可宋彦察觉到便也停下脚步,看着地面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想到师傅不愿让他靠近,正欲往后撤步。 便听到白衣公子宠溺道:“勾搭你。” 勾搭你。 勾搭你。 登时,无数烟火漫天绽放,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苗,点亮家家户户的灯盏,点亮长夜。 轰隆隆的响动将白衣公子的话湮没,被风裹挟着飘散了。 除了宋彦没人听清十二仙说了什么,目光都被照彻长夜的烟火吸引,带着各自的思绪仰头望天。 宋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朝思暮想的师傅。 刚才竟然说勾搭他。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在意,知道师傅经常会说一些;撩拨人心的话语,所以不敢相信。 宋彦面上一苦,往后撤了半步,思绪早就飘远了。 二十二年前,隆冬,宋彦出生那天大雪漫天。 雪漫过门槛,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冷风刺骨,人们打死都不肯迈出家门,家家户户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球似的,就像是在警醒人们,这天不会太平。 医者深夜不出诊,可宋彦偏偏赶在子时出生,没有医者没有接生婆,他的母亲在关键时刻,下定决心扯开脐带,保住了宋彦,自己也撒手人寰。 五岁那年,宋彦的父亲,为了给他讨一口吃食,被如意楼掌柜打成重伤,夜一深就死了。 八岁那年,唯一的兄长染了病,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宋彦,强撑了一日,也没能熬过病魔。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天煞孤星,叫着叫着宋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街坊邻居躲着他,心里怕的紧。 声势浩大的谣言,是击垮人良心的导火线。 渐渐的半座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是天煞孤星,有人半夜将宋彦绑了扔到荒山野岭,他会坐等到深夜偷偷摸摸回来。 没人知道他那一个月被扔了多少次,又扔到了多少阴森恐怖的地方,又吃的什么活下来。 直到他变成了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的小怪物,人们用恶劣的言语将他逼到永安城门,让他永远不得回家。 直到被百姓爱戴的十二仙云游归来,见到宋彦便将他护在身后,倾身蹲下唤他:“宋彦。” 宋彦才意识到,自己有名字。 宋彦身上脏极了,根本看不出模样,可面前的公子,一袭白衣不染尘埃,连指甲都是粉嫩嫩的。 他出身娇贵,他深陷淤泥。 他承万千人爱戴,他是天煞孤星。 白衣公子用生命向百姓保证,定会悉心教导,将人养大,说了一车轱辘好话,这才将宋彦领回十二仙楼。 公子让他唤师傅。 宋彦不会笑,不会哭,师傅亲力亲为教给他。 读书写字,文韬武略,言传身教。 宋彦好养活,十四岁不仅模样周正,身姿挺拔,还同十二仙一般高。 师傅总是会说些轻薄的话,一看见他就笑弯了眉眼,最喜欢用折扇轻敲他的额头。 渐渐的宋彦脑海里装的只有师傅,师傅的笑,师傅的撩拨情话,师傅的点到为止。 直到,他初次涉酒,酒这东西总会勾出人最深处的欲望。 宋彦只抿了一口,就昏睡过去。 夜深人静,半梦半醒间,他钳制住师傅柔软无骨的玉手,抵在墙角。 就像是滚烫的业火,碰上一点溪水的微凉。 汹涌极致的索取,想将凉意湮没,一触碰就再停不下来。 从里到外带着燎原的滚烫,将日思夜想的领地探索了个遍。 可怕的是。 师傅没拒绝,反而尤为配合。 一退一进间,又极致克制。 一片旖旎风光。 醒来他四顾无人,才偷偷摸摸跑去阴暗的墙角。 洗了半天污浊的亵裤。 年少的心动,炽热而自卑。 从十二岁那年,他就偷偷跑去比武场,每赢一场,五两纹银,生死不论。 宋彦在比武场一骑绝尘,被当年的锦衣卫千户看中,可不舍得师傅,他拒绝了。 十四岁,他鼓足勇气用生死之间攒的上百两,托人打造了一把羊脂玉折扇,委婉羞怯的送给师傅,表达心意。 年少破土而出的爱慕,为他的稚嫩拼上了一生的勇气。 看着面前温柔似水,不染纤尘,笑得明媚妖艳的师傅,宋彦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递上折扇便落荒而逃。 满身淤泥的他怎么配的上金枝玉叶的师傅? 一心想逃离师傅的宋彦,不顾师傅的百般阻拦,毅然决然追随叽叽喳喳缠了他两年的锦衣卫千户,入了朝廷。 第123章 他的心之所向,朝思暮想 师傅说了很多重话。 “你若是敢离开十二仙楼半步,从今往后便不要再喊我师傅!” “入了朝廷步步艰险,更何况是北镇抚司,里面的人个个青面獠牙,手上全都沾着上百条人命,那种阴暗的地方,咱们不去好不好?” “宋彦!你听到没有!” “……” 后来的话,宋彦没听清,他怕再多听身后的人一句,听到那人带上一丝哭腔,就会不忍心离开。 师傅是金枝玉叶,是烈日骄阳,受世人瞻仰,不是他宋彦一个天煞孤星能宵想的。 师傅总是这样说撩拨的情话,他身子下意识的紧绷,缓缓道:“师……” 宋彦想了想,抱着剑的臂膀紧了紧,专注的盯着地上师傅的影子,沉声道:“别说这些,听着不舒服。” 一听就口干舌燥,真的不舒服,需要用的自制力旁人又怎么会知道。 师傅总是这样,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洒脱随性,对谁都能撩拨几句,逗弄一番。 他从小就讨厌,讨厌师傅对着旁人这般笑,讨厌师傅对谁都照顾有加。 “你不喜欢吗?” 十二仙细长的手,比握着的羊脂玉扇还要白上三分,指尖不断摩挲着扇叶。 宋彦眸光暗淡,手猛地攥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影子,“嗯。” 宋彦曾经最喜欢的便是他这般笑。 只是如今不喜欢了吗? 二人静默无言,都在期待着对方先开口。 最终,谁也没有再开口。 烟火盛大,烘托的大地,一片暖色,只是并不长久。 十二仙功法了得,在烟火炸开的一瞬间,地上的花瓣便形成一道小龙卷,将破烂不堪的花灯悉数卷离街道。 与此同时,自十二仙楼四楼有一排女子,手握各色绸带,丝丝内力带着绸带颇有力道,自楼顶延伸到街头城楼上,不偏不倚系在城楼上的小洞里。 城楼上走出一排身姿曼妙的女子,手里提着各色花灯,与十二仙楼上的一群女子,遥相呼应。 半晌,半空中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灯,自长街头挂到长街尾,楚九月见鹿生一直郁郁寡欢,连看烟火都没打起精神,便想够上一盏,哄一哄。 帝辞的目光一直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束手而立。 烟火烘托下的红色不似以往的刺眼,此刻呈暖意,衬得楚九月的小脸越发莹白似雪。 少女仰着头,高高束起的马尾,如墨般披散而下,眼角点的红痣为她徒增七分魅,两瓣盈盈带露的朱唇,似是在等人采撷。 修长的脖颈,没有一丝纹理。 精致的锁骨上撒着细碎的光。 她伸出纤纤玉手,手腕用一条红丝带绑的严严实实,从出宫门便绑着。 帝辞一路未曾真的沉睡,只是不想见到楚九月同鹿生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样子,也就忍了一路没有问。 亲手将鹿生送进宫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朋友,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心烦气躁的心。 帝辞眉间一蹙,忍不住低声问道:“手腕怎么了?” 伸着手,正踮着脚够花灯的楚九月微微一愣,偏头看了墨袍男子一眼,见他一直盯着手腕看,心下了然,晃了晃手腕笑道:“没事,就是觉得这样好看,你不懂女孩家的心思。” 手腕上的铃铛手环怎么摘也摘不下来,没见到顾长生之前,只能想尽办法隐藏。 见过铃铛手环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为了这次出宫,她费尽心思。 鹿生身在后宫,自是没人见过。 流觞眼角下的一朵红花,也无人识得。 帝辞,陈安,陌离和她自己均在眼尾点了一颗红痣。 幸好,原主没有出过宫。 虽然遭万千人唾骂,连家门口都用她的画像辟邪。 可那也是宫里的画师传出来的,画上的她衣着华丽,头顶凤冠,无一不透漏着雍容华贵,睥睨天下。 如今她装扮的一身素静,走在长街上人们的眼睛几乎都粘在自己身上。 楚九月心里直发慌,面上却云淡风轻,见众人凑那么近,盯了半晌,都没认出来,她也松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帝辞会这般在意。 他难道知道铃铛手环的事了? 流觞跟他说了? 不会察觉她就是花祈安了? 楚九月没再听到他质问,提上来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那花灯挂的也太高了些,踮脚够了数次都没能够到。 楚九月泄了气,心底很是不满。 花灯节上挂的花灯,原就是供人摘下来,等到子时将握柄取下,那花灯便会带着人们的愿望飞到天上。 挂这么高!谁能够的到! 正当她泄气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绕过她的头顶,轻轻松松便将她一直踮脚去摘的玉兰花灯,取了下来。 “给。”帝辞将花灯递给她,低声问:“还要吗?” 一盏够吗? 她好像还挺喜欢的,要不再多摘上几盏? 想到这,帝辞手已经伸出去了,摘了一盏又一盏没听见她说停,他就一直往下摘。 众人本都在想办法够半空中的灯盏,看到其中一根红绸上的灯盏,在以极快的速度减少,心下觉得好奇。 花灯挂的本来就高,饶是身高八尺的壮汉都要垫着脚尖,借助身边的棍棒,费劲巴拉才能取下一盏。 因此纷纷被吸引了目光,只见那墨袍男子,手臂往上一伸,半空中的花灯便被内力撑起,落在他手上。 再看向怀里,手里,身侧堆满了花灯的少女,小脸都憋的通红,怀里的花灯漫过了她的头,脚下摇摇晃晃的有些不稳,要不是身后的青衫少年扶着,帮忙往身侧放,估计得摔个狗吃屎。 墨袍男子仰着头,只看的到花灯似的。 众人纷纷无奈,牙有些发酸。 就因为少女喜欢,那墨袍男子就想把万千灯盏摘下来送给她。 只是一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学着爱一个人。 太过直…… 众人又瞧了两眼,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想法子,摘着花灯。 楚九月小脑袋往外探,压的她小脸通红,说话都沉着劲,“帝辞,够了。” 再摘下去,她也要被淹没了。 帝辞这才停下,眸光一闪而过的温柔,稍纵即逝,见少女手臂上青筋凸起,小脸通红憋的难受,心底一怔。 忙同青衫少年一起,将楚九月怀中的花灯,放到地上。 各式各样的花灯,围着楚九月一行人三圈,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流觞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那些花灯,便心痛的说不出一句话。 一向处事妥帖的帝辞,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只记得父亲说过。 “将来阿辞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她喜欢什么你便通通送给她,越多越好,你阿娘虽然总说金钗够多了,但我每次送她,你阿娘都会开心的舞上一曲惊鸿。” 如今他看到不断喘着粗气的少女,觉得父亲说的都是骗他的,放在身后的手,藏于宽袖中,攥紧了拳头。 帝辞第一次束手无策,连话都拼凑不出。 “夫人,还好吗?”鹿生问道。 楚九月看着地上围满的花灯,朱唇微不可见的勾了勾,摆了摆手道:“无碍。” 她起身,看着垂着头的帝辞,笑道:这些花灯我很喜欢,刚好我的愿望有些多,如此看来都能实现了。” 她喜欢? 少女的眸子里有碎光流转,亮晶晶的让帝辞心头一阵悸动,他沉沉嗯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强行压制着错乱不堪的心跳。 楚九月清楚的看到。 墨袍男子偏过头去,鬓角碎发落在他眼尾红痣上,他微微低头,勾了勾唇角,一向冷峻的脸颊格外温柔。 虽然稍纵即逝,却足够让周围一切事物黯然失色。 宛若神袛,尤其是那双桃花眸,幽暗深邃,看什么都深情款款,让人心甘情愿沉沦。 楚九月看着看着便不自觉的跟着笑。 直到身后传来十二仙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诸位久等了,虽然过程出了一点点的小插曲,但花神节照常举行,还请各位家主,将你们准备的东西带上来。” 帝辞刚好转头看台上。 楚九月还未来的及转身,正盯着他看。 四目相对。 心下又是一阵悸动。 楚九月慌了阵脚,忙拿起地上的玉兰花灯递给鹿生:“鹿鹿,你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喏,这是你最喜欢的玉兰花。” “没什么,只是想到小时候,哥哥们也常带我来放花灯。” 说话的青衫少年,眉宇间皆是怅然若失的悲凉,楚九月心下一紧,握住他的手,攥在手心,柔声哄道:“以后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好不好?我会比任何人都要待你好。” 穿着红裘的鹿生,手也泛着凉,感受到炽热柔软的玉手在不断摩挲着他的指骨,试图将凉意湮没,他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唇角。 眨眼间,鹿生眸中便又陷入一片死寂,“我怕有一天,夫人会把所有的承诺,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觉得自己荒唐至极,竟然会因为楚九月,对摄政王不满。 他卑微如草芥,若不是因为摄政王数次相救,又怎么能苟延残喘至今。 万般不该,无颜面对摄政王。 既然摄政王喜欢,也自有他的谋划,那就辅助他前行。 只是为什么心会这般痛呢? “不会。”楚九月斩钉截铁的道。 她抓住鹿生不断想往后缩的手,扣在手心,怎么也不肯放开。 从书外,楚九月从始至终最喜欢的便是鹿生。 美强惨就是他的代名词,每每站在面前都仿佛一块易碎的琉璃,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书签上,课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鹿生的名字。 放不下。 无论何时都放不下。 高台上,十二仙话落便退到宋彦身边,二人静默,无话。 心跳却错乱又合拍。 十二仙盯着地面,便看到身后的少年,正倾着身子,往他影子上蹭,直到两道黑影交叠,他听到身后少年胸腔里发出一声低笑。 一如从前,笑得像个偷了蜜糖吃的小孩子。 “宋彦。” “嗯?” 听到唤他,宋彦立刻站直了身子,与与那道黑影隔开距离。 就偷偷侧了一下身子,也能被发现? 下次还是老实点,免得惹师傅生气。 “能不能从北镇抚司出来?” 十二仙抿着唇,鲜少的一本正经,无比期待宋彦能够答应。 “我已经择不干净了。”宋彦道。 师傅,我手上已经沾满了血腥,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就连心头那一点鲜红的血都是污浊的。 那里装满了对师傅的妄念。 再也回不去了。 满心期待落了空,十二仙眼尾泛红,比妖魅的红眼线还要红上三分。 他合上眸子,半晌又睁开,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做了异常艰难的决定。 旋即,他带着笑转身,用羊脂玉扇敲了敲宋彦额头,宠溺道:“知道了,以后还和从前一样唤我师傅。” 见宋彦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脚下却因为他的突然靠近,往后撤了半步,他弯了弯眸子,猛地倾身凑上去,“我有那么可怕吗?躲我躲的跟碰见凶神恶煞似的?我长的不好看?还是你心虚?” 面对师傅的步步紧逼,宋彦身后是楠木搭建的十二仙楼一角,穿过挡在高台外围的软烟色纱幔,被抵在逼仄的墙角。 迎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酒香,宋彦眉头一蹙,“你喝酒了?” 隔着纱幔,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众人的目光也都在台上,各家族还在比拼着自家的东西如何昂贵稀有,十二仙便越发肆无忌惮,用羊脂玉扇抵住少年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没有。” 另一只手顺势放在少年猛烈跳动的心口,一想到当时宋彦毅然决然离开的样子,他声音带哽:“一见到你就醉了,哪里还用的着喝酒,你后悔离开吗?” “怎么哭了?” 听到趴在胸口上的人带了哭腔,宋彦心停了半拍,心拧成一团,疼的厉害。 “宋彦。” “嗯,我在。” “我是不是哪里对你不好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害怕,害怕自己污秽不堪的想法被你发现。 对上那双近在咫尺,楚楚可怜的眸子,宋彦心疼的快要碎掉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逼仄的角落,充斥着急促的呼吸,心口处躁动不安的手,在宋彦身上游移,所过之处,已经燎原,他强迫自己清醒,死死抠着手心,血落在地面。 落地的嘀嗒声,被越发急促的呼吸声覆盖。 柔软无骨的手,落在宋彦后颈,强迫他离那娇嫩欲滴的唇瓣越来越近。 而后,落在额头一点微凉。 宋彦瞳孔一震,心脏快要破体而出,那点微凉又落在耳垂,喘息声似在勾魂夺魄:“宋彦,吃干抹净了就想一走了之,你怎么不问问我,答不答应?送完扇子就跑?你个怂货!” 十二仙气急了,银牙一口咬在宋彦耳垂上。 咬完了,又心疼的落泪,替他吹了吹。 他那天是对宋彦说了很多重话,可他穿进来这个世界三次,每一次都是为了找到宋彦。 他当时气急了,但也害怕极了。 宋彦喜欢看他笑,他就从来都不曾在宋彦面前落过泪。 所以宋彦走的那天,直到看不见熟悉的身影,他才觉得心口疼的,导致他呼吸不畅,瘫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哭的肝肠寸断,不断哀求着:“宋彦!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你会死的!你会死的!能不能留下来让我保护你?” “两次了,已经两次了,尸山血海……你倒在血海里两次了……宋彦……求你回来好不好……我去给你买蜜糖……你想要什么我都双手奉上……回来好不好?” 哭到嗓子哑了,泪干了,才躺在床上,孤魂野鬼似的养了半个月。 脸颊上滚烫的气息,将他飞走的思绪拽了回来。 少年一手扣住他柔软的发间,一手揽着他的腰,吻落在眼角,脸颊,将下坠的泪水悉数遮盖,宋彦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哄道:“师傅,不哭了好不好?我会乖,会听话,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师傅。 他原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不该对师傅有如此妄念。 却忽略了师傅对自己的情谊。 吃干抹净,原来那不是梦。 宋彦真的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师傅,是他心之所向,亦是朝思暮想。 “宋彦,你当真不走了吗?” 十二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知道这么容易,用的着独守空窗十年吗? 半晌,没听到宋彦的回话,他往后挪了挪头,让宋彦的吻悉数落空。 宋彦自胸膛一阵低笑。 那声音低哑深沉,好听的不像话。 再加上腰间被人捏了捏软肉,十二仙整个人都软塌塌的,脸颊泛红,“你刚才说的……唔……” 到嘴边的话悉数被吻堵在喉间。 业火过境碰到丝丝入扣的微凉,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十二仙才被松开一瞬,急促的倒换着呼吸。 宋彦吻在他的肩头,头埋上去,沙哑道:“人一旦吃了蜜糖,就舍不得走了。” 他说的蜜糖一直都是这个意思吗? 对上少年炽热缱倦的目光,十二仙还在倒着气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偏过头去不看他。 借着唯一的灯盏洒下来的碎光,少年才看清怀中的人儿,眼尾泛着一层水光,莹润透亮,脸颊绯红,露在外的莹白肌肤飘着一层粉嫩,连紧扣着他宽肩的指尖都是粉嫩嫩的,像一朵被雨水打湿的娇花,颤栗着,每一秒呼吸都带着欲。 宋彦喉结上下滚动,凑到他耳垂亲了亲,低笑道:“师傅,这花神节能不能不管了,回房好不好?” 随着少年的低笑,十二仙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起伏,耳垂仿佛触电一般直达全身,换来一阵颤栗。 可花神节一年一度,尤为重要,怎么能就此离开。 “不……唔……” 不出意外,再次被堵上了唇。 良久,宋彦松开他,盯着他红肿的唇瓣,哑着嗓子低哄着:“回房好不好?亲到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十二仙哪里有功夫回答他,气都没顺匀,唇、舌都火辣辣的疼。 见宋彦又要覆上来,他乖乖投降:“好。” 第124章 只要能救我,往后鹿生供你驱策 高台上的比拼还在继续,各家主抬上来的摆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箱子越大越多,引的台下激动高亢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楚九月对周围的人浪,充耳不闻,盯了好一会儿十二仙离开的地方,软烟色纱幔将二人遮挡,什么都看不清,却也不见人出来。 不由得想入非非,几乎是再晚一秒,看出宋彦和十二仙二人之间的纠缠拉扯,都对不起她腐女的dna。 看着被风拂过的纱幔,荡起一层烟波,灯火毫不收敛的为其镀上一层华光。 脑海中联想到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楚九月忍不住嘴角上扬,腆着泛红的小脸,那双鹿眸闪着光,目光恨不得冲破重重阻碍,透视纱幔后的风光。 楚九月越想越上头,拉着鹿生的玉手,指尖忍不住在他手心转圈圈。 “夫人····”手心柔软的触感,惹得鹿生半边身子一阵酥麻,瞬间红了耳根。 楚九月心里是有他的? 这般做难道是为了安抚他失落的情绪? 一想到楚九月心里还关切自己,鹿生垂眸敛目,目光落在躁动不安的玉手上,清风朗月般的面容上,挂上一抹低笑。 清泉冷冽般的低笑,如泉水叮咚萦绕在楚九月耳畔,饶是对纱幔后发生的暧昧再好奇,也被这声音将魂牵了回来。 鹿生还从未这般笑过。 疏离忧伤的眉眼,此刻弯成绝美的弧度。 纵是满城昳丽花灯,在这一刻,都显得黯淡无光。 楚九月这才看向高台上琳琅满目的摆件,见鹿生笑意潋滟,心下了然,柔声道:“鹿鹿,你笑起来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以后不许伤心难过,我喜欢看你这般笑。” 她抬手指了指台上的摆件,问道:“你若喜欢,到时一并都送你。” 鹿生稍稍一愣,而后胸腔自喉间溢出低笑。 青丝如瀑自他白皙的颈肩垂落,美的般般入画。 一心沉迷鹿生俊美容颜中的楚九月,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幽怨的目光。 她只觉得脊背一凉,打了个冷颤。 抬头看着如墨天色,秋风一到,夜里都泛着寒意,她敛了敛绛红长衫,还是觉得冷风刺骨。 身后的帝辞,双手一前一后放置,目光幽怨的盯了半晌。 昔日,楚九月后宫男妃众多,尽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多是恩宠几日,便不了了之。 受尽恩宠的男妃,也屈指可数,多则半月,也都会被永安侯清理干净。 至此,后宫三千美男,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自愿去冷宫耕耘一番。 一是不想死,二是对楚九月恨之入骨。 他曾经一度想从冷宫挑一个奸细,重新上位,也好为自己提供情报,一举谋反。 可多为泛泛之辈,不中用。 就在他打算放弃时,十二岁那年,在去凉州探查的路上,路过流放官道,道路贫瘠,炙烤的大地,飞鸟都不愿点地,稍停留片刻,便会被烤化。 帝辞身骑红棕高头大马,风驰电擎间,被地上刺目的血红晃了眼,他手拉缰绳,只见一男孩置身血海中,身上的衣裳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被染成一片醒目的红。 周围全是横七竖八,被鞭挞折磨惨死的尸身,三个青面獠牙的男人,手里拿着带刺的长鞭,往地上一甩,抹了抹溅到脸上的血,笑得猥琐刺耳朝跪在血海中的男孩走去。 嗖嗖嗖!! 箭搭在手上,三箭齐发,三个猥琐男连来人都没看清就被刺穿脖颈,人头落地,滚到男孩脚下,也没见男孩侧目去看。 帝辞心下惊奇,走到他面前,只见男孩满脸血痕,只抬眸对上那双猩红莹润的杏眸,整个人都被那抹摄人的寒意惊到了。 带着滔天的恨意又能在看清局势时,对他施上救命之恩的礼节。 帝辞清晰的记得,淡薄嘶哑却带着稚嫩的声线,看着他说:“只要你能救我,从今往后鹿生供你驱策。” 将鹿生送进宫几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他做事谨慎,极尽隐忍,从没出过半点纰漏,而帝辞却是在看到,身处染缸中的鹿生仍然能保存着善念,成为了后背交托的朋友。 可看到楚九月对鹿生关怀备至,本应是心下畅快,自己亲手送上去的人,不就是为了让他揽尽恩宠,好让自己谋反,不费吹灰之力吗? 心口却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难受,看楚九月揽了揽衣衫,琼鼻被冻的通红,帝辞眉头皱了皱,将身上的墨袍解下。 却还是晚了一步。 鹿生将身上的红裘解下,从身后为她披上:“夫人,天凉了,热闹看够了,就回去暖暖。” 青衫随风翩然而起,鹿生身姿本就单薄,脸色迅速白了几分。 楚九月心里一紧,忙推脱:“不用,我不冷,你快披上。” 想重新拿起红裘为他披上的手,被一双冰凉的手包裹住,鹿生俯下身,殷红的唇瓣也退成了粉嫩,碰了碰上下唇道:“夫人若是在动,我可就被推倒了。” 楚九月这下彻底不动了。 鹿生这是在撒娇吗? 撒娇? 这娇弱的语气,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再加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楚九月一整个懵了。 细长的手指在红绳的衬托下越发白皙,鹿生的手又细又长,连指尖都精致的圆润粉嫩,满足了极度手控的所有欲望。 楚九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那死水般的眸子里,看到真实的柔光笑意。 “夫君。”楚九月怕不真实,唤了一声。 “嗯?” “鹿鹿?” “嗯,怎么了?”鹿生为她系好红裘,耐心的应着。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又想问些什么,鹿生心底不想让她的话落了空。 流放的那两年,他的身体就已经被折磨的破碎不堪,入宫八年,更是苦不堪言,身子早就千疮百孔。 长年累月,孱弱易碎。 可面对将自己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的楚九月,那双眸子似在透着潋滟华光,没有一丝杂质,让人无端的想去保护。 他甚至觉得荒唐至极,却又控制不住。 鹿生的身子,楚九月最是了解,看他强撑着,在冷风中装作巍然不动的样子,她琼鼻一阵酸涩:“咱们回去。” 话落,楚九月拉着人抬脚便要走。 刚走了半步,便听有人嘲讽道:“李大小姐,你不会就拿这么个玩意来?” “大家快瞧瞧,这是从哪座山上摘下来的果子啊?是能起死回生?还是包治百病?” “哈哈……若是陛下收到这么个玩意,脸不得气绿了!” 楚九月循着声音源头,美眸一冷看了一眼,心下也好奇李闻溪究竟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让众人如此鄙夷。 果子? 是什么果子? 又觉手中鹿生的手凉意尤甚,楚九月二话不说将身上的红裘脱下,为他披上,见他反抗,楚九月威压道:“不许反抗!” 话落,鹿生不动了,垂着头,眼眸盛上一抹忧伤。 青衫被红色包裹,严丝合缝,不露出一丝一毫透进冷风的机会。 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了,才让鹿生黯然神伤,便撩开红裘将自己也盖了进去。 红裘宽大,装下娇小的她不成问题。 她手攥着红裘两侧,将风挡在外面,仰起小脑袋瓜来,看着他弯了弯美眸,柔声道:“这样就好了。” 淡淡的樱花香,萦绕在鹿生鼻尖,少女眸若点星,唇似霞光,娇小的身子往外洒着热气,里面暖洋洋的。 她突然钻进他的怀里,鹿生整个人神经线瞬间紧绷,连带着一股电流,刺激的他口干舌燥。 少女似是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反而想用自身正常的体温去暖热那股冰凉。 “不回去了?”不知道还要这样呆多久,鹿生怕自控力不足,身体率先投降认输,只能低声问道。 “再等一下下。” 话落,腰间一阵微凉,鹿生揽住她的腰肢,让她远离他的身子一些。 楚九月心里一怔,也没再贴回去。 本想着让鹿生暖一暖,可他还是如此讨厌自己靠近他。 她一阵苦笑,唇齿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要怎么样,才能让鹿生不讨厌自己。 流觞见二人暧昧的模样,脸上总算是有了些喜色。 楚九月定是喜欢鹿生的,那就说明阿辞没有机会。 就算阿辞对楚九月再怎么不一样,也抵不过鹿生一笑。 二十年的情分,她不信比不过楚九月。 定是自己太过拘谨不主动,才让楚九月撩拨了阿辞的心弦。 念及此,流觞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帝辞。 见他墨袍拿在手中,指尖不断扣紧手心,攥的墨袍褶皱不堪,生生要从中间夭折似的,流觞攥紧粉拳,抿了抿唇,将所有拘谨礼节通通抛下,主动站到墨袍男子身侧,抱住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低声细语道:“阿辞,我冷。” 听到颤抖的声音,楚九月在红裘中露出来的小脑袋瓜,往前探了探,偏头瞧了一眼。 墨绿色衣袍的少女,衣裙飘飘,温婉素静,面颊绯红,紧张的抠着葱白的指尖。 瑟瑟发抖的样子直叫人我见犹怜。 下一秒,男主就应该对女主心疼,然后暧昧的说着情话了。 楚九月心下想着,面上看戏,却捂了捂发闷得胸口。 胸闷是个什么鬼? 难道是待在红裘里热的? 母胎单身至今的她,经验没有,理论一套套的。 毕竟看过无数言情小说的她,尽管剧情再怎么变化,也一定会有男女主撒糖的情节。 楚九月专注的看着。 等了半天也没见帝辞有动作。 这男主就是个钢铁直男,这都听不到吗? 似是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帝辞回望而来,一双形似桃花状的双眸扫过来,幽暗深邃,出尘绝世。 他上下唇碰撞似是要说着什么,却欲言又止,沉默了。 “阿辞,我冷。”流觞尽收眼底,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恨,尽数化为冷风,抖的越发厉害。 她本就生的如兰如芝,温婉动人,如今的模样越发楚楚可怜。 楚九月看的都想抄起墨袍为她披上。 终于帝辞的手动了,墨袍松动。 楚九月却心情复杂,说不上来闷。 可下一秒,楚九月惊呆了,只见帝辞将墨袍披在自己身上,事不关己道:“既然冷了,那便回客栈。” 楚九月:“???”这就完了? 惊讶之余,楚九月内心竟涌上一丝莫名的情绪。 流觞:“!!!” 想到刚才帝辞护着楚九月的样子,再看着地上没有一盏属于自己的花灯,她心都碎了,整个人这下是真的发着抖,强撑着朝楚九月施礼:“小姐,流觞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流觞精神溃散,连头都没抬,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还没待楚九月安抚,那道墨绿色便小跑不见了。 她跑的很快,再多待上一秒,就会止不住在楚九月面前落泪。 就算再痛,就算心脏痛的拧成一团,她也不会在恨之入骨的人面前,落上一滴眼泪。 一条街的花灯在身侧慢慢褪去,泪水蒙住了双眼,流觞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怎么起也起不来,不是摔伤,是胸口处席卷全身的窒息感,压的她泪水簌簌下坠。 “为什么?二十年的情谊就这么不堪?一直以来预谋谋反,都只是随口乱说?阿辞,楚九月究竟有什么好,荒淫无度,阴险狡诈,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你怎么就拙劣的演技给骗了?” 手指抠进地面,流觞悲痛欲绝的神情顿时蒙上一层阴毒,“阿辞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楚九月你必须死!” 压抑愤恨的低吼,在幽暗的街道回荡,惊得熟睡的黑猫炸了毛,疯狂逃窜。 这边,楚九月收回伸出去的玉手,望着流觞离开的地方,心猛的一阵抽搐。 虽转瞬即逝,但她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台上,沧家主厉喝:“照我说,李大小姐被萧家主退婚是理所当然!用一颗野果子来参加花神节,这是对陛下多大的侮辱!莫不是你娘喜欢女人,神经不正常!生的女儿脑子也不正常!” 话落,又引来众人一波骚动。 皆是讥讽厌恶的看着李闻溪。 听的楚九月,怒火一下子就从眼底溢了上来,没了十二仙在场,众人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有的忍不住上了高台,骂骂咧咧的就去扒拉李家的奴仆。 一个个拽下高台。 第125章 高风亮节 弱不禁风的李闻溪的白衣角,被一双糙手握住,大手一点点顺着她的腰肢往上游弋。 一个老色痞! 从未经事的李闻溪脸上露出一片俱色,往高台旁躲,她从未想过世道竟然是这般模样,本以为人最起码还有良心,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个登徒子钳住手腕,一脸猥琐的往下拽,她都快吓哭了,不断往后扯回身子,咬牙吼道:“放开我!” 越来越偏移高台,直到退无可退,脚下一阵失衡,身后落下高台,怎么也要摔个头破血流,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拉住糙汉衣袖。 可拉着她的糙汉冷笑一声,将她手腕一松,“大小姐,你就该栽进泥沼里,不该爬起来!” 随着尖锐的冷笑落下,李闻溪头一阵晕眩,认命般的倒下去,刚合上眸子,手腕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一拽,腰间一紧,脚下回到地面,一道清冷的女声钻进耳畔,“李小姐!没事?有没有伤到哪?” 这声音的主人,今天帮了她不少忙,听着莫名亲切,又被少女的关切弄的有些迷茫。 一个陌生人,为何要这般帮她呢? 李闻溪站稳脚跟,腰上的力道不轻不浅,刚好与眼前的少女身子贴在一起,隔着衣衫能感觉到少女腰间玉坠的凹凸,对上那双担忧的鹿眸,她有一瞬间失神,竟然都忘了礼节,没说上一句感谢的话。 像……太像了…… 可却不是花祈安。 楚九月一脸担心,瞧着她微张煞白的唇瓣,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李闻溪定是被吓得不轻。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也多亏了帝辞见义勇为,看她趴在高台怎么扑腾也上不来,便伸出援手,双手在腰间一提,分外轻松的将她整个人放在高台。 帝辞还特别慷慨的往她身后一站,本骂骂咧咧,浩浩荡荡爬上来的人群,都被墨袍男子身上的寒意震慑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落针可闻。 果然,人都惧怕强者,欺负弱者,是本性也让楚九月觉得莫名恼火。 对帝辞的慷慨解围,她心下感激,心里莫名的情绪在不断滋长。 刚才帝辞突然托腰将她拎起来,面对突然而来的悬浮感,都吓了一跳,更何况实打实差点摔下去的李闻溪呢? 她越是看着李闻溪被抽了血气般的小脸,就越是心疼,又害怕她真吓出毛病来,狐疑着问:“还记得你芳龄几何?家住何处吗?” 怀中的少女眼神越发迷茫,更多的是不解。 倒是弄的楚九月慌了阵脚,难道吓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苦思冥想间,这个姿势也属实有些英雄救美的错觉,待李闻溪脸上慢慢染上一层霞色,让楚九月不禁联想到少女羞涩,向她表白的场面,心下一阵手足无措,连忙将人扶好,落在李闻溪腰间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突然想到那日苏在信纸上,写的那句女人也不准撩拨,楚九月一开始觉得这些举动不过是出于好心,又或者说稀疏平常,可眼下却觉得确实该注意一些,不然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会伤人心的。 她不想惹人难过。 眼瞅着李闻溪的小脸霞色越来越浓,楚九月忙将人扶稳,退开两步,拱手施礼道:“那个……大小姐,您没事?我们一行人云游路过此地,实在看不惯旁人欺负咱们女人,刚才若是唐突,冒犯了小姐,在此赔罪了。” 云游此地就说明他们不会在此地久留,楚九月心下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这下李闻溪该因为二人异地,不做它念。 她垂眸,朱唇微勾,却让李闻溪看不到她的情绪。 眼前的娇媚少女,垂眸敛目,卷翘的羽睫,在灯光下打了一层阴影,只能听到她有意疏离的语调,李闻溪这才放下脑海中不断涌现的花祈安,回过神来,感激涕零的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快起来,应该是我要多谢姑娘施以援手,才让我免于摔残。” 高台虽然不高,但摔残却没有夸大,甚至可能致命。 就李闻溪那羸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的确是禁不起分毫折腾。 楚九月一想到自己当初说好的八次施针,由于回宫太过匆忙,李家是非又历经波折,也就施了四次针,便没了下文,是她食言在先,消失在后。 这么一想,就更觉得对不起她,听到李闻溪被冷风呛的咳了两声,瘦弱的身子随着剧烈的咳,肩膀都在止不住的抖,寻觅着难能可贵的空气,缓了缓,又是一阵咳。 咳一声,楚九月的眉头就皱紧一点,小脸都要皱成一团了,她忙去拍了拍少女的背,想着能让李闻溪舒服些。 腰间明明就藏着银针,可看到挡在眼前的帝辞和鹿生,楚九月握到银针的手,又退回到少女的背上,轻轻拍着,顺着气。 不能被发现医术,看着人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又不能出手,楚九月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又因为无能为力,感到有些愧疚。 “你还好吗?”楚九月为她顺着气问。 话落,一双惨白的手拍了拍楚九月的手腕。 她知道李闻溪是在告诉自己,不妨事,可看到李闻溪憋着气,似是在将喉咙不断翻涌而上的痒,咽下去,惨白的脸上已经渗出一层细汗,嘴角却笑着站直了身子,缓了缓才看着她道:“不妨事。” 明明只有三个字却听出了极致的忍耐,李闻溪肌肤本来就白,经好一番折腾,脖颈往上都泛起一层红润。 像是在莹白如玉的雪上落了一地红梅,清晰刺目。 楚九月偏过头去,不再看她,越看辛心里越是自责。 她盯着高台中央,正方形的檀木盒子摆在那,一方凹槽托起的便是罪魁祸首,一颗红色果实。 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看的楚九月都快怀疑李闻溪拿一个普通果子来糊弄花神节,确实不妥。 也深知自己不得民心,可所有人都知道原主楚九月凶残成性,稍不如意便是灭人满门,没人敢有丝毫怠慢,各家族也都将最昂贵稀有的摆件,毫不吝啬的拿出来。 见李闻溪拿了普通果子来糊弄事,引起民愤也在意料之中。 楚九月一度皱着眉去瞧了一眼她,李闻溪生来聪慧,只是一直被束手束脚没有施展才识的机会。 可看了两眼,楚九月也着实有些怀疑书中是不是说错了。 还是再一次人设崩塌了。 虽然对人设崩塌已经习以为常,但楚九月还是怀着好奇,往前走了两步。 远处看不出那果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兴许离的近了就能看出来了。 离圆溜溜的果实越来越近,越看越像颗普通荔枝,又不太一样,比荔枝大了些,她忍不住蹲下身,端详片刻,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手刚伸出去,身后的沧家主可忍不住了。 自恃清高的沧家主,从未被人压迫的如此窝囊。 明明就是李家有意敷衍花神节,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他都是占据上风,越想越觉得气不顺,胡子都气歪了,他有意避开高深莫测的墨袍男子,瞪着眼冲李闻溪吼道:“看来李家要毁在你手里!就算有外来客撑腰又怎么样!这里是东莞!还轮不到外人说了算!花神节如此重大,敢敷衍了事的人连尸骨都碎成渣了!” 一句这里是东莞,轮不到外人说了算,花神节如此重大,让百姓们本藏在嘴角的利剑,再也忍不住破唇而出。 不是东莞民心团结,而是花神节本身。 在花神节敷衍了事,那便是自寻死路,不是因为当今陛下,而是将陛下视若珍宝的永安侯。 以往,但凡有人敢对陛下有一句不满,落到永安侯耳朵,那人便活不过当晚。 自此,就算人们对当今陛下,厌恶至极,恨之入骨也都只敢憋在心里,连一个坏字眼都不敢往外蹦,生怕被神不知鬼不觉永安侯身边手下,带回府中宰了。 眼下竟然有人敢在花神节敷衍,那李家定会被满门抄斩。 一想到这,众人的胆子蹭蹭蹭的往上涨,一个个口若悬河,句句带刺。 就连以正道自持的各家主,也都参与其中。 “要我说莫小姐当年,就不该生下她,不然李家也不会落入惨不忍睹的地步!” “李二小姐,明明才是家主最佳人选,唉……都怪人太善良,还那么年轻就伤心欲绝而死,不然怎么会轮到她呢?” “你们说她会不会为喜欢女人啊,刚才那个多管闲事的女子,看着同李小姐关系匪浅!” “……” 人们抓住话头,脏水胡乱泼,楚九月瞧见帝辞周身骤冷,就连她都能察觉到压迫的寒意,却被汹涌浩瀚的人声,湮没在他皱紧的眉心。 一向温润如玉,对任何事都淡薄的鹿生,此刻也是攥紧了青衫,眼眸里尽淌了一层愠怒。 不能大打出手,让人憋屈的很,没有人想让永安侯发现,也没有人想对百姓拳脚相加。 再者乌泱泱的人群,如巨大的海浪,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抬脚也看不到头。 楚九月气的牙根痒痒,见李闻溪眼眶通红,抿着下唇,眼泪顺着惨白脸蛋止不住的流,明显能看到她上下唇在不断触碰,她似是忍着喉咙干痒,拼上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话,却没人听清,尽数湮没在人潮里。 一想到莫笙和司徒婉二人生平事迹,无一不是为了百姓谋太平,污言秽语的人潮中,受过恩惠的不计其数,却在身死后被人诟病。 她咬紧牙关,玉手攥着衣角咔咔作响,拼上全身力气嘶吼道:“够了!!!!!” 声音被湮没。 她手越攥越紧,将音量提到最高,再次吼道:“闭嘴!!!!!!!!” 清冷的女声喊破了音,连带着头顶的花灯都被震的火苗晃动,吼声在长街不断回荡。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少女身上。 她顿时觉得力气全无,手撑在膝盖上,头埋的很低,喘息粗气,连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 听到没了动静,楚九月撑着膝盖,抬了抬头。 少女娇媚的脸上布满黑线,若是忽略通红的眼眶,沾了水雾的羽睫,便真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一直盯着她的帝辞,只觉得她楚楚可怜,心头一紧。 本就心疼的要死,再听到人群有刺耳的声音,刚冒出来,帝辞眼神一凛,长剑自腰间窜出,直冲人群中不和谐的声调来源。 还没待那小厮反应过来,舌头就已经没了。 鲜红的舌头落地,血止不住的流了满嘴,往外溢,蜿蜒到地上。 紧接着,你尖剑在人们嘴前扫过,泛着凛然寒芒。 这下,连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 要不是众人上手捂嘴捂的快,恐怕舌头全都落了地,同那跪在地上捡着分家舌头的人一样,苦不堪言。 一时间陷入死寂。 背上一股凉意,让替楚九月理着气息。 “夫人,感觉怎么样?”鹿生问。 看到楚九月依然在理着气息,他是真的心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对所有事情,都毫不在意的楚九月,如今却爱打抱不平。 而他却荒谬的觉得,手段高明的楚九月也需要人保护。 见少女攥衣衫攥的越紧,他的心头就越紧,紧到皱起了眉头。 从未见过眉头紧皱的鹿生,楚九月多看了两眼,便深呼一口气,站稳身子,强勾起一抹唇角,冲他摇了摇头,拍了拍他莹白手腕。 再转头看着掩嘴的众人,眼神瞬间变的森然。 可就算再愤怒,理智不能丢。 这件事还是要李闻溪亲自解决,她不能越俎代庖将莫笙二人生平事迹,一一翻出来。 那样她就彻底暴露了。 看到泪流满面的李闻溪,眸子里却闪着溃散的光,便走了过去。 楚九月拉了拉她素白的衣角,适当宽慰道:“莫小姐她们的话本,我刚才有幸看过。” 李闻溪抬起湿润的双眸,茫然的看着她,嘴唇崩成一条直线,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似是再等着她对此事作出见解。 她又将李闻溪耳边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道:“我觉得她们没错,看画本中的人像便觉得她们都是温柔善良的人,喜欢一个人,无关性别,只是单纯的喜欢就足够了。” 李闻溪溃散的眸光,在一点点的聚拢。 “大小姐,刚才也是有话要说不是吗?别憋着,说出来,不能任由脏水往她们身上泼。” 话落,她拉着李闻溪的衣角,将人往人群前带了带。 身后的人没反抗,任由她拉着走。 只是看到白衣少女坚定的眸光,她就相信李闻溪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的肯定,只一个人肯定的告诉她,阿娘他们没有错,李闻溪就有勇气站在众人面前,将憋了好久的话,通通说出来。 李闻溪下定决心,抬手指着人群中的沧家主:“沧家主,我敬你是沧家家主,不想与你唇枪舌战,可若是我不出言提醒你,你都要忘了,如果当初阿娘没向莫家推荐你,你又怎么会有今天的风光!” 她的声音有些哑,慢慢带上了哽咽。 楚九月想象不到,一个被父母嫌弃的孩子,长大就已经很不容易,几度要被亲娘害死,被亲爹嫌弃,她不知道李闻溪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为不知道她内心是怎样强大。 接受母亲的性取向,接受羸弱的身体,接受一个没人性的父亲。 作为一个有着封建思想的古代人,李闻溪竟然全部接受,甚至在一点点为母亲讨回公道,她对李闻溪多了敬佩。 她看着李闻溪一生为傲的礼仪,开始忍不住崩塌,忍不住咬牙切齿,忍不住手舞足蹈,忍不住嘶吼愤然。 “还有你!苏家主!阿娘高风亮节,怎么会看走了眼!将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推给婉姨!要不是她们你早就死在天灾人祸中,骨头喂了门口的狗!” “你们口口声声说她们恶心!!永安二十三年,天灾大旱,你们有多少人是从其他城镇逃来的?又有多少人喝了她们恩舍的米粥?说她们恶心!你们自己又有多干净!” 第126章 岁岁平安 “……” 楚九月看着李闻溪,彻底从一个温婉端庄的小姐,变的支离破碎。 一声声的质问,指着人们的脑门骂,愣是没有一个人再吭声。 这会一个个的都埋着头,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就地掩埋。 他们都承过莫笙和司徒婉二人的恩情,只不过因为二人身上,在他们看来有了污点,就抓住了档口不放,就好像是揪住了,吸附一层血下来,才能显得自己干净。 楚九月觉得可笑,突然觉得那日苏说的只看到了人性的恶,很有道理。 若是现在看见他,兴许她还能冲那日苏比个大拇指。 夸他说的是真理。 也真有点想傲娇小狗狗了,说是回无量山处理事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暂时别不期而遇就好。 没等楚九月深想,指尖一股凉意让她皱了皱眉,没等少年将手抽走,便反握进手心。 楚九月边拉起少年的手搓了搓,试图给他暖一暖,“夫君,咱们现在就回去。” 触上鹿生欲言又止的唇,楚九月眉头皱的更深了。 本殷红的唇瓣,此刻都冻的连血色都没了,白的像被吸干了血。 没待鹿生组织好语言,楚九月看到他上下唇一动,就知道他想说“不必麻烦。”可楚九月看惯了他隐忍的模样,越是这样,她眉心就皱的更深,拉着人就走。 飕飕的冷风,伴着李闻溪不断吞吐的利刃,在众人周身席卷,一个个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谁都没有想到,曾经柔柔弱弱的大小姐,一个他们饭后闲谈的病秧子,如今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刺。 扎的人浑身不舒服。 又不能否认她说的都对。 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油然而生。 就稍稍抬头,瞥了一眼,就看到绛红长衫的少女拉着一个病态少年走过来,心下一阵期待,终于有人能将他们从良心谴责中带回来。 许是感受少女森然扫视的眼神,众人头埋的更低了。 实则是因为看到了一直跟在少女身旁的墨袍男人。 大气都不敢喘。 “李小姐。”楚九月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李闻溪说了半天话,喉咙痒的像被上百只蚂蚁爬过,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一想到刚才的污言秽语,再怎么难受都能忍下来,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们。 背上的手,似是在给自己顺着气息,李闻溪偏头看她,兴许是少女太像花祈安,一看到那双琥珀色眸子,她就不自觉委屈。 在看到少女手上拉着一个少年时,李闻溪多瞧了两眼。 少年身上的红裘垂直顺到小腿,红裘上绣着一只九色鹿,鹿脚下是一层银雪,一看就是身旁人的衣衫。 有点短。 虽然一直垂眸,但从那身姿修长的身段,掩着嘴角的葱白玉手,不难看出是个绝色美男。 却跟她一样,病怏怏的。 李闻溪心下好奇,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位公子是?” 楚九月毫不犹豫笑道:“我夫君。” 攥在手心中的手缩了缩,楚九月偏头瞧了一眼。 鹿鹿的耳根太容易红了。 这么容易就害羞。 一害羞就红了耳根,跟个纯情小兔子似的,好可爱~ 楚九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耳垂,踮脚凑上去,故意拉长语调道:“夫君,你耳垂真敏感~” 温热的气息,裹挟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樱花香,从耳边一同压下来。 整个笼罩住鹿生五感,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像一块蜜糖,又带着十足十的魅惑,和她那张祸国的脸,简直是撩拨人心天花板。 耳根烧的火辣辣的,连带着脸也有些烫,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鹿生对于这种撩拨,脸皮很薄,他再不敢抬起头来,只能试图抠抠夫人手心,来表达自己想逃跑的内心。 手心被抠的一阵发痒,惹的楚九月低低笑了两声,少年脸一度红的不像话,让她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满足,转头看向李闻溪笑道:“大小姐,我们就不久留了,夜里有些凉,我怕夫君冷,他要是因此生了病,我会心疼的。” 鹿生:“……”不知羞。 话音一落,帝辞腰间长剑差点碎了。 李闻溪还没反应过来。 二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样子,一度让众人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看到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处处为了夫君着想,娇软的拉长语调早就让一众男人牙酸了。 男人羡慕少年,有一个体贴入微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女人羡慕少女,有一个俊美易碎又温润如玉的小公子。 夫妇再面面相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纷纷掐腰不满,厌恶的撇过头去。 就跟脖子落枕似的,伸长脖子往旁处瞧,就跟谁伸的长谁更有理嫌弃对方似的。 从未经情事的李闻溪,见到此情此景,羞的脸蛋红扑扑的。 在东莞,小夫妻之间恩爱,说情话,都是关着门,拉着帘,才能做的秘事。 像这样当着外人面,耳边厮磨的还是头一次看到。 李闻溪长舒两口气,脸上的绯红退下去少许,才躬身问道:“敢问姑娘芳名?你帮了我这么多,改日李家定当衔草结环,有任何需要都尽管开口,李家自会鼎力相助。” 一想到刚才少女身旁一个侍卫,就大杀四方的样子,李闻溪顿了顿,斟酌道:“想来姑娘出身高贵,不便说也没关系。” 听到李闻溪开口问名字,楚九月确实懵了会,已经两个名讳了,没有一个能说,只能再胡乱编一个。 都让他们叫九小姐了。 九字定然要有。 半晌,楚九月明显在李闻溪眼里看到了,不想说便不再追问的意思,小脑袋瓜一阵短路,上下唇急切的碰了碰,话就已经出去了:“阿九。” 这名字也是没什么诗文含量。 出门在外,总要有个名字的。 她现在对李闻溪从最初的疼惜,而后是愧疚,刚才又多了敬佩。 只是不想让李闻溪的等待落了空,着急才脱口而出。 没有过多的后话,躬身道了别,楚九月便牵着鹿生,唤了一声帝辞,拿了些花灯,走在回客栈的长街上,看到连接宫里的碧落河,走过去放花灯去了。 嚣跋扈的众人被李闻溪的话,磨平了,没人敢再多说什么,也没人再戏谑那颗普通红果子。 只有楚九月刚才看清了,李闻溪要呈上来的不是那颗红果,而是装载它的木盒。 盒子是檀香木所制,边缘缠了一层层金线,正中心画着一串旧风铃。 要是记得没错,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坠欢。 莫家传家宝。 作用大概是,保存旧物。 听起来的确平平无奇,能保证存进坠欢里的东西,千年不腐。 也不知是真是假,楚九月作为唯物主义者,更相信科学 ——抛开她怕黑,怕有孤魂野鬼这一点。 花神节,谁能做七大家族之首,在楚九月这估计是早早定下了。 无论再怎么争论,已成定局。 众家主还吆五喝六的开箱比拼,谁也不知道争论无效。 也正是因为人们都集中在花神节,才让碧落河边的三人免于打扰。 享受片刻的—— 尴尬。 面对两个话少的人,楚九月只能自言自语,他们能听进去多少,就听多少。 总不能当着男主的面,跟鹿生卿卿我我,万一他对秀恩爱敏感,夜里就将她宰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你们有什么愿望吗?” 楚九月蹲下身,边往下摘灯柄,边将其他花灯,往二人脚边推了推。 试探性的抬眸扫了二人一眼。 二人沉默。 对上帝辞幽暗的目光,楚九月假装不是看他,干脆装作看了一眼对面。 对岸是围着高台火急火燎的人群,闹哄哄的,隔着老远,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上窜下跳的动作,都能看出多么火热。 相反的,三人这气温,凝结到了冰点。 还是鹿生更善解人意,蹲下身来,一并同她摘着灯柄,递给—— 楚九月面上带笑,本能的去接少年手中的花灯。 就看到少年将花灯递给了帝辞,“王……” 她尴尬的将手缩了回去。 在外不能叫王爷,又不能直呼其名,鹿生想了想,温声道:“公子,你也该有愿望,许一个,万一实现了呢?” 少年弯着眸子,似是在告诉他,无论发生任何事,永远都是后背交托的朋友,帝辞接过花灯,想到刚才心胸狭隘的样子,竟有些内疚。 本不该如此的。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多谢。” 又是一阵沉默。 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一夜之间,三人关系微妙,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的不一样。 楚九月递给鹿生玉兰花灯,自己双手托着一盏兔灯,阖上眸子,虔诚许愿。 脑海中想了很多可以刷好感的愿望,比如,山河永盛,国泰民安。 金戈铁马,将军凯旋。 为万家灯火,谋一条永安长路。 最后她只说:“愿所有人岁岁平安。” 两道错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异常真诚,两道眸光越来越温和。 只要平安,无论是在一方小院好吃懒做,还是当一条咸鱼养老,亦或者是家庭贫瘠却团团圆圆。 平安就好。 活着就好。 来到东莞,已经三月有余,一路上认识了很多人,她曾作为上帝视角,看着每个人的结局,是生是死,她都再清楚不过,原本楚九月只想抱紧男女主大腿,苟活下来。 但当想到鹿生,那日苏等人的结局,楚九月只想拼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包括她自己的命运。 都要平安活着。 鹿生和帝辞许个愿望都避讳,以至于她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两个人同样阖上眸子,虔诚许愿,一点声都听不见。 登时,楚九月小脸就垮了,又好奇,她忍不住问鹿生,许的什么愿,他说秘密。 又瞄了一眼帝辞。 那眼神似是在说,无可奉告。 得! 她还不想知道了呢! 是夜,一回到客栈,楚九月困在席卷,一沾床就睡着了,雷打不动。 隔壁屋叮叮哐哐的响动都被睡眠隔绝在外。 折腾了一天,已经子时了,在马车上帝辞根本没睡,难得有些累,想早点休息。 陌离更是知道他哥有洁癖,出门在外,不打扫一番更不会睡觉,他一早回来,从里到外,擦的锃亮,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见到来人,陌离眉心舒展,笑道:“哥,这还是你头一次困倦,怎么样?花神节有什么稀奇玩意?” 陌离搀着人,指了指擦的亮堂堂的屋子道:“看在人家把屋子打扫得这般富丽堂皇,你就跟我讲讲呗,还有那个唠叨鬼,拿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了吗?我回来时,往角落看了一眼,哥你猜我看见谁了?” “我看见宋彦那厮了,还是躲在角落偷窥。” 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自从出门叫哥不,不仅说话越来越没规矩,整个人天天生龙活虎的,帝辞按了按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偏偏少年一叫哥,他就没办法拒绝少年的要求,否则少年会哭的昏天黑地。 看到铺好的床,帝辞揉着太阳穴走了过去,后倚着,墨发披散而下,落到床头,在灯光下泛着柔亮,慵懒的曲着修长右腿,语气懒散:“富丽堂皇算不上,顶多凑合。” “这次花神节……”他想了想,脑子里全是楚九月,揉太阳穴的手更用力了些,想将少女的小脸,在脑海中揉散。 陌离看的皱了皱眉,忙跑到桌前:“哥,喝点水,头受伤了吗?以前也没见你偏头疼,要不要让柳太医来看看?” 接过茶杯,帝辞抿了一口,攥在手里,指尖落在杯口,一圈圈的打转,“不用麻烦柳太医,我没事,许是天气突然转凉,有点不习惯。。” 听到这,陌离立刻给他往上盖了盖锦被:“让你不听揽月那小丫头的话,多做几身厚衫带着,有什么不好,偏偏带的全是各种各样吃的,路上摆弄玩的机巧,也不见你吃,也不见你玩。” 顿了三秒,陌离想到了什么,狐疑道:“哥,你不会是给陛……九小姐带的?” 帝辞被问的哑了火。 只不过是怕楚九月路上饿了,有没有客栈,还能以备不时之需。 挑的机巧玩具,都是他生平最爱惜的,可一路上他想开口,却一看到楚九月对鹿生百般呵护,奇怪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帝辞干脆换其他问题回复:“无论十二去哪,宋彦那家伙都跟着。” 自小被十二仙看着长大,一口一个小孩的叫帝辞,他也更愿意叫十二。 当着十二的面,估计连名字都不会叫。 也正因为去十二仙楼去的多,十二又总是给他讲故事。 里面就有十二和宋彦的事。 拼拼凑凑,让帝辞给弄明白了。 无非就是互相喜欢,又互相折磨。 一个自卑一个心事重重。 “磨磨蹭蹭这么多年,这两个人真够能耗的,宋彦那厮在北镇抚司,杀个人都畏首畏尾的。”陌离顿了顿,又道:“他杀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辈,那个话唠要是知道了,应该挺感动的,毕竟那种地方,上面让你杀人你不杀,酷刑有的受,不比候府好过。” “日后若是有人报复,宋彦那厮……” 话还没说完,额头被人弹了一下,陌离吃痛揉了揉,气呼呼的也不敢说什么,只听他哥说:“你才多大?别总是想那么多事。” 少年气呼呼的样子,仍然像当年没吃到糖,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帝辞巴不得他长不大,巴不得少年什么都不管,好好的接受为他安排好的后路。 可人总会长大,在某一个瞬间,挺身而出,救所有人于水火之中。 只是帝辞不知道,他只想让弟弟能安稳度日。 少年气的不出声,帝辞无奈岔开话题:“傅大人那边,说什么了?” 出宫当天,一早在清雅苑就收到傅青丝的飞鸽传书,信上是上百号谋反之人的手印,逼着帝辞即刻动手。 帝辞扫了一眼,放到蜡烛上,烧了。 一直没收到帝辞谋反的密令,都开始蠢蠢欲动。 支持帝辞谋反的人不在少数,都对他忠贞不二,也对傅青丝的话言听计从。 傅青丝是帝将军的左膀右臂,支持帝辞的强盛势力,几乎都是因为受了帝将军的恩情,帝将军死了,他们没有将恩情挂钩在帝辞身上,而是更为直接的傅青丝。 一直跟在帝将军身边,出谋划策的傅青丝。 也是帝辞现在最想调查清楚,最该提防的人。 “哦,对了。”陌离猛然想起,掏了掏怀里:“喏,傅老头一反常态,没有罗里嗦写一大推,反而是给了半张地图。” 地图? 帝辞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突然,他慵懒的姿势紧绷,朦胧狭长的桃花眸也没了睡意,偏头瞧了一眼隔壁,才压着声音道:“烟柳巷。” 去平阳的必经之路,烟柳巷。 许是他哥的眸光太深邃,眉头拧的太紧,陌离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想一本正经的说些什么,却被他哥打断了:“地广人稀,倒是挺适合埋伏,呵……” 一声冷笑,让陌离弓着的脊背一僵,腰骨在黄衫下若隐若现。 他哥平生最憎恶的就是不听指挥,私自行动,背着他哥搞些小动作,简直是自寻死路。 第127章 烟柳巷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陌离总觉得他哥对陛下越来越特别。 时不时会坐在院子里偷笑,他偷偷摸摸一瞧见,他哥就用眼神杀他一回。 义父义母走后,哥就很少舒心的笑,虽然陛下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但相比惩奸除恶而言,他更想看到他哥开心。 陌离像个小大人似的,给他哥掖了掖锦被,苦口婆心道:“哥,早点休息,明日的事,明日再想,你都十多年没子时前休息过了,再熬下去我怕未来嫂子不会幸福。” 说完,还欠欠的往不可描绘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见他哥伸手要打,陌离跑的比猴都快。 关门却依然轻手轻脚。 “陌离!”帝辞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脑仁疼的越发厉害。 小兔崽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谁惯的毛病? 揽月那小丫头,怪不得总是被气的小脸通红,真欠打!!! 手上傅青丝寄的地图,有些烫手,帝辞垂眸盯了会儿。 想了想他们会在何处布局。 手指夹到烛火间,烧了。 映在眸中的只剩下一缕烟雾,他抬眸瞧了一眼隔壁,最后落在窗外,又是一夜无眠。 楚九月是被街道上的香味,勾引醒的,作为第一个醒来的人,没人看着野疯了。 她不知道的是,一道温和的目光沐浴着她。 帝辞一夜未眠,本靠在窗边,瞧着长街上的烟火气,便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少女,看着看着眼睛便在离不开了,嘴角微微上挑,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温和缱倦。 看着她一个人从长街南窜到长街尾,美滋滋的拎了一堆吃的喝的穿的,活像要把街巷搬空了。 要是有三头六臂就好了。 楚九月这样想着,手里提了一堆东西,出了一身香汗,也不嫌累,还笑意潋滟。 陈安一早醒来,没瞧见陛下,满客栈找了个遍,小脸都吓白了,在摄政王门口徘徊半天,正想敲门商量找陛下的对策,就看到楼下。 提着一堆东西,风风火火走进来的少女。 看着有些像陛下,但这架势哪里像雍容华贵,更像是一只娇媚灵动的小狐狸。 少女绯红襦裙刚好盖住脚踝,手腕在袖口白色狐狸绒毛下更显瓷白,笑着在朝他挥手:“陈安,快下来,瞧瞧我买了好多东西,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她似是渴了,抄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两杯,一点也没有往日居高临下的样子,陈安莫名觉得这样的陛下,亲切极了,竟有些忘了自己奴婢的身份。 陈安刚要小跑下去,便听到小姐又喊道:“他们都醒了吗?不会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我买了好多吃的,叫他们一起下来,咱们该赶路了,不能再耽搁。” 方子兰就在平阳,她不想耽误找到老乡的时间。 在不属于她的世界,找到一个同伴,总好过一个人沉浮。 话音刚落,二楼四间房门同时打开。 陌离笑得最开心,趴在栏杆上探着半个身子,往下看,小声嘟囔“这是把整个永安城给包了?” 流觞穿了一身藕粉色襦裙,有些憔悴,看着像是一夜未眠,细看眼尾有些红,该是哭过,她不说话,楚九月想到昨日确实忽视了她,便指着一旁笑道:“流觞,我给你买了几件白裘,布料都是上成,你只顾着替我准备厚衫,自己一件都没带,昨夜可是冻着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流觞听不得昨夜,越听越觉得她是在嘲讽。 她顿住脚步,垂着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将怒火强压下去。 再抬眸,流觞是笑着的:“多谢小姐,流觞身子无碍。” 鹿生,帝辞二人没在楼上停留,在楚九月还在冲着二楼说话的间隙,二人就已经落座了。 一群人好像都心照不宣的将礼仪丢到脑后。 兴许是宫外闲散的氛围,楚九月格外亲切欢脱的态度,又或者是在享受,享受这份不被任何事牵绊的自由。 来之不易。 弥足珍贵。 楚九月送给陌离一对银色袖甲,陌离在他哥面前得瑟了半天。 送给陈安一盒润喉糖,楚九月淘了不少地方,才淘到药材,也就够制一盒,谁让他话多。 送鹿生的是一根青玉簪,簪尾是象征自由的风,尤为相称。 送帝辞的,她想了好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男主会缺什么,权利地位,金银珠宝,他都不缺,但也不能只缺了他的,所以楚九月硬着头皮,挑了个玉扳指。 看过的小说里,王爷几乎都戴着。 楚九月让他自己戴,可帝辞手往那一伸,脸皮厚的让她戴。 没办法,戴就戴。 怎么看怎么像求婚…… 楚九月压着性子,戴在他食指上。 别说,还真挺好看。 帝辞的手,本就骨节分明,白色玉戒戴在他手上更像是画龙点睛。 青筋交错盘结到手腕,禁欲又性感。 察觉到灼热的目光,帝辞抬起眼帘,眯了眯桃花眸,看着她问:“喜欢吗?” 众人:“!!!”喜欢什么?礼物? 楚九月:“!!!”什么情况? 帝辞喉头微微滑动,似是确定了心意之后,又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想法。 还有些担心不安。 他知道楚九月对鹿生格外上心,无时无刻都想将鹿生带在身边,生怕人跑了似的。 可帝辞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想要知道她究竟还会不会像从前那般,执着于他。 答案从少女眸中跑了出来,似是有些吃惊,连唇瓣都微张着,帝辞心里莫名有点堵,装的很随意将手缩了回去。 他该是疯了,从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开始,就已经疯了,满脑子都是楚九月。 他又觉得荒唐。 荒唐的喜欢上了谋反对象。 手边温热的指尖远离,楚九月才回过神来。 他刚才是什么意思? 喜欢吗? 喜欢什么? 还是她理解错了,帝辞的意思只不过是说他很喜欢这份礼物。 就是一不小心,太激动,说错了话? 没错,就是这样。 楚九月这般想着,也就没心没肺的冲着他,标准微笑:“不用客气,你喜欢就好,咱们出发。” 帝辞:“……” 鹿生一行人沉默了,没人说话。 他们都听出了帝辞的意思,只因为谁也没见过摄政王看谁的目光如此缱倦温和。 只有楚九月不知道,没心没肺的收拾东西,拉着鹿生上了马车。 陌离轻车熟路,驾车驾的格外稳,就算刚醒,也抵挡不住一路沉默,让瞌睡虫跑出来。 太无聊。 楚九月找了两次话头,见其他人也兴致平平,不是点点头,就是摇摇头,一个个都瞧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困意漫上来,她小脑袋一晃一晃的,被鹿生按到肩膀上,安稳睡下了。 另一边,烟柳巷。 巷子不长,却空旷宽敞,没了原本热闹喧哗的青楼,异常萧条。 很快巷子里被一群黑衣人侵占,为首是年过半百的傅青丝。 烟柳巷地广人稀,最适合埋伏。 他们那颗谋反的心,要不是摄政王压着,早在流觞公主被放出来当天就已经动手。 哪里还会让楚九月逍遥快活? 他们恨透了楚九月,巴不得拆她的骨头,喝她的血。 “傅大人,您真的跟王爷商量过了?昏君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定不能让她活着回去,这么好的机会,万不可错过。” “小的听说,那昏君此次出宫是为了平阳蛊患,莫不是她想做明君?要不要再等等?” “永安侯也被禁了足,征税难民一事,那昏君却也算做了件好事,王爷或许也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倘若她真有心改过,也……” “也什么!!大人!!你没有被流放,没有被满门抄斩,说话倒轻巧,一件事能证明什么,死在她手上的人还少吗?动不动就上百上千人,数都数不过来,我可没有那么大胸襟,永不原谅!!” “永不原谅!!” 在永不原谅上,显然获得了更多人的认可。 傅青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压了压手道:“够了。” 傅青丝当然不会说是自作主张,他只怪王爷太仁慈,又怀疑王爷对昏君有了不该有的情愫,就凭半夜去抓萤火虫这一点,他就不得不多想。 既然王爷下不去手,傅青丝就替他动手,他扫了一眼问话的人,冷声道:“王爷自然是同意的,你有异议?” 那眼神就像在说,多说一句,拿你开刀! “小的不敢!” 众人噤了声,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抬头都不敢。 人群中有前朝大臣,他们跟随帝辞以来,就算是站了队,不能更改。 他们跟了帝将军数年,帝将军为人又平易近人,大度慷慨,拿他们当朋友,哪里会像傅青丝这般居高临下,多多少少都对有意见。 摄政王听取傅青丝的意见,更是把他当叔伯敬着,大臣们就算再不满,面上也都过得去。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家侍卫包括多数大臣,早早就被傅青丝收拢,对他唯命是从。 傅青丝上了二楼,蒙上黑面纱,伸出窗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藏好。 二楼手上都戴着弓弩,一楼腰间别着利刃,一触即发,目光凛然盯着出现在烟柳巷口的两辆马车。 楚九月是被突然停下的马车颠醒的,她揉着惺忪睡眼,“是到了吗?” 少年肩膀上的青衫起了一层褶皱。 鹿鹿,不会一路都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肩膀肯定疼。 怎么就不知道动弹一下? 正想着,楚九月伸手去给他理了理衣衫,还没等她揉肩膀,便被玉手捂上了嘴。 兴许是鹿生眉头皱的太深,警惕的眼神太明显,楚九月竟也察觉到危险似的,噤了声。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显然陈安不知道,透过马车后的窗帘,还能看到,陈安满是不解的小脸,往前探着身子,在寻一个答案。 楚九月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又双手抱住自己,示意陈安保护好自己。 搞得楚九月如此紧张,完全是鹿生的神情,跟她被打晕的那晚,如出一辙,眸中皆是警惕凉薄之意,半点感情都没有。 她扫了一眼旁边,帝辞不知何时,从慵懒的躺着坐直了身子,手指搭在长剑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气场强大。 气压一度降到冰点。 透过车帘缝隙,只能看到少年黄衫衣角,和拉住的马匹,烟柳巷的路段有一半都是碎石,她没看到有人。 却能察觉到森寒肃杀的气息。 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哥,有狗拦路,你在车上歇着,正好我手痒,用不着脏了你的手。” 少年信心满满的语调,从马车外传来。 陌离,受帝辞亲传,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不过,相比这些,楚九月更想知道拦路的是谁。 原书里连这段都没有,剧情走向基本靠懵。 要杀她的人,太多,若是出宫走漏了风声,日后怕是不好过。 冤家路窄,不少人都得来拦路。 她只希望不是那日苏。 其他的,不在乎。 伤及她性命的,她也杀的。 摸了摸腰间,银针在,毒也在。 想来鹿生身上干干净净,机关术更是用不了,她不由得担心,将他往车角间推了推,对上鹿生茫然不解的眸子,她压低声调道:“角落更安全些,刀枪棍棒都会从窗口刺进来,小心些。” 少女的目光坚定,似有光落在眸子里,华光一闪,却让鹿生晃了神,他伸手想将她拉过来,护在怀里,却发现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面对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王爷,他失落,也更加自卑。 他知道王爷定会将她护下,手缓缓缩了回去。 然楚九月没注意到,她急着冲后面的陈安摆了摆手,示意他往回退,别往前走,瞧见他点头,才往流觞身边凑。 流觞一直在盯着楚九月,看着她做完所有事,脸上划过一丝阴毒。 出宫这件事,是她有意透漏出去的,为的就是要让她死。 阿辞,只不过是被迷了心窍,只要楚九月死了,她就能得偿所愿嫁给阿辞。 只是楚九月朝她凑过来,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 楚九月,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是你谋权篡位杀我父母,是你心狠手辣灭我国土,是你该下地狱! 你有什么资格说,保护我!! 可笑至极! 流觞低着头,让她看不清神色,手却在发抖,似乎是在害怕,她攥紧流觞的手,安抚道:“有帝辞和陌离在,不会有事的,放心,再不济还有我。” 说着,将流觞往身边拽了拽,让她刚好倚靠在另一边角落的位置。 她坐在中间,抬眸便撞上深邃的桃花眸,楚九月刚想说让他也小心点,却被他抢先开口:“过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帝辞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命令,不容置疑。 见少女一脸茫然,他似是没了耐心,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重复道:“过来。” 这次连看都没看她,眼皮都没抬。 身侧传来指甲抠木框的呲啦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流觞。 那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把女主推过去? 正当她犹豫时,手腕被人用力一拽,肩膀就撞在那人手臂上,她像只小猫皱着小脸抬头看着他。 手腕细细麻麻的刺痛感,在蔓延。 他手臂是真结实。 肌肉线条流畅。 帝辞瞧着她咬牙忍痛的模样,目光落在泛红的手腕上,眉头蹙了蹙,便松开了。 刚才也没怎么用力,手腕就红了一圈。 下次,注意点力道。 不能太用力。 楚九月如临大赦,这才动了动手腕,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同他肩膀保持十厘距离。 要是打不过还能轻而易举的抱男主大腿,不过鉴于萧清河的事在先,她决定先看清来人是不是很棘手,不然当着女主的面酱酱酿酿,那真是不想活了。 马车动了,速度不快不慢,楚九月心跳却很快。 全然是,帝辞将手一直搭在腰间长剑上,搞得她很紧张。 能让帝辞警惕,说明来人实力不俗。 就在这时,一道暗芒在眼前一扫而过,肩膀被人往后一挡,才幸免于难。 是弓弩! 紧接着马车外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楚九月只能透过车帘,看到箭如雨下,黄衫少年脚步一点,又落回马车,腰间长剑即出,轻而易举躲过迎面而来的弓弩,在马车上擦身而过,下腰曲腿,一气呵成。 愣是一个人将如雨般的箭,挡在马车前。 可越往里走,箭便会从四面八方,射进来。 鹿生和流觞的位置在马车尾的角落,角度刁钻,再加上马车外围本身就多了一层加固,射到木框上,一时半会射不穿。 可这他喵的是人吗? 射的也太准了! 一个个全从窗口进来了! 楚九月整个人就像一个拨浪鼓,被身侧的人,左推一下,右拽一下,往后,往前,来回晃。 说实话,有点晕。 却在暗芒从眼前划过的那一刻,瞬间瞳孔放大。 被人一拉,一头贴在健硕胸肌上。 这身材简直见了鬼了! 楚九月脸上顿时飘上一层红晕,心跳漏了拍。 “哥,你们没事?”陌离喘着粗气,剑抵在地,支烟柳巷撑着身子,没有倒下去。 看见马车上洒落的血渍,帝辞瞳孔微缩,泛着幽幽寒意:“受伤了?” 少年的胳膊被箭射中,又不想让他哥担心,便趁着换众人换弓弩的间隙,扯了块黄衫,随意绕了几圈,用牙一咬,算是止了血,“小伤而已。” 流觞,帝辞,陌离,无论是谁都没想到,傅青丝一行人竟然丝毫不留情面,来势汹汹就像是要将马车上的所有人,全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看来,傅青丝终于按耐不住。 凉州一事,帝辞知道傅青丝肯定脱不了关系,一直在私下调查,每次调查结果都是清清白白,清白到他都快以为傅青丝是真的幸运逃脱。 第128章 迫在眉睫 陌离在逞强,马车上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面上都裹着担心。 底层黑衣人,自认为躲得严严实实,殊不知全部落入了少年眼底。 烟柳巷,长百米,虽不长,但建筑居多,多是青楼,窗口又多,二楼几乎每扇窗后都躲着两个手握弓弩之人。 算下来,二楼少说三十人。 底层,尽管隐藏在破旧的阴暗处,手中长剑也泛着幽幽暗芒,一旦人数多了,肃杀凛然的气氛裹挟而来。 真没想到,傅青丝带了这么多人。 却没瞧见傅青丝躲在哪个角落。 他才是不得不防的凶器! 陌离肩膀裹着黄衫,潇洒的抹了抹嘴角血渍,冷笑道:“别藏着掖着了,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一起上!” 少年的嗓音无畏有力,在长巷中回荡。 嗖嗖嗖!!! 顿时箭如雨下,陌离脚下撤滑着步子,下腰横劈,俨然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陈安!!!” 马车后窗帘被箭风带过,楚九月扫了一眼,便看到陈安悄悄跟了上来,箭直冲他眉心而去。 这小孩!!! 还是头一次不听话! 怎么就偏偏如此危险的时候,违抗她的命令。 楚九月盯着那刺过去的箭,鹿眸燃起火苗,脚下也奔了出去,似是能用眼神让箭停下似的。 刚起身身后一股力道,再次扼住手腕,往后一拽,同时咫尺琼鼻间,一道暗芒带着罡风划过。 差点…… 差点鼻子就没了…… 她瞳孔瞬间放大,心跳顺着暗芒一起卷走片刻,再次感觉到心跳,已经安全坐在一人腿上。 “别乱动!” 头顶传来帝辞命令的语调,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升起几缕红血丝,似是真的担心后怕。 下一秒,一柄长剑从她眼前掠过,裹挟着内力,穿透从两侧射进来的箭,冲出后窗,将射向陈安的箭,横劈两半。 与此同时,楚九月腰间一紧,被墨袍男子单手从腿上轻松抬起,放到前面马车角落。 许是察觉到帝辞起身往外走时,投过来的目光,楚九月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不希望帝辞出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知道帝辞是男主一定能活到最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有bag,但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受伤。 受一点伤都不忍心。 红穗长剑重新回到帝辞手上,听到少女的关切,先是稍稍一怔,而后心底像是浸了丝丝缕缕的甜。 她在担心,是不是说明她还喜欢自己。 想到这,他垂着头,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再抬眸,便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沉闷闷的嗯了一声。 “哥,你怎么出来了?我…我能应付。” 他哥从身后出来,就拍了拍他缠紧黄衫的肩膀。 稍稍抬了抬手,就将近在咫尺间的危险,荡平。 血已经将黄衫染红,整条胳膊都沾着血渍,少年脸上还挂着不服输的笑,脸颊上兴许是拔下刺中肩膀的箭时,喷溅上的血渍。 活像战场上不服输的少年小将军。 只是眉眼多了清澈,少了尔虞我诈的沧桑。 帝辞皱眉,手中长剑瞬间立于半空,夹着风雪,凛然的内力,汇聚到长剑周围。 四面八方如雨点般落下来的箭,在这一刻就像触上一层薄膜,怎么进也进不来,长剑在半空中转了两圈,所有利箭被卷到剑身,顿时在眼前形成一道用箭拼成的墙。 挡下周围不断袭来的罡风。 帝辞抬手敲了敲少年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却满是疼惜:“你啊,定是平时不用功,这点小伎俩都能伤到你。” 瞧着少年撇嘴,帝辞没再说什么,往他身前站了站,神色顿时坠入寒潭,手漫不经心往上一抬,利箭悉数朝二楼射去。 傅青丝一直躲在二楼窗檐后,他的任务就是将马车上的所有人扼杀在烟柳巷。 无论是谁,都要死在这条巷子。 就算是从小叫他叔伯的摄政王,也不能让他违背主人的命令。 李逸阳是个废物,他可不是。 他不仅将摄政王的势力偷偷收揽,这次带来围剿的侍卫,也是由当年帝临风麾下副将顾容华亲自教导,自是精英中的精英,又因从无败绩,被称为绞杀军。 傅青丝正想着将所有人解决掉后,主人该是有多惊喜,忍不住脸色兴奋到扭曲,却被耳畔呼啸而过的罡风,惊的有一瞬间失神。 王爷的内力何时精进了这么多?! 他不可能一个人对抗五十人的绞杀军! 全然是从小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叫叔伯的小孩,自小求着让帝辞学个一招半式,都要拿糖哄好久。 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吗? 那么多年他眼瞎了不成? 傅青丝满脸的不可置信,往窗外瞥了一眼,正撞上一双透着危险的桃花眸。 吓的他立刻缩了回去。 “怎么可能?难道一直以来,他都是装的?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父亲……”傅青丝似是陷入了当年某一瞬间可怕的回忆,鬓角起了一层冷汗。 二楼响起一阵阵凄厉惨叫,殷红的血液顺着窗檐缝隙,蜿蜒而下。 滴答滴答…… 落到地面,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惊的底层手握长剑的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原本躲在底层墙根边上的前朝大臣,总共来了五位,一个个早就面如死灰。 他们可不知道会跟摄政王动手,他们都吓傻了。 疯狂朝自家侍卫摆手,才发现侍卫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更是不听命令。 瞧见摄政王动了怒,五位大臣们一溜烟躲进桌子下,床底下,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副与他们无关的样子。 他们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傅大人,怎么办?王爷看上去不像之前只会胡闹的样子,不是花拳绣腿,是……” 那小侍卫刚凑到傅青丝身边,话还没悄咪咪说完,就被红穗长剑割了喉咙。 血炸开了! 喷的傅青丝身上到处都是。 意外的是,傅青丝的惊讶只残存了一瞬间,就换上嗜血狂魔的嘴脸,舌尖舔了舔嘴角残存的血渍,喃喃道:“有意思~可真是临风的好儿子,主人重点关注的人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接住我这一剑。” 说着,傅青丝腰间长剑即出,一路火光带闪电,直抵站在马车上的墨袍男子。 “哥!小心!”陌离惊呼道。 少年刚要往前探身子,便被帝辞手臂挡了回去,“用不着你,老实呆着,保护好小姐。” 傅青丝的剑通体莹白,带着凶悍内力撞上红穗长剑。 砰!! 随着一声巨响,地面卷起一层罡风,四周破旧房屋震裂,匾额纷飞,在空中炸成碎片,洒落一地木屑,就像是炸了一道天雷,在空中形成一团火光。 此消彼长,互不相让。 一直装着年迈,出门都让家仆扶着的傅青丝,内力竟如此强劲! 帝辞嘴角抹上一层自嘲,他觉得让一条毒蛇,盘踞在身边十多年,竟然现在才知晓其实力,有些讽刺。 平生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还是头一次被人套进局了,才后知后觉。 或许是从踏入寻找凉州城防图的真相,从多年前的顾家开始,他就已经深陷棋局。 操纵一切的究竟是谁?总觉得背后之人每一步都势在必得,无形中就将人拉进局里。 可眼下没功夫让他细想。 那股内力越来越强横,帝辞手腕被震的刺痛,他拧眉,内力自周身悉数汇聚到剑上,才稍稍占了上风。 可对方,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在不断施压。 底楼绞杀军认出傅青丝的剑,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着牙,倾巢而出。 乌泱泱的人群,手握利刃,席卷而来。 陌离啐了一口血,落了一句,“哥,别分心,其他的交给我。” 顾不得肩上钻心的疼,握紧剑,纵身跃到马车前,眸光凛然,杀疯了。 楚九月尽收眼底,心里慌成骰子,面上却依然保持镇定,车上还有两个弱不禁风的人需要保护,她不能畏惧。 她要保护他们。 念及此,她咬咬牙,借着角落逼仄,避着二人视线,手探向腰间,将瓷瓶里的毒粉倒在手心,抹在袖口上,衣衫上。 她再次倒在手心,将瓷瓶藏回腰间,正准备往鹿生身边探,青衫少年先一步走了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怕吗?” 发间的玉手力度很轻,少年眸子宛若星辰,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就在这一瞬间,楚九月竟觉得眼前的孱弱少年,竟会让人踏实。 可他当下什么都没有,楚九月双手拉住他衣袖,用力抹了几下,对上鹿生懵懂的目光,她故作轻松,勾了勾他鼻梁:“我只怕让夫君受伤,其他的什么都不怕。” “待会抓紧我,一刻也不许松开,我跑的快,打不过咱就跑。” 她看向角落里的少女,死死捉着墨绿色衣衫,脸色明显白了几分,直勾勾盯着马车前的人看,面上裹满了担心。 “流觞,过来。”楚九月喊了她一声。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能做的,就是不给帝辞添麻烦,不让他分心,抓紧时间逃出去。 就在流觞犹豫着走过来时,一柄长剑横劈而来。 楚九月眸光一凛,一把将她推开。 长剑从二人中间,穿梭而过,钉在木框上。 流觞小脸顿时煞白,一脸惊恐之际被人拉了起来,“没事?” 那双手在衣衫上用力抹了抹,流觞心底一阵嫌弃,更多的是茫然,还没接话,只听她再次开口:“不能给帝辞添麻烦,我们也要想办法自救,人一旦分心,就算他再厉害,也顾不过来。” 她叮嘱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会跟着我,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拿剑过来,又或者被人挟持了,只管将袖口在那人面前晃一晃。” “就晃一晃?”鹿生带着疑虑,凑到袖口闻了闻,“夫人刚才可是抹了什么毒粉?” 只能闻到淡淡的药草香,至于是什么毒,鹿生不精通,也没闻出是什么,但看楚九月双眸都泛着光亮,好像再告诉他,一定要相信她。 鹿生也就真信了。 不过他本身也不是没有准备,刚才凑到楚九月身边,依然能淡定自若,只是因为这两辆马车构造,都出于他手。 出自他手里的东西,不可能没有防御机关。 只是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救楚九月罢了。 利剑箭风,好几次与少女擦身而过,鹿生的心也跟着一次次提到嗓子眼,又在看到少女平安无事时,松一口气。 最终,还是选择先逃出去,按照鹿生的想法是,他如此做,只是为了保护公主,保护王爷,无关楚九月。 他是这般对自己说的。 就在他凑过去手即将按到机关时,没想到被楚九月拉住衣袖,说了这一通话。 鹿生觉得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手也就缩了回去,听她安排。 听到他这么问,楚九月怕他们不相信自己,会出意外,外面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剑风扫过的刺啦越来越大,情况紧急她便索性说道:“这是我朋友送我用来防身的,苦青子,本身无毒,可只要在手心摩挲生热,再抹到衣衫上,就会生成剧毒,一旦靠近,就必死无疑。” 流觞慌忙将手往外推,“那我们怎么没事?” 在马车上,空气都畅通,怎么他们会没事? 她都怀疑是不是楚九月故意的,故意要将他们害死,狰狞恨意忍不住从脸上往外钻。 反观鹿生,依然淡定凉薄,楚九月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情感欠缺,总是一副温润谪仙的模样,遇到任何事都不慌不乱。 乖乖等着她说开口解释。 他们能坐在马车里相安无事,全然是因为楚九月腰间开了盖的瓷瓶,透出来的味道,让二人吸进体内,两道相抵,便不会出事。 但说的越多,她的身份很难不引人怀疑,楚九月眨巴眨巴眼,摆出一副茫然的小表情道:“我也不知道,就一朋友送的,我随手拿的,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鹿生问道:“那这毒是不是也没用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楚九月一把将二人拽起来,看到陌离一个人拼命抵抗,明显招架不住。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不是吗?跟紧我!” 话音刚落,楚九月抄起钉在木框上的剑,咬牙冲了出去。 “进去!”帝辞听到动静,低斥一声。 没有一丝温度的语调,让楚九月手抖了一下。 看到帝辞眉头紧皱,嘴角挂着血,拼命抵抗着通体莹白的长剑,在半空中次次啦啦冒着火光。 却依然看不到二楼是谁在驾驭长剑。 只看到趴在窗沿上被箭刺穿的尸体,挂在上面,摇摇欲坠,血倾泻而下。 四面而来的黑衣人,握着长剑,踩着脚下血流成河的尸体,就像是饿狼扑食,凶残的朝她砍过来。 “回去!”帝辞再一次吼道。 楚九月一时觉得,他甚至没了往常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总让她有一种被人疼惜的错觉。 “我能帮你。” 话落,一抹黄色身影挡在她前面,在半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长剑扫过迎面而来的二十多个黑衣人。 陌离扫退一波,再撑不住,内力溃散,半跪在地上,咬着牙也只能用剑抵着身子,瞪着朝他再次扑上去的黑衣人。 少年浑身血污,一时分不清哪是他的,哪里是别人的,只知他凭一己之力杀了很多人。 整条烟柳巷,成了蜿蜒血海。 二楼还存活的绞杀军,手中绑着弓弩,往外探着手,数百条黑色铁丝,锋利如刃,朝陌离席卷而来。 “陌离!” 帝辞同楚九月一同惊呼出声。 下一秒,帝辞将内力悉数推至长剑,周身泛起一层层寒意,宛如地狱里的鬼魅,燃起嗜血的凶残。 周身莹白的长剑,顿时一点点被冰封似的,开始碎裂。 帝辞呕出一口血来,楼上的傅青丝面部几近扭曲。 知道帝辞对陌离挂心,傅青丝却偏偏不想让他好过,偏偏就想看到帝辞痛不欲生的样子。 就跟当年他爹帝临风一样。 要不是主人让他潜伏左右,不准他伤了帝辞,傅青丝一早就将人扼杀在了摇篮里。 可如今主人既然吩咐了,让他杀了马车上的人,那就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帝辞自己出现在马车上。 第129章 那小子只能我欺负!! 想到这,傅青丝拼上三十多年积压的功力,再次压回去。 与其同时,绞杀军目光如饿狼般幽幽盯着陌离。 陌离没了气力,连剑都挥不起来,整个人都虚弱无力,就像一朵寒风中打残的向阳花,他心下觉得自己肯定要死掉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哥。 他就这么看着他哥,站在车马上,嗜血般的内力侵蚀着整个烟柳巷,长剑上的红穗迎风做响,已经占了上风,陌离倏的笑了,低声喃喃道:“还是哥厉害。” 绝望感蔓延,陌离能听到他哥一直在焦急的唤他。 黑铁丝利刃般袭来,罡风肆虐,底层绞杀军纷纷撑起身子,紧握长剑,再次横扫而来,大有兵临城下,围剿的势头,而萦绕耳畔的却是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喊。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 陌离没有感到死亡的恐惧,只是想到他哥看着他死在这,定会伤心欲绝。 他若是死了,哥,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又仿佛看到站在银杏树下,等着他回去拌嘴的小丫头,整颗心都疼的打着转,眼泪就落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会不会哭鼻子…… 就在这时,陌离听到一道清冷的女声,还有数道箭风。 “陌离!!趴下!!!” 迫在眉睫之际,鹿生一手落在车内灯盏上,用力一按,车身微晃。 唰唰唰!! 车身木框敞开,取而代之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箭孔,伴着马的嘶鸣,箭密密麻麻自车身朝四面八方窜出。 听到趴下的话语,陌离蓦地睁开双眸,毫不犹豫的趴在地上,躲过袭来的箭风。 没来的及反应的绞杀军,惨叫声此起彼伏,死了大半,却也成功让剩下的人,燃起更旺的怒火,箭风凛然将他们逼退几米。 楚九月趁机翻身跳下马车,紧握长剑跑到,已经呈半蹲姿势的陌离面前,以长剑逼之,吼道:“我看谁敢动他!” “楚九月!!”帝辞慌了,脸上青筋暴起。 “夫人!!”鹿生当即翻身下去,却被身后赶来相助的五十多个绞杀军,长剑飞射而来,躲过身前的擦脸,却没躲过脚下。 脚踝汩汩渗出血来,眼看着再次被压镜,鹿生朝身后小跑过来的陈安,喊道:“陈安!!退回去!用力按马车上的灯盏!快!!” 陈安脚步一顿,凭着小巧灵活的身子,身后马车的遮挡,迅速跑回去,按照鹿生的命令,按下去。 “往左拧两次!!” 陈安按照指令,拧了两下。 当即马车两侧升起盾牌似的隔挡,无数利刃从车尾穿刺而去,顷刻间,迎面而来的绞杀军,死伤过半。 烟柳巷的绞杀军,看到挡在面前的是娇弱的女人,连剑都握不稳,抹了抹嘴上的血,戏谑道:“找死!” “小姐!快走!”陌离抬眸,入目皆是猎猎作响的绯红长裙,像一朵无畏的曼珠沙华,肆无忌怠的展露锋芒。 流觞站在马车边,她脸色惨白,死死攥着衣衫,纠结到底要不要救,楚九月可以死,但陌离不能死。 她从马车上四处寻找,可以将二人拉回来的物件,没有绳子,却看着楚九月送给她的几件衣衫,于是一鼓作气,迅速将一条条的衣衫用力系紧,扔出去。 流觞扔出去的同时,低吼道:“小姐!!拉紧!!” 可她的力气太弱,也没有在前面打结,没扔到楚九月眼前。 流觞咬牙再次扔出去。 与此同时,帝辞双眸染上赤红,面目几近扭曲。 通体莹白的长剑顿时碎裂,傅青丝面色铁青,呕出血来,而后便再也压抑不住翻涌而上的痛楚,瘫下身来缓解身体带来的痉挛。 让傅青丝大吃一惊的是,帝辞能将研习三十年功力的他,打的措手不及 “傅大人,您怎么样?您万万不能有事,小的这就带您离开!” 浑身血垢的小侍卫说完,便咬牙背着人从后窗溜了。 帝辞脱了身,顾不得喉间翻涌而上的腥甜,夺过流觞手中系好的长绳,扔了出去。 “楚九月!快!抓紧!” 听着熟悉的男声,楚九月瞥了一眼落在脚边用衣衫绑成的绳子,再抬眸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凶残嘴脸,迅速将长剑扔向眼前的人群。 趁着他们胡乱挡袭来的红穗长剑,楚九月迅速将绳子系在陌离腰上,喊道:“拉!” 众人纷纷瞳孔一震。 楚九月竟然不自己先逃??? 顾不得多想,帝辞往手臂上绕了一圈,用力一拽,将陌离拽了回去。 帝辞嘴角不断往外溢着血,内力受损,全身脉络都像被打断,但看到被围剿在中心的少女,就像是莫名有了支撑,再痛都没有心疼。 他翻身下了马车,随手抄起长剑,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落到楚九月身上。 楚九月顾不得太多,万事保命要紧,抄起腰间装毒粉的瓷瓶,往绞杀军脚下摔了一个又一个。 摔到第三瓶,眼前已经升起一层白色烟雾。 一个个绞杀军,被白色烟雾笼罩。 旋即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捂住口鼻!!” 看到地上,脚踝受伤,努力站起来的鹿生,楚九月皱了皱眉,当即回手又扔了一瓶剧毒。 伤了鹿鹿的人,必须死!! 迅速扶起鹿生,可鹿生的脚踝伤的不轻,只能靠她自己支撑,好几次都险些倒了。 就在第二次被尸体挡住去路时,楚九月肩上的压力,明显没了。 帝辞一把将鹿生拉了过去,三步两步就将人扶上马车,又伸手拉了楚九月一把。 烟柳巷的绞杀军,无一人存活,死尸遍地。 看到二楼挂的蓝色飘带,身后一众绞杀军赶来支援,骑着高头大马的他们,将兄弟的惨死,尽收眼底。 他们从没有像今天输的这样彻底,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马车上的人,才能对得起毫无败绩的名声。 马蹄声,愤怒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地上的血液,都跟着汇聚成河,震颤着。 所有人的心再次揪起来。 看着身后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楚九月声音又冷又带着穿透长巷的响亮:“快走!!!陈安!!跟上!!” 帝辞瞥了一眼插在尸体上的配剑,再没内力收回,随后敛目,拉起缰绳,一脚踹在马背上,“驾!!!” 顿时像风一般,冲了出去。 由于不断躲避烟柳巷的尸体,马车左右来回晃荡,楚九月一手死死抠着木框,另一只手死死搂着鹿生的肩膀,恨不得将人扣进骨子里,生怕人一个不稳,甩出去。 目光却瞥了一眼鹿生不断往外淌血的脚踝,又看向浑身血污的陌离,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流觞同样死死抠着木框,用力拽着陌离衣衫,不让人飞出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陈安驾着马车,跟的也紧。 形成了两辆马车极速飞奔,身后追了一群身骑高头大马,凶神恶煞,挥舞着长剑的黑衣人。 宛如长风卷过,已经疾驰在两面都是树林的地界。 日光都被吞噬殆尽。 再这样下去,一旦走到尽头,便真的没了生机。 按照剧情,再怎么不合理,再怎么出岔子,也不可能让男女主都死了?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 帝辞受伤,鹿生受伤,陌离身上的血还止不住。 流觞脸色苍白,近乎柔弱不堪的样子。 陈安又还是一个小孩。 不能说情况不妙,甚至看不到什么希望。 楚九月往后看着,从马车旁迅速往后漂移的树木,双眸染上一层层火苗。 追那么紧,着急投胎啊! 随后,脚用力撑在坐凳的两侧,保住身形,以免飞出去,抠着木框的手,在腰间一阵摸索。 我去!! 不会这么背! 毒粉用完了??!! 摸索了半天没摸到,楚九月脸一点点沉下去。 这可怎么办? 难道都要死在这?? 楚九月看着驾车的帝辞,又看向马车上的每一个人,心像是被闷棍打了一下又一下,疼的红了眼眶。 刚才一起拼命逃脱的样子,像极了可以交托生死的朋友,一群人将所有想法抛之脑后,只为了能活着逃出去。 楚九月看不得任何一个人死,她不敢想象他们死在她面前,她还能不能保证理智。 或许从一开始接触他们,就已经不单单将他们当成书里的纸片人。 再到后来的接触,便陷的越来越深,深到想与他们一起改变结局,改变命运,改写书中既定的事实。 楚九月甚至在想,是不是她触碰了哪个禁忌点,才会让书中一切陷入混乱,就像现在所有人都深陷死局。 每个人都选择了沉默,一片死寂,却都忍不住偷瞄一眼珍视之人。 又或者说,看一眼即将一起踏上黄泉路的人。 马车还在极速前行,楚九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弱,再回头看去,她瞳孔微缩,一时不敢相信。 竟看不到黑衣人的影子了。 过了半晌,直到听不见马蹄的声音了,楚九月才忍不住开口,“帝辞停下,你们听,马蹄声没了。” 听到少女的声音,帝辞猛拉缰绳,随着一声马嘶鸣声。 所有人在此刻屏气凝神。 真的没有声音了。 是撤退了? 明明咬死了往前追,怎么就没动静了呢? 众人带着疑问,却也是没再多停留,怕绞杀军再次席卷而来,驾着马车,再次疾驰,朝着平阳而去。 确实是有人拦住了绞杀军。 两侧深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浪高过一浪,十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侍卫,弓抵在手,箭在弦上,蓄力一拉,一放。 “吁!!!” 带着夜间冷然罡风,绞杀军马匹一阵嘶鸣,箭准确无误的穿透马肚,血花四溅。 绞杀军迅速撤步,朝一个方向聚拢,形成包围圈状,举着长剑警惕四周。 “我的人,你们如今也敢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松弛懒漫的男声不大,却带着穿透林间的噬血寒意,惊起林中鸟兽,展翅逃命去了。 绞杀军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一个个剑都握不稳,不寒而栗。 紧接着一侧林间,不疾不徐走来一身穿绛紫色长袍的男子,男子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们,就一眼也足以让他们头皮发麻。 “永安侯……”绞杀军中有人颤声道。 那声音细若蚊蝇,叫人听不真切。 绞杀军,却连呼吸声都轻了。 他们的主上明明说过,永安侯被陛下禁了足,不是说永安侯抗谁的旨,都不会违抗楚九月吗? 主上办事,能瞒天过海,也料事如神,永安侯又怎么会知道陛下出了宫?不是封锁消息了吗? 有人壮着胆子问:“怎么就成侯爷的人了?我们追杀的是逃犯,跟侯府又有什么关系?” 常川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弯着眸子,笑出了声,“你们主上要是听了这番话,我保证他笑的更大声,笑你们愚蠢。” 面对常川,绞杀军有幸见过几面,无论见过多少次,人长的都是谦逊知礼,满腹经纶的模样,可就算他是真的漫不经心的笑,都让人觉得脚下生了一层冰寒,席卷全身脉络。 听永安侯的话,定然是知道马车上的人是楚九月。 他们这次便是真的绝望了,只要是有关楚九月安危的事,几乎没有人不被挫骨扬灰。 可他们更想活下去。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总会有火焰在心口燃起来。 又或者是抓住人的伤口,撒上一把盐,都觉得痛快。 “呵呵呵……永安侯!你真可怜!你为了博昏君一笑,一手创立花神节,为了她打造地牢,无非就是让天下人怕你,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对昏君评头论足,可她呢!不仅禁了你的足,还和别人花前月下,值得吗??” “上舔的狗,都比你要脸!你这就是不要脸,拼了命的往上凑!有用吗?” “你当年叛出师门,抛弃你最疼爱的弟弟,冒天下之大不韪助楚九月夺下帝位,夜深人静时,你可曾在梦里蹚过血泊,看到死在你手上千千万万的亡魂!!” 柳絮听的脸黑的能滴下墨来,抄起剑来,冲上去吼道:“闭嘴!!!” 常川脸上依然挂着笑,就像是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只是也没阻止柳絮冲出去,反倒拦下了身后背着弓箭的黑衣人,挑眉道:“柳絮在气头上,你们就别管了,让他发泄发泄,省的回头拿你们发泄。” 说完,身后的黑衣人不动了,想到曾经被柳絮打到鼻青脸肿的样子,身子瞬间绷直,想了想,又同时往后撤了一步。 他们可不想挨揍。 真往死里打。 绞杀军三十人,被迎面飞踢而来的一脚,踢飞两人。 长剑横劈下来,带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齿的低吼:“我要将你们的舌头统统割下来!!喂狗!!” 其中三人舌头,应声被割下,溅起一层层血花,柳絮脸上也没能幸免,往地上啐了一口。 绞杀军心下是惊讶的,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被陌离按在地上打的柳絮,竟然会有如此强劲的实力。 那平时都是在让着陌离吗?? 摄政王和永安侯,自家主子都水火不容,这两个人平日不是互相看不上吗? 几番打下来,绞杀军意识到大势已去,没了生路,便从绝望中图个嘴爽,“柳侍卫,真没想到你的功法比陌离还要高,可惜了,没能像杀陌离一样,将你杀了!” “你们把那小子怎么了?!!”柳絮登时就怒了,长剑横到那人脖颈动脉上,质问道,“说!!!那小子怎么了?!!” 绞杀军笑的更加猖狂,像是死前给人撒上了盐,他们心下觉得舒服,“哈哈哈……陌离啊………他怕是活不过今日了……哈……” 笑声戛然而止。 刺目的红溅了柳絮一脸,他用舌尖舔了一下,在黑夜中歪了歪头,像是一只噬血的凶兽,切齿道:“那小子只能我欺负!” “你们伤了他,那就统统陪葬!!” 第130章 屠城 霎时间,内力化作冷风席卷树林,发出阵阵阴森诡谲的哀嚎声。 无数落地黄叶,卷起一层层凛冽剑气,围着绞杀军转了个圈,轻而易举抹了一半人的脖子。 人头落地,落到地上往四周滚着圈。 面目狰狞,眼白凸起,死不瞑目,又都没来的及合拢嘴巴,死相惨烈。 “柳絮,留一个活口。”常川闻到了血腥味,皱了皱眉,在鼻尖扇了扇。 语气没带有一丝急切的,仍旧是松弛有度,似笑非笑的眯着眸子。 看着柳絮杀红了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抄起身侧人腰间长剑,朝刚才说陌离被杀的绞杀军扔去。 那绞杀军吓的腿下一软,正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长剑穿喉而过,刺穿钉在那人身后的树上,伶仃作响。 暗芒映着鲜红,划破黑夜,尸骸遍野。 听到侯爷命令,柳絮就算再想将所有人斩于剑下,在抵在最后一人动脉时,还是忍了下来,留了那人一命,用力一踹,把人一脚踢到常川面前。 柳絮满身戾气收敛,问道:“侯爷,为什么不都杀了,您刚才也听见了,他们竟然说将陌离杀了。” 一想到那小子出事,柳絮怒火中烧,憋闷的难受,揪着已经被吓傻的最后一个绞杀军,切齿道:“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告诉我,那小子究竟有没有事?!” 绞杀军被吼懵了,感觉到喉咙被卡的死死的,快要呼吸不过来,才求生爆棚的颤声道:“陌……陌离,确是身受重伤,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柳絮眼眶腥红,一拳挥在那人脸上,手却在发抖,浑身散发着戾气。 他不相信陌离就这样死了。 他同陌离从小一起长大,陌离每次打不过他,都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 偷偷瞧见过一次,他便再没赢过。 “不可能!!”柳絮低吼一声,积压在眼眶的朦胧泪水,一下子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扬起来的手被常川拦下了。 “柳絮。”常川唤了一声,眸中难得的温柔。 连声音都带有哄小孩的意味。 他对柳絮一直都很有耐心,一手捡回来带大的孩子,一说话也就放软了声调。 话落,柳絮不甘甩手,往树林边跑去。 他想跑到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哭,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刚才看到他流泪的侍卫,甚至都想挨个打一顿。 正好发泄他此刻,压抑窒息的难受。 跑到一旁树下,满树黄叶挡下月光,整个地方都是暗的,柳絮顿下脚步,往身后睨了一眼。 侍卫们从未见过凶巴巴的柳絮哭鼻子,这一幕就像是稀世名画,绝无仅有,一个个觍着脸瞧,正对上柳絮绞杀般的目光,就差想把他们切片写在脸上了。 真他妈吓人!! 三秒后,侍卫们已经退出十米开外。 您接着哭,他们再看一眼,自戳双目。 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柳絮是真往死里打! 他们想柳絮能像放屁一样,将他们放了,一个个怂的跟鹌鹑似的。 常川看了他一眼,随后落到绞杀军身上,一手掐住那人脖子,声音不带有一丝温度,“回去告诉你们主上,他的对手一直都是我。” “别再碰他们任何一个人,否则我不介意屠城。” “就算是毁了这天下,也没人能奈何的了我。” 说着,脖颈间手的力度越来越紧,跪在血泊中的绞杀军,被迫仰头看着永安侯。 绞杀军大脑开始缺氧,眼白凸起,手在半空中乱舞,却不敢碰到面前人分毫,仅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是。” 面对冷血冷情,杀伐果断的永安侯,他心下觉得地狱也就这般模样。 甚至比下地狱还要恐怖。 手上力度稍稍松了些,绞杀军汲取着永安侯施舍的空气,只听他嘴角溢出细碎的低笑,“对了,告诉你们主上,我首先要屠的是凉州。” 明明是在笑,绞杀军却连大气都不敢喘,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滚。” “是。”求生欲让绞杀军重获呼吸后,如临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柳絮目送着那人离开,恨不得将人凌迟,终是收回了目光,额头抵在树上,泯唇忍着泪。 常川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没有亲眼看到就下定论,别说是我教你的。” 柳絮抹了抹眼泪,双眸被泪水洗过,泛着光亮,“侯爷,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常川眸色晦暗,顿了顿,看向满地尸骸:“来人,卸了他们骨头,扔到硫酸桶。” 侍卫们应声,埋着头。将地上的尸骸拖走。 一块块卸骨头去了,侍卫们熟能生巧,卸一个人的骨头,不到半盏茶时间,泡到硫酸中不一会儿就化了。 这是侯爷一惯作风,心底满腔怒火压不下去,便会以此排解情绪,为的是让死去的人也永不超生。 谁让他们动了陛下呢。 卸骨头卸的百无聊赖,侍卫们离的远,还能闲唠几句。 也只用了气声,还时不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别说,咱们侯爷刚才那架势,屠城都得是毁到寸草不生。” “凉州那地界,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大事小事都让凉州消化了,看来侯爷之前让咱们调查平阳,江南一带的琐事,都是为了找出……那什么主上对?” “能让咱们侯爷另眼相待的主上,真不知道是个什么狠角色,不然现在拆的肯定是那人骨头。” “啧啧啧……谁知道呢?咱们侯爷啊,就是命苦,他心里藏了太多事了。” 话落,侍卫们都沉默了,月光下森森白骨,七零八落的堆砌在脚边,诡谲也比不过突如其来的神伤悲凉。 另一边,常川同柳絮二人坐在地上。 柳絮刚把脑袋埋在膝盖上,就听到侯爷说:“情绪调整好了吗?” “嗯。” 常川递上锦帕给他,“把脸上的血擦干净,跟上去,再有危险替他们解决了,有你在,我也放心。” 柳絮连泪带血擦干净,问道:“侯爷,那您去哪?陛下您不亲自去看看吗?” “陛下……”常川抬头望着天,手放在胸口上,顿了几秒,才温声道:“她变了很多,总是有意避开,她应该不想看见我。” 胸口放着的是小九儿送他的荷包。 全然是因为绞杀军最后说杀了陌离,也没提小九儿一句,若是伤了她,定会大肆宣扬,不会只字不提,那就代表她被保护的很好。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保护的小九儿,如今倒是多了不少舍命相护的人,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心下失落还是占据上风。 他从腰间拿了几个瓷瓶递给柳絮,“柳太医配的伤药,一并带给他们,缺什么少什么直接飞鸽传书,我派人送来。” “侯爷,您为什么不向陛下表明心意呢?”柳絮一并接过,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问过。 甚至问过多少次,柳絮也不记得了。 只是每次侯爷都只用相同的话来回答他,这次也一样,侯爷说:“我配不上她。” 柳絮得了一如既往的答案,也没再多说什么,辞行离开了。 在他看来,侯爷才华举世无双,模样绝代风华,一看就是全天下姑娘的梦中情郎。 只不过都被侯爷杀伐果断的一面,望而却步。 想到侯爷一生所为,他感到不值。 陛下有什么好?不过就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倾国倾城的脸蛋。 想到这,柳絮再一次沉默了。 确实美的有些过分。 那侯爷也能配的上。 待看到柳絮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常川垫着手臂躺下了,慵懒的曲起长腿,望着漫天星辰。 良久,从胸口掏出手般大小的荷包,举在眼前,看着看着就笑了。 荷包针线粗鄙不堪,他却喃喃道:“小九儿的手真巧。” 而后他又将荷包摸索伸平,小心的放回胸口,似是真的很累很累,阖上眸子,享受片刻宁静。 冷清的月光,为浓烈的绛紫添上流光,身形纤长的常川躺在那,帧帧如画。 —— 次日清晨,日出东方,半山铺满霞光。 依靠山而建起的房屋,一排排连成了线。 山头上是近日蛊虫肆虐,才建起来数座阁楼,高耸入云,说明人在面临死亡时,总会爆发出超脱常人的能力。 一周时间,建了一座山的阁楼,楚九月探出头看的都呆了。 她突然觉得不用费劲啦的来救人。 人家能自救!! 刚好她的目的只有找到方子兰,找到老乡。 平阳近在咫尺,里面还不知会遇到什么风险,楚九月看着坐落在山脚下的客栈,撩开车帘道:“帝辞,这可能是到平阳前,最后一家客栈,你们都受了伤,不能在遇到任何风险,就在这留宿一晚。” 帝辞应声停下马车,看着她面容憔悴,连发丝都是凌乱的,蹙了蹙眉,往墨袍上蹭了蹭手,才抬手用指腹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渍,“好,听你的。” 他似乎都没有察觉到此刻自己有多温柔,连指腹都轻柔的不像话。 脸上羽毛般扫过的触感,让楚九月心跳漏了半拍,连到嘴边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 陈安见前面马车停下了,忙拎着一个小箱子,小跑过来,就看到二人暧昧的一幕,顿时小脸红扑扑的,低着头,手将箱子往前递,“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您一路都在跟小的比嘴型,小的读懂了,是伤药,特意给您拿过来。” 楚九月就像被人撞见亲热的小情侣,猛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哦了一声,转身就蒙上车帘,钻了进去。 陈安眨巴着无辜的双眸,拎着箱子不知如何是好,便见帝辞抬了抬下巴,说道:“先在客栈休息,明日动身。” 脸上的温热,还在不断持续,惹的楚九月心跳都乱了拍,猛吸猛吐了两口气,拍了拍红扑扑的小脸,这才压制住那股莫名的悸动。 刚压下去,车帘便被人掀开了,“下来。” 帝辞是看着她说的,但手却伸向了晕过去的陌离,又看了一眼鹿生的脚踝,忽然蹙眉问:“他们身上的伤口是你包扎的?” 总不能让他们一路颠簸,血流干而死。 楚九月掐着大腿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缴械投降,为了不明显,她拉了流觞一起用衣衫胡乱绑了一通,尽量绑的像狗爬的,只要用力勒紧止住血,才能坚持到平阳。 “嗯,我和流觞一起包扎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血流不止,也见过柳太医包扎,就效仿了一番。”楚九月一脸真诚。 流觞没说话,点头默认了。 帝辞看着绑的乱七八糟,也没再说什么,一把将陌离拉过去,抱在怀里,又看向鹿生问道:“能撑住吗?” “嗯。”鹿生点了点头。 楚九月对上他再次扫过来的目光,脱口而出:“放心,夫君有我。” 话落,那目光似是冷了一瞬,转身被车帘挡下了。 第131章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山脚下的客栈,名为落日,依山傍水,离平阳约莫五百米,共三层,檀香木堆砌而成,紫纱帐幔,遗世而独立。 一女人正趴在客栈门口桌子上,拖着下巴,推着算盘等着第十波进店的客人。 “二丫,天字一号房需要笔墨,赶紧送过去!” 二楼正猫着腰偷吃的小女孩,听了掌柜的话,嘴里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嚼,咕咚一声吞了下去,忙应道:“好嘞!” 二丫拿了文房四宝,麻利送去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是今日刚来的,脾气有些古怪,不大喜欢陌生人靠近,脸也蒙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模样,但气场太强大,二丫斟酌半天,接连鼓足了三次勇气,最终还是泄了气,放到门口,敲了敲门,一溜烟溜到楼下去了。 “掌柜的,你说平阳蛊患严重,当今陛下没派人来,其他城镇倒是有不少人来接济。” 说着,二丫将手上东西往桌上一放,忙凑上去殷勤按肩,她叹了口气,“可惜,来了一波又一波,都只是来凑个热闹,愣没一个顶用的,连平阳的门槛都进不去。” 女人抬了抬眼皮,颇为享受,“不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瞎操心,蛊患再严重也危害不到我们,咱们呀,就只管好好伺候客人,收白花花的银子。” 吱呀! 客栈门被推开了,平阳的天气,入了秋要比永安冷上三分,尤其是清晨,冷风带着刺的往人骨头里钻。 唠嗑的两人浑身一哆嗦,敛了敛衣衫,目光纷纷落到门口几人身上。 太惊艳了! 活了这么多年,二丫还是头一次,瞧见一群长的如神仙般的客人。 二丫两眼放光,一时连欢迎的话都忘了说,还是掌柜的见过大世面,愣了片刻,立马热情似火迎了上去。 那长的出尘绝世的公子,墨袍翻飞,怀中抱着的黄衫少年,似伤的很重,身上密密麻麻缠的布条被血悉数染红。 绯红衣袍的少女,绝丽娇媚,眼角下一颗红痣,平添让人惊心动魄的妩媚,明明能魅惑人心,却有一双天真无害的鹿眸,真是让人见了就喜欢的不得了,她搀扶着的青衫少年,二丫只能想到用人间见不到的绝色来形容。 青衫少年的脚踝也被胡乱绑着,二丫见到好看的客人,笑开了花,忙跑去拿药箱。 “欢迎光临,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欢迎光临?!! 听到熟悉的本土语言,楚九月瞳孔一震,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穿了一身烟紫色长裙,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绒毛短衫,手上盘着一条朱砂手串,长相端庄大气,约莫三十岁左右,一颦一笑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 难道还有穿越的?? 她看着客栈里的布置,左边是桌椅用餐,右侧是柜台,上面刻着,洋洋洒洒的几行字。 瘦金体,干净利落,洒脱飘逸。 是一首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难道这老板娘真的是穿过来的?!! 楚九月心里炸了锅,但面上不显,忍不住试探道:“老板娘,有没有宫廷玉液酒?” 说着,还不忘朝女人挑了挑眉。 众人纷纷不解的望着她。 察觉到众人目光,楚九月忙解释道:“用来清理伤口。” 女人怔愣片刻,低低笑了两声,“姑娘,你说话真有意思,跟一个人很像,别叫掌柜的,唤我丽娘便好。” “快别在门口吹风了,你瞧瞧怎么伤的这般厉害,二丫,快拿药箱……” 话还没说完,二丫已经小跑回来,呲牙笑着,递给她认为一行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楚九月眼神骤亮,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递上来的药箱打断了,她笑着接过,“多谢。” 二丫,这小丫头倒是古灵精怪的,长的很讨喜。 还是先把伤员治好最为重要,楚九月问道:“丽娘,你们这哪里有医者?” 丽娘见了她,就有一种亲切感,说话也温和些:“若是姑娘信得过我,我倒可以试试,以前也同别人学过皮毛,自开了这家客栈,也没少遇到身受重伤的客人,也算个熟能生巧。” 楚九月心底早就乐开了花,激动的狂飙泪。 这是要认老乡的节奏啊?!! 还和自己一样是学医的? 楚九月笑道:“那就麻烦丽娘了。” 帝辞总觉得出现了错觉,楚九月似乎非常信任眼前这个叫丽娘的人。 平阳城,表面看上去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内里却肮脏不堪,能在这种地方,经营一家客栈,还能办的风风火火,此人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帝辞如此想着,脚下却也跟着楚九月上了二楼。 一行人到了二楼最东侧厢房。 “二丫,你去楼下,给客人们准备点吃食和换洗衣物,对了,还有酒。”丽娘吩咐道。 二丫被挡在门口,还在腆着小脸从夹缝中瞅美人,听到掌柜的吩咐,不情不愿的撇着嘴,小眼神都在撒娇。 似是在说,掌柜的人美心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让二丫我进去看看呗。 啪嗒! 丽娘眯了眯眸子,无情关上了门。 倒是也不怪二丫,这一行六人挤在一个屋子里,真是一场美色诱惑。 随后丽娘从药箱里拿了伤药,绷带,银针,甚至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剪刀,走到床边。 楚九月这下更加确信她们就是老乡。 帝辞目不转睛的盯着丽娘的动作,想从中找出破绽,“可否看一眼伤药。” 明明是问句,他的语气却没给人说不的机会。 丽娘脾气出奇的好,“公子警惕些是应该的,毕竟开在这种地方,很有可能是黑店。” 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从丽娘的眼睛里,帝辞找不到任何破绽,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多虑。 他伸出去的手,顿了顿。 楚九月以为帝辞不会检查了,却不想他还是拿起瓷瓶,闻了闻,又抹到手臂处的伤口上。 半晌,没有意外,才将瓷瓶递给丽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陌离,才起身走到楚九月身旁。 看着桌上摆的瓶瓶罐罐的伤药,帝辞看着她,沉声道:“你手臂被划伤了,我帮你上药。” 没等楚九月拒绝,帝辞已经拿伤药走了过来,盯着她手臂上的伤,蹙着眉。 手臂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伴随着他轻柔的触碰,已经让楚九月耳根红透了。 他竟然还俯身凑近吹了吹!!! 从楚九月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弓着背,宽肩窄腰线条流畅,高高束起的墨发,柔亮如瀑般从背滑落至喉结,鸦羽般的睫毛纤长而翘,唇瓣微微张着吹着风,他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整条手臂就像通了电流般,直通心脏,麻酥酥的,楚九月都没注意到,她连说话都软糯不少:“嗯……” 趁着他手上动作一顿,楚九月忙抽出手来,余光瞥了一眼流觞。 流觞手扯着衣衫,几乎要扯碎了。 回眸撞进一双凉薄忧伤的眸子,楚九月顿时回过神,忙蹲下身去,柔声道:“夫君,会有些疼,忍着点。” 鹿生垂眸,点了点头。 夫君??! 丽娘手上的银针一抖,没忍住偏头瞧了一眼。 她本以为墨袍公子和这有意思的姑娘是一对,没想到竟然是三角恋? 不对,应该是四角恋。 虽然身穿墨绿色衣袍姑娘,全程没说一句话,也能看出她对那公子有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 丽娘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手上扎银针的动作,行云流水。 在哪里落针,看的多了,她也都刻在骨子里了。 陈安四处扫了一圈,没找到他合适的位置,干脆默不作声退下去,同二丫交涉一番,知道了九小姐要住在二楼东侧第二间。 一路小跑到马车上,给九小姐收拾房间,铺床去了。 鹿生脚踝伤口不深,却流了很多血,他的腿本身就又细又长又莹白似雪,和艳丽的红形成鲜明对比。 他无力的斜靠在桌上,皱了皱眉,虽然只有一瞬,也让楚九月在抬眸时捕捉到了,她手上动作更轻了些,装作边看丽娘包扎边学的样子,柔声哄道:“很快就好了,再忍一忍。” 缠着缠着绷带,楚九月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夫君,对不起,明明总说要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却总是连累你,承诺果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听到她愧疚的话语,鹿生摸了摸她的头,张了张惨白的唇,“不怪你,只要夫人记得就足够了。” 长时间没开口说话,鹿生的声音有些嘶哑,透着虚弱无力感。 他的眼里总是带着化不开的伤,仿佛一碰就碎掉。 楚九月盯着他杏眸看了许久,心揪着疼。 鹿生,惟愿苍天,佑你一生平安喜乐,绝不会让你踏入死结。 流觞走到帝辞面前,说要给他上药,拿着药瓶凑过去,帝辞却避开了。 楚九月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就想着刚才是帝辞为她上的药。 那她自然不能不管他,给鹿生包扎完,见帝辞正靠在窗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让他神色一沉。 楚九月走过去,把药递给他,“有伤就得治,不要一个人死扛着。” 说着,楚九月便被他主动伸过来的手臂,惊到了。 他的声音缱绻,目光深邃:“嗯,那你给我上。” 要她上药? 你把女主放哪了? 怎么听这语气,莫名有点酸味。 是错觉吗? 看着帝辞那张脸,她心下感叹,没人能拒绝他。 砰! 楚九月被突如其来的开关门声,吓的一哆嗦,放在伤口上的指腹用了点力。 她顺着声音看去,流觞已经关门离开了。 这下完了…… 该怎么撮合男女主啊…… 就在她绞尽脑汁时,耳畔传来帝辞的声音:“专心点,你太用力的话,会疼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温热的呼吸落在耳根,有些痒,惹的楚九月往回缩了缩玉颈,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声音…… 太他喵的有磁性了! 他说话,怎么处处撩拨人心。 让人欲罢不能。 幸好,丽娘解救了燥热的她,“这位小友,身上被砍了数刀,又中了箭,需要好好将养一阵子,才能好彻底。” “你们也是为平阳蛊患来的吗?” 楚九月点头嗯了一声,问道:“丽娘,你知道蛊患是怎么来的吗?” 确定了是老乡,楚九月丝毫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她决定夜深人静,定要好好唠上一番。 说说她这一路是怎么猥琐发育的。 要想活的久,能苟就得苟。 还有丽娘又是怎么来的这里?又经历了什么?楚九月总觉得丽娘像是待在这里很久很久,都被同化了,举手投足都带着古韵。 丽娘走到桌边替他们倒茶:“我只知道相邻城镇都赶来……”她想说帮忙,开口便成了:“来凑热闹,平阳地界环境优越,各城镇当官的早就对此虎视眈眈,这次来,纯属是来看看平阳还能不能被占为己有。” “也有荣归故里的平阳人,赶回来救自家亲人,连平阳门槛都没跨不进去,就一命呜呼了,死的悄无声息,连尸体都看不见。” “大概是被蛊虫吃了。”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丽娘的剧情也崩盘了吗? 楚九月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如此,不然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正想着,有人敲门。 “客官,吃食都准备好了,能进来吗?” 一听就知道二丫是个欢脱性子。 说话间,房间内原本严肃正经的气氛,被彻底打乱。 “进来。”楚九月道。 听到小美人清亮的声调,二丫喜上眉梢,指尖都在叫嚣,抠着木盘,推门而入。 自古以来,人都是视觉动物,美人美男都一样,看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 更何况,这是一屋子啊! 不看是二愣子! “美……”二丫差点脱口而出美人,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猥琐了? 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脆生生道:“老妹儿,这道是蚂蚁上树,佛跳墙,荷花酥,叫花鸡,八宝鸭,还有你要的玉液酒。” 楚九月嘴角一阵抽搐:“!!!”这家伙东北滴啊? 帝辞:“……”一道也没听过。 鹿生:“……”老妹儿…是哪国语言? 二丫见美人嘴角一阵抽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凶巴巴的看向笑弯了腰的掌柜。 掌柜的说过,老妹儿是夸人好看,又不失亲切的话,怎么美人听了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丽娘被她盯的,收敛了不少,躬身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二丫这孩子小,村户来的,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姑娘一路颠簸也累了,吃完,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们。” 说着丽娘拽着二丫衣领,往门外走去。 “丽娘,你等一下。” 为了在夜幕降临之前,对上暗号,好在深夜开会,楚九月将人叫住。 丽娘可能不怎么看晚会,她便寻了旁的,拢手附到她耳边小声道:“banana~apple~” 她眨巴着明亮双眸,在看见丽娘满是诧异的表情时,楚九月心下觉得她会不会是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忘了英语这一茬 那就再换个暗号,她灵光一闪,又凑上去道:“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给我好好听课,天天杨了二正的。” “隔壁老王。” 第132章 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喂我? 听了一通莫名熟悉的话,丽娘瞳孔微缩,记忆里也曾有人这般对她说过,她顿了顿,才对挤眉弄眼的楚九月莞尔一笑:“姑娘……” 察觉到丽娘不甚惊讶的表情,楚九月心下了然,拍了拍她的手臂,打断道:“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银子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听了这话,丽娘看到身后二人直勾勾的目光,有一种这姑娘会不会是被绑架的预感,可身后二人长的也算是出尘绝世,看着属实不像是干坏勾当的。 小姑娘笑得格外灿烂,反倒让丽娘有些懵了,她选择了沉默,再观察一番,点了点头,福身退下了。 楚九月正沉浸在遇见老乡的喜悦中,不能自拔,连走回桌前的脚步都带了几分雀跃,扫过二人打量的目光,她一一把碗推到他们面前笑道:“都看着我干嘛,赶了一天路了,不饿吗?吃点东西。” 她抬眸看了一眼被包扎好的陌离,语气一沉:“平阳要是真像丽娘说的,连进门槛都难,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我们,就留陌离在此好生休养。” “你很信任丽娘?”帝辞挽起宽袖,露出一小截手腕,边问边替她夹菜。 听到他试探的语气,楚九月一脸真诚道:“她不像坏人。” 没有看出破绽的帝辞沉默了。 丽娘确实不像是奸佞之辈,可总觉得楚九月对她莫名亲近。 又想到她今日在烟柳巷处事果决,洒毒粉的样子,帝辞免不了生疑。 “你之前来过平阳?毒粉又是怎么来的?”帝辞放下筷,再次问道。 筷子碰到桌面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房间内被无限放大。 被人一直怀疑,质问,楚九月觉得窝火,瞪了他一眼,又在想到他是男主时,泄了气焰,理不直气也壮的应了声:“我来没来过,你还不知道吗?” “毒粉哪里来的你不知道?朋友送的,留在身上为了傍身。” 一举一动都活在帝辞掌控里的原主,无论去过哪,做过什么,他都能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曾天真的爬上樱花树,想着就此桃之夭夭,也能被人逮个正着,在人家面前演了一出岁月静好,登高晒太阳。 更不会仗着一流改妆技术,改头换面,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从宫门走出去,只敢偷偷摸摸跳进碧落游出去。 帝辞被怼的哑口无言,她口中的朋友指的该是花祈安。 这也不像是一面之缘啊…… 帝辞还想再问。 看她耷拉着头,小脸鼓囊囊的,啦着碗里的菜,有一下没一下的杵着筷子,该是生气了。 帝辞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心底莫名有些慌。 不知道怎么哄人的帝辞,学着刚才鹿生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生硬的说了一句:“我就是问问,你不曾来过平阳,这里不似京城永安,处处肮脏不堪,人更不能只看表面。” 骨节分明的手在青丝间游荡,轻柔的像是触摸着一片即将凋谢的花瓣。 楚九月手上动作一顿,全然忘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又为什么窝火,只能感觉到心在剧烈的跳动,余光中他勾着唇,弯着眸子,她只瞥了一眼,脸就开始发烫,连声调都被烫的软甜。 她说:“下次不准再问了。” 再说她也没追问你武功怎么如此卓绝,鹿鹿为什么会机关术。 少女的声音很甜很软,与往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却成功的钻进帝辞冷冰冰的心,逐渐浸了一层蜜糖。 一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感觉,帝辞便想要更多,想要看到她永远像这般对着他笑。 只这般对他一个人。 鹿生看着她们二人旁若无人的相处,无端觉得心中郁闷,只能靠不断喝茶来缓解压制。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小心翼翼的王爷,连说话都变得柔和,也从未见过天真乖软一面的楚九月。 在鹿生面前,楚九月更多的是呵护他,保护他,心疼他,而不是依赖他。 楚九月见鹿生只喝茶,一口饭菜也没吃,忍不住拿起糕点喂,“鹿鹿,是不是伤口还疼啊?一会儿我去问问丽娘有没有止痛的药,张嘴,先吃点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说话,鹿生便没办法拒绝,贪恋着她的这份喜欢。 他温声说道:“不疼。” 楚九月见鹿生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正开心,旁边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喂我。” 楚九月:“!!!!”我滴个乖乖! 鹿生惊得噎着了,猛灌了几杯茶水。 楚九月僵硬的扭过头去,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见帝辞挽起袖子,刚好露出那块不大不小的伤口,在紧实白皙的的手臂上异常明显。 他是内力受损,外伤再多待上半天,就能愈合了。 只是脸色的确不太好看,那也能自己好好吃饭啊!! 真应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他这敢情回炉重造了。 楚九月无奈道:“你又不是没有手。” “他不是也有吗?”帝辞反问。 他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楚九月想到了那日苏的猛男撒娇,人设一个个崩塌的,总让她措手不及。 可鹿生不一样,琉璃般一碰就碎的绝色,就是要宠着惯着,用来心疼的,更何况这可是她连做梦都喜欢的人。 她揶揄道:“他是我夫君,我自是要悉心照顾,你不一样,要不,我去帮你把流觞喊来,让她喂你。” 正好,还能促进男女主感情。 说着,楚九月不忘拍着鹿生的背,他呛的不轻,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眼尾起了一层雾,像被欺负惨了。 楚九月用指腹,抹了抹他眼角的水雾,拧着眉。 覆上来的玉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鹿生理顺了气息道:“无碍,我只是没想到公子会说出这般言论。” 她也没想到…… 帝辞瞅着这一幕,莫名烦躁,抄起一块荷花酥,用力一咬,偏过头去盯着窗外。 落日客栈,人来人往,客栈开关门声,间隔不会超过一盏茶,楚九月正寻思着要不要入个股,还能赚上一笔,便听到一女子推门而入,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紧接着是楼层上的客房,听到动静纷纷开门来看热闹。 楚九月担心好不容易遇见的丽娘会出事,忙放下碗筷,推门而去。 楼上楼下,一共三层,栏杆上已经趴满了吃瓜群众,抬头一看全探着身子往外看的人头。 一蒙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从左边迎面走过来,看不见面貌,但佝偻着腰的身形很像一个人。 眼看着他要挤到二楼最后一点空隙,楚九月眼疾手快,擦身一跃挤到男人前面,快一步趴到栏杆上。 男人蹙眉,眼里迸发出危险,却又在看清少女模样后,透着惊讶又不得不收敛了气焰。 怎么又是她? 帝辞周身凛然之气,压迫感实在太强,他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鹿生则跟在他身后,周边的人纷纷给二人让开一条路来。 光看气质他们就得罪不起。 楼下声嘶力竭的女子,披着孝服,跪在丽娘面前,从楚九月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不断颤抖的柔弱身板,腰间挂着的一捧草药,还有血肉模糊的双手。 “丽娘!我求求你!求你去救救风尚!他人心不坏,你知道的!平阳那群忘恩负义的畜牲,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鬼话,说要将城里当官的都祭天,才能驱赶蛊虫,免了这场天灾。”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有办法驱赶蛊虫。”那女人一边哭诉一边举起腰间草药:“这是你给我的,多亏有它,我才能蹚出来,求求你了……!你去救救风尚好不好……?” 女人哭的人伤心欲绝,听的人都有所动容。 但众人的关注点,更多的不是在女人身上,而是在那草药上。 楚九月的关注点,则是一直盯着丽娘。 丽娘依然坐在桌子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摩挲着那串朱砂,满脸不以为然,只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没有一丝一毫怜悯,更多的竟然是嫌弃。 “我帮不了你。” 此时,她跟刚才的热情完全是两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别碰老娘。 老娘很高贵,你不配。 女人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哭的更厉害了。 “风尚也曾是你的弟子,你就这般任由他被活活烧死吗?大家评评理!!!有这样的师傅吗?” “你若是不帮我,那就别怪我,挑明你的身份。” 说到后半句时,女人突然放低了声音。 听了女人威胁的话,丽娘眉毛一挑,凶煞般钳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敢多说一个字,你就去死。” 丽娘的声音不大,却比门缝钻进来的秋风还要冷。 见女人吓的哆嗦,她一把甩开女人下巴,“苏清然,我曾经说过,若是入了官场,入了平阳,无论是谁,我丽娘都不会认,别说是徒弟,就算是我的至亲骨肉,也不会去救。” “世人都知道我丽娘冷心冷血,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你来我这撒泼打滚,一点用都没有。” 她抬眸看着满楼的吃瓜群众,楚九月刚好也在盯着她,四目相对下,丽娘冲她莞尔一笑,随后瞥开视线,福身道:“各位客官,看热闹也该看够了,没有什么大事,影响贵客休息了,二丫,统统送上一壶酒,就当赔礼了。” “是!!”一直在柜台扒拉算盘的二丫,响亮的应了声。 二丫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般,只在进门时扫了一眼苏清然,便无奈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算账。 听到掌柜的话,拿着木盘端着酒,屁颠屁颠的挨门送酒去了。 楚九月趴在栏杆上,小脑袋瓜都是问号,一时半会也没能理解,其中的情感纠葛。 只知道丽娘和二丫,看上去都很嫌弃苏清然。 满楼的客人,也没有人说出只言片语,有人盯了草药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掌柜的,你这还真有能上平阳的好东西?这草药还有吗?能不能都卖给我?多少钱你说了算。” 说话的男子,蒙着白色斗笠,看身段穿着,是个公子哥。 仅凭腰间青色玉坠子,油润透亮,一看便价值连城。 旁边的人也大多如此,楚九月这才惊觉,整间的人客栈,都是非富即贵。 身穿粗麻布衣的,也掩盖不住一身富贵气。 女子都带着面纱,男人大多带着斗笠,蒙的严严实实。 上上下下,目测五十人左右,只有楚九月一行人没有遮掩。 楚九月一时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下意识抬起衣袖,挡了挡面容,余光瞧见帝辞和鹿生二人负手而立,气质尤为卓越,她凑过去,小声道:“你们也将面纱蒙上。” “为何?”帝辞慵懒的抵在栏杆上,偏头看着她。 鹿生倒是配合她,抬起手臂,青衫挡住容貌,刚好挡住他浅浅一笑。 “你没看见他们都挡着面纱吗?”楚九月用气声说着。 见帝辞依然没有动作,她上手抬了抬他的手臂,“你就勉为其难挡一下,免得让旁人惦记。” 听了这话的帝辞,自胸腔发出细碎的低笑,胸肌明显起伏两下,也没再拒绝,顺着她的意思,挡了挡。 怕旁人惦记,就说明她还在意。 只是遮掩完全没必要,跟他们这群遮遮掩掩没脸见人的,可不一样。 丽娘听了公子哥的话,倪了他一眼,很快又染上一层不达眼底的笑意,指着苏清然的手,“公子不妨看看她的手,被蛊虫咬成什么样了,您能舍得您那娇贵的纤纤玉手?她自小生在平阳,长在平阳,能走出来,不过是仗着自己熟悉路线。” “您要想去,丽娘也不会拦着。”她下巴对着草药扬了扬:“草药就只剩下这些了,想上平阳,自己来拿。” 话落,众人视线纷纷落在那公子哥身上。 公子哥瞅了瞅苏清然血肉模糊的双手,似是还能闻到腐臭的血腥气,翘着兰花指在鼻尖扇了扇风,嫌弃的扭头进了房,关了门。 他可不想沾染上一丝肮脏晦气。 有些人见此面上带着嘲讽,收了二丫送的酒,也都回了屋子,整个客栈充斥着哐当哐当的关门声。 苏清然本以为这么多人看着,丽娘定会被谴责,然后不得不去救人,她没想到众人会冷眼旁观。 只能卑微的再次祈求丽娘,“丽娘,他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无论是你还是方子兰,都不应该将错归结在风尚一个人身上。” 第133章 自求多福 方子兰?!! 楚九月双眸泛起一层光亮,身子也往前探了探,想着听的更仔细些。 丽娘登时就怒了:“闭嘴!你不配提他!” 咬牙切齿中蹦出来的字眼,引来屋内一阵摔放酒盏的叮咣声,卡点似的,异常和谐。 看样子屋子里,也有人认识方子兰。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齐聚在此,又为了什么? 浓浓的压迫感,吓的苏清然浑身哆嗦,想到当年的事,又心下愧疚,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又想到即将被烧死的风尚,她咬咬牙,边磕头边央求。 “丽娘,我们之前是最好的姐妹,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平阳人的过错,与风尚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救人!想救良心尚存的百姓!” “他做官,不能违抗朝廷命令,这些你我都清楚,如今苏家上下只剩下老弱病残,还不够吗?” “若论罪过,方子兰的命,也该偿还清了,丽娘!” 头一次次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暗黄色地板上溅起一片片血花。 丽娘眼尾红了,睫毛上染了水雾,手攥紧又松开,抿着唇,没说话。 没看地上的哭天喊地的人,转了两圈朱砂,起身往楼上走。 苏清然调了方向,继续磕头央求。 楚九月这才看清苏清然的面容。 孝服加身蒙着头,堪堪挡住她左半边脸,由于她动作大,溃烂不堪的左半边脸,随着她一起一趴间,若隐若现。 那张脸可以用惊悚来形容,吓的楚九月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只看身段,某些地方白皙透亮的肌肤,苏清然本该也是个美人,虽比不上丽娘的气质,但也耐看。 被蛊虫残食成这副鬼样子,可惜了。 感受到惊疑的目光,丽娘走到二楼,迎着目光看回去,笑道:“姑娘,是被我吓到了吗?” 二丫跑完一楼,拿了酒一路小跑到了二楼,看着小美人将自己蒙的严实,一双鹿眸滴溜溜的转着,灵气逼人,又让人不忍心欺瞒。 她一手端着酒,一手指着屋内,“小仙女,别站在这脏了你的眼睛,进去说。” 帝辞和鹿生已然将衣衫放下,径直走了进去。 楚九月往楼下看了一眼,人还在不停的磕头,哀求,在客栈里回荡。 刚才围在栏杆边的五十多人,都回了房,没有人再出来。 她目光寻了一圈,也没见到流觞和陈安出来。 一个是吃醋在气焰上,一个单纯不爱凑热闹,满脑子只想着替九小姐铺床,收拾房间。 楚九月本想叫住丽娘问个明白,可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又不能被旁人知晓,也就没拦下丽娘回房的脚步。 夜深了寻个机会,再去问个明白。 已过午时,门外的风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发出一阵阵乌隆隆的响声,拍的门案吱呀作响。 尽管如此,楼下不断传来的闷响,女人的呜咽哀求,悉数落在楚九月的耳朵里。 她动容的问:“二丫,她跟丽娘是好姐妹?那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二丫给三人添了酒水,挠了挠头,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掌柜的说过,她们曾经是好姐妹,但如今不是了,只要见到姓苏的,无论她所求何事,直接将她拖出去。” 鹿生泯了口酒,心里燃起一层暖意,他偏头看了一眼,吱呀作响的窗户,又看了一眼认真听故事的楚九月。 她纤纤玉手紧紧攥着白裘,小脸冻的红扑扑的,他缓缓站起来,脚踝上的疼也没顾,走过去关了窗,挽了半截衣袖,生起了炉火。 二丫的故事还在继续,楚九月听得认真,只感觉到屋内升起一层暖意,驱走了一身冷气,她将白裘脱下,放到了一边。 “掌柜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是看今天天冷,早就把姓苏的赶出去了,怎么会让她在屋里哭,惊扰客人。” “兜兜转转十年了,姓苏的也真是够有毅力的,也真是脸皮厚,遇到问题就知道来找掌柜的,没点子本事,还竟惹事,也不怪掌柜的烦她,我都烦她。” 楚九月问道:“她们是因何决裂的?” 二丫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人。” 楚九月:“方子兰?” “嗯。” 帝辞本一直慵懒的靠在床边,时不时瞅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黄衫少年,更多的是落在少女身上。 听到方子兰的名字,他身子也坐直了些。 这个名字,他刚才就觉得耳熟,少年时期,总是盼望着长大,能为常川,他曾经的兄长分担。 首先学会的是偷听墙角,方子兰的名字,常川也曾提到过。 十三岁那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搜寻方子兰的消息,他想知道一向不曾将人放在眼里的常川,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一个人。 他寻了好久,偶然得知方子兰已经死了,生前事,也像蒸发一样,寻不到一丝线索,就像方子兰从未来过一般。 此去经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帝辞也坐到少女身侧,听的仔细了些。 楚九月眸子闪烁了两下,“那你见过方子兰吗?” 二丫摇摇头,“我是连见都没见过,他就死了,我也只是听掌柜的偶然提及,也曾央求了掌柜半个月,让她画一画,也让二丫我开开眼界,究竟是怎么神仙般的人物,能让她念念不忘,她提起笔,憋在房间里一个月,用了千万份纸张,愣是没画出一副完整的图像。” “掌柜的只说,记不得了。” 浮生三千,不过是大梦一场。 方子兰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旦死亡,是回到原本的世界,还是真的身死? 楚九月无从得知,她现在只知道,一旦从这个世界中死去,关于她的一切都将消失殆尽。 记得得人,只能说执念深重。 只记得一个名字,其他的都抹的一干二净。 楚九月追问道:“那方子兰是怎么死的呢?” 二丫继续添着酒,“千罪万错加身,被平阳官府斩立决。” 时间过的很快,楼下女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哑,风一吹就散了。 楼下啷当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清楚,是苏清然哭晕过去。 楚九月静默两秒。 她还未知道苏清然有何过错,但也不想在未知的情况下,白白见人死在那,而不去管。 念及此,楚九月咬咬牙,推门而出。 在她往楼下小跑的同时,丽娘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丽娘看着那抹艳丽的绯红,小跑下了楼梯,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以前也有一位善良的白衣少年,对于未知的一切都抱着善意,最后他死的很惨。 天色渐暗,客栈的灯盏纷纷亮起,暖色笼罩在绯红长裙少女身上,她生的绝丽,宛若坠落凡尘的神女,贵不可攀,却甘愿沾染俗世尘埃。 “喂?”楚九月探了探她鼻息。 还有气。 晕倒在地的苏清然,额头上的血不断往外溢,顺着脸颊,一路蜿蜒到脖颈,白孝服上早已血迹斑斑。 楚九月刚拽起苏清然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搭,想着将她扶上去,便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是帝辞,鹿生,二丫。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丽娘。 “姑娘,把她交给我,这件事你不该卷进来。” 丽娘说着,朝二丫抬了抬下巴,示意跟她一起将人扶上去。 “二丫那小身板经不住的,我帮你扶进去。”楚九月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是怕丽娘会对苏清然如何,而是不想错过同丽娘单独相处的机会。 小美人这是在心疼她,二丫心里乐开了花,忙跑在最前面,给楚九月二人开门。 看到一直跟在身后的二个男人,楚九月弯了弯眸子道:“女子闺房,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别跟着了,天也深了,赶快回去休息。” 帝辞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一路走来,知道她好事,不问清楚不会罢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放心的叮嘱道:“有事唤我。” 鹿生将抱在怀里的白裘,替她披上,垂眸为她系上带子,温声道:“夫人,记得早点回房休息,别留太晚。” 怕楚九月受凉,他总是会带着白裘。 鹿生的眼睛像星辰,无论是头埋的有多低,都能被他不经意的抬眸撩拨惊艳,一次次的刻在楚九月的心底。 束发的天蓝色发带,落在他殷红的唇瓣间,似是眷恋他的气息,翻飞扫荡着。 楚九月腾出手来,将发带理到耳后,指腹摸着他眼角下的泪痣,柔声道:“乖,放心,待会我就去给你上药。” 他的皮肤细腻光滑,摸上去凉凉的,软软的,舒服极了。 脸上指腹轻柔的触感,带着电流一般,撩的鹿生半边身子都软了,心里酥酥麻麻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红晕。 鹿生连头都没敢抬,落荒而逃。 鹿鹿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爱脸红,真是可爱的小妖精。 楚九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正对上一双寒潭般桃花眸,春心荡漾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招他惹他了吗? 正想着,帝辞冷声留下一句:“自求多福。” 转身就走。 楚九月:“???”刚刚不还说有事叫他? 玩变脸的吗? 动不动就来一次,这小心脏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丽娘一脸姨母笑,看透不说透:“姑娘不必慌,明日哄哄就好了。” 哄他? 算了,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二丫帮忙开了门,便一路跑去拿药箱了。 放下药箱,便被丽娘吩咐看店去了。 房间内,灯火阑珊,丽娘将药箱随手放在床边,拿着里面的白瓷瓶,替苏清然上着药。 见少女欲言又止的样子。 丽娘问道:“姑娘可是有事要问我?” 她同楚九月说话,总是会比平常温和些。 只因少女身上,总能让她看到曾经那个人的影子。 “丽娘,你手里的药箱,还有医术,都是方子兰教给你的吗?” 丽娘根据她的问题,再想到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笑了:“看来姑娘一开始便认错了人,你一直在找的是方公子。” “姑娘说的没错,这些东西都是他带来的,至于这一手的医术,一次次在梦里看到他,也就记住了。” 楚九月本以为丽娘会伤春悲秋,但她的语气,说的很平淡,平淡的像主人公不是她。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楚九月问道。 梦到的也只是虚影吗? “不记得了。”丽娘手起针落,“很多次想画出他的模样,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画不出来。” “客栈里的人为什么都蒙着面?他们是不是也认识方子兰?”楚九月盯着药箱,出了神。 药箱是古代的红木而制,正冲着她的那面,用金色落了一个圆形图案。 许是少女问的问题太过直接,让丽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就今天初相识。 这姑娘是第二个,一见面就对她毫无防备之人。 “姑娘,你和方公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他的事如此上心?” 什么关系。 楚九月想了想,揉了揉眼眶,鼻子一一酸,说话都带着委屈:“我和他是老乡,也是好朋友,他只说出来游历一番,谁知道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就出来找他了。” 关键时刻,眼泪怎么掉也掉不下来。 她只能埋着头,身子随着抽泣一抽一抽的。 委屈巴巴的:“我们的故乡离得好远好远,可我刚才听说他过世了……丽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想到故乡离得好远好远,她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水润润的鹿眸,泛着红血丝。 第134章 煽风点火,酒不醉人人自醉 见她哭的不像作假,又对方公子的死如此上心,丽娘不忍心骗她。 丽娘落下最后一针,给苏清然盖好锦被,起身走了过来。 月光皎洁洒在丽娘身上,丽娘身段好,迎面走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古韵,隐约能看到婀娜曲线,却比月光还要孤冷,她蹲下身子,仰头看着楚九月。 丽娘眉眼弯成月牙,仿佛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人,拿起帕子为她拭泪,语气又低又柔:“我不怎么会哄人,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只是你能不能带我去你们的故乡看看。” 故乡吗 若是可以,她也想回去。 一心想知道方子兰死因的楚九月,点了点头。 丽娘发自内心的笑了,她起身坐到一边,伸手指了指窗外:“姑娘,看到那山上一排排的房屋了吗” 透过窗棂,往雾蒙蒙的山上看,山顶上的房屋建筑,一排排的连成蜿蜒曲线,若是能每家挂上灯盏,就像是到了不夜城一样壮观。 可现在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影子,更像是义庄。 “嗯。”楚九月点点头,“是平阳人用来抵御蛊患的吗” “呵……”丽娘嗤笑一声,“他们连门都进不去,只能眼巴巴等死。” 等死 进不去 楚九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方子兰建的吗” 丽娘由衷夸赞道:“姑娘真聪明。” 话落,她替楚九月斟了一杯烧酒:“我第一次见到方公子,是在十年前,你和他真的很像,既天真又心善,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但正因如此我才会爱上他。” “想来也真是讽刺,既是深爱,竟记不得对方的样貌。” 楚九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干脆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烧酒烈,穿喉而过时,又辣又刺激,楚九月像小猫似的炸了毛,小脸皱成一团,缩了缩身子,惊奇的瞅着贴着女儿红的烧酒。 这酒也太辣了! 不过……也是真香。 一杯下肚,浑身暖洋洋的,楚九月一脸满足,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丽娘,示意她一直在认真倾听。 丽娘偏头瞧了一眼,双颊泛红的少女,笑道:“这酒烈,姑娘少喝些,暖暖身子便好。” “嗯。”楚九月点头,“丽娘,唤我阿九便好,九万里的九。” 夜里凉意渐浓,担心阿九喝了酒会着凉,丽娘起身去关了窗。 她边关窗边说道:“当年平阳水患,一夜之间,房子都塌了,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一脚蹚过去,连落脚都要犹豫,怕一脚下去踩到尸体。” 楚九月想问官府呢朝廷呢 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她心里是知道的,十年前原主称女帝,整日和后宫三千美男打的火热缠绵,哪里会管这些。 她只能一杯一杯续酒,垂眸问道:“后来呢” “人在少年时,总会有一腔热血,我也不例外,听到朝廷不予理睬,拉着苏清然就火急火燎的赶来相助。” 丽娘看向躺在床上的苏清然。 明明面对她当年最好的朋友,回忆过去时该充满悲切,楚九月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冷漠。 丽娘撇开视线,落在桌面跳动的烛火上,“途经烟柳巷,我们二人本想找间客栈休息,却遇到了方公子,他只身一人,身上挎着药箱,撩起马车布帘往外瞧了一眼,方公子生的姿容昳丽,霎那间就被一众青楼女子拦住马车,说什么也不放他离开。” “我也不例外,对他一见钟情,我原来是个彪悍脾气,听到方公子说要去平阳,便学了戏文里的美救英雄,将人拽上马,突破重重围堵,一路到了平阳。” 原来方子兰生的这般好看,就是没有见过,楚九月觉得有些遗憾。 “后来,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更有旷世才能,开渠引水,修缮房屋,治病救人,不眠不休半个月,就将平阳恢复原貌,甚至比原来还要壮观,世人都跪拜他,尊敬他,他身边也多了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是我徒弟风尚,另一个不太爱说话,方公子总唤他阿彦,我们一行五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很多人都是在友情里掺杂着爱慕,不想这段关系分道扬镳。” 楚九月表示认同,见丽娘眉梢涌上悲凉,她斟了杯酒递到丽娘手里,“那今日风尚有难,为何不救” “他该死。”丽娘切齿,指腹摩挲杯盏,发出刺耳的声响,“方公子救了世人,世人却推他入深渊。” “当官的怎么能忍受,有人比他们的地位还要高贵,便将一起杀人命案扣在不爱说话的阿彦身上,想着让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人证物证具在让人百口莫辩,世人也都信了,不信也得信,他们不敢。” “官府要活活烧死阿彦的那天,世人将我们都绑了,下了迷药,关在柴房里,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方公子和阿彦都死了。” “当年风尚凭着外出办事,在当天赶了回来,却对后来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不是心虚是什么他如今成了官府走狗,难道不该死吗” 丽娘将杯盏摔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饶是一直躺在屋顶偷听的墨袍男子,也叹了口气,桃花眸里映着远山,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嘴上说着让楚九月自求多福,一想到这里是平阳,帝辞没能沉不住气,躺在屋顶上,曲着大长腿,就当听了个故事,也能护她周全。 按照丽娘的说法,方子兰应当是个好人,常川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风吹过山间,一抹黑影穿梭在黑夜中,钻进陌离房间。 从帝辞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人从窗口翻身而入。 他白天就见过了,没有感到诧异,坐起身来,脚步轻点,翻身而下,同样进了屋里。 帝辞语气夹杂着风雪:“让永安侯失望了,我们没死。” 柳絮刚拿着灯盏,蹲在床边,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年。 少年脸色惨白,身上缠满了白绷带,看的让人心疼不忍。 陌离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傅青丝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早晚把他老巢给端了。 柳絮将灯盏放在一旁,边想边皱着眉头从怀里掏着药瓶,就听到寒意凛然的声音,后背一僵。 他手上动作顿了三秒,没有像往常一般咋咋呼呼的冲过去,将药丸放到茶杯里,等它融化,死鸭子嘴硬道:“我就是来看看王爷需不需要收尸。” “绞杀军来者众多,你们怎么就没死呢真是让人心生不快,要不王爷同我打上一架,让我瞧瞧你这狗屁王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话落,他端起杯盏的手,被攥住,手劲很轻,但柳絮却不动了。 “你……”陌离恍惚间听到有人对他哥不敬,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刚刚醒来的他头疼的要炸开,浑身针扎一般疼,手上也没有力道,声音沙哑:“你再敢主人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陌离。”帝辞眸光罕见的泛起涟漪,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他一把钳制住柳絮的手,将人甩到一边。 柳絮还未回过神来,稳住手中杯盏,嘴角控制不住勾起一层笑意。 终于醒了。 醒了就好,刚醒气性就这么足。 看来是没事了。 “呦呦呦,臭小子也醒了,想打一架吗就你现在这样,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一听这傲娇得的语气,陌离就来气,忍着头疼,蓦的睁开双眸,切齿道:“走!我们出去打!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他欲翻身下床,腿仿佛有千斤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险些栽下去。 柳絮瞳孔皱缩,往前迈了一步,见帝辞将人按了回去,他蔫蔫的退了回去 帝辞尽收眼底。 柳絮的傲娇性子,他最是清楚,也知道他也就是图个嘴瘾,嘴硬心软的主,从小跟陌离吵吵闹闹的,整个将军府有了他们二人,整日鸡飞狗跳。 最听常川的话,说往西绝对不敢往东,但对陌离,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看着他手中死死攥着的杯盏,一滴不洒,就知道他只是来送药罢了。 陌离可不这么想,他听着那嘲讽语气,气的牙根痒痒,他哥按回一次,他就抬腿往下翻一次,就想站起来,打一架。 活像一个炸了毛的小幼兽崽。 越拦着就炸的越厉害。 帝辞无奈安抚道:“刚醒就别闹了,等你好了,再打架。” 听到哥这么说,陌离顺了顺毛,双眸泛着怒火,瞪着黑衣少年,“你手里拿的什么毒药吗是见我没死成,想加点料” 在他这,柳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为了永安侯坏事做尽,什么阴险恶心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总是嘲讽他哥,连带着他一起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在盛满怒火的目光下,柳絮没说话,他将杯盏摔在桌上,用内力护着一滴不洒,只是发出一声脆响,他垂着头,额角发丝挡住他的视线,看不清神色。 顿了三秒,他抬起堆着坏笑的俊脸,冷笑道:“对,没错,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我一个人就能把绞杀军一窝端了,没人护着你,你就是个废物,受那么重的伤,阎王爷都不想收你。” 陌离气的目呲欲裂:“柳、絮!” 要不是帝辞拉着他,他就头朝地的栽下去了。 柳絮直接无视那双凛然寒意的桃花眸,端起桌上的杯盏,冲着陌离走过去,“没想到你小子非但是个爱哭鬼,还是个胆小鬼,这杯子里放的就是毒药,穿肠而过,会让人痛不欲生,敢不敢喝” 面前递过来的杯盏,散着氤氲热气,陌离最受不了他字字戳心的讽刺,也受不了他看不起自己的样子。 少年人心气盛,会选择性忽视很多字眼。 “有什么不敢喝的!” 话落,陌离抄起杯盏,一饮而尽。 苦! 真他娘的苦! 柳絮看少年喝完药,压在心口的石头才松了松,碾碎了袭来的痛感是少年的冷眼相待。 他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摔碎杯盏,趾高气昂的留了一句:“要死也死远点,省的还要我替你收尸。” 明明想说一句,平安活着,上下唇一碰,就变了滋味。 陌离冲着窗口,低吼道:“别让我再看到你!咳咳……” 用力过猛,他咳的身子发颤,虚弱的瘫在帝辞怀里,气鼓鼓的喘着粗气。 陌离自小不爱吃药,也就和柳絮斗斗嘴,一气之下连苦都忘了,回过味来,也为时已晚。 帝辞拍了拍他后背,给他顺着气,打趣道:“刚才你没听见他说是毒药吗” 陌离后知后觉,抠嗓子干呕两下,什么也没呕出来,才眨着澄亮的眸子,一脸无辜道:“哥,我这可不是气的吗要不再找个医者看看,能抢救一下不” 这孩子,傻里傻气的。 帝辞被逗笑了,“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最讨厌暗里下作手段,杀人从不拐弯抹角。” 也对,柳絮可能就是想气死他。 还差点成功…… 再见到柳絮,非要好好干一架。 ——— 夜幕下,永安城东巷口,最深处有一处荒废多年的寺庙,里面没有供奉神明,是座空庙。 背着傅青丝的小侍卫,一路颠颠撞撞,沿途撒了一条血线,都是背上的人流的。 小侍卫腰被累塌了,走向寺庙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傅……傅大人,您坚持住……很快就能见到主上了……” 他在给自己打气。 冷风钻过血污衣摆,浓郁的血腥气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传到地下。 地下一条条甬道交错相连,灯火被甬道的阴风吹的半明半昧,充斥着痛苦的哀嚎惨叫声。 是整个永安城倒过来影子,地下建了一座城,买卖奴隶的修罗城。 甬道最终都通向一处附庸风雅居所,与幽暗血腥的修罗城格格不入,白玉堆砌而成的宝座上坐了个黑衣男子。 男子半张银白面具遮面,单手撑在座椅上,像是没睡好,阖着眸子在小憩,听到地面上有动静,他猛的睁开双眸,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奴。 不必说话,小奴便明白。 小奴全程大气都不敢喘,脚步迈的飞快,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他们谁也不敢惹恼主上。 生怕被拿锅炖了。 小奴将傅青丝二人带下来,便退到一边,明智的当个哑巴,一声不吭。 黑衣男人抬了抬眼皮,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失败了” 低气压蔓延,仿佛要将人活活碾碎。 傅青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说一句话都疼的百孔穿心,“还请主人治罪。” 话落,男人走下来,抬脚踩在他背上,用力一压,阴恻恻的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别自作聪明,谁允许你动摄政王的” 脸贴在地上,擦破皮火辣辣的痛感,让傅青丝脸上的褶皱,皱成一团,喉咙强压下去的血肿,涌了上来。 主人的内力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丝毫没有怨言,他记得主人说过,要小心潜藏在摄政王府,保护好王爷。 因此他成了王爷的叔伯,只护王爷一人周全,可主人说杀了马车上的人。 他以为包括王爷。 最后只他只说出一句话,“主人,老奴错了……” 苍老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 他的脸上嘴里都是鲜红一片,染红了白玉砌成的地面。 看在傅青丝年过半百,又跟了他半辈子的份上,男人抬起脚,扔了一瓶伤药给他,“从今往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再多管闲事,我就杀了你。” 傅青丝身子一颤,沧桑的双眸,笑着笑着就泛起一层水雾。 他为主人谋划一切,为主人铺了半辈子的路,最终就换来一句,别多管闲事。 可他不怪主人,不可能去怪他的救命恩人。 念及此,傅青丝摇摇晃晃两次,跪直了身子,往地上磕头,忍着泪颤声道:“老奴,谢主人不杀之恩。” 再次磕头。 他声音带哽:“老奴,谢主人当年救命之恩。” 第三次磕头。 他眼泪落了下来:“主人……保重,您身子不好,喝酒要烫,凉州寒凉,若是非去不可,您记得多带几件厚衫……还有摄政王武功卓绝,您务必小心行事。” 傅青丝像是一个年迈的长辈,一声声不放心的叮嘱着。 黑衣男子背身而立,低着头,面具遮了半张脸,神色晦暗不明。 他薄唇微启,淡漠道:“别再回来了。” 没有被软化一分语气,还是一样的冰冷刺骨。 他的心早就不会痛了。 傅青丝脚步沉重,连脚下的路都朦胧看不真切,走过之处,充斥着惨绝人寰的哀嚎,他置若罔闻,脸上带着苦笑,踉踉跄跄往外走。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被淘汰,伺候了主人半辈子,小到衣食住行,武功琴棋,大到谋划围剿凉州城,杀了帝临风。 可主人变化很大,如今主人只想保护凉州城。 傅青丝前脚刚走,唯一幸存的绞杀军,就带话回来了。 黑衣男子听到,常川要屠了凉州城,整个人浑身散发着嗜血戾气。 永安侯心思缜密,势力强悍,现在还不能硬拼,东莞表面是归楚九月管,实际上都是永安侯在小心维护。 与其让凉州城落在常川手里,不如联合北斗国,把凉州城占为己有,如此才安全。 想到这,他嘴角上挑,命人拿了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交给绞杀军,吩咐道:“命所剩绞杀军悉数打扮成素衣,别引人注意,务必要将此信,送到北斗国御王手上。” 御王,北斗国的老皇帝,一生清正廉明,一直都在寻找丢失的小世子——鹿生,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绞杀军二十余人,身着平常百姓素衣,三三两两伪装成邻村小摊贩,又或者是远方来探亲的一家人,在城门侍卫的眼皮底下,成功逃出六人,其余人都被关进了永安候府,没等严刑逼供,服毒自杀了。 —— 落日客栈。 楚九月喝的晕乎乎的,看着丽娘的双眸,也有些迷离。 她记得昭和说过,方子兰是为了替朋友抱不平,才走上了斩立决的路。 如今看来,方子兰是为了阿彦。 再联想到丽娘刚才的话,楚九月总觉得心口堵了一团棉花,憋闷的难受。 她问:“丽娘,你认识昭和吗” 方子兰当时应该已经和昭和在一起了,她闻到了感情纠葛八卦的味道。 一双鹿眸被水洗过,清澈莹亮,盯着丽娘打转。 不到片刻,楚九月觉得浑身累的撑不住,眼皮犹如千斤重,她只能用手扒拉着眼皮。 却被丽娘的一句话,惊醒了。 丽娘快速盘着朱砂说:“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阿九是在找方公子的旅途中,遇到她的千万别去听她说了什么,她就是个烟柳巷的青楼女子,方公子救下她的时候,昭和肚子里就有了孩子,我们见她可怜,便带着她来了平阳。” “无论是谁给昭和送补药,她都会加在方公子身上,对方公子暗生情愫,芳心暗许,又不敢面对方公子的死,她把自己封存在回忆里,自戳双目,口口声声念着孩子是方公子的。” 自戳双目! 楚九月难以置信的问道:“昭和的眼睛不是被官府给毒瞎的吗” 昭和能和她喝酒,同她谈天说地,看上去是一位和蔼面善的老奶奶,怎么看都不像是疯子。 等等。 昭和是老奶奶模样,可丽娘看上去顶多三十多岁。 不应该相差这么多啊…… 没等丽娘开口,她又追问道:“丽娘,你今年芳龄几何” 烛火映在丽娘的侧脸上,显得越发温和,“昭和这个女人,是方公子众多爱慕者中,最难缠的一个,也最是痴狂,阿九把她说的话都忘了便是。” “昭和见到方公子时,身上就被下了毒,为了保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我和苏清然将毒素逼离胎儿,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排出体外,却加速了她衰老,所幸母子平安。” 原来如此。 楚九月一时没办法相信昭和疯了,但一想到方子正身死,她想了好久该怎么同昭和解释,却连见都没见到她。 那些衣衫,也都是年轻公子穿着。 昭和只会守在屋檐下,连门都不出,等着她口中的夫君回去。 这么多女人爱而不得,那方子兰究竟喜欢的是谁 她没问,怕戳了丽娘最深的伤口。 想到这,楚九月长叹一口气,小脑袋沉甸甸的趴在手背上。 瞧着她小脸红扑扑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丽娘起身去扶她:“阿九喝醉了,我送你回房休息,明日再说。” 楚九月感觉到被人架起来,整个身子软塌塌的斜靠过去,但意识尚存,她温吞的回道:“明…明日我要走了……我要上平阳……” “为何一定要上平阳” “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那些刚出生的孩子,连世界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又回炉重造,我不忍心。” “阿九,怕鬼吗” 楚九月一听到鬼,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一把攥住她的手,颤声道:“怕,你别吓我。” 丽娘劝道:“既然怕鬼,就别去上平阳了行不行” 楚九月的手松开了,坚定道:“不行。” 丽娘沉默了很久,自经营客栈以来,她问了好多人,同样的话,同样的回答。 只是没有人从平阳出来。 她扶着楚九月出了房门,“是去你夫君那吗” 话音刚落,视线被墨袍遮挡,帝辞闻到少女满身酒气,口齿不清的嘟囔着:“我…我还要给鹿鹿上药……他还在等着我……鹿鹿……” 下一秒,楚九月被人用力一拽,小脸撞在健硕的胸肌上,头顶传来沙哑的男声:“怎么喝了这么多” 墨袍男子盯着怀中软趴趴的少女,可这句话明显是质问丽娘的,她躬身满怀歉意道:“怪我没拦住。” 帝辞没回话。 怀中的少女胡乱摸索着胸肌,小脸红扑扑的,笑得有几分猥琐,“身材真好~” 喝了酒的少女,说话也软软糯糯的,满身溢出来的酒气,都是香甜的。 纤纤玉手在他胸口,不紧不慢的转着圈圈。 真要命。 帝辞一手钳制住她作乱的小手,“别闹了。” 他声音越来越哑,本来是想命令她,最后怎么听都像是在低哄。 丽娘想说阿九想去找夫君,可对上那双寒潭般的桃花眸,识趣的退下去了。 她打不过。 凛冽的檀香,在鼻尖萦绕楚九月对帝辞身上的味道很敏感,下意识将人推开,可根本使不上劲,越推不开越委屈,眼泪说来就来,“我保证……不会再做坏事了……你能不能……别再讨厌我……” 眼泪就像是掺了酒,一发不可收拾。 瘦弱的肩膀跟着一抽一抽的。 眼尾泛着一层水光,下巴贴着他的胸膛,仰头看着他,眼睛累的根本睁不开。 像一朵挂满朝露的玫瑰,媚骨天成,夺人心魄。 很快,楚九月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帝辞心里打着转的疼,他见不得她落泪。 早就不讨厌了,甚至还很喜欢。 只是他内心纠结,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谋反。 在她面前只能把喜欢伪装成讨厌。 但又忍不住对她百依百顺,忍不住担心她,甚至忍不住嫉妒。 他捧着楚九月可怜巴巴的小脸,替她擦着眼泪,低声哄道:“好,我抱你回房休息。” 话落,将少女公主抱在怀里。 楚九月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云朵里,舒服得往他怀里蹭了蹭,刚走几步,她又想到了什么,小脚蹬踹着,奶凶奶凶的道:“你要带我去哪我要去找鹿鹿。” 凛冽的檀香笼罩下来,耳畔温热的呼吸传来,“不准。” 他的语气冷了几分,将怀中的少女往怀里颠了颠,抱得更紧了。 小小一团绯色,被墨袍遮挡了半个身子,只露着香肩以上。 抱回房的路上,楚九月听到他命令似的语气,小脚不敢动了,但嘴上却没停过。 她不敢太大声,只能小声嘀咕,泪水在眼眶凝成好大一颗才看看落下,掉了一路金豆。 “鹿鹿受伤了……我要去给他上药的……” 被放到床上了,金豆还在掉,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 帝辞脸色阴沉,听着少女满嘴都是鹿生,连眼泪都是为鹿生流的,他就心烦意乱,胸口堵的厉害。 酒水把身体从里到外点燃了,楚九月觉得浑身热的厉害,自领口往下扯了扯衣衫。 眼泪顺着莹白天鹅颈,滚落进锁骨窝,自成一汪小泉。 良久,没听到帝辞的声音,她想找个牢靠的支撑点,站起来去偷偷找鹿鹿。 她胡乱摸索着,直到摸到一处坚硬的地方,红唇微勾,用力一拽。 帝辞看到少女莹润如雪的肌肤,殷红带露的唇瓣,燥的难受,连话都组织不起来,一只手撑起墨袍挡着,另一只手想着替她盖上锦被,没法顾及在胸膛煽风点火的手,却被人拽着衣领,往下一扯。 二人离得着实近了些。 帝辞手臂撑在少女两侧。 入目是她绯红的小脸,莹润双肩,微张吞吐酒气的唇瓣。 两道呼吸交缠。 鼻尖萦绕着醇香酒气,闻到的人仿佛也醉了,帝辞双眸迷离,喉结滚动,呼吸越发粗重。 第135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少女温吞的吐着酒气:“要改变结局……” 她的声音很低,咕咕哝哝的让人听不真切。 边说边用力往下扯着衣领,就是怎么起也起不来,让她有些不耐烦,气的哼唧一声。 咫尺之间,一双桃花眸仿佛在攻城掠地,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女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帝辞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落在她唇瓣的青丝,绕到耳后。 被少女猛的一拉,他双臂没撑住。 整个人趴到柔软的少女身上,脸颊贴着脸颊,耳根瞬间被酒气吹的通红。 真是要了命! 身体里的火炉一瞬间炸了,帝辞忍无可忍,唇贴在她耳边,沙哑低哄道:“楚九月,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他的语调拖的很长,就像是走在一处人间仙境,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良久,少女没了动作,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哼哼唧唧的跟个小猫似的,攥着他的衣领嗅了嗅,似是觉得好闻,忽的发出一声清甜的浅笑。 如泉水叮咚,回荡在耳边经久不散。 真的又乖又可爱~ 怕惊醒她,帝辞保持着姿势趴了会,少女的身体软绵绵的,耳边一阵阵温热香甜的气息,口干舌燥的他,死死抠着手心,垂眸抿唇忍着。 宽肩窄腰的他笼罩在月光下,汲取着窗边吹来的凉风,来平息浑身火热。 又怕楚九月着凉,他轻手轻脚的将墨袍撑开,少女缩成软糯糯的小小一团,完全被墨袍遮挡住,露出来的莹润香肩,更是连条缝都看不见。 良久,帝辞浑身酸麻第三次,少女的手终于松开,他缓缓起身,转了转手腕,动了动纤长手指,按了按脖颈,目光却一直盯着睡的香甜的少女。 他扬了扬嘴角,将绯红衣衫往上拉了拉,见少女很不配合,就轻轻一拉,小手就胡乱往上抓。 帝辞无奈又宠溺,自胸腔发出细碎的轻笑,“真难伺候。” 替她盖好锦被,关好门窗,动了动着酸软的脖颈,准备回房休息。 却看到鹿生的房门,依然亮着灯光。 他踌躇片刻,敲了敲门,沉声道:“小姐喝了酒,睡下了,别等了,早些休息。” “伤药上了吗?” 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屋内,鹿生坐在桌边,他等的有些困,用手撑着头,这样舒服一些,没有阖上眸子,生怕一闭上眼睛,就困的再睁不开了。 烛火落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却平添了几分孤独。 没有等到楚九月,等来的是王爷。 他知道王爷的心思,因为他也会有想将人占为己有的时刻。 也会无端的嫉妒。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如此。 鹿生淡淡的嗯了一声,吹灭烛火,站起身,“公子……” 他想说,公子,鹿生不想与你刀剑相向。 可这条路注定只有他一个人了。 说了也是徒劳。 “早些休息。” 话落,他迎着拂过来的天蓝色纱幔,与青衫交相辉映,走到床边。 就像是坠落人间的谪仙,孤独又绝美,走上了一条只有他的人间道。 帝辞手顿在半空,以往他都能同鹿生像寻常好友一般,聊上半天,无论是探讨军法还是探讨机关术,两个人总能一拍即合。 更像是知己。 可如今,他藏了很多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说,“记得上药。” 夜已过子时,彻夜未眠的人,三三两两,都藏着心事,偷偷说给月亮听。 次日清晨,楚九月是被楼下一群糙汉的议论声吵醒的。 “今天说什么咱都要上平阳!” “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太诡异了,搞得旁人不戴面纱都融入不进去。” “路大人,您不想戴咱就不戴,咱们要是能把平阳占为己有,其他城镇的大人们,不都得来奉承您了嘛,都说山头上有……” 山头上有什么? 说那么小声干嘛! 楚九月听的没了下文,眼还没睁开,不耐烦的坐了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喝多了,醒来还有些头疼,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被阳光猛的一刺,她发出“嘶~”的一声,又闭上眼缓了缓。 嗓子都是干巴巴的,想喝水。 “九小姐,您醒了,要不要下楼吃点东西?” 听到陈安的声音,楚九月一把抓住救命稻草。 她声音有些哑:“陈安,我想喝水。” 陈安本站在本来,一听便推门而入,他在外面,已经习惯了听九小姐的话,不必卑躬低头,他没低头。 被迎面冲击来的一幕,羞的小脸通红。 九小姐衣服还未来得及穿好,香肩半露,在一抹绯色的映衬下,越发莹白透亮,俨然一副美人魅惑图。 他迅速垂下头,小脸扭到一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莫不是染了风寒?” 从未在礼仪上,出过差错的陈安,倒个水溢出了两次,才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走过去。 楚九月刚睁开眼,就瞧见他,小脸僵硬的扭动九十度,看着右边屏风,手里的水是递过来了。 她刚睡醒的样子很可怕吗? 不应该啊,就她这张脸,无论怎么折腾都是倾国倾城。 屏风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边喝水边瞥着屏风瞧。 就一副普通的落日余晖图,是很有韵味,但也没什么特殊的。 她蹙了蹙眉,忍不住问:“陈安,你是不是落枕了?脖子扭不过来了是吗?要不要我帮帮你?” 陈安忙摆着小手,结结巴巴的:“不…不用了。” “你脸怎么还红了?”楚九月看了看窗外,“这天虽是阳光明媚,也不那么热啊。” “衣……衣服。”陈安小脸埋的很低很低。 楚九月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 我去! 这…… 她一把衣衫拽上去,尴尬的小脸泛起一层霞光。 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她喝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挠了挠小脑袋瓜,成功断片了。 应该是丽娘扶回来的,这衣衫应该是睡觉她自己扯的,刚才没来的及看。 肯定是这样。 不过,这衣衫上除了酒气,怎么还有一股凛冽的檀香。 檀香。 帝辞!! 不会是被他撞见,送回来的? 楚九月咬着指尖,晃了晃小脑袋,把幻想出来的污秽剧情甩出去。 不可能。 帝辞恨透了她,处处试探她,要是遇上了,也肯定是擦肩而过,染上了檀香。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楚九月松了一大口气,“好了,你转过头来就行了。” 陈安双眼一闭,转了回去,鼓足了勇气,睁开一条眼缝,上下扫了一眼,这才睁开双眸,获得新生一般,缓了口气。 他手隔着衣袖,贴了贴她额头。 还好不烫。 陈安道:“小的这就去马车上,拿些治风寒的药过来?” 话落,陈安抬脚欲往外跑,便被人拉住了。 楚九月较忙说道:“不必了,就是有些口渴。” 她可不想喝药,不过是宿醉罢了,喝了杯水,润了润喉,声音听上去清亮不少。 “那个……帝辞他们人呢?”楚九月温吞问道。 她又觉得自己太矫情,又重新组织语言,“我就是问问,他们都醒了没有?” 得。 越说越不对劲。 陈安道:“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小姐用膳。” 总觉得陛下今天,有点怪怪的,脸总是一阵阵的红。 他不放心的问道:“小姐,要不要找医者看看?” “不用了,你先出去,我换身衣裙就来。” 话落,楚九月恨不得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去面对。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喝断片了,想不起来发生什么,真就很难受。 她开始磨磨蹭蹭的,穿好朱砂红长衫,盯了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给自己打了下气,蒙上面纱,像往常一般走了出去。 客栈里坐满了人,刚才朦胧间,听到的声音,应该是最中间的那桌。 总共三个人,两个狗腿子,一个是什么路大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城镇的。 一个个都带着带着黑斗笠,根本看不清模样,只能通过声音确定,左侧坐着的是路大人。 刚才说平阳山头有什么,说到一半就听不见了,楚九月最烦的就是听故事听不全。 客栈里的众人,三三两两围成一桌,有的在闲聊,有的品着茶一言不发,有的端坐在那闭目养神。 听到有人下楼,他们就余光瞧上一眼。 他们想知道来这的都有什么人。 余光看去,缓缓走下来一位身穿朱红色长衫的少女,少女身姿绰约,鹿眸仿佛被清水洗过,莹莹发亮,一点红痣,魅色天成,虽蒙着面纱,但一眼便足矣让人沦陷。 众人纷纷偏过头,开始细细打量。 有人坐不住了,“啧啧啧……长的真他娘的好看。” 清润的男声,却粗鄙不堪。 说着,抹了抹口水,朝楚九月冲了过去。 帝辞冷眼瞥过去,内力蕴在手心,刚准备将人一掌杀了,便听见清脆的一耳光,内力也随之散了。 啪! 楚九月一大清早,就被猥琐男挡住去路,属实有些恼火,迎面给了他一巴掌。 冷声道:“真恶心,这下连胃口都没了。” 猥琐男惊呆了,他可是温家的小公子,人人都想攀的高枝,身边无数莺莺燕燕,一个个的都是讨好他的。 这姑娘,不但是人间绝色,还他喵的挺有意思。 是他喜欢的类型。 众人一眼便看出他是温家人,伪装不伪装的像点,黑靴上,绣着暗红太阳图案,是温家独有的丝线,只有烈阳一照,图案才显现。 没人敢轻易得罪七大家族之首,即便他们中有人不想看到,天姿绝色的美人被糟蹋,但他们更想活着。 甚至开始替美人默哀,打了温家人,死定了。 温小公子抵了抵腮,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笑道:“姑娘手劲还真不小,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不如跟我回去,我定八抬大轿迎娶你,再不济,你娶我也成,不用彩礼,我自备千万嫁妆,如何?” 这么不要脸的吗? 还想嫁给她,她后宫的美男一堆,虽然个个都盼着她死,那也比他这不要脸的东西,强上百倍千倍。 见帝辞,鹿生,陈安,陌离他们起身要走过来,楚九月冲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想自己解决。 丽娘坐在柜台,一把按住躁动的二丫,挑眉道:“没看到你的小仙女,想一个人解决吗?别那么激动,再看看。” 楚九月勾了勾红唇,迎着他期待的目光,往前凑了凑。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挨打,那必须满足。 “你真的想嫁给我?” 那声音带着极致的魅惑,像是要勾人的命。 温小公子听得骨头都酥了,痴傻似的频频点头,不停的咽着口水。 众人听得,恨的牙根痒痒,恨自己怎么没有率先凑过去,更恨温家人抢了美人。 只听少女说上一句撩拨的话,就浑身燥的厉害。 砰! 清一色将杯盏摔在桌面。 帝辞的杯盏已经碎了一地,扣在手心的残渣,浸了一片血红。 楚九月没看到人的模样,只听那猥琐的声音,就直想吐。 忍着。 她软着声线:“自出生以来,我阿娘就同我说,若是哪天遇上,一个要嫁给我的男人,必要考验他是否真心,公子是真心的吗?可愿接受考验?” 温小公子乐开了花,听到美人娇软的语调,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只想着快点将人带回去,同床共枕,享受一番,他笑的荡漾,伸手想抱她,却被她轻而易举的避开了。 楚九月迅速转了一圈,倒退了两级台阶。 有惊无险,若是真让这猥琐男碰到了,那事后还要剁了他的手,太麻烦。 朱红色长衫,在半空转出完美的弧度,荡起的涟漪上,散发着少女独有的樱花香,刺激着人的神经大脑。 温小公子身子往前半倾,深深地嗅了嗅,觉得不够,又用手去抓了抓残存的香气,凑到鼻尖闻。 真他喵的变态! 楚九月忍不住要吐了,不能再跟他耗下去,她从腰间掏出一粒紫色药丸,眨巴着莹润水亮的眸子,“这就是阿娘留下的考验,吃了它就行,它……” 楚九月还没编出它有什么药效,那猥琐男就一口吞了下去。 第136章 你若是害怕,就拉紧我。 众人一阵磨牙,烦躁的摔杯拍桌。 他们也愿意接受考验。 可温家人他们又得罪不起。 “姑娘,现在可以了吗?我这算不算通过岳母考验了?”温小公子笑着,伸手去抓人。 砰! 墨绿色杯盏砰的一声砸到猥琐男头上。 “谁啊?!!给我滚出来!!”温小公子疼的脸皱成一团,指着身后憋不住笑的人群。 人群中一墨袍男子,站了起来,他蒙着面看不清面容,一双桃花眸如深渊,让温小公子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还是头一次,仅凭强悍的气场,就让他犯怵。 但他是温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子,爹娘溺爱着长大,一个女人他说什么都要带回去。 考验都考验了,就被人砸了一下,就暂且算了,最重要的是将美人带回去。 想到这,温小公子摸了摸被砸疼的后脑勺,一扭头就换上一张殷勤猥琐嘴脸,“姑娘,明日我就派人将嫁妆送过来,咱们就以天为媒,风风光光把喜事办了,你意下如何?” 楚九月从帝辞站起来,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他今日有些不一样,比以往都要阴戾很多,脸仿佛能滴出墨汁来,鬓角的碎发扫荡着眼尾下的红痣,挥了挥宽袖袍,一股罡风袭来。 下一秒,猥琐男被拍在地上,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就像是被千斤巨石压在他背上,无畏的挣扎叫嚣着:“你是谁?有本事报上名讳,若是敢伤了我,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温小公子低吼着。 听说平阳山顶,藏着好几座城镇的地产,温小公子为了不暴露行踪,孤身一人前来,想尽办法蒙着面,连做事都一再低调。 谁曾想他低调了,会被人欺负。 但那墨袍男子桌上的几个人,眼神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就不好惹。 一个人都没带的温小公子,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美人早晚是他的。 不过那墨袍男子跟美人是什么关系? 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拉丝了。 温小公子咬牙切齿,恼火的砸地面,良久,他仰着头,忍让道:“姑娘,你让正房收手,我甘愿做小就是了。” 噗…… 众人喝个水,都惊的喷了雾。 鹿生:“!!!” 流觞:“!!!”阿辞,只能是我的正房。 陌离:“!!!!”好家伙,我哥就算是死,也不乐意做陛下的男宠! 陈安:“。。。。”小本本记一下,陛下怕是要准备彩礼迎娶摄政王,陛下肯定会开心的不得了。 正房?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墨袍男子,清冷矜贵的气质,浑身散发着凛然寒意,活脱脱一阎王爷,不过单看那修长的身段,深情双眸,是正房没错了。 温小公子虽然人不要脸,但长的也是风流倜傥,却连这公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别说比不上那墨袍公子了,那一桌上的任何一个人,温小公子就是个渣渣。 “啧啧啧……” 众人纷纷看向楚九月,又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温小公子,摇了摇头。 他们错就错在不该招惹温家,就算武功再厉害,也逃不过温家死士的围剿。 至今,连一只鸟,都没能从温家围剿逃出去过。 无处可逃。 楚九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勾了勾红唇,笑意潋滟。 搞的帝辞也是入赘的一样。 还甘愿做二房。 这猥琐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的鹿鹿,再看看他,一个是赏心悦目,一个是真物理减肥。 她蹲下身,声音清亮,“知道刚才你吃的是什么药吗?” 众人纷纷侧着耳朵听,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她目光扫了一眼他的下半身,“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个男人了。” “想嫁给我的人太多了,像你这样的垃圾,我连看一眼都觉得作呕。” 少女的鹿眸染着冷意,清亮的声音在客栈里回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低头瞅了一眼,才庆幸刚才他们没有冲动。 美人真凶。 帝辞:“……”不举就不举,这女人能不能别往下看! 鹿生:“……”夫人做事,越来越让人意想不到了。 流觞:“!!”这才是真正的楚九月,手段狠辣。 陈安:“(??)”陛下威武! “你……你再说一遍!!”温小公子目呲欲裂,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明明长了一张天仙似的脸,温温柔柔的样子,此刻却化为一朵嗜血的曼珠沙华,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俯瞰一切。 她冷笑着重复了一遍:“不举有什么不好的,省的你去祸害旁人。” 话落,楚九月碾过他捧香气的右手,下了楼。 二丫眨巴眨巴大眼睛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出乎意料,她的小仙女,不该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等着她去救吗? 小仙女生的美艳又杀人于无形,真是让人崇拜。 见温小公子从地上爬起来,还面目扭曲的往小仙女那凑,二丫被人按着肩膀过不去,抄起一旁的算盘,扔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中了!”二丫兴奋的小跳,连眉毛都在雀跃。 一道喷火的目光扫过来,触到丽娘看过来的“温和”双眸。 身在落日客栈的人,都知道丽娘得罪不起。 没人知道她背靠谁,只知道丽娘看不顺眼的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尸骨无存。 温小公子就算再气愤,在“温和”的目光下,往前跨了两步,又一咬牙一跺脚退回原桌,包着一包酸涩的眼泪,塞了一嘴青菜。 不就是喜欢个美人吗?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怎么都欺负他,他决定回家一定要告诉父母,为他出这口恶气。 定要让今日欺辱他的所有人,喂狼。 边想边包着泪,往嘴里塞吃的,似是想压制住哽咽。 只有帝辞身边有空位,楚九月冲他弯了弯眸子,说了句:“刚才,多谢了。” 随后搬起凳子,挤到鹿生身旁坐下。 低头瞧了一眼,鹿生缠白绷带的脚踝,柔声道:“鹿鹿,上药了吗?一会儿咱们要上平阳,路途艰险,你不妨留在……” 没等她说完,鹿生了然,温声打断道:“夫人不必担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我怎么会觉得你麻烦,就算是背着你上平阳,也未尝不可,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楚九月一把拉住他的手,攥在手里。 鹿生的手,比她大一圈,根根葱白细长,青筋若隐若现,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欲的一双手,却总是捂不热。 明明披了白裘,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就像是捧着一捧雪。 楚九月蹙着眉,替他搓手哈气取暖,“手怎么这么凉。” 她偏头吩咐道:“陈安,去拿手炉来。” “是。”陈安应声,迈着小步子走远了。 门一打开,一阵冷风钻了进来,往人骨头里钻。 众人都穿了裘衣,袖口领口都一片白绒绒的狐狸毛,还是冻的一哆嗦,伸手拉紧衣袍。 楚九月撑起红裘,挡了挡。 一直低着头的鹿生,眼前被一抹红色遮挡,冷风被挡下了。 他一抬眸,撞入一双溢满甜笑的鹿眸。 少女此刻比记忆中满院的木兰,还要绚烂。 而在楚九月心里,能看到他杏眸里少一丝忧伤,少一寸凉薄,就心满意足。 陈安一路小跑回来。 楚九月摸了摸手炉的温度,不烫,刚刚好,才递到青衫少年怀里,“路上一定要乖乖跟紧我。” 这样才能好好保护你。 半晌,鹿生耳根一热,点头嗯了一声。 流觞依然穿着墨绿色长袍,披了一件水粉色裘衫,挨着帝辞坐,能清楚的看到黑眼圈,见她呆呆的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口也没进食,楚九月替她夹了几块糕点,柔声道:“多少吃点东西,待会才有力气。” 陌离倒是吃的开心,生怕帝辞撇下他似的,小眼神一直粘在他哥身上。 少年仍然是一袭黄衫,披了一件白裘,用红线绑了两条小辫子,搭落在胸间,余下的发丝是灰棕色,散在腰间,一张俊逸笑脸,明媚似骄阳,让人见了烦恼都一扫而空,也会不自觉的跟着笑。 楚九月瞧着少年的样子,也说不出一句不让他上平阳的话。 说不出口。 她离路大人那桌很近,整间客栈都被点了哑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楚九月就算再好奇山上有什么,也没法走过去拍着桌子问。 一行人,谁也没被丢下,只有陈安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带了些干粮,伤药,钱财还有九小姐的衣物。 听丽娘说,到了亭午上平阳城,蛊虫会在正午的阳光下,动作或许会迟钝。 没有依据,但人们都信了。 都乖乖等到亭午。 楚九月没闲着,偷偷跑到客栈周围寻了些草药,做了些对付虫子的毒粉,伤药。 她不知道的是,丽娘看到了全程。 临走时,楚九月走到柜台前,同丽娘二丫告别。 实际上马车还停在落日客栈。 二丫抓着她的袖子,一脸担心:“小仙女,能不能不去了?” 楚九月摇了摇头。 丽娘从怀里掏出一串朱砂,同她手里的不一样,短了一点。 丽娘没说话,塞到她手里就上了楼。 楚九月半天没见到苏清然,她还想问问,风尚被人绑在哪了。 风尚目睹了方子兰死的全过程,或许只有他能说出不为人知的细节。 果然,落日客栈所有人,都是为了上平阳而来的。 加上她们总共五十四人,走出客栈时有多傲气,站在平阳城口就有多怂。 也不怪都畏畏缩缩的,身后是阳光明媚,秀美山川,眼前是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路。 只能看到右面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峰,黑压压的,勉强能看清形状。 要想去山顶探个究竟,必须先穿过雾霭。 在模糊看不清的情况下,保不齐一步就踏入蛊虫包围圈。 楚九月将朱砂戴到鹿生手腕上,绕了三圈。 朱砂上浸了草药,与昨日苏清然带下山的草药,味道一样。 “夫君戴着好看,别摘了。” 话落,楚九月咬牙,抬脚欲走进去,却被人拉住了。 一双黑靴先一步踏了进去。 帝辞看着她,低声道:“跟在我后面。” 他的语气总是带着命令,让人不敢反抗。 却又忍不住担心。 “你小心点。”楚九月一把拉住墨袍,“要是有蛊虫,你喊一声,我就拉你回来。” 她担心的死死拉着墨袍,却听见一声低笑。 这么危险,他连个防备都没有,是打算把蛊虫笑退吗? “小姐,是在担心我吗?” 他是勾着唇角问的。 面对慵懒磁性的男声,楚九月不再害怕,而是觉得很好听。 一听就会让人脸红心跳。 她这是怎么了? 酒还没清醒? 脸怎么这么烫?这么多人看着呢。 察觉到众人直勾勾的八卦目光,楚九月深吸两口气,清了清嗓子道:“我……” 她顿了顿,若是说没有,会不会得罪男主,最终她小声嘟囔:“一点点。” 少女的声音软甜,怎么听都像是肯定他的问题。 楚九月还担心他。 眼前一片迷雾,脚下踩到的是平地,却能听到密密麻麻的蛊虫爬行的声音,刺耳又恶心。 帝辞沉声道:“你要是害怕,就拉紧我衣角,别松手。” 楚九月见他已经走下石阶,无事,立刻松开墨袍,一脸坚定:“我才不害怕。” 她只是不知道蛊虫的种类,但制的毒粉,对各种各样的虫都有效,蛊虫应该也差不多。 不能用太多,否则又会引起帝辞怀疑,他若是去问花祈安,她还要想想该怎么圆过去。 一面之缘,花祈安却一见钟情,唯有送些药,才能传达爱慕之心。 如此,应该可以? 楚九月正想着,蒙面的人群见有人走进去,未发觉异常,一窝蜂的涌了进去,就像去抢菜的大妈,生怕晚一步。 楚九月拉着鹿生,一行人走在人群最后面。 还是陈安想的周全,见前面的人群都消失在迷雾里,才打开包袱,小声道:“小姐,小的带了灯盏。” 楚九月笑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就怕个黑,但在想要保护的人面前,她表现的天不怕地不怕,拉着鹿生往前走。 实际上,听到四周蛊虫爬行的声音,黏黏腻腻的,汇集在一起,四肢抓挠着树树皮,地面。 不知道下一脚会不会踩到蛊虫上,溅一身粘液,又或者是被一口咬到脚踝,成群结队的蛊虫,浩浩荡荡而来,将人分食干净。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扑面而来的尸臭,让楚九月捏了捏鼻子。 离鹿生更近了些,他身上的花草香,能覆盖不少腐尸的味道。 第137章 玩火自焚 陈安拿出莲花灯盏,点亮,送到楚九月手上。 有了光,楚九月的胆子都跟着回来了。 她往前提了提,想着看清四周环境。 却在看清黑暗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扑面而来的恶心,让她拍着胸口干呕不止。 四面环绕着枯树,树皮上黑压压的一片,除了被火烧过的痕迹,全是挤在一起蠕动的蛊虫。 地面被血泊零零散散织成一块锦布,血泊中躺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瞳孔凸起,在幽幽的盯着你看,诉说着万分惊恐,死不瞑目。 累累白骨,横尸遍野,都涌动着一片片的蛊虫,或吸食血肉,或趴在白骨上休憩。 众人透过微弱的暖光也看清了,瞳孔皱缩,流觞惊的瘫坐在地上,呕吐不止。 陈安小脸扭曲,陌离紧挨着他哥,捏着鼻子用嘴呼吸。 帝辞鹿生最淡定,用衣袖扇了扇鼻尖袭来的腐臭。 鹿生拍着她后背,青衫挡住蛊虫正在聚众残食人骨的画面,“夫人,还好吗?” “小姐,快跑!” 陈安吼了一嗓子。 同时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密密麻麻的蛊虫,声势浩大,浩浩荡荡而来。 火烧过的树干上,长满青苔的地面上,草丛上,密密麻麻的黑点蠕动着,寻着人的气味,倾巢而出。 所过之处,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一瞬间便被残食成一具枯骨。 楚九月听到陈安破了音的叫喊时,蛊虫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脚边。 张着八条黑漆漆的细腿,往她脚边爬。 看过无数尸体的她,解剖过尸体的她,竟在这一刻腿有些软。 她能忍受血腥,但忍受不了密密麻麻的蛊虫。 太密集了,还是蠕动状的!! 下一秒,她脚下一轻,被一双冰凉的玉手,往后一拉,跌入满是花草香的怀抱。 还得是鹿鹿身上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鹿鹿身上的花香,一进到这里,越来越浓烈了。 “夫人,小心些。” 他的声音温润,比玉石相撞还要清澈干净。 没了暖手炉,他的手越来越凉了。 楚九月垂眸不敢看他,觉得有些愧疚。 帝辞刚伸出手,见少女被护住,脚步轻点,旋身往后退了两步,拽住流觞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六人被浩浩荡荡的蛊虫,围在中央,形成一个圈,稍微放松警惕就会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一齐进来的群众,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离楚九月不是越来越远,反而是越来越近。 他喵的! 这边已经够多了,怎么还往这引。 真能坑队友! 楚九月恼火的瞅着往这边跑来的人。 还不止一个。 是刚才那个路大人,还有他身边的狗腿子。 猥琐男也在。 还有三个不知名的。 七个人,一人带了一部队的蛊虫,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朝着楚九月一行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嘴里大喊着:“美人救命!!!” 救你奶奶个腿儿! “你们两个狗奴才,怎么跑的比本大人都快!!!给我滚回来!!” “大人!!我们也不想啊!是腿不受控制!” “闭嘴!要不是你们踢掉了尸体,又怎么会招来这堆东西!” 七个人朝着有光的地方,奔赴而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微弱的灯火就是救命稻草。 能看清周围的事物,才能更好的反击。 “别往这边跑了!看你们脚下!!”楚九月迎着他们跑来的方向,递了递光亮。 一群没带脑子的家伙,跑动的声音更大,也因为他们靠近,蛊虫寻着声音,往他们的方向涌动,流淌过去。 楚九月阴差阳错的发现,他们是寻着声音找寻猎物的。 七个人听到少女清亮的声音,脚下一顿,迎着光亮,低头一看。 整个人都炸了,他们被蛊虫包围了,再往前走一步,就踩到了蛊虫的身子。 他们迅速朝着彼此靠拢,往后退了又退,挤到一起,背靠着背,胳膊挨着胳膊。 路大人吓出一身冷汗,颤音喊道:“姑娘……快救救我们!你们肯定有办法对不对?要不然这些蛊虫……怎么会都来围剿我们呢?” “啊!!!” 随着一声尖叫,一个蒙面的狗腿子,被蛊虫咬住脚踝。 身侧的蒙面男人低头一看,蛊虫顺着他脚踝,已经爬到腰上,正无助的看着男人,求男人救命,怎料男人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送进了蛊虫堆里,狗腿子张着嘴喊救命,蛊虫钻进他的身体里,又从他嘴里钻出来,眼眶里钻出来,眨眼间就被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堆白骨。 目睹了一切的众人,浑身直冒冷汗。 楚九月强忍着恶心,把莲花灯从那凶残一幕上挪开,移到被围剿的六人身上。 帝辞,鹿生,流觞,陌离包括陈安都无动于衷。 他们自己咎由自取,自食恶果,又怪的了谁。 刚才将人一脚踹出去的男人,人品不怎么样,猥琐男就更别提了,这个路大人听声音就是个贪官,其他人,楚九月连面貌都看不到,无从猜测。 但看着人死在面前,楚九月想了想,还是打算救人。 靠声音锁定方向吗? 她蹲下身,从地上寻了块石头,往远处一扔,刚好砸到一处木框,发出一声闷响。 帝辞偏头看着她,少女蹲在地上,小小一团朱砂色,窜来窜去,不断捡拾着石块,再朝远处扔去。 蛊虫寻声而动,他自是也看到了,只是未曾想到楚九月会选择救人。 “你想救他们?”帝辞问道。 明明从一系列的行为上,都能看出楚九月要救人的心思,但他就是想问,想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就像是听她说出来,才能奠定他压制不住的喜欢。 “嗯。”楚九月应着,手里的石块同时扔出,“我不知道他们做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在此之前,看着他们死在眼前,我做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如炬,落到少女身上。 她眉眼坚定,娇媚的小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冷风拂面,沾在她脸上的青丝,被吹到耳后,看不出一丝演戏的成分,就连流觞也捕捉不到。 在陌离的角度,他看着他哥温柔似水的样子,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哥不会是对楚九月有意思? 还是第一次这样温柔的看一个女人,往常看到女人,都目不斜视,更别提碰女人了,女人站在他哥三米开外,冲他哥抛个媚眼,他哥都能泡半天浴桶。 说什么,他不干净了。 陌离感激楚九月奋不顾身救了他,可他虽然小,没经历过感情,也能看的出楚九月对鹿生的呵护。 流觞小公主可怎么办呢? 陌离正想着,被一声惨叫拽了回来。 “啊!!!救命!!只要你们救了本官!!平阳山上埋的地产本官不要了,统统送给姑娘!” 地产? “美人!!你忍心看着你未来夫君去死吗?” 楚九月:“……”突然不想救人了…… 细微的响动,根本没有路大人一行人发出的动静大,腿忍不住打颤的,挥舞着木棍,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碾碎脚边蛊虫的声音。 蛊虫围的越来越紧,几个男人烫脚似的碾着蛊虫。 蛊虫叠罗汉似的,瞬间叠的比人都高,黑压压的挡住人的视线,刚才凶巴巴的男人,手中棍棒横扫过去,蛊虫从中间分了层,有的咬住棍棒,攀爬而强。 男人惊恐万分,瞳孔里布满红血丝,用力甩了几下棍棒,完全没有用,眼看着蛊虫呲着尖牙离他越来越近,他猛地将棍棒扔飞出去。 吼道:“丫的!!看我一把火烧死你们!!” “火没……” 楚九月话还没说完,已经为时已晚。 那健壮的蒙面男人,吹了两下,火折子蹦出火苗,朝成片的蛊虫扔了出去。 楚九月想说,火根本没用。 无论是两旁高耸入云的树上,还是长满苔藓的地面,都有大片灰烬,但蛊虫依然舒服的趴在上面。 再加上血泊中的尸体,有的手里就拿了火折子,火烧了自己,都没能逃出生天。 说明,这些蛊虫根本不怕火。 万一它们的外壳能抵御火势,那它们只会凭借火势,实力越发变态。 简直是玩…… 鹿生手臂挡在她身前,声音清冷:“玩火自焚。” 楚九月怔怔的看着他,精致隽秀的侧颜,透着月光般的淡漠,青衫缓缓往上移,挡住她的视线。 紧接着是痛苦不堪的哀嚎,肉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楚九月知道那男人被活活烧死了,还是第一次闻到烧糊的人肉味,和腐尸味相比,要好闻点。 她抓住他的冷白手腕往下,看到被路大人推进虫堆的男人,蛊虫残食殆尽的火球,穿透布满血丝的眼球,流泻出乌压压的一片,骨灰散落一地。 楚九月冲着他勾了勾唇角:“鹿鹿,我想救他们。” 少女是笑着的,也能感觉到她的决心。 话落,楚九月刚往前迈了两步,一道墨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落到树梢,她忙举起莲花灯,为他照亮视线。 灯光微弱,但她只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帝辞。 对上那双深邃的桃花眸,她就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解开身上的白裘扔了出去。 帝辞还站在树杈上一把接住白裘,脱下墨袍系在一起,旋身落到树梢上,长腿紧紧盘绕在树枝上,身子往外探着,高高束起的马尾在空中随风摇曳,风光霁月大抵也不过如此。 树枝倾斜而下,弯成九十度。 手中系在一起的白黑双裘,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又一圈,拧成一股长绳,帝辞在手上绕了一圈,用力往外一甩,成功缠在五人腰间。 楚九月低吼道:“抓住!!” 五人死死抓住长绳,泪水在眼底直打转,感激涕零的看着救他们的活神仙们。 帝辞用力一拽,将人一并扔到一边,陌离在一旁接应,将人一个个扶了一把,免得发出太大声响。 咔嚓! 猥琐男走过来时踩到了白骨。 楚九月皱着眉头,迅速做出禁声的手势,满脸写着,再动一下,就把他扔回去! 温小公子缩了缩脖子,蹲在地上不敢动了。 帝辞落在地面轻飘飘的,他解开白裘,走过来。 楚九月想接过来自己披上,却被他避开了,亲手为她披上,系上脖颈间的带子。 楚九月惊讶的抬眸看着他,没想到他深邃的双眸回望回来。 就这么,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柔情,冷冽的檀香包裹着她。 帝辞看着眼前的少女,喉结滚动,他一靠近,少女白皙的小脸就会染上一层霞光,紧泯着红唇,娇软柔弱的样子,让他心燥,不自觉的移开视线,“做的不错。” 这是夸她吗? 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分不清谁的更乱。 “我们先离开这。” 楚九月边用手比划着,边吐着嘴型。 一手拉着鹿生,一手拉着面色惨白的流觞。 流觞一直忍着胃里翻涌的巨浪,捂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虽然害怕的双腿发软,但流觞倔强坚强,不会拖任何人的后腿。 流觞没反抗,任由她拉着。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有楚九月牵着她的手。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但一想到帝辞对楚九月百般呵护,死去的父母,覆灭的大姜国,指尖死死抠着手心,只有疼痛,才能不被楚九月蛊惑。 提着灯盏走远了,周围没有再听到密密麻麻的蠕动声,楚九月松了口气,“流觞,你别怕,这些蛊虫是寻着声音捕食的,只要我们不出太大的动静,它们就不寻不到我们。”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听到。 路大人一行五人,这才明白刚才不让他们开口的原因,一个个听美人出了声,刚张开嘴准备表示谢意,被美人的一句话噎了回去。 他们刚才离死亡太近,此刻跟在美人身后,都格外小心谨慎,耷拉着脑袋缩到了壳子里。 流觞心底一怔,攥紧的拳头松开,嗯了一声,脚下似是踩到了软乎乎的东西,她低头去看,藤蔓缠住了她的腿。 “小姐,您先松开我,我脚下被藤蔓缠住了。” 楚九月松开她,提着灯盏照在她身上。 看着流觞弱柳扶风的样子,楚九月将灯盏递给鹿生,蹲下身来帮她解藤蔓。 “我帮你。” “不用了,小姐,我自己可以。”流觞急忙道。 楚九月知道她要强,没理会她,自顾自的伸手去解。 藤蔓缠在她纤细的小腿上,交缠错节,勒的很紧,饶是楚九月也蹙了蹙眉。 “啊!!” “流觞!!” 藤蔓另一端猛的一拉,流觞身形一歪,栽倒在地。 楚九月一把拽住她,被一股强悍的力道拉着,没等旁人反应过来,瞬息间二人被拖进了黑雾中。 “美人!!” “楚九月!” “小姐!” 第138章 小祖宗 “夫人!”鹿生伸出去的手,只掉了白裘上的狐狸绒毛,映在烛光中。 登山脚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边穿蓝色长袍,外搭白绒毛短衫,一种民国贵公子的气质。 少年坐在石阶上,左脚踝上绑着一串铃兰小铃铛,轻快的晃悠着小脚,发出一声声银铃脆响,在萧条的平阳石碑上回响。 本悠闲欣赏自家奴才们释放蛊虫的少年,忽听一声相思铃响。 顾长生的小脚不晃悠了。 少年不晃了,数十个奴才们慌了。 他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背脊渗出一层冷汗。 家主不错才会悠闲的哼着小曲,就算没有找到调,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好听,相反的还要做出享受欣赏的微笑,笑得太假,家主一定会让你知道含笑九泉是什么意思。 现在家主不哼了,脚踝上的小铃铛也不响了,他们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在脑海中过了上百遍,也没找到丝毫差错。 在平阳城口洒上梦神草,释放蛊虫,一步一步都是按照家主吩咐来的,没有不妥之处。 又怎么得罪这小祖宗了? 数十个奴才们吓成了雕塑,哀求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顾长生身旁站着的“监工”身上。 跟在顾长生身边最久的十六接收到信号,僵硬的扭动脖颈,弓着身子凑过去。 只见少年脸色阴沉,探头看着树林深处。 十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乌漆麻黑的,什么都没有,回过头颤声问道:“家主,可是有奴才惹您不满?还是您看到了什么? ” 他比顾长生年长三岁,自小就照顾顾长生,对顾长生颇为了解,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能猜到七七八八,也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一看就知道家主心情不好,十六说话都不敢大声。 顾长生没看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脆生生的问:“嘘…你听,有没有听到林中的铃铛声?” 众人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听。 半晌,众人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铃铛声? 不是这小祖宗自己晃悠发出来的吗? 家主啊,饶了他们这群可怜的小心脏,动不动就宰人的主,要不是被控制着走不了,他们早就逃跑了。 十六强挤出笑脸,摇了摇头,“家主可能听岔了,十六没听到林中有铃铛声。” 顾长生瞪了他一眼。 眸光淡淡的,眼睛又大又亮。 明明是像小朋友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十六就被吓丢了魂,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头磕的响亮,一下额头就染了鲜红,他颤颤巍巍的,忍着泪不敢哭:“家…家主,是十六多嘴了,还望您念在十六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十六一命……” 众人也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 身子直打颤,他们没人想承受身体里蛊虫的洗礼,一寸寸吞噬心脏的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就算十六平日对其中有些人很关照,此刻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顾长生笑了,笑的清甜,天然无公害,没穿鞋的小脚,粉粉嫩嫩的,轻轻点了点他的背,“谁让你跪下了?” “起来。” 这些人中,他最不想杀的就是十六,但若是真惹他不高兴,杀就杀了。 众人如临大赦,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得以缓冲。 便听到不远处有鸟兽飞过。 自林中飞来一只白色信鸽,顾长生扫了一眼,捡起小石子随手一扔。 信鸽还没叫出声,便被石子打掉了头。 顾长生抬了抬下巴,吩咐道:“捡过来。” 十六忙爬起来,小跑过去,将信鸽腿上的缠的纸条取下来。 转身凑到少年身边,念道:“凉州,两日后,落日客栈。” 看到寄信人,十六面露惶恐,更多的是惊讶,舌头像是打了结,说不出口,他的手在发抖,抬头触上少年幽暗的眸子,口齿瞬间利索了:“寄信人是永安侯。” 永安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又重新跪了回去,埋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逃命。 他们怕家主,更怕永安侯,最怕听到永安侯名字的家主。 有些人只知道是摄政王屠了顾家满门,但他们不知道在此之前,永安侯已经同奸细里应外合,给所有人下了毒。 老祖宗们被一锅端了,只保住他们一群小辈,至今连奸细的影子都没发现。 在小祖宗面前,最大的禁忌,一个是永安侯,一个是摄政王。 这不是明摆着惹人不痛快,倒霉的还是他们。 他们有的已经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有的掏出纸张,以血为墨,写起了遗书。 在听到小祖宗发出细碎的低笑。 阴恻恻的,众人停了笔,阖上眸子,泪眼婆娑的等待死亡。 却听到小祖宗笑着说:“待平阳事了,咱们下山去。” 他们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身子,身体里的蛊虫没有暴动,这才虚脱似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真他喵的不容易啊! 小祖宗一反常态啊,真不知道永安侯的信里,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 夜色微凉,月光皎洁,穿过缭绕黑雾,洒落在白裘上。 楚九月趴在地上,手腕上系的红绸被割断,擦破了皮。 她浑身疼的拧紧了眉心,想到一同被拽下来的流觞,楚九月蓦然睁开眸子,撑着双臂站起来。 肤若温瓷,衬在旧色铃铛手环下,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清响。 她此刻只想找到流觞,没顾上其它。 庆幸的是,到了深夜,月光就足够让她看清三米以内的事物。 惊奇的是四周没有蛊虫。 “流觞。” 不敢出太大动静,她小声的唤了一声。 一起被拽下来,应该离得很近。 这般想着,楚九月往前边走边小声唤着流觞。 越走心里越焦急。 千万不能有事。 不远处传来一道朦胧的黑影,躺在地上。 是流觞! 楚九月小跑奔过去,将人扶起来,。 流觞本来身子就弱柳扶风的,此刻看上去就像是碎掉了。 少女眼角下的红花皱成一团,鼻尖一股腥臭直冲天灵盖,她瞬间起身,朝旁边干呕。 楚九月见她醒了,将手中的药瓶藏回腰间,笑着凑过去,“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看向流觞被藤蔓缠绕的脚踝,藤蔓割断了,脚踝磨破了皮,有血在往外溢。 没待流觞开口,她起身扯下朱红色衣衫,倾身缠住脚踝,不忘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咱们也一定能跟他们会合,你别担心。” 流觞想躲,却被少女一把按住了。 少女鹿眸澄亮真挚,看不出一丝杂质。 就这么盯着少女看,她觉得自己有一瞬间也被蛊惑了。 流觞垂下头,“小姐,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还没问完,嘴便被玉手堵上了,少女眸光一紧,食指抵在红唇上。 流觞点了点头,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 她们二人此刻湮没在树林中,往下三米是一条小路,道路狭窄胜在平坦,一行人披着孝服提着灯盏走过。 像是大型的祭祀,又或者是祭奠。 冷风扫过人群,烛火半明半昧,吹的孝服猎猎作响,走的像是魑魅魍魉,没有灵魂。 他们突然顿住脚步。 朝林间看去。 目光阴恻恻的。 楚九月眼疾手快,一把按下流觞的头,埋的越来越深。 心砰砰砰砰的狂跳。 她们看清了,领头人的脸,被蛊虫撕咬过,血肉外翻还在流血,顺着脸颊流到脖颈,比鬼还要瘆人。 一群鬼就这么看过来了,森然的盯着她们的方向。 楚九月害怕极了,额角钻出一层薄汗,她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捂着流觞嘴的手,越发用力。 流觞身子在发抖,连呼吸声都弱了。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阴森恐怖的画面,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良久,楚九月腿都软了,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探了探头,只露出一双鹿眸,瞧着走远的一行人。 感觉到有人拍她手腕。 楚九月这才松开捂着流觞的手。 流觞险些没被她憋死,要不看少女小脸吓的惨白,流觞就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楚九月粗略瞧了一眼,游荡的一行人,约莫四五十人,里面有不少老弱妇孺还有孕妇,都有被蛊虫撕咬过的痕迹。 他们沿着小路走的尽头是—— 山上!! 这些是平阳城的幸存者吗? 不过…… 刚才领头的人…… 模样有些像…… 楚九月脑海中翻江倒海,寻找着那个人的画面,突然她瞳孔一震。 是苏清然!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难道说风尚被人绑在山上? 那丽娘呢?没看住她? 一连串的问题,让楚九月盯着人群,陷入了沉思。 流觞盯着少女看了好半晌,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想到了什么?” “流觞。”楚九月看着她,“咱们偷偷跟着他们上山,相信我,路上我们一定能和帝辞会合,刚才那一行人手里都提着灯盏,想必他们也能看到,若是回去,蛊虫,黑雾,危机重重,跟在他们身后,或许最安全。” 流觞问道:“小姐,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来找我们?” 另一边,帝辞一行人,顺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寻找。 他们走来的方向,仍在树林深处,秋风瑟瑟,没被烧的枝头,红叶沙沙作响,拦下月光。 唯有鹿生手中的灯盏,照亮前路,一行人才免于踩在血泊中,尸骨上。 寻了半晌,都是在漫无目的,痕迹被密集的蛊虫覆盖,一路凶险万分。 路大人又怕又怂,他见了墨袍男子就被那人的气场震慑到了,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自是不能说违逆的话。 但当他总是不小心踩到黏糊糊的蛊虫时,他忍无可忍,气声道:“要本官说,那两个小美人,说不定早就被蛊虫吃了,脚下的尸骨……”有可能就是她们的。 话还没说完,路大人脚下腾空了。 骨节分明的手,揪着他的领子,拎起来就要摔到蛊虫堆里。 路大人瞳孔一瞬间睁到最大,死死抓住墨袍男子的胳膊,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本官错了……本官自己掌嘴……” 说完,他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见帝辞还在拎着他不放,又是一巴掌落下。 鹿生淡淡的说道:“公子,有刀吗?割了他的舌头。” 青衫少年,一改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眼尾上挑,添了几分邪魅,声音凉薄到了骨子里。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一脸惊悚。 他们本以为墨袍男子已经够可怕了,没想到这小公子才是潜藏的毒蛇。 “有。”帝辞冲着腰间微微颔首。 担心手中的人会发出惨叫,帝辞手迅速往上移到他脖颈上。 脖颈间浑厚的力道,让路大人没法呼吸,他脸憋的通红,双目凸起,一道暗芒扫过,舌头落地,血泼洒下来。 鹿生握着带血的短刃,暗芒下是一双冷清杏眸,青丝扫过泪痣,活像个凉心凉情的勾人妖孽,他蹙了蹙眉,拿出一块锦帕,细致的擦拭着利刃。 直到殷红消逝,他才将短刃,恭敬的送回帝辞腰间,将染血的手帕随手一扔。 鹿生淡淡的道:“救了这狼心狗肺的畜牲,夫人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他的声音又清又冷,又带着妖孽才有的邪魅。 帝辞将人往地上一摔,幽幽开口道:“留下他,自生自灭。” 路大人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疼痛的哀嚎,他身后就是黑压压蛊虫堆,近在眼前,他泪流满面,血往回咽,一点点的往回扭动着身子。 他要活着! 他不能死! 他要得到山上地产,到那时他在献给永安侯,升了官发了财,定要将欺辱他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温小公子捂着嘴瑟瑟发抖,狗腿子吓坏了,脚下一软瘫在地上,剩下蒙的严严实实的两个人,只是瞳孔一震,没有过多反应。 陌离知道他哥担心,也不打算看血腥的一幕,便往前探了探路,落在树梢上,看见远处的点点灯火,人头攒动,他迅速三步两步跃到帝辞身边。 低声道:“哥,我看到有一群人朝山上去了,他们走过的小路,周围没有密密麻麻的蛊虫,平阳城还有不少人活着,跟着他们更安全,我相信小姐她们肯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 有人往山上走? 那楚九月若是没事,她定然会跟着上山,与其再这样恍恍惚惚的找下去,前路都被蛊虫霸占,危机四伏,他和陌离两个人也就罢了,陈安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鹿生身子骨柔弱,经不起折腾。 不能让他们身处险境。 帝辞偏头看向鹿生,恰巧鹿生也在看着他。 目光相撞,几乎是同时开口道:“跟着他们上山。” 默契,于他们而言是不用宣之于口,也知道对方下一步的计划。 又或者说,他们能猜到楚九月会怎么做。 与此同时,楚九月知道流觞的顾虑,毅然决然道:“他们会找,但与其这样漫无目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上山。” “相信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流觞看着少女坚定的样子,听到她要护自己周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楚九月,你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 她点了点头:“嗯。” 手被人攥的很紧,很暖很像花祈安。 她不止一次觉得像,但又很快自我否定掉。 楚九月不可能是花祈安。 一个是她恨之入骨的敌人,一个是她可以舍命相救的朋友。 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 穿孝服的一行人,不疾不徐的往山上走。 群山连绵,山路崎岖陡峭,四周长满了青草,一排排枫树错落其中。 若忽略有些地方被烧成一片黑灰,分不清到底是灰烬,还是蠕动的蛊虫,这原本也该是避世之所,人间仙境。 楚九月二人离人群十米开外,只要能看到灯火,隐藏在黑暗中跟在身后不成问题。 她在宫中逃之夭夭时,躲过宫里的巡逻侍卫比这困难多了。 这才让她牵着流觞,跟的如鱼得水。 流觞看着近在咫尺的蛊虫,神色晦暗不明,看了一眼少女,动了心思。 第139章 漂亮姐姐 当下只有她和楚九月两个人,没人会知道是她杀的楚九月。 “流觞,你手怎么突然这么凉?”楚九月小声回头问她。 细心的将二人的手,藏在白裘里保暖。 “你别害怕,我们走的慢些,只要能看到灯光就行,他们一个个跟行尸走肉一样,不会发现我们的。” 楚九月害怕的要死,还是壮着胆子安慰流觞。 饶是这阴森诡谲的氛围,就让人浑身打颤。 流觞抿着唇,她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时刻告诉自己不能被蛊惑。 都是假象。 她脚下一顿,偏头盯着覆满草藤的蛊虫,“小姐,那好像有人?” 衣袖被人一拉,楚九月立刻将人往后一拉,警惕的看过去,“在哪?” 话音刚落,后背被人用力一推,楚九月踉跄两下,险些脸朝地,还好平衡力强,站稳了脚尖。 蛊虫听到动静,窸窸窣窣的往她脚边爬。 草丛晃动,黑压压的一片迅速朝楚九月逼近。 她回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脸色苍白的少女。 无论楚九月怎么努力,对小公主百般示好,都换不来曾经舍命救她的模样。 乌泱泱的蛊虫,自四面八方围过来,瓮中捉鳖,而她就是那个鳖。 楚九月绝望的看着她,认命般哑着嗓子问道:“流觞,为什么?” 流觞觉得可笑,“你就该亲自去地下,问问被你害死的亡魂。” 素雅如兰的少女,咬牙切齿说着最阴狠的话,弱柳扶风的身子却在发着抖。 身后被围住了,楚九月站在中央,四面楚歌,动弹不得,她却笑了:“那为什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害怕?” 朱红纱裙,金线腰带间,一双纤纤玉手,蠢蠢欲动。 她突然觉得,必须要尽早离开皇宫,不然真的要经历,被在意的人一次次推入深渊,所谓的挣扎,无非是在痛苦不堪的心脏上撒盐。 先行在意一个人,总会是输家。 “流觞,我们之间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吗?”楚九月知道答案,还是不甘心的问。 哪怕是有一点点动摇就好。 流觞看着被围剿的少女,心下一阵莫名的刺痛,她往前倾了倾身子,还是控制住了。 她有害怕吗? 唇不听使唤,手不听使唤,就连身子也不听使唤。 她咬牙控制住情绪,切齿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杀人不眨眼!!我是大姜国唯一的公主,楚九月,你杀我父皇母后,杀我兄长,灭了大姜!!你我只能活一个!临死前,你既知我的身份,可曾后悔之前所做的种种?” 少女的明显压着声音,不能被旁人听到。 嗓音嘶哑,是愤怒,是恨之入骨,是对于曾经种种的撕扯纠结。 楚九月毫不犹豫的道:“不后悔。” 她仍是笑着,朱唇比往常还要艳丽。 可怕的是,她竟然不怪流觞,若是反过来,她也会这么做。 流觞怔怔的望着她的眼睛,比灯火还要暖亮。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楚九月知道她的身份竟然没惊讶,难道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公主? 怎么会……不后悔呢? 流觞拼命的去想,拼命的从少女身上移开目光,她低下头,双手攥着膝盖处长衫。 她甚至有一刻想冲进去救楚九月,眼眶蓄满了泪。 半晌,那抹朱砂色退入幽暗,连影子都看不见。 流觞蓦然抬眸看去,唤了一声:“楚九月……” 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突感无力,虚脱般蹲在地上,头埋进膝盖,小声抽泣着。 楚九月死了,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舍不得…… 一点点的不舍,逐渐放大。 “流觞,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流觞这个名字,朕喜欢。” “流觞,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不然小脸都瘦脱相了,不过怎么都好看。” “……” 少女的关切,真诚相待的笑声,在流觞脑海中回荡,蔓延至心脏。 她好像把一个,百般呵护她的人弄丢了。 楚九月是发现一处围堵空隙,毫不犹豫的窜了出去,隐于黑暗,对她来说,反倒不受束缚。 小公主好像哭了? 是后悔了吗? 蛊虫一直死跟在她身后,楚九月围着山腰歪着身子往前跑,碎石噼里啪啦的滚落。 她想将蛊虫引的越远越好,这样流觞就算哭出声,也能安全。 一条狭窄的山间小路出现在眼前。 距离够远了。 楚九月转身,红唇微勾,自腰间掏出毒粉朝蛊虫扔了出去。 一片粉雾中,露出一双澄亮的鹿眸。 她信心十足的拍了拍手,“也不瞧瞧本姑娘是谁,还敢追我。” 勾了勾鼻尖,“找死。” 话落,她朝山头上的点点灯光中走去。 嘁嘁嚓嚓…… 脚下有蛊虫钻过来。 “哎呀妈呀!” 楚九月瞳孔微缩,跳脚躲开。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蛊虫叠在一起,比她还要高上一头,正雀跃的摆弄着八条腿,露出小尖牙,直勾勾的俯瞰着她。 登时,楚九月脑仁就炸开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麻溜的往山上跑。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竟然不怕毒? 山间小路,凹凸不平,一时间觉得月光都微弱不堪,脚下踩到一块滑溜溜的石头。 “点真……!”背! 话音未落,就跌在地上,腰撞在石阶上,疼的小脸扭曲,两条手臂为了避免脸朝地拼尽了全力,光荣划破了一层皮。 手腕到胳膊肘都擦伤严重。 身后蛊虫攀爬的声音越来越近,临近被活活吃掉的恐惧,让她咬牙往上爬,脚崴了根本站不起来。 石阶在这一刻变得很高,很长,怎么爬也爬不上去。 她绝望的双眸泛起水光。 要死在这了吗? 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可这被蛊虫一口一口吃掉,也太疼了,她做不到。 她要活着!她还要送鹿鹿回家,若是她死了,常川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 旧色铃铛手环,落在石阶上发出一阵阵清响。 楚九月浑身被冷汗浸透,青丝贴鬓边,她爬到第五级石阶时,就虚脱了,使不上劲。 柳腰处一阵阵刺痛,让她不得不用手攥紧腰间,锥心刺骨的疼,她拧眉周身痉挛。 她绝望的瘫在原地,不动了。 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良久,身上没有蛊虫爬上来,就连攀爬的声音也不见了。 她睁开眼,回头看去。 成群的蛊虫都已消失不见。 这是放过她了? 怕它们卷土重来,楚九月解开衣衫,看着腰间一大片青紫,皱了皱眉头。 她自嘲道:“真是不禁摔。” 下一秒,她咬住衣衫,倒了一瓶伤药在腰间。 刚扭正脚踝,将衣衫系上,疼的呲牙咧嘴的她,忽听到一道脆生生的男声。 “漂亮姐姐!!救命!!” 看到摄政王一行人从大道上山,顾长生带着奴才们走了山间小道。 想着虽然小路更狭窄偏僻,但上山要更近。 十六给家主穿好鞋,便恭恭敬敬的跟在身后,背着木盒,里面是家主爱吃的糕点。 顾长生跳脱了一路,觉得有些饿。 他耳听八方,能听到蛊虫的轨迹,来判断摄政王一行人才刚走到半山腰。 不过也能感觉到前方蛊虫躁动。 少年歪了歪迷茫的小脑袋瓜。 前面的人会是谁呢? 这般想着,也不妨碍他接过樱花酪。 刚咬一口,就听到相思铃响。 奴才们也都听到了,一个个怔愣在原地。 相思铃不在家主身上? 那可是号令顾家的传家宝!! 还没想明白,小祖宗发号施令了。 “快上山!救人!” 奴才们惊呆了,这还是小祖宗第一次说救人。 没听错? 下一刻,少年以最快的速度,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幽暗狭窄的小路上,人影攒动。 花祈安,怎么会出现在平阳? 在他之前就来了吗? 毕竟在他之后上来的,顾长生都瞧见过。 他一边想着,脑海中闪过着绛红衣袍小公子,朝自己伸出手来的画面,眉清目秀,明媚似骄阳。 脚下迈的小步子越来越来快。 花祈安,你千万不能有事。 突然顾长生脚下一顿,入目是一幅活色生香美人图。 笼罩在月光下的少女,瘫靠在石阶上,莹白的肌肤顺到柳腰间,腰间上了一层褐色伤药,很快就渗进伤口,止了血,唯有一块红色内衬遮挡,致命的诱惑。 视线往上移,少女容颜绝丽,舌尖抵开咬住的衣衫,皱巴巴的眉头松弛开,喘着粗气,羽睫轻颤,疼的出了一层薄汗,衬的肌肤越发莹润透亮。 琥珀色鹿眸把凉薄月光染成暖色。 顾长生看呆了,红透的耳垂隐在暗夜,更让他惊讶的是,少女抬起手臂擦汗时,手腕上的相思铃。 顾家的东西,他不会认错。 也有他能摘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少女就是花祈安。, 他竟然是女子? 身后的奴才们刚跟上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就听到小祖宗冷冰冰的吩咐道:“不想变成瞎子,就都把眼睛闭上。” 得。 小祖宗发话了。 一个个就差吓的自戳双目了。 没人敢睁眼。 顾长生小脸泛起一层霞光,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脸红心跳。 少女穿好衣衫,动了动小脚,正准备离开。 顾长生看了一眼蛊虫,计上心头。 又小声吩咐一旁的奴才们道:“睁眼,你们待会就假装不认识我,就说是在路上遇到的,也别管我,听懂了吗?” 少年的语气带了几分雀跃兴奋。 他们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睁开眼触上那双阴恻恻的眼睛,玩命似的点头。 “那就好。” 说着,顾长生跳进蛊虫堆里,亲力亲为往脚边放了两只,吸了吸鼻子酝酿情绪。 顿时,纤长上翘的睫毛染了一层水雾,鼻尖红彤彤的,哽着嗓子喊道:“漂亮姐姐!!救我!!” 他还不想揭穿少女的身份,想看看少女能演出什么花来。 那多有意思~ 蛊虫:“!!”主人,真可怕!! 奴才们:“!!!!”我们更怕,你们信不信?! 幻觉,一定是幻觉。 楚九月听声音判定,是个天真小男孩。 漂亮姐姐,是在叫她吗? 莫名有点熟悉…… 念及此,楚九月先动了动脚,起初有些疼,动了几次就好多了,她从一旁捡了一根木棍,朝声音源头走过去。 她没有信心成功将人从蛊虫堆里救出来,只能尽力而为。 可借着月光,面前竟然站了数十个人。 愣是没有一个人去救。 楚九月义愤填膺的道: “你们都在这杵着干嘛,这么多人,连一个孩子都不救。” 沉浸在小祖宗自导自演中的奴才们,寻着女声,拧眉望过去,张了张嘴,就被惊为天人的少女惊到失语。 再看一眼在蛊虫堆里扑腾的小祖宗,心下了然。 这是对小美人有兴趣。 小祖宗眼光不错。 不过,他们有口难辩,选择沉默不语。 楚九月并没有再同他们理论,跟这种毫无人性的人,也无话可说,眼下救人要紧。 她看不清男孩的脸,只能看到眼前成片的蛊虫,咬着牙握紧了木棍,挥了下去,“小孩,你别害怕,还能不能站起来?能看到我吗?往我这边来。” 顾长生见她惊慌的样子,蛊虫不知好歹的往上涌动,他有些不爽,晃了晃脚踝,铃兰状的小铃铛一响,靠近少女脚边的蛊虫,统统爆体而亡。 为了避免怀疑,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有泪落下来,“漂亮姐姐,我还能站起来,那些蛊虫害怕你手腕上的铃铛。” 铃铛? 楚九月瞳孔一震,下意识晃了晃手腕。 铃声清脆,蛊虫竟真的溜走了。 这小孩怎么知道的? 奴才们:“!!”相思铃,竟然在这女子手上,难道小祖宗早就有小情人了? 楚九月急切地往小孩的方向走。 小孩头埋在膝盖里,坐在地上,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 水汪汪的眸子里藏着星河,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他唇瓣微张,还没来得及感谢,便被楚九月抱住了。 顾长生:“!!”她身上暖洋洋的。 楚九月见到天真可爱的小奶团子,太激动了。 这铃铛手环对她来说,就是催命符,现在终于能解下来了。 “长生,是我,我是花祈安。” 她松开小奶团子,将青丝理到耳后,又怕他不敢认,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环,清了清嗓子,用温润的小公子音唤了他一声,“长生,你不会是忘了救命恩人?” 小奶团子这么可爱单纯,楚九月不怕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也别无他法。 不对。 他刚才应该凭借铃铛认出她了,又喊她漂亮姐姐,是她换了女装不敢认吗? 还是这铃铛,大街上随处可见。 那为什么,连宫里的巧匠都打不开呢? 第140章 人多碍眼 “花神医?”顾长生眨着水汪汪的眸子疑惑道:“你是女子?” 不得不说,伪装的很成功。 “嗯。”楚九月摸了摸他的头,解释道:“姐姐,是不得已才隐瞒身份。” 他头发细软,左侧用绿色藤蔓编了一个小辫子,垂放在胸前,余下的墨发如瀑般翻飞在腰间。 毕竟帝辞也在平阳,她也怕小奶团子暴露了她的身份,便俯身看着他,温声道:“长生,能不能替姐姐保守秘密?” 少女眼波流转,温柔的不像话。 在她眼里,他似乎真的是个小孩子。 跟着少女上山,可能会更有趣~ 顾长生只想找乐子,他乖乖的点头:“嗯嗯,长生不会说的。”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小奶团子乖巧可爱,简直让楚九月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芒,捏了捏他细嫩光滑的小脸,柔声道:“我叫阿九。” 他细嫩的指尖抵了抵下巴,脆甜脆甜的道:“姐姐。” 围观的奴才们,从小祖宗一开口,下巴就惊掉了。 他们此刻都想撞墙,来确定自己,没有和蛊虫一样中梦神草的幻觉。 蛊虫里有一只蛊王,名为穷途蛊。 意为穷途末路,无路可逃。 至于藏在哪,他们还未找到。 穷途蛊是顾家老爷子所养,但不是小祖宗放的。 小祖宗跟他们说,来平阳,一是来看看热闹,二是将穷途蛊带回去。 这小祖宗可倒好,一有热闹就往上凑,三天了,到处寻乐子。 他们正打心底埋怨着,就撞上小祖宗森然的目光。 奴才们皱着眉头看不懂,十六了然,朝远处摆了摆手,示意都不用跟了,回城门守着,继续寻找穷途蛊。 一行人脚步很轻,丝毫不敢扫了小祖宗的兴致,为了不碍眼,他们直接从顺着山腰往下走,很快便隐藏在草木间。 真要上了山,有几个小辈,摄政王在李家见过,顾长生怕引起他的怀疑,便将他们禀退。 人多太碍眼。 小孩刚长到她下巴的高度。 楚九月垂眸问:“你可曾受伤?” 说着,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小奶团子一番。 与在李家时,完全不一样,李家的他挫败落魄,对人戒备心又强。 兴许是干净利落的蓝色长衫,衬得他优雅沉稳,与他单纯乖巧的小脸,严重不符。 目光落在他脚踝上的铃铛上,平添了几分不羁俏皮。 顾长生摇了摇头,“长生福大命大,这次又多亏了姐姐再次出手相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不如……” 他勾了勾唇角,仰头看她:“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这小奶团子胡说什么? 看着他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没有一丝杂质,却让楚九月有一种掉进千层套路的错觉。 楚九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佯装生气道:“小屁孩,你才多大?别学这些有的没的,你知道什么是以身相许吗?知不知羞?” 她是笑着说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娇媚的小脸,看上去越发温柔。 艳丽的曼珠沙华,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少年的心弦。 该死。 顾长生偏过头去,泯唇暗骂,不满喃喃道:“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一生一世只对一个人好吗。 他的心还从未跳的这般厉害。 不对。 还有一次,是她还是花祈安的时候,伸手牵他的那一刻,就像光笼罩下来。 别他喵的跳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听了小奶团子的话,楚九月心底一怔,愣了三秒,关注点落在他第一句话上,“你没读过书?” 看他的样子,家里条件应该不差,不算富足,也能不愁吃穿。 但凡还算富裕的百姓,都想让自家孩子,金榜题名,考个状元,探花,入朝为官,以此来摆脱选秀,入后宫。 原主楚九月,不会将朝中大臣纳入后宫,这一点,百姓们心里都清楚。 唯有摄政王是例外,他只能算是前朝余孽。 顾长生垂下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没读过书很正常。” 他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在楚九月看来,再怎么掩饰,也会有忧伤流出来。 他小时候肯定受了不少苦, 小奶团子明显不想说,楚九月也不再问,伸手牵起他的小嫩手,弯了弯眸子道:“长生,以身相许的意思呢,是一个人要嫁给另一个人,要双方都同意,才作数,你记住了,这种话不要乱讲。” “若是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一个,愿意以身相许的女孩,就要做到终身不负,若做不到,就别说无谓的承诺,会伤人心的。” 少女举手投足间,满满的宠溺。 说的极为认真,生怕他误入歧途似的。 他又不是不知道。 顾长生气鼓鼓的想辩驳几句,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少女也在弯着眸子看他。 顾长生毫无原则的缴械投降,乖乖点了点头,“嗯。” 声音软软糯糯的,萌化了楚九月的小心脏。 楚九月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长生,这个你能帮我取下来吗?” 顾长生知道她怕暴露身份。 以前能,现在他不想了。 他想看看少女暴露身份,那肯定会很有趣~ 一切有乐趣的事,他都想做一个优雅的旁观者。 原本她还是花祈安时,顾长生说很快就能见面,装的一副沉稳模样,不过是因为他想弄清楚,为什么会心跳的如此剧烈。 为什么会忍不住想去保护她? 又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把相思铃送给她? 现在他明白了,无非是在这复杂的人世间,偏偏少女比较有趣罢了。 念及此,顾长生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哽声道:“姐姐是不喜欢吗?长生出身贫寒,身无长物,也就这铃铛手环能送的出手,是长生没有考虑到姐姐会嫌弃。” 小奶团子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沉稳只停留在了表面,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死个人。 楚九月忙掏出锦帕替他擦着眼泪,哄道:“这铃铛很好看,我怎么会嫌弃呢?” 见他鼻尖抽的红红的,楚九月叹了口气道:“这若是个普通铃铛,我戴着也就罢了,只是蛊虫为什么会怕它,你肯定知道的。” 分明是疑问句,她说出来就成了陈述句。 这铃铛肯定不简单,顾长生刚才分明知道它的用途。 顾长生没想到她会试探,越是这样,他就越兴奋,一个聪明的对手更好玩。 想到这,他哭的更厉害了,泪花在眼眶凝成好大一颗珍珠,才断了线似的落下,却又隐忍着,没有发出声音,肩膀一颤一颤的,“这是阿娘临死前送给长生的,阿娘说,这铃铛能驱使蛊虫,能护主,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阿娘说,要知恩图报,长生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铃铛了,理应送给姐姐。” “长生也是在刚刚听到熟悉的铃铛声,才会下意识喊出那句话的,没想到阿娘说的是真的。” 小奶团子说的一脸真诚,就像打开了水龙头,眼泪止不住的流。 楚九月擦完又流,让她都觉得刚才的怀疑纯属多余。 小奶团子这么可爱软糯,是不会骗人的。 她边擦眼泪边蹲下身,抬头看他:“好啦~别哭了,是姐姐错了。” 顾长生抽抽搭搭的,止住了眼泪。 楚九月:“姐姐,是怕暴露身份,你替姐姐摘下来,姐姐会好好保管的,再说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该留在身边的。” 顾长生摇了摇头:“对不起,姐姐,长生摘不下来,阿娘还没教给我摘下来的办法,就撒手人寰了。” 这…… 完了。 不能再戳小奶团的伤心处了。 先戴着,缠上布条也是一样的。 既然打不开,就让这铃铛成为街巷潮流,人手一条,大街上随处可见,总不会引起怀疑了。 回去就找工匠,照着样子精心打造。 如此想着,楚九月压在心口的石头,明显一松。 瞧着小奶团子还眼眶红红的,楚九月安抚道:“不哭了,你阿娘看到了,也会心疼的。” 半晌,小奶团子在楚九月的安抚下,稳定了情绪。 山上的灯光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楚九月这才注意到刚才的一群人不见了。 应该是先行上山了。 要是让长生自己下山,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山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更危险。 正在楚九月不知如何是好时,顾长生拉了拉她的衣袖,“长生一个人害怕。” 水汪汪的眸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这根本没法拒绝。 楚九月:“那你跟我上山,好不好?” 顾长生点了点头,“嗯。” 一路上,楚九月任由顾长生拉着衣衫,警惕着四周,却再也没有蛊虫阻碍。 畅通无阻的上了山,山顶像是被削平的。 楚九月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震撼住了。 山顶竟然是一座城镇。 抛开它现在的落败来看,这里不比永安城小,甚至比永安城建的还要巧夺天工,街道宽阔,两侧酒庄,茶庄,绸缎商行,胭脂水粉铺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此刻门都关的严严实实,布满了蜘蛛网,蛊虫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像下完雨后的水洼,散落在街道上,木门上,窗户上,甚至抬头可见的纸灯笼上。 一阵风吹过,白色纸灯笼翻飞,穿过街巷,回荡的声音,处处透着阴森诡谲。 不远处,角落里的一家医馆,吸引了楚九月的全部注意力,只因掉落在地的匾额上写着,相见欢医馆。 是方子兰的笔迹。 楚九月心下一喜,急忙小跑过去,为了避免被一旁,院落里提着灯盏的一群人发现,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提着呼吸跑过去的。 —— 另一边。 帝辞一行人,在半山腰见到蹲在地上的流觞。 流觞眼眶红肿,听到有脚步声,顿时警惕起来,她抬眸撞进一双幽暗深邃的桃花眸中。 想到阿辞对楚九月的态度,她迅速收敛了情绪,试图站起身来。 眼前却有些恍惚。 蹲的太久了,脚下又麻,她栽了下去,被帝辞扶住了手臂。 她心下一喜,却在听到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彻底跌入深渊。 他问:“小姐呢?” 帝辞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仔细看了看四周。 没有发现楚九月的影子。 他担心会不会是公主动了手,心底油然而生的焦躁不安,让他的语气冷冰冰的,更像是质问。 鹿生站在一旁,没说话,等待答案的那颗心,却越发焦灼。 显然,他同王爷想到一处了。 有人问了,其他人没有多嘴。 温小公子倒也想问问,他的美人怎么不见了? 看人家正房都开了口,联想到刚才路大人的惨状,还是选择闭嘴保命。 流觞顿时觉得身临寒潭,在他质问的目光下,她编着谎话:“我没看到小姐,昏迷醒来就在这了。” 她甚至提议:“要不要去找找?” 她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心已经被冰封,连呼吸都在疼。 帝辞自小同流觞一起长大,他知道公主撒谎时,眼睛不敢直视旁人。 此刻她眼眶通红,仍然面不改色的直视他的眼睛。 不似假话。 楚九月,你千万不能有事。 陈安本就看流觞不顺眼,又担心九小姐,忍不住上前一步,审问犯人似的道:“小姐,明明是同你一起被拽下来的,摔在应该摔落在不远处,你怎么可能没有看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流觞身上。 审视,打量,让流觞越来越心虚。 但她知道不能,一旦露出蛛丝马迹,就会被阿辞一眼识破。 “我是跟着灯火上山的,真的没看到小姐。” 流觞眼眶蓄满了泪,柔弱的身子已经不堪重负,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她说着就要往山下走,颤声道:“我这就去把小姐找回来。” 原本想救回楚九月的心,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看到阿辞越担心,她就越想毁了楚九月。 阿辞竟然不拦着她?!! 流觞拖着羸弱的身子,往下走,每下一级石阶,就像是踩在刀刃上,钻心刺骨的疼。 陌离拦下了她,抬眸看着他哥:“哥,说不定小姐已经上山了呢?” 公主爱慕他哥,摄政王府的人都知道,只有他哥是块木头。 陌离自到了府上,没少收到小公主送的贿赂,也没少见,公主为了他哥,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他哥平安顺遂。 少年在寺庙时,听到过小公主向天神许愿。 帝辞看着山顶上越来越微弱的灯光,落下一句:“走。” 便径直上了山。 流觞怔在原地,脚下被冻住了,动弹不得。 陈安倪了她一眼,温小公子一行人没理会她,跟在一青一墨后,往上走。 看到公主伤心欲绝的样子,陌离学着旁人的模样,安抚了一句,“走。” 还不如当个哑巴。 第141章 复仇 楚九月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匾额,它就静静地躺在蜘蛛网中,满是岁月沉淀过后的痕迹。 她眯了眯眸子,看到匾额右下角,有小字,看上去是个刚学会写字的小朋友画的,金色圆圈内写着一个字。 楚九月看了好久,才拼凑出大概是个兰字。 顾长生随着她,在地上蹲成一团小球,盯着那块匾额没看出个所以然,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是认识这的人吗?为什么你连看着匾额都像是在看故人?” 楚九月摇了摇头,想到方子兰也算是故人,又点了点头,“只是走到这里就有一种熟悉感,我们进去看看。” 她将匾额上的灰尘全部拭去,立在墙边,才站起身来,推门进去。 怕年久失修的门声音太大,楚九月的动作很轻,连小脸都在跟着用力。 她借着屋顶天窗,斜射进来的月光,点了灯。 在看清客栈的布置的那一刻,她只想到了温馨两个字。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现代构造,空间适中,是古色古香与橙暖色纱幔的色彩融合。 门右侧是药材百子柜,布满了整片墙壁,离百子柜不远处置了木台,应是用来收账。 从置在木台边的藤编躺椅上,就知道方子兰是个很会享受的人。 能想象到他翩然拂袖,喝上一盏茶,温文尔雅的样子。 顾长生就一直跟在少女身侧,拉着她的衣角,自始至终没有送来过,在他眼里,这里只不过是一家废弃的医馆,草药味都没办法掩盖血腥味。 但少女就怔怔的站在那,抬头望着天窗外的星河月色,月光披在她的身上,宛若悲悯苍生的神女。 她和这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顾长生想的太入神,上下唇一碰就问了出来:“姐姐,你和这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楚九月回过神来,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回答他,这里的人和她一样都是穿越过来? 还是告诉她,她期盼已久的和老乡相遇,到现在又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过于期待,到了落空的那一刻,总会失望。 楚九月垂眸看他,“姐姐,只是觉得太孤单了。” 明明是面带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苦涩。 顾长生看着她的样子,心间一紧,说的话异常坚定,“姐姐还有长生,不会孤单的。” 他没告诉少女,他生来孤独,身边的人都只是怕他,没人真的在乎他。 从来没有,顾长生也不稀罕。 只是,听到少女这么说,他会有一点点心疼。 这就是同病相怜吗? 楚九月摸了摸他的头,“好。” 话落,她往木台处走,走过与门正对处,有一道拱门,橙暖色纱幔同她身上的白裘来了个亲密会面,薄纱下一双鹿眸清澈萤亮,正盯着海棠树下的清雅木屋看。 门上落了锁。 锁还是新的。 有人来换过。 楚九月想找到,方子兰有没有留下回去的线索。 又或者他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腥气,为什么那么浓郁,就像是这里经历了一场大屠杀。 血迹不知道被什么人抹去了,医馆里面的东西都保存的完好无损,摆放的物品也整整齐齐,只是那人近日该是没来过,积了一层薄灰。 楚九月走到木台前,从缝隙里夹着一幅画,她放到台上。 画上画着一袭红衣的少年,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细碎的光笼罩在他身上,他一手拖着下巴,一手拨弄着算盘,姿势慵懒,笑得有几分羞涩。 然而,鬓发遮挡下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忧郁之色,化不开也散不掉。 出自方子兰之手,落款除了他的名字,还写着阿彦。 他所画的红衣少年是阿彦。 那个不爱说话,被活活烧死的少年。 楚九月从画卷中的一笔一划,也能看出方子兰对阿彦的爱护。 怪不得,他拒绝了所有拥上来的女人。 “姐姐,你是在找他吗?”顾长生见她笑了,便问道:“他是姐姐的什么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楚九月低低的笑了一声,“不是,姐姐不认识他,就是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顾长生脱口而出:“长生不好看吗?” 话音刚落,顾长生就后悔了。 他恨不得咬断舌头。 他怎么会认真问出这种话!! 楚九月瞧他,小脸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真软~ 又滑又软~ “小奶团子,是可爱,长的更好看。” 小奶团子?!!!! 是在叫他吗? 这真他喵的…… 一点也不符合,他杀人如麻小魔头的形象。 想当年他把扭断人的脖子当乐趣,看着人被蛊虫一点点吃掉,他还要赤脚在血泊上走到高台。 怎么会沦落到被叫小奶团子的地步!!! 顾长生越想越气,小脸都气红了,楚九月见此,觉得他实在太奶了,眉眼温柔的就像要滴出水来,哄道:“好啦,我们长生以后一定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不生气了,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又苏又软,最后还撒娇似的拉长了声调。 顾长生听的心脏酥酥麻麻的,顿时泄了气,点了点头,“好。” 真就服了,他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呢? 算了,看在她哄自己的份上,爱怎么叫怎么叫。 别当着他手下叫就行,当着旁人也不行。 只能偷偷叫。 楚九月哄好了小奶团子,这才又仔细打量起了画,总觉得画上的百子柜有些奇怪。 又一时找不出来。 她干脆拿着画,站到百子柜前,一一对照起来。 等等。 是药材摆放的位置不对。 楚九月双眸泛起光亮,走过去,将药材的位置,按画上的方位摆放回去。 茯苓上三,沉香左四,鹿茸位西南,剪秋位西北…… 七种药材全部归位。 百子柜上的药材木盒一一退去。 叮叮哐哐的声音,让楚九月余光时刻警惕着门外。 幸好,这里的隔音效果做的不错。 旁边院落里的人没听到。 唯有当角落里的当归一格凸起,楚九月走过去,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本棕色密码本。 还有密码? 楚九月看着上面的两句诗,沉思片刻。 八月边风高,胡鹰白锦毛。 那下一句就是。 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 密码1100。 打开了。 顾长生从未见过这种画本,被锁扣的咔哒声惊的瞳孔地震。 他指着本子问:“姐姐,这是什么?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刚才是它发出的声音吗?这东西还会动?” 楚九月憋不住笑了。 对于古人来说,这东西确实稀奇,她知道长生会问,但没想到他瞪着惊奇懵懂的大眼睛,呆萌呆萌的。 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密码本。 他下巴抵在木台上,伸出指尖试探性的摸了摸,又迅速缩回去。 可能发觉没什么危险,小奶团子才重新支愣起来,被嘲笑了,他很不满的瞪了咯咯笑的楚九月一眼。 楚九月闭嘴不笑了,忍的很痛苦。 良久,她清了清嗓子,才解释道:“你就当它是用了机关术,只要打开了,里面就是普通的话本子。” 顾长生诧异的看她:“姐姐还会机关术?” 这…… 楚九月想了想道,“我夫君会。” 这小奶团子总不会去亲口问鹿生的。 顾长生满脑子都是她口中叫的夫君二字。 少女叫夫君叫的很甜,满脸洋溢着自豪,就差把她夫君最厉害,写在脸上了。 顾长生觉得胸口有些堵,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夫君二字,也就不问了。 顺便把少女的夫君,列入了他的死亡名单。 密码本说白了就是方子兰日记本。 记录了方子兰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千一百个日日夜夜。 第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我一个南方人,就想去趟东北长白山看雪,兴许还能碰到盗墓的,跟着一块去考考古,没想到他妈的,还真让哥们碰到了,听闻还是个大奸臣的古墓,我就想着那肯定会有不少宝贝,咳咳……是有不少让勾起人们探索精神的重大发现,结果,我连棺材都没看到,就被人打晕了,一醒来就到了东莞国,还赶了穿越的潮流,他娘的,哥们遇到的肯定是一群人贩子,利用我帅炸天的容颜,去换取金山银山,不过,我对穿过来的身份还算满意,父母双亡,成了方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家财万贯,还不错……” 敢情还是盗墓穿来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都是穿过来的,怎么人家开局即巅峰,她开局就是地狱。 难道是方子兰没看过这本小说的原因? 她看没看过,也根本没区别,剧情走向完全不一样。 楚九月觉得非常不公平,顺势往后翻。 前期都是记录的一些琐事,处处在炫富。 直到第二百天,才有了新的变化。 “能不能给我个系统啥的,让我去宰了当今陛下,这么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就不怕腰肌劳损吗?平阳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这昏君是怎么做到眼瞎的,算了,还得让我亲自出马。” 后来,方子兰就同丽娘说的一样,重振平阳城。 他遇到阿彦,原是个意外。 方子兰错把阿彦当成是官府的人,做了很多小机关来教训阿彦,阿彦虽一身正气,却是个忧郁少年,更不爱说话。 偶尔回应两句,也只是见到的“嗯”,“啊”,“哦”。 因此,方子兰知道阿彦不是官府派来的人以后,对阿彦既愧疚,又觉得很招人疼。 再往后是方子兰,阿彦,风尚,丽娘,苏清然,一行五的温馨搞笑,琐碎日常。 在楚九月看来,他们那段时光像重建了一个温暖的家。 她有点羡慕,但她发现,后来的方子兰变了,不再是那个满嘴脏字又自恋傲娇,想靠钱闯出一番天地,心地善良的少年,他变的温柔,变的多愁善感。 而让他变成这样的是世道人心的洗礼,更多的是因为阿彦。 后来的阿彦很乖,会学着和方子兰说话,说得最多的是:“好。” 从第七百天,方子兰只写了,“人心难测。” 四个字,便没了后续。 最后一页,是第1100天,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复仇。” 楚九月只觉得光是看到那两个字,就后背发凉,她不知道方子兰在救阿彦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笔锋犀利,满腔愤恨。 方子兰从吊儿郎当心怀天下,到想杀尽天下人,定然是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失望以及绝望。 楚九月盯着最后的复仇二字,不知不觉湿了眼眶,顾长生瞥见了,他看不懂里面写了些什么,甚至都开始怀疑老翁教他的字,是不是都是错的,话本上写的他一个字都不认识,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 看到少女脸颊上有泪,顾长生下意识的伸手去擦,安抚道:“姐姐……” 他突然哽住了。 他还从未安慰过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少女为什么会哭。 他头疼,胸口闷的喘不过气。 突然,顾长生想到老翁说过,女孩流眼泪就说明她很疼,说不上是哪里疼,总之连呼吸都疼。 疼就一定是受了伤,吹吹就不疼了? 想到这,顾长生小嘴凑到她眼角下,轻柔的吹了起来,要把眼泪吹干一样。 楚九月被他弄的脸上很痒,分明还在流着泪,却被他弄的又哭又笑的,“长生,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话夹杂着细碎的笑。 咫尺之间,顾长生一手放在木台上,向前倾着身子,贴的很近,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 出奇的…… 好闻… 那双灿若星河的大眼睛,正用心描绘着少女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砰砰砰…… 心快要突破胸口跳出来。 顾长生耳根发热,吞了吞口水,在少女温和的目光下,躲开视线,一屁股坐了回去,偏头不让他看见,他整个脸都红透了,长舒了一口气,才盯着地面,嗫嚅道:“老翁说过,一个女孩哭,就是疼,我问过他,是哪里疼,他总说不清楚,只说浑身都疼,连呼吸都是痛的,我就想着,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楚九月凑过耳朵去听,才听到他说了什么。 她心下觉得,小奶团子果然还是小孩子,天真单纯,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人一套独有的理论。 她不想打破了这份纯真,便顺着道:“刚才长生一吹,还真的不疼了。” “小奶团子真厉害。” 被少女这么一夸,顾长生小脸上裹满了得意,再看到少女仍然一副悲伤的样子,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姐姐,你怎么看着不开心呢?是哪里还疼吗?你告诉我,我给你吹一吹。” 方子兰的一生,就像一本极致虐文。 楚九月能感受到他的无力绝望,他的心痛,他的不甘。 谁让她泪腺发达呢? 追剧因为be,好久都出不了坑,一想起来就觉得意难平。 她没办法跟顾长生说清楚,只是说:“姐姐,只是看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们走,去看看刚才那一群上山的人,聚在北面的院落在做什么。” 顾长生看着少女把话本放回原位,记下了刚才打开它的所有流程,他想一定要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到底是什么样悲情故事,能让姐姐流泪。 刚好,顾长生也想和院落里的那群人会面,他点了点头,“嗯。” 第143章 只许你护着我,不许我义无反顾 男人强撑着痛苦不堪的神经,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一片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没有害怕,反而笑的释然。 陌离气急败坏的踢了推开门的蒙面男一脚,“成事不足,败事不足!” 蒙面男也没想到会闯祸,被人踢了一脚,捂着屁股,呲牙咧嘴,暴躁的内心不允许他忍气吞声,回头想骂回去。 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满脸写着,想将他爆揍一顿,蒙面男蔫了,“我也不知道上面会有油灯啊……” 越往后说,声音如蚊呐。 夜色被火烧红一片,眼看着就要烧到男人身上,楚九月喊道:“快救人!” 说着,率先冲出去,四处张望着能灭火的东西,终于在右面破败的花园中,寻到一口井,她刚把桶扔进去,正想拼命往上拉,一双玉手在她之前拉绳,用力往上拽。 肤如凝脂的手上,青筋如树根般盘根错节,没想到鹿鹿看着柔弱,力气倒是不小,三下两下就拎起水桶,朝火焰上泼,还出言叮嘱她:“夫人,你就呆在这,别过去。” 火势凶猛,只靠着众人四处寻来的水,拿木桶的,拿木盆的,只能说是飞蛾扑火,根本浇不灭。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身上的内衬被点燃,顺着男人的身体,往上窜。 再这样下去,人就真的在面前被活活烧死了。 若是楚九月猜的没错,被绑在这的就是风尚。 明明亲眼看见苏清然进来了,怎么没救人呢 还有苏清然他们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又去了哪里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满脑子的问题,让楚九月想的脑仁疼。 烟熏火燎的味道,呛进她嗓子,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迅速拿出面纱,浸了水,递给鹿生:“鹿鹿,拿着这个,捂住口鼻。” 强压制的咳意,让她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双肩轻颤,鹿生尽收眼底,一把推还给她,送到她的口鼻间,“我带你出去。” 手被攥住,就往门外拉,楚九月有片刻的失神,被拽着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抽出手来,“鹿鹿,我要救他。” 任由帝辞武功再高,也没办法将人从如此猛烈的火势中带出来。 他不是神仙,只能拼尽全力提着水。去浇灭火焰。 风尚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他的小腿已经被烧烂了皮,身体的痛楚,反而让他觉得早已死去的心脏,有了解脱。 在大理石祭台上泼洒油的人,似是想让他面对极致的死亡恐惧。 绕着祭台洒了一个圈,火势是被风卷到风尚身上的,一点一点侵蚀他的意志。 只是想烧死他的人不知道,风尚一心求死。 风尚能听到外面有人疯了似的在救他,他只能看到熊熊烈火,根本看不见是谁。 如今这样的境地,谁又会冒死来救他呢 他有一刻,幻想着会不会是师傅。 楚九月来不及多想,只有风尚亲眼见证了方子兰当年的死,她只想救人。 下一刻,她抢过鹿生手里的水桶,戴上白裘帽子,泼在自己身上,从头淋到脚,冻的直发抖,在鹿生惊呆的目光中,风一样冲进火海。 “夫人!!” 她做事情,总是让人出乎意料,鹿生再一次看着她自己手边,冲进危险,陷入深深地自责。 原本端着木盆,在台阶上浑水摸鱼的顾长生,往前小跑几步,也没来得及拦住少女,:“姐姐!!” “小姐!!” “美人!!你是不是疯了!!” 鹿生当即就想冲进去,青衫卷着寒风,他满脑子只想救楚九月出来,连复仇都已经抛之脑后。 他只知道,刚才在山下弄丢了楚九月,心里早就已经急疯了,又害怕极了,那是他鲜少的情绪波动。 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身侧传来低沉的男声,“我去。” “后路就交给你了。” 男声中夹杂着深厚的信任。 话落,帝辞毫不犹豫将水泼在身上,朝少女消失在火海的方向,冲了进去。 “公子!” “哥!!” “阿辞!!!” 陌离学着他哥的样子,淋成落汤鸡,刚要冲进去,远远便听到他哥的命令,“陌离,老实呆着,不许跟进来!” 他怎么会听话,哥有危险,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奉上。 当然是不听话! 他咬牙就往里冲,后脖衣领,被人一把拽住,他怒火中烧,听到一声,装着比他还盛的愤怒,“臭小子!你是不是疯了冲进去送死!是想让我现在就替你收尸” 陌离看向身后多管闲事的人,咬牙切齿道:“柳、絮、你丫的!放开我!” 见柳絮没有松手的意思,陌离气急了,拔出腰间长剑,往身后黑衣少年腰间刺,“你进去只会给你哥添麻烦,你几天对你哥这么没信心” 陌离只听出了嘲讽,但眼下他哥比打架更重要,衣领被松开,他转身就往火焰中跑。 再次被人拽住,柳絮像拽愤怒的小鸟一样,死死拽住黄衫少年衣领,往后拉,甩到地上,“你给我老实呆着,人我去救。” 这混蛋玩意刚才说什么 他要去救哥 陌离冷哼一声:“小心你主子打死你。” 少年说着要从地上站起来,柳絮一脚踩在少年胸口上,“我要去救的是小姐。” 陌离受的伤还没好利落,胸口处霸道的内力横行,让他动弹不得,喉咙一阵腥甜,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目光凛凛的看着叛徒,“浑蛋!” 柳絮看着地上的血慌了神,他只是不想让少年跟进去。 以前这臭小子还能跟他打上百个回合,也不一定会输,他刚刚还没用力,怎么就吐血了 “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还没好” 这么想的,上下唇一碰,柳絮也就问出来了。 胸口的力道一松,陌离双手钳住他的腿,就往地上掰,瞬间占据上风,将人按在地上,照着脸上挥了一拳,“伤没好,不是正合你们的意吗我告诉你,就算受了伤,我也能保护哥,无论是谁,都别想趁着这个机会杀过来。” 少年手上力道强劲,掺杂着熊熊怒火,柳絮嘴角有血渗出来,也没再用内力去压制,只是拽着他的衣衫,不让他冲进去。 另一只手臂格挡着陌离挥下来的拳头,“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打架,你放开我!” 两个少年就这样,一个挥拳一个格挡,一个死命想冲进火海救他哥,一个死死攥着黄衣衫,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扭打在一起。 两个少年在大门口一侧,其他人分布在周围其他侧面,紧张的神经都落在冲进火海的两个人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少年这边的动静。 外面的人齐心协力,泼水泼的更凶了,疯了似的朝一处火焰上泼,想着用水灭出一条路来,接应冲进去的两个人。 只要跑的够快,火就追不上她。 楚九月这样想着,跑的更快了。 呛人的浓烟,让她睁不开眼,滚烫的灼热感裹挟着全身,压弯了她的身子,幸运的是,苏府宽阔,这是一块空地,没有倒塌的房梁木棍挡住她的去路。 一鼓作气冲出火海,入目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男人也强撑着眸子看着她。 不是师傅。 风尚露出一抹苦笑,他本想安心垂下头去等死,却听到少女唤他:“你是风尚对不对,坚持住!” 她认识自己 风尚脑海中没有少女的身影,少女生的艳丽,又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他,若是认识,不会没有印象。 只见少女将白裘解下,用力往他腿上拍打,腿上的火苗被拍灭了,将白裘披在他身上,动作一气呵成。 又立刻去解他身上的绳子。 火越来越大,烧的地上像一口刚煮开的大锅,站都站不住脚。 也不知道是谁绑的绳子,真他喵的难解! 楚九月越解不开,就越焦急。 就在她气急败坏时,一道暗芒割断了绳子,在她跑过去之前,一手接住了倒下去的风尚。 楚九月吃惊的望着他,“帝辞。” 她想问,你怎么进来了,受伤了怎么办 却在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时,一句话都说不出。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救人心切,确实是冲动了。 不过,也别无他法,不是吗 她的腰间突然一紧,撞进硬挺挺的胸膛。 她茫然无措的抬眸看他,他的唇瓣一张一合的说着话:“以后做任何事之前,能不能先同我商量一下。” 让他少担心一点,他的心真的承受不住。 见到帝辞的那一刻,楚九月莫名觉得很安全,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就是觉得只要有他在,都能解决。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救人气势,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反倒像只温顺的小奶猫,乖乖的贴在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逐渐平复的心跳。 他开始心跳那么乱,是在担心她吗 怎么会呢,肯定是她想多了。 男主是女主的,不可能是她的。 楚九月暗暗告诫自己,你要时刻谨记,不能对男主动心,别忘了色令智昏后,你死的有多惨不忍睹。 想到这,她努力平复着躁动不安的心跳,从帝辞怀里挣扎起来,“我们赶紧出去。” 有一瞬间,帝辞觉得眼前人是推开他的,他没多说什么,只说,“走。” 又朝冲进来的地方,抬了抬下巴,“从这走,鹿生在外面会接应我们。” 有时候,楚九月觉得,帝辞和鹿生两个人,应了一句话,合则天下无双,分则各自为王。 彼此信任到能把后背交给对方,楚九月在知道方子兰也是穿越者时,也抱有同样生死相托的幻想,可如今又只剩她孤身一人。 帝辞一手架着裹着白裘的风尚,一手虚掩在楚九月身后,时刻警惕四周保护着她,若是有危险,他能顺手将人揽过去。 鹿生浑身被汗浸透了,陈安,流觞,顾长生,温小公子,连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也不例外。 一旦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拼尽全力,再凶猛的火势也要让出一条路来。 “快跑!” 就这火势被浇灭下去的一瞬间,楚九月大喊一声。 三人跑了出去,火苗再一次重新燃了起来。 鹿生扔下水桶,冲上去,扶着她,细细打量起来,“夫人,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与此同时,流觞跑到了帝辞身边,伸出去搀扶的手被躲开了,她失落的埋下头,还是忍不住关心一句,“你有没有受伤” 她的声音如蚊呐,帝辞没听见,目光就没从楚九月身上离开过,带着几分不悦,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墨袍,也湿透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楚九月看向鹿生的时候,总会带着温柔笑意,“放心,我没事。” 少女的浑身都湿透了,声音都在打着颤,朱红色长衫紧贴在她身上,身姿傲然的曲线在此刻一览无余,鹿生皱了皱眉,解下身上那玉兰白裘给她披上。 温小公子心底一阵抱怨,他还没看够呢! 还是两个蒙面人靠谱,想看又不敢看,干脆掐着大腿,抬头赏月。 陈安打心底发誓,从此刻开始,他要时时刻刻看着陛下,坐到寸步不离,他都吓坏了,小脸惨白,想关心两句,又被鹿美人抢了先。 “姐姐……”顾长生扯了扯她的衣角,“你吓坏长生了,那么大的火,你就不害怕吗” 粉嘟嘟的小脸,现在被灰尘染成了一只小花猫。 长长的睫毛染了一层水雾,水润的大眼睛正气鼓鼓的瞪着她。 明明是在质问,楚九月只感觉到了,他在担心,她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却在半空中顿住了,她的手此刻都是烟灰,一点也不干净。 她温声细语的看着顾长生,“姐姐这不是没事吗,瞧瞧你都成小花猫了,赶紧去洗洗。” 听了这话,顾长生用小手擦了擦,看少女摇了摇头,知道没擦干净,这才跑到一边,蹲着洗小脸去了。 姐姐喜欢长的好看的。 听到井边有动静,陌离才停下厮打的动作,衣衫也被人松开了,他忙起身,二话不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过去。 柳絮瘫在地上,再次被打的鼻青脸肿,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拇指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无奈的笑了一下,起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帝辞胸口被人撞的有些一阵疼,他双手按着少年的肩膀,无奈又宠溺的摇了摇头,“不准哭鼻子。” 陌离头抵在他哥胸口,泪隐忍在眼眶里打着转,听到不准哭,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忍得眼眶通红,哑然的声线却出卖了他,“我才没哭。” 少年的身上也湿透了,一看就是打算冲进去,“不是跟你说了,不准跟进来吗” 你说不跟就不跟啊 他也只有哥一个亲人了。 陌离越想越委屈,蓦然抬眸看他,声音发哽,“哥,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请你不要那么自私,只许你护着我,不许我义无反顾。 第144章 屠了无量山恶霸 帝辞揉了揉他的头,“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你哥。” 陌离刚想反驳,看到他哥渐渐严肃的眸子,到嘴边的话都溃不成军,愤然偏过头去,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他从小到大,哥这句话,算上今天这次,总共说了一百二十八次,他一直对自己说,只要长大了,哥就不会这样说了,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他哥只会把自己当成幼稚的小孩。 就算他百般不愿,也毫无他法。 帝辞将风尚放到地上,让他背倚靠在古井壁上,楚九月跟了上去,蹲下身,看着满身伤痕,小腿已经被烧焦的男人,心头一紧,“陈安,把伤药拿来。” 陈安应声跑到一旁,在包袱里翻了一通,将伤药双手递给她。 风尚吸了太久浓烟,止不住的咳嗦着,感受到腿上一阵刺痛,意识才苏醒过来,看着面前给他悉心上药的少女,他疑惑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救在下?你又为何会知道在下的名讳?” 男人的声音嘶哑,就像是嗓子卡住了东西,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楚九月看了一眼水桶,“陈安,咱们带杯子了吗?” 陈安:“带了,我这就去拿。” 该说不说,陈安就是个小宝藏,只要你需要,他就有,细心的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深宫真是锻炼人的好地方,也是人最不想踏足的地方。 二者并不冲突,反而相辅相成。 楚九月接过陈安递过来的杯盏,递给风尚,温声道:“先喝点水。” 看着男人连喝水都带着戒备,楚九月小脑袋瓜疯狂转悠。 说她是方子兰的朋友? 肯定会被帝辞问东问西。 虽然也好解释,就说是骗风尚的,只是为了了解当年的情况,可是她现在不想听到帝辞像审犯人一样质问她。 就是抵触,委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听到就忍不住难受,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 楚九月想了想如实道:“我们听闻平阳蛊患,就想来救人,行至落日客栈,碰到了苏清然,她跪在地上哭求时,提过你的名字,刚刚见你要被五花大绑,活活烧死,与苏姑娘所描述的一致。” “我想没有人会看到一个人被活活烧死,而无动于衷。” 少女鹿眸莹亮,说话时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让戒备再森严的人,都会放松警惕,臣服于她的纯粹善良。 风尚僵直的背往下弯了弯,盯着放在大腿上的奶白色茶杯,勾起淡淡的笑,“听这话就知道,你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娘。” 就在这时吓的一路不敢出声,拼命降低存在感的路大人,自听到风尚的名字就眼冒金光,带着崇拜和阿谀,躬身开口道:“您就是当年轰动平阳的风大人?” 狗腿子听到大人都发话了,露出一副比路大人还要曲意逢迎的目光,身段弯的比他家大人还要低,“小的早就听闻平阳出了位风大人,凭借一己之力铲除了山头恶霸,要知道无量山上的那伙强盗,跟当官的沆瀣一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临城也难逃一劫,幸亏风大人英勇无双,一个人就端了那日苏那伙强盗的老巢。” 无量山!! 那日苏!! 这狗腿子刚才说的是那日苏?? 那日苏说山上出了变故,难道就是因为风尚?! 端了老巢,铲除恶霸? 不可能,那日苏不可能出事。 楚九月整个人如同晴天霹雳,直直劈向心脏,担心的快要炸了,再次看向风尚的眸子,如坠冰窟,眼眶有水雾在涌动,若是他真的杀了那日苏。 那么她后悔救他,甚至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必要让他生不如死,为那日苏陪葬!!! 面对帝辞一行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楚九月指甲抠进地面,忍着滔天的愤恨,双眸猩红,她俯身探到男人的耳朵,低声咬牙问道:“我问你,那日苏是生是死?” 说完,她死死咬着下唇,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揪着,连呼吸都困难,眼眶晕了一层水光。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都安静了,脑海中全是嘴硬心软的傲娇少年。 腰间放银针的羊皮卷里,还有那日苏第一次写的字,稚嫩且霸道。 花祈安,等老子回来,一定带你去一趟草原,还有别再撩女人!男人也不行! 今夜的风吹在身上好冷好冷,骨髓里都浸了寒意,楚九月觉得自己整个心脏都停下了,手却隐在白裘里,朝着腰间的银针靠近,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 她是背对着众人的,让人看不真切,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指腹收拢,银针一秒便抵在风尚腰间,他一向敏锐,察觉到危险时,血迹斑斑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他刚想开口求死,却听到少女说:“方子兰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就算是下地狱,他也绝不会原谅你。” 浓郁的血腥味下是淡淡的药草香,就算微不可闻,也逃不过她的对草药味的敏锐,那是相见欢医馆的味道。 风尚腰间藏着的银色钥匙,让她联想到医馆后面的房间上的新锁,能让她笃定的是,钥匙边缘上刻着金色的圆。 丽娘手中的药箱上,医馆里的红衣少年阿彦的画卷上,风尚腰间的钥匙上。 都刻画着同样的图案,简单却都跟方子兰有关。 如此看来,经常去医馆整理的人就是风尚。 医馆里桌面表层的灰尘,也只是浅浅一层,两天的时间,刚好同风尚被绑起来的时间对上。 一个人一心求死,是能看出来的。 譬如,从楚九月冲进火海救人,若是一个想活命的人,在没有彻底昏迷的情况下,一定会爆发求生欲,而风尚不但没有,反而是诧异的看她,就像是在说,为什么要救他,不让他去死。 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也不该问素昧平生,为何会救他,想活的人,该会感激涕零。 楚九月了然于心,她不想被骗,更想知道那日苏的真实处境,谁都休想骗她,谁也别想伤害她身边在意的人,否则,她必将让那人付出痛不欲生的代价。 风尚一惊,他没想到眼前看似天真无害的少女,会将他拿捏的死死的,更惊讶于她认识兰先生,他只用气声说道:“那日苏还活着,他也是个可怜人,在下只是偷梁换柱,如此,他也能得偿所愿,以全新的面貌,重新立于人世间。” 那日苏还活着。 他还活着。 真好。 楚九月骤停的心脏有血液渐渐流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身子像没了支撑般瘫坐在地上,鹿生急忙上去扶着她的背,关切道:“夫人,你没事?是不是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楚九月掏放银针的全程,都藏在白裘之下,没人看得到,也没人听见他们二人几经生死般的对话。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拂柳般的背影,风尚偏着头,刻意用少女白裘领子上的狐狸长绒毛,挡住开开合合的唇瓣,让人看不真切。 却还是让心思细腻的鹿生,帝辞,察觉到少女骤起的杀气,在看到风尚若隐若现上下碰撞的唇,就知道定是男人说了什么,才让楚九月花容失色。 就算楚九月用浅笑来极力掩饰,“夫君放心,我没事,就是腿蹲的有些麻。” 根本不能打消他们对风尚升起戒备愤然之心。 这人究竟对楚九月说了什么? 要是个祸害,也不必多留。 风尚这个人帝辞也听说过,不过也就只是听说过而已了。 至于有什么作为,风尚才上任半年,帝辞在永安城忙着寻找凉州城防图残片的所在,并没有对七大家族之外的琐碎之人有过多关注。 不过他姓风,是风家人。 除了母亲,帝辞不想同风家有一丝一毫的关联,以前是,知道外公后悔莫及的他也是。 悔不当初是最没说服力的字眼。 他不稀罕,更不想原谅。 帝辞倚靠一旁的木桩前,慵懒的偏头看着她,看她瘫坐在地,他往前探了探,又在看到鹿生上前时,退了回去,盯着风尚的眸中夹杂着冰雪寒意。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谁让男人让楚九月受惊了呢? 陌离自然是他哥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抱着剑站在他哥身侧,偏头小声问道:“哥,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 帝辞瞪了少年一眼,看的少年怂的缩了缩回身子,垂下头,才收敛目光,看向少女的眸子越来越沉,沉默不语。 这小子,认不清揽月那小丫头的情谊,倒是挺有闲心关心他。 回头要让揽月那小丫头,好好将他骂一顿,才能长记性。 路大人见风大人都不正眼瞧他,也不恼,他是有远见的人,风大人才智过人,将来定会得到侯爷青睐,这么粗的大腿,他必须要死死抱住。 想到这,年过半百的路大人,扯下衣衫,蹲下身子去给风尚包扎双腿,“风大人,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将您绑在这?要让下官知道了,定替大人您报仇。” 狗腿子毫不落后,“是啊,风大人,您才智过人,有以一敌百的英勇,竟然还有比您更厉害的人吗?” 楚九月没有打断的意思,他们的问题也是她想知道的。 知道那日苏无碍,又在风尚的帮助下,得以重生,没了敌意,她对风尚更加好奇。 其他人的的目光都落在未知的风尚身上,他们也好奇。 风尚嫌弃的瞥了路大人一眼,咬牙把腿挪了挪。 他的腿烧烂了皮,没有伤到筋骨。 见那阿谀的人拿着撕碎的长衫,又凑过来,风尚忍不可忍,气闷道:“路大人,你来这的目的,无非是想将相邻的城镇据为己有,别在这浪费时间,刚才已经有不少大人上迎仙庙的方向去了,你要是现在去,或许还能跟他们放手一搏。” 迎仙庙是在十年前,平阳城的人齐心协力修建的。 为的是护佑百姓平安。 自建庙以来,无人来还愿,没人美梦成真,但香火不断,满城百姓在冬腊月,都会挨家挨户去往迎仙庙,就像是只属于平阳百姓的,一场隆重盛大的仪式。 迎仙庙坐落于群山连绵的中央,最高的山顶之上,与苏府遥遥相望,隔着一座山。 路途在群山围绕的平阳不算远,路大人听了风尚的话,想都没想在狗腿子的搀扶下,转身就往外走去。 一旦拥有其他城镇地产,所有的话语权都在他手上,还用去勾搭什么风大人吗?当然不用。 两个蒙面人也互看一眼,也一并跟了出去。 风尚拍了拍衣衫,只听少女突然问道:“苏清然不是来救你的吗?” “还有听他们的话,你为平阳百姓做了这么多,他们为什么要烧死你?” 他的脸上,是喷溅上去的血,已经呈殷红色,但仍然能看出他正义凛然的棱角。 风尚轻笑一声,“她不是来救我的,她是来看我有没有死。” 楚九月惊呼道:“怎么会?!” 苏清然跪在地上求丽娘救他,撕心裂肺的痛哭,卑微的恳求,至今还历历在目,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风尚却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刻意避开这个问题,“七天前,平阳来了一个巫医,说平阳天灾将至,唯有在下的血方能遇难呈祥,起初百姓们权当是招摇撞骗,没人在意,巫医走后的第二天,蛊虫肆虐,一夜之间,横尸遍野,满城到处都是蛊虫,人心惶惶,后来……” 他顿了顿,抄起手边的水桶,浇在双腿上,任由寒风刺骨钻进他的骨缝,如此,他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小女娘是个聪明人,后来的事,在下不说,你也应该猜的到。” 能猜到,但楚九月没想到会这般残忍。 她突然想起丽娘的话,阿九,怕鬼吗? 怕的话,就不要上山了。 她醉酒迷迷糊糊之际,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楚九月这才清楚的意识到,人心即鬼域。 所有人都有一瞬间将头垂下去,盯着地面,专注的陷入了沉思。 楚九月一眼就看出风尚有自虐倾向,被火灼烧的内衬,已经破烂不堪,露出来的皮肤,他本身是冷白皮,细微的伤口都能异常明显,更何况眼下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除了鞭痕是新伤,更明显的是新伤下的一道道刀疤,全是旧伤。 从疤痕来看,明显是他自己动手划的。 问他苏清然未果,风尚又时不时的往迎仙庙的方向瞟。 余光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担心紧张。 楚九月总觉得风尚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帝辞,又迅速收敛回去,就像老鼠见了猫,稍纵即逝,她自认可能是错觉。 谁让帝辞站的位置也很刁钻,正挡在迎仙庙的方向。 看来只有去迎仙庙,才能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风尚咬死不说,楚九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起身道:“带上他,我们去迎仙庙。” 第145章 阿爹!还不动手! 陈安应声走过去架着风尚,朝祭坛南面走去。 一直盯着楚九月看的风尚,绞尽脑汁的翻着脑海里的记忆,无论怎么翻腾,都没见过眼前的少女。 兰先生来平阳城之前的事,风尚一知半解,但他也从未见兰先生与女子,接触甚密过,师傅和清然虽与兰先生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却是连碰到手指都未曾有过。 更是连提都没提起过女人。 少女刚才说是兰先生最好的朋友,他如今才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听到下了地狱,兰先生都不会原谅他,心头一紧,才将实话脱口而出。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敢问小女娘芳名?” “阿九。” 知道风尚起疑心,楚九月清了清嗓子,哼唱起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少女声音婉转悠扬,在幽暗的山间格外舒缓人心,让人的紧张的心情,缓解不少,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弯着眸子拉着鹿生的手,藏进白裘里取暖。 另一侧是身姿挺拔的墨袍男子,帝辞埋着头,时而偷笑,时而偷看明艳的少女。 风尚瞳孔一震,阿九哼的正是兰先生时常会哼唱的小调,在他们一行五人喝酒时,常常边赏月,边听兰先生哼曲,如今回想起来,悉数化作苦涩的笑意。 现在他不再疑心阿九,倒是很想问问她兰先生儿时是不是也爱做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麻将,打牌,酿酒,医术,机关术……就没有兰先生不会的,也只有兰先生才会。 阿九知道兰先生不在了,作为朋友,是来复仇的吗? 当年的事,她又知道多少? 师傅都跟她说了多少? 风尚边回忆往昔,边往前走,灯火从庙里洒落下来,翻过一座山,仿佛走过了一生。 暖黄的灯光,照在楚九月一行人身上,不暖反而裹挟着阴寒,她将脸色惨白的鹿生往白裘里揽了揽,软声道:“别离我太远,我害怕。” 楚九月只是想找一个,让鹿生不再对她避之不及的理由。 触碰到到少女娇软的腰肢,鹿生身上有电流过,半边身子都酥了,他有意无意的往外躲,又会被楚九月锢住腰揽回去,还软声软气的说她害怕。 鹿生脑海中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塌,耳根唰的一下红了,埋着头盯着随风扬起的白裘,不动了。 从楚九月的角度,明显看到鹿生喉结微微滚动,耳根通红,她小伎俩得逞似的笑了。 帝辞:“……” 楚九月喜欢柔弱温润的,他也可以弱不禁风啊。 帝辞手捏了捏着下巴,谋划着自己该怎么在楚九月面前示弱。 一直拉着楚九月衣角的顾长生,眸色冷沉几分,心想:姐姐口中的夫君,就是个妖孽,如此漂亮的男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我也不差,更何况他哪里有我可爱。 想到这,顾长生满意的扬了扬小脸,仿佛要告诉全世界,他最可爱。 楚九月正盯着迎仙庙的匾额看,庙的后面是方子兰建的连成排的房屋,上面果然都落了锁,死在门口的人,都只剩下一具骷髅,有敲门状的,有瘫坐在门口的,有的死在中途,尸骨遍野,全是挣扎无果。 风尚突然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待到楚九月视线扫过去,风尚却低头避开了。 山顶的风势比一路上走过的地方都要大,吹的楚九月眯起了眸子,顶着风朝迎仙庙走,总觉得后半段路风势微不可寻,她蓦然睁大鹿眸,入目一片墨色,挺身挡在她面前。 自出宫以来,楚九月遇到危险,身前出现最多次的都是一片墨色,以至于她见到就十足十的安心。 帝辞的侧脸比寒风还要冷峻,尽管如此,也足以能让周围一切事物黯淡无光。 男主就是这样,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她心跳错拍,脸红心跳,楚九月将这一切都归于原主的本能反应。 她该是喜欢鹿生才对。 陈安扶着风尚,差点被吹翻在地,幸好陌离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免于滚下山。 流觞一路沉默不语,弱柳扶风的身段更是招架不住,渗透骨髓的傲骨,让小公主不会说一个不字,尽管冻的唇齿打颤,脑子里只有坚强,不给旁人添麻烦。 她无数次幻想过,阿辞能挡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次次落空,从小到大,阿辞都是这般,一点也不了解女孩的心思。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阿辞会紧张楚九月,会为了哄楚九月开心,拿出他珍藏已久的技巧玩具,一路备在马车上,会为楚九月义无反顾冲进火海,一切的行动,都在告诉流觞,楚九月在阿辞心里有多与众不同。 起初,流觞还可以安慰自己说,阿辞只是为了接近楚九月,最后再亲手杀了她,让她伤心欲绝。 如今,流觞再也安慰不了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心痛,痛到呼吸艰难。 楚九月担心的回过头,“流觞,我们到了,看你那小脸冻的,一会儿我去生的火,烤烤就好多了。” 流觞心里一怔,点了点头,沉默了。 话音刚落,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走进迎仙庙,纷纷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理了理衣衫,才看向眼前令人大吃一惊的一幕。 庙里供奉的不是楚九月认知里的神明,更像是照着人的模样雕刻出来的。 雕像通体莹白,一笔一划雕刻的栩栩如生,就仿佛一风流倜傥的公子,就站在你面前,与你一同维护天下苍生,悲悯众生。 那公子手拿一幅画卷,正在欣赏,举手投足都诉说着他此刻,是有多温柔似水,他的眼尾往前,裹挟着轻佻风流。 供奉台上的水果还是新鲜的,香火溢了出来,满满的一香炉,刚才提灯上山的一行人都跪在地上,落日客栈一通上山的蒙面人,也都跪在地上,就连路大人他们,也跟着跪着,只有刚进来的楚九月一行人站着,显的格格不入。 所有人手里都举着点燃的香,听到门后有动静,目光刷刷刷都落在楚九月他们身上。 他们满脸质问,你们为何不跪下? 这让楚九月有些尴尬,摆了摆手,还未开口说,不好意思打扰了,就被风尚跪地的扑通声,震惊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雕像是谁? 眼下这情况,根本烤不了火。 她再次打量了几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会就是方子兰?” 寂静空荡的环境下,声音再小,也会被无限放大。 上百号人,齐聚在此,就是为了上平阳城,来迎仙庙祭拜他吗? 看他们的反应,他们跪拜的人,就是方子兰无疑。 有人是直接冷脸,有人却是一脸愧疚的埋着头,有人已经眼眶通红。 还有像路大人这种看着楚九月,眼神求救的。 他们不是来抢地产了吗?怎么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 难道已经争抢过了? 楚九月正想着,便听人群中的领头人苏清然开口道:“姑娘,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跪在地上的众人先是惊讶,而后是埋头哭泣。 其中有不少披着守孝服的妇人,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哭成了泪人,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抱着刚出生娃娃的老妇人,拼命把孩子往楚九月怀里送,哀求道:“姑娘,老婆子身无长物,唯有这一支银发簪,能不能恳求您带着这孩子下山,孙儿好养活,只求您能施舍上一口米粥喝,就足够了。” 老妇人隐忍的哭,让人更加揪心,怕孩子摔了,楚九月接了一下。 刚出生的小娃,才不丁点大,也就才四斤沉,瘦的可怜,毛都没长齐,却在挥舞着小手,对着楚九月笑。 楚九月很喜欢小孩子,一看到便被萌化了,眼波流转,温柔似水。 见到少女这般,想来定是个善良之人,她身边的人,看着也不像坏人。 有老妇人开了头,人群中抱着孩子的妇人争先恐后的站了起来,往鹿鹿,陌离,流觞,陈安,帝辞,长生手里塞孩子。 妇人们哭的伤心欲绝,分明千万个舍不得,却还是拼命往人怀里塞,不接,怕是会摔落在地上。 一行人不得不接过去。 人人都想抱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无从下手。 帝辞掌心朝上,往前托着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奶娃,递还给妇人,冷声道:“生而不养是为何?” 鹿生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低哄了两句,随后还给妇人,“还给您,在下要还争得夫人同意才是。” 说着,看向抱着奶娃笑的楚九月,“那个,我想小孩子更应该待在父母身边,才能茁壮成长。” 顾长生更干脆,直接硬塞了回去,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陈安倒是有模有样的哄着,他自小就看着弟弟长大,被他爹卖进宫的那一年,弟弟也是小小一个,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流觞刚才的思绪一扫而空,面对孩子手足无措起来,小心翼翼的抱着,劝解着妇人接过去。 陌离笨拙的无从下手,幽怨的小眼神,藏也藏不住,仿佛在说,我都不知道父母长成什么样子,这孩子总不能重蹈覆辙,生而不养,就是无耻。 一时间,整个迎仙庙,充斥着妇人的苦苦哀求和奶娃的哭声。 苏清然恼了,吼到:“够了!!!在这里都给我安静一点,他喜静,再敢放肆,我割了她舌头!” 此话一出,落针可闻。 妇人们迅速用手捂住奶娃的嘴,哀求也一并咽了回去。 楚九月一行人先是一惊,而后迅速将怀中的孩子,推还回去。 苏清然压下怒火,“姑娘,快些下山,丽娘在山下留了信件,那里面有你想知道的全部。” 楚九月往前走了两步,质问道:“丽娘人呢?” “你不必知道。” “丽娘,你以为扮成苏清然的样子,我就认不出你吗?” 众人惊呆了:“!!!” 也有聪明人一早便发现了,帝辞正慵懒的斜靠在木桩上,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他要看紧点,别出事才好。 顾长生则悄咪咪看了一眼,而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小脚,发出细碎的铃铛声,烘托着凝滞紧张的氛围。 鹿生一直跟在少女身侧,神情淡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群。 楚九月说着,走到苏清然面前,盯着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看。 她明显愣住了,也在看着面前信誓旦旦的少女。 “我只见过一次苏清然,也能看出她是个胆小懦弱之人,丽娘,你再怎么模仿,也不像她,再者说,苏清然同我没有一丝交情,她又为何三番两次劝我回去,在山脚下明明看到了我,却又放过我,除了耐心劝导我的丽娘,我想不到旁人。” “苏清然也一定会救风尚,而不是让他自生自灭。” “还有。”楚九月往后指着雕像,“你看向他的眼神,尽是爱慕。” “阿九。”苏清然没有再隐藏的必要,撕开面具,露出丽娘端庄大气的面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趟这浑水,立刻下山。” 丽娘今日化了精致的妆容,黛眉美目,朱唇玉肌,像是要嫁人的新娘子,只是她身穿丧服。 众人更像是见了鬼,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要是苏清然,他们或许还能逃过一劫,担心孩子跟着会受牵连才将人往外送。 简单说,苏清然在他们有一半的机会,保住性命,再去接回孩子,如果是丽娘,他们一丝希望都没有,甚至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迎仙庙,这是丽娘第三次劝她下山,可楚九月更想带她一起走。 “我们一起走。” 她怎么拽也拽不动丽娘,“阿九,我走不了。” “我告诉你当年发生的所有事,你就下山好不好?”丽娘终究不想伤害她,只因她和方公子太相像,一样的纯粹善良,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将自己置之度外。 “丽娘。”楚九月拼拼凑凑,也多多少少能猜到当年发生的事,她现在更想带丽娘离开,离开这回客栈,慢慢说。 阿九的眼睛会说话,丽娘知道她想带自己走,更不会抛下平阳百姓不管,她笑了笑,往后扫了一眼,声音骤冷:“阿爹!还不动手!” 第146章 他救了世人,世人却亲手杀了他 跟了楚九月他们一路的两个黑衣人,应声跳出来朝少女靠近,其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应道:“姑娘,我乖女儿让你离开,你不走,那就别怪老夫动粗了!” 这声音跟有点耳熟,但他蒙着面看不真切。 长剑扫过来直冲楚九月脖颈而来,她慌忙往后躲,腰撞在香台上,疼的皱了皱秀眉。 下一秒,伴着陈安的叫喊,“小姐,小心!” 潋滟青色挡在楚九月眼前,少年身材秀挺,瘦削的肩膀,让他整个都透着清冷出尘气质,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密不透风。 长剑离鹿生越来越近,见他岿然不动,楚九月瞳孔一震,“夫君!” 话落,她一手揽住鹿生的腰,往身后一带,一柄黄穗长剑飞驰而来。 砰! 罡风乍起,内力涌动,尘埃四起,顿时将跪在地上的人,都惊地而起,妇人们抱着孩子挤成一锅粥,躲在柱子后面,男人们则护着自家媳妇,抄起木棍,围成一个圈,腿吓的直打颤,依然坚守在外。 余下自落日客栈上山的一行二十多人,拔出长剑,朝着围成圈的男人们,杀了过去。 只有风尚仍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周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更像是在忏悔赎罪,以及无能为力。 黄穗长剑,抵下两个蒙面人的攻击,汹涌浩瀚的内力,震的两个蒙面人,翻身落地,往后退了两米才站稳身形。 楚九月朝剑的方向看了一眼,是帝辞扔过来,用的是陌离的剑,他正淡定的朝自己走过来,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大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威压。 周身戾气疯涨,整个迎仙庙溢满了肃杀森然的气氛。 陈安小跑过来,问她:“小姐,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 “无碍。”楚九月往后扯着鹿生,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也将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写在了脸上。 沐浴在少女埋怨的目光中,鹿生垂眸,知错般的点了点头,指尖勾了勾她的手心,喃喃道:“下次不敢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就算要杀楚九月,也只能他亲自动手,旁人休想。 陌离握着剑柄跟在他哥身后,勾了勾手指,长剑归鞘。 温小公子从香台地下钻了出来,吓了楚九月一跳,“嘿嘿……美人别怕,是我,要不要进来躲躲?” 这猥琐男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真够怂的。 楚九月一脸鄙夷,“谢邀。” 美人不听劝,温小公子只能干着急,可惜他父母为他请了许多高深莫测的武学师傅,他非但不学,还把师傅们带的同他一样,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整天除了看美人就是无限挥霍,有事直接告父母,没什么是他一撒娇搞不定的。 不过,美人越是不顺从他,他就越喜欢,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下美人的命。 他正想着,滚进来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眼白瞪着他,温小公子顿时被吓的五雷轰顶,直接哭了,“呜呜呜……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招你们,也没惹你们,速速退去……” 他蹬踹着地面,抱头往角落里瑟缩着,决定还是保命要紧。 原来落日客栈的上山的人,都是丽娘的人,又或者说都是为了方子兰而来。 拿着木棍的男人们,怎么能挡住手握长剑的二十多人。 有人连痛苦的哀嚎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头颅就被横切下来,滚到楚九月脚边,能看到连接的皮肉,血淋淋的在瞪着你,让人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涌。 血挥洒下来,在地面上,染着香灰,成了河。 目之所及,满是刺目的红。 耳边环绕着男人的哀嚎,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孩子的啼哭声,在迎仙庙里,炸开了锅。 陌离一跃而起,自百姓前,弯腰长剑横扫一圈,游龙一般将那群黑衣人扫退,片刻,黑衣人再次围剿而上,一时间刀枪剑舞,长夜中暗芒重重叠叠。 两个蒙面人迅速结阵,朝帝辞反压回来。 帝辞,本就受了伤,面对两个人宛如滔天巨浪的内力,明显有些吃力。 楚九月看着帝辞青筋暴起的样子,心被扎的生疼,她自是不会武功,又不想什么都不做。 她只能分散黑衣人的注意力,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沧家主?” 那苍老的声调,在花神节上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她怎么会忘。 但也看的出来,两个蒙面人只是为了将他们困住,并未想杀了他们。 蒙面人一听,笑了下,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便用内力震碎蒙面长衫,露出那张沧桑的脸,白胡子不长,长到脖颈的位置。 “姑娘,你与老夫还真是有缘。”沧澜见识过墨袍男子的内力,说白了花神节最重要的是要选出七大家族之首,萧家一事上,他只不过是仗义执言,但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于沧家而言是好事。 尽管他的功力远在萧小友之上,此刻也相当吃力。 沧澜自认活了五十多年,这墨袍公子是他见过内力最强劲之人,饶是他和护法两个人,都要拼上这条老命。 帝辞脖颈间的青筋清晰可见,升起一层细细的薄汗,从颈间蔓延至脸上。 楚九月此刻脑子里竟然闪过了,性感,她觉得自己这花痴的毛病,简直是无药可救。 鹿生突然开口,声音淡漠:“刚才路过沧家府邸,看上去也已经人去楼空,真没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沧家,也和苏家一样惨遭屠戮,在下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自从帝辞屠了顾家,发现了凉州城防图的碎片以来,他与鹿生二人,一直在寻找其他碎片,想借此找到当年背叛帝临风的人。 后来,他们将凉州城防图的所在,锁定在新任的七大家族,李家被灭门那天,帝辞最大的目的,是找到凉州城防图碎片,可还是比那个人晚了一步。 帝辞记得,李家事后,花祈安有给他飞鸽传书,将发现的凉州城防图残片寄给他,可残片早就已经被人替换过,纸质相同,画面一致,唯独城防路线是胡乱画的。 感激花祈安将碎片寄给他的同时,下一秒,便扔在烛火上烧了。 如今沧家,苏家接连被屠,躲在暗处的人,不但势力雄厚,更心狠手辣,一夜之间同时屠杀两大家族,活下来的也不过只有二十余人。 鹿生是知道的,他想替王爷揪出幕后之人,是偿还恩情,也是为了朋友。 “老夫若是知道,早就去报仇了。”沧澜一想到沧家满门被屠戮的画面,滔天的恨意冲击着他的神经。 那人武功还要在墨袍公子之上,他只看到那人松柏般的背影,便浑身是伤晕死过去,再醒来就在乖女儿的客栈里。 他日思夜想的都是报仇雪恨,却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帝辞问他。 他的声音有些闷。 沧澜摇了摇头,“你们也在找那个人?” 帝辞和鹿生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楚九月一直在脑海中整理他们的对话。 她本以为帝辞是在李家时,才知道凉州城防图之事,将碎片给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还能在男主那,替花祈安换上一个人情。 但没想到,从一夜之间灭了顾家,帝辞就已经发现了,他这一路走来,都只是为了找到真正杀父仇人。 她总觉得现在的帝辞,看上去很失落。 楚九月想,若是她帮助帝辞揪出幕后之人,那小命肯定能保得住。 就在这时,丽娘出手了。 她手握长剑,朝护着百姓的陌离冲了过去,凛冽的两道罡风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嗡鸣。 “别逼我!”丽娘怒喝一声,十年未曾动过剑的她,没有分毫生疏,势如破竹。 霸道的剑法,招招致命,陌离不敌,喉间一股腥甜溢了上来。 “陌离。”帝辞唤了他一声,盛满了担心。 若是内力没有受损,他此刻已经胜券在握,而不是在这里受制于人,看着陌离身处险境。 内力悉数运到掌心,用力往外一推。 沧澜二人,顿时觉得胸口即将爆炸,吐出一口血来。 沧澜此人心胸狭窄,风流情史应有尽有,对所有事都不上心,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女儿百依百顺。 他同女儿之间,在方子兰的事情上有隔阂,无论如何他都要拼上老命,完成他女儿的夙愿,让她原谅自己。 丽娘看过来时,沧澜只是笑着说:“乖女儿,爹没事,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沧澜二人的控制圈已被击碎。 楚九月趁机冲了出去,“丽娘,停手!” 佯装躲在门口的顾长生见此,悄咪咪走到妇人人群中,离少女仅一步之遥? 这里的人谁爱死谁死,姐姐还不能死。 现在死了,乐趣就没了一半。 在奶娃的哭声中,没人注意到细碎的铃铛声。 顾长生脚踝未动,银铃已响,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着迎仙庙攀爬而上,瞬息间,围满了墙面,只要丽娘敢碰姐姐,无数蛊虫就会从头顶降落,把她残食干净。 他微不可见的勾唇冷笑了下,猛的被人拽进人堆里。 这什么情况?!! “孩子,待在里面躲好了。”一位慈祥的老妇人说着,又把人孩子堆里塞了塞,刚好撞上另一端被拽进去的陈安。 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一眼,想站起来,又会被人按回去。 顾长生:“……”无语… 陈安:“……”放我出去,我要去保护陛下! 鹿生和流觞小跑过去,扶起半跪在地受伤的陌离。 余下的十几个黑衣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伤,还是举起剑来,指着挡在前面的三人。 丽娘止了动作,黑衣人也停住了,等着她的吩咐。 “阿九,让开。”丽娘几乎是挤出来的好脾气,都用在少女身上。 “丽娘,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丽娘冷笑一声,抬剑指着她眉心,“阿九,我劝过你太多次了,我让阿爹带着蛊虫堵住你的去路,不惜扮成鬼吓唬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走?” 丽娘眼前一片朦胧,几近疯狂的质问她。 听到她的话,楚九月鼻尖发酸,眼底升起一层水雾,她指着人群,声音有些哑:“丽娘,你看看,有些孩子,连这个世间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他们又有什么错?” 丽娘笑得几近疯癫,扯着嗓子怒斥道:“那方公子又何辜!!” 长剑指向人群,句句质问:“你问问他们有人敢说自己无辜吗?” 妇人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盛满了愧疚。 他们自知没有人无辜。 “他们哪一个不是踩在方公子尸骨上活着,他救了世人,在最需要他们站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甚至一次次将他拦下,阻止方公子去救阿彦。” 丽娘隐忍的泪水断了线,指着雕像道:“阿九,你看看他,他就站在那,死后被他们供奉为神明,他们的香火,是在恶心谁?” “是他们亲手杀了神,如今又要神来保佑他们,你说可不不可笑!?” 风尚听着她的话,笑的万分悲切,他扶着柱子起身,缓了缓腿上的刺痛,颤颤巍巍走到她身边,“当年的事,我不该告诉你的。” 他不说,师傅或许就不会这般疯狂。 丽娘一把揪住他衣领,咬牙切齿道:“还有你,也要为他陪葬!你明明就站在那,为什么救不了他??” 楚九月记得,丽娘说,风尚当时有要事处理,刚好从外面赶回来,目睹了全过程。 没打算打断掉,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妇人们头埋的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去,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就连沧澜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帝辞趁机而入。 内力直冲胸口,震止了一瞬的呼吸,就像是从垂直的高空坠下来,血液直冲头顶,压迫感蔓延至心脏,摔倒在地,血吐了一地。 又一次耗尽全力,帝辞捂着胸口,瘫撞在香台上。 看了一眼少女,她也在看着他。 看到帝辞嘴角有血渍,她的心拧着圈的疼。 她脚下往前探了探,想过去扶他,就看到帝辞指腹抹了抹嘴角,朝自己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那双桃花眸深邃幽暗,总带着若有似无的深情,让人甘愿沉沦。 他一语未发,就走到她身侧,楚九月就觉得很安全,又忍不住担心,想扶又忍住没扶,她低声问:“疼吗?” 帝辞心跳漏了半拍,点了点头,“疼。” 第147章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娶 他刚刚是在求安慰吗? 从未说过一句疼的帝辞,竟然对着她说疼? 楚九月心疼归心疼,但更多的是惊讶,怕他站不稳,她特意走过去,心甘情愿的当根柱子。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他毫不犹豫的将身子倚靠过来,胳膊抵在她肩头,“小姐,抵得住吗?” 他胸腔震颤着,声音磁性沙哑,听上去总带着漫不经心的低笑。 叫人抵挡不住,一句话就让楚九月连骨头都酥了。 感觉到灼灼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楚九月耳根发烫,连头都不敢回,垂眸软声道:“你也没多重。” 温热的气息在洒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鼻尖萦绕着凛冽的檀香,他似是真的倚靠着她的身子在休息。 她抬头看他。 本垂眸扫了一眼少女莹白天鹅颈的帝辞,恰巧抬眸。 就这么四目相对了。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根根分明,楚九月就在想,这世间怎么会有长的这么好看的人,怕不是天上的神仙来渡劫的。 鹿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了三秒,倒是帝辞先缴械投降,视线落到地上的血泊中。 被丽娘质问到噎住的风尚,沉默良久,突然来口:“丽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风尚全程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师傅一眼,甚至连师傅都不能再叫出口。 他和阿彦是五人中最小的,年龄相仿,当年丽娘和方子兰打赌,两个都是不服输的个性,就决定一人选一个将全身本领教给徒弟,让徒弟们较量一下,分出胜负。 阿彦不爱说话,学东西倒是很快,只要兰先生说,他就能听懂,做到准确无误。 而风尚不一样,他五岁被父母卖给苏府,在苏府当小公子的书童,那时苏清然是府中大小姐,对他的身世很是同情,常常带在身边,才有幸识得师傅和兰先生。 自知身份卑贱的风尚,每每都会站在一旁侍奉,只是他未曾想过,兰先生他们从未把他奴隶,对他嘘寒问暖,百般迁就。 少年时的风尚谦逊知礼,是个书呆子,只喜欢读圣贤书,讲之乎者也,自从跟了师傅,他变了很多,会和别人打趣,会调侃,甚至越来越大胆。 只有一点他没学会,那就是卓越的功法,他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旁人将他一个人扫平无量山盗匪,传的神乎其神,无非是他一早就跟那日苏谈妥,演给世人的一场戏。 面对兰先生被人群围堵,他根本无能为力,他在那一刻,恨惨了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是个书呆子,恨自己偷奸耍滑不去学武功。 这一恨,就是十年。 丽娘上手扇了他一巴掌,“你让我如何放下?!!风尚,你就该去死!为他陪葬!你这个叛徒!当了平阳的青天大老爷,忘了方公子就是被他们当官的问了斩,他当年待你不薄,你怎么敢背叛他?!!” “他们将你绑在架子上,要把你活活烧死,你还这么护着他们,你是普渡众生的圣人吗?” 风尚的脸红了一片,他不敢看疯了似的师傅,而是看向瑟瑟发抖的众人,“十年了,我陪你杀了太多人,手上沾满了血,夜深人静时,我总在想,要是下了地狱,碰见兰先生,该怎么藏起身上的血腥气,他那样风光齐月的人,又会不会原谅我。” “他总说要守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一个这样的人,又要怎么原谅你我?” 听到这话的人,无一不喉咙发哽,眼眶酸涩。 方子兰的意气风发,傲骨侠义,或许从他写下复仇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磨没了。 没人知道,他当年失去的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所爱之人。 楚九月更是不会将她看到的,告诉丽娘。 一阵风涌进来,吹下丽娘头上的丧服白帽,青丝扫过肩头,落了一地红尘,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只要想到方公子一次次的跪在世人面前,哭着祈求他们,让世人放他去救人,他当时是有多绝望,想到这,她连呼吸都痛不欲生。 妇人们纷纷跪在地上,朝着雕像磕头,悲切道:“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是那些当官的逼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是任人踩踏的蝼蚁,说什么也不敢反抗官府的命令啊……” “丽娘小姐,我甘愿受死,但能不能求你等我将孩子生下来,到那时,我定会以死谢罪!” “风大人,对不起……是我们错信谗言,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 方公子已经死了! 丽娘双眸猩红,长剑带起罡风,架在风尚脖颈上,嘶吼道:“当初是他们一次次践踏方公子,就该下地狱去请罪!” 她眼里射出凛寒目光,冷冷的扫视一圈,“阻我者,杀!” 话落,风尚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等着她亲手了结自己。 半晌,剑划过他的脖颈,流出一道血痕,最终,丽娘还是心软,一手带大的徒弟,怎么忍心动手,她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人踢飞出去。 风尚拦腰撞在柱子上,血喷涌而出,瘫倒在地,怎么起也起不来。 可他却在笑,师傅,终是舍不得杀他。 丽娘身后的黑衣人蠢蠢欲动,沧澜二人走到她身后,朝楚九月一行人倒灌这内力。 陌离挡着丽娘横扫过来的长剑。 帝辞挡在楚九月身前,脚步轻点,旋身将沧澜二人引到一侧,避免伤及无辜。 楚九月跑过去,挡在丽娘身前,她的手里已经攥紧了毒药,“丽娘,收手,再怎么样,尚未出世的孩子没有错,他们甚至连太阳都未曾见过,就让你断了生机,丽娘,蛊虫也是你放的吗?平阳城已经毁了,漫山遍野到处是尸骸,够了,真的够了……” 她不可怜平阳城任何一个人。 比起死去的世人,她更想带丽娘下山。 如果当年没有方子兰,平阳城早就毁了。 就像丽娘说的,平阳人能偷得岁月静好的时光,都是方子兰一个人拼命换来的。 如今,亲手扼杀了他们的神明,又转身为方子兰建了庙堂,毕恭毕敬的供奉,祈求他的庇佑,若死去的是楚九月深爱的人,她想必会比丽娘还要丧心病狂。 但听着稚嫩的孩童哭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又何其无辜? 丽娘这次没有了温和,剑架在她肩上,她扯着嗓子道:“没错,是我撒的蛊,我等了太久,终于能毁了这座城,阿九,你说你怕鬼,他们比鬼还要可怕,你又为何要护着他们?” 没人注意到,听到丽娘说自己撒的蛊虫时,顾长生小脸扬了扬,森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中长剑。 若是她敢伤了姐姐,他定要让她自食恶果。 眼眶有泪滚落,乱了丽娘温婉的妆容,“我是说过,你很像他,面对你我是不忍心下手,但那不代表你能阻止我。” 楚九月看着她,有灯火落进来鹿眸,泛着莹莹水光,她似是笃定了丽娘心软,顺着长剑走向她,“我们下山好不好?” 少女似是在祈求,宛如春江秀水,浑身上下温暖的不像话。 鹿生,流觞,陌离三人被十多个黑衣人围捕,根本无从顾及少女。 帝辞也自顾不暇,焦急之余爆发的内力,也着实让沧澜二人半跪在地,苦苦支撑。 陈安正被妇人们一次次按回人堆里,急的他小脸通红,急的快哭了。 少女越走越近,丽娘瞳孔一震,自她肩头扫向脖颈,有血渗出来。 下一秒,银铃脆响,庙顶坍塌而下,黑压压的蛊虫,自空中掉落下来,只完美避开了楚九月一人,见人就往身体里钻。 “快跑!”楚九月惊呼一声。 顾长生勾了勾唇角,幽幽目光落在青衫少年身上。 蛊虫一涌而上,陌离剑扫过来,锋芒毕露,近在眼前的蛊虫被削成渣。 浩浩荡荡而来的蛊虫,简直是无孔不入。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被蛊虫困在方寸之地,同蛊虫打了起来。 顾长生玩的不亦乐乎,又不能被想被人发现,小脚蹬踹着地上的蛊虫,四周充斥着细碎的铃铛声和妇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蛊虫朝鹿生脚边越来越近,他拧眉踩了两脚,耳边是楚九月焦急的呼唤,“夫君,别怕,它们伤不到你。” 却发现蛊虫根本不敢靠近他,怂的退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手上戴的朱砂手串,试探似的蹲下身,往地上聚拢在一起的蛊虫堆递了递手腕,蛊虫果然四散开来,避之不及。 原来,楚九月一早就把保命的东西给了他。 见少女身边干干净净,想来她身上有保命的东西,便冲着她点了点头,将陌离二人挡在身后。 身侧干干净净的楚九月,没有蛊虫的干扰,看着蛊虫残食孕妇们的身躯,又朝自己在意的人们,越来越近,她慌了神。 但还是保持理智思考,该怎么办,才能救下所有人,她的药粉试过了,根本不管用。 丽娘手上有朱砂,上面浸染着避开蛊虫的药粉,她拍了拍衣袖,蛊虫就掉了一地,看着百姓们痛不欲生,她笑出了声。 “你们能避开蛊虫活到现在,全倚仗着苏清然,现在没人能救的了你们!!” 话落,看到少女脚边干干净净,平安无事,她一跃而起,将沧澜二人拉到风尚一处,将他们护在身后。 如此这般,不仅阿九能相安无事,平阳人也能死的苦不堪言,她感到无比畅快。 沧澜身边的护法突然一阵惨叫,有蛊虫从他的太阳穴钻出来,一只又一只爬满了了他全身。 “阿冬!” “小叔叔!” 顷刻间,阿冬化为一具尸骸,血肉丝毫不剩,只留下一滩血迹。 沧澜老泪纵横,那是他身边最忠诚的人,现在没有了。 也是最疼丽娘的小叔叔。 只见帝辞旋身落在香台上,刚半蹲下身子,就见少女清亮的喊了一声。 她攥紧的衣衫,突然一松,“帝辞,这些蛊虫怕香灰!” 两下地上落了香灰的地方,蛊虫都会避开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小跑过去的少女身上,是震惊,是感激,是希望。 连顾长生都惊讶于少女能这么快找出破绽,心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到她的话,帝辞扫了一眼香台上的香灰,一脚踢到半空中,内力震碎了铜炉,喷溅而出。 蛊虫迅速散开了,在听到一声铃铛声后,全部朝门口涌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放松警惕,认为蛊虫要逃走时,它们转身朝丽娘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朱砂被碎石打断在地,她迅速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正阴恻恻的看着她。 丽娘这才认出他,怪只怪他沉稳贵公子的身段,乖巧可爱的模样,真的难以让人联想到心狠手辣的小魔头。 顾长生,借给她穷途蛊的人,借着蛊患铲除苏家真正幕后之人。 沧家也是他吗? 不对,沧家灭门惨案,用的可不是蛊虫,是剑,几乎全是一剑封喉。 “乖女儿!”沧澜一把将丽娘按在怀里。 “师傅!”风尚撑着身子,往她身前爬。 楚九月毫不犹豫的朝她冲过去,“丽娘!” 黑压压的一片是很瘆人,但楚九月此刻只想救她。 见姐姐冲过去,连性命都不顾了,顾长生瞳孔微缩,无奈叹了口气,晃了晃脚踝,蛊虫哗的一下散开了。 还是太晚了。 丽娘撕心裂肺的嘶吼道:“阿爹!” 她被抱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有血喷溅在脸上,烧穿了心脏,疼的不能呼吸。 她微张的唇瓣颤抖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蛊虫都散了,沧澜仍然保持着护着她的姿势,皮肉里有蛊虫在涌动,嘴里不断往外溢着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乖女儿,爹当初不该拦着你去救方子兰,这么多年了,你能原谅爹吗?” 沧澜一生最疼爱的便是自己的小女儿,书中没有提到小女儿的名字,只有断绝往来四个字,让人入木三分。 楚九月当初只是好奇为什么,在一切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丽娘蜷缩成一团,身子抖成筛糠,哭成了泪人,哽咽道:“爹,我早就原谅你了。” “那就好。” 苍老的声音带了哽,话音一落,再也没了气息,就以护住丽娘的姿势,成了一具尸骨,手骨还护在她的手上。 众人双眸含泪,那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孩的爱,埋着头陷入了默哀。 半晌,楚九月走过去,托着丽娘的颤抖的肩膀,将她扶起来。 下一秒,丽娘转身抵在她的胸口,哭的泣不成声,“阿九,我……再也没有家了……” 她说着恨他,怨他,无时无刻不在违逆他的意思。 可阿爹总是会来落日客栈,送些她小时候喜欢的小玩意,十年如一日的哄着她,前几日他答应帮她拦住阿九一行人,她才喊了一声阿爹。 其实,她早就不怨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迎仙庙里丽娘哭的撕心裂肺,再也没人拿小玩意来逗她,哄她。 楚九月拍着她的背,上下滑动着,想让她好受些,她声音沙哑:“不会的,丽娘,我带你回家。”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丽娘的肩上被泪浸湿了一片。 阿九,是在心疼她,真心想带她走,丽娘知道,只是她太累了,走不动了。 她偏头看着死伤大半的人群,最后只剩下五六个妇人,都怀着孩子,护在身后的是一群哇哇哭的奶娃娃,而后看向雕像,她笑了,似是释然,她问:“阿九,我的妆容花了吗?有没有哪里不好看,你帮我补补,好不好?” 说着,她从少女怀中起来,往耳后理了理凌乱的发,用最温和的目光,笑着看她。 楚九月的心被她的举动,刺的喘不过气,抬起手轻柔的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丽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丽娘一听,笑得越发深了,带了小女人的娇羞,喃喃道:“那他会不会娶我做新娘子?” 楚九月没有否认,“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娶。” “那阿九要等我到下辈子。”丽娘的眉眼弯成最好看的弧度,抬头看着雕像,“这一世,我只想嫁给他。” “好。”楚九月一直在看着她,怕她会做傻事,将手边能碰的到的尖锐物品都清理开,唤了一声,“陈安,把我的红衫拿来。” 她扶起丽娘,温柔的不像话,“既然是要嫁人,怎么能穿丧服。” 陈安扒拉开前面的妇人,拿着艳红的长衫跑了过来。 第148章 陨落 楚九月为她脱了丧服,穿上红衫,系上腰间的流苏坠绳,“真好看。” 一袭红衫拖尾,艳丽的红衬得丽娘明媚动人,宛若人间皎月,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落落大方。 她双手撑开,转了一圈,“阿九,你能不能送我出嫁?” 丽娘知道方公子不会娶她,只是她不想打碎这场美梦。 “好。”楚九月点了点头,扶着她一步步往雕像前走去。 众人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无一不透着伤感。 丽娘笑得温和,从一身侠气的高傲,如今已满身沧桑,有一瞬间,她看到有一意气风发的少年,手里拎了两坛酒,冲着他笑的爽朗似骄阳,在对她说,“丽娘,瞧瞧你,又来晚了,得亏了我给你留了两坛酒,要不然早就被抢光了。” 方公子渐渐变得温柔,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被磨平了棱角,他总会沐浴在阳光下,躺在医馆的躺椅上,见到她会递上一杯茶,“今日怎么得空来了,你是沧家家主的继承人,日后要学会招揽人才,否则我也保不住沧家。” 十年前,五个心怀热血的少年,也是坐在这,最高的山顶上,边赏月边把酒言欢,他们举杯对月,“我们要为天下谋太平!!” “待到十年后,山花烂漫时,我们到时且看谁主沉浮!” 那声音震破苍穹,在山间回荡了好久好久。 最后的最后,谁也没能如愿,亲手毁了他们的要守的苍生。 走了七步,丽娘回顾了荒唐悲情的一生,她隔空虚抚着方子兰的脸颊,泪在眼眶凝结成水晶顺着脸颊滑落,话却是对楚九月说的,“阿九,我的后半生过的太苦,这滋味着实不好受,你要替我过的甜一点。” 楚九月替她理着及腰青丝,“以后我会让丽娘吃很多很多的糖,咱们补回来,好不好?” 她知道弥补不了,只是想日后尽自己所能对丽娘好一点,再好一点。 丽娘看着她笑了。 下一秒,她一掌推开楚九月,按了一下香台右侧,是一把银紫色短刃。 “丽娘!”楚九月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撞在柱子上,那力道没有伤到她分毫。 风尚的周身被打散架了,他只能拼命往前爬,他想阻止,却连话都有气无力,“师傅,不要。” 他声音发哽,再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揪的人心疼。 与此同时,帝辞不想楚九月难过,想救下她,踢起地上的长剑,朝短刃飞驰而去。 陌离浑身乏力,还是抛出抵住身形的长剑,与他哥的形成两股罡风。 丽娘的武功身法不在他们二人之下,往身侧一躲,红衫画出一圈凄凉的弧度,自刎于台前,血喷溅而出。 楚九月扑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拼命用白裘捂着她溢血的脖颈,就像是这样能止住血一样,她的手在发抖,连抽泣都打着颤:“丽娘,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你坚持一下。” “陈安!!伤药呢?!都拿过来!!” 陈安抹了一把眼泪,知道无果,还是跑过去,将包裹递给她,他想拍拍陛下颤抖的肩膀,安慰她,还是垂了下去。 她翻了两下,怎么找也找不到伤药,心里急的快要疯掉,一股脑把包裹里的东西都洒在地上。 果然,这样好找一点,她拿起白瓷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往丽娘脖颈上倒。 一罐又一罐,直到被怀中的人拉住手腕,“阿九,下辈子,若是遇到一个手上带朱砂的人调戏你,那个人一定是我……带我回你的家乡……好不好……替我照顾好二丫……” 握住手腕的那双手,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滑落在地,再也没了气息。 楚九月不信,丽娘刚刚还在对着她笑,怎么会死呢? 回她的家乡吗? 可是她又怎么带丽娘回家乡看看呢? 她连自己都不知归期。 她试探似的,唤了一声,声音嘶哑,“丽娘……” 没有回应。 半晌,怀中的人越来越凉,楚九月的心痛的快要裂开,悲痛心疼铺天盖地,压的她无法呼吸,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哭喊一声:“丽娘!” 而后,抵在她的额头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嚎啕大哭。 听到妇人们一声又一声哀恸的对不起,楚九月忍不住嘶吼道:“道歉有用吗?为什么当初不帮方子兰?只要你们有人站出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现在把人当神一样供着,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楚九月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下一秒,仿佛就要窒息掉。 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蹲下身,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抚道:“夫人……”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少女泪流满面的样子,全都哽在喉间,神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帝辞不会哄人,只是走到她身后,垂眸看着她颤抖的背,心疼的难以呼吸。 顾长生第一次有做错事的感觉,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那,有些想不通,这次杀人为什么不是很开心,反而有些难受。 流觞指腹往上抹了抹眼泪,看到少女哭的悲痛欲绝的样子,她会忍不住走过去安慰,“阿九,我们带她回去。” 流觞这是第一次叫她阿九,她只觉得现在的楚九月很脆弱,她虽然恨楚九月,但她不会不分场合。 至少她不想在楚九月脆弱时,伤害她。 楚九月抬眸看了一眼流觞,又偏过头去看着鹿生,在鹿生面前,她将自己的脆弱暴露的彻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诉道:“鹿鹿……丽娘……死了……” 带着极致的委屈。 鹿生心疼的裂开一道口子,从怀中掏出锦帕,替她擦着眼泪,轻声哄道:“我知道,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你看。”他目光落在丽娘脸上,“她是笑着的,她也不想自己出嫁,有人哭哭啼啼的,对不对?” 全程就像在哄小孩,动作轻柔,试图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可少女并不打算站起来。 楚九月强忍住眼泪,“我要带她下山。” 风尚哭着爬过一条蜿蜒血路,在触摸到师傅红衫的那一刻,他越攥越紧,心口疼的快要碎掉,好几次哽咽到失声,气息喘不上来。 他此时格外渴望这种窒息感,想随师傅就这样落入尘埃。 “你当年为何不救方子兰?”楚九月哑着嗓子问他。 太多人问过风尚这句话,每一次都是充满怨恨愤怒的质问,可此时少女的话语,是温和的询问。 楚九月知道他对方子兰的愧疚,不比任何人少,否则也不会跟丽娘杀人,也不会十年如一日的走进相见欢医馆,按照印象中的样子,将各处整理的井井有条,一丝都不忍心打乱,就好像在期盼着方子兰能够回来,他们五人能同最初一样,相见恨晚,对酒当歌。 只是阿彦死了,方子兰起了,丽娘和苏清然更是不敢踏足医馆,怕忆起往昔,一次次的感受钻心刺骨,唯有风尚一人独守,他身上的大部分刀伤都是承受不住,要靠自残身体才能过渡。 楚九月想到这些,只觉得他可怜,更想让让他亲口告诉丽娘答案。 风尚看着师傅苍白的脸,眼尾猩红,眼泪止不住的流,可嘴角却是笑着的,“我根本就不会武功……是我偷奸耍滑,总是借着师傅好脾气,性子又洒脱,就算我说练功练了一个晚上,她也不会检查,只是欣慰的笑一笑,就过去了,我就捉住这一点,半点本事都没学到,只要和阿彦商量好,第二日比试做做戏,我就能赢的毫不费力……” 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喉间哽涩:“我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我自己,最后……输的惨不忍睹,我就亲眼看着兰先生一次次跪在世人面前,拼了命的恳求世人帮他,就帮他这一次……” 最后,风尚泪水决堤,哭的溃不成军,就像是残败的桔梗,掐着胸口瘫在地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官府的衙役最会洞察人心,将我架在人群中,亲眼看着他们打碎兰先生的傲骨,腿脚,活活烧死阿彦……火烧的越来越旺,染红了半边天,兰先生浑身是血,好不容易爬到台阶上,又被世人一次次拖拽回去,我听到他一次次哭喊着祈求,直到最后发不出声音……他肯定比当时的我还要绝望……” 一次次被世人拽回去…… 楚九月指尖抠进手心,有血渗出来。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胸口就像压着巨石,越来越重,重到想帮方子兰复仇,想杀尽当年欺辱他的所有人。 她切齿问:“当年官府的那群人呢?” 风尚仰躺在地上,抬头望着从破烂不堪的屋顶上,框出来的月亮,释然的笑中带着泪,他长舒了一口气,“都死了,我亲手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筋,连骨头都是跪在兰先生面前的样子。” 他手臂往上一抬,指了指香台,“供奉的香炉里有他们的骨灰。” 话落,他便一直看着月亮,似是陷入了以往的回忆,血自嘴里涌出来,红了半边脸颊。 “风尚!”楚九月惊呼一声,手却未松开丽娘。 他这也算是得偿所愿,面上笑得纯粹,一如少年时和煦春风的模样。 他没有一刻当过叛徒,却也被师傅骂了一生孽徒。 当官,也只是为了将官府的人一网打尽,一入官场,必然处处如履薄冰,楚九月不敢去想风尚这一路走的有多痛苦,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觉得世间就是如此。 人心即鬼域,她甚至会觉得,世间没有天生的坏人这句话是错的。 不然,世人为何不救? 亲眼看着他们的神坠落深渊,伤痕累累,又为何不救? 她看向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几个妇人,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楚九月的心脏扭打成一团,愤怒的话到了嘴边,也被她们护在身后的孩童,哇哇的哭喊声,给堵了回去。 众人此刻都黯然神伤,一个个垂着头,他们只能攥紧了拳头,为丽娘他们感到悲痛,又谁都开不了口。 半晌,楚九月咬牙将怀中的人抱起来。 帝辞走过来,伸手想接过去,楚九月却往后撤了半步,“我来,你们带风尚下山。” “带他们回家。” 坚定冷然的一句话,让鹿生,陈安一行人想帮忙的话都堵住了。 听了少女的话,帝辞心里咯噔一下,他很久没听见过少女冷然的语调了,手落下来,走过去,将风尚抱了起来。 楚九月看着门外的夜色,冷风吹过山涧发出呜呜的悲鸣,“人死如灯灭,别让你们的孩子,也变成你们这副样子。” 少女的话语,夹杂着冷风,森然刺骨,刀刀刺入妇人们的心脏。 顾长生蔫头耷脑的走过来,拉住她的衣角,楚九月低头看了他一眼,强忍下愤然,用着她此刻最温和的语气:“小奶团子是不是吓到了?别怕,都过去了。” 她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是比哭都难看。 顾长生将手中的衣衫攥的更紧了,头埋的越来越低,姐姐的话,听起来没有一丝温度。 他好像真的错事了…… 可是她伤了姐姐,就该死。 姐姐,看上去怎么如此难过?不是应该喜悦吗? 他杀过很多很多人,他不应该感到揪心。 迎仙庙里到处都是血红,只有那雕像,一如既往的通体莹白。 来时跪了上百人,现只剩下五个孕妇,十几个孩童。 其中各城为了地产而来的大人们,也未能幸免。 丽娘用这样的噱头,将他们聚在这里,想必也跟当年问斩方子兰的官府,难逃干系,官官相护。 温小公子活的好好的,就是被吓得脸色惨白,缩在香台的下的边角,忙连滚带爬的钻出来,一路小跑跟上美人。 他现在只想安全下山,回家找父母。 世间太可怕了。 楚九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丽娘,走起路来也轻轻松松。 她明明力气不大,以往提重物都觉得费力,然当下心口堵的厉害,堵的她仿佛有耗不完的力气。 第149章 糟心事远没有自由重要 帝辞他们不知道多少次想帮忙,都会被楚九月一句不用,拒绝的干脆利落。 怕丽娘冷,楚九月全程用白裘护着,一步步落在石阶上,脚下也是稳的。 二丫正站在落日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等着老板娘回来,在她踮脚看到小仙女的那一刻,她忙小跑迎上去。 她还沉浸在见到小仙女的喜悦,就看到她迎风倒了下去,手却往前伸着,怕摔坏了怀里抱的人。 旁边的墨袍公子怀里,也抱了一个血淋淋的男人,还在滴着血,他明显瞳孔一震。 幸好青衫少年的手,时刻护在身侧,一手将小仙女拉了回去,搂进怀里,这才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一身灰袍的小奴,小脸皱成一团,迅速朝地上扑过去,垫在从小仙女怀里摔出来的女子身下。 墨绿色长衫的少女,迅速蹲下身子去扶起那女子。 与此同时黄衫少年蹲下身,扶起摔在地上的灰袍小奴。 二丫小跑过去,气还没喘匀,看着青衫少年,担心的问道:“小仙女这是怎么了?” 青衫少年神色黯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并不想理会她,反而垂下头,满眼都是怀中昏迷的小仙女。 二丫探头瞅了一眼,小仙女看着很憔悴,小脸冻的红扑扑的,唇色惨白,更让人心疼的是,她满脸泪痕,身上沾满了血。 二丫不由得拧着眉头想,这是怎么了? 小仙女受伤了? 她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黄衫少年扶起的女人。 看清是老板娘后,她猛地蹲下身去,瞳孔欲裂,颤声问:“老板娘她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我这就去拿药箱!!” 说着,她忍着眼泪,转身就往回跑,却被陌离拉住了手腕。 听到沉闷的一声,“她死了。” 轰… 二丫觉得整个人都坍塌了,喘不上气来,她用力捶打着堵塞的心口,眼泪在一瞬间迸发出来。 眼前一阵恍惚,小小的身子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下来,将她压垮在地。 “二丫,你老实待在客栈里,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要是发现客人少了一个,我就把你扔回狼窝里去,听到没?” 这是老板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把客人照顾的妥妥帖帖,尤其是苏清然,知道老板娘嘴硬心软,二丫照顾的细致入微,还在等着老板娘回来夸夸她。 她是被狼群养大的孩子,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第一次学会说人话,喊得便是老板娘。 老板娘什么都会,武功卓越,琴棋书画,就连厨艺也是一绝,追求者能从平阳城一直排到烟柳巷,脾气却是出了名的火爆,没人敢欺负她。 二丫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板娘怎么就死了呢? 老板娘肯定是在吓唬她。 想到这,二丫抹了一把眼泪,眼眶通红,回头的时候带了笑,跪爬过去,将老板娘抱进怀里,捂上殷红的脖颈,极力想忽略掉伤口,颤声道:“老板娘……二丫以后会乖乖听话,你说往东,绝不往西……能不能不要开这种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不会再有人回应她,也不会有人再教训她,更不会有人再心疼她。 身子刚好些,走路还有些不稳的苏清然,正想去上山救人,站在客栈门口便听到肝胆俱裂的哭喊声。 在地处空旷的山脚下哭的肝肠寸断,客栈的人都抱着八卦的心态,匆忙跑下来看,在客栈门口站成一团。 天空泛起鱼肚白,是平阳最冷的清晨,天光乍现,没有一丝暖意,往骨髓里钻着寒意,冷的客人们搓着手,哈着气,裹紧了裘衫。 有人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有这个必要吗?” “真是烦死人了!人家还在睡美容觉呢,这大白天的嚎什么丧!” “呸!住个客栈,真他娘的晦气!” “就是,本公子还等着炭火呢!要是搁这冻死了,非得让人把店给砸了!” “……” 温小公子只想快点收拾东西回家,跑到客栈门口,听到人们的冷嘲热讽,怒了:“你们有没有一点良心!!也不瞅瞅自己长的歪果裂枣的样子,扭来扭去你要成精吗,还睡美人觉,你配吗!死的不是你们家人,搁着摆什么架子,知道我是谁吗?” 他往前伸了伸脚,“都给我记住了,这家店,我罩的!要是有人敢动,小爷我问候他全家!” 众人气的一个鼻孔两个大,再低头看到黑靴上印的温家图案,顿时就蔫了,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低头哈腰的赔礼道歉。 温家他们惹不起。 温小公子还沉浸在怒火中。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之前他欺负人,也只是财大气粗,权势滔天,找找小美人罢了,也就一个纨绔子弟。 但面对人情世故上,跟了小美人一路,他感受良多,原来有的人,连骨头都坏透了。 他打算先回家一趟,告诉父母他这次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深深地被她吸引,不能自拔,让父母帮他把阿九美人抢过来,再取些银子回来,就守在这落日客栈,谁也不能造次。 苏清然疯了似的跑过去,趔趄了两次,奔到墨袍公子面前,看着他怀中身陨的风尚,脑袋里一片空白,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瘫倒在地上。 她看向二丫怀里的丽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蹬踹起一阵尘埃,离那苍白血污的面孔,越来越远。 以前的苏清然是个娇气懦弱的大小姐,看到小飞虫都会吓得泪流满面。 眼下她却一声也哭不出来,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往后蹬踹了半天,仍在原地纹丝未动,她不断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的!” 二丫目呲欲裂瞪着她,嘶吼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来求老板娘,她又怎么会上山!又怎么会死!” 二丫将丽娘轻轻放在地上,朝苏清然狼扑过去,猛掐住她的脖子,切齿道:“我杀了你!” 苏清然顿觉呼吸不畅,手放在两侧,任由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在求死。 “二丫!住手!”陌离一手将她拎起来,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不少,“丽娘走的时候是笑着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学会坚强,把她全心全意经营的客栈打理的井井有条,才能让她安心,不然她会伤心的。” 这些话,是陌离小时候,听永安侯说的。 义父义母死后,哥哭了好久好久。 他当时太小,更不懂生死,只会屁颠屁颠的跟在哥身后,也多亏他机灵,见哥喝了杯水半晌都没动,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把永安侯哭了过来,这才救了哥。 当时永安侯就是说了这些话,才好不容易把哥哄好了。 果然,很管用。 二丫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抹眼泪,架起丽娘往客栈走去。 小小的身子,被压弯下去,脚步坚定有力。 想帮她的人,被拒绝的干脆。 她可以一个人带老板娘回家。 帝辞将风尚放在地上,他最是知道这种失去至亲至爱的悲痛,需要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怕苏清然求死,他沉声道:“节哀,他想让你好好活着。” 话落,一行人转身离开了。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楚九月。 少女缩在鹿生怀里,风卷起染的血红白裘,憔悴的小脸上,眉心总在皱着,看的人心里发苦。 鹿生将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葱白的指尖舒展着她的眉心,低声哄着:“乖,都过去了。” 他的拉长的语调染了春风,钻进楚九月耳廓,蜿蜒过泪痣落下一滴泪。 楚九月能听到二丫她们哭的撕心裂肺,也能听到她们的对话,更能听到鹿生温声哄她。 她只是太累了,眼皮太沉,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少女的泪像珍珠,晶莹剔透,却灼烧着人的心脏,鹿生玉指扫过眼泪,抹在粉嫩的唇瓣上,抿了抿。 苦的。 流觞担任起了替楚九月换衣衫的责任,见众人还待在屋子里,盯着陛下看,陈安端起手放在胸前,拿起贴身带的小本子,笔端抵着下巴,摆起了架势,开始轰人,“都不出去吗?那小的可要仔细记一下,等小姐醒了,就把看了她身子的人,都一并娶了。” 鹿生偏过头看他,唇角微勾,“那我是不是不用走?” 陈安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陛下,巴不得鹿美人亲手给她换衣服。 帝辞眸色一沉,一把拉住鹿生胳膊,往外走,“她需要好好休息。” 他想留下。 娶他也不是不行。 却不想让鹿生在场。 陌离闻到一股浓郁的醋味,手在鼻尖扇了扇,无奈的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陈安还是不放心,看了一眼墨绿色衣袍的少女,三步两回头,关门时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对你千般好,你要懂得珍惜。” 单独相处,威胁不是明智之举,要软硬兼施,方为上策。 陈安能感觉到,流觞在迎仙庙是关心陛下的,只是直觉告诉他,防人之人心不可无。 他的人生字典里,只写了陛下两个字。 再无其他。 流觞点了点头,“嗯,放心。” 没有察觉到敷衍不屑,陈安这才关了屋门。 这时候动手杀了楚九月,不是明晃晃告诉旁人,她就是凶手吗? 流觞自是不会动手。 也不打算动手。 少女明艳的容颜,肉眼可见的惨白,贴身的红衫凌乱,浸了大片大片的血红,一时分不清是血更红,还是红衫更艳。 楚九月也这般脆弱吗? 楚九月如今的样子,完全颠覆了流觞对她固有的认知。 流觞用温水擦掉她小脸上的血痕,换上朱樱色长袍,理了理袖口白绒毛,一系列的动作很是轻柔,就像在呵护易碎的琉璃。 另一边,屋内是炭火烧的呲啦声。 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掩盖了三人身上的寒意。 帝辞将炭火炉往鹿生面前推了推,曲着长腿,侧倚在桌子边框,看着窗外,“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叫长生的小孩不见了?” 鹿生坐的端正,接过陌离递过来的茶,语气淡淡的:“嗯,刚一下山,趁着我们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偷偷溜了。” 在炭火旁烤着手的陌离,补了一句:“对了,哥,有件事还没来的及说,我见到柳絮了。” 一想到柳絮他就来气,“要不是他拦着我,我就能冲进火海去救哥,三天两头的在平阳打转,说不定他主子也在这。” 闻言,帝辞眸色一沉,看向鹿生,恰巧后者也在看着他,“公子有没有觉得,长生很像一个人?” “嗯。”帝辞低眸,盯着火星四溅的炭火,“在李家,他曾自报家门,当时我并没多想,毕竟顾家人也算是死在我手上。” 陌离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断道:“难道是哥当年故意放走的那些孩子?” “他们是来报仇的?”看着他哥事到如今还是一副散漫的样子,陌离有些担心,“哥,快把你的武功秘籍都给我,现在我就勤学苦练,才能保护好你。” 曾经的顾家仗着蛊术,连朝廷都要敬三分,哥谋算了太久太久,才将顾家推入深渊。 如今卷土重来,定是来报灭门之仇。 可是当年,他们一走进顾家家门,整座府邸都弥漫着迷香,顾家人疯了似的朝他们冲过来,就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更令人费解的是,顾家人是朝着剑刃冲,就像是承受着灭顶之痛,一心求死。 前后一盏茶的时间,瓢泼大雨落在地上汇成蜿蜒血海。 浓郁的血腥气,引的人胃里翻江倒海。 那是他和哥,第一次联手杀了两百多人,从一开始的心颤,变的麻木。 爱笑的少年,此刻满眼都是担忧。 帝辞手肘用力一抵,曲着腿坐起来,敲了敲他额头,发出一声低笑,“就这么看不起你哥?” “相比顾家,眼下我更想知道,是谁灭了苏家和沧家,幕后的人要城防图,究竟是想让凉州再起纷争,还是为了什么。” 他垂眸,摩挲着青葱指腹,眼底落了一滴墨,晕染开来。 陷入半晌的沉默。 良久,鹿生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微光荡漾在他俊美容颜上,刚才的病弱感荡然无存,眉眼含了几分暖色。 “公子,想不明白就且再看看,你瞧,天亮了,我在这人间也已待了半月有余,平心而论,糟心事远没有自由重要,停下来欣赏一下沿途风光,一切终会有答案。” 深宫即地狱,荒唐诡谲的世间,终归是他贪恋的人间。 闻言,帝辞看着鹿生笑的不再寡淡,有了以往不曾有过的温度,他唇角微扬,姿势懒散的躺在胳膊上,阖上眸子,“我曾说过,只要你想回到人间,我绝不拦你。”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一样。” 生来知己,无须多言。 他懂鹿生的谦卑傲骨,鹿生也懂他的不善言辞。 只是身在棋局,谁又能全身而退。 鹿生走回去,手撑着下巴,倚在桌边,眼皮有些沉,有一搭没一搭的一阖上。 离炭火最近的陌离,反坐在木椅上,双手垫着俊逸的小脸,歪在左侧,睡得酣甜。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三人享受着历经波折后的小憩。 —— 顾长生一下山,就瞧见柳絮在二楼朝他抬了抬下巴,担心姐姐是真,但会会永安侯才更合他的心意。 第150章 势均力敌 他走进二楼最西侧的房间,便看到身穿绛紫色锦衣长袍的男人坐在炭火旁,墨发披散到腰间,单单看到背影就让人感觉到了冷冽的杀伐之气。 听到开门的动静,男人抬了抬烤火的手,慢条斯理的揽了揽衣袖,并未看他,目光落在面前的矮几上,“在永安待惯了,再次来平阳有些不习惯,顾家主是冻在那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顾长生只在儿时见过一次永安侯,记不得模样,如今再次见到,人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教书先生模样,却是个十分难搞的货色,光是听到低沉散漫的语调,就浑身冷飕飕的。 十足的气场,根本无法忽视。 但他也不是好惹的,永安侯约他出来,无非是想同自己谈合作,就该让永安侯敬着。 想到这,顾长生抬着自以为盛气凌人的步伐,走了过去,以一副嚣张的样子,侧身坐在矮几上,看着他勾了勾唇道:“我只是没想到让世人闻风丧胆的永安侯,生的却是一副风华之资。” 他抢过常川手中杯盏,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柳絮先黑了脸,不悦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顾家主不愧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怪物,连最近基本的教养都没有。” 闻言,顾长生歪头睨了他一眼,天真无害的小脸笑得透着一股诡异,手臂往后撑着小小的身子,晃荡起交叉的小脚。 银铃一阵轻响,柳絮只觉得脊背上瘙痒难耐,又抓挠不到,就像是骨髓里钻出来的痒,难受的躺在地上,拼命在地上扭蹭。 “侯爷的人,真是没有一点规矩,不如让我替您管教管教。” 话落,柳絮只觉得骨头里钻进了上百只蛊虫,正在抓挠他的心脏,疼的快要爆体而亡,却愣是忍的青筋暴起,也未曾喊一句疼。 他是侯爷的人,就算死也不能丢了侯爷的面子。 疼也要忍着,只怪自己没本事,还不能做到清心寡欲,内力不够纯正,化解不了蚀骨。 蚀骨是顾家最常见的一种蛊,心里藏的事越多,中蛊后越痛不欲生,唯有清心寡欲之人,方能化解于无形,也有特例,就是足够强。 眼下,常川就是特例。 只见他剑眉轻挑,袅袅升起的蒸汽自半空凝结成一滴水,落在柳絮身上,一触即离,也在瞬间让柳絮脱离痛苦,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轰然席卷而来的内力,压制住晃动的银铃,任由小魔头聚拢内力抗拒,也难以忽视脚腕隐隐的刺痛。 “顾家主,本侯的人说错了话,无须旁人管教。”常川不慌不忙的重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直到看见小魔头脊背上浸了一层冷汗,才收了内力,发出一声轻叹:“你平日里没规没矩就罢了,在本侯这,你最好能收敛一些。” 脚踝上凶悍的力道散了,顾长生不愿承认自己和他的差距,就像是一只蚂蚁,想要扳倒参天大树,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佯装淡定自若,也乖乖坐了回去,揉了揉蓝色长衫遮盖住的脚踝,声音清澈干净,夹杂着一丝委屈,“这就是侯爷找合作对象的态度吗?” 若不是知道顾长生天生邪骨,桀骜难训,做事又手段狠绝,常川也不会找他合作。 还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孤独无聊。 一个人在独木桥走久了,就想着找些不同的乐趣。 不过,若是合作对象不听话,杀一个人对常川来说轻而易举。 “本侯安排在顾家的奸细,你杀的?” 明明是疑问句,在常川嘴里就变了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平阳城是真冷,又在山上待了太久,顾长生浑身都散着寒意,不断趁着对面的人不注意,往炭火旁挪蹭着。 看着火炉上的火星子,他伸出冻红的小手,烤了烤,席卷而来的暖意让他一脸满足,听到永安侯的话,顾长生翻面的手顿了三秒,而后有些骄傲,“是我杀的,你能跟我这么聪明的人合作,是不是感到无比荣幸?” 常川突然觉得他有些憨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合作对象。 “你对自己该有清楚的认知,而不是无谓的自大。” 他又道:“本侯当年去的时候,顾府的人都中了迷香,也是你做的,精明算计的顾老头,能栽在你手上,也配的上你小魔头的称号。” 见小魔头一脸春风得意,常川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能轻松找出他安插在顾府的奸细,又能加以利用赢得顾老头信任,最后在亲手将顾家一网打尽。 在计谋上,少年和他也算是势均力敌。 就是看着模样有些蠢笨憨傻。 顾长生这个人要做就要做最高的指挥者,亲手杀了渣爹顾千山,毁了困住他和阿娘的顾府,私下把他哥送到万里之外的漠河,才能荣登家主宝座,肆意妄为。 永安侯这么说,他权当是在夸自己,笑得像个吃了蜜糖的孩子,“那当然。”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抹了一丝坏笑,“至于侯爷为什么会来平阳,让我猜一猜,近日我在山上遇到一个红衣少女。” 见永安侯摩挲水绿色茶杯的手一顿,他饶有兴致的啧啧啧几声,一脸春风带欲,“面若桃花,身姿曼妙,乃是祸国之资。” 常川眸色渐沉,周身透着捻碎人骨的威压,“若是你敢动她,本侯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更不介意数一数天生邪骨的顾家主,身上有多块骨头。” 看来他猜对了。 能让永安侯如此维护在意的女子,唯有当今陛下楚九月。 阿九,这名字,姐姐倒是也不算骗他。 怪不得一向清冷矜贵的摄政王,待在少女身边都温顺听话。 怪不得要想尽办法隐瞒出宫身份。 怪有意思的~ 如今,他倒成了知道姐姐秘密最多的人。 他倏地笑了,往后半仰了下身子,“侯爷别生气,我就是好奇罢了,您来找我有两个原因,您且听我说的对不对。” 他伸出食指,“一是为了凉州城防图。” 又伸出一根手指,滞了三秒,倾身趴在矮几上,小脸笑的天真烂漫:“二是觉得我聪明。” 倚在窗边的柳絮,见有风钻进侯爷衣衫,卷起一抹绛紫色,肆意翻飞,就像是坐在一朵紫色摇曳的莲花上,衬的他越发风华绝代。 听到小魔头信誓旦旦的话语,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聪明人,不过越是聪明在侯爷这死的就越快。 从试探猜测陛下的身份,当下还能有呼吸的人,小魔头还是第一个,侯爷对小魔头倒是有几分欣赏。 想到这,他不再试图多话,而是抱剑闭目,警惕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时刻准备着将听墙根的人,一剑封喉。 只听侯爷语气淡然,“苏家的残片,是不是在你那?” “嗯。”顾长生难得正经起来,“侯爷该庆幸不在那个像风一样的幕后之人身上。” 风,常川觉得很恰当,他无数次离幕后掌棋之人一步之遥,却总在要抓住他的一瞬间,他都能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他也只是其中一枚试图破局而出的棋子。 也只有他无限接近答案。 顾长生又道:“顾家,李家,沧家,三大家族府邸的残片都在侯爷那对?” “侯爷是想凑齐凉州城防图,让凉州再起纷争,趁机揪出幕后的掌棋人,我猜的没错?” “你的确聪明。”氤氲的水汽朦胧了常川此刻的神色,“只是顾家的那份不在本侯这。” 不在永安侯那里? 难道被幕后人拿走了? 没有人知道帝将军当年在凉州设置了多少关卡,只知道至今无人活着走进过凉州,只有帝临风临终所绘制的凉州城防图,才是如今凉州的样子。 永安侯抢先掌棋人一步夺取残片,无非是要先发制人,掌棋人突然要护凉州,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那他们就屠了凉州,请君入瓮。 “让他抢先了?”顾长生捏着下巴,蹙了蹙眉,“不应该啊,当年顾家灭门之时,我和那群小辈们就躲在密室里,我问过蛊,当年来的人除了侯爷,也就摄政王一人,再没有别人来过,难道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摄政王府?” 常川没有否认,“嗯。” 顾家家主,自带的血脉,便是问蛊。 只要所在之处有蛊虫,便能知晓百事。 当年永安侯前脚刚踏进顾府,看到摄政王带人赶来,便匆忙撤退。 摄政王的母亲跳下城楼的那天,最先过去的也是永安侯,还有一个人便是先帝。 如此想来,坐的腿有些麻的顾长生,站起身来,理了理蓝色长衫,围着他直打转,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世人都说,永安侯天生反骨,不仅叛出师门,还处处针对摄政王,但凡摄政王想做些什么,都会被侯爷不留情面的威压回去。” 他顿住脚步,手心抵在矮几上,上下打量着面前看上去谦逊的男子,“如今在我看来,你更像是个操心的兄长。” “我实在没有想到,侯爷也有怂的时候,进都不敢进摄政王府,是不想与王爷真的刀剑相向,对?” 常川不语,他想知道顾长生推算到了什么程度。 “自篡位当了永安侯以来,您身上不再配剑,是不愿把剑架在王爷脖子上,一次次派人气势汹汹的拦下他,收了他的权利,派人无时无刻监视他,无非是不想让王爷陷入棋局,可您低估了王爷,也高估了您自己,没能拦住李家,更拦不住他寻找城防图。” “侯爷不惜一切代价走在王爷前面,是想蹚平了这条路,护他平安。” 没听到眼前人的反驳,顾长生突然趴在木案上,仰头看他,眼底带着羡慕,“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兄长,或许也不会是小魔头。” 只有死去的阿娘和老翁真正的疼爱过他。 常川神色一凛,溢满了杀伐之意,“顾家主,本侯的心思,不是你能轻易揣测的,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久。” 被人猜透心思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极力的隐藏在被看穿的那一刻,就像是拼命守住的那层外壳,在被人一层层的剥开。 席卷而来的杀意,让顾长生后背一僵,他强装镇定,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天真的甜笑,舒展着凝固的气氛,“侯爷,别那么大火气嘛~我的事,您还不是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我这个人,就是爱发现些有趣的故事,但绝对会保守秘密。” 最后一句,他说的坚定有力,知道永安侯动了杀他的念头,自己还不是对手,再不找补找补,怕是活不过今晚。 刚发现了这么多有趣的人,他可不想就这么一命呜呼。 常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目光落在东侧的房屋上,“你还知道什么?” 聪明的人,合作起来,做任何事情都要方便很多。 更何况同是走在一条独木桥上的人,总要知道顾长生到底有多能目达耳通。 “我若是说了,侯爷您要保证别动怒。” 顾长生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巴不得在永安侯面前展露锋芒。 借着永安侯的势,才能让小魔头的名声大噪,他要让世间所有人都敬畏他。 没听到永安侯否决,顾长生走到一旁放着书画的檀木桌前,一跃坐了上去,晃荡着小脚丫,做着最喜欢的姿势,才觉得舒服了些,“是先帝不仁,知道南寻,北斗两国联合起来是为了凉州,当时东莞只有帝将军一人骁勇善战,先帝怕远远不敌两国联合,便决定以放弃凉州来和解关系,秘密派人送去当年的凉州城防图。” “殊不知帝将军在凉州多年,苦心孤诣的打造了新的凉州城,刚拟好新的城防图想献给先帝,谁料迎来了两国奇袭,率三万大军压境,戍守凉州城的将士不过三千将士,帝将军骁勇无双,利用提前设置好的新关卡,苦苦撑了两个月,已是奇迹,没有等到援军,士气萎靡。” 顾长生的小脚不晃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扛不住的。” 第151章 江南温家 “谋权篡位,为师傅报仇,侯爷您做的这些,若是告诉王爷,想必也不会落得兄弟反目的下场。” 柳絮惊讶于小魔头能将侯爷所思所想,在极短的时间内,推算的如此彻底。 这大概就是他能在江湖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他也曾问过和小魔头一样的话。 侯爷回答的和从前一样平淡:“兄弟反目总比落地为棋要活的自在逍遥。”他垂下狭长的凤眸,“可惜本侯忘了他也会长大,把他逼的太紧,反而让他奋力反抗,没能拦住他去李家,就注定深陷其中。” 顾长生跳下木案,迈着八卦的小步子走到他身前,琼鼻凑近绛紫色长衫嗅了嗅,见他蹙了蹙剑眉,这才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一抹甜笑:“世人都说您身上满是浓郁的血腥气,可刚才我闻着,还多了点别的味道,比如……孤独。” 常川没有否认,便又听到小魔头问他:“您派柳护卫一路尾随王爷,暗中保护楚九月,为他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清除路障,楚九月对王爷的心思人尽皆知,您对楚九月的心意也不比任何人少,看着她对旁人关怀备至,爱不释手,您就没想过将人抢过来吗?” 顾长生实在想不通,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将人夺过来,留在自己身边吗? 以永安侯的身份、地位、权势,这天底下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楚九月又倚仗于他,又为何任由后宫充实。 若是他,一定会把姐姐这般天仙似的人儿,锁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美色,画地为牢,一个人日日欣赏,岂不快活。 墨发摇曳在腰间与绛紫色相辅相成,细碎的暖光,落在常川乌木般的黑瞳里,一闪而过的忧伤,“后宫之人,哪个不是本侯杀的。” 可是杀了一个又一个,小九儿又会找新的男子,纳入后宫。 他无数次在选秀之时,抛掉身份尊严,一如小九儿最喜欢的紫衣打扮,守在长春宫,想着她能多看一眼,想着有朝一日小九儿能把他纳入后宫。 只是次次落空。 “本侯没有强迫她喜欢自己的权利。”看着小魔头的眸中漾起冷意,“但也绝对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她。” 感受到凛冬的冷意,顾长生打了个寒颤,伸出小手挡住他的视线,“别误会,人家就是单纯的好奇,您不愿再听,我不问就是了。” 再说了,他也没想对姐姐怎么样。 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顾长生全程诠释了又怂又八卦又不愿被发现技不如人。 周身冷意消散不少,见永安侯目光投在外面的云霞上,顾长生松了一口气,遮掩着小嘴,清了清嗓子,“咳咳……江南温家是您去还是我去?” 先帝收到帝临风重新绘制的城防图时,也不知道会不会愧疚。 显然这些顾长生也不在意。 先帝为了掩盖自己叛国的事实,将新的城防图撕碎,交由当年的七大家族分别保管。 只能说先帝的眼光毒辣,当年秘密选出来的七大家族,如今仍是。 唯独上官家顶替了最早灭门的顾家。 苏家,沧家,李家,顾家,这四家的手中的残片都在他们手上。 为了走在掌棋人前面,他们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 而萧家和江家依附于温家,手上的城防图也都交由温家保管,如今他们只要屠了温家,就能凑齐整张城防图,重现当年凉州纷乱。 “你去江南。”常川又道:“他们也一定会去,你跟着他们行事要更方便。” “那您呢?”顾长生问道。 “在你们身后。” 说到底,小九儿出门在外,他不看着点,根本不放心。 只是他隐约觉得那个人,总会做出让人意料之外的事。 —— 永安城。 九月清风过,满城都是金灿灿的落叶,煞是好看。 此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处夹杂着摊贩们卖力的吆喝声。 落了尘的祈安堂内,有三个少年正在卖力打扫。 张三边擦桌子,边时不时瞟一眼身披水绿色狐狸裘的少年,“大哥,你舍弃了无量山,又把兄弟们安排在这周围做工,照我看改邪归正是假,为了一直留在花老大身边才是真。” 话音刚落,一块浸满污渍的抹布,啪一声甩在张三脸上,夹杂着浑厚的男声,“你要是再胡说一句,今晚就别想吃肉!” 正整理草药的李四,忙过来打圆场,“三,你心里知道就成了,干嘛非得说出来,大哥脸皮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那日苏咬牙,“李四!” 受到肮脏抹布冲击的张三,面部一阵扭曲,吐了两口脏水,瞧见少年急赤白咧的样子,嘴角抹过一丝坏笑道:“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想花老大想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张三还从未见过自家大哥脸红害羞的样子,被那日苏拿着扫把追着打,也不影响他越逗越起劲,“是谁胸口藏着一块红衫,天天睹物思人,受伤了也舍不得用花老大剩下的半瓶金疮药,又是谁在衣衫里缝了大口袋,装了各种各样的糖块,还说什么花老大怕苦……” “哎呦!” 张三屁股挨了一闷棍,疼得他上窜下跳,呲牙咧嘴的捂着屁股,绕着桌子转着圈求饶,“大哥,大哥,我错了。” “你不是说的贼起劲嘛?!老子可没看出你知错?你给老子站那!别动!”那日苏架势十足,脸红的却像猴屁股。 听人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真的太羞耻了。 这个张三,越来越放肆了,就他那大嗓门,怕是外面的做工的弟兄都听得见,不打一顿,日后该怎么在弟兄面前挺直腰板。 他用力甩开李四拉架的手,一跃到桌上,抡起棍子正欲砸下去,便见张三惊喜的指着门口,嚷了一嗓子:“花老大!你回来了!我们老大对你那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你想的快疯了!” 见他站在那没有躲的意思,看着门口的眼都在放光,那日苏信了,迅速把手里的木棍往后一扔,这一扔老远,看不到影子,拍了拍手,以一副傲娇的模样,痞里痞气道:“花祈安,你最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待在店里等我回来?” 店里落了一层灰尘,一看就是有一段日子没人来。 那日苏扭过头去看,门口空荡荡的,卷过一阵风。 而后听到庭院传来张三放肆的嘲笑,那日苏登时就怒了,“张三!!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怕真出现血光,李四忙从身后拼命抱住他,“大哥!大哥!你想让花老大一回来,就看到这么血腥的一面吗?” 果然,对付大哥的怒火,只需要一声花老大。 “三,你那张嘴以后少说点话,大哥不就是经常念叨花老大吗?你也不至于一一列举出来,再说了,有一件最重要的你没说,大哥半夜三更躲在山头洗亵裤,你就没说。” 李四说的一本正经,根本没意识到说错了话,惹的张三笑的肚子疼。 洗亵裤的事,他都不敢说,四这小子,是真憨。 这种事情还想不明白吗? 想来也不怪李四,毕竟是母胎单身。 哪里懂得春光旖旎,香汗淋漓,目光迷离,少年情窦初开呢? 那日苏面红耳赤,手肘用力往后一怼,切齿道:“你也给我闭嘴!” 鸡飞狗跳闹了半晌,上窜下跳的满头大汗,才停下休战。 那日苏嘴上说着要弄死对方,实际上比谁都重情重义。 这不,趴在桌子上休息的那日苏,直勾勾的盯着门外络绎不绝的人群,活脱脱一块望夫石。 张三看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大哥,与其在这里等下去,不如上花老大的老家看看?” 知道少年脸皮薄,张三很通情达理的给他找了个理由,“听说江南不光风景秀丽,美人更是处处可见,大哥不可怜我,也要为四想想对不对,咱们就当去替他讨个女娘回来。” 李四:“!!”为什么背锅的总是我。 张三挑了挑眉,示意他看大哥。 只见少年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为了不被二人看见,嘴角勾起又迅速放下,又抑制不住上扬。 张三李四都怕大哥,面部抽搐。 想笑就笑呗,都是兄弟,装什么装? 突然想到了什么,张三咕哝道:“大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那日苏也严肃不少,“你问。” “为了花老大的一句话,舍弃无量山真的值吗?” 张三知道问的多余,但自大哥当着上千的弟兄宣布这个晴天霹雳的结果时,他就一直憋到现在,才问出口。 有些弟兄自小在无量山长大,听到解散无量山的消息,根本接受不了,联合起来抗议,最终大哥砍了领头闹事的腿脚,杀鸡儆猴,才不了了之。 有些的弟兄比那日苏年长一些,早就想过平常人的生活,拿了遣散费便下了山。 也有像张三和李四一样的,任由那日苏怎么驱赶,也会悄悄跟上来。 纷纷围着祈安堂,找了份活计谋生。 值得吗? 那日苏在深夜也时常会问自己,可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只要是他,什么都值得。” 花祈安曾经说过,不想让他再当无量山烧杀抢掠的恶霸,那他就不当,乖乖当一个药童,能陪在他身边,倒也不错。 猜到答案的张三李四,纷纷叹了口气,张三打趣道:“啧啧啧……怪不得大哥看不上我送的女人,原来是个断袖。” 那日苏小脸一红,手掌拍的桌子叮当响,“别胡说,老子就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是有点想见见他。” 听的张三李四一阵牙酸,那日苏一掌下去,拍向二人的头,“还有完没完,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 张三李四挠着阵痛的头,看到少年攥紧了拳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害怕挨上拳头,一溜烟的跑去收拾行李去了。 启程江南。 —— 楚九月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午时,由于哭的太撕心裂肺,头疼的厉害。 她抬起玉指揉着太阳穴,还未睁开眼,便听到脆甜的一声,“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听就知道是小奶团子在担心她。 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眉头微微皱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不得不说,可爱萌萌哒的样子,真的能治愈人心。 楚九月勾了勾唇,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姐姐只是太累了,多睡了一会儿。” 以往明媚的少女,此刻鹿眸暗沉,明明是在笑,在温柔的同他说话,却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胸口发堵。 “姐姐……” 顾长生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完。 门被推开了。 帝辞睡得轻,一听到楚九月房里有动静,便急忙赶了过来,连带着鹿生和陌离也一并奔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嘘寒问暖。 她都应着:“我真没事,不信啊?” 说着,她掀开锦被,拒绝鹿生过来搀扶的玉手,“鹿鹿,你这样整的我,跟残废了一样,我自己可以的。” 楚九月一直在笑着,但她的唇毫无血色,看着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逞强。 帝辞心里一阵刺痛,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知道她一直藏着想问的话,便率先说道:“丽娘和风尚已经被火化了。” 火化了…… 她被揽着肩膀,走到了桌前,又被人按着肩膀坐下,面前一双玉手递过来一杯水,“夫人,你应该为丽娘感到开心,就像丽娘自己说的,她这一生太苦,能嫁给所爱之人,已是完成了毕生夙愿。” 闻言,楚九月笑着笑着就不自觉的掉了滴泪,她抬手抹掉,“长生,姐姐饿了,你能不能去帮姐姐拿些糕点?” 知道少女是想支开他,但为了维持天真单纯的模样,顾长生乖乖的应道:“好。” 察觉到背后数道冷冽的目光,顾长生迈的小步子就越欢脱。 只要姐姐相信他便好。 待顾长生关了门,楚九月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声音放的很低,“这次出宫,朕体验到了人心险恶,官官相护,想再多走走看看,才能知道天下有多少规矩要改,官府之人又有多少该被斩首示众。” 她想了想,“明日,咱们动身去江南。” 面对三个人诧异的目光,楚九月揉了揉太阳穴,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是想回夫君的故乡瞧瞧。” 实际上。 原书里根本没有凉州城防图这一说。 她全然是依照城防图只出现在七大家族推测的,看他们的神情,应该是猜对了,他们下一步便是温家。 知道萧家和江家都依附于温家,并不难猜。 既然男主想凑齐城防图,那她当然要帮忙。 她也有私心,是真的想带鹿生回鹿家看看,毕竟那里盛载着他最肆意快乐的时光。 第152章 撩拨 萌动 人死如灯灭这件事,曾经的楚九月自认为看得很开。 一直觉得身边的亲人朋友,甚至是自己都逃不过下黄泉,她自认不会流一滴眼泪。 可当真的设身处地时,扭成一团的心脏,疼的快要碎掉。 但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谁都懂。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所有人,打碎他们原定的死局。 看到少女坚定的模样,帝辞只觉得眼前人越来越让他沦陷,面对她的纯粹坚强,甚至是良善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深深地被她吸引,蹲下身抬眸看着她,连说话的语调都温和不少。 “你想去哪都好,但你要记住,时时刻刻都要跟在我身后,有任何想法,都要先说出来,我才好顺着你,切勿一个人动不动就往危险里冲,好不好?” 就像是一个操碎心的老父亲,在对一个小朋友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小朋友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让他措手不及,焦急万分。 黑曜石般的眸子越来越深,夹杂着让楚九月心动不已的情丝。 明明不是需要人哄的小朋友了,还是会像偷吃了一颗蜜糖,浑身沁了丝丝缕缕的甜。 惹的楚九月娇媚的小脸上含了绯色,贝齿轻咬着唇瓣,乖巧的点了点头,“嗯,都听你的。” 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听的人心里一阵酥麻。 听着二人活像宠溺无边的一对鸳鸯,陌离胡拉着手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然鹿生心里不太好受,就像是被人蹂躏了一番心脏,再丢了回去,疼的快要裂开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见不得楚九月对除他以外的人好,更看不得楚九月在旁人面前娇软乖巧的模样。 纤长的玉手死死攥紧青衫,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你的命是王爷救的,鹿生永远不要忘了你要复仇,鹿家上百口的冤魂,都在看着你。 正想着,一双暖烘烘的小手紧握住他的,“昨晚是不是着凉了?” 面前的少年,皮肤天生如温瓷,让楚九月头疼的是,他那双手怎么捂也捂不热。 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这般凉? 她蹙着美目,站起身来,盯着绝美的容颜看,双手捧起他的脸蛋,“浑身都是凉的,是屋子里没有炭火吗?” 脸上也是冰冰凉凉的,很是光滑细腻,就像在触摸软弹的果冻。 很舒服~ 面对这样谪仙般的人儿,她明目张胆的起了色心,盯着他开开合合的殷红唇瓣看。 “夫人不必担心,屋子里都有炭火。” 隐约还能看到他粉嫩嫩的舌尖。 经过平阳这一遭,楚九月也想明白了,面对喜欢的人一定要主动出击,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一如最开始的所思所想,送鹿生回北斗国获得自由的同时,她想陪他一起走出深宫。 只是偶尔脑海里会有舍不得的情愫冒出来,楚九月也一时想不通为什么。 或许是舍不得这里的人。 楚九月不想忍了,“你们都先下去。” 话落,察觉到鹿生要缩回去的手,她反握的更紧了些,柔声道:“夫君留下,我屋子里要暖一些。” 看着少女撩人勾魂的样子,帝辞眸色透着一丝危险,“小姐,青天白日的注意点影响。” 陌离全程不敢说话。 就他哥现在的淡漠语气,能把千里之外的人都冰封住。 他就不该进来。 真是冤孽啊。 看了一眼窗外下沉的粉红云霞,楚九月佯装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嗯,我就单纯的想留下夫君暖暖身子,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咱们还要动身去江南,听说那里多雨,陌离,你替我交代陈安一声,多准备些衣衫,帝辞,你也去跟流觞说一声,她还不知道明日动身的事。” 楚九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救流觞只不过是念在儿时情分上,再无其他。 憎恶她的大部分原因,是她抢走兄长,谋权篡位,置天下民生的性命于不顾。 如今,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楚九月曾经对他穷追不舍,如今对他避之不及,难道都是因为流觞吗? 想到这,帝辞想辩解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说,“我乏了,陌离,都交给你了。” 话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举止亲密的两个人,带着满身落寞走了出去。 或许从她把兵器库的钥匙交给他的那一刻起,他的整颗心就被一点一点拿捏住了。 说到底,鹿生还是他亲手送给楚九月的。 事到如今,楚九月对鹿生恩宠有加,本该心情畅快的他,越想越嫉妒,胸口被千斤巨石压的憋闷。 他想自己定然是嫉妒的疯了。 陌离溜的飞快,知道他哥心情不好,交代完流觞和陈安事宜后,便跑去默默陪他哥去了。 听到关门声,楚九月唇角上扬,拉着鹿生走到炭火旁的矮榻上坐下,没等他拒绝,便替他脱了白靴。 惹的少年慌忙往后挪蹭着,只穿着白袜的小脚迅速藏匿在青衫下,“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慌的声调都在抖,像一只被摸了尾巴,炸了毛的小狐狸。 楚九月弯了弯眸子,倾身凑过去,媚眼如丝,将他的容颜一点一点刻在琥珀瞳孔里,“夫君别怕~” 她伸出葱白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他眼角下因羞怯而泛红的泪痣,“鹿鹿~你真敏感,怎么我一碰你浑身都染了一层红晕。” 少女的声音染了欲,说出来的话宛如揉碎一样在唇齿间百转千回,让鹿生浑身莫名的燥。 二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喷洒。 耐不住他都快要躺下了,少女还在往前探着身子。 明灭的炭火下少女染了一层薄汗,带着淡淡的樱花香味,冲击着鹿生绷紧的神经。 修长莹白的天鹅颈,凝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绝丽的小脸上此刻染了一层霞光,原苍白的唇瓣,炙烤成了带露的粉色,带着极致的魅惑,欲眼迷离的盯着他无意识滚动的喉结。 她得逞似的勾了勾唇角,浅浅的吻了下去。 吻落在了喉结上。 鹿生就以手臂往后半躺的姿势,怔愣住了,连呼吸都顿了顿,整个人都在一瞬间红透了。 “夫……夫人……” 他大脑一片空白,连话都组织不起来,声音无意识的哑了几分。 只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看着少女迷离魅惑的眸子,鹿生一向凉薄的眸子染了几分火热,忍着想凑上去的冲动,偏过头去不看她,“别这样……” 楚九月目光落在他攥紧青衫的玉手上。 他的手瓷白胜雪,青筋凸起就异常明显,说不出的诱惑。 此刻的少年含苞带露,眼尾泛着水雾,因往后躲闪,手肘压住了青衫,领口半敞着露出一片漾起粉色的肌肤。 随着呼吸急促的起起伏伏,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可她还没开始欺负呢~ 看着他被吓到的模样,楚九月率先缴械投降。 还是要循序渐进。 想到这,楚九月趴在他的胸口,低低的笑了一声,“鹿鹿~我不闹你了,让我抱一会儿~” 就抱一会就好…… 少年身上淡淡的花香变得浓郁起来,包裹着她全身。 楚九月半张脸埋在他小心起伏的胸口上,舒服的阖上了眸子。 头疼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此刻她才真实的放松下来,搂上少年纤细的腰肢,“夫君……” 她的声调染了万分柔情,纵使是万年寒冰也会被融化。 看到少女有些疲惫,阖着眸子,软绵无力的趴在她身上。 鹿生强压住燥热,耐心的应着:“嗯,我在。” 话音一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低哑。 他懊恼似的眯了眯眸子。 怎么就被撩的浑身燥热…… 倒是楚九月意识到了这点,眉眼笑的更深了,“在你没同意之前,我不会强迫你,但你是我夫君,又生的这般美,连亲都不让亲的话,我是真忍不住。” 她说的一脸真诚。 是真忍不住…… 要不是想让鹿鹿真心接受她,她根本不想做人,直接扑上去,强行要了他。 但刚刚看到少年害怕的模样,到底是心疼的要命。 听到少女这么说,鹿生心跳漏了半拍,而后是剧烈的砰砰狂跳,他尽力长舒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感觉到她的委屈,鹿生嗫嚅道:“嗯,我也没说不让你亲……” 少年的话到最后声如蚊呐。 这种话到底是有些难以启齿,已经顺着她躺在地上的鹿生,是偏过头盯着门框说的。 根本不敢看怀中的少女。 他怕自己先忍不住…… 声如蚊呐也不妨碍楚九月听了个彻底。 胸腔震动的频率已经将少年的话带进她的耳膜。 她蓦然抬眸看他,下巴抵在鹿生胸口上,抬手理了理他沾在额角的青丝,盯着他裸露在外的香肩,勾唇道:“那我替夫君暖了身子,能不能索取点奖励。” 鹿生没懂,“嗯?” 下一秒,少女细细碎碎的吻便落在了他肩上。 鹿生浑身一阵颤栗,死死咬着殷红的唇瓣,到底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 “这就是……夫人要的……奖励……” 身体里的火炉越烧越旺,少年青丝凌乱的躺在脑后,眼神迷离涣散,温润的声线越来越哑,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喘息。 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他迫切想要抱紧少女的身子,最终还是忍住了,指尖抠进手心里,疼痛才能让他保持一丝理智。 一下,两下,三下,一路吻到少年精致的锁骨上。 最后楚九月咬了一下少年的肩。 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些印记,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少年冰肌玉骨,她没怎么用力,只是轻轻的碰触,就染了细碎的红痕。 楚九月有一瞬间,被身体里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她甚至觉得鹿生自带的花香,越来越浓郁的同时,还有催情的功效。 让人欲罢不能。 但看到他眼角浸了一层水润,咬破的唇,有血渗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得寸进尺了。 根本就是禽兽…… 她怕鹿生会更加恨自己,忙低哄道:“鹿鹿,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只是少年当下的模样,着实让人上头,细细密密的薄汗浸湿了鬓角细软的青丝,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不在透光莹润,处处都在引人犯罪。 看到他肩上的齿痕,楚九月有些心疼,“要不,你咬回来。” 说着,她扯了扯朱樱色长袍,露出桃粉色香肩。 见状,鹿生羽睫一阵震颤,迅速又偏过头去,声音暗哑到了极致,“夫人,饶了我。” 他用力往上拽了拽青衫,想遮盖住肩膀上的痕迹。 却发现浑身的力气都溃散不堪,根本使不上劲。 下一秒,趴在身上的少女起来了,锢在腰间的手松开的那一刻,鹿生的心也抖了一下。 他也没说重话啊? 少女看着闷闷不乐的样子,却仍耐心温柔的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青衫,遮挡住了作乱的痕迹。 “对不起,是鹿生说错了话,惹夫人不悦了。” 他坐起身来,看着少女抱紧了双膝,看着窗外,隐约能看到鹿眸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好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惹恼她。 不知道原因,却下意识的道歉。 他见不得她委屈。 闻言,楚九月瞳孔微缩。 明明是她觉得自己欺负的有些过了,担心鹿生会更加讨厌自己,才赶紧起来的。 鹿生怎么还先道歉了? 她回头看他,只见少年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双手抱着修长的腿,往下耷拉着,有血在指尖凝结成珠。 啪嗒! 血落在地面上。 楚九月慌忙凑过去,想看一看伤势,又想到了什么,咬唇退了回去,“你宁愿折磨自己,都不愿意让我触碰你,是吗?” 没等鹿生回答,她探向腰间想拿伤药,这才意识到衣衫换了,装银针的羊皮卷还在红衫里。 不会被发现了!! 她慌了神,“夫君,是谁替我换的衣衫?” 还沉浸在她上一句话中的鹿生,听到她明显变得慌乱,以为她是没摸索到伤药有些着急,“流觞换的,夫人不必担心,小伤不碍事。” 她正在往四周看。 四处寻找着换下来的红衫。 染了血污的红衫被放在床头。 她现在更担心流觞怀疑自己的身份。 鹿生还在,不能被他发现。 念及此,楚九月面上佯装淡定笑的潋滟,内心乱成了一锅粥,“夫君,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屋子里还有伤药吗?” 鹿生眸色一暗,抿了抿唇瓣上的血渍,应道:“嗯,之前的伤药还没用完。” 他不是讨厌楚九月碰他,相反的触碰到的每一处地方,都连成了导火线,一不小心便燎了原。 他折磨自己,全然是怕自己忍不住。 从没想过,这一举动,会让楚九月不悦,甚至有意无意的驱赶他。 一想到楚九月此刻心情不好,他纠结半天,临走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夫人别多想,还有……鹿生并不讨厌被夫人触碰。” 话落,他就像个羞怯的小姑娘落荒而逃。 不讨厌被夫人触碰。 不讨厌… 那也就是说,以后还能任她欺负。 既然如此,那鹿生干嘛还要折磨自己呢? 算了,既然他说了不讨厌,那下次就注意点,不让他再折磨自己就好了。 眼下,偷腥成功的她还有更担心的事。 她猛的站起身来,拿起床头上的红衫。 红衫下盖着的是三瓶药罐。 看到红衫腰间内侧凸起的地方,楚九月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来。 幸好,她提前有所防备,无论穿换多少件衣衫,都会用同样的布料在腰间内侧缝补一个隐匿的口袋,很深,放入羊皮卷刚刚好,与平时看起来没有差别。 看着暗下来的天空,连绵不绝的山上托举着朦胧的月亮。 月朗星稀,良辰美景。 真不该放鹿鹿走…… 算了,还是要循序渐进,她相信只要不懈努力的撩拨,鹿生总有一天会春心萌动。 第153章 集体下江南 另一边,绞杀军已经拼死将主上的信件呈给了北斗国的御王。 北斗国常年花团锦簇,就算有雪落,也总能在看到苍茫白雪下蒙着一层粉雾。 九月的北斗国,秋风习习扫过御王金箍下花白的发,此刻的暖风却让他觉得格外的冷。 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好在身姿挺阔,眼角下细微的一道皱纹,也能被他天人之姿的容颜掩盖完全。 此时他握着信件的手在发抖,寻寻觅觅多年的他,终于收到了最疼爱的儿子的消息。 上面的字迹御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虽然只写了几个字,也让他得到了不小的冲击。 信中写道:御王,好久不见,作为老朋友自然要送你一份大礼,小世子的下落,八岁落江南,委身鹿家,东莞锁深宫,现化名鹿生。至于条件,我要凉州城,过些时日,我定会登门拜访,亲自讨要。 信中字字句句都是在赤裸裸的挑衅一个帝王的威严,哪个帝王坐拥天下,竟还会被这简短的一封信件威胁到。 可御王虽想不起来自称自己老朋友的人是谁,但他心底却是慌了一瞬,就是莫名的相信,写信的人一定会来讨要条件,而且来者不善。 他一个人屏退了所有下属,在奢华且风雅的屋子里低声喃喃,“想要凉州城吗?” 当年凉州一战,与南寻国那凶悍的老匹夫,率领三万精兵,愣是没从帝临风手里侵占凉州。 三万将士到最后只活下来一千人,到现在想起来都会感慨当年帝临风不愧是骁勇无双的长胜将军,更是想起来就糟心,一生中败的最惨烈的一次。 当年他仍记得两国败北后,撤军回城的路上,遇到一个浑身血污的公子,他不记得模样,只记得那人背了一筐圆鼓鼓的黑球,步履蹒跚的向他借了一匹马。 而后,他就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凉州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帝临风也不敌,就此陨落,一团团的火光烟雾与黑压压的天,汇成一色,之前的凉州已经足够人烟罕至,现在只是一片荒凉戈壁,鸟兽都不常见,常年大雪封沙,了无生机。 虽然凉州无猛将,但年少轻狂不懂事,当年御王也是鲜衣怒马,南寻那老匹夫亦然,夺下凉州是假,不服强者,切磋一番才是真。 御王内心一想到由于自己的年少不经事,搅得家国不宁,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就于心有愧,后半辈子清正廉明,是名副其实的爱国爱民的一代明帝。 他一边不想再起纷争,另一边在看到失散多年的儿子的消息时,纠结万分。 信纸被捏的褶皱不堪,手指攥的咯吱咯吱响,最终还是咬牙派人唤来二世子,犹豫再三还是想先探听信件的真假。 二世子百里奚走进来,见到愁容满面的父王,躬身问道:“父王,您唤儿臣来有何事?儿臣愿替父王分忧。” 御王最疼爱的小世子被拐走时,夜夜梦魇,只有百里奚,老二一直陪在床榻边悉心照顾,又用尽浑身解数找弟弟,因此同他说话都七舒展眉梢,变得慈眉善目起来,“有眼线来报,说你三弟阿颜在东莞,你先去东莞江南一带寻一寻,打听打听鹿家,是否有一个捡回去的小公子,叫鹿生。” 他边走边说,攥着纸团的手心,一直在发抖,满心满眼都是期盼,期盼着那化名鹿生的孩子,就是他的宝贝儿子。 整个北斗国都知道,小世子百里颜丢的那天,铮铮傲骨,高高在上的御王一夜白头。 一是愧对死去的爱妻。 二是小世子出生那天天降祥瑞,百鸟齐鸣,百花争艳,天生自带异香,生的更是惊艳绝世,传言见一面,便会令人心驰神往,舍命也想再瞧上一眼,就算是下黄泉也甘之如怡。 御王一向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也有传闻,小世子儿时撒娇说想要天上的星星,那天下的王竟真的找了能工巧匠,在城中央建了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仿佛一抬手真的能够到星星。 小世子走失后,北斗国百姓都悲痛不已,更何况是御王。 观星台落了锁,至今没人进去过。 百里奚听到有三弟的消息,垂眸间神色晦暗不明,再抬眸便激动的笑开了花,“父王!您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三弟的消息,真的是太好了,父王放心,儿臣这就去江南接他回来!” 话落,他本想转身就走,手臂被人一把拉住。 御王本就激动,见到二儿子比他更激动,他一时觉得阿颜近在咫尺般,差点老泪纵横,最终还是忍住了,泪眼婆娑的叮嘱道:“阿颜生性温良,你也别太着急,免得吓坏了他,哦,对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向来缓慢沉稳的步子差点像个老顽童一样跑起来,从书柜上拿出一个琥珀盒子,里面是一只天蓝水粉混杂色的蝴蝶,“带着桑落,这是阿颜小时候抓回来的,是他的玩伴,也识得阿颜身上的花香,也方便你行事。” “是,父王放心。” 御王又一次不放心的拽住他,“别强求他,更别吓着他,若是他还不想回来,你就让他多停留一段时间,寡人等得起。” 父王还是这般疼爱百里颜,明明都是一个母后生的,为何总是不如他百里颜! 百里奚忍下愤然,捧着琥珀盒子的手紧了紧又迅速松弛开,“放心,父王。” 百里颜,你就该了无音讯,不该再出现。 他说什么也不会让百里颜回到父王身边。 也只有天资卓越的他才配的上北斗帝王的位置。 百里奚回到府邸,找来两个左膀右臂,脱下异域的服饰换上中原东莞的水墨丹青长衫,看起来仪表堂堂,不再隐藏眼底的狠戾。 三人整装待发,骑马直奔江南。 是日,天光乍现。 楚九月一行人,一早便收拾好行囊装上马车,用个早膳鹿生就被一桌人盯的越来越心虚。 他明明穿的高领雪白狐狸毛的青色长衫,捂的严严实实,怎么全都在盯着他看? 身旁的少女还一个劲的凑到耳边调戏,“夫君,肩上的印记还在吗?” “让我看看。”说着,少女小流氓似的勾着唇角,抬手就去扒拉。 鹿生耳根早就红透了,忙轻推开她的手,轻声道:“别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被旁人看出来的羞怯模样,看的楚九月一整个小鹿乱撞。 鹿鹿,调戏起来,真是太可爱了~ 帝辞心里憋闷,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酸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手中的茶杯里都快要被捏碎。 一旁的陌离无奈的摇了摇头,探过身去,小声耳语,“哥,喜欢一个人呢,就得主动出击,就你这闷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哪个女子能看得上你,好好跟人家鹿生学学,又温柔又软甜,最主要的是,会撒娇示弱,你……” 感觉到要将他火化的目光,嘴里被人塞进一整块桂花糕,“闭嘴。” 桃花眸中透着一丝危险,陌离忙讨好似的呲牙一笑,而后一口一口的塞着糕点,安静吃瓜。 心道:切,还不听劝。 陌离扫了一眼,一个劲给他哥夹菜的流觞,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小小的人看透了太多,只能暗自腹诽,冤孽啊…… 怎么就没人记挂着他呢? 想到这,他打了个喷嚏,帝辞关切道:“冻着了?” 陌离摇头,笑的明媚爽朗,“肯定是揽月那小丫头想我了。” 帝辞:“……”这傻孩子…… 楚九月一听,八卦的火苗燃起来了,“揽月那小丫头在哪呢?我怎么没见过?多大了?长得好不好看?打算何时成婚?要不要我替你做媒?” 众人就听着她像机关枪一样,问题突突的往外砸。 成婚!!! 那小丫头才八岁!? 他都十五岁了!! 陌离被问的呛的直咳,又莫名的羞涩,忙摆着手,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不用,不用……那小丫头才八岁,就是妹妹……妹妹,长的嘛……”他想了想,突然弯了弯眸子,“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他羞得挠了挠头,感觉到众人都在嘴角上扬盯着他,小脸都红了,借口去装行李,一溜烟的跑开了。 这理由找的,行李一早就装完了。 少年就像一只纯情的小奶狗,天生一副笑相,再忧郁的人瞧见他笑,也会被感染,不自觉的跟着笑。 浑身散发着小太阳的暖意。 一行人都带着笑意,微光透过客栈雕花窗棂披在众人身上,俨然一副美轮美奂的欢乐画卷。 临走前,楚九月走到题写《水调歌头》的柜台前,看着沉稳不少的二丫,“二丫,跟我走吗?” 二丫也就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客栈,楚九月有些于心不忍。 楚九月想带二丫一起走,也好照顾她,只是这次她的回答也一样,“小仙女,我想留下来守着落日。”她摸索着脖颈间的吊坠,里面装的是丽娘的骨灰,“以前老板娘总说很幸运能有我陪着她,其实她不知道,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不然我还呆在狼窝里,学着捕捉猎物。” 她笑着抬了抬下巴,“你瞧,苏清然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是老板娘在,也定会让我好好看顾她。” 苏清然受到的精神冲击太大,现在的心智就是个七岁大的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蒙着面纱,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那是风尚腰间的钥匙,上面刻着金色圆形图案,能打开相见欢医馆的后院房门。 但楚九月软硬皆施,苏清然也不给她,哭的稀里哗啦的说,“这是我的,我们说好的十年之后,待到山花烂漫,再把酒言欢,你要是拿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楚九月一听就眼眶发酸,便也不要了,也不想再上山了。 二丫突然想到了什么,从酒壶下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对了,小仙女,那天调戏你的小公子留了一封信给你,我本来想替你撕了的,可他苦苦哀求,看着也挺可怜的,我就留下了,你……要看看吗?” 见楚九月不语,二丫上手就撕,便听到清亮的一句,“看看他写了点什么,再撕也不迟。” 打开捻了花封起来的信纸。 想不到那猥琐男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写的字倒不失工整。 美人,还没正式跟你介绍,在下姓温,单名一个羽字,我真的是头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痴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是不想再拖下去,想尽快回家告诉爹娘,让他们把你抢回来也好,我自备嫁妆去找你也罢,总之,小爷我要定你了,知道你放心不下落日客栈,你放心,我替你罩着,绝没有人敢放肆,那店里的小丫头片子确实挺可怜的,看在你的份上,我会好好照顾她,我相信你就算想逃,也一定会回客栈看看,我哪都不去,待我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善,把身边的莺莺燕燕都一并遣散,就回客栈等你。 温羽。 或许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看样子他也就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尚且心存良善。 下次,再见到他,把不举的解药给他。 想到这,楚九月再看向二丫时,放心了不少,温家势力强劲,再加上温羽的蛮横庇护,想来也安全。 不过,七大家族接连被灭门,她免不了担心。 又不放心的的叮嘱了两句,“二丫,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我定会回来看你,你若是消瘦了,我就强迫你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懂了吗?” 闻言,二丫笑得清甜:“好,作为你的第二个家,落日客栈永远等你回来,还有……”她突然认真起来,“珍重。” 还有谢谢。 湛蓝的天空中有鸟群飞过,艳阳高照,今日的风格外和煦,仅穿着一件厚衫,温度刚刚好,连空气都掺杂着花草香。 一行人,一辆马车,陈安驾车,还好车内空间宽敞,五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拥挤。 三天后。 第154章 陈疯子 江南烟雨蒙蒙,古色古香的熙攘街道上,人们举着各色油纸伞,在雨中散步,目光都集中在石桥上走下来的一行人身上。 无一不双眼放光,捂着被美貌震惊到失语的嘴角,压住尖叫。 有人激动的小声耳语,内心雀跃。 江南人从商居多,女子多为养在深闺的小姐,空有色心没色胆,人人都是一副娇滴滴的小女人模样,连说话都有些软绵无力。 楚九月见此,红色油纸伞檐向鹿生身边倾斜,往下放了放,挡住少年半张脸,不让旁人窥探只属于她的人间绝色,“夫君,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再次走在儿时玩闹的街道上,鹿生脑海里,闪过许多同三位兄长玩乐的温馨画面,不免怅然若失。 是才没听到少女的话,手臂被轻轻撞了一下,鹿生有些懵,“嗯?” “夫人刚刚说什么?” 面对少年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天真呆萌,楚九月唇间发出细碎的轻笑,“还认识回家的路吗?” 她猜鹿生最想回家。 鹿生点了点头,“嗯,自然认识。” 楚九月食指勾上他的食指,眼波流转,“那我们回家。” 回家。 帝辞全程跟在少女身后,就跟躲瘟神似的避开朝他伸过来的手,还拉了一把陌离。 无情的把黄衫少年当肉盾。 陌离迅速闪腰往后一躲,脸上写满了莫挨老子,气鼓鼓地偏过头道:“哥!你这样对待一个孩子,良心上不会受到谴责吗?” 帝辞往上扯了扯唇角,“你十五了。” 他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把你嫁到江南,我或许还能收份聘礼。” 聘礼??!! 嫁到江南? 他怎么可能会入赘! 他哥的意思是把他卖了…… “哥!”陌离气的炸了毛,但一想到他哥怼人的功力深厚,最后吃瘪的只能是他,双臂用力抱紧剑。 看上去就是一只炸毛小兽,却是一步未退,挡在了他哥身侧。 听到这话的楚九月扭头盯着帝辞看,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太损了… 不期然对上一双弯成月牙的桃花眸,有一瞬间,楚九月觉得帝辞也是个戏弄人得逞后,会偷笑的少年。 少年给阳光洒脱的自己上了一层层的枷锁,只会在精神松懈的一瞬间偷跑出来。 帝辞躲闪着少女柔情万种的目光,沉声道,“为何这般看着我?” 闻言,楚九月手紧了紧伞柄,慌忙移开目光,低眸看着地面绽开的雨花,声音软甜:“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该多笑笑。”她声调陡然又降了三个度,“怪好看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帝辞侧着耳朵听,也没听真切,想透过她开开合合的唇瓣看出些什么。 却全然被她盈盈欲滴的粉嫩唇瓣霸占了思绪,他忍不住离的近了些,下意识的抿唇回想,碰触在一起的柔软温热。 想的有些口干舌燥。 喉结滚动,手暗暗攥紧,仅存的一丝理智,将他身子拉了回去。 就听到跟在身后的陈安,似是不小心撞了人,在不断的说着抱歉,可那被撞的男人骂骂咧咧的,竟抬手要打回去。 引的众人纷纷侧目,但看样子都怕那男人怕的要死,没人敢靠近,都是下意识的往后撤步,躲到不醒目的位置窃窃私语。 有人摇头叹息,“唉……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陈疯子,本来还想着勾搭一个回去当上门女婿,这下可好,都得被官府捉了去,两个绝色小女娘也得被卖到青楼去。” “谁说不是呢,瞧瞧那外来客,一个赛过一个的仙,只是……可惜了,哎?不对啊,陈疯子走到哪都得带着的宝贝儿子呢?真还别说,这疯子人坏透了,儿子倒是挺招人喜欢。” “……” 男人陈峰在江南人眼中就是个只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但凡看到有姿色的,都被他绑了卖进青楼,干的是人口买卖的勾当,当官的收了他的分红,根本不管他,甚至是偏袒纵容。 知道陈峰雨天不出门,是日,闺阁中的女子才敢上街透透风。 可怎么也没想到陈疯子竟然出来了。 她们只能躲起来,拼命降低存在感,本来还想往脸上抹点灰,却在看到人群中绝色的两个小女娘时,就突然发现自己黯然失色,根本就是陪衬,不用弄脏脸,也不会引起注意。 帝辞刚想钳住男人欲打下去的手,却被楚九月抢先了一步。 反应还挺快。 陈疯子妥妥的一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根本不拿正眼看人。 身穿金线云锦玄色外衫,腰间带着青玉,油亮润泽的程度一看就价值万金,就差把有钱写在脸上了。 要是长的好看,楚九月也能理解,可他喵的,这男人就是一油腻糙汉子,胡子拉碴,一直满嘴脏话,要陈安跪下给他道歉。 她真就呵呵了。 跪下道歉? 楚九月只想让男人跪下,唱征服。 男人拽,她比他更拽!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本小姐的人给你跪下,白日做梦!” 没人能动她身边的人。 任何人都不行。 众人吃惊的合不拢嘴。 美人身段婀娜,小脸娇媚动人,温温柔柔的模样,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口,就无比火辣,一声冷笑,就让人感觉到凛然的压迫感。 可陈疯子是谁,那是官府的财神爷,有男人看不下去了,劝解道:“小女娘,还是乖乖道歉,陈老爷不是你们能招惹的人,别为了一个仆人,把自己给搭进去。” “快道歉,一个仆人跪就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 此起彼伏的人浪声混合着越发急促的雨声。 钻进楚九月的耳廓,知道他们出于好心提醒,但她就是越听越愤然,再加上男人越发嘚瑟不屑的模样,她切齿道:“他对我而言不只是奴才!更是乖巧听话的弟弟,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他。” 少女声音响亮,让围观的众人一阵怔愣。 把奴才当成亲人,他们闻所未闻。 相比之下,陈安比他们还要震惊。 弟弟…… 陛下把他当成弟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身前,护着他。 目光所及处,满眼都是朱樱长衫,垂顺的衣摆一圈圈的勾勒着风的形状。 他想试探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唤了一声,“小姐……” 他声音很小,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以为陛下不会听到,却得到了她的坚定回答,“别怕,有我在呢。” 明明感受到了她的怒火,却还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在告诉他别怕。 一切有她。 以前在宫中,都是陈安布局谋算护着陛下,如今护与被护,直接颠倒过来了。 是感动,也是第一次被人重视,陈安眼眶有些发酸。 但人们口中的陈疯子,陈安看着有些眼熟。 陈峰色眯眯的打量着楚九月,想着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不让小畜生道歉也行,小女娘,你得跟我走。” 说完,他伸手就去拽。 刚有动作,便被两个男子同时钳制住手腕。 第155章 您还会卖了我吗? 紧接着一人一脚,踹在陈峰腰腹上。 “啊!!哎呦!!”陈峰疼的呲牙咧嘴,弓着腰,捂着腹部痛呼出声。 他什么时候当众出过丑,听到有人忍不住偷笑,他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嘲讽,咬牙想站起来,腹部一阵阵的绞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身子,一口老血吐了一地,被雨水冲刷着。 浑身湿透的他,看上去很狼狈。 从楚九月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鹿生和帝辞紧绷的侧脸 ,前者青衫荡起,孱弱瘦削的柔美身段,丝毫不影响脚下闷重的力道,少年淡淡道:“我可没同意你带我夫人离开。” 后者睥睨之姿,浑身散发着高贵冷厉,一句话都没说,却是把杀意全写在了脸上。 楚九月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她即将深陷危险时,陌离,陈安,顾长生,包括流觞都倾身上前走了一步。 他们的人,只能自己欺负,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只是鹿生上前的一瞬间,绕开了伞檐,露出漂亮精致的容颜,唇艳似火而不娘,杏眸点星,肌肤胜雪,在烟雨朦胧中束手而立,引起一片骚动。 众人先是醉于少年的谪仙美色,而后有人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有些眼熟。 江南有百晓生,年过不惑,手握捞面长筷猛的想到了什么,激动的吸溜完到嘴里的面,摔了筷子拍着大腿,“这不是鹿家的宝贝疙瘩吗?” “还真是小军师!!” “鹿家当年不是被流放了吗?” “难道是逃出来的!?但看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亡命之徒。” “管他呢!小军师既然回来了,官府那群嚣张跋扈的人,终于有人管了!” 一时间,众人的话题全都围着鹿生转。 看众人崇拜慕名的架势,倒是让才来江南没几年的陈峰,有些心虚,在听到都管少年叫小军师,自己很有可能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时,更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当官的出街都没见百姓们带着半分敬意,现下围观的百姓们就像是有了主心骨,连女子们也不再躲藏,本安心吃瓜的群众也纷纷踱步而来,凡是听到小军师三个字的人,都放下手中伞,恭恭敬敬的躬着身子,站成两排,声浪震天,“小军师!!还请您续当年之勇,扫荡官场,还故里太平!!” 声浪滔天,裹挟着骤然急促的雨声在街巷回荡。 知道鹿生在江南的名声之大,楚九月怎么也没想到十八岁的少年,依然能被人一眼认出来。 兴许这就是人间绝色,让人见之不忘。 她后悔没把人藏好。 陈峰见此,脸都吓青了,冷汗直冒。 少年只是垂眸,淡淡的笑了一下,回以深深一礼,“在下已不是小军师,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我管不了官场行事。” 他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年仅八岁的他,就成了人人尊崇,被江南视为庇佑苍生的正道之光,温润君子就是鹿生的代名词。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楚九月听到了凄凉。 雨打在少年身上,青丝上沾了一层水雾,更显的他易碎脆弱。 楚九月快步走上前,替他撑起伞,这才看到他的手攥成了拳。 是听到众人的诧异不解。 也是在看到众人失望愁容时的无能为力。 她握住他的手,温和看着他,“没想到夫君这么厉害,你本就是翱翔于九天的凤,不该囚身于方寸之地,我说过会给你自由,就不会阻拦你,相反的,只要你想,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鹿生抬眸,难以置信的回视着她。 少女眸光澄澈,温柔的理了理他湿润的发鬓,“我现在只问你,你想帮他们吗?” 周遭细雨的嘈杂声,在此刻都静了下来。 鹿生耳畔回荡着少女的话,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一直以为少女说的还给他自由,只是为了得到他而不择手段。 他一度被少女高超的撩拨手段,撩到会为她吃醋,会下意识挡在她身前,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她,甚至是贪恋她的触碰。 他觉得自己恶心透了。 可如今,他才有一丝相信楚九月是真的想还他自由。 他只是点了点头,便见少女转身,扫过愁眉不展的众人,清亮的嗓音响起,“官场,你们的小军师管定了。” 话落,众人激动的拍手叫好,连连躬身道谢。 帝辞勾唇,拍了拍少年的肩,低声道:“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 知道鹿生会担心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怕会有负众望,帝辞便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曾经鹿生在深宫,倾尽所有为他探听情报,也无数次帮他圆谎,打造出来的机关,数次救帝辞于水火之中,任何一点都足以让帝辞赴汤蹈火,更何况那是他唯一的知己好友。 鹿生点头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身前少女身上,鲜少的弯了弯眸子,少女回眸,就看到少年勾唇浅笑,“夫君笑起来真好看~放心,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开心着来,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闻言,少年心漏跳了半拍,面对少女直接又坚定的情愫,他不知道如何回应,更没办法回应。 他们之间,隔了血海深仇。 楚九月心里清楚,一旦回到江南,鹿生总会想到在鹿家的点点滴滴,越是这样就越恨自己,但比起这些,她更想了解他的过去,看到他直达眼底的笑意。 一路上,她就看到了两次,一次是她说回家,一次是在刚刚。 她很满足。 一旁的陈峰越听越心惊,若真的让他们扫荡官府,岂不是挡了他发财的路? 他还有宝贝儿子要养,不能断了财路,又自知打不过,便想偷偷摸摸的溜走,告诉官老爷,好提前做准备。 刚抬脚要溜,便听到清脆的一声,“阿爹!” 儿啊…… 晚点叫也行啊…… 陈峰欲哭无泪,还是认命般的蹲下张开手臂,抱住跑过来的小男孩,满脸慈爱的应了声,“哎…爹在这呢。” 楚九月这才明白,刚才有人说陈疯子的宝贝儿子更惹人喜爱。 长得的确是软嫩嫩的,看着才十岁左右。 看到少女眼里放光的样子,顾长生这才凑过去,幽怨的拉了拉她的衣角,乖软的喊了一声,“姐姐~你已经有小奶团子了。” 不能再看别人家的小孩。 只要不是姐姐有事,顾长生就一直走在一侧跟着,操着沉稳的身段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他不能容忍,姐姐看别的小男孩,甚至还像当初见到自己时一样,双眸泛光。 见小奶团子气的小脸都鼓起来了,楚九月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姐姐只有一个小奶团子,那就是小长生,其他小孩哪有你乖,不仅长得俊俏还可爱。” 的确没有长生可爱。 楚九月还没见过比长生的小脸更软嫩的,要是有…… 也就陈安了。 她这才发现,陈安浓密眼睫上起了一层水雾,抿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陈安正盯着小男孩的锁骨看,那里有一块红色月牙胎记。 面前的人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亲生父亲。 只是没人认出他。 甚至前一秒,阿爹还逼着他跪下道歉。 被父亲卖掉的那一年,他三岁,也只哭了一盏茶的时间,从那之后他无论受了多大委屈,受了多少伤,遭了多少罪,都未曾哭过。 以至于他一直觉得心早就麻木了,所有情绪都淡化了。 只是他看着阿爹小心呵护弟弟的慈爱模样,他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攥的越来越紧,手心有血滴落下来,裹着雨水脆声落在地上。 面对日思夜想的父亲和弟弟,陈安有怨恨,可他太心软,见不得他们身上被雨水打湿,于是,他把伞举了过去,话到嘴边才惊觉嗓子有多苦涩。 便止了话,沉默了。 雨水打在身上,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的侵蚀着骨髓。 这时,少女踱步而来,为他撑了一把红色油纸伞,温声问他,“陈安,怎么了?” 陈安??! 蹲着身子的陈峰蓦地抬头,紧了紧抱住儿子的手臂,他惊讶的看着陈安,心底第一句想问的话,竟然是,“你怎么没死?” 或者是想法太强烈,一张嘴话就脱口而出了。 你怎么没死? 没有掺杂一丝关切,冷漠的就像是在说江南的雨下的真长久。 陈安眼眶湿润,闻言突然笑了,“我就想问您一句话,若当年您富贵,还会不会把我卖了?” 没有质问,而是询问。 多年的礼仪,让他用的尊称。 楚九月瞳孔微缩,她这才真实的认识到,真的会有亲生父亲,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而所谓的父亲,多年未见,问的第一句竟然是,你怎么没死? 看着陈安忍得眼眶通红,还在为二人撑伞的样子,楚九月心仿佛被捅了一个口子,冷眼扫向男人。 只见陈疯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嫌弃道:“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养你弟弟,本以为卖了你,怎么也得有个十两银子,没想到才值三两银子!!真是个赔钱货!!” “还是你弟弟旺家,瞧瞧,我现在那是腰缠万贯,你在的时候,咱家只能喝西北风!” “你后来寄回来的银子,也只够塞塞牙缝。” 一句句如刀枪剑戟般猛扎进陈安的心脏,连呼吸都是疼的。 枉他在深宫数年,每走一步如临寒渊,也会在半夜辗转难眠,想弟弟他们过的好不好,寄的银两够不够。 他不曾给自己添物件,连穿的衣衫都是宫里的绣女见他可怜,经得掌事姑姑同意,才给他缝制的。 就换来一句赔钱货。 眼泪夺眶而出,比江南的雨还要盛大,刺痛着每个人的心脏。 在场的人对彼此的身世都了如指掌,听到这,纷纷垂下头,握紧了伞柄,忍着想要将陈疯子拿剑乱砍了的冲动。 在处理家事上,只有当事人有话语权,而他们也不打算默然旁观。 只是在等陈安的一句话,或者说他的态度。 陌离年纪小,又同样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最是忍不了,长剑直抵男人眉心,雨啪嗒啪嗒落在剑上,暗芒锋利,他愤然道:“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陌离。”楚九月按住少年的肩膀,“我相信陈安自己能够处理。” 她不想让陌离成为陈安的杀父仇人,陈疯子再畜生,多多少少也是陈安生父,芥蒂这个东西,会不可避免的滋长。 可一旦等到陈安断绝关系的态度,楚九月就没打算让陈疯子活着。 也不打算在陈安面前将人杀了。 少女的话音一落,顾长生刚迈出去的小脚又缩了回去。 对于父亲这个名讳,顾长生杀过,他知道被父亲丢弃憎恶的感觉,小魔头只是想杀尽不配为人父的东西罢了。 毕竟他动动小手,就能让那男人尸骨无存。 可姐姐发话了,那就再忍忍。 围观的众人看到小军师冲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早早的闭了嘴,见到此情此景,也都是怒火攻心的瞪着陈疯子,也有人为陈安唏嘘不已,眼眶酸涩。 他们只知道陈疯子对小儿子百依百顺,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孩子。 所有人都在看着陈安,只有陈安在望着伞下受伤的父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弟弟眨着错愕的双眼,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哥哥?” 十岁大的男孩,名叫陈阳,小脑袋瓜很灵活,他隐约记得自出生时,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看顾过他。 哥哥,这两个字从陈阳嘴里蹦出来时,陈安手里的伞又晃了回去,他本是想扔掉的。 陈安刚想开口说是,却见父亲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却是在慈祥的哄他,“别乱叫,他不是阿阳的哥哥,阿阳的哥哥早就死了。” 他想问为什么? 他也是父亲的亲生骨肉,为什么字字句句都在诛他的心。 啪! 清脆的巴掌声将压抑痛苦的氛围打碎,陈安就看到陛下扔掉他手中的伞,一巴掌落在父亲脸上,嘴角有血涌了出来,站在他面前怒斥道:“你就是一个畜牲!不配为人父!更枉为人!我告诉你,就算你认了陈安,你也高攀不起,陈安是本小姐的人,没人能欺负他,他心性纯良,又心软,不忍心对你怎么样,但我不是,你最好马上在我面前消失,否则……” 楚九月眼神狠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一字一顿道:“我、杀、了、你。” 少女此刻就像是嗜血的魔鬼,娇媚的小脸,在陈峰眼里比魑魅魍魉还要可怕,压迫感重重压在神经上,他吞了吞口水,想到还有官老爷护着他,一掌打下少女的手臂,“一个小女娘,别自不量力了,在老子面前逞威风的人,都下了地狱!” 少女白皙的手臂瞬间红了一片。 众人怒火中烧,杀意四起,却在陈安打下去的那一刻,脚步顿了顿。 啪! 陈安带着数年的不甘,怨恨,愤怒挥了下去,声音还有些发哽,“你不该动小姐。” 以前陛下是他要一辈子顺从的人,现在陛下是他的一切。 楚九月却看到他的小手在抖,还有比珍珠还要刺眼的眼泪。 陈安还从未流过泪。 “你居然敢打你爹??” 第156章 奴能哭吗? “打你怎么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流觞,早就气的牙痒痒,依旧是空谷幽兰气质,礼仪刻在了骨子里,手叠放于腰间,却不失气势,“像你这样的人,才该永沦地狱。” 不愧是小公主,气势拿捏的非常到位。 楚九月见陈疯子怒视着陈安,抬手就要打回来,刚想制止,便有一柄黄穗长剑朝陈疯子手腕挑了过去。 陈疯子躲闪的快,竟也没忘护住怀里的宝贝小儿子,陌离剑抵在他脖颈时,他竟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饶命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阴毒,“我当年明明把陈安卖进了皇宫,如今小女娘带他来了江南,难道是偷偷从宫里逃出来的苦命鸳鸯?我……” 话还没说完,长剑割下了他的舌头。 血喷涌而出。 楚九月顺着陌离明显错愕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帝辞正垂落下去的手,那双桃花眸似要将男人一刀一刀切成片。 她打了个冷颤,忙回过头,看向陈安。 陈安贝齿把嘴唇咬出了血,他一生中最珍视的家人,把他抛弃的彻彻底底。 但父亲在不断的呕血,疯了似的摸索起掉在地上的舌头,想安回去,又在说不出话时,声泪俱下。 弟弟年纪虽小,但见爹爹流血,小小的身子义无反顾的挡在前面,哽咽道:“求求你们了,阿爹知错了,全是阿阳的错,有什么怨什么恨,都冲着我来。” 陈阳也是懂事的孩子,跪在陈安面前,拽着他的衣角,哀求道:“哥哥……放过阿爹……是阿阳不该出生……都是我的错……阿爹年纪大了,你别同他计较……哥哥……” 终究是他和阿爹愧对哥哥。 陈阳知道,所以他不顾阿爹往后拽他,也要跪在哥哥面前赔罪。 众人见状,在感慨这畜牲怎么会有两个如此温良儿子的同时,充满疼惜的目光纷纷落在陈安身上。 陈安只是想不明白,第一次觉得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堵的他呼吸困难。 五岁那年,陈安年龄太小,入宫却已两年,太监总管总说他,又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家伙,因此对他颇为照顾。 却被陈安拖着稚嫩的小太监音给怼了回去,他说他有爹有弟弟,他进宫就是为了赚好多好多银子,到那时阿爹就会来接他回家。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总管笑他傻,偷偷把月奉少给他一些,说是要替他存着。 陈安怎么要也要不回来,因此还埋怨过总管一段时间。 却真的是他错了。 陈安不愿相信,卑微的问了一句,“父亲可曾跟你提过我?” 陈阳不想骗人,更不想骗哥哥,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连提都没提过吗? 就在陈安痛到要昏厥过去时,陛下拉住他的手就走,临走她语气森然,撂下一句话,“从今往后,远离陈安,永远别来招惹他。” “我们走。” 一行人闻言,冷眼扫了一眼男人,跟在少女身后往鹿府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都散了。 青砖绿瓦被冲刷的劈哩叭啦响,就像陈安此刻的心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软乎乎的小手,此刻冷的像冰,楚九月能感觉到他的手还在发抖,心疼的要命,温声安抚道:“陈安,你真的很好,不用怀疑自己。” 陈安魂走丢了似的,毫无灵魂的应了声,“嗯。” “陈安。”楚九月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他。 “嗯?” 他眼尾泛红,嘴唇咬破了,另一只小手藏在袖子里,还在滴着血。 楚九月心被重重敲了一闷棍,把小小的人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僵直淋湿的背,嗓子有些发紧:“在我心里,陈安是最听话最懂事最聪明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以后无论我去哪都会把你带上,谁要是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挡在你面前,他们不要你,我要,一直都要。” 陛下不会抛下他。 去哪都带着他。 还有人要他。 陛下替他撑着伞,也撑起了一片天。 闻言,陈安耷拉在她肩上的小脸埋进她肩膀,颤声问道:“小姐……奴,能哭吗?” 能哭吗? 楚九月被他这一问,问得落了泪。 深宫里长大的孩子,都会把礼仪刻在骨子里,稍有不慎就会被凌迟处死,连哭都要问问主子同不同意,是怕弄湿了她的衣衫,受到刑罚,又或是于理不合,身份僭越。 楚九月哽着嗓子道:“能,在我这,你不用顾忌太多。” 而后,她就听到男孩先是小声啜泣,最后泣不成声。 也同样刺痛着其他人的心脏,他们也都是缺父母疼爱的孩子,最是知道陈安心中苦楚。 陈安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 楚九月只能轻拍着男孩颤抖的背,一次次的安抚,“乖……都过去了。” 良久,雨势渐小。 陈安只觉得哭累了,眼前一片恍惚,头疼欲裂,连呼吸都困难,重重的栽了下去。 “陈安!!” 楚九月惊呼一声,稳稳的将人抱住。 伞被鹿生接了过去,撑在二人头顶,忙道:“前面有家医馆。” 没等楚九月将人抱起来,就被一旁的帝辞抢先抱走了,沉声道:“我来。” 他可不想见楚九月再次晕倒。 七个人,五个人手中举着伞,除了顾长生的伞,统一偏向帝辞二人。 一行人脚步匆匆,赶到了上元医馆,夺门而入。 医馆里的大夫,刚才围观目睹了一切,急忙迎了过来,声线苍老,“快快快!!把人放床上!” 帝辞将人放下,往后撤了一步,让大夫过去。 见大夫拧紧了眉头,楚九月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大夫,怎么样了?” 帝辞刚才抱走的太快,她都没来得及把把脉,现在只能看着干着急。 大夫探了探男孩额头,一触即离,“都快烧成炭了,这孩子真能忍。” 话落,大夫忙走到百子柜抓药,招呼着小药童,催促他赶紧去煎药,否则就要烧成个痴儿。 小药童应声,一路小跑去煎药。 大夫见少女着急,安抚道:“小女娘,你也别太着急,老夫用的都是店里最上等的药材,一定会医好这孩子。” 陈疯子不要这孩子,他看着都怪心疼的。 楚九月忙躬身道,“多谢大夫。” 她等了须臾,但看男孩眉头紧皱,似是被梦魇住了,唇上的伤口刚结痂,便又被他咬裂了。 陈安就是这样,连睡觉都抿着唇,生怕做了噩梦,把陛下的交待的话,说过的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八岁那年,陈安夜晚呓语,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第二天就有刺客偷袭原主,直奔碧落,将原主推入了水中,幸好永安侯赶到,救了她。 他第二天差点被原主活活打死。 自此,陈安不敢睡沉,抿着唇睡觉。 见小药童迟迟不来,守在床榻边的楚九月焦虑难耐,她不想再等了。 又不能施针。 只能先降温了。 她四处张望,看到庭院里有一口井。 楚九月起身走过去,“大夫,借用一下您家的井。” 借井做什么? 大夫纳闷,“小女娘,你是渴了吗?老夫这有茶水,这就给你倒上。” 众人更纳闷。 楚九月:“不是,我曾经也发过热,我的一个朋友就是用冷水替我降的温。” 帝辞心里犯嘀咕,花祈安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肯定不止一面之缘那么简单。 老大夫哪里听过这种法子,劝阻道,“老夫这就去催促药童,女娘,你也别瞎折腾了,老夫都活到这岁数了,还没听过有这法子。” 楚九月置若罔闻,自顾自打了一桶水,从怀里掏出锦帕。 井水是真凉。 拧干时,能明显看到少女玉指泛红。 她正想拎木桶过去,一双纤细玉手先一步拎了过去。 是鹿生。 跟在他后面的是帝辞。 楚九月顾不得太多,她现在只想替陈安把体温降下去。 再次触摸到男孩额头时,显然比刚才炭烤的温度还要烫。 像是一口滚烫滚烫的锅。 这都要烧化了。 若不是有那么多人盯着,楚九月一早就把陈安扒光了。 而此刻,她只能用冷水替他擦拭着小片的胸口和脸蛋。 因为她只要稍稍再往下擦,便总感觉身后有寒意笼罩过来。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再往下扯一下衣服,便有天大的惩罚在等着她。 回眸便撞进帝辞寒潭般的桃花眸。 楚九月乖乖认怂。 经过楚九月坚持不懈的擦拭,陈安身上的温度降下去不少。 老大夫从刚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面见男孩体温真的降了下来,把方法记在心里的同时,还不忘让楚九月把神医引荐给他,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楚九月笑着婉拒道,“我那个朋友,她南来北往,居无定所,常常云游四海,若有缘您定会遇到,她不太喜欢被人打扰,更喜欢随缘。” 说的她自己跟世外高人一样。 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闻言,老大夫信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最后没要楚九月的药材钱。 所有人都觉得就算大夫不要,也是嘴上委婉,楚九月一定会给。 可万万没想到,楚九月竟真的没给钱,还笑盈盈的表示感谢。 大夫欲哭无泪:“???”真就不给了? 众人:“……”还挺勤俭持家。 楚九月可没多想,她认为自己教给店家的方法,已经足够让他声名鹊起,自是值这些药材钱。 —— 落日客栈。 待楚九月一行人走后,客栈来了一个黑衣男人,连斗笠都是黑色的,若不是店里微弱的灯光,他整个人便会融于夜色。 端着两坛酒,从二楼包间走出来的二丫,被吓了一跳。 二丫盯了他半晌,想着她之前为了预防半夜有客到访,在门口特意挂了一串铃铛,声音清脆响亮,就算是陷入沉睡,耳尖的她也能听的到。 可铃铛根本没响,这男人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抬头看她,“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他的声音,比平阳的清晨还要冷。 二丫未见过如此冷若寒霜的人,有些惊慌,但还是抑制住翻涌的情绪,老板娘告诉过她,遇到害怕的人,就绝对不能露出怯意,否则会被人轻松拿捏。 更何况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富家公子,身上穿的黑衣,宽袖口上,胸口上,墨绿色束腰带上都用金箔,点缀成了流云图案。 她摸了摸颈间吊坠,这才鼓足了勇气,稳住声调。 “现在是。”二丫强颜欢笑,“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男人问道:“以前的老板娘人呢?” 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 他是认识老板娘吗? 二丫沉思片刻,她想了半天,脑海里也没有面前男人的影子。 男人身段高挑,浑身散发着阴戾寒霜之意,不像是以往找上门的痴情贵公子,更像是来讨债的。 可惜来晚了。 二丫放下托盘:“公子若是来讨债的,那您来晚了,就在前夜,老板娘死了。” 死了??! 男人身形微怔,“丽娘死了?” 他满是不可置信,倒是把二丫弄的一脸懵。 或许是怕讨不到债了。 想到这,二丫叹了一口气,从身后的柜子上拿出药箱,往外掏着一串串的铜钱。 边掏边看男人的脸色。 已经掏了十串了,再掏下去连多年的积蓄都没了。 可她看男人斗笠往下倾斜着,看角度,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药箱看。 钱还不够吗? 老板娘这到底是欠了多少啊? 这公子还缺钱? 自老板娘走后,二丫就把药箱改成了钱箱。 为的是继续把老板娘珍视的药箱珍藏起来,毕竟二丫更爱钱。 二丫看着钱箱里仅剩的一串铜币,手顿住了,“公子,您不防告诉我,老板娘究竟欠了您多少钱?您说个数,我也好有个准备,毕竟也是小本买卖,老板娘又做了十年亏本买卖,真没赚到什么钱,但钱若真是老板娘欠的,我定会想办法还给您。” 老板娘欠债就等于她欠债。 虽然不想在一夜之间穷的揭不开锅,但看那公子的威慑力,显然能把店给砸了。 比起倾家荡产,她更不想无家可归。 可谁曾想男人身上的戾气越来越弱,连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不少,他问,“怎么死的?” 二丫竟生出一种,面前的公子也为老板娘感到惋惜的错觉,“您是老板娘的什么人?” 男人沉吟片刻,“曾经的朋友。” 他的语气裹着悲凉。 见男人坐下,满身的戾气已烟消云散,他的后背纤弱,微微弓着,能清晰的看到骨节,腰线明显,细若拂柳。 二丫只看到了落寞。 或许真是老板娘很早之前的朋友,她不认识罢了。 她松了一口气,“公子既然是老板娘的朋友,那您可认识方子兰?” 话落,二丫往药箱里收着钱,却发现男人有意无意的总在嫖着药箱,又迅速收回目光,“听过。” 第157章 三世情劫 真是个沉默寡言的贵公子。 跟老板娘那疯狂怼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倒是有一点很相似,光是坐在那,就气质卓绝,气场全开。 老板娘鲜少在外人面前提到方子兰。 那此人的确是老板娘的朋友。 念及此,二丫拿了壶老板娘珍藏多年的酒,走了过去,“您是老板娘的朋友,那也就是二丫的朋友,外面天冷,喝杯酒暖暖身子。” 男人还未端起酒杯,只是闻到味道,“有杏仁糕吗?” 二丫一惊,倒酒的动作顿住了。 老板娘喝这酒时,总会在夜里做上一碟杏仁糕,她说,这才是朝花酒的精髓。 在落日客栈的十年里,除了她,老板娘没跟任何人提过。 他竟然也知道? 难道是老板娘的小情人? 不应该啊,老板娘只爱方子兰一人。 应该是老板娘少时关系匪浅的好友。 可老板娘怎么连提都没提过? 二丫摇了摇头,“我尝试过跟老板娘学着做,可我手笨,没学会。” 男人饮了杯酒,似是在回味那酒的香醇,默了半晌,才放下杯盏,“这朝花酒放的时间久了,倒是有几分苦涩。” 二丫没喝过酒,怕喝醉,她只泯了一小口,咂了咂嘴,“我只尝出了香醇,并未有苦涩啊。” 她想自己可能没有品酒的天赋。 男人再次问她:“丽娘,是怎么死的?” 时隔多年,再次唤她的名字,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二丫垂眸盯着杯中酒,一饮而尽,“老板娘啊,她什么都好,天底下追她的男人千千万,可她偏偏只爱方子兰……” 朝花酒烈,喝了一杯,二丫就晕晕乎乎的,把老板娘在平阳所为,全都合盘托出。 二丫一直都知道,心死之人,又怎么会走到生命的终点,当大仇得报,拉扯着老板娘的藤蔓也就断了,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直到小仙女说,老板娘身披红衫在迎仙庙嫁给了方子兰,也算是得愿以偿,她跪在骨灰前,这才真正放下。 男人从她一开口,就愣住了。 为了给他复仇吗? 丽娘他们是被人下了药,才没能赶过来救阿彦。 他知道的太晚了,以至于恨了他们这许多年。 可方子兰只是感到怅然若失,没有一丝心痛,甚至连惋惜也只有一瞬。 他一次次来到这个世界,看着心爱之人倒在血泊中,心早就不会痛了。 小丫头喝醉了,已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门外有黑影闪过,紧接着客栈门被推开,仅存的一个绞杀军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朝方子兰施礼,“主上,御王已派二世子来寻小世子的踪迹,不日便会到达江南。” 方子兰盯着木柜上放的药箱,吩咐道:“你带几个人上山,荡平平阳城。” 那药箱原是他带来的,竟然还留着。 绞杀军不敢耽搁,当晚带着人上了平阳,杀光了所有人。 浓郁的血腥气,在山下都能闻得见。 夜色被火光照亮,烟雾层层叠叠,覆盖了连绵青山。 方子兰要做的就是保住凉州,才有可能把宋彦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一世,他还有一个身份,十二仙楼的楼主十二仙。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宋彦,哪怕是毁了这个世界,也要把对宋彦不利的人或事,扼杀在摇篮里。 十二仙在迷上盗墓系列之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痞里痞气吊炸天,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校霸,当然校草也是他。 哪里看过什么小说。 就是想看场雪,跟人走了一场墓道,就迷迷糊糊穿越了。 他只知道每隔十年的二月二十五日,凉州都会下一场鹅毛大雪,白日里有圆月当空,站在城楼上,穿越而来的人,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他是来这里的第二次,才知道了。 十二仙这次想把注定动荡的凉州,握在自己手里,他想试着带宋彦回去。 还有复仇。 永安侯如此急着收集城防图,无非是想让凉州动荡,引他现身。 第二世来这个世界的他,在面对阿彦被活活烧死的十二仙,太过疯狂,大有毁天灭地的架势。 他只想毁了这个世界,背着从大学宿舍连夜研制的一筐火药,再次穿越而来,降落地点是凉州。 正赶上帝临风击退三万大军的日子。 当时他恨到了极限,杀红了眼,一个人炸平了凉州城,毁了太多地方,大多记不清了。 也炸死了帝临风。 才被永安侯盯了这许多年。 然让他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此。 第一世,他还是方子兰,一个富到流油的公子哥,可街上绑架他的劫匪,不是劫财而是劫色。 幸得帝临风凯旋归来,拉弓一箭射穿劫匪首领头颅,救他于永安城门。 十二仙每次穿越而来,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更改,帝临风还是死了。 而他也确切的存在过,处处都留有他的痕迹。 曾和他相熟之人,对他的执念越深,记忆里的模样就越真切。 不过,多数人只记得他的名字,样貌被抹的干干净净。 而十二仙的执念是宋彦。 三世而来的顺序依次在宋彦的弱冠之年,及笄之年,龆龀之年。 在他的故事里,只有宋彦的年岁在倒退。 因此,宋彦永远不记得他。 十二仙却觉得不记得才好,宋彦每次死的时候太痛苦。 他记得就好。 记忆中宋彦每次死去的地方,都是当今女帝楚九月差遣宋彦去的。 那杀掉楚九月,他势在必行。 楚九月的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十二仙都认识。 那日花神节,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宫里永安侯把楚九月护的严丝合缝,连一只蚊虫都不曾放过。 而他这次又什么都没带。 那日花神节,他见到楚九月出宫,当时就起了杀心。 但在听到少女开口说的那些话,不像百姓口中说的荒淫无道,心狠手辣。 连帝辞都开始袒护楚九月。 他愧对帝临风,因此,从小对帝辞就关怀备至,一来二去就成了他唯一信得过的好友,不想与帝辞刀剑相向,才没在花神节动手。 他此次前往江南,也是想借百里奚的手除掉楚九月。 毕竟他的目的,只有凉州。 朝花酒放的时间越长酒越烈,想了这许多,十二仙有些疲惫,他阖上眸子,抬起指腹揉了揉太阳穴,总感觉有人盯着他,他抬眸往二楼看去,就看到苏清然正蹲着身子歪头看着他。 痴傻了吗? 她的脸是被蛊虫毁的? 苏清然最在意的就是那张脸蛋,到底是应了醉酒后的那番话,为了风尚她愿意付出一切。 他正想着,苏清然冲他憨傻一笑,比划着手里的钥匙,又一脸警惕的收回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糖果逗弄一番又不给人家。 相见欢医馆的钥匙。 斗笠下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他就没打算再踏足平阳。 此刻,无论是他的医馆还是平阳,都应该被清空了。 十二仙站起身来,朝着苏清然的方向看了三秒,转身离开了。 他心里只想着回去和宋彦好好道个别,省的那小孩胡思乱想,这几天,他只要深夜才归,就会被好一顿折腾,第二日只能揉着腰缠绵床榻。 一想到宋彦还在等他,十二仙忍不住嘴角上扬,骑着红马飞驰而去。 —— 楚九月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老乡没有死,不但没死还预谋铲除她。 被帝辞背着的陈安,是在雨停去鹿府的半路上醒的。 醒来后,陈安惨白的小脸,勉强染了一层红晕。 他哪里敢让摄政王背着,又哪里敢让陛下背着。 当即窜了下来,表示自己好多了。 楚九月见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想着到了鹿府,就让陈安好好休息。 此时一行人正站在鹿府门口,盯着门上贴的封字。 楚九月心底一阵忐忑。 “夫君,我这就去撕了它。” 话落,三两步跑了过去。 常年失修的门被推开。 发出吱吖的响声。 曾经花团锦簇令人目酣神醉的鹿府,此时只能用萧瑟来形容。 隐约还能看到斑驳血迹,楚九月心底一阵忐忑,她回头看了一眼青衫少年。 少年眼尾已然泛红,楚九月鼓足勇气走过去,不是她做的,但还是会心虚,“夫君,我……”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鹿生。 鹿生袖中手紧握,忍下暗潮汹涌的恨意,淡然道:“府中简陋,怕诸位住不习惯,江南有一家客栈,布置风雅。”他抬手指向东面:“穿过这条巷子就是了。” 没有杀掉楚九月替鹿家上下报仇。 他还怎么有脸回家? 有家也不敢回。 楚九月以为鹿生是不愿意让自己踏入,“夫君,我可以去住客栈,但你往前走几步就能回家,进去看看。” 她不进去? 是怕他不乐意吗? 鹿生一怔,竟然萌生出楚九月会难过的想法,“夫人若是不嫌弃,那就进去。” 而后,转身施了一礼,“怠慢诸位了。” 他是对着帝辞施的礼。 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 帝辞直接用行动表示,完全不介意,径直走了进去。 他束手而立,站在正厅前,薄唇轻启道,“官场沉浮,不知道要在江南呆多久,收拾一下,这里要比客栈自在。” 陈安已经拎了一桶水来,身子还有些发虚,迈着小步子,水浅浅洒了一路,激动的喊道:“奴刚才去打水,看到后院的玉兰花开的端庄秀丽,小姐要不要带着公子去看看?” 楚九月看陈安额头出了虚汗,忙小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木桶,却被陈安抬起小手,轻轻挡下了,“小姐,奴真没事了,还有奴想说,日后小姐在哪,哪里就是奴的家。” 男孩小脸肉嘟嘟的,不带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满含笑意。 楚九月摸了摸他的头,语调拉的很长,“好。” 想到后院玉兰花开,楚九月余光落在鹿生身上。 开始还为鹿生让她进府而心底悸动,可看到地面上,窗棂上……到处都能看到斑驳血迹。 每一处血渍都不多,但也足够刺目。 白玉兰花,是鹿府上下所有人为鹿生栽种的。 她想带他去看,但是她不敢。 而鹿生仿佛一座雕像,站在原地,目光掠过府中每一处,都装载着他最肆意的时光。 她就这样看他,看到鹿生羽睫染雾,却是弯着眸子,带着深深的笑意。 楚九月会不自觉的跟着勾起唇角,随着众人一起里里外外收拾起来。 陌离轻功了得,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马车驾了过来,朝里喊了一声:“哥!你能不能来屈尊降贵来帮帮我。” 帝辞瞥了一眼陌离,少年扛着大木箱,拎着大包袱,半个身子被挡的严严实实,被压的手都在抖,他低笑一声,当机立断转身当没看见,继续擦拭着屋门,颇为散漫的应了声,“在忙,没空。” 得。 让他哥屈尊降贵,根本不可能。 就在陌离咬牙搬第二趟时,便看到他哥的眸光总在围着楚九月打转。 陌离幽怨的看着他,凑过去小声道,“哥,你干脆直接过去盯着,离这么远,我担心你视力有限。” 帝辞一记眼神过去,陌离自动封了嘴,便听他哥狡辩,“我在盯着顾长生。” 鬼才信你。 陌离不敢说,勾了勾鼻子,继续搬行李去了。 顾长生乖巧待在楚九月身后,姐姐去哪修剪花枝,他就去哪。 他已经很久没有清空思绪,放松过了。 庭院中,少女一袭朱樱长衫点缀其中,娇媚的小脸上,笑得清甜动人。 帝辞总会不经意的注视着她,眼底藏满了暗潮汹涌的情愫,感觉,看久了也就养成了习惯,可当少女偏头看他,两人视线碰撞,他却垂下那双幽暗的桃花眸,故作镇定的擦拭门框,殊不知耳根已然泛红,处处压抑着爱意。 楚九月突然蹙眉道:“帝辞,你已经盯着一块门框擦了半天了,那上面是有不好清理的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帮你?” 少女说的一本正经,放下手中枯叶,大有过来帮忙的架势。 所有人都以为帝辞会拒绝。 那可是摄政王,怎么会连一块门框都搞不定。 “你过来,我一个人擦不干净。”帝辞声音慵懒,尾调磁性又勾人。 楚九月被他声音弄的心尖一阵酥麻,也没多想,以为他是真的擦不干净,乖软的点头应道:“唔,好。” 陌离:“……”哥,不愧是你。 陈安:“!!!”是错觉吗?摄政王竟如此主动? 顾长生:“……” 正挂着天蓝纱帐的流觞,手上动作一顿,阿辞在意楚九月,她嫉妒的快要疯了,但她调节情绪的速度惊人,很快便恢复平静,继续挂着纱帐。 明白王爷心思的鹿生,不愿去面对心底的不悦,他早晚要杀了楚九月的。 那王爷呢,会阻止他吗?也会刀剑相向吗? 如此想着,已然走到了玉兰花下。 第158章 你脸红什么? 楚九月看着面前被擦的澄亮的门框,又看了一眼散漫倚靠在后门框盯着她的帝辞,一时觉得他是不是处女座。 她问:“你是几月生辰?” 帝辞微怔,不知道她为何有此问,还是想了想回道:“八月二十五。” “怎么了?” 果然是处女座。 这洁癖有点严重。 楚九月正想着,帝辞已然站起来将她圈在臂弯内,“你教我。” 他的声音磁性又撩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楚九月耳畔。 那双桃花眸总是能让楚九月看出些情愫掺杂其中。 可她知道不可能,那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只是抑制不住的心跳,乱了她的思绪。 她不知道的是,帝辞触碰到她葱白玉指的瞬间,整个人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可少女像完全察觉不到一般,反覆上他的手,真的在专心致志的教一个二十岁的人擦门框。 他突然觉得陌离说的要学会示弱很有道理,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十指交错。 少女的手葱白如玉,能看到清晰的青色脉络,掌心带的暖意一点点渗透进帝辞的血液。 近在咫尺的侧脸,媚色天成,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眼角下的泪痣,轻轻浅浅的梨涡亦足够醉人心弦。 楚九月还是怕他,跟他说话总是软甜的,还总会被那张出尘绝世的脸,弄得带着几分羞涩,心跳的越来越快,脸被他深沉的黑眸盯得发烫他,她迅速抽回手来,“那个……你擦的已经够干净了,不必如此苛责,还有……” 闻言,帝辞才把盯着她水润的唇瓣的眸光移开,藏匿于墨袍宽袖里摩挲着指尖,缱倦于她掌心温度。 真是疯了。 他强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嗓音已然哑然,“还有什么?” 楚九月看上去永远镇定,被撩拨的血脉喷张的永远是他。 楚九月低着头,忍不住盯着他攥紧的拳头看,下意识的往后挪了半步,“你不想回风家看看吗?” 没等他回话,楚九月又道,“你不用想太多,我没有收服风家的念头,只是觉得,那毕竟是你阿娘出生的地方。” 江南风家,如今是由家族最年长的三位长老,共同支撑起来的,三位长老表面和谐,实则都想推举自己的亲生骨肉当风家家主。 到今天都没能选出合适的人选。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没人能走进风家祠堂,而象征着风家家主之位的玉扳指就在里面,风家上下所有产业,包括私下操练的风家军,只认玉扳指不认人。 风家军由风老家主一手所创,民间只有他们所向披靡的传闻,但一直神出鬼没,根本没人见过。 传闻风家军首领长得青面獠牙,曾一人一箭,从上万敌军中骑马纵横,畅通无阻,一箭射穿首领头颅,一战成名。 曾获小将军的称号。 当时东莞只有帝临风一位将军。 可当年风家军首领也不过及笄之年,如今才二十有五的年岁。 少年英才,哪个帝王都不会放过。 原主楚九月也是一样。 只是原主实在是逼良为娼的架势,像这样桀骜不屈的少年,又怎么会跟她走。 后来就再没有风家军消息,民间有传闻,说,风家军集体去瓦子卖艺了。 至今,也未知真假,寻不到蛛丝马迹。 如今楚九月提到风家,难道是还没放弃招揽风家军? 还是在防着他拥有羽翼吗? 可他根本不想同风家有任何关系。 但看楚九月双眸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有微光洒在她身上,透着柔和的暖意。 帝辞心想,或许是他想多了。 但经年累月的警觉,还是让他谨慎道:“你不必顾虑,我对风家没兴趣。” 意思也显而易见,他不会当风家家主,更不会把风家军当成羽翼。 傅青丝带走的绞杀军,于帝辞暗藏的势力而言只是毛毛雨。 他一早就不信任傅青丝,一直防范着,因此傅青丝只是自认为把摄政王府玩弄于股掌之中,殊不知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个。 傅青丝,死去的顾老家主,包括李家的司徒离都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幕后主使的目的应是凉州城防图。 顾家的在他手上。 而其他家族的城防图残片,都被人抢先一步拿走了。 帝辞不知道此人是谁,更不知道此人收集城防图的目的,但只要最后一道关卡,在他手上,就一定能知道究竟是谁。 一是要知道夺走凉州城防图的目的。 二是此人手段狠绝,为了得到城防图,罔顾人命,一个大家族上下数百口,都是死于非命,甚至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七大家族。 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是帝辞最不想见到的,他毕生所求,皆承父亲遗志,守天下太平,看万家灯火。 所以,只要楚九月真的为国为民,他也能心甘情愿做勾股之臣。 谋逆之心的臣子,没少给帝辞寄来书信煽风点火,他烧掉未回复,以作回绝,示意他们再观察一段时间。 楚九月或许变了心性? 总而言之,是他不忍心了。 楚九月见他谨小慎微的样子,担心他多想,便转移了话题,“你瞧流觞那弱柳扶风的身段,挂纱幔有些吃力,不如你去帮帮她?” 今九月九。 原书定在十月下旬冬猎,也就是在当日男女主意识到对彼此的感情,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是日帝辞谋反,而她被做成人彘。 时间将近,她就越心慌。 不怕死的人也会怕疼。 她已经想尽办法让男女主接触,早日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了。 可帝辞真是不解风情,他充耳不闻,甚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去。” 得。 反正她是看不下去,转身欲走过去帮忙,帝辞唤了她一声,“阿九。” 他喊的什么? 阿九?!! 楚九月僵在了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帝辞已走过来,从身后俯身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对不对?平阳山上她是不是险些害你丢了性命?” 楚九月顿了三秒,摇了摇头:“没有……” 帝辞置若罔闻,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颈间,声音低哑,“能不能别把我推给别人?” 什么意思?!! 那是别人吗? 那是女主啊。 不过,他说话能不能别凑这么近,耳垂又痒又烫。 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楚九月抿唇,继而她长长地吐出胸口压抑的躁动,“我没有把你推给别人。” 话一说出口,她才意识到声音软绵绵的。 闻言,帝辞自胸腔发出一声低笑,“阿九,你脸红什么?” !!! 他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改变策略,改用美男计了。 她着实受不住,光是听到他磁性慵懒的声线,整个身子就酥了。 楚九月盯着脚尖,“我才没有。” 话落,她只想逃。 察觉到身体的灼热,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浑身都红透了。 而第一次撩拨旁人的帝辞,此刻正肆无忌惮的盯着仓惶逃走的少女看,燥热的血液已蔓延至全身经脉。 一直秉承自制力上乘的帝辞,也用了半晌才压制下去。 真要命。 楚九月平复悸动很快,脑海里只要想到最后的下场,整个人就会平静下来,甚至还会脊背发凉。 若是帝辞总这么不解风情,对流觞漠不关心。 那她的第二计划,是不得不实施。 她也更偏向于第二计划。 帮流觞挂完纱幔,全程只有简单的一句感谢,便陷入了沉默。 挂完纱幔,她看着被众人收拾的焕然一新的鹿府,心下愉悦,回眸想问鹿生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却发现鹿生不在原地。 她太投入想还给鹿生一个风光依旧的家。 以至于过了一个时辰才注意到少年不见了。 陈安见陛下四处张望,心下了然,“小姐,鹿公子在玉兰花树下。” 玉兰花。 闻言,楚九月小跑过去。 只见素雅纯白的玉兰花树下,鹿生坐在缠满绿藤的秋千上,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面,晃起微弱的弧度,青衫向后翻涌,扫荡着落在地面的残花。 绝美的画卷下满是落寞悲凉。 楚九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握住秋千轻轻晃动着,鹿生惊觉,想站起身来又被身后的少女按了回去,“鹿鹿,过去的事,我改变不了,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恨我,怨我,我都受着,你若是不开心,我可以不踏足,也可以现在就走。” 恨她,怨她。 是啊,他本该如此,可偏偏又见不得她伤心,就连委屈都不行。 之前,七千贼寇突袭江南,他毫不畏惧,反而淡定如初,给官府出谋划策,成了江南人敬仰的小军师。 在宫里八年,他依然不惧,依然能够为王爷排兵布阵,在勾心斗角的男妃中打探情报,没有一刻停止精进机关术,为的就是能重获自由。 而现在,他竟心生畏惧,他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会动情,更怕对楚九月下不了杀手,怕楚九月难过。 他还未开口,楚九月便蹲到他身前,抬眸看着他,浅笑道:“你不用对身份有所顾虑,我喜欢你,就不会拒绝你。” 我喜欢你。 她总能这样直白的表达情愫,也能成功让他心里悸动。 连耳根都在发烫。 鹿生任由她揉搓着手,却是心跳加快不敢看她,只得盯着落地残花看,“夫人,你不用出去住。” 楚九月心下一喜,“真的不介意?” 鹿生点头嗯了一声。 那是不是就说明鹿生有点接受她了? 雨后的风带来一阵清甜味道,二人青丝纠缠不清,双眸中都是彼此的模样。 一点一点的把轮廓刻在眼底,心底。 直到楚九月轻笑一声,趴在他修长的腿上,“夫君,你身上好香啊~” 一如最初,她见到他时的样子。 少女调戏似的搂着他的柳腰,捏了一下,感觉到鹿生瞬间绷紧的身子,楚九月得逞后越发大胆,“夫君,你说过不讨厌被我触碰,那今晚……” 她下巴抵在少年腿上,抬眸看他,“能不能一起睡啊?” 那双鹿眸带着万般柔情,语调染了魅意。 纤纤玉手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他的腰。 一下又一下的痒意汇聚,他抿着唇瓣强忍着燥欲喷张的脉络,眉心一丝冰凉的触感,让鹿生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潮。 面对鹿生眼底带欲的样子,楚九月根本忍不住。 吻落在少年眉心。 一触即离。 良久,见少年脸上的红潮还未散去,楚九月打趣道,“让我看看,肩上的痕迹还在不在?” 闻言,鹿生小脸更红了,担心楚九月像上次一样,不知羞的扯他衣衫,忙用手紧了紧衣领,羞怯道:“你知不知羞。” 显而易见,她不知羞。 却也懂得偷腥要浅尝,不能一蹴而就的道理。 要懂得满足。 她是这么暗暗警告自己的。 光是看到鹿生当下眼底蒙蒙水润的样子,就让她有一种神明被亵渎的错觉。 良久,楚九月再次问道,“夫君,我晚上不会再经不住诱惑了,保证不会胡作非为,能不能同宿啊?” 见少年想都没想就要开口,猜也能猜到要回绝她,于是,楚九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这几日,我总是做噩梦,半夜惊醒,怎么睡也睡不安稳,有些怕。” 少年错愕,楚九月这次拖长了语调,“夫君~~” 这晃着他肩膀撒娇的样子。 鹿生没辙了,“好。” “不过,事先说好,只睡觉,不许做别的。” 楚九月乖巧站好,应道,“我保证。” 保证无效。 —— 江南雨过,夜里微凉。 陈峰把陈阳哄睡后,才直奔府衙告状。 把白日里被羞辱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说出来。 张口闭口全是少女怎么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还要与人为谋,荡平官场。 那当官的谁能听得了这话。 又挡了他们的财路。 那就是找死! 柳平泉一听拍案而起,“一个小女娘还能反了天不成!!还要荡平官场,口气倒不小!!也不看看咱们上头的人是谁!” 陈峰捧哏道:“不把小的放在眼里就算了!不把您放在眼里,那就只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三十六刑法。” 三十六刑法,是为朝廷审重犯所用,再嘴硬的犯人,也没能扛到第七道刑法。 恐怖如斯。 柳平泉满脸阴毒,手聚拢掩在陈峰耳边,小声交待着,“明日……” 听得陈峰连连点头,眼神如毒蝎,尽是恶毒。 第159章 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 —— 鹿府玉兰花树下,总会有萤火虫聚拢而来。 一行人被鹿生安排的井井有条,宿在连排屋檐下,白日里收拾了好一番鹿府,身体疲惫,有的倒头就睡,可藏了心思的人,怎么也睡不安稳。 帝辞此刻垫着手臂躺在床上,曲起长腿,姿势慵懒而矜贵,他忽地侧过身,望着窗外聚拢而来的萤火虫,满脑子想的都是鹿生和楚九月二人同宿,卿卿我我的样子,他眉头微皱,自嘲似的笑了,低声喃喃道:“萤火虫还蛮不好抓的,帝辞啊帝辞,是你亲手把人送给她的,你没有资格打扰他们。” 他一遍遍的警告自己不要去想,手却不自觉的越握越紧。 骗不过那颗焦虑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自私,以前对楚九月的追求置之不理,现在又只想日日见到她。 光是听到楚九月软声唤他,像是掉进云朵里一样舒适,伪装的再阴鹜高冷,也会忍不住偷笑。 想到这,他忍不住想立刻把楚九月抢过来。 藏起来。 另一边的楚九月可不知道,某人想她想的快疯了,她现在正想着关紧门窗。 鹿生见少女笑得春心荡漾,就知道她不会白日承诺,想到白日被调戏的样子,他小脸发烫,慌忙搬了一床锦被挪到矮塌上,就见少女翩然走了过来。 楚九月蹲下身,目光里尽是缠绵柔情固在少年身上,“夫君,你是喜欢睡在矮塌上?” 少年青衫未脱,甚至把莹白的脖颈都被白绒毛捂得严严实实。 看着少女自顾自的脱掉外衫,只剩下一件绯红薄纱,将曼妙身姿,展露的淋漓尽致。 鹿生喉结滚动了下。 楚九月猛地伸出玉指,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平视。 只见少年杏眸躲闪,心仿佛快要跳出胸膛,哪里敢直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水润朱唇。 他慌忙抬手挡住少女凑过来的唇瓣,含羞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还有……”他声音越来越低,杏眸里染了月光,不似往日薄凉,而是羞涩柔和,“你白日里答应过我,不会乱来,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少年娇羞的模样,成功让楚九月流露出色令智昏的神色。 她算是清晰的认知到了。 何为妖孽!! 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哪怕是唇碰到少年微凉的手心,都足以让人血液沸腾。 流连忘返。 扑面而来的花香,越来越浓郁,这味道着实上瘾。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好不容易哄得与小妖精同宿。 楚九月怎么会舍得放过与他同床共枕的机会。 少女鹿眸燃起魅惑,握住鹿生纤细的手腕,倾身往前,声音仿佛用柔情揉碎了再吐出来,低哄道:“鹿鹿,我保证就亲一下,好不好?” 光是听到少女百转柔肠的语调,鹿生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被握住的手,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下腰往矮榻上躲闪着。 少女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就像是在深夜化身成欲望满身的撩人小野猫。 似是见他不语。 小野猫嘟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耷拉下小脑袋瓜,另一只手却在他胸口撩惹作乱,“鹿鹿,就一下,还不行吗?就这么看着你碰都不让碰,我会难过哭的……” 话说的楚楚可怜,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突然,她狡黠一笑,猛地揽住少年的腰肢,往怀里一带,目光落在少年琼鼻以下,吻了上去。 把鹿生到嘴边的好,也一并堵了回去。 玉石相撞的少年音带了几分软糯。 楚九月听到了,心里像沁了一层蜜,见他没有反抗,又捕捉到少年浅显的回应。 她贪恋的辗转加深。 有萤火虫环绕在窗棂上,似闻到了轻纱帐暖,想窥探一二春色旖旎。 良久,感觉到少年呼吸困难。 楚九月才浅浅分离,“夫君~今后的路,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起走。” 少年宛如一只缺氧的小狐狸,在贪恋的吸氧。 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荡起一层红潮,眼尾泛起一层水雾在萤火虫照进来的微光下闪着莹光。 少年抬起手背挡住红肿的唇。 浑身上下,透着被欺负到窒息的凌乱破碎美。 色令智昏四个字,楚九月此刻才切身体会到。 真是上瘾。 鹿生目光迷离,只敢用余光偷瞄此刻目光涣散的少女。 今后的路一起走吗? 可能吗? 根本不可能。 他还是要杀了她的。 少女的青葱玉指仍辗转在他柳腰上。 只是鹿生的心里,还是藏进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那张绝丽的小脸泛着一片红晕,绯红薄纱下,衬得少女肌肤越发莹润透亮,处处都在引人去探索采撷。 鹿生忍的命没了半条,只能乖乖求饶,“夫人……唔……” 少年嗓音暗哑到了极致,手被少女的玉指交错攥紧。 按在头顶。 这次楚九月没给少年伤害自己的机会。 受一点伤也不行…… 她也伤不得。 良久。 才缓缓将人松开。 楚九月没了力气,埋在他颈间,嗓音哑然,“夫君~我没有不守承诺,也没有胡作非为。” 鹿生抿了抿酥麻的唇,哑声问道:“你这还不算胡作非为?” 楚九月轻笑一声,“又没有宽衣解带,才不算。” 鹿生:“……” 缓了半晌。 见少女上下眼皮染了倦意,鹿生才温声道:“矮塌上凉,夫人去床上睡。” 楚九月埋在他胸口,动了动身子,带着浓浓的倦意道:“不要,我要抱着夫君睡,不然睡不踏实。” 这下,鹿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骨骼宛如燎原过境。 他忙把人儿放到一侧,动作轻柔。 慌忙理了理青衫遮掩。 他想起身去冷水里泡一会儿。 刚坐起身来,就被人揽腰抱了回去。 “乖~鹿鹿别动,我保证不胡闹了,就是想抱着你睡。” 鹿生:“……” 还好是背对着。 小野猫每次都能撩惹的他燥热难耐,自己又能功成身退,拼命忍耐的只能是他。 他努力给自己洗脑,脑海里作循环楚九月杀了鹿家上百口人的性命,他要复仇,最终被身后少女的一句话,搅的功亏一篑。 她的声音染了蚀骨柔情,“鹿鹿,我开始舍不得了…” “嗯?” 舍不得什么? 楚九月头抵在他纤弱的背脊上,能清晰的感觉到少年的蝴蝶骨。 她暗暗自嘲,娇养了这么久,鹿生还是这么纤瘦。 明明想把少年抱进骨子里,此刻她却连触碰都透着小心翼翼。 无人知道她有多心疼又有多在意。 舍不得送他回北斗国。 她想回宫先见见北斗国使臣,看看他们对鹿生的态度,也能安心的送他回家。 鹿生现在没有儿时记忆,她并不着想在难得独处自在的时光提及此事,只想留些美好的回忆,日后想起来,也能笑容满面。 想到这,楚九月错开话题,“今日的夫君很主动~”她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很、喜、欢。” 温热的呼吸落在少年耳畔,顿时烫红一片,鹿生从未见过像她这般不知羞的女子,也只有她能搅动少年心底无波无澜的冷泉,在阴郁的岛屿拍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顿了三秒,鹿生目光落在她手腕上,迅速转移话题,问道:“自出宫以来,就见夫人手上一直带着这铃铛手环,开始还悉心用红绸绑着,到了江南后,才取下红绸,是你珍视之人送的吗?” 谁送的,会让她如此珍视? 鹿生这样一想,那串铃铛就越看越刺目,他想摘下来毁了。 少年没忍住伸出手,化身成一只邪魅小狐狸,碰了碰铃铛。 又在银铃脆响的一瞬间,把手缩了回去。 楚九月忽地笑了,“吃醋了?” 鹿鹿也会为她吃醋了吗? 真好。 鹿生一阵心虚,嘴上自是不认,“没有,纯属好奇。” 这铃铛不好往下摘。 楚九月晃了晃手腕,“这就是串普通铃铛,觉得好看,大街上顺手买的。”抱着鹿生的手臂紧了紧,“喜欢的东西,当然要好好护着。” 不想骗他,又不得不骗他。 至于为什么到江南把红绸取了。 完全是二丫办事效率太高了,在落日客栈时,她夜里偷偷去看过二丫,那小丫头跪在山脚下的空地上,面如白纸的盯着骨灰,她安慰了好半天,说了好多掏心的话,又站在丽娘如愿以偿的角度开导了二丫好久,才让小丫头回了魂。 也托二丫帮她找个巧匠师傅,打造这铃铛手环,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仿品,她沿途就有意无意的看过不少摊贩,卖的火爆,楚九月这才心安的把红绸取了。 这铃铛也不常响,除了刚刚,也只有在平阳蛊虫响声更清脆响亮。 楚九月觉得它还有避邪防身的作用。 只是刚刚为何响的有些不寻常。 难道真是有怨念凝结而成的魂魄?? 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念及此,她抱鹿生抱的更紧了,恨不得钻进去。 感觉到少女身子在发抖,鹿生眉头微皱,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楚九月抿唇,“有点害怕。” 害怕? 她杀人无数,折磨人的手段狠绝残暴,甚至可以笑着看尽血雨腥风。 夜深人静时,也会怕冤魂来索命吗? 她害怕鹿生该是兴奋的,可他现在怎么也笑不出来,最终还是败在刺痛的心上,转过身子将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搂进怀里,低声哄道:“别怕,有我在呢。” 他输了。 输的彻头彻尾。 可他又该如何面对死去的亲人,又该怎么报这血海深仇呢? 他正想着,少女往他怀里蹭了蹭,柔声道:“夫君~” “嗯。”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我会在夏日蝉鸣时开一罐冰凉可口的鸡尾酒,那一瞬间的舒适,就像现在被你搂在怀里是一样的,你喜欢玉兰,我便给你种一院子的玉兰,你喜欢星星,我也能陪你走遍世间,看遍每一处的星河流转,你喜欢雪,我……” 我大概陪你看不了雪了。 少女说得酒他没听过,没待鹿生反应过来,楚九月又问,“夫君有没有听过,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鹿生不语。 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楚九月知道鹿生自来到鹿府就一直在强撑着,论谁见到凄凉萧瑟的家,难免会心酸,他忍了一天的酸涩,没哭,却尽数藏匿在少年瘦削的身上,最终落得满身疲惫。 她自顾自的喃喃低语,“总有一天,你会驰骋于天地间,会不再是我夫君,或许还会想忘了我,但无论如何,我只要你余生平安喜乐。” 夜晚的虫鸣,远没有少年此刻的心聒噪。 他突然很想抱紧怀里陷入沉睡的娇小少女,却还是忍住了。 良久,他下巴轻蹭了下她发间,补上了下半句,“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 而相偎睡过去的二人,并不知道就在刚刚银铃脆响时,顾长生的小眼神有多幽怨。 这铃铛好像给错了,连他的虫蛊都限制住了。 小魔头本就想杀了鹿生,将姐姐占为己有,无关其他,就是觉得姐姐有趣,一想到姐姐与旁人共处一室,他就憋闷的难受,怎么睡也睡不着。 他坐在玉兰花一旁的石桌上,晃着小脚丫,看着房顶上侧躺着的墨袍男子,那男子也在幽幽的盯着他,“你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难得见到摄政王郁郁寡欢的样子,顾长生莞尔一笑,反问道,“公子不也一样没睡,相比而言,我是光明正大坐着,而公子是在人家房顶上,谁更符合鬼鬼祟祟?” 帝辞一噎,这小孩说的也并无道理。 “怎么?公子这是醋意大发,心情烦闷,睡不着觉吗?” 顾长生笑着问完,突然觉得自己也很符合,但什么也不能让他在摄政王面前,低下他高傲的小脑袋瓜。 闻言,帝辞起身,脚步轻点,落在小魔头身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面前一片黑暗的屋子。 他动作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掩在墨袍宽袖中的手却被攥的咔咔响,又被一个小孩戳中心思,心中越发焦躁难平,半晌,他方将心中憋闷吐了出来。 顾长生勾唇:“公子,别不承认,若不是妒忌,你叹什么气啊?” 帝辞冷冷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刀似箭,“顾长生,我不介意你现在动手报仇。” 小魔头知道他会猜到自己身份。 也根本没打算隐瞒。 顾家上下是他自己下的毒蛊,摄政王顶多是给他收尾罢了。 再说了,永安侯还在盯着他,跟摄政王动手,那他怕是不想活了。 不是怕永安侯,就是还不想死。 顾长生难得沉稳下来,正色道:“别误会,我跟着你们,只是想感受一下何谓人情冷暖罢了。” 第160章 桑落 何谓人间冷暖? 闻言,便见那小孩小脚不晃了,腰背微微弯着,露出瘦削腰线,能清晰的看到骨头,低眸盯着地面的样子,处处写满了落寞和不属于十二三岁少年的沉稳。 想到当年死在剑下的顾家人。 当年顾长生也就才七八岁,同他当年失去爹娘的年岁一样。 念及此,帝辞眸色渐沉,“你只要安分守己,想留下就留下。” 萤火虫落在他墨袍上,有金线被照的熠熠生辉。 他没有惊扰小虫的意思,倒是让顾长生见到了摄政王难得温柔的样子。 在顾长生的印象里,摄政王处处不次于永安侯,否则也不会在永安侯极力隐藏下,找到当年凉州城防图的蛛丝马迹。 更不会在永安侯刚刚赶到,王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拿下顾家的城防图残片。 摄政王总会慢人一步,无非是他还秉持着良善初心,不杀无辜之人,不忘苍生安宁。 而他与侯爷不一样,人活在黑暗中,杀人无数,害人无数,走的是独木桥,幸得有同路之人,却也是各怀心思。 此刻他有些羡慕帝辞,至少有人护着帝辞走在阳光下,而他的兄长只想让他去死。 顾长生笑得苦涩,“公子,有些人和事,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你要剥开他套在表面的枷锁,才能看得透彻。”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这小孩明明年龄不大,却总是说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这样是显得他老练沉稳吗? 帝辞觉得顾长生跟陌离一样,一个小孩,总说些成熟稳重的话,那样才有长大暗爽的成就感。 又或者说,只要是能找到机会数落教育年长着,就会捉住了不放。 帝辞把这些都当成是小孩的胡言乱语,“小时候没有先生教导你,学的东西倒是不少,不过,你这小魔头的名头,我可没忘,一介蛊王,杀了一座城的人,怎么会突然想体验人生百态了?”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还是说另有目的?” 一旦知道他的名字,帝辞便交由府中暗探调查,定会知道的事无巨细。 刚得知顾长生小魔头的称号来历时,帝辞是先是惊讶后是愤然猜忌,最后却在得知他儿时经历时,夹杂了些许怜惜。 城是蛮芜,顾长生是庶出,娘亲为妾,日子可想而知不好过。 十月雨季,冷潮来的凶猛,霜降来得猝不及防,顾长生的娘就是在这一天,在柴房生下的他,厚袄都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娘亲却被活活冻死,死后连件得体的衣衫都没有,未曾入棺椁,裹着草席给埋了,没名没分,连墓冢都没立。 三岁那年被顾老家主,也就是他亲爹,扔进蛮芜,幸得顾家一老翁相救,教给他虫蛊之术,这才在人鬼都不愿踏足的蛮芜活了下来。 老翁想给小少爷偷点果子尝尝,自己养大的孩子,连新鲜果子都没吃过,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老翁就算再胆小懦弱一想到小少爷也就无惧生死。 后果可想而知,在蛮芜那人吃人的地方,看到果子就跟疯了一样,最后老翁被活活打死。 一直想维持安稳现状的顾长生,见到老翁尸体的那一刻,银铃过境,召来千万蛊虫,吞噬了蛮芜整座城池。 连骨头残渣都没有残留,眨眼间化为一片废墟。 小魔头的称号由此而来,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感觉到试探的灼灼目光,顾长生看着他笑得一脸天真明媚,“我要有别的目的也瞒不过公子啊,这不是鬼域待久了,想来人间走一趟。” 闻言,帝辞眸光一沉,落在他晃荡的小脚上,“没鞋穿?” 顾长生一怔,除了姐姐,还未有人在意过,“不想穿。” 对帝辞而言,无论如何害顾长生没了亲人的是他,又是个缺爱的小孩,算起来陌离比顾长生要幸运许多。 至少陌离遇到了他。 “既然要体验一番人情,下次记得把鞋穿上,免得还没领悟,先把自己冻死了。” 明明是关切的话,帝辞也能说的带着刺。 让人听了温暖的同时,也会觉得帝辞是不是还夹杂着真的要人去冻死的意思。 毕竟那双桃花眸矜贵清冷,冲你掀一下眼皮,就是最大的尊重。 王爷似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萤火下眼圈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青紫。 顾长生疑惑道:“公子,你这是想阿九姐姐想的睡不着觉?” 显然,王爷眸中落了墨,暗含着月光幽幽的冷意。 一记眼神扫过来,顾长生意识到说错了话,忙着小手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对人间的情爱很好奇,你说我爹当年到底喜不喜欢阿娘呢?” 或许是月色朦胧,又或许是察觉到帝辞温柔良善的初心,又或许是顾长生憋了太久,想找个人说说话。 很久没人认真的听他说话了。 顾长生表面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好像在问今夕是何年一样的平淡,“从小我就没见过他们,老翁说爹娶阿娘的时候,梅花娇艳落了一地红妆,跟阿娘死的时候倒是相得益彰,一袭红内衬加身冻成了冰雕,一开始爹也是喜欢阿娘喜欢的不得了,哪怕是要一轮明月,阿爹也会捧一汪清泉,双手奉上。” 沉默半晌,顾长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他不想继续说下去,越说越觉得当时让阿爹死的太容易。 就该剁了阿爹手脚,一寸寸的剥骨抽筋。 可顾长生是小魔头,但他也有心。 临了临了,他还是亲手喂给阿爹虫蛊,只让阿爹感受了一盏茶的撕心碎骨。 可惜了。 顾长生仍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问道,“公子,你说什么才是喜欢呢?” 面前的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帝辞却从小孩身上,看到了苦涩。 难以启齿的苦涩。 他知道一个小孩凭借自身走上顾家家主之位,经历了多少非人对待,也清楚的知道顾府被屠当天,帝辞意识到顾家所有人都被下了蛊,否则也不会疯了似的朝剑扑过来,只为求死,求一个解脱。 帝辞知道,却没打算说。 就算当时顾家人没中蛊,他也会下定决心屠了顾家。 只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在看到满地尸首,血泊涌动时,帝辞才真切感受到杀人者也会陷入恐惧。 自责愧疚。 帝辞慵懒的撑着头,目光落在熄灯的房屋内,放缓了语调,“喜欢就是,有一天你会发现,无论周围是华灯初上还是星河流转,你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 他满脑子里循环着楚九月的身影。 楚九月会隐忍到眼眶通红才落泪,凝结成一大颗才会往下掉,比鲛珠还要刺目。 而后是她一张张明媚娇艳的笑脸,会娇软乖巧的唤一声他的名字,可仅仅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足矣动人心弦。 帝辞眸色越来越沉,不自觉的唇角上扬,“会想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哄着她,顺着她,最好是能把她藏起来。” 把她藏起来。 不让人伤了她,更不想与人平分她的情意。 想让她只属于自己。 可惜,那只是奢望。 楚九月喜欢的是鹿生。 不是他帝辞。 “你和一个人一样。”顾长生看着他,笑得纯粹,“若是我喜欢一个人,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会把人锁在笼子里,困在身边。” 帝辞忽觉自嘲似的嗤笑一声,在和一个不懂人情的孩子说这些,他也是吃饱了撑的。 只见王爷连起身都透着矜贵风雅,冷风拂过他鬓角碎发与高高束起的马尾,自腰间晃动着不大不小的弧度。 好不容易有人能认真听他说话,顾长生显然还没唠够,抬起小手想将人拦住,却被帝辞优雅侧身躲了过去,“公子,你睡得着?” “睡不着。” “那你何不留下赏月?” “烦。” 顾长生:“……” 刚刚还好好的,脾气真是古怪。 还是姐姐最好…… 顾长生跳下石桌,往那昏暗的房间走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想到姐姐在被人霸占,顾长生就忍不住想将姐姐带走,锁在笼子里,只供自己把玩赏乐。 脚踝上的小铃铛清响,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就听到帝辞鬼魅般的森然警告,“你最好别动她心思。” 是用内力传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帝辞明明没说后果,光是深入冰海的声调,就让顾长生浑身一颤,小小的身子僵在原地,自脚踝有冰雪渗透进骨髓,冷意骇人。 根本动弹不得。 王爷的内力竟与永安侯难分伯仲??? 在平阳迎仙庙也没见王爷如此厉害啊? 顾长生想了想,该是王爷顾忌丽娘,又顾忌到沧澜那老头只是为了拦人,并不打算伤人。 小魔头也不是白叫的,他也未曾在永安侯面前暴露的彻头彻尾,良久,听到帝辞房间没了动静,他耸了耸肩,闲庭信步的回了房。 谁也没能伤了他分毫。 翌日。 楚九月偷腥成功,心情美滋滋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一醒来便没见到鹿生,听陈安说,鹿生一醒就往江南市集去了,楚九月一听就匆匆忙忙去追。 就鹿生那仙姿缥缈的样子,昨天就被一众江南女子好一番垂涎三尺,如今一个人出去了,还不得被人诱拐回家? 一想到这,楚九月没顾上身后追上来的五人,一门心思都扑在找鹿小妖精的身上。 晨曦微露间,鹿生胳膊被枕的有些酸,见怀中的楚九月睡得酣甜,便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了会儿。 就听到楚九月小声呓语,委屈巴巴的嘟囔着,想喝鸡尾酒。 这让他犯了难,鹿生自认所阅书籍无数,他看的又杂,在深宫那几年,最喜欢的便是看些世间的新鲜玩意,看到喜欢的,也会研究好一阵子,不研究透彻决不罢休。 他不喜喝酒,但听过不少,也酿过不少。 只是这鸡尾酒,他未曾听过。 鹿生就想问问江南一带的酒商。 沿途问了两家数一数二的酒商,以鹿生对江南的了解,这两家酒商没有,那整个江南,乃至整个东莞都不会有。 这不,他满心期待的去问,两个酒商老板在知道是小军师后都亲自笑脸相迎,恭敬的跟见了再生父母似的,但在鹿生问出有没有鸡尾酒后。 两个酒商老板的表情极其复杂,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酒,酿过的酒,不计其数,在酒界商会,他们亦是无人匹敌的存在,确是连这鸡尾酒的名字都没听过。 鸡尾?? 鸡尾巴还能酿酒吗?? 可小军师问,那就说明这酒一定有。 一定是他们的眼界还不够宽。 便吹了半天鹿生见多识广,让鹿生期待的心情直线飙升,他想没有找错酒商,这酒他们一定有。 可在最后,两个酒商倒是反问他,鸡尾酒是用什么酿的? 鹿生哪里知道,越听心里的期待就越空。 摆明了就是没有。 算了,再问问。 鹿生这样想着,沐浴在众多女子春心荡漾的目光中,专心致志的替夫人寻酒。 就在这时,一只天蓝水粉相间的蝴蝶,从聒噪的人群中飞来,翩然落在鹿生胸口青衫上,这下人群更聒噪了。 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驻足停留多看几眼,有人说:“小军师是天上的小神仙,无意间坠落凡尘,就是为了来普渡众生,连桑落都沉醉于小军师的美色,落在他身上不肯动弹。” 亦有人说,“桑落不是北斗国的灵蝶吗?怎么会在这?可别小看那桑落,它的蝶翅都带着花香,有助眠增寿的功效,好像……” “好像什么?” “我听老祖宗说过,还能青春永驻,人尸身不腐。” 这一句话,让众人炸了锅,试问天下谁不想青春永驻,死后尸身不腐? 但是见那桑落在他们的小军师身上,众人只敢眼冒金光,却没人上前去惊扰鹿生。 鹿生已然顿下脚步,垂眸落在煽动的蝶翅上,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他在书中见到过桑落,只是百姓忘了一句话,非北斗国高官贵族不可饲养。 那也就是说,面前这个手里握着琥珀盒子朝自己徐徐走来的男子,是北斗国的人。 而且地位很高。 男子身姿挺阔,英姿勃发,左耳上戴着一颗蓝色水晶耳夹,虽穿着东莞服饰,玄色锦衣,却处处透着异域风情。 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正打量着他,藏在眉宇间的冷冽,宛若披荆斩棘的少年将军。 自凉州一役后,北斗国,西厢国,包括当年吃瓜看戏的南寻国,都与东莞和平共处。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都在暗暗积攒势力,暗潮汹涌。 四国交好,虽能在各国往来,各国为了不开战,也都当使臣供着,以往来的都是小兵小卒,又或是暗探,高官贵族可不敢轻易踏足。 毕竟,帝王的心没人能猜透,高官贵族一旦被抓,那就是要撕裂摇摇欲坠的和平,宣布开战。 念及此,鹿生神色温和不少,修长莹白的指尖往胸口指了指,“想必这桑落是公子的,在下无心争抢,公子自行取走便是。” 第160章 桑落 何谓人间冷暖? 闻言,便见那小孩小脚不晃了,腰背微微弯着,露出瘦削腰线,能清晰的看到骨头,低眸盯着地面的样子,处处写满了落寞和不属于十二三岁少年的沉稳。 想到当年死在剑下的顾家人。 当年顾长生也就才七八岁,同他当年失去爹娘的年岁一样。 念及此,帝辞眸色渐沉,“你只要安分守己,想留下就留下。” 萤火虫落在他墨袍上,有金线被照的熠熠生辉。 他没有惊扰小虫的意思,倒是让顾长生见到了摄政王难得温柔的样子。 在顾长生的印象里,摄政王处处不次于永安侯,否则也不会在永安侯极力隐藏下,找到当年凉州城防图的蛛丝马迹。 更不会在永安侯刚刚赶到,王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拿下顾家的城防图残片。 摄政王总会慢人一步,无非是他还秉持着良善初心,不杀无辜之人,不忘苍生安宁。 而他与侯爷不一样,人活在黑暗中,杀人无数,害人无数,走的是独木桥,幸得有同路之人,却也是各怀心思。 此刻他有些羡慕帝辞,至少有人护着帝辞走在阳光下,而他的兄长只想让他去死。 顾长生笑得苦涩,“公子,有些人和事,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你要剥开他套在表面的枷锁,才能看得透彻。”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这小孩明明年龄不大,却总是说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这样是显得他老练沉稳吗? 帝辞觉得顾长生跟陌离一样,一个小孩,总说些成熟稳重的话,那样才有长大暗爽的成就感。 又或者说,只要是能找到机会数落教育年长着,就会捉住了不放。 帝辞把这些都当成是小孩的胡言乱语,“小时候没有先生教导你,学的东西倒是不少,不过,你这小魔头的名头,我可没忘,一介蛊王,杀了一座城的人,怎么会突然想体验人生百态了?”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还是说另有目的?” 一旦知道他的名字,帝辞便交由府中暗探调查,定会知道的事无巨细。 刚得知顾长生小魔头的称号来历时,帝辞是先是惊讶后是愤然猜忌,最后却在得知他儿时经历时,夹杂了些许怜惜。 城是蛮芜,顾长生是庶出,娘亲为妾,日子可想而知不好过。 十月雨季,冷潮来的凶猛,霜降来得猝不及防,顾长生的娘就是在这一天,在柴房生下的他,厚袄都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娘亲却被活活冻死,死后连件得体的衣衫都没有,未曾入棺椁,裹着草席给埋了,没名没分,连墓冢都没立。 三岁那年被顾老家主,也就是他亲爹,扔进蛮芜,幸得顾家一老翁相救,教给他虫蛊之术,这才在人鬼都不愿踏足的蛮芜活了下来。 老翁想给小少爷偷点果子尝尝,自己养大的孩子,连新鲜果子都没吃过,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老翁就算再胆小懦弱一想到小少爷也就无惧生死。 后果可想而知,在蛮芜那人吃人的地方,看到果子就跟疯了一样,最后老翁被活活打死。 一直想维持安稳现状的顾长生,见到老翁尸体的那一刻,银铃过境,召来千万蛊虫,吞噬了蛮芜整座城池。 连骨头残渣都没有残留,眨眼间化为一片废墟。 小魔头的称号由此而来,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感觉到试探的灼灼目光,顾长生看着他笑得一脸天真明媚,“我要有别的目的也瞒不过公子啊,这不是鬼域待久了,想来人间走一趟。” 闻言,帝辞眸光一沉,落在他晃荡的小脚上,“没鞋穿?” 顾长生一怔,除了姐姐,还未有人在意过,“不想穿。” 对帝辞而言,无论如何害顾长生没了亲人的是他,又是个缺爱的小孩,算起来陌离比顾长生要幸运许多。 至少陌离遇到了他。 “既然要体验一番人情,下次记得把鞋穿上,免得还没领悟,先把自己冻死了。” 明明是关切的话,帝辞也能说的带着刺。 让人听了温暖的同时,也会觉得帝辞是不是还夹杂着真的要人去冻死的意思。 毕竟那双桃花眸矜贵清冷,冲你掀一下眼皮,就是最大的尊重。 王爷似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萤火下眼圈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青紫。 顾长生疑惑道:“公子,你这是想阿九姐姐想的睡不着觉?” 显然,王爷眸中落了墨,暗含着月光幽幽的冷意。 一记眼神扫过来,顾长生意识到说错了话,忙着小手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对人间的情爱很好奇,你说我爹当年到底喜不喜欢阿娘呢?” 或许是月色朦胧,又或许是察觉到帝辞温柔良善的初心,又或许是顾长生憋了太久,想找个人说说话。 很久没人认真的听他说话了。 顾长生表面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好像在问今夕是何年一样的平淡,“从小我就没见过他们,老翁说爹娶阿娘的时候,梅花娇艳落了一地红妆,跟阿娘死的时候倒是相得益彰,一袭红内衬加身冻成了冰雕,一开始爹也是喜欢阿娘喜欢的不得了,哪怕是要一轮明月,阿爹也会捧一汪清泉,双手奉上。” 沉默半晌,顾长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他不想继续说下去,越说越觉得当时让阿爹死的太容易。 就该剁了阿爹手脚,一寸寸的剥骨抽筋。 可顾长生是小魔头,但他也有心。 临了临了,他还是亲手喂给阿爹虫蛊,只让阿爹感受了一盏茶的撕心碎骨。 可惜了。 顾长生仍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问道,“公子,你说什么才是喜欢呢?” 面前的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帝辞却从小孩身上,看到了苦涩。 难以启齿的苦涩。 他知道一个小孩凭借自身走上顾家家主之位,经历了多少非人对待,也清楚的知道顾府被屠当天,帝辞意识到顾家所有人都被下了蛊,否则也不会疯了似的朝剑扑过来,只为求死,求一个解脱。 帝辞知道,却没打算说。 就算当时顾家人没中蛊,他也会下定决心屠了顾家。 只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在看到满地尸首,血泊涌动时,帝辞才真切感受到杀人者也会陷入恐惧。 自责愧疚。 帝辞慵懒的撑着头,目光落在熄灯的房屋内,放缓了语调,“喜欢就是,有一天你会发现,无论周围是华灯初上还是星河流转,你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 他满脑子里循环着楚九月的身影。 楚九月会隐忍到眼眶通红才落泪,凝结成一大颗才会往下掉,比鲛珠还要刺目。 而后是她一张张明媚娇艳的笑脸,会娇软乖巧的唤一声他的名字,可仅仅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足矣动人心弦。 帝辞眸色越来越沉,不自觉的唇角上扬,“会想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哄着她,顺着她,最好是能把她藏起来。” 把她藏起来。 不让人伤了她,更不想与人平分她的情意。 想让她只属于自己。 可惜,那只是奢望。 楚九月喜欢的是鹿生。 不是他帝辞。 “你和一个人一样。”顾长生看着他,笑得纯粹,“若是我喜欢一个人,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会把人锁在笼子里,困在身边。” 帝辞忽觉自嘲似的嗤笑一声,在和一个不懂人情的孩子说这些,他也是吃饱了撑的。 只见王爷连起身都透着矜贵风雅,冷风拂过他鬓角碎发与高高束起的马尾,自腰间晃动着不大不小的弧度。 好不容易有人能认真听他说话,顾长生显然还没唠够,抬起小手想将人拦住,却被帝辞优雅侧身躲了过去,“公子,你睡得着?” “睡不着。” “那你何不留下赏月?” “烦。” 顾长生:“……” 刚刚还好好的,脾气真是古怪。 还是姐姐最好…… 顾长生跳下石桌,往那昏暗的房间走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想到姐姐在被人霸占,顾长生就忍不住想将姐姐带走,锁在笼子里,只供自己把玩赏乐。 脚踝上的小铃铛清响,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就听到帝辞鬼魅般的森然警告,“你最好别动她心思。” 是用内力传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帝辞明明没说后果,光是深入冰海的声调,就让顾长生浑身一颤,小小的身子僵在原地,自脚踝有冰雪渗透进骨髓,冷意骇人。 根本动弹不得。 王爷的内力竟与永安侯难分伯仲??? 在平阳迎仙庙也没见王爷如此厉害啊? 顾长生想了想,该是王爷顾忌丽娘,又顾忌到沧澜那老头只是为了拦人,并不打算伤人。 小魔头也不是白叫的,他也未曾在永安侯面前暴露的彻头彻尾,良久,听到帝辞房间没了动静,他耸了耸肩,闲庭信步的回了房。 谁也没能伤了他分毫。 翌日。 楚九月偷腥成功,心情美滋滋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一醒来便没见到鹿生,听陈安说,鹿生一醒就往江南市集去了,楚九月一听就匆匆忙忙去追。 就鹿生那仙姿缥缈的样子,昨天就被一众江南女子好一番垂涎三尺,如今一个人出去了,还不得被人诱拐回家? 一想到这,楚九月没顾上身后追上来的五人,一门心思都扑在找鹿小妖精的身上。 晨曦微露间,鹿生胳膊被枕的有些酸,见怀中的楚九月睡得酣甜,便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了会儿。 就听到楚九月小声呓语,委屈巴巴的嘟囔着,想喝鸡尾酒。 这让他犯了难,鹿生自认所阅书籍无数,他看的又杂,在深宫那几年,最喜欢的便是看些世间的新鲜玩意,看到喜欢的,也会研究好一阵子,不研究透彻决不罢休。 他不喜喝酒,但听过不少,也酿过不少。 只是这鸡尾酒,他未曾听过。 鹿生就想问问江南一带的酒商。 沿途问了两家数一数二的酒商,以鹿生对江南的了解,这两家酒商没有,那整个江南,乃至整个东莞都不会有。 这不,他满心期待的去问,两个酒商老板在知道是小军师后都亲自笑脸相迎,恭敬的跟见了再生父母似的,但在鹿生问出有没有鸡尾酒后。 两个酒商老板的表情极其复杂,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酒,酿过的酒,不计其数,在酒界商会,他们亦是无人匹敌的存在,确是连这鸡尾酒的名字都没听过。 鸡尾?? 鸡尾巴还能酿酒吗?? 可小军师问,那就说明这酒一定有。 一定是他们的眼界还不够宽。 便吹了半天鹿生见多识广,让鹿生期待的心情直线飙升,他想没有找错酒商,这酒他们一定有。 可在最后,两个酒商倒是反问他,鸡尾酒是用什么酿的? 鹿生哪里知道,越听心里的期待就越空。 摆明了就是没有。 算了,再问问。 鹿生这样想着,沐浴在众多女子春心荡漾的目光中,专心致志的替夫人寻酒。 就在这时,一只天蓝水粉相间的蝴蝶,从聒噪的人群中飞来,翩然落在鹿生胸口青衫上,这下人群更聒噪了。 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驻足停留多看几眼,有人说:“小军师是天上的小神仙,无意间坠落凡尘,就是为了来普渡众生,连桑落都沉醉于小军师的美色,落在他身上不肯动弹。” 亦有人说,“桑落不是北斗国的灵蝶吗?怎么会在这?可别小看那桑落,它的蝶翅都带着花香,有助眠增寿的功效,好像……” “好像什么?” “我听老祖宗说过,还能青春永驻,人尸身不腐。” 这一句话,让众人炸了锅,试问天下谁不想青春永驻,死后尸身不腐? 但是见那桑落在他们的小军师身上,众人只敢眼冒金光,却没人上前去惊扰鹿生。 鹿生已然顿下脚步,垂眸落在煽动的蝶翅上,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他在书中见到过桑落,只是百姓忘了一句话,非北斗国高官贵族不可饲养。 那也就是说,面前这个手里握着琥珀盒子朝自己徐徐走来的男子,是北斗国的人。 而且地位很高。 男子身姿挺阔,英姿勃发,左耳上戴着一颗蓝色水晶耳夹,虽穿着东莞服饰,玄色锦衣,却处处透着异域风情。 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正打量着他,藏在眉宇间的冷冽,宛若披荆斩棘的少年将军。 自凉州一役后,北斗国,西厢国,包括当年吃瓜看戏的南寻国,都与东莞和平共处。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都在暗暗积攒势力,暗潮汹涌。 四国交好,虽能在各国往来,各国为了不开战,也都当使臣供着,以往来的都是小兵小卒,又或是暗探,高官贵族可不敢轻易踏足。 毕竟,帝王的心没人能猜透,高官贵族一旦被抓,那就是要撕裂摇摇欲坠的和平,宣布开战。 念及此,鹿生神色温和不少,修长莹白的指尖往胸口指了指,“想必这桑落是公子的,在下无心争抢,公子自行取走便是。” 第161章 暗箭难防 “看来这桑落很喜欢小公子。”百里奚笑得肆意,将眼底的狠绝隐藏的滴水不漏。 三天三夜没合眼昨日才赶到江南的百里奚,没有半分耽搁,就寻到江南百晓生,花了大价钱才得知鹿府被封的前因后果。 他生怕父皇会经不住思念,还派了除他以外的人来寻找百里颜。 本以为百里颜被流放,也同样死在了路上,心底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没想到昨日正巧看了一场热闹,听到人们叫小军师,便知道雨中的青衫少年便是鹿生。 没想到三弟还是生的这般俊美温润,不染纤尘,走到哪都是万众瞩目,让周围的一切美好景物都黯淡无光。 只是昨日跟在鹿生身边的人不少,虽身穿素衣,但出尘矜贵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必定在东莞身居高位。 百里奚自小上战场无数,心思尤为谨慎,他还是想用桑落试探一下,才能真正确认鹿生身份。 北斗国的达官显贵,之所以珍视桑落,是因为桑落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可伴其左右,死后会跟着落棺,迎来它的生命消逝,换来主人尸身不腐。 因此,百里奚笃定眼前的人就是鹿生,他的三弟百里颜。 只是看鹿生的样子,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他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丢的那一年才八岁,人都会长大,样子或多或少也变了,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不知道三弟知道真相,想不想回北斗? 鹿生见面前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不解道,“可是在下有做的不妥之处?” 一直盯着他做甚? 被一个男人盯着属实有些不自在。 他整理衣衫向来整洁干净,还怕玷污了这桑落不成? 知道北斗国对桑落的重视,鹿生拱手笑道,“想必公子远道而来,一定是觉得这里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才选择来此游玩,并不想被俗世所扰,北斗上京城和江南倒是差不多。” 三弟还是和以前一样。 语气总是温温柔柔,却处处都在锋芒毕露。 无形中将人压迫的毫无还手之力。 把北斗上京城和东莞江南作比较,一个是京城一个是蜗居之地,明晃晃在强调东莞势力强盛,若把四国比做一个圆,东莞占了一半面积。 只是东莞的女帝杀人如麻,也是地广人疏。 不过,经当年凉州一役,父皇不愿再起争端,置百姓于水火中,百里奚本就不想挑起战火。 不如,试探一下鹿生的意思。 想到这,百里奚一把勾住鹿生肩膀,笑得放荡不羁,“小公子,你想多了,你生的如此好看,一只桑落送给你也不是不可。” 鹿生懵了,一上来就勾肩搭背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忙往后躲开,“在下还有事,就不扰公子玩乐了,这桑落还请拿回去。” 见他皱眉,百里奚笑意更盛,“哎呀,小公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说着,百里奚打开琥珀盒子,有彩色粉末自袖间洒落,他蹙了蹙眉,只是一瞬间,又化为一张笑脸,“你看连桑落都待在你身上,不愿回来。” 鹿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煽动的蝶翅看久了,总觉得有些熟悉,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想或许是身上的异香所致。 但东西还是要还的。 鹿生问:“公子介意在下碰它吗?” 百里奚洒脱道:“当然不介意。” 闻言,鹿生笑意温和,粉嫩嫩的指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桑落蝶翼。 桑落兴奋的拍打着羽翼,落在少年指关节上,蓝粉相间下衬的那双手越发瓷白胜雪。 鹿生站在那浅笑,就把温柔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三弟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聪慧让他谨慎,运筹帷幄,尽管是裹满了刺,骨子里还是弱不禁风。 像他这种人,凭什么让父亲宠溺无边,又怎么配坐上王位! 百里奚心里想着,面上却依然维持洒脱风度,见他要走,百里奚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将人拦住,“哎哎哎………别走啊,小公子。” 鹿生心里只有替楚九月找酒一件事,被人拦下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心里不悦,面上依旧随和,“还有何事?” 百里奚:“我这头一次来江南,就认识小公子这么一个朋友,你若是有时间,能不能带我转转。” 这交朋友的方式,太过随意。 鹿生摇头,“没时间。” 话落,便要走。 又被人拦住。 这下鹿生拧了拧眉,“在下还要替夫人寻酒,公子别挡路。” 百里奚昨日见过那姑娘,很少有不逊色三弟容貌的女子,看着也算般配。 瞧着还挺在意。 百里奚一拍大腿,撒起谎来不打草稿,“小公子寻酒可算是找对人了,我娘就是在酒窖生的我,要不这样,我帮你找,你陪我找地方坐坐?” 就算他不愿回北斗,百里奚也不打算放过鹿生。 斩草除根才能让百里奚觉得安心。 只是在那之前,他对鹿生经历的事,还是蛮好奇的。 闻言,鹿生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真的?” 百里奚拍着胸脯,“当然是真的,我听说江南的黑市有不少奇珍异宝,快快快,带我去看看。” 鹿生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臂,示意他各走各的。 眼前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的,更像是个泼皮无赖,不过身份在那摆着,装的这副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鹿生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会选择他。 难道是冲着楚九月来的? 楚九月出宫的消息连东莞没传开,北斗国不可能知道。 江南最大的两个酒商都没寻到,他只能铤而走险,也想看看这男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整条街巷的人,见到鹿生都带着仰慕之意,女子更是如狼似虎的盯着他打转,他走到哪,哪里的吆喝声就越大,试图吸引小军师的光顾。 楚九月就是刚跑过来的其中一员,她眼睁睁看着鹿生跟一个陌生男子走了,无论她怎么喊的多卖力,旁边的女人就喊的更卖力,气的她怒视过去,目光扫过那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 众人被少女盯的脊背一凉,见是小军师的夫人,忙娇羞的捂着嘴推推搡搡的散了。 陈安跑的太急,小脸涨红,稳了声调才缓缓道:“小姐,江南雨后是最冷的,奴给您把白裘披上。” 知道陛下心急,但人群拥挤,才有那么点时间供陈安系好白裘,他这才松了口气。 陌离扶着膝盖,喘着粗气问道,“那人是谁啊?鹿公子在江南一带的朋友?” 话落,余光下意识看向他哥,寻求答案。 流觞缓了缓气息,方才端起仪态,一语不发。 顾长生拉上姐姐衣角,撅着小嘴道,“姐姐,鹿公子又不是个小孩子,都这么大人了丢不了,你跑的那么快,长生才是差点被人挤丢了。” 听到小奶团子越说越委屈,楚九月安抚道:“好啦,下次姐姐跑慢点。” 她眸光依旧望着远处,溢出来的焦急,顾长生听着更像是在敷衍他。 帝辞站在她身侧,望着那男人手中的琥珀盒子,眸色阴沉,“是北斗国的人。” 楚九月瞳孔一震,看着渐行渐远的那抹青色。 北斗国。 来接鹿生回家的吗? 那来人又是鹿生的什么人? 不行,她要去看看那人对鹿生的好不好。 她心里异常不安,明知道鹿生最终要回北斗国,她就是放不下,舍不得,不想就这么放手。 单是看到那袭青衫淹没在人海里,楚九月就眼底起了一层水雾,疯了似的钻进人群。 让开。 都让开。 她要去找鹿鹿。 下一秒,她脚下一空,腰间被人一揽,头抵在男人健硕胸肌上,眼前一片墨色,凛冽檀香钻进鼻翼,楚九月焦虑不安的心就像是被按住了一瞬,直到脚尖触及地面,她才松开帝辞胸口的衣衫。 帝辞脸上带着愠怒,“你忘了答应我的不许乱跑,刚刚受伤了怎么办?” 她被帝辞阴鹜冷沉的样子吓到了。 帝辞怎么这么生气? 不是想谋权篡位,杀之后快吗? 见楚九月吓得肩膀微颤,贝齿咬着下唇忍泪忍得眼眶通红,盯着鹿生离开的方向,又不敢动的样子,帝辞心被刺的生疼,松开她的肩膀,放柔了语气,“对不起,弄疼你了,知道你在乎他,下次你直接告诉我想怎么做,我都会帮你,免得让人伤着。” 这是在,担心她吗? 感受到他炙热深邃的目光,楚九月乖乖应道,“不疼……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想去找夫君,怕他出事。” 其他人也趁着人群吃惊驻足,挤了过来。 上下打量一番,见楚九月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楚九月想去追鹿生时,迎面飞奔过来三个蒙面男人,其中一人狠狠撞上她肩膀,幸好被帝辞锢住肩膀揽了过去,“多谢。” “快抓住他们!!他们是抢走的,是我和老头子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老婆婆从巷口跑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她上了岁数,跑起来踉踉跄跄的,好几次都险些跌倒,哭的人心都揪起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站出来帮忙。 那三个男人手腕里藏着银丝,稍稍用力一拉,便轻松躲了过去,落在屋顶青瓦上,轻功了得。 众人在看清那三个人脸后,当即吓的抱头鼠窜,就跟见了凶神恶煞似的落荒而逃。 却是连惊呼声都咽了回去,低着头跑的飞快,脚步声极轻,生怕被屋顶上的人注意到。 看到这一幕,楚九月脚下生了根,她想管,但又怕鹿生不见了。 陌离愤然一跺脚,想了想,还是问道,“哥,小姐,要不我去管管?” 让陌离一个人去就够了。 楚九月这样想着,刚想吩咐,却听帝辞沉声道,“你打不过。” 打不过?! 陌离一惊,“他们是谁啊?” 顾长生揣着小手,一脸骄傲道,“温家人,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听闻他们连皇宫内院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 楚九月惊讶的揉了揉小奶团子的头,“你怎么知道的?” 顾长生笑得乖巧可爱,挠了挠头,“长生自小就爱听老翁讲这些市井趣闻,自然就记住了,姐姐看到他们眼尾的红色梅花了吗?” 闻言,楚九月抬眸看向屋顶的三个蒙面男人,三人正旁若无人地坐在青瓦上分赃。 眼尾的确有一小块梅花烙印。 楚九月问道,“温家,不应该是太阳吗?” 温羽的靴子上是太阳图案。 陈阳:“若是奴没记错的话,温家眼尾落梅代表暗箭,所谓暗箭难防,说的就是他们,功法了得,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他们什么都做。” 楚九月这才意识到跟他们比起来,自己知道的连皮毛都算不上。 那太阳图案呢? 帝辞似是看出她的疑问,“温家之所以能一直立于七大家族之首,又令百姓惧怕,就是他们势力足够强,又分南北两支,南为暗箭,北为阳,主位走阳,不常出门,而暗箭不管是何身份,只要通过温家考核,都能加入,用来杀人。” 闻言,楚九月竟觉得一个温家就能把皇宫闹翻了天,要拿温家那份城防图,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老婆婆泪眼婆娑,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三人所在的屋檐下,跪在地上哀嚎着祈求,“求求你们……那是我女儿的嫁妆……她明天还要出嫁……” 头一次次磕在地上,额头有血渗出来。 三个温家人满脸不屑,自顾自的挑拣着大红绸缎包裹的首饰。 其中一蒙面男往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娘的穷,兄弟几个忙活半天就一支金簪,其他全是不值钱的垃圾。” “这位大娘的女儿,明天不是要出嫁嘛,要我说,送她女儿最好的嫁妆,是这位大娘的尸骨!” “……” 老婆婆惊恐万分,瘫坐在地上。 楚九月偏头望了一眼青衫消失的巷口,一咬牙把视线又收了回来,“我想帮帮她。” 她怕再惹怒帝辞,只能乖顺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立刻冲过去。 而是偏头看向帝辞。 不期然,撞进一双染了笑意的桃花眸。 帝辞嗓音低沉,拉长了语调,“好。” 他刚刚竟然笑了一下。 光是听声音就让楚九月心跳加快,这下耳根都红透了。 流觞美目一冷,突然开口,“谁在后面?” 不想看二人眉目传情的流觞,尽量把他们的对话都屏蔽在外,反而听到了身后压抑着的冷笑。 第161章 暗箭难防 “看来这桑落很喜欢小公子。”百里奚笑得肆意,将眼底的狠绝隐藏的滴水不漏。 三天三夜没合眼昨日才赶到江南的百里奚,没有半分耽搁,就寻到江南百晓生,花了大价钱才得知鹿府被封的前因后果。 他生怕父皇会经不住思念,还派了除他以外的人来寻找百里颜。 本以为百里颜被流放,也同样死在了路上,心底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没想到昨日正巧看了一场热闹,听到人们叫小军师,便知道雨中的青衫少年便是鹿生。 没想到三弟还是生的这般俊美温润,不染纤尘,走到哪都是万众瞩目,让周围的一切美好景物都黯淡无光。 只是昨日跟在鹿生身边的人不少,虽身穿素衣,但出尘矜贵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必定在东莞身居高位。 百里奚自小上战场无数,心思尤为谨慎,他还是想用桑落试探一下,才能真正确认鹿生身份。 北斗国的达官显贵,之所以珍视桑落,是因为桑落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可伴其左右,死后会跟着落棺,迎来它的生命消逝,换来主人尸身不腐。 因此,百里奚笃定眼前的人就是鹿生,他的三弟百里颜。 只是看鹿生的样子,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他想了想,觉得也对,毕竟丢的那一年才八岁,人都会长大,样子或多或少也变了,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不知道三弟知道真相,想不想回北斗? 鹿生见面前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不解道,“可是在下有做的不妥之处?” 一直盯着他做甚? 被一个男人盯着属实有些不自在。 他整理衣衫向来整洁干净,还怕玷污了这桑落不成? 知道北斗国对桑落的重视,鹿生拱手笑道,“想必公子远道而来,一定是觉得这里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才选择来此游玩,并不想被俗世所扰,北斗上京城和江南倒是差不多。” 三弟还是和以前一样。 语气总是温温柔柔,却处处都在锋芒毕露。 无形中将人压迫的毫无还手之力。 把北斗上京城和东莞江南作比较,一个是京城一个是蜗居之地,明晃晃在强调东莞势力强盛,若把四国比做一个圆,东莞占了一半面积。 只是东莞的女帝杀人如麻,也是地广人疏。 不过,经当年凉州一役,父皇不愿再起争端,置百姓于水火中,百里奚本就不想挑起战火。 不如,试探一下鹿生的意思。 想到这,百里奚一把勾住鹿生肩膀,笑得放荡不羁,“小公子,你想多了,你生的如此好看,一只桑落送给你也不是不可。” 鹿生懵了,一上来就勾肩搭背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忙往后躲开,“在下还有事,就不扰公子玩乐了,这桑落还请拿回去。” 见他皱眉,百里奚笑意更盛,“哎呀,小公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说着,百里奚打开琥珀盒子,有彩色粉末自袖间洒落,他蹙了蹙眉,只是一瞬间,又化为一张笑脸,“你看连桑落都待在你身上,不愿回来。” 鹿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煽动的蝶翅看久了,总觉得有些熟悉,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想或许是身上的异香所致。 但东西还是要还的。 鹿生问:“公子介意在下碰它吗?” 百里奚洒脱道:“当然不介意。” 闻言,鹿生笑意温和,粉嫩嫩的指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桑落蝶翼。 桑落兴奋的拍打着羽翼,落在少年指关节上,蓝粉相间下衬的那双手越发瓷白胜雪。 鹿生站在那浅笑,就把温柔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三弟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聪慧让他谨慎,运筹帷幄,尽管是裹满了刺,骨子里还是弱不禁风。 像他这种人,凭什么让父亲宠溺无边,又怎么配坐上王位! 百里奚心里想着,面上却依然维持洒脱风度,见他要走,百里奚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将人拦住,“哎哎哎………别走啊,小公子。” 鹿生心里只有替楚九月找酒一件事,被人拦下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心里不悦,面上依旧随和,“还有何事?” 百里奚:“我这头一次来江南,就认识小公子这么一个朋友,你若是有时间,能不能带我转转。” 这交朋友的方式,太过随意。 鹿生摇头,“没时间。” 话落,便要走。 又被人拦住。 这下鹿生拧了拧眉,“在下还要替夫人寻酒,公子别挡路。” 百里奚昨日见过那姑娘,很少有不逊色三弟容貌的女子,看着也算般配。 瞧着还挺在意。 百里奚一拍大腿,撒起谎来不打草稿,“小公子寻酒可算是找对人了,我娘就是在酒窖生的我,要不这样,我帮你找,你陪我找地方坐坐?” 就算他不愿回北斗,百里奚也不打算放过鹿生。 斩草除根才能让百里奚觉得安心。 只是在那之前,他对鹿生经历的事,还是蛮好奇的。 闻言,鹿生刚才的不悦一扫而空,“真的?” 百里奚拍着胸脯,“当然是真的,我听说江南的黑市有不少奇珍异宝,快快快,带我去看看。” 鹿生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臂,示意他各走各的。 眼前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的,更像是个泼皮无赖,不过身份在那摆着,装的这副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鹿生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会选择他。 难道是冲着楚九月来的? 楚九月出宫的消息连东莞没传开,北斗国不可能知道。 江南最大的两个酒商都没寻到,他只能铤而走险,也想看看这男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整条街巷的人,见到鹿生都带着仰慕之意,女子更是如狼似虎的盯着他打转,他走到哪,哪里的吆喝声就越大,试图吸引小军师的光顾。 楚九月就是刚跑过来的其中一员,她眼睁睁看着鹿生跟一个陌生男子走了,无论她怎么喊的多卖力,旁边的女人就喊的更卖力,气的她怒视过去,目光扫过那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 众人被少女盯的脊背一凉,见是小军师的夫人,忙娇羞的捂着嘴推推搡搡的散了。 陈安跑的太急,小脸涨红,稳了声调才缓缓道:“小姐,江南雨后是最冷的,奴给您把白裘披上。” 知道陛下心急,但人群拥挤,才有那么点时间供陈安系好白裘,他这才松了口气。 陌离扶着膝盖,喘着粗气问道,“那人是谁啊?鹿公子在江南一带的朋友?” 话落,余光下意识看向他哥,寻求答案。 流觞缓了缓气息,方才端起仪态,一语不发。 顾长生拉上姐姐衣角,撅着小嘴道,“姐姐,鹿公子又不是个小孩子,都这么大人了丢不了,你跑的那么快,长生才是差点被人挤丢了。” 听到小奶团子越说越委屈,楚九月安抚道:“好啦,下次姐姐跑慢点。” 她眸光依旧望着远处,溢出来的焦急,顾长生听着更像是在敷衍他。 帝辞站在她身侧,望着那男人手中的琥珀盒子,眸色阴沉,“是北斗国的人。” 楚九月瞳孔一震,看着渐行渐远的那抹青色。 北斗国。 来接鹿生回家的吗? 那来人又是鹿生的什么人? 不行,她要去看看那人对鹿生的好不好。 她心里异常不安,明知道鹿生最终要回北斗国,她就是放不下,舍不得,不想就这么放手。 单是看到那袭青衫淹没在人海里,楚九月就眼底起了一层水雾,疯了似的钻进人群。 让开。 都让开。 她要去找鹿鹿。 下一秒,她脚下一空,腰间被人一揽,头抵在男人健硕胸肌上,眼前一片墨色,凛冽檀香钻进鼻翼,楚九月焦虑不安的心就像是被按住了一瞬,直到脚尖触及地面,她才松开帝辞胸口的衣衫。 帝辞脸上带着愠怒,“你忘了答应我的不许乱跑,刚刚受伤了怎么办?” 她被帝辞阴鹜冷沉的样子吓到了。 帝辞怎么这么生气? 不是想谋权篡位,杀之后快吗? 见楚九月吓得肩膀微颤,贝齿咬着下唇忍泪忍得眼眶通红,盯着鹿生离开的方向,又不敢动的样子,帝辞心被刺的生疼,松开她的肩膀,放柔了语气,“对不起,弄疼你了,知道你在乎他,下次你直接告诉我想怎么做,我都会帮你,免得让人伤着。” 这是在,担心她吗? 感受到他炙热深邃的目光,楚九月乖乖应道,“不疼……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想去找夫君,怕他出事。” 其他人也趁着人群吃惊驻足,挤了过来。 上下打量一番,见楚九月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楚九月想去追鹿生时,迎面飞奔过来三个蒙面男人,其中一人狠狠撞上她肩膀,幸好被帝辞锢住肩膀揽了过去,“多谢。” “快抓住他们!!他们是抢走的,是我和老头子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老婆婆从巷口跑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她上了岁数,跑起来踉踉跄跄的,好几次都险些跌倒,哭的人心都揪起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站出来帮忙。 那三个男人手腕里藏着银丝,稍稍用力一拉,便轻松躲了过去,落在屋顶青瓦上,轻功了得。 众人在看清那三个人脸后,当即吓的抱头鼠窜,就跟见了凶神恶煞似的落荒而逃。 却是连惊呼声都咽了回去,低着头跑的飞快,脚步声极轻,生怕被屋顶上的人注意到。 看到这一幕,楚九月脚下生了根,她想管,但又怕鹿生不见了。 陌离愤然一跺脚,想了想,还是问道,“哥,小姐,要不我去管管?” 让陌离一个人去就够了。 楚九月这样想着,刚想吩咐,却听帝辞沉声道,“你打不过。” 打不过?! 陌离一惊,“他们是谁啊?” 顾长生揣着小手,一脸骄傲道,“温家人,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听闻他们连皇宫内院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 楚九月惊讶的揉了揉小奶团子的头,“你怎么知道的?” 顾长生笑得乖巧可爱,挠了挠头,“长生自小就爱听老翁讲这些市井趣闻,自然就记住了,姐姐看到他们眼尾的红色梅花了吗?” 闻言,楚九月抬眸看向屋顶的三个蒙面男人,三人正旁若无人地坐在青瓦上分赃。 眼尾的确有一小块梅花烙印。 楚九月问道,“温家,不应该是太阳吗?” 温羽的靴子上是太阳图案。 陈阳:“若是奴没记错的话,温家眼尾落梅代表暗箭,所谓暗箭难防,说的就是他们,功法了得,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他们什么都做。” 楚九月这才意识到跟他们比起来,自己知道的连皮毛都算不上。 那太阳图案呢? 帝辞似是看出她的疑问,“温家之所以能一直立于七大家族之首,又令百姓惧怕,就是他们势力足够强,又分南北两支,南为暗箭,北为阳,主位走阳,不常出门,而暗箭不管是何身份,只要通过温家考核,都能加入,用来杀人。” 闻言,楚九月竟觉得一个温家就能把皇宫闹翻了天,要拿温家那份城防图,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老婆婆泪眼婆娑,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三人所在的屋檐下,跪在地上哀嚎着祈求,“求求你们……那是我女儿的嫁妆……她明天还要出嫁……” 头一次次磕在地上,额头有血渗出来。 三个温家人满脸不屑,自顾自的挑拣着大红绸缎包裹的首饰。 其中一蒙面男往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娘的穷,兄弟几个忙活半天就一支金簪,其他全是不值钱的垃圾。” “这位大娘的女儿,明天不是要出嫁嘛,要我说,送她女儿最好的嫁妆,是这位大娘的尸骨!” “……” 老婆婆惊恐万分,瘫坐在地上。 楚九月偏头望了一眼青衫消失的巷口,一咬牙把视线又收了回来,“我想帮帮她。” 她怕再惹怒帝辞,只能乖顺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有立刻冲过去。 而是偏头看向帝辞。 不期然,撞进一双染了笑意的桃花眸。 帝辞嗓音低沉,拉长了语调,“好。” 他刚刚竟然笑了一下。 光是听声音就让楚九月心跳加快,这下耳根都红透了。 流觞美目一冷,突然开口,“谁在后面?” 不想看二人眉目传情的流觞,尽量把他们的对话都屏蔽在外,反而听到了身后压抑着的冷笑。 第162章 软肋 后面?? 众人纷纷回眸看去。 只见满脸褶子的陈峰狞笑着,从长街卖馄饨的摊贩后走了出来。 楚九月一行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陈安身上。 他咬着下唇,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父亲,满是怨恨,“你怎么在这?” 一个人逃避不开血脉,面对骨肉至亲就算再恨,就算那个人再畜牲,心会疼的永远是放不下的那个人。 陈安这孩子太渴望亲情。 以至于放不下。 陈峰吼道:“老子做事,用不着跟你一个外人交待!” 外人? 他终是个外人。 见男人气势汹汹的朝陈安走过来,楚九月一行人同时挡在陈安身前,凌厉的回视着男人。 楚九月:“我不是说过,别来打扰陈安!” 陈峰狞笑:“老子是来杀你们的!” 温家人不但没走,反而将包裹里的文银金钗揣进胸口,纵身跃到楚九月一行人的身后。 动了动脖子,按了按颈椎,看这架势是要大干一场。 整条街巷充斥着肃杀之气。 陌离双手抱剑,突然笑出了声,“我说陈疯子,是昨儿没挨够打,今儿又多见叫了几个与你共担伤害吗?不打的你哭爹喊娘,我的名字倒着写!” 少年年轻气盛,昨日他就郁闷没能了结陈疯子这畜牲,刚说完,便亮剑冲了上去。 “哈哈……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温家人手里杀我,简直玩火自焚!老子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倒要看看谁先下地狱!”陈峰一阵冷笑,竟真的一动不动,甚至张开双臂来挑衅。 帝辞没拦住少年,身后温家人银丝如利刃般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老婆婆,被银丝穿喉而过,五官尽裂,身体被拦腰平直切割成两半,血肉碎了一地。 布满血丝的眼珠往前翻滚着,碰到碎石才堪堪停下,狰狞的瞪着前方,惊悚的程度直叫人头皮发麻。 “流觞!小心!”楚九月惊呼一声,将惊吓失神的流觞扑倒在地。 楚九月披散在腰间的青丝,被斩断几缕,坠在地上。 “姐姐。”顾长生刚要跑过,脚下一道道银光闪过,生生把他往后逼退。 小魔头阴恻恻地看向身影鬼魅的温家人。 这速度,根本抓不住。 又不能暴露身份,真是棘手。 见帝辞被逼退又像风一样往前冲,知道他担心,楚九月同样也在担心他,“我没事,你们小心。” 话落,她才将吓得脸色惨白的流觞扶起来,在楚九月担忧询问的目光中,流觞回过神来,有暗芒从二人手臂间划过,“当心!” 流觞一把将楚九月推开,再迟一秒,二人的手臂就要分家。 一道道暗芒,将众人分割开来,就像是蛛网束缚,再逐个击破。 速度极快,数量又不计其数,难免被割伤,血挂在银丝上,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声。 霎那间。 除了帝辞还在屋顶青瓦上抵抗,其余人都被束缚其中,动弹不得,一个站不稳就会被暗芒割断脖颈。 “哈哈哈……公子,别白费内力了,温家的千丝万缕,至今还没有人能逃出生天。”陈峰笑得越发狰狞阴毒。 顾长生一惊,“千丝万缕?温家位列前三的暗器,不是被温家主私藏了吗?怎么会在区区暗箭手上?” 千丝万缕与绑在手腕上的弓弩相似,听说是温家主十年前外出游历,在平阳落日客栈花了大价钱拍下来的。 至于研究出既精巧又杀伤力极强的技师,到如今也没人见过。 温家主颇为喜欢,一直珍藏在北院,又怎么会在温家小喽啰手上? 怪不得觉得吃力。 “怪就怪,你们目无官府!” “别废话!别忘了老爷的吩咐,日落之前要把这暗器送回去!” “……” 闻言,三个温家暗箭不敢再耽搁,手腕往前一递,银丝勾住青瓦,稍一用力,三人就把帝辞围了起来。 被困的众人,盛满了担心,一个劲的提醒着帝辞小心。 温家暗箭执行过的任务数不胜数,完不成任务的人会被一刀刀折磨至死。 因此,失败而归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不是败在不够强,而是败在感情上。 以至于后来暗箭考核最重视的便是情关。 他们无欲无求,只为完成任务而生。 不过,面对眼前的墨袍公子,他们是第一次觉得很麻烦,三个人尚且能够撑住,若少了一个,败局既定。 三个暗箭不足为惧,对于帝辞而言,难就难在其他人被困,一边要兼顾着陈疯子的一举一动,一边要应付千丝万缕。 他和千丝万缕也算有些渊源。 十二岁那年,他见温家主用过,只是稍稍松动手腕,就横扫数十头飞扑而来的猛兽,头颅尽碎,温家主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帝辞小小年纪就被深深震撼到了。 回到府中,帝辞把千丝万缕的样子画出来,当时只有十二仙还陪在他身边,期间十二没少给他提供思路,这才有了绞杀军。 从拥有绞杀军的那刻起,帝辞就在为谋反做准备。 真正应付起来,绞杀军与千丝万缕比起来,还差些火候。 就在僵持不下时,陈峰手猛地捏起楚九月下巴,“公子!!你若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我先一步了结她!你忍心吗?!” 下巴快要被捏碎,疼得楚九月死死咬着下唇,不能痛呼出声,她不能让帝辞分心,只能拼命的摇头,示意帝辞别管她。 少女嘴角有血溢出来,疼痛的神经牵动着眼尾水雾,鹿眸里写满了倔强。 众人纷纷嘶吼着有本事冲他来,目光凌厉如刀,恨不得活剐了陈峰。 却是动弹不得,牵一发则动全身,动一下,那银丝便离皮肉更进一步,已然勒在血肉上。 陌离的银丝离脖颈最近,他一直在奋力够地上的剑。 总是只差一点。 陈安哭着喊着说都是自己的错,从你到您再到喊陈峰阿爹,他只求能放了小姐。 现在若是动手,还没到温家,就已经被温家认出小魔头的身份,顾长生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低头不去看。 下一秒,一道凛冽罡风化为利刃,朝陈峰手腕切割而下。 温家人用银丝扯了一下陈峰,才没有让手臂分家。 “别碰她!” 伴随着帝辞阴戾森然的声音,汹涌浩瀚的内力铺天盖地地压迫过来。 温家三人被内力震开,趴在地上直呕血。 楚九月眼前被墨色遮挡,只见帝辞死死揪住陈峰衣领,就像困在地底的洪水猛兽被放了出来,浑身散发着森然戾气,连周围的空气都冷入骨髓。 “说!谁给你的胆子碰她!” 帝辞的手还在不断的收紧力道。 陈峰快要窒息了,脸上的褶子都憋红了,男子的手却如铜墙铁壁,无论他怎么掰扯都扯不开。 明明是在问他话,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楚九月是他的人,谁也伤不得。 “公子!!我劝你现在松手,否则他们都得死!” 暗箭有个规矩,不能让雇佣他们的人死,否则就用尸体来祭奠失败,想到这,三人撑着身子,拉紧了手腕上的银丝。 “啊!” 银丝嵌进楚九月一行人的血肉,痛呼出声。 不过好在都是手臂,脚踝,又或者是肩膀,而不是穿透心脏。 “放手!!” 面对温家人的命令,众人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帝辞愤然将人摔了出去。 “阿九,你怎么样?”帝辞慌忙蹲下身,双手微颤的捧起楚九月的小脸。 少女是半跪在地上的,白皙的手臂被银丝勒进血肉,银丝染成红线,紧紧的缠绕着她,疼的唇瓣都在颤抖,却是笑着对他说,“你说你,聪明一世,还能沦落到被人要挟,傻不傻?” 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帝辞的手是冷的,他也会像小孩子一样露出心疼无措的神情。 而他崩坏的情绪全都是因为她。 原来她的血能烫的帝辞手抖。 帝辞用衣袖替她擦拭掉脸上的血渍,“别怕,我会带你回去。” “咳咳……回去?”陈峰咳了半晌,缓过劲来,一想起刚才的窒息感,表情就越狰狞恐怖,“柳大人可都吩咐了,一个不留,就你们一个个还候选长老呢?被一个人就打的面目全非,温家主太高估你们三个了!!” 温家不想跟官府撕破脸皮,毕竟与官场合谋,在朝廷能巩固温家地位,船商生意也能往来各国畅通无阻。 私下里做了不少肮脏勾当。 与官府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柳大人要处理的人,温家自是当仁不让,特意挑选了温家南院的长老候选人,都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家主还借了他们千丝万缕,为的是能速战速决。 可谁能想到这些人太难搞。 他们办事不力,根本不敢与陈疯子辩驳,怕被告状没了候选长老资格,只能由着陈疯子撒泼。 陈峰见他们一个个耷拉着头,气火攻心,“合着我说了那么多,你们都没听见??” 温家三人摇摇头。 陈疯子怒道:“那还不将人都杀了!!” 三人应声,先将最危险的公子束缚住。 只要帝辞一动,楚九月脚踝上的银丝就贴上肌肤。 他不动了,无论楚九月他们怎么劝,帝辞都一动不动。 银丝若落下去,他的楚九月就没了。 绝对不行。 “真是情深义重啊!”陈峰边说边往后拉扯温家人手臂。 一道暗芒锋利如刀,割裂帝辞的胸膛,鲜红的血涌了出来,能清晰的看到血肉外翻,他没喊一声疼。 看向楚九月的眸光,多了太多情愫。 父母死后不久兄长背叛,帝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牵挂,没了感情,知道要走的前路一片黑暗,他不想牵连任何人,更不想有软肋。 然陌离成了他的软肋,楚九月也成了他的软肋。 “帝辞!!”看到高高在上的他,跪倒在血泊中,楚九月的全身经脉都叫嚣着痛不欲生。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耳边充斥着让帝辞站起来,快走的话语,她却痛得连话都组织不起来,只能不断的摇头,止不住的流泪。 “哥!你起来啊!!走啊!” “公子!” “……” 痛苦不堪的哀嚎声不断,陈峰越听越满意,再次往后拽了一把温家人,“你们不是能耐吗?不是骂老子畜牲吗?一个个不是想杀了我吗?来啊!!我就站在这!” 这次是勒进帝辞手臂。 一点一点的拉扯着皮肉。 血顺着墨袍蜿蜒而下,刺目的红。 兴许是太血腥,又或许是众人的嘶吼声太痛苦,连太阳都想快点躲起来。 第162章 软肋 后面?? 众人纷纷回眸看去。 只见满脸褶子的陈峰狞笑着,从长街卖馄饨的摊贩后走了出来。 楚九月一行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陈安身上。 他咬着下唇,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父亲,满是怨恨,“你怎么在这?” 一个人逃避不开血脉,面对骨肉至亲就算再恨,就算那个人再畜牲,心会疼的永远是放不下的那个人。 陈安这孩子太渴望亲情。 以至于放不下。 陈峰吼道:“老子做事,用不着跟你一个外人交待!” 外人? 他终是个外人。 见男人气势汹汹的朝陈安走过来,楚九月一行人同时挡在陈安身前,凌厉的回视着男人。 楚九月:“我不是说过,别来打扰陈安!” 陈峰狞笑:“老子是来杀你们的!” 温家人不但没走,反而将包裹里的文银金钗揣进胸口,纵身跃到楚九月一行人的身后。 动了动脖子,按了按颈椎,看这架势是要大干一场。 整条街巷充斥着肃杀之气。 陌离双手抱剑,突然笑出了声,“我说陈疯子,是昨儿没挨够打,今儿又多见叫了几个与你共担伤害吗?不打的你哭爹喊娘,我的名字倒着写!” 少年年轻气盛,昨日他就郁闷没能了结陈疯子这畜牲,刚说完,便亮剑冲了上去。 “哈哈……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温家人手里杀我,简直玩火自焚!老子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倒要看看谁先下地狱!”陈峰一阵冷笑,竟真的一动不动,甚至张开双臂来挑衅。 帝辞没拦住少年,身后温家人银丝如利刃般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老婆婆,被银丝穿喉而过,五官尽裂,身体被拦腰平直切割成两半,血肉碎了一地。 布满血丝的眼珠往前翻滚着,碰到碎石才堪堪停下,狰狞的瞪着前方,惊悚的程度直叫人头皮发麻。 “流觞!小心!”楚九月惊呼一声,将惊吓失神的流觞扑倒在地。 楚九月披散在腰间的青丝,被斩断几缕,坠在地上。 “姐姐。”顾长生刚要跑过,脚下一道道银光闪过,生生把他往后逼退。 小魔头阴恻恻地看向身影鬼魅的温家人。 这速度,根本抓不住。 又不能暴露身份,真是棘手。 见帝辞被逼退又像风一样往前冲,知道他担心,楚九月同样也在担心他,“我没事,你们小心。” 话落,她才将吓得脸色惨白的流觞扶起来,在楚九月担忧询问的目光中,流觞回过神来,有暗芒从二人手臂间划过,“当心!” 流觞一把将楚九月推开,再迟一秒,二人的手臂就要分家。 一道道暗芒,将众人分割开来,就像是蛛网束缚,再逐个击破。 速度极快,数量又不计其数,难免被割伤,血挂在银丝上,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声。 霎那间。 除了帝辞还在屋顶青瓦上抵抗,其余人都被束缚其中,动弹不得,一个站不稳就会被暗芒割断脖颈。 “哈哈哈……公子,别白费内力了,温家的千丝万缕,至今还没有人能逃出生天。”陈峰笑得越发狰狞阴毒。 顾长生一惊,“千丝万缕?温家位列前三的暗器,不是被温家主私藏了吗?怎么会在区区暗箭手上?” 千丝万缕与绑在手腕上的弓弩相似,听说是温家主十年前外出游历,在平阳落日客栈花了大价钱拍下来的。 至于研究出既精巧又杀伤力极强的技师,到如今也没人见过。 温家主颇为喜欢,一直珍藏在北院,又怎么会在温家小喽啰手上? 怪不得觉得吃力。 “怪就怪,你们目无官府!” “别废话!别忘了老爷的吩咐,日落之前要把这暗器送回去!” “……” 闻言,三个温家暗箭不敢再耽搁,手腕往前一递,银丝勾住青瓦,稍一用力,三人就把帝辞围了起来。 被困的众人,盛满了担心,一个劲的提醒着帝辞小心。 温家暗箭执行过的任务数不胜数,完不成任务的人会被一刀刀折磨至死。 因此,失败而归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不是败在不够强,而是败在感情上。 以至于后来暗箭考核最重视的便是情关。 他们无欲无求,只为完成任务而生。 不过,面对眼前的墨袍公子,他们是第一次觉得很麻烦,三个人尚且能够撑住,若少了一个,败局既定。 三个暗箭不足为惧,对于帝辞而言,难就难在其他人被困,一边要兼顾着陈疯子的一举一动,一边要应付千丝万缕。 他和千丝万缕也算有些渊源。 十二岁那年,他见温家主用过,只是稍稍松动手腕,就横扫数十头飞扑而来的猛兽,头颅尽碎,温家主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帝辞小小年纪就被深深震撼到了。 回到府中,帝辞把千丝万缕的样子画出来,当时只有十二仙还陪在他身边,期间十二没少给他提供思路,这才有了绞杀军。 从拥有绞杀军的那刻起,帝辞就在为谋反做准备。 真正应付起来,绞杀军与千丝万缕比起来,还差些火候。 就在僵持不下时,陈峰手猛地捏起楚九月下巴,“公子!!你若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我先一步了结她!你忍心吗?!” 下巴快要被捏碎,疼得楚九月死死咬着下唇,不能痛呼出声,她不能让帝辞分心,只能拼命的摇头,示意帝辞别管她。 少女嘴角有血溢出来,疼痛的神经牵动着眼尾水雾,鹿眸里写满了倔强。 众人纷纷嘶吼着有本事冲他来,目光凌厉如刀,恨不得活剐了陈峰。 却是动弹不得,牵一发则动全身,动一下,那银丝便离皮肉更进一步,已然勒在血肉上。 陌离的银丝离脖颈最近,他一直在奋力够地上的剑。 总是只差一点。 陈安哭着喊着说都是自己的错,从你到您再到喊陈峰阿爹,他只求能放了小姐。 现在若是动手,还没到温家,就已经被温家认出小魔头的身份,顾长生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低头不去看。 下一秒,一道凛冽罡风化为利刃,朝陈峰手腕切割而下。 温家人用银丝扯了一下陈峰,才没有让手臂分家。 “别碰她!” 伴随着帝辞阴戾森然的声音,汹涌浩瀚的内力铺天盖地地压迫过来。 温家三人被内力震开,趴在地上直呕血。 楚九月眼前被墨色遮挡,只见帝辞死死揪住陈峰衣领,就像困在地底的洪水猛兽被放了出来,浑身散发着森然戾气,连周围的空气都冷入骨髓。 “说!谁给你的胆子碰她!” 帝辞的手还在不断的收紧力道。 陈峰快要窒息了,脸上的褶子都憋红了,男子的手却如铜墙铁壁,无论他怎么掰扯都扯不开。 明明是在问他话,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楚九月是他的人,谁也伤不得。 “公子!!我劝你现在松手,否则他们都得死!” 暗箭有个规矩,不能让雇佣他们的人死,否则就用尸体来祭奠失败,想到这,三人撑着身子,拉紧了手腕上的银丝。 “啊!” 银丝嵌进楚九月一行人的血肉,痛呼出声。 不过好在都是手臂,脚踝,又或者是肩膀,而不是穿透心脏。 “放手!!” 面对温家人的命令,众人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帝辞愤然将人摔了出去。 “阿九,你怎么样?”帝辞慌忙蹲下身,双手微颤的捧起楚九月的小脸。 少女是半跪在地上的,白皙的手臂被银丝勒进血肉,银丝染成红线,紧紧的缠绕着她,疼的唇瓣都在颤抖,却是笑着对他说,“你说你,聪明一世,还能沦落到被人要挟,傻不傻?” 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帝辞的手是冷的,他也会像小孩子一样露出心疼无措的神情。 而他崩坏的情绪全都是因为她。 原来她的血能烫的帝辞手抖。 帝辞用衣袖替她擦拭掉脸上的血渍,“别怕,我会带你回去。” “咳咳……回去?”陈峰咳了半晌,缓过劲来,一想起刚才的窒息感,表情就越狰狞恐怖,“柳大人可都吩咐了,一个不留,就你们一个个还候选长老呢?被一个人就打的面目全非,温家主太高估你们三个了!!” 温家不想跟官府撕破脸皮,毕竟与官场合谋,在朝廷能巩固温家地位,船商生意也能往来各国畅通无阻。 私下里做了不少肮脏勾当。 与官府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柳大人要处理的人,温家自是当仁不让,特意挑选了温家南院的长老候选人,都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家主还借了他们千丝万缕,为的是能速战速决。 可谁能想到这些人太难搞。 他们办事不力,根本不敢与陈疯子辩驳,怕被告状没了候选长老资格,只能由着陈疯子撒泼。 陈峰见他们一个个耷拉着头,气火攻心,“合着我说了那么多,你们都没听见??” 温家三人摇摇头。 陈疯子怒道:“那还不将人都杀了!!” 三人应声,先将最危险的公子束缚住。 只要帝辞一动,楚九月脚踝上的银丝就贴上肌肤。 他不动了,无论楚九月他们怎么劝,帝辞都一动不动。 银丝若落下去,他的楚九月就没了。 绝对不行。 “真是情深义重啊!”陈峰边说边往后拉扯温家人手臂。 一道暗芒锋利如刀,割裂帝辞的胸膛,鲜红的血涌了出来,能清晰的看到血肉外翻,他没喊一声疼。 看向楚九月的眸光,多了太多情愫。 父母死后不久兄长背叛,帝辞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牵挂,没了感情,知道要走的前路一片黑暗,他不想牵连任何人,更不想有软肋。 然陌离成了他的软肋,楚九月也成了他的软肋。 “帝辞!!”看到高高在上的他,跪倒在血泊中,楚九月的全身经脉都叫嚣着痛不欲生。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耳边充斥着让帝辞站起来,快走的话语,她却痛得连话都组织不起来,只能不断的摇头,止不住的流泪。 “哥!你起来啊!!走啊!” “公子!” “……” 痛苦不堪的哀嚎声不断,陈峰越听越满意,再次往后拽了一把温家人,“你们不是能耐吗?不是骂老子畜牲吗?一个个不是想杀了我吗?来啊!!我就站在这!” 这次是勒进帝辞手臂。 一点一点的拉扯着皮肉。 血顺着墨袍蜿蜒而下,刺目的红。 兴许是太血腥,又或许是众人的嘶吼声太痛苦,连太阳都想快点躲起来。 第163章 不配谈喜欢 帝辞墨袍金带,浑身浸满了血渍,金色的冠宇束起一半墨发,另一半在身后肆意披散着,再三压制下紊乱内力,最终还是没压制住,有血从唇畔溢出来,仿佛轻轻一碰整个人就碎了。 每个人的心都被一双无形大手蹂躏的痛不欲生。 包括,不远处正站在东来客栈二楼窗口的常川。 昨日他刚到东来客栈住下,就让柳絮一直跟在小九儿身边,得知他们去了鹿府时已是深夜,柳絮一路上忙前忙后太辛苦,就让柳絮休息了一晚。 没想到清晨在客栈竟然遇到了唠叨鬼,非要拉着他畅谈人生。 十二不知憋了多少话,愣是从白日一刻不停的唠叨到黄昏。 满脑子嗡嗡嗡的头疼。 常川一路走来,也只有十二敢在他面前洒脱散漫。 他也很庆幸,无论他是大权在握的永安侯还是将军府的小徒弟,在十二那里他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矮榻上坐久了,腿脚发麻的常川才慢条斯理的走到窗边,就看到了令人怒火攻心的一幕。 温家竟上赶着来送死。 多活两天都不愿意。 小九儿还从未在他面前受过伤,也未沾过一滴血。 今日小九儿和阿辞流的血,受的伤,他定要千倍万倍讨回来! 十二仙跪坐在矮榻上,散漫的吹着递到唇边的茶水,看着小川本和煦的神色陡然阴沉,不解的问道:“小川,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说你儿时糗事了还不行吗?” 侯爷儿时糗事兜兜转转也就那么几件,柳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心道:十二仙这唠叨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但也只有十二仙敢在侯爷面前这般放肆。 察觉到侯爷脸色不对,指尖死死抠着窗沿,眸光落在外面,就像要将人凌迟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又透着百般纠结。 柳絮正想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侯爷冷厉的吩咐,“柳絮,把剑给我。” 话落,屋内空气瞬间凝固,二人都僵在原地有片刻失神。 都不可置信的望着永安侯。 时隔十年,侯爷杀敌无数,受伤无数都不曾拔过剑。 今天这是怎么了? 街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让侯爷违背誓言再次握剑? 正想着,绝对服从侯爷命令的柳絮,已然在第一时间把剑递了上去。 一柄银色蓝穗长剑,在纤长性感的手中隐隐透着冰霜,包裹着层层内力,剑尖直冲银丝。 柳絮偏头一看,见陌离一行人被温家折磨的鲜血淋漓,一瞬间绷直了身子,怒骂道:“他娘的温家狗!” 话落,气的连会轻功都忘了,长腿横跨出去,正要跳下去救陌离,肩膀被人一扯又拽了回去,“十二仙!你拽我做甚!你没见王爷都困在里面了!再不去救他们,光凭千丝万缕,就足够把人大卸八块!” 看着愣头愣脑的熊孩子,十二仙惊讶的挑了挑眉,这小子竟然敢吼他! “还敢吼我!你主子没教你要尊老爱幼吗?”十二仙手抬玉扇朝熊孩子头一阵敲打,“小川都出手了,还用的着你去凑热闹。” 他也就手起扇落幅度大,打在柳絮头上就像挠痒痒。 闻言,柳絮才安静不少,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明知道侯爷从不会失手,但柳絮就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那臭小子吓得哭鼻子。 而另一边,六人一同面临着生死,此刻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一群少年,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下去。 所有人要一起活着走出去。 一个都不能少。 陌离趁着温家人不注意,指尖不断的靠近长剑。 只差一点点。 楚九月手臂被银丝包裹着,手动弹不得,只能用离腰间最近的膝盖,往上挪蹭着毒粉。 还差一点点。 就在这时,不远处裹挟寒风冲刺而来一柄长剑。 温家三人包括陈峰,此刻都在以折磨众人为乐趣,狞笑声此起彼伏,待听到身后的声响,为时已晚。 其中束缚住帝辞的人,头颅被刺穿,当场成了血窟窿。 身上的银丝被长剑弯弯绕绕卷起,帝辞才卸了紧绷的力气,捂着胸口,身子止不住前一倾。 听到其他人关切的话语,帝辞却看向手边的剑。 以柔克刚。 是永安侯儿时教给他的剑术。 何时来的? 为何只救下他一个人? 这也正是柳絮想问的,但他不能质疑侯爷,见熊孩子眉头紧锁,抵抗着肩膀上的力道,一股脑全是冲下去救人的念头,十二仙用力往后一扯他肩膀,“暗箭突然被偷袭,表面一旦露出俱意,注定溃不成军,你个熊孩子还要多学学小川,一点儿也耐不住性子。” 突然被安了耐心标签的常川,表面看上去运筹帷幄,心底溢满了不安。 他这一生,不怕无埋骨之地,不怕世人唾骂,可以说他连不安的情绪也很少有。 能让他不安的只有小九儿和阿辞两个人。 甚至连柳絮,在他眼里也是能舍弃掉的棋子。 柳絮忍了半天,还是问道:“侯爷,为什么只救王爷一个人?您连陛……” 话还未说完,在侯爷警告的眼神下,前一秒炸了毛的柳絮立刻蔫了,闭了嘴。 熊孩子怕小川怕的要死,二人就好比老鼠见了猫,在十二仙眼里是一对活宝。 十二仙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小川,你也是,做出来的事,总要让人猜,要不是我了解你,反应大抵跟这熊孩子也差不多。” 玉扇敲打着手心,十二仙显然是三人中最漫不经心的,“顾忌太多,不是好事,躲在楼上不露面,是怕被楚九月发现你违背旨意,只救阿辞,是让他亲自救喜欢的人,我说的对。” 他眼角眉梢松松落落,总是含着笑意在说话。 认识十二仙的人都知道他洒脱随性,任何事都像不放在心上,说白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常川自小父母双亡,遇到十二那年他七岁,身无分文的他肮脏不堪,人人都避之不及,就在他面对父母惨死想不开,要投河自杀时,被路过的十二和帝临风救下,后才拜帝临风为师。 这一算,认识十二已有二十多年。 途中十二有两次外出游历,第一次在平阳回来,十二收敛了所有傲慢,一手建立起十二仙楼,为了营收殚精竭虑。 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陡然变的沧桑,所有复杂情绪都埋葬在十二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常川认为那是历经俗世后的不可避免,就和他现在一样,任何情绪都能不动声色的被掩盖。 认识得太久,往往微不可见的情绪都能被捕捉到。 就像十二说的,他怕抗旨会让小九儿不悦,一句责怪他的话,都像在心口扎了一刀。 可这次他发现阿辞为了保护小九儿连命都不顾。 曾经常川没少用与帝辞关系匪浅的人威胁他,面对他们的死,阿辞心底能毫无波澜。 否则常川这么多年,也不会拦不住帝辞继续调查凉州一役。 阿辞喜欢小九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的软肋突然一致。 常川??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肚?中翻腾,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是这东西刚倒嘴边,?硬??地咽了回去,空留他??苦涩。 苦涩之余,更多的情绪是成全。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伤痕累累的少女,心疼得无法呼吸,眼角眉梢的都在叫嚣着爱惜,十二仙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摇头轻叹道:“小川,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尤其是心悦一个人,你的所有情绪都由他而定,藏不住的。” 就像他对宋彦,是执念,是不舍,是想共度余生。 常川沉默,他的全部思绪都被街巷中的人占据。 只见帝辞蓦然回头,常川往后偏了偏身子,完美错过即将交汇的视线。 帝辞顾不得想太多,只想着先救人。 楚九月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剑来的方向看,突然,一抹绛紫色飘进水润鹿眸。 是常川。 他竟然会违抗旨意? 又为何来江南? 为了能一直跟在身后保护她吗? 她突然想到那天在烟柳巷死里逃生,紧追着他们不放的绞杀军,会突然消失,应该也是常川拦下的。 他对原主的深情厚谊,她怎么承受的起。 只一瞬间的失神,帝辞便身形迅疾,手中剑挑起银丝,长剑宛若游龙缠绕起银丝,汇聚在剑尖,被内力碾碎成粉尘。 温家仅存的二人眼睁睁看那公子鬼魅般来到眼前,暗箭三人为伍,少了一个,千丝万缕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帝辞的速度。 宛若游鱼过境,将众人身上的银丝悉数碾碎,吊着身子的那口气猛然一松,几人瘫坐在地上。 剑意冷寒横扫向二人头颅,毫不犹豫的斩下。 血喷涌而出,头身分家,头颅滚落到惊吓过度的陈峰眼前。 陈峰瞳孔欲裂,当机立断跪在地上求饶,“别杀我……别杀我……各位公子小姐,不是我要致你们于死地,都是柳大人,都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在众人凌迟般的目光中,陈峰爬向最后的救命稻草,哭喊道:“陈安……我是你爹……爹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快求求你家小姐……爹还要回家照顾你弟弟,他还在等我回家,今日我若是没死……咱们就一起回家……陈安!救救爹……” 一句句声嘶力竭的祈求哀嚎,落在几人心里只觉得恶心憎恶。 可还是顾及陈安,帝辞手中剑才停在陈疯子脖颈上,割出一条血痕却未曾砍下去。 看到陈安伸出小手来,轻搭在陈峰肩膀上,眼尾泛红上挑起苦涩笑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您只在陈安被卖掉的那天背过陈安一次,原来陈安无比渴望与您和弟弟相聚,给您的钱也是陈安的全部,可您并不在意,是小姐为陈安撑起了一片天。” 他眼眶通红,声音带哽,“而你试图打碎这片天,那就别怪陈安亲手送你下黄泉。” 话落,陈峰上一秒还沉浸在理所当然被救中,下一秒被陈安夺过长剑抹了脖子。 众人也是心下一惊,看着血溅在陈安白白净净的小脸上,小手抖成筛糠,剑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就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活生生被折磨成决绝的凶兽。 当断则断,这是宫里老太监自小就教给他的道理。 楚九月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见陈安一动不动的盯着血泊中的男人,一滴眼泪也不曾落下,眼眶却隐忍的布满红血丝,叫人心疼。 她替陈安擦着脸上血渍,温柔到了骨子里,“陈安,别看了……” 不知何时,流觞挡住了陈安视线。 小公主一直都是这样,暖心关心都藏在细节里。 他们都受了伤,互相搀扶着回了鹿府。 帝辞身受重伤都是因为她,楚九月想去找鹿生,几次回头期待着某个巷口会走出青衫少年,却是奶无果,她要先将帝辞扶回去,看着他包扎好,再独自去找鹿生。 鹿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边扶着帝辞往回走,发现他受了伤嘴角还勾起了笑,她忍不住帝辞笑什么,帝辞说阿九,你脸红了。 脸红了吗? 楚九月不得不承认,帝辞顶着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往若隐若现的胸肌此刻裸露在外,随意呼吸起起伏伏,让人无端移不开目光。 可楚九月分明看的是他胸口处的伤。 就是被吸引了目光而已。 —— 一行人平安离开后,东来客栈二楼,压在三人心口的巨石才落了地。 常川抬了抬下巴示意柳絮去收拾残局。 十二仙转身坐到矮榻上,突然沉声问道:“你喜欢楚九月人尽皆知,为什么不去试一试?总比不尝试就放手要好得多。” 小川喜欢楚九月这件事,只跟他提过只言片语。 还要归功于十二仙嘲笑常川年纪大了,非要给常川说媒。 常川敛眸,转身朝他走过去,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我行走于黑暗中,说不定哪天就会粉身碎骨,这样的人,不配谈喜欢。” 只要能远远的看她一眼,护她平安长乐,心便有所归处。 闻言,十二仙垂眸,额角的碎发被风一吹,扫过他瓷白的额间,落在浓密纤长的羽睫上,遮掩住大半忧愁,“小川,你宁可舍命,也要找到当年炸毁凉州的人吗?” 敲打着手心的玉扇顿了顿,他又道:“你把城防图拼凑齐全,是为了引起凉州动荡对,小川,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没阻止你,或许就说明他不想再兵戎相见,你能站在阳光下,去追求所爱之人,不是更好吗?” 一个人装的心事太多,就会想找一个宣泄口。 而常川之所以会选择十二,完全是十二能一眼看穿他所有情绪,就算极力隐藏,也无济于事。 十二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良师益友。 暗器,调理内力,剑术,包括酿酒,都少不了十二的点拨。 可今日的十二有些古怪。 第163章 不配谈喜欢 帝辞墨袍金带,浑身浸满了血渍,金色的冠宇束起一半墨发,另一半在身后肆意披散着,再三压制下紊乱内力,最终还是没压制住,有血从唇畔溢出来,仿佛轻轻一碰整个人就碎了。 每个人的心都被一双无形大手蹂躏的痛不欲生。 包括,不远处正站在东来客栈二楼窗口的常川。 昨日他刚到东来客栈住下,就让柳絮一直跟在小九儿身边,得知他们去了鹿府时已是深夜,柳絮一路上忙前忙后太辛苦,就让柳絮休息了一晚。 没想到清晨在客栈竟然遇到了唠叨鬼,非要拉着他畅谈人生。 十二不知憋了多少话,愣是从白日一刻不停的唠叨到黄昏。 满脑子嗡嗡嗡的头疼。 常川一路走来,也只有十二敢在他面前洒脱散漫。 他也很庆幸,无论他是大权在握的永安侯还是将军府的小徒弟,在十二那里他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矮榻上坐久了,腿脚发麻的常川才慢条斯理的走到窗边,就看到了令人怒火攻心的一幕。 温家竟上赶着来送死。 多活两天都不愿意。 小九儿还从未在他面前受过伤,也未沾过一滴血。 今日小九儿和阿辞流的血,受的伤,他定要千倍万倍讨回来! 十二仙跪坐在矮榻上,散漫的吹着递到唇边的茶水,看着小川本和煦的神色陡然阴沉,不解的问道:“小川,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说你儿时糗事了还不行吗?” 侯爷儿时糗事兜兜转转也就那么几件,柳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心道:十二仙这唠叨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但也只有十二仙敢在侯爷面前这般放肆。 察觉到侯爷脸色不对,指尖死死抠着窗沿,眸光落在外面,就像要将人凌迟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又透着百般纠结。 柳絮正想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侯爷冷厉的吩咐,“柳絮,把剑给我。” 话落,屋内空气瞬间凝固,二人都僵在原地有片刻失神。 都不可置信的望着永安侯。 时隔十年,侯爷杀敌无数,受伤无数都不曾拔过剑。 今天这是怎么了? 街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让侯爷违背誓言再次握剑? 正想着,绝对服从侯爷命令的柳絮,已然在第一时间把剑递了上去。 一柄银色蓝穗长剑,在纤长性感的手中隐隐透着冰霜,包裹着层层内力,剑尖直冲银丝。 柳絮偏头一看,见陌离一行人被温家折磨的鲜血淋漓,一瞬间绷直了身子,怒骂道:“他娘的温家狗!” 话落,气的连会轻功都忘了,长腿横跨出去,正要跳下去救陌离,肩膀被人一扯又拽了回去,“十二仙!你拽我做甚!你没见王爷都困在里面了!再不去救他们,光凭千丝万缕,就足够把人大卸八块!” 看着愣头愣脑的熊孩子,十二仙惊讶的挑了挑眉,这小子竟然敢吼他! “还敢吼我!你主子没教你要尊老爱幼吗?”十二仙手抬玉扇朝熊孩子头一阵敲打,“小川都出手了,还用的着你去凑热闹。” 他也就手起扇落幅度大,打在柳絮头上就像挠痒痒。 闻言,柳絮才安静不少,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 明知道侯爷从不会失手,但柳絮就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那臭小子吓得哭鼻子。 而另一边,六人一同面临着生死,此刻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一群少年,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下去。 所有人要一起活着走出去。 一个都不能少。 陌离趁着温家人不注意,指尖不断的靠近长剑。 只差一点点。 楚九月手臂被银丝包裹着,手动弹不得,只能用离腰间最近的膝盖,往上挪蹭着毒粉。 还差一点点。 就在这时,不远处裹挟寒风冲刺而来一柄长剑。 温家三人包括陈峰,此刻都在以折磨众人为乐趣,狞笑声此起彼伏,待听到身后的声响,为时已晚。 其中束缚住帝辞的人,头颅被刺穿,当场成了血窟窿。 身上的银丝被长剑弯弯绕绕卷起,帝辞才卸了紧绷的力气,捂着胸口,身子止不住前一倾。 听到其他人关切的话语,帝辞却看向手边的剑。 以柔克刚。 是永安侯儿时教给他的剑术。 何时来的? 为何只救下他一个人? 这也正是柳絮想问的,但他不能质疑侯爷,见熊孩子眉头紧锁,抵抗着肩膀上的力道,一股脑全是冲下去救人的念头,十二仙用力往后一扯他肩膀,“暗箭突然被偷袭,表面一旦露出俱意,注定溃不成军,你个熊孩子还要多学学小川,一点儿也耐不住性子。” 突然被安了耐心标签的常川,表面看上去运筹帷幄,心底溢满了不安。 他这一生,不怕无埋骨之地,不怕世人唾骂,可以说他连不安的情绪也很少有。 能让他不安的只有小九儿和阿辞两个人。 甚至连柳絮,在他眼里也是能舍弃掉的棋子。 柳絮忍了半天,还是问道:“侯爷,为什么只救王爷一个人?您连陛……” 话还未说完,在侯爷警告的眼神下,前一秒炸了毛的柳絮立刻蔫了,闭了嘴。 熊孩子怕小川怕的要死,二人就好比老鼠见了猫,在十二仙眼里是一对活宝。 十二仙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小川,你也是,做出来的事,总要让人猜,要不是我了解你,反应大抵跟这熊孩子也差不多。” 玉扇敲打着手心,十二仙显然是三人中最漫不经心的,“顾忌太多,不是好事,躲在楼上不露面,是怕被楚九月发现你违背旨意,只救阿辞,是让他亲自救喜欢的人,我说的对。” 他眼角眉梢松松落落,总是含着笑意在说话。 认识十二仙的人都知道他洒脱随性,任何事都像不放在心上,说白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常川自小父母双亡,遇到十二那年他七岁,身无分文的他肮脏不堪,人人都避之不及,就在他面对父母惨死想不开,要投河自杀时,被路过的十二和帝临风救下,后才拜帝临风为师。 这一算,认识十二已有二十多年。 途中十二有两次外出游历,第一次在平阳回来,十二收敛了所有傲慢,一手建立起十二仙楼,为了营收殚精竭虑。 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陡然变的沧桑,所有复杂情绪都埋葬在十二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常川认为那是历经俗世后的不可避免,就和他现在一样,任何情绪都能不动声色的被掩盖。 认识得太久,往往微不可见的情绪都能被捕捉到。 就像十二说的,他怕抗旨会让小九儿不悦,一句责怪他的话,都像在心口扎了一刀。 可这次他发现阿辞为了保护小九儿连命都不顾。 曾经常川没少用与帝辞关系匪浅的人威胁他,面对他们的死,阿辞心底能毫无波澜。 否则常川这么多年,也不会拦不住帝辞继续调查凉州一役。 阿辞喜欢小九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的软肋突然一致。 常川??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肚?中翻腾,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是这东西刚倒嘴边,?硬??地咽了回去,空留他??苦涩。 苦涩之余,更多的情绪是成全。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伤痕累累的少女,心疼得无法呼吸,眼角眉梢的都在叫嚣着爱惜,十二仙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摇头轻叹道:“小川,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尤其是心悦一个人,你的所有情绪都由他而定,藏不住的。” 就像他对宋彦,是执念,是不舍,是想共度余生。 常川沉默,他的全部思绪都被街巷中的人占据。 只见帝辞蓦然回头,常川往后偏了偏身子,完美错过即将交汇的视线。 帝辞顾不得想太多,只想着先救人。 楚九月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剑来的方向看,突然,一抹绛紫色飘进水润鹿眸。 是常川。 他竟然会违抗旨意? 又为何来江南? 为了能一直跟在身后保护她吗? 她突然想到那天在烟柳巷死里逃生,紧追着他们不放的绞杀军,会突然消失,应该也是常川拦下的。 他对原主的深情厚谊,她怎么承受的起。 只一瞬间的失神,帝辞便身形迅疾,手中剑挑起银丝,长剑宛若游龙缠绕起银丝,汇聚在剑尖,被内力碾碎成粉尘。 温家仅存的二人眼睁睁看那公子鬼魅般来到眼前,暗箭三人为伍,少了一个,千丝万缕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帝辞的速度。 宛若游鱼过境,将众人身上的银丝悉数碾碎,吊着身子的那口气猛然一松,几人瘫坐在地上。 剑意冷寒横扫向二人头颅,毫不犹豫的斩下。 血喷涌而出,头身分家,头颅滚落到惊吓过度的陈峰眼前。 陈峰瞳孔欲裂,当机立断跪在地上求饶,“别杀我……别杀我……各位公子小姐,不是我要致你们于死地,都是柳大人,都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在众人凌迟般的目光中,陈峰爬向最后的救命稻草,哭喊道:“陈安……我是你爹……爹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快求求你家小姐……爹还要回家照顾你弟弟,他还在等我回家,今日我若是没死……咱们就一起回家……陈安!救救爹……” 一句句声嘶力竭的祈求哀嚎,落在几人心里只觉得恶心憎恶。 可还是顾及陈安,帝辞手中剑才停在陈疯子脖颈上,割出一条血痕却未曾砍下去。 看到陈安伸出小手来,轻搭在陈峰肩膀上,眼尾泛红上挑起苦涩笑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您只在陈安被卖掉的那天背过陈安一次,原来陈安无比渴望与您和弟弟相聚,给您的钱也是陈安的全部,可您并不在意,是小姐为陈安撑起了一片天。” 他眼眶通红,声音带哽,“而你试图打碎这片天,那就别怪陈安亲手送你下黄泉。” 话落,陈峰上一秒还沉浸在理所当然被救中,下一秒被陈安夺过长剑抹了脖子。 众人也是心下一惊,看着血溅在陈安白白净净的小脸上,小手抖成筛糠,剑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就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活生生被折磨成决绝的凶兽。 当断则断,这是宫里老太监自小就教给他的道理。 楚九月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见陈安一动不动的盯着血泊中的男人,一滴眼泪也不曾落下,眼眶却隐忍的布满红血丝,叫人心疼。 她替陈安擦着脸上血渍,温柔到了骨子里,“陈安,别看了……” 不知何时,流觞挡住了陈安视线。 小公主一直都是这样,暖心关心都藏在细节里。 他们都受了伤,互相搀扶着回了鹿府。 帝辞身受重伤都是因为她,楚九月想去找鹿生,几次回头期待着某个巷口会走出青衫少年,却是奶无果,她要先将帝辞扶回去,看着他包扎好,再独自去找鹿生。 鹿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边扶着帝辞往回走,发现他受了伤嘴角还勾起了笑,她忍不住帝辞笑什么,帝辞说阿九,你脸红了。 脸红了吗? 楚九月不得不承认,帝辞顶着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往若隐若现的胸肌此刻裸露在外,随意呼吸起起伏伏,让人无端移不开目光。 可楚九月分明看的是他胸口处的伤。 就是被吸引了目光而已。 —— 一行人平安离开后,东来客栈二楼,压在三人心口的巨石才落了地。 常川抬了抬下巴示意柳絮去收拾残局。 十二仙转身坐到矮榻上,突然沉声问道:“你喜欢楚九月人尽皆知,为什么不去试一试?总比不尝试就放手要好得多。” 小川喜欢楚九月这件事,只跟他提过只言片语。 还要归功于十二仙嘲笑常川年纪大了,非要给常川说媒。 常川敛眸,转身朝他走过去,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我行走于黑暗中,说不定哪天就会粉身碎骨,这样的人,不配谈喜欢。” 只要能远远的看她一眼,护她平安长乐,心便有所归处。 闻言,十二仙垂眸,额角的碎发被风一吹,扫过他瓷白的额间,落在浓密纤长的羽睫上,遮掩住大半忧愁,“小川,你宁可舍命,也要找到当年炸毁凉州的人吗?” 敲打着手心的玉扇顿了顿,他又道:“你把城防图拼凑齐全,是为了引起凉州动荡对,小川,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没阻止你,或许就说明他不想再兵戎相见,你能站在阳光下,去追求所爱之人,不是更好吗?” 一个人装的心事太多,就会想找一个宣泄口。 而常川之所以会选择十二,完全是十二能一眼看穿他所有情绪,就算极力隐藏,也无济于事。 十二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良师益友。 暗器,调理内力,剑术,包括酿酒,都少不了十二的点拨。 可今日的十二有些古怪。 第164章 花祈安 以前的十二常问的只有宋彦在宫里怎么样,在哪里当职,又或是让他多关照。 今天倒是关心起他的红尘琐事,见十二能坐着就不站着还时不时的锤腰,常川不由嗤笑一声,“十二,你这股子风流劲都被那小锦衣卫惯回来了,之前我可是没少听你埋怨宋彦不懂风情,如今你与他重归于好,倒是有机会来打趣我了。” 闻言,十二仙竟也不知羞,该锤腰还是锤腰,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想的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沉思片刻,他眼眸微垂,“小川,我是说认真的,不能收手吗?” 收手,小川。 常川慢条斯理的为他斟了杯茶,勾唇道,“难为你担心我,但师傅师母的仇,我必须要报。” 十二沉默了,再无话可说。 是啊,帝临风的死,是他一生的愧疚。 冥冥之中,命运早已注定。 回到鹿府后,陈安跑去请来医者。 几人身上都被银丝勒出道道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在帝辞的再三要求下,楚九月佯装学着医者的样子,替他包扎,帝辞见她鹿眸闪着水光,胸腔一阵低笑,“阿九,这是心疼我了吗?” 楚九月没否认,点了点头,“嗯。” 床第之间,帝辞半倚在床头,楚九月双眸水润,微张着唇瓣,替他吹着胸口的伤,暧昧在肆无忌怠的铺撒开来。 胸口上徐徐袭来的清凉,让帝辞胸肌腹肌紧绷成块状堡垒,酥麻的心,抿紧的薄唇,攥紧墨袍的纤细手指,处处都在压抑着想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良久,包扎好众人的伤口,送完医者,陈安拿了几包药走进来,“小姐,刚才有一个小乞丐,说在城西见到了小军师,您有伤在身,奴去替您寻鹿公子回来。” 正喂帝辞吃药的楚九月一听,手上动作一顿,勺子与碗底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墨袍公子的心沉了下去,楚九月急切道:“不用,我亲自去找,陈安你留下来照顾好其他人。” 少女心急如焚,放下碗就往外走,却被帝辞拉住手腕,“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楚九月温声劝了他许久,帝辞只重复着他不放心,一句话就让楚九月彻底没辙,只好答应他。 本以为二人能顺利出府,却不曾想陌离,流觞,陈安,顾长生都跟了上来。 流觞端着礼仪道:“小姐,你三番四次救我于水火之中,这次北斗国来江南,不知道有何目的,就算是不为您为了东莞,流觞也要跟着去。” 受恩与人,无论是谁,都应偿还。 陌离依然笑得明媚璀璨,“哥,小姐,这事做的就是你们不地道了,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顾长生表示同意,重重点着小脑袋瓜的天真可爱模样,把表面背身束手的沉稳撕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楚九月的吩咐,陈安不再毫无原则的遵循,他现在只知道陛下是他的天,他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才能保护陛下。 而另一边,小乞丐报完信,兴高采烈的回城西破庙领打赏。 直到见到斜倚在门框上的少年,小乞丐瞬间被少年身上溢出来的强盗感,整的蔫头耷脑,怂的连话都像蚊子嗡嗡,“大爷,您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那酬劳……您看着给点就行。” 闻言,那日苏吐掉狗尾巴草,尽力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我有那么吓人吗?” 小乞丐不敢看他,头埋的更低了。 见状,那日苏收回即将落在小乞丐头上的手,他想听花祈安的话做个好人,可沿途走来,是个人见了他都有点怂。 他叹了口气,颠了颠钱袋子递给小乞丐,“行了,走。”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这让小乞丐难以置信的同时,一溜烟的跑走了。 待人走后,张三从神像后走出来,“大哥,你不是发誓不再杀人了吗?” 他们来江南已经七天了,没日没夜的找了花老大四天,花大价钱问了,但花老大仍然音讯全无,甚至问遍了江南百姓,都说江南根本没有花姓。 七天时间,让他们几乎花光了从无量山带下来的所有积蓄。 没打听到别的,倒是听到了当今女帝微服私访下江南的传闻。 一来二去,大哥就盯上了鹿府。 原因很简单,不仅是见到永安侯亲临,还有大哥发现,跟在红衣少女身后的是摄政王。 今日,他们照往常一样,不放弃寻找花老大下落,为了避免大哥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他和李四就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想办法。 便正巧看到永安侯救人的一幕。 能让永安侯在意的,只有当今陛下。 而他们也突然意识到,又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那日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望着朦胧月色,“花祈安,老子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杀人。” 张三李四坐在他两边,他们知道大哥和当今陛下之间的血海深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陪着大哥去死,这一生也值了。 就是真的想再见见花老大。 李四想看着花老大,笑着吃他做的饭菜。 张三想打花老大一顿,谁让花老大说好研制的壮阳药到现在还没给他。 三个人就像三条无家可归的大狗狗,摇着尾巴期盼着见到花老大。 但好像见不到了。 他们不可能打得过摄政王,更别提还有永安侯了。 坐了半晌,三人没打算连累无量山其他兄弟,要不是张三李四倔犟,那日苏绝不会牵连二人。 埋伏在神像后,三人静待人上钩。 门吱吖一声响起。 楚九月率先走进来,越看周围阴森诡谲的环境,她就越心急,“鹿鹿!!你在哪?既然托人传了口信,我人都来了,还不出来吗?” 陌离黄衫一阵翻飞,在寺庙外巡查半天,纵身跃到帝辞身侧,“哥,周围没有其他人。” 闻言,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寺庙中央的神像上。 其他地方没藏人,那就只有寺庙里了。 寺庙两侧躺着十四口棺材,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哐当作响,像是女人在痛苦呜咽,让众人陷入高度警惕中。 就在这时,有羽箭自四面八方扫射而来,帝辞揽住楚九月肩膀往后撤步,顺手拉住流觞衣领往后一带,才避开锋芒。 陌离护在陈安和顾长生跟前,手握长剑弯腰剑芒挽起剑花,在半空划出完美的圆。 少年腰腹本就受了伤,这一动,血染红了纱布,陌离咬着下唇,压制住伤口裂开的痛感。 “哥,你带小姐先进去,剩下的交给我。” 连羽箭都用上了,还在种偏僻之地,鹿生的安危,无疑成了悬在众人心口的一根刺。 夜色中,楚九月和帝辞趁机冲了进去,一红一黑的长袍随风猎猎作响。 就在二人离开后,羽箭如雨,陌离有些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吐出口血来,他看着离顾长生眉心越来越近的羽箭,想都没想旋身飞扑过去,箭穿透手臂,血溅了顾长生一脸。 顾长生心底一怔,不解的问道,“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一路上数你看我不顺眼,为什么要救我?” 陌离咬牙,用力折断羽箭,啐了一口血,“别废话!能活着出去再说!” 顾长生看着少年不堪重负的背影,明明都痛的在颤栗,眼眸却异常坚定。 羽箭朝黄衫少年飞驰而来,陌离嘴角一抖,忍着灭顶之痛抬起手臂,身子随着挥动重重栽了下去。 顾长生隐约听到少年说,“早知道就该管哥,多要几本武功秘籍。” 少年仰着头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见顾长生唇角扭曲了一瞬,再抬头,天真无邪尽失只剩下阴森邪气,眼球被红血丝层层包裹,突然歪头一笑,戾气自地面形成巨大屏障,轰的一声震断所有羽箭,洋洋洒洒的落下。 陌离这才真正认识到小魔头的实力,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压迫感直逼的人精神崩塌。 小魔头蹲下身来看他,眸子弯成月牙,“不如我教教你蛊术,起码能防身。” 他说得不着调,小脸堪称古灵精怪,看得陌离一阵恍惚,心道:玩变脸的吗? 不过,小魔头只是动用了内力,还未曾用蛊。 恐怖如斯。 流觞,陈安二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吃惊和疑惑。 走进寺庙的二人,刚走过门槛,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隔绝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楚九月警惕着周围,“还不现身吗?” 没有发现鹿生,楚九月仅存的耐心都磨没了。 她现在只有愤怒。 下一秒,神像后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九月瞪大了鹿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走出来的少年看。 怎么会是那日苏?!!! 怎么会?!! 在李家,帝辞见过那日苏,但在这里遇见,有些出乎意料。 那日苏痞气不减,眼底涌动着滔天恨意,“陛下,别来无恙啊?想必您手上染的血太多,都记不清有多少人想让你挫骨扬灰了。” 素来听闻,陛下容貌绝丽,祸水之姿,那日苏却透过那双琥珀色鹿眸看到了不可置信再到无措最后苦涩。 却莫名熟悉。 很像花祈安。 真是想花祈安想疯了,看谁都像他。 那日苏自嘲似的摇摇头,却听到仇人在厚着脸皮求他宽恕,“你都知道了?鹿生只是骗我过来的幌子,你根本不知道鹿生在哪对,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那日苏……对不起……” 楚九月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可真到了刀剑相向的局面,她能想到的只有道歉。 少年瘦了很多,眼周黑了一圈,应该是连着几天没睡了。 来江南,是来找她的吗? 正想着,张三和李四也握着大刀走了出来,刀锋直指帝墨袍男子。 明知是螳臂挡车,却无所畏惧。 帝辞不由得低笑,“那日苏,你以为这样,能在我身边伤的了她吗?” 张三李四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进无量山的规矩。 登时,陷入电光火石,帝辞佩剑丢失,赤手空拳,凭借内力,也能应对自如。 盯着少女手腕上的铃铛手环,那日苏恍了神,又想到大街上随处可见,一刀劈向楚九月。 楚九月就像是被堵在胸口的棉花压的动弹不得,直到脚下一空,靠在男人有力的手臂上,拖着尘埃往后撤步。 那日苏刀劈了个空,“不愧是摄政王,我有幸见过帝将军出兵,在面对敌人时,永远胸有成竹,但今晚,楚九月必须死!” 听到父亲名字,帝辞心底一怔,“你去过战场?” 那日苏:“只是见过一面。” 下一秒,大刀横扫,帝辞应对三个人,身受重伤的他有些吃力。 楚九月却握住腰间的银针,里面有那日苏的字迹,她不能用毒,更不想伤害那日苏,她现在憋闷的难受,只能小声念叨着那日苏的名字,看着少年疯了一样朝自己挥着刀。 一次次被帝辞挡下,少年眼眸充血,一瞬间爆发的内力,翻涌成海,让人溺水一般呼吸不畅。 张三李四二人看帝辞胸前有血溢出来,一刀刀直击弱点,帝辞根本没有喘息之地。 楚九月心抽痛着,咬牙低吼:“那日苏!够了!我……” 坦白有用吗? 没用。 她已然泪眼模糊,颤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日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声道:“有用吗?我爹娘的命能回来吗?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是不是也因为当年手段太狠毒,既然如此,受死!” “阿九!”帝辞被二人围住,纵身过来,也为时已晚。 刀架在少女脖子上,却没有砍下,只因那日苏闻到了熟悉的樱花香,近距离看少女眉眼,脑海里不断涌现出花祈安的笑脸。 一样浑然天成的美色。 少女鹿眸澄亮,有泪涌出来看着他,“那日苏。” 你说过的要带我回草原看看。 那日苏心底突然绷紧了一根弦,油然而生的心慌,让他攥紧刀抵在少女肩颈上。 刀锋刺透莹白肌肤,划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口子,而后划破他手掌心,手放在她刀口上。 他此刻无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楚九月怎么可能是花祈安? 连男女都不一样。 张三李四看呆了,脑海中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心想大哥这是要绿了花老大啊! 刀尖离楚九月只差分毫,帝辞不敢轻举妄动,见到这一幕,眉头紧皱,眸光沉入寒潭,似要将少年活剐。 第164章 花祈安 以前的十二常问的只有宋彦在宫里怎么样,在哪里当职,又或是让他多关照。 今天倒是关心起他的红尘琐事,见十二能坐着就不站着还时不时的锤腰,常川不由嗤笑一声,“十二,你这股子风流劲都被那小锦衣卫惯回来了,之前我可是没少听你埋怨宋彦不懂风情,如今你与他重归于好,倒是有机会来打趣我了。” 闻言,十二仙竟也不知羞,该锤腰还是锤腰,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想的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沉思片刻,他眼眸微垂,“小川,我是说认真的,不能收手吗?” 收手,小川。 常川慢条斯理的为他斟了杯茶,勾唇道,“难为你担心我,但师傅师母的仇,我必须要报。” 十二沉默了,再无话可说。 是啊,帝临风的死,是他一生的愧疚。 冥冥之中,命运早已注定。 回到鹿府后,陈安跑去请来医者。 几人身上都被银丝勒出道道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在帝辞的再三要求下,楚九月佯装学着医者的样子,替他包扎,帝辞见她鹿眸闪着水光,胸腔一阵低笑,“阿九,这是心疼我了吗?” 楚九月没否认,点了点头,“嗯。” 床第之间,帝辞半倚在床头,楚九月双眸水润,微张着唇瓣,替他吹着胸口的伤,暧昧在肆无忌怠的铺撒开来。 胸口上徐徐袭来的清凉,让帝辞胸肌腹肌紧绷成块状堡垒,酥麻的心,抿紧的薄唇,攥紧墨袍的纤细手指,处处都在压抑着想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良久,包扎好众人的伤口,送完医者,陈安拿了几包药走进来,“小姐,刚才有一个小乞丐,说在城西见到了小军师,您有伤在身,奴去替您寻鹿公子回来。” 正喂帝辞吃药的楚九月一听,手上动作一顿,勺子与碗底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墨袍公子的心沉了下去,楚九月急切道:“不用,我亲自去找,陈安你留下来照顾好其他人。” 少女心急如焚,放下碗就往外走,却被帝辞拉住手腕,“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楚九月温声劝了他许久,帝辞只重复着他不放心,一句话就让楚九月彻底没辙,只好答应他。 本以为二人能顺利出府,却不曾想陌离,流觞,陈安,顾长生都跟了上来。 流觞端着礼仪道:“小姐,你三番四次救我于水火之中,这次北斗国来江南,不知道有何目的,就算是不为您为了东莞,流觞也要跟着去。” 受恩与人,无论是谁,都应偿还。 陌离依然笑得明媚璀璨,“哥,小姐,这事做的就是你们不地道了,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顾长生表示同意,重重点着小脑袋瓜的天真可爱模样,把表面背身束手的沉稳撕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楚九月的吩咐,陈安不再毫无原则的遵循,他现在只知道陛下是他的天,他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才能保护陛下。 而另一边,小乞丐报完信,兴高采烈的回城西破庙领打赏。 直到见到斜倚在门框上的少年,小乞丐瞬间被少年身上溢出来的强盗感,整的蔫头耷脑,怂的连话都像蚊子嗡嗡,“大爷,您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那酬劳……您看着给点就行。” 闻言,那日苏吐掉狗尾巴草,尽力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我有那么吓人吗?” 小乞丐不敢看他,头埋的更低了。 见状,那日苏收回即将落在小乞丐头上的手,他想听花祈安的话做个好人,可沿途走来,是个人见了他都有点怂。 他叹了口气,颠了颠钱袋子递给小乞丐,“行了,走。”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这让小乞丐难以置信的同时,一溜烟的跑走了。 待人走后,张三从神像后走出来,“大哥,你不是发誓不再杀人了吗?” 他们来江南已经七天了,没日没夜的找了花老大四天,花大价钱问了,但花老大仍然音讯全无,甚至问遍了江南百姓,都说江南根本没有花姓。 七天时间,让他们几乎花光了从无量山带下来的所有积蓄。 没打听到别的,倒是听到了当今女帝微服私访下江南的传闻。 一来二去,大哥就盯上了鹿府。 原因很简单,不仅是见到永安侯亲临,还有大哥发现,跟在红衣少女身后的是摄政王。 今日,他们照往常一样,不放弃寻找花老大下落,为了避免大哥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他和李四就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想办法。 便正巧看到永安侯救人的一幕。 能让永安侯在意的,只有当今陛下。 而他们也突然意识到,又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那日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望着朦胧月色,“花祈安,老子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杀人。” 张三李四坐在他两边,他们知道大哥和当今陛下之间的血海深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陪着大哥去死,这一生也值了。 就是真的想再见见花老大。 李四想看着花老大,笑着吃他做的饭菜。 张三想打花老大一顿,谁让花老大说好研制的壮阳药到现在还没给他。 三个人就像三条无家可归的大狗狗,摇着尾巴期盼着见到花老大。 但好像见不到了。 他们不可能打得过摄政王,更别提还有永安侯了。 坐了半晌,三人没打算连累无量山其他兄弟,要不是张三李四倔犟,那日苏绝不会牵连二人。 埋伏在神像后,三人静待人上钩。 门吱吖一声响起。 楚九月率先走进来,越看周围阴森诡谲的环境,她就越心急,“鹿鹿!!你在哪?既然托人传了口信,我人都来了,还不出来吗?” 陌离黄衫一阵翻飞,在寺庙外巡查半天,纵身跃到帝辞身侧,“哥,周围没有其他人。” 闻言,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寺庙中央的神像上。 其他地方没藏人,那就只有寺庙里了。 寺庙两侧躺着十四口棺材,风穿过破败的门窗,哐当作响,像是女人在痛苦呜咽,让众人陷入高度警惕中。 就在这时,有羽箭自四面八方扫射而来,帝辞揽住楚九月肩膀往后撤步,顺手拉住流觞衣领往后一带,才避开锋芒。 陌离护在陈安和顾长生跟前,手握长剑弯腰剑芒挽起剑花,在半空划出完美的圆。 少年腰腹本就受了伤,这一动,血染红了纱布,陌离咬着下唇,压制住伤口裂开的痛感。 “哥,你带小姐先进去,剩下的交给我。” 连羽箭都用上了,还在种偏僻之地,鹿生的安危,无疑成了悬在众人心口的一根刺。 夜色中,楚九月和帝辞趁机冲了进去,一红一黑的长袍随风猎猎作响。 就在二人离开后,羽箭如雨,陌离有些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吐出口血来,他看着离顾长生眉心越来越近的羽箭,想都没想旋身飞扑过去,箭穿透手臂,血溅了顾长生一脸。 顾长生心底一怔,不解的问道,“你明知道我的身份,一路上数你看我不顺眼,为什么要救我?” 陌离咬牙,用力折断羽箭,啐了一口血,“别废话!能活着出去再说!” 顾长生看着少年不堪重负的背影,明明都痛的在颤栗,眼眸却异常坚定。 羽箭朝黄衫少年飞驰而来,陌离嘴角一抖,忍着灭顶之痛抬起手臂,身子随着挥动重重栽了下去。 顾长生隐约听到少年说,“早知道就该管哥,多要几本武功秘籍。” 少年仰着头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见顾长生唇角扭曲了一瞬,再抬头,天真无邪尽失只剩下阴森邪气,眼球被红血丝层层包裹,突然歪头一笑,戾气自地面形成巨大屏障,轰的一声震断所有羽箭,洋洋洒洒的落下。 陌离这才真正认识到小魔头的实力,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压迫感直逼的人精神崩塌。 小魔头蹲下身来看他,眸子弯成月牙,“不如我教教你蛊术,起码能防身。” 他说得不着调,小脸堪称古灵精怪,看得陌离一阵恍惚,心道:玩变脸的吗? 不过,小魔头只是动用了内力,还未曾用蛊。 恐怖如斯。 流觞,陈安二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吃惊和疑惑。 走进寺庙的二人,刚走过门槛,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隔绝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楚九月警惕着周围,“还不现身吗?” 没有发现鹿生,楚九月仅存的耐心都磨没了。 她现在只有愤怒。 下一秒,神像后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九月瞪大了鹿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走出来的少年看。 怎么会是那日苏?!!! 怎么会?!! 在李家,帝辞见过那日苏,但在这里遇见,有些出乎意料。 那日苏痞气不减,眼底涌动着滔天恨意,“陛下,别来无恙啊?想必您手上染的血太多,都记不清有多少人想让你挫骨扬灰了。” 素来听闻,陛下容貌绝丽,祸水之姿,那日苏却透过那双琥珀色鹿眸看到了不可置信再到无措最后苦涩。 却莫名熟悉。 很像花祈安。 真是想花祈安想疯了,看谁都像他。 那日苏自嘲似的摇摇头,却听到仇人在厚着脸皮求他宽恕,“你都知道了?鹿生只是骗我过来的幌子,你根本不知道鹿生在哪对,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那日苏……对不起……” 楚九月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可真到了刀剑相向的局面,她能想到的只有道歉。 少年瘦了很多,眼周黑了一圈,应该是连着几天没睡了。 来江南,是来找她的吗? 正想着,张三和李四也握着大刀走了出来,刀锋直指帝墨袍男子。 明知是螳臂挡车,却无所畏惧。 帝辞不由得低笑,“那日苏,你以为这样,能在我身边伤的了她吗?” 张三李四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进无量山的规矩。 登时,陷入电光火石,帝辞佩剑丢失,赤手空拳,凭借内力,也能应对自如。 盯着少女手腕上的铃铛手环,那日苏恍了神,又想到大街上随处可见,一刀劈向楚九月。 楚九月就像是被堵在胸口的棉花压的动弹不得,直到脚下一空,靠在男人有力的手臂上,拖着尘埃往后撤步。 那日苏刀劈了个空,“不愧是摄政王,我有幸见过帝将军出兵,在面对敌人时,永远胸有成竹,但今晚,楚九月必须死!” 听到父亲名字,帝辞心底一怔,“你去过战场?” 那日苏:“只是见过一面。” 下一秒,大刀横扫,帝辞应对三个人,身受重伤的他有些吃力。 楚九月却握住腰间的银针,里面有那日苏的字迹,她不能用毒,更不想伤害那日苏,她现在憋闷的难受,只能小声念叨着那日苏的名字,看着少年疯了一样朝自己挥着刀。 一次次被帝辞挡下,少年眼眸充血,一瞬间爆发的内力,翻涌成海,让人溺水一般呼吸不畅。 张三李四二人看帝辞胸前有血溢出来,一刀刀直击弱点,帝辞根本没有喘息之地。 楚九月心抽痛着,咬牙低吼:“那日苏!够了!我……” 坦白有用吗? 没用。 她已然泪眼模糊,颤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日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声道:“有用吗?我爹娘的命能回来吗?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是不是也因为当年手段太狠毒,既然如此,受死!” “阿九!”帝辞被二人围住,纵身过来,也为时已晚。 刀架在少女脖子上,却没有砍下,只因那日苏闻到了熟悉的樱花香,近距离看少女眉眼,脑海里不断涌现出花祈安的笑脸。 一样浑然天成的美色。 少女鹿眸澄亮,有泪涌出来看着他,“那日苏。” 你说过的要带我回草原看看。 那日苏心底突然绷紧了一根弦,油然而生的心慌,让他攥紧刀抵在少女肩颈上。 刀锋刺透莹白肌肤,划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口子,而后划破他手掌心,手放在她刀口上。 他此刻无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楚九月怎么可能是花祈安? 连男女都不一样。 张三李四看呆了,脑海中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心想大哥这是要绿了花老大啊! 刀尖离楚九月只差分毫,帝辞不敢轻举妄动,见到这一幕,眉头紧皱,眸光沉入寒潭,似要将少年活剐。 第165章 帝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那日苏手上动作一僵,他真实的感受到少女的伤口与自己的血在融合,肩颈绽开一朵凤尾花,莹白肌肤下花娇红艳娇美。 众人见状,惊讶的同时注意到少年瞳孔欲裂,似是极度的难以置信下,紧绷的身子在一瞬间被压垮,忍着汹涌的眼泪,不断的摇头,后退,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 见到凤尾花的那一刻,楚九月才猛然惊觉,怪不得再次拨毒的时候,不再有钻骨噬心的痛苦,原是那日苏早就把他的命与自己相连,一方痛不欲生,全由施蛊者一方承担。 那日苏,你怎么那么傻。 你疼不疼啊? 她看着少年眼睛红了,眼泪止不住的下坠,一个劲的避开她伸过去的手,觉得天都要塌了,眼眶酸涩,“那日苏,你别这样,是我不该骗你,可以前的事……” 真的与我无关。 楚九月想说,却也知道他们不会信,她只能一声声的安抚着那日苏失控的情绪。 少年颠颠撞撞的撞在柱子上,仿佛没了力气,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怒不可遏,直到抱着膝盖埋着头哭的像个孩子。 傲娇霸道在这一刻全都不翼而飞。 良久,那日苏用力推开少女即将落在他头顶的手,嘶吼道:“别碰我!” “花祈安!!我真傻!!怎么就相信了你!?老子为了你,竟然真的下定决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没想到,在你面前,老子就是个跳梁小丑,你把我耍的团团转,是不是很满意?” 无量山没了,弟兄们散了,到如今他的花祈安也不见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见了,那日苏只觉得心口处捂了那么久的糖块,烫红了皮肉,化为利刃一刀刀刺近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在原地。 花祈安三个字一吐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时间目光都落在少女身上。 张三李四瞳孔一瞬间睁到最大,见到他大哥痛不堪言的样子,小声唤了一声,“花老大……” 许是少女抬眸的一瞬有往日温柔余晖,又或许是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们一瞬间噎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花老大,在此刻却是水火不容。 他们再也不能像当初在永安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花老大身后拍彩虹屁。 不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连祈安堂怕是也回不去了。 帝辞想到最开始他就怀疑过花祈安身份,再到后来楚九月身边常常会带着药罐,才猛然惊觉,从一开始他的猜测就是对的,没惊讶是假的,只是消化的很快,面上看不出太过复杂的情绪。 原来救他的人,帮他的人,一直都是楚九月。 那么,他要找凉州城防图的事,楚九月是知道的,才会想要来江南温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他。 他想,楚九月还是喜欢他的。 如此就好。 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帝辞迅速蹲下身接住被推开的少女,目光深邃,“阿九。” 没想到他会如此淡定,楚九月忍不住哽着嗓子问他,“不再问些别的?” 帝辞摇头,“没什么好问的,只要是你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以前是你追着不放,现在是我离不开你。” 那双桃花眸被爱慕情愫缠绕,看向她的目光缱绻而柔和,让楚九月心里荡起一层层的涟漪,埋藏的心动悄然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她好像明白了帝辞近来的古怪举动,也明白了他偶尔说出来莫名其妙的话。 阿九,你能不能别把我推给别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她现在只想安抚那日苏失控的情绪,“那日苏,你都多大了,别哭了行不行,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能不能别恨我,别不理我,别离我而去,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草原看看吗,我陪你去好不好?” 花祈安不懂,草原人的蛊是巫术的一种,一生只能认定一个人,只有全心全意虔诚于一个人,草原人的情丝才能种进一个人的身体里。 草原人倾慕之人所受的痛苦,都会由施蛊者承担,只有当两个人心意相通,蛊术自然就消了,这也是每个草原人鉴定心上人是否忠诚的手段。 可那日苏不是鉴定,只是单纯的心悦花祈安,想要替他承受所有痛苦,那怕是一腔热血付诸东流也在所不惜,只要是他花祈安就好。 在那日苏清楚感受到花祈安痛苦的日日夜夜,那日苏能忍,也能接受花祈安不曾喜欢自己,只要还能见到他就好。 是他错了,被仇人骗的一无所有,像个跳梁小丑在仇人面前丑态百出。 或许楚九月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早就暗暗嘲讽,说他真是个傻子。 想到这,那日苏隐藏在鬓角碎发下的眸光一冷,暗芒自袖口滑落到掌心,朝深恶痛绝的敌人刺去,切齿道:“回草原,楚九月你不配!杀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必须死!” 胸口处血液翻涌,血顺着刀锋啪嗒啪嗒坠落在地上,连同少年腥红瞳仁里断了线的眼泪,楚九月觉得剑刺进胸口,远没有她的心疼,“那……那日苏……” 帝辞见此,周身骤然阴沉如寒渊,一脚踹飞张三,夺过他手中的大刀,朝那日苏心脏刺去,楚九月嘶吼道:“帝辞!别伤他!” 少女的嘶吼,撕裂黑夜。 啪嗒啪嗒…… 那日苏胸口的糖果染了血,一颗颗掉在地上。 在月光下,五颜六色的糖块刺的人连呼吸都疼。 花祈安怕苦,日后要带糖。 看着那掉落一地的糖块,寺庙里连空气都安静了。 楚九月喝苦药总会想找块糖。 世间最真挚的感情莫过于,你说过的话总会有人记在心里。 那日苏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帝辞收住了刀刃,虽没有刺穿心脏也流了一身血,水绿色长衫染成血红,曾经最嗜血傲娇的霸主在此刻没了生气。 在张三李四的搀扶下,仅仅扫了一眼糖块,毅然决然走了出去,留下一句:“楚九月,今日你不杀我,一定会后悔,因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抬脚迈出寺庙,走出一里路,那日苏就像被夺了魂魄,听不见张三李四的宽慰,感受不到冷风萧瑟,连止不住流血的胸口都没有痛觉,脑海里不断重演着与花祈安有关的种种,直到那个人,换了如今楚九月的模样,他满脸苦涩,脚下没了力气,恍惚倒在地上。 还好张三李四一直伸手围绕在那日苏身侧,接住他的头,才没摔在木桩上。 在一瞬间坠入万丈深渊,寒意一寸寸吞噬骨髓。 张三李四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裹满周身的刺在一点点聚拢起来,咬着拳头,痛到浑身痉挛,他们真怕大哥痛到死掉,不断的安慰着,“大哥……你还有我们……你再这样下去,伤口会感染的,大哥……我们不能没有你了……” 可那日苏只有花祈安了……现在什么都没了。 那夜,寒风呼啸,船夫摆渡游客周而复始,往来寺庙间,听到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少年压抑隐忍的啜泣,都揪着心掉头离开,留给彼岸的伤心人一方寂静寸土。 楚九月望着那日苏离开的方向,踉踉跄跄追上去,却撞进另一双血色眼眸。 “流……流觞,你都听到了?” 声如蚊呐,她不敢与流觞对视。 流觞满脸泪痕,僵直的站在原地许久了,听到花祈安三个字从寺庙里传出来的那一刻,她惊讶之余,竟有几分期待见到花祈安的喜悦,直到听清后面的话语,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足底,冰冻在原地。 她嗓音哑然,潜意识里小声试探:“花神医?” 楚九月垂眸,沉默了。 她隐藏了那么久的身份,只需要断裂一根弦,就大白于天下。 众人也沉默了。 陈安知道陛下出宫,宫外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但看到陛下的凄惨的样子,再听到那日苏和流觞的哭诉,陛下更像是一个被痛恨的负心汉。 公主的伤心绝望,陌离知道,当时公主为了救花祈安费尽心思,哪怕是放弃自尊傲骨求人,伪装成乞丐,也会不顾生死,只是当这个人一旦换成楚九月,公主就会崩溃。 原本想看趣事的顾长生,此刻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想过去抱抱姐姐,为姐姐包扎未止血的伤口。 而帝辞跟在楚九月身侧,沉默不语,皆是知道她与流觞之间的牵绊,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化解,说再多也没用,那时他甚至都觉得花祈安对流觞有情意,更别提身在其中的流觞了。 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流觞苦笑出声,得到默认,她抬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冷笑道:“呵呵呵……楚九月,你当了这么久的看客,我们都是你一时兴起捡起来看的笑话,凭什么你说变就变!又凭什么觉得蹂躏了我们的心,还会得到原谅!” 这是流觞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让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彻底没了往日温婉素静的仪态,唯有满腔怨恨,近乎疯癫的哭诉,“红崖谷救我的人是你,在方子正手中救我的人还是你,就连在永安侯府逼我服下去的药,也是为了救我,可楚九月,你谋权篡位的时候,杀了我所有血亲,把我亲手送到永安侯府上的也是你,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 “你要我怎样?”流觞往后撤步,躲开走近的楚九月,目光落在地上的羽箭上,“楚九月……” 她蹲下身子,握紧羽箭,楚九月鼻腔闷闷的,哭着摇头,“流觞……你别做傻事,若是可以,我只想做花祈安,那个才是真的我,一个原原本本的我,我真的很努力的想要弥补过错,但好像搞砸了……” 下一秒,流觞手握羽箭用力刺向手臂,血顺着玉白的肌肤滚落,“楚九月,这一箭还你恩情够不够?” 说着,她拨出羽箭再次刺向胸口,“这样够不够?” 再次带着血肉拨出,眼看着要刺向心脏,楚九月快步跑过去,箭穿透了她的手心。 众人瞳孔一震,想过去帮忙,却被楚九月制止了。 楚九月看着流觞眼底不忍的泪光,最后落在眼角下的红花上,月色溶溶地看着她:“够了,流觞,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公主,我亦能对你百依百顺,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用偿还。” 少女的语气温柔的更像是在哄小孩,手心被刺成血窟窿的模样,配上她血迹斑斑的绯红长衫,披着月光,越看越凄惨落寞,越看越惹人怜惜。 可在流觞看来,不过又是一场戏。 但流觞还是松了羽箭,远离她,嗓子发紧道:“既然够了,那血海深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你。” “流觞……”楚九月晃着帝辞肩膀,“帝辞,你快去把她拦下,她一个人能去哪?你快去,别让她做傻事……” 面对她百般央求,帝辞妥协了,正欲去拦下流觞,胸膛一沉。 少女就这么栽倒在他怀里,没了骨头似的在往下坠。 他一把将楚九月打横抱起来,看着她血泪掺杂的小脸,心仿佛被重击,拧在一起。 半晌,帝辞将怀里的人揽上肩膀,想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唇凑在她耳畔,声音低哑道:“阿九,我会一直在。” 楚九月小脸搭在他肩膀上,耳畔温热的呼吸,把他的话听得仔细,一不小心就钻进了心底,眼皮太重,怎么睁也睁不开,但那夹杂着檀香的温暖怀抱,让她觉得委屈又安心。 在夜里喧嚣嘈杂的街道,帝辞紧紧抱着她穿过人群,华灯,河流,手放在她发间,就像是呵护着毕生所求的珍宝一样。 楚九月潜藏已久的心动,一不小心燎了原。 次日,楚九月醒来见到守在床边的男人,还未来得及将他矜贵绝世的模样刻画,便被那人扶起来,靠着床头,一个劲的问,“阿九,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着,端来木盘,帝辞沉声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你尝尝。” 那一刻,他的眼里有星河烂漫,是她不曾见过的世外桃源。 楚九月油然而生暖意,让她有了些精神,笑意柔美,“帝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第165章 帝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那日苏手上动作一僵,他真实的感受到少女的伤口与自己的血在融合,肩颈绽开一朵凤尾花,莹白肌肤下花娇红艳娇美。 众人见状,惊讶的同时注意到少年瞳孔欲裂,似是极度的难以置信下,紧绷的身子在一瞬间被压垮,忍着汹涌的眼泪,不断的摇头,后退,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 见到凤尾花的那一刻,楚九月才猛然惊觉,怪不得再次拨毒的时候,不再有钻骨噬心的痛苦,原是那日苏早就把他的命与自己相连,一方痛不欲生,全由施蛊者一方承担。 那日苏,你怎么那么傻。 你疼不疼啊? 她看着少年眼睛红了,眼泪止不住的下坠,一个劲的避开她伸过去的手,觉得天都要塌了,眼眶酸涩,“那日苏,你别这样,是我不该骗你,可以前的事……” 真的与我无关。 楚九月想说,却也知道他们不会信,她只能一声声的安抚着那日苏失控的情绪。 少年颠颠撞撞的撞在柱子上,仿佛没了力气,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怒不可遏,直到抱着膝盖埋着头哭的像个孩子。 傲娇霸道在这一刻全都不翼而飞。 良久,那日苏用力推开少女即将落在他头顶的手,嘶吼道:“别碰我!” “花祈安!!我真傻!!怎么就相信了你!?老子为了你,竟然真的下定决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没想到,在你面前,老子就是个跳梁小丑,你把我耍的团团转,是不是很满意?” 无量山没了,弟兄们散了,到如今他的花祈安也不见了。 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见了,那日苏只觉得心口处捂了那么久的糖块,烫红了皮肉,化为利刃一刀刀刺近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在原地。 花祈安三个字一吐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时间目光都落在少女身上。 张三李四瞳孔一瞬间睁到最大,见到他大哥痛不堪言的样子,小声唤了一声,“花老大……” 许是少女抬眸的一瞬有往日温柔余晖,又或许是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们一瞬间噎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花老大,在此刻却是水火不容。 他们再也不能像当初在永安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花老大身后拍彩虹屁。 不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连祈安堂怕是也回不去了。 帝辞想到最开始他就怀疑过花祈安身份,再到后来楚九月身边常常会带着药罐,才猛然惊觉,从一开始他的猜测就是对的,没惊讶是假的,只是消化的很快,面上看不出太过复杂的情绪。 原来救他的人,帮他的人,一直都是楚九月。 那么,他要找凉州城防图的事,楚九月是知道的,才会想要来江南温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他。 他想,楚九月还是喜欢他的。 如此就好。 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帝辞迅速蹲下身接住被推开的少女,目光深邃,“阿九。” 没想到他会如此淡定,楚九月忍不住哽着嗓子问他,“不再问些别的?” 帝辞摇头,“没什么好问的,只要是你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以前是你追着不放,现在是我离不开你。” 那双桃花眸被爱慕情愫缠绕,看向她的目光缱绻而柔和,让楚九月心里荡起一层层的涟漪,埋藏的心动悄然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她好像明白了帝辞近来的古怪举动,也明白了他偶尔说出来莫名其妙的话。 阿九,你能不能别把我推给别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她现在只想安抚那日苏失控的情绪,“那日苏,你都多大了,别哭了行不行,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能不能别恨我,别不理我,别离我而去,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草原看看吗,我陪你去好不好?” 花祈安不懂,草原人的蛊是巫术的一种,一生只能认定一个人,只有全心全意虔诚于一个人,草原人的情丝才能种进一个人的身体里。 草原人倾慕之人所受的痛苦,都会由施蛊者承担,只有当两个人心意相通,蛊术自然就消了,这也是每个草原人鉴定心上人是否忠诚的手段。 可那日苏不是鉴定,只是单纯的心悦花祈安,想要替他承受所有痛苦,那怕是一腔热血付诸东流也在所不惜,只要是他花祈安就好。 在那日苏清楚感受到花祈安痛苦的日日夜夜,那日苏能忍,也能接受花祈安不曾喜欢自己,只要还能见到他就好。 是他错了,被仇人骗的一无所有,像个跳梁小丑在仇人面前丑态百出。 或许楚九月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早就暗暗嘲讽,说他真是个傻子。 想到这,那日苏隐藏在鬓角碎发下的眸光一冷,暗芒自袖口滑落到掌心,朝深恶痛绝的敌人刺去,切齿道:“回草原,楚九月你不配!杀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必须死!” 胸口处血液翻涌,血顺着刀锋啪嗒啪嗒坠落在地上,连同少年腥红瞳仁里断了线的眼泪,楚九月觉得剑刺进胸口,远没有她的心疼,“那……那日苏……” 帝辞见此,周身骤然阴沉如寒渊,一脚踹飞张三,夺过他手中的大刀,朝那日苏心脏刺去,楚九月嘶吼道:“帝辞!别伤他!” 少女的嘶吼,撕裂黑夜。 啪嗒啪嗒…… 那日苏胸口的糖果染了血,一颗颗掉在地上。 在月光下,五颜六色的糖块刺的人连呼吸都疼。 花祈安怕苦,日后要带糖。 看着那掉落一地的糖块,寺庙里连空气都安静了。 楚九月喝苦药总会想找块糖。 世间最真挚的感情莫过于,你说过的话总会有人记在心里。 那日苏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帝辞收住了刀刃,虽没有刺穿心脏也流了一身血,水绿色长衫染成血红,曾经最嗜血傲娇的霸主在此刻没了生气。 在张三李四的搀扶下,仅仅扫了一眼糖块,毅然决然走了出去,留下一句:“楚九月,今日你不杀我,一定会后悔,因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抬脚迈出寺庙,走出一里路,那日苏就像被夺了魂魄,听不见张三李四的宽慰,感受不到冷风萧瑟,连止不住流血的胸口都没有痛觉,脑海里不断重演着与花祈安有关的种种,直到那个人,换了如今楚九月的模样,他满脸苦涩,脚下没了力气,恍惚倒在地上。 还好张三李四一直伸手围绕在那日苏身侧,接住他的头,才没摔在木桩上。 在一瞬间坠入万丈深渊,寒意一寸寸吞噬骨髓。 张三李四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裹满周身的刺在一点点聚拢起来,咬着拳头,痛到浑身痉挛,他们真怕大哥痛到死掉,不断的安慰着,“大哥……你还有我们……你再这样下去,伤口会感染的,大哥……我们不能没有你了……” 可那日苏只有花祈安了……现在什么都没了。 那夜,寒风呼啸,船夫摆渡游客周而复始,往来寺庙间,听到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少年压抑隐忍的啜泣,都揪着心掉头离开,留给彼岸的伤心人一方寂静寸土。 楚九月望着那日苏离开的方向,踉踉跄跄追上去,却撞进另一双血色眼眸。 “流……流觞,你都听到了?” 声如蚊呐,她不敢与流觞对视。 流觞满脸泪痕,僵直的站在原地许久了,听到花祈安三个字从寺庙里传出来的那一刻,她惊讶之余,竟有几分期待见到花祈安的喜悦,直到听清后面的话语,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足底,冰冻在原地。 她嗓音哑然,潜意识里小声试探:“花神医?” 楚九月垂眸,沉默了。 她隐藏了那么久的身份,只需要断裂一根弦,就大白于天下。 众人也沉默了。 陈安知道陛下出宫,宫外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但看到陛下的凄惨的样子,再听到那日苏和流觞的哭诉,陛下更像是一个被痛恨的负心汉。 公主的伤心绝望,陌离知道,当时公主为了救花祈安费尽心思,哪怕是放弃自尊傲骨求人,伪装成乞丐,也会不顾生死,只是当这个人一旦换成楚九月,公主就会崩溃。 原本想看趣事的顾长生,此刻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想过去抱抱姐姐,为姐姐包扎未止血的伤口。 而帝辞跟在楚九月身侧,沉默不语,皆是知道她与流觞之间的牵绊,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化解,说再多也没用,那时他甚至都觉得花祈安对流觞有情意,更别提身在其中的流觞了。 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流觞苦笑出声,得到默认,她抬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冷笑道:“呵呵呵……楚九月,你当了这么久的看客,我们都是你一时兴起捡起来看的笑话,凭什么你说变就变!又凭什么觉得蹂躏了我们的心,还会得到原谅!” 这是流觞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让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彻底没了往日温婉素静的仪态,唯有满腔怨恨,近乎疯癫的哭诉,“红崖谷救我的人是你,在方子正手中救我的人还是你,就连在永安侯府逼我服下去的药,也是为了救我,可楚九月,你谋权篡位的时候,杀了我所有血亲,把我亲手送到永安侯府上的也是你,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 “你要我怎样?”流觞往后撤步,躲开走近的楚九月,目光落在地上的羽箭上,“楚九月……” 她蹲下身子,握紧羽箭,楚九月鼻腔闷闷的,哭着摇头,“流觞……你别做傻事,若是可以,我只想做花祈安,那个才是真的我,一个原原本本的我,我真的很努力的想要弥补过错,但好像搞砸了……” 下一秒,流觞手握羽箭用力刺向手臂,血顺着玉白的肌肤滚落,“楚九月,这一箭还你恩情够不够?” 说着,她拨出羽箭再次刺向胸口,“这样够不够?” 再次带着血肉拨出,眼看着要刺向心脏,楚九月快步跑过去,箭穿透了她的手心。 众人瞳孔一震,想过去帮忙,却被楚九月制止了。 楚九月看着流觞眼底不忍的泪光,最后落在眼角下的红花上,月色溶溶地看着她:“够了,流觞,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公主,我亦能对你百依百顺,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不用偿还。” 少女的语气温柔的更像是在哄小孩,手心被刺成血窟窿的模样,配上她血迹斑斑的绯红长衫,披着月光,越看越凄惨落寞,越看越惹人怜惜。 可在流觞看来,不过又是一场戏。 但流觞还是松了羽箭,远离她,嗓子发紧道:“既然够了,那血海深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你。” “流觞……”楚九月晃着帝辞肩膀,“帝辞,你快去把她拦下,她一个人能去哪?你快去,别让她做傻事……” 面对她百般央求,帝辞妥协了,正欲去拦下流觞,胸膛一沉。 少女就这么栽倒在他怀里,没了骨头似的在往下坠。 他一把将楚九月打横抱起来,看着她血泪掺杂的小脸,心仿佛被重击,拧在一起。 半晌,帝辞将怀里的人揽上肩膀,想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唇凑在她耳畔,声音低哑道:“阿九,我会一直在。” 楚九月小脸搭在他肩膀上,耳畔温热的呼吸,把他的话听得仔细,一不小心就钻进了心底,眼皮太重,怎么睁也睁不开,但那夹杂着檀香的温暖怀抱,让她觉得委屈又安心。 在夜里喧嚣嘈杂的街道,帝辞紧紧抱着她穿过人群,华灯,河流,手放在她发间,就像是呵护着毕生所求的珍宝一样。 楚九月潜藏已久的心动,一不小心燎了原。 次日,楚九月醒来见到守在床边的男人,还未来得及将他矜贵绝世的模样刻画,便被那人扶起来,靠着床头,一个劲的问,“阿九,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着,端来木盘,帝辞沉声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你尝尝。” 那一刻,他的眼里有星河烂漫,是她不曾见过的世外桃源。 楚九月油然而生暖意,让她有了些精神,笑意柔美,“帝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第166章 人间小太阳 帝辞心底一怔,看着面前面容憔悴的少女,她笑起来眼睛总是弯弯的,但他只感受到了楚九月的难过和无奈。 以前的她暴虐嗜血,现在的她温柔如皎月,仿佛一碰就会化为一滩清水,没了昔日的明媚娇艳。 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心疼她心疼的快要窒息,得到她直白的回应又会心跳如擂鼓。 但心疼占据了上风。 帝辞放下木盘,骨节分明的手捧起楚九月的小脸,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回应她,“阿九,我不奢求在你心中的地位高过其他人,只希望当你遇到危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又或者想要找人倾诉,我都会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的到。” 还未等楚九月回应,帝辞把她圈进怀里,手在她发间轻轻揉着:“你想去找他,对吗?” 他知道,只是因为楚九月昏迷不醒时,嘴里面不知道唤了多少次鹿生,担心的皱紧了眉头,帝辞一次次替她舒展眉心,顺便写了一封密令。 内容很简单,谋反取消,又简单说了楚九月一路上为国为民的事件。 但有一件事,帝辞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听了楚九月的话,重情重义的他犹豫再三,还是去风家门口看了一眼,只是临走时,被风家长老们团团围住,认完亲夸赞完帝辞有多丰神俊朗,矜贵幽雅,彩虹屁拍完了,就开始劝说帝辞留下接管风家。 帝辞不愿,他不想与风家有任何关系,要不是风家主追杀他们全家,他们也不会东躲西藏度日,更是拒绝阿娘的祈求,不借风家军救阿爹,又凭什么在风家跌落尘埃时,要求他来接管烂摊子。 可风家长老们见劝说不成反过来用道德亲情威胁他,帝辞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一句话没说,一个人将风家七个长老打得鼻青脸肿,理了理墨袍,要多优雅有多优雅的甩手走了。 只是昨天有人传来消息,风家人一夜之间被赶尽杀绝,连一条狗都不放过,街南巷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血顺着风家大门一路蜿蜒到巷口与官府里流出来的殷红汇聚,流向清泉。 官府上下数十人,无一人生还。 能如此强势,手段毒辣的人,帝辞只想到永安侯一人。 可是官府被屠,是为了楚九月,又为何把风家也赶尽杀绝呢? 帝辞想不通,也不敢想,只因想来想去都会通向一条答案,永安侯心里还记着对他无微不至的师娘。 那是不是说明兄长…… 脑海里涌现兄长,这个沉寂许久的称呼时,帝辞倔强的把所有想法,统一放在不切实际里,一想到永安侯当年毅然决然抛弃他的样子,心底就会涌起滔滔不绝的恨意。 楚九月下巴抵在他肩头,感受着帝辞炽热的体温,不再觉得害怕,变得越发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身边总会觉得十分安全。 原来从前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原主,而是她真真切切的心动。 明明帝辞都表达了太多次情愫,都被她当成试探,囫囵过去。 空气如暖阳般柔和,房间里只能听到二人剧烈的心跳声,在叫嚣着心动。 耳畔被他温热的呼吸,烫的红到了脖颈,只听他说,“再抱一会儿,就去把他找回来。” 话毕,耳垂一凉,紧接着凉意落在她脖颈上,帝辞的吻轻轻浅浅顺着耳垂到脖颈,一路落下来,温柔小心的同时,沉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此刻隐忍又克制。 回应他的,是楚九月手死死扣在他肩膀上,压抑的燥动自胸腔翻涌而上,自唇齿间发出一声嗯。 娇软隐忍的声音,尾调明显拖长揉进了九分魅。 无形中撩的人,欲火焚身,再冷淡的人也难以自持。 可帝辞凭借这多年一干二净的情史,秉持着超强自制力,忍住了想将怀里的人扑倒的冲动。 暗暗警告自己,现在阿九只想救鹿生,眼下没那个心思。 偷偷潜藏已久的心动,终于拨云见日化成爱意,在楚九月的身体里野蛮生长。 就这样抱了半刻钟,将对方的温度,呼吸通通刻进了身体里,帝辞才舍得将少女松开,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瓣上,吻了上去。 楚九月有心灵感应似的意识到他会靠近,没有躲开,而是阖上眸子,迎了上去。 她想给他回应,想告诉他,喜欢不需要他一个人小心翼翼,她也会裹挟着爱慕奔向他。 帝辞明显一惊,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浅浅的一吻,分离开些许,气息落在她唇瓣上,他嗓音有些哑,道:“那时我问你在小殿下那是不是落下了一个吻,阿九偷腥潜逃,眼下还不认吗?” 楚九月眼神迷离,看着他得意的挑眉,勾唇浅笑的样子,着实让人脸红心跳,连同他计较当时明明是他先动手的心思也没了,羞涩的将小脑袋抵在他胸口上,抿唇道:“我认。” 细碎的低笑在头顶传来,抵住的胸膛在同频共振,紧接着传来他低低哑哑的声音,“你受了伤就别乱动,我来给你穿鞋。” 穿鞋?!! 还没等楚九月反应过来,帝辞已经蹲下身,掌心一把握住她的脚踝,连缩回去的余地都没留下。 只能任由他穿鞋。 墨袍坠落在地上,弓着身子,能清晰的看到他挺拔的背脊,微微凸起又落下的蝴蝶骨,完美的诠释了宽肩窄腰,腿还长。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凭借被他多次搂进怀里的触感,都能感觉到他健硕的胸肌,即使藏在衣衫里也是若隐若现。 墨色宽袖下,更显得他手腕冷白,暖光洒在他身上,突然抬眸看她,只一眼,便让楚九月见识了什么叫做绝尘之姿,就是无论看了多久,还是会被惊艳到呼吸一滞。 他浅笑染了春风,仿佛要将人溺死在桃花眸里,“好看吗?” 你会不会更喜欢一点。 楚九月毫无抵抗力,乖软的点头,“嗯。” 真的很好看,若是能这样一直看着就好了。 只是在所有事物情愫之前,都要加上一个鹿生。 她一生都放不下的人,想用余生呵护的人。 陌离回鹿府后,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擦伤,稍翻个身子,都能疼得呲牙咧嘴,让他没想到的是,身侧照顾他的人,不知道何时从顾长生变成了柳絮。 他已经疼得不想打架,更不想见到叛徒,醒了也装睡,闭着眼忍着疼,打死也不让眼眶里痛出来的眼泪,钻出来。 柳絮将少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有揭穿少年的意思,见到臭小子身上的伤就够让他头疼的了,若是再惹那臭小子不高兴,伤口撕裂,心疼的还是他。 知道少年怕疼,又爱哭,柳絮又最见不得他哭,只能拿出常年备着的伤药,语气温和了不少,“这药是你小时候磕破了皮,我去十二仙那讨来的,能止痛,你放心,没毒。” 小时候讨来的伤药,他留到现在吗? 陌离继续装睡。 直到柳絮替他上完药,伤口处的刺痛就像被麻痹了一样。 陌离偷偷动了动腿,没有刚才钻心的痛感,忍不住笑了。 又猛然想起自己在装睡,又迅速收起上扬的嘴角。 柳絮看着他,笑意温和,没有多余的话,生怕哪一句说出来,就惹臭小子不高兴了。 陌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太阳,在将军府时,柳絮和陌离都是被捡回家的孩子,两个人的性格却大不相同,没人要的孩子是什么心态,柳絮当时就是什么心态。 小朋友也会浑身带刺,把自己隔绝在忧郁自卑的空间里。 柳絮一直带着屈居人下的想法,在将军府谨小慎微,卑躬屈膝,直到摄政王领着陌离回来。 当时的陌离就是个小脸肉嘟嘟的奶团子,摄政王牵着他,也制止不了陌离欢脱的性子,那臭小子就蹦蹦跳跳的跑到柳絮面前,笑得明媚,比夏日阳光还要夺目耀眼,拉着他的手,脆甜脆甜的喊人,“阿絮哥哥。” 陌离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的物件,放在柳絮手里,小手大胆的指着摄政王道:“阿辞哥哥给我买的糖,特别甜!给你吃。” 下一刻的举动,更是让柳絮目瞪口呆,他竟然用同样的方式,递给了侯爷二块糖,脆生生的道:“阿辞哥哥说,您是他最尊敬的兄长,所以要给大哥哥双份。” 就见侯爷春风和煦的将人抱起来,冲着帝辞笑道,“阿辞,这孩子跟你真像,小时候你也总跟在我屁股后面,不过……你比他更会黏人。” “兄长!”在小孩面前兄长也不给他留点面子,帝辞恼羞成怒,扯着陌离衣领走了。 柳絮在短短片刻,刷新了脑海里屈居人下的认知,对猝不及防照进来的光束,经年累月小心呵护,直到选择追随侯爷,陌离再也没对他笑过,说出来的话也字字诛心。 大门吱呀的响声,让柳絮回过神来。 同样听到大门响的陌离,一下坐了起来,推开挡住他的少年,就急忙弯身穿鞋,他知道哥和陛下一定会去救鹿生,一直都没睡沉过去,生怕错过。 可这叛徒太可恶,一个劲的往后拉他,陌离忍无可忍,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不去跟着你家侯爷,总跟着我干嘛!” 柳絮一把钳制他手腕,往后一拽,扔回床上,“臭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现在的样子,就算跟上去也只会帮倒忙,有顾长生跟着,用不着你担心,在这好好养伤!” 摔到床上难免碰到伤口,疼的少年呲牙咧嘴,柳絮吼完,又心疼的不像话,火气化为无奈的叹息,缓和了语气道:“你说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你就不能听会话吗。” 话毕,陌离自是不理他,反反复复往外冲,又被柳絮一次次拉回去。 陌离受了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身上的伤也裂开了,渗出血来,他又疼又气愤又担心他哥,突然无助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少年的肩膀在颤抖,低着头,柳絮听他破口大骂了半天,在听到少年小声啜泣的那一刻,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拍他肩膀哄了半天也不管用,一整个手足无措。 他把臭小子弄哭了可怎么办?!! 这一哭似是要把十多年没流的泪,全哭出来。 以前陌离是用糖块就能哄好的小孩子,如今他从怀里掏出一捧五颜六色的糖块来,剥开糖纸来喂都哄不好。 他笨拙的替他擦着眼泪,听着他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哽咽,一个劲的哄了半天也不见好,搅得他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他囫囵间哄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好不好?” 闻言,少年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尖,眨巴着带泪的羽睫,双眸闪着光亮,反问道:“真的?” 似是怕他变卦,少年眼角还在啪嗒啪嗒的掉金豆,最终柳絮缴械投降,满脸溢出来的无奈叹息,扶额道,“嗯。” 他是真拿这臭小子没办法。 与此同时,陈安和顾长生听到门响后,二人一起偷偷跟了上去。 自见识到顾长生的厉害,陈安就把他列入了危险待观察的对象,一路上都在小心谨慎的盯着他,生怕他跟着陛下是另有所图。 顾长生被他盯得不舒服,冲着他笑得一脸无辜,“我说,你不是应该盯着小姐吗?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闻言,陈安迅速移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陛下身上,小声嘀咕道,“奴看的是落地残花,不是你。” 傻子才信。 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的谎言,顾长生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得这般认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在前面的楚九月突然顿住脚步,两个小孩跟的明目张胆,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两天他们已经够累了,她不想连累他们,可怎么甩也甩不掉。 察觉到灼热的目光,楚九月抬眸看他,无奈又透着宠溺的伸出食指,指了指身后,摊了摊手道:“算了,甩不掉的,等他们跟上来,两个小朋友跟着,别一会儿再走丢了。” 帝辞轻笑一声,“好。” 自从鹿府出来,他就知道陈安和顾长生跟在身后,柳絮也拦不住陌离,待会儿也会一并跟上来。 他只是在等,在等楚九月停下脚步,而他要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就觉得很满足。 或许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冥冥之中就有一条线将他们一行人绑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以前帝辞把自己的心封起来,连同信任一起,可遇到这群人后,总会无端的信任。 陈安见陛下停下脚步,急忙拉住顾长生躲在摊贩篮筐后,好整不整的能将二人遮挡的严严实实,顾长生意识到姐姐是在等他们跟上去,刚想大步走过去,就被人一把按了下去。 “别动,小姐会发现咱们的。”陈安声如蚊呐。 顾长生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在见到少年老鼠见了猫似的心虚躲藏,提着的气骤然松弛下来,耷拉着肩膀,试图解释道:“姐姐是在等我们跟上去。” 他一路没想过隐藏,也只有陈安觉得是在跟踪。 距离三米的跟踪,也是没谁了。 连前后人说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不知道姐姐听见他们的对话,会不会说陈安一句愚笨。 可小魔头有点羡慕他的愚笨。 能像这般愚笨天真,只能说明陈安虽命运多舛,但一路都有贵人护着他这份干净纯粹。 又或许象征着他们自己渴望成为的对象。 老太监是如此,绣女掌事是如此,如今的楚九月也是他的保护伞。 可是谁又会如此护着小魔头呢? 陈安却不以为然,嫩白的小手抵在唇间,小声道,“才不是,咱们是偷偷摸摸跟着的,你小点声,别被小姐发现了,到时候还连累了奴,奴……”可不想被赶回去。 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陛下一阵清甜的笑声,“陈安,快跟上来,学不会跟踪咱就不学了,还是小奶团子聪明。” 第166章 人间小太阳 帝辞心底一怔,看着面前面容憔悴的少女,她笑起来眼睛总是弯弯的,但他只感受到了楚九月的难过和无奈。 以前的她暴虐嗜血,现在的她温柔如皎月,仿佛一碰就会化为一滩清水,没了昔日的明媚娇艳。 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心疼她心疼的快要窒息,得到她直白的回应又会心跳如擂鼓。 但心疼占据了上风。 帝辞放下木盘,骨节分明的手捧起楚九月的小脸,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回应她,“阿九,我不奢求在你心中的地位高过其他人,只希望当你遇到危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又或者想要找人倾诉,我都会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的到。” 还未等楚九月回应,帝辞把她圈进怀里,手在她发间轻轻揉着:“你想去找他,对吗?” 他知道,只是因为楚九月昏迷不醒时,嘴里面不知道唤了多少次鹿生,担心的皱紧了眉头,帝辞一次次替她舒展眉心,顺便写了一封密令。 内容很简单,谋反取消,又简单说了楚九月一路上为国为民的事件。 但有一件事,帝辞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听了楚九月的话,重情重义的他犹豫再三,还是去风家门口看了一眼,只是临走时,被风家长老们团团围住,认完亲夸赞完帝辞有多丰神俊朗,矜贵幽雅,彩虹屁拍完了,就开始劝说帝辞留下接管风家。 帝辞不愿,他不想与风家有任何关系,要不是风家主追杀他们全家,他们也不会东躲西藏度日,更是拒绝阿娘的祈求,不借风家军救阿爹,又凭什么在风家跌落尘埃时,要求他来接管烂摊子。 可风家长老们见劝说不成反过来用道德亲情威胁他,帝辞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一句话没说,一个人将风家七个长老打得鼻青脸肿,理了理墨袍,要多优雅有多优雅的甩手走了。 只是昨天有人传来消息,风家人一夜之间被赶尽杀绝,连一条狗都不放过,街南巷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血顺着风家大门一路蜿蜒到巷口与官府里流出来的殷红汇聚,流向清泉。 官府上下数十人,无一人生还。 能如此强势,手段毒辣的人,帝辞只想到永安侯一人。 可是官府被屠,是为了楚九月,又为何把风家也赶尽杀绝呢? 帝辞想不通,也不敢想,只因想来想去都会通向一条答案,永安侯心里还记着对他无微不至的师娘。 那是不是说明兄长…… 脑海里涌现兄长,这个沉寂许久的称呼时,帝辞倔强的把所有想法,统一放在不切实际里,一想到永安侯当年毅然决然抛弃他的样子,心底就会涌起滔滔不绝的恨意。 楚九月下巴抵在他肩头,感受着帝辞炽热的体温,不再觉得害怕,变得越发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身边总会觉得十分安全。 原来从前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原主,而是她真真切切的心动。 明明帝辞都表达了太多次情愫,都被她当成试探,囫囵过去。 空气如暖阳般柔和,房间里只能听到二人剧烈的心跳声,在叫嚣着心动。 耳畔被他温热的呼吸,烫的红到了脖颈,只听他说,“再抱一会儿,就去把他找回来。” 话毕,耳垂一凉,紧接着凉意落在她脖颈上,帝辞的吻轻轻浅浅顺着耳垂到脖颈,一路落下来,温柔小心的同时,沉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此刻隐忍又克制。 回应他的,是楚九月手死死扣在他肩膀上,压抑的燥动自胸腔翻涌而上,自唇齿间发出一声嗯。 娇软隐忍的声音,尾调明显拖长揉进了九分魅。 无形中撩的人,欲火焚身,再冷淡的人也难以自持。 可帝辞凭借这多年一干二净的情史,秉持着超强自制力,忍住了想将怀里的人扑倒的冲动。 暗暗警告自己,现在阿九只想救鹿生,眼下没那个心思。 偷偷潜藏已久的心动,终于拨云见日化成爱意,在楚九月的身体里野蛮生长。 就这样抱了半刻钟,将对方的温度,呼吸通通刻进了身体里,帝辞才舍得将少女松开,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瓣上,吻了上去。 楚九月有心灵感应似的意识到他会靠近,没有躲开,而是阖上眸子,迎了上去。 她想给他回应,想告诉他,喜欢不需要他一个人小心翼翼,她也会裹挟着爱慕奔向他。 帝辞明显一惊,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浅浅的一吻,分离开些许,气息落在她唇瓣上,他嗓音有些哑,道:“那时我问你在小殿下那是不是落下了一个吻,阿九偷腥潜逃,眼下还不认吗?” 楚九月眼神迷离,看着他得意的挑眉,勾唇浅笑的样子,着实让人脸红心跳,连同他计较当时明明是他先动手的心思也没了,羞涩的将小脑袋抵在他胸口上,抿唇道:“我认。” 细碎的低笑在头顶传来,抵住的胸膛在同频共振,紧接着传来他低低哑哑的声音,“你受了伤就别乱动,我来给你穿鞋。” 穿鞋?!! 还没等楚九月反应过来,帝辞已经蹲下身,掌心一把握住她的脚踝,连缩回去的余地都没留下。 只能任由他穿鞋。 墨袍坠落在地上,弓着身子,能清晰的看到他挺拔的背脊,微微凸起又落下的蝴蝶骨,完美的诠释了宽肩窄腰,腿还长。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凭借被他多次搂进怀里的触感,都能感觉到他健硕的胸肌,即使藏在衣衫里也是若隐若现。 墨色宽袖下,更显得他手腕冷白,暖光洒在他身上,突然抬眸看她,只一眼,便让楚九月见识了什么叫做绝尘之姿,就是无论看了多久,还是会被惊艳到呼吸一滞。 他浅笑染了春风,仿佛要将人溺死在桃花眸里,“好看吗?” 你会不会更喜欢一点。 楚九月毫无抵抗力,乖软的点头,“嗯。” 真的很好看,若是能这样一直看着就好了。 只是在所有事物情愫之前,都要加上一个鹿生。 她一生都放不下的人,想用余生呵护的人。 陌离回鹿府后,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擦伤,稍翻个身子,都能疼得呲牙咧嘴,让他没想到的是,身侧照顾他的人,不知道何时从顾长生变成了柳絮。 他已经疼得不想打架,更不想见到叛徒,醒了也装睡,闭着眼忍着疼,打死也不让眼眶里痛出来的眼泪,钻出来。 柳絮将少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有揭穿少年的意思,见到臭小子身上的伤就够让他头疼的了,若是再惹那臭小子不高兴,伤口撕裂,心疼的还是他。 知道少年怕疼,又爱哭,柳絮又最见不得他哭,只能拿出常年备着的伤药,语气温和了不少,“这药是你小时候磕破了皮,我去十二仙那讨来的,能止痛,你放心,没毒。” 小时候讨来的伤药,他留到现在吗? 陌离继续装睡。 直到柳絮替他上完药,伤口处的刺痛就像被麻痹了一样。 陌离偷偷动了动腿,没有刚才钻心的痛感,忍不住笑了。 又猛然想起自己在装睡,又迅速收起上扬的嘴角。 柳絮看着他,笑意温和,没有多余的话,生怕哪一句说出来,就惹臭小子不高兴了。 陌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太阳,在将军府时,柳絮和陌离都是被捡回家的孩子,两个人的性格却大不相同,没人要的孩子是什么心态,柳絮当时就是什么心态。 小朋友也会浑身带刺,把自己隔绝在忧郁自卑的空间里。 柳絮一直带着屈居人下的想法,在将军府谨小慎微,卑躬屈膝,直到摄政王领着陌离回来。 当时的陌离就是个小脸肉嘟嘟的奶团子,摄政王牵着他,也制止不了陌离欢脱的性子,那臭小子就蹦蹦跳跳的跑到柳絮面前,笑得明媚,比夏日阳光还要夺目耀眼,拉着他的手,脆甜脆甜的喊人,“阿絮哥哥。” 陌离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的物件,放在柳絮手里,小手大胆的指着摄政王道:“阿辞哥哥给我买的糖,特别甜!给你吃。” 下一刻的举动,更是让柳絮目瞪口呆,他竟然用同样的方式,递给了侯爷二块糖,脆生生的道:“阿辞哥哥说,您是他最尊敬的兄长,所以要给大哥哥双份。” 就见侯爷春风和煦的将人抱起来,冲着帝辞笑道,“阿辞,这孩子跟你真像,小时候你也总跟在我屁股后面,不过……你比他更会黏人。” “兄长!”在小孩面前兄长也不给他留点面子,帝辞恼羞成怒,扯着陌离衣领走了。 柳絮在短短片刻,刷新了脑海里屈居人下的认知,对猝不及防照进来的光束,经年累月小心呵护,直到选择追随侯爷,陌离再也没对他笑过,说出来的话也字字诛心。 大门吱呀的响声,让柳絮回过神来。 同样听到大门响的陌离,一下坐了起来,推开挡住他的少年,就急忙弯身穿鞋,他知道哥和陛下一定会去救鹿生,一直都没睡沉过去,生怕错过。 可这叛徒太可恶,一个劲的往后拉他,陌离忍无可忍,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不去跟着你家侯爷,总跟着我干嘛!” 柳絮一把钳制他手腕,往后一拽,扔回床上,“臭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现在的样子,就算跟上去也只会帮倒忙,有顾长生跟着,用不着你担心,在这好好养伤!” 摔到床上难免碰到伤口,疼的少年呲牙咧嘴,柳絮吼完,又心疼的不像话,火气化为无奈的叹息,缓和了语气道:“你说你,都伤成什么样子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你就不能听会话吗。” 话毕,陌离自是不理他,反反复复往外冲,又被柳絮一次次拉回去。 陌离受了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身上的伤也裂开了,渗出血来,他又疼又气愤又担心他哥,突然无助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少年的肩膀在颤抖,低着头,柳絮听他破口大骂了半天,在听到少年小声啜泣的那一刻,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拍他肩膀哄了半天也不管用,一整个手足无措。 他把臭小子弄哭了可怎么办?!! 这一哭似是要把十多年没流的泪,全哭出来。 以前陌离是用糖块就能哄好的小孩子,如今他从怀里掏出一捧五颜六色的糖块来,剥开糖纸来喂都哄不好。 他笨拙的替他擦着眼泪,听着他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哽咽,一个劲的哄了半天也不见好,搅得他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他囫囵间哄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好不好?” 闻言,少年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尖,眨巴着带泪的羽睫,双眸闪着光亮,反问道:“真的?” 似是怕他变卦,少年眼角还在啪嗒啪嗒的掉金豆,最终柳絮缴械投降,满脸溢出来的无奈叹息,扶额道,“嗯。” 他是真拿这臭小子没办法。 与此同时,陈安和顾长生听到门响后,二人一起偷偷跟了上去。 自见识到顾长生的厉害,陈安就把他列入了危险待观察的对象,一路上都在小心谨慎的盯着他,生怕他跟着陛下是另有所图。 顾长生被他盯得不舒服,冲着他笑得一脸无辜,“我说,你不是应该盯着小姐吗?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闻言,陈安迅速移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陛下身上,小声嘀咕道,“奴看的是落地残花,不是你。” 傻子才信。 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的谎言,顾长生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得这般认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在前面的楚九月突然顿住脚步,两个小孩跟的明目张胆,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两天他们已经够累了,她不想连累他们,可怎么甩也甩不掉。 察觉到灼热的目光,楚九月抬眸看他,无奈又透着宠溺的伸出食指,指了指身后,摊了摊手道:“算了,甩不掉的,等他们跟上来,两个小朋友跟着,别一会儿再走丢了。” 帝辞轻笑一声,“好。” 自从鹿府出来,他就知道陈安和顾长生跟在身后,柳絮也拦不住陌离,待会儿也会一并跟上来。 他只是在等,在等楚九月停下脚步,而他要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就觉得很满足。 或许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冥冥之中就有一条线将他们一行人绑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以前帝辞把自己的心封起来,连同信任一起,可遇到这群人后,总会无端的信任。 陈安见陛下停下脚步,急忙拉住顾长生躲在摊贩篮筐后,好整不整的能将二人遮挡的严严实实,顾长生意识到姐姐是在等他们跟上去,刚想大步走过去,就被人一把按了下去。 “别动,小姐会发现咱们的。”陈安声如蚊呐。 顾长生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在见到少年老鼠见了猫似的心虚躲藏,提着的气骤然松弛下来,耷拉着肩膀,试图解释道:“姐姐是在等我们跟上去。” 他一路没想过隐藏,也只有陈安觉得是在跟踪。 距离三米的跟踪,也是没谁了。 连前后人说的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真不知道姐姐听见他们的对话,会不会说陈安一句愚笨。 可小魔头有点羡慕他的愚笨。 能像这般愚笨天真,只能说明陈安虽命运多舛,但一路都有贵人护着他这份干净纯粹。 又或许象征着他们自己渴望成为的对象。 老太监是如此,绣女掌事是如此,如今的楚九月也是他的保护伞。 可是谁又会如此护着小魔头呢? 陈安却不以为然,嫩白的小手抵在唇间,小声道,“才不是,咱们是偷偷摸摸跟着的,你小点声,别被小姐发现了,到时候还连累了奴,奴……”可不想被赶回去。 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陛下一阵清甜的笑声,“陈安,快跟上来,学不会跟踪咱就不学了,还是小奶团子聪明。” 第167章 远离陛下,夺得兵权 闻言,陈安瞬间挺直了背,低眉顺眼的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又欲辩而无方,只能抠着手指头,抿着唇,试图装乖扮可怜的应付过去。 但顾长生明显察觉到陈安幽怨的小眼神。 得。 这是怨他笑出了声,才被姐姐发现。 真是冤枉。 顾长生自持着沉稳,不跟孩子计较,冲着楚九月呲着一口小白牙,“姐姐,长生是担心你,才跟着的,也没偷偷摸摸的,反正我是明目张胆。” 边说边拉着少女绯红长衫,笑得活脱脱一只开屏孔雀。 帝辞:“……” 陈安:“……” 楚九月对小奶团子突如其来的撒娇,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对着那粉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糯糯的喊姐姐,她心都要化了。 小奶团子是怎么做到长的沉稳斯文,又奶萌死人不偿命的呢? 楚九月揉着他柔软的发丝,弯了弯眸子,道:“我不是怪你们,就是担心你们会受伤,这两天你们太累了,就想让你们休息休息。” 最不喜欢被摸头的顾长生,只喜欢被姐姐摸头,还非常享受舒适,摇着小脑袋道:“长生不累,要跟着姐姐才放心。” 陈安越发幽怨的盯着顾长生,以前陛下只摸他一个人的头,见陛下抬起手,他才凑过去,他总是下意识的躬着点身子,“小姐,你说过不会抛下奴,一个人最应该保留的德行是守信,您要说话算话的。” 这是给她上了一课吗? 就是不想连累他,怎么就成抛弃了,又不是不回来找他了。 算了,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小孩子…… 她伸出去的手顿住了,连同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脑海里全是曾经哄那日苏的场景。 曾经她也总觉得那日苏是个孩子,哄哄就能好,有时候摸摸头就能温顺好久。 可眼下楚九月找不到他,连哄都哄不好了。 一想到那日苏,腰间的字条就隐隐发烫,在一寸寸灼伤她的肌肤,蔓延至心脏。 小公主又在哪里? 一想到他们,楚九月就胸口堵的喘不过气,不想让让人徒增担心,面上在笑,“走。” 已经一晚没见到鹿生了,再找不到,楚九月快要疯掉了。 甚至会亲自前往北斗,若是鹿生过得自由快乐,那她能远远地护着他,看着他,若是鹿生过得水深火热,那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她也要把人抢回来。 鹿生是她的人,谁也伤不得,就算是神明也不行。 —— 鹿生跟百里奚去了鬼市,起初为了问出鸡尾酒的制作方法,虽然对百里奚有所防备,但看到百里奚全程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公子,来游戏人间。 鹿生戒备心也就放下许多,百里奚这个名字是在交谈中得知的,聊的在他看来也都是些家常,一句话也没问到楚九月。 问他多大年岁,几时出生,家住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记得不记得桑落,身上又是什么香味。 鹿生如实答,年十九,自霜降出生,江南人,孑然一身,第一次连桑落,异香生来就带着,不知道是什么花香。 只是这花香,楚九月喜欢。 想到楚九月还在家等他,已是华灯初上,回去的再晚些,怕他们担心,于是见到百里奚从看杂耍的地方挤出来,他温声问道:“公子,您逛够了吗?在下的夫人还在等我,天色已晚,您把鸡尾酒是怎么酿制的告诉在下,您想要什么当报酬都可以。” 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百里奚弓着身子,手放在之膝盖上喘息粗气,鸡尾酒他连听都没听过,只不过是想将人骗过来,趁机杀掉。 见留不住了,该问的也都问了,说实话百里奚很同情三弟在鹿府被流放的遭遇,也清晰的认识到三弟把儿时的事忘的干干净净,更是把对溺爱他的父皇抛之脑后,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夫人。 可百里奚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斩尽杀绝。 念及此,百里奚藏匿已久的犀利目光,玩味的落在鹿生身上,鹿生有一瞬间的晃神,很快杏眸陷入一片冷潭,“公子这是装不下去了?” 闻言,百里奚唇角抖了抖,他还是太小看三弟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陪我演戏?” 鹿生边说边走到一旁清净地方,远离了人群,淡淡的道:“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公子对在下的身世很好奇?” 他尾调上挑,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总是透着一股预筹帷幄的淡定,让百里奚都觉得气场冷冽,下意识戒备起来。 但面上百里奚玩世不恭的拨弄着刚买的红玉石戒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打算瞒你,你是被鹿府从凉州边界捡回去的?” 鹿生脚步一顿,狐疑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他从凉州边界被捡回去这件事,连楚九月都不知道。 这个人究竟是谁? 百里奚猛地凑近他,盯着他眼角下的泪痣,“我三弟也是在那里走丢的。” 鹿生:“三弟?” 看着少年容貌全然是按照父皇年轻时雕刻的,百里奚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你身上的花香,是百里家得神明庇佑的孩子才会拥有的,百年来,也只有你一个得此庇佑,父皇派我来寻你回去,三弟,二哥终于找到你了。” 他说着便去抱人,佯装一副失而复得的样子。 知道鹿生在江南小军师名号响亮,机关术更是睥睨天下,能在意识到危机还这么淡定,很有可能是留有后手。 假意亲近,再攻其不备,才是上上策。 鹿生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拥抱,震惊得僵在原地,满脸错愕,他以为迎来的是利刃,走到清净地方,纯粹是这里直通鹿府,以防不备之需,还能逃走。 他没有随身带暗器的习惯,全然是在楚九月身边待久了。 久到都忘了到了宫外,楚九月不曾干涉他,他就该捣鼓些暗器防身的。 他头一次见大男人抱着自己哭的梨花带雨,一个劲的喊他三弟。 鹿生太阳穴突突的疼,适时抽离出手臂,嫌弃的理了理皱巴巴的青衫,缓了口气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见少年转身要走,百里奚一不做二不休摔碎了琥珀盒子,声音带哽,“三弟,这只桑落,是你三岁时,父皇亲自给你抓得,五岁你说喜欢天上的星星,父皇又亲自监工,建了观星台,你是北斗国小世子,不该流落人间,跟二哥回家。” 一想到父皇对三弟百般疼爱,百里奚语气里多多少少带了嫉妒怨恨,可他哽着嗓子说出来,极难听得出来情绪。 可在深宫耕耘许久的鹿生听得出来。 桑落?父皇?北斗?观星台?二哥? 鹿生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脑仁疼得厉害,脑海里闪过零星片段,却模糊的看不真切,就在这时,桑落扑腾着翅膀落在少年心口上,充斥着对少年的想念依恋。 鹿生被桑落绝美的蝶翼吸引了目光,越看眼前就越模糊,直到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才猛然惊醒。 “鹿鹿!” 可当他朝声音来源看去,不是楚九月,而是锋利的短刃。 鹿生百密一疏,竟忘了桑落身上的蝶粉有迷惑人心的功效,会让人在幻境中看到人生中最珍视的事物,而他刚才看到的是楚九月。 胸口处被利刃刺穿,血染红了青衫,身形单薄的少年,就像摇摇欲坠,就像一朵夭折的玉兰花,栽倒下去。 他看着面前的百里奚蹲下身来,面露阴毒,对他说,“你的确是我三弟,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活着。” 话落,怕他死的不彻底,还想再补一刀。 锋芒再次扬起来的那一刻,鹿生很能忍疼,神情依然淡漠,只是朦胧间身着绯红衣裙的少女正携着星光笑着朝他奔来,知道是幻觉,他想躲,却根本动弹不得。 陛下,鹿生怕是不能陪你了。 百里奚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满意得笑了,少年抢走的是父皇全部的爱,如今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就在短刃已抵在青衫之际,一道强势罡风擦过鹿生眼角下的眼泪,箭击碎短刃,刺穿百里奚手臂。 凶悍霸道的内力卷起一地残花,将百里奚逼退,毫无招架之力撞在身后木桩上。 百里奚毫无防备,手臂的痛是其次,拦腰撞在木桩上,才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灭顶般的痛感蔓延开来,翻涌而上的腥甜溢满口腔,有血顺着自唇角涌出来。 这股内力远在他之上,东莞什么时候出了此等高手? 又为什么要救鹿生? 来不及细想,他打不过,只能狼狈逃走。 只能另寻时机动手。 鹿生再醒过来时,斜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伸手挡了挡,便听到最厌恶的男声,“你醒了。” 一听便知道是永安侯,单是听到声音鹿生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一个三番五次要杀他的人,又为何要救他。 包扎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鹿生低眸看了一眼裸露在外的白纱,边整理着青衫边问道:“侯爷为何要救鹿生?” 只见永安侯正坐在席子上,一个倒茶的动作配上漫不经心的语调,面如冠玉,本该如春风般和煦,却处处透着威严。 常川连头都没抬,青葱修长玉指把玩着翠色玉捻手串,“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他原是王爷最尊敬的兄长,亦是世人尊崇仰慕的谦逊君子,只是在鹿生眼里,永安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鹿生在他对面坐下来,低笑一声,“侯爷拥有滔天权势,鹿生在您眼里不过是如可以随手捻杀的蝼蚁,又能帮您什么忙?” “别那么大火气,本侯刚刚才救了你。”常川盘玉捻的手一顿,抬起星眸看他,“鹿美人,如今你也知道了自己身世,我需要你回北斗国,从百里奚手里夺回兵权。” 一天时间,就有两个人告诉他是北斗国小世子,从百里奚那里听到,鹿生全当是拙劣谎话,可从永安侯嘴里说出来,却是不得不信。 再加上百里奚作为北斗国二世子,莫名其妙来杀他,桑落认主,一生只会停留在主人身上。 鹿生信了,可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心里更是练就了百毒不侵,凉薄到了骨子里,没有去想百里奚口中父皇有多疼爱他,只想知道永安侯的意图。 “侯爷是想吞并北斗?”鹿生问。 常川垂眸,从怀里掏出一沓暗黄纸张,鹿生一惊,“凉州城防图集齐了?” 他们一路走来,各大家族都被血洗,鹿生猜测过永安侯,一剑封喉是永安侯的手笔,可在平阳他见到的是一地被残食干净的骷髅,一看就是顾长生的手笔。 本以为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没想到竟是合作。 见少年陷入沉思,常川适时出声,“凭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猜出不少,我需要你在凉州兵败之后,再一举拿下北斗王上的位置,赶回来救陛下。” 等到凉州兵败? 鹿生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您是想用凉州引出那个人?” 常川不语,反而颇为欣赏的看着他。 也怪不得小九儿喜欢他,阿辞也在乎他。 跟少年说话,都不需要浪费口舌,一点就透。 鹿生见他不语,不可置信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您往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找到杀害帝将军的凶手,处处为难王爷,是不想让他牵连其中,一个人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侯爷可知道王爷失去兄长的痛苦,您大可以告诉他,也难为王爷来我这喝了三天三夜,落下头疼的病根,至今夜里都睡不安稳。” 永安侯一个人负重前行背负太多,可鹿生更心疼帝辞的绝望。 他一个人又是怎么屠戮温家的呢? 想到这,鹿生眼底的厌恶在一点点消散,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隐约暴露在绛紫色宽袖下的冷白手腕,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红痕,蜈蚣状的向手臂上蔓延,被衣衫遮挡着,鹿生看不见尽头。 只是永安侯唇色惨白,鲜少这般跟他一样病恹恹的,那样威严的一堵墙,如今满是斑驳陆离。 恨不是一朝一夕能泯灭的,就像鹿生此刻一样,他恨永安侯手段卑劣,也为永安侯承受太多而神伤。 常川最受不了旁人同情的目光,干脆起身走到窗边看湛蓝的天,随后轻而易举的打碎同情,“别忘了,本侯也是在借机让你远离陛下。” 登时。 鹿生眸色坠入冰窟,“宫里侍君,哪个不是侯爷杀的,若不是鹿生有这身份,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是这样的冷言冷语听着舒服,常川勾了勾唇角,“是他们该死,随便给出一点诱惑,就会毫不犹豫背叛陛下,让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我不放心。” “至于你一开始本就不忠诚,所以才要除掉你。”他突然眸色一暗,“可陛下喜欢你,为了你可以命都不顾,再对你动手,我怕伤到她。” 盘在手中的玉捻与窗沿碰撞,在突然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响亮。 不得不说,自始至终,唯有永安侯是楚九月最虔诚的信徒。 可他似乎也被楚九月蛊惑了。 半晌,鹿生警惕的神经松懈下来,自胸腔吐出一口气,轻的微不可闻,“侯爷,就这么信任我?” 常川:“不,我谁都不信,只是觉得你无路可退。” 鹿生伸出去烤炭火的手一顿,“何出此言?” 常川转身背靠窗沿,“你觉得一个父亲,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东莞的凄惨经历,会不会龙颜大怒,届时会不会出兵。” 那依照楚九月当下的性子,定会亲自上战场。 想到楚九月会身陷刀剑,鹿生怒视着他,“你不仅把自己当成棋子,更是在拿她做赌注!” 常川对少年的怒火很满意,愤怒说明他在意,那他才能放心,“百里奚在北斗势力盘根错节,我可以借给你一队兵马,相信以你得实力,我赌你拿下他易如反掌,只是御王那,你要多上点心,毕竟你不在的日子里,一直都是百里奚在照顾着,难免生出立王之心,记住,一定要在凉州城兵败前拿下王位,才能护住陛下。” 为了帝将军的仇,永安侯连楚九月都赌了进去。 鹿生没想到揪出杀害帝将军的人,在永安侯心里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可仔细琢磨永安侯的话,怎么听都像是临终前的托付。 仅仅一个时辰,鹿生彻底颠覆了对永安侯的认知,他强大但也孤独,“侯爷,您不自己护着?” 常川垂眸,手一顿,“我会护她到最后一刻。” 拿小九儿做赌注是逼不得已,但他怕那个人会有别的动作,他一个人护不住小九儿。 只要是关乎小九儿的事,他都想做到万无一失。 除了他自己,常川只信阿辞。 至于鹿生,借给少年的兵马,会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一旦不按他指示做事,便直接给少年种蛊,成为一具任他摆布的傀儡。 常川不知道的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绞杀军,是只去了北斗国,只要在北斗国放上一根刺,就能万无一失。 可与此同时的十二仙拦住了流觞的去路。 第167章 远离陛下,夺得兵权 闻言,陈安瞬间挺直了背,低眉顺眼的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又欲辩而无方,只能抠着手指头,抿着唇,试图装乖扮可怜的应付过去。 但顾长生明显察觉到陈安幽怨的小眼神。 得。 这是怨他笑出了声,才被姐姐发现。 真是冤枉。 顾长生自持着沉稳,不跟孩子计较,冲着楚九月呲着一口小白牙,“姐姐,长生是担心你,才跟着的,也没偷偷摸摸的,反正我是明目张胆。” 边说边拉着少女绯红长衫,笑得活脱脱一只开屏孔雀。 帝辞:“……” 陈安:“……” 楚九月对小奶团子突如其来的撒娇,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对着那粉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糯糯的喊姐姐,她心都要化了。 小奶团子是怎么做到长的沉稳斯文,又奶萌死人不偿命的呢? 楚九月揉着他柔软的发丝,弯了弯眸子,道:“我不是怪你们,就是担心你们会受伤,这两天你们太累了,就想让你们休息休息。” 最不喜欢被摸头的顾长生,只喜欢被姐姐摸头,还非常享受舒适,摇着小脑袋道:“长生不累,要跟着姐姐才放心。” 陈安越发幽怨的盯着顾长生,以前陛下只摸他一个人的头,见陛下抬起手,他才凑过去,他总是下意识的躬着点身子,“小姐,你说过不会抛下奴,一个人最应该保留的德行是守信,您要说话算话的。” 这是给她上了一课吗? 就是不想连累他,怎么就成抛弃了,又不是不回来找他了。 算了,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小孩子…… 她伸出去的手顿住了,连同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脑海里全是曾经哄那日苏的场景。 曾经她也总觉得那日苏是个孩子,哄哄就能好,有时候摸摸头就能温顺好久。 可眼下楚九月找不到他,连哄都哄不好了。 一想到那日苏,腰间的字条就隐隐发烫,在一寸寸灼伤她的肌肤,蔓延至心脏。 小公主又在哪里? 一想到他们,楚九月就胸口堵的喘不过气,不想让让人徒增担心,面上在笑,“走。” 已经一晚没见到鹿生了,再找不到,楚九月快要疯掉了。 甚至会亲自前往北斗,若是鹿生过得自由快乐,那她能远远地护着他,看着他,若是鹿生过得水深火热,那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她也要把人抢回来。 鹿生是她的人,谁也伤不得,就算是神明也不行。 —— 鹿生跟百里奚去了鬼市,起初为了问出鸡尾酒的制作方法,虽然对百里奚有所防备,但看到百里奚全程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公子,来游戏人间。 鹿生戒备心也就放下许多,百里奚这个名字是在交谈中得知的,聊的在他看来也都是些家常,一句话也没问到楚九月。 问他多大年岁,几时出生,家住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记得不记得桑落,身上又是什么香味。 鹿生如实答,年十九,自霜降出生,江南人,孑然一身,第一次连桑落,异香生来就带着,不知道是什么花香。 只是这花香,楚九月喜欢。 想到楚九月还在家等他,已是华灯初上,回去的再晚些,怕他们担心,于是见到百里奚从看杂耍的地方挤出来,他温声问道:“公子,您逛够了吗?在下的夫人还在等我,天色已晚,您把鸡尾酒是怎么酿制的告诉在下,您想要什么当报酬都可以。” 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百里奚弓着身子,手放在之膝盖上喘息粗气,鸡尾酒他连听都没听过,只不过是想将人骗过来,趁机杀掉。 见留不住了,该问的也都问了,说实话百里奚很同情三弟在鹿府被流放的遭遇,也清晰的认识到三弟把儿时的事忘的干干净净,更是把对溺爱他的父皇抛之脑后,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夫人。 可百里奚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斩尽杀绝。 念及此,百里奚藏匿已久的犀利目光,玩味的落在鹿生身上,鹿生有一瞬间的晃神,很快杏眸陷入一片冷潭,“公子这是装不下去了?” 闻言,百里奚唇角抖了抖,他还是太小看三弟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陪我演戏?” 鹿生边说边走到一旁清净地方,远离了人群,淡淡的道:“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公子对在下的身世很好奇?” 他尾调上挑,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总是透着一股预筹帷幄的淡定,让百里奚都觉得气场冷冽,下意识戒备起来。 但面上百里奚玩世不恭的拨弄着刚买的红玉石戒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打算瞒你,你是被鹿府从凉州边界捡回去的?” 鹿生脚步一顿,狐疑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他从凉州边界被捡回去这件事,连楚九月都不知道。 这个人究竟是谁? 百里奚猛地凑近他,盯着他眼角下的泪痣,“我三弟也是在那里走丢的。” 鹿生:“三弟?” 看着少年容貌全然是按照父皇年轻时雕刻的,百里奚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你身上的花香,是百里家得神明庇佑的孩子才会拥有的,百年来,也只有你一个得此庇佑,父皇派我来寻你回去,三弟,二哥终于找到你了。” 他说着便去抱人,佯装一副失而复得的样子。 知道鹿生在江南小军师名号响亮,机关术更是睥睨天下,能在意识到危机还这么淡定,很有可能是留有后手。 假意亲近,再攻其不备,才是上上策。 鹿生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拥抱,震惊得僵在原地,满脸错愕,他以为迎来的是利刃,走到清净地方,纯粹是这里直通鹿府,以防不备之需,还能逃走。 他没有随身带暗器的习惯,全然是在楚九月身边待久了。 久到都忘了到了宫外,楚九月不曾干涉他,他就该捣鼓些暗器防身的。 他头一次见大男人抱着自己哭的梨花带雨,一个劲的喊他三弟。 鹿生太阳穴突突的疼,适时抽离出手臂,嫌弃的理了理皱巴巴的青衫,缓了口气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见少年转身要走,百里奚一不做二不休摔碎了琥珀盒子,声音带哽,“三弟,这只桑落,是你三岁时,父皇亲自给你抓得,五岁你说喜欢天上的星星,父皇又亲自监工,建了观星台,你是北斗国小世子,不该流落人间,跟二哥回家。” 一想到父皇对三弟百般疼爱,百里奚语气里多多少少带了嫉妒怨恨,可他哽着嗓子说出来,极难听得出来情绪。 可在深宫耕耘许久的鹿生听得出来。 桑落?父皇?北斗?观星台?二哥? 鹿生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脑仁疼得厉害,脑海里闪过零星片段,却模糊的看不真切,就在这时,桑落扑腾着翅膀落在少年心口上,充斥着对少年的想念依恋。 鹿生被桑落绝美的蝶翼吸引了目光,越看眼前就越模糊,直到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才猛然惊醒。 “鹿鹿!” 可当他朝声音来源看去,不是楚九月,而是锋利的短刃。 鹿生百密一疏,竟忘了桑落身上的蝶粉有迷惑人心的功效,会让人在幻境中看到人生中最珍视的事物,而他刚才看到的是楚九月。 胸口处被利刃刺穿,血染红了青衫,身形单薄的少年,就像摇摇欲坠,就像一朵夭折的玉兰花,栽倒下去。 他看着面前的百里奚蹲下身来,面露阴毒,对他说,“你的确是我三弟,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活着。” 话落,怕他死的不彻底,还想再补一刀。 锋芒再次扬起来的那一刻,鹿生很能忍疼,神情依然淡漠,只是朦胧间身着绯红衣裙的少女正携着星光笑着朝他奔来,知道是幻觉,他想躲,却根本动弹不得。 陛下,鹿生怕是不能陪你了。 百里奚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满意得笑了,少年抢走的是父皇全部的爱,如今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就在短刃已抵在青衫之际,一道强势罡风擦过鹿生眼角下的眼泪,箭击碎短刃,刺穿百里奚手臂。 凶悍霸道的内力卷起一地残花,将百里奚逼退,毫无招架之力撞在身后木桩上。 百里奚毫无防备,手臂的痛是其次,拦腰撞在木桩上,才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灭顶般的痛感蔓延开来,翻涌而上的腥甜溢满口腔,有血顺着自唇角涌出来。 这股内力远在他之上,东莞什么时候出了此等高手? 又为什么要救鹿生? 来不及细想,他打不过,只能狼狈逃走。 只能另寻时机动手。 鹿生再醒过来时,斜照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伸手挡了挡,便听到最厌恶的男声,“你醒了。” 一听便知道是永安侯,单是听到声音鹿生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一个三番五次要杀他的人,又为何要救他。 包扎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鹿生低眸看了一眼裸露在外的白纱,边整理着青衫边问道:“侯爷为何要救鹿生?” 只见永安侯正坐在席子上,一个倒茶的动作配上漫不经心的语调,面如冠玉,本该如春风般和煦,却处处透着威严。 常川连头都没抬,青葱修长玉指把玩着翠色玉捻手串,“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他原是王爷最尊敬的兄长,亦是世人尊崇仰慕的谦逊君子,只是在鹿生眼里,永安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鹿生在他对面坐下来,低笑一声,“侯爷拥有滔天权势,鹿生在您眼里不过是如可以随手捻杀的蝼蚁,又能帮您什么忙?” “别那么大火气,本侯刚刚才救了你。”常川盘玉捻的手一顿,抬起星眸看他,“鹿美人,如今你也知道了自己身世,我需要你回北斗国,从百里奚手里夺回兵权。” 一天时间,就有两个人告诉他是北斗国小世子,从百里奚那里听到,鹿生全当是拙劣谎话,可从永安侯嘴里说出来,却是不得不信。 再加上百里奚作为北斗国二世子,莫名其妙来杀他,桑落认主,一生只会停留在主人身上。 鹿生信了,可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心里更是练就了百毒不侵,凉薄到了骨子里,没有去想百里奚口中父皇有多疼爱他,只想知道永安侯的意图。 “侯爷是想吞并北斗?”鹿生问。 常川垂眸,从怀里掏出一沓暗黄纸张,鹿生一惊,“凉州城防图集齐了?” 他们一路走来,各大家族都被血洗,鹿生猜测过永安侯,一剑封喉是永安侯的手笔,可在平阳他见到的是一地被残食干净的骷髅,一看就是顾长生的手笔。 本以为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没想到竟是合作。 见少年陷入沉思,常川适时出声,“凭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猜出不少,我需要你在凉州兵败之后,再一举拿下北斗王上的位置,赶回来救陛下。” 等到凉州兵败? 鹿生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您是想用凉州引出那个人?” 常川不语,反而颇为欣赏的看着他。 也怪不得小九儿喜欢他,阿辞也在乎他。 跟少年说话,都不需要浪费口舌,一点就透。 鹿生见他不语,不可置信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您往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找到杀害帝将军的凶手,处处为难王爷,是不想让他牵连其中,一个人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侯爷可知道王爷失去兄长的痛苦,您大可以告诉他,也难为王爷来我这喝了三天三夜,落下头疼的病根,至今夜里都睡不安稳。” 永安侯一个人负重前行背负太多,可鹿生更心疼帝辞的绝望。 他一个人又是怎么屠戮温家的呢? 想到这,鹿生眼底的厌恶在一点点消散,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隐约暴露在绛紫色宽袖下的冷白手腕,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红痕,蜈蚣状的向手臂上蔓延,被衣衫遮挡着,鹿生看不见尽头。 只是永安侯唇色惨白,鲜少这般跟他一样病恹恹的,那样威严的一堵墙,如今满是斑驳陆离。 恨不是一朝一夕能泯灭的,就像鹿生此刻一样,他恨永安侯手段卑劣,也为永安侯承受太多而神伤。 常川最受不了旁人同情的目光,干脆起身走到窗边看湛蓝的天,随后轻而易举的打碎同情,“别忘了,本侯也是在借机让你远离陛下。” 登时。 鹿生眸色坠入冰窟,“宫里侍君,哪个不是侯爷杀的,若不是鹿生有这身份,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是这样的冷言冷语听着舒服,常川勾了勾唇角,“是他们该死,随便给出一点诱惑,就会毫不犹豫背叛陛下,让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我不放心。” “至于你一开始本就不忠诚,所以才要除掉你。”他突然眸色一暗,“可陛下喜欢你,为了你可以命都不顾,再对你动手,我怕伤到她。” 盘在手中的玉捻与窗沿碰撞,在突然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响亮。 不得不说,自始至终,唯有永安侯是楚九月最虔诚的信徒。 可他似乎也被楚九月蛊惑了。 半晌,鹿生警惕的神经松懈下来,自胸腔吐出一口气,轻的微不可闻,“侯爷,就这么信任我?” 常川:“不,我谁都不信,只是觉得你无路可退。” 鹿生伸出去烤炭火的手一顿,“何出此言?” 常川转身背靠窗沿,“你觉得一个父亲,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东莞的凄惨经历,会不会龙颜大怒,届时会不会出兵。” 那依照楚九月当下的性子,定会亲自上战场。 想到楚九月会身陷刀剑,鹿生怒视着他,“你不仅把自己当成棋子,更是在拿她做赌注!” 常川对少年的怒火很满意,愤怒说明他在意,那他才能放心,“百里奚在北斗势力盘根错节,我可以借给你一队兵马,相信以你得实力,我赌你拿下他易如反掌,只是御王那,你要多上点心,毕竟你不在的日子里,一直都是百里奚在照顾着,难免生出立王之心,记住,一定要在凉州城兵败前拿下王位,才能护住陛下。” 为了帝将军的仇,永安侯连楚九月都赌了进去。 鹿生没想到揪出杀害帝将军的人,在永安侯心里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可仔细琢磨永安侯的话,怎么听都像是临终前的托付。 仅仅一个时辰,鹿生彻底颠覆了对永安侯的认知,他强大但也孤独,“侯爷,您不自己护着?” 常川垂眸,手一顿,“我会护她到最后一刻。” 拿小九儿做赌注是逼不得已,但他怕那个人会有别的动作,他一个人护不住小九儿。 只要是关乎小九儿的事,他都想做到万无一失。 除了他自己,常川只信阿辞。 至于鹿生,借给少年的兵马,会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一旦不按他指示做事,便直接给少年种蛊,成为一具任他摆布的傀儡。 常川不知道的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绞杀军,是只去了北斗国,只要在北斗国放上一根刺,就能万无一失。 可与此同时的十二仙拦住了流觞的去路。 第168章 我不是旁人,我是你夫人 十二仙不紧不慢的摇折扇,朝失魂落魄的小公主挑了挑眉,“公主殿下,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阿辞是十二仙看着长大的,流觞小时候也见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再正常不过。 江南细雨绵绵,一旦下起来,就没个停歇,长街暖灯依然亮着,被雨水浸得朦胧。 流觞看着举着油纸伞朝自己走来的飘逸若仙男子,一向坚强的她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端着手放置在腰间,微微欠身道:“没什么,我本来就无家可归,让十二仙见笑了。” “在下怎敢受公主一拜。”十二仙单手将人托起来,一手把伞递给她,“我只问你,想把阿辞抢回来吗?” 他笑得邪魅,让流觞觉得跟以往平易近人的十二仙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褪掉了一层洒脱不羁的外皮,露出真实的狠戾阴险。 许是十二仙周身寒霜之气太重,流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了紧伞柄,往后退了半步。 自心底挣扎好一阵,才坚定道:“想,自小便是我一直陪在阿辞身边,我什么都能放弃,都能轻而易举舍弃,唯有他,我不让。” 十二仙只是笑,“公主殿下要想清楚是谁抢走了阿辞?” 流觞咬牙道:“楚九月!” “很好。”十二仙满意得合上玉扇,带起一层微雨,“既然楚九月抢走了阿辞,那我可以帮你把他抢回来,只要你去南寻国,照公主得姿色,定会把南寻国主迷的神魂颠倒,到时候你只需要怂恿南寻出兵攻城,那楚九月定能被挫骨扬灰。” 怂恿南寻出兵,攻打东莞,东莞也是她的家啊。 流觞斩钉截铁道:“我不能那么做,我虽不再是公主,但生在东莞,就不会背叛故土。” 雨淅淅沥沥的下,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响,就像十二仙接下来说的话,让流觞彻底陷入死局,“公主可想清楚了,我今天来不是与你商量,你去也得去不去自然会有旁人去,我是看在你小时候与我有几面之缘,想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你知道了这么多我的事,能活着离开吗?” 十二仙是阿辞最亲近的人,自小对阿辞无微不至,只要是阿辞喜欢的,十二仙都能在一夜之间找出来。 流觞小时候一度认为十二仙是真正的小神仙,能无数次实现阿辞的愿望。 自那以后,流觞总是借着去将军府的由头,偷偷跑去十二仙楼,把小时候认为最珍贵的珠宝都送给他,只为了从十二仙那里换一个愿望。 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十二仙松了口,问她:“在下实在遭不住小公主日日献殷勤,说,你有什么愿望?” 她说,“我想要一生守着阿辞,也想要他喜欢我。” 十二仙却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后来,流觞再没去过十二仙楼,一并将十二仙列入江湖骗子行当。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超脱俗世的人,竟然会做出叛国的举动。 同是生在东莞,长在东莞,为什么要叛国呢? 阿辞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流觞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为什么?” “你无需知道。”十二仙自眼底升起一层寒霜,“公主觉得以阿辞对我的信任程度,我若是偷偷拔剑刺向他,会怎么样?” 这是在用阿辞的命在威胁她。 她不去,也会有别人去。 “我可以去南寻国。”流觞道:“但事成之后,你要把阿辞送给我。” “没问题。”十二仙笑道。 算起来,也只有蛊惑南寻国大举进攻东莞,才有可能铲除楚九月,这样阿辞就只属于她一个人,到那时天高海阔,去哪里都可以。 待十二仙朝她交待完南寻国主喜好,沿途要在哪里等待,何时在凉州动手,说完这些,他便满意的往回走。 霎时间,一道锋芒扫过来,剑尖抵在他胸口,听着那爱到骨髓的男声,说着最冰冷的话,“师傅,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彦本想听师傅的话,乖乖在十二仙楼等着师傅回来,可是他偶然听到绞杀军与九娘的对话,才知道师傅跟西厢国有联系。 就算他听到了充满阴谋的对话,看到背叛东莞的密信,宋彦都装的眼瞎耳聋,只想着统统都是要嫁祸给师傅,于是他杀了九娘,杀了送信归来的绞杀军。 起初他还担心师傅有危险,三天三夜策马狂奔,不吃不喝不睡,只为了能快点赶到江南,可宋彦怎么也没想到,会亲耳听到师傅要叛国的话。 在宋彦心里,师傅是不染纤尘的神,可自刚才一朝坠落,让他连呼吸都忘了疼。 面前的少年,红了眼眶,眼周一片青紫,应该是几天没睡了,十二仙就像是笃定宋彦不会刺进去,步步朝少年紧逼。 十二仙唇角一如既往的上扬着最完美的弧度,伸手想要抚平他满身疲惫,“阿彦,我很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是为了将凉州占为己有,还是说为了救他。 只能一次次避开宋彦质问,一次次转移话题。 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的宋彦,忍无可忍低吼道,“师傅……别逼我……自古叛国之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为什么?!!师傅,是不是有人逼迫你的?” 十二仙依然在往前走,直到剑一点点刺进胸口,血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再被雨水冲刷到二人脚下。 二人衣衫湿漉漉的,青丝粘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着脚下刺目的红,宋彦手止不住的抖,师傅往前迈一寸,剑就往后缩一寸。 面对师傅,无论任何事都能让宋彦一败涂地。 作为锦衣千户,他愧对东莞,根本下不去手。 看着师傅胸口不断往外溢血,宋彦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下一秒,伴随着熟悉的竹林味道,他被搂进日思夜想的怀抱里,十二仙轻扶着少年颤抖的背脊,只能一声声的安抚,喉咙紧绷,“阿彦,对不起……我……别无选择,要杀要剐随你,能死在你手里……” 宋彦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打断道,“师傅,别说了,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无论你想做什么,能不能……别丢下我……” 少年还像小时候一样抵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就像要跟这场雨比谁更盛大。 为了师傅,宋彦可以与天下人为敌,但不代表他想让天下人葬身火海。 半晌,宋彦俯身凑近十二仙受伤的胸口,一边轻轻的吹着气一边替他包扎,“疼吗?” 十二仙摇头,“一看到阿彦,就不疼了。” 他笃定了,无论自己做什么,宋彦都会义无反顾的陪着他。 就像他一样,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宋彦重要。 —— 东来客栈,常川正盘着玉捻往窗外看,鹿生边烤手便看见永安侯突然弯了弯眸子,“她来了。” 话落,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女声,那抹绛紫色消失在了窗口。 “鹿鹿!” 楚九月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说在东来客栈见到过小军师。 一行人便跟着小乞丐来到了东来客栈。 先是在一楼绕了一圈,没找到,楚九月越发焦急,迅速上了二楼,挨门挨户的找,生怕错过了,又怕太慢鹿生会出事。 吱吖一声。 二楼最东侧一间屋门,从里面被打开,青衫少年踏出门来,微风拂过他惨白憔悴的面容,嗓子呛了风,忍不住轻咳两声,目光却落在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少女身上。 她一身绯红翻飞,携着暖光朝少年奔来。 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终于在紧紧抱住少年的那一刻,松弛下来,让楚九月得以喘息。 耳畔是熟悉的温润公子音,“是我不好,让夫人担心了。” “还好你没走。”楚九月搂得越来越紧,想要将人抱进身体里。 少女扑过来的动作太猛,鹿生差点没站稳,还好抵在了门框上,只是楚九月额头刚好抵在他受伤的地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揉了揉她被打湿的发丝。 “外面下着雨,怎么不撑把伞?”鹿生朝着少女身后的几人微微颔首,“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没事,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一时忘了时间。” 少年的谎言在熟识的人面前,根本就是不攻自破。 就鹿生那张惨白的小脸,虚弱不堪的身子骨,一看就是受了伤。 帝辞走到他身侧,问道:“北斗国的人,真没事吗?” 看来王爷是见到了。 闻言,楚九月才将人松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少年,“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话落,楚九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扯少年衣服。 帝辞看不下去,故意清了清嗓子。 顾长生一脸不乐意,小手搅着少女长衫。 陈安直接垂下头,拿出小本子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从出宫以后,他的小本子上多了许多美好画面,都在给陛下记着,想着日后回了宫给陛下看,陛下一定会夸他乖巧能干。 鹿生知道越抗拒就越让人怀疑,他又不想让楚九月知道他受伤,只能轻笑一声,带有几分挑逗道:“我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夫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少年调戏的语气是楚九月头一次听到,不得不说,妖精都会吸人魂魄,一句话就让楚九月整个人都红透了,迅速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见少女羞涩的咬着下唇,帝辞胸口发闷,适时出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事先回府上说。” 一行人撑伞走在路上,看着鹿生各怀心思,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与原来不一样,不似往日的凉薄淡漠,倒像是从阳光里洗礼过,浑身透着暖意。 可在帝辞眼里,更像是回光返照。 他不由得担心鹿生是不是受伤太严重,就想着去找个医者,一同回府。 就在这时,陌离惊慌的跑过来,“哥……”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道:“温家……温家也没了。” 除了鹿生,其他人一脸错愕。 一直位于七大家族之首的温家,一样暗器就将他们打散的温家,就这么没了? 那也就是说温家的凉州城防图残片也被拿走了。 是那个人做的吗? “还有件事。”陌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又怕被其他人听到,掌心拢住嘴型,凑在帝辞耳边小声道:“府里传来消息,凉州城防图丢了。” 帝辞瞳孔皱缩,楚九月第一次见他慌神,问道:“帝辞,怎么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一是楚九月就是花祈安,在李家也曾帮他夺过城防图,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楚九月知晓。 二是凉州城防图集齐,一旦被幕后之人想重启凉州战乱,那么事必关乎东莞,届时又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战火中,楚九月也会陷入危险。 想到这,帝辞坦白道:“凉州城防图被人集齐了,目前还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若凉州重启当年战火,我们还是要早做防备。”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摄政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那人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将城防图盗走的。 可这件事,对顾长生来说,毫无难度,永安侯不愿动摄政王府,那只能他来,摄政王的防御,防人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可面对肉眼都难看到的蛊虫,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蛊王驭蛊千万,钻透地板,再通过脚踝铃铛问蛊,探知城防图位置,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不伤害一兵一卒,将图托出来。 鹿生和顾长生心照不宣的盯着地面,前者是知道永安侯的计划,后者是狼狈为奸。 楚九月陷入了沉思,完全不按原书剧情出牌,可东莞承载了她所有回忆,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人,若真要面临时局动荡,那她定会第一个站出来。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鹿府。 将家国百姓放在首位的帝辞,不免担心,关紧房门交待了陌离去办一件事。 风家人死的是那天为难他的长老,拿到祠堂里的玉牌,就能号令风家军。 密报里提到,有绞杀军自北斗国,西厢国回来,若那个人想联合各国起兵,东莞地广人疏,定然挡不住。 眼下,他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兵力。 只有这样才能有把握护住阿九。 楚九月一路搀着鹿生回房,拿来锦帕擦拭着少年搭在肩膀上的柔软墨发,“鹿鹿,你别总盯着我看,否则别怪我把持不住。” 闻言,鹿生缱倦的眸光才有所收敛。 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听着外面珠碎的雨滴声,屋内炭火的噼啪声。 少年微微偏着头,任由楚九月替他擦拭着发丝,他想时间若是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那样他离开的时间就永远不会到来。 楚九月的手腕突然被钳制住,看着朝她凑近的少年,心底是又惊又喜,“鹿鹿,今晚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嗯。”鹿生点了点头,就这么在离她毫厘的地方停下,将少女的模样一点点刻画在心底,眼里。 面对如此主动的少年,楚九月突然有些不安,还未等她细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揽住腰肢,带进少年怀里。 少年主动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想问的话。 唇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欲火浇灌的楚九月心一阵刺痛,鹿生身子还是这般凉,她一手反抱住少年加深了吻,一手拽来锦被,紧紧的裹住少年。 下一秒,楚九月脸颊上落了一丝凉意,是水,一滴又一滴,是咸的。 鹿生在流泪。 楚九月蓦然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少年阖着眸子,正一点点的加深缠绵,眼角却在流着泪,她心疼的快要窒息掉。 想要将少年推开,却没想到鹿生的力气远在她之上,根本推不开。 只是放在胸口上的手,感觉温温热热的,她抬起手,便看到满手都是血。 鹿生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九月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心脏像是被人撕碎,痛的她难以呼吸,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察觉到少女后背在颤抖,鹿生睁开眼时,就看到那双鹿眸通红,眼尾泛着水光,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溢出来的疼惜。 鹿生最是见不得她哭,这才将人松开,嗓音哑到不像话,“抱歉…我……” 他边说边往后缩,话还没说完,就被楚九月抱进怀里,在他耳畔哭着说,“鹿鹿,你消失的这一天,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怕你受伤,怕你不告而别,怕再也见不到你,失去你的我就像失去水的鱼儿,濒临死亡,所以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我不是旁人,我是你夫人。” “还有。”楚九月轻轻掀开少年青衫,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胸口,她羽睫一颤,有泪水坠落,“谁伤的你?” 第168章 我不是旁人,我是你夫人 十二仙不紧不慢的摇折扇,朝失魂落魄的小公主挑了挑眉,“公主殿下,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阿辞是十二仙看着长大的,流觞小时候也见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再正常不过。 江南细雨绵绵,一旦下起来,就没个停歇,长街暖灯依然亮着,被雨水浸得朦胧。 流觞看着举着油纸伞朝自己走来的飘逸若仙男子,一向坚强的她将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端着手放置在腰间,微微欠身道:“没什么,我本来就无家可归,让十二仙见笑了。” “在下怎敢受公主一拜。”十二仙单手将人托起来,一手把伞递给她,“我只问你,想把阿辞抢回来吗?” 他笑得邪魅,让流觞觉得跟以往平易近人的十二仙完全不一样,就像是褪掉了一层洒脱不羁的外皮,露出真实的狠戾阴险。 许是十二仙周身寒霜之气太重,流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了紧伞柄,往后退了半步。 自心底挣扎好一阵,才坚定道:“想,自小便是我一直陪在阿辞身边,我什么都能放弃,都能轻而易举舍弃,唯有他,我不让。” 十二仙只是笑,“公主殿下要想清楚是谁抢走了阿辞?” 流觞咬牙道:“楚九月!” “很好。”十二仙满意得合上玉扇,带起一层微雨,“既然楚九月抢走了阿辞,那我可以帮你把他抢回来,只要你去南寻国,照公主得姿色,定会把南寻国主迷的神魂颠倒,到时候你只需要怂恿南寻出兵攻城,那楚九月定能被挫骨扬灰。” 怂恿南寻出兵,攻打东莞,东莞也是她的家啊。 流觞斩钉截铁道:“我不能那么做,我虽不再是公主,但生在东莞,就不会背叛故土。” 雨淅淅沥沥的下,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响,就像十二仙接下来说的话,让流觞彻底陷入死局,“公主可想清楚了,我今天来不是与你商量,你去也得去不去自然会有旁人去,我是看在你小时候与我有几面之缘,想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你知道了这么多我的事,能活着离开吗?” 十二仙是阿辞最亲近的人,自小对阿辞无微不至,只要是阿辞喜欢的,十二仙都能在一夜之间找出来。 流觞小时候一度认为十二仙是真正的小神仙,能无数次实现阿辞的愿望。 自那以后,流觞总是借着去将军府的由头,偷偷跑去十二仙楼,把小时候认为最珍贵的珠宝都送给他,只为了从十二仙那里换一个愿望。 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十二仙松了口,问她:“在下实在遭不住小公主日日献殷勤,说,你有什么愿望?” 她说,“我想要一生守着阿辞,也想要他喜欢我。” 十二仙却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后来,流觞再没去过十二仙楼,一并将十二仙列入江湖骗子行当。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超脱俗世的人,竟然会做出叛国的举动。 同是生在东莞,长在东莞,为什么要叛国呢? 阿辞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流觞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为什么?” “你无需知道。”十二仙自眼底升起一层寒霜,“公主觉得以阿辞对我的信任程度,我若是偷偷拔剑刺向他,会怎么样?” 这是在用阿辞的命在威胁她。 她不去,也会有别人去。 “我可以去南寻国。”流觞道:“但事成之后,你要把阿辞送给我。” “没问题。”十二仙笑道。 算起来,也只有蛊惑南寻国大举进攻东莞,才有可能铲除楚九月,这样阿辞就只属于她一个人,到那时天高海阔,去哪里都可以。 待十二仙朝她交待完南寻国主喜好,沿途要在哪里等待,何时在凉州动手,说完这些,他便满意的往回走。 霎时间,一道锋芒扫过来,剑尖抵在他胸口,听着那爱到骨髓的男声,说着最冰冷的话,“师傅,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彦本想听师傅的话,乖乖在十二仙楼等着师傅回来,可是他偶然听到绞杀军与九娘的对话,才知道师傅跟西厢国有联系。 就算他听到了充满阴谋的对话,看到背叛东莞的密信,宋彦都装的眼瞎耳聋,只想着统统都是要嫁祸给师傅,于是他杀了九娘,杀了送信归来的绞杀军。 起初他还担心师傅有危险,三天三夜策马狂奔,不吃不喝不睡,只为了能快点赶到江南,可宋彦怎么也没想到,会亲耳听到师傅要叛国的话。 在宋彦心里,师傅是不染纤尘的神,可自刚才一朝坠落,让他连呼吸都忘了疼。 面前的少年,红了眼眶,眼周一片青紫,应该是几天没睡了,十二仙就像是笃定宋彦不会刺进去,步步朝少年紧逼。 十二仙唇角一如既往的上扬着最完美的弧度,伸手想要抚平他满身疲惫,“阿彦,我很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是为了将凉州占为己有,还是说为了救他。 只能一次次避开宋彦质问,一次次转移话题。 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的宋彦,忍无可忍低吼道,“师傅……别逼我……自古叛国之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为什么?!!师傅,是不是有人逼迫你的?” 十二仙依然在往前走,直到剑一点点刺进胸口,血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再被雨水冲刷到二人脚下。 二人衣衫湿漉漉的,青丝粘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着脚下刺目的红,宋彦手止不住的抖,师傅往前迈一寸,剑就往后缩一寸。 面对师傅,无论任何事都能让宋彦一败涂地。 作为锦衣千户,他愧对东莞,根本下不去手。 看着师傅胸口不断往外溢血,宋彦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下一秒,伴随着熟悉的竹林味道,他被搂进日思夜想的怀抱里,十二仙轻扶着少年颤抖的背脊,只能一声声的安抚,喉咙紧绷,“阿彦,对不起……我……别无选择,要杀要剐随你,能死在你手里……” 宋彦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打断道,“师傅,别说了,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无论你想做什么,能不能……别丢下我……” 少年还像小时候一样抵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就像要跟这场雨比谁更盛大。 为了师傅,宋彦可以与天下人为敌,但不代表他想让天下人葬身火海。 半晌,宋彦俯身凑近十二仙受伤的胸口,一边轻轻的吹着气一边替他包扎,“疼吗?” 十二仙摇头,“一看到阿彦,就不疼了。” 他笃定了,无论自己做什么,宋彦都会义无反顾的陪着他。 就像他一样,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宋彦重要。 —— 东来客栈,常川正盘着玉捻往窗外看,鹿生边烤手便看见永安侯突然弯了弯眸子,“她来了。” 话落,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女声,那抹绛紫色消失在了窗口。 “鹿鹿!” 楚九月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说在东来客栈见到过小军师。 一行人便跟着小乞丐来到了东来客栈。 先是在一楼绕了一圈,没找到,楚九月越发焦急,迅速上了二楼,挨门挨户的找,生怕错过了,又怕太慢鹿生会出事。 吱吖一声。 二楼最东侧一间屋门,从里面被打开,青衫少年踏出门来,微风拂过他惨白憔悴的面容,嗓子呛了风,忍不住轻咳两声,目光却落在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少女身上。 她一身绯红翻飞,携着暖光朝少年奔来。 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终于在紧紧抱住少年的那一刻,松弛下来,让楚九月得以喘息。 耳畔是熟悉的温润公子音,“是我不好,让夫人担心了。” “还好你没走。”楚九月搂得越来越紧,想要将人抱进身体里。 少女扑过来的动作太猛,鹿生差点没站稳,还好抵在了门框上,只是楚九月额头刚好抵在他受伤的地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揉了揉她被打湿的发丝。 “外面下着雨,怎么不撑把伞?”鹿生朝着少女身后的几人微微颔首,“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没事,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一时忘了时间。” 少年的谎言在熟识的人面前,根本就是不攻自破。 就鹿生那张惨白的小脸,虚弱不堪的身子骨,一看就是受了伤。 帝辞走到他身侧,问道:“北斗国的人,真没事吗?” 看来王爷是见到了。 闻言,楚九月才将人松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少年,“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话落,楚九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扯少年衣服。 帝辞看不下去,故意清了清嗓子。 顾长生一脸不乐意,小手搅着少女长衫。 陈安直接垂下头,拿出小本子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从出宫以后,他的小本子上多了许多美好画面,都在给陛下记着,想着日后回了宫给陛下看,陛下一定会夸他乖巧能干。 鹿生知道越抗拒就越让人怀疑,他又不想让楚九月知道他受伤,只能轻笑一声,带有几分挑逗道:“我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夫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少年调戏的语气是楚九月头一次听到,不得不说,妖精都会吸人魂魄,一句话就让楚九月整个人都红透了,迅速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见少女羞涩的咬着下唇,帝辞胸口发闷,适时出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事先回府上说。” 一行人撑伞走在路上,看着鹿生各怀心思,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与原来不一样,不似往日的凉薄淡漠,倒像是从阳光里洗礼过,浑身透着暖意。 可在帝辞眼里,更像是回光返照。 他不由得担心鹿生是不是受伤太严重,就想着去找个医者,一同回府。 就在这时,陌离惊慌的跑过来,“哥……”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道:“温家……温家也没了。” 除了鹿生,其他人一脸错愕。 一直位于七大家族之首的温家,一样暗器就将他们打散的温家,就这么没了? 那也就是说温家的凉州城防图残片也被拿走了。 是那个人做的吗? “还有件事。”陌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又怕被其他人听到,掌心拢住嘴型,凑在帝辞耳边小声道:“府里传来消息,凉州城防图丢了。” 帝辞瞳孔皱缩,楚九月第一次见他慌神,问道:“帝辞,怎么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一是楚九月就是花祈安,在李家也曾帮他夺过城防图,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楚九月知晓。 二是凉州城防图集齐,一旦被幕后之人想重启凉州战乱,那么事必关乎东莞,届时又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战火中,楚九月也会陷入危险。 想到这,帝辞坦白道:“凉州城防图被人集齐了,目前还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若凉州重启当年战火,我们还是要早做防备。”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摄政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那人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将城防图盗走的。 可这件事,对顾长生来说,毫无难度,永安侯不愿动摄政王府,那只能他来,摄政王的防御,防人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可面对肉眼都难看到的蛊虫,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蛊王驭蛊千万,钻透地板,再通过脚踝铃铛问蛊,探知城防图位置,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不伤害一兵一卒,将图托出来。 鹿生和顾长生心照不宣的盯着地面,前者是知道永安侯的计划,后者是狼狈为奸。 楚九月陷入了沉思,完全不按原书剧情出牌,可东莞承载了她所有回忆,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人,若真要面临时局动荡,那她定会第一个站出来。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鹿府。 将家国百姓放在首位的帝辞,不免担心,关紧房门交待了陌离去办一件事。 风家人死的是那天为难他的长老,拿到祠堂里的玉牌,就能号令风家军。 密报里提到,有绞杀军自北斗国,西厢国回来,若那个人想联合各国起兵,东莞地广人疏,定然挡不住。 眼下,他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兵力。 只有这样才能有把握护住阿九。 楚九月一路搀着鹿生回房,拿来锦帕擦拭着少年搭在肩膀上的柔软墨发,“鹿鹿,你别总盯着我看,否则别怪我把持不住。” 闻言,鹿生缱倦的眸光才有所收敛。 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听着外面珠碎的雨滴声,屋内炭火的噼啪声。 少年微微偏着头,任由楚九月替他擦拭着发丝,他想时间若是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那样他离开的时间就永远不会到来。 楚九月的手腕突然被钳制住,看着朝她凑近的少年,心底是又惊又喜,“鹿鹿,今晚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嗯。”鹿生点了点头,就这么在离她毫厘的地方停下,将少女的模样一点点刻画在心底,眼里。 面对如此主动的少年,楚九月突然有些不安,还未等她细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揽住腰肢,带进少年怀里。 少年主动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想问的话。 唇瓣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欲火浇灌的楚九月心一阵刺痛,鹿生身子还是这般凉,她一手反抱住少年加深了吻,一手拽来锦被,紧紧的裹住少年。 下一秒,楚九月脸颊上落了一丝凉意,是水,一滴又一滴,是咸的。 鹿生在流泪。 楚九月蓦然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少年阖着眸子,正一点点的加深缠绵,眼角却在流着泪,她心疼的快要窒息掉。 想要将少年推开,却没想到鹿生的力气远在她之上,根本推不开。 只是放在胸口上的手,感觉温温热热的,她抬起手,便看到满手都是血。 鹿生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楚九月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心脏像是被人撕碎,痛的她难以呼吸,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察觉到少女后背在颤抖,鹿生睁开眼时,就看到那双鹿眸通红,眼尾泛着水光,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溢出来的疼惜。 鹿生最是见不得她哭,这才将人松开,嗓音哑到不像话,“抱歉…我……” 他边说边往后缩,话还没说完,就被楚九月抱进怀里,在他耳畔哭着说,“鹿鹿,你消失的这一天,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怕你受伤,怕你不告而别,怕再也见不到你,失去你的我就像失去水的鱼儿,濒临死亡,所以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我不是旁人,我是你夫人。” “还有。”楚九月轻轻掀开少年青衫,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胸口,她羽睫一颤,有泪水坠落,“谁伤的你?” 第169章 我想要阿九岁岁平安 鹿生藏匿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楚九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从怀里掏出伤药,温柔的替少年涂抹着,唇齿间吹出来的凉气都带着苦涩。 可对于鹿生而言,听着门外雷雨交加,湿润的冷风吹得烛光半明半昧,落在少女身上,暖烘烘的,他却只感觉到了锥心刺骨的寒意。 夜至子时,是他与楚九月最后的时间。 永安侯的人怕是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他只是想再好好看看她,哪怕是一眼也好。 少年的手很凉,轻轻擦拭着楚九月眼角的泪,声音低低哑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 沉默片刻。 “对,可这些都不重要。”楚九月攥紧他的手,“鹿鹿,告诉我,是谁伤的你,我说过,无论是谁,只要他伤了你,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门外传来一声狗吠,是在催促少年,当断则断。 鹿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舍不得离开困住他的牢笼,甚至习惯了楚九月替他搓手驱寒,习惯了她身上的味道,习惯了她的霸道温柔不知羞。 可他不能不走,倘若北斗御王真疼爱他,一个父亲被人告知,儿子在东莞连自尊都被人践踏,再稍加怂恿,定会暴怒,盛怒之下的人起兵是早晚的事。 倘若真如永安侯所言,北斗或与西厢联盟,东莞虽地广,但兵马不多。 算得上势均力敌。 但没了帝将军,守在凉州的萧清辞空有骁勇热血,却是根无谋略的朽木。 何况南寻不知会做何选择。 鹿生知道就算机关术再厉害,也没办法扛住千军万马,他已无路可退,为了护住楚九月,北斗国兵符他势在必得。 少女起身去关窗,鹿生深吸一口气,裹好青衫,再开口,声音冷的惊人,“楚九月,你说过这次会放我走,如今我二哥来寻我,是该回去了。” 闻言,楚九月浑身一僵,连回头都带着错愕,“你刚刚说什么?” 她琥珀瞳孔被红血丝一根根包裹,眼泪隐忍在眼眶里,带着苦笑看他,只当是听错了,不想承认听到了。 下一秒,就见青衫少年起身就往外走,冷淡的留下一声,“楚九月,放过我。” “鹿鹿!” 楚九月的脑子轰的一下空白,只顾得上扯住少年衣袖,从身后抱住他,泪水打湿了青衫,哽咽道:“鹿鹿,能不能别走啊?” 风雨交加的夜,又是一声狗吠。 幸好楚九月看不到他此时悲切的神情。 即将下坠的泪水,被鹿生微微一抬头,笼回眼眶,佯装愠怒道:“楚九月!你别忘了,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要么你今天杀了我,要么就别再把我关回笼子里,放我离开。” 楚九月,你能不能别哭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忍心走了。 显然,楚九月并没有如他所愿,搂的越来越紧,紧到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耳边是她在哭着恳求,“别这样……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可是鹿鹿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要送你回去……是我太贪心,想着再多留一天……就一天……” “我从未想过要困住你,甚至想陪着你浪迹天涯。”她哭的身子在颤抖,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心脏还在跳动,也在濒临崩溃,“鹿生,你不知道,我的整个青春……只有你,你无形中陪着我走过很长很长的低谷,在我以为就快要死掉的时候,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人生轨迹里,我以为就算你是千年寒冰,只要每日暖一暖,终有一日会融化掉,可我从没想过,它会碎掉。” 她看到少年手心滴下来的血,想着鹿生或许也舍不得,便扭过少年身子,抬眸看着他。 鹿生垂眸看着她,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红的像只受伤的小兔子,放下尊严,拉着他的手,恳求他不要离开。 少女的话,字字句句犹如利刃精准扎向鹿生全身经脉,早已经千疮百孔。 他想抱抱楚九月,连不走了都差点脱口而出,可他不得不走。 他甚至想,一开始无声无息的离开就好了,可鹿生没料到楚九月会那么早找到他。 终是忍住了,鹿生用力扒开她的手,趁她没走过来,他迅速往后撤了两步,嗓子紧绷的再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少年的语调,依然是冷冷清清,不带有一丝温度。 或许刚刚少年的不舍都是错觉。 刚走出屋门,青衫被雨水瞬间打湿,楚九月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叫住他,“鹿生!” 大雨倾盆,冲刷洗礼着青砖,声势浩大也遮盖不住楚九月的嘶吼声。 却堪堪被雷电隔绝在其他人门外。 二人站在雨里,凉意直通四肢百骸,心跳在一点点被冻结。 少年脚步一顿,“回去,外面凉。” “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楚九月突然笑了。 少年没回头也知道,定是笑得比哭都难看。 “算了。”见鹿生不语,楚九月边走近他边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为了你任何人任何事我都抛下,所以……不管你的前路在哪,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带我一起走。 鹿生从未想过,楚九月这般珍视自己,为了他,甘愿舍弃一切。 可她是东莞的陛下,更要庇护千千万万的百姓。 就在楚九月即将抓住他的那一刻,少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任由她追上去,一声声哭喊着鹿生,也没能拦住飞驰而去的马车。 马车跑出百米,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仍在耳边萦绕,鹿生掀开后车帘往外看,只见楚九月被雨水浸透,第一次这般狼狈不堪,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追着马车跑,直到力气透支,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上,溅了一身泥泞。 鹿生眼泪已然决堤,猛地站起来,想冲回去,他不想走了,却被一上马车就忽略的男子拉住了。 “侯爷就知道你会舍不得。”柳絮叹了口气道:“再不走,那人怕是先一步到北斗了,届时东莞都岌岌可危,更何况陛下呢?” 鹿生眼眶通红,咬牙坐了回去。 少年青衫湿透了,皮肤本来就白,现在看着更像是孤魂野鬼,只有手心的血是热的。 柳絮还记得第一次见鹿生时,是在少年刚进宫的那一年。 一个十岁的孩子,凭借绝美的容貌,天生蛊惑人心的异香,足以让许多人见之不忘,私底下议论他是祸国妖孽。 可七岁的柳絮,却听到不轻易评价一个人的侯爷,道:“在这幽暗诡谲的深宫,一个太干净的人,注定会承受非人的待遇。” 那是侯爷第一次说一个人干净。 鹿生生来聪慧,机关术,军事谋略,都能无师自通,让人望尘莫及。 可就是这样不染世俗的一个人,学会了杀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控制情绪。 起初鹿生是为了保护百姓,后来只为了苟延残喘。 这是柳絮第一次见鹿生情绪崩裂,少年头抵在车框上,死死攥着心口,就像失去了气血的小狐狸。 马车向北,一路风驰电掣,生怕后面会有人追来似的。 只留下楚九月趴在雨水里,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前,她却再站不起来,哭喊了太久,嗓子喊哑了,可就是不想放弃,仅存着一点希望,期待着鹿生能回来。 她就躺在原地,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鹿生……你回来好不好?若是北斗国的人对你好也就罢了,可你都受伤……他们对你不好……为什么要回去……” “你回来……只要等到冬猎……我就能将一切都处理好,义无反顾的跟你离开……想去哪我都陪着你……求你……回头看看我……” 可她的话,少年没听到。 少女像极了此刻鹿府的玉兰花,被雨水打落在地。 她阖上眸子,想着就待在这,说不定鹿生心软就回来了,若是他不回来,这颗心枯竭了,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起初,楚九月只想远离帝辞,从这个世界活下来,一直谨记在心的是还给鹿生自由,她想好了冬猎是最好时机,那里离红崖谷很近,只要她制造意外,让鹿生坠落悬崖,悬崖下是河流。 只要服下她制作的忘忧,一能防止鹿生感染风寒,也能让他忘掉一切痛苦回忆。 后来,楚九月的计划变了,她想和鹿生一起走。 眼下再也没有机会了。 鹿生获得了自由,楚九月却像濒死的鱼,一直在深渊里下坠,下坠,连挣扎都觉得没了力气。 那日苏要杀她,流觞也要杀她,那她之前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楚九月只想做花祈安,那个真真切切的自己,敢怒敢言,无拘无束。 她想回祈安堂了,就心无旁骛的躺在藤椅上,闻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晒着阳光, 与那日苏斗斗嘴,听张三李四吹嘘在无量山有多少功勋伟绩,看流觞面带笑意从门外走进来。 鹿生是她日日夜夜都想带去祈安堂的人。 想着想着,她唇角忍不住上扬,眼泪却从掌心溢出来,蜷缩成小小一团,哭得肝肠寸断。 下一秒,雨水被隔绝在外,那人蹲下身来,将她扶坐起来,“陛下,人已经走远了。” 身后被那男人披上裘皮,声音低沉沙哑,透着疼惜。 她以为听错了,鹿眸睁开一条缝隙,入目是一片绛紫色。 没听错,是常川。 他一直跟在身后,那日他们被温家刁难,她看到常川在东来客栈。 与她找到鹿生的地方一致。 楚九月突然想会不会是常川逼着鹿生远离,想到这,她揪住男人衣领,切齿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她根本使不上力气,手也是软绵无力,连同质问的语调都微不可闻,只有那双眸子里,蔓延着愤怒。 “是。”只要小九儿问,常川就如实答,“他应该回去,御王已经寻到鹿生下落,倘若御王知道自己儿子在东莞受尽欺辱,陛下您觉得,北斗会放过东莞吗?” 小九儿早晚是要知道的,现在告诉她,也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闻言,楚九月才知道鹿生要走的理由,是为了不让两国百姓陷入战火。 鹿生仍然是那个纯良温润的少年,即使身陷黑暗,心底也有光亮。 也正是楚九月从书里喜欢上他的原因。 她没理由责怪常川,松开手,只问了他一句,“他还会回来吗?” “会。”常川将贴在少女脸颊上的青丝,理到耳后,“陛下,臣背您回去?” 他问得小心翼翼,秉持着君臣之礼,没经过她同意,常川便不敢有所动作。 看着他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的小女孩,躺在雨水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 只是她不再只是他的小九儿,而是当今陛下。 小九儿是君,他是臣。 楚九月从常川幽暗星目里,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 他的深情根本藏不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透着对楚九月的爱意。 可那是对原主的,不是她。 楚九月想站起来,就算在他的搀扶下,也没了骨头似的往下坠。 “陛下,臣僭越了。”常川看不得小九儿逞强,像小时候一样将人背起来。 楚九月被迫勾住他的脖颈,怕掉下去。 他的背宽大,少女整个人又柔若无骨,看起来像挂在上面的小女娃。 脖颈被少女揽住的一瞬间,常川垂眸,偷偷笑了一下,又蹲下身来,“陛下,麻烦您打伞了。” “不麻烦。”楚九月将手边的伞捡起来,“在外面,不用君臣之称,唤我阿九就好。” 她听到常川轻笑一声,“阿九自己挡雨就是,不用管我。” 放在楚九月腿边的手攥成拳头,没有一丝逾矩。 这样一个痴情的人,让楚九月升起几分愧疚,“常川,这一路走来,还没谢谢你,不管是绞杀军那次,还是温家,我都欠你一句谢谢。” 小九儿还从未对他说过谢谢。 现在的小九儿真是不一样了,也更让他喜欢。 “阿九这样说,是在折煞我。”常川与她说话总是最谦逊知礼,染了春风般和煦。 红色油纸伞下,楚九月把伞偏向了他,没别的,只是不想他精心挑选来见她的绛紫色长袍被淋湿。 绛紫色宽袖长袍,黑色金线腰带,腰间别着一块羊脂玉佩,与帝辞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墨发用金箍半束着,剩下的墨发顺到腰间。 这副白玉书生的模样,原主儿时夸赞过。 常川往后十年,都是如此打扮。 越是这样,楚九月就越替他感到不值,原主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从未真心对待他。 “常川。”楚九月问:“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怎会有此问?”常川问道。 “没什么。”楚九月小声咕哝,“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想着送些东西给你。” 常川沉默半晌,才勾唇道:“我想要阿九岁岁平安。” 面对常川的情深,楚九月不吭声了。 她慢慢趴在他宽大的背脊上,楚九月不想让常川满怀虔诚捧到她眼前的真心,就这么被冷雨贯穿。 不知不觉中常川背着楚九月走到了鹿府门口,看着满院被打落的玉兰花,楚九月心下酸楚,刚隐忍下的泪水,就这么钻了出来。 感觉到肩膀一阵湿热,常川脚步一顿,沉默三秒,才沉声道:“阿九,相信我吗?” 楚九月声音发哽:“相信。” 常川不会对原主撒谎,若是有所隐瞒,他会避开不谈,但只要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他会回来的。”常川垂眸,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第169章 我想要阿九岁岁平安 鹿生藏匿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楚九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从怀里掏出伤药,温柔的替少年涂抹着,唇齿间吹出来的凉气都带着苦涩。 可对于鹿生而言,听着门外雷雨交加,湿润的冷风吹得烛光半明半昧,落在少女身上,暖烘烘的,他却只感觉到了锥心刺骨的寒意。 夜至子时,是他与楚九月最后的时间。 永安侯的人怕是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他只是想再好好看看她,哪怕是一眼也好。 少年的手很凉,轻轻擦拭着楚九月眼角的泪,声音低低哑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 沉默片刻。 “对,可这些都不重要。”楚九月攥紧他的手,“鹿鹿,告诉我,是谁伤的你,我说过,无论是谁,只要他伤了你,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门外传来一声狗吠,是在催促少年,当断则断。 鹿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舍不得离开困住他的牢笼,甚至习惯了楚九月替他搓手驱寒,习惯了她身上的味道,习惯了她的霸道温柔不知羞。 可他不能不走,倘若北斗御王真疼爱他,一个父亲被人告知,儿子在东莞连自尊都被人践踏,再稍加怂恿,定会暴怒,盛怒之下的人起兵是早晚的事。 倘若真如永安侯所言,北斗或与西厢联盟,东莞虽地广,但兵马不多。 算得上势均力敌。 但没了帝将军,守在凉州的萧清辞空有骁勇热血,却是根无谋略的朽木。 何况南寻不知会做何选择。 鹿生知道就算机关术再厉害,也没办法扛住千军万马,他已无路可退,为了护住楚九月,北斗国兵符他势在必得。 少女起身去关窗,鹿生深吸一口气,裹好青衫,再开口,声音冷的惊人,“楚九月,你说过这次会放我走,如今我二哥来寻我,是该回去了。” 闻言,楚九月浑身一僵,连回头都带着错愕,“你刚刚说什么?” 她琥珀瞳孔被红血丝一根根包裹,眼泪隐忍在眼眶里,带着苦笑看他,只当是听错了,不想承认听到了。 下一秒,就见青衫少年起身就往外走,冷淡的留下一声,“楚九月,放过我。” “鹿鹿!” 楚九月的脑子轰的一下空白,只顾得上扯住少年衣袖,从身后抱住他,泪水打湿了青衫,哽咽道:“鹿鹿,能不能别走啊?” 风雨交加的夜,又是一声狗吠。 幸好楚九月看不到他此时悲切的神情。 即将下坠的泪水,被鹿生微微一抬头,笼回眼眶,佯装愠怒道:“楚九月!你别忘了,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要么你今天杀了我,要么就别再把我关回笼子里,放我离开。” 楚九月,你能不能别哭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忍心走了。 显然,楚九月并没有如他所愿,搂的越来越紧,紧到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耳边是她在哭着恳求,“别这样……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可是鹿鹿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要送你回去……是我太贪心,想着再多留一天……就一天……” “我从未想过要困住你,甚至想陪着你浪迹天涯。”她哭的身子在颤抖,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心脏还在跳动,也在濒临崩溃,“鹿生,你不知道,我的整个青春……只有你,你无形中陪着我走过很长很长的低谷,在我以为就快要死掉的时候,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人生轨迹里,我以为就算你是千年寒冰,只要每日暖一暖,终有一日会融化掉,可我从没想过,它会碎掉。” 她看到少年手心滴下来的血,想着鹿生或许也舍不得,便扭过少年身子,抬眸看着他。 鹿生垂眸看着她,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红的像只受伤的小兔子,放下尊严,拉着他的手,恳求他不要离开。 少女的话,字字句句犹如利刃精准扎向鹿生全身经脉,早已经千疮百孔。 他想抱抱楚九月,连不走了都差点脱口而出,可他不得不走。 他甚至想,一开始无声无息的离开就好了,可鹿生没料到楚九月会那么早找到他。 终是忍住了,鹿生用力扒开她的手,趁她没走过来,他迅速往后撤了两步,嗓子紧绷的再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少年的语调,依然是冷冷清清,不带有一丝温度。 或许刚刚少年的不舍都是错觉。 刚走出屋门,青衫被雨水瞬间打湿,楚九月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叫住他,“鹿生!” 大雨倾盆,冲刷洗礼着青砖,声势浩大也遮盖不住楚九月的嘶吼声。 却堪堪被雷电隔绝在其他人门外。 二人站在雨里,凉意直通四肢百骸,心跳在一点点被冻结。 少年脚步一顿,“回去,外面凉。” “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楚九月突然笑了。 少年没回头也知道,定是笑得比哭都难看。 “算了。”见鹿生不语,楚九月边走近他边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为了你任何人任何事我都抛下,所以……不管你的前路在哪,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带我一起走。 鹿生从未想过,楚九月这般珍视自己,为了他,甘愿舍弃一切。 可她是东莞的陛下,更要庇护千千万万的百姓。 就在楚九月即将抓住他的那一刻,少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任由她追上去,一声声哭喊着鹿生,也没能拦住飞驰而去的马车。 马车跑出百米,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仍在耳边萦绕,鹿生掀开后车帘往外看,只见楚九月被雨水浸透,第一次这般狼狈不堪,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追着马车跑,直到力气透支,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上,溅了一身泥泞。 鹿生眼泪已然决堤,猛地站起来,想冲回去,他不想走了,却被一上马车就忽略的男子拉住了。 “侯爷就知道你会舍不得。”柳絮叹了口气道:“再不走,那人怕是先一步到北斗了,届时东莞都岌岌可危,更何况陛下呢?” 鹿生眼眶通红,咬牙坐了回去。 少年青衫湿透了,皮肤本来就白,现在看着更像是孤魂野鬼,只有手心的血是热的。 柳絮还记得第一次见鹿生时,是在少年刚进宫的那一年。 一个十岁的孩子,凭借绝美的容貌,天生蛊惑人心的异香,足以让许多人见之不忘,私底下议论他是祸国妖孽。 可七岁的柳絮,却听到不轻易评价一个人的侯爷,道:“在这幽暗诡谲的深宫,一个太干净的人,注定会承受非人的待遇。” 那是侯爷第一次说一个人干净。 鹿生生来聪慧,机关术,军事谋略,都能无师自通,让人望尘莫及。 可就是这样不染世俗的一个人,学会了杀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控制情绪。 起初鹿生是为了保护百姓,后来只为了苟延残喘。 这是柳絮第一次见鹿生情绪崩裂,少年头抵在车框上,死死攥着心口,就像失去了气血的小狐狸。 马车向北,一路风驰电掣,生怕后面会有人追来似的。 只留下楚九月趴在雨水里,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前,她却再站不起来,哭喊了太久,嗓子喊哑了,可就是不想放弃,仅存着一点希望,期待着鹿生能回来。 她就躺在原地,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鹿生……你回来好不好?若是北斗国的人对你好也就罢了,可你都受伤……他们对你不好……为什么要回去……” “你回来……只要等到冬猎……我就能将一切都处理好,义无反顾的跟你离开……想去哪我都陪着你……求你……回头看看我……” 可她的话,少年没听到。 少女像极了此刻鹿府的玉兰花,被雨水打落在地。 她阖上眸子,想着就待在这,说不定鹿生心软就回来了,若是他不回来,这颗心枯竭了,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起初,楚九月只想远离帝辞,从这个世界活下来,一直谨记在心的是还给鹿生自由,她想好了冬猎是最好时机,那里离红崖谷很近,只要她制造意外,让鹿生坠落悬崖,悬崖下是河流。 只要服下她制作的忘忧,一能防止鹿生感染风寒,也能让他忘掉一切痛苦回忆。 后来,楚九月的计划变了,她想和鹿生一起走。 眼下再也没有机会了。 鹿生获得了自由,楚九月却像濒死的鱼,一直在深渊里下坠,下坠,连挣扎都觉得没了力气。 那日苏要杀她,流觞也要杀她,那她之前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楚九月只想做花祈安,那个真真切切的自己,敢怒敢言,无拘无束。 她想回祈安堂了,就心无旁骛的躺在藤椅上,闻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晒着阳光, 与那日苏斗斗嘴,听张三李四吹嘘在无量山有多少功勋伟绩,看流觞面带笑意从门外走进来。 鹿生是她日日夜夜都想带去祈安堂的人。 想着想着,她唇角忍不住上扬,眼泪却从掌心溢出来,蜷缩成小小一团,哭得肝肠寸断。 下一秒,雨水被隔绝在外,那人蹲下身来,将她扶坐起来,“陛下,人已经走远了。” 身后被那男人披上裘皮,声音低沉沙哑,透着疼惜。 她以为听错了,鹿眸睁开一条缝隙,入目是一片绛紫色。 没听错,是常川。 他一直跟在身后,那日他们被温家刁难,她看到常川在东来客栈。 与她找到鹿生的地方一致。 楚九月突然想会不会是常川逼着鹿生远离,想到这,她揪住男人衣领,切齿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她根本使不上力气,手也是软绵无力,连同质问的语调都微不可闻,只有那双眸子里,蔓延着愤怒。 “是。”只要小九儿问,常川就如实答,“他应该回去,御王已经寻到鹿生下落,倘若御王知道自己儿子在东莞受尽欺辱,陛下您觉得,北斗会放过东莞吗?” 小九儿早晚是要知道的,现在告诉她,也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闻言,楚九月才知道鹿生要走的理由,是为了不让两国百姓陷入战火。 鹿生仍然是那个纯良温润的少年,即使身陷黑暗,心底也有光亮。 也正是楚九月从书里喜欢上他的原因。 她没理由责怪常川,松开手,只问了他一句,“他还会回来吗?” “会。”常川将贴在少女脸颊上的青丝,理到耳后,“陛下,臣背您回去?” 他问得小心翼翼,秉持着君臣之礼,没经过她同意,常川便不敢有所动作。 看着他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的小女孩,躺在雨水里,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 只是她不再只是他的小九儿,而是当今陛下。 小九儿是君,他是臣。 楚九月从常川幽暗星目里,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 他的深情根本藏不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透着对楚九月的爱意。 可那是对原主的,不是她。 楚九月想站起来,就算在他的搀扶下,也没了骨头似的往下坠。 “陛下,臣僭越了。”常川看不得小九儿逞强,像小时候一样将人背起来。 楚九月被迫勾住他的脖颈,怕掉下去。 他的背宽大,少女整个人又柔若无骨,看起来像挂在上面的小女娃。 脖颈被少女揽住的一瞬间,常川垂眸,偷偷笑了一下,又蹲下身来,“陛下,麻烦您打伞了。” “不麻烦。”楚九月将手边的伞捡起来,“在外面,不用君臣之称,唤我阿九就好。” 她听到常川轻笑一声,“阿九自己挡雨就是,不用管我。” 放在楚九月腿边的手攥成拳头,没有一丝逾矩。 这样一个痴情的人,让楚九月升起几分愧疚,“常川,这一路走来,还没谢谢你,不管是绞杀军那次,还是温家,我都欠你一句谢谢。” 小九儿还从未对他说过谢谢。 现在的小九儿真是不一样了,也更让他喜欢。 “阿九这样说,是在折煞我。”常川与她说话总是最谦逊知礼,染了春风般和煦。 红色油纸伞下,楚九月把伞偏向了他,没别的,只是不想他精心挑选来见她的绛紫色长袍被淋湿。 绛紫色宽袖长袍,黑色金线腰带,腰间别着一块羊脂玉佩,与帝辞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墨发用金箍半束着,剩下的墨发顺到腰间。 这副白玉书生的模样,原主儿时夸赞过。 常川往后十年,都是如此打扮。 越是这样,楚九月就越替他感到不值,原主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从未真心对待他。 “常川。”楚九月问:“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怎会有此问?”常川问道。 “没什么。”楚九月小声咕哝,“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想着送些东西给你。” 常川沉默半晌,才勾唇道:“我想要阿九岁岁平安。” 面对常川的情深,楚九月不吭声了。 她慢慢趴在他宽大的背脊上,楚九月不想让常川满怀虔诚捧到她眼前的真心,就这么被冷雨贯穿。 不知不觉中常川背着楚九月走到了鹿府门口,看着满院被打落的玉兰花,楚九月心下酸楚,刚隐忍下的泪水,就这么钻了出来。 感觉到肩膀一阵湿热,常川脚步一顿,沉默三秒,才沉声道:“阿九,相信我吗?” 楚九月声音发哽:“相信。” 常川不会对原主撒谎,若是有所隐瞒,他会避开不谈,但只要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他会回来的。”常川垂眸,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第170章 时局动荡 只一句他会回来的,楚九月便深信不疑,可只要一想到一早醒来,再见不到身着青衫的少年待坐在玉兰花下,朝她浅浅低笑,楚九月就痛到窒息。 常川背着她,将人轻手轻脚放在床榻上,楚九月就看着杀人如麻的男人蹲下身,笨拙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她忽觉揪心,“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必如此拘谨。” 常川纤长睫毛微颤,抬眸看着强颜欢笑的小九儿,忍不住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哄她。 兴许是太心疼,想法太强烈,手没忍住伸了出去,却在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被窗口袭来的冷意,泼的清醒过来。 自小九儿当了九五至尊,便不喜欢他的任何触碰,哪怕是擦肩,也要避开。 刚刚能背小九儿回来,他就已经受了莫大恩宠,趴在他肩膀上,更是让常川受宠若惊。 只是常川知道,不能再僭越了,小九儿会生气。 想到这,他眸色暗淡,正想将手缩回去,小九儿却主动低头在他掌心蹭了蹭,“谢谢你,送我回来。” 常川的喜欢,是卑微的,楚九月从他刚才笨拙的一举一动中,看到了自己。 就像她对鹿生一样卑微。 在这份感情里,一个母胎单身的人说了许多情话,面对鹿生时,她会手足无措,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说话都会低声细语,含情脉脉。 她体会过那种心酸,便想让常川少体会一些。 小九儿的发丝被雨水浸透,常川惊讶之余,被掌心的凉意引的眉头紧蹙,“阿九,睡前记得把身上擦干,我知道,鹿生走了,你很难过,可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说着,他起身关了窗,像个老父亲一样,从柜子里替她挑了件朱红长衫,放在她床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纸。 楚九月就坐在床榻边看着他,黄皮纸里包着草药,绛紫色长袍都湿了,可那包着草药的纸愣是没湿,甚至还能带了到常川的体温。 他一手笼着衣袖,一手端着泡好的药,走到她身前,蹲下身,葱白指腹紧握着水绿色杯盏,抬眸看着她笑得和煦,“这是御寒的药,把它喝了,明天不会头疼。” 见小九儿有所迟疑,他又道:“放心,药不苦,水温也刚刚好。” 原来他在手里攥了那么久杯盏,是在试探水温。 连她会淋雨都料到了,早早准备了御寒的草药。 见小九儿乖乖喝了药,常川暗暗松了口气,想着看她换好衣衫睡下再离开,又觉得于礼不合,便嘱咐道,“阿九千万别忘了,换了衣衫再睡下。” 在他面前,楚九月就像个不能自理的孩子,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周到才放心。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盯着常川离开的背影,有一瞬失神。 世人惧怕的永安侯,心机深沉,所到之处无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深情专一,在楚九月面前会放下所有戒备,连尊严都会抛之脑后。 楚九月突然想到,在原书里,常川初次见到楚九月的那一天,春光乍泄,连微风都格外偏爱他,十七八岁的少年束手而立,暖光篆刻着他清风朗润的容颜,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超然脱俗的干净,回眸一笑间,是惊艳世俗的和煦。 变成如今这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全然是为了原主,原主喜欢杀人,享受杀人的快感,却讨厌血,讨厌粘腻腻的感觉。 原主从牢狱出来,为何能干干净净,只不过是常川都替她挡下罢了。 常川不讨厌血吗? 相反,他比谁都讨厌。 直到常川笑着关门,楚九月才回过神来,也弯了弯眸子回应他。 常川似是一惊,顿了片刻,才关门离开。 小九儿很少对他,笑得这边纯真了。 他沉浸在小九儿的恩宠里,忘了拿伞,走在雨里,心却很暖,五脏六腑都像被春风暖着,是他不曾奢求过的回应。 楚九月换下衣衫,却怎么睡也睡不着,盯着炭火看了一夜,想到鹿生就会忍不住流泪,一晚上哭一会,又自我安慰一会,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等来了刺眼的阳光。 她就像是见了光,即将要消散的游魂,跌跌撞撞走到庭院里,蹲在地上,一朵一朵捡拾着玉兰花。 直到有人挡住她的视线,她才费力的抬起头来,强撑着眸子看他。 帝辞夜里去了一趟风家,好不容易过关斩将拿到号令风家军的玉牌,本还因为垄断了一股势力而心情愉悦,刚走到鹿府门口就见顾长生没精打采的坐在台阶上,见他回来说:“鹿生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帝辞整个人冰封在原地,北斗国来寻人,他想过鹿生会走,可没想到会这么快,知己走了,难免会怅然若失。 楚九月该有多难过呢? 想到楚九月,他心下焦急,凭着对少女的了解,一路飞奔到了庭院。 就看到少女蹲在地上捡着玉兰花,嘴角勾着,像是在笑,却是比哭都难看。 与少女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帝辞全身骨骼都在诉说着疼痛。 楚九月眼周青紫,双眸没了往日的灵动神采,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空洞,他一时连安慰的话都哽在喉咙,只想抱抱她。 被揽进怀里的楚九月,鼻翼充斥着凛冽的檀香,他的怀抱永远都会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少女小小一只,一夜未眠,更显得瘦弱,整个身子被墨袍遮盖的严严实实,头深埋在帝辞胸口上,耳畔终是传来他哑然的声调,“对不起,我来晚了。” 帝辞没办法说,他还在,是知道在楚九月心底,没有人能代替鹿生。 他不奢望,只是想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只要楚九月回头看,他都会在。 她就像是被折断了生机的曼珠沙华,感受着帝辞在她发间温柔的抚摸,手摩挲着她冻僵的背脊,哄小孩似的不停与她说着话。 至于说了些什么,她好多都没听到,满眼都是一地的残花,她想起身去捡,可帝辞搂的越来越紧,她根本动弹不得。 陈安本想去安慰陛下,但看到摄政王都哄不好,他一个奴才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能与顾长生坐在台阶上,二人看着庭院中少女丢了魂的模样,一整个无能为力,心如刀绞。 直到街道不再熙攘,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顾长生与陈安二人,在庭院周围点亮了灯盏,楚九月才像个活人似的动了动身子,咕哝道:“夜深了,该睡了,鹿鹿怎么还没回家啊?” 她一天没说话,压抑着的胸闷心疼,把嗓子都折磨的嘶哑不堪,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有多难熬。 闻言,帝辞眼眶酸涩,与她说了一天话,说不出来谁的声音更嘶哑:“阿九乖一点,先吃点东西,我们再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陈安拿袖子抹了一天眼泪,听到陛下说的话,他忍不住哽咽道:“小姐,若是鹿公子见到您如今的样子,肯定也会难过的,看着您这样,奴心疼,奴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荷花酥还有奶玉圆子,您好歹吃点。” 顾长生拉了拉她衣角,自认为威胁似的道:“姐姐,你要整天这么不吃不喝,那长生也陪着你不吃不喝。” 见少女睫毛微颤,身子动了动又再次塌陷,帝辞补充道:“阿九,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你对不对?来,我扶你起来。” 话落,帝辞将人扶起来,楚九月起是起来了,也坐下吃东西了,但就是跟行尸走肉一样,只会强颜欢笑,最后道个别回房躺下。 三个人就守在她房门外,坐在庭院里一个比一个落寞无奈。 楚九月的意识在混沌不堪的深渊里,只留下一副躯壳在度日,每当恍惚见到青衫少年朝她走过来,她才能感受到暖意。 另一边的鹿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他在柳絮面前伪装的不在意,都在夜里偷偷跑到幽暗角落里,借着月光盯着那支白玉兰发簪,一看就是一整夜。 那是楚九月送给他的,如今真成了唯一的念想。 柳絮夜里跟着他,每每看见鹿生像个孤魂野鬼的蜷缩在地上,都怕他不顾一切的跑回去。 一天时间,就让神经大条的柳絮,觉得自己是个棒打鸳鸯的罪人。 直到夜里,接手鹿生的人一出现,柳絮才觉得解脱了。 “鹿大美人,好久不见啊~” 听到娇嗔的男声,鹿生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埋在膝盖里的头抬起来,便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身穿靛蓝色长袍,窄袖上绣着几根翠竹,竹叶一路蔓延到左侧胸口,走起路来带浑然天成的轻佻。 要不是右脚踝绑着小巧的弓弩,根本看不出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批美人。 无数人死在少年手上,都是因为那张媚态天成的脸,让人忽略了他有多危险。 “上官逸。”鹿生一惊,“你就是永安侯派来追随我的首领?” 对于鹿生来说,北斗国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夺兵权这条路的有多艰难,他知道,但能在这种时刻,还能有熟识的故人跟着,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踏实感。 “聪明。”上官逸在他身侧坐下,凑近盯着他眼周青紫看,突然笑得轻佻又放浪,“呦~才月余不见,鹿大美人这是想我想的吗?” 其实,鹿生离开的那天,上官逸看到了,他在替永安侯杀了几个侍君后,才鼓起勇气去求永安侯让他护送鹿生回北斗,不为别的,他知道鹿生在的地方,陛下一定会在,他只是想陛下想疯魔了,想偷偷看一眼就好。 另一方面,鹿生这次回北斗,要走的路比刀山火海还要惊险万分,妹妹的尸骨是鹿生收捡的,在宫里两个人也走过一段默契的路,上官逸想陪为数不多的朋友走一遭,也想替陛下守着他。 至于为什么马车上的人不是他,是因为他在看到陛下狼狈不堪的追出来,躺在雨水里哭的肝肠寸断,上官逸心痛的呕了一地血,晕过去了。 做了一天躺尸,想了往日陛下种种嬉笑怒骂,最后释然了,陛下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鹿生,他对陛下而言只是个骚里骚气的过客,翻不起一点浪花。 “其实,我还在想,侯爷这次会派个什么样的人盯着我。”鹿生勉强挤出一抹笑,“看到来的人是你,我突然很想谢谢侯爷能大发慈悲,此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你舍得吗?” 他们都明白,对方心里挂念的只有楚九月。 “你们离宫月余,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上官逸双臂撑着身子,往后半躺着,仰头看着星河,“平日里还能与你说几句话,还能藏在御书房外,偷偷瞧一眼陛下,可当你们都不在了,整座皇宫都死了,我走到青砖尽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寂,所以……无论摆在你前面的路,有多艰难,都不会比那段时日更难捱。” 月光洒在他身上,鹿生鲜少见到不愿逃离宫墙的人。 不过,鹿生现在懂了。 哪有什么宫墙牢笼一说,只不过是心归何处罢了,心若在宫里,那么就算是荆棘满地,也能走得花枝招展,若心向往自由,那么宫墙就是一层层枷锁。 上官逸看上去和寻常无异,放荡轻浮语气娇嗔,可鹿生意识到再也看不到躲在柱子后偷笑的少年了,被岁月磨得凄然,笑意不达眼底,浮于表面。 “你长大了。”鹿生语重心长。 “鹿大美人!你是不是高估了自身年岁。”上官逸笑道:“行啦~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百里奚的人一路上都在伺机而动,可别难过太久,不然没有你出谋划策,我都快黔驴技穷了。” “谢谢。”鹿生望着东莞的方向,想到他此去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楚九月,由不得他出半分差错,将玉簪簪回发间,他长舒一口气,“走,一起去北斗国闯一闯,管它有多水深火热,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早日回来。” 看着青衫少年重新扬起斗志,上官逸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鹿大美人嘛~放心,有我在,情况再怎么差,也不会让你死的。” 鹿生看着他,挑起唇角道,“我们都不会死。” 青衫少年心里念着:楚九月,信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届时我们一起去看雪。 人一旦有了根深蒂固的念想,哪怕如履薄冰,也能所向披靡。 —— 楚九月朦胧之际,似是看到无数藤蔓交错,团团缠绕住鹿生,纵使少年提起刀来都砍不断,被拉进深渊,她拼命朝少年跑过去,却怎么也碰不到他,一次又一次的扑空,错过,直到楚九月没了力气,死尸一般跌倒在地。 就在她认为一天又这样过去时,一道宽大的身影遮挡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将她扶起来,倚靠在床头,男人星目流转着疼爱,对她说:“阿九,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会不会是见她太凄惨,常川这次是来带她去见见鹿生的吗? 想到这,楚九月点了点头,“好。” 有顾长生里应外合,常川轻而易举的将人带出了鹿府。 楚九月任由他替自己披上白裘,浑浑噩噩的跟在他身后走,走到巷口,常川脚步一顿,“阿九。” 她没反应过来,头撞在他背脊上,没感觉到疼,却见常川猛地转过身来,就跟她撞的头破血流一样,一脸担忧,“疼吗?” 楚九月摇了摇头,问道:“常川,你是要偷偷带我见鹿生吗?他在哪?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常川一天都躲在暗处,看着小九儿丢了魂一样,他心疼的想要不顾大局将鹿生带回来,可他不能,师傅师母的仇,他必须要报,况且西厢国与北斗国一直相交甚好,御王要出兵,西厢国主一旦知道,定会鼎力相助。 届时,鹿生能否夺得兵权是全局关键。 小九儿在提到鹿生时,眼里才隐约有了光亮。 “我留了一队兵马保护他。”常川紧了紧她的外衫,“阿九应该知道,鹿生最想要的是自由,御王又对他宠爱有加,你要想,他八岁走丢,这次是回家。” 这次,楚九月听进去了,字字句句听得真切,常川身边的一队兵马,一定能护鹿生平安,细细想来,她从一开始就想还鹿生自由。 眼下这般不舍,想要将鹿生带回来,跟原主将他禁锢在身边,没有区别。 想到这,楚九月僵硬一天身子,才算感觉到血液流动,突然一道道灯光乍现,刺得她蹙了蹙眉,眯着眸子之际一双大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得以适应光亮。 常川手垂下去的瞬间,楚九月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长街头到长街尾,家家户户门檐上点着荷花灯,一个摊挨着一个摊,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常川一路隔着衣衫拉着她手腕,一个个指给她看。 整条街都被他包了,楚九月目不暇接,夜明珠,木制雕刻的小人……连软甲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摊贩上找不到的。 就这样被拉着走了一路,差点闪瞎楚九月刚恢复清澈的眼,一路都在被震撼,换来的是更震撼人心的一幕。 只见长街尽头,是一棵高耸入云的樱花树,粉雾缭绕间飞舞着百只彩色凤尾蝶,她脚下也是一片粉色,只能用壮观来形容。 不知道常川花费了多大心思,在江南的九月让她见到最喜欢的樱花。 不得不说,美景会让人心情舒畅。 华灯初上,风光无限,常川的眼里只有她。 看到小九儿重新绽开笑颜,满身疲惫都顷刻消散。 “常川。”楚九月弯着眸子看他,“谢谢你。” 谢谢你,护着鹿生。 只要鹿生平安就好。 —— 七天后。 楚九月,陈安,帝辞,准备回宫。 顾长生不愿被束缚,他舍不得姐姐,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做他的小魔头,无拘无束,深宫那个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走前夜里,顾长生蔫头耷脑的坐在石桌上,一如既往晃荡着小脚丫,楚九月循着声音走过来,“小奶团子,怎么还没睡啊?” 顾长生垂眸:“姐姐,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我知道。”楚九月揉着他小脑袋瓜,温声道,“你是顾家人,也是叱咤风云的小魔头。” “我是怎么知道的啊,从这铃铛能驱逐蛊虫,你这脚踝上的铃铛一响,这手环就也会跟着晃动,蛮芜的事人尽皆知,小蛊王果然名不虚传。” 顾长生:“姐姐,你不怕我吗?” 楚九月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是世人口中的小魔头,也是我的小奶团子,若我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姐姐很有可能比你还厉害。” 从来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虑,只有姐姐打开了他紧闭已久的心门,无论何时都有一席之地。 三个月后,西厢,北斗,南寻三国确立联盟,在东莞边界肆意横行,是借着用人烟稀少的地方,挑起战乱。 整日往宫里跑的帝辞,主动请缨去镇守凉州城。 楚九月知道他想和帝临风一样,守万家灯火,便没有阻拦,只是在帝辞走的那天,她亲自替他穿上银盔战甲,站在宫门口,看着他身骑高头大马,英姿勃发的背影,逐渐化为一个黑点,红了眼眶。 她看着当初围坐一团的少年们,一个个离开,只剩下她和陈安两个人留守皇宫。 楚九月是在帝辞嘴里知道常川就是千方百计集齐凉州城防图的人,她不知道常川为什么要引起凉州战乱。 她犹豫再三,在亲眼看到常川送出凉州城防图的那一刻,才把常川关进大牢。 没有用刑,也没有审问,只是放着他不管,就在一个月前,常川越狱,楚九月放了通缉令,又私下拜托二丫都撕掉。 她犹记得,常川对她百般呵护,就算叛国,她也下不了手。 帝辞想尽一切办法,想甩掉陌离,却发现少年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死缠烂打跟着他,一路去了凉州。 揽月这小丫头,自上次被抛下,就悔不当初,早早的躲在军粮里,也偷偷摸摸跟着去了凉州。 这一走,半月已过,帝辞每每回到营帐,第一件事就是给楚九月写信,信中写的是一日所为,最后总会有一句,阿九,我很想你。 可当三日必送回宫里的信件,突然断了,楚九月整个人就陷入了忧心中,越来越焦躁不安。 等了一天,有兵卒回来禀告,凉州粮草被劫,已有三天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将士们都先饿死了。 楚九月毫不犹豫的率兵前往,那一天她换下火红凤袍,穿上金色盔甲,金发箍高高束着马尾,盔甲长发迎风猎猎作响。 她要去救的是帝辞,是天下百姓 第170章 时局动荡 只一句他会回来的,楚九月便深信不疑,可只要一想到一早醒来,再见不到身着青衫的少年待坐在玉兰花下,朝她浅浅低笑,楚九月就痛到窒息。 常川背着她,将人轻手轻脚放在床榻上,楚九月就看着杀人如麻的男人蹲下身,笨拙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她忽觉揪心,“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必如此拘谨。” 常川纤长睫毛微颤,抬眸看着强颜欢笑的小九儿,忍不住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哄她。 兴许是太心疼,想法太强烈,手没忍住伸了出去,却在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被窗口袭来的冷意,泼的清醒过来。 自小九儿当了九五至尊,便不喜欢他的任何触碰,哪怕是擦肩,也要避开。 刚刚能背小九儿回来,他就已经受了莫大恩宠,趴在他肩膀上,更是让常川受宠若惊。 只是常川知道,不能再僭越了,小九儿会生气。 想到这,他眸色暗淡,正想将手缩回去,小九儿却主动低头在他掌心蹭了蹭,“谢谢你,送我回来。” 常川的喜欢,是卑微的,楚九月从他刚才笨拙的一举一动中,看到了自己。 就像她对鹿生一样卑微。 在这份感情里,一个母胎单身的人说了许多情话,面对鹿生时,她会手足无措,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说话都会低声细语,含情脉脉。 她体会过那种心酸,便想让常川少体会一些。 小九儿的发丝被雨水浸透,常川惊讶之余,被掌心的凉意引的眉头紧蹙,“阿九,睡前记得把身上擦干,我知道,鹿生走了,你很难过,可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说着,他起身关了窗,像个老父亲一样,从柜子里替她挑了件朱红长衫,放在她床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纸。 楚九月就坐在床榻边看着他,黄皮纸里包着草药,绛紫色长袍都湿了,可那包着草药的纸愣是没湿,甚至还能带了到常川的体温。 他一手笼着衣袖,一手端着泡好的药,走到她身前,蹲下身,葱白指腹紧握着水绿色杯盏,抬眸看着她笑得和煦,“这是御寒的药,把它喝了,明天不会头疼。” 见小九儿有所迟疑,他又道:“放心,药不苦,水温也刚刚好。” 原来他在手里攥了那么久杯盏,是在试探水温。 连她会淋雨都料到了,早早准备了御寒的草药。 见小九儿乖乖喝了药,常川暗暗松了口气,想着看她换好衣衫睡下再离开,又觉得于礼不合,便嘱咐道,“阿九千万别忘了,换了衣衫再睡下。” 在他面前,楚九月就像个不能自理的孩子,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周到才放心。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盯着常川离开的背影,有一瞬失神。 世人惧怕的永安侯,心机深沉,所到之处无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深情专一,在楚九月面前会放下所有戒备,连尊严都会抛之脑后。 楚九月突然想到,在原书里,常川初次见到楚九月的那一天,春光乍泄,连微风都格外偏爱他,十七八岁的少年束手而立,暖光篆刻着他清风朗润的容颜,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超然脱俗的干净,回眸一笑间,是惊艳世俗的和煦。 变成如今这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全然是为了原主,原主喜欢杀人,享受杀人的快感,却讨厌血,讨厌粘腻腻的感觉。 原主从牢狱出来,为何能干干净净,只不过是常川都替她挡下罢了。 常川不讨厌血吗? 相反,他比谁都讨厌。 直到常川笑着关门,楚九月才回过神来,也弯了弯眸子回应他。 常川似是一惊,顿了片刻,才关门离开。 小九儿很少对他,笑得这边纯真了。 他沉浸在小九儿的恩宠里,忘了拿伞,走在雨里,心却很暖,五脏六腑都像被春风暖着,是他不曾奢求过的回应。 楚九月换下衣衫,却怎么睡也睡不着,盯着炭火看了一夜,想到鹿生就会忍不住流泪,一晚上哭一会,又自我安慰一会,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等来了刺眼的阳光。 她就像是见了光,即将要消散的游魂,跌跌撞撞走到庭院里,蹲在地上,一朵一朵捡拾着玉兰花。 直到有人挡住她的视线,她才费力的抬起头来,强撑着眸子看他。 帝辞夜里去了一趟风家,好不容易过关斩将拿到号令风家军的玉牌,本还因为垄断了一股势力而心情愉悦,刚走到鹿府门口就见顾长生没精打采的坐在台阶上,见他回来说:“鹿生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帝辞整个人冰封在原地,北斗国来寻人,他想过鹿生会走,可没想到会这么快,知己走了,难免会怅然若失。 楚九月该有多难过呢? 想到楚九月,他心下焦急,凭着对少女的了解,一路飞奔到了庭院。 就看到少女蹲在地上捡着玉兰花,嘴角勾着,像是在笑,却是比哭都难看。 与少女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帝辞全身骨骼都在诉说着疼痛。 楚九月眼周青紫,双眸没了往日的灵动神采,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空洞,他一时连安慰的话都哽在喉咙,只想抱抱她。 被揽进怀里的楚九月,鼻翼充斥着凛冽的檀香,他的怀抱永远都会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少女小小一只,一夜未眠,更显得瘦弱,整个身子被墨袍遮盖的严严实实,头深埋在帝辞胸口上,耳畔终是传来他哑然的声调,“对不起,我来晚了。” 帝辞没办法说,他还在,是知道在楚九月心底,没有人能代替鹿生。 他不奢望,只是想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只要楚九月回头看,他都会在。 她就像是被折断了生机的曼珠沙华,感受着帝辞在她发间温柔的抚摸,手摩挲着她冻僵的背脊,哄小孩似的不停与她说着话。 至于说了些什么,她好多都没听到,满眼都是一地的残花,她想起身去捡,可帝辞搂的越来越紧,她根本动弹不得。 陈安本想去安慰陛下,但看到摄政王都哄不好,他一个奴才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能与顾长生坐在台阶上,二人看着庭院中少女丢了魂的模样,一整个无能为力,心如刀绞。 直到街道不再熙攘,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顾长生与陈安二人,在庭院周围点亮了灯盏,楚九月才像个活人似的动了动身子,咕哝道:“夜深了,该睡了,鹿鹿怎么还没回家啊?” 她一天没说话,压抑着的胸闷心疼,把嗓子都折磨的嘶哑不堪,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有多难熬。 闻言,帝辞眼眶酸涩,与她说了一天话,说不出来谁的声音更嘶哑:“阿九乖一点,先吃点东西,我们再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陈安拿袖子抹了一天眼泪,听到陛下说的话,他忍不住哽咽道:“小姐,若是鹿公子见到您如今的样子,肯定也会难过的,看着您这样,奴心疼,奴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荷花酥还有奶玉圆子,您好歹吃点。” 顾长生拉了拉她衣角,自认为威胁似的道:“姐姐,你要整天这么不吃不喝,那长生也陪着你不吃不喝。” 见少女睫毛微颤,身子动了动又再次塌陷,帝辞补充道:“阿九,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你对不对?来,我扶你起来。” 话落,帝辞将人扶起来,楚九月起是起来了,也坐下吃东西了,但就是跟行尸走肉一样,只会强颜欢笑,最后道个别回房躺下。 三个人就守在她房门外,坐在庭院里一个比一个落寞无奈。 楚九月的意识在混沌不堪的深渊里,只留下一副躯壳在度日,每当恍惚见到青衫少年朝她走过来,她才能感受到暖意。 另一边的鹿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他在柳絮面前伪装的不在意,都在夜里偷偷跑到幽暗角落里,借着月光盯着那支白玉兰发簪,一看就是一整夜。 那是楚九月送给他的,如今真成了唯一的念想。 柳絮夜里跟着他,每每看见鹿生像个孤魂野鬼的蜷缩在地上,都怕他不顾一切的跑回去。 一天时间,就让神经大条的柳絮,觉得自己是个棒打鸳鸯的罪人。 直到夜里,接手鹿生的人一出现,柳絮才觉得解脱了。 “鹿大美人,好久不见啊~” 听到娇嗔的男声,鹿生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埋在膝盖里的头抬起来,便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身穿靛蓝色长袍,窄袖上绣着几根翠竹,竹叶一路蔓延到左侧胸口,走起路来带浑然天成的轻佻。 要不是右脚踝绑着小巧的弓弩,根本看不出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批美人。 无数人死在少年手上,都是因为那张媚态天成的脸,让人忽略了他有多危险。 “上官逸。”鹿生一惊,“你就是永安侯派来追随我的首领?” 对于鹿生来说,北斗国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夺兵权这条路的有多艰难,他知道,但能在这种时刻,还能有熟识的故人跟着,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踏实感。 “聪明。”上官逸在他身侧坐下,凑近盯着他眼周青紫看,突然笑得轻佻又放浪,“呦~才月余不见,鹿大美人这是想我想的吗?” 其实,鹿生离开的那天,上官逸看到了,他在替永安侯杀了几个侍君后,才鼓起勇气去求永安侯让他护送鹿生回北斗,不为别的,他知道鹿生在的地方,陛下一定会在,他只是想陛下想疯魔了,想偷偷看一眼就好。 另一方面,鹿生这次回北斗,要走的路比刀山火海还要惊险万分,妹妹的尸骨是鹿生收捡的,在宫里两个人也走过一段默契的路,上官逸想陪为数不多的朋友走一遭,也想替陛下守着他。 至于为什么马车上的人不是他,是因为他在看到陛下狼狈不堪的追出来,躺在雨水里哭的肝肠寸断,上官逸心痛的呕了一地血,晕过去了。 做了一天躺尸,想了往日陛下种种嬉笑怒骂,最后释然了,陛下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鹿生,他对陛下而言只是个骚里骚气的过客,翻不起一点浪花。 “其实,我还在想,侯爷这次会派个什么样的人盯着我。”鹿生勉强挤出一抹笑,“看到来的人是你,我突然很想谢谢侯爷能大发慈悲,此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你舍得吗?” 他们都明白,对方心里挂念的只有楚九月。 “你们离宫月余,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上官逸双臂撑着身子,往后半躺着,仰头看着星河,“平日里还能与你说几句话,还能藏在御书房外,偷偷瞧一眼陛下,可当你们都不在了,整座皇宫都死了,我走到青砖尽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寂,所以……无论摆在你前面的路,有多艰难,都不会比那段时日更难捱。” 月光洒在他身上,鹿生鲜少见到不愿逃离宫墙的人。 不过,鹿生现在懂了。 哪有什么宫墙牢笼一说,只不过是心归何处罢了,心若在宫里,那么就算是荆棘满地,也能走得花枝招展,若心向往自由,那么宫墙就是一层层枷锁。 上官逸看上去和寻常无异,放荡轻浮语气娇嗔,可鹿生意识到再也看不到躲在柱子后偷笑的少年了,被岁月磨得凄然,笑意不达眼底,浮于表面。 “你长大了。”鹿生语重心长。 “鹿大美人!你是不是高估了自身年岁。”上官逸笑道:“行啦~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百里奚的人一路上都在伺机而动,可别难过太久,不然没有你出谋划策,我都快黔驴技穷了。” “谢谢。”鹿生望着东莞的方向,想到他此去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楚九月,由不得他出半分差错,将玉簪簪回发间,他长舒一口气,“走,一起去北斗国闯一闯,管它有多水深火热,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早日回来。” 看着青衫少年重新扬起斗志,上官逸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鹿大美人嘛~放心,有我在,情况再怎么差,也不会让你死的。” 鹿生看着他,挑起唇角道,“我们都不会死。” 青衫少年心里念着:楚九月,信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届时我们一起去看雪。 人一旦有了根深蒂固的念想,哪怕如履薄冰,也能所向披靡。 —— 楚九月朦胧之际,似是看到无数藤蔓交错,团团缠绕住鹿生,纵使少年提起刀来都砍不断,被拉进深渊,她拼命朝少年跑过去,却怎么也碰不到他,一次又一次的扑空,错过,直到楚九月没了力气,死尸一般跌倒在地。 就在她认为一天又这样过去时,一道宽大的身影遮挡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将她扶起来,倚靠在床头,男人星目流转着疼爱,对她说:“阿九,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会不会是见她太凄惨,常川这次是来带她去见见鹿生的吗? 想到这,楚九月点了点头,“好。” 有顾长生里应外合,常川轻而易举的将人带出了鹿府。 楚九月任由他替自己披上白裘,浑浑噩噩的跟在他身后走,走到巷口,常川脚步一顿,“阿九。” 她没反应过来,头撞在他背脊上,没感觉到疼,却见常川猛地转过身来,就跟她撞的头破血流一样,一脸担忧,“疼吗?” 楚九月摇了摇头,问道:“常川,你是要偷偷带我见鹿生吗?他在哪?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常川一天都躲在暗处,看着小九儿丢了魂一样,他心疼的想要不顾大局将鹿生带回来,可他不能,师傅师母的仇,他必须要报,况且西厢国与北斗国一直相交甚好,御王要出兵,西厢国主一旦知道,定会鼎力相助。 届时,鹿生能否夺得兵权是全局关键。 小九儿在提到鹿生时,眼里才隐约有了光亮。 “我留了一队兵马保护他。”常川紧了紧她的外衫,“阿九应该知道,鹿生最想要的是自由,御王又对他宠爱有加,你要想,他八岁走丢,这次是回家。” 这次,楚九月听进去了,字字句句听得真切,常川身边的一队兵马,一定能护鹿生平安,细细想来,她从一开始就想还鹿生自由。 眼下这般不舍,想要将鹿生带回来,跟原主将他禁锢在身边,没有区别。 想到这,楚九月僵硬一天身子,才算感觉到血液流动,突然一道道灯光乍现,刺得她蹙了蹙眉,眯着眸子之际一双大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才得以适应光亮。 常川手垂下去的瞬间,楚九月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长街头到长街尾,家家户户门檐上点着荷花灯,一个摊挨着一个摊,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常川一路隔着衣衫拉着她手腕,一个个指给她看。 整条街都被他包了,楚九月目不暇接,夜明珠,木制雕刻的小人……连软甲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摊贩上找不到的。 就这样被拉着走了一路,差点闪瞎楚九月刚恢复清澈的眼,一路都在被震撼,换来的是更震撼人心的一幕。 只见长街尽头,是一棵高耸入云的樱花树,粉雾缭绕间飞舞着百只彩色凤尾蝶,她脚下也是一片粉色,只能用壮观来形容。 不知道常川花费了多大心思,在江南的九月让她见到最喜欢的樱花。 不得不说,美景会让人心情舒畅。 华灯初上,风光无限,常川的眼里只有她。 看到小九儿重新绽开笑颜,满身疲惫都顷刻消散。 “常川。”楚九月弯着眸子看他,“谢谢你。” 谢谢你,护着鹿生。 只要鹿生平安就好。 —— 七天后。 楚九月,陈安,帝辞,准备回宫。 顾长生不愿被束缚,他舍不得姐姐,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做他的小魔头,无拘无束,深宫那个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走前夜里,顾长生蔫头耷脑的坐在石桌上,一如既往晃荡着小脚丫,楚九月循着声音走过来,“小奶团子,怎么还没睡啊?” 顾长生垂眸:“姐姐,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我知道。”楚九月揉着他小脑袋瓜,温声道,“你是顾家人,也是叱咤风云的小魔头。” “我是怎么知道的啊,从这铃铛能驱逐蛊虫,你这脚踝上的铃铛一响,这手环就也会跟着晃动,蛮芜的事人尽皆知,小蛊王果然名不虚传。” 顾长生:“姐姐,你不怕我吗?” 楚九月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是世人口中的小魔头,也是我的小奶团子,若我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姐姐很有可能比你还厉害。” 从来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虑,只有姐姐打开了他紧闭已久的心门,无论何时都有一席之地。 三个月后,西厢,北斗,南寻三国确立联盟,在东莞边界肆意横行,是借着用人烟稀少的地方,挑起战乱。 整日往宫里跑的帝辞,主动请缨去镇守凉州城。 楚九月知道他想和帝临风一样,守万家灯火,便没有阻拦,只是在帝辞走的那天,她亲自替他穿上银盔战甲,站在宫门口,看着他身骑高头大马,英姿勃发的背影,逐渐化为一个黑点,红了眼眶。 她看着当初围坐一团的少年们,一个个离开,只剩下她和陈安两个人留守皇宫。 楚九月是在帝辞嘴里知道常川就是千方百计集齐凉州城防图的人,她不知道常川为什么要引起凉州战乱。 她犹豫再三,在亲眼看到常川送出凉州城防图的那一刻,才把常川关进大牢。 没有用刑,也没有审问,只是放着他不管,就在一个月前,常川越狱,楚九月放了通缉令,又私下拜托二丫都撕掉。 她犹记得,常川对她百般呵护,就算叛国,她也下不了手。 帝辞想尽一切办法,想甩掉陌离,却发现少年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死缠烂打跟着他,一路去了凉州。 揽月这小丫头,自上次被抛下,就悔不当初,早早的躲在军粮里,也偷偷摸摸跟着去了凉州。 这一走,半月已过,帝辞每每回到营帐,第一件事就是给楚九月写信,信中写的是一日所为,最后总会有一句,阿九,我很想你。 可当三日必送回宫里的信件,突然断了,楚九月整个人就陷入了忧心中,越来越焦躁不安。 等了一天,有兵卒回来禀告,凉州粮草被劫,已有三天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将士们都先饿死了。 楚九月毫不犹豫的率兵前往,那一天她换下火红凤袍,穿上金色盔甲,金发箍高高束着马尾,盔甲长发迎风猎猎作响。 她要去救的是帝辞,是天下百姓 第171章 完结篇 她要去救的是帝辞,是天下百姓,是他们曾经拥有美好回忆的东莞。 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临走楚九月交待陈安,“陈安,你是朕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三月就交给你了,若是朕败了,你就带着三月逃,能逃多远逃多远,若是朕没能回来,东莞尚在,你就扶持三月登基,听懂了吗?” 陈安哭着说,“陛下,奴想跟您一起去,是生是死都不重要,您说过的,去哪里都会带着奴,别留奴一个人在这深宫里。” “陈安。”楚九月替他擦着眼泪,温柔的像一束柔光,“整个皇宫,朕只相信你,你生性纯良,又有眼界,只有你辅佐三月,朕才放心。” 陈安像当初鹿生离开她追着不放一样,在军马后追出宫门,扑倒在草地上,才挣扎不起来。 他抬狼狈的小脸,看见陛下在马背上回过头笑里带着泪光,陈安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想着陛下会像当初一样心软, 停下来带上他,可陛下没有,反而双腿用力夹向马肚,而后他感觉到地面在震颤,震的他心碎了一地。 楚九月现在更能理解鹿生当初离开的决绝,是不想牵连她吗? 鹿鹿,北斗攻打东莞,你在那里可还安好? 她整日提心吊胆,终于在率领一万兵马前往凉州的路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凉州城,正如司徒婉说的,连年大雪漫天,戈壁滩被大雪覆盖,刚好淹没戍守将士的小腿肚,三天没进食的将士们此刻面色惨白,风雪吹在身上,背挺得僵直,却是摇晃不稳,目光悉数落在城楼上的将军,凭着对将军的忠诚,又把身子站直回去。 帝辞身穿银色盔甲站在城楼上,在将士们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酸楚,雪花在掌心融化,肩上却有一片雪色,眉眼内敛,看上去满身疲惫。 良久,他抬眸,看着一望无际的雪白,眼底化开一抹担忧之色,盼着陌离能平安完成任务,从那雪色中归来。 就在前一晚,帝辞本想亲自带一队兵马,潜入敌军营帐,将粮草带回来,同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敌军也尝尝不得进食的滋味。 就在这时,身为副将的陌离将他拦在帐门口,“哥,让我去。” 少年依旧是笑着说的,就好像暗无天日里人人都向往的一束光,声音清澈朗润,夹杂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陌离自来到军营长大不少,在将士面前称呼帝辞为帝将军,在营帐中仍会肆无忌怠的叫他哥。 可帝辞偏偏不想少年牵扯太深,一心想护着陌离,总会拿揽月的安危恐吓他离开,每每话一落地,少年只当没听见,呲牙一笑,“哥,今日风太大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帝辞看着脚下静止不动的沙砾,沉默了。 这孩子是打死都不肯走了,铁了心要在刀尖上度日。 可敌人的营帐,在凉州东侧驻扎,三国分别派出两万军马,就足以踩踏凉州,宛若无人之境,眼下足足九万大军驻扎在不远处,兴许敌方主将太有信心,想看着东莞主动投降,才没有大军压境。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敌军自大,还是东莞将士太顽强,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半月有余。 帝辞也好奇敌方主将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让三国都听他差遣调动。 陌离就用一句,“哥,你是主将,不能以身犯险,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你不交给我,放得下心吗?” “哥,你放心,陌离答应你,打不过我就跑,在跑路这件事上,哥你知道的,没人比我熟练。” 在少年格外正色的喊了帝辞一声将军后,帝辞点了头。 陌离笑得像个偷吃了蜜糖的孩子,背身冲他摆了摆手,帝辞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雪夜中。 帝辞与陌离约好的午时,就快到了,只是全然没有少年的影子。 却听到远处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离凉州越来越近,帝辞瞬间警惕起来,手握御赐银色长剑,“众将士听令!誓死守卫城门!” 闻言,两万将士,按照帝将军的指挥,守在城门口,最前面是黑压压的盾牌,在一望无际的雪色里,密密麻麻的黑点坚定的握着刀剑,弓弩,不惧生死。 “咚……咚……咚…” 激昂而嘹亮的鼓声,冲天而起。 迎面而来的,先是吼声,鼓声,再是战马奔腾的铁蹄声,渐渐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声。 大地开始抖动,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也没能挡住帝辞的视线,敌军终于按耐不住,千军万马齐头并进,大有铁蹄横扫而过的架势。 却在离凉州将士百米处拉住缰绳,马的嘶鸣声响破云霄。 就在这时,帝辞终于看清了敌方主将的模样,同样身穿银白盔甲,眼尾上挑,依然蕴藏着说不出的风流。 十二仙。 跟在十二身侧的是宋彦。 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眼眶酸涩,帝辞情绪一时间转变太多,最后只剩下满腔怒火。 为什么??!!! 在他心里十二是除了父亲,除了兄长,最敬爱的人,如今却在告诉他,小时候,十二对他的宠爱都是假的,对他悉心教导也是假的,对他百依百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吗? 帝辞不相信,却在看到五花大绑的陌离那一刻,他信了。 “十二!?!!为什么是你?!”帝辞指尖扣在城楼上,撕心裂肺的吼道,“我怀疑过身边所有人,唯独你,我深信不疑!!你告诉我?!!!往日种种都是假的吗?!!” 同样震惊到失语的还有隐匿在将士中的常川,包括常川身旁的柳絮。 柳絮从未见过侯爷神情失控,也从见过侯爷眼尾泛红,眼底蒙了一层水雾。 他与侯爷越狱后,就悄悄潜入凉州,伪装成两万将士中的一个,按照侯爷换下锦衣穿上普通战甲时的话,柳絮仍然记得侯爷说,“是我太狂妄了,没想到三国联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却害陛下身处水深火热中,也害了阿辞。” 侯爷说这话时,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柳絮从小跟在侯爷身边,看着侯爷一个人背负所有,顶着所有人的误解,负重前行,兴许是太累了,他时常看到侯爷一个人偷偷跟在王爷身后,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往前种种作为,却在王爷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侯爷就会吓得急忙低下头。 在看不到生还的机会时,就想与在乎的人,多说几句话,或者多看一眼也好。 常川看着曾整日黏着自己的孩子,能够独当一面,能够临危不乱,越发有师傅当年的骁勇无双,被寒冰冷冻过的眉目,多了自豪和满足。 可常川怎么也没想到,他同样深信不疑的十二,会是杀害师傅的凶手,明明十二与师傅是那么要好的知己好友,甚至是十二救了他,亲自送给师傅悉心教导他。 为什么要杀师傅呢?!!! 就在这时,十二把玩着手中玉扇,开了口,“当年之事,我承认,我有罪,可是凉州我势在必得,谁也不能挡路。” 他抬手指着浑身血污的陌离,“帝辞!我知道你在乎这孩子,不如你缴械投降,我可以放过你,包括这个孩子。” 眼前的十二,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平日里肆意潇洒的模样尽数化为冷锋,在一刀刀切割掉过往。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陌离身上,跪在地上的少年忍得眼眶通红,不断的摇着头,他身后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刀剑架在他脖颈上,只要主将一声令下,头颅便会落地。 帝辞手心有血溢出来,一点点染红城楼上的积雪,自十岁那年消失的泪腺,像是找到了开关,一股脑的涌出来,怎么也收不回去。 他哽咽的唤了一声,“陌离……” 作为兄长他会义无反顾的救陌离回来,可他还是主将,这扇城门后是千千万万的子民,他不能退,可心脏扭曲成一团乱麻,痛苦绝望也不过如此。 柳絮怎么会看到臭小子受欺负,不顾一切的推开挡在眼前的将士,冲过去,常川连拉都没拉住,像一条疯狗,哪个将士拦他去路,他都拼命咬一口,眼里只有被俘虏的少年。 所有人都看着一个士兵往前冲,这也让帝辞一眼认出了柳絮,和人群中的常川。 可帝辞脑海里已经被陌离占满了,他翻身到城楼上,想一跃而下,去救他,却被身后的将士拦住了,“将军!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帝辞听了太多遍这种话,却让他连弟弟都救不了,看着陌离去死吗? “放手。”帝辞厉声道。 陌离却是在笑,地上的雪被他的眼泪,融化成坑,他浑身是血跪在千军万马中,看着朝他不顾一切奔来的柳絮,看着被将士拉扯的哥哥,终于吐掉了嘴里的布条。 “哥!你怎么比我还爱耍性子,能被你捡回家,是陌离三生有幸,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替我照顾好揽月……你可别忘了我呀……” 就在这时,前一晚被陌离打晕的揽月,在营帐里隐约听到少年喊她,便拼了命的往城楼上跑。 “柳絮!!你丫的跑过来干嘛!!给我滚回去!别忘了你要活着,替我收尸!” 陌离眼底闪过决绝,低语念叨着,“哥,永别了。” 少年主动凑近刀刃,血自脖颈喷涌而出,在雪地上落了一地殷红。 揽月刚跑到楼上,便看到少年倒在血泊中,一瞬间血液凝固,瘫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她犹记得第一次见陌离时,少年骄阳正好,笑容满面的样子。 她看着公子不顾一切翻身跃下去,却没了气力似的跌倒在地,在众将士面前丢了所有分寸,形象,哭着喊着陌离的名字,跌跌撞撞的朝陌离奔过去。 同样狼狈的还有柳絮,两个平日里连表情都冷的慎人的人,说不上来谁更狼狈,谁更痛苦,谁更疯狂。 大战往往就是这样,一触即发,而陌离就是那根导火线。 将士们的小副将起了,将军都拼死一搏,更何况他们呢? 帝辞与柳絮二人手握长剑,冲在最前面,杀红了眼,在触摸到少年尸身的那一刻,一股寒凉刺得两个人疼的打颤。 帝辞将少年揽进怀里,盯着他血泪交加的小脸,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他眼神狠绝,一剑刺过去,便又是一道寒芒,不偏不倚的避开他,刺穿朝他逼近的敌军。 帝辞瞥了一眼,就见常川冲了过来,拿剑护着他。 一时间,血流成河。 十二仙带着宋彦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身骑战马,眼底却升起愁绪。 他本以为,为了宋彦,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如草芥,可独独不想伤害常川,帝辞,包括陌离柳絮。 都是十二仙看着长大的孩子,往日种种宠爱都不是假的,却是带了愧疚的。 看到几人被大军围成一圈,只要他挥挥手,就能结束一切。 十二仙犹豫了,他试图与他们洽谈,“帝辞,我只要凉州,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就此收手,怎么样?” 常川抢先问道:“十二,你为什么要杀师傅?为什么要背叛东莞?” 帝辞这才明白,常川集齐凉州城防图,引发凉州动荡,都是引出杀害父亲的凶手。 再看向挡在他身前的男人时,帝辞眸光深邃,终是低低唤了声,“兄长。” 当年兄长背叛师门,帝辞就憋着一口气,怨他,恨他,都在意识到常川没有背叛父亲时,怨恨也在慢慢消散。 他声音太低,常川没听到。 十二仙被问得一噎,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抱歉。” “有用吗?!!”帝辞嘶吼道,“今日我就杀了你!你就该为当年死去的将士们陪葬!为我父亲陪葬!” 话落,凉州戈壁上的刀剑声,再度碰撞,震破苍穹。 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就在他们都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大地一阵震动,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只见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少女,褪去温柔纯真的外壳,身披戎装骑着战马,踏过尸山血海朝他们奔赴而来。 楚九月忘了上次握剑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连剑都握不稳,可当她见到尸横遍野的战场,见到伤痕累累的帝辞,常川,柳絮,和躺在血泊中的陌离,手中的剑握的比谁都狠绝。 但她哪里骑在马匹上拿过剑呢? 不过是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救下她想保护的人。 有时候就算在军队在人数上超过东莞两倍,也抵挡不住东莞骨子里的顽强,视死如归。 若是真能凭借少数的兵马胜过敌军九万大军压境,该有多好啊,可这不是玄幻世界,只有无情的血雨腥风。 楚九月他们还是被围了,几人背靠背围着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下手中的剑,帝辞突然笑了,“阿九,怕不怕?” 帝辞知道楚九月一定会来,不知道她何时来,怎么来,但就是知道她一定会来。 临死前能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少女,是上苍垂怜。 “怕什么?”楚九月勾起染血的唇,“不过是跟将士们一样,化为一抷黄土,若有来世,咱们都做一回寻常儿女,一起约好浪迹天涯,谁也不准缺席!” 她是对所有人说的。 像出宫那段时光一样,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但只要想到一行人让萧瑟鹿府重现风光,在平阳遇到痴心绝对的丽娘,不敢想象会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的人,也同坐在一处,感受着四面八方爬进来暖光,有说有笑得度过闲散午后,而常川柳絮就一直在某个地方,保护着他们。 她唯一放不下的是远在北斗的鹿生。 楚九月就这么看着北斗国的兵马,终是忍不住问道:“百里奚,鹿生在北斗过的好吗?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百里奚像看蝼蚁似的看着她,冷笑道:“你说三弟啊,真没想到你死期将近,还对他念念不忘,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鹿生想从我手里夺得兵权,他以为他是谁,我就当逗逗狗,陪他玩了一段日子,现在他怕是被铁链锁着,过不了几日,说不定你会在地狱碰到他。” “你说什么??!!你把鹿生怎么了?”楚九月周身骤然升起嗜血杀意,恨不得将眼前得意忘形的男人剥皮拆骨。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见少女连靠近他都靠近不了,百里奚笑得越发猖狂。 听到鹿生在北斗国被折磨的样子,楚九月的心在滴血,她想杀出去,杀光所有欺负他的人。 可迎面压过来兵马,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 下一秒,耳畔嗖的一声响,身后人喊了一声陛下,挡在她身前,寒芒斩断几缕青丝,刺穿眼前男人的心脏。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只听到有人嘶喊,“兄长!!” “侯爷!!!” “谁让你放箭的!!”十二仙凛然侧目,将身边放箭的先锋一扇封喉,“小川。” 楚九月只觉得当常川倒下去的那一刻,她也跟着坠入万丈深渊,却是连眼泪都找不到出口,堵在胸口,窒息感流窜到全身神经,她僵硬的蹲下身,看着血从他心口往外翻涌,她撕扯衣衫,疯了似的替他止血,用力按住胸口,却听到常川笑着断断续续的说,“陛下……微臣杀了太多人,血是黑的……脏……” “常川……”楚九月哽咽着摇头:“不赃。” 帝辞将常川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兄长……阿辞错了……不该跟你置气……你起来……我们回家好不好?兄长!!你起来啊!!!” 十二瞒着他,兄长也瞒着他,帝辞一路在黑暗里摸索,在寻到答案的那一刻,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痛苦。 柳絮跪在他身旁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替他抚平衣角。 侯爷最是干净整洁,最讨厌脏乱血污。 可侯爷现在浑身上下都染了血,再也回不到府中,沐浴焚香,换上上一袭绛紫色长衫。 看着阿辞哭得稀里哗啦,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如今在听到少年唤他一声兄长,常川眉眼具笑,他想替他擦眼泪,像儿时一样哄哄他,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轻声嘱咐他,“阿辞……你长大了……往后要照顾好自己,兄长……会像师傅师母一样,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你……” 常川看着面前眼眶红润的少女,笑意如春风,他气若游丝道:“陛下……能否再唤臣一声……先生……” 听到他卑微的祈求,楚九月眼泪连成了线,她想起原主小时候,常川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无论哪一方面,常川都比旁人出色,原主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每每常川教学,楚九月都会拉着他衣角,撒娇似的喊一声先生。 “先生……”楚九月拉着他沾满血的盔甲,哭着说:“只要你起来……叫多少声都可以……先生……先生……先生……求你起来好不好……” 听到小九儿一声声喊他,常川却怎么起也起不来,仅存的力气只能支撑他将手放在胸口上,笑意直达眼底,没了气息。 那里藏着小九儿送她的荷包,里面有他放进去的糖。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敢在心里暗暗喊小九儿。 从陪在楚九月身边,他最常腹诽的,无非就是几句话。 小九儿要快点长大,这样我才有机会做你的侍君。 我的小九儿好像长大了,只是她不喜欢我。 小九儿要岁岁平安,喜乐无忧。 就在楚九月他们想带领伤残的将士们誓死拼杀时,听到敌军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将军,让我亲手了结楚九月。” 少女身着纯白羽衣,比凉州的雪还要纯洁,不似往日的素雅温婉,配上眼角下的红花,有一种妖冶感,走起路来没了礼仪,而是摇曳生姿。 楚九月的小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 十二仙知道流觞对楚九月恨之入骨,倒也愿意让她得偿所愿,递给她一柄利刃,“去。” 话落,已经是身残志坚的帝辞和柳絮纷纷挡在楚九月前面,楚九月却扒开他们二人,勾唇道:“我和小公主之间,也该有所了结。” 流觞握着剑,一步步朝着楚九月走过去,“楚九月!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你骗我!恨你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样戏弄!恨你杀了我所有血亲!更恨你抢走阿辞!” 说着,她已然把剑架在楚九月脖颈上,就看到楚九月把手里的剑一仍,一如既往的温柔问她:“流觞,我找了你好久,后来听人说你去了南寻,你在那里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我有派人接你回来,可是派出去的人都死了,我该亲自去的。” 小公主看上去只剩下一具躯壳,弱柳扶风的影子已经荡然无存了,那双明亮如水的眸子,成了一口枯井。 在楚九月的印象里,流觞从未拿过剑,可这次她握的比自己还要稳。 为了杀她,流觞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楚九月!”流觞低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一切都晚了,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看到流觞眼底蓄满了泪水,想着流觞还和从前一样心软。 楚九月想抱抱她,想将她带回去,却是自身难保,或许让流觞留在南寻,还能活下去,死在流觞手上,也算是幸运。 帝辞轻轻放下兄长,走了过去,“流觞,连我也一并杀了。” 能死在故人手里,也不错,更何况是与阿九死在一处。 “楚九月!我不许你就这样投降!”流觞踢了踢脚边的剑,“把剑拿起来!!我要打赢你,让你也尝一尝失败的滋味,拿起来!!!” 南寻国的士兵们看到这样的流觞都惊呆了,在他们眼里,流觞是他们国主的宝贝,只要流觞美人想要的东西,国主就算是倾全国之力,也要寻回来,双手奉上。 那也要说流觞美人不仅说话如春风化雨,举手投足都让人流连忘返,士兵们见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千万不能被国主发现,不然小命不保。 他们还未见过狠绝蛇蝎的少女,一时被惊的掉下巴。 但他们只听到了凄厉的声音,看到了决然的背影,却没看到流觞的眼眶通红。 士兵们也不担心,反倒是笑得得意,流觞美人待在国主身边可是没少学使用利刃,国主也乐意教,毕竟不仅能用来防身,还能手把手教流觞美人。 只是下一刻,他们吓傻了。 只见楚九月提起剑来,就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流觞美人收了架在她脖颈上的剑,朝她心口刺过去。 楚九月在流觞朝她刺过来的那一刻,手腕一甩,将剑尖换成剑柄,笑着看她,与此同时,流觞也在笑着看她,手腕一晃,剑柄抵在楚九月胸口上,剑尖刺穿了流觞心脏。 “流觞!!” “公主殿下!” 楚九月瞳孔震碎,看着面前的少女迎着风雪倒下去,飘起一片洁白羽毛,一地血红,她飞扑过去,迅速将人揽进怀里,她感到空前绝后的无力感,“流觞……为什么?!相信我……我能救你……我可是花神医……能救……” 下一秒,敌军身后骑马跑来一个士兵,吼道:“南寻国主遭遇刺杀!!!” 那声音传的很远很远,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公主又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呢? “楚九月。”流觞笑里带泪,嘴里呕出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到玉颈,从胸口掏出一块玉牌,死死扣在她手里道:“不能……不能投降……东莞的子民还在等着凯旋之音……别让我看不起你……” 楚九月看着那块玉牌,是能号令南寻大军的兵符,眼前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噼里啪啦落在流觞身上,泣不成声,帝辞哽咽道,“您永远是东莞的公主殿下。” 流觞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笑得与往常一样温婉,阿辞这样坚强的人会为了她流泪,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她还有话对楚九月说,便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楚九月说,“楚九月,倘若我不是亡国公主……你也不是楚九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话落,小公主在没了气息。 没有人知道,流觞在南寻,有多举步维艰,南寻国主有多宠爱她,就有多防备她。 她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土上,伪装成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只是从踏进南寻国时,流觞就只剩下一具躯壳,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流觞没见过楚九月接她回去的暗探,或许早早被十二仙除掉了,她自以为没人在意,却不曾想会被人惦念。 在见到楚九月为了东莞奋死抵抗,浴血奋战时,又在她拿剑指着楚九月,而楚九月只是问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那一刻,流觞是真的释然了。 她终于回家了。 战争不会因为人死而停下,只是南寻国在见到兵符后,撤了兵。 可就算只剩下北斗国,西厢国,碾死楚九月他们,就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十二仙还没出手,宋彦也没有动作。 十二仙只是感慨一下,就好像展露的哀恸都是装出来的,“楚九月!我在给你们一次机会,把凉州让给我,我就能留你们一条命。” 楚九月不经意瞥见他手腕上的圆形图案,“你是方子兰,你根本没死对?” “方子兰已经死了。”十二仙垂下手,将手腕隐匿起来,“楚九月,当你见到所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了二次,会不会比我还要疯狂,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杀伐。” 红血丝密密麻麻缠绕住楚九月的双眸,怒视居高临下的男人,“你知道吗,在我知道有人跟我属于同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现在看来都只是个笑话,不管你是谁,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爱一个人不能以毁了苍生为代价,爱一个人也可以爱苍生啊!” 十二仙一怔,鲜少的心底一沉,一切都太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试着爱苍生,可世人呢,又是怎么对我的,他们践踏我,蹂躏我也就罢了,怪就怪他们动了阿彦。” 宋彦听到这,还是懵的,他确定十二仙说的是他,可他明明还好好活着,怎么就死了两次呢? 践踏,蹂躏,世人不是将师傅奉为神明吗?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听着二人云里雾里的话。 十二仙商谈无果,只能狠心斩尽杀绝。 两国还足足有三万大军,而楚九月身后的将士们,仅剩三千,大部分已经身残。 毫无悬念的死局。 可楚九月他们就算死,也不会投降,她也不会,小公主也不允许。 剑芒一次次在耳边呼啸而过,帝辞和柳絮自顾不暇,根本迎不上她。 十二仙知道只有楚九月死了,东莞的将士们才能偃旗息鼓,他拿出弓箭,拉弦,对准少女,射了出去。 箭卷着风雪,穿过人群,直冲楚九月眉心。 “阿九!!” “陛下!!” 楚九月本以为就这样死掉了,一道寒芒从眼前扫过,穿透了刺向她眉心的箭。 而后她听到北面,凉州城门后,涌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嘶吼声,隐约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爬行声。 先是从血泊中,尸堆中钻出千千万万的蛊虫,城楼上的铃铛声震耳欲聋,明明只有顾长生一个人,坐在城楼上,晃着小脚丫,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慌乱中,压迫感如滔天巨浪,压的人喘不过气。 独独避开了楚九月一行人,顾长生依然笑得一脸天真无害,“姐姐,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他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女,眸光一沉,纵身一跃,便轻飘飘落在楚九月身旁,“姐姐,你还好吗?” 小奶团子长高了不少,都到她肩膀了,见到顾长生,楚九月笑意温柔,“我们小奶团子真厉害,姐姐没事。” 话音刚落,凉州城门口,黑压压来了一群举着大刀的强盗,领头的少年,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战场似的,穿着一身水绿色夹袄,痞里痞气倒是不减当年。 看到那日苏朝自己奔过来,楚九月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日苏见到少女红了眼眶,忍住想要哄一哄的冲动,佯装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好哭的,老子又不是来救你的,我好歹也在东莞待了数十年,别人都欺负到家了,老子能不管吗?” 嘴上这么说着,看到少女浑身是血的样子,那日苏眉头都打结了。 跟在身后的张三忍不住拆台,“花老大,你是不知道,大哥一听你亲征就开始磨刀,还死鸭子嘴硬说再不磨刀就生锈了,我和四能信吗?赶紧召集弟兄们,赶过来。” 李四在旁边疯狂点头。 楚九月:“那日苏,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可刚刚救下楚九月的是弓弩,不是刀也不是蛊虫。 她终于见到了手腕绑着弓弩的少年,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楚九月毫不犹豫的朝身骑战马的少年走去,只是目光太执着的盯着率领千军万马而来的鹿生,被尸体绊倒了。 帝辞将她扶起来。 就看到鹿生依然是那个温润少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只有他没变,又好像处处都变了。 少年身披天蓝色战甲,一头青丝用玉兰花簪高高束起,如墨般披散到腰间,从战马上,轻盈的一跃而下,跑到她面前,虔诚且真挚得望着她,温声道:“夫人,我来迟了。” 楚九月压抑许久的想念,在看到鹿生的那一刻,顺着血液涌进骨髓,她一把将少年抱进怀里,骨骼都在诉说着想念,喜欢。 “鹿鹿。”她嗓音哑然,眉眼却都带着笑意缱倦,“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少女抱的很紧,鹿生终是在感受到少女温度时,活了过来。 只有跟在鹿生身后的上官逸,才知道鹿生在北斗有多艰难,闯了龙潭虎穴,出来不是褪层皮,就是游荡在世间的幽魂。 显然,鹿生一度将两者都集齐了,就算有侯爷给的人马,又有御王的百般宠爱,但在遇到北斗国德高望重的百里奚,军队会溃不成军,御王也被下了毒,到现在也只是一息尚存。 活下来的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如最初的承诺,他们都不会死。 可在见到陛下的那一刻,鹿生才将浑身冰冷的刺,尽数收敛,换上了许久未见得柔和笑意。 鹿生朝帝辞点了点头,正巧帝辞也在笑着看他,“回来就好。” 往日的一群人,就这么在战场上聚齐了。 共同守护他们的家,守护万家灯火,也守护一个人。 一时间,整个凉州戈壁滩,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直到双方僵持不下,全然因为十二仙武功超群,在所有人之上。 就在楚九月一行人拼死抵抗时,沉默已久的宋彦看着十二仙道:“师傅,我想回家了。” 宋彦的眼里更多的,除了身旁的师傅,全都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以及越来越大的风雪吹得人血液都凝固了。 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种方法让师傅收手,可是都失败了。 尸山血海,是宋彦平生最厌恶的,可面对的是师傅,是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他满怀期许的问,只听师傅低声道:“等师傅把凉州夺回来,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宋彦垂眸,冻僵的指腹缓缓流动着血液,握向剑柄,“阿彦说的家,是十二仙楼。” 十二仙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震惊的看着他,可很快眸子又弯成最好看的弧度。 宋彦把剑架在师傅脖颈上,声音带哽,“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啊……师傅……不能一错再错……” 十二仙只是看着他,看着阿彦哭得背脊在颤动,看着阿彦泪眼朦胧,看着阿彦刺穿他的心脏。 他好像才重新感觉到了疼痛,寻到了泪腺,栽倒在熟悉的宽厚怀抱里,十二仙笑得温柔似水。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死了,是不是说明宋彦能活着。 他想带阿彦回的,是他另一端的家乡,只是他在这个世界待了太久太久,外面是个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直到眼前被大片大片的血红笼罩,十二仙慌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阿彦……阿彦……你怎么这么傻……我每一世都在救你……也只为了你……可如今你却告诉我……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结局……” 宋彦也没会一个人活下去,剑刺穿心脏时,才终于从亲手杀了师傅的剧痛中解脱出来,他将师傅抱在怀里,血顺着嘴角蔓延,“师傅……阿彦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论过了多久……来世……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随着二人双双陨落,西厢国灰溜溜的逃了,百里奚被鹿生就地处决,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是楚九月没看到鹿生杀伐果决的样子,眼睛被少年纤长玉手挡住了。 东莞还是那个东莞,陈安终于等来了凯旋之音,千万子民,纷纷点灯祭奠死去的将士们,长明灯连续三天,照彻长夜。 可陈安没等回陛下,他问摄政王,陛下去哪了? 摄政王只是说,“阿九想静一静,看一看这偌大的世间。” 帝辞想跟着,却没想到楚九月偷偷逃跑,也不想让任何人跟着,给他们只留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很简单,“等我找到一处世外桃源,定会告知你们前来相聚。” 帝辞有想过为什么,得出的结果全是鹿生回了北斗国。 鹿生不得不回去,他在御王的呵护下,一点点找到了儿时的记忆,记忆里全是父皇对他的爱,如今父皇服了楚九月的给的药,醒是醒了,但是毒素在神经里积压太久,心智也停留在了十岁左右。 王位空虚,北斗国多少人虎视眈眈,鹿生和上官逸两个人稳定了局势,鹿生也被推上了王位。 一生都在渴望自由的人,终是被套上一层层枷锁,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寂。 幸好有上官逸一路跟随,也有楚九月吊着他的气血,鹿生一想到曾经在平阳,江南,一行人朝夕相伴的日子,就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眉眼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一行人,仍是少年身,不似少年心。 三年后。 楚三月登基已有三年,国号依旧是东莞,百姓安居乐业,一年比一年繁荣昌盛。 陈安敛去天真,变得沉稳内敛,一直记着楚九月交待的话,尽心尽力辅佐当今陛下,只是他时常恍惚,在宫里每一处,都能看到绯红长裙的少女,在樱花树下跳脱的唤他过去,一听就知道憋着坏心思,陈安摇了摇头,想着又是幻觉。 那日苏兜兜转转终是回了祈安堂,平日里依然与张三李四打打闹闹,可他看着种了满院的栀子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再也没能等到眉眼如画的小公子,他的花祈安,如今的楚九月,还恨吗?在不顾一切冲向凉州时,就不恨了,他只是想要一个家。 顾长生仍然是叱咤风云的小魔头,只有他活的最恣意潇洒,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只是没在杀过无辜之人,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在江南鹿府,在庭院石桌上一坐,就是一天,后来干脆不走了,直接当自己家住下了,其实他的小心思很明显,在等一群不回家的人。 每年二月初,都会有人在碧落祭奠死去的将士,只是人一年比一年少,长明灯火却一盏不少,甚至更多。 没人知道零星的几个百姓,是怎么照彻长夜的。 是夜,二月初,永安城。 雪下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传到揽月耳朵里。 婆婆擦了擦眼泪问:“姑娘,你每年都来,是在祭奠谁啊?死去的将士里,也有人是你的亲人吗?” 揽月看着她,愣住了,想了半晌,才应道:“不记得了。” “那样貌忘了,名字总该记的?” 她真的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她确实不记得少年的模样,少年的名字,甚至连声音都不记得。 梦里,只依稀能看到银杏树下的少年影子。 一袭黄衫翻飞,全身都散发着光,她拼命去追,却总是扑空。 抓不住的。 只记得如果她不来,整颗心都会碎掉,害怕少年连大梦一场,都不再施舍给她。 烧完最后一张黄纸,听到公子在喊她。 “小丫头,回家了。” 是了,小丫头这个绰号,她一听就会收敛利爪,乖乖的跟过去。 梦里少年也总是这般唤她,唇语难不倒她。 小丫头,快过来,我带你去买冰沙,好不好? 她乖乖的跟上公子。 公子每年都会带着她来,每次都躲在角落烧上一本武功秘籍,偷偷扎了好多好多长明灯。 她问:“公子,我们来祭奠的是谁啊?” 帝辞笑着笑着眼眶泛起一层水雾,摸着她的头,沙哑道:“小丫头,他不想让你记得。” 陌离那臭小子,死了也不想看到你为他难过。 还有兄长,天上星河烂漫,你看到了吗?阿辞过的很好,东莞也已然安定。 半晌,帝辞敛了情绪,“咱们搬去凉州陪他们好不好?” 离故乡八千里,他不想臭小子和兄长太累。 “好。” 揽月应声,拉着他的袖子,走在后面,看着满城祭奠灯火,铺满碧落,天上的长明灯千万盏,照彻长夜,再忍不住落了泪。 她的少年,还有人记得,他是所有人的无名英雄,不是她一个人的风灯。 —— “小姐,这几天你没日没夜的扎长明灯,去休息会儿。”柳絮盯着她生满冻疮的手,见她还不停下,再次开口道,“先去上点药。” 只见冻的小脸通红的少女,突然弯了弯眸子。 “我想点亮长夜,让他们寻着光亮回家。” 说完,楚九月眼前一片朦胧水光,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陌离还是小孩子嘛~万一没人领着,找不到家会哭鼻子的,他一哭鼻子,帝辞会心疼的。” “流觞呢……”她顿了顿,语调拉的很长,“小公主一直有个秘密,没跟任何人讲过,她怕疼。” 可小公主,到最后都没有说一句疼。 她声音带哽,“先生……” 楚九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到泪水浸湿了手中灯盏,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常川,是提都不能提的伤口。 她三年白衣,皆是为他。 柳絮抹了抹眼角,沉默了,坐到她身侧,扎起长明灯来。 他与楚九月的相遇,原是个意外,只是都默契的选择凉州,在凉州盖了一处小院子。 三年了,楚九月再没有真心笑过,她给自己套上一层层枷锁,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一天比一天虚弱,再这样下去,那朵艳丽的曼珠沙华,也会就此陨落。 公子每每来到凉州,都会将悲凉落寞诠释的淋漓尽致。 仿佛他就是孤独本身,孑然一身。 就在风雪里,离墓碑最近的地方,帝辞三年都在稳固东莞,如今才真的卸下身份,只是不知凉州何时建了一处小院子,看上去颇为风雅,帝辞带着揽月走了过去。 伴随着一道厚重的开门声,风雪一拥而进,柳絮迅速起身,去关门,堪堪没让风雪卷动楚九月的白裘,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一个身披墨色狐裘,一个已经出落亭亭玉立的少女。 良久的沉默后,柳絮躬身道:“王爷。” 雪院里扎长明灯的楚九月,指尖一顿,眼底染了华光,朝来人笑得温柔潋滟。 —— 柳絮一直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人,一颗围着所有人转的小太阳。 只是他的太阳陨落了。 再有的话,就是侯爷的秘密,永安卖桃花酥的铺子只有一家,是侯爷开的。 刀尖舔血的侯爷,每天都会亲手做上几盒桃花酥,再由柳絮送到铺子里,再被陌离买了去,送给帝辞。 一来二去,便是十年。 只有一天间断,侯爷受了伤,怎么也起不来,柳絮又不会做,这才让人趁机钻了空子,给王爷喂了毒。 后来啊,楚九月,帝辞,鹿生,陈安,那日苏,柳絮,揽月,上官逸,都默契的在九月奔赴江南。 顾长生就呆在鹿府,终于等到故人舍得回家。 (完结,祝各位诸事顺遂,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另一个故事也悄然而至,我们江湖再会。) 第171章 完结篇 她要去救的是帝辞,是天下百姓,是他们曾经拥有美好回忆的东莞。 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临走楚九月交待陈安,“陈安,你是朕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三月就交给你了,若是朕败了,你就带着三月逃,能逃多远逃多远,若是朕没能回来,东莞尚在,你就扶持三月登基,听懂了吗?” 陈安哭着说,“陛下,奴想跟您一起去,是生是死都不重要,您说过的,去哪里都会带着奴,别留奴一个人在这深宫里。” “陈安。”楚九月替他擦着眼泪,温柔的像一束柔光,“整个皇宫,朕只相信你,你生性纯良,又有眼界,只有你辅佐三月,朕才放心。” 陈安像当初鹿生离开她追着不放一样,在军马后追出宫门,扑倒在草地上,才挣扎不起来。 他抬狼狈的小脸,看见陛下在马背上回过头笑里带着泪光,陈安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想着陛下会像当初一样心软, 停下来带上他,可陛下没有,反而双腿用力夹向马肚,而后他感觉到地面在震颤,震的他心碎了一地。 楚九月现在更能理解鹿生当初离开的决绝,是不想牵连她吗? 鹿鹿,北斗攻打东莞,你在那里可还安好? 她整日提心吊胆,终于在率领一万兵马前往凉州的路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凉州城,正如司徒婉说的,连年大雪漫天,戈壁滩被大雪覆盖,刚好淹没戍守将士的小腿肚,三天没进食的将士们此刻面色惨白,风雪吹在身上,背挺得僵直,却是摇晃不稳,目光悉数落在城楼上的将军,凭着对将军的忠诚,又把身子站直回去。 帝辞身穿银色盔甲站在城楼上,在将士们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酸楚,雪花在掌心融化,肩上却有一片雪色,眉眼内敛,看上去满身疲惫。 良久,他抬眸,看着一望无际的雪白,眼底化开一抹担忧之色,盼着陌离能平安完成任务,从那雪色中归来。 就在前一晚,帝辞本想亲自带一队兵马,潜入敌军营帐,将粮草带回来,同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敌军也尝尝不得进食的滋味。 就在这时,身为副将的陌离将他拦在帐门口,“哥,让我去。” 少年依旧是笑着说的,就好像暗无天日里人人都向往的一束光,声音清澈朗润,夹杂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陌离自来到军营长大不少,在将士面前称呼帝辞为帝将军,在营帐中仍会肆无忌怠的叫他哥。 可帝辞偏偏不想少年牵扯太深,一心想护着陌离,总会拿揽月的安危恐吓他离开,每每话一落地,少年只当没听见,呲牙一笑,“哥,今日风太大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帝辞看着脚下静止不动的沙砾,沉默了。 这孩子是打死都不肯走了,铁了心要在刀尖上度日。 可敌人的营帐,在凉州东侧驻扎,三国分别派出两万军马,就足以踩踏凉州,宛若无人之境,眼下足足九万大军驻扎在不远处,兴许敌方主将太有信心,想看着东莞主动投降,才没有大军压境。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敌军自大,还是东莞将士太顽强,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半月有余。 帝辞也好奇敌方主将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让三国都听他差遣调动。 陌离就用一句,“哥,你是主将,不能以身犯险,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你不交给我,放得下心吗?” “哥,你放心,陌离答应你,打不过我就跑,在跑路这件事上,哥你知道的,没人比我熟练。” 在少年格外正色的喊了帝辞一声将军后,帝辞点了头。 陌离笑得像个偷吃了蜜糖的孩子,背身冲他摆了摆手,帝辞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雪夜中。 帝辞与陌离约好的午时,就快到了,只是全然没有少年的影子。 却听到远处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离凉州越来越近,帝辞瞬间警惕起来,手握御赐银色长剑,“众将士听令!誓死守卫城门!” 闻言,两万将士,按照帝将军的指挥,守在城门口,最前面是黑压压的盾牌,在一望无际的雪色里,密密麻麻的黑点坚定的握着刀剑,弓弩,不惧生死。 “咚……咚……咚…” 激昂而嘹亮的鼓声,冲天而起。 迎面而来的,先是吼声,鼓声,再是战马奔腾的铁蹄声,渐渐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声。 大地开始抖动,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也没能挡住帝辞的视线,敌军终于按耐不住,千军万马齐头并进,大有铁蹄横扫而过的架势。 却在离凉州将士百米处拉住缰绳,马的嘶鸣声响破云霄。 就在这时,帝辞终于看清了敌方主将的模样,同样身穿银白盔甲,眼尾上挑,依然蕴藏着说不出的风流。 十二仙。 跟在十二身侧的是宋彦。 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眼眶酸涩,帝辞情绪一时间转变太多,最后只剩下满腔怒火。 为什么??!!! 在他心里十二是除了父亲,除了兄长,最敬爱的人,如今却在告诉他,小时候,十二对他的宠爱都是假的,对他悉心教导也是假的,对他百依百顺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吗? 帝辞不相信,却在看到五花大绑的陌离那一刻,他信了。 “十二!?!!为什么是你?!”帝辞指尖扣在城楼上,撕心裂肺的吼道,“我怀疑过身边所有人,唯独你,我深信不疑!!你告诉我?!!!往日种种都是假的吗?!!” 同样震惊到失语的还有隐匿在将士中的常川,包括常川身旁的柳絮。 柳絮从未见过侯爷神情失控,也从见过侯爷眼尾泛红,眼底蒙了一层水雾。 他与侯爷越狱后,就悄悄潜入凉州,伪装成两万将士中的一个,按照侯爷换下锦衣穿上普通战甲时的话,柳絮仍然记得侯爷说,“是我太狂妄了,没想到三国联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却害陛下身处水深火热中,也害了阿辞。” 侯爷说这话时,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柳絮从小跟在侯爷身边,看着侯爷一个人背负所有,顶着所有人的误解,负重前行,兴许是太累了,他时常看到侯爷一个人偷偷跟在王爷身后,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解释往前种种作为,却在王爷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侯爷就会吓得急忙低下头。 在看不到生还的机会时,就想与在乎的人,多说几句话,或者多看一眼也好。 常川看着曾整日黏着自己的孩子,能够独当一面,能够临危不乱,越发有师傅当年的骁勇无双,被寒冰冷冻过的眉目,多了自豪和满足。 可常川怎么也没想到,他同样深信不疑的十二,会是杀害师傅的凶手,明明十二与师傅是那么要好的知己好友,甚至是十二救了他,亲自送给师傅悉心教导他。 为什么要杀师傅呢?!!! 就在这时,十二把玩着手中玉扇,开了口,“当年之事,我承认,我有罪,可是凉州我势在必得,谁也不能挡路。” 他抬手指着浑身血污的陌离,“帝辞!我知道你在乎这孩子,不如你缴械投降,我可以放过你,包括这个孩子。” 眼前的十二,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平日里肆意潇洒的模样尽数化为冷锋,在一刀刀切割掉过往。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陌离身上,跪在地上的少年忍得眼眶通红,不断的摇着头,他身后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刀剑架在他脖颈上,只要主将一声令下,头颅便会落地。 帝辞手心有血溢出来,一点点染红城楼上的积雪,自十岁那年消失的泪腺,像是找到了开关,一股脑的涌出来,怎么也收不回去。 他哽咽的唤了一声,“陌离……” 作为兄长他会义无反顾的救陌离回来,可他还是主将,这扇城门后是千千万万的子民,他不能退,可心脏扭曲成一团乱麻,痛苦绝望也不过如此。 柳絮怎么会看到臭小子受欺负,不顾一切的推开挡在眼前的将士,冲过去,常川连拉都没拉住,像一条疯狗,哪个将士拦他去路,他都拼命咬一口,眼里只有被俘虏的少年。 所有人都看着一个士兵往前冲,这也让帝辞一眼认出了柳絮,和人群中的常川。 可帝辞脑海里已经被陌离占满了,他翻身到城楼上,想一跃而下,去救他,却被身后的将士拦住了,“将军!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帝辞听了太多遍这种话,却让他连弟弟都救不了,看着陌离去死吗? “放手。”帝辞厉声道。 陌离却是在笑,地上的雪被他的眼泪,融化成坑,他浑身是血跪在千军万马中,看着朝他不顾一切奔来的柳絮,看着被将士拉扯的哥哥,终于吐掉了嘴里的布条。 “哥!你怎么比我还爱耍性子,能被你捡回家,是陌离三生有幸,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替我照顾好揽月……你可别忘了我呀……” 就在这时,前一晚被陌离打晕的揽月,在营帐里隐约听到少年喊她,便拼了命的往城楼上跑。 “柳絮!!你丫的跑过来干嘛!!给我滚回去!别忘了你要活着,替我收尸!” 陌离眼底闪过决绝,低语念叨着,“哥,永别了。” 少年主动凑近刀刃,血自脖颈喷涌而出,在雪地上落了一地殷红。 揽月刚跑到楼上,便看到少年倒在血泊中,一瞬间血液凝固,瘫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她犹记得第一次见陌离时,少年骄阳正好,笑容满面的样子。 她看着公子不顾一切翻身跃下去,却没了气力似的跌倒在地,在众将士面前丢了所有分寸,形象,哭着喊着陌离的名字,跌跌撞撞的朝陌离奔过去。 同样狼狈的还有柳絮,两个平日里连表情都冷的慎人的人,说不上来谁更狼狈,谁更痛苦,谁更疯狂。 大战往往就是这样,一触即发,而陌离就是那根导火线。 将士们的小副将起了,将军都拼死一搏,更何况他们呢? 帝辞与柳絮二人手握长剑,冲在最前面,杀红了眼,在触摸到少年尸身的那一刻,一股寒凉刺得两个人疼的打颤。 帝辞将少年揽进怀里,盯着他血泪交加的小脸,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他眼神狠绝,一剑刺过去,便又是一道寒芒,不偏不倚的避开他,刺穿朝他逼近的敌军。 帝辞瞥了一眼,就见常川冲了过来,拿剑护着他。 一时间,血流成河。 十二仙带着宋彦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身骑战马,眼底却升起愁绪。 他本以为,为了宋彦,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如草芥,可独独不想伤害常川,帝辞,包括陌离柳絮。 都是十二仙看着长大的孩子,往日种种宠爱都不是假的,却是带了愧疚的。 看到几人被大军围成一圈,只要他挥挥手,就能结束一切。 十二仙犹豫了,他试图与他们洽谈,“帝辞,我只要凉州,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就此收手,怎么样?” 常川抢先问道:“十二,你为什么要杀师傅?为什么要背叛东莞?” 帝辞这才明白,常川集齐凉州城防图,引发凉州动荡,都是引出杀害父亲的凶手。 再看向挡在他身前的男人时,帝辞眸光深邃,终是低低唤了声,“兄长。” 当年兄长背叛师门,帝辞就憋着一口气,怨他,恨他,都在意识到常川没有背叛父亲时,怨恨也在慢慢消散。 他声音太低,常川没听到。 十二仙被问得一噎,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抱歉。” “有用吗?!!”帝辞嘶吼道,“今日我就杀了你!你就该为当年死去的将士们陪葬!为我父亲陪葬!” 话落,凉州戈壁上的刀剑声,再度碰撞,震破苍穹。 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就在他们都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大地一阵震动,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只见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少女,褪去温柔纯真的外壳,身披戎装骑着战马,踏过尸山血海朝他们奔赴而来。 楚九月忘了上次握剑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连剑都握不稳,可当她见到尸横遍野的战场,见到伤痕累累的帝辞,常川,柳絮,和躺在血泊中的陌离,手中的剑握的比谁都狠绝。 但她哪里骑在马匹上拿过剑呢? 不过是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救下她想保护的人。 有时候就算在军队在人数上超过东莞两倍,也抵挡不住东莞骨子里的顽强,视死如归。 若是真能凭借少数的兵马胜过敌军九万大军压境,该有多好啊,可这不是玄幻世界,只有无情的血雨腥风。 楚九月他们还是被围了,几人背靠背围着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下手中的剑,帝辞突然笑了,“阿九,怕不怕?” 帝辞知道楚九月一定会来,不知道她何时来,怎么来,但就是知道她一定会来。 临死前能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少女,是上苍垂怜。 “怕什么?”楚九月勾起染血的唇,“不过是跟将士们一样,化为一抷黄土,若有来世,咱们都做一回寻常儿女,一起约好浪迹天涯,谁也不准缺席!” 她是对所有人说的。 像出宫那段时光一样,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但只要想到一行人让萧瑟鹿府重现风光,在平阳遇到痴心绝对的丽娘,不敢想象会坐在一起吃饭闲聊的人,也同坐在一处,感受着四面八方爬进来暖光,有说有笑得度过闲散午后,而常川柳絮就一直在某个地方,保护着他们。 她唯一放不下的是远在北斗的鹿生。 楚九月就这么看着北斗国的兵马,终是忍不住问道:“百里奚,鹿生在北斗过的好吗?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百里奚像看蝼蚁似的看着她,冷笑道:“你说三弟啊,真没想到你死期将近,还对他念念不忘,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鹿生想从我手里夺得兵权,他以为他是谁,我就当逗逗狗,陪他玩了一段日子,现在他怕是被铁链锁着,过不了几日,说不定你会在地狱碰到他。” “你说什么??!!你把鹿生怎么了?”楚九月周身骤然升起嗜血杀意,恨不得将眼前得意忘形的男人剥皮拆骨。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见少女连靠近他都靠近不了,百里奚笑得越发猖狂。 听到鹿生在北斗国被折磨的样子,楚九月的心在滴血,她想杀出去,杀光所有欺负他的人。 可迎面压过来兵马,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 下一秒,耳畔嗖的一声响,身后人喊了一声陛下,挡在她身前,寒芒斩断几缕青丝,刺穿眼前男人的心脏。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只听到有人嘶喊,“兄长!!” “侯爷!!!” “谁让你放箭的!!”十二仙凛然侧目,将身边放箭的先锋一扇封喉,“小川。” 楚九月只觉得当常川倒下去的那一刻,她也跟着坠入万丈深渊,却是连眼泪都找不到出口,堵在胸口,窒息感流窜到全身神经,她僵硬的蹲下身,看着血从他心口往外翻涌,她撕扯衣衫,疯了似的替他止血,用力按住胸口,却听到常川笑着断断续续的说,“陛下……微臣杀了太多人,血是黑的……脏……” “常川……”楚九月哽咽着摇头:“不赃。” 帝辞将常川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兄长……阿辞错了……不该跟你置气……你起来……我们回家好不好?兄长!!你起来啊!!!” 十二瞒着他,兄长也瞒着他,帝辞一路在黑暗里摸索,在寻到答案的那一刻,陷入了无休无止的痛苦。 柳絮跪在他身旁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替他抚平衣角。 侯爷最是干净整洁,最讨厌脏乱血污。 可侯爷现在浑身上下都染了血,再也回不到府中,沐浴焚香,换上上一袭绛紫色长衫。 看着阿辞哭得稀里哗啦,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如今在听到少年唤他一声兄长,常川眉眼具笑,他想替他擦眼泪,像儿时一样哄哄他,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轻声嘱咐他,“阿辞……你长大了……往后要照顾好自己,兄长……会像师傅师母一样,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你……” 常川看着面前眼眶红润的少女,笑意如春风,他气若游丝道:“陛下……能否再唤臣一声……先生……” 听到他卑微的祈求,楚九月眼泪连成了线,她想起原主小时候,常川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无论哪一方面,常川都比旁人出色,原主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每每常川教学,楚九月都会拉着他衣角,撒娇似的喊一声先生。 “先生……”楚九月拉着他沾满血的盔甲,哭着说:“只要你起来……叫多少声都可以……先生……先生……先生……求你起来好不好……” 听到小九儿一声声喊他,常川却怎么起也起不来,仅存的力气只能支撑他将手放在胸口上,笑意直达眼底,没了气息。 那里藏着小九儿送她的荷包,里面有他放进去的糖。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敢在心里暗暗喊小九儿。 从陪在楚九月身边,他最常腹诽的,无非就是几句话。 小九儿要快点长大,这样我才有机会做你的侍君。 我的小九儿好像长大了,只是她不喜欢我。 小九儿要岁岁平安,喜乐无忧。 就在楚九月他们想带领伤残的将士们誓死拼杀时,听到敌军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将军,让我亲手了结楚九月。” 少女身着纯白羽衣,比凉州的雪还要纯洁,不似往日的素雅温婉,配上眼角下的红花,有一种妖冶感,走起路来没了礼仪,而是摇曳生姿。 楚九月的小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 十二仙知道流觞对楚九月恨之入骨,倒也愿意让她得偿所愿,递给她一柄利刃,“去。” 话落,已经是身残志坚的帝辞和柳絮纷纷挡在楚九月前面,楚九月却扒开他们二人,勾唇道:“我和小公主之间,也该有所了结。” 流觞握着剑,一步步朝着楚九月走过去,“楚九月!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你骗我!恨你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样戏弄!恨你杀了我所有血亲!更恨你抢走阿辞!” 说着,她已然把剑架在楚九月脖颈上,就看到楚九月把手里的剑一仍,一如既往的温柔问她:“流觞,我找了你好久,后来听人说你去了南寻,你在那里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我有派人接你回来,可是派出去的人都死了,我该亲自去的。” 小公主看上去只剩下一具躯壳,弱柳扶风的影子已经荡然无存了,那双明亮如水的眸子,成了一口枯井。 在楚九月的印象里,流觞从未拿过剑,可这次她握的比自己还要稳。 为了杀她,流觞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楚九月!”流觞低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一切都晚了,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看到流觞眼底蓄满了泪水,想着流觞还和从前一样心软。 楚九月想抱抱她,想将她带回去,却是自身难保,或许让流觞留在南寻,还能活下去,死在流觞手上,也算是幸运。 帝辞轻轻放下兄长,走了过去,“流觞,连我也一并杀了。” 能死在故人手里,也不错,更何况是与阿九死在一处。 “楚九月!我不许你就这样投降!”流觞踢了踢脚边的剑,“把剑拿起来!!我要打赢你,让你也尝一尝失败的滋味,拿起来!!!” 南寻国的士兵们看到这样的流觞都惊呆了,在他们眼里,流觞是他们国主的宝贝,只要流觞美人想要的东西,国主就算是倾全国之力,也要寻回来,双手奉上。 那也要说流觞美人不仅说话如春风化雨,举手投足都让人流连忘返,士兵们见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千万不能被国主发现,不然小命不保。 他们还未见过狠绝蛇蝎的少女,一时被惊的掉下巴。 但他们只听到了凄厉的声音,看到了决然的背影,却没看到流觞的眼眶通红。 士兵们也不担心,反倒是笑得得意,流觞美人待在国主身边可是没少学使用利刃,国主也乐意教,毕竟不仅能用来防身,还能手把手教流觞美人。 只是下一刻,他们吓傻了。 只见楚九月提起剑来,就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流觞美人收了架在她脖颈上的剑,朝她心口刺过去。 楚九月在流觞朝她刺过来的那一刻,手腕一甩,将剑尖换成剑柄,笑着看她,与此同时,流觞也在笑着看她,手腕一晃,剑柄抵在楚九月胸口上,剑尖刺穿了流觞心脏。 “流觞!!” “公主殿下!” 楚九月瞳孔震碎,看着面前的少女迎着风雪倒下去,飘起一片洁白羽毛,一地血红,她飞扑过去,迅速将人揽进怀里,她感到空前绝后的无力感,“流觞……为什么?!相信我……我能救你……我可是花神医……能救……” 下一秒,敌军身后骑马跑来一个士兵,吼道:“南寻国主遭遇刺杀!!!” 那声音传的很远很远,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公主又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呢? “楚九月。”流觞笑里带泪,嘴里呕出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到玉颈,从胸口掏出一块玉牌,死死扣在她手里道:“不能……不能投降……东莞的子民还在等着凯旋之音……别让我看不起你……” 楚九月看着那块玉牌,是能号令南寻大军的兵符,眼前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噼里啪啦落在流觞身上,泣不成声,帝辞哽咽道,“您永远是东莞的公主殿下。” 流觞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笑得与往常一样温婉,阿辞这样坚强的人会为了她流泪,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她还有话对楚九月说,便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楚九月说,“楚九月,倘若我不是亡国公主……你也不是楚九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话落,小公主在没了气息。 没有人知道,流觞在南寻,有多举步维艰,南寻国主有多宠爱她,就有多防备她。 她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土上,伪装成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只是从踏进南寻国时,流觞就只剩下一具躯壳,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流觞没见过楚九月接她回去的暗探,或许早早被十二仙除掉了,她自以为没人在意,却不曾想会被人惦念。 在见到楚九月为了东莞奋死抵抗,浴血奋战时,又在她拿剑指着楚九月,而楚九月只是问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那一刻,流觞是真的释然了。 她终于回家了。 战争不会因为人死而停下,只是南寻国在见到兵符后,撤了兵。 可就算只剩下北斗国,西厢国,碾死楚九月他们,就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十二仙还没出手,宋彦也没有动作。 十二仙只是感慨一下,就好像展露的哀恸都是装出来的,“楚九月!我在给你们一次机会,把凉州让给我,我就能留你们一条命。” 楚九月不经意瞥见他手腕上的圆形图案,“你是方子兰,你根本没死对?” “方子兰已经死了。”十二仙垂下手,将手腕隐匿起来,“楚九月,当你见到所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了二次,会不会比我还要疯狂,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杀伐。” 红血丝密密麻麻缠绕住楚九月的双眸,怒视居高临下的男人,“你知道吗,在我知道有人跟我属于同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现在看来都只是个笑话,不管你是谁,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爱一个人不能以毁了苍生为代价,爱一个人也可以爱苍生啊!” 十二仙一怔,鲜少的心底一沉,一切都太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试着爱苍生,可世人呢,又是怎么对我的,他们践踏我,蹂躏我也就罢了,怪就怪他们动了阿彦。” 宋彦听到这,还是懵的,他确定十二仙说的是他,可他明明还好好活着,怎么就死了两次呢? 践踏,蹂躏,世人不是将师傅奉为神明吗?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听着二人云里雾里的话。 十二仙商谈无果,只能狠心斩尽杀绝。 两国还足足有三万大军,而楚九月身后的将士们,仅剩三千,大部分已经身残。 毫无悬念的死局。 可楚九月他们就算死,也不会投降,她也不会,小公主也不允许。 剑芒一次次在耳边呼啸而过,帝辞和柳絮自顾不暇,根本迎不上她。 十二仙知道只有楚九月死了,东莞的将士们才能偃旗息鼓,他拿出弓箭,拉弦,对准少女,射了出去。 箭卷着风雪,穿过人群,直冲楚九月眉心。 “阿九!!” “陛下!!” 楚九月本以为就这样死掉了,一道寒芒从眼前扫过,穿透了刺向她眉心的箭。 而后她听到北面,凉州城门后,涌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嘶吼声,隐约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爬行声。 先是从血泊中,尸堆中钻出千千万万的蛊虫,城楼上的铃铛声震耳欲聋,明明只有顾长生一个人,坐在城楼上,晃着小脚丫,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慌乱中,压迫感如滔天巨浪,压的人喘不过气。 独独避开了楚九月一行人,顾长生依然笑得一脸天真无害,“姐姐,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他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女,眸光一沉,纵身一跃,便轻飘飘落在楚九月身旁,“姐姐,你还好吗?” 小奶团子长高了不少,都到她肩膀了,见到顾长生,楚九月笑意温柔,“我们小奶团子真厉害,姐姐没事。” 话音刚落,凉州城门口,黑压压来了一群举着大刀的强盗,领头的少年,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战场似的,穿着一身水绿色夹袄,痞里痞气倒是不减当年。 看到那日苏朝自己奔过来,楚九月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日苏见到少女红了眼眶,忍住想要哄一哄的冲动,佯装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好哭的,老子又不是来救你的,我好歹也在东莞待了数十年,别人都欺负到家了,老子能不管吗?” 嘴上这么说着,看到少女浑身是血的样子,那日苏眉头都打结了。 跟在身后的张三忍不住拆台,“花老大,你是不知道,大哥一听你亲征就开始磨刀,还死鸭子嘴硬说再不磨刀就生锈了,我和四能信吗?赶紧召集弟兄们,赶过来。” 李四在旁边疯狂点头。 楚九月:“那日苏,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可刚刚救下楚九月的是弓弩,不是刀也不是蛊虫。 她终于见到了手腕绑着弓弩的少年,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楚九月毫不犹豫的朝身骑战马的少年走去,只是目光太执着的盯着率领千军万马而来的鹿生,被尸体绊倒了。 帝辞将她扶起来。 就看到鹿生依然是那个温润少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只有他没变,又好像处处都变了。 少年身披天蓝色战甲,一头青丝用玉兰花簪高高束起,如墨般披散到腰间,从战马上,轻盈的一跃而下,跑到她面前,虔诚且真挚得望着她,温声道:“夫人,我来迟了。” 楚九月压抑许久的想念,在看到鹿生的那一刻,顺着血液涌进骨髓,她一把将少年抱进怀里,骨骼都在诉说着想念,喜欢。 “鹿鹿。”她嗓音哑然,眉眼却都带着笑意缱倦,“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少女抱的很紧,鹿生终是在感受到少女温度时,活了过来。 只有跟在鹿生身后的上官逸,才知道鹿生在北斗有多艰难,闯了龙潭虎穴,出来不是褪层皮,就是游荡在世间的幽魂。 显然,鹿生一度将两者都集齐了,就算有侯爷给的人马,又有御王的百般宠爱,但在遇到北斗国德高望重的百里奚,军队会溃不成军,御王也被下了毒,到现在也只是一息尚存。 活下来的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如最初的承诺,他们都不会死。 可在见到陛下的那一刻,鹿生才将浑身冰冷的刺,尽数收敛,换上了许久未见得柔和笑意。 鹿生朝帝辞点了点头,正巧帝辞也在笑着看他,“回来就好。” 往日的一群人,就这么在战场上聚齐了。 共同守护他们的家,守护万家灯火,也守护一个人。 一时间,整个凉州戈壁滩,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直到双方僵持不下,全然因为十二仙武功超群,在所有人之上。 就在楚九月一行人拼死抵抗时,沉默已久的宋彦看着十二仙道:“师傅,我想回家了。” 宋彦的眼里更多的,除了身旁的师傅,全都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以及越来越大的风雪吹得人血液都凝固了。 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种方法让师傅收手,可是都失败了。 尸山血海,是宋彦平生最厌恶的,可面对的是师傅,是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他满怀期许的问,只听师傅低声道:“等师傅把凉州夺回来,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宋彦垂眸,冻僵的指腹缓缓流动着血液,握向剑柄,“阿彦说的家,是十二仙楼。” 十二仙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震惊的看着他,可很快眸子又弯成最好看的弧度。 宋彦把剑架在师傅脖颈上,声音带哽,“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啊……师傅……不能一错再错……” 十二仙只是看着他,看着阿彦哭得背脊在颤动,看着阿彦泪眼朦胧,看着阿彦刺穿他的心脏。 他好像才重新感觉到了疼痛,寻到了泪腺,栽倒在熟悉的宽厚怀抱里,十二仙笑得温柔似水。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他死了,是不是说明宋彦能活着。 他想带阿彦回的,是他另一端的家乡,只是他在这个世界待了太久太久,外面是个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直到眼前被大片大片的血红笼罩,十二仙慌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阿彦……阿彦……你怎么这么傻……我每一世都在救你……也只为了你……可如今你却告诉我……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结局……” 宋彦也没会一个人活下去,剑刺穿心脏时,才终于从亲手杀了师傅的剧痛中解脱出来,他将师傅抱在怀里,血顺着嘴角蔓延,“师傅……阿彦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论过了多久……来世……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随着二人双双陨落,西厢国灰溜溜的逃了,百里奚被鹿生就地处决,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是楚九月没看到鹿生杀伐果决的样子,眼睛被少年纤长玉手挡住了。 东莞还是那个东莞,陈安终于等来了凯旋之音,千万子民,纷纷点灯祭奠死去的将士们,长明灯连续三天,照彻长夜。 可陈安没等回陛下,他问摄政王,陛下去哪了? 摄政王只是说,“阿九想静一静,看一看这偌大的世间。” 帝辞想跟着,却没想到楚九月偷偷逃跑,也不想让任何人跟着,给他们只留了一封信,信中内容很简单,“等我找到一处世外桃源,定会告知你们前来相聚。” 帝辞有想过为什么,得出的结果全是鹿生回了北斗国。 鹿生不得不回去,他在御王的呵护下,一点点找到了儿时的记忆,记忆里全是父皇对他的爱,如今父皇服了楚九月的给的药,醒是醒了,但是毒素在神经里积压太久,心智也停留在了十岁左右。 王位空虚,北斗国多少人虎视眈眈,鹿生和上官逸两个人稳定了局势,鹿生也被推上了王位。 一生都在渴望自由的人,终是被套上一层层枷锁,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孤寂。 幸好有上官逸一路跟随,也有楚九月吊着他的气血,鹿生一想到曾经在平阳,江南,一行人朝夕相伴的日子,就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眉眼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一行人,仍是少年身,不似少年心。 三年后。 楚三月登基已有三年,国号依旧是东莞,百姓安居乐业,一年比一年繁荣昌盛。 陈安敛去天真,变得沉稳内敛,一直记着楚九月交待的话,尽心尽力辅佐当今陛下,只是他时常恍惚,在宫里每一处,都能看到绯红长裙的少女,在樱花树下跳脱的唤他过去,一听就知道憋着坏心思,陈安摇了摇头,想着又是幻觉。 那日苏兜兜转转终是回了祈安堂,平日里依然与张三李四打打闹闹,可他看着种了满院的栀子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再也没能等到眉眼如画的小公子,他的花祈安,如今的楚九月,还恨吗?在不顾一切冲向凉州时,就不恨了,他只是想要一个家。 顾长生仍然是叱咤风云的小魔头,只有他活的最恣意潇洒,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只是没在杀过无辜之人,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在江南鹿府,在庭院石桌上一坐,就是一天,后来干脆不走了,直接当自己家住下了,其实他的小心思很明显,在等一群不回家的人。 每年二月初,都会有人在碧落祭奠死去的将士,只是人一年比一年少,长明灯火却一盏不少,甚至更多。 没人知道零星的几个百姓,是怎么照彻长夜的。 是夜,二月初,永安城。 雪下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传到揽月耳朵里。 婆婆擦了擦眼泪问:“姑娘,你每年都来,是在祭奠谁啊?死去的将士里,也有人是你的亲人吗?” 揽月看着她,愣住了,想了半晌,才应道:“不记得了。” “那样貌忘了,名字总该记的?” 她真的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她确实不记得少年的模样,少年的名字,甚至连声音都不记得。 梦里,只依稀能看到银杏树下的少年影子。 一袭黄衫翻飞,全身都散发着光,她拼命去追,却总是扑空。 抓不住的。 只记得如果她不来,整颗心都会碎掉,害怕少年连大梦一场,都不再施舍给她。 烧完最后一张黄纸,听到公子在喊她。 “小丫头,回家了。” 是了,小丫头这个绰号,她一听就会收敛利爪,乖乖的跟过去。 梦里少年也总是这般唤她,唇语难不倒她。 小丫头,快过来,我带你去买冰沙,好不好? 她乖乖的跟上公子。 公子每年都会带着她来,每次都躲在角落烧上一本武功秘籍,偷偷扎了好多好多长明灯。 她问:“公子,我们来祭奠的是谁啊?” 帝辞笑着笑着眼眶泛起一层水雾,摸着她的头,沙哑道:“小丫头,他不想让你记得。” 陌离那臭小子,死了也不想看到你为他难过。 还有兄长,天上星河烂漫,你看到了吗?阿辞过的很好,东莞也已然安定。 半晌,帝辞敛了情绪,“咱们搬去凉州陪他们好不好?” 离故乡八千里,他不想臭小子和兄长太累。 “好。” 揽月应声,拉着他的袖子,走在后面,看着满城祭奠灯火,铺满碧落,天上的长明灯千万盏,照彻长夜,再忍不住落了泪。 她的少年,还有人记得,他是所有人的无名英雄,不是她一个人的风灯。 —— “小姐,这几天你没日没夜的扎长明灯,去休息会儿。”柳絮盯着她生满冻疮的手,见她还不停下,再次开口道,“先去上点药。” 只见冻的小脸通红的少女,突然弯了弯眸子。 “我想点亮长夜,让他们寻着光亮回家。” 说完,楚九月眼前一片朦胧水光,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陌离还是小孩子嘛~万一没人领着,找不到家会哭鼻子的,他一哭鼻子,帝辞会心疼的。” “流觞呢……”她顿了顿,语调拉的很长,“小公主一直有个秘密,没跟任何人讲过,她怕疼。” 可小公主,到最后都没有说一句疼。 她声音带哽,“先生……” 楚九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到泪水浸湿了手中灯盏,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常川,是提都不能提的伤口。 她三年白衣,皆是为他。 柳絮抹了抹眼角,沉默了,坐到她身侧,扎起长明灯来。 他与楚九月的相遇,原是个意外,只是都默契的选择凉州,在凉州盖了一处小院子。 三年了,楚九月再没有真心笑过,她给自己套上一层层枷锁,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一天比一天虚弱,再这样下去,那朵艳丽的曼珠沙华,也会就此陨落。 公子每每来到凉州,都会将悲凉落寞诠释的淋漓尽致。 仿佛他就是孤独本身,孑然一身。 就在风雪里,离墓碑最近的地方,帝辞三年都在稳固东莞,如今才真的卸下身份,只是不知凉州何时建了一处小院子,看上去颇为风雅,帝辞带着揽月走了过去。 伴随着一道厚重的开门声,风雪一拥而进,柳絮迅速起身,去关门,堪堪没让风雪卷动楚九月的白裘,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一个身披墨色狐裘,一个已经出落亭亭玉立的少女。 良久的沉默后,柳絮躬身道:“王爷。” 雪院里扎长明灯的楚九月,指尖一顿,眼底染了华光,朝来人笑得温柔潋滟。 —— 柳絮一直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人,一颗围着所有人转的小太阳。 只是他的太阳陨落了。 再有的话,就是侯爷的秘密,永安卖桃花酥的铺子只有一家,是侯爷开的。 刀尖舔血的侯爷,每天都会亲手做上几盒桃花酥,再由柳絮送到铺子里,再被陌离买了去,送给帝辞。 一来二去,便是十年。 只有一天间断,侯爷受了伤,怎么也起不来,柳絮又不会做,这才让人趁机钻了空子,给王爷喂了毒。 后来啊,楚九月,帝辞,鹿生,陈安,那日苏,柳絮,揽月,上官逸,都默契的在九月奔赴江南。 顾长生就呆在鹿府,终于等到故人舍得回家。 (完结,祝各位诸事顺遂,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另一个故事也悄然而至,我们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