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财神》 第一章 问题是没有钱 陈源听到耳边一阵嘈杂,有说话声、哭喊声、好像还有 “叮叮当当”的声音。 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一个老旧的院子里,一个身穿杏黄袍子的人披头散发在那里跳来跳去。 “怎么个意思?这是出现幻觉了?” 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对,很疼! 不是幻觉! “源哥儿在动了,仙师果然有神通……”耳边是一个妇人惊喜的声音。 自己本来在上班路上,忙里偷闲刷某极速版短视频玩呢。 没看路的陈源一不小心就掉到了一个没放井盖的下水道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源再次轻轻地试着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明白了过来。 自己这是遇到百年难得的好运,千年难遇的奇遇,万年不遇的机缘——他穿越了! 一时间,大明朝陈源的记忆潮水般涌到了脑海里。 现在是大明圣天子万历皇帝在位,这已经是四十五年了,自己是家住京城大木仓胡同的一名锦衣卫世袭百户,年方十六。 这个百户只是个世荫的官衔,就领份俸禄而已。 由于大明朝陈源的便宜老爹不会经营,本来不多的祖业也早就折腾得清洁溜溜。 原来的陈源也是个败家仔,连基本的溜须拍马都闹不明白,上官自然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别说照顾他,没把他弄到辽东去就算不错了。 现在陈源是家徒四壁,唯一的家产也就这个母子俩栖身的小院了,现在全指着不多的一点俸禄过活。 户部的俸禄永远都没足额的,就算有也都是宝钞,要不就是发的折色。 免不了还有漂没……大家懂的。 而且今年天下大旱,天干得地上冒烟,大家伙可是有小半年没见过俸禄了。 麻蛋,老子就是穿成一个农民也好啊! 现在这状况,自己说是锦衣卫,论武功,上阵杀敌? 五斗弓都拉不开,这一项基本算是废柴。 论文采,写八股考科举? 陈源现在繁体字都认不全,这水平在这时代就是个半文盲,考状元?开玩笑呢。 所以现在的陈源和和大多数同袍一样都是废物点心,混吃等死的角色,也就比当猪养的宗藩们强点也不多。 这真是狗屎做鞭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原来的陈源就是因为又一次毫不意外地赌钱输了个精光,又被一伙泼皮逼得没法,这才一头撞在了南墙上。 然后,“咵喳”一下,后世的陈源就魂穿到了大明。 作为后世职场的一名光荣的搬砖人,陈源还是颇有些本事的,正规理工科大学出身的他可是有超越前人数理化知识,职场文化也是熟练掌握,还有对历史发展的了解——这可是大杀器! 武功可以练,知识可是金不换,老子既然来到大明,先拯救一下自己重新开始,活出个人样来! 肯定是有办法的! 要是以后运气好,混得好了,再试试拯救一把大明朝,既然自己都能穿越,说不定能改改大明的气运。 对,既然来了,这就得好好活一回,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个开局比不过朱迪总,可比重八总他老人家强太多了。 想到这里,陈源有了信心,再次睁开了眼睛。 “儿啊!你看看娘。”妇人眼中带泪惊喜地看着陈源。 “娘?” “哎呀!不得了,源哥儿会叫娘了!” 到处是呼来喝去,鸡飞狗跳的声音。 杏黄袍子的妖怪停止了跳大神,庄容道:“唔,陈家娘子,你家源哥儿的魔怔已经被贫道驱走,现在就得培本固原了,只是……” “道长救得我儿,小妇人自是万分感激,改日定会重谢,但现在是天下大旱,上面几个月没发俸禄了,还请宽限宽限……” 道长闻言,面呈难色道:“这……陈家娘子,这可不是贫道要贪图你黄白之物,这可是礼敬八方神仙的啊!” 妇人闻言,一下呆在当场,好不尴尬。 “道长,给钱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没有钱!” 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道长一看却是已经醒转的陈源。 闻言,现场一片沉默。 陈源看了看道长,出声问道:“可以不可以打欠条?我不就是因为没钱,才会寻死吗?俗话说有拖无欠,各路神仙也不想把我再逼疯……” 道长没想到自己忙乎这么一通居然是大太阳底下点蜡烛——白忙乎一场,当下神色有些不虞,丝毫没有关心和自己说话的乃是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病人。 “对,道长,人家孤儿寡母,你也是出家人,就行个方便!” “就是,道长,这陈家娘子挺不容易的……” “道长,慈悲为怀啊!” “道长,左右人在这里,家在这里,又都跑不了!” 左邻右舍也都开始劝道长,总之是空口白牙的事情,都惠而不费。 “这可如何是好?”道长拈着几根鼠须,站在当下有些左右不是,好生为难。 “道长,我这就写下字据,我们找个保人,总之我现在好了,也是天意,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天上的神仙吗?”陈源一气说了一大通道理出来。 当下,隔壁赵四叔急忙找来女婿甄秀才作保,街坊四邻又是一阵好劝,这才说合,陈源和母亲一道写下欠条,约定一月后连本带利偿还张道长十两银子…… “子愚,收拾一下,为师还得赶去城南,为百姓们祈雨呢。” 道长见形势这样,也只能如此依了众人,便也收了神通,叫上道童将各类法器——还有三牲供品,全都打包带走。 天下多事,道长也是很忙的。 …… 过了几日,陈源日渐好转,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这一日,陈源起了个大早,怀里揣了个杂合面硬饼,又寻摸了几样东西,给母亲交待一声,便自出了门。 “源哥儿哪里去?”街坊桶匠人张五爹问道。 “去南城,三清观……”陈源一边走一边答道。 陈源的确是去三清观,来到大明朝,他可不想做老赖,连跳大神的钱都要赊账。 他是准备去找道长商量还钱的事情,也是去看看自己这几天琢磨的小物件行不行,有没有机会跟道长合作? 这个想法可比做打铁和做玻璃快,也比弄肥皂省力,但是绝对是一件伟大的东西! 这玩意儿以大明当前的生产能力妥妥地能制造,刚好出现在蒸汽机之前,后来也和它配套。 根据陈源的印象,这个物件要天启年间由泰西流传到华夏,现在出来时间刚刚好。 现在正逢天下大旱,此物恰好能将地下之水源源不断送往地上,要是推广开,至少能极大缓解旱情,泽被苍生啊! 该死的小冰河期,有了这个能取水之物,应该能救不少人? 这东西小处看可修身齐家,说大了治国平天下…… 当然这得靠人品和运气了。 也给道长找补找补,毕竟人家名义上也救了自己,关键就看道长识不识货了。 拯救苍生,从拯救自己开始。? 第二章 不是个玩意儿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陈源方才到了城南有些破败的三清观。 听得陈源主动上门,张道长有些诧异,不过他老人家修道之人面色却波澜不惊。 “道长,小子这厢有礼了。”陈源一见道长便哈哈笑着唱了个喏。 “哦,是源哥儿啊,近来可好?”道长也颔首还礼问道。 “托你老人家的福,这不见好,所以……” “呵呵,我就道源哥儿是实诚之人,子愚,拿借条来……” “哦,道长这个先不忙,我来是有一事和道长相商。” 陈源没想到道长一点过渡都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连忙讪讪地摆手劝道。 这一家伙,陈源不尴尬,三清观师徒几人倒是有些尴尬了。 气氛不是特别融洽。 “咳,这个……道长,小子看最近天下大旱,道长也是为求雨一事殚精竭虑,现有一良方,可缓解旱情……” 未等道长搭话,旁边本就不爽的道童子愚出声道:“源哥儿,这天要下雨是老天爷的事情,你要有这番神通,会去撞南墙?” “源哥儿,做法事赊账,你这也是年初一吃酒饭——头一遭……”另一名道童子痴也是哂笑着道。 “各位,小子蒙道长点化,已经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故此来和道长相商此事……” “子痴、子愚,休要得理不饶人……且听源哥儿有何主意?” 听得道长降下法旨,陈源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玩意儿。 这确实是个玩意儿,只见一只大竹筒里面套着一个小竹筒,两个竹筒套在一起,并未有甚出奇之处。 “这不是小孩的玩意儿,滋水的唧筒吗?有甚出奇?源哥儿你莫非是魔怔未消,拿我们消遣来了?”道童子痴问道。 “这个唧筒只是一个演示之物,道长得天人感应,定然知晓,若是此物扩大十倍,筒内上安上活门,置于深井之中,岂不是能将地底之水源源不断抽取上来?” “源哥儿,你莫要……” “子痴,不得无礼!源哥儿可细细说来……” 道长看着唧筒却若有所思,挥手打断了子痴,示意陈源说下去。 事情有门! 陈源见状,便又从怀中摸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交给道长。 “羊肉烩面一碗,酱黄瓜一碟……这是何意?”道长拿过纸张出声念道。 “抱歉,看反面!”饶是陈源脸皮厚比城墙也有些小脸微红。 只见账单背面是一副图画,画风奇特,颇有些惨不忍睹,一只唧筒立于水中,内里小筒和大筒内部皆有活门,大筒顶部却有一个龙头,让人觉得甚是奇怪。 更让人称奇的是小筒顶部有一活动长杆,长杆又有短臂与大筒连接,长杆分作两截,一长一短,分开处却又固定于短臂之上,却可绕短臂转动。 道长拿着纸张端详了片刻,沉吟道:“咝,这却和恒升车有些相似……” 陈源一听,心里一个突突,莫非神秘东方力量的作用,这玩意儿早就有人搞出来了,自己第一次出手就出师不利? “不过,源哥儿此物与恒升车看似出自同源,却又有不同之处,这小筒和筒底两个活门却又好生工巧……此物可比恒升车精巧许多!”道长接下来的一席话却让陈源有找到知音之感。 找到知音的陈源连忙问道:“道长识得此物?” 两名童子也是面露惊异之色,一是惊诧陈源居然不是搞的个玩意儿,二是惊诧道长他老人家学究天人。 “此物原本并非无中生有,五年前有朝中翰林院徐检讨,玄扈先生,便着有《泰西水法》一书,上有恒升车,便和此物相似……”道长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说道这里,陈源有些了然,原来古人也颇有智慧的,早在万历四十年,时任翰林院检讨的徐光启编着的《泰西水法》一书中的恒升车便和陈源弄出的这个活塞式水泵原理相似。 当然,陈源没有记错,此时的恒升车也就是个草图,还有很多未完善之处。 后来还是徐光启在天启年间的《远西奇器图说》中再次完善,才为更多人所知,方才算是从泰西真正流传到了华夏,而且也只是一个图例而已,谈不上实用。 此乃机械之物,差一点实际使用中的差别就不可以道里计了。 虽然画工稍有些另类,很明显陈源这个经过后世无数次改良的活塞式水泵,各方面都完爆原始的恒升车! 去找工部那些当官的,这玩意儿多半斥为奇技淫巧,肯定会被乱棍打出门去。 找锦衣卫的上官,怕是会被那位目不识丁的千户大人笑死在当场,纯属自取其辱。 去找人做一个,自己悄悄推广,怕是几下就被抄了底,弄出不少山寨货…… 所以,同样的东西,不同人手中却有不同的作用,膏药一张各有各的熬法,这也是陈源为何要找道长的原因。 有些东西还得靠道长的仙法啊,不要看不起道门众人,他们可是最早的科学家! 道长又细细端详了一阵这活塞式水泵构造图,拈须问道:“不知此物叫何名字,造价几何?需多少时日制出?” “此物乃是梦中神授,唤做巽风水龙,木制的造价最低可低至五钱银子,另有鉄制需四两银子。铁质的暂且不说,木制的一日便可做好!” “唔,若是一村或是一坊共用却是还能承担,只是……”道长沉吟道。 “道长但讲无妨,小子愿受教!”陈源起身当下一揖道。 “此物模样粗鄙,怕是为人不喜,唔……待贫道修改一二……” 道长说罢,便唤子愚拿来笔墨,在陈源图上画了起来。 只见道长运笔如飞,笔走龙蛇,却是和画符的状态没有两样。 少顷,道长便自停笔,拈着不多的鼠须,颇有些自得的模样。 大家往桌上一看,却是大架子没变,水泵之外却有一个似龙非龙的东西罩在外面。 “此物乃是蚣蝮,乃是主水的神兽……”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道长循循善诱道。 陈源一看心里边明白过来,道长这是又在显示神通呢,外面罩这么一个东东,便让人短时间看不出究竟,而且造型古朴、美观,符合时下大家的审美。 对比一看,自己的工业风设计真是丑得一批! “源哥儿,是准备用这巽风水龙抵银子?”子愚问道。 “不然,我准备和道长合作,一起来做这巽风水龙,一则可以为祈雨之事略尽绵力;二则可以挣些银两,待日后囊中充盈些许,便和道长清账;三则也是为弘扬道法出些力气……” “源哥儿打得好主意!” 道长却伸手挡止住子愚的话头道:“子愚,不得妄言!我观天象……十天半月怕是无雨,此物却是正好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源哥儿可愿做出此物,三日后,随我去往昌平大王庄?” 陈源闻言心下一喜,躬身道:“便听道长安排!”? 第三章 改变从此开始 昌平城南郊大王庄,村庄宗祠的晒场上,搭着一个祭坛。 现在是农历三月,往年间这时候虽然雨水也少,就像油一样,少归少,也能让地里有些滋润不是。 现在可倒好,立了春之后,雪也没有,雨也不下,地里干得冒烟,温榆河的水都快见底了。 只见道长又恢复了旬日前和神仙对话的样子,穿着当家的杏黄道袍,披散着头发,手持桃木剑…… 这造型倒是和诸葛亮借东风的样子差不多。 只见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两个道童也是递东西、烧符纸忙个不停。 今天场面可比在大木仓胡同的时候大了许多,祭坛下也是乌压压跪了一大片——都是大王庄的男女老幼。 观众多,道长自然更加着力地表演,不但跳了和神仙沟通的舞蹈,还表演了吐火、喷水、喷烟…… 诸多神通,看得台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那是一愣一愣的,当下更是磕头如捣蒜。 道长跳了一通,却又在蒲团上坐定,口中念念有词,双捏了印诀,乃是左雷右霆。 少顷,道长猛然睁开双眼,双目赤红,大喝一声:“雷!” 话音刚落,却见村外“轰隆”一声巨响,一股黑烟腾空而且。 “唔,应是上苍已有感应,众位可随我来……”道长此时却已恢复了平静,淡然说道。 大家伙随着道长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辰,之间村外一处土丘之下,已然有个黑乎乎的大坑。 陈源此时却手持一根铁杵立于大坑旁,身边还有个贴着咒符的大木箱。 “贫道得天人感应,观此处应有水脉,果然是神仙有灵!”道长拈须说道。 众人在大坑边,毒日头下,表情呆滞地看着道长和陈源。 陈源连忙说道:“诸位,此处即是水脉,可命村中青壮于此处挖掘,洞口无需太大,尺余即可,此方可省下不少人力。” 众人闻言,方才如梦初醒,在族长的招呼之下,赶紧取了锄头、耒耜、竹筐等挖土工具开始挖掘起来…… 人心齐泰山移,大家合力自然很快往下掘进,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下面的土开始湿润起来。 一旁麻木的众人,眼神中开始有放光! “果然有水!”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喊道,却是掘土最为卖力的王有贵。 看到希望,众人自然是加大力气,叩石垦壤,挥汗如雨,甩开膀子大干。 又过了一个时辰,随着众人一声欢呼,一股清凉便自地下冒出。 还是王有贵,只见他一把扔掉掘土的耒耜,抄起一根两丈余的竹竿直探下去,竹竿探下,却有一股水声! “有水!真的有水!道长仙法,果然神妙!”众人皆是兴奋地大喊。 一时间群情雀跃,一片欢腾,与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判若云泥。 待到众人兴奋了一阵,须发花白的族长王守田却面露忧色地说道:“道长,此处土石混杂,怕是不能继续挖掘,在此建一水井又一次取不了多少水,聊胜于无而已……” 在场的大王庄众人一听,刚刚燃起的喜悦之情,却被熄灭了一半,这么一个小洞,木桶都难以放下,就算建了水井也是取水不便,这可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让人憋闷的沉寂! “族长无需担心,山人自有定计,源哥儿你且来相助族长一二……”道长闻言却毫不担心,摇头晃脑地对陈源道。 陈源闻言,便自郑重道:“诸位,暂请退开。” 只见陈源唤过子痴、子愚,三人念念有词地嘀咕一通之后,打开了贴着咒符的木箱。 只见木箱中却是一二尺来长的木质物事,此物似龙非龙,一副古怪模样。 看着众人一脸诧异的神色,陈源笑道:“众位,此物名唤巽风水龙,可将这地下之水源源不断取出,远胜辘轳……” 看着懵懂不解地大王庄村民,陈源并未着恼,又从木箱中取出一些竹筒,和两名道童一根根组装起来。 竹筒接起来,约莫两丈多长,可直达土石之下的水层。 又将竹筒与巽风水龙底部相接,并安上铁箍固定妥当,巽风水龙有四足,足上有孔,却又见陈源自木箱中取出四枚手指粗细的销钉,穿过足上孔洞。 又唤过几个粗壮村民,将销钉砸入土石之中,直至没头。 陈源待销钉装好,用力地摇了摇巽风水龙,却是纹丝不动,颇为牢固。 “有劳道长,请施法……”陈源将巽风水龙安装完毕,却退到一旁,躬身对道长说道。 道长此次并未像在祭坛上一样,大显神通,只是从袖中取出两道咒符,捏个法诀念了一通,便将咒符贴于巽风水龙背脊之上。 待道长贴好符咒,陈源取过两根包有铁箍的木杆,将两杆接好,另一头则拿出铁制销子摆弄一番,与水龙接好。 安装完毕,陈源亲自动手,擎住木杆长头,从上往下,又自从下往上,往复数次,只听咯吱声响过不久,一股清凉的水流便装龙头喷涌而出! “天哪!出水了!” “苍天有眼哪!” “呜呜呜,爹你看见了吗,有水了!” 大王庄众人一见,自是大喜过望,有大叫的、有大笑的,还有又哭又笑的…… 这是水啊!这就是生的希望! 一时间,庄上众人连声不迭地向道长和陈源道谢。 “道长果然是神通广大,小老儿代大王庄百姓,多谢道长恩德……”王族长此时却走到道长面前深深一揖。 道长虚扶了一下道:“救苍生于水火,乃贫道分内之事!” 道长如此高风亮节,村民们自是一片赞誉。 族长见水源之事有了着落,心里也是一喜,便唤过家仆王福,王福捧着一个木盘,上盖红色绸缎。 王族长拱手说道:“此乃官银五十两,乃是大王庄全庄上下答谢道长辛劳,礼敬神仙庇佑。” “嗯?族长这是何意?”道长却伸手一拂道。 “道长不必客气,道长是世外高人,自是不需这些阿堵物,但道观香火需得接续,神仙们的洞府也得修葺不是?所这些银两,请务必收下!另外小老儿还有一事相求!”王族长忙对道长说道。 “但讲无妨。” “我大王庄全庄有近二百户人家,此水井虽好,却只能解燃眉之急,全村用水之处还多,且眼下已是春耕……还望道长再施神通,广施仙法,活这一庄百姓啊。” 道长闻言脸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的神色,也未接过银钱,郑重说道:“苍生有难,草木有灵,源哥儿你不是有一法可解此困?权且给族长说说。” “众位乡亲,小子有一法可解大王庄困局,但有些章程要与各位商议。” “小哥儿请讲。” “除这巽风水龙之外,小子还有这分段取水之法可取地下三丈以下之水,不过此方法需得较多人力,庄上得提供一些人手供我差遣。” “此外,道长是方外之人不计报酬,但这巽风水龙制作,雇用车马,购买器具都得需要银子,我这有个成立水行的章程,大家可一同商量一下……”陈源一口气便将为大王庄取水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个计划就是根据道长勘查,在大王庄水脉和需用水之处,合理规划建设几处分段取水的水井,再由陈源组织成立“通源水行”负责水源的开采、分配和管理。 为什么呢? 一则,刚才取水之处是道长多方勘测后,确定的水层最浅之处,巽风水龙(就是活塞式水泵)只能最深取三丈之内的水,再深就得靠其它机器了。 由于当前技术条件限制,暂时只能用这分段取水法,这方法对技术要求不高,对组织管理却有较高的要求。 二则,陈源可不想做一锤子买卖,只是卖个水龙,他心里可有个大计划。 这大王庄人际关系简单,民风淳朴,又有众多青壮,地理位置也好,却是可以作为未来计划的和试验田,京城里太复杂,不适合初期自己猥琐发育。 听了陈源的计划,大部分村民有些似懂非懂,一脸茫然地立在当下。 陈源看着表情懵逼的村民们,心里也有些忐忑,小心肝跳得“扑通,扑通”的,仿佛刚刚大学毕业那时等待面试的时候一样。 人群前面,大王庄几名宗族长者听了之后,却马上头碰头地紧急商议起来。 等待总是让人焦急,感觉时间过得好慢…… 过了一会儿,还是王族长出来对陈源道:“既然小哥儿心中已有定计,只要能按时足量取出水来,一切便依小哥!” 此言一出,陈源顿觉一块大石落地,心中暗自欢呼一声:“宾果!中了!改变大明,从改变大王庄开始!” 第四章 这小子会妖术 既然开了好头,所有工作便从分段取水开始。 京畿附近的水层也不是很深,也就三丈以下。 这距离巽风水龙(活塞式水泵)的极限抽水深度所距并不远,但最适宜的深度却是一至两丈,所以需要用分段取水方法提高效率。 在找到水源的位置,勘明准确方位之后,便先掘一深坑,直至离水层约两丈时便挖掘一口一尺大小水井,然后用巽风水龙将水抽至旁边水池。 接下来便是用竹管和巽风水龙将第一层水池中的水抽到第二层平台,然后是第三层。 如法炮制,五六丈地下之水也可以抽到地上,配合沟渠,无论人畜饮水或是浇灌土地都能满足。 这分段取水之法一点即破,问题就在于人的问题。 要是没有组织,大家各自为政,那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吃,低处的人取了水自己顾自己,高处的就只能干瞪眼了。 所以陈源成立了“通源水行”,由水行来组织庄里青壮,分段取水,并守护水源及取水设施。 大家权责对等,庄里出工钱,水行的任务就是按时按量给大王庄供水。 不要小看小小的水行,此行业从唐代便有,从人员组织到生产配送,都能用现代服务业的组织形式加以改造,乃是当下生产力状况下最好的变革切入点。 此时水价一斛(一担)二十文,要是肩扛人背自然是挣不了几个钱,问题是陈源用的是管道,也就取水需费些人力,其余就是无本钱的买卖了,自然和靠传统方式卖水的水行不能比。 北方灌溉一亩地约要八担水,大王庄二百来户人家,计有人口近千人,拢共近万亩田地,这一买卖下来便是二百多两银子,在大明这可不大不小是个生意了。 水行还有一个作用是暂时守住巽风水龙的技术秘密。 水龙的技术门槛不高,极易被仿制,倒不是陈源有意藏私,时间合适了他还准备将这东西推广到两京十三省,只是短时间内要靠此物先赚取第一桶金呢。 何况陈源直接雇佣庄上青壮,还给大家开工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故此大王庄上下均是鼎力支持。 万历四十五年三月二十八,是“通源水行”成立的日子。 陈源在一个土台子上,意气风发地向水行众人说道。 “老少爷们,这水行是咱们大王庄命脉所系,必须得把它看顾好。” 大王庄众青壮纷纷喊道:“小哥儿放心,我们就是豁出命去也会护得水源周全!” “好,这里边拜托各位,不过大家加入我这水行,还需要守我这水行的规矩。” “第一,我们水行是大明的商户,需得遵从大明的各项律令!” “第二,水行是从大王庄上领了银钱的,我们需得尽心竭力为庄上做好取水工作。” “第三,巽风水龙乃是道门不传之秘,也是水行和大王庄乡亲的立身之本,众位务必守好此密……” “我等遵命!”众位青壮齐声道。 讲完做事的规矩和奖惩的办法,陈源亲自挑着手选村中青壮。 他选人自有标准,好吃懒做的不要,市侩油滑的不要……主要选的是身强力壮、老实本分之人。 按他的标准,村中二百多户,选了四十三人用作水行雇工。 陈源将每六人分为一组,每组负责一处水源,正好每一段两人,因所有分段取水处最多三级,刚好一组人安置完毕。 张道长一共在大王庄找了五处水源,因一处地势较高,需安置两组人,还多出七人,正好将其作为后勤人员,负责安装、技术、后勤、联络、安全等杂务。 子愚、子痴识文断字,自然不能浪费,一人记账,一人掌管文书,这般安排道长看了也自点头称善。 陈源的欠款,道长分文不要,当着陈源的面烧了欠条,十两银子却作为本金,入股了“通源水行”。 一番骚操作,陈源也是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大明朝的种子轮风险投资吗? 看来不可小看古人的智慧啊! 人员组织到位,便组织水行青壮开始凿井取水,由于青壮门们都是精挑细选,加上组织得力,掘井的效率反而较以前更高,三天功夫便挖了五处水井。 水井挖好,却还需若干巽风水龙。 当下便托了人带口信给大木仓胡同,一是让张五爹带上徒弟小六子和家伙什来大王庄,赶工制作巽风水龙。 二是看来在这大王庄须得呆上一段时间,也需给母亲报个平安。 等待巽风水龙安装须得几日功夫,这些时日陈源却也没有让水行的人空闲,在水源周边又加紧修建了一些附属设施。 这一日,正是所有巽风水龙完工,准备安装的日子。 大家刚刚分派完毕工作,陈源正待和几名负责技术的雇工用小车推着水龙前去安装,却听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最远处,正南方“离火井”的组长王七斤却来禀告道:“源哥儿,不好了,有人来抢水了!” 众人闻言,连忙取了棍棒、耒耜、钉耙等家什急急火火地赶往“离火井”。 到了井边,却见远处烟尘喧嚣,一队人气势汹汹从冲了过来。 离水井约三十步有一土丘,那些人跑得累了,三三两两地在土丘旁停了下来,为首一人却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只见他满脸横肉,身材胖大,一脸凶悍之相。 横肉脸嚣张地冲大王庄众人大叫道:“大王庄乡民们听好了,我们是李尚书老爷府上的,你们乖乖地挖开渠道,分些水来,不要让爷爷们自己动手!” 大王庄众乡民也不是易于之辈,纷纷叫嚷道:“还有没有王法?这些水是我等辛辛苦苦从地下取来,不偷不抢,为何要分给你?”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这便是陈源要组织人手护住水源的原因,古时候因为水源发生的械斗可不少见,有时经常是整村、整庄的恶斗,死伤无数,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横肉脸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惯不惊,没理会众乡民,径直地冲陈源叫到:“我说那个谁?看样子你是领头的?爷是李尚书庄上的管事,识相的挖开水渠,将这水分一些给我们庄上,万事皆休。” 陈源冷笑一声道:“天下哪有这本书卖?我们自家挖井取出的水源,为何平白要分你?当然,现在天下大旱,大家应该守望相助,要水可以,按市价两文钱一斗……” “呸!小子好大口气!你三爷我吃席面不高兴都不给钱的,要你点水,还敢问你三爷我要钱?”横肉脸闻更是大怒,涨红了脸啐道。 “三爷,不要跟他废话,我们自己动手便是,大家并肩子上!”另一名干瘦的龅牙声嘶力竭喊道。 龅牙话音未落,便打了个手势,恶奴们散开阵型冲了过来,有的拿着棍棒、还有的拿着扑刀,穷凶极恶,看样子是准备动用武力。 陈源可没想到,这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就开始打npc。 问题是现在装备也没有,技能也是零,对方人又比自己多,大王庄四十多青壮分散在各个水井,现在自己这边也就十几人,万万敌不过这对方一帮穷凶极恶之徒。 陈源知道就凭自己手下这一帮老实巴交的乡民是肯定敌不过这帮恶奴的! 难道自己辛辛苦苦筹谋的计划,就这样被封建地主阶级的走狗们扼杀在摇篮里? 难道老天爷安排自己过来就是做一个看客,见证历史而已? 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干涸的土地,这时却没有一个大侠挺身而出。 陈源心念电转,眉头一皱,大声喊道:“众位乡亲,快退,退到井边去!” “哼,蠢货,你就是退到姥姥家也没用!”横肉脸李三露出一口黄牙叫嚣道。 大王庄众位乡民看到如狼似虎的恶奴们,本来就心里发虚,听得陈源一声喊,也来不及想御敌之策了,拿上家伙事连忙退到了井边。 看到乡民们后退,龅牙咝声叫道:“啊哈!这帮蠢材,他们怂了,大家上,占了水井扒开沟渠……回去后四管事定然有赏!” 恶奴们拿着各式武器,一窝蜂的冲向了水井方向,三十步、二十步…… 龅牙拿着一把铁尺,冲在最前面,看样子是想抢个头功。 陈源个头还没长开,身手灵活,几下跳到第二阶高台上,大叫道:“你们不要再上前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妈的,这小子胡吹大气,刚才都快尿裤子了,现在能有个卵的办法,大家上!”龅牙听了兀自叫骂道。 众恶奴一听,自是一片哄笑,加快脚步往井边冲来。就在这时却听高台上的陈源大喝一声:“孽障,看我神通……” 话音未落,之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一股黑水自地底冒出,接着空气中便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 “啊,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啊呀,好臭!” “不好了,刘爷掉到粪坑里了,快救刘爷……” 恶奴们顿时哇哇大叫,乱作一团。 “再上前一步,管教你们和这厮一般摸样,再打水源的主意,小爷保证你们会身首异处!”陈源宛若天神附体,厉声喝道。 此时,却见水源处又飞出一块大石。 石头原本并不出奇,只见石头刚一落地,地上却又是“轰隆”一声,一股黑气喷薄而出,却又是腥臭之气肆虐。 不少恶奴身上都是黑乎乎、一坨坨好不恶心。 “这小子会妖术!” 众恶奴见龅牙一身污秽,又臭不可闻,一时间噤若寒蝉,没了主意,怯怯地看着带头的李三。 李三见状,又看到水井处烟雾缭绕,不知究竟,连忙一挥手道:“撤,先回庄上!” “小子,你等着,爷和你没完!” 李三说罢,恨恨地让恶奴们拖着臭烘烘的龅牙和几个伤者殿后,自己先悄悄溜了。 陈源看这远去的人群,以手加额庆心中幸道:“幸好!对方不懂科学,这土地雷可只能用一次。” “看来这水行成立真是太有必要了!下来还要好好筹划一番,应对下来的状况才是。” 第五章 这一定有阴谋 看着恶奴们乱糟糟的跑路,陈源心里并不高兴。 这才刚刚开始,大王庄就被盯上了! 这次是自己早有准备,在开挖水井之余,停工待料的时候挖的沼气池和防护沟渠,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本来这东西本来是用来阻断有人胡乱扒渠放水的。 还有就是想着将来,等灌溉的问题理顺了,再解决乡亲们烧柴的问题,同时还能肥田…… 没成想这帮恶奴们杀了过来,迫不得已,沼气池变身“米田共地雷”却起了奇效! 这次自己运气好,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得赶紧想法。 “源哥儿,好手段!”子痴的点赞打断了陈源的思绪。 “天呐!这也太神奇了!”配合子痴的自然是他的好搭档子愚,一时间烘托得现场气氛热烈起来。 这两位看来不当道士,也能做艺术家。 和两位业余艺术家不同,乡民们却出自真心的对陈源赞赏不已。 乡民们的语言自然不如两位被神仙点化过的仙童,都是一些诸如: “源哥儿了不起!” “源哥儿好手段!”之类的质朴言语。 无论是两位仙童的点赞,还是村民的叫好,都让陈源心里快活不少,宛如在大热天饮甘露——感觉一个爽啊! 回去的时候,子愚、子痴、乡民们都规规矩矩走在后面,隐隐已是将陈源当做了领头之人。 到了庄上暂时提供给水行议事和暂住的小院,逐渐开始进入角色的陈源略一沉吟,给众人又分派了接下来的工作。 一是让后勤组配合离火井一组人,赶紧把沼气池和防护沟渠重新修好,有备无患。 二是让各组赶紧把水龙装上,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取水,有了水才有希望,才有一切! 三是各组安装水龙的同时,水源处多备木柴等物,一处有警便点燃烟火,快速调度人员支援。 手上活计安排完毕,眼见太阳却已经落山。 陈源却一颗未曾歇息,当即马不停蹄匆匆到了王族长家中,商量火速组建“护水队”一事。 …… 就在陈源和王老族长在大王庄挑灯议事之时,不远的李家庄园几个也在秉烛夜谈。 “禀二管事,今日之事不是孩儿们不肯拼命,实在是因为大王庄新来一个会妖法的小子!”龅牙刘江怯怯地跪在当下回话道。 “一群废物,就扒个水渠,有那么难?那些泥腿子你们不是早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吗?”二管事李贵捂着鼻子说道。 本来作为大户人家的管事,李贵是应该讲究举止得体的,但是这刘江身上实在是太味儿了,离他三尺多远都还熏得辣眼睛。 旁边的四管事横肉脸李三这会儿也没了白天的威风,耷拉着脑袋杵在旁边,一声不吭。 “二爷,这事都赖那个小子,要不找昌平州找个理由把人捆了?”旁边一个面白无须的家伙说道。 李贵闻言有些没好气地啐道:“我说你们是不是最近天干,日头把脑子晒豁了口?都特么不着四六,这村与村抢水之事,官府从来不管……” “就算要捆那小子,也得找个理由不是?他是偷了你家的人,还是吃了你家的米?” 一通臭骂,让下面的家奴们都没了声音,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头巴脑。 半晌,李贵身后响起了个阴恻恻的声音。 “二爷,没有理由,我们找个理由就是,下个帖子请那小子来庄上……到时候,不任您老人家拿捏?” “嗯?这还像句人话,那个谁……庞光啊,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李贵闻言心中一动,冲说话那人吩咐道。 出主意的庞光心里一喜,连忙站出来,躬身领命。 庞光是李府的一名投献庄客,还念过几年私塾,向来号称足智多谋。 这一出手,果然和那些白天挨了“米田共地雷”的笨蛋不可同日而语,看着二管事赞许的目光,庞光心里一乐。 得了命令的庞光,第二天便单刀赴会,独自一人到大王庄代李贵下了帖子。 这庞光也是个人才,和在李家庄园低声下气不同,到了大王庄却是不卑不亢。 当然,也和前日里那些恶奴们完全是两个做派,让人看来并不讨厌。 “前日里,庄上的人多有得罪,今日里是奉我家二管事之命,特来邀请小哥儿,前往鄙庄商议取水之事……”庞光朗声道。 “这,庞光……是?我们好像不熟?”陈源拿着拜帖肃然问道。 其实他心里憋着笑,这位庞兄的老爹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让人过耳不忘朗朗上口的好名字。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家老爷诗书传家,断不会让手下人作恶的,前日里都是误会!”庞光恭谨地答道。 “这……好,恭敬不如从命,请转告二管事,后日我一定准时到贵庄叨扰。” 看着庞光远去的背影,子痴皱着眉向陈源道:“源哥儿,我看李家的人多半没安好心,还是不要去了。” “就是,源哥儿,这些尚书庄园的人,一个个平日里都是鼻孔朝天的,要小心!”却是新任护水队队长王有贵劝道。 陈源却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一定有阴谋!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子痴兄,有贵大哥,敢不敢陪我走一遭?” “源哥儿不怕,我等怕他何来?”王有贵拍着胸脯道。 子痴见状也不甘示弱道:“一切都听源哥儿的。” “好,那就现在开始准备一番,虽说不怕,咱们也不能去送死啊!”陈源笑着说道。 第六章 那可人命关天 两日后,天还是一如既然的晴。 陈源穿了一身青布单袍,由于水源问题已基本解决,自然是梳洗一番,整个人容光焕发。 两位随员子痴和王有贵也是穿了一身干净衣服,虽说有些发白,却也整洁。 不要小看这一身干净,古时由于各种条件限制,用水是个大问题,所以好多人都是蓬头垢面,有些脏兮兮的。 可不像后世的某些电视剧,大白光一打,从皇上到乞丐,都特么光鲜亮丽,人人都是卡姿兰大眼睛。 大王庄距离李家庄园并不远,大约就半个多时辰的脚程。 到了庄门前,子痴递上了李家二管事的名帖。 门房显然是收到了命令,虽然神色颇为倨傲不屑,但是也没有阻拦三人,也破天荒地没有索要门包。 出来迎接的是庞光,身份所限,大家都没能走正门,走的是侧门。 陈源一看,心里啐道,麻蛋——幸好不是后门。 “源哥儿,今日精神不少啊!”庞光转着眼珠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源寒暄着。 “还好,还好,马马虎虎。” 陈源也是随口应承着,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大明的有钱人家的庄园。 这尚书庄园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据庞光介绍这还只是一个别苑,占地却颇大,怕是有近百亩。 到处是亭台楼阁,不过由于审美和礼制,并没有雕梁画栋,这样反倒显得别有一番品位。 从侧门进去,走了两进院子,到了第三进一个园子,上书“粟香苑”三字。 这园子却是别有一番景致,乃是一个院中之园,里面小桥流水,草舍茅亭,却是一派田园景象。 园中,一茅亭内。 几个人却坐在那里大声调笑,笑声放肆、嚣张,和这里的田园风光却是极不相称。 庞光假模假式地前去通报之后,里面的人方才收住笑声。 陈源待得里面声音安静了下来,才施施然迈着步子,昂首挺胸带着左右护法走了进去,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番操作,看得亭中众人却是一愣。 上首正中端坐的正式李家庄园二管事李贵。 李贵身后左边侍立的是一身穿黑袍面白无须的瘦长脸,右边的则坐着一个猪腰子脸小胡子。 下首还有一个山羊胡账房。 前日的横肉脸李三和龅牙刘江却没见踪影,许是心理阴影还未散去,不敢出场。 只听李贵轻咳一声道:“这位小哥,此次请你过来是商量一下这水源之事,只要贵水行扒开水渠,引得水来,前日大家误会之事,便就此揭过。” 陈源一听便笑道:“二管事,并非小子非要与贵庄交恶……既然说了前日是误会,我也不会继续追究。” “至于引水之事,就是大王庄自己用水也是需向水行支付银钱的,按市价的一半,一文钱一斗,盖因大王庄众人皆有股份故此有些折扣。” 说罢便让子痴拿出一个账簿,上面皆是这几日大王庄用水的账目。 陈源的态度不卑不亢,所说也是有理有据,连大王庄自己用水都亲兄弟明算账,没有平白无故给李家放水的道理。 一番说话,让李贵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旁边诸人也是一个个阴沉着脸,要不是投鼠忌器,且早有计划,这会儿恐怕都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扑了过去。 “咳,陈小哥公私分明,让人好生佩服!不多在下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又是庞光在旁边幽幽地说道。 “愿闻其详。” “小哥儿可将水行投献于我李家庄园,自此两家人合作一家,水行还可免了税赋,庄子上解决用水之事,岂不两全?”庞光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李家众人眼前一亮,尤其李贵,那是两眼放出贼光,看起来都有些绿油油的了! “这个主意好!” “小哥儿,能让你投献,这是看得起你!” 李家众人七嘴八舌,开始了嗡嗡。 陈源、子痴和王有贵三人对视一眼,彼此再次确认了眼神。 待众人嗡嗡完毕,陈源方才好整以暇地说道:“这投献之事,可是大事,非比寻常,水行虽然我暂且负责,却还有入股之人,还得从长计议。” 庞光闻言一下怔住,李家诸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他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里碰上这么一个软钉子。 陈源可说的有理有据,人家也没说不愿意,至于计议到什么时候?那就只有大半年没下雨的老天爷知道了。 一连过了两招,都没在陈源那里讨得好处,饶是庞光智计百出,李贵皮厚心黑也是有些不耐烦了。 这一刻,茅亭中的空气颇有些凝重,没有一丝风。 “禀二爷,酒菜备好了……”这时一名下人在茅亭外躬身通禀道。 “这……二爷,陈小哥,既然从长计议,何不大家坐下,边吃边谈?”庞光在一旁出声说道。 “对对对,大家坐下,好好商量。”旁边的山羊胡账房先生不断劝解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主人家出言相邀,陈源也不好推辞,只能随了李家众人,到了不远处假山后一间花厅之中。 花厅中,一副席面却是已经备好,只见桌上槽鱼、腊猪脚、风鸡、卤鸭…… 七碗八碟满满地摆了一桌。 酒肉之外,还有一个颇大的铜制鉴缶,上面还丝丝地冒着凉气,两名下人抬起颇为沉重的盖子,里面却是冰好的金华酒。 “麻蛋,外面热得冒烟,这帮家伙居然还有冰箱,真特么会享受啊!” 陈源面色平静,心里却吐槽道。 相比陈源的云淡风轻,左右护法王有贵和子痴却不淡定了,别说这古代冰箱鉴缶他们见都没见过,就是这一桌的美食,他们平日里也是难得一见的。 “大家坐,边吃边谈。”李贵见子痴和王有贵直勾勾的眼神,颇为自得,恢复了不少自信,嘴角的胡子也开始翘了起来。 宾主依次坐下,下人们过来帮忙斟酒布菜,王有贵和子痴有些手脚无措,陈源却有些见怪不怪的样子。 开玩笑,后世陈源虽然海天盛筵这种腐败场合没有见识过,比这逼格高得多的场合那是不知参加了多少,自然平静如水。 “大家不必客气,来来来,我们先饮了杯中之酒。”李贵举着酒杯笑着劝道。 席上众人闻言,自然纷纷举杯,将杯中清凉的金华酒一饮而尽。 酒杯刚刚放下,主人还未白话完毕,却见子痴和王有贵二人未等下人布菜,便主动出击,一人手持猪蹄,一人攥着鸡腿都已经开工了,只有陈源浅笑着坐在那里,一副拘谨守礼的模样。 “源哥儿,不必客气,但请随意。”庞光笑着对陈源说道。 “多谢,多谢。”陈源也是一边露出春风般的微笑予以回应,一边举起筷子夹起面前碟子中的一块熏鸡。 “啊呀,不好,这酒菜有毒!”此时却听子痴大叫一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肚子好疼!”王有贵也是突然捂着肚子叫道。 听到两位同伴大喊的陈源,连忙放下筷子,霍的一下站起身来,肃然对李贵问道:“敢问二管事,怎么回事?那可人命关天呐!”? 第七章 小哥千万三思 眼见子痴口吐白沫,昏倒在地,王有贵捂着肚子不住叫疼,李家众人一下都傻了眼。 “这,这可如何是好?”李贵有些麻了爪。 “快,想办法,找大夫……要不出了人命就麻烦了!”还是庞光冷静些,连忙说道。 这大明的大夫可不像后世,一声哨子拉着警笛就来了,看这情形没有个把时辰,人是来不了的。 “还是让我来试试。”陈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说道。 说罢,便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瓶中倒出几枚金丹一样的物事。 又从腰间摸出水囊,就着清水给两位病人赶紧服下了丹药。 少顷,只见王有贵却已不再喊腹痛,子痴也没有口吐白沫,只是倒在那里人事不省。 “诸位,缴天之幸,这位兄弟现在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我得赶紧带他回去救治!今日多有叨扰,告辞。” 陈源说罢,便给王有贵确认了一下眼神,架起子痴,飞快地走了。 “一群饭桶!不是说下蒙汗药吗?怎么变成砒霜了?”看着陈源哥仨消失的背影,李贵恨恨地骂道。 “二爷,我已经问过了,真的是下的蒙汗药,不是砒霜,是这小子弄鬼呢!”白面瘦长脸李荣回禀道。 “那刚才为何不说?”李贵问道。 此言一出,他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住,妈的,这事能说吗?这一说不就当场穿帮了吗! “二爷,这小子有古怪,你看酒他们都喝了,唯独他屁事没有,看来得用点厉害招数了!”猪腰子脸小胡子道。 “这特么还用你教?”李贵狠声说道。 “二爷息怒,这次是这小子太狡猾,下面的兄弟们大意了……在下还有一计,保准这小子乖乖挖开水渠放水。”庞光躬身道。 回去的路上,眼见身后的李家庄园已经消失在视线里,王有贵背上了的子痴却突然睁开眼睛说道:“王大哥受累,快放我下来!” 王有贵闻言也是一笑,立马停步,放下了子痴。 “源哥儿好计策,幸亏你早就料到这帮人没安好心,早有准备!”子痴无不佩服地赞道,说罢还从怀里摸出一块湿哒哒的土坷垃,远远地扔了出去。 “这帮人,硬的、软的都来了,没用……自然会出阴招。”陈源一边走一边笑着对两位同伴解释道。 “那源哥儿,你怎么料定,这蒙汗药他们只能放酒中,而不是菜里?”王有贵还是有些不解地问。 陈源也将袖中土块扔掉后,说道:“这是因为蒙汗药的特点,此物原名是曼陀罗,却最忌油腻,所以事前我才让大家袖中藏下黏土块对付喝酒,又让子痴兄准备催吐丹,却让大家放心吃肉……” “那万一他们下毒呢?” “人命关天!他们怕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再说我们被毒死了,大家就结下死仇,还怎么放水?” “我算是服了,这按道长的话说是什么?算……” “算无遗策!”子痴接口道。 陈源一笑忙道:“好了,这才哪儿到哪儿?赶紧回庄子,加紧训练护水队,多挖水渠,多造烽火台,防止李家庄园的人狗急跳墙!” 回到庄内,修整一番之后,自然又是带着众人,加紧取水,深挖沟渠,巡逻训练,总之是一派繁忙,暂且不表。 就这样忙碌着,又过了三日,大王庄的各处水井、水渠、水管都是初具规模。 看着清冽的井水,滋润着干涸已久的土地,乡民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大家还没笑多久,却又看到了庞光带着一个李家下人来到了庄上。 “呵呵,陈小哥,前几日贵庄朋友之事,我们已经查明,是厨师,忘记将黄花菜焯水,故此有所误会!” “今日前来,是我家二爷在昌平州万盛楼设宴,再次延请小哥,二爷一番诚意,千万不要推辞啊!”说罢又从下人手中拿过名帖递与陈源。 名帖递到,庞光又闲扯了几句没有营养的场面话,眼见乡民们目光不善,现场气氛实在尴尬,便打着哈哈匆匆告退。 “源哥儿,这次别去了!”王有贵劝道。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源哥儿不可赴险啊!”子痴也是心有余悸地劝道。 陈源闻言却毫不以为意地豪气说道:“要说只为我自己,我是断断不会去的,问题是通源水行要做大做强,不能只在大王庄猫着。” “老是蜻蜓咬尾巴——自个吃自个儿,总有一天会完蛋的。所以,就算是明知山有虎,兄弟我也要偏向虎山行!” 一番说话,发自肺腑却又豪气干云,顿时让众人佩服不已,当下也都不好再劝。 “那此去前万小心啊!”子痴有些怯怯地说道。 “此次王大哥和我两人去就是,子痴兄、子愚兄带着大家守好水源便是,一旦有人抢水,先用投石机招呼……” 给“护水队”和水行诸人叮嘱完毕诸多事宜,陈源便和王有贵一人骑了一头毛驴,前往昌平州。 昌平这里对于陈源来说其实是既熟悉又陌生,后世的昌平陈源很熟,闻名遐迩的“天通苑”就在这里,陈源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迷过路。 大明的昌平州陈源虽然有些陌生,进得州府永安城却并未迷路,一则这时的城池都是十字棋盘街道,二则州城占地并不宽,周长也才十里而已。 略问了一下路,便到了鼓楼大街的“万盛楼”。 到得万盛楼,却有堂倌唤人将驴子拴好,将二人引至二楼。 “哎呀,小哥儿安好?”却见庞光从雅间迎了出来。 “托福,托福,那位子痴兄不还在修养嘛。”陈源也是一脸假笑着回应道。 寒暄之后,随着庞光进了雅间。 雅间内,居中而坐的仍是李贵,那日的白面瘦长脸李荣依然在侧,另外两位牛头马面没见了踪影。 却有两个身材壮大的家奴一脸凶相地站着后面。 “呵呵,陈小哥,别来无恙?”李贵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打着招呼,至于王有贵则直接被他无视了。 “二爷有心,今日唤我等过来,不知有何见教?”陈源没闲心跟这一帮妖魔鬼怪跑蘑菇,直接问了来意。 “咳咳,这个嘛,是这样的,那日小哥说关于投献一事需与贵水行商量一事,不知?” “既然商量嘛,自然得慢慢来咯。”陈源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这是自然,不过时间不等人,贵水行要商量,地里的庄稼可等不得了,这里有个折中之法,小哥可愿一闻?” 庞光见陈源油盐不进,生怕李贵一个不好炸了毛,连忙祭出早已准备好的预案。 “既然,原水行一时半刻商议不好,不若小哥干脆与我家二爷合股,重新成立一家水行?小哥儿可要知道,这和我家二爷合作,可有莫大的好处!” “这凡事得有先来后到,何况通源水行之事刚刚开始,我可不能半途而废,此时从长计议。”陈源略一沉吟后道。 “小哥千万三思,和我家合股乃至投献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多谢贵府美意,在下当务之急乃是做好眼前之事,不敢好高骛远,来日……” “哼,什么来日?你这小儿,好不晓事,可别蹬鼻子上脸!” “一句话,我们出一百两银子,你取水的本事作价十两,成立个新水行,你占一成股……”李荣一听知道陈源又在玩拖刀计,便在旁边直着脖子叫到。 陈源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恕难从命!” “怎么?小子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信不信,本二爷叫你走不出这万盛楼!”李贵见陈源软硬不吃,心里也是一股邪火冒出,脸上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怎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敢强留你家小爷不成?我看谁敢?” 陈源话音一落,和王有贵俱都扯开衣襟,却露出身上一捆捆,一扎扎的物事,上面还有长长的引线。 同时,两人又都摸出了火折子,火星却是在那里一闪闪! 第八章 亏要吃在明处 李家众人一看,陈源和王有贵二人如此做派,大为诧异,呆在当场。 “都不要轻举妄动啊!小爷我身上都是火药,一点就炸,到时间这一间屋子都成飞灰!要是不信,可以放一个给你们试试,大家听听响!” “小子,你也别吓唬爷,有胆子你放一个来三爷听听?”旁边的李荣不以为意地狞笑道,说罢便招呼后面的两个壮大家奴,欺身上前。 陈源见嘴上过招始终不行,便一咬牙,后退几步,划亮了火折子点燃了身上的一根引线! 引线“哧哧”地燃烧着,看得李家众人心里一阵发慌。 “哼,小子,你……你敢?”李贵一看这两位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脸有些煞白,腿肚子直转筋,要不是庞光在后面扶着他,怕是已经瘫在地上了。 话音还未落,只见陈源朝李家众人已经扔出了竹筒,引线“哧哧”地响着,声音不大,却好像催命的声音! 须臾,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就如平地一声雷,整个雅间好像都在晃动,一股黑烟腾空而起,雅间内一股刺鼻的硝烟味道。 陈源见状,似乎还没过瘾,一下跳上方桌,喝道:“哪个不怕死的,小爷马上再点两只!” 说罢向王有贵也是一个示意,两人都摸出又一根引线,划亮了火折子。 “跑啊!”李荣终于稳不住了,一下子率先蹿出了雅间,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庞光也反应了过来——看来这小子真的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赶紧和另一名家奴架着两腿发软的李贵飞也似的跑了。 另一个身材胖大的家奴,却一下瘫坐在地上,想跑,两条腿却跟面条似的,根本不听使唤。 “还不快滚!等死啊?”王有贵看着地上这人啐道。 “爷,我是想跑,脚软啊!” “那就滚!” “好的,爷!” 话音未落,地上这人真的缩成一团,骨碌碌滚下了一楼,又连滚带爬地跑了。 看着李家的人走远,陈源方才招呼着王有贵掐掉了手中的引线。 整个雅间一团烟雾,忙开了窗,吹了一阵,定睛一看,却见雅间中两把官帽椅炸得稀烂,一只方几也是七零八落,坚实的柚木地板倒是无恙,却也黑乎乎一大片,好不难看! “咝!道长果然了得,这么一管就如此大的威力!”王有贵看着雅间不禁点赞道。 “唉,王大哥,别夸了,还是想想怎么赔钱。”陈源看着乱糟糟的现场,有些犯愁道。 “嗐!我们俩就这么走了出去,我看谁敢阻拦?不要命了?”王有贵不以为意地说道。 陈源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和我们结怨的是李家之人,和旁人无干,人家酒楼好好地做生意,不应遭此无妄之灾,烦劳王大哥,去请他们掌柜的……” “不用请,小公子好气概!有担当!” 只听一声婉转清脆的说话,飘了进来。 却见一名气质清雅、风姿绰约女子袅袅婷婷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两人。 一人是个美丽清秀的小丫头,另一人恭恭敬敬,却赫然是万全楼的沈掌柜。 女子一袭松江棉布袄裙,十分素净,却裁剪得分外别致,让人看了觉得就是那么地好看! 怎么说呢,这位美女就是身上披的麻袋那也是极美的! “姑娘谬赞,损坏东西赔钱,理所应当,不值夸奖。”陈源见到女子和沈掌柜进来,连忙从方桌上跳了下来。 “小公子还是个有担当的人,那便由小女子代表万盛楼来说说赔偿之事。” “姑娘请讲。” “这两张官帽椅和方几都是黄花梨的,椅子折银一两五钱,两张就是三两,方几二两,地板是柚木的,当然不可全换,这些地板倒可抽换……” “还有整饬、洒扫,一共作价是八两五钱,还有后厨点的吃食……”女子银铃般的声音说着,边说边踱着步,到了一把尚好的椅子上,让小丫头略擦拭了一下,便自坐下。 “姑娘果真是持家有道!”陈源讪笑一声说道,瞥了一眼王有贵,那位则是瞠目结舌,呆在当场。 他们可都没有想到,一这家伙炸出去快十两银子,陈源到了大明有一段时间了,知道大体的物价行情,这么些钱可够得上普通人家的半年家用了! 虽说打定主意要赔偿,这个价格高得也太出乎意料,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呵呵,两位见笑,小女子这般报价可是有理有据,可不是像某些人家,巧取豪夺……而且是小公子自己说的应该赔偿。”女子掩口巧笑一下,悠然说道。 陈源可没想到一个大明朝娇怯怯的小女子,这般会算计,真的是自己螳螂捕蝉,人家却黄雀在后,神情间有种吃定自己的意思。 “不怕诸位笑话,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是出门吃席面,没成想会发生如此状况,能否看看,价格方面……”陈源眼珠一转说道。 “哎呀,不得了!出门吃席面还身上捆着火药,这可少见。”旁边的小丫头闻言,忍不住笑道。 眼见这主仆二人这般难缠,王有贵已经满头大汗,又羞得满脸通红,好在脸上黑乎乎的看不出表情。 “唉,世道艰难!在下也不想,这些豪门恶奴着实凶恶,对付恶人,只能出此下策。”陈源叹道。 沈掌柜闻言连忙接口道:“小公子的难处,鄙店能够体谅,只是这生意上的事情,一码归一码,还是先清账。” 当着美人,陈源可不愿意再打一次欠条,那多没面子? 这要是水行兄弟们知道,这队伍还怎么带? 以后还怎么在京畿一带混? 还拯救什么大明? 主意打定,当即轻咳一声郑重说道:“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无奈确实现在确实只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不过,在下有一秘方,价值百两白银,可以折价给姑娘。” 万盛楼众人闻言,微感诧异,他们原本其实本没有执意催逼的意思,但有道是“亏要吃在明处”。 所以才来和陈源说道说道赔偿的事情,至不齐也要得个说法,至于那点钱对偌大的 “万盛楼”不过是洒洒水,小意思啦。 “小哥儿如有难处,但说无妨,可千万不要像江湖上一些人招摇撞骗。”沈掌柜以长者的口气劝谏道。 在场诸人,包括王有贵可都没有想到,这位小哥儿刚才还是汉子难,现在一转眼功夫变成男子汉,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请沈掌柜准备两样东西,待会折价一并算账就是。”陈源也不多啰嗦,直接说道。 这时候,相对赔偿清账的结果来说,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 第九章 姐姐还请留步 陈源让沈掌柜准备的东西就两样,鸡肉和香菇。 鸡肉五两,香菇一两。 这些在“万盛楼”后厨都是现成的,无需特意采买和备置,倒是省下了不少时间。 陈源将鸡肉主要选取了没有骨头的鸡胸肉,亲自动手切成了丁。 香菇已经泡发好的,去蒂之后切丁,然后就找到烤鸭子的炉子,给烧火师傅说了一下要注意的事情,诸如时间和炉温之类的,便去处理鸡肉了。 鸡肉用冷水清洗干净,直接放在水中煮了一炷香的时间。 煮好的鸡肉又放到冷水中清洗干净。 陈源后世就是一名业余厨师,一番操作,动作娴熟、干净利索,看得沈家小姐主仆为之一愣。 就在大家愣神之时,陈源又将鸡肉一块块揉搓散开,找来铁盘盛好鸡肉和香菇。 此时,烤炉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将铁盘放入炉中,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陈源全程没有加盐,他相信,用这种方式,能够做出完全纯粹的美食,得到纯天然的食品。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 铁盘取出,香菇和鸡肉都已经烤的分外干燥,用擀面杖先初步压碎,然后混合起来,放到了石盅之内。 自己的活干完了,接下来就让王有贵表演。 王有贵唯一的工作就是“舂”,死命的舂,把鸡肉和香菇舂成粉,极细极细的粉。 又让厨房找了纱布,将粉又过滤几次,又舂了几次,粉已然变得如纤尘般细腻。 一碗大明版纯天然无公害鸡精就成功出品了! 陈源又找来一小碗白水,用勺子挑了一小半勺,加了一些盐,端到了沈掌柜面前。 沈掌柜有些惴惴地浅尝了一口,突然间一下睁大了眼睛。 “好鲜!” 又喝了一口,沈掌柜又有些失态的喊道:“太鲜了!这么鲜的汤要是以后喝不到,可怎么办呐?” 沈家小姐见一向持重的沈掌柜如此失态,也是好奇心大起,也让小丫环如法炮制,给自己备置了一碗。 用小勺子舀起一小勺,浅浅地尝了一口,小姐也是眉头一展,连连地点头,脸上也浮现出喜色。 陈源见状施了一礼后问道:“敢问姑娘,在下这个极鲜的物事名叫鸡精,可否折价?” 沈家小姐闻言,似乎觉得适才自己有些失态,双颊微红说道:“这鸡精甚是神奇,只此一碗便远远超过损坏物事的价值,万全楼不但可以免了公子赔偿,还愿重金收购公子的配方。” “姑娘,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就按姑娘所说,这一碗就折价抵了赔偿,另外至于收购一事,在下倒有另一个设想。” “公子但讲无妨。” “在下以配方入伙,贵店可以以这调料另起炉灶,开个新店……” “明白了,公子是怕万盛楼店大欺客,要以新店来经营这新物事,以便结算分明?” 这位沈家小姐倒是兰心蕙质,举一反三一下就明白了陈源的想法。 “聪明莫过于姑娘!” 陈源对沈家小姐的聪慧点赞道。 既然都是聪明人,大家也没有弯弯绕,直接开始了正式商业谈判。 开始了谈判陈源才发现自己又有些大意了。 这沈小姐刚才一副淑女模样,没想到谈起生意来却是头头是道,最开始却只给陈源半成股份! 于是双方你来我往,磨叽半天,实在是陈源一人对阵沈家小姐和沈掌柜有些吃力,最后大家磨了一个时辰,方才以三七分在谈妥股份占比。 但还需要新店营业额到了每年一千两以上,陈源方才达到三成占比,在此之前陈源的占比是一成。 没想到大明朝古人就明白了期权的概念! 唉,这事业起步期,也就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生意谈妥,找来保人,双方写下契约,落下大名,按下私印。 但见沈家小姐一笔娟秀的行楷,果然字如其人好生漂亮,又摸出一方别致地青田石印章,蘸上印泥,盖下了殷红的闺名——“沈蕊琪”。 “咦!姑娘这名字好!”陈源一见立马不由自主点赞道。 “好在哪里?”沈家小姐闻言也是好奇问道。 “唔……在泰西,这蕊琪二字可是大大有钱的意思!” 陈源老脸微红,连忙解释道。 他现在繁体字还不怎么认得全,自然不会掉书袋说文解字,用的乃是英文 “rich”的读音,要按这个字面意思理解,沈家小姐这名字确实恰如其分。 在场一干人等闻言,却有些咋舌,尤其沈蕊琪,她可从来没想到自己这名字还能这样理解。 “呵呵,公子做事果然出人意表!还请具名。”沈蕊琪掩口轻笑之后,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 陈源豪爽地答应一声:“好!”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支鹅毛一般的物事,蘸好浓墨,还是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一看,却也龙飞凤舞别具一格。 倒不是陈源有心显摆或者装x,没办法,自己的毛笔字丑得一批,这要是写毛笔可是屠龙刀划腚——现了大眼。 这一下可又让沈蕊琪眼前一亮,目光流转,若有所思却未作声。 没有青田石印章,陈源也不计较,大大方方地盖上左手大拇指印,这才让契约顺利缔结。 “原来是陈公子,今后你我便是合伙人,需精诚团结、共襄盛举,一同做好这新店,对了公子可愿为这新店赐名?” 沈蕊琪一边端详着手中的合约,一边问道。 “可否叫味全斋?”陈源问道。 沈蕊琪和沈掌柜确认了一下眼神,便点头道:“这新店主要经营调味的鸡精,这名字倒也恰如其分,就叫味全斋。” 味全斋合作事宜谈妥,眼见时辰也已经不早,陈源和王有贵便向新的合伙人告辞,这大王庄取水的工程现在正如火如荼,一天也离不开人啊。 “陈公子才具超人,却不知世道险恶,小妹看,今日李家的豪奴只是暂且离去,怕是日后还会对公子不利啊。” 临别之时,沈蕊琪却有些秀眉微蹙,有些担心地提醒道。 “多谢姑娘提醒,在下定会当心!”陈源忙欠身致谢道。 “那就好,公子年纪轻轻……”沈蕊琪若有所思地说道。 “唉,在下可不年轻了,今年都十六了!”陈源闻言,连忙豪气接话道。 “啊?那果然是年轻,比我家小姐还小两岁呢!”旁边的小丫鬟芝兰却脱口而出。 “你这小蹄子,平日里把你惯坏了!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看我下来不撕烂你的嘴!” 沈蕊琪闻言轻叱道,神情间似乎有些羞赧,和刚才的落落大方完全是两个人。 “啊哈,姑娘开玩笑呢……姐姐还请留步!但凡有事,可以去州城南边大王庄找我,后会有期。” 陈源也是打了个岔,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便和王有贵骑上毛驴飞快地跑了。 回去的路上,陈源心情不错,不光是再次挫败了李家的企图,更多的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一如这拂面的春风,若有若无。 他却不知,就在此时,不肯善罢甘休的李家诸人,是不愿意让他享受这岁月静好的,一个更大的阴谋却即将降临到大王庄。? 第十章 杀威棒打不了 回到了大王庄,陈源看天色尚早,便认真地检查起各处水井、沟渠、烽火台、沼气池等设施…… 前世工作就很认真的他,现在更是异常地上心,每一处都是亲自过问,亲自检查,并根据施工情况,逐项核对登记的条陈。 有位了不起的老人家不是说过吗,世界上的事最怕“认真”二字。 全情投入,工作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三日过去。 这一天,陈源正在地里和小六子带领一帮兄弟安装竹制水管,却见原本应在庄上“护水队”监督众人训练的王有贵却急三火四地跑来。 “源哥儿,大事不好了!官府来人了,说要拿你!”王有贵焦急而张惶地说道。 众人闻言,俱都是大惊失色。 这和李家抢水的事情,大家多年来都是司空见惯,混不当回事,而且三番两次李家的阴谋都被陈源挫败,众人早就把他当做了主心骨。 这眼看大家春耕的事情正搞得如火如荼,大王庄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就出这么一个幺蛾子,也由不得众人心中难免焦虑。 陈源闻言心里一沉,他也没想到李家的反扑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而且如此不讲武德,一个水源的事情,居然惊动了官府。 略一沉吟,陈源对子愚道:“子愚兄,还请转告道长,小子得先去官府说清事情。事急从权,水行之事便烦劳道长和两位道兄!” 子愚闻言忙道:“这个自然!但自古道民不与官斗,小哥一切加上小心,若和官府分说时有难处,我也可告诉师傅……” 陈源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烦劳道长,就请诸位费心一下水行之事即可,万万可不能耽误春耕!” 说罢,陈源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布袍,带着王有贵,昂首阔步朝村中祠堂方向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便来到了大王庄祠堂前的小广场上,却见两名捕快已经等候在那里。 “两位差大哥,小子便是陈源,请问找我何事?”陈源略施一礼问道。 “陈家小子,你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为首一名官差作捕头打扮,皮笑肉不笑地对陈源说道。 “敢问公差,小子所犯何事?为何拿我?”陈源冷声问道。 “哼,你这小子。啰嗦什么?跟我们去趟永安城!”旁边那个矮瘦捕快呵斥道。 一个多时辰后,陈源便和几名捕快来到了昌平州府永安城。 从东门进了城内,一直往西走,过了鼓楼北大街的牌坊,便看到了破烂得一批的昌平州衙。 这时代讲究“官不修衙,客不修店”,这地方就是个临时处所,哪个当官的都懒得费心去干这种找骂的破事。 所以,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官衙都是破破烂烂的。 出乎陈源的意料,大家在州衙门口也只是打了照面,便转到斜对面一所更破的小官衙。 这所官衙更是烂的不像话,基本上都是危房了! 到了官衙,和想象中大张旗鼓升堂问话不同的是,陈源被带到了二堂。 陈源见此情形,心里有些明白了状况,镇定地走到堂中。 “大胆小子,你可知罪?” 刚刚站定,便只听到堂上端坐一名白面有须的中年官员威严地问道。 看来这位是打算直接就给下马威,中间一点过渡都没有。 从青色公服和鸂鶒补子看,这位应该不是昌平知州,多半是州判,陈源见状,心里有了计较。 “不知老爷所说小子犯有何罪?”陈源问道。 白面州判闻言,冷笑道:“哼!大明律有规定,民间不可私购军中器械,你私购火药,意图不轨,又公开放火,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陈源冷声答道:“回这位老爷,此火药并非私购,乃是自行备制,乃大王庄炸石取水所用,所用材料皆有记载,都可以备查……这可不在大明律所禁范围之内。” “好个刁滑的小子,花言巧语!今日我倒要让你看看我这水火棍的厉害!” 州判闻言有些怒了,他可没想到一个半大孩子居然敢如此和自己说话。 “且慢!” 陈源闻言,也是脸色一变,出声喝道。 “为何?难道本官打你不得?黄口小儿还敢咆哮公堂?”州判有些快要暴走了。 原本他的设想中,百姓都是蠢如猪羊,这犯事的又是个半大小孩,遇到这种情形怕是早就两腿打颤走不动路了,没想到人家一点没着慌,冷静得很。 却听陈源朗声答道“正是打不得!” 话音未落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告身,递给了站在旁边的书吏。 “你是锦衣卫世荫百户?” “如假包换!” 州判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颇有些进退失据。 州判是从七品文官,大明虽说自 “土木堡之变”以来文贵武贱,武官地位低下,但人家是锦衣卫百户,正六品呢。 虽说是世荫的官,不抵事,但也比自己品级高啊! 尽管在朝堂和官场上这玩意儿毛用没有,但这是正式场合,自然就不能乱来了。 还好自己事前听了幕僚的劝告,没有蛮干,要不这回事情可不好收场,但是杀威棒打不了,事还得继续办。 和书吏交换了一个眼神,州判又黑着脸说道:“可有人告你意图用火药行凶杀人!” “带人证!” 州判背后的幕僚急切地高喊道。 只见两人快步走上堂来。 定睛一看,却是老熟人横肉脸李三和狗头军师庞光。 两人见到堂上,捕快,皂役们呼啦啦站了两列,州判堂上高坐,身后幕僚、书吏侍立,好一派官威,不觉脚下一软,连忙躬身施礼。 “判官老爷安好!” 两人恭声问候道。 和神剧里演绎的不同,在大明,开国草根太祖皇帝便下诏规定,官民相见行揖拜礼即可。 也就是说即便草民见到官员,也不需要下跪,只需拱手作揖即可。 除非是罪犯,在“明镜高悬”的法堂上才需要下跪。 这里是二堂,大家是问话,自然作揖即可。 “小民要告陈源行凶伤人,霸占水源!”说话的是吃过大亏的李三。 “小民要告陈源身藏火药,意图不轨!”阴恻恻禀告的是眼神飘忽的庞光。 “小子你还有何话说?” “对方说我伤人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身带火药,那是因为另有原因,至于伤人之说,要火药炸了,自己倒是先粉身碎骨,大家可曾见过如此伤人之人?” “至于说放火,那完全是个误会,老爷可差人去万盛楼查问。” “水源是我们自行挖井从地下取得,且都在大王庄地界,离李家庄园可还有十里远。” 陈源的一番答话有理有据、义正词严,让堂上一干人等听得一愣,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没了主意。 “巧言令色!着实可恶!来啊,先行看押,容后再议。” 州判脸色有些铁青,却又发作不得,呆了大半天后憋出这么一句话。? 第十一章 一定大大有钱 陈源可没想到,大明这么难混! 自己的事业刚刚进入上升期就被弄到号子里。 其实这地方完全不算是号子里,是州判衙门后面小院子里一间单独的房间,里面居然还有一床、一凳、一桌。 相比潮湿阴暗的班房,这里已经算是优待了。 究其原因,大约是本来这州判衙门也没有监牢,这里只是个关人的临时处所,又或者那张告身起了作用,让州判投鼠忌器。 难怪古代那么多人不惜头破血流也要削尖脑袋,混到官场之中,果然这一身皮一穿大不相同。 但是这只是能保自己一时无虞,现在是不管是优待还是虐待,自己都被困在这么个破地方,和外面不通信息,这可怎么是好? 心里虽然有些着急,表面却不动声色,做出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合衣倒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 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想着辙呢。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已过午时,却来了一个皂役。 这人拿了一罐水,和一个黑乎乎的饼子,放在门口,敲了敲门喊道:“那小子,放饭了,一天可就这一次。” 陈源翻身起来,看到这么一坨看不清面目的吃食,尽管肚子有些咕咕叫,也是胃口全无。 当下眼珠一转,冲皂役说道:“差大哥,这吃食我实在享用不来,要不这样,我这有几钱碎银子,你帮我去鼓楼大街万盛楼,找沈掌柜就说是我点的菜。” “给我弄一只肥鸡,一角酒……这些银子便是饭钱,多余的就是大哥的辛苦费,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说着,便从腰间真的摸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这是临行王有贵悄悄塞给他的,而且好在这不是正式拘押,身上的细软都保全了下来,要不肯定要搜检的。 皂役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早就两眼放光,加上陈源这事他也多少知道,跟本就是个屁事。 其实,原告李家的目的还是要陈源服软,让出水源或者水行,没有敢打弄出人命的主意,要不也不会找到傅州判。 真的把人逼死了,就鸡飞蛋打,莫说自己,上上下下也不答应啊! 自己本来就在心里打主意准备在这中间刮点油水。 至于是原告还是被告,那不存在的,谁的银子不是银子? 想到这里,皂役眼珠子一转,出手如电动作娴熟地抓过银子,藏在了袖子里,还是把脸一板,呵斥道:“好好呆着,你这小子,不要罗唣!” 话虽然如此说,一转身却是一个玩味地笑容,瞥了陈源一眼,一溜烟地快步走了。 州判衙门离万盛楼就隔了两条街,半个时辰之后,却见皂役带着一个拎着食盒的小二进得院子来。 小二进来之后,却先悄悄塞给皂役一个什么物事,皂役也是驾轻就熟地收好,恍若无事地走出院子,关上了大门。 小二低着头将食盒放在陈源的窗前,沙哑着嗓子说道:“陈公子,您点的菜,轻慢用。” 陈源仔细一看,正是沈家小姐身边的小丫鬟芝兰。 “唉,你们家小姐果然冰雪聪明!”陈源没有接过食盒,却叹道。 “公子在银子上留了暗记,别人不懂,小姐却是一看便知!只是这记号忒俗气了。”芝兰闻言却嫣然笑道,莺声婉转,却也没再故意哑着嗓子说话。 陈源闻言也是一笑,原来,他在房里无聊之时,便在银子上刻了一个孔方的铜钱记号,又画上一圈光环。 意思嘛却是如芝兰所说——俗不可耐,就是有钱的意思! 皂役收了钱,而且还要更多好处,绝对不会只找个阿猫阿狗就了事,肯定要找说话管事的主,自然会找到沈掌柜那里。 当时签约的时候沈掌柜可是在场,知道这“有钱”的意思,大家都是聪明人,消息就这么顺畅地传递到了沈蕊琪——有钱姐姐的手上。 要说陈源也可以找道长帮忙斡旋,可惜道长远在大王庄还要盯着水行,他也不想让庄上乡亲担心,便找到了沈小姐那里。 “小姐说,公子这事既难办,也好办……”小丫头闪着大眼睛狡黠说道。 陈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告诉小姐,我这里可还有不少点子,事了之后大家一起生发,一定大大有钱!” 小丫头闻言掩口而笑。 笑了一小会儿,芝兰道:“好了公子,这里的菜肴都是好菜,你慢慢享用,我下次送餐再取回便是。” 芝兰说罢便又哑着嗓子,叫来皂役,两人一起离开了小院。 陈源这才从窗上拿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却有一只烧鸡、一碟水晶淆肉、一盘春菜还有一壶花雕酒。 看到这些食物陈源才觉得实在是饿了,当下便坐下,大嚼起来。 吃了肉喝了酒,人却有些困意,反正无事,便倒在床上昏昏然睡下了。 一觉醒来,却已经是日头偏西,中午的鸡还剩下小半只,倒可以充作晚饭。 陈源这一下突然觉得,这不像坐牢,倒有些像以前刚刚参加工作后的封闭培训,只不过那时地方大点,这会儿地方小点而已。 正在神游之际,却听得院门响动,还是那位皂役兄开了院门,一个人影鬼鬼祟祟闪了进来。 进来的人有些脸熟,面容清瘦两撇短须,却是上午在堂上的那位幕僚。 皂役又打开了陈源的房门,然后又悄没声地不见了。 “在下吴安之,忝为州判傅老爷幕僚,小哥儿安好。”吴安之推门进来,摇着手中的折扇,略有些自得地自我介绍道。 “哦,原来是吴先生。”陈源也是彬彬有礼地应声道。 “在下前来,是来劝小哥儿的……”吴安之故作神秘地悄声说道。 “劝我什么?”陈源一脸懵逼地看着吴安之,傻傻地问道。 “哎呀,小哥儿,你可有所不知,你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可是李尚书的家人!”吴安之有些痛惜地说道。 “哪个李尚书?”陈源还是一脸不解地神色。 “啊呀!我说陈小哥儿,你可是有官身的人,怎么连李尚书都不知道?”吴安之闻言脸色一变大叫道。 陈源则还是一脸懵懂地傻傻看着吴安之。 “李尚书,号修吾先生,乃是国朝栋梁,擎天一柱,历任大理寺少卿、漕运总督,加了户部尚书衔的!”吴安之有些急了,连忙如数家珍地报出了李尚书的官衔。 “你说李三才啊?他不是早就被圣天子贬为平民了吗?都两年的事情了。”陈源不以为意地嘟噜了一句。 这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一下子大老虎李尚书,变成了纸老虎李某人。 吴安之闻言,一下呆在当场,他可没想到陈源会给他说出来这么一条众多读书人深恶痛绝、痛心疾首的旧闻。 第十二章 做人要低调嘛 在普通人的眼中,这李尚书,啊不,现在应该是前尚书才对。 不管什么尚书,在普通人眼里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尤其这位李三才,乃是权倾天下的东林党党魁,千万读书人崇拜的偶像,尽管两年前已经被万历天子贬为平民,那也不是一般人啊! 李三才住在顺天府通州张家湾,老巢在通州呢,这处庄园虽然是别苑,却是一块宝地。 为什么选这里呢,那是因为昌平风水好,大明历代先帝永久的家都在这里,你能说风水不好? 在当时读书人心里,天下可不是皇帝他老人家一个人的,乃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李尚书虽然暂时被贬,但是大明朝被贬起复的例子不胜枚举,谁又知道过几年会不会东山再起呢? 而且李三才由于属于东林一党,和朝中诸多清流关系匪浅,就算现在不当官了,也是读书人中的领袖。 在读书人心目中,那是妥妥地神一般的存在啊! 吴安之可没想到,陈源轻飘飘的一句话,浑不把李尚书当回事,还大喇喇地直呼其名,真是好不气人。 可陈源说的确实是事实,这正大光明地能上台面的事实,让吴安之有些语塞。 吴安之也并非初出茅庐的菜鸟,眼珠子一转,干咳两声便选择性地忽略了现场的尴尬。 “咳咳,陈公子不愧官家人,对时局是知道的,那你就更应该和我们读书种子站在一起,切莫做那些螳臂当车的事,与天下人为敌!”吴安之皮笑肉不笑地对陈源道。 陈源冷冷地打量着吴安之,这厮看来肯定是拿了李家的好处,特么动不动就天下人,就凭你们掌握了话语权? 这在后世,肯定是国家重点打击的对象,这叫什么——对了,黑恶势力! “吴先生,我倒不是非要和天下人为敌,可问题是天下这么大,为什么非得老盯着我们通源水行呢?”陈源不卑不亢地说道。 “咝——这个嘛,肯定是有原因的。”吴安之没想到陈源小小年纪却是不好对付,连消带打再次化解了自己的说词。 他可不能直接说,李家就是看上了通源水行和巽风水龙,又不想出钱,只想白嫖! 而且大明的所谓读书人思想大多一贯如此,都以白嫖作为人生最高乐趣和终极追求。 不光房子、田地、用度,连泡妞也想白嫖,甚至还让人家倒贴! 最后整个国家也因为白嫖完蛋! 但是,这不能说出来。 要直接说出来就直接塌房了! “请转告傅老爷,小子没打算和衙门为敌,在昌平定会奉公守法,该有的常例也不会短少……但是要和李家搅马勺,一切免谈!”陈源斩钉截铁地说道。 吴安之见说得嘴角起泡这位也不为所动,便只能悻悻告辞。 吴安之走后,陈源也懒得理会这帮蝇营狗苟之辈,反正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坏,也就放开心胸,享受了剩下的半只鸡。 吃完,拿起食盒底下的半份邸报——就是有李三才罢官贬谪的消息那份,将邸报用来擦了擦油乎乎的双手,便揉成一团扔在了角落里。 接着见天色已晚,这里又不可能给他灯盏,就算给了也没有什么娱乐,便自倒头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略坐了一会儿,还没怎么回过神,却听门锁响动,那天堂上那名书吏带着两名皂役,脸色木然地打开了房门。 “陈公子,请随我们走来。”书吏笑着说道,和昨日完全是两个作派。 陈源整了整衣衫,便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很快来到州判衙门破烂的二堂,书吏和皂役悄悄地退走,却只见傅州判和吴安之,没见皂役和其它人等。 “来者可是陈公子?”傅州判颇为持重地问道。 “正是在下!” “这个……陈公子,你与李家水源纠纷一事,经查确系误会,你深藏火药也是事出有因,但这纵火行凶一事……”吴安之摇头晃脑地冲陈源说道。 “二十两。”陈源好整以暇地说道,也没有准备和这两个家伙废话直接开价。 “傅老爷清正廉明……” “三十两。”陈源云淡风轻地往上加了码。 “这纵火……” “现银不可能再多,以后通源水行每月赋税和常例之外,给州判衙门十两润笔……”陈源语气不容置疑。 “咳咳,经本官查明,这水源一事纯属误会,纵火伤人也属于误告……水行今后经营需得奉公守法,且退去。”傅州判说罢便拂袖而去,没有带走一丝云彩。 陈源闻言,也是一笑,说道:“吴先生,我这没想到会在贵衙过夜,可没带那么多现银,若不嫌弃,可随我来。” “在下知道小公子是信人。”吴安之脸上却已没有了昨日的倨傲,恭谨地说道。 当下,吴安之便带了那日点外卖的皂役黄奎,交还了锦衣卫百户的告身,礼送着陈源出了州判衙门。 三人不一阵便来到鼓楼大街“万盛楼”。 “公子怎不早说,原来你和万盛楼东家有亲……”黄奎也是个心思活泛之人,早就得了消息,见到了目的地自然要抓紧卖好了。 “唔,做人要低调嘛!”陈源老着脸皮答道。 带着两人到了后院,却见芝兰一副小厮打扮,和沈掌柜却已候在那里。 “这兰哥儿,取三十两银子给吴先生,另取十两分作两份,两位奔波辛苦,拿去喝茶。”陈源大气地冲芝兰说道。 芝兰闻言,脸色只是微变,却赶紧从后面拿出准备好的银两,封好给了吴安之和黄奎。 两人接了银子,连连唱喏施礼,又扯了几句闲篇方才告辞。 两人走后,芝兰长舒一口气说道:“幸好公子提前说话,我差点一下拿出一百两了,难怪小姐让我都听你的吩咐行事!” 沈掌柜也是连连点头:“公子这手段了得,四十两就解决一场官司,不容易!” “唉,您老别寒碜我了,拿账簿来,我签字,这钱从以后的分润里扣便是!”陈源连忙说道。 沈掌柜闻言,也是一愣,连忙讪讪地拿出身上早就准备好的账簿,让陈源签字。 签字完成,陈源心里感叹,果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 那就加银子。 沈掌柜办完差事,便匆匆告退,留下芝兰和陈源说话。 “今日之事,多谢小姐,多谢芝兰姑娘。”陈源郑重地朝芝兰一揖道。 “我就是跑跑腿,不过公子也是够了得的,怎么知道我家小姐有办法?又怎么知道我和掌柜的已经在此恭候了?”芝兰睁大美目好奇地问道。 “呵呵,这个待会见到小姐在下自有分说,还请姑娘带路。”陈源冲芝兰笑道。 第十三章 你表哥来找你 陈源随着芝兰穿过一进院子,来到一道月门之后的静雅小院。 从花厅里看到陈源安然无恙,那位有钱小姐——就是蕊琪小姐姐,眼前一亮,正待起身。 却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强自按捺着坐了下来。 “小姐,陈公子到了。” 芝兰在主人面前又恢复了规矩模样。 “多谢姐姐相救……” 陈源走到花厅正中郑重施礼道。 “啊……陈公子不要拘礼,你我是生意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当守望相助的。” 沈蕊琪很快稳住心神,略有些高冷地说道。 “不过小姐,陈公子好生厉害的,你说要一百两,他四十两就弄好啦!”芝兰一脸的崇拜神情说道。 “哦?这倒是出乎意料,公子可愿说说?” 沈蕊琪也是好奇心大起,连忙问道。 “这件事情,严格来说根本不算一起官司,不过是有些人私相授受而已,还劳烦小姐惊动了巡按御史,真是罪过!”陈源幽幽地说道。 此言一出,饶是沈蕊琪冰雪聪明也没想到陈源一下子就看破了此中关窍,还点出了问题的重点和核心。 芝兰则是睁圆了美目,对陈源则是一脸的崇拜,要不是小姐在场,可能就马上让欧尼酱签名了。 “公子果然聪慧非凡,可否详细赐教?”沈蕊琪收敛心神忙向陈源诚恳问道。 “这万盛楼背后,便是这间私宅,这间宅院背后隔着一条小胡同便是察院,贵店可不是一般的酒楼,怎么会不认识巡按御史?” “我刚才已经讲了,这事情本来就是州判和李家豪奴私相授受,上不得台面的。” “要不是我年纪小,借贵店的名声和巡按的虎皮,这四十两都可以省下……”陈源笑道。 “公子见微知着,果然了得。”沈蕊琪叹了一口道。 “姑娘才是女中诸葛,我就一块碎银,你就放了那张邸报,这东西可一下子揭破了那帮人的画皮。” 疑惑解开,花厅中两人便开启了互吹模式。 芝兰见状,忙沏好白毫银针,悄悄地溜了出去。 和美女聊天,总是让人愉快的,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两人从奇闻轶事聊到民间掌故,从巽风水龙聊到了鸡精味精。 “源哥儿果然是无所不知,就这鸡精一物便价值匪浅。”沈蕊琪呷了口盏中已经微凉的茶水叹道。 陈源闻言道:“姐姐已经说过,这大家一荣俱荣嘛,这鸡精虽好,却味道有些单一,且不耐久存……” “小子还有一物名叫味精,更能久存,时间有限,我写下制备方法,姐姐可让人依法备制!” 话音一落,也没客气,找来纸砚,取出身上的鹅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紫菜一两、鲜贝三两,切碎,烘烤一个时辰……” 看着纸笺上不甚优美,且笔法有些古怪的汉字,沈蕊琪却连连点头。 “唉,从小书读得少,姐姐见笑了。” 陈源见沈蕊琪拿着纸笺若有所思,老脸一红解释道。 “我却觉得源哥儿这字,颇有风骨,虽然有些字笔画俭省,却让人更加一目了然,尤其作记账、文书使用……”沈蕊琪忙解释道。 “哦,那是我懒。” 陈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可不敢说这是简化字,其实他已经尽量写繁体字了,问题繁体字实在太难了,有些只能凑合。 郑重收好味精的配方,沈蕊琪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陈源问道:“源哥儿写字用得何物?书写好生流利!” “哦,这是鹅毛笔,泰西人约一千年前便有人使用。”陈源毫不以为意地把自制的鹅毛笔取出递给了沈蕊琪。 “嗯,甚是有用……” 沈蕊琪拿着这只鹅毛笔不住地端详。 “此物比毛笔制备还容易些,姐姐觉得有用,晚些我写下制备方法便是。”陈源轻飘飘地说道。 “好,这两样还是暂时归集在味全斋,我会吩咐沈掌柜记账的。”沈蕊琪却转头说道。 此言一出,两人却又都觉得有些违和,俱都相视一笑。 “小姐,陈公子,前店来了两位道童是来找公子的。”这时芝兰却在花厅外通报道。 “哦,是大王庄的朋友。” 陈源忙给主仆二人解释道。 “来者是客,这也将近午时,芝兰吩咐厨房弄些酒菜,好好招待源公子的朋友。”沈蕊琪连忙吩咐道。 内外有别,沈小姐就没有再出来和两位仙童见礼了,还是小厮打扮的芝兰忙前忙后安排一切。 “万盛楼”在大明两京及江南多地都有分店,菜肴自是美味非常。 陈源三人见事情已了,自是心情愉悦,当然放开大吃,直到酒足饭饱。 临了,叫沈掌柜结账,老头却只是一笑,摆了摆手。 “源哥儿真是真人不露相,果然有办法,这才一日功夫,官司也了了,还有的席面吃,啧啧!”回去的路上剔着牙的子愚感叹道。 “按师傅的话这叫天授英明,许是和师傅当日做法有关!”咂着嘴回着味的子痴说道。 陈源听着这两位仙童的彩虹屁,心里也是一乐,但是更高兴的是心里的事情,却又不足为外人道。 一路说笑便回到了大王庄。 也就一日工夫,却仿佛过了很久。 陈源看着一派繁忙的田地,感觉一眼望穿了千年。 回到庄里自然先去给张道长和王老族长报了平安。 见陈源一天功夫单刀赴会便摆平了官司,全身而退,庄上乡民对他的崇敬便更是五体投地。 道长则拈须微笑,连连点头,不知是欣赏陈源的表现,还是满意自己独到的眼光,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众人皆是让陈源全力施为,大展拳脚,让大王庄百姓不再受缺水之苦,干出一个丰收年。 众人齐心协力,大家大干快上。 到处田地都开始挖上了沟渠,有些还架上了楠竹管子,清澈的水开始奔流,到处都是希望。 这样如火如荼,很快三天过去。 这一日临近正午,陈源正带着大家伙正在西面“兑金井”整修一段管道。 却见水行负责联络的王五娃从北面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喘着粗气说道:“源哥儿,你表哥来找你了呢!”? 第十四章 女人都是戏精 陈源好生纳闷,自己可从没听母亲说起过还有个表哥。 难不成穿越过来有些记忆缺失了? 满腹狐疑地来到村口,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表少爷好!”一个青衣小厮过来问安道。 仔细一看,这不是沈家的小丫头芝兰吗? 小丫头露出捉狎的笑容。 车上已经下来一个翩翩公子,一看却不是沈家小姐——沈蕊琪是谁? 我靠,这女扮男装也扮得太水了! 也不能说水,应该是水灵。 “啊,表弟!为兄听说你在此大展拳脚,特来一观。” 沈蕊琪摇着纸扇,踱着方步慢悠悠说道。 “多谢……那个,表哥关心。” 陈源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接话道。 这可真的出乎陈源的意料,他根本没想到有钱小姐姐会一路追踪他来到了大王庄,这是个什么兆头? “恭喜源哥儿!”子痴在后面挤着眼笑道。 “源哥儿,你这表哥什么来头?”子愚有些明知故问地发问道。 “不知道……”陈源幽幽地说道。 “哎?表弟,为兄第一次来大王庄,还请带我看看你的水龙……” 表哥老气横秋地吩咐道。 “好嘛。” 陈源可没有办法赶人,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当下,车夫自顾将车赶去小广场,陈源只能陪着便宜表哥主仆二人到最近的“离火井”参观。 到了离火井,水行众人见陈源过来,俱是招呼问好,除此都是各自忙乎,一切有条不紊,颇为有序。 不过和在村口捉狎不同,主仆二人此时却只是跟在陈源身后,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只是不时沈蕊琪用折扇掩着口对芝兰说着什么。 看了一阵,站在离火井最高处,沈蕊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完离火井,众人来到水行的小院的堂屋坐下叙话。 “表弟的巽风水龙甚是神奇,不过这都是小道,我倒觉得这水行的组织颇有章法,可否请教?” 落座之后,未等沏好茶水,沈蕊琪便问道。 “咳咳,这取水之事原本简单,但这巽风水龙有一缺陷,只能取地下三丈之内的水,要做到全村土地都能灌溉,只能因势利导,组织人手阶段取水……” “而且,我将所有流程全部分开,这样各人都有值司,效率反而更高……” 陈源说起工作则开始侃侃而谈。 待到芝兰端上茶水,陈源还说得眉飞色舞。 “好好好!贫道只道的水龙和机巧制作源哥儿颇有造诣,没想到用人韬略之法却颇有研究。” 门外传来了张道长的叫好声。 “道长安好!”屋内三人忙起身问安道。 “不要拘礼,这位便是贵表兄?”道长也没客气,找了把空椅子自顾自地坐下。 “道长见笑,在下是听闻表弟办了这通源水行,正好去密云顺道便来看看。”沈蕊琪忙道。 “那自是应该,表少爷看这水行如何?” 张道长悠然问道,双目晶亮如同暗夜明星。 “机械工巧,人手组织得宜,好好经营,定然前途无量……”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正好道长也在,在下想入股水行,不知如何?” 沈蕊琪有意粗着嗓子说道,一席话说完,有些嗓子发痒正好端起茶盏掩饰。 “贫道也有邀请表少爷之意,至于这……” “股份之事好说,我们出现银一千两。” 话音一落,道长倒是云淡风轻,陈源却有些不淡定了,这位沈小姐这么大手笔,不该是和李家一样,准备一下把水行吞了? “表弟请放心,我们出现银一千两之占水行三成股份,其余大头还是你和道长说了算。” 沈蕊琪摇着纸扇抿嘴微笑道。 “贫道方外之人,一切便由二位做主。” 张道长拈着鼠须笑道。 “那……这……” “表弟,你这人做事怎么这般不爽气,兰哥儿,拿契约来……”沈蕊琪不由分说地下令道。 话音未落,旁边的芝兰拿出一沓早就拟好的入股契约,放在张道长和陈源面前。 道长倒是颇为潇洒,拿起狼毫笔,饱蘸浓墨便落下自己的俗家大名——“张显康”。 名字写完,便哈哈笑着飘然而去。 “怎么?表弟,你害怕我坑你不成?”沈蕊琪见陈源呆在当场,便有些嗔怒地问道。 “不不,只是表哥……啊不,姐姐这一下来得有些突然!”陈源有些结巴地实话实说道。 “倒是我有些唐突了,这是因这水行乃是一门需要抢先手的生意,不光是我,只要明白过来的人可能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抢……” “此外,就事论事,李家的豪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水行还要找个倚靠才是……要长远经营,公子可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沈蕊琪呷了口茶水悠然道。 “小姐,我可记得有人说过,大家合作,都能大大的有钱!”芝兰在一旁助攻道 “是我有些没有准备。”陈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他倒不是对沈家小姐入股水行有什么想法,反而有些欣喜,只是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有些百感交集不知所措罢了。 事情想明白,当下摸出鹅毛笔签下了大名。 “水行一事,小妹是不懂的,一切还有劳公子。” 见陈源痛快签字,沈蕊琪也收起老气横秋的假公子做派,换上一副娇憨小姐模样,一时间陈源差点没适应过来。 “麻蛋,女人都是戏精!古人诚不欺我。” 陈源在心里想道,当然脸上则是一派惊喜表情。 生意谈妥,沈小姐便吩咐芝兰去找子愚、子痴和车夫沈烁。 干什么?搬银子呗,原来人家早有准备,且势在必得、诚意十足,现银都一块带来了。 上千两白银,好几个箱子,从车上搬下。 有意无意地打开一个箱子,白花花的银光一闪,所有诸人,除了道长,全都一片眼晕…… 俗事办完,沈蕊琪便闭口不谈生意,转过来和陈源聊起了有趣的话题。 这沈家小姐的确颇会聊天,一直和陈源聊美食烹饪、海外奇闻、泰西掌故…… 总之都是陈源说得上来,还可以大吹特吹的话题。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日头西沉,沈家主仆一点没有走的意思,晚饭后,沈烁和芝兰居然收拾起小院来。 “表弟啊……为兄觉得此处甚好,准备歇息一日再去密云。” 有外人在沈小姐又恢复了表少爷的豪横做派,陈源不好说破却只能诺诺应下。 都是讲礼的人,小院让给了便宜表哥一行。 陈源跑到了道长的小院和两位道童挤在了一起,道长是方外高人,自是不以为意,两个小道童却不住地八卦起来。 “源哥儿,这一买卖弄得好,看样子有望招赘,少奋斗二十年啊!”子愚一脸坏笑地赞叹。 “源哥儿有没有生辰八字,拿来看看……都是兄弟,我给你五折。”子痴摇头晃脑地说道。 “都特么哪儿跟哪儿!这就是一门生意!”大家现在熟悉了,说话自然随意了许多,躺在大通铺另一头的陈源啐道。 三人笑闹了一阵,都是困意袭来,便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自是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 便宜表哥主仆没有更多打扰水行工作,依依惜别、殷殷嘱托了一阵便动身去了密云。 一时间弄得陈源又有些心里没着没落的。 大王庄的一切都按陈源安排大干快上。 有了银子加持,大家伙干劲十足,接下来没有几日,近万亩土地的沟渠便初具规模了。 大王庄宗祠门前,一干人等都是喜上眉梢。 “希望能是一个丰收年啊!”王老族长抚着花白的胡须叹道。 “老族长请但放心,水行定能全力保障灌溉!”陈源恭声道。 “我们自是相信源公子的!”大王庄一干宗族长老皆是齐声说道。 众人正说得兴高采烈,却见张五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源哥儿,这水渠基本已经弄好,这要装水管却得许多楠竹,材料不够了,还得加些人手才是……”张五爹有些着急地说道。 “大木仓胡同不是有好些街坊都是做木作的吗?五爹可与他们是老相识!” “我这老儿,只会干活,笨嘴笨舌可不会说你那些道理……”张五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陈源闻言,笑道:“五爹客气了,左右现在大王庄这里上了轨道,一切让两位仙童和有贵大哥费心照看,我和你回京城一趟。”? 第十五章 定为非常之人 陈源和张五爹是从西直门进的外城,这边正是长期通行水车。 回到了大木仓胡同,众人也有所耳闻水行之事,加上此行是和张五爹前来雇人,大家的热情自然又多了几分。 “源哥儿,有些日子不见,精神了!” “源哥儿,我打小就觉得你这孩子会有出息!” “你人看家源哥儿,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么许多,好过你这混吃等死的夯货……” 有些日子没回来,陈源也觉得街坊们的目光亲切了好多,周遭尽是春天般的温暖。 给张五爹说了招人的要求,便让老人家去将木作铺子改做招募处,联系木作匠人。 自己则先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中。 “母亲!我回来了。”陈源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院里忙里忙外的母亲喊道。 “阿源?果真是你……怎么不托人先带个口信,这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正在院中缝补衣服的陈源母亲见儿子回来自是喜不自胜, 虽然没有离家太久,而且昌平也不远,但是大明那感人的交通状况则明显拉开了大家的时空距离,这大半月过的,都像大半年似的。 “不妨事,只要是母亲做的饭食,都好吃。”陈源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坐下之后便郑重地递给母亲一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 “些许碎银子,母亲可做家用。” “这……这也太多了!”母亲刘氏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十多两白银,兀自觉得有些不真实,眼光中尽是犹疑之色。 “母亲请放心,这些都是正道之财,乃是经营分润的,来得光明正大!” 陈源见母亲神色有异,连忙解释道。 “前些日子小六子带口信回来,说你在大王庄做的好大生意,我还不信……我儿果然懂事了!”刘氏抹着眼角的泪花嗫嚅着说道。 “以前都是儿子太顽劣……” 陈源一脸诚恳地代以前的自己检讨、反思,虽然心里想的是——可不关自己的事。 “快!我儿快进屋,给列祖列宗磕头!” 刘氏一边说着话一边收起了包袱,又寻了一间旧褂子包好,又觉得不放心,便小心地放到一个空坛子里。 陈源也是没办法,既然来到大明朝,那就要入乡随俗。 当下也没矫情,老实跪下,跟便宜列祖列宗们磕头。 好不容易行礼完毕,母亲已经归置好了一切,去厨房给陈源准备饭食去了。 陈源站起身,打量着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院。 小院并不大,只有一进院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另有一间和柴房一起的小厨房。 在后世,就这小院在京城可是妥妥的千万级别…… 正想着,院门响动,却是张五爹和两个人拉拉扯扯地闯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半大少年,面色白净,看样子比陈源还小上好几岁,一身穿着颇为考究。 另一个是位长随打扮的中年男子,样子高大健壮,却脸上无须,看起来有些奇怪。 “这位公子,我们是招雇工,可请不起你这样的高人啊!”张五爹一边跑一边告饶道。 “你这老儿,好没道理,小爷我手艺你也说甚好,怎么就不能入你这水行了?”少年急赤白脸地嚷道。 “我的小爷,您就听老人家一句劝,这要太……大爷知道了,怕得打死我!” 后面的长随扯着嗓子道,声音却像鸭公般的听着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 张五爹看见陈源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奔了过来,冲陈源求助道:“源公子,这位公子非得入这水行,我和伙计们劝了好久……你看?” 陈源知道这张五爹手艺那是没的说,处理这种与人打交道的事情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当下便将老人家让过一旁,闪身出来。 “你便是这水行东家?”少年瞪着两眼,好奇地问道。 “便是在下!”陈源老气横秋地道,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 “小爷我无论锯砍推刨,还是拆卸组装样样精通……不信你问这老头。” “没成想你家这些下人好没道理,推三阻四,就是不要小爷入你这水行,这是几个意思?”少年冷冷地对陈源说道。 此时,少年身后的长随闻言脸色越发煞白,连连冲陈源摆手。 “哦,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本水行不招童工……”陈源好整以暇地对少年道。 少年听陈源一说,反而哂笑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弄出偌大生意,原以为也是年少有为……没成想也和那些大头巾、呆头鹅一般以貌取人,难不成欺我年少?” 听少年这么一说,院中众人全都满脸黑线,这位是无理也要搅三分啊,看样子是个颇不好对付的主! “咳咳,非是我欺负公子年少,而是这木工不但对手艺要求高,而且我们水行干活多在荒郊野外……颇为辛苦。” “不但风餐露宿,还经常遇到毒蛇猛兽!”陈源见道理说不通便开始吓唬这位。 “这个简单,我就在你这水行做个管事,不用风餐露宿便是!”少年毫不以为意地说道,一边说还自顾自地拉了跟长凳坐下。 这句话一出来,满院子除了他本人,全都尴尬了。 背后的长随也没敢再说话,一个劲地冲陈源作揖傻笑,张五爹也是手脚无措地呆在那里。 “五爹,事情还多,你先去招募处那边忙,我和这位公子好好聊聊。”陈源略一沉吟,眼珠子一转便对张五爹吩咐道。 张五爹闻言如蒙大赦,一下就跑没影了。 “怎么?把人支走准备凉拌小爷?”少年见技术负责人走了,连忙问道。 陈源玩味地笑道:“岂敢,岂敢,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定为非常之人!莫说在我这水行做个管事,就是把我这东家顶了也是绰绰有余的。” “算你识货,别看我年纪小,你们那些活不在话下!无论箍桶还是打家具,只要木作行里有的。” “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不过就像公子所说,你老人家既然是旗杆子上练把式——艺高胆大,在下倒觉得有个职位适合公子。” “什么职位?” 这次主仆是二人齐声问道。 一人言辞中自然是大喜,一人则有些吃惊,吃惊得都有点破音了! “我这有一物件,公子要能做得出,可任我水行顾问一职……”陈源笑道。 “什么是顾问?”少年奇道,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陈源偷眼望去,后面的长随则吓得一脸煞白,几欲昏倒! “这个嘛……好比朝堂的阁老。”陈源煞有介事地胡诌道。 “只管划下道来,小爷我还没有做出不出的东西!这个阁老……啊不,顾问,我当定了!” 少年闻言高兴得蹦了起来,乐得手舞足蹈。? 第十六章 剃头刀裁草纸 陈源见少年乐不可支的样子,便也没再多说,回身进屋,在包袱里寻摸一阵,拿出一张图稿。 拿上图稿,回到院子里,将图稿递给了高大长随,再由他双手呈给少年。 “咝,你这物件,倒也奇怪,倒不难做,下面像石磨……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啊?”少年奇道。 陈源闻言,摇摇头,毫不以为意地说道:“此物单独使用肯定是一点用没有,但是和一物相连却是有莫大作用。” “你容我想想……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和那个木作铺子里,那些巽风水龙一起……” “此物下面像个磨盘,可以用牛马拉着转圈,另一头用这棘轮换向,又用这长杆和巽风水龙相连,可以用畜力取水,这牛马拉磨不止,便有源源不断的水流!” 少年略一思索,眼前一亮说道。 陈源笑道:“公子果然是天纵英明!” “这样甚好,妙不可言!这机械之道我以前还没服过谁,今天算是见识了,你不错!” “看来你能开这水行并非只会蒙事,我就勉为其难在你这里当个顾问!”少年拍着手笑道。 “公子!使不得!” 长随一听,吓得两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当场。 陈源也有些错愕,这特么谁是东家? 还没开口呢,你就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莫非是传说中的逼王本王? “咳,公子还是先做出这物件……”陈源干咳一声说道。 “没问题!一日之内便可做好,我不要你这些器具,用起来忒不顺手,工料我先垫着,要是做得好了你再付钱。”少年却一口答应下来,话音一落便捧着图纸,乐颠颠地走了。 “我说,你家公子走了,还不跟上!”陈源出声对跪在当场的长随提醒道。 长随闻言,有些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匆忙地朝陈源一拱手,匆匆地追少年去了。 主仆二人来的快,去的更快,一阵风似的。 刘氏这时听小院里恢复了平静,从厨房窗户望出来,见陈源还在院里若有所思地笑着,便也没有多问,笑了笑,继续给陈源做烩面。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有事嘱咐陈源一阵便出了门。 陈源吃完早饭,也正准备出门,去张五爹的作坊看看人员招募情况,却听得门外有车马之声。 “呯……呯……呯” 小院的小门都要被敲碎了。 一开门,却见几个家仆抬着两箱物事,冲了进来。 仆人们都没说话,打开箱子,忙而不乱地将里面的东西组装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东西便已经组装妥当。 “哈哈哈,怎么样?小爷我手艺不错?”院门外传来少年嚣张的笑声。 “那是……相当的,不错!”陈源也是略有些惊愕地答道。 他没有怀疑这少年能做出这个齿轮换向和曲柄连杆机构,他吃惊的是这风一般的速度! 这可真是剃头刀裁草纸——真快! 后世弄过不少类似机械装置的陈源,不用试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能行,本来就是个换向机构,不需要精密加工,看来自己还是小看古人了。 只见少年指挥着家仆们将驴车的驴子重新在院里套上,驴子开走,连杆果然上下地动了起来。 这样连上巽风水龙,妥妥地抽水没问题,效率可比人力快了十倍不止! “怎么样,这顾问我可当得?”少年得意地问道。 “当得!自然是当得!”陈源没口子的答应道。 昨日的高大长随今天却侍立一旁没再说话,就是顶着一个乌眼青看起来有些滑稽。 “既然是请我,总得有个旨意……啊不,告身?”少年急切地问道。 “咳咳,那自然是有的,但我们还得约法三章。”陈源说罢看着少年和那位乌眼青长随,笑而不语。 “快说,快说,别和那些酸丁一样拽文。”少年催促道。 “第一,水行我是东家,你老人家是顾问,一切……” “放心,小爷我拎得清,我只管干活,生意不掺和,一切以你马首是瞻。” “第二,大家各有值司,顾问可不能什么活都干。” “小爷只管设计和制作之事,其余一概不问。” “第三,现场除非必要,不得私自前去,即便要去,也要两人以上跟随。” “这是为何?” “你老人家现在是我们水行的宝贝,要是有个闪失,我这生意别做了……”陈源说罢,冲乌眼青长随挤了挤眼。 “好好好,都依你,但你得按两个大工给我开工钱。” “不要说两个,我给你按五个,这位大哥也一并算,给他算一个。”陈源豪爽地说道。 “那感情好,你们都听着,小爷我现在就是这水行的顾问了,好比阁老!” “你们都是一帮废物,屁用没有,都回去,给家里说一下……不可再劝,谁再阻拦我打断谁的腿!”少年脸色一变厉声冲众家仆喝道。 下面那一帮子人,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诺诺地应下。 应声之后,众人又把院子里的东西拆卸开来,打包装好,动作如风,整齐划一,可不像少年说的废物。 “好了,差不多了,都回家去。”长随冲大伙说道。 众人走后,院子里又只剩三人。 “我姓朱,我爷爷按排行给我起了名字,不过我不喜欢,你就叫我朱友孝。” “果然是好名字!在下陈源,字清流,以后水行便仰仗朱公子了!” 陈源赞道,又报上了自己的字号,客气了几句。 “算你有眼光!那谁……大,你自己介绍一下。”少年转头对长随道。 “在下朱公子家老仆,朱忠。”乌眼青长随自我介绍道。 “果然是个忠心的人,以后便要劳烦老哥。”陈源也拱手作揖道。 “公子不可多礼,还请多多关照!”朱忠拱手道。 “关照,必须关照!”陈源连声说道。 陈源嘴上这样说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麻蛋,这不就是后来的木匠皇帝和九千岁吗?这不关照好你们,得有人找我麻烦了,必须得把这对宝贝照顾好才是!” 陈源心里乐道。? 第十七章 传说中的仙女 一想到未来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和九千岁都给自己打工,陈源的小心脏就 “扑通、扑通”直跳,费了半天劲才淡定下来。 “两位加入我水行,倒无需和寻常雇工一般每日点卯上工,在下会差人将制作图样交给忠老哥。” “公子只需按图制作就是,工钱也会每月按时结清,当然逢初一、十五,公子可亲自,也可以差人参加水行例会……” 陈源耐心地给两位“新成员”讲着自己专门为他们度身订做的水行规矩。 “嘻嘻,你这规矩倒是特别,不过本公子向来不喜欢受那些条条框框约束,倒是正合我意。”朱公子开心地笑道。 旁边的忠老哥一听,心里边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担心的问题似乎都完美地给回避掉了。 他可没想到这位东家如此上道,专门给他们弄了这么一套规矩。 要真的朱公子被拐去大王庄打井,怕是真的有人会把他活活打死的。 当下也是冲着陈源露出了真诚而友善的笑容。 “这个,公子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再打造十四套这种机具,做好之后差人送到张五爹铺子也可,叫水行的人去取也可……” “那好,只要足工足料,这就是小事一桩。”朱公子慨然应道。 朱公子可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当下一声令下,一帮人呼啦啦赶到了张五爹的木作铺子。 看着朱公子带了这么大一票人冲进铺子,张五爹有点吓着了,战战兢兢地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家请放心,我们都是好人,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食……” 未来的九千岁,现在的忠老哥和善地冲张五爹作揖说道。 “五爹……这朱公子是过来取木料的,他老人家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水行顾问了。” 跑在后面的陈源这时也堪堪赶到,连忙出声帮忙解释。 虚惊了一场的老头这才缓过神来,吩咐徒弟和雇工们让开通道,让众家仆去搬木料。 人多自然活儿干得快,不一会儿,木料便装车完毕。 “我说源公子,这木料不够啊!这些只够做十套机具的……” 朱公子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说着还看着街边满满的三辆马车——还有驴车。 “公子莫急,我有一同宗亲戚,正贩卖木材,公子要是不嫌弃……”张五爹有些惴惴地向陈源禀告道。 陈源笑道:“五爹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里会嫌弃,这生意给谁做都是做嘛。” 木材的货源找到,朱公子忙让家仆把东西先运回去,留下一辆马车,非得拉着陈源上车,一起去找张五爹的亲戚。 朱公子的理由是,自己既然是顾问,肯定要做好把关工作,非得看看木材合不合用! 坐在马车上,一路上朱公子好为人师,认真而详细地给忠老哥和陈源讲解起了不同木材的特性、缺点和用途…… “公子果然厉害,不是一般人!”陈源叹道。 这是高情商的说法,低情商的说法就是,真可惜了,真是不想当木匠的皇帝不是好公子! 当然陈源是不会说出来的,一路上认真的听着朱公子的讲解,还不时应和,让朱公子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唉,泱泱大明,居然都把这机械之道看做奇技淫巧……” 朱公子换上一副忧心忡忡而又老成的神色,却和他稚气未脱的面孔有些违和。 “莫非天才的另一半都是疯子?” 陈源一边面带微笑一边在心里暗忖道。 忠老哥见两人相谈甚欢,看着陈源都是一脸感激的表情——终于有人顶了自己的位置听公子讲天书了! 马车一路走,车内三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城南。 车出了右安门,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堆满木材的院落。 刚一下车,众人就眼前一亮! 只见一位布裙荆钗的姑娘——其实还不能算姑娘,其实也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还没长开呢。 但是这个女孩却和普通女孩不同,虽然年纪不大,却有已然有了一种颠倒众生的气质,容易理解的说法便是——倾国倾城! 这位女孩那出尘的气质,绝世的姿容,看得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这是传说中的仙女?” 朱公子看得当场呆住。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至于忠老哥身份不同,自然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但是看他的样子也是有点不淡定。 “咳咳,姑娘,这边有礼了,我们是来找张老板买木头的。” 小仙女闻言倒没有像话本和戏里演的一样,羞涩地转身便走,反而睁大美目,落落大方地打量了众人一番。 “几位请稍候。” 小仙女彬彬有礼地轻声对众人说道,声音虽轻却如黄莺出谷,声声入耳,萦绕不绝。 小仙女说罢,便转身绕过木材堆,朝里面的一间小院走去,留下了一个让人久久难忘的倩影。 “快,扶我一下!”朱公子出言向忠老哥吩咐道。 “公子!”忠老哥一下闪到了朱公子身后。 “我要死了!” “公子还请保重!”忠老哥闻言有点急了。 “没事,你家公子只是看到美女有些激动。”陈源出声宽慰道。 说实话,陈源也是呼吸一滞,不过他来自后世,见过的美女也不少,破防的底线要高出朱公子许多。 “源公子,我要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仙女?”朱公子兀自有些语无伦次。 “公子,要淡定!” 陈源开始开导朱公子,这位看来在某些方面还不成熟。 三人正说着话,里面却出来一位身穿儒衫相貌英俊的资深帅哥。 资深帅哥约三十多岁年纪,和刚才的小仙女还有点挂像,要在后世,妥妥的师奶杀手!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不知诸位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资深帅哥拱手作揖道。 “不妨事,来得仓促,还请见谅,是大木仓胡同张五爹介绍……” “原来是源公子,学生张国纪,乃是国子监监生。”资深帅哥自我介绍道。 朱公子主仆闻言倒是不以为意,礼节性地拱了拱手算是还礼,一个落魄监生而已,大家又不熟。 陈源听了却是一乐,心里朵朵花儿开,心道,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 第十八章 我给你打包票 陈源乐的不是为自己,他是为旁边的朱公子高兴。 这位落魄的张监生,倒霉的兼职木行老板,以后可是旁边这位朱公子货真价实的老丈人! 进去的那个小仙女不就是历史上都因为貌美而留下了姓名的艳后——懿安皇后张嫣吗? 瞧小仙女那样貌,长大了肯定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难怪后来连过八关,在几千名佳丽中脱颖而出,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陈源不能不高兴啊,要把这在场的几个人搞定,再过几年还不在大明横着走? 想到这里,陈源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灿烂了,连忙道:“啊呀!张先生不要多礼,我等前来是有求先生!” “源公子,但有吩咐尽管开口,我和五叔乃是未出五服的亲戚呢。”张国纪有些受宠若惊地道。 陈源略微一愣,不觉心里了然,这位张国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发达,而且现在他是有求于陈源自然执礼甚恭了。 想通了前因后果,陈源也没有刻意太热情,便淡淡地说道:“张先生的木料可多多供应我水行,以后所用地方甚多,只是材质一定要好才是。” “那是自然,我这里的木料都是晾晒了半年以上……今年雨水又少,材质定然满足公子要求!”张国纪忙答道。 “哦,这个我自然是信得过先生的,不过技术上的事情我们朱公子负责……”陈源说道。 这肯定要朱公子负责!必须朱公子负责! 要不是因为是张嫣,陈源就自己负责了,他可不想多年以后被朱公子误会,又或者被那位忠老哥惦记。 “朱公子?” “朱公子!” 陈源和张国纪连叫了好几声,朱公子才回过神来,却一点没有歉然的意思,略和未来老丈人应付了几句,便继续在那里发呆。 陈源看朱公子一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样子,知道他暂时无药可救,也暂时不打算拯救他。 就让他在这里呆着。 换上了郑重其事的神色,便和张国纪去看木头去了。 对于陈源来说,木头现在更重要。 张皇后在哪儿又跑不了,木头要是有质量问题那可是要出状况的,出了状况就得多出钱,多出了钱就等于要命啊!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和张国纪点验完毕木村,签了契约,付了十两银子定金。 两人约定部分木料由木行这边送货去朱公子指定地点,其余部分直接送到昌平大王庄,运费则另计。 张国纪最近本来愁得不行,木料卖不出去,银子越来越少,眼见一家人都快断粮了,急的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是监生,这木材生意本就是生活所迫,半路出家,他又不擅长生意之道,忙乎了大半年的结果却是,拍大腿吓老虎——一点没用。 张国纪愁的都快上吊了,病急乱投医,托自己做木工的远房五叔帮忙找找下家。 原本他以为张五爹一个箍桶的,能用多少木料,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没想到,天上掉下个源公子! 真是老天有眼啊! 这句话在张国纪和陈源的心里同时响起,不过两人的想法却有所不同,一个是高兴的眼前,一个高兴的却是以后。 “公子是五叔的东家,今后只管称呼学生草字宪章即可!”张国纪一心攀上这个大客户,便开始套起了近乎。 “这不好?”陈源连忙推辞道。 “要不嫌学生冒昧,你我兄弟相称?”张国纪连忙道,脸上尽是期待的眼神。 “咝……这样,也好!”陈源一咬牙,答应了下来,顺便瞥了一眼马车边上还有些呆头呆脑的朱公子。 又和便宜大哥攀谈了几句,摸出些散碎银子硬塞给了张国纪,说是给侄子、侄女们的见面礼,陈源便告辞了。 一不小心,成了未来皇后的便宜叔叔,这个确实让陈源有些始料未及。 但是,他脑筋转的快,为了未来和谐的大明,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张大哥。 这样今后在朱公子那里自己身份超然,好处多多! “公子,你这样是不行的,若是中意刚才那个小仙女更应当振作才是!” 回去的马车上,陈源正色对朱公子说道。 朱公子闻言,连忙问道:“怎么振作?我除了做木工,其它什么诗词歌赋都不会……那可是仙女一般的人物!” “不然!公子休要自暴自弃,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谁说把妹……啊不,振作必须要会诗词歌赋?” “柚木坚硬可做船板,水曲柳可以打家具,就是百无一用的软木也有自己的用途嘛……”陈源笑道。 “啊呀!原来做木工还有这么些道理?源公子可是真有学问,比那些大头巾强!” 朱公子一听心中郁结消散不少,换上一脸崇拜的表情,连忠老哥都在一旁分担着他迟来的喜悦。 “咳咳,这个,一般般啦,公子只要安心做好你的木工,我给你打包票,你和这位仙女,有戏!”陈源信心满满的说道。 开玩笑,老天安排的最大嘛! 马车又行进了一阵,在宣武门和朱公子主仆分了手,约定了机具的交货时间地点,陈源回到了大木仓胡同。 却见张五爹的铺子上现在一片忙碌,雇工们除了加紧时间制作巽风水龙之外,还制作了好些诸如木桶、水管等辅助器具。 另外还备了一些辅助的木料,用以加固水井边上的栅栏,和修建一些附属设施。 这样回去之后大王庄的取水一期工程便可大功告成。 东西已经装在了雇好的车上,晚些时候便可启程前往大王庄。 帮着张五爹安排好些许杂事,约定一个时辰后大家动身出发,陈源便回到家中和母亲道别。 “一个人独自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现在天热了,尤其少吃生冷之物……” 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刘氏一边给陈源准备着包袱,一边碎碎念。 陈源耐心地听着,和往日里坐立不安判若两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两世为人的他知道,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正听着母亲的碎碎念,却听小院外有车马之声,打开院门一看,却是沈家的车夫沈烁。 “源公子安好!小的是奉了我家小姐之命,特来寻公子……当下有一件困难之事,非公子相助不可!”沈烁急切而恭谨地禀告道。 第十九章 一切皆有天意 密云距离京师约有一百五十里,步行需得三日,陈源和沈烁坐着马车两日便到了。 尽管全身颠簸得生疼,陈源却一声没吭,一是不想让沈烁看不起,二是他听说沈家小姐姐召唤,心里可是有点期待呢…… 很快到了密云县城,这里没有万盛楼,却有一家万盛商号,沈蕊琪和芝兰就在商号后院。 后院客厅正堂,却见一个男子正恭谨地立在堂上给沈蕊琪禀报着什么。 男子有些微胖,圆脸,看不出真实年纪,听说话声,估计二十多岁的样子。 沈蕊琪和芝兰没再扮男装,还是做女儿家打扮,看起来没有在大王庄那么违和了。 躬身站立男子打扮却和万盛楼沈掌柜相似,看样子是万盛商号密云的负责人。 “姐姐安好!” 陈源整了整衣服,稳了稳心神冲沈蕊琪施礼问候道,之后也便向另外两人也是分别一揖。 主仆三人见状,男子则是躬身还礼,芝兰是掩口而笑出去沏茶,沈小姐则双颊微红还了一礼。 “源公子不是外人,沈焕你继续禀告便是。” 沈蕊琪转身朝躬身禀告的沈焕吩咐道,却是一派家主风范,与刚才的小女儿家完全是两个做派。 “是小姐……” 沈焕便一五一十地禀告起来。 正如陈源所料,原来这小胖子沈焕确实是沈家商号在密云的负责人,和在昌平州不同,沈家商号在密云没有开酒楼,却是做的冶铁工坊。 蓟镇是大明九边重镇,对铁器、铁料自然需求量极大。 有需求自然就有供给和生产,商业嗅觉敏锐的沈家自然在这里弄了一个极大地冶铁工坊。 随着需求的提升,产能也不住扩大,原本的工坊产能便遇到了一个瓶颈——那就是用水! 铁作工坊用水的地方颇多,这炼铁炼钢可一直都是用水大户。 后世炼钢每吨钢用水四至八吨,大明的科技可不比后世,用水量还要多些。 一个百万吨级的钢厂的用水量相当于相同产量酒厂用水量的千倍以上。 虽然密云和昌平有所不同,河流众多,并不缺水,可是这水不一定处处都有,这工坊所在位置却恰好离潮白河有十里之遥,用水取水颇为不便。 虽然也有几口水井,可这是工场生产,比起人畜饮水所需用水量是不可同日耳语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又偏偏天下大旱,工坊不多的几口水井的水量也一天少似一天。 今年由于种种原因铁料、铁器订货量又比往年大得多,现在可不比后世,到处都是产能不足,工场加紧大干也是无法快速供货。 兵部、蓟镇、各个卫所都是常常催告,现在是工部加入进来,上月也来人下了订单…… 沈烁可不敢不接,要是民间商户的推一推、拖一拖也就罢了,这些都是官府的单子要是不接或者弄黄了,沈家官府那边的生意也就都黄了! 这一家伙弄得沈焕着急上火,嘴角起泡,实在顶不住了,所以才十万火急地找到了东家小姐禀告这个问题。 沈家家规极严,沈烁回禀完毕已经满脸通红,神色颇为羞愧。 听了沈焕的禀告,沈蕊琪一脸的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一点不以为意,只是瞥了一眼陈源。 “咳咳,沈场主休要担心,这事情总有解决办法。”陈源出声安慰道。 “源公子有所不知,这兵部、蓟镇还有工部一日一催,小的快顶不住了!”沈烁急忙回禀道。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如我们一同去工场看看如何?”陈源沉吟一下后道。 大家都是做事的人,自然都雷厉风行 很快小姐主仆二人乘车,陈源和沈焕骑马一同来到了城边一处工场。 这是一个颇大的铁作工坊,到处是此起彼伏的金铁之声。 工场里一片滚滚的热浪,颇为灼人,许多打着赤膊的汉子或在抡锤敲打,或在奋力鼓风、或在搬运各种物事…… 真的是热火朝天! 不过仔细看去一切都组织有序,忙而不乱。 一行人在工场四处查看着,不时还有略空闲的匠人、雇工给沈烁请安问好…… 陈源一边走心里却若有所思,他是在测算,这工坊的用水量和取水方案呢。 这工坊颇大,有四个“大鉴炉”,每炉可炼铁八万斤,四个便是三十二万斤,折算下来一百六十吨呢,这大明炼钢可不比后世,用水量可翻翻不止,算下来可要几千吨水。 这么大的用水量而且时间集中,需要一个时间出大量的水, 这可与大王庄灌溉用水,细水长流,可以用巽风水龙慢慢取水的解决方案完全不同。 今年天下大旱,密云也不能幸免,工场里的几口水井也都快见底了,打出的水根本不敷使用。 当然作为京畿的水乡,密云不缺水。 十里外的潮白河虽然水量大减,却也还没有断流,现在要陈源做的便是将水快速而大量地搬过来。 潮白河的地势又比这边低不少,而且因为旱情的缘故,水位比常年低了一半,就算有巽风水龙也不合用啊。 分阶段取水倒不是不行,问题是好不容易分段抽上来的水可经不住用了。 这里可有四个“大鉴炉”,到时候一家伙就把一池子水“哗啦”一下用完了,剩下的活就干不了了。 “好叫公子知道,我们这冶铁主要是淬火用水,还有不少铁料用水,人畜饮水也是大头……” “现在是用牛车从潮白河运水,下面弟兄辛苦不说,关键无法满足用量。” 沈焕面色焦急地禀告道。 沈蕊琪闻言也是秀眉微蹙,不过面色却波澜不惊,只是略有些期待地看着陈源。 陈源却只是眉头一皱,看到旁边黑乎乎的铁块,他却心里一下豁然开朗,一下计上心来。 原本在大王庄他就想做一个更加合用的机械,可惜当时条件所限只能用木制的巽风水龙凑合,再配合分段取水之法。 现在虽然有大量用水输水的困难,不过好在这里正好是铁器工场,有的是铁,自己要做的那个物件也刚好需要铁料和冶铁技术,果然是一切皆有天意! 想到这里陈源便开心地一笑。 第二十章 公子为何发笑 见陈源一笑,沈蕊琪心里也是一松,知道他有了主意,眉头也是舒展开来,与旁边的芝兰相视一笑。 沈焕见陈源一笑,便好奇地凑趣道:“公子为何发笑?” “哦,我是看到这么些铁料,便想到一个办法,故此高兴,望场主不要见怪!” 陈源连忙绷住答话道,心里却想,这个沈场主却是个有趣的人,不知为何却被派来打铁? “这个……要取潮白河的水倒是不难,而且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要麻烦场主安排几个匠人……” “莫说几个,就是全工场上下都供公子驱策便是!” 沈焕连忙躬身说道,脸上却是一副我懂的神情。 “话不多说,找个安静点的所在我画张图,也让小姐歇息一下。”陈源也没客气,直接吩咐道。 沈焕做事颇为干练,很快便将众人引到工场旁边一个小院,这里虽然隐隐还能听到金铁之声,却比嘈杂的工场安静不少。 芝兰眨着大眼睛,又望了望小姐,对陈源尽是感激之色。 沈焕引芝兰和沈蕊琪去正堂奉茶,让陈源在一间厢房摆开桌子,开始画图。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便见陈源拿着一张图样来到正堂。 只见纸上画了一个蜗牛状的物事的剖面图,里面还有一些叶片一样的物事,整个物件看起来却颇为精巧,比起巽风水龙看上去紧凑不少。 “此物名为飞廉泵,只要制作得法,或者几个串联,水位再低也能抽到高处,只是……”陈源不紧不慢地说道。 “公子但有难处或者吩咐但请相告,小的一定全力协助公子。” 沈焕也是个聪明人一下便知道陈源有话要说,连忙配合道。 陈源见状便郑重说道:“此物要承受较大水压,需得鉄制,而且部分位置需得用青铜,有些小贵。” “我道还需金银呢,铁这工场有的是,至于青铜也不是多大事情,就是全铜也问题不大。”沈焕连忙接话道。 “哪儿需要全铜,也就是这中心安转轴的位置需要青铜。” 陈源连忙解释道,他可生怕沈焕配合得太过,把戏演过了,被小姐姐当做浮夸吹牛的二货那就糗大了。 看着两人说相声一般的表演,沈蕊琪也是有些失笑,不过在沈焕面前还是绷起脸。 当下庄容道:“沈焕,你需得协助源公子造好这飞廉泵,家规你是知道的,我可一向赏罚分明……” “是是,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办好差事。”沈焕连声答应道。 “姐姐尽管放心,我和沈场主配合,只需五日便可解决这用水之事。”陈源胸有成竹地冲沈蕊琪郑重说道。 见陈源一本正经的禀告,沈蕊琪不知怎么又是面带桃花,又略吩咐沈焕几句,便和芝兰匆匆地走了。 看着小姐远去的背影,沈焕长吁了一口气。 “沈场主似乎很敬畏小姐?”陈源有些好奇地问道。 “源公子不是外人,小的自然知无不言,小姐在我们沈家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人便是我们大老板……” 沈焕是个心思活泛之人,见小姐这般对陈源,知道定有状况,也是八卦起来。 “场主客气了,你怎知我不是外人?” “源公子不知,小姐对寻常男子可是不假辞色,偏偏做事又雷厉风行,不输男子……家里怕她多过怕老爷呢。” “原来如此……还请沈场主多多提点。” “不敢,不敢,公子还要多多关照小的!” 和沈焕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工场赶去,他们得找到合适的匠人,将这纸上的飞廉泵做出来才算数呢。 “公子这飞廉泵铸造倒是不难,难的在于中间的转轴需用熟铁,而且需要打磨得滚圆方才合用,且这叶片也需要熟铁制作方能好用……” 工场的技师沈烨躬身对沈焕和陈源禀告道。 陈源一听,果然是高手在民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的重点、难点在哪里。 这飞廉泵其实就是后世的离心泵,利用叶轮旋转造成的真空和离心力抽水,效率比活塞水泵高上不少,虽然比不上扬程巨大的潜水泵,但是已经足够了,完全可以直接把河水抽到岸上。 大明的时候,匠人的地位是颇为低下的,沈家工场还好一些,要是官府的工场,这些匠人便是蝼蚁般的存在,但是匠人们对有技术、有学问的人那是颇为敬佩的。 所以沈烨才发自内心地对陈源毕恭毕敬。 “沈师傅不要多礼,你是行家,一眼便看出这其中关窍,此外这转轴与外壳之间需用青铜,并用油脂润滑……” 陈源一点没有藏私,把其中关键一一道出。 沈烨见陈源毫不藏私,倾囊相授,这便大大超出了他对这位公子的认知,神情间愈发恭敬。 “听公子讲述,小的茅塞顿开,其实按说这飞廉泵要是全用青铜制作,怕是合用得多!” 沈烨和陈源一番交流已经熟悉起来,便也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全中!但是用铜怕是你家沈场主不干。”陈源笑道。 “是是是,公子深谋远虑,非我等能及!”沈烨躬身道。 “沈师傅出口成章,也是读书人?” “公子见笑,早年间读过几天私塾,我们这些家生子都是读过几天书的。”沈烨恭声禀告道。 “沈师傅技艺纯熟,这飞廉泵三天应该能弄好?” “公子放心,我这便安排匠人制模,铁料和铜料工场都有现成的,只需两日便可做好,就是不知一次需要制作多少?” “就先做五个试用,有些地方也许需要改进,不能贪多。”陈源沉吟以后说道。 吩咐沈烨开工制作飞廉泵,又和沈焕前往潮白河边勘察地形,规划运水方案。 这飞廉泵制作出来只是第一步,水抽上来还需要运到工场方才算大功告成呢。 一路骑马过去,路上尽却尽是农田,庄稼却有些蔫头耷脑,想来该是缺水的缘故。 这一下陈源早前的一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这也是工场的另一个难处,这农田在大明可是国家之本,何况这些田地牵涉甚广,工场是不能搬家过来占了农田将就水源的。 半个时辰之后,到了河边,一看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平日里水量丰沛的潮白河现在已经下降了一半,有些地方还露出了久违的河心石,果然这天下的旱情是颇为严重! 不过来不及为天下苍生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抽上来的水输送到工场。 “公子,有了飞廉泵,这抽水、取水问题倒是已然解决,这运水问题还得望公子相助啊!” 望着滔滔的潮白河,沈焕的心情好了一点,却又想到了另一个让他抓狂的问题。 陈源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哈哈,沈场主无需担心,在下已经有了办法,只是有一事需要场主确定。”? 第二十一章 接了一个肥活 陈源对沈焕问道:“我们一路而来,这些田地可都是有主的?” “啊呀,我的公子爷,这些田地可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而且全都姓……”沈焕闻言连忙答道,还用手指指了指天。 这意思很明显了,这些地都姓朱。 倒不一定是皇上他老人家的,但是肯定是那位皇亲国戚,或者皇庄的,总之都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主。 “哦,我不是问地,我是说路。”陈源笑着补充道。 沈焕一听心里一松,心想,这位公子爷说话大喘气,真是吓死个人呢,不过脸上却换了轻松的表情,回禀道:“这些路都是官道,倒不是谁私人的。” “官府没问题?” “公子说哪里话,我们这工场接的便是官府的活,自然没有问题。” “那好,那便要麻烦场主先知会官府一声,我们得借一下这些路,当然不是全借,也不是占多少,每两三丈占几尺。”陈源对沈焕道。 沈焕一听,心里自然是大大地不解,这么点地皮能干什么? 撒尿和泥玩? 当然,心里这么想,却是不敢说出来的,当即也是躬身领命,前去蓟镇管事的衙门协调相关事宜去了。 陈源原以为有钱小姐姐让自己过来,不过是新股东入股,考察一下自己和水行的专业能力而已。 这可真是冷灰里爆热栗子——意想不到。 这一家伙还接了一个肥活! 当然既然是肥活,需要做的事情自然不少,陈源赶紧打马回到工场旁边小院。 这里家伙事齐全,正好开始快马加鞭搞设计。 一进小院却见芝兰作小厮打扮和沈烁在院内侍立。 “芝兰姐姐这是?” “小姐知道公子做事需要人打下手,商号那边走不开,便让我和沈烁过来帮忙。”芝兰脆生生答道。 “那感情好,这样,沈大哥……”陈源闻言道。 “公子,我们可当不起!我们可都矮小姐一辈呢,论辈分芝兰姑娘我们都得叫姑姑!”沈烁连忙一揖躬身道。 “嗯?这么大规矩?不过不存在,我们各论各。” “沈大哥请辛苦一下,带我亲笔信前往大王庄,调集水行兄弟过来帮衬……具体所需人手我已经写在信上。”陈源说道。 沈烁领命自然是立刻动身,一下便出门上马,飞奔远去…… 陈源见人手之事安排妥当,便开始画图。 这回陈源没用鹅毛笔,那玩意儿写字好看,画图却有些不好用。 却见他拿出一只手指粗细木条状的硬笔,落笔之处线条清晰,甚是利落。 “公子真是智比孔明,这又是什么新奇物事?”芝兰好奇地问道。 “此物简单,这些木条之中便是夹的炭条,便叫它炭笔。”陈源笑道。 芝兰知道现在取水是工场最火烧眉毛的问题,并没有过多打扰陈源,沏上茶水之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却见已到日落时分,陈源的图方才堪堪绘制完毕。 汲取了上次巽风水龙的教训,陈源没有敢再画完全工业风的图画,而且前世他主修的是机械,这建筑图例也不熟悉。 故此这次陈源借鉴了大明时代那种有些写实风格的地图画法。 只见图画上笔走龙蛇画的正是工场至潮白河的山川地理,由于用的是写实画风,一看便知。 却见从河边却有一土台,土台中竟然有一个水池,最让人称奇的是,从水池上有几根长蛇般的物事一直通向沈家工场。 看了这幅画卷,沈蕊琪也是掩卷长思,不过,过不多久便又展颜微笑。 这一笑让陈源觉得满室生香,仿佛这春天的花儿都开了一般。 “源公子为了工场殚精竭虑,请受小妹一礼!”沈蕊琪冲陈源正色道。 “哎呀,姐姐,你也是水行的合伙人,这不一荣俱荣吗?” 陈源连忙说道,他可不敢受这位有钱小姐姐的礼。 “公子不仅拿出飞廉泵这等巧夺天工之物,还为我们作出这隔空取水的偌大筹划,真是……” “千万别这么说!我的就是姐姐的,当然你的还是你的!”陈源闻言眉毛一挑,连忙道。 “哈……公子说话好生有趣!”芝兰在旁边打趣道。 “就是这公子叫着好生生分,要不就干脆认了弟弟?”芝兰偏着头冲二人笑道。 “你这丫头,老是胡言乱语!”沈蕊琪轻叱道。 “姐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样反而把自己叫老了,如不嫌弃,便和母亲一样叫我阿源罢?”陈源对沈蕊琪道。 “嗯,这个好。”沈蕊琪点头称善,双颊却又微微地红了。 三人正在说话,却见沈焕急匆匆来到小院,一进来脸上俱是喜色。 “禀告小姐,源公子,县衙和蓟镇相关衙门、卫所都已打点清楚,让我们只管借道便是。” “好!等明日张五爹他们到了,我们便可开工,这工场水源之事便可解决。”陈源信心满满地说道。 第二天中午,张五爹和子痴带着水行的十来个木工便和沈烁来到了工场,沈焕、沈烨等一帮人也自然在列。 展开图样,陈源给大伙详细讲解了这隔空取水的原理。 那个土台其实就是后世常见的水塔,水总是往低处流的。 由于土台垒起来和工场地势之间有了落差,水自然会顺着管道流过去。 这画上长蛇一般的东西,便是竹木制成的自来水管道。 也不要奇怪,这时候就有了自来水管,早在宋朝时期,巴蜀自流井地区的先民便用竹、木管道来输送天然气和卤水。 这种管子叫“笕”或“枧”。 管子用竹子或木头制作,外面缠上竹篾条,用桐油和石灰把缝隙涂上,作为连接、加固和防止渗漏。 这样制作的管道,连天然气和腐蚀性极强的卤水都可以运输,这些清水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在大王庄的时候陈源把这东西一说,大家一下便心头了然了。 既然已经用过,大家伙对这个东西熟悉得很,依葫芦画瓢便是。 这个古代自来水取水工程最难的地方就是水塔,或者说把水大量而快速的抽到水塔上。 只要水塔上有了水,其它都是洒洒水,小意思了。 看了陈源的画图,听了他深入浅出的讲解,众人皆是叹服不已。 “公子真是学究天人!”这是源吹子痴的说话。 “公子所学真是深不可测!”这是沈焕的彩虹屁。 “源哥儿,了不得!”这质朴的话语,自然是张五爹和众木工的。 “不过,中间却有一个大问题,这飞廉泵如何飞快转动怕是要颇费周章!” 一个有点不合时宜的说话却冒了出来,众人转头一看却是涨红了脸的技术宅沈烨。? 第二十二章 犯了错误的人 沈烨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让热火朝天的众人好像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都噤若寒蝉。 沈焕闻言气得当场直翻白眼。 这沈烨原本是他们这辈家生子中最有学问的人之一,就是那个直愣愣的德行让人不喜,所以才被分配到这里来打铁。 以这位沈烨兄的才华,在繁华富庶的金陵织坊做个管事是绰绰有余的,就是他那张破嘴! “这个问题问得好!”陈源却对沈烨点赞道。 “但请公子指教!” 沈烨闻言却好奇心大起,打破砂锅问到底。 气得沈焕差点以头撞墙,这个傻缺特么一点没有眼力劲啊! 陈源却从怀中摸出另一份图纸,让两名木工帮忙举着,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图上画的正是陈源让朱公子制作的传动机械,这个和给朱公子的不同,只是略图,大致知道动力怎么传输就可以了。 而且连接巽风水龙的连杆这些也省略了,这个飞廉泵主要就是做圆周运动。 放在那里,中心的轴转就是了。 现在事业刚刚起步,有些东西保密还是需要的。 “这个是动力换向,传输所用,当然这中间还有些关窍,沈烨兄有兴趣,我们下来切磋。” “有了这套装置,丰水期可以用水车做动力,也可以用风车,当然,眼前嘛来不及,只能用骡马了。” “要怕畜力不济,多弄几匹,换班便是……”陈源好整以暇说道。 “公子果然胸中有乾坤!” 沈焕连忙点赞道,人家源公子早有准备,自己还不得马上补救一下。 沈烨闻言倒是似乎已经折服,没再言语,却好像又想起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其实,陈源心里是高兴的,这能有一个技术宅能有共同语言,以后很多事好办得多。 不过刚开始,必要的装神弄鬼还是需要的。 就像现在做出的飞廉泵,在原有的外壳上又套了一层竹木的壳子,弄成好像一个背着口袋的怪兽的样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廉?” 陈源看着地上的怪兽冲胖胖的沈焕问道。 “公子放心,这就是上古神兽飞廉。” 沈焕说得活灵活现,好像他见过这怪兽似的。 “嗯,不错,你还真是个人才!” 陈源发自内心地给沈焕点赞道。 “小的当不得公子夸,只愿尽心竭力,为万盛商号尽忠……” 沈焕连忙指天画地,大表决心。 “沈焕兄,依你的能耐在南京就是当个大商行或者酒楼管事都是绰绰有余,怎么会在这里打铁?” 沈焕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陈源混熟了。 他可是个会来事的人,要不是很多事情还没官宣,他都直接想叫陈源姑爷了! 陈源却没有这个时代的规矩,还是给沈焕说,各论各。 所以两人便兄弟相称了。 “唉,源哥儿有所不知,小的们可都是犯了错误的人!别我不说,要不是小姐怜悯,为我说情,小的三年前就被浸猪笼了……” 说起几年前的伤心事,沈焕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却又似乎若有所思。 “咳咳,沈焕兄不必过于伤感,有些事情就像这取水之道一样,水到便渠成。”陈源拍了拍沈焕厚实的肩膀,安慰他道。 “是是,源哥儿果然非常之人,见识就是不一般,我们还是去看看这飞廉泵合不合用。” 沈焕一边说一边引路,将陈源带到了工场中一口最大的井边。 只见水井边已经围了一大堆人,换上男装的沈蕊琪和芝兰也来了。 张五爹指挥着木工们正七手八脚地安装着传动机具和飞廉泵。 只见场地重要有一硕大圆盘,直径约莫有两丈,圆盘连接着一个大木箱,木箱的一头接着飞廉泵。 飞廉泵一头用竹制管子连接着水井,另一头则连接着平日里一个蓄水的水池。 连好之后小六子又让两名木工将一桶水倒进了飞廉泵里。 小六子在圆盘上套上一匹骡子,又拿出一些黄豆喂给了骡子——干活以前得给人家吃点好的嘛。 赶起骡子开始走了起来,小六子让骡子越跑越快,只听吱吱嘎嘎和哗啦啦的木头碰撞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少顷,只听流水的哗哗声想起,汩汩的清水从水管中喷涌而出! “啊呀,果然是了不得!” “公子真是鲁班在世!” “我滴个乖乖,这不是传说中的吸水龙王吗?” “这东西比巽风水龙还要霸道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赞叹着眼前的神奇。 沈蕊琪也是双目含笑和芝兰一起望着场中接受众人欢呼的陈源。 “公子神技,在下口服心服,在下愿以公子为师……” 沈烨见状躬身朝陈源一揖道。 “沈师傅客气,这机械之道,我只是略懂,略懂而已,你若是有兴趣随时可以找我,大家一起切磋切磋。”陈源连忙说道。 “公子过谦了,你老人家学究天人,就是上古的大匠也不及公子啊!沈烨能跟公子请教,是他的福气。”小胖子沈焕也适时过来凑趣道。 “大家过誉了,我们只需要在土台之上搭建一个凉棚,将这套物事搬过去,要是嫌效力不够,可以把那圆盘再做得大些,或者直接用一根圆木加长即可。” “此外,畜力终是有限,可以多备几头,不停替换……至于更好的动力,待时机成熟我们再一起参研如何?”陈源对沈烨说道。 沈烨现在已经完全折服,当下自是连连点头应下。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沈焕、沈烨、张五爹带着工场和水行众人开始建设大明第一个自来水引水工程。 所幸用的大多是竹木制管道和机具,工程量并不大,唯一麻烦一些的就是垒土做高台。 不过工场人手充裕,而且又有银子加持,在密云又雇了几百临工,人多力量大,三日便在河边垒出一个三丈土台。 土台三丈高,十丈见方,上面还挖出一个深约六尺的大坑,大坑上敷上白胶泥又铺上片石用以防水渗漏。 坑底还有鹅卵石和细沙用以初步过滤河水。 “阿源果然是言出如山,我看明日这就可以通水了。” 沈蕊琪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高兴地对陈源说道。 “这都是大家的功劳,不是我谦虚,没有沈烨主持铸造飞廉泵,不可能做得如此合用……” “没有沈场主联络官府这管道便连不起来,没有那么多人叩石掘土这台子没那么快搭好……”陈源感慨的说道。 “嘻嘻,最重要的是没有小姐,这源公子也不会出手……” 芝兰却在一旁捉狎地笑道,却让沈蕊琪脸上又是红霞飞起。 陈源倒是练过脸皮功夫,一点没有异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有钱小姐姐做着解说。 沈蕊琪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称善。 见陈源说得差不多了,接过芝兰奉上的茶盏喝茶歇息之时,沈蕊琪轻声对他道:“阿源才具非凡,这水行生意对你根本不足挂齿,可曾想过更大的发展?” 此言一出,却是让陈源心里一震。? 第二十三章 动物园养大象 沈蕊琪的一席话其实也是陈源藏在心中的想法,从和李家争夺水源一事之后,这个想法便开始在心中发芽了。 只不过,他最近一直忙着水行的事情,加上自己觉得时机不成熟,便没有再多想。 没想到沈蕊琪似乎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却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在下也倒是想在衙门里弄个实缺,只是以前和上官都不太熟,这锦衣卫又自成体系,却得破费一番脑筋。”陈源如实地对沈蕊琪说道。 沈蕊琪闻言,郑重说道:“阿源有这个想法便好,但有所需,只管告诉我便是。” 正聊着,却听远处一阵欢呼,却是最后一根水管安装完毕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一起朝土台上进水口望去。 只见旁边两个大圆盘各自套着两匹骡子,正快步地小跑着。 不多会儿,一汩汩清水水便哗哗的从河里抽了上来,流进土台上的池子里。 “成了!小姐,源公子的办法真是妙!”芝兰在后面吱吱喳喳地欢呼道。 台上台下的众人,这时也是欢腾一片。 看着水池中渐渐上升的水位,想着沈蕊琪刚才的说话,陈源心中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心。 次日,留下张五爹和小六子等人继续在密云调试机具,整修管道。 眼见事情已上轨道,水源之事已经妥善解决,陈源便向沈蕊琪郑重告辞,准备返回京师。 长亭之内。 “阿源果然是有决断之人,做事也是赶紧利落。”沈蕊琪浅笑着说道。 “源公子是星宿下凡,不是一般人!” 沈焕的马屁总是能够花样翻新与众不同,而且听了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你是个闲不住的,源公子此去京师就随他左右,但有吩咐便是和家中诫命一般,不可违抗!”沈蕊琪郑重地对沈焕说道。 “小姐请放心,小的定然服侍好源公子……另外,沈烨虽然一根筋,但是做事却是极为牢靠,工场短时间交给他没有问题的。” 沈焕躬身给小姐回着话。 待到沈焕回禀完毕,陈源冲沈蕊琪一揖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得抓紧赶路,姐姐请回,静候佳音便是。” 沈蕊琪看着陈源,双目中却尽是不舍之意,转身接过芝兰奉上的一盏酒,双手捧给了陈源。 “阿源志在千里,一路珍重……请饮了这杯酒!”沈蕊琪一边说着,一边将酒盏捧给了陈源。 陈源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入口绵软、落口微甜,酒入腹中之后却口有余香、回味悠长。 “好酒!喝酒必汾,汾酒必喝……阿源多谢姐姐!不日定会重逢。” 说罢便跨上骏马和沈焕、子痴一起出发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沈蕊琪久久驻足,有些怅然若失,一向叽叽喳喳的芝兰也没有言语,默默地跟着自家的小姐。 路上走了两日,这天下午,陈源便回到了大木仓胡同家中。 见到母亲,陈源自然都是把话捡好的方面说,何况这次去密云确实也都是好事,再加上子痴和沈焕都是口舌便给之人,自然哄得刘氏开心不已。 一起开心地用罢晚饭,刘氏自然是收拾打理家务去了。 子痴去厢房歇息,沈焕和陈源则一起在房中梳理起了他的官场定位。 沈焕拿着陈源的告身却有些哭笑不得。 和大家通常的理解不同,锦衣卫并不都是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飞檐走壁到处拿人的古代特工。 锦衣卫是大明一个庞大的特务机构——啊不,国家单位。 太祖爷最初把仪鸾司和原拱卫司整编成锦衣卫时就只是一个标准卫所的编制。 下属中、左、右、前、后五个千户所,此后锦衣卫扩充又编入一些其他所,但核心始终是初设时的五个所,也叫核心所。 洪武中期,由于统治的需要,锦衣卫大肆扩编,人数就此两三倍于标准卫所。 为了安置扩充进来的人手,锦衣卫新增了上中、上前、上后、上左、上右、中后六个千户所。 这六所是对核心五所人员不足的弥补,核心五所的人员主要是校尉。 这六所基本都是处于从属地位的力士,就是出力的军匠等人,其地位低于核心五所的校尉。 洪武末年锦衣卫又新增留了六个后勤性质的千户所:驯象所、屯田所、马军左所、马军右所、马军前所、马军后所。 这六个所都是后勤单位,和前面十一个所的工作性质那是不同的。 以上一共便是锦衣卫的十七个千户所,此外还有负责治安的东西司房。 陈源祖上就是驯象所的一员。 驯象所顾名思义,就是给皇上他老人家养大象的机构。 这个和陈源穿越前非常喜欢的一名相声艺术家从事的工作是一样的。 陈源这祖上虽然是如假包换的世袭百户,却不是因为什么军功或者其它,而是因为养动物养得好,当年武宗皇帝他老人家一高兴给封的官。 由于世宗和武宗那种特殊的关系,后来在系统内自然更加不受待见了。 到了这万历年间,皇帝天子他老人家是个深度的死肥宅,几十年都没上朝了,大象们都处于失业状态,驯象所自然更没事情了。 “这可怎么是好?” 沈焕原本想的这是一个简单任务,花钱买实缺嘛,钱不够加钱就是。 结果实缺却是动物园养大象! “这……源公子,要不我们去活动活动,调到其它千户所?”沈焕硬着头皮说道。 “显明兄不必过虑,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也不差那一两天,明日我们便先去这驯象所看看?” 陈源笑道,他和沈焕一这路已经混熟了,自然称呼他的表字——显明。 在陈源心里,确实对动物园养大象这项工作没有偏见,这养大象可是朝廷的脸面,在后世就是三军仪仗队的存在。 祖上不就是大象养好了才出的头嘛,所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张飞不就是杀猪的出身吗? 嘉靖朝陆太保(陆炳)那不也是驯象所出来的? 不过人家高些,从锦衣卫指挥佥事干起的。 沈焕眨巴了一下眼睛,见正主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也暂时不再东想西想——大不了报告小姐,加钱! 当晚自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两人便来到了宣武门内西城根的驯象所。? 第二十四章 可不可以不去 太祖高皇帝小时候放过羊,对动物有感情基础,导致大明朝的皇帝都普遍爱动物。 尤其武宗皇帝,不但养大象,还有狮子、豹子、狗熊,不但养,他老人家还喜欢跟动物搏斗。 大明很多驯养动物的机构,可不光锦衣卫有,宦官机构二十四监里也有御马监,虽然御马监也不光是养马。 对于陈源来说,这个驯象所也就是个名字而已。 而且他也不是很喜欢锦衣卫老本行那些破事,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拿住谁? 可千万不要小看大明的驯象所,它设有从九品的司吏二十四人,仓攒典一人,象奴若干,由锦衣卫指挥使提督! 说白了就是一把手亲自负责。 宣武门内西城墙边的象房,这里离午门前的锦衣卫衙门近,不光大象,头头脑脑们上下班也容易。 这地方陈源后世来过——就是今天的新华社大院。 不过,大明不修衙门的传统在这里自然是一以贯之,驯象所自然不能免俗,衙门自然是想要多破就有多破。 特别是整个驯象所的味,隔着围墙很远都能闻到。 陈源是有官身的,拿出告身,这里自然没人胆敢阻拦。 倒是沈焕可是第一次来到这皇家动物园,没忍住也到处瞟了瞟。 “这大象果然很大!” 陈源一路走一路对沈焕感叹。 沈焕可没有陈源这般洒脱,他是老百姓,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到这种地方来的,但现在连天子都摸鱼,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这驯象所虽然不像别的部门发得流脓淌血,也还是有些油水的,那么多大象都是国朝的脸面,不都得吃好喝好? 所以,除了编制内的官吏、象奴,也有不少临时工。 所以沈焕虽是一介草民,行事规规矩矩,自然没人找他麻烦。 很快到了千户所堂上,沈焕自然在外面等候,陈源到堂上拜见驯象所上官。 “这不是陈家小子吗?什么时候想起到千户所来?” 一名胖大军官端坐堂上笑着问道。 此人便是千户所实际负责人,温德胜,世袭锦衣卫千户,加指挥佥事衔的。 虽然只是动物园,但也有鄙视链,以前的陈源就在这鄙视链的底端。 千户所的其他人向来对陈源也是瞧不上眼的。 这厮除了领俸禄的时候准时,基本上是见不着人影的,整个一混吃等死废物。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卑职以前身体抱恙,所以少来卫所……加上以前年少,行事未免荒唐,怕误了佥事的正事。”陈源好整以暇地说道。 “你我同袍如此说话,便客气了,你家祖上也是养象的好手,你既然来了,大家便一起发财。”温德胜笑着说道。 陈源没想到以前对自己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温千户这般好说话了,莫非真的是自己猪脚光环大爆发? 既然上官都说了一起发财,花花轿子人抬人,自己也不能一上来就怼天怼地怼空气,那也得好好表个态不是。 当下便笑着答道:“多谢佥事体恤,卑职前来也正是想领个正经差事……但有吩咐在所不辞!” 温德胜朝旁边的经历和书吏望了一眼,高深莫测的一笑道: “哈哈,巧得很!现有一个差事正好大家都有些挠头,你既然勇于任事,担些担子,便辛苦一趟,去把它弄好,整个千户所可都会承你的情。” “某知道你所来是为了实缺之事,此事办妥之后,本千户说话算数,一定给你弄个实缺!”温德胜皮里阳秋地对陈源补充道。 说罢,一挥手旁边的书吏便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交于陈源。 满心欢喜的陈源双手接过了文书。 展开一看,却有些傻眼了! 原来,这个差事是要陈源去户部。 去户部干什么呢? 催要大象的饲料和钱粮。 而且,限期十日之内!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饶是陈源心理素质不差,看到密密麻麻的公文,也有些头大。 大明的户部可不是后世的物流中心,不要以为催要钱粮就是把公文一亮就是,这里文章事情可多了。 首先,这事得先找到负责的清吏司,要是一切顺利倒换公文之后,还得去仓场,再经过仓场一番流程才能领到东西。 以上还是事情非常顺利的情况下,不过据陈源了解,这十三个清吏司就是一个不好弄的部门,里面弯弯绕多得很。 自己空着两手去,怕是人家一走流程,莫说十日,就是半年也不一定搞得好。 那时候,大象们怕是都等不到粮草开饭了…… 再者,大明这状况,漂没那是一定的,万一东西拿回来有短少,看这样子这温德胜是一定要给自己小鞋穿的。 最麻烦的是,万历天子他老人家久居深宫,和文武百官长期是非暴力不合作状态。 户部正牌主官——户部尚书,其实已经空缺很久了。 现在户部管事的是左侍郎李汝华,一直是署理,就是代理主持工作,这一署理从万历三十九年开始,就是六年! 部门一把手尚且如此,下面的部门情况更糟,自己这一去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户部那地方是出了名的难搞,大家每次去那里办差就跟西天取经似的,需得九九八一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 以上都还是主观上可以克服的困难,最麻烦的是眼前的客观困难,由于今年大旱,户部的库存也消耗得七七八八。 现在,大家伙的俸禄都没影儿,何况大象的粮草? 据说现在户部的库藏里干净得都可以跑耗子了! 人都没吃的了,哪里还有心思管大象? 估计要不是这些大象是国朝的脸面,这帮家伙能卖了换钱,最不济杀了吃肉。 麻蛋,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自己前一段时间净遇到好人了,低估了大明官场的复杂性和阴暗面。 这背后肯定有事,说不定还有阴谋! 这事可不是让沈焕加钱就能解决的了。 陈源用尽全部的力气和修养忍住了都冒到嘴边的一句话。 那就是后世戴英帝国的同行、王牌特工七哥常说,也是现在自己最想说的一句话:“可不可以不去?” 看着陈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哆嗦地接过公文,堂上众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笑容。 看着这帮同僚的嘴脸,陈源立时热血上头,另一句话脱口而出:“卑职一定不辱使命,定会按期办好差事,请佥事静候佳音!” 说罢便是一揖,拿上公文转身便离开了千户所正堂。 奶奶个熊,都是肩膀上顶着一个脑袋,去了又不会死? 去! 堂外等候的沈焕见陈源脸色不虞,知道这中间有事。 接过陈源手中的公文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心里一个突突。 沈焕一脸忧色地道:“源公子,这可是软刀子杀人!” 陈源却对沈焕说道:“不怕,路到桥头自然直……去了不一定会死,不去就死定了!” 老子初入官场,总得历练一番,便从这户部衙门开始! 主意打定,陈源略一沉吟,扳鞍上马往皇城方向的户部衙门赶去。? 第二十五章 借户部搞事情 宣武门离皇城不很远,骑马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到了东宫墙外户部衙门,陈源才发现自己草率了。 这里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都是过来要钱、要粮、要东西的…… 要是老老实实排队,这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看着有些看不到头尾的人龙,沈焕都有些两眼发直了,不禁为陈源此行担忧起来。 略想了一下,陈源便拿出自己的告身一手捏住,带着沈焕大摇大摆地冲门禁而去。 “来者何人?”门房自然不容闲杂人等不守规矩的,当即大喝道。 后面排队的也开始嘈杂起来,纷纷起哄。 “锦衣卫办差……”陈源朗声说道。 听到这一声喊,周围的嗡嗡声顿时安静了。 锦衣卫是干什么的自然大家都是清清楚楚,当即全都噤若寒蝉,全都闭嘴了。 陈源捏住告身的手指刚好把“驯象”二字遮住,其他的字样则清清楚楚让门子们看见。 门子可都是有眼力劲的,一看陈源那大摇大摆的做派,手上的告身还有锦衣卫的大印,都知道这不是西贝货,也都不敢啰嗦。 虽然陈源没有出示腰牌,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告身不比腰牌管事? 何况他是锦衣卫一般门子谁敢拦他。 至于沈焕是跟着陈源的,被大家选择性地忽略,自然是一起进去了。 待到二人走远,后面还有人嘀嘀咕咕地揣测,这指不定哪位老爷犯事了,被锦衣卫请去喝茶? 就这样,二人大摇大摆稀里糊涂地便进了户部衙门。 进得大门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里倒没有了门外的喧嚣和杂乱,却是一片整肃,毕竟是国家中枢之地,文官们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 但是这里官员不少,文官们又眼高于顶,自然是不会正眼瞧陈源和沈焕两个路人。 “源公子,这要粮草是不是应该去清吏司?”沈焕悄声对还在东张西望的陈源说道。 “十三个清吏司呢,你知道是哪个清吏司吗?再说就这么进去,说我要领饲料?怕是没被打死就是被笑死……再说还有漂没呢。”陈源恨恨地说道。 闻言,沈焕连忙噤声了,不过心里却对陈源开始有些佩服,这位源公子原来不是杠头啊! 沈焕原以为陈源会像刚刚从驯象所出来和进户部的时候,一路拿着公文和告身,直捣黄龙。 结果,没想到陈源居然来了个紧急刹车,看来还是小姐的眼光不错。 “尔等是何人?何故在此无故游荡?” 突然两人耳边传来说话之声,抬头一看,却见一青色袍服官员捧着一沓文书迈着方步从对面走来。 官员年纪不很大,颌下有短须,一派精明干练之色,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名古代资深帅哥。 不要奇怪,大明的官员都是代表着国家形象,自然对样貌是有要求的,千古一相张居正就是出名的师奶杀手。 帅哥的官袍上是鹭鸶补服,一看就是六品官员。 这六品倒是和陈源的锦衣卫百户平级,虽然含金量不同,可级别却也对等。 不过大明现在是文贵武贱,这位文官自是一脸傲然之色。 “在下乃是锦衣卫百户……” 陈源有意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哦?所来何事?”文官一听眉毛一挑动容道。 “在下锦衣卫百户陈源。” 陈源一边说,还是一边依葫芦画瓢把告身悄悄地一亮。 文官双手捧着文书,不便接过告身,略瞟了一眼,知道是真的,脸上神情愈发郑重。 陈源很快地收起告身,又东张西望了一阵,悄声道:“在下前来,确有要事,还请借一步说话。” “请随我来。”文官恢复了平静的面容,悄声说道。 很快三人来到文官的签押房。 “本官户部山西清吏司主事马之骏。”文官自我介绍道。 “在下锦衣卫百户陈源,这位是沈焕。” 陈源也自报家门,不过却有意地隐藏了驯象所的名号,沈焕的来历也一句带过。 “陈百户前来所为何事?” 没有过多客套,马之骏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现锦衣卫骆指挥马主事是知道的,可对读书种子多有维护……在下听到一条消息。” 陈源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道。 “到底有何消息?” “据在下所知,有人欲图谋太子和皇长孙……” 马之骏闻言,腾地站了起来,这可是大事! 说实话,要是现在陈源说有人要刺杀万历天子,或者扯旗造反…… 这些话题可都提不起文官们的兴趣,虽多礼貌而不失尴尬地一笑了之。 偏偏这提及“国本之争”的时候,就像被踩了尾巴猫一般,大多会炸毛。 这“国本之争”贯穿了万历朝中后期,导致四位首辅下课,好多官员丢官。 朝堂上为了这事大家是一通大乱斗,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甚至后来万历天子驾崩,新皇帝上任都还未平息,还发生了另外两件大案。 “本来这事,在下是想找大司徒禀告,可惜不得其门而入。”陈源神秘兮兮地说道。 沈焕一听,这下算是明白了一些,这源公子是准备无中生有,忽悠呢,当下也竖着耳朵,听陈源怎么往下编故事。 “在下来之前,一日在当值之时,偶然看到一份情报,上面说某些人还未死心,准备再次行一次类似梃击案的阴谋……这次可是谋划已久,并非在下空穴来风!” 陈源压低声音,郑重其事说道。 “此事确实事关重大,可是这不是应该去清宁宫禀告吗?来我户部作甚?”马之骏奇道。 “这个嘛……自然是有人要借户部搞事情!有些人准备在下月的祈雨大典上搞事,对太子和皇孙不利,把责任推给户部!”陈源沉声道。 “陈百户可不要故作惊人之语,这种阴谋怎么会影响道我户部?” 马之骏略一沉吟却又坐了下来,玩味地看着陈源二人。 “马主事有所不知,既然是阴谋,自然是尽量把自己撇开,奸党脑门上有没刻字,在下得到的情报是,有人准备在瑞兽们的身上做手脚……” 陈源幽幽地把早就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但陈源也是有意说一半留一半,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才更有可信度。 其他细节嘛,马主事文思泉涌肯定会自行脑补的。 “咝……这倒是好一条奸计!到时候那些畜生发疯作乱,可能伤人不说,最麻烦的是坏了大典,到时候有些小人又得胡言乱语,混淆视听。”马之骏闻言,神色凝重的说道。 “所以在下前来户部,得找到管事的上官,大家得有个准备,以防不测啊!” 陈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马之骏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摸着颌下短须,沉吟起来。 第二十六章 大象越来越瘦 马之骏沉吟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双目如电地直视陈源道:“陈百户,此时若确实,可是有莫大干系!你可知道?” 陈源闻言,郑重答道:“就是因为有莫大干系,事关国本,在下才斗胆求见大司徒……”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一个犹疑地不住问道,一个拍得胸口嘣嘣作响。 “还请稍坐,本官去去就来。”马之骏低声说道。 说罢,便稍微整理好桌上的文书,急匆匆地去了。 “源公子,这招真是高!” 马之骏走后,沈焕悄声对陈源点赞道。 “接下来是不是该入正题了?” 沈焕点赞之后还没忘正事,便向陈源问道。 “这才起了个头!且早呢,不着急,再说我要为了这点粮草,也犯不着把太子他老人家搬出来。” 陈源笑着,压低声音对沈焕说道。 说罢,陈源便自顾自地在签押房内找到了茶水,又将杯盏涮洗干净,和沈焕好整以暇的喝起茶来。 过了半晌,马之骏便匆匆地回来了。 “陈百户,此事干系本官已禀告部堂……但此事干系巨大,还需探听明白才好!”马之骏悄声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此事极其机密,在下怕今后行走贵部……总不能每次都是大张旗鼓,喊锦衣卫办差?”陈源踌躇着说道。 “那是颇有不便……此事牵涉众多,部堂已经交待,便由本官与陈百户接洽,我给你写个条陈,另给你一张名帖,今后可凭这些前来,不易被无关人等察觉。” 马之骏也是个有担当、有决断的,说罢便挥毫泼墨写了个条子,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自己的名帖,一并交于陈源。 收好条子和名帖,陈源又和马主事闲扯了几句,便悄悄地告辞了。 从户部衙门出来取了马牵着,走了一段,陈源方才对沈焕说道:“显明兄,扶我一下,脚有些不利索!” “源公子,我还以为就我脚下拌蒜呢。”沈焕扶着陈源叹道。 也难怪二人脚下拌蒜,不说沈焕,前生今世,陈源去中央部级单位,真的是头一遭,也难怪这时候有些脚下发软。 想着这大半天的经历,陈源不禁有些感慨,自己不过占了知道历史走向的便宜,要是真的是穿越前的自己,这一家伙肯定被驯象所那帮人坑得死死的。 这里头肯定有事!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的面前,一切阴谋都是浮云,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好好运作,弄好自己所说的大事件。 至于挖出背后是谁阴自己,那是下一步的事情。 一边想着,一边打着马,回到了驯象所。 回到驯象所,陈源和沈焕拴好马匹,便在里面又开始了逛荡。 陈源是在想辙呢,这第一步是迈出去了,问题是怎么样让户部的文官们相信这中间有阴谋呢? 自己只是起了个头,后面要填的坑还大呢。 陈源和沈焕在驯象所漫无目的地逛着,对于如何填上自己挖的天坑,都有些一筹莫展。 看着一排排巨大的象房,闻着古怪的气味,陈源心里有些郁闷。 这些大象的饲养规模可比后世动物园大得多,就这一处象房便有大象近四十头! 不过最近也许是天不作美,国事艰难,大象们似乎也没怎么吃好,都有些瘦了。 而且一个个和陈源一样,都有些精神不济。 这时一个象奴迎面走来,陈源也是习惯性地点头招呼了一下。 他来自后世,没有三六九等的观念,对于这些象奴也是当做与自己平等的人一般,所以才自然地冲象奴打着招呼。 毕竟陈源和象奴身份不同,象奴多是贱籍,见一个有官身之人冲自己招呼,自然是躬身请安了。 “不必多礼!你且去忙……咦,好好的为何垂泪?” 陈源见冲自己请安的象奴脸有泪痕,连忙关心地问道。 “禀告百户老爷,我是看着这些大象可怜的嘛……” 象奴抹着泪用带着家乡口音的官话说道。 “唉,很多事情尽力就行,现在天下大旱,人都没得吃,何况大象……”陈源拍了拍象奴的肩膀说道。 “小的知道的嘛,要是真没吃的,这大象就是饿上几顿也不妨事,可是不能吃这个的嘛……”象奴急切地说道。 说着,双手呈上一个布袋,布袋打开里面却是一些干草和菌子,菌子颇为鲜艳,就是传说中的红伞伞、白杆杆。 “这是何物?”陈源对植物没有研究,自然好奇地问道。 “这是魔幻菇,吃了死不了,却容易让人发狂!又这么多,大象吃了也会发狂的嘛!还好我都捡起来了!”象奴心有余悸地禀告道。 陈源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冲沈焕望了一眼,对方眼中也俱是惊惧之色。 “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胡说!” 陈源一听,心里剧震,像一把千钧大锤捶在了胸口。 自己本来在户部就是胡诌一气,一下午都还满脑子的官司,想着怎么填上这个巨坑? 其实,在沈焕心中早就悄悄地构思了一个馊主意…… 不过现在好像什么阴谋诡计都不需要了! 陈源收起布袋,又安慰了象奴几句,尤其嘱咐了象奴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象房的饲料,方才向象奴告辞离去。 临别之前,陈源再次安抚了象奴,还相互留下了姓名和联系方式,并给了象奴农猜两钱银子,让他好生照看大象。 “公子,这里面水好深啊!”回去的路上沈焕悄声对陈源说道。 “我说他们为何着急忙慌的要我十日内弄来粮草……要是能弄来,他们拆了东墙补西墙,面多了兑水,自然把大象的饲料亏空填补了。”陈源冷笑着说道。 “要是你弄不来,自然他们就把这失职的帽子先扣您头上,然后在编织些罪名,让您背黑锅!”沈焕心有余悸地说道。 “难怪看着象房里的大象越来越瘦!这帮混蛋,连畜生的吃的都要打主意!”陈源愤然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沈焕有些惴惴地问道。 “没事,有了那个象奴农猜,我们还算有些希望,下来你多和他联系,对他好一点。”陈源对沈焕吩咐道。 “小的知道了,那接下来?”沈焕还是有些心理没谱,急切地问道。 “接下来,我们去找一个人。” 陈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第二十七章 拉虎皮扯大旗 陈源要找的人是忠老哥——就是后来的九千岁。 真的是找忠老哥,不是找朱公子。 现在朱公子虽然身份尊贵,却在这件事里起不了直接作用。 而且这么大点屁事就找朱公子,也太不低调了。 作为一个身体有残疾的人,又是穷苦出身的低等宦官,忠老哥心里是有些自卑的。 这时候的他还不是一手遮天的九千岁,只是小皇孙的伴伴,以前就混得更惨,一个普通火者而已。 所以,坐在“万盛楼”的雅间里,忠老哥心情是有些激动的。 “小的只是一个下人,当不得公子如此!” 忠老哥有些惊惶地对陈源道,虽然坐着,屁股也只有一半在凳子上。 “忠老哥,大家真人不说假话,你和朱公子的身份其实在下也知道……” “你我今后免不了要多打交道,今日请忠老哥吃个便饭,大家熟络一下,今后好办事嘛。”陈源笑着说道。 “公子如此看得起小的,但有吩咐,一定尽力。” 忠老哥在宫里混了这么久,也是看得清风向的,见陈源把话挑明,所说并非作伪,当下便宽心不少。 “吩咐谈不上,我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谈……” 陈源此时却一点不着急了,热情地给忠老哥布菜。 糟熘鱼片、九转大肠、葱烧海参、爆炒腰花…… 这些都是万盛楼鲁菜大师傅的手艺。 忠老哥是宫里的人,虽然不一定吃过猪肉,但是也见过猪跑,这些菜式虽然不如宫里精致,却比宫里的美味。 要说宫里的菜也不能算难吃,当然也不能说很好吃…… 为什么呢,要是太好吃了,比如皇爷天天要吃烤腰子,容易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也不容易让大家发财。 所以宫里的菜更多的是看的,不是吃的。 菜好,酒也好,陈源可是按后世的搭配,选的是西域的葡萄酒,微酸而有回味的好酒配上鲁菜,绝了!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十分尽兴。 “源……公子,你这个人能处,我认了,有什么事情只管言语……” 忠老哥开始上头,露出多年前街头混混的本色。 “忠老哥,你我是朋友,我是不会跟朋友客气的,有一桩小事,确实要有劳老哥。”陈源笑道。 “只管说就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忠老哥已经喝得面红耳赤,胸口自然拍得嘣嘣响。 “是这样的,兄弟我其实身上有锦衣卫的差事,不过最近遇到个小事情,需得麻烦忠老哥……”陈源慢悠悠地说道。 陈源是有意如此,要是真的说什么大事,一是怕忠老哥被吓着打了退堂鼓,二是他老人家眼目前还是皇长孙的一个大伴而已,无权无势,要是较真,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兄弟我明日有事情,需得去户部……老哥可与我同去,却不用着宫里的衣服,穿寻常服色即可,也不用说话。”陈源笑着说道。 “这么简单?” 忠老哥已经喝得有些宕机了,有些蒙。 “就这么简单,顶多有人问起你的身份,照实说便是……其余一概不知。”陈源悄声道。 “如此便简单了,明日正好老哥我不当值,便陪公子走这一遭。”忠老哥一口便答应下来。 次日上午,户部衙门外。 “源公子,咱家真不用说话?会不会被人赖上一个结交外臣……” 忠老哥现在酒已经醒了,有些惴惴地。 “靠,我们都是内臣好不啦!哪里来的外臣结交?” 陈源冲忠老哥啐道。 仔细一想,也是,这锦衣卫和宦官不都是皇爷的内臣? 心下稍安。 拿着马主事的名帖,顺利地来到山西清吏司的签押房。 “陈百户可有何消息?” 马之骏见陈源不到十二个时辰便转来通报,不禁也有些诧异。 “这回可不是消息了,是证据!”陈源悄声道。 “这位是?”马之骏看到背后侍立的忠老哥问道。 “这位老哥姓魏……” 陈源语焉不详的说道,一边说一边朝马之骏使了个眼色,又非常刻意地抹着自己的下巴。 马之骏看着忠老哥光溜溜的下巴,腰上若隐若现的腰牌,心里一个突突。 这个可不会有人冒充,也没人敢! “此时已经惊动……了?” 马之骏动容问道,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天上。 “马主事请看这个。” 陈源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马主事的脑补,又悄悄地把象奴农猜给的布袋悄悄地拿给了马之骏。 “这不过是寻常草料,有何出奇?” “这里的草可不是日常的草料,而且这里面的菌子吃了可让人畜都产生幻觉……马主事可找人勘验,在下还有人证!” 陈源正色说道。 马之骏闻言大惊失色,额头冒汗,完全不淡定了。 在他的预料中,这事有两个可能,第一就是陈源故作惊人之语,自己只需要应付一下即可。 第二就是这事是真的,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哪里想到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而且这背后那个姓魏的,多半是派来督办的,这要是一般的宦官还好,最多就是报给宫里大家扯皮而已。 问题是万一…… 马之骏这时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名字——东厂! 这时的马之骏是心里一个哆嗦! 整个人都不好了! “咳咳,马主事贵人事忙,在下和魏老哥还有事要办,这这就不便久留了,告辞!” 陈源说罢,也不等马之骏反应过来,拉着忠老哥便一溜烟跑了。 少顷,马之骏反应了过来,叫来书吏,连忙吩咐了几句。 书吏接到上官指示,当即撒丫子跟上了出门不久的二人。 跟着两人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了东华门旁。 看到东华门旁边那座黑森森的衙门,书吏也不禁腿肚子转筋。 看着两人正和东厂看门的番役说话,连忙拔腿就跑——回去报信了。 眼看着书吏走远。 陈源拉着忠老哥在东厂衙门的侧门走了过去,和看门的番子也就是问候了一句辛苦。 弄得番子还有些诧异,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两人了? “源公子,这是何意?”忠老哥有些心有余悸地问道。 陈源欣然笑道:“唔,此事嘛,我看已经解决,也不瞒着老哥,这是拉虎皮,扯大旗……你且等着有人找我们。” “放心!是好事……少不了你老哥的好处!”? 第二十八章 干一行爱一行 “大象的饲养方法?” 象舍旁的草庐内,子痴在木板上写下这一行字之后有些懵逼地看着陈源。 “对,接下来这几天,我们三人都要辛苦一下,都要好好研究一下大象的饲养方法。”陈源郑重说道。 “子痴兄,我看这大象好像也不是很难相处……” 沈焕笑着宽慰子痴道。 子痴自从大王庄取水成功,并智斗成功李家豪奴之后,对陈源那自然是折服的。 不过道门所学虽然庞杂,却唯独没有学习过这大象的饲养,突然之间接招,心里当然有些没着没落的。 “大家不要担心,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有一位专业人士,来农猜兄……” 陈源冲草庐外面喊了一声。 象奴农猜听到陈源喊,方才战战兢兢从外面进来,看到三人连忙不迭问安作揖。 “大家以后都是熟人了,不要太客气,农猜兄、子痴兄,你们辛苦一下,一个说一个写,把这大象的饲养需要注意的事项写在这木板之上……” 子痴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这写字嘛,自己还是不错的,好在不是真的去养大象。 众人正在欣赏子痴挥毫泼墨之际,却见草庐外面有一个人正探头探脑。 “忠老哥,不必如此,这边都是自己兄弟。”陈源连忙招呼道。 忠老哥闻言连忙走了进来与众人见礼。 “源公子找小的来也是为了养大象?” 忠老哥有些惴惴地问道。 “那不能够,主要是让你老人家不当值的时候过来看看,我估摸着应该这几天快了……”陈源挤了挤眼睛说道。 说了一会儿话,子痴的木牌已经写好。 大家一看,嗬!果然一手好字。 一时间,认字不认字的都对子痴一阵猛夸。 农猜虽然也不识字,但也是欢喜不已,没想到自己这养大象的方法也能变成文字! 这可是大明,文盲比狗还多的时代,大家对文化、文字有一种莫名的景仰,这也是读书人能掌握话语权的重要原因之一。 农猜和众人很高兴,扛着木牌放到了象舍的外面,正准备挂起来。 这时,却见一拨人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名锦衣卫百户,还带着几名小旗、力士,这帮人凶狠的面容整齐的制服,看起来颇有些威风凛凛。 那阵仗可不是陈源这边阿猫阿狗两三只可比的。 农猜身份卑微,一见这帮人,立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冲百户请安道:“小的拜见杨百户!” 陈源定睛一看,这位正是驯象所负责守卫的百户杨俊。 杨俊瞥了一眼墙根的木牌,不阴不阳的说道:“哟呵?这养大象的还特么都上书了?左右跟班都请上了?不得了!” 杨俊以前和陈源便认识,只是以前陈源基本不来驯象所,大家不熟,杨俊也没有在陈源面前威风的机会。 老实说,本来杨俊就看陈源不顺眼,现在见这小子不知在外面搞了什么营生,好像混得还行,心里便更加的不爽。 “杨兄请了,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在下祖上便是养大象出身,这不过是重新捡起老祖宗的手艺,当不得夸。”陈源一拱手笑着说道。 杨俊闻言,一大堆想说的酸话立时噎在喉咙里一下憋住,弄得自己一下好不难受。 正在这时,却又听见脚步杂沓之声,众人一见,却都连忙躬身行礼,正是驯象所指挥佥事温德胜到了。 温千户的排场可又比杨俊大得多了,身后是两名穿戴整齐的校尉,还难得的挎着腰刀。 后面还有一队力士,连司吏、仓攒典也都在后面跟着。 “我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斗嘴?上官就快来了,还在那儿磨蹭什么?”温德胜冲众人喝道。 他是驯象所正管千户,众人闻言自然全都噤声了。 温德胜扫了一眼众人,见陈源也在,便出声问道:“陈百户也在?不知差事办得如何了?” “回佥事正在催办……”陈源轻声答道。 “哼哼,需得抓紧啊!这已经过去五日了,限期可是只有十日,办不好,莫说你这实缺是捞不到,说不定祖传的饭碗都得丢了……” 温德胜还是那副皮里阳秋的语气说道。 “卑职一定抓紧催办。”陈源没有多说躬身道。 “抓紧?扶着绳子过吊桥,这是得抓紧。” 旁边那位长得像猫头鹰的孟经历冷笑一声嘟噜道。 正说着话,忽然见一名力士快步过来,向温千户禀告:“禀佥事,来了一名六品文官,还带了好些车马……” 温德胜和众人一听,不由得一个哆嗦,这不会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过众人刚站好,温德胜正说出迎,却见一名文官带着乌泱泱一大票人正好走了过来。 大明这时候已经是文贵武贱,正五品的千户迎接一位正六品文官只是常规操作啦。 这位文官身穿青色常服,头戴乌纱帽,下了马步行,走在头里端的是威风凛凛。 还好,不是戴獬豸冠的,后面的车是一般的牛车,也不是囚车——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卑职驯象所正管千户温德胜恭迎上官!”温德胜带头迎了上去。 文官见驯象所济济一堂,颇有些不悦,正色道:“温千户,大家各有值司,都呆在这里是何意?” “本主事也就是办个一般差事,你这般大阵仗搞得,未免太小题大做了……都散了!” 温德胜本来接到的也是个小道消息,所以跟本不知道是哪部分的上官要来,本来是想在文官老爷面前露个脸,而且也是有意摆个大阵仗,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发生。 结果却没成想,热脸却贴上了个冷屁股。 “大家伙,都有值司,那便都散了!” 孟经历则帮着招呼驯象所的相关人等各自散去。 大家伙一听不用在这陪练,自然不会给上官和文官老爷添堵,一窝蜂便散了个没影。 温德胜见众人散去,正说和文官套一下近乎,却见陈源还领着几个人站在当下,便变色呵斥道:“陈源,快带着你的人去办差,不要在此……” “啊呀!陈百户!”却见文官惊喜地一声招呼,那位文官不正是户部的马主事是谁? “哎呀!马主事!”陈源却是故作意外地答应道。 “二位认识?” 温德胜见状有些蒙圈,见这二位如同多年老友一般,便好奇地问道。 “唔,我和陈百户也是公务相识……温千户,这无关人等也散去了,本主事特押来一些粮草,快来人交割了,我也好交了差事。”马之骏淡淡地说道。 陈源见状未等惊愕的温德胜反应过来,连忙给子痴递了个眼色,子痴拿着文书便去和书吏交割去了。 “咳咳,马主事,温佥事,此处颇为嘈杂,我们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为好。”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位上官请到了草庐之内。? 第二十九章 须得兄弟相称 进得草庐内,马之骏坐下,方才长吁一口道:“本官这一趟总算不辱使命,不过此事……” “马主事请放心,我已经安排象奴和杂役们,全部重新翻检饲料,坚决杜绝病从口入!”陈源接过话头说道。 “如此甚好,我户部的差事便已办妥!此事莫大干系,要不是……” “好了不说了,我看陈百户让人弄的这个木牌倒是不错,清晰明了,一目了然,今后户部的仓场倒是可以效法!” 马之骏差事办妥,也不想再提这糟心事,赶紧切换话题。 温德胜听二人说得云山雾罩,有些似懂非懂,不过见陈源冲他眨了眨眼,便也没再做声,只是一个劲应和着马主事。 马之骏又给两位锦衣卫精英讲了一些读书人的道理,见外面差役来报,交割完毕,也没多盘桓,便起身告辞。 “陈百户年纪轻轻,做事稳妥,甚是不错,今后大家可多多联络……” 马主事事情一了,便自恢复了云淡风轻。 “马主事走好,我等一定会看顾好这些瑞兽安全,保障大典平安无事!”陈源便也向马之骏表态道。 “唔,甚好!” 马之骏赞叹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源身后垂手而立的忠老哥一眼,又和陈源确认了一下眼神,便带着车马和差役飘然而去。 “这……源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温德胜还有些没弄清楚状况。 “温佥事,咱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便又回到了草庐之中,屏退了左右。 “佥事……” “嗨,源哥儿!你我两家原是世交……今后私底下不可见外,须得兄弟相称!”温德胜笑着说道。 “那就温兄,在下就冒昧了?” 陈源本来就烦大明那套等级制度,一听这话便打蛇随棍上,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正该如此!” “其实呢,这饲料一事是小事,只是兄弟我前几日去户部催办的时候,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用了诸多手段……总之是非常麻烦,才周旋好此事!” 陈源煞有介事地给温德胜讲述着粮草催办的经过。 温德胜见陈源一脸神秘,又语焉不详,更是百爪挠心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兄弟辛苦,为兄的自然明白,却不知是何惊人的消息?” “温兄,这大象也太能吃了!你说这饲料怎么就消耗这么快?” “幸好温兄把这事交给兄弟,要不这些畜生一个多月没吃的,怕是撑不到下月祈雨大典……” 陈源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幽幽地冲温德胜说道。 温德胜一听,心里一个突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自己福临心至,脑子好使,又遇到这陈家的傻小子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总算是把这饲料的坑给填上了。 真是菩萨保佑! “为兄自然是知道兄弟能干的,今后你我弟兄,你在这驯象所,除了我这千户,其它的兄弟你随便挑!” 温德胜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心里一喜,便给陈源画了个饼。 “温兄放心,我在你老人家这一亩三分地,就老老实实养好大象,其它一概不问,这事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就算是有机会调任其它千户所,这事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陈源笑着对温德胜说道。 “我就知道兄弟是个踏实可靠之人,所里乱七八糟事情太多,改日我们找机会吃酒……但凡有事,随时来找为兄。” 温德胜又和陈源不咸不淡地白话了一阵,闻着旁边象舍飘来的一阵阵的味儿,实在有些受不了,便起身告辞。 “送温佥事!” “客气客气!陈百户请回!” 温德胜热情而不失礼貌地冲草庐下的陈源拱手后,带着亲随施施然地走了。 “公子真是智计百出,神鬼莫测!” 陈源身后又响起了沈焕肉麻而又有趣地吹捧。 “要低调,低调。” 陈源再次赞许地拍了拍沈焕厚实地肩膀,忠厚的农猜则看着众人憨憨地笑着。 “源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刚才那个书吏给了小的这么许多……” 忠老哥也是笑着冲陈源一边点赞,一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作为一名身体有缺陷的人,忠老哥对金钱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 帮着陈源跑这两趟龙套,正式的台词也就一句,却得了怕是有三十两银子,自然是乐不可支。 “呵呵,这些文官花花肠子真特么多,送个礼也是神秘兮兮的,藏头露尾。”陈源笑着啐道。 “我说公子,这事得庆祝一下。”子痴见三人兴高采烈,也过来凑趣道。 “庆祝!必须庆祝,今晚便宜坊,吃鸭子!” 陈源一挥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五个人在当晚在便宜坊自是大快朵颐。 接下来的生活便波澜不惊了,祈雨大典也是顺利完成。 大王庄有道长、子愚帮着打理,密云有沈蕊琪亲自坐镇,生意上的事情都是正常运作。 沈家商号和水行定期有人来往京城和昌平州、密云,倒是一点不耽误陈源了解经营的情况。 文书往来和账目核算现在有了沈焕和子痴这两个帮手,陈源更是只负责管理,当然也没有什么让他管理的。 他现在主要和象奴农猜负责管理大象,每日朝九晚五,生活犹自岁月静好。 通过一段时间的适应,陈源也对大象有了了解,这些庞然大物,看似笨拙,其实却颇有灵性。 相处了一些时日之后,大象们和他已然熟悉。 陈源也和农猜学会了一些象语,和大象们处得其乐融融。 大象们颇为聪明,而且颇有艺术表演细胞,喷水、玩球、敬礼、扇耳朵……各种才艺表演有趣至极! 经常是把陈源和众人逗得哈哈直乐。 陈源有时候还不经意地想,要是有钱小姐姐看到这些瑞兽有趣的表演,会不会也很开心呢? 这一日,百无聊赖,子痴、沈焕和农猜在外面逗弄大象玩,陈源却跑去了草庐偷懒。 正昏昏欲睡之际,却听有人将自己摇醒,一看却是沈焕,一张胖脸笑得稀烂。 “怎么?捡到钱了?” “不是……恭喜源公子,你老人家要迁调啦!”沈焕喜滋滋地说道。? 第三十章 官印已被偷了 陈源听沈焕一说“迁调”,也是一个激灵,脑子一下清醒了。 走出草庐,却见孟经历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外。 “恭喜陈百户,今后在街面上行走,碰到了可得多多关照……”孟经历拱手说道。 “孟老哥,别拿兄弟我寻开心,到底有什么指教?” 陈源没兴趣和这长得像猫头鹰一般的家伙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 “哦这是经历司的公文,请过目。”猫头鹰孟经历双手呈上了一份公文。 只见公文上写道,兹有驯象所百户陈源,实心任事,忠勇勤勉……特迁西司房南城外城厢百户所,掌捕盗事宜…… “恭喜陈百户,在下还有其他公务,便告退了。” 孟经历交付完毕公文,似乎也没打算在象舍这边久留,客气几句之后便闪人了。 “源公子,这迁调也来得太快了?” 子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出声说道。 “哼哼,我知道了……这些家伙是怕我在这里呆久了再翻出些什么鬼头鬼脑的事情来,又不知我和户部的底……干脆就把我送出去。”陈源冷笑一声道。 “这可是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啊!”沈焕也明白过来,感叹道。 “没好事也的去,这是公务,由不得自己,既然端了公家的碗,就得服公家的管。”陈源揣好公文不以为意地说道。 “哎呀,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迁调嘛……” 旁边的农猜这下已经听懂了几人说的事情,红着眼睛有些不舍。 “我说农老兄,我又不是走多远,你该养好大象还是好好干,我在哪儿你是知道的,但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陈源见农猜实心实意,也唠唠叨叨吩咐着。 两人说着话,旁边的大象们也似乎知道陈源要走,不住地叫着,挥着长鼻子直在陈源身上蹭。 “麻蛋,这地方,畜生比人还有人味!” 陈源望着依依不舍的大象们叹道。 虽然不舍,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该去的地方还是得去。 次日下午,驯象所的事情交接完毕,陈源便带着沈焕和子痴拿着公文,来到了西司房南城外城厢的百户所。 西司房和东司房一样,都是锦衣卫的特设单位,都是负责京城的治安工作,简单来说就是大明京城的治安大队。 京城分东西南北中五城,原本由兵部统辖的各城兵马司负责本辖区的盗窃、抢劫、火灾、命案、市容、卫生等治安类事务。 无奈京城的水太深,神仙虎豹、牛鬼蛇神太多,兵部自己的牌子都被贼偷过,弄得堂堂兵部都没脸挂牌子,五城兵马司那些杂鱼根本镇不住。 宪宗朝的时候,便正式设立东西司房,让杀气很重的锦衣卫出马,一起负责京城的治安事宜,这才好了些许。 南城外城厢百户所便是负责捕盗事宜的西司房管理南城左安门外城厢区域治安事务的单位。 大明京城号称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这南边现在是三教九流杂处,颇为复杂的一处地方。 百户所位于南城左安门外城厢,这里环境复杂,却是通往天津、山东与河北东南一带的交通要道。 这边类似于后世的城乡结合,和繁华地京城相比,这里基本上就是农村。 百户所旁边有一条水沟,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这不,还没进百户所的门,陈源三人就有些上头。 南城外百户所是陈源迄今为止见过的大明官衙里最小的,也是最破的。 其实这基本上不能算是一所官衙,因为就一间僻静的低矮房子,其实大小就和后世街边的公共厕所差不多。 而且这里破烂得一批,除了味道和公共厕所有点类似,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是两间房。 其他的,简直还不如陈源在昌平州看到的那所州判官衙的危房。 要不是门上的牌子,陈源压根不会相信这里就是自己今后要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 “里面有人吗?”子痴在门外直着嗓子吼了一声。 “吵什么呢?这里是官衙,肃静!”这时百户所里传出一个粗豪的声音。 只见一条壮汉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身上的黑色缇骑制服颇不合身,紧绷绷的,倒是向三位新来的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胸大肌。 “这位是百户所新来的陈百户,你是何人?” 陈源身后的沈焕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亲随的角色,连忙代陈源出声问道。 “某是南城外百户所力士韩忠。”壮汉大声答道。 子痴闻言,“唰”地一下亮出公文,说道:“还不拜见上官?” 韩忠闻言,睁大了牛眼,却有些奇怪的看着三人。 “怎的?这可是盖了经历司和西司房大印的,做不得假,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谁敢冒认?” 沈焕见这莽汉一副懵懂模样,连忙出声说道。 “非是俺不信,俺不认字,这个印的样子却是认得……”韩忠有些讪讪地答道。 “好了,进去说话。”陈源打着圆场说道。 进了百户所,只见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力士打扮的小个子,其余再无一人。 百户值房内也就一桌一椅,虽然破烂,总不至于让陈源坐在地上——要真那样成何体统? “这是军余孙梧。”韩忠给众人介绍道。 “你这名字倒挺厉害的。”子痴闻言笑着赞道。 “几位见笑,在下的名字是梧桐的梧,我还有个弟弟叫孙桐……”孙梧连忙解释道。 “听你说话,认得字?”陈源笑着问道。 “读过几年私塾,考学却是不成的。” “终于有个明眼人了!”子痴感叹了一句,亮出了公文。 “哎呀,小的拜见陈百户!” 孙梧一看公文,连忙躬身作揖,也顺势拉了一把还傻愣愣杵在堂上的韩忠。 韩忠见孙梧的样子也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当真是新任百户。连忙告罪躬身见礼。 “好了,大家今后都是一起混饭吃,不要多礼……请蒋百户出来,交印!” 陈源一挥手,冲两位新手下说道。 “这……实不相瞒,禀百户,这位蒋百户怕是不能和你老人家交印了。”孙梧迟疑着说道。 “怎么?本百户的公文有问题?”陈源有些纳闷地问道。 “百户有所不知,官印已被偷了!” 韩忠闻言忍不住说道。 “从失窃算起,已有十来日,蒋百户已经戴罪,被南镇抚司给拿了……” 孙梧红着脸讪讪地回禀道。 “什么?” 陈源三人闻言也是大惊,是说去西司房交接的时候说是直接来便是,原来这里有个大坑等着呢!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倒是有陷阱!? 第三十一章 真是见了活鬼 不光外面的地上有陷阱,这屋内的地面也是坑洼不平,像有陷阱一般。 陈源坐在三条腿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调任南城外城厢百户所会有坑,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个坑! “说说,官印怎么丢的?”陈源冲孙梧幽幽地问道。 “回百户,这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说起,我们这城南原本就乱,盗贼原本就多……” “那一日,蒋百户家小儿子满百日,大家都去吃酒了,百户所一个人都没了,官印那玩意儿又有点死沉,就放这里柜子里了。” “第二天,一上值,我滴个乖乖,百户所就被搬空了,装东西的柜子和官印一起,都没了!” “有的说是江洋大盗,可哪个江洋大盗有这么大胆子,敢偷锦衣卫的东西?” “还有的说是五城兵马司那帮混蛋,可那天周围的人就没见过五城兵马司的人打这过去。” “还有人说是黄皮子,也有人说是狐仙……” 孙梧躬身站着,口沫横飞地给三人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这官印丢了就没去找寻?” 待孙梧讲得差不多了,沈焕问出了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 “这没法找,咱们东西司房办差和其它地方不同,按咱们的规矩,没有人报案,是不能办案的……” 孙梧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又和孙梧聊了一阵三人才弄明白。 原来,这东西司房锦衣卫捕盗抓贼还属于一项被动技能,不能主动插手,但有受害人举报求助时却可以管。 这样,四九城里哪位老爷家里出了盗窃官司就可以求助锦衣卫。 要是有些事情不方便? 那闷着,不需要自找麻烦了。 现在锦衣卫自己成了受害人,谁敢受理? 南城外百户所往上报,西司房也不给公文,说是让南城外百户所自己设法查找…… 所以,这莫名其妙丢了的百户所大印就只能自己悄悄地去查了。 “这城南的贼怎么这么厉害呢,什么都偷?不过这百户所只是个铜印,不值钱的,连销赃都没地方啊!” 陈源听完孙梧的讲述带着疑惑感叹道。 又过了一小会儿。 “那接下来?”韩忠和孙梧问道。 “干活!我说老孙,这百户所不会就你们老几位?” “不瞒您老人家,以前有三十来号人,大多是蒋百户的故旧……他出事之后就都没影了。”孙梧讪讪地说道。 “这不有名册?” “您老人家又不是第一天在卫所,名册上的人好多我连面都没见过。”孙梧道。 “这活儿还干吗?”韩忠直愣愣喊道。 “麻蛋,活人不会被尿憋死的,干,为什么不干?” 大家说干就干,第一件事——大扫除! 陈源、子痴和沈焕,加上孙梧和韩忠,五个人当下动手,开始打扫起百户所的两间房子。 好在整个百户所清洁溜溜,没有什么家具,打扫起来难度倒是不大。 这百户所不知有多久不曾打扫过了,除了常见的灰尘、垃圾,打扫过程中还有不少发现。 比如韩忠就打扫出三只绣鞋,孙梧还在房梁上发现了两副肚兜…… 当然值钱的东西是一件没有,要不官印也不会丢了。 打扫完毕,又找来工具,稍事整修了唯一的桌椅,钉好木牌。 洒扫完毕,便让孙梧和韩忠带着子痴、沈焕去熟悉一下百户所负责的地方,顺便弄些吃食回来。 陈源自己则开始在百户所附近溜达起来,顺便也观察一下环境。 一边走着一边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这百户所虽然在街尾,位置稍偏,却也不是人迹罕至。 按理说,百户所被偷得干干净净,这动静应该小不了,不会一个人都看不见啊? 但是问了好几个附近的人,却都说事发那一日没见到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既没看到车马,也没看到有人,声音更是没听到。 这可真是见了活鬼! 作为深受唯物主义和科学教育多年的新青年,陈源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是有些人心里有鬼才是。 转了半天,没有什么收获,便回到了百户所。 坐在百户所里,一阵阵怪味飘进屋内,陈源有些受不了,便起身去关上窗户。 刚刚合上窗户,陈源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推开窗,又出了后门,在水沟边又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水沟宽约一丈,这已经不算是一般的水沟了,丰水季节完全可以说是一条小河。 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还有一股股不可描述的味道。 这时,子痴、沈焕四人却已经回来,在百户所里喊着“陈百户。” 四人买了不少吃食,烧鸡、猪头肉、酱菜、烧饼……满满地一大包,甚至还有一小坛子烧酒。 将吃食摆上唯一的桌子,沈焕却变戏法似的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两个马扎,打开放好。 “嘿!显明兄,会想办法。”陈源不禁赞道。 “现买的!百户见笑,以前和家主外出身边是时常备有此物的,今日想到是来官衙,所以没带,结果没成想……” 说道这里,沈焕便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众人。 大家一听一下明白过来,却都有些哭笑不得。 “哈哈,好了,桌椅没了,想办法置办就是,先吃东西,不过吃之前我先定个规矩。” “今后,凡在百户所正午都不可饮酒,当值之人整日不可饮酒,除非下值!今日第一天便从我开始,你们自便。” 陈源先是打了个哈哈融洽了一下气氛,然后又郑重对众人说道。 子痴和沈焕在水行是知道这规矩的,其实主要是讲给两位新同伴听,但这上官都带头遵守了,孙梧和韩忠也只能都笑着答应。 “吃罢!都看着我干什么?” 陈源见四人看着自己,连忙宣布开吃。 这时候他还不是以后,还没有吃饭前提起杯子讲两句的习惯。 这一声令下,沈焕和子痴还好,跟着陈源其它不说这段时间好东西是吃了不少,所以都保持着还好的吃相。 另外两位则不同了,完全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那吃相穷凶极恶,就差把手指头塞嘴里了。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陈源心中吐槽道。 果然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大约吃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方才酒足饭饱,雨住云收。 “嗝……这家伙,吃爽了,都快到嗓子眼了!” 韩忠打了个饱嗝,抹着油汪汪地大嘴叹道。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孙梧也叹道,别看他瘦,吃得不比大汉韩忠少多少。 “都吃好了?中午歇息一下,下午子痴和韩忠留守,沈焕、孙梧和我去办事,找线索!”陈源吩咐道。 “这么快就有线索了?”众人一听,都是一惊,齐声问道。 “对!我知道这百户所是怎么被搬空的了。”陈源冲众人笑道。? 第三十二章 水浅无法行舟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陈源也没多说,直接推开了窗。 接着一笑,转头冲孙梧问道:“老孙,这后面的水沟通向哪里?” “这条沟叫黄鳝沟,以前也叫鳝鱼溪,前几年水多的时候可以坐船直通东边萧太后河的。”孙梧回禀道。 “现在这个样子能行船吗?”陈源继续问道。 “这水这么浅,怎么行船……小舟怕是都不行!”孙梧答道。 “也不一定,想想办法也许是可以的。”陈源没有在这个小问题上和孙梧纠结。 “现在有个问题,谁有动机?谁不惜这么大阵仗搬空了百户所?” 陈源继续向还有些懵逼的四人发出了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估计就是和百户所有仇的,要么就是百户所里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性命攸关。”沈焕说出了自己判断。 “说的有道理,继续……” 陈源给了沈焕一个赞许的眼神,鼓励道——终于有点开始着调了。 沈焕得到鼓励,心里多了不少自信,转头便向两位新同伴问道:“这就要问孙兄和韩兄,百户所官印被偷之前,办了什么大案没有?” “大案?不知什么算大案?”两人还是有些不解。 “简单点,退回去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也行,百户所办过哪些案子?”陈源帮着两人捋着思路。 “就我俩所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屁事,您老也知道,这片不像城里,没什么有钱人或者官老爷,哪里会有什么大案?”韩忠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道。 “而且有大案或者有油水的案子蒋百户都让他的人去办了,不会让我们这些杂鱼插手的……要查的话,只能从百户所文档去翻看,不过现在文档也没法翻看了……” 孙梧嘟哝着补充道,言辞间似乎对蒋百户有不少怨念。 “文档?我明白了!窃贼要的不是官印,是文档!” 陈源恍然大悟道。 “对,官印一般是随身带着的,只是那天蒋百户家里摆酒,也许是怕酒后误事,所以便把官印锁在了柜子里。” 子痴也明白过来,及时补充道。 “是这样的,而且对方肯定有什么原因,不能翻看文档,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百户所里面东西都搬走了。” 陈源肯定了自己和子痴的判断。 “看样子,对方不是一般的蟊贼,我们几个先想办法抓到这伙蟊贼,或者顺着线索找到幕后主使,先拿这帮胆大包天的混蛋开张祭旗!”陈源一挥手豪气地说道。 陈源是有意如此,本来现在就衰到家了,必须得鼓舞起大家的士气,先拿住偷官印的贼人立威,要不城南这片可混不下去的。 现在没官印,也不好大张旗鼓做事,想要贴个告示都是白板,闹不好被认为是大明城市牛皮癣或者大字报就糗大了。 所以饭要一口口吃,当然现在饭已经吃过了,日头也渐渐西沉,便放大家下值,各自歇息。 孙梧家在附近,自然交代一声之后,便自归去。 韩忠本来光棍一人,也没正经宅子,这晚上便和陈源三人在百户所后面房间挤一下了。 后面这间房间原本就是给当值人员休息所用,住四个人倒不是显得多拥挤。 现在是家具、床铺什么都没有,好在天气渐热,大家便打上地铺。 就这样,陈源便在南门外百户所度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晚上。 第二天天亮,刚到辰时,大家便起来了,倒不是众人喜欢早起,而是因为昨天睡得早。 这时候没什么夜生活,天黑以后主要就是睡觉。 起来不多会儿,孙梧居然也来了。 孙梧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一个长得和他挂像的人,只是年纪要比他小一点。 “老孙,我们告示还没写呢,你这么快就找到人了?”子痴打趣地问道。 “呵呵,这是舍弟,孙桐,要是百户不嫌弃?”孙梧闻言连忙向众人介绍道。 韩忠是认识孙桐的,主要是给陈源三人介绍。 “既然都来了,就先留下试试,先充作军余,不过万事得按我的规矩来!”陈源略一沉吟正色说道。 “那是必须的!” 孙梧还没等自家兄弟答话,先帮他表了态。 吃罢早饭,留下孙桐、子痴、韩忠守着百户所,陈源带着孙梧换上便装,沿着黄鳝沟往东边下游走,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两人越往东走,就越荒凉,也不能算荒凉,主要是城乡结合部慢慢开始变成真的农村了。 除了田土,就是荒地,最近又很少下雨,除了田都荒了不少,黄鳝沟流着流着都快断流了…… “源公子,这样子看来不好找了,这一路去萧太后河好几里地,贼人可随时在那人少之处就可以上岸……”孙梧想了想对陈源说道。 陈源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仔细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多地方。” “一是有房舍或者院落之处,不过这一路走来没有,另外就是有道路交接之处,这往萧太后河还有道路吗?” “只有一条官道。”孙桐连忙答道。 “这就对了,带我去……”陈源一听,精神一振连忙说道。 两人很快到了二里外,黄鳝沟和官道交界之处。 勘察之后,沟边果然发现了一些车辙印,甚至还有些散落的杂物。 有一件东西孙梧倒是认得——正是百户所那根缺了的椅子腿。 “啊呀,源公子果然厉害!不过贼人是怎么把东西从百户所运到这里呢?这黄鳝沟水浅无法行舟啊!”孙梧有些不解地问道。 “舟和木筏是不行,有一样东西可以,你知道羊皮筏子吗?”陈源一笑后问道。 “哦,据说是黄河边上老陕用的过河之物,这东西吃水极浅倒是很有可能!” 孙梧一下恍然大悟,连忙答道,随即连连点头,对陈源心服不已。 “你反应倒快!” 陈源对孙梧的反应也是颇为满意,有个反应快点的人挺好。 这就免得自己一个人费脑子了,不是所有神探都叫狄仁杰的。 沿着官道,陈源和孙梧来到了五里外萧太后河边的集镇——周庄。 “源公子,咱们就查这集镇上老陕的情形?”孙梧向陈源悄声问道。 “也不一定,都走走看看……这周庄是要比咱们那片热闹哈?”陈源笑着对孙梧说道。 “这原本我们那片也是不错的,离外城比这边还近得多……这老天爷不下雨,鳝鱼溪变成黄鳝沟了,那不就冷清了吗。”孙梧有些不无遗憾地说道。 “好了,不要感叹了,我们在这周庄看看,应该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陈源自信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吹牛皮不上税 周庄是萧太后河边的一处集镇。 以前天还没这么旱的时候,更加繁华,现在虽然冷清不少,但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还是很多的。 周庄是一个交通要冲,集镇上买南货的,买本地特产的,开饭馆的、开杂货铺的…… 街头巷尾,颇为热闹,比起百户所所在冷冷清清的黄鳝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陈源和孙梧没有刻意地打听老陕们的消息,只是在集镇东游西逛,这里看看、哪里问问,一副闲适模样。 两人悠闲地在周庄街上就这么随意地逛着,一点也不着急。 逛了半个时辰。 孙梧走在后面却有点急切地悄声问道:“源公子,怎么找老陕呢?” “这周庄又不大,要找还不容易,我是难得来一趟,正想到处走走看看……”陈源笑道。 “公子看来成竹在胸?”孙梧有些奇道。 “这不有句顺口溜嘛,高底馕鞋踩烂泥,平头袍子脚跟齐,冲人一阵葱椒气,不待闻声是老西……”陈源悄悄说道。 “公子真是高,还挺押韵?”孙梧笑着赞道。 “嗐,这些都是那些徽商编排老陕的,也不是我原创,沈焕告诉我的。”陈源用纸扇遮着嘴,悄声说道。 根据那句顺口溜,二人略一问路,再循着味儿,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齐德隆”皮货行。 还没走进店里,远远地便是一股皮子混合的各种味道,比百户所背后的黄鳝沟味道还大。 陈源被熏得差点晕倒,却又不能捏着鼻子,好在还有一把纸扇,便不停地摇着,一副公子派头。 孙梧也是有些辣眼睛,不过差事在身,上官都硬挺着,便只好豁出去了。 “二位客官大驾,弄啥咧?” 看着有客上门,皮货行大伙计连忙上前招呼,一看打扮,外面一件羊皮袄子看不出本来面目,果然和沈焕描述说的无二。 “爷是城里陈公子家的,家里作坊要弄些皮子,你这店里有什么介绍?”孙梧上前一拱手说道。 “嘹咂咧(好得很),二位随我来!”大伙计一听生意来了,心里一喜连忙作揖道。 二人以极大的勇气和决心,跟着大伙计来到了皮货行后院。 后院里到处晒着各类皮子,常见的比如牛皮、羊皮、狗皮,好一点的狐狸皮、狼皮、兔皮,甚至还有好些的熊皮、豹皮…… 陈源和孙梧东翻翻、西看看,却没有看大伙计特意推荐的高端皮子,只是眼珠子盯着羊皮、牛皮等寻常皮子打转。 见着二人只是盯着寻常货色,大伙计心里只道是怕这二位爷只是随便看看,态度便有些不耐烦。 不过碍于身份和一位伙计的自我修养也不便发作。 “我说兄弟,麻烦找你们能做主的来说话!” 看得差不多了,陈源摇着纸扇,端着架子说道。 “包说咧(不用),这十两银子以下的买卖,掌柜说额就自己做主……” 大伙计撇了撇嘴,对二人说道,说着便伸过手,拉着陈源。 陈源差点一阵恶寒,还以为大伙计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过随着伙计的手势,陈源便反应过来了——这是按老规矩“袖里吞金”呢。 简单说,就是在袖子里,两人用各种手势,用暗语谈价。 没兴趣和大伙计拉手,陈源一挥扇子说道:“我家工坊用的皮子可多,一次百张,若是皮子好长期要用……” “这你可做不了主,让你们掌柜来,我们签契约,白纸黑字为准!” 大伙计端详了陈源片刻。 “客官,这吹牛皮不上税的哦?额们可要现银,不赊账!”大伙计笑着说道。 他心想这位年纪轻轻,一出口就是三百张的大生意,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现银,签了契约便付款,你们只管送货便是!”陈源肯定地说道。 大伙计但见陈源坚定的眼神,硬生生克制了自己住内心暴走的想法。 按捺住问清楚对方如何吹这牛皮的冲动,大伙计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半盏茶工夫之后。 “弄啥咧,弄啥咧,五娃子!贵客来了怎的不上茶咧?”门口响起了一声热情的说话。 随着声音先飘进来的是一股气息,一股动物混合着男人味道的气息,熏得陈源差点一个跟斗。 只见一黑壮汉子,一脸络腮胡子,也是身穿泛黄羊皮袄子,蹿进门来,这天气已经渐热,他老人家也不怕身上捂出痱子? “额是掌柜齐有成,请问贵客是……”羊皮袄汉子一拱手客气说道。 “好说,在下陈源,通源水行的。” 陈源潇洒地一挥扇子说道,可惜在场的都是男观众,没有女粉丝。 其实陈源扇扇子不是为了装那啥,是因为大家懂的……下面就不描述了。 “通源水行?久仰,久仰!” 齐有成礼貌地一拱手说道,言辞间颇有些言不由衷之意,估计是看在三百张牛皮的份上,否则那是一点也久仰不了的。 “呵呵,齐掌柜好说,我家工坊确实需要三百张牛皮,不过需得按我的要求硝制、裁剪,现银结算,绝不赊欠!”陈源豪气地说道。 齐有成一听,这可是一大笔生意,盯着陈源看了一会儿,确认了眼神,便是哈哈一笑。 “哈哈,额就喜欢陈公子这样豪气的……不知价钱?” 早在大伙计齐五娃那里知道了这位豪客不喜欢“袖里吞金”的调调,为了生意,齐掌柜也改了规矩,主随客便了。 “市价是二钱银子,因为我这要求特别,二钱二分银子,京畿之内贵行包送货,这么大量,这个价钱应该是公道的。”陈源说道。 齐掌柜一听这个价格,心里一喜,确实是公道的市价,虽说包送,但是只限京畿区域,也还能承受。 心想,那些哈怂天天闲着,都快闲出屁来,这送一下货正好动换动换。 三百张牛皮就是六十六两银子,陈源和齐掌柜签好契约,为了简化手续也没找牙行,否则又得多出些开销来。 陈源摸出一张“万盛钱庄”见票即兑的汇票先付了首期货款三十两银子,剩下的货到即刻结清! 这种大撒币的方法,孙梧以前可没见过,不是说好的查案吗?怎么谈起生意了? 这百户老爷真是神鬼莫测! “生意谈成了,在下还有一个小事请教掌柜。” 陈源见皮货铺子内大小伙计们都出去忙了,没有了闲杂人等,气氛现在特别融洽,便一拱手问道。 “陈公子不是外人,有甚直说就是。”齐掌柜大手一挥豪气说道。 “羊皮或者说牛皮筏子,这铺子里有?”陈源合上折扇悄声问道。 此言一出,齐掌柜脸色大变,额头冒汗,眼珠子乱转,似乎准备关门放狗! 第三十四章 有点创意好吧 孙梧见齐掌柜面色不善,心里有些打鼓,心想:“源公子怎么这么冲动?果真到了贼窝,这下玩球!” 陈源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齐掌柜无须紧张,在下相信,贵行只是做生意而已,绝对不会有其他!” 齐掌柜闻言,脸色一缓,连连说道:“对对,没有其他,没有其他!” “不过,这东西别的人可以买,在下也可以买,大家只做生意不问其他,齐掌柜你看?”陈源眼珠子一转问道。 “这个活现在是不能干的,须得入了秋。” “因为皮子要烘干,还要放起来捂一阵,这阵天气热,不小心就会把皮子捂坏了。” 齐掌柜听陈源又来个神转折,面上立刻一紧,连忙用事实推脱道。 “不妨事,凑合着用就行。” 陈源似乎毫不以为意地说道。 虽说立场不同,孙梧却和齐掌柜脸上的表情几乎一致,都是我信你个鬼的神情。 “掌柜的就没有现成的?” 陈源却一副死咬着不放的架势。 “没有!” 齐掌柜矢口否认道,看他的表情坚决得能咬断生铁。 “那便改日再说……我这牛皮可要按时交货才行,咱们来日方长,再会!” 说罢一拱手,便和孙梧飘然而去。 眼见着“齐德隆”皮货行消失在视线里,孙梧以手加额叹道:“源公子!你可把我吓死了!” “这不没死吗?” “咳咳……我是比喻,你老人家就不怕老陕狗急跳墙?”孙梧问道。 “那不能够。我看这些老陕都是本分商人,这事绝对不是他们做的。”陈源肯定地说道。 “何以见得?”孙梧不解问道。 “这些老陕做事一板一眼,一心放在皮货生意上,一看就是做这营生多年,百户所里面除了官印你看有值钱物件吗?他们犯不着顶石狮子耍把戏——吃力不讨好。” “羊皮或者说牛皮筏子的事情,他们兴许知道点什么,却可能碍于什么原因,不敢或者说不能相告而已。” “接下来,我们只要去查一查,蒋百户他们前一段办了什么案子自然就清楚了。”陈源道。 “这个小的委实不知,他们有油水的事情都是捂得严严实实的。”孙梧连忙分辨道。 “你要是知道,你觉得我还能带你来买皮货?” 陈源笑着摇着纸扇,快步地走了,让有些愕然的孙梧落在了后面。 两人没有着急回百户所,回去也无事,南镇抚司的大狱暂时进不去,陈源也没打主意准备进去。 那地方不吉利,晦气得很,能不去就不去。 又在周庄晃悠了一阵,已近午时,两人来到一个二荤铺子。 按说以陈源现在的身份,大酒楼、大饭庄也是消费得起的,但是前生今世,他本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这二荤铺相当于后世的快餐店,吃饭喝茶的大多是贩夫走卒。 高情商的说法就是基层群众很多,能够有机会打听一手的情报——虽然不一定重要。 “二位里面请,来点什么?” 这二荤铺子,老板、掌柜兼伙计都是一人,见二人走进店堂,立马热情招呼道。 “来个软炸腰花、炸肝肠,一碟小菜,四个烧饼,一角酒。”孙梧难得豪气地点菜道。 伙计声音响亮地重复了一遍客人的点单,相当于也通知了炒菜的大勺,便去备菜斟酒去了。 二荤铺好处便是上菜快,酒菜很快便摆在了桌上。 陈源掏出二分银子先会了账,对伙计问道:“小二哥,这钱会账应该够了?” “太够了!”伙计笑道。 “多的便是赏你的,我们是京城做生意的……想在这周庄看看,不知这里可还太平?”陈源呷了口酒问道。 “我们这周庄也是京畿之地,怎么不太平?”伙计笑着回话道。 “就没有什么蟊贼、强盗之类的?” 孙梧看到陈源的眼神,马上接着问道。 “您老可真会说笑,天子脚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小偷小摸兴许会有,蟊贼、强盗可真没听说。”伙计冲孙梧笑道。 “那周边城池、集镇也没有过来的?” “这个您放心!这边归大兴县管设有巡检司,就是锦衣卫都不敢炸刺!” “怎么说?”孙梧一听连忙问道。 “半月前,有几个锦衣卫过来拿一帮北方的行商,说是鞑子的奸细,结果也没落着好。” “什么样的行商?” “口外的,虽然是汉人打扮,其实应该是帮蒙古人,不过他们这帮蒙古的和那些鞑子不同,都是公平交易,一门心思做生意,来往这边都好几年了,真不像奸细。” 伙计得了赏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说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打听点街头轶事也是很常见的。 听伙计说了这么多,陈源和孙梧抓住了些线索,便让伙计去忙,二人便开始吃饭。 吃饱喝足,从二荤铺子出来,孙梧便准备在街上打听蒙古商帮的消息。 “先不用去,这就家走了。”陈源冲孙梧笑道。 “不和蒙古人做生意?”孙梧有些急切地问道。 “拜托,有点创意好?和老陕做生意是他们的牛皮当真合用,我那水行真用得上!当然也顺便查案。” “蒙古朋友那边,我暂时还没想到和他们谈什么生意。直接去拿人?你觉得我的武力值比蒋百户如何?” 陈源又打开小纸扇,一边扇着一边笑着问道。 “论智慧源公子比那蒋百户高了不知多少!不过论武功……”孙梧怯怯地道。 “老实说,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和这帮蒙古朋友硬来怕是干不过的,此事得从长计议,左右现在情况基本上清楚了。”陈源合上扇子说道。 两人一路聊着天,倒不十分疲累,一个时辰后便回到了百户所。 “显明兄,你觉得和蒙古人做什么生意最好?” 坐下休息片刻之后,陈源端着一碗粗茶,津津有味地一边喝一边向沈焕问道。 “呵呵,源公子,你老人家算是问对人了,这不正是在下的老本行吗?”沈焕笑着回话道。 “哦!对对,特么这帮蒙古朋友穷得只剩下钱了,最缺的就是你以前的产品——铁器!”陈源一下子也明白过来。 “公子啊,这和蒙古人交易铁器可是禁止的!”沈焕闻言连忙劝谏道。 心想,这源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第三十五章 要穿得成熟点 “我现在暂时还不打算和蒙古人做铁器生意。”陈源又喝了一口茶说道。 沈焕一听,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些上位的人真是,说话都特么喜欢大喘气,好像不这样不能显示他们的智慧。 “那公子肯定胸有韬略。” 沈焕虽然心里吐槽,表面上却继续点赞。 “你心里多半笑我说话大喘气呢!” 陈源又笑道,这一家伙可把沈焕吓了个哆嗦,连称不敢。 见沈焕有点惶恐的样子,陈源继续笑着说道:“大家兄弟,你不要搞得那么见外……” “我说这个是有另一层意思,你就没想过,谁特么这么大胆,或者这么傻,又或者说这么饿鬼一般……咱们关内的蟊贼可没有这么狼啊!” “小的明白了,公子是说干这事的是蒙古人?” “对!只有蒙古人有动机,有能力……首先,多半是什么事情被百户所拿住,有些着急。” “他们一是不识汉字,二是本来也穷,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百户所搬空算求!” 陈源肯定地对沈焕说道。 “这也能解释,为何老陕打死也不说了。”沈焕连忙补充道。 老陕和蒙古人从生意上来说都是伙伴,把蒙古朋友供出来,那不是自断财路嘛,这和挥刀自宫没有区别! “那公子准备怎么找蒙古人?” 沈焕有些惴惴地问道,生怕源公子又突发奇想给他一个惊吓。 “其实我还没想好,这当口和蒙古人做生意有些犯忌讳,直接上门我们这几盘菜怕是不够他们塞牙缝的……”陈源也有些挠头地说道。 正说着,子痴、孙桐和韩忠搬着几张桌椅从外面进来。 “这些桌椅都是从左邻右舍借来的。”孙桐笑着对陈源说道。 “唔,对,要公私分明,要不本公子早就给你们弄一套全新家具了。”陈源点头称赞道。 陈源的想法和众多穿越的前辈不同,在他的心中觉得,桥归桥路归路,不能用私人的钱贴补公家。 如果公私不分,生意和仕途都是不能长久的。 所以,为了应付眼下的局面,便让孙桐和韩忠出面,先暂借一些家具,当然说明了是借用,自然是要还的。 百户所这样空荡荡的始终不是个事,毕竟这是朝廷的脸面。 “还是多亏子痴兄口才了得,这出家人果然有神仙点化!”孙桐打趣地接着说道。 这句无心的话却让陈源心中一亮! “子痴兄,有个事可能得麻烦你……”陈源笑着对子痴说道。 “公子但说便是!”子痴摆好一张桌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你得辛苦一下,去会会蒙古朋友。”陈源幽幽地道。 “公子,不是子痴不愿效力,这蒙古人穷凶极恶,一言不合怕是性命不保!” “何况蒙古朋友多信仰喇嘛教,我这道士过去也不好使啊,我还没成亲呢……” 子痴闻言,脸都白了,平时伶牙俐齿的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道士也能成亲?”韩忠有些不解地问道。 “人家这是正一教,和全真教不同,是可以成亲的。” 陈源帮着子痴解释了一句,顺便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蒙古人也不是见了人就砍,他们对有法力的人可是顶顶尊敬的!”陈源帮子痴打气道。 “问题是我没法力啊!” 子痴糗着脸,都快哭了,原本觉得源公子这人不错,怎么尽让兄弟们跳火坑啊? “子痴兄莫怕,三百多年前,便有全真教的丘处机真人远赴大漠劝成吉思汗下了止杀令,那可是功德无量、名垂千古啊!你老人家初出茅庐第一战便搞定几个蒙古人,不是也能弘扬你们正一教的教义吗?” 陈源郑重说道,一番大道理说得是在场众人连连点头称是,除了子痴。 子痴此时心想,入这道门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早知道还要冒这种风险就还俗算了。 “子痴兄,莫怕,本公子和你同去,绝不让你一个人赴险,你只需要扮作道人模样,当然你本来就是,不需假扮……” “我的意思是只需要穿得成熟点。” 陈源耐心地给子痴解释,降低着任务的难度。 架不住陈源晓以大义,当然还有以破案之后重重有赏作为鼓励,又以陈源本人同去作为担保,韩忠、沈焕作为后援接应,子痴终于答应下来。 子痴年轻,面相太嫩,实在有些违和,当即让沈焕进了一趟京城,弄来了不少道具。 粘上五缕三须,穿上一袭紫色道袍,头戴星冠,一副道骨仙风,真是得道高人的派头。 几人一见,连连点赞。 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扮相,子痴也有了些信心。 “很好,没问题,子痴兄,相信我!”陈源再次坚定了一下子痴的信心。 陈源则改了一个小道士打扮,充作子痴的跟班。 次日一早,陈源和子痴便来到了周庄。 蒙古商人的所在很好打听,两人很快便到了周庄外面一座小土山后,果然有些帐篷和木栅栏围成了一个简易营地。 “来的什么人?做什么的?” 营地外的汉人打扮守卫用带着漠南口音的汉语冲陈源和沈焕问道。 “无量寿佛,这位英雄,我和师尊路过贵地,远远看到这边有古怪的云气缭绕,故此前来一观!” 陈源扮作的是小道士,自然先上前一步答话。 “什么云气?赶紧离开。” 守卫闻言,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倒不是他故意如此,却是因为会的汉语不太多,说多了怕穿帮了。 “唉!子明,既然和这些信士无缘,万事切莫强求,一切皆有缘法,走,唉!可惜了……可惜了……” 子痴则照着编好的台词,学着师傅的语气叹道。 果然人的潜能是无穷的,在此之前,陈源压根就没想到子痴的表演效果会如此逼真。 表演虽然不错,守卫呆呆地看着二人,丝毫不懂得欣赏。 两人一步三叹,挥着大袖转身飘然远去,心里却有些沮丧,这第一炮就放了个哑炮,太不吉利了! 走了有近百步的样子,子痴正说和陈源商量一下下一步是走还是留,要不要吹哨子动用后援,却听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烟尘滚滚间,一名矫健的骑士转瞬便至,高声向二人喊道:“道长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第三十六章 神都想拜一拜 陈源和子痴听到骑士的喊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视一眼,眼神中均是庆幸之色。 原本准备的备用方案暂时用不上了。 陈源和子痴被骑士客气地请到了营地里。 营地里的人大多做山陕两省客商打扮,只不过有个别人,比如门口那个守卫,有点漠南的口音。 不过不很认真的观察和分辨还是看不大出来的,对于物质贫乏的蒙古朋友来说,这种扮相已经很有诚意了。 “听老神仙说,我们这边有云气蒸腾?是什么兆头?” 只见一人端坐帐篷中央冲子痴问道。 只见这人紫红色面庞,眼睛不大,身上也是和齐掌柜差不多的羊皮袄。 周围似乎很随便地站着好几个矮壮汉子,眼中却不时闪出精光。 “道可道,非常道……” 子痴半眯着双目,轻轻说道。 “老神仙,这是我们东家,姓莫。” 刚才那位骑士恭谨地给子痴和陈源介绍道。 “原来是莫老板,我家师傅说的可是天机。” 陈源连忙上前一作揖后说道。 “你这道童,我家主人问你师傅呢!好生无礼!” 莫老板左首一个面色阴翳的汉子出声喝道。 “这位仁兄,你可知道既然是天机,自然不能胡说八道……按有些地方的话来说,你什么时候见过雄鹰在歌唱?” 陈源笑着说道,后面半句是有意按照蒙古朋友的说话方式讲的,就看对方有没有反应了。 果然此语一出,不光居中而坐的莫老板,左右诸人也是有些动容,只是表情各异。 有的一脸敬佩之色,有的却有惶急的样子,另有一些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莫老板闻言却是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二人面前,深深一揖道:“莫某诚心请教,还请道长教我!” “东家不要信这两个妖道装神弄鬼,南边好多人都上当受骗过!”阴沉脸的男子站起身向莫掌柜劝道。 “白掌柜,你无须多言,我自有计较……”莫老板冲白掌柜一瞪眼,神色威严地说道。 转过头却和颜悦色地冲两位道爷道:“二位神仙,我们都是行商的粗人,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包涵……这样老神仙天机不忙相告,先给我卜上一卦如何?” 子痴一听顿时菊花一紧。 真他娘的怕什么来什么,师傅的本事没学到十之一二,这老莫好死不死卜什么卦,这可咋整,不会药丸? 想到这里,子痴有些期待的望了一眼陈源。 陈源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笑道:“我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种小事不需要我家师傅出手,我就可以,要卜什么直说。” “就测个我的莫字。”莫老板冲二人一笑道。 “莫字五行属水,原本是一个极好的字,只是老板不写而用口说出,乃是寂静之意,预示着最好还是悄声发大财……” “那应该怎么发大财呢?”莫老板继续问道。 “莫属水,水生木,只要到草木丰茂之地,自然发财,本来合该莫老板生发的,可惜今年天时不好,生意不好做……” “不过原本是做属木的生意,却没弄好,所以遇到一些状况,有些进退两难,我说得可对?” 陈源笑着向莫老板问道。 “嗯?小道长果然神通!” 莫老板闻言赶紧点赞道。 子痴闻言这下算是知道了陈源的套路,这不和江湖上测字算命一个套路嘛。 遇到眉头紧锁的首先就说,你印堂发黑…… 遇到一脸喜气的就开口忽悠,你面带红光…… 这帮蒙古朋友在这营地待的时间不短,多半是有事情困住,陈源只要往这上面扯,八九不离十。 莫老板一行人的确是来做属木的生意,当日不是贩木材,而是买粮食,粮食五行不也属木嘛。 今年天旱,现在又是春荒,日子不好过,所以原本也时常进关的他们便再次扮作汉人客商模样,冒险一试。 不过,根据后世有个墨姓老外的定律,事情一般发展不会更好,往往是更坏,上月本来谈好了一批粮食,对方还包运到口外。 本来是好事,却不知怎么失了风,被锦衣卫知道了,最麻烦的是对方的账本、底单全都被抄了。 眼看双方都要被连锅端,好在足智多谋的白音——就是白掌柜,出了个主意,去百户所把底档偷回来。 偷东西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呢? 草原儿女都是有勇有谋的,白音经过勘察发现,百户所后面有一条水沟,虽然不能行舟船,却可以用羊皮筏子! 这东西自己营地虽然没有,友好单位老陕那里却有。 当即用运货的名义借来,由卫队长巴图——就是那位请两位道长的骑士带队,直接抄了锦衣卫城南外百户所。 为什么要抄呢? 千算万算,没算到巴图不识字,分不清哪是账本、哪是底单…… 再加上看到百户所里那些家伙事都还合用,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直接打包全部带走! 看到整整两条筏子的东西,莫老板、白掌柜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大家的预料,百户所被抄,丢了官印,蒋百户下狱…… 事情真正的情况却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声张。 本来大家伙以为安全了,正说这几日和拿回东西的卖家办好粮食的买卖,便回到自由自在的大草原。 结果昨天又从友好单位传来消息,又有人在问羊皮筏子的事情! 赶紧跑路? 这么大队人马贸然行动,太危险,万一有埋伏呢? 再说粮食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不赶紧走也不行,所以便有些头大了。 想到满脑子的官司,莫老板看着两位衣带飘飘,道骨仙风的神仙,也顾不得喇嘛教、长生天的信仰了,只要是神都想拜一拜。 当下,莫老板便郑重一揖道:“在下是诚心请教,还望道长莫怪,一定教我!” “嗯!既然是诚心请假,古语有云,法不传六耳,弄这么多闲杂人等是什么道理?” 子痴这会儿见莫老板脸色大变,一脸诚恳,便开启了法师模式。 “哎呀,在下糊涂,巴图把人都带下去……” 莫老板直接对巴图说道,情急之下都忘了整个化名。 帐篷里便只剩下,陈源、子痴和莫老板三人。? 第三十七章 有什么不满足 见无关人等都已退下,陈源和子痴便朝莫老板肯定及鼓励地点头微笑。 “莫老板,你我皆是有缘之人,贫道便如实相告,贵商行弄得如此进退失据,乃是因为贵部从西方而来……” “西方为兑卦,兑为泽,主水,水需得流动,方能生财,而今却由于金气太盛,所以困顿于此!” 子痴捋着粘着的长须煞有介事地说道。 本来应该是喝彩的观众越多,这演员的演技才能飙升。 可惜,子痴自打学道以来,正式忽悠——啊不,正式卜卦这是第一遭,所以不免有些紧张,这无关人一走,各种台词便想起来了。 “还请道长不要见怪,我等行商粗人不讲礼数!还请教我!” 莫老板闻言面色一凛,拱手请教道。 “不知者不怪嘛!莫老板只需知道,这土生金,金生水……所以要让这金动起来,不可用相克之法,只能用相生之道……” 子痴这下子状态来了,摇头晃脑说道。 “不解!” 莫老板一脸懵逼之像,表情诚恳。 盖因为这老神仙是得道高人,要是一般人这样和他说话,早就被修理一顿再叫他好好说人话! “咳咳……师傅的意思是说,这有属金的东西,本来不是贵商行的,需得处置妥善,既不能销毁,也不能丢弃,只能就地找个地方埋起来。” 陈源见不得已,为了避免理解错误,再出什么幺蛾子,只能再次亲自撸起袖子下场了。 没办法,其他都不重要,唯独这官印可丢不得。 要是蒙古朋友真的一冲动直接把东西扔到萧太后河里,自己现在可没有办法把一条河的水抽干。 “哦!明白了!具体方位还请道长指点。” 莫老板满脸虔诚地说道。 子痴又拿出罗盘,掐指计算了一通,给指明了土山上一个隐秘的方位,并交代了时辰。 “多谢道长!晚些时辰到了,我便安排巴大伙计去办这事,他是我贴心之人,办事牢靠。”莫老板一脸郑重地说道。 “莫老板能听我师父之言,这一劫一定能平安化解,大发利市的!” 临行,陈源对莫老板笑着说道。 “是是,多谢二位道长,此恩永记心中,在下以后一定好好供奉三清道祖牌位。”莫老板冲二人诚恳说道。 事情已了,子痴便拉着陈源飘然远去了。 “源公子,这些蒙古人脑子怎么不开窍?也不表示表示?” 回去的路上,子痴对蒙古朋友只是口头感谢的行为表示了质疑。 “怎么这么庸俗?你可是修道之人!” 陈源一脸天真地看着子痴。 “有钱修道,没钱修身。” 子痴没好气地说道。 子痴心想,自己碍于身份不好说话,这源公子怎么也应该和老莫提一提香火钱啊。 要不这趟又是挑沙子填河——白干! 但是陈源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和蒙古朋友提这个? 太俗。 过了一天,周庄边的土山边,南城外百户所所有人员都到场了。 当日现在的所有人员,是陈源心目中的所有人员——孙梧、孙桐、韩忠、沈焕还有子痴。 其他人? 因为百户所被抄的事情,那些跑路的跑路,被抓的被抓,要不就没影了。 就算他们想来,陈源也不想要。 这时,蒙古朋友已经拔营而去,轻轻地就这么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老韩,挖!” 陈源一声令下,大家齐齐地开始挖坑,是的,是挖土坑,不是别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忠的锄头停了一下,似乎有下面有东西。 “别用锄头了,用木铲,轻轻刨。”陈源见状连忙说道。 众人连忙丢了耒耜、锄头,改用木铲和手刨。 没过多久,便挖出一个满是尘土颇为沉重的布包。 布包被捧到了陈源面前。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陈源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了布包,布包颇重,陈源两只手都有点捧不住。 里面果然是丢失半月有余的锦衣卫西司房城南外百户官印! 除了官印,布包里还有一坨坨的黄色的东西。 不要误会,不是其他不可描述的物事,乃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黄金! 看分量不轻,至少是一百两!折合白银大约一千两! 几兄弟看到这沉甸甸的一大包,都非常的不淡定了! “靠,这特么真的是属金的!” 陈源再次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说道。 “公子,这些蒙古人有点意思……” 沈焕意味深长地对陈源道。 “唉!这位莫老板真是位厚道人啊!对子痴兄?” 陈源深深地叹道,说罢冲子痴挤了挤眼。 “厚道,绝对厚道!” 子痴代表道门的神仙当即愉快地表态道。 “这官印之事,显明兄、子痴兄你们写一个啥东西,报给西司房,就说有热心群众提供线索……找到一帮江洋大盗,经过兄弟们一番血战后,终于追回!” “这包东西,都是兄弟几个的,显明兄记好账,兑成白银,每人先分一点,不可多了……要知道财不露白!多了招祸!”陈源郑重吩咐道。 众人闻言,都是喜不自胜,至于陈源宣布黄金的归属和处置,自然也没有异议。 要知道以往蒋百户在的时候,大家别说分,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陈源完全可以自己这般操作,最多带上子痴,悄悄把东西挖出来便是,现在成了大家发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好了,别傻乐了,还有几个事情,子痴兄你带兄弟们去办一下,去找那个二荤铺子的小二……就便宜他当个热心群众。” “另外,去找个裁缝铺子,大家身上的衣服太破……都做两套,另外弄两匹马,老是这么走路怎么办差?” “还有就是,百户所附近有空的院子租一个,以后除了当值的,家没在那片的,住院子里,不要弄得百户所像狗窝一般,毕竟是国朝的脸面,成何体统!” 陈源一挥手豪气地吩咐道。 现在他已经从普通玩家晋级为氪金玩家,这样子已经非常低调了。 四人领命,自然乐颠颠的去了。 “源公子,这蒙古朋友不傻啊!” 沈焕见众人走远笑着对陈源说道。 “这个老莫是个聪明人,人家是看破不说破。真的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说破了,还怎么玩耍?” 陈源笑着对沈焕道。 “神机妙算莫过于公子!” 沈焕的点赞又翻新了。 这样,在周庄忙碌了一整天,事情才算办妥。 次日,百户所官印被找回的公文由沈焕递到了西司房和经历司,加上某些金色强大霸服的加持,上头的批复前所未有地快。 “百户陈源,实任锦衣卫西司房南城外百户所百户……” 只用了三天不到,沈焕就把任职的公文给放到了陈源的案头。? 第三十八章 一个都不能少 拿到了西司房和经历司的公文,陈源现在便开始整顿百户所的内务。 有了大印,首先便是贴出告示。 第一个自然是安民,当日没有提前段时间没有官宣的官印之事,只是说了上方有令整顿黄鳝沟一带治安,百户所来了新百户。 第二个则是招募新人,当然这些新招募的都是军余,也就是临时工,要锦衣卫的正式编制,且早着呢。 不过,经过运作,沈焕还是帮陈源拿到了六个正式编制。 沈焕、子痴、孙梧、孙桐,五个人便都成了名副其实的锦衣卫了,韩忠本来就是力士,这次转成了校尉。 五人换上了力士的黑衣,倒有几分肃杀之气。 在陈源眼里,对这黑衣却又有几分尊重,我们后世的金色盾牌,人民卫士,不都是黑色制服嘛。 要兄弟们穿上红色的缇骑制服看来还得继续努力啊! “你们今后便是百户所的小旗了,我这虽然草创,但是一切必须得有法度,只要按规矩来,一切好说,要是胡搞瞎搞,不尊号令……我就让他去南镇抚司见蒋百户!” “谨遵百户令谕!我等当恪尽职守。” 还是沈焕见机得快,连忙带着兄弟们喊起来口号。 “好!子痴把那些规矩都和驯象所一样,写出来,找木行刻字,挂墙上……” “沈焕你和孙桐负责招募新丁,待遇从优,标准就是身强力壮,老实可靠之人……市井油滑之人一个不要!” “老韩你和孙梧暂时先负责巡街,手里便拿我让木行制作的二尺短棍,待到人员齐整,一人带一个小队,活都先干着,告身待时机成熟,本百户自会报经历司。” 陈源井井有条地分派着各个手下的任务。 其他人都是木棍,韩忠力气大,专门让沈焕定制了大铁棍子一根,扛在肩上颇为威风。 这时节,正好由于天时不好,呆在家里的人多得很,好多都闲出屁了,一见百户所招募军余,且有工钱而且现结,自然趋之若鹜。 虽然在大明有好男不当兵之说,但是锦衣卫毕竟和别的卫所不同,天子亲军,又招的是军余,人员又无须编入军户,自然来者众多。 按照陈源的要求,沈焕和孙桐先招募了三十来个新的军余,编作了三队。 韩忠和孙梧各领一队,陈源亲领一队,暂时由沈焕临时负责。 人有了,便多了许多事情,饷银、伙食、被服、住宿…… 一时间,纵然有沈焕这个大管家相助,陈源也是忙得有些找不着北,比水行刚刚草创那阵还忙。 现在当务之急是训练,这帮军余,有些木讷的连左右都分不清,实在让人头疼。 一切刚开始,只能因陋就简,这些军余,本来也就是维持一下治安,类似后世城管的作用,倒是本来要求不太高。 但是作为一个认真的的人,陈源还是决心从严从难要求,略作考虑,便让沈焕悄悄地寻找合适的教头,自己则先弄了一个类似后世军训的条例。 首先进行的是队列和体能训练,队列从简单的站军姿,左右转开始,体能便是首先每天两公里。 本来陈源是打算学习我军的每天五公里的,结果这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差得一批,怕是先来五公里好多就直接累到,到时候还得花钱请大夫,就不划算了。 所以饭还得一口口吃。 说起吃饭,兄弟几个这会儿也在百户所后堂吃饭,其他几个没心没肺兀自大嚼,沈焕这时候有些发愁了。 “你觉得黄鳝沟这地方如何?”陈源已经吃饱,呷了一口茶水问道。 “唉!地方是好地方,就是太穷。”沈焕叹了口气。 “就是,还在为吃饭的问题发愁?”陈源冲愁眉苦脸的沈焕问道。 “那可不?每天近四十来号人,上面现在毛都没给一根,这时间一长,金山也给吃空了!怕是折腾不起啊!”沈焕难得的苦着脸说道。 “麻蛋,真特么是守着金碗要饭!”陈源猛灌了一口茶啐道。 “百户爷,您老人家就直接说怎么弄!你说东,俺们绝不说西,你说关门,俺们绝不撵鸡!” 韩忠是个没心没肺的,带头表态道。 “这黄鳝沟正处城乡区域左安门到周庄之间,可是个交通要冲……”陈源慢慢地说道。 “百户爷,你老人家不会要私设厘关,收过路费?那可犯法!”孙梧闻言连忙劝阻道。 “咱们是锦衣卫,不可能吃相那么难看,咱们的职责是守一方平安!”陈源义正词严说道。 “但是守一方平安嘛,这也不能饿着肚子,即日起,正告这周围商户,自左安门外至周庄——暂时不包括周庄,所有商户,每月交治安费二钱银子。” 陈源把早已想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左安门外从方庄算起,到周庄倒是都是我们的管区,一共十二里,都是交通要道,两边各种大大小小商户约四百多近五百家,这还没算其他道路的。” “每户二钱银子最少一个月也是八十两上下,按最贵的米价五两一担算,一个月二十担白米,合三千多斤……咱们算是能打平了!弄得好还有结余。” 沈焕拿出老本行的本事,飞快地算着账。 “那还愣着干什么?吃完饭,都去挨家挨户通知,全都交治安费!”陈源宣布道。 此令一出,韩忠、子痴、孙桐倒是一脸喜色,沈焕和孙桐却还是一副苦瓜脸。 孙梧沉吟了一下,还是怯怯地说道:“百户爷,这治安费怕是不好收……” “怎么说?” “要说收还是多少能弄到仨瓜俩枣,而且这里属于城外,没有五城兵马司那帮混蛋捣乱,但是要收齐怕是难,要是有些手收有些不收,怕是要出事……” “二钱银子很多吗?我们是收商户,又不是收其他人的。”陈源毫不以为意地说道。 “咳咳,百户爷,这些商户,他们大多不是一般的商户……”孙梧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些商户都是那些所谓有功名的人名下,能够免税,老子收的是治安费,又不是商税!干他们屁事?” “既然端了哥哥碗,就得服哥哥管,麻蛋,想白嫖?别说门,连窗都没有!” “今天下午告知出去,下月初一开始收治安费,个个商铺有份,一个都不能少!” 陈源面色一凛,不容置疑地厉声说道。? 第三十九章 让人给开瓢了 要说左安门外方庄至周庄,乃至黄鳝沟一线,本是交通要道。 正处于大运河支流萧太后河至左安门的关键地带,是个好地方。 所以从嘉靖年间修筑京城外城以后,现在已过近五十年,城内已经住不下那么许多人了。 渐渐地南城外便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住家,后来到运河一线又出现了不少集镇和商铺。 可惜由于这里处于特殊地段,五城兵马司本来也管不了,大兴县也没那么多精力管理,治安状况日益废弛。 这和后世某些地方城乡结合部的一些状况有些类似。 所以陈源才准备从最是让人头疼的治安状况开始,整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至于某些所谓读书人的白嫖情结,他是领教过的,但是陈源不准备退缩。 吃再多的苦,我也不在乎! 受再多的罪,也总要面对! 这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职责——这是陈源给南城外百户所全体成员的诫命。 还是子痴经手,两条大标语对联似的挂在了百户所的墙上。 特意用红笔写成,颇有些杀气腾腾的味道。 这也是全体百户所成员的心声! 经过陈源给大家摆事实讲道理,大家已经明白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是关系到一方平安的大事。 当然这都是高情商的说法,私底下韩忠那个二百五低情商的说法是——收不上来治安费大家就得饿饭! 为了饭碗,众军余自然群情激奋,举双手同意收取治安费,包括此前顾虑重重的沈焕和孙梧。 要是有人不同意? 不同意的话,就让韩忠带人拿着大铁棍子——啊不,摆事实讲道理,做说服教育工作嘛。 一声令下,沈焕、韩忠、孙梧便带着三队军余,撒到了方圆十几里的地面上,宣传治安费的事情。 五天之后的黄昏,放饭的时候,韩忠和孙梧带着的两队人都早早地就回来了。 “效果怎么样?”陈源对韩忠问道。 “大家都很拥护!”韩忠大大咧咧地对陈源说道。 “怕是都怕你的大铁棍子?” “那不能够,您老人家不是告诫我们要爱民如子,讲道理嘛,以德服人呢!”韩忠憨厚地说道。 “孙梧呢?” “还行,就是有些怕收了这个费以后,管不管事,口头上倒是都不敢说什么……”孙梧咽了下口水有些担忧地道。 大家正说着话,却见一名新招的军余名叫卢希的,慌慌张张跑进了百户所。 “百户爷,不好了,沈小旗让人给开瓢了!” 卢希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是脸色一变。 “哪个不开眼的,敢欺打锦衣卫?”韩忠闻言怒目圆睁,冲卢希问道。 “是福兴商行的,本来沈小旗是好好和他们分说,正在……对了摆事实,讲道理,没承想他们的护卫头子石德广直接用一根哨棒便开了沈小旗的瓢!”卢希心有余悸地说道。 “沈焕呢?”陈源问道。 “沈小旗人事不知,还在福兴商行门口躺着。”卢希有些惴惴地回话道。 “子痴兄,你赶紧写公文,快马加鞭交到西司房,孙梧你带一队弟兄守好百户所,三班倒,不准懈怠!” “韩忠,带上人,跟本百户一起去缉拿凶手!”陈源厉声命令道。 众人闻言立刻慨然应诺,呼啦啦一下便准备抄家伙。 “百户!” 这时身后却响起了孙梧有些怯怯的说话声。 “怎么?人家都欺负上脸了,难不成老子还得在这里吃斋念佛,这以后在南城还怎么混?” 陈源一瞪眼,厉声说道。 “不……不是,这福兴商行殊不简单,背景深厚,大家伙此去千万小心!” 孙梧知道再劝,陈源怕是要和他翻脸,只能出声提醒道。 “在家的弟兄,守好百户所,老子今天不把那个姓石的拿了,就跟他姓!”陈源大声命令道。 此言一出,众军余士气大振,呼呼啦啦一下开拔,一帮人直奔二里外福兴商行。 福兴商行外八九个军余正护卫着满脸是血的沈焕,与对面一帮凶神恶煞的护卫对峙着。 除了对峙的双方,周围还有不少吃瓜群众。 里三层、外三层乌压压围了一大圈。 这边陈源带着的一队人和铁塔似的韩忠一到,锦衣卫这边声势便大过了商行。 空气中的气氛越发,紧张,火药味开始浓了。 “百户,这个石德广江湖外号叫做石敢当,一声横练功夫殊为了得!”韩忠悄声对陈源道。 “比起你呢?”陈源问道。 “差不多……也可能强那么一点。” 韩忠悄声说道,言辞间颇有些讪讪的神情。 “你倒是个老实人!” 陈源却毫不以为意地一笑。 陈源说罢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两边队伍中央,离对方有一丈距离时,便潇洒地站定。 “那个谁……福兴商行,是,本官乃是锦衣卫南城外城厢百户所百户陈源,你们殴打朝廷差人,这可是大罪!” 陈源拿出一个硬纸皮做成的喇叭,朗声对福兴商行一帮人喊话道。 “哼,你们这些鹰犬,休得啰嗦,要想收那鸟费,须得问问你家石爷爷的拳头!”石德广闻言冷笑一声说道。 “你就是石德广?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本官可以给你算个自首,要不你这罪可大了去。” “老子不是吓大的,但有本事,把老子拿下,我就算你狠!” “本百户好言相劝,居然有人当是耳旁风,看来是得拿出一些手段才是,各位观众——请看法宝!” 陈源说罢,收起喇叭,便从身边拿出一个棍棒模样的东西,两根竹筒相套…… “这是何物?” “不知道,有些像唧筒……” “逗小孩玩的?” 对峙双方的人和围观的吃瓜群众,纷纷猜测道。 “你们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了!识相的赶紧下跪,本百户饶你们不死!” “小子,石爷我本来看你身上披着官衣,不想和你啰嗦,既然你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客气,看招!” 话音未落,石德广却一下动了! 只见石德广力贯全身,额头上青筋暴突,双目赤红,一副准备大战的模样。 化身凶神模样的石德广双目圆睁,举起钵盂大的拳头,踏步上前,拳带罡风,直冲陈源打来。 霎时间,胆小的都把眼睛闭上了。 “百户爷,小心!” “不要伤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此时一道白光闪过…… 白光准确地打中了石德广的面门。 “哇!” 石德广突然眼前一花,大叫一声,一抹湿淋淋的面门,再次气运双臂,冲陈源疾步冲来。 眼见一个呼吸之后,石德广距离陈源还有一步之遥,铁锤般的拳头便自兜头砸下。 就在众人心里惊呼不好之时,却见石德广两眼发直,身体僵硬,却竟然动弹不得了! “哼,什么石敢当,我看是石敢死!” 陈源冷哼一声,竹棒又是一指。 又好似一道白光,却又不是白光,却是一股水流从竹棒中激射而出。 只听“扑通”一声,石敢当果然立马变成石敢死,直冲冲地倒在了当场! 第四十章 打的就是精锐 看着颓然倒地的石德广,福兴商行的一众护卫惊呆了。 这时却有人看到,人群中血流满面人事不知的沈焕却突然醒了! “兄弟们,抄家伙,把这群乱贼拿了!”沈焕对众军余喊道。 “你们这些缺心眼的,真的准备对抗朝廷法度?” 陈源手持竹棒,冷冷的对福兴商行众护卫喝道。 “丢下凶器,双手抱头!如有违抗,打死不论!” 韩忠手拿大铁棍子凶神冲上来般地喝道。 福兴商行也就石德广比韩忠能打,现在城厢区域街面最强的存在已经被神奇的ko。 锦衣卫这边人更多,商行诸人自然不是对手。 余下的众人无论怀着何种心思,眼下都只能有一个动作——举手投降。 拿事后有一个商行伙计的话来说,向代表皇爷的锦衣卫亲军投降,不丢人。 “诸位街坊商户听真,我们是天子亲军,是保一方百姓平安的,自下月初一起,百户所辖区内,除治安费外各项其他杂费、陋规一概免除……” 众军余一边维持现场秩序,一边不忘对街边商铺都做着宣传工作。 一个时辰之后,百户所内。 “公子真是算无遗策,智比诸葛!” 孙梧见机得快,首先送上了彩虹屁。 一旁的沈焕直翻白眼,心想,这特么是我的词好嘛,趁着爷受伤,不讲武德…… “源公子真是碉堡了!” 已经从西司房回来的子痴直接拿了一句陈源带来的新词——穿越式吹捧! “呵呵,一般一般,那谁……显明兄,你这脑袋没有大碍?无论如何,总是要算工伤的!” 陈源见沈焕还能说话,刚才又大喊大叫,知道他并无大碍,也是开着玩笑道。 “对,必须算工伤,胆敢袭击天子亲军!” 大铁棍子韩忠大嚷道。 “对,必须严惩凶手,要个说法!”孙梧恨恨地说道。 “唔!有道理,那谁……子痴兄,你来主审,要是这个石敢死叽叽歪歪,老韩你的大铁棍子不要客气!” “现在,南门最能打的石敢当已经伏法,我看谁还敢炸刺?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陈源吩咐一声后,豪气说道。 兄弟们得令之后自然是各自去忙,经此一战之后,左安门外方庄至周庄一带便是百户所说了算! 看着大家伙忙碌的样子,陈源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天,开会宣布要向所有南门外商户收保护费——啊不,治安费之后,陈源把沈焕和子痴留了下来。 “源公子,这治安费怕是不好收啊!” 沈焕有些担心地说道。 “怎么不好收?” “这几日我已经打听过,其他都还好办,唯独这福兴商行,那可是江南大族张家的产业……”沈焕回禀道。 “老子最烦这些豪门大族,他们怕又是有功名的?” 陈源皱着眉冲沈焕问道。 “这是一定的……此外,据说他们这南城外福兴商行的护卫之中有个特别能打的,号称南城石敢当,有万夫不当之勇……”沈焕怯怯地说道。 “源公子,要三思……”子痴也是幽幽地说道。 “麻蛋!老子听着这些大头巾的事情就来气,石敢当是?他能有大象厉害?”陈源没好气地说道。 虽然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是战术上陈源还是很重视敌人的。 陈源在拿到商户名单的第二天就暗中和沈焕去视察了福兴商行,也预测了石敢当的战斗指数。 结论是这厮的战斗值至少是大铁棍子韩忠的两倍! 敌人物理属性厉害,便只能进行魔法——啊不,化学攻击了。 好在陈源在驯象所没有白待那一段时间,农猜正好有可以对付大象的麻药,这药只是将人畜麻倒,醒来之后完全没有副作用。 而且,这药效果奇好,大象都能麻倒,何况是人? 那是石德广武艺高强,才支持那么久,一般人,中招立倒! 另外,陈源又让木行做了一柄加强版水枪,外面虽然是竹筒,里面却是熟铁,喷水可以达到一丈开外,正好把药水喷射出去。 陈源是个认真的人,事前还亲自悄悄地拿水牛、大象和沈焕试过好几次,以确保万无一失。 要是真出了幺蛾子,这脸就丢大了! 万事齐备,陈源和沈焕、子痴定计,要拿这一带最强的开刀——按陈源的话说,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于是福兴商行便成了开刀立威的第一个对象。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陈源可没那么多工夫和这帮杂碎磨叽。 一切妥当,才将所有百户所兄弟洒出去开始收取“治安费”。 唯一的意外是沈焕被开了瓢,大家伙都没有预料到这些打手居然真的无法无天敢打锦衣卫! 不过这可以算工伤,而且正好可以做更多的文章…… 京城内东城东堂子胡同一处颇为讲究的宅院,一名中年文士也在做着文章。 这位便是江南世家太仓张氏京城的话事人——张虚宁。 “老爷,且歇息一会儿,有客人来了……”长随张安轻声回禀道。 “好,且先见一见。” 张虚宁捏了捏晴明穴,恢复了一下心神缓缓说道。 吩咐下人打来清水,净面、更衣之后便来到花厅,却见早已有三人守候多时。 为首的是一名青年,二十多岁面相,一派风流儒雅之像。 另一位则是昌平李家别苑的管事李贵,不过此时却与以往跋扈的做派不同,一副恭谨神色。 还有一人更是一脸谄笑,笑了多时,脸都快僵住了——却不是锦衣卫驯象所千户温德胜是谁? “伯父安好。”青年首先揖手行礼道。 “伯乾无须多礼,久等了,我偶有所感,便自做一篇诗文,有些恍然,便自耽误了时辰。”张虚宁歉然道。 “伯父的诗文自是极好的……”青年的说话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我的文章,怎么能和令尊修吾公相比……好了,今日登门有何事?” 张虚宁见三人身份各异,知道不会是来说诗文的,便直接问道。 “禀伯父,福兴商行护卫被拿之事,乃是南城外千户所那新任百户陈源所为,此人颇为刁滑,此前也多次与我家人发生纷争……” 青年正是李府少东家,前户部尚书李三才的长子李元,伯乾是他的字。 李元冲李贵使了个眼色,连忙示意他补充。 李贵见状,连忙将三次与陈源交手败下阵来的事情修饰润色添油加醋以后一一道出。 当然言辞间自然是说,这无知小儿居然不知义理,不和天下读书人站在一起,兀自胡搞瞎搞。 根本没有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云云…… “伯父,可不能任由此子如此胡来,大明乃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几时轮到这腌臜武人做主了?” 李元见张虚宁面色波澜不惊,便有些急切地说道,也没管旁边的武人温德胜是否尴尬。 “温佥事,你怎么看?”张虚宁还是一脸平静。 “好叫诸位先生知道,这小子以前是个废柴,自打上次撞墙醒了之后,脑子却好像开了光,难搞得很……” 温德胜闻言,便将这两次的锦衣卫内部发生的事情捡了些能说的部分向在场诸人大略道来。 “按那小子的德性,这次护卫被拿之事,怕是不好善了……”李元皱着眉头说道。 “我看不如这样,温佥事与这小子也算是故旧,你们此前也没撕破脸,便由温佥事出面说合一二如何?” 张虚宁抚着长须向温德胜问道。 温德胜此时心中骂了无数个p,但是自己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只能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兄弟我豁出去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是第二天温德胜仍然来到了南城外百户所。 “哎呀,兄弟果然年少有为,短短半月便将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弄得像模像样。” 温德胜端坐在百户所正堂,喝着茶水对陈源没口子地夸赞道。 “那都是西司房郝佥事领导有方,弟兄们用命,大哥你老人家引见。” 陈源也是端着茶盏,微笑着对温德胜说道。 “兄弟可真是母猪吃了碗碴——一肚子磁儿(词儿)……”温千户闻言笑着赞道。 此言一出,沈焕和子痴无语地对视了一眼,心里却都在想,这特么都什么词儿啊? 陈源却毫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问道:“大哥公务繁忙,不会只是为了来我这儿喝茶?” “兄弟,真人面前咱不说假话,听说前几日兄弟拿了一个姓石的武师?” 温德胜见正主都自己捅破了窗户纸,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 “这人颇为凶悍,打伤我兄弟多人,喏……大哥请看,这位沈小旗便是被他开了瓢,兄弟我不拿住他,锦衣卫的面子往哪里放?” “这……持械伤人,自然是要拿住的,不知兄弟准备如何发落?” “公然殴打锦衣卫亲军,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小弟我准备按大明律……”陈源义正词严地凛然说道。 温德胜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真特么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要按《大明律》这石敢死就是石真死了! 也难怪温德胜心里惊惧,这《大明律》中有规定,凡斗殴成伤者、笞四十,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 且不说打的还是锦衣卫,这就是按斗殴伤人惩办,沈焕被开瓢可是几百人看到的,按律打八十下,石敢死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关键是福兴商号这一下就被结结实实打脸,自己这事情就算是办砸了,砸了锅,后果很严重的…… 想到这里温德胜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有些期盼地看了身后侍立的猫头鹰孟经历一眼。 “这石德广的确该死,但这种山野村夫,根本不知礼教,百户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孟经历连忙出声,帮着温佥事解围道。 “可问题是我的兄弟被开了瓢……” 陈源一看猫头鹰开口脸色反而一沉,冷冷地说道。 “福兴商号背后可是张氏,兄弟三思啊!” 温德胜见猫头鹰出面顶住正面火力,自己连忙变脸做起了好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不信没地方说理去,我要去西司房,要去镇抚司,要找骆指挥……不行就去御史台,再不行敲登闻鼓!” 陈源闻言,反而火气更大了,估计要不是温德胜是指挥佥事的身份,陈源得跳起来骂街。 “兄弟,兄弟……万事都有商量,福兴商号还是很有诚意的,他们有意赔偿!” “不行!他们这是拿钱侮辱我,光天化日……” “一百两。” “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 “二百两……” “大哥不要劝了,兄弟我豁出去……” “三……三百,估计再多福兴那边也不干了!” 温德胜咬着后槽牙说道。 “一口价六百!均分作三份,一份给我这受伤的兄弟,一份给二位和事佬,剩下的给我百户所……” “打人者笞二十,枷号示众一日,另外治安费必须交!不交大家伙就把事情直接闹到御史台!” 陈源不容置疑地说道。 “这……” 温德胜一听很快地和猫头鹰确认了一下眼神,又都迟疑着点了点头。 “为兄我就勉为其难,帮兄弟说合说合。” 温德胜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盏掩饰着心里的波动。 双方谈妥,当天下午银子便由张家账房悄悄地亲自送到了百户所。 伤人者石德广的麻药药效早就过了,这几日关押在众军余居住院子的柴房里。 当日下午申时便在百户所门前由孙梧带着几个军余行刑——不痛不痒地打了二十竹板。 接着便是戴上三十斤重的木枷,在百户所门口示众。 公开的说法是,福兴商号是合法商户,伤人者是当地黑恶势力,与商号无关…… 经此事之后,整个世界清净了。 就在这五月底,从方庄至周庄方圆十里之内,南城外百户所辖区,所有商户包括福兴商号均是规规矩矩,交上了治安费。 “百户爷,真是运筹帷幄……啧啧!” 百户所新隔出的签押房,沈焕一边数着数着银子,一边记着账,另一边没口子地点赞。 “你这一棍子挨得还算值,也没伤疤,不影响娶亲……” 陈源在一旁笑着说道。 “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小的便是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沈焕连忙表态道。 “好了,抓紧算账,另外记得把信发出去!” 陈源制住了沈焕的说话,吩咐了另一件要事。 这是让沈焕的日常工作,自从密云分别之后,便用万盛商号北上的商路,每日便修书一封,把当下的情形给沈蕊琪通报。 每次的信都是两封,一封是沈焕以公开名义写的,另一封则是陈源自己亲笔写的。 信中却没怎么提当下情形,却是说了一些有趣的话题,诸如夏天冰激凌的制作秘诀,水果沙拉的制备要点之类…… 每次的去信都有回函,现在陈源每天下值后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写信和读信。 和沈焕说完事情,陈源便从百户所出来,叫上了子痴,准备去到一里外树林边,看看军余们的操练。 出了百户所,走到了转去小树林的岔路口,却见从东面来了两队人,相互间还纠缠在一起,不住地推推搡搡。 “哎呀!这不是陈百户吗?请百户老爷为我等小民做主啊!” 说话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却是有段日子不见的李家门人庞光。 庞光身边几个李家家仆的人却和一个身着力士服色的小个子拉扯着。 再一看,那个小个子却是孙梧的兄弟——孙桐,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色灰败的力士,却是打架那天报信的卢希。 “百户爷,救我,我冤枉啊!” 孙桐一见陈源便大喊着求救道。 “哼,你这贼子,你家百户今天怕是救你不得!” 李家一名家仆冷声对孙桐说道。 “所为何事?”陈源见状连忙朗声问道。 “哼,陈百户,你们手下人做的好事,说出来我们都嫌丢人……他居然非礼我家的女眷!” 一名李家的黑脸家仆狞笑着说道。 第四十二章 能不能够得着 “卑职冤枉啊!”孙桐闻言忙不迭地说道。 “怎么回事?”陈源冲孙桐问道。 “卑职见这队车马在街上驰骋,他们速度快,人又多,怕伤着路人,又怕撞到周围店铺……便招呼他们停下,让他们慢一些。” “这时他们一辆车上应是有女眷,忽然惊呼……卑职情急之下,没顾上那么多,一掀车帘……那女眷便又是一声惊呼,说我非礼她,卑职便被拿住了。”孙桐满脸愧色地说道。 “须得严惩这非礼之人!” “这人鼠头獐脑,轻浮刁滑定是个奸佞之徒……” “锦衣卫了不起?我们这可是书礼之家!” 李家众人全都七嘴八舌说着,这帮家伙演技在线,一如后世水军,引得周围的人慢慢地围拢过来。 “百户爷,这些家伙来得不善啊!” 子痴是认识庞光的,知道有他在多半又要出幺蛾子,当即出声提醒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身正不怕影子斜,且会会他们。”陈源悄声道。 “孙桐,你且说说,有没有非礼这车中女子?” 陈源略想了一下,便出声向孙桐问道。 “绝对没有!”孙桐回答得斩钉截铁。 “鼻子底下两片嘴,陈百户是天子亲军,可不能听这好色之徒胡说……” 庞光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周遭的吃瓜群众对这种“桃色新闻”总是喜欢关注的,一时间都是眼色怪异地看着孙桐,又都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 “马车和女子在哪里?” 陈源皱着眉头对庞光问道。 “就在后面,那谁……吴老二,让你兄弟把马车赶过来。” 庞光对旁边一名低等下人吩咐道。 吴老二领命而去,不多时,车夫吴老三便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 看着这马车,又看了一眼孙桐,陈源心里却已了然,当即暗地里冷笑一声。 “庞光,你我也算旧识,麻烦你请出车中女眷,本百户亲自问她一下经过,也好为你们做主。” 陈源对庞光说道,言辞中却有一种不可抗拒之意。 庞光见状,知道不让当事人出场是不行的。 便一咬牙,让车夫吴老三从车后拿出马凳,安放妥当之后,便自走到车前躬身道:“芙蓉姑娘,百户爷有请,还请下车将经过陈情,相信百户爷肯定能秉公执法的!” 马车内的人似乎沉吟了片刻,还是掀开车帘,缓缓走了下来。 这女子容貌倒是有几分姿色,钗发有些散乱,衣衫似乎也不太整齐,看着倒是让人会对刚才的事情产生一些联想…… 子痴和陈源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摇头。 这女子三十来岁年纪,要在后世还算妙龄,可在大明朝却是有些豆腐渣的年纪了。 孙桐和陈源年纪相仿,要是对这位动心——这品味也太那啥了! “这位姑娘,你且说说事情经过,若是真有人非礼,本百户绝不轻饶!”陈源正色凌然对女子说道。 芙蓉见陈源年纪虽然不大,却一身官衣,脸色神色也是一派肃然,当下也不敢矫情,只能开口说道:“民女是李府女眷,侍奉我家大公子的,今日与家仆们一同进城……” “说重点!” 陈源可没时间和她磨叽,直接命令道。 “这位差人拦下了车驾,车子突然停下,民女很是惊惧,故此惊呼……这差人见车停下,便走了过来,过来之后便掀开车帘……后来便对我动手动脚……呜呜,这让民女以后怎么做人?” 芙蓉把事情向陈源说出,说完却似乎悲从心起,用手帕掩着脸,抽噎起来。 周围的围观众人一听,真是传说中的桃色新闻,不由得全都兴趣大起,全都窃窃私语起来,现场一片嗡嗡声。 可惜大明没有后世的社交媒体,要不这事妥妥的当场上热搜! “还请百户为我们做主!” “还请百户严惩恶徒!” “百户,须得给我们一个公道……” 庞光带头,李家的水军也趁机吩咐起哄,一时人声鼎沸,大有用口水淹没孙桐的样子。 “肃静!” 陈源见场面有些失控,连忙厉声说道,不控制住形势,怕是要乱套,乱套了就不好玩了。 转过头,稍微舒缓了一下情绪,陈源对子痴和卢西吩咐道:“子痴,你按刚才芙蓉姑娘所说给她做一份笔录。” “另外,卢西,去百户所叫沈小旗过来,也给孙桐做个笔录,此事孙梧回避!” 两人领命自是马上开工,众人见陈源当地摆开阵势办起案子来,便自也不敢吵闹,声音便小上了许多。 路口离百户所本不远,沈焕也是很快过来,在庞光的见证下,开始对当事人孙桐问话。 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正当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两边的口供便已经记录完毕。 陈源取过两份口供,皱着眉头仔细地都看了一遍,便叫过几位当事人。 “众位都是当事人,可都再确认一下自己所述是否与这上面记述的一致!” 陈源一字一句对孙桐、芙蓉、车夫还有庞光说道。 见陈源如此啰嗦,李家诸人原本准备起哄,却见陈源眼神如刀,自有一股威严,到了嘴边的话,却都咽了回去。 一番确认之后,所有人都在笔录上画押,并按上了指印。 “沈焕,收好所有笔录,大家听好,经调查,民女芙蓉告军余孙桐非礼一事纯属诬告!” 陈源朗声对在场众人说道。 此言一出,犹如热油里放了一瓢水,现场当场便有些炸锅的迹象。 “锦衣卫官官相护,不分是非!” “这里是天子脚下,由不得你们胡来!” 李家诸位水军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叫了起来。 “陈百户,这么草率,怕是要出事!”庞光也是冷笑着阴仄仄地说道。 沈焕和子痴见状,也是脸色一变,这次和抓石敢死不一样,那回是师出有名,这次人家可是苦主…… “肃静!我自有道理,既然有人非得闹个清楚,我便让你们弄个明明白白,车夫何在?”陈源高声道。 “小的在。”车夫吴老三战战兢兢地出声道。 “你口供上说,车停下之后,孙桐听得车里一声惊呼,便冲了过去,待你跳下车之后,当即掀开车帘,便对民女芙蓉非礼?”陈源冲车夫吴老三问道。 “是……” 吴老三不知陈源如何还要罗里嗦反复盘问,却又不能不回答,便自惴惴地如实承认了。 “芙蓉姑娘,车夫所述是否是事情经过?” “是……”芙蓉也只能如是承认。 “好!” 陈源听罢却展颜一笑,朗声道。 接着看了一眼众人,对子痴道:“子痴兄,你且上车去坐好。” 子痴闻言,走到了马车旁边,撑着车辕费了老大的劲方才爬上了马车,到车上坐定。 “庞光!” 陈源见子痴坐好,便大声叫了庞光的名字,这一家伙,庞光有些冷不防,吓得当场一个哆嗦。 “不要抖!你且过去试试,伸出手,看看能不能够得着车里的子痴分毫?” 陈源一字一句地对庞光说道。 第四十三章 把这小子搞臭 众人一听陈源这么一说,又看了看高大的马车,全都一下子心里了然。 庞光已经成年,个子比孙桐高了一头,以他的身高都够不着车里的子痴分毫,更别说孙桐了! “原来这女子是诬告!” “这婆娘一看就不正经,说不定在车里弄什么呢?” 周边的围观众人,此时见状,口风却为之一变…… 陈源本来是打算见好就收的,没想到有人起哄架秧子,就只能让李家再次被打脸了。 “怎么样?这诬告差人可是要反坐的!”陈源冷笑着对庞光说道。 “这……许是芙蓉姑娘偶遇状况,惊惧之下,心神慌乱所以记错了!” 庞光一咬牙,也是把心一横,索性来个死不认账。 “对对对,民女是心神惊惧,慌乱之中看错了……” 芙蓉也是连忙改口说道。 “对对,看错了,看错了。” 李家诸位水军也连忙出声帮着说话。 “既然是错了,就去那边写下经过……事情了了之后,就赶紧滚!”陈源冷声对庞光和一众当事人说道,说罢便给沈焕使了个眼色。 见事情已了,沈焕心里也是了然,指挥着锦衣卫军余们,驱散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 很快,事情便已办妥,庞光让吴老三伺候着芙蓉上了马车,便招呼着李家众人,各自收拾重新启程,往京城方向走去。 走出百户所二里地之后,芙蓉的马车落到了车队最后停了下来,一个人影悄悄地从车后飞快地跳了下来。 庞光见状,连忙闪身过去连忙将人影挡住,好在众人都忙着赶路,都未察觉。 车上下来的是个中年男子,唇上两撇小胡子,一脸的油光,衣襟上隐隐还有胭脂的痕迹。 “大管事一切还好?”庞光躬身悄声问道。 “没事,就是在暗格里藏久了有点憋气。” 被称作大管事的男子长舒了一口低声说道。 这位身手敏捷差点开车翻车的高手便是李府大管事李福。 那个军余真特么多管闲事,好死不死非得叫停车马。 要不是李大管事遇事冷静,江湖经验丰富,芙蓉姑娘临危不乱…… 有些事情曝光,那就劲爆了! “这次事情有些仓促,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小子太刁滑!看来老二说的都是实情……”李福冷冷说道。 “是是,大管事英明,此事咱们从长计议就是。”庞光宽慰李福道。 “这回事情,可得记下,好好谋划,想些计策……一定要把这小子搞臭!” 李福恨恨地对身后的庞光吩咐道,说罢,便快步地紧走了几步,赶上了大队。 留下了还有些愣神的庞光。 就在庞光愣神的时候,回到了百户所的陈源也有些愣神。 他是有些惊喜的愣神。 因为有钱小姐姐不知何时,俏生生地就坐在了百户所签押房内。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陈源耳边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实在太意外,太惊喜了!”陈源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不该是我的词儿吗?”陈源说罢,心里有些纳闷地想道。 转头一看却是捉狎的小丫头芝兰。 “阿源穿上这身官服,当真是威风凛凛。” 沈蕊琪笑着对陈源赞道。 “咳咳,这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陈源连忙道。 “我和芝兰这是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阿源……”沈蕊琪玉脸微红道。 “姐姐能来实在太好了,却不知是往何处去?” “江南来信,那边有些事情,须得我回去处置……正好从运河走,便过来看看。” “还要去江南?千里之外了!” 陈源听沈蕊琪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出声问道,而且是一声惊叹,至于为何如此他此时也未明白。 “就是想到一去一别许是经年……”沈蕊琪说着神情也有些黯然。 平素闹个不停的芝兰却已悄悄地退出了签押房,门口是沈焕护法却不让那些无关人等进入。 两人便在这有些伤感的气氛中说着话,却没有吟风弄月。 话题从密云的取水工程到味全斋的生意,当然还有各种趣事和逸闻。 可惜,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小姐,该动身了,得在天黑前到周庄哩。” 堂外响起了芝兰的提醒声,这当口也只有她敢出声说话了。 “我送姐姐去周庄。”陈源闻言说道。 沈蕊琪点了点头,展颜一笑,算是同意了。 从百户所去周庄,沈蕊琪和芝兰坐车,陈源和沈焕骑马相送,走了约一个时辰,已近黄昏之时,便来到了萧太后河边码头。 “阿源公务要紧,相送千里,终须一别,我和芝兰便在此登船了……”沈蕊琪宽慰着神情有些落寞的陈源道。 “姐姐一路珍重!” “阿源珍重!我会时常让商行的人带信。” 夕阳拉长了二人的影子,撒出漫天的云霞…… 又是良久,太阳还是在不舍之中沉到了山下,空中一弯峨眉月隐隐挂上了天际。 “临颖神驰,书不成字,纸短情长,伏惟珍重。” 船舱中的沈蕊琪手上是一封纸笺,上面是陈源独特的硬笔字体。 陈源是个理工脑,这首诗自然也不是他的原创,当然最符合他当下的心情。 看着河中的挂着灯笼的夜航船,渐渐消失,陈源的心中也是有种莫名的惆怅。 又过了良久,眼见天已经擦黑,陈源和沈焕方才调转马头往回走去。 翌日一早,本来还有些伤感的陈源是被一阵号子声唤醒的。 这是韩忠正带着新招的军余们跑操呢。 听到众人的号子声,陈源精神也是一振,套上一身短打衣衫,跑了出去,加入了队伍。 也跟着众人没心没肺地喊起号子来。 众人见百户也加入了队伍,也是精神头十足,都是振作精神,边跑边喊…… 周遭的商户和住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这时节大家又没有时钟,反倒可以依着号子起床了。 就这样,新的一天便就此开始。 跑操完毕,队伍来到百户所附近近租住的小院,众人散开,纷纷各自开始收拾梳洗。 陈源看着众人,本来心情是欣慰的,不过一阵味道飘过,却让他一下子上了头。 第四十四章 卫生非常重要 那股不可描述的味道自然是二十多个精壮汉子的男人味! 这天气越来越热,众人都是过的集体生活,这时代可不像后世,天天有热水淋浴,还有丰富的日用品——大家不要想多了,我说的是卫生方面的。 这么多精壮的男人,天天跑操,又没有彻底洗过澡,自然味道十分感人! 当然这也不是大家伙不讲卫生,实在是用水条件有限啊! “看来真的有必要尽快把肥皂搞出来,不过肥皂出来之前还是先解决一下百户所兄弟们的用水问题!” 作为后世的好青年,通源水行的老板,味全斋的股东,陈源绝不能容忍缺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周围! 好在芝兰和沈焕比较讲究,提前清场了,要是沈大小姐不经意间被这股味道袭击…… 想到这里陈源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又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在自己水行创立之后,用水无虞,手上也宽裕了,坚持每天洗澡,要不,陈源也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想到这里,陈源顾不上吃早饭,叫来沈焕,通知小旗以上到百户所开会。 “卫生非常重要!”这是陈源开会对众人说的第一句话。 “百户爷多虑了?有那么严重?” 孙梧有些不解地看着陈源,一边说着还一边在身上搓着什么。 “我说老孙,这开会呢,讲究点!” 沈焕见陈源有些不悦的神色,连忙出声劝道。 “不至于?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韩忠也对陈源对这个问题的坚持有些不解。 陈源看着有些不解的诸人,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也不能怪这老几位,这时候什么细菌、病毒这些学说还没出现,一般百姓对卫生还没有太清晰的认识。 再说了,这时候水都不够用,哪里还有工夫考虑这些? 当然,读书人、有钱人…… 这些是不存在的,甚至有些比后世还要讲究。 所以说,技术和经济乃是决定很多问题的基础。 就算在当时,有些上位者也对这些问题搞不懂的,几十年以后,泰西不是还有个什么太阳王,一辈子就没洗过几次澡…… “这么简单说,五毒大家都知道……从五行来说,万物身上都是有毒气的!” “毒气累积越久,不想办法祛除,人自然就会生病,这不是我胡诌或者吓大家伙,你们可以问子痴兄嘛!” 陈源心里一想,换了个说法,用了大家能够理解的意思,给大家开始普及起来卫生知识。 “对,源公子说得对!” 子痴作为陈源的新晋大粉兼道门专业人士自然要力挺源公子的。 听到专业修道人士的权威发言,此时的众人便都缄口不言,乖乖听陈源讲课了——这可是代表了神仙,胆敢不听,不怕被雷劈啊? 陈源为何要大费口舌,连早饭都顾不上吃,非得急赤白脸地给大家伙开会,盖因这卫生问题确实是天大的事! 在陈源的记忆中,大明最后玩完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亡于防疫不力——崇祯年间的鼠疫! 当然,现在陈源还没有闲心考虑今后崇祯的问题,还是先把眼前弄干净是正事。 前一段时间忙,把这问题忽略了。 既然现在想了起来,必须马上做。 “沈焕赶紧修书,让沈烨仿照巽风水龙做几个铁质的水龙还有飞廉泵也要两个,用料要足,质量要好……” “子痴兄也赶紧写信,让子愚兄或者小六子带着水行的兄弟过来,这边也有活……对了,水龙和水行都按市价给钱,不能多,但也不能少。” “老韩带着不当值巡街的兄弟们,先疏通、清理后面黄鳝沟……麻蛋,幸好这几天还没味儿。” 陈源对兄弟们逐一吩咐着各自的任务。 现在百户所有了治安费银子打底,沈焕手头有钱,这些问题都是事务性的活,大家自是都轰然领命,各自去忙了。 陈源和沈焕、子痴,在附近转了一圈,城厢这边空地不少,在大家住的小院不远,就有一处。 陈源可没有其他穿越前辈的魄力,脑门一拍便让众人搬石头盖房子,整出一整套现代化的生活设施。 这百户所就是一个过站,自己都说不准要呆多久,要大兴土木给军余们建宿舍,那比自己掏钱修官衙还傻缺!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做的,不过必须换一种方式,先是让沈焕找到地的主人,又找了牙行和大兴县,弄好相关手续。 地是以水行的名义租下来的,动员众人使劲地刨土,终于在两丈之下,涌出水来。 有了水就有了一切,接下来,主要还是木行师傅们的活,首先是建了一个两丈来高的了望台一般的东西。 “公子巧思,人所不及,此物和密云那高台的道理差不多?” 沈焕总是能想到比别人先一步跟上陈源的思维,就是不知他这样的聪明人居然也差点被浸猪笼…… “对,此物名叫水塔,有了他,大家伙就可以好好沐浴了,应该是叫淋浴才对。” 陈源对沈焕的敏捷的反应还是赞许的。 “就是这把水抽上水塔有些费劲,不过二十多个精壮的汉子,倒是可以轮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谁……孙梧,安排一下轮班的事情。” 陈源对后面亦步亦趋地孙梧吩咐道,除了孙梧后面还有韩忠、子痴,子愚和小六子也来了。 “子愚兄,让大伙按照密云的标准,照着图纸,把管道建起来。” “这都是大小伙子,就不用那么讲究了,先洗冷水,先准备皂角、草木灰,要不可去不了油泥,反正水管够……” 给子愚交代完毕澡堂的建设要点,陈源转头郑重对百户所众人说道:“众位,这卫生的重要性,我就不啰唆了,这澡堂自建成之后,百户所诸人,自我开始,每日操练之后必须沐浴!” 众人一看这条件,自然心里一百个乐意,人民群众毕竟也是对美好生活是向往的。 以前不向往,那是没条件。 “这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大家回百户所商议……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源对众人豪气地说道。 第四十五章 帮朱公子把妹 回到了百户所,和众人商议了许久建设澡堂、食堂、宿舍的方略,一直忙到下午,方才分派完毕。 众人走后,却见沈焕神情有些不属,陈源笑着问道:“有话想说?” “咳咳,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本来这些都是好事,但主要是这自古有官不修衙,这公子大张旗鼓怕是既为他人作嫁衣裳,还恐惹人非议!” 沈焕有些惴惴地说道。 “你的担心是很对的,所以这些物事不是给百户所的,是修给水行的!”陈源胸有成竹地说道。 “小的明白了,水行把这些物事转租给百户所?既分摊了成本,将来公子迁调之后还可以改做客栈?” 沈焕眼珠子一转,一下子也明白过来。 “你脑子倒转得快!正是此意!”陈源点头说道。 “公子,这小的有句话……” “说罢,别说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一般说这种话都是有话想说。” 陈源心情颇佳对沈焕开着玩笑道。 “是是,公子英明,我看这铁质水龙倒是经久耐用,公子不若在家中安置一个?”沈焕对陈源说道。 “嘿!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陈源一听眼前一亮,对沈焕的举一反三点赞道。 “公子心怀天下,公而忘私乃是我辈楷模!” 沈焕表情郑重地送上了彩虹屁。 百户所的事务也慢慢上了轨道——主要是打掉了福兴商号这个出头鸟,其他的阿猫阿狗也没敢炸刺了,正好让陈源立了规矩。 把日常事务给孙梧、韩忠交代一声,这一日,陈源便带着沈焕和子痴,回到了大木仓胡同。 要说大木仓胡同距离左安门外城厢也并不很远,骑马也就一个时辰便到了。 见到儿子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官服,刘氏有些泪眼蒙眬了。 虽然是世荫的官儿,但是这回陈源领的可是实职,不可同日而语。 一进堂屋,刘氏便吩咐陈源赶紧给便宜列祖列宗上香磕头,让陈源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了。 不过,现在的陈源和几个月前自不可同日而语,很快调整好心态之后完成了和列祖列宗的交流,便让母亲在堂上安坐。 “阿源这次回家有何事?” “好叫母亲知道,此次回来,是修整一下祖宅,也给街坊们做些实事。” “这倒是好事,你们忙正事,我去准备吃的……” 刘氏原本不善言辞,问了几句家常之后,便也没有太多言辞,便自乐颠颠地去给三人准备饭食。 母亲去忙之后,陈源起身回头向沈焕、子痴问道:“我准备在自家院中打一口井,方便自家用水……胡同里也打一口,按大王庄的价格售水,一文钱一斗,你们看如何?” “这个价格倒是公道的,比其他水行价格公道得多,街坊们应该会同意的,不过……”沈焕似乎有话想说。 “这都自己人,有话便说!” “自古有云,人心不足……公子与众位街坊关系非比其他人,怕是会好心办坏事!” “这是个问题,不如这样,我们在水龙边挂一牌子,上面写明售水市价,然后给街坊众人一户发一个木牌,我们暂且叫这东西水卡。” “持有此物需得若干条件,比如家住大木仓胡同区域之内,再比如在我水行存一两银子以上……” 陈源对此似乎早有准备,便把后世纯净水配送的营销方法改头换面给二人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倒是不怕有人装神弄鬼了!” 子痴和沈焕闻言相视一笑,点头称善道。 子痴和沈焕跟着陈源也有些时日,这些业务自然是精熟的,当即写信调配人手,筹划开工进度和物料,倒是做得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有专业人士,工作自然好做,三日之后,家中水井便已初具规模,胡同口的水站也初具规模。 这里是一处无主空地,也是挖了一口井,安上铁质水龙,并用砖石在外面搭了个小房子。 这房子只容得下一个水龙,此外还可以让一人坐在里面,负责看守和收钱——这和后世七八十年代一些老城市还存在的老居民区买水的水站一样。 自古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好活自然便宜自己人,陈源请了张五爹的小儿子张七斤来做这卖水人。 这一家伙可把老头一家乐得不行,没口子称赞,源哥儿面和心善、照顾街坊。 看着一众排队担水的街坊,陈源心中也是一乐,心想,看来还得和广大人民群众站在一起啊! 正看着一片欣喜的人民群众之际,却冷不防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吓得陈源一个哆嗦,正欲叫沈焕过来,质问他为何擅离职守? 转头一看,却见沈焕一脸的无辜,站在那里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旁边却是一脸肃穆的忠老哥。 能够这样拍陈源肩膀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自然是人中之龙——朱公子! “怎么?见到本公子你们好像都不高兴?” 朱公子见陈源一脸惊诧之色,虽然不希望他像忠老哥或者其他家人一般,纳头便拜,至少也应该一脸的惊喜才是。 结果,没承想陈源却一脸的诧异,又想起前几日吃了瘪,朱公子自然心里不爽。 “哦,在下看到朱公子心里本来是欣喜的,只是见公子面相有异,故此惊诧,公子莫怪!” 陈源看着额头顶着一只大包的朱公子,其实是很想笑的! 但是他反应很快,见到忠老哥和沈焕的表情,心里一转,普天之下能够把朱公子弄成这样的恐怕一只手也数的过来,自然只能是一脸庄重而惊诧的表情。 “为何惊诧?” “公子天纵英才,果然是龙子龙孙!和一般人不同,不过做木工活也得小心,我水行不赶进度的!” “你说这头上的大包啊?嗨,这不是我,也怪不得谁……乃是那小仙女给弄的!” 说到最后,朱公子却压低了声音。 “公子怎会如此?” “我给小仙女做了好些物事,不过她好像都不喜欢……后来我便又费尽心机做了一个彩凤的妆匣……” 朱公子的语气中有三分的失落,有三分的郁闷,另有三分的不解,还有一分是莫名的惆怅。 陈源听了却满脸黑线,麻蛋,你这思想倒还前卫,一下穿越到后世了。 这大明朝,刻有凤纹的妆匣是陪嫁用的,哪里能够送一个小姑娘? 好在张家小姑娘还算有修养、有内涵,换一个人怕得直接对朱公子拍砖…… “我知道这弄错了!但是,源哥儿,你我是兄弟,你之前打了包票的,必须帮我!这事必须得挽回来!” 朱公子急赤白脸,口不择言地说道。 “有没搞错?自己家的坟头还没哭完,却还要管这乱坟岗子!居然还要帮朱公子把妹!” 陈源在心里吐槽道。 第四十六章 有什么困难吗 虽然心里吐槽,但是事情还是必须要办——老天安排的,那是最大的! 朱公子至少可以部分代表一下老天。 尽管知道最后朱公子和张家小仙女很大可能能够凑成一对,但是自己既然都能穿越,为了怕一些事情偏离未来的轨道,陈源还是决定慎重行事。 “公子不要着急,还是消除头上这犄角,要不就不英俊了。”陈源眼珠子一转,悄声说道。 “这东西一碰生疼,怎么消除?”朱公子有些郁闷地说道。 “这好办,看情形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先用冰块,没有冰块凉水也行,冷敷!千万不可揉搓。” “十二个时辰之后,可以热敷,什么热鸡蛋,猪油、药膏……这些才能用,再过两日便消散了!” 陈源对朱公子也是对旁边的忠老哥说道。 忠老哥闻言,连忙记下,转身吩咐远处的仆役赶紧想办法去找冰块。 “源哥儿,这犄角的事好说,关键我们去找小仙女……” 朱公子见陈源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急道。 “我的朱公子,你觉得现在找小仙女合适吗?总得等你这犄角消散了,我们做些准备才好出手?把妹嘢,形象很重要!” “再说了,你做木工以前不得先弹墨线啊?” 陈源见朱公子那急三火四的样子,眼睛一瞪说道。 忠老哥听陈源对朱公子一通抢白,原本有些担心,没承想,陈源一通说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却让朱公子冷静下来。 “我这是有些着急了啊?” “不是急!简直是急得火上房,不至于,就算是上吊也得喘口气不是?” 陈源还是没好气地说道。 朱公子闻言也是点头道:“对对,那我就回去按你说的,先把这大包弄散了,你弄好了一定派人通知我!” 说罢,便向头上犄角一闪,向忠老哥一个示意,一帮人呼呼啦啦又如风一般撤了。 见着朱公子一行人走远,陈源连忙把子痴和沈焕叫过来,如此这般地咬了一通耳朵。 两日后,城南三清观,偏殿的一间静室。 陈源和张道长相对而坐 “道长,这三清观应该整修一下了,道长无须担心,这钱有人出。” 陈源端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缓缓说道。 “我还以为就我老道士装神弄鬼,没想到你这小哥也学坏了。” 道长有些古怪地笑着对陈源说道。 “道长,我这可是一举做两件,啊不,三件好事!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我这不但修庙,又撮合姻缘,怎么能说学坏了呢?” “我这不是拿你的话说,叫什么?对了,搞笑嘛!” 道长似乎对自己的玩笑还挺满意,拈着唇上稀疏的鼠须,看着陈源有些着急的样子兀自有些自得。 “这办法应该可行,想那朱公子应该还是有些身家的。”道长沉吟道。 “他是什么人你老人家不是不知道?拔根汗毛也比我们腰粗啊!”陈源悠然说道。 正说着,却听外面子愚来报,有客到了! 道长闻言,连忙唤来子痴弄来行头装扮起来,陈源则退出偏殿,施施然往正殿——三清殿走去。 走到正殿却正好看到了久违的便宜大哥、师奶杀手张国纪,当然今天跟着张国纪一起来的还有小侄女——张嫣。 “哈哈,大哥久违了,小侄女倒是越来越乖巧了。” 陈源有些老气横秋地大步上前拱手问候道。 “兄弟客气,近来多蒙兄弟照拂,还未有机会致谢……” 张国纪却并没有陈源这般洒脱,反而有些拘谨地回礼。 “小叔叔为何约我父女到这三清观?” 小张嫣睁大美目,若有所思,若有所指地问道。 “咳咳,这个嘛,自然是有道理的,那日听说小侄女误伤……”陈源老脸微红,淡淡地说道。 “此事,却不干小女之事,乃是犬子顽劣,见小女不喜那匣子,反手便扔了出去……” 张国纪闻言,却连忙正色说道,言辞间神色诚恳不像扯谎。 原来这中间还有一个小误会,这小侄女也是替人背锅,看来事情有门。 “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没事了,大家又不是外人……今日请兄长来,确实是正事。” “是因为这三清观整修,需要请你这木行老板一起参详,至于小侄女我原本以为误伤之事,准备请张道长施法去去戾气的。” 陈源正色对张国纪说道。 “唉,兄弟真是有心了。” 张国纪闻言,再次作揖致谢道,一边的小仙女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侄女也不要在意,道长是世外高人,定然不会拘泥于那些俗礼的,正好借此机会让道长指点一二,想个法子与朱公子消除误会便好。” 陈源连忙宽慰着小侄女,也大大方方地道明来意。 没办法,这老帅哥有些木讷,小姑娘却心思灵活,一双美目好像要看穿人心,还是无招胜有招的好。 “如此便多谢兄弟了!” 张国纪闻言连忙又是一通道谢。 说话间,三人便已走入三清殿中。 大殿上,张道长已然换好道袍,一派道骨仙风,两位仙童左右侍立,乍一看去果然气象不凡。 三人见状,连忙整理衣冠,冲着诸位神仙和道长一通的行礼。 陈源见张国纪父女虔诚无比的样子,心里稍安——自己总算是做了件好事,且等道长先给他们说些神仙的道理。 心里想着事情,陈源悄悄地溜出了三清殿,来到了后面另一间静室。 在静室里略等了一会儿,却见朱公子、忠老哥还有沈焕从道观的后门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哈哈,朱公子,事情已经说开了,道长正在pua——啊不,讲道法,待会你便可以扮作你的朱大善人出场了!” 陈源兴奋地对朱公子说道。 “啊!是……吗?” 朱公子见到眉开眼笑的陈源却有些结巴地答道,旁边的忠老哥则一脸苦相,没有一丝喜气。 沈焕也是蔫头耷脑,不住地摇头。 “这难道不是好消息?不应该欣喜吗?” 陈源见三人的样子不禁疑惑地问道。 “办法是好办法,整修道观乃是功德无量,正好和木行合作,我还多有机会……可惜,唉!” 朱公子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竟面容悲怆地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困难吗?” “不怕公子笑话,其实困难就是——没钱!” 忠老哥脸色有些讪讪地对陈源说道。 第四十七章 你一定要帮我 陈源听忠老哥说这“没钱”二字,差点昏倒! 千算万算,却忘了这万历年间的特殊情形。 唉,谁叫自己当年上历史课总想着美女英语课代表出神——大意了! 这朱公子虽然贵为皇孙,却真是穷得一批。 盖因他爷爷万历天子乃是一个出了名的理财小能手,屁股下面都夹着铁算盘的主。 由于种种的原因,朱公子的老爹——就是当今的太子,十分不受万历天子待见,财务状况十分感人,穷得可以算是叮当响! 太子他老人家有时间还要靠借贷过活,自己都拉了不少的饥荒,至于朱公子就更别提了——这位确实是应有尽有,除了没钱! 所以,当想起这些情况的时候,陈源的内心是崩溃的! “麻蛋,好在自己做事还算稳妥,先在这里和这两位碰头,要是真的在三清殿上现眼,怕是这人就丢大了!” “源公子,你一定要帮我!” 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朱公子这下变得极其的低调起来,忠老哥也是一脸恳求之色。 要在后世,其实要说朱公子分皮不出,给有关部门疏通疏通办法也是有的…… 问题是现在是大明,朱公子这身份不好使,而且也不能名目张胆,要不喷子——啊不,言官们可有活干了。 沈焕算是有办法的,现在也是一副苦瓜脸,看上去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喜庆了。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是自己贴钱,先把工程干起来…… 作为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陈源是不会这么做的。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陈源皱着眉头,踱着步子,在静室里走了三圈之后,一整衣衫,狠狠地说道。 说罢,便向朱公子问道:“朱公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虽然不如我英俊,但是为人不错!” “我们一起合伙……” “源哥儿,我要有银子,就直接捐输,盖这个道观了,哪里有银子和你老人家合伙?” 朱公子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此言差异!谁说合伙就要出钱,非但你不出钱,我也不出,只是这合伙生意不能用你我的名字。” 陈源幽幽地说道。 看着其余三人还有有些不解的神色,陈源心里也是一乐。 便笑着对三人说道:“这个生意,我们权且叫它朱记营造社,名字挂在忠老哥名下,主要活计就是修房造屋。” “成立这个营造社的目的,是为了承揽一些营造的活计,朱公子不是专业人士嘛,虽然你熟悉的只是木工,不过其他都好说……” 其实,陈源这是高情商的说法,低情商的说法就是后世房地产开发的套路! 先把工程揽下来,然后让张家的木头、李家的石材、王家的琉璃瓦…… 诸如这些,不一而足,分别先入场。 至于工程款,呵呵,办法肯定是有的。 先不忙分说,小意思洒洒水啦——总之办法肯定是有的,回款会极快,而且不会拖欠农民工工资的! 待到陈源把办法仔仔细细和盘托出,别说朱公子和忠老哥一副见了鬼——啊不,惊若天人的样子。 就连见多识广的沈焕都是一副崇拜的眼神——这回可是发自内心的! “咳咳,这个源公子,本公子突然发现还有人比我聪明了!” 朱公子心结解开展颜一笑,一副无耻的样子。 “别废话了,再不出场,小仙女就该走了!” 陈源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想到这里,朱公子才如梦初醒,拔腿就往三清殿方向跑去,后面自然是跟着急急惶惶的忠老哥。 最后,大家自然是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今天的交流…… 众人的事情都得到了完美解决,剩下的事情自然要大干快上,好好地整修三清观了。 好在神仙们的信用在老百姓心中比朱公子家好得多,两日后,供应商们的材料便陆陆续续开始入场了。 开工的日子,三清观门前小广场。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气氛那是相当的热烈! “源公子,你真的有把握能够回款?” 看着人声鼎沸的现场,旁边的子愚心里有些打鼓,还是有些没底。 “相信源公子,必须有把握!”沈焕却是信心十足。 三人正说着话,却见张国纪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兄弟,这木头都快运到了,可木行人手有限,须得兄弟安排些人手帮忙……”张国纪略有些喘息地说道。 “不急,且稍等片刻。” 陈源似乎胸有成竹,神情间又好像在企盼着什么。 待张国纪刚刚把气喘匀,却听见远处响起了低沉的响声,接着是人们的惊呼之声,还有大地隐隐地颤动…… “不得了!” “太大了!这好像一堵城墙!”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吗?” 到处都是围观人们的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一片沸腾。 “呵呵,诸位,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陈源闻言也是一笑。 众人朝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两头庞然大物缓缓地朝装载着木料的车队方向走去,在象奴农猜的指挥下开始下货。 “这边是传说中的大象!” “这大象果然很大!” 到处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赞叹之声。 就在众人不住赞叹之时,却见一帮水行雇工,拉起了分界线,子痴却拿着一个纸皮喇叭在一处高台上站定。 “诸位!这大象乃是天地间的瑞兽,今日朱公子为天下苍生计,为缓解天下旱情,捐输整修三清观,做法祈雨……” “此诚意感动天地,故此这些瑞兽也前来相助。” “这可是百年难得的奇景,待会儿劳作完毕,瑞兽们还有喷水、玩球……种种精彩表演不容错过!” “大家钱多的多出,钱少的少出,这可是难得的奇景!”子痴拿着喇叭卖力地在台上喊着,一如后世的营销司仪。 京城百姓也都见过市面,原本就喜欢这种西洋景,加上子痴一通卖力演说,居然把这事情上升到了缓解天下旱情高度,众人自然纷纷慷慨解囊。 不多会儿工夫,两个抱着供养箱的火工道人,便抱不动了,里面满满的都是银钱,顿时就有了盆满钵满的赶脚! “无量天尊,这下不愁没钱了!” 子愚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喃喃的说道。 “没办法,谁让朱公子没钱呢!对了,显明兄记得把大象的租金给温佥事送去,让大象们多干几日,多收点票钱,说不定还小赚一笔。” “农猜那里悄悄给他个红包,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陈源悄声对沈焕吩咐道,沈焕自然是满脸喜色忙不迭地应下。 沈焕正说骑上马,去驯象所办差,却见一道红影闪过。 定睛一看,却是一名锦衣卫红衣缇骑校尉,喝开人群飞驰而来。 “此乃西司房紧急公文,请陈百户即刻接令,缉拿凶徒!” 校尉飞快地滚鞍落马,急匆匆赶到陈源面前,一揖之后双手呈上公文说道。 第四十八章 死人不会说谎 “城厢姚家庄园发生命案,管家被杀,从速缉拿凶徒……” 只见西司房的公文上这次难得和以往语焉不详截然不同,清清楚楚地给陈源交代了这回的任务。 陈源拿着公文点了点头,转身交给沈焕妥善保管,又拿出私印在校尉的回执上盖上。 “多谢校尉!” 陈源一边将回执递过去,一边客气说道。 “这是公务,百户客气了,卑职崔应元。” 校尉一拱手恭谨答话道。 陈源本来是客气客气,大家份属同僚,相当于打个招呼而已,却没承想遇到名人了。 这位崔老兄,现在还是个普通校尉,充作传令值司,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弄了一身缇骑制服——这好歹要在街面上跑,国朝的脸面还是要的。 后来九千岁当政的时候他可发得不可收拾,乃是手下得力的“五彪”之一,妥妥的狠角色啊! “啊!原来是崔校尉,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今后却是要相互关照。”陈源客气地说道。 崔应元本就是乖觉之人,见这位陈百户小小年纪却处事老练,知道要么就是能拼爹,要么就更狠拼自己,总之不是一般人! 当下也是作揖道:“百户客气,若但有公务差遣自当效力!” 和崔应元又扯淡了几句,老崔还有公务,便扳鞍上马客气告辞。 “百户,现在去城厢?” 沈焕有些摸不准陈源的打算,迟疑地问道。 “不急,事情要一件件做,这边忙完,下午再去城厢。” 陈源略一沉吟后说道,说罢,却将刚刚讲演完毕的子痴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将三清观整修的活计托付给了张大哥和子愚,陈源便带着子痴和沈焕直接先去了城厢的姚家庄园。 为何不交付给朱公子? 这位是个技术性人才,做木工还行,要经手这般烦琐的事务性工作还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加上他身份特殊,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工地啊。 至于忠老哥,自然是朱公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了。 在水行干了这么些时日,子愚虽然说不上能独当一面,一般日常性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不是还有道长亲自把关吗? 而且姚家庄园这乃是命案,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从速侦破才好——治安费可不是白收的。 “这姚家庄园的家主名为姚乾述,其实是个幌子,真正的主人是他妹妹,姚彩云……” 骑着马走在去姚家庄园的路上,子痴落后陈源一个马头,跟在后面汇报道。 “嗯,不错,还查到什么?” “这姚彩云据说以前是醉风楼的花魁,传说是朝中什么人的外室……” 子痴神情暧昧的悄声汇报道。 听着子痴的汇报,陈源心里是欣慰的! 这位子痴兄尤其喜欢八卦消息、花边新闻,让他当道士真的屈才了,倒是一个天生的狗仔——啊不,情报人员。 未来要是有了传媒,这位倒是可以安排…… 心里正转着各种古怪念头,不觉已经来到了姚家庄园。 庄园门口,一拨人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垂手肃立,迎接天子亲军呢。 “哪位是姚乾述?” 沈焕出声问道,心想,这名字取得倒是有点意思。 “草民便是姚乾述。” 一名面相浮滑的青年男子惴惴地答话道。 “这位是南城外百户所陈百户,负责城厢的捕盗事宜……”沈焕连忙向众人隆重介绍了案件负责人——陈源。 “好了,还是办差要紧,带我们去现场。”陈源也没有和这帮龙套多话,直接进入了主题。 众人下马,由姚乾述亲自带着便来到了事发现场——姚家宅院西边的耳房。 这是一间真正的书斋——除了房间里尚留着的一滩血迹,还有一个白色的划线人形之外。 “这边是姚宅管家姚旺被杀的现场,划线处便是倒毙之处,尸首已由仵作在勘验……” 旁边的大兴县衙捕头周齐恭声给陈源禀告道。 “可有何财物失窃?”陈源直接问道。 “……” “不要奇怪,书斋就不能有财物?书中自有黄金屋……” 陈源见回应自己的是沉默,却一点不觉得尴尬,便自顾自地说道。 “回百户,这书斋,姚乾述自己也不怎么进来……”还是周齐悄声回禀,解答了陈源的疑惑。 “有点意思!” 陈源点了点头,不知是对周齐的认可,还是对这间书斋的评价,说罢,便仔细地在书斋查看起来。 书斋里最多的自然就是书了,巨大的书架占满了整整两面墙,另两面都是木质屏门和窗棂,窗下摆放着一张香案。 香案上面空无一物。 临窗摆放的是一张黄花梨书案,书案后边放一个四出头椅子黄花梨椅子。 在椅子对面还放一对禅凳,一高一矮,围绕着书案。 书案上面的文房四宝归置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这间书斋平日都是这般整齐?” “都是如此,不过平日里都是姚旺打扫……” 姚乾述恭声答道,眼神却有些游离。 陈源深深地看了姚乾述一眼,并未说话。 “周捕头封锁现场,贴上封条,除办案人员外,任何人不得进入现场,包括姚宅的人。”陈源转过头对周齐说道。 说罢,便带着一干兄弟和差役转身离去。 “百户为何不继续问话,我看那个姚乾述所说不尽不实,颇有古怪!”周齐有些纳闷地问道。 “周捕头说的对……不过,沈焕你怎么看?” 陈源笑而不答,转过头神秘兮兮地向沈焕问道。 “很显然,这间宅子的主人多半另有其人,姚乾述只是个幌子,我们也不要刨根问底儿,现在,还是先去看死人……”沈焕笑着对大伙说道。 “对!我估计这事情里面颇多内幕,还是先查查姚旺的死因,找到杀人者,至于这其他的事,当事人都语焉不详,怕是另有隐情!” 陈源对沈焕的说话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也给大家说明了中间的利害关系。 “大多数时候,都是活人比死人难对付,至少死人不会说谎……” 大兴县义庄,仵作雷刚对陈源的话也表示了赞同,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四十九章 黄花菜都凉了 “雷师傅果然有见地,就麻烦说说这勘验的情况。”陈源对仵作雷刚说道。 “死者姚旺,四十二岁,身材六尺五寸,略瘦,致命的伤口为前胸一处刀伤,直刺心脏!从手法看,是老手。” 雷刚缓缓地对众人说道。 “一刀毙命,果然是个老手!”周齐也是感叹道。 “对方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干掉一个管事,多半是为了书斋里的东西。”陈源若有所思地说道。 众人听陈源这么一说,连忙都躬身道:“我等已由上官下令,一切听从百户调遣!” “大家伙不要客气了,周捕头辛苦一下,把现场首次勘验的记录其他记录归置一下,给这位沈焕兄,我回去参详之后大家再议。” “另外,巡捕房派遣人手在街面上查一查最近外地的生人。” 陈源简单地给县衙众人说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子痴和沈焕低调地离开了义庄。 “这多半又是一个坑!” 子痴在离开义庄后,第一个开始说话。 “这是很明显的,大兴县什么时候和锦衣卫一条心了?这回主要是死人了,捂不住!”陈源有些悻悻地说道。 “百户,这事恐怕不好查!”沈焕有些惴惴地叹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接了招就查呗,怕什么?我倒要看看谁又摆我一道。”陈源一笑之后说道。 回到百户所,把各方面的资料汇总起来,满满地堆了这一桌。 陈源独自一人忙到了掌灯时分,方才把子痴和沈焕叫到了签押房。 “凶手既然是为了书房里的东西,肯定和书斋或者说宅子主人有关,子痴查到宅子的主人没有?”陈源向子痴问道。 “已经查到了,是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卢文耀。” “兵部职方清吏司官虽然不大,可值司紧要,凶手的动机倒是昭然若揭了,难怪这活落到咱们头上。” 陈源点了点头,对子痴的工作表示认可,却有些感慨这个案子浑水不好趟。 “那该从哪儿着手呢?” 沈焕做生意没得说,查案却是头一遭,其实不光是他,话事的陈源也是头一遭。 “这杀手手法专业,留下线索不多,又动的是兵部郎中的外宅,动机多半不是求财……” “百户的意思是说,兵部的文牍?”沈焕明白了过来。 “杀人,这可是大罪!对方肯定是为了重要的东西。” “关键案发到现在也才刚刚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凶手会去哪里呢……” 陈源皱着眉头所有所思地说道。 “没有路引,寸步难行,对方应该跑不远。”沈焕想通了关窍,脑筋也飞速地转了起来。 “言之有理,不过这是对普通人,能够神鬼不知地偷走姚家书斋的东西,又悄无声息地干掉管事,这可不是普通人。”陈源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噤声了,签押房里出现了让人窒息的宁静。 的确如此,姚家的东西被偷了不知,什么时候书斋进去了生人也不知…… 这一问三不知,这个案子就是老鼠拉乌龟——无处下手啊。 “就算是对方跑了,我们也得动起来,子痴兄,明天一早联络县衙,禀报西司房,张贴凶手画影图形!” 陈源突然想到什么,对子痴吩咐道。 “百户,这凶手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画图?”子痴有些不解地问道。 “凶手肯定不是女的,你看仵作的记录上写着,伤口一寸有余,上宽下窄,刀这分明就是刀伤……” “能够一刀毙命,我们可以推测对方肯定是个中高手,用刀熟练,而且这刀背厚约二分,可以看出这是一把精制的雁翎刀!” “另外,勘验的记录上说现场有两人的脚印!” “可是这也看不出凶手的样貌啊?”子痴还是有些不解。 “人的身高和脚长是有关联的,大约男子为七比一!”陈源此言一出,子痴和沈焕有些惊讶了。 就凭一个脚印就能看出身高?这也太神奇了! 其实一点也不神奇,对后世看过无数刑侦剧的陈源,这不过是常规操作。 而且他画像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真正让大家伙就凭着一副不着四六的画影图形就抓住凶手,而是另有目的。 这个待会儿就知道了。 “现场两个脚印,一个为死者姚旺的,另一个带血,也经过宛平县勘验,不是姚家人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即使不是凶手,这个人也到过书斋。” 陈源一气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一是让两位伙伴有所了解,另有一层意思也是不断组织自己的逻辑。 看到子痴和沈焕若有所思的样子,陈源继续说道:“从这个脚印看,这人应该身高七尺有余,脚步沉稳,而且脸上有须!” “公子连这都知道?” “身高是刚才算出来的,脚步沉稳是因为勘验记录写他的脚印清晰,至于有须嘛,你看三十岁上下的人,不都有嘛……”陈源最后幽幽地说道。 “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我又不是想靠画影图形抓人……就这么写,身高七尺有余,孔武有力,面目可憎,脸上有须!” 陈源冲子痴吩咐道。 第二天,大兴县各处,包括城厢范围,到处都张贴了凶犯的照片。 “百户真是神人,一昼夜间,便查到了凶徒的样貌!” 周齐忙不迭地恭维道。 “咳咳,这也是大兴县众捕快的功劳嘛,大家打起精神务必尽快抓到凶手!凶手跑不远,肯定还在宛平县境内!” 陈源胸有成竹地大声说道。 大兴县一帮差役和孙梧带着的一帮军余闻言,立刻轰然领命,到处穿街过巷,四处缉拿凶手。 看着街面上到处鸡飞狗走,沈焕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悄声问道:“公子是想打草惊蛇?” “对!我看这姚家一个个都跟闷嘴葫芦一样,打死也不说,就只能用这招了,要不怎么办?这么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那接下来呢?”沈焕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们自然是去找脸上无须的,尤其是刚刚刮了脸的,脸上有血印子的……” 陈源冲沈焕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一笑。 第五十章 会不会有危险 早在陈源和沈焕计议的时候,韩忠就带着人马,已经将从方庄到左安门一带的各个路口均已经把守完毕。 尤其案发现场,姚家庄园一带,早就安排好了明岗暗哨,不光锦衣卫的军余,大兴县的捕快差役,也都来了不少。 按后世的说法,就是联合搜捕行动,除了周庄运河方向稍微宽松一些,其他地方都是如铁桶一般。 夸张一点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一时间,整个左安门外城厢区域,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百户,这凶徒真的会自己跳出来?” 沈焕虽然对陈源有信心,却又觉得凶手会一下自投罗网这个情节太玄幻了一点,故此有些疑惑地悄声问道。 “这叫围三缺一,兵法上不是有这样说的?”陈源对沈焕道。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但是凶徒看样子功夫不错,怕那些废柴不是他的对手啊!”沈焕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也没指望那些样子货能和高手过招,要是真的那样,那位也白混了。”陈源悄声对沈焕道。 “那百户爷,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问这话的是周庄二荤铺子的伙计刘伦。 上次找回官印之后这里便被盘了下来做了一个外围据点。 刘伦业务熟练,消息灵通,便被陈源亲定为热心群众,先熟悉一下组织氛围,以后酌情培养。 “相信百户爷就没有危险!” 沈焕板起脸,训斥道,现在他已经身兼这间二荤铺子老板,俨然就是刘伦的顶头上司。 “是是,小的明白。” 刘伦头点得像鸡啄米,心里却有些打鼓。 他心情有点复杂,既希望凶徒从这里路过,又不希望这里发生状况。 据说凶手功夫了得,一刀便捅死了姚家管事,是个高手,一旦发飙,这几副颜色怕是不够看。 但刘伦是乖觉之人,心里担心却并未说出来。 三人就在这二荤铺子里耗着,整整一天,毛都没见到一根。 日头西沉,眼见就要该上门板了,一个人影却一下闪入店中。 “客官,用点什么?” 小二刘伦一见来人,本能地冲进来的古怪客人招呼道。 “弄碗汤饼(面条),再弄些熟肉,烧饼……带走。”怪客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很快面条做好,端了上去,怪客挑了一根招呼门口的田园犬,看着田园犬吃完活蹦乱跳地跑了,方才又轻尝了一口。 尝了一口之后,怪客取出水囊,灌了一大口,拿起筷子胡噜胡噜大吃起来。 此人就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唏哩呼噜几下便吃完了面条。 烧饼和熟肉是现成的,很快也准备完毕,刘伦哆哆嗦嗦地将包袱奉上。 怪客抬起头瞪了刘伦一眼,却见他一脸青须须的,脸上还有几道新鲜的血痕。 “爷,您慢走!” 刘伦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 怪客瞪着牛眼看了刘伦一眼,拿起包袱打开仔细看了一番,确定无虞之后,便摸出一坨银子,随意地仍在了桌上。 “多的,赏你。” 说罢,怪客便提上包袱,飞也似地向运河方向走去。 半晌,刘伦才缓过神来,回头一看,却见陈源和沈焕早已没有了影子。 却说二荤铺子中的怪客飞快地赶到了萧太后河边的渡口,只见一艘两丈许的漕船静静地停在码头上。 船上还插着一根棕红色小旗子,旗子上还有一个“齐”字,俨然是“齐德隆”商号的小旗。 看到旗子,怪客放心了些许,几个健步跳到了船上。 “爷,您来咧!” 齐德隆商号大伙计齐五娃带着船家笑着迎了出来。 “我坐船,去南方。” 怪客还是惜字如金。 “您里面请。” 齐五娃笑着说道。 齐五娃躬身把怪客领到了一间客舱,客舱颇为干净整洁,怪客正说抬腿进去,却听隔壁“哗啦啦”一片嘈杂之声。 “一万,扯不转打一万。” “碰,两万。” “怎么都打万子?” 里面吆五喝六,一片喧嚣。 “这是京城的陈公子旅途无聊,和手下打麻将咧!”齐五娃悄声解释道。 “静一点的,还有没有?”怪客皱着眉头向齐五娃问道。 “木有咧……” 齐五娃讪讪地道。 “下面装货的,有没有?” 怪客突然问道。 “爷,那地方可窄……” 船家惴惴地说道。 “不妨事,每日出来透透气便是,就货仓!”怪客不容置喙地说道。 见怪客态度坚决,齐五娃和船家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怪客领进了下层的货仓。 这间货仓堆满了麻袋,不知什么物事,里面却有一丈长,五尺宽的一个空间,却是刚好容得下一人坐卧。 “就这里。” 怪客惜字如金,当下点了点头道。 怪客放下包袱,却见齐五娃和船家有些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心里冷笑一声,扔过去一锭银子。 “多谢您咧!” 齐五娃见了银子,脸上一乐,咧嘴笑道,拉着船家不由分说地走了。 怪客看着,二人走远,心里一宽,关上了舱门,货舱里顿时漆黑一片。 怪客隐隐也觉得有些疲倦,往旁边的麻袋上一靠。 刚刚靠上麻袋,怪客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当下点起火折子摸出随身的匕首,扎开了麻袋。 麻袋破开,里面哧哧流出的却不是其他物事,竟然都是沙土! “中计了!” 怪客心里一惊,提起包袱连忙冲向货舱门。 “嘭嘭……” 怪客用劲擂了舱门几下,舱门动了动,却又没更多的反应了。 原本木制的舱门,这时候却好像在外面加上了铁条,尽管舱板颤动了几下,更多的却只是安慰的意思。 正在这时,却见货仓上面一道亮光透出,打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口子。 “嗬!百户神机妙算,真抓着活的了!” 上面传来一个有些无耻的声音,俨然便是马屁之王沈焕。 “没办法,这厮武功太高,其他办法都不牢靠,免不了都要伤人,大家都是爹生娘养,伤到谁都不好!” 接着传下来的是一个年轻而有些慵懒的声音,自然是陈源了。 “这一招请君入瓮,高!实在是高,就是诸葛在世也不过如此!” 说话的声音是刚才打麻将的其中一人,却是陈吹之一的子痴。 “百户爷,当真是神人,果然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幸好听了你的,没有用蒙汗药……” 说话的是二荤铺子的伙计刘伦。 “这家伙临敌经验丰富,蒙汗药反而坏事,先不用管他……” “待会儿,安排人手先下了他的武器,再仔细检查货仓,看看有没有疏漏,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其他的容后再说。”陈源冲船家吩咐道。 怪客听着上面的说话,慢慢地意识有些模糊起来,一下便倒头睡去了。 第五十一章 发型出卖了你 怪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绑住,在一个公堂一般的地方。 “咦,百户真是料事如神,这厮果然把胡子剃了!身上发现了失窃的兵部文牍!” 这是一个粗豪的声音,却是带队搜捕的韩忠。 “没办法,我看姚家那些人一个个跟闷嘴葫芦一样,语焉不详,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这位老兄耗着,想来他也着急,还是沈焕提醒了我,所以,干脆弄一招打草惊蛇……” 年轻的说话声有些懒懒的,自然是这片的话事人——陈源。 “咦,这厮醒了!”惊奇的声音是子痴的。 “别看了,这里是锦衣卫南城外百户所,这位是陈百户!”厉声大喝的则是沈焕。 “说罢,你的名字,身份……”陈源冷冷地对怪客发问道。 “伟大的呼图克图汗手下都是勇士,我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怪客却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蒙语。 旁边,悄然肃立的齐五娃却低眉顺眼把蒙语悄声翻译成了汉语告诉了陈源。 “麻蛋,一上来就是他们大汗的名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呼图克图汗很有名吗?”陈源啐道。 “就是俗称的虎墩兔……” 沈焕帮腔着说道。 其实陈源听了也是一头雾水,要说林丹汗,他就知道了。 陈源听了沈焕的说词和齐五娃的翻译,并没有一下了然,反而皱起了眉头。 “不对,这厮不是蒙古人!” 陈源盯着怪客看了一会儿,却突然说道。 “告诉他,好好说话,装神弄鬼话,就先给他点天灯!”旁边的沈焕灵机一动,恶狠狠地对充作翻译的齐五娃说道。 不过,不需要翻译,怪客却似乎听懂了沈焕和陈源的说话,睁大小眼,神情惊惧的看着陈源。 “眼睛瞪得再圆也就那样,不要奇怪,你的发型出卖了你!头发虽然长起来不少,但是从长短来看,以前的发型一定是金钱鼠尾,长得跟个支牙豹似的还冒充蒙古人……” 陈源冷笑道。 “这人不是鞑子?”除了沈焕,其余众人皆是纳闷。 “是,但是他不是蒙古朋友……他是建奴!” 陈源厉声说道。 怪客闻言如遭雷击,一脸的难以置信。 自己精心设计的逃跑线路,被对方用了一招请君入瓮,糊里糊涂就被抓了。 自己什么都没说,却又被对方一个小子就这样识破了身份,简直是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说罢,你是哪个旗的,要不我就不和你废话了,就把你交给这个胖子,他的手段很残忍的!” 陈源狞笑着对怪客说道。 “你不要不信,这厮活吃人脑,生吞人心,非常残暴!” 子痴在一旁也是会意,阴森森地说道。 怪客却木然地望着众人,丝毫对一帮人的恫吓无动于衷。 “百户爷,怎么办?”韩忠在一旁瞪着牛眼,有些没辙。 “沈焕,交给你,就浸猪笼,正好后面黄鳝沟疏浚了,水比较多。”陈源懒懒地吩咐道。 众人领命,七手八脚把怪客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猪笼,又抬到了百户所后面。 整个世界清静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又扛着湿淋淋的猪笼回来了。 “百户,他招了!”孙梧笑着回禀道。 “沈焕,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陈源对沈焕点赞道。 脸皮一向很厚的沈焕,却有些胖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工夫做沈焕的心理按摩,陈源直接对猪笼里面不住咳嗽的怪客开始发问。 “说!姓名,那个旗的,主子是谁……别装不懂汉语,我们可说了不少话了!”陈源厉声喝道。 “我是大金正红旗代善大贝勒麾下,名叫塔石哈,舒鲁氏……”塔石哈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塔石哈原本觉得这次以晋商商队伙计的身份到京城刺探消息,根本就是小事一件。 他自负武功了得,就是明军的夜不收个也敌不过自己,所以才敢接受命令单独一人到姚宅刺探情报。 好巧不巧,刚刚拿到想要的东西,那位管事却闯了进来,女真的勇士可没有工夫和那人废话,自然是一刀了事…… 这些羸弱不堪的什么捕快、差役,按他的认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过为了额真交代的大事,自己还是忍住了一路打回关外去的冲动。 所以自己按着兵法上说的——反其道而行之,看到通缉令后,剃了胡须,准备出其不意地从运河往南去。 结果天不遂人愿,自己困在了满是土袋的货仓,一身武功施展不得,对方又不讲武德,用了麻药…… 现在这帮人,居然把自己浸在水里,那种滋味——太难受了! 那个老是一脸笑容的胖子,简直就是魔鬼! 听完塔石哈的供述,和一片欣喜的众人不同,陈源一点高兴不起来。 这个塔石哈要是其他的探子都还好,好死不死居然是正红旗的。 不过这位正红旗旗主可算是那边一等一的人物,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刚刚建国派出探子刺探大明的虚实。 虽然不伤一人,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对方便已经成擒,找回了文牍,可是光这个老塔却自己集中了整个百户所资源及所有外围的力量,用尽心机才抓到的。 自己不会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而且以建奴的操作,对方不可能只派一个探子,肯定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后招。 这大明现在像个筛子,四处漏风,人家女真后金有心算无心,看来历史上萨尔浒之败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普通探子就这么难弄,以后的难度怕是地狱级的! 没想到自己这下一出手居然就和对方后来的大boss之一碰瓷了,也算是特别的缘分! 问了半天,塔石哈对姚宅刺探情报、杀人都供认不韪,却对和上线怎么联络这些问题扯不清楚。 只是说每隔旬日在左安门外左边城墙十丈处一个砖洞接收指令。 “百户,这厮怕是真不知道,看样子不像撒谎。”沈焕对陈源道。 “应该是的,他们既然单线联系,肯定是为了保护上线。”陈源对沈焕的看法予以了肯定。 “好了,韩忠,孙梧,沈焕好好拷问这厮,口供弄实在,手续弄起,明天就用这猪笼送到西司房,文牍封存之后一并带去!” 陈源想了一下说道。 兄弟们领命之后,各自去忙,很快弄好手续和公文,将塔石哈用猪笼装了,次日一早便送往西司房。 姚宅的凶案虽然火速得破,陈源却一点高兴不起来,这位老塔来得太蹊跷,自己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从西司房往回走,骑在马上一路想着事情,不觉却来到了一片热火朝天的三清观。 看到三清观,陈源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便自下马,整了整衣衫,进了观中。 第五十二章 果然死于话多 “休要奇怪,这个凶手肯定是凶手,只不过可能是有人故意想让他被抓的……” 张道长若有所思地对陈源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这个塔石哈是有人放出来的烟雾?”陈源有点明白了过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总之杀人案不是破了吗?文牍也找着了。” 张道长笑着说道。 陈源有些余兴未了地道:“我是觉得,不那么简单!” “勇于任事是好的,但是就像取水一样,很多事情要一步步来,源哥儿都知道,这取水要分段……否则就还要更好的物事相助,现在要做的是当下!” 道长郑重地说道。 “当下?” “对,当下,虽然古语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但是一时都不谋,万世就更别提。” “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下要做的便是管好百户所,管好水行,当然还有整修道观……”道长拈着鼠须笑道。 “小子明白了,多谢道长!” 陈源渐渐明白了过来,冲道长一揖道。 “那便好,整修这边,工料都足,问题不大,当下要做的安心管好百户所的事情……当然水行也不要忘了,贫道还指望那些股份呢……”道长笑着说道。 “世外高人,谈这个俗了点不?” “神仙都还要香火呢,贫道这个可是正经挣钱……可不像那些番邦神仙,传一段经就要三斗三升黄金。” 张道长摇头晃脑地说道。 又和道长扯淡了一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陈源出了三清观,便往内城西司房赶去。 “做得不错!” 西司房指挥佥事郝国贤一见到陈源便出口赞道,这位郝佥事人称“好好先生”见谁都是说好话。 “都是各位指挥和上官统领有方,居中调度,卑职不敢居功!”陈源的态度非常谦虚。 “你能如此,倒是知道进退……好好做,功劳都会记下的,城厢百户所倒是有了些许好气象。” 郝佥事抚着短须赞道。 陈源听了,自然免不住又想谦虚几句,却见一个面熟的人影闪了进来。 一看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崔应元。 “禀佥事,北镇抚司又来人查问,邪教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崔应元有些怯怯地问道。 “你说这些都督老爷们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我们办差的难处?” “俸禄没有、人吃马嚼都得花钱,下面的弟兄都快穷得当裤子了,邪教妖人那是一般人,这怎么查?” 郝佥事当着陈源的面便诉起苦来。 “佥事不要着急,办法总是有的……” 陈源出声安慰道,不过话音刚落,他就有些后悔了,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只因这话一说,郝佥事和崔应元都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 这是挖好坑等着自己呢! “陈百户,能者多劳,这事我看辛苦你一下?”郝佥事微笑着说道。 “卑职敢不从命!一定鞠躬尽瘁。” 陈源咬着后槽牙答应道。 “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人,陈百户果然是敢于任事的,那待会儿你就领公文,对了,还有驾贴也备上一些,没那东西可不能随便抓人!” 郝佥事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陈源已经在心里深深地告诫自己,有事没事以后千万不要乱插话,果然死于话多——古人诚不我欺! 西司房的效率这回前所未有的高,小半个时辰,所有公文手续便准备妥当了。 “嗯,清流(陈源的表字)便用心办事,全力去破获邪教的案子。对了,清流可还有什么难处,或者要求?”郝佥事抚须问道。 “卑职排除万难,定然完成使命,要说难处只有一个,望佥事允准!” “但讲无妨,只要能办,本佥事一定无不允准。” “这位崔校尉,身手矫健,英气不凡,卑职想……” “这?也好!多个人手也是好的,崔校尉,那便暂调南城外百户所,相助陈百户。” 郝佥事原本是和陈源客气一下,没想到这位不按套路来,给自己弄这么一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也闹了个冷不防。 好在借调一个校尉而已,要是这都办不了,自己这个佥事也就不要混了。 传出去,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带着心情有些复杂的崔应元,陈源离开了西司房。 “崔校尉对此事怎么看?”陈源一边走一边问道。 “邪教的事情,水深,百户须得谨慎。”崔应元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心是必须的,崔校尉精明能干,一定能有所作为,今后你我兄弟还要相互关照。”陈源客气地说道。 崔应元自是诺诺地应下,其实他倒不是不愿意和陈源搭档,而是觉得有些纳闷,自己究竟哪一点比较突出让这位陈百户给看上了? 陈源要借调崔应元自然是因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这位仁兄在后来可是凶名赫赫,杀气很重,就算破案帮不上忙,当个保镖也是好的。 侦破邪教哎!那可是必须小心的。 城厢百户所那几个货,陈源是不指望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对了,有一个,大铁棍子韩忠韩小旗。 为了拉近和崔应元的感情,也为了对西司房情况更加熟悉,陈源拉着崔应元去“醉仙楼”吃晚饭。 “百户爷太客气了。” 几杯酒下肚,崔应元感觉全身暖烘烘的,觉得这位新上司越发顺眼。 “老崔,不必客气,你我兄弟今后守望相助即可。”陈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一切都凭百户吩咐,不过这邪教可不像其他,来去无踪,不好查。” “这是自然,不过我们事要一步步来做,先查邪教堂口就是,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源若有所思地说道。 崔应元听了,眼前一亮,深深地点了点头,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接下来自然是把酒言欢不提。 会了账,从醉仙楼大堂出门,两个锦衣卫却傻了眼。 “马呢?” 陈源没好气地冲“醉仙楼”的堂倌问道。 马不见了! 准确的说,是陈源的马不见了。 第五十三章 哇塞相当哇塞 “官爷,您恕罪,这是刚才,有个青衣女贼……啊不,女子,不由分说解了缰绳,扳鞍上马就这么跑了……” 负责看马的伙计哭丧着脸,冲陈源解释道。 “谁特么这么大胆子,锦衣卫的马也敢抢?” 崔应元涨红着脸,瞪着两眼冲伙计问道。 “爷,我们可不知道,那女子身手很快,力气大得很,只是一推便让我四脚朝天。”伙计怯怯地说道。 “朝哪个方向跑了?” 陈源却冷静下来,冲伙计问道。 “往南,要么是永定门,要么是左安门方向。” “老崔,你去永定门查问,我们左安门会和。”陈源略一思索后对崔应元道。 说罢,陈源便和崔应元分手,自己便只能徒步朝左安门走去。 没办法,谁让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大意了,先是跳了郝佥事的坑。 接着又一个不小心,重要的交通工具没了…… 不过,这女贼为什么要抢我的马呢? 对了,因为我的马好! 就这样,陈源一路走,一路思索着,一个时辰不到,却也到了左安门。 “百户爷问的是一个骑马的女子?青色衣衫?见过见过!” 左安门守城的的小旗郑玉田忙不迭地回禀道。 “为何不拦下?” 陈源一听双目一睁,瞪圆了眼睛问道。 “百户爷,那女子来势极快,骑着骏马,何况人家有腰牌!府军前卫的腰牌,谁敢阻拦?”郑小旗悄声地回禀道。 “嗯?你说一女的,居然拿着府军前卫的腰牌?” “千真万确!” “好了,就先这样。” 陈源说罢,也只好悻悻地放郑小旗回去值守,看样子自己这马怕是有去无回了…… 正郁闷着,崔应元也到了左安门,带来的消息自然是永定门没有任何线索。 现在没辙了,陈源只能没好气地上了崔应元的坐骑,两人慢慢地回到了百户所。 “什么女子这么大胆敢抢锦衣卫的马?” 百户所内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斤! 对,大家没有看错,是大吃,而且还不止一斤,因为回到百户所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一帮刚下值的军余们正在宵夜,这年月油荤少,只有多吃主粮,所以大家饭量都很大。 天色已晚,自然没法再追查马儿被抢之事,只有第二天往交通要道周庄方向去看看了。 次日一早,陈源便骑了沈焕的马,独自一人去周庄方向探寻。 至于崔应元,则让他继续往南,沿着官道查探。 “公子是说一个青衣女贼?昨日没看到!” 二荤铺子的外线刘伦确定而肯定地答道,这在外面就不能叫百户了,毕竟是情报人员,专业操守还是要的。 “这么说这女贼晚上肯定没有赶夜路,昨日晚上也没有漕船,今日她要南去怕是会路过这里……”陈源若有所思地想着。 想了一阵,便唤过刘伦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下去。 周庄是交通要道,随着天光渐明,路上的行人,车马开始多了起来。 陈源已经扮作一个跑堂的在二荤铺子忙了一个时辰。 结果,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时间到了巳时中,店堂里的人已经少了,吃过了早饭的已经在赶路、干活了,午饭的饭点还没到呢。 陈源和刘伦都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店家,可有吃的?” 一声清脆的说话,让两人顿时醒来。 “哇塞,真是相当哇塞!” 这是陈源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和陈源在大明看到过的女子皆有不同。 和有钱小姐姐比,或者和张小仙女比? 没有可比性,虽说大家都是美人,可是不一样! 要说有啥不一样? 这女样貌是极美,按《西游记》里的说法就是:“花容月貌,有二十分人才。” 要陈源按后世的说法,这位是又美又飒,虽然面容娇俏可人,有些娃娃脸,个头却不矮,气质和传统的大明女子那是截然不同。 这相貌和身材,那是相当哇塞! 看得陈源是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过接下来,陈源就不感叹了,因为他看到了一袭青衣,还有门口的一匹马,一匹熟悉的马! 女子大马金刀地捡了一张桌子坐下,放下了短剑和行囊,朗声道:“店家,拿几个炊饼,切两斤肉,对了,再煮碗汤饼!” “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吃东西都这么不同凡响!”陈源心里道。 刘伦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冲陈源挤了挤眼。 显然,这位女贼这么出众,他也看出来了,自然要向源公子有所表示才行。 两人原本准备执行第一方案。 大喝一声,将女贼拿下,不过却见女子随意地将头上的斗笠一扔,“嗖”的一下,斗笠便挂在了墙上…… “巧合!” 陈源心里想到了这个词。 “啊呀!” 却见刘伦不知是不是没见过美女有些紧张,端茶地时候,脚下一个拌蒜,刹那间,茶壶、茶盏、便朝女子飞了过去。 茶壶里的水可是滚烫的,这一家伙弄上去可就大发了! 陈源见状,便有些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女子毫不动容,出手如电,陈源只看到眼前一花,茶壶和两个茶盏便都被女子抄在手里。 接着女子大长腿一伸,小蛮靴轻轻一带,刘伦便又站了起来。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女子自顾自地倒上茶水,催促道:“快一点,姑娘我吃好了还要赶路!” “好好,姑娘稍等,即刻就好……我说后面汤饼好了没?”刘伦转头到对陈源催促道。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陈源忙不迭地答话道,赶紧下面条,打调料。 “我说公子,这女子身手可不一般,怕是只能智取!”刘伦凑过来悄声说道。 “看到了,好在你机智,要不我们俩可不够看的。” 陈源眼珠子一转说道。 很快汤饼做好了,汤宽料足臊子多,香喷喷好大一碗。 这次是陈源亲自端了过去。 “咦?这汤饼味道怎么这么鲜美?”女子尝了一口赞道。 “回姑娘话,这是加了高汤的,还有羊肉臊子……”陈源恭声答道。 “不对!羊肉汤饼,羊肉烩面我又不是没吃过,你这比那味道鲜……好吃!”女子一边吃一边赞叹道。 “姑娘喜欢就好!味道还成?” “不错……不对,我怎么有点头晕!” “想是姑娘着急赶路,太疲累了,天气又热。” “不对,你这汤饼……” 女子话没说完,便有些头晕目眩,一头倒在了桌上。 第五十四章 女侠切莫冲动 “公子真是神机妙算!” 刘伦见女贼昏倒,一下便跳出来点赞道。 “咳咳,马马虎虎了,主要是本公子心怀怜悯,不忍心多生事端,要是打起来,打坏了东西就不好了。” 陈源感叹地说道。 “是是,公子宅心仁厚,非常人所能及,这女子已经拿下,公子如何发落?”刘伦一脸期待地看着陈源。 “捆起来,本公子要好好拷问……算了,还是本公子亲自来。” 陈源咽了一口唾沫后说道。 刘伦闻言,眼前一亮,从后堂找来绳索,交给了陈源。 绳索在手,陈源心里有些小激动! 这女贼被拿住了,待会要是她求饶,我该不该原谅她呢? 这用蒙汗药是不是有些下流? 我这样会不会有些猥琐? 算了,管她的,人不猥琐枉少年! 我是抓贼,又不是非礼…… 陈源拿着绳子,脑子里冒出各种念头,胡思乱想着,刘伦门板都上好了,他居然还没动手! “我说,再不动手,姑娘我可要动手了!”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陈源的耳边响起,对他来说却似一声炸雷。 只见,伏在桌上的女子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看着陈源和刘伦。 刘伦见机得快,正说冲过去,打开店门,却只觉得双膝一麻,”哧通”一下,立足不稳,跪了下去。 却是两只筷子,击中了刘伦双膝的委中穴。 陈源见状,心里一个突突,知道坏菜了,右手往怀里一伸——准备执行第三方案。 没想到,女子动作却是极快,陈源的右手刚刚碰到怀里的纸包,只觉得手肘一麻,右手臂便再也不能动弹了。 接着便觉得眼前一黑,本能地一转头,一个圆筒状物事,还是稳稳地击中了陈源的左眼圈——左眼顿时一花。 陈源这时也觉得脚有些发软。 不过陈源不像刘伦那么没用,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 所以陈源脚下一软,”扑通”一下朝后面坐了下去,一下坐了个屁股蹲。 “你们这些黑心商家,青天白日,居然行如此龌龊手段,姑娘我今天要替天行道!” 女子见二人贼头贼脑的模样,恨声说道。 说罢,便抽出了短剑,短剑闪着寒光,首先朝陈源的咽喉逼来。 “女侠切莫冲动!我是好人!” 陈源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往后退着,嘴里连忙说明立场。 “好人?好人会用这下作手段?黑店才用蒙汗药!当本姑娘是傻瓜?” “我真是好人!我是锦衣卫!” 陈源看着越来越近的利剑,心里有些发毛,这女的也太飚了,一言不合就开片。 “什么不好冒充,冒充锦衣卫?看来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女子兀自不信,厉声喝道。 陈源欲哭无泪,右手现在动弹不得,左手又撑着地,而且不顺手…… 看样子,没办法执行第四方案了。 “我真是锦衣卫,姑娘自己可以搜一下!” 陈源看着寒气森森的剑尖,大喊道。 他现在是有些担心,这女的已经对自己人设有了怀疑,要是一个不小心冲动一下,自己怕是又要请道士了! 女子修眉微蹙,半信半疑地将宝剑架了在陈源脖子上——这个感觉很特别,凉飕飕的! 在陈源身上摸索了一阵,女子果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不要想多了,这是摸到了一块腰牌,一块铜制的百户腰牌。 “锦衣卫西司房城南外百户所,百户,陈源?” “正是在下!”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怎么用这种下作手段?”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们正在缉拿邪教妖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陈源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 “……” “姑娘休要不信,我怀里还有公文。” 又过了一会儿。 “你们真是锦衣卫?” 女子看着面前躬身肃立的二人,面色还是有些狐疑。 面前的桌上,正是放着让陈源奉命缉拿邪教妖人的公文,铜制的百户腰牌正压在上面。 “如假包换的锦衣卫!”陈源正色答道。 “锦衣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草包?” “姑娘此言差异,缉拿妖人主要靠头脑……当然也要武功,我的意思是,需要像姑娘这样智慧与美貌并重,且又武艺超群的!” 陈源把心一横,牙一咬,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无耻,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嗯?休要花言巧语!你这人神色古怪,油嘴滑舌,定是不怀好意!”女子犹疑地看着陈源说道。 “不然!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说实话!” “真的?” “姑娘,你可以在左安门外城厢区域打听一下,在下也不是浪得虚名!” 陈源正色道,这时候他已经回过味来了,这位姑娘虽然性格火爆,做事直接,却是没什么坏心。 自己只需本色出演即可,不需要加上那些浮夸的演技,那样反而坏事。 “如此,看来,倒是本姑娘多心了,好,今日便这样,以后,大丈夫做事应当堂堂正正,不要用这些卑鄙手段。” 女子说罢,抄起几只筷子,朝陈源二人射来,只听”唰唰唰”几下轻响,二人刚才还麻木的穴道便自恢复了知觉。 不过对于二人来说,其实还不如麻木,因为现在是疼了,疼得让人咬牙! 女子抄起桌上的行囊,还有打包的吃食,扔下一把铜钱,阔步走出了店堂。 “姑娘……” 陈源见女子走了出去,忍不住出声喊道。 “还有什么事?”女子闻声,转身回头问道。 “马……” “这马不错,缉拿邪教妖人要紧,这马我先借用了!” 女子神经有些大条,丝毫没有理会陈源期盼的眼神。 话音刚落,陈源只觉得眼前青影一闪,女子已经扳鞍上马,调转马头往东北方向,准备出发了。 “你这人,一点也不爽气,这马本姑娘说了只是借用,你过段时日便去府军前卫找我便是,本姑娘是王诗娇。” “一匹马而已,姑娘不必在意,我是说这马是良种,可要多喂精料!” “不要废话了,马儿的事情,姑娘我比你懂!”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却已远去…… “她就这么走了?” 陈源看着渐渐散去的烟尘,喃喃地说道。 “她终于走了!”刘伦则心有余悸地说道。 “刘伦,你都看到什么?” 陈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刘伦问道。 “小的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百户一番义正词严的训斥,那位女贼,啊不,女校尉便深明大义……主动先去缉拿邪教妖人!” “嗯,很好。本百户要培养你!” 陈源对刘伦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 打打杀杀不好 沈焕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小半天就重新给陈源又弄了一匹好马。 和齐掌柜他们熟识之后,又多了一条商路,南边的丝绸、茶叶,北边的皮货、牛羊当然还有马匹,都是双方需要的货物。 源公子的坐骑,齐掌柜第二天一大早便亲自送了过来。 当然不光是为了送马,作为大明好商人,齐掌柜自然有提供线报的义务。 “邪教的妖人可不好弄咧,来无影去无踪……” 马匹交割完毕,百户所内,齐掌柜皱着眉头对陈源回禀道。 “总有些蛛丝马迹,那个女校尉人家可一人往东北寻去了……”陈源没好气地提示道。 这些老陕,心地不坏,就是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和印象中豪爽的西北汉子完全是两个样。 “据说,额也是听说……他们有个堂口在通州。” “这不就结了!齐掌柜果然是深明大义。” 齐掌柜走后,陈源叫孙梧、子痴留守百户所,叫上韩忠和沈焕,收拾停当,准备一起往通州探寻一番。 通州距离百户所不远,走了大约四个时辰,大约申时一刻,三人便到了通州。 “公子,这通州这么大,哪里去找这个女子?” 韩忠直愣愣地冲陈源问道。 “胡说八道!找什么女子?本公子是找邪教妖人,如果这女校尉遇险,我们也可拔刀相助。”陈源振振有词地说道。 “是是,英明莫过于公子。” 沈焕见陈源脸色一变连忙接过话头,心想,这个棒槌,整个一傻缺,有些事情知道就行,干嘛说破? 三人找了一个客栈先打尖住下。 这年月,交通状况实在感人,来回折腾太麻烦,只有先在通州落个脚,再慢慢探查。 “走,到处转转。”刚一安顿下来,陈源对二人道。 两位护法只能依令而行,亦步亦趋跟着陈源,在通州城里安步当车,瞎逛起来。 这年月的城池都不大,逛起来倒不甚费劲。 洪武元年,因运河漕运兴起,通州开始筑城,当时县城设四门:东门称通运,西称朝天,南称迎薰,北称凝翠。门各有楼,这是旧城。 正统十四年又修筑通县新城,新城东连旧城,设二门,南门题额“望帆云表”,西门题额“五尺瞻天”。 说是瞎逛,也不完全,却见陈源,一边逛着,一边摸出一个小本本和炭笔,凡是重点的店铺和商户都是做好标记。 也吩咐跟班的沈焕在地图上做好标记和注释。 正逛着,却见街上行人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伴往城北而去。 “敢问大哥,什么事这么些人赶着去?” 沈焕拉过一个面相比较和善的男子问道。 “你这外地人不知道,下月十九便是观音娘娘出家之日,古塔那边可有大法会……”男子一脸虔诚地说道。 三人一听,对视一眼,俱是心中了然,便收了家伙事,跟着朝圣般的滚滚人流往城北燃灯佛舍利塔方向走去。 两炷香工夫后,古塔便遥遥在望,人群也越来越拥挤。 人群中,一个人影一闪,立刻吸引了陈源的注意。 那是一个有些高挑的身影,青衣、斗笠还有短剑…… 陈源心里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 既然这位女校尉是高手,自己就带着两位精英在后面支援,也省得费劲巴拉还坏菜。 再说自己的长处在于动脑子,打打杀杀不好! “那谁,显明兄,待会儿你主要负责记录现场情形,事无巨细都要记下,其他别管!” “大铁棍,啊不,老韩,你注意四周!” “公子放心,如果有可疑的人,老韩我一定先把他拿下。”韩忠拍着胸口道。 “错!你首先要保护公子!” 沈焕一听连忙对韩忠严肃地说道。 “是是,小的一定首先保护好公子!”韩忠也是反应过来,诺诺地答应道。 一边说着话,一边跟着人流,离古塔却越来越近了。 快到古塔坐落的外围,却见一圈白布幔帐延绵蜿蜒,将古塔团团围住。 “所有祈愿善男信女随喜功德……” 一个黄脸瘦子站在一个功德箱便,扯着嗓子冲人群喊道。 伴随着瘦子的喊声,还有一些身穿白色袍服的教众手持木棍维持着秩序。 “这位兄台,这进去必须随喜?” 沈焕见状连忙一整衣冠,上前问道。 “你这胖子,看来也是走过江湖的,哪个神仙会平白降下福祉?功德随喜越多,福泽那可越深厚!” 黄脸瘦子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焕看了陈源一眼,确定了眼神,按最低标准,一人给了一分银子,跟着人流进了幔帐之内。 进的里面,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见里面香烟缭绕,烛火通明,到处是磕头祈福的信众。 陈源在人丛中不住地张望,却没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 白色幔帐之内还有一个大鼎,鼎内燃着儿臂粗的高香,香灰已然铺了厚厚的一层,密密麻麻的高香远远望去却好似冒着烟火的丛林。 大鼎之后却是高挑着一个旗幡,旗幡上有一神像。 神像是画在旗幡之上,画工粗糙,让人一看便觉得心里膈应。 没心思研究旗幡之上神像的来历,正说往里走,却见大鼎之后又是一拨人守着,背后的幔帐一般,却又全身穿着褐色衣裳。 “怎么?这里还要随喜?” 沈焕有些不淡定了,心想,幸好源公子早有预料,没有多带人,要是带个十来人这趟就亏大发了! “你这胖子说哪里话来,进来求神佛庇佑,当然是看自己一片心意,又没有谁逼迫你进去。” 旁边的褐衣教众一翻白眼冲着沈焕说道。 陈源冲沈焕点了点头,按每人一钱银子随喜了功德,方才进了第二重幔帐。 没办法,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弄点纪念品。 进了第二重幔帐,却见里面人少了一些,穿着却比外面的人光鲜不少。 看来哪里都是讲身份,讲地位的。 第二重幔帐里面除了和外面一样香火缭绕以外,还有一个金灿灿的神像。 这个神像外面贴了金箔,根据沈焕的经验,里面应该是木胎或者泥胎。 要不那么死沉,木头的莲花座可不一定能撑得住。 “公子,看来钱多些真的不一样啊!” 韩忠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不要说话,注意警戒!” 陈源没好气地提醒道。 这百户所在武力值方面,一个能打的都拿不出手,这位稍微好那么一点,脑子却缺根筋。 没办法,手里就这么几颗菜。 大明最需要的是什么? 人才啊! “这帮人好生会弄钱,就这么一个草台班子,就弄了好些银钱,果然是没本钱的买卖!”沈焕以手加额感叹道。 “这些人看来有古怪,不要乱说话!”旁边的陈源悄声道。 “有鹰爪孙(官府的)!兄弟们快过来!” 只听一声断喝,却把陈源三人吓了一大跳。 第五十六章 就给我看这个 陈源三人听得褐衣教众这一声喊,全都有了转身就跑的冲动。 正说施展三十六计最后一计,却又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只见褐衣教众团团将两名汉子围住,这两人虽然是一身百姓寻常打扮,衣服底下的靴子却深深地出卖了他们。 “这两人是来破坏法会的!” 领头一身穿红衣服的教众,头上戴了一顶偃月冠,大声喝道。 看样子这人应该是个中层,负责指挥褐衣道众。 几个道众们连忙将二人团团围住,手里悄然已摸出各种兵器。 陈源三人远远地看着,却都没行动,冲动是魔鬼,疏忽就是妖怪。 三人来的时候便认真换下了那身拉轰的锦衣卫公服,而且是从里到外,所以现在算是本色出演,不怕暴露。 只听一阵沉闷的响声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两个已经暴露的差役便被制服。 四个褐衣教众将,两人从另一处悄悄地被抬走了。 “这二人会不会有危险?”韩忠忍不住问道。 “这些人只求财,这两位兄弟应该性命无虞!” 沈焕悄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说话间,却听得一声磬响,鼓乐声大作,教众们开始招呼第二重幔帐内的信众开始行礼跪拜。 三人躲在人群中,没有跪下,只是蹲着——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便是。 陈源不住地观察,却始终没有看到刚才那道青色的人影。 众人跪拜祝祷了一炷香的工夫。 四名粗壮教众抬着一个一丈有余的神像从最里面一重红色幔帐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神像通体金色,造型看起来却比外面那个更好了一些。 这神像应该也是木质,要是纯铁或者纯铜,怕是再来四个壮汉也是抬不动的。 陈源心里吐槽道,麻蛋,三钱银子,你就给我看这个? 韩忠和沈焕则低着头,嘴里嘟哝着,念念有词,算是配合烘托着气氛。 又过了少顷,听到“咚”的一声钟响,神像之后却仙气缭绕,发出了七彩祥光…… “这可真是神迹啊!” “无生老母显灵了!” 旁边的善男信女们见状,也开始了顶礼膜拜。 “麻蛋,这就是个小把戏!”陈源忍不住暗骂一声。 不过现在大喝一声跳出来给广大信众科普光学知识,怕是下场不会比刚才两位仁兄好,只能硬生生忍了。 看来,人民群众也要加强教育啊! 这时,外面第一重幔帐的信众们似乎也注意到了里面的情形,开始随喜往里面挤进来。 叮咣五四的折腾了好一阵,教众们方才把神像请走,留下一地俯身跪拜的信众。 见神像抬入了里面的红色幔帐,外面的教众们似乎有些魔障了,开始跟着教众们往里挤进去。 陈源三人见状便跟着人流也是挤了过去。 到了幔帐入口,却又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随喜功德。 “给钱!”陈源悄声对沈焕说道。 “公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别啰嗦!” 沈焕肉疼地拿出了一人五钱,合计一两半给了守门的红衣教众。 花了钱果然不一样,红色幔帐里面却有着不一样的景致。 里面不少神像错落有致地立在那里,有佛家的各路菩萨,也有道家的各位神仙…… 当然还有些大家伙不认识的其他神仙。 神像做得倒是马马虎虎,怎么形容呢,和纸火铺里的童男童女差不多。 神像似乎杂乱无章,却又好像按一定规律摆放,天然的将幔帐内分隔成了一片片区域,像个迷宫。 迷宫的中央正是通县的最有名的古迹——燃灯佛舍利塔。 “好手段,大家都跟紧,千万不要走散了!”陈源沉声对左右护法吩咐道。 其他信众也是亦步亦趋跟着教众们进了神像的迷宫。 “这些神像有点古怪,怎么走来走去,好像觉得老是在原地打转……” 走了一会儿,沈焕便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忙说道。 “管他的,不行就把这些泥菩萨推掉。”韩忠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陈源和沈焕一听,都是连连摇头,这样一来那些教众定然会出来阻止,三人定然会被赶出去! 这近二两银子就白花了,这个笨蛋! “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陈源没好气地对韩忠道。 说罢,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身边的神像,又回忆了一遍刚刚进来的时候的摆布,沉吟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你们注意这些神像,有些是有手势的,每到道路交汇的地方,注意那些神像的手势。” 听得陈源如此一说,两位护法心下稍安,跟着陈源的步子慢慢地走着。 果然,每道道路交汇的时候,都有一个佛道之外的古怪神仙捏着手势印诀。 印诀动作千奇百怪,却万变不离其宗,仔细一看,都是指向某一方向。 根据手势的方向走了三炷香的工夫,走出了神仙的迷阵,三人心里有些如释重负。 走出迷宫,三人定睛一看,燃灯佛舍利塔便矗立在了面前。 古塔由双束腰须弥座,十三层塔身与二层莲台塔刹组成,高约二十丈,塔身收分极小,几呈直柱。 这时在下面看去古塔确实巍峨挺拔,雄伟壮观。 “哎!兀那三人,为何乱闯禁地!”这时却听得耳边有人喊道。 转头一看,是四名红衣教众,为首一人头上还戴着古铜色五岳冠。 “哦,我们是走着走着就不知怎么过来了,这么多神仙聚在一起,却是少见。”陈源笑着说道。 “不要妄言!今日这古塔有教中尊者闭关修炼,不可打扰,须得到六月十九方能出关……” 头戴五岳冠的道众郑重说道。 “抱歉,抱歉,我们这不不知道嘛,即刻离去便是!” 沈焕陪着笑脸说道,一边说着也是拉着陈源和韩忠准备开溜。 “禀护法,这三人一直鬼鬼祟祟,既不求签,也不祈福……怕是图谋不轨!” 好巧不巧,正在此时,两名褐衣教众也从迷宫之中蹿了出来,躬身向带着五岳冠的护法禀告道。 这一下形势突变,除了护法,其余五名教众,便将陈源三人围在了当下。 第五十七章 分毫动弹不得 “哼!你们这些人,敢对我们公子无礼?” 韩忠见状,自然是勇敢地站了出来,一声大喝,护在陈源和沈焕身前。 “别和他废话,拿下!”护法冷声说道。 两名褐衣教众从袍子中抽出短刀,一左一右向韩忠冲了过来。 韩忠大喝一声,从怀中抽出了一根铁尺迎了上去。 没办法,大铁棍子太沉,目标太明显,只能凑合用一下这铁尺了。 褐衣教众的短刀刀法精熟,两人配合默契,刀锋直指韩忠咽喉、小腹两处要害刺来。 韩忠冷笑一声,也没用什么漂亮的招数——估计他也不会,挥着铁尺朝刺向小腹那柄短刀砸去。 挥舞铁尺砸下的同时,韩忠将身躯一侧,对方便刺了个空。 韩忠也确实没有什么稀奇花巧的招式,靠的就是一力降十会,侧身的同时,手上的铁尺劲道却没有削减半分,依然重重地落下。 这一击不仅力道沉重,而且速度也很快,与他侧身闪过上面那柄短刀,几乎是在同时。 那名教众只觉得虎口一麻,“当啷”一声,短刀便掉到了地上。 韩忠铁塔般的身躯,这是借着侧身的力道,已经靠上了另一个拿刀的褐衣教众。 那人冲的太快,大半个身体已经和韩忠错开,堪堪已经冲到了沈焕面前,吓得沈焕脸色一变。 就在此时,却听“咔嚓”一声,却是韩忠左肘,一个肘击正好击中了那人后劲。 肘击的力量本来就极大,却听“噗通”一下,那个教众就倒在了陈源和沈焕的面前。 陈源和沈焕现在也不能再退,他们身后是神像迷宫,虽然是些泥菩萨、纸神像,他们不敢轻易造次。 要是那样,怕这些教众会受到刺激,变成狂战士,那就更不好收场了。 而且目前看,韩忠好像有戏! 就在陈源靠着神像转着脑子的同时,韩忠又是一记“膝顶”让另外那名褐衣教众立马,弯成了虾米。 “这三人有古怪!大家不要啰嗦,一起上!”红衣护法招呼着另外三名红衣教众道。 三人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了各自的兵器,朝陈源三人逼了过来。 三人一人手持短剑,一人手持九节钢鞭,还有一人手持双轮。 武功陈源是不懂的,不过他认为,至少从造型上看,比刚才那两位就要厉害! 陈源想的没错,韩忠的铁尺这次的一击和那柄短剑相交,“当啷”一声,火花四溅,对方却只是退了几步,没有像刚才那位刀客那样,刀子直接脱手。 韩忠见对方功夫比自己差点也不多,也是心生警惕,奋起神威,铁尺舞得呼呼作响,抢攻了过去。 对方见状,似乎在意料之中,持剑和拿双轮的迎了上去。 持剑者“刷刷刷”一连向韩忠下盘刺出好几剑,拿双轮的却双轮并在一起,守住门户,任由韩忠的铁尺施展。 韩忠见状,也没有管短剑的攻势,却用尽全力攻向双轮。 韩忠已然看出短剑虽然招式凌厉,却威力有限,只要不是结结实实刺中,最多受伤。 不过铁尺砸在双轮的一瞬,却如击败革,千钧的力道却好像化于了无形! 韩忠暗叫不好,却见脚下银光一闪,那位持九节鞭的已然将鞭子伸了过来,持剑教众丢了短剑接过钢鞭一头。 钢鞭马上化身绊索,硬生生将韩忠缠住! 持双轮的教众此时也忽然打开双轮,两轮一开一合,“喀啦”一声,铁尺竟然被牢牢锁住,分毫动弹不得! 三名红衣教众配合默契,钢鞭已然变作绳索,持鞭者又从手柄中拉出锁扣,转眼间,便把韩忠下盘捆了个结结实实。 此时,戴着五岳冠的红衣护法,也闪身过来,一挥手,一条绳索便如怪蛇一般把韩忠缠上。 韩忠现在就是有千钧的力气也是分毫动弹不得,气得他在那里哇哇怪叫。 “我说,大家可能是有些误会!” 沈焕见状,也知道现在动手怕是更惨,只能动嘴了。 红衣护法闻言却眉头一皱喝道:“误会?你们三人鬼鬼祟祟,定是要坏我圣教好事,识趣的带上这个莽汉,赶紧滚!” “这三人不是寻常官差,不可放他们离开!” 说话间,一名也是头戴五岳冠,却身着紫衣的教众一边朗声说道,一边从古塔底层门内走了出来。 “我说诸位,我们哪里像官差了?” 沉默了半晌的陈源此时目光一闪,把心一横出声问道。 沈焕一听,心里一沉,我的公子爷,这可不是做生意,排面大不一定好使啊! “便让你们闹个明白!你们两个倒是一点不像,这个莽汉一身的功夫却是边军搏杀之术,寻常官差哪有这种本事?” “有见地!那没有好说的了,不用麻烦你们,我们自己走,说罢,去哪儿?”陈源好整以暇地说道。 这一下却有些出乎在场诸人所料。 他们原以为这么个毛头小子见了这么大阵仗怎么也会犯怵,没承想这位居然泰山崩于前色不改,当下却都有些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三人绑了,先关在古塔地宫里!等尊者出关后发落!”紫衣护法冷声说道。 说罢,紫衣护法便鬼魅般地闪身,回到了塔里。 但凡修筑塔楼之类的建筑,都是有地宫的,作用很多,有藏宝物的,有放法器的…… 总之很重要的东西都会放在地宫,这下陈源三人被关在燃灯佛舍利塔地宫里,也算配得上他们的身份了。 说是地宫,其实也就是个十几平方的石室,进来的时候还有教众拿着灯火,晃眼看了一下,还有一些石雕之类。 不过也就转瞬之间,看不分明,不知道上面雕刻的什么。 “呯”地一声响,地宫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大家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 “公子,怎么办?” 沈焕颤着嗓子首先出声问道,作为差点死过一次的人,死他倒不是很害怕。 他心里不住地哆嗦,是因为这些人是邪教的,不可理喻,万一凶性大发杀了自己吃肉,太不划算! “不要怕,问问老韩,有事没?” 陈源却似乎毫不以为意,转头关心起莽汉韩忠来。 都是兄弟,不能不管,这回韩忠也算是讲义气,没有丢下自己跑路,自己肯定也要关心一下。 “公子,俺没事,就是被捆住了,动不得!”韩忠闷声说道。 “那就好,据本公子推断,应该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陈源笃定地说道。 “你这小子,白日做梦!” 陈源话音未落,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说话,黑暗中,听得众人心里一凛。 第五十八章 不一样的烟火 这说话的声音清脆,清亮,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说王姑娘,现了真身,我这位胖兄胆小,你别吓他了。” 陈源笑着说道,虽然黑暗中大家都看不见。 “哼!你这小子,怎么知道本姑娘来了?”女子奇道。 “王校尉,王姑娘,我们在那铺子说过话的,我听得出你的声音!”陈源没好气地说道。 “……” 回应众人的是一阵沉默,接着是淅淅索索的声音。 地宫的门悄然开了,一道微光透了进来,接着一个人影闪过,门便又复关上,地宫里恢复了黑暗。 “哧” 火折子点亮,三人面前正是相当哇塞的王姑娘。 “你们三个笨蛋,差点坏了本姑娘好事,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王诗娇毫不留情地开始数落三个天子亲军。 不过地宫中光线昏暗,火折子本来就是引火之物,燃不了太久,大家照了面之后当然便收起来。 所以王诗娇的数落,尽管让三人脸上发烧,却又看不见,索性就把脸抹下来,揣在兜里。 “王姑娘武艺高强,自然是有办法的。” 王诗娇没好气地说道:“本来要说查探这些邪教的动机,本姑娘有的是办法,但是现在遇到你们三个笨蛋,反而坏事!” “这从何说起?” “大家都是天子亲军,要是不救你们,万一你们以后侥幸逃脱,到处乱说,反而坏了本姑娘名声。” “又或者你们被邪教的人宰了,以后邪教被破获,此事抖露出来,一样要坏我的名声!” 王诗娇有些不忿地说道。 “那就救啊!” 三个被抓的精壮男人——啊不,应该是两个半,陈源还没长开呢。 这两个半男人一听,精神一振,异口同声答话道。 “哼!救你们?你们三个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干什么?”王诗娇冷笑一声讥讽道。 “那姑娘就救捆着那个壮汉,你多半也看到了,他可能武功不如你,但是也还是能打的,至于我和这位胖兄,你不必担心!” 陈源听王诗娇一番说话,心里有了计较,眼珠子一转说道。 “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这日后要是传出去,说本姑娘厚此薄彼,我王家以后怎么立足?” 王诗娇并非无脑之人,听陈源一说便知道他没安好心,连忙叱道。 “那依姑娘说,该怎么办?” “算了!救一个是救,救三个也是救,学武之人,忠义为先!” 王诗娇沉吟片刻之后朗声道。 说罢,也没多啰嗦,抽出随身的短剑,三下五除二割断了绳索,又解开铁链的锁扣,救下了三人。 “多谢……” “别啰嗦,少说话,听我说,既然救了你们,现在就不要管什么官阶了,一切都得听本姑娘的!” 王诗娇一挥手打断了,三人的说话,情况紧急,确实没工夫,也没有必要在这地宫里耽误。 “是是,都听姑娘的。” 三人都有些讪讪地答道。 在王诗娇的带领下,四人出了古塔的地宫。 出来之后,借着古塔底层的窗户,看到外面已然是漫天星斗。 “都能看见东西吗?”王诗娇轻声问道。 “能!” 三人还是齐声答道,这一家伙都快成连体婴儿了。 听三人如此答话,王诗娇面色一缓。 陈源这下心里有些了然了,原来古人多有夜盲症,夜里目不见物,和盲人没有区别,所以王诗娇才担心他们累赘。 现在情况比预想的好! 自己三人由于各自的际遇,都还叨天之幸,没有患上当时非常普遍的夜盲症,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能看见东西便好,你们就躲在第一层这些神像后面,我去查探一番,在我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王诗娇长嘘一口气,却又冲三人厉声说道。 三人只能应下,却见人影一闪,这位女侠却不见了踪影。 “公子,这女子好生厉害!” 韩忠见人影不见了,长出一口气叹道。 “别说话!你想把贼招来?”陈源低声喝道。 “是是。” 韩忠诺诺地答道,旁边的沈焕却偷笑不已。 过了没多久,却听得头顶上,似乎有些动静。 动静说不上大,是一阵的咚咚声,应该是脚踩或者拳打木头地板的声音。 声音忽缓忽急,忽轻忽重,本来都是极轻,又和风吹塔檐上铜铃的声音混在一起,更是几不可闻。 要不是这夜里万籁俱寂,三人又在塔内,那是根本听不到。 响声没响多久,却见一条人影却又飘然从天而降,有些熟悉,却不如刚才那般曼妙飘逸。 下来的是王诗娇,不过她还拖着一个包袱状的物事。 “姑娘神勇!”陈源连忙悄声赞道。 “不要废话!呆在这里,看好这个妖人,待本姑娘去寻马!笨蛋!” 王诗娇放下包袱,轻啐一声,闪身出了古塔。 女校尉走后,借着星光一看,却是用一个旗幡裹着的一个人! 这人三十多岁年纪,三缕长须,却不知被王诗娇用什么方法制住,倒在那里人事不省,还被绳子结结实实捆了,嘴里塞了破布。 这应该是传说中邪教的什么尊者了!这时却成了女校尉的俘虏。 这女子当真了得! 三人心中不住地感叹,女校尉身手了得,巾帼不让须眉,就这么过了两炷香的工夫,却听得外面又轻轻而又沉闷的声音。 “扛着那人,快出来!” 古塔底层的大门开了一条缝,王诗娇在外面轻声唤道。 三人连忙起身,出了古塔。 出门的时候,陈源在门边已然看到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其中一个便是白天那位鬼魅般的紫衣护法。 “都会骑马?咦,那个邪教妖人呢?”王诗娇见三人出来,便出声问道。 “为了防止万一,我让老韩把他捆在身上了!”陈源悄声答道。 “你这小子,总是一肚子坏水!好了上马!” 话音一落,王诗娇便翻身上马,却见三人有些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啰嗦什么?” 见三人踌躇的样子,王诗娇有些着恼了。 “姑娘,这里除了你和这位捆起来的妖人,我们有三人,却只有两匹马。”陈源惴惴说道。 “麻烦!那小子,你和本姑娘同乘一匹马,其他两人你们自便,总之一句话不可跑了妖人!”王诗娇脱口说道。 情况紧急,这时,幔帐之内好像已经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大家不能再耽误了。 王诗娇也没等陈源同不同意,一下抓住他的腰带,只是一提,陈源便双脚腾空,人已离地。 转瞬之间,便跨坐在王诗娇身后。 与此同时,沈焕和韩忠也已经上马,王诗娇见状,说道:“往幔帐那边的缺口方向走!不可走散,出发!” 说罢,一挥手“啪啪”两声,陈源只觉得眼前一闪,韩忠和沈焕胯下马儿便率先冲了出去。 马儿冲出,蹄声却并不像平日里那么响亮,只是发出了“咚咚”的沉闷之声。 陈源朝脚下一看,原来,三匹马的马蹄都裹上了棉布! 这女校尉不但武功了得,还能想到这些——看来还不是个傻大姐…… 陈源正想着,却感觉身子一仰,差点掉下马去。 原来,王诗娇见韩忠和沈焕已然跑了一段,便也双腿夹紧马腹,马儿也跑了出去。 陈源一个不防差点,掉下去,本能之下只能紧紧抱住了前面的女校尉。 陈源感觉手上和臂上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不可言说。 “小子,手不要乱放!”王诗娇轻叱道。 “姑娘,不这样我就掉下去了,要不我们换一换……” 一边催着马儿疾驰,两人在马上还斗着嘴。 转瞬间,已经到了第二重神像迷宫的幔帐之内,邪教教众也知道情况不对,吩咐呼喝着同伙,抓奸细! 这时,却见王诗娇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事,用火折子点燃。 少顷,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束巨大的红色烟火在古塔上空一下绽开。 这是一束不一样的烟火。 它是军中指明敌军方位,表明可以发动进攻的信号! 第五十九章 公子流鼻血了 烟花绽放,映红了夜空。 马儿撞倒了那些泥塑、木胎神像,直接冲出了第二重幔帐。 这时身后已经喊声四起。 “快抓住他们……” “不得走了奸细。” “是鹰爪孙!” 陈源只听得耳边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耳边俱是呼呼风响…… 马陈源是会骑的,但是这样两个人骑马,不管前生还是后世这都是头一遭,这马儿又跑得飞快,前面又没有缰绳可以握住。 无奈之下,陈源只能抱住了女校尉的腰。 王诗娇怔了一下,也没有作声,却是催动马儿。 陈源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更大了,双臂抱得更紧。 冲出第一重幔帐,却见前面却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火光。 放眼望去,正是一队大明的兵士,兵士多是步卒,拿着各式兵器,为首一人则骑在马上。 看着王诗娇冲出幔帐,阵中为首之人策马而出,迎了上去。 走进一看,那人一身扎甲,颇为精悍,火光之下看年纪约莫三十余岁。 来人冲王诗娇拱手一礼道:“王校尉神勇!且请退后,我们去剿灭这些妖人!” 王诗娇闻言,凌然道:“戚守备,我们王家的人什么时候退后过?你们找一队兵士,看住这个俘虏,顺便护住这几个废物,姑娘我随你们去杀敌!” 戚守备闻言,便冲队列中一挥手。 一名什长出了队列,接着一队穿着战袄的兵士便跟着走了出来。 这些兵士行动如风、令行禁止,果然不凡! 和陈源平日里在京城和城厢看到的卫所兵士强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就是比起亲军二十六卫也要强上许多。 陈源看得不禁一呆。 “小子,还不松手!下马!”王诗娇叱道。 说罢,只见王诗娇手臂微动,陈源便觉得人一下子腾了起来,接着便掉下马去。 好在兵士们见机得快,要不,源公子怕是要在女校尉面前来个元宝翻身了。 说话间,沈焕和韩忠也骑马跟着跑出来了。 “这邪教尊者,就算是你的功劳,当是答谢你。”王诗娇对陈源说道。 “这……姑娘大可不必!” “本姑娘从不欠人情,我说如此,便是如此,众位兄弟,随我杀敌!” 说罢,王诗娇便一马当先,冲入了幔帐。 兵士们轰然应诺,戚守备也是一挥手,兵士们便散开了队形,前后有序地冲进了幔帐,却并未一哄而上。 陈源立在当下,有些呆呆地看着。 “公子?” “公子……” “何事?” “公子流鼻血了!” 韩忠却在一旁扔下了捆成粽子的邪教尊者,一边嚷道。 陈源冲大嘴巴的韩忠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沈焕说道:“少见多怪!最近天干物燥,上火!回去弄点菊花猪肺汤喝一下!” 这时只见,幔帐之内,已经燃起了火光,也传出了兵刃相交的声音和喊杀声。 看着摇曳的火光,不时传来的喊杀之声,隔着幔帐,又是夜里,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却不知道那位女校尉有没有危险?想到这里,陈源又有些愣神。 一个时辰之后。 幔帐已经被清理完毕,邪教的法器、劣质的神像已然被清场,燃灯佛舍利塔再次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所幸,古塔安然无恙。 王诗娇和戚守备并辔而行缓缓地走了出来,兵士们押着一队队俘虏跟在后面。 一行人都是满面烟火之色,不少人脸上还有血污,队伍中还有人相互搀扶,却未见兵士们抬着担架。 “你怎么还不走?” 看着陈源三人,王诗娇一蹙秀眉问道。 “在下是想看看邪教的其余妖人是否成擒。” “这你就多虑了,戚家军什么时候打过败仗?何况这些草寇妖人。” 王诗娇有些自得地说道,。 陈源还准备客气两句,却见王诗娇已然恢复了冷峻神色。 再一看,周遭的戚家军都是军容整齐,一片肃然,包括那些伤兵,俱是面容冷冽。 当下也不好插科打诨,便只能退到一边。 队伍缓缓走过,刚才那一什的兵士,也已像溪流一般汇入了队伍。 兵士们列着队、举着火把,渐行渐远。 回到百户所已经是黎明时分,这一趟有惊无险,还居然误打误撞的中了个头彩。 “崔校尉还没消息,想是还在南边查探!” 一见到陈源,孙梧便恭谨地回禀道。 “好的,让百户所的兄弟们守好值司。” “沈焕和孙梧,马上弄好公文,衣服就不要换了,等城门开了之后,我们直接把这妖人押解到西司房。” 陈源冲众人吩咐道。 到了西司房一番交割,一直忙到午时方才办好。 郝佥事原本这差事也就是拉这小子来填坑的,没想到年轻人这般火力壮、运道猛! 一不小心,居然拿了邪教通州的分坛坛主。 “陈百户真是后生可畏!” “不不,卑职不敢居功,此事都是骆指挥英明决策,郝佥事运筹帷幄,还有戚家军鼎力相助……” “唉,现在像清流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太少了。” “那是佥事御下严格。” 双方你来我往一番互吹,最后俱是相视一笑。 最后陈源又悄悄奉上在邪教妖人那里的若干缴获,方才在郝佥事慈祥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离开了西司房。 陈源和沈焕、韩忠出得西司房,刚说回百户所,正在门前牵马,却见崔应元风尘仆仆策马奔来。 “卑职从百户所来,百户爷当真智计无双!这一昼夜便擒获妖人通州分坛坛主,卑职这里还有要事禀告!” 崔应元滚鞍落马躬身禀告道。 “找个地方歇一歇,从前天到现在,大家都还没好好歇一歇,上吊也要喘口气嘛。” 陈源笑着对崔应元说道。 陈源说休息可不是敷衍崔应元,这几天可真把兄弟几个累坏了。 加上自己昨晚又留了鼻血,得好好放松放松,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说罢,四人便来到附近的“清华池”澡堂。 大家坦承相对,赤诚相见,正好休息,也可以谈事情。 “崔兄一路辛苦,这么急着回来可是有所发现?” 大水池里,泡了一阵,已经恢复了元气的陈源冲旁边的崔应元问道。 第六十章 得有多败家啊 “卑职当时一路往南查探女贼踪迹,一直到了固安,女贼的消息没有探到,却听得邪教的一个重大消息!” 崔应元悄声对陈源禀告道,不过大家都泡在水里,不好施礼,也就略欠了欠身意思了一下。 “什么消息?” 陈源看崔应元一脸神秘,自己也换上了郑重的表情,表示重视嘛。 “邪教妖人准备搞事情!他们和鞑子有勾结!” 崔应元一字一句悄声说道。 “可有证据?” “卑职亲眼所见,固安城高升客栈,邪教妖人和化装成商贾的鞑子见了面。” “可惜卑职怕暴露行踪,不敢走近查探,只是远远地听见他们说去京师……” “崔兄谨慎一些是对的,邪教妖人和鞑子跟老韩的脚气一样,不想个好办法是断不了根的!” “所以我们不要着急,休息会儿,合计一下,再想想怎么办。”陈源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说罢,大家也都没有再想差事,放空脑子,好好地休整了一番。 一个多时辰后,从“清华池”出来,陈源却仍没着慌,带着崔应元去了“万盛楼”。 “百户爷,我们还是尽快去固安!” 崔应元有些焦急地说道。 “老崔,你觉得我们现在去固安,那些邪教妖人和鞑子会那么傻,还呆在那里等我们抓?”陈源端着酒杯,幽幽地说道。 此言一出,崔应元却是倒吸一口凉气,但却立马端起酒杯,恭谨说道:“卑职料事不周,还请百户示下!” “大家兄弟,不要那么客气,我看固安的邪教妖人自然让当地官府处理,我们不能捞过界……” “至于鞑子探子必定会来京师京城的,我们只能守株待兔了,你崔兄不也听到他们说要来京师嘛?” 陈源抿了一口杯中的花雕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万一不来呢?” “这里是京师,万里迢迢从关外来,这么好的机会,鞑子会放过?”陈源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连连点头称善,连忙举杯,向百户老爷的英明判断表示钦佩。 次日下午,崇文门外。 “外地商贾来京城,这里是必经之地,算日程对方还得有些时日才能过来,我们就在这等。” 化装成兵丁的陈源对一样化了妆的崔应元说道。 韩忠和沈焕则已经先让他们回了百户所,这里有正规军协助,就不多安排人手了。 有时候人多反而坏事。 不过陈源有些难受,身上那件鸳鸯战袄不知多久没洗过了,不时冒出一股味儿让他很有些上头。 “那鞑子的模样我见过,只要再次见到他,肯定能认出来。”崔应元在旁边的说话,暂时让陈源忽略了战袄的事情。 “那就好,且等着。” “百户……啊不,源哥儿怎么确定鞑子入城定会走崇文门?” “老崔,你不说了鞑子化装成了商贾,他们肯定走崇文门啊!” “对对,瞧我这脑子。”崔应元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你道为何? 这都是因为,京师九门,唯独崇文门是进出商贾必经之路,但凡进京,必走这崇文门,因为这里要收税。 走其他的门? 这是大明,不是后世,谁走哪道门可是有一定之规的。 这也是陈源二人在此守株待兔的原因。 再说就算去了固安成功的几率也未必有在这儿的几率高。 再说了,这也不是上面派的正差,能不能抓到,两说嘛。 到了申时,日头正毒,在一旁盯着络绎不绝进去的许多商贾,愣是毛都没捞到一根。 “源哥儿,这么傻站着,好生憋气,这都一天半了,鞑子不会不来了?” 崔应元有些焦急地说道。 “老崔,淡定一点,我知道你看着那些守城门的揩油心里痒痒,这叫同人不同命,咋们还是先办正事,来日方长。” 陈源反过来安慰崔应元道。 也难怪崔应元眼红,这天下的商贾、货物进京都得走这崇文门,你说是不是发得流脓淌血? 正在心中不忿之际,却见远处来了一队商贾。 “各位军爷安好,额们是山西范家商号滴,运些特产进京。” 打头的是个微胖的商贾,头戴六合一统帽,冲城门的小旗官拱手陪笑道。 “废话少说,路引、货单拿出来,让兄弟们搜检。”小旗官郑金田倨傲地说道。 “是是,草民懂的。” 商贾陪笑着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路引、货单,还有几块碎银,递给了郑小旗。 这位郑小旗正是左安门守卫郑玉田的嫡亲兄长。 “算你懂事。” 郑小旗板着脸接过,目光却温和了不少。 “那谁,贾六,过来,给爷看看……这些字好生难认。” 郑小旗说着,顺手把碎银揣到了怀里,把货单和路引交给了旁边一个兵士去辨认。 说这话,其他兵丁过去,开始搜检货物,贾六则叫商行众伙计、车夫逐一拿出路引,一一检查。 “那人模样我记得,这里没有看到那名鞑子……” 崔应元悄声对旁边的陈源道。 “老崔,你看后面第二辆车……” 陈源看着一通忙碌的现场,若有所思地对崔应元悄声道。 崔应元望过去,只见那是一辆双马拉的两轮板车,车上是一个个半人高的大瓮,车辙很深,似乎装得很重。 “公子是怀疑?” “不是怀疑,是推断,你看这两日,我们所见大多是南方或者本地商贾,这是第一队北方的,又是老西儿。” “再说,这瓮里应该装的是汾酒,好东西啊!可这么拉着长途颠簸,也不换些小点的酒坛,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得有多败家啊!” 陈源幽幽地对崔应元说道。 崔应元一听也反应了过来,转身便准备去发信号,吹哨子准备抓人。 “崔兄,冲动了,这么叫人过来,你能摊到几分功劳?” 陈源似笑非笑地对崔应元道。 “源哥儿果然英明!” 崔应元赞了一声,拉着陈源去旁边值房,却是换了一身平常百姓的衣衫。 衣衫换好,商队却已搜检完毕,完清了税款。 郑小旗一挥手,便将其放行,一时间人喊马嘶,不紧不慢地进了崇文门。 进了城门,商队一路北行往东直门方向而去。 陈源二人则远远坠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第六十一章 老母猪会上树 跟着老西儿商队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七拐八绕到了仓南胡同。 这里是一处颇大的宅院,车马均可驶入大门。 “这么大宅子?这可怎么进去找?” 崔应元有些犯难了。 “嗨,老崔,这个倒不急了,那位北边的朋友躲在酒瓮里进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可以搬救兵啊!” 陈源眨了眨眼,对崔应元笑道。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我马上去找街面上熟悉的兄弟过来……” 作为以前混迹街头的社会人士,崔应元在加入锦衣卫之前还是有不少街面上的朋友的。 而且,作为锦衣卫校尉,本身就有很多外围,不过对于崔应元知道进退,把话事权交给上官的做法,陈源还是欣赏的。 果然不愧是史上有名的“五彪”之一,这厮有脑子,有手段,并不光是靠着斗狠。 不过这时候已经快过申时,马上是酉时,太阳就快落山了,那年月有宵禁的,北边的朋友除非不想要吃饭的家伙,晚上是不会出来的。 黄昏前,崔应元找到了以前的三个线人,赖七赖八兄弟和秃头乔五。 崔应元自然是转达陈百户的令谕,让三位外围情报员次日天亮就开始盯着宅子前后门。 三人只需盯到午时即可,届时陈源会有相应安排。 当然,按陈源的一贯作风,不会让三人白干,半天一人二十文,还是先给钱。 三人本来就是街面上的人,见这位百户老爷为人爽利,自然实心做事不提。 午时过后。 “呯呯呯” 一声紧似一声的敲门声,让山西范家在京城宅院的门房范六心里发紧。 打开大门,却见是凶神恶煞的一帮人。 “我们是锦衣卫西司房的,前日兵部卢主事家别苑命案,贼人供述,还有一名同伙在逃,好在兄弟们用命,查到了蛛丝马迹。” “有热心百姓举报说贼人好像进了你家宅子……” 打头一名身穿红衣的校尉,朗声说道,却正是孙梧。 范六闻言连连作揖道:“各位锦衣卫老爷,额们这是私家宅院,木有贼人滴!” “你这门房,好没见识,贼人脑门上有没刻字,再说这个贼人号称飞天蜈蚣,特别凶恶,特别残忍!” 旁边有一胖大校尉凶神恶煞地说道,却是沈焕。 那件校尉公服套在他身上,紧绷绷的,打眼看过去,却是先看到他的肚子。 范六还要罗唣几句,却见沈焕一挥手后面的军余们早有准备,相互簇拥着,一下灌进了范家大门。 “各位军爷,使不得!使不得!” 范六满头大汗,着急得大喊。 一时间,宅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这是个三进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军余们从外往内,逐间屋子搜查过去,虽然有些扰民,却又并未像其他同行大肆揩油,也没有顺手牵羊。 虽然这些力士、军余没有过多的生事,一副实心办案的做派,但范家这边却是越来越紧张。 “禀小旗,前院和中院都搜检了,没有发现贼人!” 已经从军余晋升为力士的卢希向沈焕禀告道。 “嗯,看来贼人,一定在这第三进院子,兄弟们加些小心了!”沈焕招呼着众军余道。 人呼啦一下冲进了第三进院子。 这边话音刚落,十几名军余、力士便已经冲了进去。 第三进院子本就不大,一下便填得满满当当。 顷刻间,每间屋子都冲了几个军余进去。 “乒铃乓啷” 突然,最西边耳房传出一阵乱响,三名军余撞破门窗,凌空飞起,结结实实落在了院中。 只见一名头戴毡帽,身材矮壮之人,手拿一柄雁翎刀,蹿了出来。 “果然有贼人!兄弟们并肩子上!” 孙梧一看,果然如同意料之中一样,贼人出现了。 其他军余、力士一听,连忙拿出随身兵器,将壮汉围住。 只见壮汉将雁翎刀舞得虎虎生风,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丁零当啷” 只听一阵兵刃相交之后,军余们阵形便有些散乱,壮汉见机一个箭步踏过去,站住身位,又是“唰唰”两刀劈下。 他这两刀,如同泰山压顶,势大力猛,杀气十足,两名军余手中的木棒一架,皆是应声而断。 好在壮汉这招本就是逼退军余,搅乱阵形,要是真的下死手,这两位怕是得要陈源发抚恤了。 两名军余兵器报销,心里也是一惊,本能地一闪。 这一闪,自然将包围闪出一个大空当,壮汉见状,机警地一个闪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便跳出了包围。 “大家围上去,不要走了贼人!” 沈焕见状,连忙大喊。 壮汉轻蔑地狞笑一声,突然快跑几步,右脚踏上后面罩房前的大树树干上。 只见壮汉身体一下腾起,他的左脚又蹬了院墙一下,手便攀上了墙头,手上使力,一个纵身,壮汉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我滴个乖乖!这厮功夫这般了得,果然是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沈焕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西墙上大大的脚印,有些感叹地说道。 壮汉一个翻身出了范家院子,双脚刚一落地便看见巷口有五个锦衣卫力士冲了过来,领头一人面带凶相,手拿一根大铁棍子。 冲过来的正是大铁棍子韩忠,他大喝一声道:“贼子休走,赶快束手就擒!” 壮汉见后巷狭窄,对面五人手持硕大木盾,却把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自己纵然武艺高强,却没法快速脱身,当即转身,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壮汉脚步飞快,韩忠这边五人挨挨挤挤,又拿着器械,反而跑得不快,只能吭哧、吭哧地在后面跟着。 壮汉脚步越来越快,渐渐地韩忠五人便落在了后面。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前方是一条死巷子! 不过,他久经战阵,一条小巷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只见他腿上运劲,故技重施,双脚在两边墙壁上蹬了两下,便攀上了巷尾的墙头。 双手刚攀上墙头,正待使力纵身越过,却只听“咔咔”一声脆响,手腕一凉,两个冰凉凉,亮闪闪的物事便扣在了手上。 第六十二章 这里头有事啊 壮汉双手被铐,无法使力,心里一惊,便掉了下来。 此时,一人却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壮汉面前,手中还攥着一根明晃晃,亮闪闪的物事。 仔细一看,却是一根铁链,另一头也有铐子,铐子在一名身手矫捷,面容阴狠的锦衣卫校尉左手手腕之上。 壮汉见状,心头无名火起,运劲于左腿,向那名校尉踢了过去。 只见银光一闪,“咔嚓”壮汉腿上也被亮闪闪的物事铐住,铐子另一头还是有根铁链,攥在校尉的右手之中。 校尉两击得手,却未大意,右手使劲拉紧铁链,又一个扫堂腿,便将壮汉放倒在地。 此时,韩忠等五人却已经赶到,见状立马叠罗汉一般扑了上去。 校尉见增援赶到,连忙将身子一矮,先将壮汉双脚铐好。 又从身上掏出一个钥匙一般的物事,“咔咔”两下将自己手上镣铐解开,飞快地又铐在了韩忠左手手腕上。 壮汉被五个精壮的男子压着,动弹不得,兀自哇哇大叫。 “你逃不掉的,这铐子是精钢制成!你也算是有运气,是大明第一个试验鸳鸯铐的人犯!” 说话间,只见一个身穿锦衣卫制服的少年,笑嘻嘻从巷口那边走了过来,却正是陈源 “哈哈,这鸳鸯铐果然厉害!百户爷神器果然了得,我得手了!” 韩忠举着被铐住的左手反而,乐得见牙不见眼。 “好了,兄弟们都起身,这两副鸳鸯铐铐住,他弄不开的,加副绳索捆好就是!”陈源笑着吩咐道。 “这人便是那日卑职在固安所见之人,百户果然神机妙算,这鸳鸯铐也是神乎其技!” 旁边的校尉崔应元也是躬身抱拳施礼道。 原来,陈源和崔应元昨日监视的时候,便在想如何顺利地拿住这个北方朋友。 多次推演,陈源都发现,只要对方武功足够高,自己手底下那几副颜色怕是不够看。 思来想去,只有用这个“投石惊鸟”之计,让沈焕、孙梧他们打头阵,其余人设陷阱。 至于如何让贼人按既定路线逃跑,崔校尉的三名外线作为社会人士,自然经验丰富。 而且这一带地形三人也熟悉,早就在关键地点做了相应安排,比如堵上一辆大车,安排一堆粪桶…… 另外,军余们的搜检也是按一定顺序,一定让贼人按既定路线撤退。 武力值较强的大铁棍子韩小旗则带着几个强壮力士拿着陈源新发明的防暴盾牌,压缩贼人的空间。 可惜手下没有相当哇塞的女校尉王诗娇那种身手的。 要不就简单了,直接一个照面,便将贼人拿下了。 现目前的状况也只能因陋就简,让身手最好的崔应元把守最后关口,使用陈源研究出来的新发明,沈家铁场最新产品——鸳鸯铐! 这鸳鸯铐其实就是后世警察叔叔使用的双锁式手铐,采用精钢打制,轻巧,结实,刀砍不坏…… 果然是除暴安良、抓捕罪犯的神器! 果然,一切都要靠科学啊——陈源心里感叹道。 正在感叹之余,却见韩忠已经指挥着四名军余捆好贼人,还弄了一个大麻袋将其兜头罩住。 “嗯,不错,老韩先把这厮找个妥善的地方关好,饿他两天,不准他睡觉……等本百户有空了再细细审问!” 陈源对韩忠吩咐道。 待到韩忠和军余们押着贼人去和孙梧、沈焕他们会合去了,陈源和崔应元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老崔?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陈源见崔应元目光闪烁,便笑着向他问道。 崔应元恭声问道:“英明莫过于公子,卑职疑惑,为何不现在就审问这厮,非得等上些时日?” 陈源笑道:“呵呵,一则这是种新的审讯之法,可比鞭打刑讯来得有效的多,二则今日我们跨界办案,不得先去仓南百户所走动走动?” “啊呀!公子所虑甚是,我等当真不及!” 和崔应元骑了马,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仓南百户所。 仓南百户所归西司房东城千户所正管,离朝阳门大街不远。 由于在内城,仓南百户所自然比城厢百户所要大上一些,房舍也要规整一些。 听得南城外城厢百户所百户前来,仓南百户所百户刘世宏颇有些纳闷。 “啊呀,刘百户安好,小弟我叨扰了!” 陈源则一点没有尴尬和脸红,像是老熟人一般和刘百户攀谈起来。 “陈百户来我这仓南百户所有何事?” “刘百户还不知道?近日兵部卢主事家外宅命案的凶徒还有同党!” “有热心百姓举报,次日蹿入范家宅院,企图再次行凶,不过现在仓南百户所协助之下,已经拿住了!” 陈源振振有词地对刘百户说道。 刘百户也是锦衣卫衙门的老油条,听陈源这么一说,也是知道人家是来打招呼,拜码头的。 当下眼珠子一转,老着脸皮道:“这缉拿凶徒,协助同袍乃是分内之事,陈百户客气了。” “那就请刘百户在这公文上副署?兄弟我也好一并上报。” “那就多谢兄弟!” 刘百户闻言,也是取出仓南百户所大印,喜滋滋地盖了上去,并具上姓名。 陈源见手续办妥,心里也是一喜,连忙收好公文,就在这时,却见一名黑衣力士匆匆忙忙地冲进堂上来。 定睛一看,却是经常报信带来坏消息的卢希。 卢希作了一揖道:“启禀百户爷,大事不好,有人来抢人犯!” 陈源闻言心里不禁火大,倒不是对卢希,这小子虽然每次都带来坏消息,不过活总得有人干不是。 陈源连忙喝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抢锦衣卫的人犯?” “是东城兵马司的,说是这片合该他们正管,他们奉命要提走人犯……” 卢希有些惴惴地说道。 刘世宏闻言悄声说道:“兄弟,这五城兵马司的人向来都是些瘟鸡,从不敢惹咱们锦衣卫,今天是中了什么邪风?看样子,这里头有事啊!” 陈源眉梢一挑,冲刘世宏一拱手道:“多谢刘百户提点,小弟定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刘百户和仓南百户所背锅!” 说罢,便向刘百户告辞,带着卢希和崔应元离开了仓南百户所。 第六十三章 没文化真可怕 陈源带着卢希和崔应元,很快来到了仓南胡同,双方对峙的现场。 东城兵马司的兵丁们多是破旧的鸳鸯战袄,锦衣卫这边都是力士和军余,身穿的多是黑色或者红色制服。 乍一看去,倒是泾渭分明。 “奉顺天府令谕,我等特来拿相关人犯,快把人交给我们!” 兵马司那边一个千户模样的军官冲锦衣卫们喊道。 对方官阶虽高,却是大明各军鄙视链底端,所以,陈源也是骑在马上,大大咧咧地走到阵前。 陈源很随意地一辑,算是和对方见了礼,便朗声道:“锦衣卫办差,本官是西司房百户陈源。” 由于骑在马上,对方只能抬头和他仰着头说话,看上去倒是陈源品级更高的样子。 这是陈源有意为之,这样首先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方再说。 本来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就互不统属,平日里办案还有诸多矛盾,只不过没有像今日这般摆明了车马干仗。 反正都搅合不到一块,这都是拉豁的节奏,还讲什么礼呢? 对方千户只能仰着头说道:“这位小兄弟请了,我们可奉的是顺天府的令谕。” 说话间,拿着一封公文在手里摇晃着,不过看上去好像拿倒了。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等我等把人犯录了口供,在交于贵司便是。”陈源冷笑一声道。 这人刚刚拿住,对方就抓破脸过来抢人,看样子这里头事儿小不了! “呔!这位百户,这可是东城兵马司的何千户!” 旁边东城兵马司的一位总旗实在看不惯锦衣卫这边趾高气扬的德性,连忙出声说道。 陈源却未动容,反而振振有词地道:“原来是何千户,不过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没有西司房或者北镇抚司的令谕,本官是不会放人的,这可是大罪!” “俺们这有顺天府令谕和公文,你可拿去交令!” 何千户拿着公文手里哗哗地抖着,兀自嚷道。 “何千户开玩笑呢,我要是接了你的公文,怕是南镇抚司该找我了。”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硬是互不相让,一时间便在巷口僵持起来。 兵马司这边战斗力很渣,但是人多,锦衣卫虽然能打一点但是人数却属于劣势。 当然双方都是体制内的,虽然剑拔弩张,却还没有刀兵相见,要是真那样,怕是今天收不了场了。 “老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焕有些焦急地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担忧地对大铁棍子韩小旗说道。 陈源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也是眉头皱起,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万一更大的boss出现,自己怕是压不住啊! 略想了一下,眼珠一转,把沈焕叫了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吩咐完毕,沈焕一头扎进了军余们的军阵中,只见军余们一阵攒动,队伍围得更紧,反倒是让兵马司这边更没机会了。 “人不能给他们,这是弟兄们拼命擒获的!”孙梧带头大喊道。 “对,这可是锦衣卫的人犯,我看谁敢造次!”崔应元也在后面一脸狰狞地喊道。 兵马司这边见状,也是难得的雄起一次,吵吵嚷嚷往锦衣卫这边压了过来。 陈源看着快要失控的现场,连忙举手示意道:“我说何千户,你们这是欺负我们人少啊!这人犯交给你们,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手续……” “那敢情好,手续好说,陈百户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何千户闻言,心中也是一喜,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可得按我们锦衣卫的规矩来!” “应当,应当!” “那谁,孙梧,来一下,写份公文,就说这凶犯一名,现移交东城兵马司……” 陈源下了马,开始给孙梧口述起公文内容来。 孙梧虽然识字,文采却是二把刀,擅长舞文弄墨的子痴今日又恰好留守百户所,一篇小小的公文,硬是搞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弄好。 底稿弄好,便是誊抄,孙梧又是磨磨唧唧弄了又有一炷香功夫,方才妥帖。 “手底下人读书少,识文断字的没几个,何千户见笑。” 何千户拿过空白的公文,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老着脸皮递给了刚才帮忙喊话那位总旗道:“余总旗也一起参详参详” 姓余的总旗双手接过,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 字余总旗倒是认识,意思也大致明白,就是说锦衣卫南城外城厢百户所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于何地向东城兵马司移交人犯一名,自此双方两清,再无瓜葛云云…… “好像没什么问题。” 余总旗迟疑地回禀道。 “没问题?” 何千户见余总旗这般模样,也是狐疑的问道。 “没问题!” 余总旗一咬牙答道。 没办法,自己总不能说有问题又说不出来,又把皮球踢给何千户。 这样自己也别混了,这样摆明打脸,那位何千户可不怎么识字! 陈源又叫来沈焕,在公文上盖了信印。 接着,陈源一抬手,力士、军余们散开阵形,崔应元从阵中押出一个双手绑着的人犯。 人犯头上还套着麻袋,兀自在那里挣扎,不过崔校尉功夫了得,倒也制他得住! “人犯就交给何千户了,不过我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先具名用印。”陈源脸上是和善的微笑。 陈源一边说,一边拿出招牌似的鹅毛笔,潇洒地签上大名,又让沈焕用了百户所信印。 兵马司这边也是如此照办,只不过那何千户大名却让陈源差点没绷住。 “何四六”——名字普通倒无所谓,关键那一笔书法,简直惨不忍睹,陈源就是来自后世,这毛笔书法也比他强了百倍不止! 当然,当下最重要的不是书法鉴赏,而是人犯交接,公文交换妥当。 崔应元便很随意地将绳子的一头递给了余总旗。 “人犯在此,兵马司可要看顾好了!” 崔应元笑着对何千户说道。 “此事无须担心,来人,看好人犯。” 余总旗连忙招呼手下兵丁过来。 这边,人犯被带了下去,锦衣卫这边也是开始整队,准备撤退。 何千户也是满意地揣好公文,又让手下收好信印等物。 只听这时,突然“呯呯”两声,人犯突然发力,挣开兵丁,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还愣着干嘛?抓人犯啊!” 陈源连忙对何千户一行喊道。 “对!快,兄弟们,快抓人犯!” 何千户反应了过来,连忙招呼兵马司的兵丁道。 一帮人又乌泱泱如潮水般退去了。 看着远去的人群,陈源欣慰地笑了。 崔应元鬼魅般的出现在陈源身边,赞道:“百户妙计,真是鬼神莫测!” “有那么神吗?我只能说没文化真可怕!” 陈源幽幽地叹道。 第六十四章 尽管使钱便是 沈焕听陈源这样谦虚,也是连忙赞道:“只有源公子这般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的人杰,才能在顷刻间想到这样高明的法子!” “哪里,哪里!” 陈源闻言心中也是受用,嘴上却还客套着。 “此计堪比曹子建七步成诗,真是我等望尘莫及!” 孙梧接着吹捧道。 “好了,好了,别顾着乐了,赶快收拾一下,跑路!过会儿兵马司的人回过味儿来,该找我们麻烦了!” 陈源阻止了手下兄弟的花式吹捧,提醒众人当前的头等大事。 众人闻言,也不再胡吹,赶紧收拾跑路。 却见军余们阵中,地上还有一人。 那人头套着一件看黑色的锦衣卫力士制服,全身五花大绑,手脚仍由精钢鸳鸯铐拷着,却已经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此人便是百户所全体锦衣卫军余合力拼老命方才拿下的鞑子奸细。 至于背后有什么阴谋或者故事就只能等审问之后才知道了。 头套麻袋冲出人群的,自然是南城外百户所第一红棍,啊不——高手,大铁棍子韩忠,韩校尉。 这次是利用了五城兵马司那帮杂鱼素质低下,且措手不及的特殊情况。 看来日后提高队伍综合素质很有必要。 幸好今天不是遇到的巡城御史或者大理寺、刑部的文官,要那样非得被拆穿不可。 陈源一边心里想着得失,一边和崔应元吊在了队伍后面压阵,跟着大伙儿不紧不慢地走着。 “老崔,找个隐秘点儿或者一般人不易想到的地方,把这个奸细先关起来,按先前说的办法先熬他几天,再行审问。” “路上如有人问起,就说这是受伤挂彩的百户所弟兄。”陈源悄声对崔应元道。 穿过宣武门,又出了左安门,到了自己的地盘,陈源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紧张,太刺激,实在没有休息好,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一股倦意立即涌上心头。 到百户所后堂,躺在平时歇息的竹榻之上,陈源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亥时,竟然是二更天了。 睡了一觉的陈源,精神好了不少,颇有些神完气足的感觉。 推开窗,天上已然挂着一轮上弦月。 夜色如水,一时间,陈源也是心情如水,没来由地想起有钱小姐姐也是不是安好? 自己信中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创意,她能当真吗? “想什么呢?公子!” 此时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幽幽说话声。 正在神游物外的陈源被这么一下打断之后,心里是一个突突,转身一看却是沈焕。 “你何时出现在此?有何事?” “小的一直在前面签押房和子痴兄处理百户所的公文和账目,也包括这次擒获鞑子奸细的公文,明日一早报西司房的。” “听公子这边有动静,故此来看看。”沈焕恭声说道。 陈源笑着对沈焕说道:“哦,倒是辛苦你们了,其他公文弄好便休息了,这都二更了,西司房这事不着急,等口供问出来,一并弄,我觉得这事古怪,不能着急。” 沈焕一听,心中也是一松,连忙退出去,喜滋滋地告诉子痴去了。 沈焕走后,陈源继续望着明月,有些出神。 与此同时,同样望着明月的还有很多人。 不过情绪就各有不同。 京师内城,范家宅子里,范家长房家主范永魁便仍未入睡,焦躁地在书斋内走来走去。 “大爷,天不早了,早些歇息。” 管家范大轻声劝道。 “唉!你让额怎么睡得着?要是那人落在兵马司手中还好,现在去向不知,万一又是被锦衣卫或者东厂的番子们拿住,这就麻烦了!” 范永魁着急地叹道。 范大闻言,轻声道:“大爷的大事,额是不懂的,但是小的知道没有额们家办不成的事,大爷无须过虑。” “你是家里老人,这样,明日你暗地里四处打听一下,这北方客人到底落在谁的手中?有没有被擒?如需打点关节,尽管使钱便是!” 范永魁沉声对范大说道。 范大自是诺诺地应下后悄然退下,只留下范永魁还在书斋里出神。 这一夜,很多地方都是不平静的。 无论夜凉如水,还是暗潮涌动,时辰都像军余们宿舍边的大转盘一样,咕噜咕噜一直转,丝毫不会停下的。 这大转盘现在由五个轮班的军余们推着,正汩汩地从地下抽出清凉地水,流到了上面的水塔之上。 已经是清晨了,百户爷又带着众人开始跑操了。 现在,黄鳝沟一带的百姓都把锦衣卫军余们的操练声当作一天的开始,好多家人都打主意不要大公鸡了。 淋浴、取水、还有宿舍这些,现在都统一管理,归集到了新成立的“通源客栈”名下。 “通源客栈”又按月收租,将生活设施租赁给了百户所作为生活保障设施。 现在有了治安费,百户所是有支付能力的。 这里管吃管住还有月钱,现在百户所倒成了附近的一个肥缺。 好多周围的百姓都托人打听,这陈百户还招不招军余…… 跑操完毕,天已大亮,和众兄弟一起,洗了个冷水澡,陈源兀自觉得神清气爽。 沐浴完毕军余们便去食堂吃早餐,杂粮稀饭、酱菜还有杂合面饼,虽然粗粝却能管饱。 而且按后世的说法,这些都是养生食品。 养不养生陈源不知,却见原来一帮瘦筋筋的家伙,都长了一圈,有的还不止。 “唉,现在条件有限,就只能凑合了!” 陈源对旁边亦步亦趋地沈焕说道。 “这哪儿是凑合,我估计这帮小子好多一辈子都没这一阵吃得这么好过!” “不过公子,现在虽有治安费,但我们也只能稍有盈余,怕是还得想些生财的路子才行。” 作为源公子身边的头号大忠臣,沈焕可不只是想着拍马屁,正经做事才是要紧。 这下公务忙完了,自然该考虑财政问题了。 正所谓不想当首富的锦衣卫不是好公子嘛! 陈源将从后世带来的一句话略加改进之后,送给了沈焕:“上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上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 沈焕听后眼前一亮,感觉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一时间眼也不花了,头也不痛了,腰也更好了! 他暗暗的决定,要今后源公子让自己独当一面,必将此话作为座右铭。 当然,现在不是讨论文化建设的时候,还是那个比较现实的话题,弄钱! 第六十五章 加起来得上万 “咱们水行和客栈的银钱可还够用?” 吃完早饭,回到百户所签押房,陈源坐下来第一句话便是接着刚才沈焕提出的话题。 “要说水行生意还行,这毛利还是可以,可惜这是细水长流的营生,短时间见不到大钱……” “客栈现在是保底的价钱租给百户所,也就能够抹平,谈不上赚钱。” “至于百户所收取的治安费,也就刚好够这帮兄弟人吃马嚼而已。” 沈焕拿着账本一五一十地对陈源回禀道。 “这么说,合着兄弟们忙乎了这一阵,就是白干?” 陈源有些郁闷地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也弄了两处产业,也安定了地方,只要假以时日……” 沈焕闻言,心里一紧,连忙宽慰陈源道。 他是担心源公子过于严格要求自己,殚精竭虑小小年纪变成了小老头,自己怎么给小姐交代? “你说的道理没错,不过呢,还是得想点弄钱的路子,要不好多事情呢……” 陈源喃喃地说道。 他心里有着很多的规划和想法,这些一样得靠科技,另一样便是靠钱了。 最现实的就是,科学家也要吃饭。 “我看咱们可以开个饭馆。” 略一沉吟,陈源对沈焕说道。 “公子,方庄黄鳝沟这里人流虽多,但大多是过客,好些人都是过路去左安门了,要么就去周庄,在这弄饭馆怕是要赔本!” 说起生意,沈焕立马换上了忠心耿耿的做派,开始仗义执言。 陈源闻言,却点了点头说道:“说的对!是这么个理,不过,我这饭馆和一般饭馆不同,而且主要也是在周庄,兼顾这边便是。” “公子想必又有妙计,小的愿闻其详,但请公子赐教。” 沈焕闻言心中一喜,知道陈源胸有成竹,连忙恭声道。 “是这样的,我这饭馆,也许不叫饭馆,叫快餐,我看周庄那边来往客商众多,运河上人也挺多的,这千万张嘴,就是千万个生意啊。” “我想,这些人吃饭,但求吃饱,对菜肴的精细可不怎么看重,我们只需供应饭量多、油水足的伙食,就好像那个二荤铺子,只不过比他那个来的快!” 陈源把心中思虑多日的一项计划向沈焕娓娓道来。 其实在周庄和刘伦合作办案之时,陈源便有了这个想法。 一则这在后世快餐可是一项颇赚钱的生意,而且和大酒楼不同,这边都赚的现钱。 此外在二荤铺子和快餐店吃饭的都是基层群众,在上位者看来,他们都是蝼蚁般的存在。 但是在陈源心中,这些人才是自己以后最能依靠的人。 别的不说,就这锦衣卫的情报工作不刚刚才多亏了朝阳群众吗? 听到陈源把快餐店的计划和盘托出后,沈焕沉吟了片刻,说道:“公子此策,应当可行,但其中却有几个关节需得注意。” “说说看,二人计长嘛。” “一是菜肴烹制,二是食材制备,三是味道调和,四则是定价……” 沈家的主要营生之一便是开酒楼,所以说起这老本行,自然娓娓道来,头头是道。 “不错不错,果然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正是这些问题,我一一给你说说。” “菜肴烹制,自然是大锅菜,一则风味独特,二则效率更高,花费自然也节省得多。” “食材制备,我倒有几样独家秘方好菜,待和掌勺的一起,给你们说说,那玩意儿正好适合口重的人。” “味道调和嘛自然更不在话下,味全斋我可有股份,而且还有好方子呢!” “至于定价,自然要便宜,一份菜饭,自然是几文钱,比如五文,关键走量,周庄的商贾、伙计、挑夫……乱七八糟加起来得上万。” 陈源耐心地将沈焕说的若干问题做了一一解答,听得资深餐饮业人士沈焕是连连点头。 尤其最后那句“加起来得上万”直接敲动了沈焕的小心脏。 这折算下来怕是一天得有几十两银子。 我滴个乖乖! “公子所虑,凡人所不能及!” 沈焕福临心至,一下又翻新了吹捧的台词。 “好了好了,规划如此,执行却最重要,稍后你把手头公文处理好,交接给子痴,便和我去周庄找这刘伦,” 沈焕闻言,自是答应不迭,去找子痴处理公文。 刚出签押房,却见崔应元的线人秃头乔五,鬼头鬼脑气喘吁吁地在外面张望。 “见过沈小旗。”乔五躬身请安道。 “不要客套了,有何事?赏钱不是给你了吗?” 沈焕有些疑惑地问道。 “好叫小旗知道,这次又有机密报告,时间紧急,就来不及先找崔校尉了。” “既是机密,去禀告百户爷,规矩大家都懂的。” 沈焕连忙道。 “是是,还是沈小旗见事明白!” 扯了几句闲篇,乔五便到签押房,见到了陈源。 “说罢,到底什么事情?” “小的昨日不是和官爷们合力抓了那鞑子奸细吗?小的久在街面上混,有些腌臜事情多少知道……” “那范家其实不时有关外口音的人出入,这次也不是第一次了,故此小的昨日事了之后,便继续和兄弟们蹲守。” “一番蹲守之下,今日天刚蒙蒙亮,便发现范家管家范大匆匆出了门,往皇城方向去了……” “至于范大做什么赖家兄弟已经盯着,小的是先来报个信!” 乔五躬身对陈源回禀道。 “做得好!待会儿我会吩咐再给你们多发一日赏钱,给我盯紧了范家动静,这些时日,一日按两日算。” 陈源对乔五笑着说道。 乔五听了自是连连地千恩万谢不提。 说话间,陈源又拉了拉墙上的铃铛,唤来外间的沈焕,将犒赏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沈焕自是带着喜滋滋的乔五出去领赏了,陈源则走到窗边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 “禀百户,乔五已经领赏回城继续盯梢了,我们今日便守着百户所?” 沈焕回禀之后,却又有些犹疑地问道。 “守着这里干什么?刚才说的事情可不能半途而废,收拾一下,跟我去周庄。” 陈源却是一笑,云淡风轻地对沈焕说道。 第六十六章 就是一个快字 陈源和沈焕骑着马,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周庄。 “嗯,半个时辰,倒是也能接受,看来这事可行!” 陈源算着脚程,对沈焕笑道。 “公子还在琢磨这饭馆之事?一点不担心范家会用什么手段?”沈焕疑惑地问道。 “这事反而不必过虑,窝藏人口,本就是一项罪名,虽说可大可小,此外我们这事办得又没纰漏,他们不敢找茬。” “顶多是找人来说情,既是说情,便是有求于我,我们何必着急?” “现在答不答应他们的说情还未可知,自然还是先出来避一避反而更好。” 陈源胸有成竹地对沈焕说道。 “原来公子早有定计,小的多虑了。” 沈焕闻言也是笑道。 说话间,二人便已经来到刘伦的二荤铺子。 铺子里除了刘伦便是掌勺的邢广坤。 这会儿还没到饭点,铺子里没有什么人。 “公子爷安好!” 刘伦和邢广坤躬身行礼道。 “哪需要这么多规矩,都是一起搅马勺混饭吃,都坐在说话。”陈源满面春风地对二人说道。 “叫你们坐,便坐,我家公子可和其他人不同。”沈焕也在一旁说道。 话虽如此,二人也是知道尊卑的,合坐在一条长凳上,各自落下小半个屁股。 “显明兄,给二位老哥说说我们这快餐的筹划……” 陈源摇着小纸扇对沈焕吩咐道。 “源公子看二位做事牢靠,见识明白,有心提携二位,准备出资,将这二荤铺子做成正经饭馆,你二人如有心,公子定会重用……” 沈焕闻言,则好整以暇地将早就想好的说辞向二人娓娓道来。 不过,沈焕知道二人胸中墨水有限,不可能和他们拽文,那样多半是鸡同鸭讲,反而把人绕晕。 当下也就把“快餐店”的运作方式,用二人能够听懂的言语慢慢道来。 “要说这‘快餐店’倒是和二位做的二荤铺子有些类似,只不过有些食材不在店里备置,而是做好送过来,这边只是售卖饭菜、酒水。” “这样能薄利多销,你二人也能松快一些,还能多赚银钱,至于原来咱们坐探的事情,自然更加便给了!” “特别是刘兄,既能不耽误生意,还能多探听消息,岂不是一方二便?” 沈焕声情并茂,言辞热切地给两位餐饮业资深人士介绍着“快餐店”的新业务。 二人一听当即是眼前一亮,尤其是刘伦,更是眼睛放光。 他本原以为,前几日陈百户说的“要培养自己”只不过是当官的一时高兴,客气客气。 却没承想,几日之后便是成真了,要不是陈源和沈焕在场,他都想扇自己两下,确定一下是不是做梦了? “公子爷有心提携,我等要是推三阻四,那就是不识好歹,那是会遭雷劈的!” 反应过来之后,刘伦连忙开始表态,胸口拍得嘣嘣响,表示自己坚定的决心。 邢广坤也是点头似鸡啄米一般,哈着腰陪笑着答应。 大家便在和谐而友好的气氛中达成了合作意向。 至于合同等细节,下来自然有子痴、沈焕这种专业人士带着二人完成。 “我觉得,今后在周庄找个地儿,这铺子后面倒有无主空地,下来我们会去找官府和牙行,商洽用地事宜。” “找到地方之后,弄个大厨房,专做大锅菜,再备置一些大些的器皿,专门盛放、运送这些菜饭,这样才能多快好省……” 陈源将“快餐店”的经营设想,向众人细细说了出来。 “如此倒是甚好,少了许多炒菜的工夫,能多卖饭。” 刘伦闻言细细咂摸了一下,躬身回禀道。 “不过这样吃饭的就多了,需不需要扩大些店堂,添置些桌椅?”邢广坤犹疑地说道。 陈源闻言却是一笑,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刘伦和沈焕就没提出这个问题,这正是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话。 “不然,店堂可以整修,打扫得好些,但是这桌椅,我看倒是不可添置,至少短时间内不可。”沈焕摇头晃脑地笑道。 陈源冲沈焕点了点头,肯定地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说得更明白一点。 “这些来吃饭的都是干活之人,都要图个快字,好些就是捧着个碗蹲在路边即可解决,干甚要费那个劲制备桌椅?这快餐,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 沈焕在陈源面前总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此时却沉稳大气,一番侃侃而谈。 两种表情和神态在他脸上却都显得毫不违和,果然是个人才! “这样想来也甚是有理,但也有黄昏时来喝两口的。” 老实憨厚的邢广坤还是有些疑虑。 “广坤兄所虑也是有道理的,未雨绸缪也是好的,而且二荤铺子也有喝酒歇息的人。” “这个也有法子,我会让木行做些折叠桌椅,平日不用时收起来,这样岂不一方二便,大家便利?” 陈源赞许地冲邢广坤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质疑,也说出了自己的应对。 “果然这思虑周全莫过于公子!” 刘伦闻言,连忙奉上了早就酝酿多时的马屁,生怕憋在肚子里一会儿就过期了。 “显明兄,我看你有对手了!” 陈源闻言,有些玩味地笑道,顺便也打趣了刘伦和沈焕二人一下,缓和一下气氛嘛。 工作嘛,既要团结紧张,也要严肃活泼嘛。 “对了,再让木行赶制一下木质餐盒,一尺见方矩形,带盖子,用作送餐用。” “另做一些大些的,每日早上凉快时置备好半成品,送到百户所,待要吃时,放好调料炒制一下即可,大家伙的伙食便也解决了。” “这样不但能吃好,也能吃饱,百户所连厨房也省了,这半个时辰路程,东西坏不了,又都不是成菜,拿过去冰在水池里,不用担心坏掉!” 陈源继续给三人讲解着操作中的一些技术细节。 三人听了俱都连连点头,包括沈焕在内,都没想到陈源居然连餐具这种小问题都想到了。 三人消化着这么大的信息量,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对了,公子,小的还有一个疑虑,这些干活之人,食肠宽大,要是菜不对,饭馆可得赔死!” “就算是用下水,那东西制备可是费工费时啊!” 邢广坤又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其实也是沈焕和刘伦心中一直想问,却又不便开口的问题。 第六十七章 比酱菜都便宜 “这个问题问得好!” 陈源对邢广坤的紧追不舍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着点赞道。 “下劳力干活的人,爱出汗,口重,当然条件允许更喜欢吃油荤,但是这两样都要涉及用盐和食材……” 陈源不紧不慢地给三人说着“快餐店”的生意经。 “公子说得甚是,要不那些力巴怎么爱吃卤煮呢……” 刘伦点着头哈着腰连连赞道。 “也不是下力的人,我也爱吃卤煮,人都爱吃口味重点的食物。”陈源一笑说道。 “要说用盐,从外面购买确实腾贵,不过万盛商号倒是有渠道,不过不敢多买,只能用作烹饪。” 沈焕悄声说道,脸上一副“你懂的”神情。 陈源一看,心里也大略知道,也没说破,反而赞道:“这倒是省了好些工夫,这第一个问题,就解决了。” 其余二人闻言,更是欣喜,也是连连点头。 陈源接着说道:“至于食材,一是多用边角料,还有就是卤煮常用的下水,这样大家伙的口味能够照顾,关键能省成本。” “我有一道菜大伙帮忙参详参详,乃是将猪肉,当然有些边角料也行,但是都要是能吃的,绞成肉糜,辅以面粉,食盐、酱油,用大的笼屉蒸熟。” “此物要是密封保存可以久一点,当然这日后再说,现在,多放咸盐可保存个三两日应不成问题。食用时煎炒烹炸,或是直接吃都可以,待会儿可以试试……” 时间不多,也容不得,陈源再说,和几位餐饮业专业人士这一说都小半个时辰了,再过会儿该上客了。 陈源让刘伦和邢广坤先去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还是先让这二荤铺子把现钱挣了才是正理。 自己则在一旁观察一下,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市场调研”。 午时,运河上讨生活的人们成群的开始到二荤铺子吃饭了。 和陈源、沈焕吃饭动辄有菜有肉还有酒不同,大多数做活的人只是一碗杂粮饭,就着酱菜或者一盘卤煮下水,这都是条件还好的了。 条件差点的就直接买个老面饼,硬馍馍,弄碗白水,也就凑合一顿。 中午一直忙乎到未时末,刘伦和邢广坤方才得以休息。 陈源看不过去,拉着沈焕去后厨帮忙,这不帮不知道,一帮吓一跳。 原来这二荤铺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但见刘伦一个人忙里忙外,居然全能支应,邢广坤一人掌勺,在后厨忙得提溜转。 陈源和沈焕知道人家做事自有规矩和规律,也不便硬插一脚坏了节奏,只能做起最重要的事情——洗碗。 这大中午,上百个碗,洗得二人是头昏眼花,两腿发麻,起身的一刹那,几欲昏倒。 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伸展了一下筋骨,方觉得好了一些。 “哎呀,我的爷!怎么能烦劳您做这样的事?” 刘伦这会儿忙得缓过劲来,才发现源公子帮自己洗了一中午的碗。 我的个乖乖,要搁大户人家,还不得把自己活活打死! “唉,我说老刘,都是自家弟兄,搭把手的事,不过你这活儿却是累人……” “公子见笑,我们午时一般不洗碗,都是每日上了板子之后。” 邢广坤憨厚地一笑说道。 陈源闻言,也是自嘲地笑道:“洗碗这事我也有办法,不过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食材,那谁,老邢,你歇息会儿,把我说那个菜弄一弄。” 休息了半个时辰。 邢广坤找了一些碎肉、猪血,干净的下水之类,剁成泥,又加了一些面粉和水和匀。 接着放上酱油、食盐、姜蒜末、烧酒,还有陈源秘制调料——味精,鸡精那玩意儿食材太贵,犯不上。 接下来就简单了,便是将肉糜放在大碗中,装入笼屉。 蒸,蒸三炷香的时间。 时间一到,笼屉打开,一股奇妙的香味散发了出来。 大碗里是一碗从未见过的粉红色,嫩嘟嘟像豆腐一般的肉,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尝尝!” 陈源对有些愣神的三人道。 拿起筷子,三人各自夹了一筷子碗里的肉,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啊呀!这肉也太嫩了!”刘伦赞道。 “好吃,不费牙,还有鲜甜味。”邢广坤从专业角度给予了评价。 “这可真是人间至味!” 沈焕则从一个文化人的角度,给予了极高评定。 “没那么夸张,这东西味道,我知道,少吃点,没问题,吃多了当然没啥坏处,就是有点腻味。”陈源笑道。 “这肉叫什么名字呢?”刘伦好奇的问道。 “此物主要是大家伙解馋,解饿所用,应急之物,且主要在中午供应大家伙干活的人,就叫‘午餐肉’!”陈源好整以暇地笑道。 “嗯!好名字,通俗易懂,似肉而非肉,虽说要费点工夫,但是却比纯肉省得多。” 沈焕点头赞道,这次却非马屁,而是真心从专业出发评价。 “好东西,肉味太腻的话还可以加面……” 刘伦奸笑着由衷赞道,一副后世不良商人的嘴脸。 陈源算是服气了,谁说古人没智慧? 这后世淀粉肉的思路都出来了。 “咳咳,做生意还是要真材实料的,要是嫌弃这午餐肉成本太高,我这还有一个法子,更省!” “这个制备方法和午餐肉类似,淀粉可放多些,最多时二八都可以,肉不能少于二成!” “当然也不一定都是纯肉,干净可食用的下水洗净、搅碎,另外软骨、骨头弄碎,碎如粉末混合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用竹筒装好,还是这般蒸制,或者像腊肠一般备置也行,那样放得久一点。” 陈源继续胸有成竹地又抛出另一个大杀器。 这便是后世诸多肥宅泡面必备神器——火腿肠! “这东西怕是更省,比酱菜都便宜!” 刘伦脑瓜子转得快一下便反应了过来。 “对,所以说我们做事,要图多快好省,并非有错,但是须得从正道着手,不得投机取巧,更不能以次充好!” 陈源正色对三位团队中的新成员说道。 这风气很重要,不能一开始就带偏了! 三人自是诺诺地应下。 刘伦和邢广坤去置备新菜肴,而沈焕则在忙着规划店堂的改造。 “我说显明兄,你怎么不记下来?”陈源对沈焕问道。 沈焕一愣神,却又反应过来,恭声道:“小的既然跟了公子,自是公子的人,公子没有发话,小的不敢僭越!” 陈源闻言叹道:“唉,看来你家小姐果然好生厉害……这种赚钱的事情,我可不能独享,这也是味全斋的生意,记下来,写信时一并寄给小姐!” 沈焕闻言,自是喜滋滋地应下。 陈源又详细地口述一番,确定了各种食材的最优配比和最佳制备方式,让沈焕细细的记下。 刚刚写完,却见一人探头探脑地在二荤铺子门外张望。 第六十八章 对方水太深了 来者是“齐德隆”皮货行的齐掌柜。 “齐掌柜有何贵干?” 陈源见老齐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知道他多半有事,便直接出声问道。 齐掌柜闻言仍是有些惴惴地道:“额也是受人所托,来问个事,只是问问哈……” “大家都老熟人了,就不要绕了,再说你们老陕都是直性子,几时变得这般啰嗦了。”陈源啐道。 “是一家生意上的朋友,托额问问,昨日苍南胡同是不是逮住了个人犯?” 齐掌柜吞吞吐吐地问道。 “是逮住了!” 陈源毫不迟疑地答道。 此言一出,不光齐掌柜,旁边侍立的沈焕都有点不淡定了。 源公子这是干啥? 怎么这么没有技术含量? “……刚逮住,东城兵马司就来要人,都是办差,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我们就把人犯移交了。” “有公文和东城兵马司何千户亲自盖印、具名的回执为证,上百双眼睛都看着呢!” 陈源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又慢悠悠地把后面一段关键的内容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这话一说出来,沈焕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齐掌柜却有点傻眼了。 陈源这番话看似什么都说了,却又什么都没说。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陈源这么说是一点毛病没有的。 问题是对方让他来打听可不是只为了来听这个的。 “公子,对方说了,只要通融通融,放那北方朋友一马,万事好商量,何况此时贵司房并未有公文下达……” 齐掌柜这一着急倒是在言辞中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关系都摸到西司房了! 对方关系网好广,动作好快! 看来不能冲动,幸好当初明面上交接了人犯,又让大铁棍子韩忠装作人犯吸引了众人注意…… 却不知这位大铁棍子韩校尉是否平安? 不过想来应该是无恙的,虽然比起相当哇塞的王校尉差一些,但是一般的会武之人怕是都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陈源和沈焕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掌柜有所不知,这人犯的确是交予了东城兵马司,我们连口供都没来得及问呢!” “当时现场,除了锦衣卫和兵马司的兄弟,还有不少百姓呢!估计受害人的家人也在场!” 沈焕斩钉截铁地再次帮陈源强调了一遍,眼神坦荡而坚定,连他自己都第一次终于有了正面人物的赶脚。 平日里做事一向大气粗豪的齐掌柜被这两人一番折腾,弄得没了脾气。 恭谨地站起身诚恳地对陈源道:“源公子,额也是受人所托,你看这……” “齐掌柜的难处我们也知道,大家算是熟人,也是生意伙伴,你的面子我高低是要给的。” “沈焕不是说了,经查,托你打听消息的也是受害人,你可以带个话,我们将来万一再抓住这个人犯,只问事情,不问来历,更不会胡乱牵扯。” 陈源轻声给齐掌柜说道,也给他吃下半颗定心丸。 齐掌柜外表粗豪,其实心里也是有数,见意思尽到,也就不再啰嗦,悄没声地落下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便诺诺地告退。 过了一会儿。 “哎呀,公子,五十两出头!这出手大方啊!” 沈焕打开包袱后叹道。 “呵呵,我估计这是对方给他的消息费,收起来待会给刘伦,正好新店开业就不用另行拨付银子了,当然帐还是要记的!” “对了,这种糖衣炮弹,今后我们无论是生意上还在在官场,该拿的钱才能拿,不该拿的千万不要伸手,还有就是糖衣留下,炮弹可要奉还!” 陈源老气横秋地正色对沈焕郑重说道。 这五十两银子是必须收的,一则是让齐掌柜有交代,二则是让背后的范家安心。 虽然陈源对老西儿勾搭鞑子和建奴殊无半分好感,但是自己现在力量还太弱小,本来先前就得罪了东林的人,现在又如果被树大根深的老西儿惦记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钱必须收下,表示自己人畜无害的态度。 至于人犯的事情,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抵死不认账了。 而且,现在已经将范家暂时定性为“受害人”,那便是把他们与窝藏奸细的罪名摘开,这样便让齐掌柜安心复命。 其实,陈源已经思虑清楚,就算给范家坐实“窝藏奸细”的罪名,现在都没用。 对方水太深了! 主意打定,事情讲透,沈焕安心地收下了这意外的五十两,又记好账,转手交给了刘伦,作为“快餐店”开业启动资金。 一番忙碌之后,便又是晚饭时分,二荤铺子吃饭、吃酒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陈源和沈焕便也没有打扰刘伦和邢广坤做生意。 而是点了几样菜,一边吃着,一边记录,还一边完善“快餐店”的运作细节。 “对了,公子,我看中午邢师傅剁肉糜的时候,累得可够呛,虽然手剁的的确好吃些,但是我们这可是做生意,得走量,若是这么大的量怕是后厨得加人……” 沈焕一边誊写着各种注意事项,一边谏言道。 “言之有理,不过我已有几样机器,我把图样画下来,你可记下制备要诀,你找沈烨,我会联系朱公子,有了这些物事问题就简单了。” 只见陈源抽出一张白纸,摸出随身炭笔,画了三样机器。 这三样机器都是手摇的,分别是切肉机、绞肉机、灌肠机,核心刀具部分自然是铁质,至于传动和其他部分则是因陋就简,采用木制。 这没办法,大明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也只能凑合一阵了。 看着陈源画好的厨房机器,沈焕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的特有马屁技能,只是盯着图样,啧啧称奇。 “好了,这图你让万盛商号的兄弟先带给朱公子,他是懂行的,看一眼便会,至不齐他自己也会临摹,画下来。” “请朱公子看后,交给沈烨,他那里主要是做刀具,他也是个行家,一看便知,而且里面我还附了他们各自的任务书,不会乱套的。”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把誊写完毕的任务书交给了沈焕。 沈焕接过图样和稿纸,小心装好又封上火漆,准备次日回京城,将书信递送出去。 充实而忙碌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刘伦这一天收获满满,喜滋滋地正准备上门板,却见一名锦衣卫力士慌慌张张从西面冲二荤铺子跑来。 来者又是专门带来坏消息的卢希。 卢希匆忙一揖后禀告道:“禀百户爷,韩校尉不小心,被人拿了!” 此言一出,却让陈源和沈焕心里一惊。 第六十九章 不愿意也无妨 “不要慌张,细细说来。” 陈源强自稳住心中的情绪,云淡风轻地对卢希吩咐道。 “拿住韩校尉的乃是府军前卫,一个时辰前他们派了一名兵丁前来报信,说是让百户爷亲自去找一位王校尉要人。” 卢希喘着粗气把关键的下半截消息禀告给了陈源。 陈源一听,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焕却有些气得翻白眼,要不是陈源在场他都想出手修理一下这个卢希了。 而且沈焕有些担心的是这个女校尉太过于哇塞,着实让人心里没底。 虽说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是不行,但是还得有先来后到啊! 就在沈焕胡思乱想的当口,陈源也有些踌躇,这大铁棍子韩校尉多半是被当作坏人误抓的。 问题现在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也不知王校尉的性格脾气,自己总不能像齐掌柜那样揣着五十两银子去找王校尉。 那样也太俗气了,关键沈焕也有点舍不得。 “今日天色已晚,赶回去城门也关了,明日一早,我等便出发,我和沈焕去京城内府军前卫要人。” 陈源略想了一下后说道。 第二天一早,给刘伦、邢广坤交代了下一步“快餐店”改造需要做的事情之后,陈源和沈焕便上马前往京城内府军前卫驻地。 说起府军前卫,论资排辈的话,和锦衣卫差不多,洪武时,府军等卫皆有习技幼军。 永乐十三年为皇太孙特选幼军,置府军前卫。 虽然锦衣卫权力大,但是做的多是一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可不像府军前卫那么人前光鲜。 站在府军前卫的辕门前,陈源和沈焕就有一种被鄙视的赶脚。 辕门外当值的兵士根本不让两位锦衣卫入内,看了腰牌只是略一点头,便转身进去通报了。 过了良久,兵士方才出来,不过态度却不像先前那么倨傲,略一拱手道:“王校尉让陈百户一人进去,请随我来。” 只能有些歉然地让沈焕在辕门外守候,陈源跟着兵士从侧门进了府军前驻地。 进得驻地,却见里面除了一排排营舍,便是大大小小的一些校场。 校场空荡荡地,几乎没人操练。 整个驻地看上去比确实要比一般卫所要整齐,肃杀得多。 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校场,却见两人正在对练。 对练的二人正是王校尉和韩校尉。 只见韩校尉身穿一身寻常百姓服色,手里还是拿了一根大铁棍子,舞得虎虎生风,没头没脑地朝王校尉砸过去。 大铁棍子带着罡风,让旁边观战的陈源呼吸都为之一滞。 王校尉这边则还是手持那柄短剑,舞动起来举轻若重,当真是一舞剑器动四方! 陈源不觉想到了一句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正在心驰神往之际,却见“当啷”一声,打铁棍子已然落地,韩校尉涨红着脸,杵在当下。 “第十一次了!锦衣卫就这水平?” 王校尉收起短剑,傲然问道。 不过,陈源脸皮厚比城墙,韩校尉也只是脸红了一下,便恢复如常。 两人的神色看,好像落败是理所当然的。 “禀校尉,陈百户到了。” 兵士见分出胜负,这才拱手行礼禀告道。 “好了,辛苦你,这里没事了,你先去当值。” 王诗娇客气的对兵士道。 兵士退下之后,王诗娇转过头,玩味地看着陈源。 “校尉这样看着在下,好像有些失礼……” 陈源振振有词地道。 “哼,你这小子,前几日流鼻血的事情,本姑娘可没忘,你还在这里人五人六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王诗娇哼了一声,美目一瞪说道。 “那是意外!” “好了,不和你废话,叫你过来,一是让你把你这位兄弟领走,前天要不是本姑娘,他怕还得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 王诗娇话锋一转,却开始数落起锦衣卫的无用来。 不过,打过两次交道,陈源和韩忠都知道,这位王校尉也只是嘴巴不饶人,为人那还是讲义气的。 两位锦衣卫精英就这么站在校场边听着王校尉的训话,完全没有一丝的违和与不适,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二则是你这小子虽然武功方面是个废柴,但是胜在有几分小聪明,姑娘我准备一起和你探查鞑子奸细的事情……” 王诗娇数落完毕,又转到了另一个重要议题,一时间转折太快,却让陈源有些错愕。 “怎么?你还不愿意?不过不愿意也无妨,不日相关密令会到你手中,到时候就是公差了。” 王诗娇美目一转,似笑非笑地对陈源说道。 “这真是太突然了,心里一点准备没有……” 陈源喃喃地说道。 “无须准备,到时候自会去找你,人犯先不要动他,且等着一起拷问!” 王校尉不容置喙地说道,好像完全没有把旁边正牌的锦衣卫百户当回事。 说完,王诗娇拿着短剑,快步地离开了小校场,只留下有些呆呆的两名锦衣卫。 “百户爷,咱们回去?” 大铁棍子韩校尉悄声地试探着问道,却没有平日里那种大嗓门。 “自然是回去,在这干啥?” 陈源也已经回过神来,对韩忠道。 二人出了军营,却见沈焕有些焦急的站在辕门外走来走去,嘴里好像还念叨着什么。 “在说什么呢?”陈源见状朗声问道。 “公子爷!小的听当值兵士说那女校尉正在与人对练,是为你老人家安危担心!” 沈焕连忙道。 “是吗?” 陈源有些疑惑地了一眼沈焕,又瞅了一眼当值兵士,却见此人脸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走了,先回百户所,让老韩休息一下,有些事情大家伙得合计一下……那个女校尉好生厉害!” 陈源一边悄声说着话,一边拉着两位兄弟,快步地离开了府军前卫辕门。 离开了府军前卫,正好也顺便去前门大街的沈家“万盛商号”一趟,把该寄送的信件发出去。 不过刚到商号门口,却看见了久违而又熟悉的忠老哥。 第七十章 东宫爱情故事 “忠老哥,你好啊!好久不见!” 陈源满面春风地和忠老哥打着招呼道。 态度热情而又不做作,礼貌而又不疏远,让经常看人脸色的忠老哥觉得那么的舒服。 忠老哥作了个揖请安道:“源公子安好,三清观的整修很顺利,我家公子让我来寻您,问一下,最近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物事?” “哦?你家公子这么有空吗?” “公子天纵英才,很快就把三清观整修那些繁难的东西做好了,其余简单的,都画了图样,让木行工人依葫芦画瓢便是……”忠老哥恭声道。 “你家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正好我这有三样机具,你请他单做四套,一共一十二件,做好之后就送到这万盛商号。这些物事不是水行活计,价钱单算。” 陈源从身上拿出了那份原本就要让人递送的信函,交予了忠老哥。 “二位公子真是心有灵犀……” 忠老哥接过信函,郑重揣好,颇有感触地说道。 陈源和沈焕一听,心里皆是有些恶寒,又不好当面纠正,只能无奈地对视一眼。 信函交妥,陈源、沈焕和韩忠便准备告辞,毕竟现在是体制内的,工作态度还是要有的。 正欲扳鞍上马,但见忠老哥却又神色怪异,欲言又止,陈源便停了下来。 “我说忠老哥,看样子你老还有事情?” “公子明鉴,小的无事……公子公务要紧!” “忠老哥,你这就不对了,虽然你跟的是朱公子这种贵人,但是和我们也是相识一场,怎的如此见外?” “公子有心,小的……” “怎么样,我说有事?我们虽然公务在身,也不差那一时半刻,说罢!”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忠老哥有些怯怯地悄声道。 陈源略一沉吟,便让沈焕在对面茶肆找了一个雅座,泡好茶、关上门,让大铁棍子韩校尉守住门。 这才好整以暇地让忠老哥一吐心声。 “我和印月是真心相爱的!” 忠老哥此言一出,陈源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弄他一脸。 好在陈源是个稳重的人,但是却也有些没稳住,有些呛在喉咙里,有些却灌进了鼻子。 一时间,让陈源憋得满脸青紫,不住咳嗽。 沈焕不知道这“印月”是谁,却知道忠老哥是个身体有缺陷的人,却也没想到他出语惊人,一下也整蒙圈了。 不过好在二人都是持重的,虽然震惊却没嘲笑。 沈焕又眼见源公子不断咳嗽,连忙捶背、顺气,又是好一通忙乱,却也化解了不少尴尬。 陈源内心其实是很想笑的,但是却生生忍住,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通意外。 “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轮到忠老哥蒙圈了,不可不曾想到自己一开口,爱情故事还没开头,源公子就震惊了。 小半天,陈源终于稳住了,正色道:“我是茶水太烫,呛着了……你说道便是朱公子的乳母客氏?” “哎呀!源公子和我家公子当真是亲如兄弟,这等秘辛也知晓?” 忠老哥闻言脸上敬重的神色便又增加了一分。 那可不,他还以为这些是朱公子私底下悄悄告诉源公子的,自然在心底又给源公子加码了。 “咳咳,说你自己的事,朱公子和我关系,还好,还好。” 陈源轻咳一声,面色郑重地让忠老哥把话题拉回来,别扯远了。 “源公子知道,小的和印月都是侍奉朱公子的……咱自打进了宫便勤勤恳恳,认真做事,后来蒙王安公公赏识,到东宫朱公子身边伺候。” “本来咱以为咱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有俗世杂念的,但是当我第一眼看到印月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 “她就像一朵花一样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我也知道她也喜欢我……” 忠老哥便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地开始给陈源讲起了自己版本的东宫爱情故事。 忠老哥文化不高,但是长期混迹街头,又在宫里当差,言语却是便给。 一番说话虽然啰嗦,却也词能达意,虽然俗哩,却是晓畅通达,倒是一下便让陈源和沈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事其实简单,就是一表人才的忠老哥被安排到朱公子身边侍候,有幸遇到了花容月貌客印月。 一来二去,两人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但是跟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这里自然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个反派。 这人说起来也姓魏,却不是忠老哥的兄弟,而是另一个姓魏的宦官——魏朝。 忠老哥现在只是一个大伴,无权无势,魏朝却是司礼监大太监王安手下红人,各方面评分自然没有可比性。 最关键的是,从宫里的法理上讲,魏朝和客氏才是原配,忠老哥这属于“第三者插足”。 陈源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会掺和到这样狗血的剧情里…… 当然,陈源倒没有什么道德障碍,而且就像朱公子和小仙女一样,老天安排的最大嘛,人家忠老哥最后不还是和客夫人走到一起了嘛? 和沈焕对视一眼,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陈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轻叹道:“原来忠老哥也是个痴情之人,至情至性,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忠老哥闻言,脸上神情越发敬重,一辑到底道:“我就知道源公子不会轻看我们这些人……” 沈焕在一旁,听着忠老哥的故事却也有些出神,呆呆地坐在那里有些愣神。 陈源虚扶一下,忙道:“好了,不要多礼了,你老哥多半是这中间遇到什么困难了?说罢。” “聪慧莫过于公子,这近日,魏朝送了印月一副极好的头面,她在我面前念叨了两次,可惜小的……唉!” 忠老哥长叹道。 “就这事?哦!我明白了,你老哥倒不是全担心银子问题,是怕你也送头面怕心上人不喜欢,又怕得罪魏朝?” 陈源闻言略一沉吟,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正是如此。” 忠老哥看着陈源炯炯的目光,已经把自己看了个通通透透,索性便光棍地承认了。 “这事嘛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但是其实也好办,不过忠老哥有些事,你得听我的。” 陈源也没有继续拿忠老哥寻开心,绕了一下口令表明难度之后,便直接给忠老哥打包票、提要求了。 第七十一章 你不会介意吧 “源公子,但请成全我和印月,此事一成,只要公子吩咐水里水去,火里火去,咱绝不含糊!” 忠老哥一听事情有门,连忙胸口拍的嘣嘣响,也不管能不能实现,先把态表了再说。 一时间,街头混混的本色再次显露无遗。 “哈,没那么严重!只是此事办成之后,忠老哥和我们兄弟需得多多走动,另外此事你也要和我们配合……” 陈源轻笑一声,连忙宽慰道。 转过头,让沈焕拿来纸笔,却开始了熟悉的画图模式。 却见陈宇寥寥数笔之间,便把图画了出来。 图一共两幅,一幅是一个管状物事,内里还有一个蜡烛一般的东西。 另一幅稍微复杂一些,就是一个小瓶子,只不过造型比较别致,上面却有个类似唧筒的物件。 “这是什么物事?” 忠老哥和沈焕见了之后,均是一脸懵圈地看着陈源问道。 “呵呵,这第一个名叫口红。是女子点绛唇,就是抹嘴唇用的。” 陈源本来想说的浪漫一点,但是又怕忠老哥听不懂,后面半句就直接说了大白话。 “哦,这就是女子的唇脂或者胭脂嘛。” 沈焕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对!唇脂或者胭脂要么是盒子盛装,要么就是一张朱砂纸,携带和使用多有不便。” 陈源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将唇脂,就是我说的口红,做成蜡烛一般形状,装入这管中,有钱人的可以用铜,没钱的竹木也可以……” “下面刻出丝杆,用的时候转一下,就出来,岂不是一方二便,尤其是忠老哥的心上人,服侍朱公子的闲暇也可以随时补妆……” 陈源条理清晰地给面前的两人,讲解着今古结合的改良版唇脂,陈源版口红的制作方式。 “此物制备方式我会细细写下,交于显明兄,显明兄让沈家的匠人抓紧备至,估计也就天,就会弄妥……怎么样忠老哥,时间来得及?” 陈源冲忠老哥挤了挤眼,笑着问道。 “来得及,来得及,这东西印月肯定喜欢……咦,不过……” 忠老哥忙不迭地答道,最后却又像想起了什么有些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 “都到这份上了,老哥有话就说!” “此物甚好,我是想到印月昼夜侍奉朱公子,万一朱公子见了,定会追问……” “哦,我当什么事情,这事不一样的,朱公子那边我自然会为他准备,他肯定是见了东西不错,要送小仙女。” 陈源一听,心中立刻了然,一下便举一反三了。 说到这里,陈源转头对沈焕说道:“多置备两套,你家小姐那里肯定也是需要的,不过每一套的配色可不能一样,所有的配色都不能一样?”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比如小仙女年幼,就不能用太艳的颜色,需用略淡的橘红色,再比如你家小姐,不怎么喜施脂粉,用珊瑚粉,自然是显得智慧与美貌并重!” “最后说客夫人,年纪怕是过了二十了,又在宫里当差,自然只能用正红色。” “啊呀!公子真是学究天人!” 沈焕闻言,立刻连连点赞道。 “这些都是些杂学,登不得大雅之堂,显明兄把制备方法和色号记下,分别制作几套……” “你家小姐和小仙女就用银质,客夫人的就用黄铜,倒不是图省钱,关键大气!” 陈源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给沈焕说着要点和注意事项。 旁边的忠老哥这下却是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他的心上人现在跟小仙女和沈家大小姐一个待遇,那还不感动? 一会儿工夫,写好了制备方式。 陈源喝了一口茶水道:“接下来便是香水,当然此物,多半女子们都已经在用,制备方法胭脂铺子肯定是有的。” “但是,关窍在这瓶塞之上,简单说,此物和巽风水龙和唧筒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小得多就是,喷出的香水会成雾状,香气更加持久!” “当然这瓶子,最好还是水晶,或者玻璃——就是琉璃制成,现在来不及,先弄点瓷的也行……” 陈源一边说,一边奋笔疾书,很快地又把大明版香水瓶制作方法弄了出来。 “妙!妙极!太妙了!” 沈焕和忠老哥这回算是彻底服气了,没口子地称赞。 “好了,别乐了,下来显明兄就先在万盛商号这边盯着,东西做好了赶紧通知我……” “多等几日,忠老哥你不会介意?” 陈源眼珠子一转,向还有些陶醉在爱情梦境中的忠老哥问道。 “就是,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忠老哥得耐得住性子。” 沈焕也在一旁劝道。 “源公子说哪里话来,这样已经是帮了小的大忙,感激都来不及,但请放心,工价钱一定……” “哎!忠老哥,大家都这么熟了,说钱就见外了,算是小弟我一点心意。” 陈源一笑不以为意的道。 忠老哥闻言却执意不肯,说是送心上人的东西,必须得自己出钱,自己现在拿得出手的也只剩下钱了。 忠老哥真诚而痴心的样子,让两个生意人唏嘘不已。 最终又推让了一番,陈源只能象征性地让沈焕收了一两银子的工本费,才算作罢。 事情办完,已经过了午时,便大家在茶肆随便对付了一点。 约好三日后,忠老哥去万盛商号取货,并送一套三件委托朱公子制作的机具,陈源便和大铁棍子韩校尉骑马离开了。 沈焕自然留了下来,这可是大事,新产品试制,必须有可靠之人坐镇把关。 这一下正好,两人两马,陈源和韩忠下午申时便回到了百户所。 见得韩校尉平安归来,大家也都是心里一宽,纷纷称善。 次日一早。 刚刚跑完操,沐浴更衣之后,刚到百户所坐下,便听得孙桐前来禀告,有西司房的公文到了。 “兹有南城外城厢百户所百户陈源,与相关卫所校尉共同查探邪教妖人及北虏奸细一事……” 公文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接下来陈源的任务。 “唉,看样子想溜边怕是不行了。” 看着桌上的公文陈源摇头叹道。 第七十二章 光阴就像野驴 陈源现在倒不是不想查证鞑子奸细和邪教妖人的案件。 只是这样有些糊里糊涂地,自己到底在查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清楚上面的意思。 这里面的水很深,陈源倒不是怕,而是不愿意糊里糊涂地被当枪使。 要再抓一个什么人,又遇到不知那边的上官跳出来截和要人,自己给还是不给? 不是所有衙门的人都像是五城兵马司那样的饭桶。 “好了,知道了,案子慢慢查,咱们不是还抓了一个鞑子的奸细吗?这才两昼夜,通知韩校尉和崔校尉换一下班,继续熬那个混蛋两天。” 陈源略想了一下对孙桐说道。 孙桐领命而去,陈源一个人在签押房踱着步。 没办法,沈焕留在了万盛商号,主持“口红行动”。 子痴昨日便又去了三清观工地帮忙打理账目、了解工程进度。 孙梧要负责街面上收取治安费和日常事务处理工作。 武力值较高的两名校尉还得看守、打熬好不容易抓到的鞑子奸细。 陈源现在稍稍地有了一点点的茫然的感觉,找谁商量一下呢? 找有钱小姐姐自然最好,问题是小姐姐现在在几千里外的江南呢。 难道真的要去找王校尉? 想起这名女校尉,陈源有些患得患失。 要说感觉,很复杂,按说女校尉这种相当哇塞的女子都是很招人喜欢的。 问题这女子武力值太高,一言不合就开打,作为一个讲理的人,陈源觉得这样不好。 要说讨厌,就更谈不上,女校尉虽然借了他的马,而这匹马现在也没还回来,不过却还了他好大一个人情。 但是不知为何,想起女校尉心里犹自有些发紧。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甩了甩头,准备次日等崔校尉休息好了,再亲自出马去审问上次在范家拿住的奸细。 至于今天,当然也不能浪费,到了外面和孙梧交代了一番当日的工作,便骑上马往周庄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刘伦的二荤铺子。 眼下办案子时间不成熟,但是总不能闲着,总得把时间用起来。 光阴就像野驴啊,一转眼就拉不住了,必须抓紧。 刘伦做事倒颇为干练,这几日已经联系好了衙门和牙行,弄妥了铺子后面空地事宜。 现在已经雇好人,正在平整土地。 由于是在旁边另起炉灶,二荤铺子的生意竟然一点没受影响。 “做得不错!备置餐具和切肉机具的活我这边也安排好了,你只需看好工地便是……” 陈源坐在二荤铺子堂上,对旁边毕恭毕敬的刘伦吩咐道。 刘伦自是用心记下,也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 试制版本的午餐肉和火腿肠市场反响很不错。 而且邢广坤这几日还总结翻新了好几样做法,煎炒烹炸都有,甚至还有和卤煮一起吃的新花样…… “唔,看来人才不是没有,而是要善于发现啊!”陈源点着头赞心里想道。 看来自己先前的想法,格局小了! 事情一想通,心头便通达不少,便让刘伦去忙,自己找了一处光线明亮之处,便开摸出随身的炭笔,奋笔疾书起来。 陈源写的是这几日快餐店筹建期间的所感所得,以及依葫芦画瓢的操作方法。 光是开一个快餐店,那怎么能行? 陈源的想法是准备把这个好模式推广到大明的两京十三省。 所以制度化、条例化、科学化、标准化便必不可少,这和后世快餐连锁是一个道理。 “咦?你这什么笔?还有些稀奇?” 陈源刚好写完最后一页纸,正说站起身歇一歇,却听耳边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转头一看,却是美丽动人而又英姿飒爽的王校尉。 “怎么?你这小子,见到本姑娘好像有些不高兴?” 女校尉秀眉微蹙,冲陈源问道,那双美目上下打量着陈源,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高……高兴,能再次见到校尉,本百户很荣幸。” 陈源有些踌躇着说道。 “是吗?” 女校尉狐疑地看了陈源一眼,却一下夺过他手中的炭笔端详起来。 “咦,这笔不错,尤其军旅之中,临阵对敌,又或者刺探军情,哪儿有工夫磨墨啊?” 女校尉端详着手中的炭笔,由衷地赞叹起来。 “校尉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和我研究这炭笔?” “当然不是,想必你也拿到了公文,今日起你我二人便开始查探这北虏与邪教勾结之事。” 女校尉也没迟疑,一下便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来意。 “这个,不急?”陈源沉吟一下问道。 “怎么不急?军情如火!说不定我们说话之时,那些坏人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女校尉正色说道。 “哦!虽说光阴快得就像野驴,但是,急也急不来,我自有良策……现在也临近午时,就算要去,也吃了饭再去。” 陈源闻言连忙笑着对王校尉道。 女校尉虽然一心想着缉拿坏人,但是也不是铁打的,自然饭还是要吃的。 她神经大条,又没有一般的等级观念,对尽是贩夫走卒的二荤铺子毫不介意。 而且这也是第二次来,所以一点没有心理障碍。 只是嫌铺子里逼仄,让刘伦在外面一棵银杏树下支了一个桌子。 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满满地用卤汁煮了一盆,又加上茱萸和花椒增加口感和色泽,其中自然有两样新菜式。 “这什么肉?如此美味?这肠也好吃,也不像下水般上头……” 女校尉一点没有见外,拿起筷子便开始品尝,还连声赞道。 茱萸和花椒辛辣,自然让她鼻尖冒汗,却又筷子不停,称赞不已。 “这个菜叫‘群英会’,俗名麻辣烫,里面那两样新菜,一个叫午餐肉,一个叫火腿肠……” 陈源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里,然后慢慢地大略将两个菜的制备方法略说了一下。 “看不出你这小子武艺稀松,脑子还挺好使,这东西有肉味,又不贵,倒是极好!” 女校尉一边毫不客气地吃菜,一边称赞道。 陈源听女校尉这样一说,心中一动问道:“依姑娘看,此物要是军旅之中能用吗?” 第七十三章 把你变成人棍 王诗娇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却摇了摇头叹道:“不成,不成,此物价钱便宜,粗略来看的确适合军旅所用。” “且此物无法久存,放不住就坏了,而且军队的人可成千上万,运输是个大问题!” 此言一出,陈源没有做声,暗自在心里思量了一下,深以为然,不由得点了点头。 看到陈源有点糗的样子,王校尉又嫣然一笑道:“要说贮存还是有办法的,而且不费事,用钱也不多的……” 陈源一听,心里一震,连忙道:“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女校尉(王诗娇)闻言撅了一下嘴道:“你这人,拽什么文词?虽然鬼主意多,认得的字怕还没我多。” 听了这话,陈源嘴里的一块午餐肉差点被自己卡住。 自己原本想,对方再怎么也是女孩子家,客气一点总不会错的。 却没承想这位王校尉比来自后世的自己都不按套路出牌,人才啊! 没理会有些凌乱的陈源。 女校尉放下筷子说道:“用一个瓦罐,一层肉、一层米,手按令紧实,荷叶闭口,泥封令漏气……这就是制法,肉类都差不多,紧要的就是密封!” 一番说话,却让陈源对女校尉有了新的认识——看来这位也不是有勇无谋啊! 不能小看古人!不能妄自尊大! 陈源再次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倒是个好办法,这店里用倒是很合适,不过却不能长途运输,瓦罐太容易碎裂了,而且军队用,量太大,从长计议……” 陈源已经觉得收获满满,便也没有贪多求全。 他没有准备一口吃个胖子,那样就不英俊了! 说着话,一盆明朝版的麻辣烫已经被二人吃完。 叫刘伦来会了账,又收拾一番,便被女校尉催着去审讯关押那日拿住的人犯。 二人骑着马倒是很快来到了周庄临时租下的一处僻静小院。 “这地方选得还成,外面可以设暗哨,后面通萧太后河,进可攻、退可守,又不易被察觉。” 女校尉一边走一边品评着周围的环境。 到了小院,和换下崔应元的大铁棍子韩校尉打过招呼,二人便到了关押人犯的柴房。 根据陈源的吩咐,人犯已经三天没有吃正经东西,只给了他稀粥和清水喝。 现在仍然捆绑结实的人犯像个死狗一般瘫在两人面前,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声似乎在提醒别人说——他好饿! 而且前两日是崔应元当值,这厮脑子灵光,根据陈源的吩咐举一反三,又让三个军余轮班修理这人,让他一直不眠不休…… 为何这样? 陈源来自后世,虽然不会装圣母,却也不想像大明的同行一样严刑拷打。 那样太没有技术含量,而是采用了后世的“疲劳轰炸”战术。 至于没给这厮正经东西吃,那是因为担心这厮武力值太高,万一脱了绳索,那不鸡飞蛋打? “我是锦衣卫百户陈源,说罢,你是哪边的?来京师做什么?背后的主人是谁?” 没有开场白,陈源直接开始了审问。 “我好困,好饿……” “不要废话,岔开话题,先说了我问的问题,吃的喝的都少不了你的,当然要是说谎,你就继续熬着!” “我是口外归化城的汉人客商,去年一直大旱,大家生活无着,便进关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好做……” 地上的人犯有气无力的答道,汉语说得倒是颇为流利,没有一点异族口音。 “你这当我们是棒槌呢?这话你自己信吗?重新说!” 陈源闻言冷笑一声啐道。 女校尉在一旁也是看着陈源抿嘴一笑。 “我真是口外客商!真是汉人!” 人犯虽然精神不济,听陈源这么一说,却是强自叫起撞天屈来。 “特么骗鬼呢?别看你有点罗圈腿,可根蒙古朋友说话口音可不一样!眼珠子眼色也不一样,连发型都不同!” “反正你这厮的事情,明面上已经交代了,我有的是时间,干脆再这样来三天?” 陈源恶狠狠地对地上的人犯问道。 那人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惧之色,却又紧咬着牙关,仍是没有松口,兀自哀告道:“军爷,小的是口外的汉人,所以和蒙古人口音自然有所不同……”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惹急了小爷我把你变成人棍!你可知道,变成人棍的人,就不能算人了!” “到时候下了地狱都会像现在这样,睡不了觉,吃不了东西,半死不活,无法投胎!” 陈源的语气变得阴森森地,在那人听来,竟然有些恍恍惚惚的,好似勾魂的无常。 女校尉见状正待加把火继续喝问,却见陈源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又朝旁边的一根粗大木柴望去。 女校尉拿过木柴,抽出随身的短剑,开始砍削木柴。 短剑异常的锋利,砍削木柴就好似切豆腐一般,木屑不住地飞落下来。 不一会儿工夫,一根枝杈纵横的木柴便成了一根光溜溜的木棍。 “怎么样?看到没有?这是王校尉,绰号玉罗刹!是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非常残忍的!你说你的皮肉硬,还是木头硬?” “你要再胡说八道,王校尉就把你变成人棍!” 陈源用了一种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连旁边的王校尉听了都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罢,说了就让你睡觉,给你东西吃!” 女校尉这时突然开口说道,语声轻柔,听了让人好不舒服。 “说!” 陈源突然爆喝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门外的大铁棍子韩校尉都是一个哆嗦。 “我是关外辽东的客商,世居辽东,姓佟……” 人犯断断续续地答道。 “嗯!佟什么?” 陈源一听这个“佟”字立马睁大了眼睛,提高声音问道。 “佟遇,家兄佟迈……” “好家伙,竟然又是建奴的奸细!佟养性是你侄子?” 陈源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恨声说道。 此言一出,不光听审的王校尉,连受审的佟遇都有些惊呆了! 这位陈百户怎么这般神奇?就凭一个名字便把佟遇的底都抄了! 第七十四章 不是钱的事情 你道陈源为何一下子听了“佟遇”的家世就炸毛了? 很简单,这个姓对于来自后世的陈源来说太有名了,自恋狂康麻子的舅舅就姓佟! 按辈分来算,这位佟遇应该就是后来后金大名鼎鼎的施吾理额驸佟养性的亲叔叔。 这一家历经四朝,历史上可是为建州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 陈源在后世不光读书刷爽文经常刷到过这家人的大名,有时刷剧的时候也不时听到他们的名字。 用如雷贯耳来形容也是不过分的。 看着陈源震惊的样子,女校尉以为他是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义愤填膺。 佟遇则以为陈源已经掌控了一切,是基于一个大明锦衣卫的立场慨然而起。 其实陈源是心里面一万头神兽跑过,惊叹于自己的猪脚光环,一下就和历史上的名人有了交集。 “我家原本世代在辽东经商,万历三十五年以来便更受大金汗王器重……” “此次,我也是借着做生意的机会进京,看看南边的风物,先安顿下来,以后好做后来人的联络人。” 佟遇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 “麻蛋,当奸细就当奸细,还看看风物,说得倒是清新脱俗!”陈源闻言啐道。 又把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问了佟遇好几遍,同时拿出炭笔作了记录,陈源方才带着王校尉离开。 出了院门,见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陈源眉头紧锁,女校尉忍不住问道:“我说,你怎么了?这不问出情况了?” “我是在想,这个人犯该怎么办?他肚子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说?”陈源沉吟道。 “交给你们北镇抚司呗,要不交给鸿胪寺也行啊!” 女校尉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做派。 “交给哪边估计都会不了了之,朝中那些文官,大家都知道的,我们骆指挥也和他们穿一条裤子。” 陈源闻言却摇了摇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其实另外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因为这只是他的猜测。 一个月时间不到,就接连抓住了两名来自建州的奸细,可见这个去年刚刚建立的所谓女真国家,所图非小! 这背后好像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却不得不让陈源小心谨慎。 上次的塔石哈送到了西司房,基本上就没有回音了,陈源不想再犯一次这种错误。 “这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姑娘帮忙!” 陈源略沉吟了一下,便对女校尉王诗娇一揖道。 “别搞得那么正式,说罢,只要本姑娘能办到。” “在下想请姑娘找个地方,我们找人把这厮看押起来,等我们查到更多线索再行上报……” “这……容我想想,地方是有的,但怕是还得需要些时日,你容我几天。” 女校尉秀眉微蹙,略一思索却也答应下来。 “不会让姑娘为难?” “不为难,是那地方偏远,再说还得打点一下……” “姑娘放心,所有花费都算我的。” “你这小子,忒俗气,不是钱的事情,笨蛋!” 女校尉白了陈源一眼,有些嗔怒地一打坐骑,马儿嘶叫了一声,跃了出去。 陈源一时有些懵懵的,但也不能落后,只能赶紧打马追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二人回到了百户所。 看到二人,百户所众人的目光是敬仰而暧昧的。 “源公子当真厉害,前一段刚送走一个大小姐,这边又跟着一个女校尉……” 不住摇头八卦的是刚从三清观回来的子痴。 “这女校尉功夫了得,源公子降得住吗?” 悄声向子痴打听的是刚刚寻完街的孙梧。 “源公子是以德服人,应该没有问题的!” 子痴肯定地向孙梧道。 在签押房又叙了会儿话,眼见马上是酉时,女校尉王诗娇便向陈源告辞,再不动身,就赶不上左安门关门了。 双方约定,女校尉抓紧落实妥人犯看押地点,此后双方再汇总线索后继续查案。 夕阳下,陈源看着远去的一人一骑。 “源公子好福气啊!”子痴在身后轻叹一声。 “思想太复杂了,你这小道士,六根不净!” 陈源转头向子痴啐道。 “公子,那是佛家的说法,我们修道之人讲究随缘!” 子痴在一旁暧昧地笑道。 “看来等三清观修整好了,我得给道长说说把子愚调过来,这样你就有对手了。” “那正好求之不得……” 二人在笑闹中,看着夕阳渐渐地下了山。 两日后的上午,陈源还在签押房处理近日百户所的事务,却听得门外有车马之声,此外还有喧哗的人声。 上次搞定福兴商号之后,百户所在南门外城厢街面上可是权威般的存在,一般人是不敢如此喧哗的。 问题喧哗的也不是一般人,胆敢如此肆无忌惮的除了朱公子还有谁? “哈哈,没想到?本公子一日之内便做好一套机具,今日无事,正好亲自押运过来!” 朱公子兴致盎然地笑着说道,旁边的忠老哥也是一脸郑重,看不出悲喜。 再看过去沈焕还屁颠屁颠地跟在人从后面。 “公子安好,你老人家天纵英明,当然非常人可比。” 虽然意外,礼却不可废,陈源还是郑重与朱公子见礼。 “一般一般,大明第三。” 朱公子学着陈源的口吻说笑地答道。 不过这个自我评价,细想起来,倒确实恰如其分,现在万历天子还在位,这位是皇长孙,不正好大明第三嘛。 “这送个货,忠老哥交给沈焕即可,公子这阵仗大了点?” “这机具做完,又没什么好玩的了,我正好拉些人过来帮你的新铺子撑撑场面。”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虽然本公子没什么钱,倒是可以在生意上帮你一把!” 朱公子摇着小纸扇,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对陈源说道。 “公子身份尊贵,这不合适?”陈源踌躇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总之,你相信我没错的!这是朋友义气,不是钱的事情啊!”朱公子面带笑意,语气却很坚决。 看了一眼后面表情郑重的忠老哥和沈焕,陈源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就一起去周庄……” 第七十五章 小铺子大生意 一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闹哄哄地赶到了周庄二荤铺子前。 “源公子,这是?” 刘伦看着乌泱泱一群人,心里有些发怵。 要不是陈源从人丛中闪了出来,他差点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了。 “这是京城大善人,朱公子,为人最为乐善好施,菩萨心肠,听说你这铺子快要开张,特来帮忙。” 陈源连忙对刘伦说道,当然其中更多的是说给周围看热闹的路人的。 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人,可不能随便漏了朱公子的底,那要是被文官们知道了,没事也得弄出事情来。 那边厢,忠老哥和沈焕则招呼着下人们开始卸下车上的货物。 “源公子,这么个小铺子,能有多大买卖?” 说话间,朱公子已经跳下马车,拉着陈源问道。 “朱公子,你可休要小看这生意,小铺子可有大生意!” “不解!” “你看这周庄大致有多少干活的人?”陈源问道。 “一两万是有的。” 陈源接着问:“要是我们的饭食便宜又好吃,即便五文钱一份,每天这边做活的十分之一的人来吃饭……” “按一千人算,一天两顿就是二十贯!银子就是二十两,一个月就是六百!一年几千两!” 朱公子心里一算,立马吓了一跳。 陈源微笑着对朱公子道:“所以我才费心费力地拜托你老人家制作那切肉机、绞肉机、灌肠机……食材制备越是快速,钱自然越赚越多!” “除了皇……啊不,我爷爷和孙师傅,本公子从来没有服过谁,现在本公子真的服了!” 朱公子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赞道。 就在二人扯着闲篇的时候,技工和下人们已经按照图例在后厨装好了三台机具。 只见沈家商号的技工沈坚将准备好的一大块猪肉用刀子先切了几份,取了一份放入了切肉机的入料口。 另一名身强力壮的商号帮工则奋力地摇动着切肉机的曲柄,不一会儿厚薄均匀的肉片便从出料口送了出来。 “啊呀!不得了,公子真是神技!” 首先出声赞叹的自然是忠老哥,这种事情他可有着非同常人的天赋和敏锐。 “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 穿越式吹捧的自然是道门仙童子痴。 “二位公子合作,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犹如管子至于桓公……” 能够拽文式奉承的的当然是沈焕。 “这样切菜,倒是省下好多事情工夫!” 大勺邢广坤则从专业角度给予了肯定。 “即便要一人要用机器,请个小工便是,这可比请墩子师傅省多了!” 刘伦看问题的角度则又有所不同,一下便举一反三。 肉片切好,沈坚又把一块肉放入绞肉机,帮工依葫芦画瓢,不一会儿,一大盆搅好了的的肉糜便弄好了。 “我滴个乖乖!这可是仙法!” 这回是子痴第一个反应过来,又改用玄幻式吹捧,觉得落后了的众人自然一个个紧紧跟随,赞誉声又是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都别吹了,广坤兄辛苦一下,赶紧把这些食材做出来,让大家伙尝尝……” 陈源连忙吩咐道。 看来机具的设计是成功的,制作是精良的,使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刘伦、邢广坤收拾起食材,开始烹饪,沈家商号的帮工们则开始打下手。 这也是陈源要求的,这生意要推广到两京十三省,不得先培训一批种子选手,要不怎么干? 像原来餐饮业那种师傅带徒弟的老模式是肯定不行的,最差也得像后世某翔技校那样,大量的培训熟练工人才是。 见在沈焕的指挥下,众人忙而不乱,陈源放心地点了点头,便和朱公子在铺子旁边支起的凉棚下坐下。 “朱公子,你说要是京城和周围脚程在一个时辰内的集镇都有我这铺子,是不是能赚点钱?”陈源问道。 “看样子还行,就是不知味道如何?这做吃食,最重要的还是口味和分量。”朱公子也是若有所思地道。 此言一出,陈源倒是马上点头称善,朱公子别看一天嘻嘻哈哈,脑子倒是好使。 当然如果朱公子脑子不好使,也不会做出那么多神奇的物件了,更不可能在日后掌控一个老大帝国七年。 又喝着茶说了一会儿闲话,半个时辰后,刚出锅的新菜便热腾腾地端了上来。 只见沈坚端来一个极大的陶盆,忠老哥连忙摆好两副洗烫干净的碗筷。 里面煮的是猪血、午餐肉、火腿肠这些吃食,另有一些菜蔬打底,还放了一些香菜、小葱,看上去真是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这是什么菜?”朱公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菜嘛叫——五湖四海,尝尝?” 陈源略一沉吟后道,总不能直接说这道菜的本名“毛血旺”,那样明显逼格不够啊! “颜色和香味还行……入口香辣,放了茱萸,有点麻,放了花椒……好吃!” 朱公子夹了一筷子尝了以后便连连点头称赞。 “这些菜式味道辛辣,口味重,公子这样身份的自然要少吃,但是干力气活的人可没那么多讲究。” “这么一盆应该很贵?” “我们吃的这一盆五湖四海,售价一钱银子,这么大一盆约有五斤,可供十人吃饭,摊下来每人十文。” “当然还有更便宜菜式的不到每人四文,也是能见到荤腥的,还有两文钱的……” “此外成本高一点的就是用盐,但是那东西又不是很多,要不大家伙得齁死!而且供盐万盛商号已经谈妥,完全不用担心。” 陈源悄声对朱公子说着铺子的生意经。 “如此美味,又如此便宜,合该挣钱,不过源公子,你可想过这铺子的店名吗?” 朱公子一边筷子如飞夹着菜埋头苦干,一边忙里偷闲眨着眼冲陈源问道。 这一问,却让陈源有点傻眼。 自己绞尽脑汁忙乎了好几天,万事俱备,一切顺遂,眼看铺子要开张了,却没想到这个! 这就好比娃都有了,临到了上户口才想起忘了起名字。 这倒霉催的! 第七十六章 那多不好意思 听朱公子这么一说,陈源当即愣住了。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陈源端详着对面大快朵颐的朱公子,眼珠子一转。 他轻轻放下筷子,作了一个揖说道:“论吟诗作对我是不成的,朱公子才具卓着,何不为这铺子赐名题字?” “嗯?” 朱公子嘴里还嚼着吃的,坐在那里有些没反应过来。 “请公子赐名,题字!我给公子算一成股份。” “那多不好意思?” 朱公子咽下吃食,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连忙言不由衷地客气道。 “你我都这么熟了,不存在的,这不是干股,钱我先垫上,题字的润笔费单算!” 陈源这会儿已经把思路转了过来,当即条理清楚地对朱公子说道。 “嗝!那么好,左右有钱拿!不吃亏。” 说话间朱公子吃得也半饱了,看着桌上还有一大半盆的“五湖四海”,感觉有点意犹未尽。 “快拿笔墨来!” 忠老哥见机得快,一下反应了过来,冲旁边的一名低等下人吩咐道。 桌子很快摆好,文房四宝备齐,朱公子略一沉吟,便即饱蘸浓墨挥毫运笔…… “食为鲜,好名!好字!” 沈焕第一个开始叫好。 没办法!忠老哥不识字,这事无论如何他也抢不了先。 沈焕开了头,后面的氛围组自然也要开始跟上。 “似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好字!” 这是子痴带着仙气的点赞。 “我看比通州李尚书老爷的字还好上三分!” 刘伦的称颂则比较通俗易懂,引起了更多观众的共鸣。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陈源看到白色宣纸上“食为鲜”三字,线条苍茫有力,结字跌宕扎实,确实一看就是好字。 这水平在大明也许不算特别出众,放在陈源过来的后世就是书法家了。 沈焕和氛围组这次确实没有夸张。 后来的《明史》记载说朱公子目不识丁,看样子纯属胡说八道,恶意诽谤! 不过康麻子他们一家有着祖传的吹牛皮不打草稿,满嘴瞎话的遗传,这样已经乱说算是常规操作。 “以后这铺子便叫食为鲜快餐店!” 没工夫细想还没影儿的康麻子,陈源赶紧把思路转换过来立足当下。 题字完成,接受了一阵欣赏和赞誉,朱公子又转身拿起筷子继续战斗。 沈焕待墨迹干透,连忙收好了题字,准备次日进城,找铺子刻匾。 这时,其他桌香喷喷的菜式也渐渐端了上来,其余众人也开始了吃喝。 霎时间,整个铺子的气氛更加热烈,众人热情一浪高过一浪。 连带着那些只是杂粮饭的力巴都多吃了两碗,和后世不一样啊,这年头每碗饭都是单算钱的。 刘伦看着眼前的景象,下巴都差点笑掉了。 要不是众目睽睽,他都想抽自己两个嘴巴,确认一下有没做梦。 又过了两炷香的工夫,朱公子实在有些撑了,方才有些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可惜,周庄太远了!”朱公子感叹道。 “公子担心以后吃不到?不存在的,我已决定,在京城内找一合适位置也开个店,所有一切一模一样,口味也会别无二致……” 陈源也放下了筷子,好整以暇地对朱公子说道。 “这要是厨师不同,做出来的菜式口味怕有偏差啊!” 朱公子已漱过口,端着一杯清茶,摇头晃脑地对陈源道。 “我先前不是说过嘛,准备在京城和周围脚程在一个时辰内的集镇都弄我这铺子,当然地方肯定首先要人多的地儿。” 陈源也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道。 “那岂不得费好大事情?” 朱公子闻言一下来了兴趣,放下茶盏侧身问道。 “不然,我准备在城厢这边以周庄为中心,城里也找个合适的地方为根本,只做两处大厨房,先行备置食材、并弄好配料……” “这些菜在大厨房都是半成品,用木制大器皿运送到各个店铺。” “大厨房与各个店铺脚程不超过一个时辰,即便天气热也不会坏的,何况按照规程送食材都是早上……” “到时候只需直接下锅煮制、蒸制或者炒制便是,而且都是大锅菜很省事的,也不需要多高明的手艺。另外,短期内菜式的配方也能最大限度的保密!” “这样一来,每个分店的跑堂、后厨的人手也会少很多,这又会省好多开销……” “就算是找些新手,也是稍加培训也能操作,这可比每个店都请个大师傅节省得多。” “关键每个店的口味都是一致的,不会有所区别!” 陈源一条条的给朱公子讲解着“食为鲜”连锁快餐店核心——“中央厨房”加“连锁经营”模式。 “嗯,不错,你这办法不错!源公子才具非凡,快赶上本公子了!” 朱公子听了之后,一边释然地又拿起茶盏,一边对陈源点头称赞道。 陈源听了差点一口茶喷出,这人也太那啥了。 唉!谁叫人家是大明第三呢? 且随他,他高兴就好。 说话间,其他桌也吃得差不多了,忠老哥和沈焕已经招呼着低等下人们收拾好了现场。 看天色差不多了,朱公子便起身告辞打道回府,这里回京城得两个时辰,这时候不动身,回去的时候城门就要关了。 陈源当天也没回百户所,就留在了周庄,反正现在天气见凉,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也无妨。 一来一去太耽误时间,这几日得盯着让刘伦把“食为鲜”搞起来。 扶上马,还要送一程嘛。 这几天忙乎,没有白干,总算是弄了一个有前途的生意,陈源虽然疲累,心里却很充实。 关键是自己的事业版图又多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次日起来,收拾停当,和众人议了一会儿事情,把近日的“食为鲜”要做的事情分派妥当。 正待说出门去周庄再逛逛,却见崔应元急匆匆地跑来了。 崔应元一揖之后禀告道:“启禀百户,周庄驿馆发生凶案,西司房有令谕,让百户所立即查探,并尽快缉拿凶徒!” 第七十七章 两个头都没了 听了崔应元的禀告,陈源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怎么个意思? 这是改成了少年包青天? 还是名侦探柯南? 那样的话得多费脑子! 但是自己既然端上了锦衣卫的饭碗,自然免不了要查案,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案子。 让崔校尉前头带路,带着子痴和沈焕一起来到了周庄驿馆。 来到驿馆门口,只见呼啦啦门口跪了一地的人。 “怎么个意思?” 陈源一看这么大阵仗,有点懵圈,转头向崔应元问道。 “驿馆本就是来往官员住的地方,看样子多半死者身份非同小可,这帮驿馆的人都戴罪呢……” “现场除了驿馆报案的杂役和驿丞没有其余人进去过,当场就封上了。” 崔应元悄声回禀道。 “百户爷,看来事儿小不了!”子痴悄声道。 “淡定!” 陈源轻声道,既像是对子痴说,更像是自己说道。 现场是在驿馆的上房区域的一处小院,还没进房间,在门外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戴上口罩,带上手套,穿上鞋套!” 进去之前,陈源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和话音,让兄弟们先做好准备之后再进入现场。 大家穿戴整齐,崔应元推开了房门。 走进案发的房间,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陈源和小伙伴们还是心里一惊! 房间里的墙上是大片喷溅状的血迹,地上也到处都是。 由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些时候,血迹早已经干透,但天气太热不时地传来令人作呕的气味。 好在进屋之前陈源让大家戴上了口罩,要不众人怕是已经现场直播了。 死者倒在屋内罗汉椅上,死得不能再死!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死者的头,没有了! “太残暴了!” 良久,还是子痴先反应过来,愤然说道。 “凶手是一个极度凶残、恶毒、狡猾的变态杀手,他的心里肯定非常阴暗和扭曲……”沈焕接着补充道。 “好了,大家不要乱动现场的物事,做好标记,崔校尉勘察,子痴兄画图,我和沈焕去问话。” 陈源已经缓过情绪,连忙把各自的任务分派下去。 大家一声应诺,便各自忙乎起来…… “房门打开的时候,门是从里面闩上的,昨日早上杂役马三来送早饭,叫了半天没人应门,又闻到浓浓的血腥味,进去之后就看到……” 驿丞段闻不住哆嗦着向陈源回禀道。 “你回话就好好回话,哆嗦什么?”沈焕冲他喝道。 “回老爷话,小的不是哆嗦,是害怕!”段闻颤声答道。 “你倒老实!那个马三呢?”陈源哂笑一下问道。 段闻恭声答道:“马三当场就吓坏了,今日定是在家养病呢。” “也是,这个场面要是不吓坏,才不正常,显明兄等崔校尉勘察完毕,你再和他一道去马三那儿,问个话。” 陈源闻言,点了点头认可了段驿丞的说法。 “大兴县没有人来吗?”沈焕接着向驿馆众人问道。 “回老爷,小的们昨日一早便报了巡检司和大兴县,但是兴许案子太大……” “总之,巡检司和县衙都没有人来,直到今日锦衣卫老爷们过来查看。” 驿馆驿卒头目章德贵小心翼翼地答道。 陈源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驿馆众人,若有所思。 又忙了将近一个时辰。 驿馆大堂之上。 “看来这买卖不好弄,大家都不想沾包啊!” 沈焕一边整理着众人的询问笔录,一边叹道。 “大兴县和巡检司那帮家伙滑不溜手,都是见事情就躲,上次的事情大家都忘了,这次更惨,他们肯定躲都来不及。” 陈源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现场已经勘验完毕,请百户过目。” 子痴则将刚刚画完的现场图呈给了陈源。 “画的不错,细致、完整……看来道长倒是教了你们兄弟不少本事啊!”陈源一边看着图一边叹道。 “回禀百户,现场的情况很明显,一看便知,死者是活生生被砍了头的,而且两个头都没了……” 崔应元一边呈上现场记录,一边禀告道。 “怎么个意思?” “死者是金陵织造局的一名宦官,名叫于醒,负责押解金花银子的……”崔应元幽幽地说道。 “那是两个头都没了!” “也是个可怜之人,老崔,你辛苦一下,让义庄的人来收敛一下,尸体先放在义庄,验尸就让义庄的仵作去弄,大兴县那帮人,我信不过,而且一来二去也耽误时间。” 陈源感叹一声之后,对崔应元吩咐道。 安排好受害者的相关事宜,陈源又对沈焕问道:“显明兄,和于醒一起押送金花银子的人都盘问了吗?” “问过了,前天晚上大家都没听到动静,包括住在隔壁的人。”沈焕立刻答道。 “还有其他情况没?” 陈源转头向有话要说的崔应元问道。 “正要回禀百户,放金花银子账目的银箱乃是特制,一直在于醒遇害房间。卑职勘察的时候撕开封条,让押送的人找来钥匙,打开铜锁才发现,箱子空了!账册全没了!” 崔应元沉声禀告道。 “我靠!我说那些官油子怎么不接招呢?感情这里还有个大坑等着我们呢。” 陈源一听,当场爆了粗口。 由不得他不上火,金花银在大明这可是皇爷的私房钱。 这账册丢了可是大事! 当然,事先没打开银箱之前,谁也不知道账册没了,而且封条和铜锁都完好,大家就忽略了这个箱子! 所以驿馆忙乱之中也先只是上报了凶案。 现在可是倒霉到家,情况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崔应元道:“百户,现在的情况倒是清楚了,凶手的动机应当是劫账册、杀人……” 陈源沉吟一下后说道:“这只是目前证据表明确实如此,我们再细细查探清楚,再上报。这个案子多半会惊动北镇抚司和宫里,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做事!” “谨遵号令!” 众人连忙轰然答应道。 大家都知道这个案子的重要性,所以也都郑重其事,没有一个人有怠慢之意。 接下来大家便各自分工去忙,崔应元联系义庄和仵作先收殓死者,陈源和子痴、沈焕还得继续盘查呢。 现在又冒出金花银账册的失窃,于情于理都应当立即探查。 第七十八章 一点动静没有 驿馆正堂之上。 陈源面前的银箱大约三尺见方,按后世的标准有一个多立方,倒是能放下不少东西。 这东西除了放银子,也可以放其他重要物件,某种意义上说,这账册的价值不比这次押解上京的金花银少。 空箱子都颇为沉重,为了装载里面的金银,用了精钢特别加固的,放在大明就这箱子都得值不少钱! 箱子和钥匙是分开的,发现于醒没了脑袋之后,现场便当即封锁,所以一直没人发现金花银账册不见了。 听得账册不翼而飞,一起押运的人全都懵逼了,一个个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银子不是都还在船上吗?下官已经都检查过,全都没问题。” 负责护卫的南京孝陵卫千户李骏一脸懵懂地向陈源发问,也急忙辩白道。 “按规矩,账册和银两是要分开的,所以于公公才会把账册放在卧室,这也是规矩!” 一起负责的押解的小宦官张吉连忙颤声向陈源解释道。 “哦,既是规矩,那自是应当,你们不要害怕,把前日停船后的情形细说一下。” 陈源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和蔼地向护卫银两的众人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让张吉出来回话。 “奴婢张吉,自打小时候净身进宫之后,没多久就跟着于公公,当时是在直殿监听差……后来于公公去了织造局,奴婢就跟着公公到了金陵……” “这次和公公一起回京,是押解春季的金花银,前天到得周庄之后时辰已晚,所以大家便歇了下来。” “公公还是和平日里一样,让大家把账册箱子抬到房间之后,便在戌时末歇息了,再后来奴婢一直在隔壁,就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张吉恭声给陈源禀告着事发前的情况,沈焕在一旁笔走龙蛇做着记录。 他见陈源表情和善,并不像其他锦衣卫缇骑那般凶神恶煞。 所以也就刚开始有些怕怕,到了后来却已经适应,倒是言辞便给地讲起了自己了解的事情经过。 宦官们在宫里当差,嘴皮子利索是基本技能,只是先前突发大案,又见到锦衣卫缇骑,自然吓坏了。 “小张公公倒是说得挺清楚的,也就是说,前天关门歇息之前,于公公一切都是很正常的?” 陈源向其余众人再次问了一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沉吟片刻,俱都点头称是。 又让沈焕和子痴,分别找了住在驿馆的其他几个人询问了一番,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崔应元则去联系义庄的人过来收殓死者,并勘验尸体。 又一通忙碌之后,便过了午时。 崔应元向陈源回禀道:“禀百户,死者已经收殓好,晚一些义庄仵作会给我们勘验结果。” 陈源点点头道:“辛苦崔兄,接下来怕是还有两件事得抓紧去办……” “百户是说追查人头和账册?”崔应元问道。 陈源道:“对,现在只有人头找到,才能确认死者身份,找到账册才知道这后面还有什么古怪。” “这两样东西怕是都不好找寻。” “那是,这两样东西都不好找,但是还是得找,否则这就是个无头案,根本没法上报。”陈源轻声叹道。 说罢,陈源便让崔应元、子痴、沈焕三人先去歇息一阵,自己拿着现场图、勘验记录、讯问笔录参详起来。 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没有看出头绪,陈源便独自一人,踱着步再次来到了凶案发生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做了打扫,没有那种让人作呕的气味,进去之后反而有股生石灰味道。 放上生石灰是为了除味、驱瘟,按后世的说法就是清洁杀菌消毒…… 死者是坐在罗汉椅上遇害,那就证明不是就寝之后,也就是案发时间应该距离戌时不远。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便是,人头都没了,周遭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至于账册应该是凶手行凶之后,盗取而且,但是整整一箱子账册,重量不轻,一个人怕是不易搬动,也是一点动静没有,真是奇了大怪了。 也许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一点动静没有”。 陈源在屋子窗边站了许久,看着远处繁忙的运河。 河上帆樯如云、舳舻千里,各式船只鳞次栉比。 不但有络绎不绝的漕船,也有装饰华美的画舫。 这时,不禁感觉自己好像慢慢地抓住了一条线,但是却又似有似无。 “禀百户,尸体勘验结果有了。” 崔应元在门外沉声禀告道。 “说说看。” 陈源回身便在罗汉椅上坐了下来,倒是把崔应元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陈源坐的位置,正是于公公没了脑袋的地方。 见崔应元神色有异,陈源看了一下周围,也明白了过来,笑道:“我是百无禁忌,无妨的,崔兄只管说就是。” “好好,公子果然异于常人,仵作勘验的结果是死者的头颅是生前被一刀砍下,凶手精于用刀,且下刀部位极准!” “哦,那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陈源没有不懂装懂,冒充内行,实事求是地向崔应元问道。 “这就说明两点,第一凶手有一把快刀,第二凶手要么是个高手,要么就精于此道!” 崔应元沉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和崔应元以前跟过的老大,啊不——上官不同,陈源实事求是地做派颇让他感觉意外,所以也就知无不言。 这时代当官的,都讲究一个官体。 无论文武,遇到事情,大家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源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说,凶手是蓄谋已久,安心要取死者的人头,而且另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账册。” “情况应是如百户所见。” “勘验还有什么情况?” 崔应元回禀道:“死者确实是一个阉人,净身手法干净利落,年龄约四十岁许,从身体特征和年龄各方面看……倒是和于公公的情况吻合。” “也就是说,从目前的证据看,死者是于公公?” 陈源眉头一展突然问道。 “可以这样说。”崔应元沉吟了一下答道。 “老崔,果然真人不露相,你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陈源双目如星般闪亮,笑着望向对面的崔应元。 第七十九章 风一般的速度 崔应元见陈源玩味的笑容,也笑了。 “英明莫过于源公子,卑职也不藏私隐瞒,这凶手似乎想让我们以为这就是于公公!”崔应元道。 陈源点头笑着问道:“怎么说?” 崔应元悄声道:“表面证据看来,死者是于公公,但是其实有可能不是,这是欲盖弥彰。” “推测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个死者可是净过身,这可是如假包换啊!”陈源意味深长地说道。 崔应元点了点头道:“对,按说死者体貌特征特殊,不会找到人假冒,但是如果找‘无名白’就很好办了。” 此言一出,陈源更是不住点头,这事怕是线索就在这“无名白”上。 所谓“无名白”简单点说就是挥刀自宫之后,又没当上宦官的一大帮人。 这些人在社会上,天不收地不管,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而且也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那些故事容后再表。 “老崔,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惭愧,惭愧,卑职也是胡乱猜的。” “谦虚了不是?我倒是巴不得手底下都是能干人,比我厉害,这样本百户便能好好休息了。” “百户过奖,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最后,二人俱是相视一笑。 从案件发生的房间出来,两人脸色都是恢复了平静,但是细心的沈焕还是有了发现——源公子的眉头舒展开了。 “好了,有关人等都暂且留在驿馆,暂时不得外出,我们还得去附近查探,我们明日再来。” 说罢,陈源便带着崔应元、沈焕和子痴离开了驿馆,回到了二荤铺子——啊不,现在已经改名叫做“食为鲜”快餐店了。 “今日便继续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老崔和我一早去义庄,让仵作再确认一下死者是否为‘无名白’。” “显明兄和子痴兄留在这里帮着刘伦和老邢弄好‘食为鲜’。” 陈源有条不紊地分派着明日大家手中的事情。 “不查‘无头案’了?” 子痴有些如释重负地问道。 “查,不过是我和老崔查,有两个人就可以了,那帮涉案的人要么是宫里的,要么是官府的,都不敢跑的。” “显明兄和子痴兄问了一天,口供也就那样子了,没必要多费周章,该干嘛就干嘛。” 陈源笑着对众人说道。 次日一早,陈源便和崔应元来到了周庄镇义庄。 这里大白天的感觉都有些冷飕飕、阴森森,平白地让人心里发紧。 “回禀百户爷,这死者的净身手法其实算是很好的,和宫里的手艺差不多,比一般‘无名白’做得好多了,估计是京城‘小刀刘’或者‘毕五’的手艺。” 义庄仵作邹欣恭声回禀道。 崔应元闻言啐道:“嗬!你这厮,验个尸首都会看人下菜,昨日我来的手你只说手法干净利落,可没说这么许多!” “两位老爷,小的冤枉,是百户爷说让我仔细再验,再看看是什么人手艺这么好,小的这才又重新勘验……” “再则,这两家本来也帮宫里干活,弄出来的活计可是一模一样!” 仵作邹欣闻言,“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忙告饶道。 “老崔,你也不要怪他,如实勘验本就是他的职责,这些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又没证据!” 陈源连忙挥了挥手,拦着作势要打的崔应元,和蔼地冲邹欣笑道。 “多谢百户老爷体恤!” 邹欣见状不住地磕头谢道。 又安慰了邹欣几句,让崔应元给了他几钱银两,让他好生看管那个“无名白”的尸首,并找一付薄皮棺材收敛妥当之后,陈源和崔应元离开了义庄。 从义庄出来,两人骑马往周庄方向而去,准备继续查探一下有没有线索。 “百户爷真是宅心仁厚。” 崔应元悄声恭谨地对陈源赞道。 陈源却正色说道:“老崔,大家都是敞亮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看这仵作做事颇有分寸,说话做事可比大兴县他那位同行靠谱得多。” “是是,百户爷所虑深远,卑职所不及!” 崔应元连忙郑重拱手道。 “哈哈,看看,又客气了不是?” 陈源却哈哈一笑,让气氛没那么严肃。 正说话时,却见远处烟尘腾起,一道飒爽人影飞奔而来。 定睛一看,来者却是风尘仆仆的女校尉王诗娇。 “正巧,还说去那铺子找你,这样本姑娘就免得多跑冤枉路了,关押奸细的地方给你找到了……” 王诗娇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朗声对陈源说道。 “这么快?” “这是你小子的马好,只需两日便从迁西打了个来回!喏,连对方接收的公文都拿到了,蓟镇戚家军兵营……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女校尉云淡风轻地说道,说罢便把公文递给了陈源。 这说者无心却听者有意,迁西县距离京城单程都有三百五十多里,来回便是七百多里。 这两日来回,在大明可是风一般的速度! “姑娘真是武艺非凡,也着实辛苦,还是先歇息一下?” 陈源想到自己一句话,几百里地,这位女校尉这么快就打个来回,心里委实有些歉然。 “这点事情本姑娘还没放在心上,歇息什么?我看你们二人的样子,莫非又遇到案子了?” 女校尉睁大美目打量着两位天子亲军,好奇地问道。 “是个无头案,很可怕的!” 陈源突然脸色一变换上阴森森的语气说道,他的意思是希望女校尉知难而退,不要插手。 “大家既然遇到了,正好一起办差,再说这边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你叫本姑娘在哪儿休息?” 王校尉一番抢白,却让陈源二人有些无话可说。 便只能和王诗娇一起先前往周庄再说。 到了周庄,三人先到周庄找了一处名叫“同兴客栈”的客栈落脚。 这主要是方便王校尉,毕竟一个女子,男女有别,许多事有许多不便。 崔应元是乖觉之人,到了客栈门口便拱手施礼道:“百户,现在天色尚早,卑职正好先去百户所送信,让百户所兄弟拿着公文前去迁西把人犯看押妥当!” 说罢,崔应元便拿过公文调转马头,用风一般的速度往百户所方向飞奔而去。 第八十章 凶手很残忍的 看着崔应元远去的背影,陈源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都不是浪得虚名的,自己还是不能小看古人啊! 陈源坐在客栈的大堂,大约等了半个时辰,王校尉——啊不,现在应该是王姑娘方才缓缓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 和寻常总是一身府军前卫的校尉制服不同,王诗娇梳洗之后却改了一袭平常女装。 略施粉黛,淡绿色的短衣配马面裙,整个人有一种清新出尘的感觉,让人更是感觉眼前一亮,心里一紧。 “看什么?” 王诗娇睁大美目,一下却坐到有些发愣的陈源对面。 “咳咳,我是感觉很有新鲜感!” 陈源轻咳一声,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自己的失态。 “新鲜感?你这小子,又油嘴滑舌……” 王诗娇道没有了平日里的飒爽和洒脱,反而有了些小女儿的羞赧之态。 “多谢姑娘鼎力相助!” “才说了你这小子油嘴滑舌,现在又来这官样文章,好好说人话不行啊!” 转瞬间,温婉美丽的邻家小女子,又恢复了女校尉的豪爽。 这转瞬间风格转换太快,陈源有些宕机了。 平日里思路敏捷的他,颇有些傻眼。 看着平日里反应敏捷,奇计百出的源公子有些失措的样子,王诗娇不禁有些失笑。 这一笑当真是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王诗娇自己不觉得,源公子可是差点又流鼻血了! 果然女人都是妖精! 在心底暗自告诫自己一声之后,陈源终于调整好了情绪正色道:“这个奸细的事情因为太过重要,所以在下有些思虑过甚,姑娘此次功劳很大,在下会记得的。” 王诗娇嫣然一笑,却没有再抢白,反而话锋一转问道:“刚才听你说话的意思,又接到了一个大案,还有人被砍头了?” “对,押解金花银的一个宦官,被人杀害,身首异处,凶手很残忍的……” 陈源没有否认,却只是将案件中捡了能说的部分,给王诗娇大略说了一遍。 倒不是担心女校尉会泄密,而是陈源觉得这是锦衣卫的工作没有必要再劳烦女校尉。 另外就是陈源觉得大家虽然很熟悉了,但基本的工作原则还是要有,什么都往外说,自己就对不起这身缇骑制服了。 王诗娇听罢却笑道:“是不是还有些不方便给我这个外人说啊?你们是天子亲军。” “姑娘理解就好,在下职责所在!” “别这么啰嗦好不?规矩本姑娘懂,不该问的不会问,你也不用说……你直接说,本姑娘能帮你做什么?” 这一番说话,反而让陈源有些窘了。 这女校尉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却什么都知道,更加让人觉得不好对付。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死者的头颅,其次就是缉拿凶手了……” 陈源调整好情绪,缓缓对王诗娇说道。 王诗娇闻言沉吟道:“死者已经遇害两日,对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多半逃了,怕是不好捉拿,不过……” 陈源接着道:“不过,凶手应该跑不远,一则是脚程问题,二则没有路引,怕是寸步难行啊。” “所以你估计凶手怕是跑不远?”王诗娇问道。 “对!而且根据现场的情况看来,凶手应该不止一人,或者说凶手有同伙,” “虽然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但是我估计他们没有那么快跑,而是躲在周庄的某个角落,等到风声过去,再悄然离去。” 陈源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就好办了,你让人查一下周庄的客栈……” “凶手应该不会住客栈,太容易暴露。” “那会在哪儿?”王诗娇紧追不舍地问道。 “私宅很大可能不会,除了私宅和客栈,能够住生人而又不引起怀疑的地方……”陈源沉吟着说道。 “画舫!” 此言一出,陈源眉头一展,王诗娇却俏脸一红。 “咳咳,这个地方,姑娘你去就多有不便了。” 陈源幽幽地说道。 “你不是说凶手有同伙吗?能够一刀断头的,怕是功夫了得。” “不过本姑娘也对那种地方没兴趣,这样,我在岸上找个地方接应你们……你想好怎样行动,告诉我便是。” 说罢王诗娇也没有过多和陈源啰嗦,起身离去,便上了客栈二楼。 理清思路,陈源也没有耽搁,立即打马回到了“食为鲜”。 “刘伦,发动你镇上的兄弟,打听一下码头旁边的画舫这几日有没有住进生人。” “样貌特征……其中一人应是面白无须,即便有须也应该是假的,那些人看人面相的本事该是不错的。” “另外就是,他们只是喝酒留宿,并无其他要求,这一点很重要,让查探的人小心留意。” “显明兄、子痴兄留在‘食为鲜’,画舫这种地方就不用去赴险了。” 陈源一坐下,便开始给几人分派各自的任务。 “公子,缉拿凶手可是咱们锦衣卫的职责!吃再多的苦,我也不在乎!” 子痴闻言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连忙表态道。 “公子,除暴安良小的责无旁贷!受再多的罪,也总要面对!” 沈焕也是立马起身着急忙慌地表态道。 两人均是一脸急切,生怕源公子漏了自己。 “凶手很残忍的!” “我们不怕,大家都有一身正气!” 子痴和沈焕前所未有地义正词严,均是凌然说道,大有非去不可的架势。 既然兄弟们都争先恐后,陈源也不能厚此薄彼,只能让大家同去。 至于凶手是不是凶残到会不会还要砍下一两颗脑袋,陈源觉得应该不会。 要是这样陈源也有后手。 不过今晚还不行,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需要发动群众,让人把凶手的位置找出来,至不齐也弄个大致方向。 要不然一艘艘画舫去问,打草惊蛇不说,多半还会被人误会有病…… 群众和银子的力量是无穷的。 第二天下午申时,刘伦就带着一个鬼鬼祟祟眼神飘忽的人从后门溜进了“食为鲜。” 第八十一章 戴绿帽子的人 “禀百户爷,这是胡老三,是码头上如月画舫的一名杂役……” 刘伦小心翼翼地禀告着。 其实刘伦是客气的说法,这些画舫上的杂役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的名字——戴绿帽子的人! 这不仅仅是称呼,在工作的场合,胡老三他们都是带着标志性的绿头巾的,这是规定。 大明对百姓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像胡老三这种贱籍之人,从事的也是下九流的行业,规定就得戴着绿头巾。 当然,这不是从大明开始的,从元代就有了这个规定的。 所以多年养成的习惯和心理原因,胡老三看人做事总有些鬼鬼祟祟,眼神飘忽,倒不是他有意如此。 “好了,胡老三,不要下跪,站着说话,如果有重要线索,本官自然是有赏的。” 陈源正视胡老三对他温言说道。 这位锦衣卫百户的态度大出胡老三所料。 在他以往的印象中,但凡当官的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对他这样的人都是用鼻孔说话,哪有像这位百户一般,正眼看着他,好好说话。 而且陈源神情间完全没有那些为官之人对特殊行业从业者的蔑视和厌恶。 所以,胡老三心下一宽,沉声回禀道:“回禀百户老爷,昨日伦哥让我等仔细查看这几日有无可疑人等,小的留心查探了一下,还真发现了两个人有些可疑。” “哦?这么巧?” 陈源一听眉梢一挑,不禁有些动容。 “是这样的,我们如月画舫上,先前是有一个人,长得高大魁梧,一脸凶相,住了五六天了,每天都是喝酒,却不听曲……小的看那人的模样,也不像能懂得听曲的样子。” “前天晚上,都过了亥时,此人外出了大约一个时辰,然后又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中等个子,瘦瘦的,不怎么说话,但是偶尔有一两声小的还是听到了,尖尖细细有些像个女子……” 胡老三将这几日画舫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向陈源道出。 “怎么会这么巧?” 在一旁记录的沈焕誊写完笔录,也是皱着眉头问道。 “好叫老爷知道,小的讨生活的如月画舫是周庄这边最大的,时常有些不愿住客栈的客人打尖、留宿的……”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合该你小子走运。” 刘伦在一旁说道。 “显明兄,把笔录给这位胡老三看看,核对无误之后让他画押,完事儿了支二钱银子线人费。” 陈源对沈焕吩咐道。 胡老三闻言自是感激不尽拜谢不提。 晚上,天已经黑尽。 陈源和子痴、沈焕来到了“如月”画舫。 陈源一副公子哥打扮,烧包得不行,子痴和沈焕则扮作豪奴,亦步亦趋地跟着。 “公子爷,您里面请!” 胡老三看到摇着小纸扇的陈源,连忙招呼道。 “这是京城的陈公子,路过周庄闲来无事,特来你这船上消遣,可有好介绍?” 沈焕首先出声问道,看他那做派倒不是头一遭来这种地方。 “公子先船上宽坐,小的马上安排!” 胡老三的声音热情而高亢——这是职业习惯,一是让客人宾至如归,二是让画舫上的其他人知道,来客人了,做好相应准备。 “叫几个标致的清倌人来唱唱曲,好酒好菜好茶果子蜜饯来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就不要来了。” 沈焕一副管家的派头吩咐道。 这样的安排,旁边的子痴倒是不住点头,这样既把好了关,又不失面子,果然安排得体。 到了画舫二楼坐定,老鸨带着几个十几岁的清倌人上来,让客人挑选。 沈焕随意地留下了两个看上去最为标致的,摆开阵势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当然这种画舫都是较为高雅的场合,清倌人的昆曲唱腔也还颇有艺术性,没有唱比较通俗易懂的“十八摸”之类的小曲。 这样一来,沈焕和子痴还行,毕竟读的书不少,竟然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打着节拍应和。 陈源就头大了,后世的他虽然古风流行乐也能欣赏,但是这些昆曲之类的高雅艺术却是不懂的。 在陈源看来这还不如唱“十八摸”带劲呢。 当然这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想想而已,反正也是装样子,便学着沈焕和子痴的模样应和着。 但是这装懂和真懂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所以没过多久陈源便尿急了。 不尿急是不行的。 再听一会儿,陈源估计自己会忍不住睡着的。 下了画舫二楼,在船上这里看看,那里望望——主要是还要找到胡老三说的那两个人才行。 画舫不大,很快陈源便在底舱一间客房外听到了有人说话。 “恩公,咱们得快想办法,赶紧离开才是!” 说话的是一个粗豪的声音。 “我知道,但是现在这么大案子,外面风声肯定很紧,你能逃到哪里?没看到周庄已经有了锦衣卫?”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一听这声音,陈源一个激灵,因为这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是相似哈,不是一样。 这声音就和忠老哥以及小宦官张吉的说话差不多,一听就知道是宫里的人。 陈源有了一种中了大奖的感觉,果然机遇还是青睐有准备的头脑,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正准备屏住呼吸,按捺住心情再听一会儿对方的说话,却好死不死不知哪里发出“咯噔”一声响动。 “谁?” 里面那个粗豪的声音低吼一声问道。 陈源心里一个哆嗦,自己这算是踢到铁板了,还没开始探查模式,这就要开启跑路模式了? 不跑路也不行,这大汉估计就是一刀断头那位,自己怕是在他手里走不了一个回合。 唉!这次轻敌,大意了! 想归想,路还是要跑的,陈源毕竟在舱外,动作要快得多。 只见他“蹬蹬蹬”几个快步,便跑出了底仓,跳到船艏,又踩着踏板跑到了岸上。 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汉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单刀也从底舱跳了上来。 陈源不由得心想,这下难道真的药丸? 第八十二章 到底谁说了算 大汉手中的单刀明晃晃夺人眼目,冷森森让人胆寒。 几个快步便追了上来,单刀举起,兜头便向陈源砍了下来。 就在钢刀距离陈源脖子还有001公分的时候,只听“当啷”一声,接着一道寒光闪过,刀竟然劈空了! 大汉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刀竟然劈空,当下心里大骇,不由自主地抬头一看。 只见一条青色人影一闪,一道银光如流星赶月一般刺向大汉胸膛。 大汉没想到对方武力值如此惊人,连忙横刀封住胸前空档。 未料这竟然是虚招,对方身形一矮,横腿一扫,大汉始料不及,竟然立足不稳,便自倒在了地上。 青色人影也未迟疑,却从身上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物事。 只听“咔咔”两声脆响,大汉已然被铐住! 这时,周围火光也已经亮起,刘伦带着一帮周庄群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有的手拿火把,有的手拿棍棒,众人一拥而上将大汉制住。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如月”画舫船艏之上。 “公子当真了得,一个人就把贼人引出来了!” 刘伦见机得快,连忙先给事情定了性。 “公子以身诱贼,一马当先,真是我辈楷模!” 沈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称颂了陈源的勇敢和无畏。 听着众人略显肉麻的吹捧,陈源不禁老脸一红。 倒不是他有多实事求是,主要是当事人、救命恩人——王校尉还在旁边呢。 “这就是皇爷的锦衣卫?我看你们这帮废柴,除了嘴皮子工夫了得,武功却是稀松得很,真不嫌丢人!” 女校尉撇了撇嘴,对于自己这些同袍的武艺再次给予了差评。 “是是,校尉言之有理!” 陈源闻言连忙诺诺地称是。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有一种错觉——“到底谁说了算?” 这时,子痴和崔应元从底仓中押着一个脸色灰败的人来到了船艏。 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传说中“两个头都没了”的于公公,于醒! “于公公,你老人家这一招‘无头计’玩得溜啊,有怪勿怪,在下职责所在,不是有意要为难你老人家!” 陈源冲着被五花大绑的于醒一揖道。 “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家对百户的智计万分钦佩……” 于醒看到陈源,反而好像来了精神,脸色似乎没有那么灰败了。 众人都是有眼力见儿的,知道现在于公公和陈源怕是有话要说。 崔应元使了个眼色,包括沈焕在内,一帮人押着大汉呼啦啦退下了画舫。 船艏便只剩下了陈源、王诗娇还有五花大绑的于醒。 “陈百户,有什么你就问。” 于醒站着陈源面前沉声说道。 “公公是找了一个无名白李代桃僵,冒充你自己?” “不错,这人已经负债累累,走投无路,年纪、身形又和我一样,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我给了他家里人一百两。” “公公是把这人弄晕,装在银箱之中,冒充账册抬进房间去的?”陈源接着问道。 “百户所说分毫不差!” “人头是那个壮汉砍的?” “对,他是我前些年机缘巧合救下的一个人,名叫仇天,刀法了得,为了掩盖那个无名白样貌的问题,只能出此下策。” “公公这么大费周章找人替死,是有什么原因吗?另外为何要在周庄盘桓这么些时日,早些远去不好吗?” 陈源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当然有原因,原因就是,金……” 正说着话,于醒的话音戛然而止,双目凸出,像死鱼一般,一道殷红的鲜血已然从嘴角流下。 “金什么?” 陈源见状大惊,一步上前拉住于醒问道。 不过这已经为时已晚,于醒睁大着双眼,双目中的神光已经涣散。 王诗娇放下笔录,一步上前,伸手一探,却已经没了气息。 “这人应是事先服下了‘十日断肠散’之类的毒药,等时间一到,便毒发了。” 王诗娇对陈源解释道。 “这案子前前后后好生古怪,要查清楚怕是得多费好些周章……” 陈源看着倒在甲板上的于醒,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们这些人就是心眼太多,活得累!姓于的不是招了吗?他让壮汉砍的头,把那个二愣子找来问问,应证一下不就完了?”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阴谋?那就慢慢查咯,你还想一步登天啊?” 王诗娇的一番抢白却让陈源马上释然不少。 当下也不耽搁,让人先把于醒的尸体弄走,又把“如月”画舫的船艏收拾停当,便和王诗娇上岸去了。 鉴于于醒的意外身亡,大家也不敢再有丝毫大意,连忙挑灯夜战继续审问壮汉仇天。 “人头是我砍的,砍下之后和绑着石头扔河里了,至于为什么我没问,于恩公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仇天跪在陈源面前,光棍地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你们为何成功之后不赶紧远去,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陈源继续追问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一是我没有路引,也就是没有身份,恩公原来的身份也不可能再用,这么大的事情,官府肯定四处拿人……” “二就是据恩公说要在这里等什么人,想来是取路引还有其他物事。” “一来二去,便在周庄耽误了。” 仇天竹筒倒豆子一般继续招供道。 陈源盯着仇天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银箱内的账册呢?” “至于那个银箱里的账册……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公事于恩公不会让我过问的。” 仇天一脸懵懂,连忙说道。 陈源闻言,略沉吟了一下向仇天问道:“那个无名白你们是在哪里会合的?不会从南京一路跟来?” “我们是在通州会合之后,那人就去通州驿馆见了于恩公。” “好了,我明白了……崔校尉把他带下去,别让他跑了,也不要为难他。”陈源沉声吩咐道。 仇天带下去之后,陈源轻叹一口气,低着头又沉吟了一阵。 少顷,他抬头一看,眼前却只剩下王诗娇一人。 第八十三章 姑娘我保护你 “这么看起来,这个无名白应该是在通州被换到银箱里的,那么账册很大可能应该是在通州某处。” 陈源对王诗娇说道。 “那还等什么?马上出发去通州啊!” 女校尉可是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立马说道。 “校尉,这可是夜里了,大晚上的怕是多有不便……” 陈源有些讪讪地对女校尉说道。 “你这小子,刚才还想夸你一下脑子好使,做事认真,遇事明白,这下怎么又贪生怕死起来?” “这么好的月色,一片清朗,凉风习习,正好赶路啊?难不成要等到白天大太阳被晒得蔫头巴脑才好?” “此去通州须得三个时辰,我们现在出发正好明日一早便到,白天正好查案!” 王诗娇振振有词地向陈源说道,所说有理有据,让陈源一时反驳不得。 “这么走夜路,怕是会有危险!” 陈源善意地提醒道。 “危险什么?有本姑娘在,姑娘我保护你!” 女校尉毫不在意地说道。 此言一出,陈源不禁老脸微红,突然有了一种吃软饭的赶脚。 又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应对。 当下也不管陈源同不同意,女校尉稍作了准备,便拉着陈源准备出发。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让陈源去“食为鲜”换了一身行动利索点的短打行头。 这身逛花船的打扮,确实不适于大白天去通州招摇,要不然就真被人家以为是被王校尉抢来吃软饭的相公…… 其他就是带上些银钱,骑上马,也就没有什么准备的了。 收拾停当,二人扳鞍上马,沿着官道朝通州方向而去。 两人的坐骑都是好马,一路不停,竟然在第二天一早东方刚吐白鱼肚的时分赶到了通州城外。 一路赶来,王校尉云淡风轻宛如没事人一般。 陈源可就惨了,要不是强自硬撑着,早就掉下马来了,一时间陈源特别怀念后世的伟大发明——汽车。 “抓点紧,赶紧的!马上城门就开了。” 王校尉在前面回过头催促道。 陈源闻言只能一咬牙、一打马,快步地跟了上去…… 进了通州城,两人没有在其他地方停留,也没有四处打听,而是直接前往了通州驿馆。 按照仇天和押解金花银的众人供述,在周庄歇息的前一站便是通州,期间于醒并未外出或者去到其他地方。 陈源推测,账册有很大可能在通州驿馆。 到了通州驿,亮明腰牌,驿丞、驿卒自然不敢阻拦,连忙将五天前于醒住过的房间打开,让两人搜查。 好在这五天内还没有人用过这个房间,现在也没人住,要不还得费一些周章。 当然这些都是别人的想法,陈源却没有这么认为。 他私底下对王校尉说,于醒这种老鬼,多半把东西藏在一个妥当的地方,不会被一般人找到的。 果然,进了房间,二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翻到账册有关的一页纸。 “我说小子,你会不会搞错了?有或者于醒去其他地方悄悄把东西转移了?” “那个仇什么的,一看就是个缺心眼,他的话不能全信。” 赶了一夜路都不带喘气的王诗娇,这会儿找了半天东西却有些疲累,一下坐在厅中罗汉床上,不住地喝着茶水。 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王诗娇,陈源心中一动。 “噗通”一下,陈源伏在了地上。 “怎么?要感谢本姑娘?不必如此,事情办完请我吃顿好的就是……” 王诗娇见陈源一下五体投地,连忙客气了一下。 没承想话音未落,陈源匍匐着朝自己方向爬了过来。 “怎么的?你小子有什么企图?” 女校尉见状大窘,虽然大家现在有点熟了,但是这样似乎不妥啊,何况这还是在朝廷的驿馆里! “姑娘误会了,一起来看看,这罗汉床底下是否有猫儿腻!” 陈源连忙抬起头,憨厚地冲女校尉一笑说道。 王诗娇闻言知道自己误会了,一时间俏脸腾的一下红了。 当下也伏在地上,朝罗汉床底下查看起来…… “没看到有东西啊?” 女校尉看了一番,却摇了摇头说道。 陈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道:“看来,这个老于是个人才……来我们把这东西翻过来。” 说罢,二人便站起身来,当然是女校尉为主,一运气,一使劲,罗汉床便被翻过来,垂直立了起来。 罗汉床立起来之后,却还是没有发现。 “这好像,没有什么啊?” 女校尉蹙着秀眉冲陈源问道。 “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是我们敲一敲就知道了。” 陈源说着,也没有再废话,伸出手在床底敲了起来。 “咚咚咚” 床的底板传出了奇异的响声。 “这老于,够狡猾的。” 王诗娇不禁叹道,一边说,一边摸出了随身削铁如泥的短剑。 剑锋过处,木板破开,露出基本书册模样的东西。 “嘿!又被你小子蒙到了!” 女校尉不禁赞叹道,说话间却抽回短剑,放回鞘里。 “姑娘果然见事明白!这样便足够了,让驿馆的人锁好这个房间,我们贴上封条,等有司的人前来查问。” 陈源不住地点头对女校尉赞道。 原本王诗娇刺破底板,露出账册的时候,陈源便想阻止女校尉进一步查探——有些事情不能过度。 过犹不及啊! 于醒为什么要诈死? 为什么要把账册藏起来? 留在周庄等什么人? 为什么又被人下毒弄死了? 这些都是未解之谜,陈源相信这其中肯定有着莫大的秘密,而且会涉及到非常复杂的内幕,所以自己不能越界,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没想到女校尉看似莽撞,却粗中有细,适时地收手了。 二人叫来通州驿馆的驿丞,吩咐将房间的门窗关好,又上了锁,陈源贴上了封条,又取走了钥匙。 一切处理妥当,陈源和王诗娇离开了通州驿馆,准备在城里找个地方歇一歇,吃点东西。 牵着马走到吉祥街一间酒楼,刚刚坐下,陈源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 第八十四章 一心要搞事情 陈源看到的人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庞光。 “啊呀,这不是陈百户,多日不见!” 庞光也看到了陈源,连忙走了过来一拱手算是见礼。 这位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前几次吃瘪的影响,好像那几次也就是平常的请客吃饭而已。 “庞兄,你好。” 陈源也是一拱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了。 虽然看到这厮陈源就有些尿意,但是也不好真的撕破脸,怼天怼地怼空气,没有那个必要? 再说庞光也是混碗饭吃。 “百户光临鄙店,真是蓬荜生辉,今日在下做东……” 庞光满面春风地笑道。 “别介,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你们别敲竹杠挖坑埋人就是,不收钱我可不敢吃,干脆换别家!” “百户真是公私分明,通州是我家主李尚书的桑梓之地。” “在下蒙我家大爷赏识,新近主持这‘春风楼’,来者都是客,怎么能往外赶呢?” “就依百户所说,打个九折,所有酒菜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庞光一边说着,一边招呼陈源和王诗娇往店里坐,还特意指了指墙上的酒水牌子,表示绝无猫儿腻。 陈源略一沉吟还是没有犹豫,阔步和王诗娇一起进了“春风楼”找了一个雅座,便自坐下。 庞光招呼伙计先沏上了茶水。 “来一条鱼清蒸,弄些羊肉炒了,再来个素的,黄瓜什么的都行,其余不用。” 陈源点了简单的三个菜,庞光便自离开,吩咐厨房备菜去了。 “怎么?看样子你和这个姓庞的有过节?” 王诗娇悄声向陈源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左右无事,等着上菜时间,陈源简单给王诗娇讲了一下和李家的恩恩怨怨。 “你这下怕是和这些人恩怨解不了了,别看这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这种人最坏!” 王诗娇美目一转,悄声对陈源说道。 说话间,菜已经上来,二人有公务在身也没有饮酒,直接开吃…… 饭后陈源会了帐,虽说价格略比平常店铺略高,但是都是按酒水牌子上的标价,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回事?” 陈源牵着马,一边走一边沉吟着,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照庞光那副利尿的样子以及李家人的德行,肯定会找自己麻烦的。 “什么怎么回事?饭菜没问题,味道嘛,马马虎虎,还没你那二荤铺子好吃。” 王校尉在旁边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是觉得有些不正常!” 陈源有些担心地说道。 正所谓箭在弦上才是最让人害怕的,让人担忧地不是敌人出招,而是不知道敌人出什么招。 这么悬着心,心里七上八下地走了一炷香时间,到了十字街,南城门便已在眼前。 正准备和王诗娇走出城门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一阵嘈杂的人声。 只见几名衣衫不整浓妆艳抹的女子呼天抢地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公子留步!昨晚公子说须得在我‘春香苑’留宿几日,怎么今日一早便不辞而别……” “公子,走也无妨,总得把我们的帐结一下……” “小公子,怎么这就走了?要是手头不方便,钱可以欠着……” 一群庸脂俗粉急急火火地追了上来。 “这是谁家小子,吃干抹净了,不给钱?” “都说有白吃白喝的,现在又有白嫖的了?” “没想到这小子人小鬼大,力战群英!” 一时间周围的吃瓜群众一听,马上围拢了过来,或指指点点,或窃窃私语…… 总之都是先在自己脑中先脑补了不少不可描述的画面。 一瞬间,陈源都有些凌乱了,这是怎么个操作? 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出绯闻了? 虽说没有绯闻的名人不算名人,但是自己现在还不出名,顶多算个人名,这是几个意思? 对!多半是庞光搞的飞机! 那厮看到自己一大早便和女校尉出现在酒楼,定是晚上在通州过夜的,当然就随便编排一下自己了。 幸好,自己和王诗娇现在都没有身穿官服,要是穿了官服,这事怕是大条了! 放在后世,这事情无论真假,都妥妥地上热搜! 陈源虽有些凌乱却倒还冷静,旁边的王校尉忍不了了! 王诗娇一听那些虎狼之词,先是俏脸羞得绯红,接着便是怒不可遏,正待拔出佩剑要和众女子理论。 “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我可以作证,这位公子昨日夜里绝对没有到你们所说的地方……” 王诗娇怒气冲冲地娇喝道。 陈源一听这话,心想药丸,女校尉这下冲动了! 自己和女校尉来通州驿馆查证账册的事情不能随意透露,何况这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哟!这位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昨日夜里没有去‘春风苑’?莫非你们在一起?” “看不出来啊?这女子,啧啧……” “这小子是等你睡着了,后半夜来的……” 果然,一如陈源所料,女校尉此言一出,那些女子便七嘴八舌地回怼。 这些人原本天天都在练嘴上功夫,胡搅蛮缠的本事,自然不是习惯用拳头说话的女校尉能比。 要说动手,女校尉可是十来个寻常男子都不放在眼里,问题是现在不能动手! 一时间,平日里英姿飒爽的女校尉有些左支右绌,手脚无措…… 陈源见状,也知道这事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情经不起推敲,但是却又无法短时间作出说明。 对方的目的也不是马上将自己如何,短时间内也办不到,却是要利用舆论先把自己搞臭! 想到这里,陈源把牙一咬,心一横,便冲到人群之中。 “各位,这几位女子口口声声说在下昨晚如何如何……那么在下想斗胆问一下,咱们昨晚究竟做了些什么?” 陈源高声向众女子问道。 此言一出,包括女校尉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要说女校尉昨晚和陈源赶了一夜的路,知道他是清清白白,但是就像刚才的场景,对方一心要搞事情,自己出声反而越描越黑…… “昨日这小子都快到过了亥时来的,到了春香苑便要了酒菜,点了我和两个姑娘,大家喝酒、吃菜、唱曲。” “后来玩得高兴了,大家就……” 对方女子中一名身穿艳俗红色衣衫的女子,绘声绘色地讲述道。 周围吃瓜众人一听,还有平时听不到的付费情节,全都瞪圆了眼,竖起耳朵,盼着女子赶紧说下去。 “哎!姑娘,后来就怎么了?倒是说说啊!” 这时,却听陈源贼兮兮地笑着向女子问道。 第八十五章 到底是怎样的 陈源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 难道这位还想温习一下昨晚的场景? 大明现在都这么开放了吗? “对对,艳红姑娘说说看嘛,到底是怎样的?” “就是,说出来让这小子的丑行无所遁形!” 周围的气氛组又开始带节奏了,看样子是非得把这出戏推向高潮…… “后来,奴家便和这公子……(知道众位书友不喜欢看这些,此处省略一千字)这公子还有特殊癖好,喜欢点蜡烛……” 艳红姑娘见现场气氛已经到了这里,自然必须爆点猛料,这样不但完成任务,还能赚一波关注、点赞呢。 说不定,这样今天晚上生意会好上不少! 这些特殊行业从业人员可不像寻常女子,见过看过的不少。 即便陈源和王诗娇都知道昨晚上他可是清清白白,但架不住艳红姑娘口才了得。 一番口沫飞溅,绘声绘色地讲述,听得周遭吃瓜众人心痒不已,吞口水的声音一时此起彼伏。 “这可是新知识!居然点蜡烛!” “天呐,真是无耻至极!不过细想起来又好生有趣!” “败类啊!廉耻在哪里?道德在哪里?‘春香苑’地址在哪里?” 周围听众听了艳红姑娘的现场转播,一下子都愣住了,全都一副心驰神往之色。 旁边的女校尉则听得羞来满脸通红,脸上红霞直飞…… “姑娘讲得确实精彩!可惜……” 陈源待艳红讲得差不多了,众人还在自行脑补之际,现场短暂的安静之际,突然出声问道。 “可惜?可惜什么?” 众女子闻言不由得出声问道。 “可惜都是胡说八道!” 陈源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犹自强词夺理,吃干抹净还不给钱!”周围其他的青楼女子们则开启了谴责模式。 “这小子倒是个人才,要不咱们哥们也像他这样试试?” 这是周围看客们的低声交流。 王诗娇一听,看到陈源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是一宽。 “那么好,刚才这位艳红姑娘说,在下喜欢……嗯点蜡烛?”陈源冷声问道。 “嗯……对!” “那么好!既是点了蜡烛,在下胸腹肋部有个胎记,你说说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陈源突然脸色又是一变,人畜无害地突然笑着问道。 “那是在……左边?” 艳红脸色一变,踌躇说道。 “你确定?” “那就是,右边!” “改不改?” “不改了!” 最后,一连串问答之后,“春风苑”的艳红姑娘只能硬着头皮押了一边。 “咳咳,各位,所谓清者自清,本来大庭广众之下,在下不应敞胸露怀,但是,事关本人清誉,所以只能失礼了!” 陈源冲众人拱手作揖一圈,冲围观众人说道。 说罢,也没迟疑,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嘿!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有些精壮!” 这是艳红姑娘的同业其他姑娘给予的好评。 “众位,看看清楚,本人身上可没有胎记,大家可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位姑娘刚才说是在右边。” 陈源似笑非笑地冲着青楼众女子问道。 “对了,本公子昨夜赶了一夜的夜路,今日一早刚刚到通州,何来夜宿青楼?拜托,污蔑人也得想个圆范点的理由!” “如果众位姑娘还要不依不饶?那么好,大家立马去见官!” “在下要做了那些不齿的事情,可以让知州将在下问罪便是,如若是胡乱攀咬,在下也一定追究到底!” 陈源脸色又是一变,语气森然地对众人朗声道。 一时间,气场无比强大,让周围一干人等一时全都语塞。 “喂,我说艳红姑娘,你是不是昨晚上饮酒过量,记错了!”旁边突然有个街面的帮闲出声道。 “对对对,就是,这几日天气炎热,奴家昨晚又多喝了几杯冰酒,有些记错了,记错了!” 此言一出,众青楼女子也一下反应了过来,连忙纷纷帮腔。 围观众人一听,心下也已经了然,知道这个故事,也只能这样收尾了,要不然再闹就是上堂对质了…… 说话间,众人便只能三三两两地散去,青楼女子们也都只能悻悻地散去了。 “快把衣服穿上!这街上呢,没羞!” 女校尉红着脸,对陈源说道。 陈源这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打着赤膊,当下也是老脸一红,连忙将衣服穿戴整齐。 收拾停当,二人便纵身上马,往周庄方向赶去。 十字街远处一间茶肆的二楼,还有两道阴冷地目光,恨恨地盯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旁边则站立着唯唯诺诺地庞光…… 下午未时,二人便到了“食为鲜”。 “姑娘一路辛苦,还是先去客栈休息一下,我会安排人将案情经过缮制成文,晚些便派专人押解人犯、递送案卷到西司房……” 陈源温言对女校尉说道。 王诗娇这回却没有回怼或者抢白,化身淑女模样,只是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先去了“同兴客栈”。 “子痴兄、显明兄,把仇天尽快带去指认现场,再去抛掉头颅的位置沿着萧太后河往下游找寻……” “受害者头颅找到之后,把口供整理好,让仇天画押,让崔兄和显明兄带队把人和案卷一起交西司房!” 陈源打起精神向众位兄弟吩咐道。 众人闻言自是轰然应诺,这个案子可算是光速了,二十四个时辰,便即告破,真凶、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妥妥的铁案! 公务交代完毕,陈源才感到一阵倦意袭来,回到“食为鲜”后堂,一头倒下便自呼呼睡去了。 一觉醒来,竟然已然是第二天上午,到了“同兴客栈”女校尉竟已然离去,向店家询问,也是一无所知。 没来由的,陈源心里似乎又有些没着没落…… 沈焕和崔应元已经去了京城,“食为鲜”的工作也已经走上正轨,陈源就带着子痴回到了百户所。 崔应元和沈焕这一去时间不短,第三天都没回来,却不知又有什么情况? 又过了一天,却见卢希急急忙忙冲进签押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禀道:“百户爷……快!西司房来人了!” 第八十六章 须得趁热打铁 听得卢希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是一紧! 怎么地?难不成又有凶案? 会不会又有哪位兄弟出了幺蛾子?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陈源不由地颤声问道。 由不得他不紧张,盖因这位卢希一出场要不就是死人,要不就是有状况,陈源都有些魔障了。 “不是事情,是西司房郝佥事和城南千户所张千户来了!” 卢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陈源闻言,连忙振作精神,快步走出百户所,前去迎接。 但见一队人,以郝佥事为首,排场十足的地骑着马从左安门方向往百户所而来,此时离百户所约还有一里地。 “吩咐兄弟们,快整队!” 陈源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连忙对孙梧吩咐道。 孙梧领命,在百户所当值和周边的十来名军余,连忙整队不一会儿,便排得整整齐齐,恭迎郝佥事一行。 “嗯,清流(陈源的表字)果然带的好兵,令行禁止,来去如风!” 郝佥事一到陈源面前,刚一下马便开始称赞道。 “小陈兄弟果然年少有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久未谋面的张千户也是没口子地称赞道。 “佥事过奖,千户抬爱,小子只是做好本分,当不得,当不得,还请堂上坐下叙话!” 陈源虽然还没明白过来事情的缘由,但是还是条件反射一般赶紧谦虚两句,便招呼两位上官入内。 到得百户所见两位上官堂上依次坐定,脸上都是一派祥和。 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崔应元和沈焕也是一脸喜气,冲自己直使眼色。 当下,便自安心不少,知道这回应该不是坏消息。 “小陈百户果然驭下有方,短短两月便将这城厢百户所打理得井井有条,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郝佥事抚着颌下胡须面容慈祥地笑着说道。 “是啊,我就说这小陈百户是一等一的人才,都是佥事慧眼识英才啊!” 张千户也连忙奉上好话。 陈源闻言,自然免不了又谦虚了几句。 “唔,好了,闲话少叙,说正事。” 见火候差不多了,郝佥事连忙正色宣布道。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连忙肃然听命。 只见郝佥事掏出一份令谕郑重其事地念道:“兹有西司房城厢百户所百户陈源,勇于任事,聪敏干练,现迁任城南千户所副千户,负责城南一应捕盗、缉凶事宜,原城南千户所千户张之栋另有任用。” 陈源闻言,还有些发蒙,怎么地自己这就升迁了? “咳咳,小陈百户,啊不,小陈千户还不叩谢?” 这时旁边的张千户连忙出声提醒道。 陈源闻言,方才如梦初醒,连忙躬身拜谢道:“多谢佥事提拔,恭喜千户升迁!” “呵呵,年轻人,突然一下遇到好事情有些手脚无措是正常的!” 郝佥事不以为意地笑道。 众人闻言,均是哈哈一笑,堂上气氛一派祥和。 “恭喜千户爷,郝佥事现在也已经是指挥同知了,张千户也已经加了指挥佥事衔,外派湖广坐镇一方了!” 旁边的崔应元见缝插针地悄声说道。 “小子该死,竟然不知二位上官升迁,今日斗胆,恭请二位上官同去城里‘万盛楼’小酌,为两位长官贺!” 陈源闻言,脸色一变,立马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 “这……不好?” 郝佥事,啊不,现在已经是郝同知,踌躇问道。 “嗨,同知向来严于律己,兄弟们都是知道的,这择日不如撞日,同僚之间小酌一下,无伤大雅的!” 张佥事是世家子弟,见过吃过不少,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了,当下连忙帮着陈源说话道。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又赶紧附和,郝同知方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事情商定,看着时辰也不早,大家便自动身,往城里去。 进城的路上,品级所限,陈源自然不能和两位高层并马而行,而是落在了后面和崔应元、沈焕一起。 “恭喜千户爷!”沈焕连忙将迟来的恭喜送上。 “怎么回事?这两天不见,怎么这样了?” 陈源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连忙向二人问道。 “卑职们忙昏头了,没有来得及差人回禀千户,死罪!” “事情是这样的,金花银原本就是皇爷的体己银子,这次的凶案所发又极其突然,当然兹事体大!当时便通了天,报到了皇爷那里……” “但是千户爷居然二十四个时辰内便抓住真凶,找回账册,而且保住账册没有外流,居功至伟!” “听得如此快速水落石出,皇爷当即大喜,直接下谕速速封赏有关人等,所以连卑职等都始料未及!” “时间仓促,所以郝同知、张佥事和千户爷的官服、告身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做呢……” 沈焕悄声向陈源将此次突然升迁的来龙去脉做了简单汇报。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升迁任事自成体系,自然不像旁的衙门和卫所那样麻烦……” “当时我等在西司房得知此事,知道须得趁热打铁,所以沈兄当机立断连忙上下奔走,故此耽搁了报信,还请千户赎罪!” 崔应元见沈焕汇报完毕,也连忙适时地作了补充,说明了其中原委。 陈源闻言心下大半了然,也不禁感叹道,这次事情安排的人果然十分妥当。 要不是崔应元对其中关窍熟悉,当机立断,沈焕心眼灵活,加上自己氪金玩家的钞能力,这升迁怕是没那么快轮到自己。 所以说,十七世纪的大明最缺什么? 缺人才啊! 当然,陈源仔细一想,这中间怕是还有其他缘由,要不即便升迁,也不会那么快,那么陡! 不过这是好事,自己将来官接着当下去,啊不——当上去之后,有些事情便水到渠成地自然清楚了。 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万盛楼”。 这里沈焕自然熟悉得很,当下连忙让掌柜沈炎将最好的雅座和酒菜安排上…… 少顷,众人入座,自是欣然举杯,一番畅饮不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正说将气氛推入一个新高潮。 郝同知却放下酒杯,笑而不语,似乎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别人家的孩子 沈焕和崔应元都是乖觉之人,连忙都说内急,退出了雅间,又让侍应也借故冰酒退了出去,让三位上官私下说话。 “这里都没外人了,同知但有训示,还请俯问……” 陈源见情况差不多了,也就没有啰嗦,开门见山向郝同知问道。 “呵呵,清流客气了不是,今日都是自家人叙话,不必如此。” 郝同知这会儿没了外人,却完全没了官架子,对陈源愈发亲切。 “清流小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和皇长孙交好竟然如此低调,我等不及啊!” 张之栋则在一旁助攻道,此言一出,陈源心里一下了然。 陈源原本以为和朱公子结交的红利和好处要几年之后才能显现出来,没承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说现在不是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但是竟然提前发挥了正面作用。 想到这里,陈源当即小脸一红,心想,这回算是提前派发红利了! 郝同知和张佥事见状还以为是年轻人面嫩,当即又赞赏不已。 “为兄斗胆,和清流兄弟相称,今后城南一带还需要兄弟多多关照……” 张佥事眼见气氛颇为融洽,便又转到一个重要话题。 这位张之栋佥事,原本是英国公家庶出的子弟,没份袭爵,只能找了门路到锦衣卫这边混饭吃。 京城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自己这一去,南城这边以前的关系和生意自然要拜托陈源关照…… 当然最关键的是,城厢百户所的“治安费”让西司房一干上官尝到了甜头,这里便来提前打招呼占坑位。 郝同知听着张佥事的说话,却并未插嘴,反而饶有滋味地品着杯中冰镇的“女儿红”,似乎事不关己。 陈源见状,心里一片雪亮,知道这两位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果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地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下眼珠子一转,正色说道:“同知对小子有知遇之恩,佥事对卑职有看顾之情,小子一定以安靖地方为己任,不会辜负两位上官提携之意,关照之情!” “所有一切如在城南千户所照章推行,必然像在百户所一样按老规矩办事!” 陈源此言一出,三人均是相视而笑,连忙又再次起身痛饮三杯。 门外的伙计也是适时地换上酒菜。 其余人等也恰好办完该办得事情,回到雅间,又是一番劝酒,聚会的气氛便自又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当下自是一番欢聚畅饮不消再提。 陈源醒来已经是次日午时,却不是在百户所,而是在大木仓胡同的家中。 “阿源,你醒了!昨日你醉得可不轻!” 陈源睁开眼,看到的是母亲刘氏慈爱的笑容。 “啊呀,昨日和锦衣卫两位上官饮酒庆祝,多喝了几杯,让娘担忧了。” 陈源连忙坐起身,歉然说道。 “你这孩子,场面上的事情,为娘的不懂,但是酒这东西还是要少喝,伤胃、伤身……” 刘氏见陈源没有大碍,又开启了唠叨模式。 不过,和以往的陈源不同,这回陈源并没有显出一丝的不耐烦,反而一脸祥和,面带微笑耐心地听着。 母亲也并未唠叨太久,待陈源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厨房,给陈源弄吃食。 陈源甩了甩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下床梳洗起来。 现在家中有了水井吗,有了水泵,取水用水方便很多,相伴而来的便是生活的其他方面也有了改观。 小院还是和往常一般,但是干净、整洁了不少。 看着有些熟悉的家,陈源在考虑是不是再改善一下环境,让母亲住得舒服一些。 正想着,汤面已经煮好,热腾腾一大碗,上面还有一个煎蛋。 这可是宿醉醒来之人的灵魂美食,餐食平常,一口下去,却让人从头暖到了脚。 当然,现在已经是六月,天气着实有些炎热,不过这汤面的暖和天气的暖不可相提并论。 在母亲关切的目光下,陈源三下五除二将汤面和鸡蛋吃得干干净净,刘氏方才拿着碗筷去厨房清洗。 就在此时,却听门外有喧哗的声音。 一看,却是沈焕和子痴来了。 “千户爷安好!” 两人一进门连忙和同来的经历司的一众人等问安道。 经历司来的是一个书办,是来送官服、信印等物事的。 “好了,大家又不是第一天一起混事,这又是在家里,不要如此。” 陈源连忙对面带喜气的二人笑道。 “千户先试试这新做的官服!” 沈焕连忙说道,并示意旁边两人将新做的常服、银鈒花革带等物事。 陈源见状也没推辞,便罩上网巾,戴上无翅乌纱帽,换上新做的熊罴补子常服,系上革带…… 一番拾掇,一个威风凛凛,仪表不凡的少年锦衣卫千户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啧啧,这千户的行头就是要带劲得多!” 这回子痴反应比沈焕快了一步,抢先赞道。 “千户和这身衣服怎么这么相称!” 沈焕自然也不甘人后,连忙出言夸赞。 “好了,既然官服已经换上,现在宿醉也醒了,大家还是要做正事,不能辜负了这身穿戴。” 陈源阻止了两人的进一步发挥,将银腰牌、告身、千户所银印等物事也一一接过收好。 又吩咐沈焕给经历司众人发了红包。 众人接过红包自然千恩万谢,喜滋滋地离去。 陈源连忙向母亲交代之后,便和沈焕、子痴动身前往南城千户所。 三人以陈源为首,出门之后就碰到不少街坊邻居。 “哎呀,源哥儿,啊不——千户爷安好!” 这是来自普通街坊的问候。 “千户爷上值啊?真是公忠体国!” 这是邻居甄秀才的问安。 陈源发现,现在街坊邻居看自己的眼神不仅更加的友善,更加多了一份敬畏。 虽然京城里官儿比狗都多,但是自己这锦衣卫南城千户可是妥妥的实职,保一方平安的! 虽然不是直接负责城西这边大木仓胡同,但是也算是京城的一方坐地虎了。 没想到,这短短三个多月,就完成人生三级跳,从一个废柴变成了年少有为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路感慨一路南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南城千户所。 第八十八章 公子所虑甚是 南城千户所在的地方是猪市口。 这地方后世很有名,就是珠市口,也就是天桥。 这里是皇爷出巡或去天坛、先农坛祭祀的必经之地,又是几方汇集的交通要地,故此将南城千户所设置在此。 到了南城千户所,倒没有出现上次在城厢百户所遇到的奇葩事情。 只见一众人等都规规矩矩站在千户所大门外,迎接新千户的到来。 一番寒暄之后,大家自然堂上叙话。 南城千户所下辖四个百户所,城内内城墙以南,以前门大街为界,有城南外城左右两个百户所。 城外就是城厢区域,又有两个百户所。 一个是陈源曾经战斗过的东边南城外城厢百户所,另一个是西边的南城侧城厢百户所。 看到千户所经历和另外三个百户所的三名百户现在垂手肃然地站在堂下,恍然间陈源有种不真实地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四分之一秒。 陈源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咳咳,在下蒙锦衣卫各位上官抬爱,忝为这城南千户所副千户。” “日后还有赖于诸位精诚团结,同舟共济,一起保这南城一方平安!” 一番说话,四平八稳,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没办法,这南城千户所怎么着也是个大单位了,官架子还是要端着的,要不今后无法服众。 “我等自当在千户麾下实心任事,保一方平安!” 南外城左百户所百户简荣连忙第一个表态道,跟着紧跟他说话的是千户所经历林友文。 另外两个百户所百户黄福松和张波也赶紧跟上,一番指天画地,连表忠心。 见下属们态度尚可,陈源也就按正常模式说话了。 自己今天只是来照个面,混个脸熟,现在两眼一抹黑,也不好胡乱说话。 当下也没有多说,温言抚慰三人几句,勉励一番就让三人各自回百户所干好本职工作,待有差遣再来议事。 至于千户所属官,也照方抓药鼓励了若干,便让林经历众人带了下去。 回到后堂签押房,里面只留下沈焕和子痴。 “下了堂,这里的都是兄弟,有个事大家一起参详一下?”陈源取下乌纱帽放好之后,向两人问道。 “千户爷是说南城外城厢百户所百户的人选?” 沈焕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都猜到了?你们二人有兴趣吗?” 陈源玩味地笑着问道。 “千户说笑了,小的算算账,管管文书那是不成问题,要是坐镇一方,怕是杀气不够!镇不住场子!” 沈焕当即表态道。 “显明兄是谦虚的说法,他老大一个铁场都能管得下来,百户所不在话下,不过他和我一样,都觉得跟着公子才更有前途!” 子痴倒是光棍,直接说出了内心想法。 “两位这样想就最好!大家一起共事一定要以诚相待,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个南城千户所也只是一个过站,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我倒觉得有一人挺合适做这个百户……” 陈源对两位兄弟的态度是满意的,给予了充分肯定。 “公子是说崔校尉?” 沈焕眼珠一转,马上反应了过来。 “对,只有他最合适……” 陈源点了点头,认可了沈焕的推测。 孙梧太年轻,在锦衣卫衙门又没有背景,自然不合适。 韩忠资历太浅,又是个傻大个,也不合适。 所以,目前陈源手底下也只有崔应元最适合主持外城厢百户所。 “这个老崔,在锦衣卫衙门里混的时间不短,为人也干练……当然心眼也不少,你看今天他多半在百户所当值,等着有人去传令呢!” 陈源玩味地一笑说道。 说罢便让沈焕叫来林经历,弄好崔应元任职的公文、告身,妥当之后,让沈焕亲自骑快马去百户所传令。 珠市口至南城外城厢百户所来回约两个时辰,黄昏时分沈焕便带着崔应元回来了。 “卑职今日正在当值,却不想千户错爱,让卑职担此重任,卑职愧不敢当,感佩莫名!” 崔应元一进签押房纳头便拜,弄了陈源一个措手不及。 旁边的沈焕则向陈源挤挤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崔,客气了不是,我就说你是个敢于任事的,今日百户所还好?”陈源扶起崔应元笑着问道。 崔应元恭声答道:“千户驭下有方,大家都忠于职守,一切如常!” 陈源打了个哈哈道:“哈哈,客气了……今天既然大家都在,有几个事情正好议一议。” “第一,自然是老崔你在外城厢百户所一切规矩须得照旧,尤其治安费,不可马虎!”陈源郑重说道。 “千户思虑周全,卑职自然萧规曹随,即便有所补阙也会事先请示!”崔应元连忙表态道: “第二,则是外城厢百户所其他有功兄弟的封赏,你现在当家,自然是你做主,弄个条陈,报给林经历……” “卑职代百户所一干弟兄谢千户体恤!” “第三,则是一个大事,大家都是一起上过阵的弟兄,一起参详一下,这南城的治安费怎么收?”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思考模式,久久没人做声。 “我知道,南城不像外城厢那么屁大点地盘,这里八方神仙不少,怕是不好搞,对了张道长的三清观也在这里头啊!” 陈源见众人没有说话,还是自己先开了口,打破了签押房的沉寂。 沈焕闻言连忙道:“公子所虑甚是!这南城可不像咱们原来的一亩三分地,不说别的,就是衙门也多了好多啊!” “沈兄说的没错,这南城除了咱们锦衣卫,还有南城兵马司,巡按御史,还有以中线为界还牵扯宛平和大兴两个县,咱们旁边还有东厂盯着……” 崔应元连忙附和了沈焕的说话。 “公子,要不就缓一缓?” 子痴则尝试着谏言道。 他和道长在南城待的日子也不短,知道这地方水深。 听得子痴的谏言,陈源却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呵呵,原本按常理是应该缓一缓,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一定能把治安费收上来!” “而且这事情还要落在道长和子痴兄你们身上!” 第八十九章 想办法请神仙 大明京师的南城虽然比不了东城和西城,但是胜在是交通要地,地方非常要紧,所以各类商铺很多。 “如月楼”就是其中生意特别好的一家。 这家“如月楼”就在前门大街,白天、晚上生意都很火爆。 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这里既有南北荟萃的美食美酒,还有各式各样的各色美人…… 这种地方后世比较多,比如很多城市都有的某某皇宫,某某人间。 而且价格就一个字“贵”,端的是赚得流脓淌血…… 按说这么好的生意眼红的人不少,但是大家也只能是眼红而已,没有人敢打主意。 名义上“如月楼”的老板是余得水,其实知情人都知道,余得水不过是大家推出来的形象代言人,真正的后台老板是定国公为首的几家勋贵。 不过余得水这两天心情不是特别好。 前几天在园子里好像有人看到了狐仙、又有人说好像看到了女鬼,最吓人的是那名女鬼居然还没有头! 本来,余得水不是很相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传说,但是昨晚自己和护卫头子任来风一起在后巷蹲守,果然看到一道奇异的人影。 那人影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而且真的是没有头! 平日里横得不要不要的“南城天不怕”任来风,直接吓尿了裤子。 余得水倒没有尿,但是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眼看这“如月楼”生意急转直下,余老板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来,余老板都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在背后装神弄鬼,便让任来风去街面上悄悄打听是不是有人背后使坏。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前门大街、天桥、珠市口这一带都有各种奇怪的事情发生! 什么无头女鬼,前年的狐妖,番邦的罗刹…… 总之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各种妖魔鬼怪都出现了! “这可怎么得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余老板听得任来风的回禀,不禁脸色一变,心里不住的哆嗦。 “老板,事到如今,看来只能想办法请神仙了!” 任来风见余得水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只能一咬牙谏言道。 “请神仙?什么神仙?哪儿的神仙?” 余老板闻言,自是三连追魂问奉上。 不过任来风并非浪得虚名,只见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郑重的神色。 任来风对余得水悄声道:“就在咱们城南不有一座三清观吗?以前是个小道观无人问津,可自打去年来了一位张道长之后就不一样了!” “咱这片最近不是不太平吗?可有人发现人家三清观夜里还发出祥光,青烟缭绕,一派仙气!” “另外有件事可是查有实据,新近上任的锦衣卫城南千户所副千户以前就是个傻小子,听说被道长做法之后脑子也开了光!不但屡破奇案,还弄出来好些赚钱的营生!” 听完任来风神神秘秘、煞有介事的回禀,余得水精神一振连忙道:“那还等什么?直接去请人啊!” “嗨!老板您老人家有所不知,前一段三清观不是整修吗?七日前整修完成,人家张道长就宣布闭关了,说是要修炼参悟什么仙诀,不见外客!” “这几日去三清观求道长出关的人海了去了!但是道长一心求法,一概不见,道观门口磕头求见的人都快排到永定门了……” 任来风惴惴地将自己这几日四处查探的情况做了回禀。 “这可怎么得了?这么大一个场子,上百口子人,每天就是喝水都能把人折腾穷了,就没有什么办法?” 余得水一听当场就急了,连忙问道。 “办法倒可能大概也许有一个……” “快说!” “小的听说,城南新任陈副千户手下有一名红人,名叫子痴,原本就是三清观张道长座下亲传弟子!” “那还等什么?赶快请来啊!” “那位子痴小道长说了,他自己道行还浅,怕是镇不住那么许多妖魔鬼怪,还得道长亲自出马……不过,他倒是可以引荐!” 任来风吞吞吐吐地给余得水回禀道。 “看不出这位小道长还是个实诚之人,现在这样的人可不多了!这样你去账房支些银两,赶快去找这位子痴小道长,让他找张道长疏通一二。” 余得水当机立断吩咐道。 任来风接令之后,自是诺诺应下,到账房取了五两银子,悄悄地摸到了城南千户所后衙侧门。 “任师傅这是何意?我现在已是锦衣卫,吃皇家饭的,可不能要你的银子!” 子痴义正词严地向任来风推辞道。 “小道长误会了,这是我家老板为除魔卫道捐输的……” 任来风悄声对子痴道。 “如此,要是我不收下,反而是对八方神仙不敬?” 子痴迟疑道。 “正是如此!” 半推半就之下,子痴勉强地收下了那五两银子,又悄声对任来风道:“我看你家老板也是个诚心之人,我便试试看,明日你和我在千户所后门碰头,不可告诉不相干之人!” 任来风诺诺应下,一溜烟回去复命,子痴则拿着银两回到了千户所后堂签押房。 “千户果然妙计,算上这厮,这已经是今天第九家了!” 子痴一脸崇敬地对陈源回禀道,说罢便将那五两银子呈上,交给了一旁的沈焕。 陈源点头赞道:“做得好!辛苦你和子愚兄,放心此次事了,肯定会有奖赏,而且肯定比私拿的银子多得多!” “千户爷,这几日好多商户都找了过来,是不是该让道长出关了?”沈焕在一旁问道。 “按说火候也是差不多了,但是还得给他们准备点东西,要不光收钱,好像不大好啊!” 陈源幽幽地对子痴和沈焕说道。 “哦!千户说的是委托木行做的那个物事……卑职这几日忙得有些昏头了,忘了禀告,东西昨晚已经悄悄地让木行送到了三清观里了,不会误事!”沈焕连忙回禀道。 “这样就差不多了,明日显明兄坐镇千户所,我和子痴兄和这个任来风一起去三清观。”陈源点头笑着说道。 第九十章 驱鬼的号码牌 第二天一打早,任来风便和子痴在千户所后巷神神秘秘地接头。 “这位小哥是?” 任来风看着一身道袍脸上贴着好几张狗皮膏药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陈源好奇地问道。 “这位是师傅记名弟子,我的师弟,名叫子明,乃是世家子弟……为了消除魔障才入我三清门下的。” 同样是身穿道袍的子痴悄声对任来风说道。 寒暄之后,任来风连忙道:“事不宜迟,咱们就出发?” “任师傅,你就这样去观里怕是不妥啊!” 子痴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说道,说罢一个示意,陈源从身边一个包袱里拿出了一件道袍和一顶五岳冠。 “穿上这个,戴上道冠,这才恰当!”子痴悄声道。 任来风闻言,连声叹服,赶紧地依言换上了道家的衣冠。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了三清观。 看到门前的情景,任来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广场上黑压压都是人,不过却并未高声喧哗,都在那里伏拜,静候道长出关呢。 偶尔有不懂规矩想加塞直闯道观的,都会被热心的志愿者制止,然后拖到一边讲道理…… 看着现场的场面,任来风不禁有些庆幸。 自己幸好听了街面上包打听秃头乔五的话,要不今天就算是自己一个能打十个,也不能这样去犯众怒啊。 三人均是身着道袍,自然不会惹人注意,叩开大门,却是子愚小道长出来应门。 开门一看是自己人,便一侧身,闪出一条缝,让三人进了观内。 很快,“呯”的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师尊还在闭关,不见外客的!” 子愚一脸严肃地对子痴和陈源说道,似乎完全无视了后面的任来风。 “这位任施主很有诚意的!子愚师兄就破个例疏通疏通……” 子痴笑着对子愚恳求道。 “是吗?” 子愚狐疑地看着三人。 任来风见状连忙又塞过去一锭银子。 子愚推却不过,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带着三人到了三清殿的后面。 “施主稍后,小道去禀告师尊。” 子愚和颜悦色地对任来风说道。 三人闻言,便只能在殿外静候。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见子愚悄没声息地又悄悄出现了。 “任施主,规矩不能破,师尊闭关修炼正是为了最近妖邪之事,不过听说施主诚心前来,特赐下灵符一张……” 只见子愚一边说着,一边从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灵符?” 旁边的陈源连忙用一种惊奇的语气问道。 “对!这灵符上面所刻乃是北方真武大帝,专门震慑一干妖魔鬼怪的,这上面还有号码……” 子愚用仙童缥缈的仙音说道。 “为何还有号码?” “任施主有所不知,师尊闭关是为了请真武大帝,这个驱鬼的号码牌是因为要用此法宝结成玄天真武大阵,将一干妖魔鬼怪镇住!” “当然,单独的效用自是能保家宅、店铺的平安。” 子愚郑重地对三人说道。 “啊呀!这可是好东西,小子也想为家里求一个!” 旁边的陈源见状连忙恳求道,说着也塞过去一小锭银子。 “子愚师兄,大家亲兄弟,明算账,我家也有些薄产,还是请师兄再辛苦一下,行个方便……”陈源恳求道。 子愚有些踌躇道:“这不是为难小道嘛……” 子痴见状也帮着劝道:“师兄,子明也算半个自己人,行个方便!” “唉,好!谁叫师尊总是教导我们出家人要有悲悯之心呢,权且试试!”子愚叹了口气说道。 子愚说罢,又转身去了三清殿。 这回耽误的时间久了一点,但是两炷香时间后,子愚还是悄悄地回来了。 子愚从袖子里悄悄地向陈源递过去一个刻着真武大帝的牌子,和任来风那个牌子有些相似。 其实牌子的形制大小都是一样的,只是上面的数字不同,而且陈源那个牌子是银色的。 “子明,你我虽然份属同门,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事情也分轻重缓急。” “这位任施主家中产业比你家大了许多,且又比你先说起此事,故此给你这个牌子,先权且应付一阵。” “当然最后还是要靠师尊出关后请来真武大帝发动大阵方能彻底镇住妖魔,所以无论这银色还是金色乃至以后发的其他牌子都不可或缺……” “缺上任何一块,这大阵都会有纰漏!切记,切记。” 子愚神秘兮兮地对陈源嘱咐道。 “是是,师弟明白,一定谨遵师尊和师兄的教诲!” 陈源赶紧忙不迭地答应道。 “好了,任施主,事情也差不多了,我这里还有些黄纸画的咒符,就算是赠品。” 子愚又从身上摸出一沓黄纸画的咒符交给了任来风。 “哎呀,多谢子愚道长!” 任来风连连称谢道。 “施主多礼了!” 子愚淡然地应了一句。 鉴于大家关系不是很熟,拿到咒符和驱鬼的号码牌之后,任来风便从后门悄悄地走了…… 他没有也不可能带走更多的东西,也包括云彩。 “靠!源公子,这么就成了?” 关上后门,子愚也不装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穿越式感叹。 “再加把火,子痴兄晚上让赖家兄弟和乔五他们让那些什么女鬼啊,牛头马面啊……反正就是那些神神鬼鬼的出来走一走。” “当然这回不一样,凡是有牌的商户和人家都要发红光,看到红光鬼神莫近!” “红光会整?用红布蒙着灯笼,用那个锡箔做的凹面镜就能打出一束束红光……妖魔鬼怪看到这些红光都要闪!” 陈源压低了声音对子痴说道。 “源公子,这么搞神仙们真的不怪罪?” 子愚的语气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不能够!我们可是给了观里,啊不,神仙分成的,这不是增加神仙们的信众,好事情啊!” 没等陈源发话,子痴连忙给子愚摆明了利害关系。 “这么说来,这反倒是弘扬道法了?”子愚道。 “那是肯定的!相信哥,这才开始,接下来还要大搞特搞,给神仙们说,且等着数银子!” 陈源再次坚定了合伙人的信心。 第九十一章 神仙的合伙人 “各位街坊!各位商户!为保一方平安,锦衣卫南城千户所特请三清观张道长延期上天真武帝君结真武玄天大阵驱妖除魔……” 一个个的锦衣卫军余和力士拿着新做的纸皮喇叭在南城走街串巷的开始对治安费进行了宣传。 “那东西真的有用吗?” “怎么没用,如月楼闹鬼可是他们余掌柜亲眼所见!” “这咒符一挂上可是红光直冒,据说当晚就有一个无名鬼被震得飞出一丈多远。自此之后,神鬼莫近!” “真的这么神奇吗?” “那必须的!” 一时间,南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真武大帝咒符的神奇。 三清观内。 “效果还不错?” 张道长摸着鼠须,猥琐地笑着问道。 “效果挺好,再有个三两天你老人家就该出关,给这批符咒做开光斋醮……” 陈源端起面前的茶盏牛饮了一口,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咱们说好的二八……”道长笑着提醒道。 “忘不了,可是当着满天神仙说好啊,是千户所八,观里二啊!”陈源连忙道。 “观里这样已经够了,但我估计你这八成能留下的估计不多。”张道长双目闪着光笑着说道。 “那可不,西司房,北镇抚司,骆少保,各位同知、佥事……婆婆妈妈都盯着呢。” “麻蛋,给这帮人说的时候,一个个都眼冒贼光!我说怎么让我来南城干这个副千户。” 陈源有些没好气的啐道。 道长呷了一口茶水道:“财帛动人心,人之常情,但是要不把这些关系打理好,这治安费可收不动啊!” 陈源摇了摇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边的神仙没请到啊……” “无须担心,贫道看好你!” 张道长摇头晃的地说道,看他的样子信心比陈源还足。 和道长又探讨了一些驱妖除魔的法门,听了道法,陈源和子痴便回到了猪市口的千户所。 刚到门外,却见沈焕有些神秘兮兮的站在了大门外。 “什么情况?” “回千户,有客来了!” 沈焕的神情颇有些紧张。 “淡定!不要紧张!” “卑职不敢不紧张,好像是宫里的人!” 陈源一听,心里也是一个哆嗦! 无论如何陈源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城南千户会惊动宫里,会不会是东厂? 不过心中无私天地宽,自己没有贪赃,也没有枉法,所以也只是稳了稳心神,便阔步走进了千户所正堂。 堂上端坐一名老者,身着一袭员外居家服色,头戴六合一统帽,一副富贵员外的派头。 不过仔细一看,这位员外却面白无须,下巴底下光溜溜的,不像老头,倒有几分像老太太。 老者身后的几名随从也是脸上光溜溜的,懂的人自然一看就懂了…… 沈焕的眼力见儿不错,确实是宫里的人。 “在下锦衣卫城南千户所副千户陈源,给老人家问安!” “哈哈,千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问安都这么别出心裁!” 老者一听,哈哈一笑向陈源说道。 陈源的问安的确是经过考虑的,他没有一般文人或者世俗之人的偏见,没有看不起身体残缺的宦官。 这位公公一看就是宫里的大档,年岁也不小,所以陈源便以晚辈的身份见礼。 人老成精,陈源那点小心思,在老者面前可不够看。 所以,陈源赶紧恭声说道:“无论怎么问安,关键看心,小子心中对老人家可是实打实地尊敬的!” “哈哈哈,好了,小陈千户果然实诚,皇长孙没有说错!” 老者又打了个哈哈,慈祥地笑着说道。 陈源听老者这么一说,心里一琢磨,便将老者的身份猜了个七八分,这老人多半是司礼监大档——王安。 不过陈源却并未说破。 低调嘛,源公子一向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咱家今日过来,乃是为了小陈千户筹划的一件大事……这据说咱们千户所为了一方平安竟然惊动了真武大帝,果然了得!” 王安笑嘻嘻地对陈源夸赞道,说着朝旁边的亲随使了个眼色。 转眼间堂上为之一空。 陈源见状心里一紧,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刚才还在担心有哪边的神仙没有请到,结果还真就有人不请自来了! 仔细想来,以万历天子他老人家掌控天下的本事,多半得到了外面哪个金牌小密探的汇报。 说不定自己打从和朱公子认识,便进入了有关部门的视野也说不定。 以皇爷他老人家铁公鸡本鸡的尿性,不可能让锦衣卫这边吃独食,怎么也得雁过褪毛才行…… 另外,真武大帝是谁,那不是已故的朱迪总本尊吗? 自己打着他老人家的大旗,没问人家家属的意见,这是派人上门来要说法了! 事情一想通,陈源眉头一展,连忙恭声说道:“小子这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但是胡乱生事又怕那些大头巾读书人乱嚼舌根,所以才出此下策,请老人家明鉴!” “嗯,好像还有几分歪理,说下去!” “这银子收了可是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军余们的花销,人吃马嚼的费用,添置校尉们的器具,整饬南门的街道……花费银子的地方海了去了。” “现在国事艰难,也难为你,想这个办法。” “小子知道老人家家里用度紧,除开各项开支愿意和老人家三七……”陈源犹疑地悄声道。 “三七?小陈千户可是和神仙搭伙做生意,咱家大爷怎么也是神仙之后!”王安话里有话的笑道。 “当然,小子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扣除各方面开支小子愿与老人家二一添作五!” 陈源最后一咬牙正色说道,这可是自己的底线了。 “小陈千户真是做大事的,一口气便割了一半的肉!好,你也不容易,咱家就代咱家大爷暂且应下!” 王安见火候差不多了,再要怕是这小子该急眼了,所以也就见好就收。 其实除了有钱小姐姐,他算是第二个在源公子这里谈判讨得便宜的人。 “对了,来的时候咱家大爷也说了,不白能要你的银子,正好这里有个真武大帝的铜牌,权作凭证……这可是开过光的!” 王安一边说,一边从怀里郑重其事地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铜牌双手递给了陈源。 陈源心里了然,看来这一半的肉割得不亏,这个铜牌可是作为神仙的合伙人的官方认证! 第九十二章 到底有何贵干 陈源也是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铜牌,小心翼翼地揣好。 接着悄声对王安道:“这铜牌可是极珍贵的宝贝,本来应该日夜香火供奉,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保密一些妥当!” “所以小子只能贴身藏好,但请放心,人在牌在!” 王安冲陈源赞赏地一笑道;“如此甚好!” 说罢,又拿出一个样式普通的玉佩塞到陈源手中。 “这是咱家私人信物,今后小陈千户但有十万火急而又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凭此物找咱家……”王安悄声道。 “小子多谢老人家照拂,一定护卫好朱公子安全!” “哈哈哈哈,小陈千户真是妙人!心思可是玲珑剔透,好好去做,老人家我先回了……” 王安一边说,便一边大步出了千户所正堂,招呼着众随从飘然而去。 目送王安一行离开,沈焕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听得陈源说道要割肉一半,又有些肉疼得紧。 看到了铜牌,沈焕径自有些长吁短叹,患得患失,不知他是喜还是悲…… 不管沈焕是喜是悲,现在整个城南千户所全体都是喜滋滋的。 本来以为这次千户爷一声令下,征收那个什么“治安费”,大家伙心里都有些没底。 收钱当然是好事,但这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顺天府可有不少能人! 没承想,这位小陈千户另辟蹊径,居然成了神仙的合伙人,拿到了真武大帝咒符的独家代理权! 这样,可就由不得那些坐地户们逞强了,否则,天上地下,肯定有人让他们不得超生…… 尽管还是有不少人私底下有碎碎念,但是谁敢不请咒符就是和天上神仙,地下鬼神,乃至所有商户为敌! 三清观的道长可说了,这玄天真武大阵,少一道咒符可都结不成的。 而且这咒符还不是你想要多少,或者想要什么款式都有的。 高情商的说法是,必须根据每个地方的位置,结合九宫八卦测算出来,该多少就是多少。 低情商,就是外城厢百户所大铁棍子韩总旗酒后秃噜嘴的说法是,根据每家每户生意情况收的…… 不管怎么样,这“治安费”是收起来了,商户们分为金、银、铜三个类别,每月分别交一两、五钱、二钱银子不等。 出关之日,道长还依约做了整整七个时辰的开光斋醮大会,给所有咒符开光! “整个南城从外城到左右城厢范围,有需缴费商户约一万五千多户,每个月得收取大约一万两银子!” 看着手中的账册,沈焕有些不淡定了,也不再肉疼! “这么算起来,八成就是八千两,再有一半都是四千两!” 子痴简单算了一下都有些呼吸急促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些钱都是公款,我说了,做事最忌公私不分,我们整个千户所几百号人,得靠这个呢,算下来也只是刚好够数而已!” “道长那里你们也不要眼红,那些分红银子道长私人不会要的,南城这片的的养济院、惠民药局、漏泽园、义庄……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不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陈源掰着手指头,郑重地给两位左膀右臂算着帐。 “这么着岂不是绒毛毡里铺棉被——白费事?” 子痴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可不然,这每月四千两银子可以让几百名锦衣卫丰衣足食,做好自己的差事,还能让城南的环境大为改善。” “环境改善之后,大可找点来钱的营生,做生意赚钱,光明正大,他不香吗?” “现在是情况特殊,为了减少阻力才和道长想了这个下策,迫不得已为之,要是这个钱拿来中饱私囊,我们和通州那些邪教妖人又有何区别?” 陈源连忙摇了摇头,正色对两位干将说道。 两人闻言,均是叹服不已,难得地没有贡献马屁,全都垂首听命,认真听取教诲。 看着二人诚心受教,陈源欣慰地点了点头。 忙乎了一整天,三人不禁都有些头昏脑涨,下了值见时光还早,三人便去了万盛商号。 去万盛商号是去看陈源多日前让沈焕监督制作的两项发明——口红和香水。 “好香!” 随着陈源按下香水瓶子的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扑鼻而来,让沈焕和子痴不由得都有些心醉了! 不要奇怪,这香水中有酒精,当然有些醉人了…… 至于口红当然备置了各种不同颜色,打开一看也有淡淡的香味,比之普通的胭脂乃至后世的口红都有过之无不及。 陈源不禁感叹道:“不错,显明兄果然能干,跟着我着实有些屈才了!” “公子千万不要如此说!小的跟着公子可以说是受益匪浅!感觉每天都有新的成长!” 沈焕连忙道,这后半句可是学着子痴的穿越式表态。 旁边的子痴则笑而不语,冲他做着鬼脸。 “呵呵,好了好了,有些事情今后再说,希望大家兄弟今后都能有所成就。” “对了,赶紧把这份香气淡雅的香水和珊瑚粉口红打包装好,急递给你家小姐送去!” 陈源拿起那套最为雅致的匣子说道。 “嘿嘿,小的其实在前几日就是公子去通州的时候,便已经急递了一份了,主要是近来事情颇多,没有来得及给您回禀……”沈焕连忙笑着说道。 “这倒是我疏忽了!我这还有一封信,是关于用这些物事备置的方法……你一并给小姐寄去。” 陈源一听莞尔一笑道,说罢便从身上拿出两个信封交给了沈焕。 沈焕自是喜滋滋接过,与子痴相视一笑。 刚安排好急递的事情,却见一名沈家伙计名叫沈培的匆匆来报,说是有一位颇为富贵的夫人前来拜望,要求见这“口红”的制作者…… “夫人?” 沈焕不由得有些纳闷地问道。 “对,是夫人,年纪二十余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沈培恭声回禀道。 “口红”目前之制作了三款,还没有对外售卖,陈源心里略微一想,便知道了这位“夫人”是谁。 不过,心里仍旧有些纳闷,这位“夫人”找自己到底有何贵干呢? 第九十三章 真是个妖精啊 不出意料,来访的正是朱公子的乳母,后来一手把持后宫的“奉圣夫人”——客印月。 只见这位后来权倾后宫、闻名天下的“夫人”果然美艳非常! 套用一句老套的词就是,“面含春光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和有钱小姐姐和哇塞王校尉不同,这位已经二十好几,按大明的习俗已经是御姐范了。 定睛看去,果然就是王熙凤那种厉害角色。 “奴家见过小陈千户,千户万福。” 客印月袅袅婷婷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那身形、那气质……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在场的除了陈源,全都呼吸一滞。 连子痴这个出家人都有些上头了。 陈源是因为后世见过的美女不少,此前见过的有钱小姐姐、小仙女、女校尉都是人间绝色,所以也有了相当的耐受力,因此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但是客印月能够在后来成为大明宫心计的女一,自然是有些道理的。 这位面若桃李,最特别的是,在以白瘦幼为美的大明,这位的身材可算是相当火爆。 加上大明版本口红的加持,果然有些要命! 不过仔细想来也正该如此,要不然,她也不会把朱公子、忠老哥甚至还有魏朝都给弄得五迷三道。 据不可靠消息,太子好像都很欣赏她…… 当然,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团队,陈源和两名护法还都谨守礼法,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夫人多礼了!不知夫人来访,有何赐教?” 陈源用了最正式的商务辞令询问道。 “哎呀!奴家只是一介乳娘,当不得公子如此称呼,真是折煞奴家了!” “公子可以叫奴家闺名,印月……” 客印月眼波流转,换了称呼,娇声说道。 听得沈焕和子痴心里一紧,差点流了鼻血。 陈源好在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倒还勉强稳住了心神,淡然一笑说道:“夫人是朱公子亲近之人,自然是当得起的,还是说正事!” 客印月听如此一说,颇有些幽怨地看了陈源一眼,只能转入正题:“忠贤送给奴家的‘口红’和‘香水’都甚好,奴家此次前来,是想帮宫里的主子和姐妹们求一些……” 陈源一听,心里了然,看到眼前艳光四射的客印月,心里一下有了新的灵感。 “承蒙夫人赏识,我们肯定满足夫人所求……但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陈源不紧不慢地开始拽文,不过很快他发现,对面的客印月有些懵圈地看着自己。 “意思就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些东西都是名贵香料制成……” 陈源见机得快,赶紧把文辞翻译成了白话,又说了一遍。 “这个公子放心!主子和姐妹们都是懂得道理的,断然不会让公子白干!” 客印月连忙接过话头说道,神色间颇有些顾忌,好像生怕陈源拒绝。 “呵呵,夫人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想延请夫人做我这‘美妆产品’的代理人!” 陈源呵呵一笑说道。 “代理……人?什么叫代理人?” 客印月一听疑惑地睁大美目问道,一副浓浓的求知欲。 “咳咳,这代理人就是代表商行售卖这个货物,但是和市面上的‘牙人’不同,只能代理本商行货物,按货款比例分成,暂且先按货款三成返利……” “而且,我这代理人还可以招募下线,招募五人以上就可以晋级,晋级之后不但自己可以继续售卖货物赚钱,还可以抽取下线的一成。” “下线的下线也可以发展下线,最多抽成可到第三层,最多不超过半成……” “一旦形成规模,就是夫人找到五十人以上下线,您就坐着等数钱!” 陈源不紧不慢地将后世直销代理的套路——啊不,管理基本法,用大明通俗的语言详细地对客印月说了一遍。 一番宣导,让在场诸人全都瞠目结舌! “天呐!为何不让我早些认识公子!” 客印月的表白——啊不,说话大胆而直白,陈源听了立刻小脸通红。 沈焕和子痴则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子痴连忙举起了袖子——鼻血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沈焕好一点,却也是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不顾形象的狠狠灌了一大口。 “咳咳,夫人觉得这个代理人可做得?” 陈源稳住呼吸,笑着向客印月问道。 “当然做得!奴家一定为公子尽心去做!” 客印月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道。 “好,这代理人都须是女子,分为九个品级,第九品为佳人,第八品为丽人,第七品为玉人……” “第六品为姝丽,第五品为碧玉,第四品为红颜,第三品为被看,第二品为惊鸿,第一品为仙子!” “夫人秀外慧中,我相信很快就会升为丽人甚至玉人的。” “只是规矩不可废,只能委屈夫人从第九品佳人开始做起……” 陈源一本正经地对客印月说道。 “不委屈,不委屈!奴家知道,公子是关照奴家,您大可放心,下来奴家一定广为联络。” “最多天,十多二十人是没问题的!” 客印月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笃定地说道。 “那么好,我这就马上着人定制第七品的玉人银牌,五日之后,我静候佳音……我看好你哦!” 陈源信心十足地对客印月道。 接下来,又给客印月探讨了一番面对面销售的注意事项和要点,以及“美妆产品”的卖点。 一个时辰之后,客印月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万盛商号”后堂。 “我的个乖乖!公子真是当代柳下惠,居然能稳得住!” 回味着消失的倩影,子痴一边牛饮着茶水一边感叹道。 “这婆娘,真是个妖精啊!” 沈焕擦着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 “所以本公子只和她说正事,切记!这种女子只能说正事,要说其他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源使劲地甩了甩头,对哼哈二将谆谆教诲道。 “还是公子才具超人……” 沈焕已经缓过神来,开始了点赞输出。 “好了,别吹了……拿笔墨来,把刚才说的代理人品级记下来!这可又是一门大生意!” 陈源连忙对沈焕吩咐道。 第九十四章 脑子当场宕机 沈焕很快拿来笔墨,和子痴两人笔走如飞,陈源又赶紧完善了一些细节。 “这‘代理人管理办法’是不是那啥了一点?” 沈焕写完最后一个字有些不确定地向陈源问道。 “这……确是太粗糙了,你有好创意?” 陈源点点头,冲沈焕问道,这是突然间的灵感,哪里能那么完美恰好想到名字呢。 “不如叫‘笈仙录’?”子痴轻声说道。 “这个名字好!” “这个名字妙!” 这回轮到了陈源和沈焕为子痴点赞,弄得小道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可不敢说是刚才的那位御姐给他的灵感…… “好,这个管理办法就叫‘笈仙录’,显明兄找个地方,不要铺面,得要一处雅致宅院,地方不要大,注意控制成本。” “这处宅院,整饬之后先租下,所有的使唤都用妇人,不要用男子……今后‘香水’、‘口红’这些美妆产品都在此售卖。” 陈源略一思索,对沈焕说道。 “公子所思真是高妙!这样不但降低了用度,今后小姐来京城也有落脚之处了,那些女子来说生意也有个去处,比来商行好得多……” 沈焕心思剔透,一下便举一反三,想到了这里面的若干好处。 陈源连连称赞道:“不错,不错,正是此理!” “对了,公子,这个‘美妆产品’和园子得有个名字?” 沈焕一边将自己和子痴的笔记整理着,一边向陈源问道。 “嗯……不若叫‘美姿堂’如何?” 陈源略一沉吟后向两人问道。 二人闻言,自是称赞不已。 就这样,源公子灵光一闪为大明广大女士开创的美妆品牌和独特创业模式,就这么闪亮登场、横空出世了! 这么大半天时间,居然谈成了两笔极有前途大生意,一公一私,当真是猪脚光环大爆发…… 大家心情都不错,陈源便提议大家好好放松一下,晚上去“万盛楼”吃好的。 当晚,“万盛楼”顶楼“万里挑一”雅间大家济济一堂。 前排就座的有: 大明若干独角兽企业的创立者——源公子,陈源。 道家正一教驻三清观负责人——张显康道长。 身兼数家企业高管的职业经理人——沈焕。 源公子的头号铁粉,身边最信任的人——子痴仙童。 道门派驻多家企业的管理骨干——子愚仙童。 锦衣卫驻南城外城厢百户所百户——崔应元百户。 出席宴会的还有,大铁棍子韩总旗、基层锦衣卫代表孙梧孙总旗…… 另外还有特意邀请来的神秘嘉宾,朱公子和随从忠老哥。 朱公子乃是真武大帝嫡传子孙,他爷爷现在请不动,请朱公子过来,表达一下百姓们对真武大帝的敬仰和爱戴总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嘛。 “嗯!源公子,你这人能处!以后客嬷嬷就帮我多多关照一下!” 朱公子友善而真诚地拍了拍陈源的肩膀笑着说道。 “那谁……大伴,你还不多谢源公子?” 朱公子转头又对身后的忠老哥吩咐道。 “小的多谢源公子关照,公子的好处,小的没齿不忘!” 忠老哥连忙郑重一礼,向陈源真诚致谢道。 “太客气了,不要忘了,你老哥可是朱记营造社的老板,以后大家伙兴许还得让你老关照……” 陈源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说道。 在场的怕是除了他,包括朱公子和忠老哥自己,都没想到几年后一切竟然真的如陈源所说,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大家又说笑了一阵,都公推朱公子坐主座,让他老人家入座之后方才开席。 朱公子假模假式地推让一番,最后还是当仁不让地坐下。 接下来便是陈源和张道长坐在他的左右首。 忠老哥现在还不是后来的厂公,乖觉地在陈源下首恭谨地坐下。 其余众人则在沈焕的带领下另开了一桌——毕竟尊卑有别。 要真的和朱公子坐一起,怕是这顿饭都吃不饱。 掌柜沈炎亲自负责,菜自然拣好的上。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朱公子和道长倒是好多东西都见过吃过,陈源来自后世,忠老哥虽然没有口福却有过眼缘,也是见过的。 所以这一桌的四人都是谈笑自若,举重若轻。 旁边的另一桌则有点不一样了,沈焕和两位仙童还好,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另外几位则眼珠子都快掉到菜里了。 最让人着急的是,陈源一高兴,居然提议朱公子讲两句,这可不得了,朱公子难得这种机会,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快乐。 于是上下古今、长城内外、木工漆工…… 乱七八糟任由朱公子逼逼了半天,弄得大铁棍子韩总旗的肚子都开始“叽里咕噜”喝倒彩了。 眼见如此,原本还想补充两句的陈源和张道长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等朱公子端起茶盏的时候赶紧吩咐开席…… 大家一听,连忙动手,一时间“万里挑一”雅间的气氛立刻达到了高潮…… 众人当晚自是欢乐不已无须再提。 当然除了公开的欢聚,对于有些幕后英雄——啊不,应该是女英雄,陈源还是没有忘记的。 所以次日上午处理完毕千户所的公务,陈源便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包袱来到了府军前卫。 “这是什么物事?” 小校场旁边刚刚练完一趟枪法的女校尉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锦盒问道。 “这个蜡烛一般的物事名叫‘口红’,和胭脂差不多……至于这瓶中的东西叫‘香水’,作用和熏香类似。” 陈源耐心解释着这“美姿堂”新产品的功用。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女校尉并没有像寻常女子一般见到“美妆好物”就两眼放光。 王诗娇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道:“这东西我们军中百无一用,你拿来干什么?莫非你小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说着,一双美目直盯着陈源,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这个,自然,肯定,那个,因为……” 陈源看着女校尉灼热的目光,突然心跳一下加快不少,一时间脑子当场宕机,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五章 姑娘得吃点苦 “啊!我明白了!你小子想让我扮作那些小女子模样,和你一起去固安县查上次没查完的邪教分舵之事?” 女校尉沉吟片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 “咳咳,校尉真是料事如神!” 陈源闻言顿时凌乱了。 心里百感交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咬牙先这么顺着说下去。 “看来本姑娘没有看错,你小子果然脑子好使,一肚子诡计……好,就这么决定了,都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女校尉纤手一挥,便这么果断地决定了。 说罢,也没和陈源客气,把“美妆好物”连同下面的银子一起,照单全收了。 陈源心里有些复杂,这女校尉怎么就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副本呢? 难道她准备一路刷怪,升级到大boss? 就这么一路东想西想,陈源回到了千户所。 “千户心中有事?” 沈焕见陈源的神色关切地问道。 “唉,那位女校尉你认识?又拉着我去抓邪教妖人……”陈源叹了口气说道。 “千户现在身居要职,不可赴险啊!” 子痴闻言也连忙劝道。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咱不能丢了锦衣卫的脸!” 陈源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沈焕闻言,各种念头在心中转了一遍,一咬牙说道:“小的愿追随千户,赴汤蹈火!” “显明兄这真是……忠心耿耿啊!” 陈源本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一转念,很快心里了然,沈焕这是帮着他家小姐做好看守工作呢。 作为一个心地坦荡的人,陈源当下也只能答应下来。 其余人就不用带了,带了反而给女校尉增加累赘。 再说,千户所现在各种事情千头万绪,还得有人镇守呢。 当下便商量好,现在三清观整修工作业已完成,便修书给道长,借调子愚前来帮助子痴。 让崔应元来千户所办公,提点两人,外城厢百户所则让孙梧暂且主持。 其余百户所都是按老规矩做好本分即可。 千户所各项事宜安排妥当,翌日一早,陈源和沈焕便弄了一辆马车,按照约定去贡院街接到了王诗娇。 见到女校尉的一刹那,陈源一下子又呆住了。 这回女校尉可是做了富贵人家小姐打扮,又是另一番的别样韵致,那模样真是眉目如画、秀色可餐…… “咳咳,姑娘,该上车了!” 沈焕轻咳一声提醒道。 扮作长随的陈源和沈焕在坐在了马车前面驭手的位置,车厢自然留给了王诗娇。 三人为何这样改装呢? 一是因为一行人中有个美貌女子骑马实在太扎眼了,二是女校尉嫌弃二人骑术太差,怕他们误事拖后腿。 最后就是骑马毕竟太费体力,这样赶一天路累得臭死,什么也干不了了。 毕竟通州那种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奔袭也不能多用。 这个时代交通状况感人,在路上颠簸了一天多,第二天下午未时,三人方才到了固安县城。 根据崔应元上次查探的情况,三人住进了高升客栈。 也不是三人非得如此,而是这年月县城都不大,在城里查看一圈,这里也就这家客栈稍微靠谱一些。 “这位小姐,吃饭还是住店?” 伙计一看王诗娇带着帷帽,飘飘欲仙,身后跟着长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住店,要两间房。” 沈焕答道,这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完全就是本色出演。 大户人家小姐怎么能随便和一般人搭话? “好的,三位请,马也喂一下?” “嗯,小源子,看赏!” 王大小姐高冷地吩咐道。 陈源闻言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几枚铜钱,塞到了伙计手中。 伙计的笑容越发灿烂。 伙计安排好车马的事宜,就将三位客人带到了天字六七号房。 这样安排自然是王大小姐住一间上房,两位仆人挤一间了。 安歇下来,三人便开始合计怎么调查邪教妖人和鞑子的事情。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邪教妖人的分舵在固安城哪个地方?” 王大小姐对陈源和沈焕说道。 “这固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怕是不好找啊……” 沈焕有些挠头地叹道。 “别担心,这小子肯定有办法!” 王大小姐饶有滋味品着陈源亲手泡的果茶,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 陈源有些没好气的问道,他可没想到,看似豪爽的女校尉竟然也和其他女子一样颇能折腾人。 而且她基本不找沈焕,专找陈源,一会儿让小源子帮自己沏茶,一会儿让他亲自下厨煮面…… 理由是大小姐对外面的东西吃不惯,也就小源子的手艺还勉强过得去,凑合着还能入口。 对此,沈焕对陈源也只能报以同情的目光,对于某些事情的担心却又淡了许多。 王诗娇撇了撇嘴道:“你这小子,在城里逛了一圈,就往这高升客栈而来,我看你那奸诈的样子,多半是有了主意。” “主意倒是有了一个,不过姑娘得吃点苦……” 陈源眼珠子一转,悠然对王诗娇说道。 “本姑娘练武之人,什么苦没吃过?说罢。” “办法就是——装病。” 陈源环视了一下四周,悄声对王诗娇说道。 “装病?” “对!装一种怪病,这事可不是我和显明兄要推脱,非得姑娘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不可,因为大夫要望闻问切……” “我明白了,你是让我装一种寻常大夫诊断不出的怪病,然后借着邪教能治病救人的名义,以求医问药的方式掩人耳目,去查探邪教分舵?” 王诗娇略一转念,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商量妥当之后,陈源和沈焕回到了天字七号房。 “公子真是智计百出……” 沈焕一进门便出声点赞。 “别顾着吹了,还得想想后招呢,这回可没有戚家军接应,要是再遇到通州那种情况,该如何是好呢?” 陈源倒没有沈焕那样乐观,反而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的相信,公子肯定有办法的。” 沈焕反而笃定的说道,好像他比陈源自己更有信心。 第九十六章 救救我家小姐 对于沈焕的信任,陈源是很欣慰的。 一个团队彼此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所以陈源一直在开动脑筋,考虑后援的问题。 有了开挂的王校尉,要全身而退问题应该不大,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悄悄地调动一批能打的人作为后援。 去征调戚家军那是不现实的,上次通州肯定是有了兵部或者其他衙门的公文,自己现在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调当地卫所? 那更不现实,且不说这些人听不听调。 要是真能调遣,怕是更不妙,怕是南镇抚司该请自己去喝茶了…… 调自己千户所的人,那还是算了,那帮人的战斗力,自己算是不抱指望了。 要调本地的差役,怕是一个不好就走漏风声,到时候多半白忙乎一场。 而且陈源一直有一种担心,就是当地官府会不会找茬说自己捞过界,别到时候功劳没捞着,还弄一身麻烦。 自己也不知怎么地,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那女校尉了呢? 陈源就这么东一下西一下地想着,快四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亮之后,王大小姐毫不客气地吃了一碗陈源亲手下的汤面,然后不出意料地病了…… 接下来的整个一上午,陈源和沈焕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可怎么是好!” 陈源一脸焦急地对客栈伙计问道。 “小哥儿不要着急,你家大小姐的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说话间,只见沈焕又一脸灰败地将一名大夫送了出来。 “唉!二位,这位小姐的病症好生奇怪,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须发花白的大夫歉然地对沈焕和陈源说道。 说罢,便颓然地告辞离去。 “这可怎么办?要是老爷知道了,不得将我俩活活打死?” 陈源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哭丧着脸对沈焕说道。 “唉,源哥儿,要不为兄先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和尚、道士之类?” 沈焕更是双目垂泪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演技妥妥的在线。 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弄得客栈的一干住客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二位,切莫悲伤,你叫小姐虽然偶感风寒,也不至于马上找和尚道士啊!” 客栈的小二见两人可怜的样子,悄悄凑了过去悄声道。 “我们是找和尚道士祈福,驱鬼!” 陈源闻言,眼睛一瞪啐道。 “咳咳,是小的会错意了,不过也无须和尚道士,也不一定好使,咱们城里有‘白莲仙姑’可比那些蒙事的管用!” 小二干咳一声,化解了尴尬,继续给两人宣传起了神秘的新知识。 “当真管用?” 陈源闻言一把抓住小二的左手问道。 “确有奇效?” 沈焕则一下拉着小二的右手继续追问。 看着情真意切的两人,小二悄悄地将两人喊到一边悄声道:“我是看你家小姐病得可怜,你二位又是忠奴义仆,这份忠心实属难得……悄悄说与你们。” “小二哥高义,我们两兄弟没齿难忘。” 陈源一脸诚恳地感谢道,一边说着,又一边塞过去几枚铜钱。 小二没有推辞,不动声色地接过,低声说道:“城南门出去十里,有座娘娘庙,到了庙里好生求告,只要心诚,‘白莲仙姑’定会降下福祉的。” “多谢!多谢!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沈焕接过话头,接着问道。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注意的,但万不可提到什么其他神仙,‘白莲尊者’最忌这个!” 小二一脸郑重地悄悄说道。 又郑重其事地谢过小二,两人套了车马,陈源又将昏迷不醒的大小姐背上马车,方才急匆匆往城南而去。 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小二说的娘娘庙。 娘娘庙在京畿一带好些城里或者城边都有,主要供奉碧霞元君,此外还有天仙娘娘、送子娘娘、药王等神只。 神仙比较多?不好记? 简单理解,就是一处道教女神仙的庙宇。 这主要是北方的信仰,南方则信的另一位神仙——妈祖。 所以民间有“北元君,南妈祖”的说法。 大小姐来娘娘庙看病,这也算是恰如其分。 不过,现在这个固安的娘娘庙的一众道门神仙都被迫搬迁了,鸠占鹊巢的是不知什么路数的野神仙。 到了庙门之前,却见不少善男信女正聚在门前,或烧香祷告,或跪拜祈福,或求神问卜…… 好在两人一片挚诚,给庙祝用银子表示了诚意,方才又悄悄地将马车赶到侧门,在旁边粗大的白杨树上将马儿拴好。 又在庙里诸人的掩护下,背着大小姐闪进了庙里。 大小姐伏在陈源背上,人事不省,沈焕亦步亦趋地跟着,不住地擦着眼角…… 那副场景,让人觉得好生可怜。 “但求仙姑,救救我家大小姐!” 陈源在殿中两名白衣女子的帮助下,将大小姐放在一处木榻上面之后,气还没喘匀就开始向殿中端坐的白衣仙姑求告。 “这位小哥勿急,待本仙姑诊断一番。” 殿中莲座上蒙着白纱的仙姑开口说道,一听声音应当是个中年妇人。 只见仙姑手腕一抖,五根颜色各异的丝线嗖地一下飞出,一下缠在了大小姐手腕上。 “这是何意?” 陈源不解地向旁边一位面罩白纱的白衣女子问道。 “嘘!不要说话,仙姑这是悬丝诊脉!可是无上的妙法!” 女子郑重地答道,悄声地给陈源和沈焕讲解着仙姑的神通。 “啊呀,不得了!” “不要喧哗!” 殿中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仙姑煞有介事叽里咕噜的念叨…… 半晌。 “两位,你叫小姐的病乃是心悸惊扰之症,是旅途之中中了邪崇所致……” “还好你们两人忠心,送来的及时,又好在你们有缘遇到了本仙姑!” 仙姑颇为自得地对两人说道。 “还望仙姑垂怜,救救我家小姐,我们一定会好好供奉你老人家的!” 陈源和沈焕闻言自然打蛇随棍上,连忙求告道。 一边说着,沈焕一边摸出一大锭银子,郑重地放在仙姑座前。 “唉!好,本仙姑最见不到有人受苦,且布置起来,看本仙姑施法!” 仙姑瞟了那锭怕有二十两的银子,高声吩咐众女子道。 第九十七章 大小姐真厉害 看在两位忠奴义仆忠心耿耿的份上,仙姑当即决定,救人要紧,事不宜迟。 大袖一挥,又显示了一番神通——银子已然不见了! “仙姑妙法!” “仙姑神通!” 陈源和沈焕连忙称赞道。 只见白衣女子们或站或跪,摆出各种姿势,俱都法相庄严,而仙姑则盘膝坐下,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开始施法…… 陈源和沈焕则恭谨地侍立在大小姐身旁——主要是怕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 这地方谁知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小心点好! 仙姑煞有介事地念了好一阵,方才停住。 让白衣女子拿来一个白色净瓶,用柳枝蘸了里面的“神水”,亲自洒了一遍。 接着又取过一柄桃木剑,开始了魔幻般的舞蹈。 那姿势,那身段…… 陈源和沈焕都是不忍直视。 二人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念念有词,为大小姐祈福。 跳了一会儿广场舞,仙姑收了神通,突然双目圆睁大喝一声:“醒来!” 只听话音未落,殿中各种法器应声响了起来。 一时间乐声大作,锣鼓齐鸣。 但是,一番折腾之后,一切都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仙姑,怎么回事?小姐还是没有醒来?” 陈源红着眼睛,含泪问道。 “这个……许是时辰不对,待本仙姑稍事歇息,再请各方神仙……” 仙姑迟疑了一下,很快接上了说辞。 现在病人没能醒来,陈源和沈焕只能尽忠职守,寸步不离大小姐,在一旁守候。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大殿上钟磬声一声脆响,仙姑突然又开始念叨起来。 念了一通,刚刚停下,只见几名白衣教众从殿外捧来几束药草模样的植物。 只见仙姑一挥手,“呼”的一下,干燥的药草却不知怎么就被点燃了,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药香。 不过时间不长,陈源和沈焕就感觉不奇异了,反而有些上头。 隐隐地,陈源总觉得有后世网包宿吸了一晚上二手烟的赶脚。 沈焕则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始咳嗽。 又折腾了半天,结果自然——还是没有结果。 连出两招都没奏效,仙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好在有白纱遮面,看不到脸色和表情。 仙姑语气淡然地说道:“唔!两位小哥,你家小姐所中邪崇很深,须得我和另一尊者合力,方能驱除……” “多谢仙姑,我们兄弟一定会再加供奉!” 沈焕闻言,马上会意,又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 “小哥客气了……座下弟子们已经去请这方尊者了,但怕得等上一阵。”仙姑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先去偏殿等候就是。不能耽误仙姑诊治其他病人。” 陈源和沈焕对视一眼,连忙恭声说道。 这是必须的,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不耽误仙姑挣钱——啊不,治病救人。 在几名白衣女教众的帮助下,昏迷不醒的大小姐被抬到了偏殿安置。 娘娘庙偏殿内。 “大小姐真厉害!这下正主该出来了!” 陈源盘腿坐在一个香案旁,冲沈焕嘀咕道。 “小子!别乱说话,当心暴露!” 一直不省人事的大小姐突然低声叱道。 “那你还出声?”陈源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公子,您二位还是别说话了!当心隔墙有耳!” 沈焕连忙在一边着急地劝道。 大小姐还是能听进劝谏的,当下也闭口不言,不再说话。 陈源和沈焕背靠着背,在香案之下打起瞌睡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都已经过了午时,几名白衣女教众过来帮着又把大小姐挪到了正殿之上。 只见殿上除了白衣仙姑,还有一个头戴金色冲天冠的紫衣人。 紫衣人唇上有两撇短须,脸型精瘦,双目闪着异光。 “这位便是圣教本地尊者,小哥儿赶紧见礼!” 仙姑对陈源两人郑重吩咐道。 沈焕和陈源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见礼之后,又奉上一锭金子。 紫衣尊者也没推辞,动作自然地伸手接过。 “二位且看我仙法!” 紫衣双手一抖,左手的金子已然不见,右手却多了一柄拂尘。 紫衣尊者站定,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又开启了神棍模式。 下面的龙套教众自然又是一番配合整活不提。 一时间,磬儿、钹儿、铙儿、鼓儿……各种法器一齐作响,盛况更胜先前! “咚”的一声钟响,只见紫衣尊者突然双目圆睁,出手如电,几道银光好似闪电,隔空射向大小姐方向。 银光闪过,大小姐微微蹙眉,好像开始动了! “哎呀!尊者果然法力无边!” 陈源见状,连忙学着子痴的腔调抢先赞道。 “尊者仙法,广大无边!” 相比之下,还是沈焕的表演更胜一筹。 看到大小姐醒转,殿中教众包括仙姑,均是松了一口气——要是还没辙,怕是得放大招了。 好在紫衣尊者法力高强,没有让大家失望。 “尊者仙法高明,我们实在感激……” “现在我家小姐刚刚醒来,还不能说话,想来是得多些时间调养。” “请诸位女师傅帮忙,我们让小姐先在偏殿歇息一阵,等晚些时间,再请尊者施法,可否?” 陈源眼珠子一转,向尊者恳求道。 这个要求是人之常情,非常合理,何况这二人又钱多人傻。 尊者当即痛快地点头同意,教众们见状自然立刻动手帮忙,大小姐便又移驾到了先前的偏殿。 夜幕很快降临,娘娘庙外的信众和普通教徒也各回各家了,留下了一地的杂乱和垃圾。 这一夜天色晦暗,无月无星。 “有劳尊者再次为我家小姐施法!” 沈焕和陈源在偏殿门外对尊者恭声行礼道。 “不必多礼,本座待会儿要单独施法,不能被外人打扰……” 紫衣尊者微闭双目,轻声说道。 “是是,我们兄弟二人,只在殿外守候,没有法旨绝不打扰!”二人连声答应道。 没有过多的啰嗦,紫衣尊者阔步迈入了偏殿内。 “呯”的一声,偏殿大门便紧紧地关上了。 第九十八章 我等寻仙而去 寂静的夜里,关门的声音像一击棍子,让人心头一震。 沈焕有些忐忑地在偏殿廊下走来走去。 陈源则很快又从正殿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位白衣的仙姑。 “尊者说,要为大小姐驱魔,须请仙姑护法!” 陈源郑重对仙姑说道,又好像在说给殿外守卫的教众听。 很快来到偏殿外,只见沈焕一下便迎了上来。 “仙姑总算是来了!尊者正在施法,已经留下法旨,请仙姑来了直接进去即可。” 沈焕的表情庄重地对陈源和仙姑说道。 仙姑自然必须谨遵法旨,当下毫不犹豫,一下子便推门钻进了偏殿。 这次大门是悄无声息地关上的。 少顷,里面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 “不会出什么意外?” 偏殿外,沈焕有些不确定地向陈源问道。 “不会,那位的身手你又不是没见过……” 陈源的语气非常确定。 “啊!尊者和仙姑的法力应该是了得的!” 沈焕突然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对陈源挤了挤眼睛。 陈源不经意地往身后望去,却见是两名巡夜的教众从不远处走了过去。 俩人就这么规规矩矩地站在偏殿外给两位高人护法,态度十分严谨、认真。 “那位小哥儿进来一下……” 里面若有若无地飘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外面护法的两人一听,对视一眼,又都点了点头,陈源转身悄然进了殿内。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沈焕也悄然消失在偏殿的阴影之中。 次日一早,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娘娘庙正殿之时,庙里的教众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诵经、祈福、祷告…… 总之大家都按平日里的套路,忙得不亦乐乎。 随着日头的升高,庙门前的善男信女也开始多了起来。 香烟开始渺渺升起,周围开始热闹起来。 但是,当值的教众们忙乎一通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仙姑不见了! 不光是仙姑,昨日的紫衣尊者也不见了! 非但如此,昨天前来求医的两个忠仆和大小姐也不见了踪影。 后门的马车也没了影子,大白杨树旁只剩下一堆马粪…… 偏殿内。 “这是怎么回事?庙前后门可都有守卫,晚上还有巡夜的,都没见过有人出去!难不成这几人都飞升了?” “对,巡夜的弟兄可是没人敢偷懒的!” 几名教众有些凌乱地向庙祝七嘴八舌说道。 “难道有鬼?”庙祝心里一惊,向红衣教众问道。 “胡说八道!仙姑和尊者仙法无边,鬼神莫近,在殿中好好找找!” 临时站出来话事的一个红衣护法涨红着脸斥责众人道。 众人在殿中仔细搜寻起来,几乎翻遍了地上的一砖一石,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咦!护法仙师,房梁上好像有东西!” 一名眼尖的教众一抬眼,突然发现房梁上好像有东西。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个揭帖一般的东西钉在了房梁之上。 找来梯子,红衣护法亲自爬上梯子,将揭帖取了下来。 “我等寻仙而去,众人勿以为念,且在庙中静修,三日后自回还……” 识字的庙祝颤声向众人念出了揭帖上的内容。 “这是尊者的法旨!” 红衣护法一眼便认出了揭帖最后紫衣尊者的信印。 “这真是神迹啊!” “无生老母显灵了!” 教众们一听,连忙跪倒一片,伏拜不已。 消息一传开,庙门前的信众更加虔诚叩拜,一时间香火更旺了…… 一辆马车正疾驰在向北的官道上。 “你这小子,武功稀松得紧,却是一肚子阴谋诡计!” 车内传来的是大小姐女校尉王诗娇的说话。 “王姑娘,我这可是智谋,还有科学……你看,不伤一人,生擒两个妖人首脑,还稳住了一帮教众!” “打打杀杀的不好,伤了人不好,即便不伤人,伤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回应王诗娇的自然是陈源罗里嗦的说话。 言辞间,却颇有些自得。 沈焕则是兴奋而骄傲的坐在前面驭手的位置上,奋力地赶着马车。 果然信源公子得永生! …… 昨天夜里。 沈焕进了偏殿之后,只见身手不凡的大小姐已经轻松地解决了紫衣尊者和白袍仙姑。 两位神人这会儿已经不再神仙附体,而是死狗一般地倒在了地上。 “姑娘果然身手不错,但是你想过没有,怎么出去呢?还有,庙里这么一大帮妖人又该如何是好?” 陈源看到不省人事的神棍和神婆向王诗娇问道。 “这个本姑娘不管,怎么逃出去,又怎么稳住其他人,那是你的事……” 王诗娇大大咧咧毫不以为意地说道,那神情和白天的沈焕一般无二,好像这剩下的都应该是陈源的活儿。 “是啊,公子,咱们得赶紧出去,这样困在这里,最迟天亮多半要穿帮啊!” “不过,还得有个万全之策,这庙里到处是邪教的人,王姑娘还好,我们带着这两个累赘,怕是走不了!” 紧急关头,沈焕也连忙劝谏道——按后来的说法,他是要激发源公子的智慧。 “唉!你们都这么认为,本公子有办法?” 陈源疑惑地看着二人。 “别啰嗦!你要再装神弄鬼,本姑娘就自己先走,让你们白天等着邪教的人把你们拆穿……” 王诗娇对陈源似笑非笑地说道。 “好!只能给两位看看这个东西了。” 陈源说着,从随身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一匝明晃晃、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上次和鸳鸯铐一起打制的精钢丝、飞虎爪?” 沈焕一眼就认出了自家铁场的产品。 “对!就是这精钢丝,为今之计,只能靠它了。” 陈源沉声对二人说道。 “我明白了!你小子是准备让本姑娘用精钢丝一头固定在这偏殿房顶上,一头固定在庙外那株大杨树上,然后大家凌空飞渡逃出去?” 女校尉学武之人,对于某些方面有着超人的天赋,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由于观众太少,没有进一步装x的必要,陈源便点了点头,直接表示了同意。 “王姑娘武艺超群凌空飞渡自然不难,问题我和公子飞檐走壁可不擅长,再说还有这两位呢?” 沈焕指着地上的神婆和神棍悄声问道。 第九十九章 大明版阿汤哥 “这个不难,只要王姑娘设法将钢索一头一尾固定妥当,显明兄,咱们今天也玩一把凌空飞渡!” 陈源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拿出四个滚轮,又拿出两副捆人的皮带。 “待会我们一人一个,我就背那个神棍,显明兄你吃点亏,背那个神婆……” “将两人在背上捆好,皮带穿过滚轮,双手和皮带也缚紧,绝对掉不下去的!”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将皮带的细绳穿过滚轮轴心。 “你这是准备学西南夷人,溜索?” 王诗娇听陈源一番解说,看到小包袱里的道具,也一下完全明白了。 “咳咳,天地万物,皆有我师嘛,对了姑娘切记,溜索的固定一定要庙内高,外面低……否则大为不妙!” 陈源有意无意地拽了一句文,接着嘱咐了关键的注意事项。 “知道了!啰嗦!” 说话间,女校尉已经一把抢过精钢丝,人影一闪,几个腾挪,跃上了房梁。 看着女校尉又翻上了房顶,陈源一下想起了一件要事,连忙对沈焕说道:“显明兄,有个活,必须你来!” “公子只管吩咐!” 沈焕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下来。 “你写个东西,待会咱们上到房梁上的时候,贴上去。” “内容大致意思就是说,神棍和神婆带着我们去寻仙去了,过几天就回来,让这帮妖人就在娘娘庙等着……” 陈源悄悄地对沈焕说道——这就是后来庙里众人发现的揭帖的来历。 趁着王校尉在房顶飞檐走壁做着准备工作,陈源和沈焕也没闲着。 沈焕先按陈源的意思写好揭帖,又在神棍身上找到信印盖上——一切看起来那么地顺畅,那么地自然。 接着两人相互帮忙,把神棍和神婆一人一个背在背上捆好。 最后就是将殿内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帖带上。 一切就绪,只等了一盏茶时间,王校尉便又回来了。 没办法,飞檐走壁,两人实在勉为其难了,只能又在皮绳和王校尉的帮助下爬上了房梁留下揭帖,最后又翻上了房顶。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两人顺着精钢丝溜索用飞一般的速度溜到了庙外大白杨树上。 王校尉自然走到最后,还要负责把道具和各种痕迹都收拾好呢。 要不这样可没法显示尊者和仙姑的神通。 整个过程,简直就是完美! 不过陈源其实心里有点小遗憾——要是自己身手好一点,那不就是妥妥的大明版阿汤哥? “所以,事事细节很重要!我们要往最坏处打算,最好的方向努力!” 这是陈源赶了六个多时辰之后到达城厢外百户所发出的感慨。 而听了陈源绘声绘色地讲述和沈焕活灵活现地补充,锦衣卫众兄弟对小陈千户的敬仰又高了不止一层! “这简直是神仙之术啊!” 临时主持百户所工作的孙梧孙总旗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惊叹和赞美。 “这可真是草鸡生牙齿——厉害得咬人!” 大铁棍子韩总旗的赞扬也总是那么接地气。 孙桐和其他兄弟也都赶紧表达了自己敬佩之情,凡此种种就不细表了。 让大铁棍子韩总旗带着三名校尉看好神棍和神婆,待来日拷问,又让孙桐赶紧骑快马去西司房报信。 当然最重要的是搬兵! 大家都是体制中的,有些规矩必须遵守,所以妖人余孽的事情只能让友好单位去做。 这就是陈源在“清华池”一早告诫过崔应元的——不能捞过界! 自己和王校尉探听消息,顺便缉拿了两名妖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要是私自去迁西调动戚家军,怕是陈源这千户也当到头了。 王校尉虽然行动果决,却并非无脑女子,自然也只能大事上同意小陈千户的意见。 更何况,这已经给友好单位争取了两天多的时间,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王诗娇走了,没有带走一丝云彩,带走了精钢全套溜索设备,却给小陈千户留下了两个邪教妖人。 按女校尉的话说,还是功劳归源公子,好处归王校尉。 王校尉没有在百户所听小陈千户训话。 她拿到装备心满意足地走了——女校尉对那些肉麻无耻的吹捧没有一点兴趣。 对于源公子化身大明版阿汤哥的传奇故事后来还出现了许多版本。 其中有一个是说书版。 “只见那白衣源公子使出一招‘天外飞仙’,一手提着一个邪教妖人,径自飘然从大殿之上凌空飞起……” “一众邪教妖人,全都被公子的神技定在当场,丝毫动弹不得……待到六扇门差役赶来,所有妖人全都一网成擒!一个不落!” …… “胡说八道!” 陈源狠狠地啐了一口,倒不是对着说书的先生,而是被关在周庄一处院落柴房的邪教紫衣尊者。 刚才将这厮弄醒,准备和他讲讲道理,谈谈心,让他幡然悔悟重新做人,透露一下和北边朋友联络的情况。 没想到这家伙一醒来反而对着一帮锦衣卫宣传“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作为一名光荣的锦衣卫副千户,陈源自然容不得这厮乱说,当即用了最文明的语言将其打断。 崔应元见状,连忙一步上前,一顿皮鞭,让紫衣尊者的状态先回到人间。 “想清楚再回答!你那什么仙法要管用,也不会被一个小姑娘拿下,拜托你以后吹牛之前,先打个草稿!” 陈源接过沈焕递上的茶水一边喝着一边骂道。 “据实回答!姓氏名谁?何方人士?你们分舵何时来的北方奸细?” 崔应元一边阴恻恻地对紫衣尊者说着话,一边扔下皮鞭拿起了通红的烙铁。 烙铁越来越近,都快贴到脸上了,那灼热的热力,让紫衣尊者一时呼吸不得。 “不要嘴硬,要是你实在不想说,我会让这位崔百户给你脸上烙四个字——‘邪教妖人’。” “到时候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识你” 陈源在粗陋的木桌上放下茶盏,冷冷地说道。 紫衣尊者定睛一看,那块烙铁之上的的确确有阳刻的四个反写的大字——“邪教妖人”! “我说,我全说!官爷手下留情!” 紫衣尊者嘶声喊道。 第一百章 这回我们讲理 “我叫汪有银,天津卫的……在圣教——啊不,邪教任固安分舵尊者,就是话事的。” “建奴一共来了三人,来固安是和总教顾天师一起,我们只负责一应接待,至于天师和他们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官爷别打……我真不知道,只是知道他们在筹谋一件大事,隐隐约约听姓顾的说,有关天下气运……” “其他的就真不知道了,我要有一个字胡说,您可以把我点天灯,活活烧死便是!” 紫衣尊者汪有银以一个毒誓结束了自己的招供。 “我看他不像胡诌,老崔,老韩,你们再和他聊聊,把口供弄扎实了,另外和孙梧他们那边审讯神婆的口供对照一下,看看有没有忽略之处……” “他们那些欺骗百姓,横行不法的事情也让他们招供,一点都不能少!看你们的了。” 陈源站起身,对侍立的崔应元和韩忠吩咐道。 说罢,便起身招呼着沈焕让汪有银签字画押,带走了初审口供。 “公子不准备接着问话了?” 出了院落,沈焕一边牵着马,一边问道。 “咱们现在的摊子越铺越大,可不能学诸葛亮,这样非累死不可,生意也好,政事也罢,要做大做强,重要的是管理!” 陈源一边走一边对沈焕说道。 “公子所说倒跟家主和小姐说的一般无二。” 沈焕听了连连点头同意道。 这会儿没有其他人,也就不需要浮夸的吹捧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周庄“食为鲜”。 现在“食为鲜”的改造已经完工,二荤铺子已经变成了快餐店。 店堂内摆了几张重新打制的组合桌椅,供堂食的食客使用。 厨房外摆了一排的大桶,里面则是煮好的各类烧制的食材——不过现在饭点已过里面全都剩下一些菜汤了。 看着空空的大桶,陈源满意地点了点头。 “生意看样子过得去?” 陈源笑着对躬身请安的刘伦问道。 刘伦连忙答道:“托公子爷的福,岂止是过得去!每天的菜饭都是卖得磬尽,时常还不够咧!” “可还有什么难处?若是太忙了需要添置人手这些你自己做主,另外需要用钱找沈焕便是!” 陈源关切地对刘伦说道。 “公子厚爱,小的感激不尽……” 刘伦没口子地说着谢,反倒让准备深入关心一下他的陈源有些不大好开口了。 正说着话,却见两名身穿破烂胖袄的兵士阔步走进了店堂。 “刘掌柜,你这生意做得好生不错,油水不少啊?” 为首一高瘦的弓兵皮笑肉不笑地冲刘伦问道。 “二位兵爷说笑,小的只是粗略整饬了一下店堂,多卖点吃的,方便一下码头上干活的力巴们,挣点辛苦钱,哪里来得什么油水?” 刘伦一见二人,连忙换上一副苦瓜脸,忙不迭地诉苦道。 “你这铺子扩大了许多,从今往后,每月常例银子涨到五两!我们兄弟今天来是知会一声,过几日自然会有人来收取的!” 另一名矮壮弓兵则没有理会刘伦的说话,自顾自地朝刘伦说道。 陈源和沈焕身上穿的是便服,他们冷眼旁观没出声,两个不速之客也没兴趣搭理他们。 “兵爷,这往日常例也才五钱银子,这涨的也太多了?” 刘伦一听,额头上立刻冒了一脑门子冷汗,连声恳求道。 “多说无益,咱们兄弟也只是来通知一声,要有什么话可以找巡检老爷去说。” 高瘦的弓兵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傲然给刘伦丢下一句话,便拉着矮壮弓兵去下一家铺子了。 “怎么会这样?” 陈源看着二人的背影皱着眉头向刘伦问道。 “小的原本以为生意好上一点,多交些常例也不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结果没想到,唉!” 刘伦面带愧色地回禀道。 “岂能怪你,这是我疏忽了!” 陈源看着两个没有兵样的弓兵渐行渐远,沉声对刘伦说道。 前一段时间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公事、私事一大堆,又突然升官,居然把周庄这一个地方给忽略了。 从管辖来看,这块正是城厢外百户所的范围,也是自己当百户的时候的遗留问题。 崔应元是个乖觉之人,加上也是刚刚上任,也没来的及或者暂时不方便出手,所以周庄这个地方就被忽略了。 现在有人上门收保护费——啊不,常例,这可不行! 这可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有小陈千户的脸面。 不过这些事情又是刘伦这个层面解决不了的,或者说暂时想不到的。 因此,陈源一点也没有责怪刘伦的意思,反而示意沈焕也出言安抚。 “这个问题,本公子责无旁贷!” 刘伦不住称谢回到后堂帮厨之后,陈源对一旁的沈焕沉声说道。 沈焕连忙宽慰道:“这不是前一段大家都忙,给忘了,公子不必过分自责。” “这也不应该!不过,这周庄确实不像其他地方,得好好想个辙才行,俗话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相当于与虎谋皮啊!”陈源郑重地对沈焕说道。 “正是,这地方可是肥肉,大兴县油水可不多,这相当于从他们碗里夺食,怕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沈焕点点点头同意道,必须同意,倒不是他本能的拍马屁,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大明官场上有句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一般县太爷都是土皇帝,尤其在大明这时候,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可是说一不二。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这些例外就是附郭县,尤其宛平、大兴这种附郭京城的县——那可是典型的倒霉差事。 不但活多钱少,还责任不小,只要当地方官最不愿意的就是干这种附郭知县。 当然,尽管比起京城顺天府其他衙门富得流油,这附郭县也不是一点油水没有,比如这周庄就是大兴县的一个难得自己说了算的重要集镇。 这里又是交通要道、水陆码头,自然是一块肥肉了。 “公子,这回又要请道长出山?又或者派兄弟们过来?” 沈焕有些期待地问道。 “不然!这回我们讲理,不用装神弄鬼,更不能用强!” 陈源眼珠一转,冲沈焕笑道。 第一百零一章 还有两个问题 听得陈源说“讲理”二字,沈焕心里一宽,不过一转念却有些担心起来。 这事是颇为棘手的,因为就算和大兴县说通了,上面还有顺天府,至少还要过这两关才行。 至于说更上层,沈焕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看得陈源胸有成竹的样子,沈焕心里还是放心不少,隐隐地还有些小期待。 “今天不着急,咱们先回千户所,且等一两天……做些功课和准备,再去拜访大兴县。” 陈源不慌不忙地对沈焕说道。 两人商量完毕,又宽慰、鼓励了刘伦和邢广坤几句,便打马回城了。 不得不早点动身,这年月交通状况实在感人,这还是两人都有好马的前提下,要是步行就更晚,也更惨了。 回到城里千户所,天色还不晚,便一头扎进了签押房,搬砖的干活…… 这种繁忙而充实的生活持续了两天。 这天一大早,把一些事务处理得七七八八,便接到了一份来自西司房的公函。 公函是通报固安邪教分舵已被剿灭,所有娘娘庙的妖人已经悉数落网…… 揣好公文,又做了一些准备,陈源叫上沈焕,前往东城教忠坊——大兴县衙。 “老父母安好……” 陈源拱手向签押房内端坐的大兴县令略施一礼,算是打过招呼了,沈焕则是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 陈源倒不是为了所谓的文武之别,他是看老头岁数不小,须发花白怕是年近半百,尊敬长者而已。 大兴县令是正六品,黄惟功,乃是举人选官出身,硬熬资历一步步熬到这个正六品京畿附郭的县令。 所以这位黄县尊倒不像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那么自命清高,毕竟从基层做起,各色人等都见过。 只见这位千户,年纪虽小,处事却颇为老到,言辞也不鄙俗,对自己不卑不亢,执礼也算尊敬,便收起了轻视之心。 “千户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黄县令还是保持了一个读书人应有的风度,淡然问道。 “本官前来是有一件要事和老父母商量……” 陈源也不等黄县尊让座,也没在意是否有人奉茶,径直就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焕则一脸云淡风轻侍立一旁。 这一家伙看得黄县令和身后的幕僚徐文若猛地一愣。 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年纪轻轻就官居从五品,算起来,比黄县尊还高一级,多半是上面有人,所以也就没有发作。 而且这锦衣卫和普通武官又有不同,无论如何一个普通附郭县令也不好炸刺。 几个念头在心里一转,黄县尊还是缓缓说道:“千户但讲无妨……” “本官前来是为了南城区域的治安问题,其他各处还好,就是周庄的情形堪忧!” 陈源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 “千户明鉴,这周庄不是有巡检司吗?” 徐文若一听,连忙上前一步接过话头。 陈源闻言,也没多说,笑着冲沈焕一个示意。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老父母和先生也知道,这两年许是流年不利,二位看这些日子周庄出了好些事情了……” “远的不说,江洋大盗偷取咱们百户所官印的事,姚家庄园命案,周庄馆驿的无头命案……这些大案最后可都落在了周庄!” 沈焕扳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把这三个月以来周庄的大案、要案都给两位读书人回忆了一遍。 算账拉清单本来就是沈焕的强项,一番说话,竟让两位满腹诗书的读书人无言以对。 这几件案子,要在大明其他天子在位的时候,怕是都有好些乌纱帽落地了,现在除了弄丢官印的蒋百户咎由自取,其他各人都还平安无事,真是老天保佑啊! “这些嘛……都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徐文若一听,满头油汗,只能用这个先糊弄过去。 “老父母一心为民,难道眼看此种情形继续,放任自流?”陈源冷笑一声说道。 黄县尊闻言,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本官也是忧虑无比,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去年开始,年成就不好……” 黄县尊不紧不慢地给陈源和沈焕开启了吐槽模式,而且是和旁边的徐师爷轮着来。 陈源和沈焕相视一笑,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陈源缓缓地对黄县尊说道:“唉!老父母的难处,本官是知道的,也感同身受,现有一策可解此困,老父母可以参详一下。” “还请千户赐教。” “表面上看人手问题,人手问题好办,我千户所可以支援一二……仔细想来,其实根本就是钱的问题,有了钱自然其他都好办了。” 陈源淡然地笑着说道。 一番道理,深入浅出,倒是一听就懂。 “千户说得没错,可国朝对赋税、徭役都有一定之规,可不能乱来啊!” 徐师爷闻言,连忙劝谏道,心想,这些武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想啊! “呵呵,徐先生,老父母无须过虑,我有一策,可解决这个问题,而且绝不与百姓争利,还能给县衙增加收入。” 陈源轻笑一声,缓和一下现场有些紧张的气氛,然后颇具诱惑性地缓声说道。 此言一出,黄县尊和徐师爷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些鹰犬狗腿子,抓人抄家,刺探消息,敲诈勒索还行,怎么还会齐家治国了? 这是拿的什么剧本?唱的哪一出? “好叫二位老爷知道,咱们准备将周庄的各种常例、摊派全都包下来……” 沈焕见陈源有意地一停顿,连忙默契地接过话头说道。 “啊!这不是前朝的陋规‘包税制’吗?” 徐师爷一听,先反应了过来,连忙摆手劝阻道。 “徐先生莫慌,听我细说,其一,县衙正税该怎么收,还是怎么收,我们不管,其二,我们包下的只是常例、陋规、摊派这些……和包税制完全是两回事。” “其三,如果县衙觉得周庄那里收税麻烦,我们也可以帮衬一二,这不是问题。” 沈焕不慌不忙地将早就想好的应对一一给二人娓娓道来。 “这听起来,倒是还行,不过仔细想来,还有两个问题!” 徐文若捋着颌下的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本官何以克当 看着徐师爷紧皱的眉头,陈源反而点了点头,郑重问道:“徐先生心忧国事,乃是我辈楷模。老父母以百姓为念,更是让小子感佩莫名!” 两顶高帽子,让两个读书人颇为受用,俱都相视一笑。 徐师爷接着说道:“其一,不知能够包下多少银钱?其二,这周庄巡检司一帮人如何安置?” 沈焕闻言道:“我先回答徐先生第一个问题,据在下所知,大兴县一年各种杂项税费大约也就二百两?” 此言一出,黄县尊和徐师爷脸上都是阴晴莫测的神色,隐隐地脸上有些愧色。 其实来之前,陈源和沈焕已经摸过底了,像和大兴差不多的宛平县,一年的正经岁入也就是不到一百两银子。 这还是为了顾全两位读书人面子,有意地多说了一倍多。 “在下也知道,县衙也不能全靠这正税,这些都是要上缴户部的,其余杂项一年也就千两,花销却要六千出头,老父母不易啊!” 沈焕颇有感触地说道,好像他是多年的老官场一般。 其实这些,陈源和沈焕心里清清楚楚,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得太明白了。 说得太白了,大家脸上就不好看了,国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饶是如此,两个读书人都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但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可是锦衣卫,天下什么事情又瞒得过他的眼睛呢,如此一想,心里也就释然了。 “为纾解这个问题,千户准备急大兴县所急,每年交各项摊派杂费折银五百两!” 没有过多地啰嗦,沈焕直接开价了。 “这怕是顺天府不好交代啊!” 黄县尊闻言,眉头一挑,却又忽然想起头上还有一个婆婆,连忙叹道。 “老父母真是一心为公!在下钦佩不已,现有两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其一,再加三百两,由贵县上缴顺天府。” “其二,邀天之幸,在下前几日又擒获两名邪教妖人,其一不就是大兴县和顺天府差役帮着抓获的吗?” 陈源转头笑着对沈焕说道。 沈焕马上会意,连忙将准备擒获邪教妖人的公文呈上。 “哎呀,这可是大功一件,本官何以克当!” 黄县尊瞄了一眼,当即心里一跳。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而且是主动擒拿,可比案发后擦屁股来得光鲜多了。 “老父母忠君为国,乃是我辈楷模,自然当得起的!” 陈源的语气淡然而肯定,却又话里有话。 言下之意就是,要是大家一拍两散,反过来的说法就是,放任邪教妖人,尸位素餐,乃是读书人的败类…… 黄县尊苦熬多年,好不容易才做上这个小媳妇似的附郭县令,虽然食之无味,但也弃之可惜啊。 何况这位小陈千户摆明了是必须拿下周庄,连大好的功劳都让渡了,怕是大老虎赶羊群——志在必得! “不过,这私相授受怕是不好!” 黄县尊摸着花白胡子,还是有些迟疑地说道。 “老父母的难处,我很理解,再加二百两,凑个整数一千两,大家君子协定,绝不反悔!” 陈源眉头一展,朗声说道。 “那么……好!但是这周庄巡检司可是国朝定例,那一帮人可得如何安置?” 黄县尊犹疑地提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巡检司肯定要保留,他们那帮人在下可择优选取进入锦衣卫,就是做军余也比做弓手强。” 陈源胸有成竹地对黄县尊说道。 黄县尊听了,没有动声色,目光却炽热起来。 “不过,怕是还有些不合用的人……此外,巡检虽然是九品却是国朝官员!” 徐师爷见黄县尊那副模样,心里一紧,连忙祭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能不关心,这巡检就是他小舅子啊! “至于那位曹巡检,我们肯定优待,这可是国朝官员,我们可不能私相授受!” “不过,这巡检累死不讨好,我们也是体恤的,一定不会忘了曹巡检的辛苦,一定善待。” 陈源对此早有准备,举重若轻地解答了徐师爷最关心的问题。 “另本千户所特在周庄新设一个百户所,给曹巡检也减些担子,帮衬一二。” 陈源接着话里有话地给出了自己的最终解决方案。 听得陈源这样一说,徐师爷也连连点头,都是混仕途的,利害轻重大家懂,再端着,怕是得一拍两散。 这位小陈千户的手段作为坐地户的县尊和师爷也是知道一些的。 连神仙都和他合伙,自己得到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天恩高厚了。 混仕途不光是政治斗争,仕途更是是人情世故! “小陈千户如此体恤,我们再推三阻四,就是和全体大兴百姓为敌,怕是为大家伙不容啊!” 徐师爷见黄县尊越来越炽烈的眼神,连忙代表他老人家表态了。 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了! “难怪周庄百姓都说,老父母爱民如子,徐先生克己奉公,果然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沈焕见气氛差不多了,连忙本色出演,一锤定音。 这一下,正拍在黄县尊痒处,老头顿时笑得脸上的褶子全都绽放开来,摸着胡子呵呵直笑。 徐师爷也连连摆手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大家就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谈话。 原本徐师爷是代表黄县尊热情留饭的,但是陈源和沈焕婉言谢绝了,作为国家公仆,是不能随意吃请的。 这不符合太祖重八总他老人家一贯倡导的节约精神。 双方约定,改日周庄画舫再聚,研究诗词歌赋…… “果然全如千户所料!” 回去的路上,沈焕不由自主地道。 这可不是马屁,而是补充说明——因为事情发展完全符合两人事前的推演。 “让刘伦他们改天一定弄块‘爱民如子’的金匾,那玩意儿惠而不费,也就四钱银子本钱,做好点,足工足料……弄好了敲锣打鼓给大兴县送去!” “徐师爷那里就不用那么麻烦,给个红包,多少钱你拿主意。” 陈源还没忘沈焕最后的那一锤定音的一记神发挥,把也面授机宜将最后的漏洞堵上。 “时辰还早,要不去美姿堂看看,和周庄不同,这可是自己的生意……” 沈焕见公事说的差不多了,连忙给源公子切换一下模式。 二人说去就去,骑马前往“美姿堂”。 刚到门口,便看到了一乘轿子。 看到那乘轿子,陈源不由得心里一个突突。 第一百零三章 公子害怕奴家 那顶轿子陈源是见过的,看形制和装饰,便知道是“美姿堂”首席销冠——客印月来了。 “哈哈,客夫人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陈源打着哈哈迈步进了正堂客厅,小纸扇不断地摇着。 不摇不行,一是有点燥热,二是有点紧张。 沈焕也是有些心里打鼓地跟在后面——这可是源公子专门吩咐的,保护他! 对于这个差事沈焕虽然知道责无旁贷,却有些心里没底,看到那位客夫人勾人的眼光,自己其实比源公子更紧张。 按后来沈焕的说法,其实这种事情,像子痴仙童这种道门高人才能胜任…… “源公子万福!” 客印月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目光热切地看着陈源。 小纸扇摇得越发快了,旁边的沈焕感觉那炽热的目光都快把源公子融化了。 “怎么地?难道源公子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要是真的那啥……我怎么向小姐交代啊?” 沈焕有些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 “这几日,我推介了这两样‘美妆好物’给宫里相熟的姐妹,还有一些富贵人家做事的女子……” “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有三十来号人,东西已经预订到下月,都交了定金的……” “奴家今天来是给公子交账,并找沈掌柜预定货品的。” 客印月拿出随身一个小账本,一五一十地给两人报着账目。 过了一炷香时间。 “夫人真是女中豪杰,不愧是朱公子身边的人,当真是不得了……” 陈源夸赞的言辞有些凌乱,自己都觉得完全没有逻辑。 不过客印月却似乎听得十分认真,也没有在意言辞中有没有不当之处。 “夫人真是秀外而慧中,按这个售卖情况,还有招募的人来看,妥妥的第七品玉人……” 沈焕翻看着账本,也是连连赞道,不过后面小半句——源公子料事如神,却硬生生憋住。 他可怕这位心思玲珑的客夫人接过话头,抓住源公子不放,那样小姐怕是得家法伺候自己了! “那还不是因为源公子才具高,眼光准……想了这个极好的法子!” “奴家斗胆猜测,这一月下来,怕是轻松过百人!” 客印月眼波流转,面带喜色地对陈源二人说道 听了这话,陈源和沈焕对视一眼,心想,自己怕是误会了,人家御姐这正正经经汇报工作呢。 看来自己想多了。 “那也是夫人实心任事的结果,想来玉牌已经做好,快让人拿进来。” 陈源脸色无比郑重地对沈焕吩咐道。 沈焕闻言,连忙领命,赶紧下去找“美姿堂”的女管家“煊颜”姐。 沈煊颜原本是京城万盛商号的女仆管事,二十多岁,精明干练,是“美姿堂”成立,宅院弄好之后,调到这边负责的。 沈焕前脚刚一走,陈源感觉自己有些草率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御姐更为热切目光。 自己也是大意了,这边刚刚草创,最近公务又忙,没来得及过来验收。 而“美姿堂”这边,尽管已经各项设施完备,却没来得及装一个小物件。 那个小物件就是自己签押房的铃铛。 别小看这东西,在通讯主要靠吼的古代,可以省却大声喊人,跑来跑去的尴尬和忙乱。 现在自己再大声喊,怕是徒招误会,反而越描越黑。 再说客夫人离自己还有两尺多远呢…… 不对,怎么越来越近了! 现在只有一尺了,一股袭人的香气直冲脑门。 “夫人且稍等一下,玉牌即刻送到,还有抽佣……” 陈源连忙端起茶盏狠狠灌了一口,对客印月说道。 “源公子怎么冒汗了?公子害怕奴家?” 客印月盯着陈源,双目生辉,好似有千言万语。 陈源彻底有些不淡定了,双手扶着椅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现在有些能够理解朱公子为何如此沉迷,忠老哥为何一见钟情…… 一帮大男人、小男人,都被这个妖精弄得神魂颠倒,果然是名副其实。 四分之一秒过后。 “啊!显明兄,煊颜姐,你们来了?” 陈源提前喊了出来,声音比平时的声线提高了一倍不止。 客印月闻言,也是停住脚步,转头冲客厅门口望去。 “怎么没人?” 客印月纳闷的问道。 “啊呀!公子赎罪,客夫人赎罪,小的来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走廊上响起了沈焕的喊声,还有匆忙的脚步声。 须臾,沈焕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来到客厅。 妇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精美的白玉牌子,还有大约十几两银子。 “咳……这是玉人的玉牌,还有抽佣,请夫人先收着,我看到了月底怕是得做‘碧玉’的牌子了。” 陈源见救兵已来,连忙稳住心神,正色道。 客印月这时早已经换上了郑重其事的表情,躬身拜谢。 “今后夫人来这‘美姿堂’有何要求尽管找煊颜姐……” “这里不但是今后你们的聚会场所,也可以让客人来休息、消遣……” 陈源简单地给客印月介绍了一下“美姿堂”的作用和功能。 这一番说话却都是干货,客厅上三人,却全都听得连连点头。 过了两炷香时间,陈源讲完,客印月领了牌子和银两,方才略有些不舍地向品牌创始人告辞而别。 “显明兄,今后不可大意!但凡这位夫人来访,多找些兄弟,至不齐,护卫也行,保护我!” 陈源使劲地摇着小纸扇对沈焕吩咐道。 诺诺地答应之后,沈煊颜退下,沈焕心有余悸地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日常的拍马常规操作都忘了。 “公子,咱们回千户所?” “回什么千户所?还没吃饭呢!你不饿?” 陈源有些急切地对沈焕说道。 此言一出,两人才一下感觉得肚子饿得要命。 两人这一大早起来就连轴转,这一放松下来,自然饥饿感一下袭来。 “是啊,现在才感觉旁边要是有个‘食为鲜’就好了。” 沈焕也是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连连对陈源感叹道。 陈源一听这话,却是眼前一亮。 第一百零四章 大明斜杠青年 “哎呀!显明兄,你可真是做生意的料!” 陈源顾不得肚子还空空如也,先对沈焕的提示点赞一番。 “小的是觉得,这‘食为鲜’方便,像我们今日这般忙碌,怕是只能抽空在路边随便对付一点。” “‘食为鲜’的菜肴又极为美味,肚子一饿就想了起来。” 沈焕说起生意,却是反应极快,一下便切入了正题。 “不过,这‘食为鲜’这门生意可和‘万盛楼’这边不同……” 沈焕又想了一下,对正在低头沉吟的陈源说道。 对于沈焕的考虑,陈源是满意的,一是确实二者定位不同,一个高档酒店一个街边快餐,那能一样吗? 另一层的意思是,毕竟“食为鲜”是陈源自己的生意,不好让“万盛楼”这边的人参与太多。 来之前,小姐可是有交代的。 陈源点了点头,对沈焕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用多虑,有办法了,我们先在这边对付一下,垫一下肚子,待会去找一个人,这人应该愿意……” 陈源的态度让沈焕有些纳闷。 但是,作为一名管家的自我修养,他没有多话。 总之,源公子肯定是对的! 随便在“美姿堂”对付了一点,两人便往城南方向而去。 他们去的地方是张国纪的木行。 看到陈源的时候,张国纪是特别高兴的! 不能不高兴,这位源公子一出手便是两个大生意。 彻底解决了积压的木料,而且让张国纪挣了不少钱。 兜里充裕之后,连国子监的同年们,都对老张换了称呼,现在“老张”也已经换成了“同年”,要么就是“窗友”…… 总之都是些文雅而又尊重的称呼。 所以一看到这个高攀的兄弟,张国纪是有些惶恐的,连忙吩咐新招的伙计赶紧奉茶。 “兄长太客气了!你我兄弟之间相互帮衬那是必须的!” 陈源真诚而热情地笑着对张国纪说道。 “我家公子是敬重张先生的学识和人品……” 沈焕的解释清新脱俗、别具一格,听得张国纪心里一暖,放松了不少。 张国纪知道陈源和朱公子不同,那位朱公子一看就有企图,一双贼眼,滴溜溜总在小仙女身上转。 朱公子那位长随,一看也不是什么好鸟。 自己碍于身份和情面又不好多说,但是总是有些惴惴的。 陈源则不同,和自己是兄弟,而且为人正派,可不像朱公子主仆,看什么两眼都放着贼光。 “兄弟今日登门可是有何赐教?” 张国纪看着陈源,有些期待地问道。 “这木行生意都是固定的,只要有了渠道,兄长是不需要多费心思的。” “但兄长拖家带口,又在国子监求学,用度自然不少……兄弟我有个买卖,现在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特此冒昧前来和兄长商量。” 陈源很贴心地将来意和盘托出。 他的言辞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施舍或者关照之意,听上去完全是朋友之间在商量事情而已。 “兄弟说说看,只要为兄能尽绵力,绝不推辞!” “是这样的,小弟我新近在周庄开了一家食肆,主要售卖一些便宜的饭食,名叫‘食为鲜’……” 陈源不紧不慢地将“食为鲜”的情况大体向张国纪作了介绍。 张国纪闻言,沉吟了一会儿,抚着美髯说道:“这倒是个能挣钱的营生,只是需要一个能干的人照看才行。” “对!兄长果然见识不凡,一语中的!” 陈源和沈焕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点头肯定道。 这位张监生看来也不完全是木头脑袋,毕竟做了一段时间生意,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张先生果然是学识渊博,我家公子正是来请先生出手相助的!” 沈焕目光一闪,连忙接着陈源的话往下说道。 “这……合适吗?为兄这木行……” 张国纪闻言,猛然间措手不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事情还非得兄长莫属!其他人我信不过,至于本钱和入股金,且不必担心,我先垫着,等铺子回款赚钱后,慢慢冲抵便是!” 陈源见火候已到,便直接说明了来意,而且说出了方案——必须打消这位瞻前顾后的便宜大哥的疑虑。 “兄长的股份就按两成,如果觉得不妥,我们再商量……” 陈源继续对张国纪说出了一些细节。 听得陈源郑重其事,有条有理地给自己讲述了“食为鲜”快餐分店的股权分配、管理办法、经营方式,张国纪不禁连连点头,心里不由得生出由衷的敬意。 没想到,眼前这位不仅仅是有钱,见识也是超出一般人十万八千里,完全是妥妥的大明斜杠青年啊! “兄弟原来早有定计,为兄要是再推三阻四,反而不美,那我就勉力为之!” 听完陈源的讲述,张国纪也郑重地点头答应道。 最后,宾主双方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下结束了会晤,双方通过磋商,对共同关心的问题达成了广泛共识…… 回千户所的路上。 “公子,这事这样安排极为妥当!” 沈焕还不断回味着商谈的过程对陈源说道。 这倒和马屁无关,纯属技术上的探讨。 两人一路走,一路谈笑,回到千户所已经是下午申时末了。 刚进门却见子愚有些着急地迎了上来禀告道:“千户,收‘平安费’的兄弟们遇到一个状况,正准备禀告……” “不用急,坐下细说。” 陈源倒是没有着急,反而安慰子愚说道。 “南外城左百户所收费的时候发现有几家没交费的商户也拿出了假冒的牌子……” 子愚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书案上拿起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黄铜色和白银色的几个牌子。 沈焕拿起牌子端详了一下,不住地摇头叹道:“公子,这牌子做得倒是挺像,不是我们自己人根本很难分辨!” 陈源看着手里的一个牌子,沉吟片刻却突然一笑说道:“这个好解决,办法马上就有!不过这些假牌子倒能让诸位发笔意外之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望着陈源,期待感拉满! 第一百零五章 天时地利人和 陈源的预言很快就成真了! 三天之后,千户所签押房。 沈焕、子痴、子愚躬身站在陈源的书案前,都有些惴惴地。 书案上摆着或黄或白的一大摊——不是别的哈,全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和银子! 陈源则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看着三人。 “千户爷,这是更换阴阳驱鬼牌之后,这三日来我们收到的……” 最后还是沈焕带头出声禀告道。 陈源突然笑了一下问道:“唉!世风如此,怕是推都推不掉?” “那可不?我和子愚都是那些号称信众或者熟人的,有些来扯淡两句,悄悄丢下一个小包袱就走了……” 子痴心有余悸地对陈源说道。 “那可不!这些可都不是我们问他们要的!” 子愚也颤声补充道。 “显明兄你那里怎么回事?我可记得我们俩除了睡觉、上茅房……这些私人时间以外,大多在一起啊!” 陈源有些奇怪的问道。 “嗨!这些人手段了得,要么是让人以送信的名义,要么就不知用什么手段放寝室里……” “小的倒是不怕他们的手段!只是……” 沈焕见识比两位道门仙童多得多,倒是不害怕。 但是这事他不敢妄自揣测,故此言辞之中也有些迟疑。 陈源见三人的模样,反倒脸色不像刚开始那么绷紧,悄悄的也从书案之下拿出一个包袱,放了上去。 “这个钱退回去是不成的,交上去,你们交给谁?我也是不会要的!这不,我也收到了。” “这样,归总在一起,拿出七成归入上次莫老板他们那笔银子一起,其余三成你们还是均分了……我就算了,现在又不差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既然是端公家的饭碗,这种事情以后是免不了的,但是不可隐瞒,绝不能私吞。”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大家兄弟能够坦诚相见,这样处置也只是权宜之计,不远的今后我会给大家一个章程!” “至于归总那些银钱,显明兄暂且存在万盛钱庄,记好账目。” 陈源一字一句郑重地吩咐道。 一听这样处置,三人心中俱是一松。 这倒不是三人的品格有多高洁,而是今天一上值,陈源就像未卜先知一般,直接了当地将三人叫到了签押房,开门见山地就问起来银子的事情。 原本三人都不约而同将银子揣着,也准备瞅准时机给陈源禀告,所以这一问也只能都拿出来了。 “公子如此安排,极为妥当!” 沈焕长出一口气,连忙说道。 他是见再不说话,怕是这现场的空气会停滞了。 “刚才说了,这也是权宜之计,这事和莫老板那个事情一样……凡此种种,有些钱你是推不掉的!” “但是绝不能私吞,所以今后收支两条线,先照此例办理!” 陈源正色对三人说道。 此言一出,三人脸色一缓,反而浮现出喜色,虽然只是三成,却是能安心的收下。 而且这段时间跟着陈源,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源公子也不是假道学,心中是有定计的。 就连周庄那次范家的银子也是转手用在了“食为鲜”。 虽说源公子没有假模假式地大吹法螺什么“一心为公”,大家却看得出来,这是“一心为了大伙”。 “好了,这事情到此为止,显明兄先收起来,登记、入账、存好……今后这个钱会有章程,不会让大家伙吃亏!” 最后陈源一锤定音,也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银两收好,大家转头说正事。 “来说说,那些做假驱鬼牌的商户……”陈源道。 “根据各个百户所全面排查,主要就是南外城左右两个百户所,有几十户不开眼的,做了一些这种假驱鬼牌。” “这和先前那批的做工和形制都很相像,不是很熟悉牌子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千户前天让所有商户换成新的阴阳驱鬼牌之后将再也没有假的了!” 子愚拿着记录一五一十地向陈源回禀着“假牌子”事件的后续情况。 “好在千户所虑周全,早有定计,预先便设计了这第二代‘阴阳号码牌’。” “阴面给商户,阳面在千户所,这就杜绝了作假,也让收费的人有据可查……真是妙极!” 沈焕接着补充道,当然顺便不着痕迹地又拍了一记。 “发放新的驱鬼牌之后,那些作假的商户就全都浮出了水面!一下成了过街老鼠!” “不光是那些街溜子,各种牛鬼神蛇都去找那些商户的麻烦,一天去好几拨人,花的银子海了去了。” “不光白天,晚上不时也有。” “咱们这边又停了新的驱鬼牌的发放……理由嘛,你老人家不是宣布了,真武玄天大阵有一定之规的,不能随意加塞……” 子痴继续补充着具体的“山寨驱鬼牌事件”的后续。 “所以,那些家伙就慌了,病急乱投医,到处烧香拜佛……他们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容易就找到我们这里了!” 陈源最后给事情做了个总结。 “的确如此!这些人还是有手段的,好在这次咱们真的有真武大帝他老人家保佑!” 沈焕连连点头说道,犹自还有些后怕。 幸好源公子有先见之明,割了一半的肉给天字第一号老太爷——就是真武大帝,要不这事怕真的有人会继续使坏。 让这帮人搅和一阵,说不定真就黄摊了。 “是啊,这后面不是一帮人,是好多人,也说不定是好几拨……” “我们明面上有真武大帝,街面上有锦衣卫的大铁棍子,暗地里还有天字第一号老太爷的支持,” “最重要的是商户的支持,那些交了费的商户确实得到了好处,陋规和杂费少了,能够安心做生意……” “综上种种,这事才能推行下去,因此但凡做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啊。” 陈源最后还是一一地给三人做了剖析,听得三人不住点头,连沈焕和子痴都忘了展示吹捧技能了。 事情刚说得差不多,沈焕抱着包袱打开房门正说退出去,却见一名军余来报。 “启禀千户,有一位姓张的老爷前来拜见,说有大事相商!” 第一百零六章 谁给你的勇气 能够被称为“老爷”的,都不是一般人。 原本好整以暇,泡上好茶准备招待“张大哥”来访的陈源却被眼前的“张老爷”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也姓张,虽然也是资深帅哥,这位的气质和修养却比自己的“张大哥”差了老大一截。 怎么说呢? 张大哥和陈源打交道可是平等相待,这位倒好,说是来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锦衣卫签押房是他家的。 “这位张先生登门不知有什么赐教?” 陈源坐在书桌后,淡然地冲这位“张老爷”问道。 “老夫张虚宁,受南城众商户所托,特来和千户商量那几十家受害商户的事情。” 原本还准备云山雾罩的念一通开场白的张虚宁只能先说明了来意。 “哦……原来是张先生,请坐。” 陈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算是打过了招呼。 子痴、子愚见陈源没有好脸色也换上高冷神色,垂手在后面肃立。 张虚宁的长随张安一见这阵势,准备好的东西也都不好拿出手了,只能先在张虚宁身后站定。 “前些日子,南城有些商户由于家中多事,忘记了请真武大帝的驱邪牌子,所以近来家中出了些事情。” “他们现特托老夫前来,一是向千户表示诚意,二是补办驱邪牌子……” 张虚宁端着茶盏,不徐不疾地将来意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事。” “这牌子可有一定之规,不是我说做就做的……张先生不要忘了,这可是玄天真武大帝的牌子!” 陈源闻言,冷笑一声直接抬出正主,希望这位张老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哦!这些都是小节……老夫知道,这些都是千户一句话的事情,千户年少有为,大可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张虚宁一听,却是淡然一笑,似乎对“玄天真武大帝”好像不是很怕怕的样子。 此言一出,陈源还好,后面侍立的两位仙童对视一眼,颇有些不爽了! 开玩笑!连玄天真武大帝的面子都不给? 还想不想在大明混了? 其实这两位仙童还是太年轻,不懂人心的复杂。 对于这帮读书人来说,他们的骨子里认为天下是皇爷和他们的。 所以什么“太上老君”、“真武大帝”和那什么壶都差不多,需要的时候拿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扔那里就是,又不需要给他们饭吃。 其实不光道门的神仙,连儒家自己的祖师爷都是一样的,圣人、亚圣还有弟子们的学说,不都有好多版本的解释吗? 当然,现在不是讨论道理的时候,现在说的事情很通俗——就是说钱! “张先生,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我可不能为了那几十户人坏了城南的规矩,要不以后这队伍可不好带了!” 陈源摇了摇头,对张虚宁冷声说道。 “千户的难处他们也了解,这些商户愿意补交治安费,购买驱邪牌子!” 张虚宁似乎不为所动,简单地表示了理解,便开出了大家事先商量好的条件。 “要是这事情一开始这样,那自然没问题。”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大发了,已然通了天,张先生觉得这样上面能答应?” “即便上面能答应,先前那些守规矩的商户们会怎么想?他们能答应?” “要这样一来,怕是下个月收不了几两银子了……一旦银子收不起了,没人镇住那些妖魔鬼怪,又怎么办?” 陈源冷声对张虚宁的开价予以了拒绝。 张虚宁闻言一怔,在他的理解中,能够这样给出条件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这还是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才这样的。 张安见张虚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端着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下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那些都是小事!千户爷,你这是与天下人为敌!难得不怕千夫所指吗?” 陈源闻言,双目一睁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天下人?这位老兄好大的口气,就区区几十户奸商就代表了天下人?” “就大了说,我大明天下亿兆黎民,读书的也就百万,凭什么你们就能代表天下人?” “三张纸画个人头——好大的脸面!” “开口闭口就是‘天下人’,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 一番大气凌然的狂喷让签押房内的两位仙童和外面的沈焕对源公子更是肃然起敬。 不过又都有些疑惑,这梁静茹是谁? 听名字是女子? 难道又是哪家的小姐?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听得陈源狂喷张安一通,张虚宁脸上也挂不住了,愤然怒道。 “大家话不投机,就不用多浪费时间了,我的条件很简单,按先前的五倍价格,算是罚没,这钱我可不要,直接让那些商户一家家交钱到千户所,给林经历入账!” “罚没之后,这些商户第一个月按双倍价钱交治安费,次月恢复正常,所有以上惩戒全都张榜公布,以儆效尤!” “就这样,子痴,子愚,送客!” 陈源说罢,便端起了书案上的茶盏——端茶送客了。 一番疾风暴雨洗礼之后,张虚宁和张安悻悻地离开了千户所。 “千户真是宛如天神一般!” 子痴适时地一声仙童马屁,将签押房内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难得有人能如此拿住这些老爷们。” 子愚的评价则相对朴实了许多。 “千户如此,不怕今后这些人为难你老人家?” 沈焕这时已经回来签押房,为陈源有些担忧地问道。 “怕什么?该来的始终要来!” “我的目的是立规矩!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将来,以免人去政息。” “虽然这里也难免我们走后规矩废弛,但是我就是要让有些人明白规矩是比天大的!” 陈源郑重其事地对三人说道。 三人闻言连忙躬身诚心受教,却没有像平日里使劲地吹捧了。 “治安费”一事自此便在城南千户所辖区全面推开,无一遗漏。 千户所的公事在众人一番努力之下,业已井井有条。 眼见这日无事,正好大王庄王族长来信邀请陈源去大王庄,说是有事需当面商量。 陈源便留下子愚留守,带着沈焕和子痴去到了昌平大王庄。 第一百零七章 源公子有办法 时隔三个多月,故地重游,却让陈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王庄的引水工程早已竣工。 春天来的时候,到处是撂荒的土地,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像鬼剃头似的。 现在到处是金黄的麦浪,眼见就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刚到村口就看到王老族长带着族中几个长老正肃然站在那里——迎接小陈千户大驾光临呢。 不过现在源公子还比较低调,没有让人打横幅。 “啊呀,老人家这可真是折煞小子了!” 陈源见离村口还有二十步的样子,便带头滚鞍落马,冲王老族长行礼道。 “使不得,使不得!” 见陈源一辑,王老族长连忙和众长老上前一步,跑了过去阻止道。 陈源为何如此恭谨? 一是因为这些都是老人家,尊敬老人是我们的传统美德嘛。 二是因为这些都是最初的水行投资人——股东啊,那还不得尊敬啊。 众人在村口寒暄了一番,便来到了王族长家院子叙话。 “老人家,今年看样子庄稼还成?” “岂止还成,比往年不知好了多少,这所有田亩都有沟渠灌溉,收成好了四成不止!” 王老族长拱手连连称颂道。 “这还不止,这往年许多撂荒的地都种上了麦子,收成可好了不少……” 旁边补充的是族里的另一位长老王守业。 “那就好,再种一季,这些田应该还能增产,大家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源笑着对众位王氏宗老们说道。 沈焕和子痴这回没有吹捧,只是面带微笑垂手侍立——主要是不需要,这气氛已经老和谐了。 问了一阵收成,陈源笑着把话锋一转直接问道:“老族长托人带信,不知有什么事情?大家自己人,无须客气!” 王老族长和众位老者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王老族长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小陈千户明鉴……今年的收成是不错,大家还能吃上一口饱饭……不过眼看过了秋收……冬天又快来了。” “村里现在有了管道和沟渠,田地需要的人其实还用不了原来那么多了……特别是秋收以后。” 王老族长一番有些断断续续地说话倒是让陈源一下了然了。 本来现在京畿好像地方由于土地兼并、投献等诸多原因,农户的自有土地越来越少,以前缺水的时候还需要好多壮劳力帮着干取水这些苦活、累活,这个问题还不明显。 现在有了引水工程,反而解放了一部分这些劳力,眼下秋收在即还好,秋收之后反而成了一种负担! 而且这些精壮的汉子们可能吃,这一点陈源是有切身体会的。 远的不说,百户所、千户所那些新招收的军余一个比一个能吃! 要不是源公子有办法,手下又沈焕这种专业人士,怕是要不了多久就给吃垮了! “这事嘛……” 陈源听了王老族长一说,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缓缓地开口道。 “小老儿知道,这事怕是有些让千户爷为难,但这些后生们都是我王氏一脉,让他们这样,真是不落忍。” “千户只需挑选那些身强力壮的,或者老实本分的,那些好吃懒做之辈,就是他们要去,咱们几个老儿也不让他们去丢大王庄的脸!” 王老族长闻言,连忙接过话头说道,那急切的样子和平日里稳重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其他几个老头一听,也连忙七嘴八舌地也跟着帮腔。 陈源一听,和沈焕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放下茶盏笑着说道:“众位老人家不要急,听我说来。” 众老者一听,连忙道:“但请千户训示。” “呵呵,大家自己人,那么客气干嘛?要说办法也是有的,有两个去处说出来大家商议。” “其一是我千户所需要一些人手,但是先说好得从军余做起,包吃住,每月月钱二钱银子,以后积功可升为力士、校尉……” “其二是我新近有三处生意,一处是‘食为鲜’快餐店,一处是‘营造社’,最后一处是“通源客栈”,这些也都需要人手,待遇和千户所差不多。” “最后就是,千户所自然需要身强力壮,忠诚可靠之人,至于其他几处身体弱一些也无妨,但也需要本庄之人。” 陈源好整以暇地将,一早规划的人员招募计划浅显易懂地给众位老者慢慢讲了出来。 “千户爷可真是我大王庄百姓的再生父母啊!” 众宗老一听,全都是脸色一变,躬身向陈源行礼道。 “好了,众位老人家,实话实话,大家都是自己人,无须客气……不过有言在先,我们用人只能按需招人,不会随意徇私的!” 陈源郑重对众宗老说道。 “这是自然,一切法度都按千户爷的意思来,小老儿也会告诫这些后生,必须遵守国家法度,千户令谕,都和族里章程一般,不得胡来!” 王老族长当即出列,代表大王庄众人郑重表态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沈焕和子痴会同王守业长老去庄里各家通知招募人手。 大王庄这边各家各户一听,俱是欢欣鼓舞——毕竟少了吃饭的嘴,还多了挣钱的腿。 千户所的人是最先招募齐的,这次和在外城厢百户所不同,沈焕按陈源的意见,是优中选优,择优挑选了十来个精壮后生。 这些人中正好就有大家的老朋友——王有贵。 故人重逢,有缘再相会,大家俱都是谈笑风生,欣喜不已。 其余一些青壮,则有的去了“营造社”,有些去了“食为鲜”还有些分配到了客栈。 对于大王庄之行,宾主双方都是满意的! 在大王庄呆了两天,方才把人员招募的事情处理妥当。 双方约定,按照招募的方案,秋收完成之后,青壮们先到大木仓胡同木行集中,再分流到各个用人之处。 七月流火,生意热火朝天,各项事业都在上升期,陈源和兄弟们很高兴。 这日正午,看到明晃晃的太阳,听到院子里知了的鸣叫,陈源感觉到了一阵阵热浪袭来。 “太热了!这可怎么是好!” 子愚一边整理着案头小山似的文牍,一边擦着满头的汗水叹道。 “确实比往年热!今年的天气怪得很!” 子痴也是摇着头说道。 “且忍耐一下,太阳下山就好了!” 沈焕安慰众人道。 “这晚上也热,只是比白天好一点。” 两位仙童都是摇着头叹道。 “不行!不能这样,得想个办法,让大家凉快下来!” 陈源猛地站起身来说道。 这话一说,大家都有些惊奇了。 “源公子有办法?还能对付老天爷?” 众人立时惊叹道。 第一百零八章 不如大家凉快 “不是能对付老天爷,是对付天气。” 陈源笑着说道。 “那也不得了!” 三人这回倒是整齐划一地叹道。 “大家都暂时歇一会儿,天气热得着实没法干活,跟我一起弄个物件……” 陈源笑着对众人说道。 “做物件?我们可没有朱公子的神技啊!” 子愚闻言,首先出声道,他倒不是担心什么,主要是怕手艺不过关坏了源公子的事情。 “这东西不需要什么技术……至少,最开始不需要,当然,后面需要一点,那也是铁场的事情。” “我们也不需要刨砍劈凿,只需要把物件安装起来就是。” 陈源笑着对众人说道。 反正现在热得也没法做事,干脆先集中精力把这个降温的事情弄好。 虽然这回要做的物事,技术难度不高,但是也需要工具,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大木仓胡同木作行。 到了木作行,只见到处是一派繁忙景象。 最近“食为鲜”,“通源客栈”扩大经营,整饬店堂,所需木器不少。 此外,三清观的整修还有些扫尾的活计,也是需要做好的。 因此,木行生意好得很。 “源公子安好!” 挥汗如雨的张五爹,一见陈源连忙施礼问安。 其余技工、徒弟、雇工们也都是连忙行礼。 “不要那么见外啊,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再这么我以后可就不来了啊!” 陈源佯作生气的对众人说道。 大家闻言俱都一笑,也没有再拘礼,除了张五爹也都继续挥汗如雨,埋头苦干。 “我今天来是要劳烦五爹帮忙让木工师傅做几个物事……” 陈源一边说,一边让子愚找来纸笔,埋头画了起来。 一炷香工夫之后,几样图例便很快画好。 这年月没有机加工,这个东西也不需要标准化,能用就行,所以也就大致画一个示意图就好。 只见图上一个物事是一个,不对,应该是两个竹蜻蜓叠放在一起,成十字形。 另一个是一个曲柄,曲柄的一头架在一个柜子上,另一头伸出老长。 另外就是一个两头没门的柜子,说是柜子也不像,倒是像个架子,但架子上面又有一个水槽一般的东西,下面也有一个水箱般的物事。 “这是什么……玩……物件?” 子痴见状,大为惊奇地问道,情急之间差点又说出“玩意儿”来,好在他反应快,生生把话头转了过去。 这几样东西都非常简单,大约过了两炷香工夫,木工就做好了。 “转动这个曲柄试试?”陈源笑着对子痴说道。 子痴走了过去,奋力地摇动曲柄,一股大风扑面而来! “哈呀!这下凉快好些了,不过这风吹久了,还是有点热……” 摇了一会儿曲柄,子痴停下歇息,意犹未尽地说道。 “不要着急,公子肯定有办法的!” 沈焕此时及时地站出来,解答了子痴的问题,也解答众人的疑虑。 “办法肯定是有的,找些稻草来,对了这是京城没有稻草,麦秆也可以……” 陈源对一个木工吩咐道。 由于现在已近秋收,麦秆还是很好找的,就算在平日,木行做东西,有时候也需要这些东西辅助的。 麦秆很快找来,陈源又吩咐木工将其切为一尺来长,又一扎扎捆好,捆好之后便在柜子里一层层固定妥当。 这是个简单活儿,陈源、沈焕、子痴、子愚一起帮着木工,没多久柜子就塞满了麦秆。 由于曲柄有专门的支架,麦秆倒不会影响曲柄的转动。 “麻烦老哥,去打些井水来。” 陈源吩咐木工道。 由于生意现在做得大了,张五爹手上也宽裕不少,这木作行人也多了,用水的地方也多,便自己打了一口井,安上了巽风水龙。 只不过这个是沈家铁场的出品,可比木质的耐用多了。 所以水很快打来了两桶。 清凉的井水就从柜子顶部的水槽倒了下去,又从水槽下面的泄水管流下去,慢慢地浸入了麦秆里。 又过了一会儿,待到麦秆基本也都浸上清水,陈源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木工吩咐道:“烦劳老哥,转动这个曲柄……” 一边说一边将满头油汗的子痴、子愚、沈焕拉倒了柜子的正面。 刚刚站定,只觉得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哇!好凉快!” “我的老天爷!太舒服了!” “道祖啊!这可真是午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三人的互吹都有些错乱了,互相都抢词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凉快! 陈源笑着问道:“呵呵,效果还不错?” “岂止是凉快!简直……啧啧!” 子痴完全是一副沉醉的表情。 让子痴三人享受了一会儿清风,陈源便拉过来张五爹,让老头也站在柜子前面感受一下。 “我的个天,往这柜子前一站,不光头凉快,全身都凉快!” 老人家和年轻人体质不同,吹了一会儿居然来了一个哆嗦。 一挥手便让摇了半天曲柄的木工也停下,歇会儿,毕竟人不是机器。 “这曲柄天气很热的时候需要有人摇动,其实用密云和大王庄那个换向装置接上去,用骡马拉着人就不费劲了!” “天气没那么热的时候不用,这水可以自然循环,靠穿堂风吹过去也是凉快的。” “现在条件有限就凑合了!” 陈源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一边说着。 “公子总是对自己要求太高!” 沈焕贴心的赞道,眼神闪动,似乎又有所思。 “呵呵,显明兄,是不是又想到了一门好生意?”陈源笑着向沈焕问道。 “英明莫过于公子,小的在想,这天气要是那些大户人家都用上这物件,不得又赚上许多钱?” 脑子一清醒,沈焕及时地想到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错,一个人凉快,不如大家凉快!这个主意好!” 陈源对于沈焕以经济为中心的工作态度还是赞赏的。 沈焕脸色一正郑重说道:“那就请公子为这个好东西命个名字,下来小的再让匠人们依图用心打造……” “不过有一点,诚如公子先前对我们所说,此物虽然神奇但是制作却一点不难,怕是今后大量售卖得想个好法子,以防有人鱼目混珠啊……” 第一百零九章 极妥当的安排 陈源听沈焕一说也是连连点头,这个东西制作简单,可以说一看就会。 本来推广一下惠及百姓也无不可,但是现在是事业的起步期,还是得挣下多些银子才能讲情怀。 “这东西给大家带来清风,不如就叫‘清风酷乐’,清风之下人人愉快岂不美哉?” 陈源先给沈焕和众人说了这个大明版“空调”的名字。 为何要用这个名字,那是因为陈源不愿意贪天之功。 怎么说这“酷乐”玩意儿也算是后世阿三哥的发明。 前面加上“清风”二字,那就显得更加大气有文采了,也更有我中华特色。 妄自尊大,一味排外可要不得。 后世有位很了不起的老人家不是说过嘛,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我中华文化兼收并蓄,有容乃大嘛。 “清风徐来,乐在其中!公子好文采!” 子愚的称赞还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公子博学多才,见微知着……” 这是头号源吹子痴发自内心的评价。 沈焕这次却没有跟着大家吹捧,一副忠臣的表情,等着陈源说出问题的第二个答案呢。 这技术保密在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大明可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情。 陈源略想了一下说道:“这简单,这个换向装置可以做精巧些,最后完全密封起来,这是一个办法。” “另一个办法,这个轴和曲柄之间连接可用特殊结构……其中关窍朱公子完全清楚,可以请教问他。” “有了这两样关窍,就算是把东西拆开一般人也做不出来,短时间可以守住这个秘密。” “当然时间长了,有心思灵巧的工匠还是会参悟的,那不要紧,眼看入秋,这东西大卖得明年,那时候我们新东西又出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连连点头称善。 “烦劳五爹费心,这物事赶工帮忙做几套,一套你自用,另几套我也有用,江南、三清观、千户所、朱公子那里……” 陈源掰着手指头给张五爹数着要制作的第一批试制产品的数量。 沈焕和两位仙童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听得陈源在那计数第一个就是“江南”不禁都相视一笑。 “公子放心,这物事一旦制作妥当,小的马上让商号快船送往江南!”沈焕凑过去悄声说道。 “应该一天就好了,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再记得把‘食为鲜’的机具带上一套。” 陈源对沈焕吩咐道。 正事吩咐完毕,陈源连忙让木行众人将刚才那件“清风酷乐”装上牛车。 “公子是准备给老夫人一个惊喜?” 沈焕一下就猜中了问题的答案。 “是啊,这么热的天气,我们年轻力壮之人尚且受不了,何况母亲?” “对了,东西先搬过去,再差人去马上请朱公子做一套换向装置,再买条小毛驴,这东西作用可还大……” 陈源点头说道,顺便也将一些需要完善地细节做了交代。 “清风酷乐”装车完毕,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回到了陈源家的小院。 一进家门,还闹了母亲一个冷不防,让刘氏真是又惊又喜。 木行雇工们七手八脚卸了车,又将“清风酷乐”在窗户上装好,便自领了赏钱告辞而去。 刚刚一装上,子痴、子愚便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先用手摇出风——让老夫人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清风徐来”。 “啊呀!我的天,好生凉快。” 刘氏坐在堂屋主位,乐得不行,连声赞道。 “这都是源公子的巧思!” 沈焕此时肯定是要适时地给老夫人禀告——总不能让源公子自己说? “我儿真是出息了!真是祖宗保佑……” 刘氏没口子地称赞着儿子,又不住地感谢着列祖列宗。 沈焕知道,接下来老夫人肯定会让源公子和列祖列宗们对话一阵的,眼见时辰还不晚,便先悄悄地退出了堂屋。 沈焕出来之后,吩咐了两位仙童几句,便骑上马飞快的去了…… 沈焕去做什么呢? 这沈家商号距离大木仓胡同也就来回一个时辰的路程,马上过去差人找朱公子赶紧做一套换向装置。 自己这边把毛驴的事情弄好,岂不是明天大家都松快不少,而且更加显出源公子的孝心! 沈焕安排好一切回到陈源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这时新近请的仆妇田嫂也刚好把饭菜端上。 为了凉快,在小院的石桌上,虽然都是寻常家常菜色,大家却甘之如饴。 众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不提。 次日一早,刚吃过早饭,沈家商号的沈培却已经骑着一头小毛驴来了。 小毛驴还驮着一个木箱——东西做工精细,一看就是朱公子的手艺。 “这可真是让显明兄费心了!” 陈源颇有些意外地对沈焕道,言辞中尽是感激之意。 “公子太见外了,我也是心疼老夫人,还有就是总不至于让田嫂一个女流之辈摇这个物事……你看昨天两位仙童累得?” 沈焕一句玩笑,众人都是一乐。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将换向装置装上,又给小毛驴套上木杆。 “啪”的一声鞭响,小毛驴绕着圈走了起来,堂屋中便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凉风…… “嗯,这下好了,田嫂只要注意隔几个时辰看看这上面和下面的水槽有没有水就是。” 陈源看着升级版的“清风酷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对了,千户爷这毛驴只是拉动这个‘清风……’好像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田嫂是个淳朴的妇人,很快便融入了平易近人的小陈千户一家,现在看到问题肯定是要谏言的。 “对!田嫂说的太对了!” 陈源闻言,眼前一亮,连声赞道。 谁说天下除了读书人尽是愚夫愚妇? 只要条件合适了,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那是无穷的! 田嫂这一声提醒,陈源一下想起了多日在心中酝酿着的一个计划,当即吩咐沈焕先回千户所上值,有什么公务先处理一下。 当然平常也是沈焕在处理的,这倒是一个极妥当的安排。 自己则和两位仙童留下,先做好这个“梦想改造家”。 第一百一十章 一切按规矩来 改造要做的自然首先是院子格局的重新规划。 其实陈源家的小院虽然有些破旧,格局却是传统的四合院。 当然小院不大,只有一进而已。 大的布局陈源不打算改变,无论前生今世陈源都觉得,传统建筑的布局其实是很科学,也很符合美学标准的。 自己不是建筑大师,更不是美学先驱,没必要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此,小院的改造是没有对院子格局做大的改动。 陈源只是在将东边的厨房和西边的厢房作了优化。 东边将柴房清理干净,又扩大了一些,正好能放上一石磨,石磨下发安装换向机械——这样小毛驴就可以一边拉磨一边抽水了。 西边是将厢房做了优化,这里隔出了最重要的两个房间——厕所和洗澡间。 当然在所有房间正式动工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预埋管道。 这里的管道主要是水管,清水管和污水管,当然还有预留的热水管。 预埋的管道陈源就不打算用竹木的,那东西埋到土里要不了多久就朽坏了,根本不堪用。 所以只能用陶制的管道,烧造之后再接起来,效果可不比后世的铁管差。 有了动力,就在东厢房的后面砌一个水塔。 有了水塔那自然就有了陈源梦寐以求的自来水! 有了自来水,也就有了冲水厕所和淋浴洗澡间。 又在洗澡间的后墙做了一道夹墙,夹墙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铁质水箱,下层是炉灶。 这样到了冬天就可以洗上陈源心心念念的热水淋浴,其他季节嘛还是冷水,这样对身体好。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大明的能源贫乏,现在只能烧柴或者烧煤。 源公子虽然不差钱了,但是短时间却没法改变燃料供应问题,因此也只能把宝贵的燃料先用到最需要的做饭上去。 另外除了最重要的用水,就是取暖,用沼气是陈源的远景规划,短期内不现实,关键也怕老太太和田嫂不会操作。 所以近期的取暖只能是烧煤,不过炉灶和烟囱却是可以重新设计,这样更有利于排烟和热力输送。 除了厨房,在洗澡间和正房背后也有炉灶,而且把全院的热水都管到,这些是为小冰河期的寒冷冬天做准备…… 此外就是厕所和厨房的装饰,诸如瓷砖、水龙头、灶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以上这些,陈源做了一整天的规划。 这可是个大工程,天之内可搞不好,自己的家,陈源可不想搞成豆腐渣工程。 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图册,沈焕有些惊呆了! “公子真是堪比墨翟,赛过鲁班……上古贤者也未必有这般本事!” 这回沈焕可不是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沈焕来自大户人家,某些局部的应用,他也是见识过的,但是如此地完整,如此地科学改造一处小户人家民宅,可是他见所未见。 子痴和子愚也都翻看着手中的图样啧啧称奇。 “别夸了,我这只是规划,现目前最重要的只是先重新装好‘清风酷乐’,这个规划我估计三个月,一切按规矩来,不着急的。” 陈源笑着对沈焕说道。 沈焕闻言连连点头称善,营造之事他是干过的,原本他还怕源公子一上头让大干快上,还准备当一把忠臣的。 那可不符合源公子一贯倡导的科学发展精神。 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这个只是一个试验,另外三清观和通源客栈我也准备照此改造,这活可以交给‘营造社’……” 陈源接着安排道。 众人一听陈源如此安排,全都是一乐。 “说起‘营造社’现在张先生兼着‘食为鲜’的事情,怕是有些忙不过来啊!” 沈焕若有所思地谏言道。 “唔!这倒是个问题,眼下摊子越铺越大,倒是到处都缺人手……这样我先去找朱公子合计一下。” 陈源想了想,对众人说道。 次日一大早,子痴、子愚回了千户所上值——正经差事还是要干的,毕竟现在都是天子亲军,端着皇爷的饭碗呢。 陈源和沈焕则动身去了东宫。 说起来,和朱公子打了这么久交道,陈源和沈焕都是第一次去朱公子家。 严格来说这也不是朱公子家,而是朱公子老爸,太子的家。 这是大明朝,一切都有规矩的,朱公子和源公子大家熟归熟,却也不能乱套。 所以,陈源和沈焕这次拜见,也都得一切按规矩来。 而且,前年才发生过有名的“梃击案”。 在最外面的徽音门等了两炷香时间,才有一名小宦官匆匆忙忙来到门口和守卫交代了一阵之后,方才引着二人进去。 七拐八绕地走了好久才来到一处院落。 “啊呀,我说源……小陈千户真是难得来啊!” 朱公子一脸喜色地招呼着陈源道,和平常的寻常服色不同,今日朱公子身穿的的是一袭上有四爪团蟒燕弁服。 因为还未成年,所以朱公子头上戴着的是一个仅能束发的缧丝嵌宝紫金冠,并不是常见的乌纱翼善冠。 这可不是神剧,衣服不能乱穿的,不是所有皇子皇孙什么时候都穿着黄灿灿的龙袍到处跑。 “微臣参见皇孙殿下!” 陈源和沈焕一见到一身拉轰装束的朱公子,连忙躬身行礼道。 “我说,这就不好玩了,搞得那么拘束!” 皇长孙朱公子一听有些不乐意了,有些不爽地说道。 身后的忠老哥也是一身青色宦官制服,拿着拂尘一脸庄重地肃立。 忠老哥之后还有一堆小宦官,捧着各色物事——都是一些小东西,诸如茶水、手巾,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不过最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客夫人不在,想来是宫中规矩,男女有别。 “我和小陈千户有大事商议,你们在此什么用都没有,大伴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 朱公子一转念,对背景板似的龙套宦官们吩咐道。 一声令下,一帮人依次退出,现场气氛为之一松。 “现在没外人了,还是兄弟相称……要不实在没意思!” “就按公子的意思……在下这次来,是有个生意上的事情商量!” 也许是老朱家祖传,听到生意,朱公子一下来了精神,眼前一亮。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就叫专业 陈源接着大略说了一下“营造社”的新计划,当然主要是“营造社”管事人的问题。 “源公子那里就没有合适的人了?” 朱公子疑惑地问道,又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忠老哥。 “要是有,我就不会来惊动你老人家了……” 陈源笑着对朱公子道,旁边的沈焕也是一脸诚恳之色。 “看着你们那么真诚的份上,我倒是有个主意。” 朱公子眨了眨眼对陈源笑道。 “但请公子赐教!” 陈源闻言,知道朱公子怕是有了好主意,连忙郑重施礼道。 “这个‘营造社’我是有股份,大伴也只是挂个名,我和他都是脱不开身的……是得找个可靠之人来拿总。” “而且营造之事却和其他事情不同,所以需得一个非常懂行的人不可!” “原来那位‘张老板’我可知道源公子是为了我才找的他,其实他干‘食为鲜’倒更适合。” 朱公子接过忠老哥呈上来的茶盏品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不徐不疾地说道。 陈源和沈焕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郑重地点头称是。 果然屁股决定脑袋,这朱公子表面上一天到晚没有个正形,却是心里明白得很啊! 其实后世好青年人到了后来朱公子登极那个岁数,好多人要么是二逼青年,要么是死肥宅,比眼前这位还差得老远呢…… 当然,陈源现在还没有工夫仔细思考关于朱公子一个皇孙的自我修养,着急要紧的是营造社的话事人! “我有一个人,此人学究天人!算是我师傅,但是也不算,因为他不准我叫他师傅……” 朱公子绕口令似的说多了一番,神情间却有些黯然。 一番说话,却让听众们期待感拉满,全都竖着耳朵想听听这位大明第三的朱公子说出到底怎么一个了不起的人来。 “徐先生讳弘祖……号霞客,我这木工手艺可是他的亲传,这不过是他诸般技艺中的其中之一而已!” 朱公子悄声地对二人说道。 这一句沈焕倒还好,点着头礼节性地点头称善。 而一旁的陈源却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我的个乖乖! 这可是大神啊!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徐霞客吗? 原来朱公子的一把好手艺绝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原来背后有这么一个大神,果然没有一种成功是偶然的! “就是不知这位徐先生能否答应?” “当我的师傅他诸多顾忌,但是干这个他应该很有兴趣……你们俩人应该谈得来的,我给你写封信,再给个信物。” “正好,这位徐先生酷爱游乐,寄情山水,前日正好来到香山,和我见了一面,他就落脚在永安禅寺。” “你要找他得快点,机不可失!不过前日我和徐先生见面时他说要为家中人祈福,应该会待上几日,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朱公子笑着对陈源道,自己也是一脸期待之色。 陈源闻言,也不再啰嗦,说去就去,给朱公子和忠老哥道了别。 拿着朱公子给的书信和信物,离开东宫,换了便装赶赴香山。 “这个就叫专业!” 离开清宁宫赶往香山的路上,对于朱公子的推荐,陈源发自内心地对沈焕感叹道。 这朱公子不管从专业角度,还是技术角度,管理角度,提升人气的角度,市场营销的角度…… 总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过去,这个推介都只能说是——完美! 这朱公子能够一下就给陈源推介这么一个大神,陈源从心里是折服的。 这就是所谓的家学渊源! 不要以为这是胡吹,古时候帝王家有一门学问叫做——帝王之学,其实就是综合了政治学、管理学、心理学、博弈论等等科学的一门综合性学问。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神吹,而是实实在在的传统文化中的科学。 识人用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常规操作而已。 给一个“营造社”物色一个话事人不过是洒洒水,小意思啦——这个就叫专业! 香山这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陈源和沈焕一路笑谈,一路感叹,骑马走了两个多时辰,到了下午申时方才到了香山寺。 大明的香山寺,掩映在参天古木之中,一派森然气象。 在寺前树林边拴好马儿,两人信步而行。 到了山门之前,门口有一知客僧满脸笑容,油光满面。 这造型看上去可不差油水,也不知道这寺里的和尚是不是真的吃素? “大师安好!” 虽然对知客僧的外形有些诧异,陈源还是行了一礼,客气问候道。 “阿弥陀佛,施主安好,不知光临鄙寺有何贵干?” 知客僧双手合十,面带笑容地问道。 “这是我家公子,姓陈,前来是寻访一位姓徐的先生……” 沈焕上前一步,客气地对知客僧道明了来意。 “哎呀,不巧得很,这位徐先生早已不在鄙寺!” 知客僧一脸遗憾地对陈源和沈焕说道,表情坚决而坦承。 “先生是何时离开的?” 陈源闻言,心里一紧,连忙出声问道。 “离开好几日了,三天前!” 知客僧淡然道,和刚才的满脸笑容完全是两副截然不同的表情。 陈源和沈焕闻言相视一笑,都是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撒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沈焕换上郑重的表情肃然对知客僧说道。 “这位先生真的不在鄙寺,二位如果寻人,便请回!” 知客僧也是一副淡然表情,半闭着双目说道,似乎对沈焕刚才的说话充耳不闻,完全不为所动。 “我们是徐先生的故人,一位姓朱的公子让我们带来一封书信……” 陈源一边说一边将朱公子的书信和信物拿了出来。 “这位小公子,贫僧说了,这位徐先生不在……此地乃是佛门清净地方,还请公子不要打扰出家人清修!” 知客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对陈源手中的书信和信物瞟都没瞟一眼。 山门前的气氛有些不是很友好了,这可有些出乎陈源和沈焕的意料。 不过,两人都是心思灵巧之人,很快交换了一个眼神,沈焕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物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山五岳之外 沈焕掏出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居家旅行,行走江湖必备的东西——银子。 银子大约有五钱,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让知客僧眼前一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客僧睁开双目眼含笑意,一脸和蔼而又期待地看着陈源和沈焕,却又不再说话,笑而不语。 “呵呵,大师,我们来得匆忙,没有什么准备,只能少少地随喜一点功德,切勿见怪!” 沈焕见大师矜持的模样,连忙上前一步一边笑着说好话,一边将银子塞到知客僧的袖子里。 “佛度有缘人,我看两位施主面相和善,一看就是行善积德之人……且在前殿稍后,我去后院找寻一下,万一这位徐先生折返,那就是莫大的缘法!” 知客僧脸不红、心不跳,略有些生硬地将话圆了过去,而后便一个侧身,让出道路,双手合十恭请两位施主进去。 “大师果然修为了得,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陈源一边迈了一大步,跨过山门,一边打趣地向知客僧问道。 “施主客气,贫僧能痴!” 知客僧依旧双手合十躬身答道。 “好名字!” 陈源闻言一怔,随即连连点头赞道。 和能痴白话两句之后,沈焕和陈源便来到“天王殿”前,只见却见殿前又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功德箱。 沈焕叹了口气,从行囊里又摸出一些铜钱,双手合十捧了,放入箱子里,算是正式地孝敬给佛爷的功德。 就这么一路随喜到了大雄宝殿前,到了这里自然还是免不了一番表示,好在是最后一关了。 “二位施主真是虔诚,佛祖一定会保佑公子阖家平安,六时吉祥……” 能痴大师满脸笑容吉祥话不住地奉上。 陈源和沈焕自然坦然受之——这可是花了钱的! 程序已然走完,能痴大师客气地躬身延期两位施主先在前殿瞻仰佛祖法相,顺便休息。 自己则拿过书信和信物,飞一般地往后院跑去。 “这佛爷好本事啊!” 陈源有些感触地冲沈焕笑道。 “公子明鉴,这佛门可是天底下的好地方,与世无争,自在逍遥,关键不上税不服徭役……” 沈焕也是笑着恭声对陈源说道。 不过现在在佛爷的地方,也不能太多地嚼舌根,只能闲扯几句便自打住。 转过头,两人便谈起了香山风景的话题。 在大殿前逛了一会儿,说了会儿闲话,只见能痴大师面色有些古怪地回来了。 “阿弥陀佛,这位徐先生果然折返回来!公子真是有缘法,不过徐先生正闭门诵经,似乎不便去打扰……” 能痴大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陈源和沈焕说道。 “哦?这不要紧,我们就在门外等候,不会打扰先生的。” 陈源一边说一边给沈焕使了个眼色。 沈焕早已准备好了,拉过能痴的手又塞进去一锭银子。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看公子如此虔诚,就陪公子走一遭!” 能痴大师潇洒地一抬手,银子没了影儿,却自恢复了双手合十的庄严法相。 两人跟着能痴大师七拐八绕,穿堂过殿,走了约有一炷香时间,方才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禅房。 到了禅房门口,却看到果然大门紧闭,门口则有一中年仆人垂手肃立。 “这两位便是贫僧通报的陈公子,是前日那位朱公子的朋友……” 能痴大师将陈源隆重地向仆人介绍道。 仆人一听,当即脸上显出郑重神色恭声道:“公子安好!小的徐安,请公子稍候一些时辰,我家主人吩咐在他诵经之时,不可打扰!” “这是应该的,我们就在门前等一等,不妨事的,大师贵人事忙,就不要在此盘桓了!” 陈源笑着对徐安和能痴大师说道。 能痴大师一听,又客气了两句,便一步三摇地离开了禅房,留下了三人在门前等候。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只听得禅房内“当”的一声磬响,里面的诵经声也戛然而止。 徐安进去通报几句之后,便大开了禅房大门,躬身请陈源、沈焕入内。 陈源入内一看,禅房内蒲团之上跪坐一人,年纪约三十来岁,三缕短须,看上去颇有风度。 “徐先生安好!” 陈源和沈焕上前一步,连忙躬身执弟子礼问安道。 “抱歉,抱歉,让陈公子久等,盖因在下家人染疾,每日需为其诵经祈福……” 徐先生起身回了一礼,歉然地对陈源说道。 “先生客气了,为家人祈福乃是本分,理当如此的!” 陈源闻言心中当即释然,一脸真诚地说道,丝毫没有怨怼之意。 说着话,徐先生当即招呼两位客人在另外两个蒲团上坐下,又吩咐徐安赶紧奉茶。 “这里是禅寺,条件简陋,二位勿怪。” “先生客气了,随遇而安,反而更得其乐……” 一番寒暄之后,徐安奉上茶水,陈源也不再啰嗦直接转入正题。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前来的缘由想必徐先生在书信中已经知晓,在下是诚心延请先生的!” 陈源一边说又一边起身,郑重地站在徐霞客面前,执弟子的礼节再次一拜。 “唉!公子美意,在下心领,原本于情于理都应当答应公子,但是在下家中最近有事,而且志不在此,所以……” 徐先生客气了两句,却坚决而不失客气地婉言谢绝了陈源的邀请。 陈源闻言一愣,不过转念一想却是了然,连朱公子邀请他老人家当师傅他都不干,怕是真的没这兴趣。 沈焕也是一脸失落地看着陈源,看徐先生那副样子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好劝啊。 这位徐先生家里可是江南大族不差钱的,可不能用对付能痴大师的招数了。 想到这里沈焕有点没招了,一脸无奈而又有些期待地看着陈源。 源公子应该有办法的! 陈源略一想,展颜向徐先生笑道:“在下知道先生寄情山水,志在山水之中!但是先生可知,九州华夏三山五岳之外,还有更美的一方天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坤舆万国全 徐霞客听的陈源一说这三山五岳之外还有更美的所在,便自有些按捺不住,不过他见多识广,可不像朱公子那么好糊弄。 所以,虽然目光热切,徐霞客依然不动如山,一副恬淡的模样。 “徐先生肯定以为在下胡说八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先生学究天人,是否知道有一幅《坤舆万国全图》?” 陈源看着徐霞客笑着问道。 “这图倒是知道,万历三十年,太仆寺李少卿,凉庵居士,曾出资刊行此图。” “在下当时年少,倒是有幸见过此图,不过就在下看来,上面的描绘可是太过粗疏了!” 徐霞客闻言脸上神色依然不变,却有些遗憾的说道。 “在下有幸,知道此图的详细全版,而且在下还可以马上帮先生把他画下来……” 陈源脸上依然是淡淡地微笑,一副不怕你不信的样子。 这句话一说,不光徐霞客就连旁边的徐安和沈焕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地图和地理可是大学问,有些甚至是国家级机密,哪里能够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看? 要不张松当年会冒着掉脑袋、全家死光光的危险到处高阶兜售蜀中地图? 要不女真人会到处派出探子到处去看大明风物? 陈源见众人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问徐安要来宣纸,将纸在旁边香案上铺好,摸出随身的炭笔,埋头开始画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禅房内的众人惊呆了! 接下来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一张三尺多长的速绘版《坤舆万国全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开玩笑,后世的理工科大学生,画一幅世界地图而已,虽然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但是大的东西也会大差不差的。 尤其是中国地理,陈源后世可是最强的。 这对于大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蘑菇蛋级别的震撼! 徐霞客自诩所学庞杂,以前也有幸见过一次李之藻刊印的源自欧洲传教士利玛窦那里的《坤舆万国全图》。 他致力于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也和此图的影响有一定的关系。 所以一看陈源所绘便知道,这不是鬼画符,而是妥妥的干货。 而且陈源所绘这幅地图,虽然是速绘版,比之那幅略有些粗糙和原始的《坤舆万国全图》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长江和黄河的源头,就标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华夏大地各大山脉的走向,名山大川的位置,都比那幅图准确,且详尽得多。 只是陈源标注的有些山脉的名字与那幅图上有所不同,想来是语音差异或者流传版本不同所致,这一点徐霞客倒是不是特别在意。 更让徐霞客称奇的是,这幅图上华夏之外的其他地方更是比那幅流传自利玛窦的地图详尽不知几倍。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恕罪,但请公子教我!” 徐霞客双手捧着这幅速绘版的《坤舆万国全图》彻底破防,完全绷不住了。 沈焕后来回忆,恐怕要不是有他和徐安在,这位徐先生怕是要对源公子执弟子礼了! 陈源见放了大招,效果出奇的好,心情也是愉快至极,一转脸却是一副谦虚的表情。 “先生折煞小子,若是喜欢,这幅图先生可以先收下,时间所限,我这幅图绘画得颇为粗略,有些地方还得不断修正。” “假以时日,在下相信定能百倍以上详尽,到时候天下风物尽在一图之中……” 陈源老着脸皮,郑而重之地对徐霞客说道。 “哎呀,公子所学,振之远远不及!” 徐霞客拱手行了一礼,诚恳地对陈源说道。 眼见火候和气氛都差不多了,陈源也不再讲地理知识了——这个以后有的是时间。 话题一转,赶紧回到正题。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下这个‘营造社’修房造屋只是起步,今后还要制作诸多物事……这些物事制作出来,先生畅游山水也会快上许多,方便许多!” “远的不说,我就知道有一种巨船的造法,无须桨橹,也无须风帆,大洋之上日行百里……届时先生自可乘此巨船畅游五洲四海,岂不美哉?” 陈源充满激情和诱惑力地对徐霞客描绘了一番他最想看到的愿景。 最后的一番忽悠,直接挠到了徐霞客的痒处,听得他双目直视陈源一脸的神往之色。 “在下刚才所说都是能够实现的,先生可愿意在‘营造社’屈就?” 陈源见徐霞客出神的样子,估计火候差不多了,直接转入促成模式问道。 “先生……” “主人……” 旁边的沈焕和徐安见徐霞客有些失神的样子,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唉!在下听公子所说未来的愿景,有些失神,勿怪!我已经决定,依公子所言,加入你这‘营造社’!” 徐霞客回过神来,言辞恳切地冲陈源说道。 “啊呀!真是太好了……” 陈源闻言也是欣喜不已,有些忘了下面该接什么词儿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徐霞客这时却突然脸色一变说道。 陈源和沈焕见徐霞客的模样,心里一个突突,不约而同地想道:“难道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么大的好事,怎么能不浮一大白?” 徐霞客话锋一转,有些急切地说道。 其余三人一听这话,怔在当场有些哭笑不得——这徐先生也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难道世外高人都是如此? “这里是寺院怕是不好弄到酒菜?要不小的和徐安兄下山跑一趟?” 沈焕有些不很确定地向两位话事人征求意见道。 “你看看,我是高兴糊涂了,忘了,徐安赶紧去找能痴大师,备上一桌素宴,酒……他洞库里也有!” 徐霞客这下已经回过神来,一脸笑容地对徐安吩咐道。 陈源和沈焕一听,也是一笑——这位徐先生也真是个有意思的性情中人。 徐安领了主人的命令,躬身退出禅房去找那位能痴大师去了。 “呵呵,二位可不要小看这位能痴大师,他那桌素宴可是味美无比,鲜得人舌头都想一起吞下去!” 徐霞客抚着颌下的胡须,笑着对一脸期待的陈源二人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味道好熟悉 听得徐霞客如此一说,抬头一看,已过未时,天色已晚,确实是吃饭的时候了。 晚饭安排在禅院后面一处凉亭中,亭中也亮起了灯火。 只见石桌之上,东坡素肉、素鱼、素鸭、素鸡、素火腿……凡此种种满满地摆了一桌。 所有的菜肴都是用各种方法将素菜做出了荤菜的造型和口感。 当然,徐霞客是世家子弟,见过吃过的不少,陈源来自后世,对这些荤做的素菜也是不以为奇。 就是徐安和沈焕也不是孤陋寡闻的一般随从,当然也不会大惊小怪。 不过这位能痴大师虽然油腻市侩,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一番品尝之后众人全都赞不绝口。 “大师这技术完全能够盖过京城酒楼的大厨了!” 陈源咽下一块素火腿之后,回味无穷地称赞道。 徐霞客闻言笑道:“呵呵,这位能痴师傅可不光能烧菜,他会的本事可不少……佛家说‘罗汉六通’,他可至少十通以上。” “阿弥陀佛,这些都是小道!” 能痴大师却连连谦虚道,似乎对徐霞客的夸奖颇有些惶恐。 “大师追求的是无上妙法……我们都是俗人,俗人自然就做俗事,这有酒无菜,简直无趣!” “赶快把你的‘云霞露’好酒拿出来了!尽管放心,这些都算银子的!” 徐霞客放下筷子,一脸热切地向能痴大师说道。 “对对,贫僧见贤思齐,一时心喜,竟然忘记了,罪过,罪过!” 能痴大师闻言,也是猛然省悟,连忙告罪道。 说罢,便站起身,飞快地走了。 “在庙里喝酒不怕佛祖怪罪?” 见能痴离去,陈源忍不住好奇地向徐霞客问道。 “按佛家的说法,这都是素酒,和尚是可以喝素酒的,那谁……唐三藏不也喝素酒吗?” 徐霞客笑着打趣地说道。 陈源闻言,也是笑道:“这素酒也是酒啊!这能痴大师不简单,竟然会自己酿酒?” “这位能痴大师可是个妙人,烹饪、酿造、种植、制墨……种种手艺无一不精,尤其种得一手好佛田!” 徐霞客笑着对陈源和沈焕补充介绍着那位能痴大师。 陈源闻言,不禁莞尔。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徐霞客会住在这里。 和尚只是没有头发,又不是没有脑子,有些脑子还比俗家的好使得多。 正说着话,却见能痴大师抱着一个瓷瓮一般的物事回来了。 徐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接过。 小心地将瓷瓮放在旁边一个空着的石凳上,打开盖子,里面一股凉气袭来。 “这是后山山洞里放着,温度低,瓮里的水都快结冰了,方才能保存好这‘云霞露’,并非贫僧吝啬!” 能痴大师有些歉然地对两位尊贵客人解释道。 “是这个理……大师说的正是好酒储存之法。” 徐霞客抚着美髯,帮着解释道,这倒是让凉亭中的气氛又友好了不少。 能痴大师小心翼翼地拿起桌边的一块厚布,包裹着拿起瓮中的一个瓷瓶。 拔开瓶塞,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咝——大师?这个酒味儿不对啊?” 徐霞客缓了一下神,却皱起了眉头向能痴大师问道。 “嗯?啊呀!不好,天色昏暗,定是那看守洞库的小和尚不空给弄错了!罪过,罪过!” 能痴大师也闻了闻,发现不妙,涨红了脸致歉道。 “咦!这味道好熟悉!” 陈源却一下,被这味道吸引了。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后世时常吃到这个味道,陌生的是这次的味道带着酒味! 陈源按捺不住,亲自将瓷瓶中的酒倒了一杯在一个酒杯之中。 只见玉白色的酒杯中淡黄褐色,澄清透明,有一股特别的奇香。 陈源端起杯子浅浅地品了一口,酒体醇和丰满,酸甜适口,却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好味道!果然是它!” 徐霞客见陈源有沉醉的样子,也忍不住倒了一杯,浅尝一口。 “微酸,却又带甜,这种香味好奇特……” 徐霞客放下酒杯,摇头晃脑地品味道。 能痴大师也是一脸懵逼,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位贵客。 “大师,敢问这酒是什么东西酿造的?” 陈源这时已经回过味来,有些急切地向能痴问道。 “让贫僧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哦,对了,看这瓶子,应是前两年园子里偶然间引种的一种小红果,像柿子,却又不像,” “那东西血红血红的……大家又都不敢吃,贫僧是个俭省人,成熟之后就拿来酿了酒,时间一长,而且贫僧一心向佛,就给忘记了!” 能痴大师难得有些老脸通红地向贵客解释道。 “饭咱们待会儿再吃,大师能否带我去看看那个小红果?” 陈源有些急切地向能痴大师问道。 “这倒是不无不可……” 能痴大师有些纳闷地答道,又有些无奈地看了徐霞客一眼,却见徐霞客也是一脸的期待之色。 无奈之下,只能让徐安守着凉亭,能痴大师新点了一盏灯笼,带着其余三人前往寺内苗圃。 走了一炷香时间,众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苗圃,里面种了不少花草。 无暇观赏花草,陈源瞪着眼睛到处找寻那个能痴大师所说的小红果。 苗圃不大,找了不多时,便发现了几株植物。 植物高四尺上下,挂在枝头的果子不少,大小和葡萄大小相等,或红、或黄、或绿…… 陈源上前一步,摘下一个红红的小果子,拿在手中。 仔细看了看,陈源点了点头,冲众人笑了笑说道:“哈哈,果然是它!小子见猎心奇,失礼了,大家勿怪!” 能痴大师见陈源一下找到了传说中自己都快遗忘的小红果也是大奇,问道:“公子识得此物?” “此物不是我们华夏原产,是来自万里之遥的海外……” 陈源笑着给众人大略说了一下小红果的来历——这东西在后世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西红柿。 “哦,我想起来了!万历三十七年,陕西学人赵子函《植物制品》一书有记载,此物是在上面叫‘番柿’!” 徐霞客一听陈源一说,一下想了起来,连忙引经据典补充道。 得知了这小红果的来历,众人回到了凉亭,继续享受美酒美食。 酒足饭饱,沈焕、徐安帮着能痴大师收拾碗筷,打扫禅房,留下陈源和徐霞客在凉亭中纳凉叙话。 “清流为何对这‘番柿’如此上心?不就是一个小果子吗?” 徐霞客捧着茶盏好奇地向陈源问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送礼可没小事 “先生有所不知,这东西之外还有许多海外的好东西……当然也和好多壮丽山河、瑰丽风光有关!” 陈源满眼期待,也是一脸向往地对徐霞客说道。 “哦!有这么神奇?” 徐霞客闻言,眼睛都圆了,满脸期待的神情像足了一个孩子。 “咱们远的不说,就说这小红果,番柿,或者叫西红柿,就来这万里之外大洋彼岸的一个大洲之上……” 陈源便从番茄开始,大致给徐霞客介绍了一下后世称为美洲的那片神奇大陆的一些典型风物。 一番有诱惑力的讲述,刷新了大明旅行家的认知,让徐霞客再次呆住了。 “我原以为已经阅尽天下美景,原来竟然是井底之蛙,有生之年愿和清流一道,追寻这五洲四海的无限美景……” 一番心神激荡之后,徐霞客再次郑重的表态道。 “先生言重了,我们一起努力,立足当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最后也会搏扶摇而上至九万里!” 陈源充满激情和地对徐霞客说道,也把这句话作为这次邀请最后的总结。 次日,徐霞客自然是拜别了十项全能大和尚能痴大师,满怀期待,满心欢喜地和陈源离开了永安禅寺。 下了山,先请徐霞客主仆在“朱记营造社”落脚,又让沈焕马上联系牙行,尽快找一处合适的宅院。 徐霞客作为旅行家倒是能够随遇而安的,对这些混不十分在意,倒是进了“营造社”之后拿着陈源弄的那些“梦想改造家”规划看个不停。 间或,旅行家也拿出速绘版世界地图研究,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见正主安心下来,陈源放心不少,吩咐了徐安妥善照顾主人,又留下联系方式,便和沈焕赶往千户所了。 “看样子,公子咱们捡到宝了?” 沈焕骑着马,跟在陈源旁边有些欣喜地问道。 “岂止是捡到宝,这还是买一送一,下来没事多去永安禅寺逛逛,你没空就拜托沈炎掌柜去……多套一套那个能痴!” 陈源像偷了鸡的小狐狸一般笑着对沈焕说道。 徐霞客是意料之中,碰到能痴就是意外之喜。 这位大师既然能种番茄,说不定有土豆、红薯、玉米、辣椒……这些神奇植物的线索。 即便没有,就凭他会种地、酿酒也是个人才啊! 总之这次是上香山是不虚此行,收获满满。 怀着满意而欣喜的心情,陈源回到了千户所,把有限地精力投入到了为皇爷效忠的无限大好事业中去…… 这一忙,就一个多月,转眼就入了秋。 这已经是万历四十五年八月中旬。 淘到宝藏大叔徐霞客之后,陈源是解放了不少,“营造社”、“通源客栈”交给老徐全权打理。 “食为鲜”城内有便宜张大哥坐镇,周庄有刘伦这样的专业人士,也无须多费心。 水行有道长和大王庄长老还有张五爹等一帮老人看顾,又是最熟悉的事情,也一切平静。 最让陈源忐忑的是“美姿堂”,经营上倒是没什么问题,这“美妆产品”价格可观,利润巨大,又没有什么成本,赚钱是妥妥的。 他最担心的是御姐客夫人,老是隔三差五汇报工作,真的有些遭不住…… 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和麻烦,陈源一心扑在了锦衣卫的工作上,偶尔出门就是回家,关心“梦想改造家”的工程进度。 好在一切顺遂,一个多月,基础工程已经完工,经过老徐(徐霞客)和陈源亲自验收,完全合格! 可以进入内装和软装阶段了。 对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陈源还是有些小兴奋。 另外就是还有些小幸福,这倒不是因为别的,盖是因为有钱小姐姐又来信了。 跟着书信一起寄来的还有几盒月饼。 这些月饼可不比后世工业化大生产,全是纯手工制作,透过精致的木盒陈源都能隐隐地嗅到淡淡的桂花香气…… 手上的信笺也有似有似无地香气,陈源一直拿在手中,舍不得放下。 现在他有点相信老杜当年说的“家书抵万金”那种感觉了,虽然手中的不是家书。 唉!这年月交通和通信状况实在太感人! 陈源不禁有些略感遗憾地感叹着。 “千户为何叹气?” 沈焕见陈源有些阴晴不定地脸色,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是觉得这通信和车马实在有些慢,所以感触……没事。” 陈源郑重地收好手中的信笺说道。 “公子不可思虑过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一步步来便是。” 沈焕宽慰着说道。 “是这个道理,好了……这些月饼,你家小姐真是有心,居然想到了母亲和朱公子!” 陈源整理好了心情,笑着对沈焕说道。 沈焕笑道:“小姐可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十个男子也不及她呢!” “显明兄,这临近中秋,千户所事情一大堆,我实在走不开,你辛苦一趟,徐先生那里,三清观道长那里,还有朱公子那儿,张大哥那里……” “每家先送去节礼,再带个口信,我节前肯定一一亲自登门拜访。” “我自家那里,还是我自己拿回去,要不母亲又会有怨念的……” 陈源掰着手指头给沈焕数着月饼和礼物的安排。 沈焕领命而去,陈源又一头扎进签押房里,和子痴、子愚还有林经历一起安排这个月的“治安费”用度。 当然还有中秋节千户所上上下下以及西司房、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各位上官的福利。 这福利送到了不一定有效果,但是没送到肯定会有效果! 要是漏了谁,这多半又有些阴阳怪气的话就流传出来,没来由地横空飞出一只小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送礼可没小事,非得面面俱到不可。 一是要广覆盖,二是得有个三六九等分别,三还得考虑方式。 比如,普通月饼就可以人人有份,个个不落,江南来的桂花火腿月饼就只能极少数人才能享用…… 总之,凡此种种,都得全手工操作,分门别类,缮制名单。 就这样也忙得陈源几人是昏天黑地,找不着北。 想着有些地方还得亲自操作,陈源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不过,更让众人觉得不好的是沈焕掌灯时分回来带回的一条消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可真不好搞了 沈焕带来的消息是来自朱公子那里。 据朱公子的不可靠消息,这一阵皇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上次通州无头案和金花银账册案件之后,经有司初步查探,这江南的金花银账目有极大问题! 作为铁公鸡本鸡的万历老皇爷,只有他老人家雁过褪毛,薅别人羊毛的,怎么容得下别人在铁公鸡脚上刮油? 所以皇爷非常生气,连一向得宠的郑贵妃最近都不敢大声说话。 至于更不受待见的太子就更不用提,不管有理没理也被皇爷骂了个狗血喷头。 太子一不爽,压力肯定要往下传递啊。 所以皇长孙朱公子也小小地被波及了一下。 问题倒是不大,只是被罚抄《孝经》十遍而已,小意思啦。 “这金花银案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子愚有些不解地向沈焕问道,这时候天色已晚,林经历已经下值,签押房内都是自己人,所以说话也就随便许多了。 “师兄你有所不知,咱们千户爷就是靠着查到这金花银账册的功劳才被升迁的……” 子痴对案件是清楚的,所以给晚来一些的子愚大略说了一下案子的情况。 “按宫里的风向,还有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尿性,还有西司房郝佥事的一贯风格,这种坑人的活儿多半又会找到咱们千户爷头上!” 沈焕有些担忧地说道。 “路到桥头自然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家无需过分担心。” 和众人截然相反,陈源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已经宠辱不惊了。 “这些人连皇爷的体己银子都敢动,纯粹是脱了裤子打老虎——不要脸也不要命啊!” 子痴有些担忧地冲陈源说道。 “怕也没用,怕有些事情该来始终要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好在今天显明兄还提前收到消息……” 陈源淡定地对众人说道,看着陈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众人心里也是安定了不少。 又闲扯几句之后,挑灯夜战,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同样在挑灯夜战的还有许多地方,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就是其中之一。 “江南金花银的案子皇爷震怒,这里面涉及那些没根子的人,我估计皇爷不会让东厂插手,多半这活儿会落到咱们锦衣卫头上,大家伙都议一议这事该如何是好?” 主位之上,身着拉风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威严地对左右地一干同知、佥事发问道。 “少保,这事原本就是那个城南新来的小千户查到的,一客不烦二主嘛……” 说话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李文明,也是世袭的锦衣卫世家,由于骆思恭是加了少保衔的,所以下属都尊称“少保”。 其实锦衣卫这个特殊的部门,很多人都是世袭的,陈源不也是吗。 “李同知这话就有些不对了,一则上次的案子乃是这个小陈千户碰巧遇到的,二则他刚到城南两个月,这样安排怕是不妥!” 一听李文明这话,西司房话事人郝国贤郝同知难得地和同僚唱起了反调。 郝同知这时候必须站出来! 一则陈源主持南城千户所之后立马把“治安费”全面铺开,而且这小子极会做人,不光整个西司房,连当晚开会的众人一个不落地都拿了好处。 就在白天,居然恰到好处地送来了中秋福利! 这要是把人弄走了,大家伙可真不好搞了。 所以一向充作“好好先生”的郝同知难得地急了眼,勇敢地站了出来。 “对,说得有道理,这小子不能迁调,再说锦衣卫衙门那么大,又不差他一个能人!” 说话的是另一名指挥佥事,分管几个马军所的指挥佥事吴得功。 开玩笑,以前马军所除了从马嘴里抢食吃,哪个千户所还给孝敬? 所以,吴佥事必须和郝同知一起,站在公允的一方。 “吴同知此言差异!这金花银案子非同小可,办好了是正该的,办不好怕是丢官掉脑袋都有可能……这里面水深啊!” 分管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罗伯康打断了吴佥事的说话。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看来,这事怕是不好弄了…… 见下属们已然分成了好几拨,有力荐陈源的,也有极力维护的,也有模棱两可的,还有和稀泥的…… 当然这些对于当下在锦衣卫内部一言九鼎的骆思恭来说都不重要,他关心的是上面的态度。 “好了!都不要吵吵了,我估计此事也不会那么快,先等等看……从长计议!” 骆思恭一挥手,止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先拿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锦衣卫内部都是干情报工作的好手,骆少保大张旗鼓地连夜开会自然消息传播得很快。 各种消息都很快汇总到了陈源那里。 这一日上午,城南千户所签押房内。 “大家无需担心,这事我估计得有段时日才能落听,没有必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陈源淡定地对完成合体的手下四大干将说道。 沈焕、子痴、子愚还有新近穿上锦衣卫力士制服的王有贵,垂手肃立着。 “可是有些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新近南城千户所的新任千户都找好了,还说是骆少保的远亲……” 子痴悄声八卦地说道。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有些是别有用心的人有意放出来扰乱视线的,有些是想捞好处的人试探的……大家都算是搞情报工作,要学会分析!” 陈源郑重地说道。 “其实哪儿都是做官,千户爷去哪里,咱们就跟着去哪里便是!” 王有贵直愣愣地表态说道,仿佛对那些喧嚣尘上的消息,他好像有极强的免疫力。 “大家信不信?这城南千户所不像别处,就算是骆少保也得好好思量一下,这里面可有真武大帝!” 陈源胸有成竹的对众人说道,最后可是郑重地朝北边拱了拱手。 众人一听,心里一下了然,也就安下心来。 不过,有些人不经念叨,当天下午就有个青年宦官来传话,让陈源跟他一起去皇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清流你怎么看 青年宦官为人十分低调,举止颇为得体,没有一些宫里宦官要么偷摸,要么飘忽的眼神,以及倨傲的态度。 他对陈源也十分有礼,这让陈源对他好感顿生。 “小公公,不知如何称呼,都是叫公公就生疏,而且也不好区分啊……” 马车上,陈源笑着对青年宦官问道,马车是宫里的,出来传令接人总不能总靠十一路,皇家的脸面还是要的。 “奴婢不敢无礼……现在服侍王老祖宗,千户叫我小曹便是。” “小曹?” “奴婢曹化淳……” 陈源一听这个名字脑子一下嗡的一声,果然是穿越,在哪儿都是遇到名人! 这位小曹公公虽然现在默默无闻,乃至几年以甚至还倒了大霉,但是后来可红的发紫,而且长期侍奉某人…… 嗯,这可是很有潜力的第二梯队啊! 心念电转之下,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气。 “小曹公公的文采,在下是十分佩服的,日后但有机会可以一起探讨一二……” 陈源满脸堆笑地给曹化淳套着近乎,弄得这位有些受宠若惊。 陈源为人热情,说话风趣,曹化淳也是年轻人,一来二去双方倒是谈得颇为投缘。 不经意间,陈源硬是塞过去一锭银子,说是事情仓促,小曹公公先笑纳,待大家以后有机会再研究文学问题。 推却了几下,但是在马车之上,大家动作不好太大。 曹化淳只能将银子收下,继续和陈源扯着诗书礼乐。 就这么坐着车,跟着曹化淳一路闲话,往北走了差不多三炷香工夫,才到了皇城的东侧门。 到了门口自然必须下车了,曹化淳和陈源递上牌子,守卫仔细检查之后,自然放行。 跟着曹化淳在一片红墙黄瓦的建筑中穿行了半天,陈源都弄得有些找不着北了,正当晕头晕脑之际,便来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门口有当值守卫的宦官,不过一看到曹化淳,却都是躬身行礼,任由曹化淳带着陈源进去。 曹化淳将陈源带到了待客的一间房间。 “小陈千户但请稍坐,奴婢去请老祖宗……” 曹化淳礼数周全地将陈源安顿妥当之后,恭声说道。 说罢便快步地退了出去。 陈源这一等居然等了小半个时辰。 靠着椅子都有些打瞌睡了,却见曹化淳方才匆匆地回来。 曹化淳轻声禀告道:“老祖宗事务繁杂……让我过来请小陈千户,过去说话。” 说着便请陈源和他一起又进了一进院子,到了一间颇为宽阔的值房。 值房之中有一个巨大的书橱,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书橱前又有一个长大书案,书案上是小山一般的文牍。 书案之后坐着的正是身着一身蟒袍的王安,他正紧锁着眉头,双目直盯着书案上的一本文册。 “卑职城南千户所副千户陈源,见过王老内相!” 陈源上前一步,朗声行礼问候道。 司礼监秉笔太监号称内相,是可以和外朝的阁老分庭抗礼的。 就算论品级也是正四品,比陈源这个从五品的副千户可高了许多,于情于理都应该上前行礼的。 陈源可没有某些文人或者穿越前辈的傲慢与偏见,看不起这些宦官,否则也不会在来的车上和曹化淳聊得那么投机。 “哦?小陈千户来了,咱家事情多……只有让你移步了……” 王安抬起头笑着对陈源说道。 不过陈源注意到,老太监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呢。 “卑职的本分便是四处奔走缉拿盗匪,当不得内相如此抬爱,如有令谕,尽管吩咐!” 陈源中规中矩地按下属的口气答话道。 这是在宫里,当然不能和外面相比,说话自然得注意许多。 “小陈千户果然少年老成,坐下说话!” 王安打趣了一句,转头示意曹化淳搬过一个锦墩,请陈源坐下。 陈源谦让了一句,也就没有客气,恭谨地坐下,姿势自是坐如钟,半个屁股沾着锦墩。 看着陈源举轻若重,一脸英气,老太监暗自点了点头。 “小陈千户是有见识的,咱家这里有个事情,一起参详参详?” 王安似笑非笑地冲陈源问道。 陈源恭声道:“您老书案之上怕是都是军国大事,小子是一介鹰犬,大老粗……” “你这小子,就是滑头,一个大老粗能想到请真武大帝下来收‘治安费’?” 王安捧着茶盏,却没放到唇边,而是玩味地冲陈源笑道。 “咳咳……那是特殊情况,既然您老不把小子当外人,就请训示一下,看看能不能对小子有所启发。” 陈源一听,笑着答道。 一番话说得倒是没让王安再挑出毛病。 “外朝好像文官都再次上书,说请皇爷罢了这矿监税使,此事各方意见不一,物议汹汹……清流,你怎么看?” 王安云淡风轻地冲陈源问道。 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老太监这是在挖坑? 按说犯不上啊? 自己难道又犯小人了? 一转眼,陈源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脸上变了七八种表情。 “怎么?犯难了?” 王安见陈源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连忙问道,陈源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听得这种国家大事还是一副宠辱不惊,老神在在的模样,王安都会怀疑出了鬼了。 略一沉吟之后,陈源沉声答话道:“这国家大事,按规矩我们这些武人是无权过问的……” “好了,那是在外人面前,这里只有你我,说说看。” 王安挥了挥手,一双眼睛一下变得清亮无比,似乎相信陈源能够给到他一个答案。 “要说这事简单,古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事既然是皇爷的意思,卑职自然是极力赞同的!” 陈源见老太监紧追不舍,自己必须表个态,只能一咬牙,先表明立场再说。 这种私人对答最忌态度暧昧,模糊不清,肯定只能选边站一方。 “话虽这么说,可外面有句话说,我大明乃皇爷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些读书人可对这矿监税使深恶痛绝,多次上书痛陈此中种种弊病……” 王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陈源的态度,却收起了笑容语气十分郑重地说道。 “卑职斗胆,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之说,某不敢苟同……他们的说法,客气点说完全是胡说八道,要说得粗俗一点完全就是扯淡!” 陈源站起身也是一脸肃然地对王安说道。 王安闻言脸上勃然变色,厉声道:“哼!小子,你好大的胆,竟然如此谤议天下读书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缺点就是诚实 王安的语气十分严厉,让旁边侍奉的曹化淳都是吓了一跳。 陈源却是不慌不忙,冲王安一拱手说道:“在下可是肺腑之言,既然是私下询问,您老也不想听我说假话……众所周知,在下最大的缺点就是诚实!” 王安听了陈源如此一说,脸色又是一变,居然笑了。 “哈哈哈,小陈千户真是个妙人!难怪真武大帝都会和你合伙,但是总得说说理由?”王安笑着问道。 陈源一听,心里一缓,脸上却依然是郑重其事的神色,恭声说道:“理由有三点,简单说,其一,民间有句话,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哪一样能离开钱,一家人尚且如此,何况一国?” “其二,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收税是与民争利,其实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因为这些税都是收到他们头上的,其实和升斗小民关系不大。” “其三,最可恶的是那些人,总是两张脸,收税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能与民争利,但是转过头又说什么与皇爷共天下,感情吃肉的时候就上杆子过来,随礼的时候就没影儿了?就是人情世故、请客吃饭也不该如此啊!” “这些人连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都不懂,还大言不惭什么天下人?就凭他们?” “且不说这天下是皇爷的,再说了,除了他们这天下就没人了?这满朝的勋贵,各处的公公,南北的商人,躬耕的农夫,做工的匠人……不都是皇爷的子民,不也是天下人?” “总而言之,那些要求罢矿税的人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无君无父之人,其心可诛,合该抄家!” 陈源难得的一篇长篇大论,最后总结的时候居然杀气腾腾,听得王安和曹化淳都是一愣。 和读书人动辄子曰诗云,圣人的说话不同,陈源的说话浅显易懂,入情入理,完全让两位饱读诗书的文人太监挑不出毛病。 过了良久。 “那么依小陈千户所说,这内监收这些捐税于国有利了?” 王安接着问道。 “这事嘛,要看怎么说,内监也好,文官也罢,都是可以任用的。” “问题不在于谁收,而在于怎么收,怎么管,怎么用,简言之,需要法度、规矩还有监督……小子斗胆,望老人家恕罪!” 陈源换了一种语气和口风,略有些模糊地回答了王安的第二个问道。 主要是第二个问题要是真说透了,这些司礼监的大档们脸上就该挂不住了。 虽然源公子是个诚实的人,但是绝对不是缺心眼。 “若是有朝一日,让小陈千户做这税使,你可敢去?” 王安还没等陈源把气喘匀,接着问了第三个问题。 “卑职是皇爷的鹰犬,只要有旨意,自当效死,以谢国恩!” 陈源闻言,当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朗声答道。 这种事肯定要旗帜鲜明的表态,要不然领导就会有想法了。 “唔,小陈千户果然是少年英雄,今天烦劳你这么许久,真是辛苦……小淳子,代我送一下小陈千户。” “对了,上面赐的御酒,给小陈千户拿两坛。” 王安眉头也已经舒展开来,满脸笑容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道。 长者赐不敢辞,陈源又见王安已经端茶,便躬身告辞,和曹化淳一起出去了。 王安站起来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整了整衣冠,冲着书橱后面躬身道:“万岁爷,奴婢奉命问话,那小子已然退下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咔”一阵机括响动,书橱退到两边,里面一个小宦官推着一具木质轮椅,缓缓地走了出来。 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云肩通袖龙襕圆领袍的胖老头。 “哈哈,这小子,倒是颇为有趣……有胆识,有心计,有见识,朕的皇孙倒没有看错人!” 胖老头哈哈笑着对王安说道。 这位不良于行的老人家就是御极已经四十五年的大明万历皇爷。 “奴婢觉得,那小子有些话还没敢说……” 王安躬身对万历回话道。 万历摇了摇头道:“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至少比那些大头巾强,下笔万言,离题万里,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再说了你能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时之间给你想什么好招?那就是妖怪了!” 王安闻言,连忙回禀道:“圣明莫过于万岁,不过这小子忠心是肯定没问题的,家里也是世袭的锦衣卫……” “他是朕的鹰犬,最重要的便是忠心……” 万历点了点头,又拿起几本奏折,吩咐了王安几句,便示意小宦官推着自己慢悠悠走了。 和皇爷慢悠悠地不同,这时候的陈源已经告别了曹化淳,一上车就催着王有贵把车赶快一点,抓紧回到千户所。 王有贵是陈源前脚离开,后脚就赶着车到了东侧门外面候着的。 临来的时候族里和家里老人都交代了,好好跟着小陈千户,一定要用心! 王有贵就是一个实诚又用心的人,他闷头赶着车子,一言不发。 陈源靠着车窗,皱着眉头,认真的回味着先前的应对。 倒不是担心什么,能够给自己御酒,怕不是老太监自己意思,这上头和背后肯定是大老板、大boss万历皇爷。 这前因后果一想就会明白了。 但是看王安的神色怕是这次会见的背后不简单,自己怕是得做好一些准备才行。 主要是和别的朝代不同,这万历年的情况极其特殊。 皇爷和百官严重不对付,导致各处信息都严重不对称,很多事情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这事要弄清楚走向,还真得多费些脑子和工夫。 一路想着,不觉已经很快回到了千户所。 回到千户所,却见签押房里沈焕拿着一沓文稿,正在那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子痴、子愚也是一脸着急的神色。 “啊呀,千户爷,你老人家总算回来了,咱们得赶紧想个辙,要不这城南得乱套!” 沈焕一见陈源便有些焦急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静不如一动 “怎么了,这才小半天,能有多大的事?” 陈源大步走到书案之后坐下,端起茶盏狠狠地灌了一口。 沈焕轻轻地将文稿放在了书案之上,轻声道:“这些都是下面的兄弟这几日探听的消息!” 陈源一目十行,瞟了一眼文稿,淡然一笑道:“现在的消息传得好快……怕是这里面是有些人故意为之?” “英明莫过于公子,这有些人兴风作浪,要么是为了城南这块肥肉,要么是心怀忌恨……总之都没安好心!” 沈焕难得地有些急眼地说道。 “是啊,公子,肯定是有人在打主意!” “对,这是有人得了红眼病了。” 子痴、子愚也是有些担忧地道。 “呵呵,不着急,晚上我请大家吃好的……这酒可是好酒,对?有贵大哥。” 陈源见大家都是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反而心里一宽,淡定地说道。 王有贵这时已经将两坛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 “这是什么酒?” 三人有些纳闷的问道。 “不知道?御酒!” 王有贵帮着陈源回答道,言辞中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小兴奋。 “宫廷玉液酒?真武大帝赐下的?” 子痴闻言好奇地率先问道。 真武大帝现在已经在千户所内部形成了共识,已经成了一个代号,专指那位万历皇爷,而不是本尊朱迪总成祖爷。 这样大家说话能轻松些,要不老是拱手或者瞻前顾后地随时起立,太麻烦了。 “那必须的,大家伙别听那些大头巾瞎扯,这事除了真武大帝谁都没法动咱们公子!” 王有贵笑着对对众人说道。 “不过,这些人文官能量不小,所谓三人成虎,再说锦衣卫里面也都分好几拨人……” 沈焕听得都赐下了御酒,心里也是放心了不少,但是仍旧有些忧心地说道。 “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担心就能化解的……担心也没用,做好我们当下的事情,一切才能有解决办法。” 陈源胸有成竹地对众人道。 晚上吃饭陈源特意留了一坛宫廷玉液酒,大家只畅饮了一坛,另一坛陈源留下了,饭后让众人自由活动,却让王有贵赶着车,自己到了三清观。 观内精舍之中。 “这御酒,不应该供起来吗?老道可听说有些人连御赐的手纸都用黄匣子装好,昼夜焚香祷告呢!” 张道长爱不释手地捧着宫廷玉液酒坛子,笑眯眯地对陈源说道。 “酒的作用就是拿来喝的,供起来就没意思了,万一过几天老人家问起我这酒什么味儿,我总不能说瞎话?那可是欺君!” 陈源也是满脸笑容打趣地对道长说道。 “唔,有见地!这么看来这次那些作妖的人没辙了?” 张道长轻轻放下酒坛,拈着鼠须笑着对陈源问道。 “那不一定,大头巾们的尿性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无礼也要搅三分的,何况这次又出了大案!” “而且,咱们上面的衙门也都是各方神仙不少,谁知道他们喜欢哪炷香?” 陈源慢慢换上郑重地神色,缓缓地对张道长道。 “唔,确实如此!这事情最终还是真武大帝说了算……一动不如一静嘛!”道长淡淡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我倒是觉得不那么简单,道长肯定更好的主意?” 陈源双目却突然变得更加有神,盯着道长说道。 “哈哈,看样子,你自己已经有了定计了,找老道士我不过求证一下?”张道长朗声笑道。 “知我者道长也,小子倒觉得一静不如一动!” 陈源见道长话都递到嘴边了,也没有再打哑谜,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哦,你小子果然与众不同,说说看!” “第一,这事虽然涉及的是真武大帝,但是其他人的吹的风时间久了,未必不能影响他老人家。” “第二,城南这块虽然真武大帝盯着,其他人也盯着,我一个人站着坑位,好多人都拉不出那啥,着急,憋得慌啊!” “第三,真武大帝天天困在里面,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老人家也是静极思动,要不不会让老太监找我问话……” “第四,与其被人挖坑,还不如主动出击,大家坐下来讲数——啊不,谈条件呗。” 陈源掰着手指头,一条条讲出了自己的思路。 张道长认真地侧耳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 听完陈源的说话,道长缓缓地念出了《道德经》中着名的一段。 “知我者道长,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争一争的。” 陈源双目亮如晨星,一字一句地对道长说道。 “那是自然……放手去做,老道士这里你放心,不会有其他人来罗唣的。” 道长难得地郑重其事地对陈源说道。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次日一早,到了签押房,陈源就吩咐沈焕赶紧准备上书。 “千户爷这是准备有大动作?”沈焕试探着问道。 “算是,我准备上书,把金花银的案子接过来……” “不会?” “真的,不过去不能白去……有些事情必须讲好!” “小的明白了,是千户所的事情?” “你倒是反应得快,我们不能把城南大好的局面拱手让给那些人……借着这事情真武大帝还没拿定主意,主动出击!” “小的明白了,请公子放心,天涯海角小的誓死追随公子,其他三位兄弟也定然和小的一样的!” 沈焕最后也是确定以及肯定而且坚定地说道,同时也捎带手地代表其他三人表了态。 看着沈焕的态度,陈源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焕起草的禀帖其实是两份,大致意思相同,行文风格和侧重则不一样,一份公开,一份私密。 公开的是从正规渠道通过西司房经历司再转锦衣卫指挥使衙门。 私密的自然是通过曹化淳悄悄地交到了王安那里。 老太监那里禀帖递上去倒是一片平静,没什么动静。 与之相反的则是锦衣卫系统上下全都不淡定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不是我出卖你 陈源知道这一上书会有反响,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 远的不说,就城南千户所简荣、黄福松和张波就来了千户所几趟,到处想办法托关系打听动向。 西司房其他千户所的千户们也四处活动,弄得陈源和四大干将走到都感觉暗处有绿油油的眼睛。 这日辰时,千户所签押房内。 “千户爷,最近的风向有点奇怪啊!” 沈焕感叹地对陈源说道。 “怎么说?” “您看,下面的人是群情汹涌,上面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沈焕有些不解地问道。 陈源笑着对沈焕说道:“呵呵,上面的人在讲数……也在等我开条件呢,当然最后还得真武大帝点头呢。”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却听王有贵来禀告,崔应元来了。 陈源点了点头说道:“这厮能忍到这时候来,也真是不容易了!请他进来。” 少顷,崔应元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签押房。 “千户爷安好!” “老崔,大家都熟得很了,直截了当,你是不是担心我万一真的去查金花银案子,这千户所怎么办?” 陈源目光清冷,语气冷冽地问道。 “小的不敢,小的就想誓死追随千户爷!” “那如果我说要你跟我一起去江南呢?” “小的……也誓死追随!” “好,如果让你来做这个千户呢?当然也可能是副千户。”陈源最后冷声问道,双目如电直视崔应元。 “小的……还是愿意……追随千户爷,为皇爷效死!” 崔应元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那城南千户所就拜托你了!”陈源最后沉声说道。 这话一说,崔应元瞪圆了双目,直盯着陈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要奇怪,你我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你也知道这城南的‘治安费’是怎么回事……” “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但是其实也和以往差不多,也都是一门生意,只不过这次能一起谈价的多了一个人!” 陈源突然又换了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 那神情,那模样,那一瞬间,崔应元和沈焕都仿佛觉得眼前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官场老油条。 “千户是智珠在握,卑职等唯您老人家马首是瞻!” 崔应元愣神之后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单膝跪地郑重行礼道。 又勉励了几句,扯了一会儿闲篇,崔应元嘴角含笑地告退了。 沈焕摇了摇头冲陈源悄悄笑道:“千户爷,这人可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啊!” “唉!不可能人人都是王大哥那样的老实人,也不可能个个都是你这种忠心耿耿的……” “人上一百形形色,能做事就行!再说上面还有人盯着呢,这老崔,心里跟明镜似的。” 陈源也是摇了摇头,端起茶盏使劲地灌了一口。 接下来的时间陈源更忙了,西司房、锦衣卫衙门到处跑,依例地拜见了各位上官。 不过,上官们都是非常有默契对心里关心的话题避而不谈,都是非常关心小陈千户的生活。 比如垂直上司郝同知,见到陈源就是特别热情,不住地嘘寒问暖。 问候的话题诸如,家里老母亲身体好不好啦,最近送来的月饼味道不错啦,前门外大街又有新开的酒楼味道不错啦…… 陈源也非常自觉地没有提及禀帖的事情,只是再次表达了对郝同知的感激和追随,骆少保及一干锦衣卫上官的感谢,以及最关键的是对皇爷的忠诚…… 闲扯了一个时辰,最后陈源便起身告辞,只是临走又给郝同知留下了一些纪念品,还留下一句话,外城厢百户所的崔应元百户不错,值得信赖! 在郝同知慈祥的目光中,陈源笑着离开了西司房。 除了公事忙得不可开交,私事也是忙得四脚朝天。 营造社、食为鲜、美姿堂、水行、客栈……全都要理清楚。 好在现在请到了徐霞客这种大神,要不陈源还真有点没辙。 食为鲜内有张大哥,外有刘伦倒是不需要太操心。 水行、客栈有了道长,另外孙桐对锦衣卫的秘密工作兴趣缺缺,做事倒是勤快,便调到客栈,也算是把这个地方看住了。 唯一有些担心的是“美姿堂”,倒不是担心经营,在首席销冠客夫人的带领下,团队已经扩充到了上百人,业绩也是一路飙升…… 唯一让陈源担心的是业绩太好了,万一御姐提出一些满足不了的要求,那该怎么办? 所以,还是不能太高调! 这不,连和朱公子见面都是偷偷摸摸地,清和宫是不敢去的,“美姿堂”更不敢去。 二人是在“万盛楼”的“万般无二”雅间内碰头的,不过还没有像后来还对暗号。 雅间内是一桌子时令河鲜,只有四人。 “真的要去江南啊?” 朱公子一脸神往的样子冲陈源问道。 “不去是不行的!真武大帝都托人问话了,这不摆明了让人去顶雷吗?” 陈源夹了一筷子鱼脍,先放到蘸碟里,没好气地对朱公子说道。 “天理良心!不是我出卖你,真的不是我!” 朱公子一边叫着撞天屈,一边把陈源蘸碟里的鱼脍夹到自己碗里,看得陈源和沈焕有点恶寒,又有点无语。 “我家公子,已经很久没见老太爷了,也就八月十五请了安,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旁边的忠老哥见状,连忙勇敢地站了出来,帮着朱公子解释道。 “该来的始终要来……躲是躲不过的,不过徐先生那里公子得帮我多费心!” 陈源端起一杯状元红郑重地对朱公子道。 “这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太爷那里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也会……”朱公子爽快地干了一杯,豪气说道。 “别,别!千万别,你家老太爷最怕有人背着他搞东搞西,你老人家还是老老实实地进学。” 陈源见朱公子那副样子,连忙换上苦劝模式。 说起进学,朱公子一下子眉头皱了起来,弄得其余三人又是好一阵劝。 最后还是陈源拍了胸脯,说去了江南大家书信不断,每旬日书信一封介绍江南的风土人情,以及自己偶然间的发明创意…… 朱公子这才转忧为喜,又吩咐加菜,上酒。 一番饮乐,好不痛快! 又过了几日,八月底,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城南千户所摆起香案——上面来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人给我加戏 陈源一到正堂也是一愣。 “为何摆上香案?” 也难怪陈源纳闷,和众位上官在友好的气氛中谈妥相关条件之后,不日会收到令谕的事情,陈源早就知道的。 但是锦衣卫衙门的令谕一般都是经历司人来宣读传令就行,重要一点的至不齐派一位指挥同知或者佥事,以示重视即可。 哪里用得着摆香案? “听说是上面有人来宣旨!” 林经历悄悄地对陈源禀告道。 “宣旨?” 陈源一听,更是纳闷了,自己官已经升得很快了,就算上面有人,有些规矩还是要的。 再说升官也是锦衣卫内部的升迁,用不着有人宣旨啊? 一干人等正在胡乱猜测之际,却听远处隐隐已经有鸣锣开道的声音传来。 “我的神!难不成还是圣旨!” 林经历一个哆嗦,感叹道。 这一听陈源更纳闷了,本来还以为是一般的中旨,找个宦官念一遍就是了,没承想来的却是最正式的圣旨。 这圣旨可是要经过好几道手续的啊! 想归想,活还得干,千户所一干人等,连忙到了衙门口恭迎旨意。 过了一炷香时间,只见浩浩荡荡地队伍才进入了视线。 鸣锣开道的仪仗之后,为首的是一名相貌堂堂的绯袍文官,公服上是孔雀补子,端坐马上真是威风凛凛,果真能够代表国朝的脸面。 后面落后一个马头跟着的却是一名武官,也是绯袍,上面的补子却是猛虎,仔细一看却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锦衣卫指挥使衙门的李文明同知。 如此大张旗鼓,郑重其事,这事情怕是小不了——陈源心里暗自想道。 不多时,队伍到了城南千户所衙门前。 李同知上前一步,抢先下马,恭迎那位帅气文官下马——没法子,原本文官就是屌炸天,拽得不行,李同知的品级又是从三品,恰好矮这位文官一级,只能执下属礼了。 “这位是大理寺卿,何廷尉……” 李文明一脸假笑地冲一众锦衣卫下属们介绍着那位正三品文官。 介绍了老半天别的陈源没记住,只记住了个人名:何熊祥。 这位何廷尉倒是没有一般文官的倨傲,一脸恬淡地等李文明介绍完毕,方才抚须正色道:“还是先办差。” 一众人等连忙按照规矩,来到正堂香案之前先是郑重其事跪接圣旨。 尽管对下跪心里有些怨念,陈源也只能随大流,绷着脸先接了旨再说。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天下万民皆是朕之赤子,近来,江南多事,民间多有怨怼,且时有弊案……” “着锦衣卫副千户陈源,奉旨前往江南查清一应弊案!” 一篇圣旨长篇大论,骈四俪六文采飞扬,但是在一帮大老粗面前却似乎有些媚眼做给瞎子看的赶脚。 陈源偷偷瞟了一眼。 别的不说,千户所在场的众人除了林经历、沈焕、子痴、子愚四个读过书的,包括自己在内一干人等都是听得整个脑子都有些麻了。 不过最后何廷尉宣布的旨意陈源大致还是听懂了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去江南查包括且不限于金花银等一应弊案。 这是怎么回事? 陈源千算万算,可没想到有人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招,这可是阳谋,妥妥地捧杀。 原本以为查案嘛,一道命令,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再明察暗访,逻辑推理…… 总之就是一通发挥把案子办妥,自己挣里子,皇爷争面子和银子,然后又回来继续搬砖便是。 现在却是剧本完全变了——金牌小密探变成了钦差下江南! 这一家伙去江南就是大张旗鼓,而且成为众矢之的,大家肯定对这位天子鹰犬避之不及,还查个屁! 这下子真的有点不好搞了,查清楚了,对皇爷虽然有所交代,但是却妥妥地成为江南公敌,以后怕是好多人会把源公子做成小人用针扎着玩…… 办不好,或者办成一桩糊涂案,怕是皇爷不会高兴,再有人扇阴风点鬼火,真的让自己去昌平侍奉真武大帝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差事可不能不接,大家搞得这么隆重,要是自己打了退堂鼓,以后这大明自己别混了。 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臣陈源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陈源目无表情,一脸郑重地接过圣旨,转手交给林经历供奉在后面香案上。 何廷尉正差办完,自然一边奉茶。 接下来该锦衣卫李同知登场表演了,这位是宣读令谕自然程序简便得多,礼仪也简化不少。 当然让陈源最欣慰的是不用跪接,大家只需要站着躬身听令便是。 “锦衣卫城南千户所副千户陈源,世代忠良,克己奉公,勤勉笃行,年少有才……着升任城南千户所千户!” 李同知首先宣布了陈源正式升任千户的令谕。 “现陈源奉敕命查察江南弊案……着升崔应元任城南千户所副千户,暂代其职。” 李同知接着便宣布了关于大家一早说好的关于城南千户所的安排。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不这样安排好多人不会答应的! 令谕宣读完毕,众人再次齐呼口号,当然不过是效忠皇爷,服从骆少保,感谢李同知之类的套话…… 程序走完足足搞了小半个时辰,大家一干人等方才列队恭送目光中饱含深意的何廷尉和一脸肃然的李同知离开。 众人散去之后。 “千户,这事不对啊!” 沈焕一脸忧色地悄声说道。 “这不好事情吗?钦差大臣哎!” 子愚不解地问道,旁边的子痴没有说话,却是有些皱着眉头。 “显明兄说得对!这事是捧杀,有人给我加戏!” 陈源冷笑一声对四大干将说道,说罢,便把接旨时自己的分析给四人说了出来。 “江南,就像前几日说的,不去是不行的,无论如何,我是不怕的!” 陈源目光一闪,成竹在胸地对众人道。 “公子不怕我肯定不怕的……” 首先表态的是憨直的王有贵。 “我等誓死追随公子!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沈焕冷不防这回被大老粗抢了先,连忙带着两位仙童赶紧郑重表态道。 “好!那我们就兄弟同心,一同前去江南趟一趟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陈源胸中豪气顿生,一整衣衫,朗声对四位兄弟说道。 第一卷 《风起京华》完。 第二卷 《江南烟雨》即将开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船上有惊喜哦 五日后未时,周庄码头。 码头上许多人自觉或不自觉地排着队,因为不排也不行,特设周庄百户所的大铁棍子韩百户安排了一队军余在维持秩序呢。 今天是小陈千户离京的日子。 按大明的效率,按说这种皇差接了在京里再待上个把月再启程也不是不行。 但是我们的小陈千户、源公子是个克己奉公,实心任事的人,很快安排好了一应公私事宜,就带上艾福四天团和大王庄青壮组建的卫队便出发了——当然这是高情商的说法。 低情商的说法是,担心日久生变,那些给自己加戏的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早点接了旨意离开暂避一下。 “四大干将”这时已经转职成为了“艾福四天团”,俱是一身拉轰的校尉制服。 和这四人都是一脸严肃不同,陈源的心中其实还有点小兴奋和小期待。 因为不久便可以再次见到有钱小姐姐了! 当然这种想法暂时只能藏在心里,因为眼前是一大票来送别的人。 打头的自然是朱公子,不过这个没心没肺地倒是一点没有伤感,反而拉着陈源嘀嘀咕咕地说,去了江南,必须弄点新奇玩意儿寄回来…… 当然,作为大明第三排面的人,依依惜别的表情是有人帮着做的。 这不,身后的忠老哥两口子,就是一脸的不舍,尤其是客夫人,那幽怨的样子让陈源都不忍直视。 子痴仙童不出意料地再次悄悄流下了鼻血…… 接着便是徐霞客和张道长,两人都是洒脱之人,聚散离别倒是见惯不惊,但是这种场合还是要出席的。 跟着的便是千户所一帮子人,崔应元为首有一个算一个,总旗以上,一个不落,站在那里端的是声势不小。 除此之外当然是农猜、刘伦和邢广坤为代表的热心群众,当然还有张大哥、齐掌柜为代表的商业伙伴…… 现场的气氛其实一点都不伤感,倒有些喜庆…… 那必须喜庆! 一是陈源在京城出门前就定了调子,必须喜庆,这是怕老母亲伤心,所以大家都得乐起来。 而且为了怕老人家伤心,只让母亲送到了左安门就让她回去了。 二是再加上接了圣旨,这是光荣的事情,既然有人给自己加戏,那么就配合一下。 办皇爷的事那还不以全情的投入,积极的心态来面对? 既然是办皇差,一副愁云惨雾,死全家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不让有的人称心如意! “好了,朱公子,徐先生,道长……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送到这里!” 陈源冲送别的众人郑重施礼说道。 “好!京里有徐师傅和道长看着,没问题的,你就放心的去……” 朱公子笑嘻嘻地对陈源说道,一通不着四六的话,听得即将远行的一票人都有些无语。 “饮了这杯酒,这回可是能痴大师那里,正宗的‘云霞露’,这可是好酒……” 徐霞客斟满了一杯,双手捧给了陈源。 只见杯中的“云霞露”呈金黄色,清亮透明,光泽温润,飘出一股独特而醇厚的酒香。 饮下之后,只觉得入口醇厚柔和,口味清爽。 “真是好酒!” 陈源不禁出声赞道。 送别的酒也喝了,自然该上路(啊不对,划掉),该启程了。 刘伦这时一抬手,后面的乐队居然吹起来小喇叭——就是唢呐,现场气氛更加喜庆了。 众人便在周庄群众的欢送之中登船了,这个年代去江南最安全、舒适的交通方式自然是运河了,所以必须坐船。 陈源自然走在最后,刚刚踏上艞板,朱公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神秘兮兮地说道:“刚才光顾着忙了,忘了告诉你,船上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 陈源见朱公子一脸的暧昧,有些纳闷地问道。 “总之是很惊喜的,你这一路,嘿嘿……” 朱公子说话的样子很贱,一副流口水的样子,眼神中甚至充满了期待,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唉!这孩子学坏了。 陈源只能语重心长地又叮嘱了朱公子几句,便重新踏上艞板,走到了船艏,再次长揖给众人拜别。 在众人依依不舍地目光中,官船缓缓驶离了周庄码头。 当然,运河岸上除了许多热切而真挚的目光之外,也有其他不很友好的眼神。 这不? 远处三层高“雅客轩”酒楼上,两道阴冷地目光怨毒地看着远去的官船。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折腾!” 一个身着员外服的中年男子,收了手中的纸扇,愤然道。 “修吾公切勿着恼,这他此去江南,怕是有去无回的。” 另一名瘦削文士端着酒杯,出言安慰道。 “速速用快马、飞鸽,给江南……各方去信,让他们好好关照一下这位钦差!” 被称作修吾公的男子还有些恨恨地盯着官船,冲文士说道。 “修吾公放心!这回就让这不知深浅的小子领略一下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瘦削文士在一旁也是阴恻恻地说道。 一边说着,文士一边恭敬地站在修吾公身后,那怨毒的目光如刀,好像要穿透舱板,透入船舱…… 船舱内。 陈源一进去的那一刹那,一下愣住了,真的如朱公子所说又惊又喜! 不光是他,手下艾福四天团也都惊呆了! 因为,舱中正端坐着一位英气勃勃的军校,军校身着青色七品武官常服,衣服上绣着彪兽,头上戴无翅乌纱…… 这位军校一身衣服穿着,端的十分好看。 为什么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位军校就是十分哇塞的王校尉,王诗娇。 不过从衣服来看,这位怕是已经升职了,看样子应该是百户! 因为王校尉,啊不,王百户,叫百户实在那个,以后还是叫校尉——大家都习惯了。 王校尉各方面条件都太过出众,所以那身官服根本不能算作女扮男装,任谁看都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校尉…… 陈源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轻咳一声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咳咳,百户……校尉,啊姑娘,你为何上船来了?” 其实这也是艾福四天团众人心中的问题。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玩纸牌斗地主 “看样子陈千户不怎么欢迎本官?” 王诗娇一见众人的模样,沉下脸来,蹙着秀眉问道。 “不不不,姑娘能够大驾光临,为这艘小船增添了不少光彩!我们都是很欢迎的!” 陈源见王诗娇目光有些不善,连忙换下惊讶的样子,换上喜庆的神色,大声说道。 一边说,还一边悄悄地给沈焕使了个眼色。 “对对!王百户……啊不,姑娘,能够屈尊在这小船,乃是我等一行的荣幸!” 沈焕反应快,连忙将声音抬高八度,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这演技果然了得。 “古语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此乃仙缘!” 子愚这回反应在线,马上一记神发挥,给事情定性。 “有女侠同行,各种妖魔鬼怪自然退避,源公子求之不得啊!” 子痴这回又转换成了仙侠式夸赞,把气氛先搞起来。 “这位女官爷一看就武艺高强,这是公子的福分啊!” 王有贵的反应慢了半拍,但是贵在说话实诚。 此言一出,王诗娇眉头竟然舒展开了。 “你们这帮废物!除了那位大哥说话实诚以外,全都油嘴滑舌,一个个贼头贼脑,哪里像朝廷的钦差?”女校尉啐道。 “这位是王大哥,王有贵,说起来,还是姑娘的本家!” 陈源连忙给女校尉介绍道。 “我就说嘛,难怪这位大哥一看就是老实忠厚之人,一看就和你们这帮骗子不是一路的!” “你们也真是,作为锦衣卫,自当勤练武艺……” 女校尉看着众人的态度,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来又开始数落起这帮半路出家的锦衣卫来。 也许是女校尉气场过于强大,一时间船舱中的众人全都垂首肃立,聆听女校尉的教诲,包括正牌的钦差小陈千户。 不过,王诗娇并未啰嗦太久,也就说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自收了神通,放艾福四众人各自去休息,单单将陈源留下训话。 “是那谁……有个什么太监,姓什么忘了,带信说你要去江南,正好本姑娘也要回山东,所以就一起坐这官船了……” 王诗娇云淡风轻地给陈源说明了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 “那感情好!” 陈源一听,心中一喜,心里话脱口而出。 “好什么?你小子又有什么企图?” 王诗娇闻言,眉头又是一皱,一下逼了过来,睁大美目问道。 “我是想,这样……朝廷,这个……” 陈源被这一问,小心脏又跳了起来,扑通扑通的跳得好快,连自己耳朵里都能听到了! “哦!我明白了,你小子得罪的人太多,怕有人害你,所以想让本姑娘保护你!对不对?” 一转眼,王诗娇一下好像又反应了过来,笑着问道。 “对对对!姑娘武艺高强,万里挑一,啊不,万里无一……” 陈源见状只能顺着女校尉的话头说下去,好话那是潮水般冒了出来。 难不成还说女校尉武艺不行? 那还想不想全须全尾地到江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女校尉一同南下,众人的心中全都安定了不少。 出舱之后,子痴和子愚还不住地冲陈源捉狎地做着鬼脸…… 沿着萧太后河航行了三个时辰之后,官船到了通州。 此时已经是戌时,天已经黑尽了,好的泊位已经被先来船占据,官船也只能在码头附近停泊。 虽然在京城的时候陈源抓紧时间处理好了一切事务,紧赶着出了京,这会儿却不着急了。 在路上一边走还能一边想办法,谋定方能后动嘛! 沈焕吩咐船老大就靠了岸,下了锚,歇息一晚,天亮再走。 晚饭后,女校尉独自去自己舱里歇息了。 大家虽然很熟了,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可不能像有些书里写的,连夜拉着手说话,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当然另外一层原因是大家都觉得应该让女校尉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对付坏人,才能更好的保护源公子。 但是五个人,除了沈焕,这公款旅游,啊不,出差,这都是头一次,都有些小兴奋,睡不着。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团队,自然不能公然去旁边画舫嗨皮,也不能叫人过来,这朝廷的脸面还是要的。 低级趣味的东西我们不搞,但是体育活动还是可以玩的。 本来子痴是提议打麻将,但是打麻将有个问题,动静太大! 一个不好会发出极大动静! 女校尉武艺非凡,听力那自然是极好的,所以陈源灵机一动,换了另一种动静更小的健康体育活动。 “玩纸牌?斗地主?” 众人看着陈源手里的一沓纸片,惊奇地问道。 “对,这就是纸牌,其中最有趣的项目之一便是——斗地主!” 陈源将自己手绘的纸牌一张张放在桌上,给众人介绍道。 只见桌上摆放着五十四张一般大小的纸片,纸片手掌般大小,全部整齐地排在桌面上。 “这是a,读作尖儿,就是矛尖儿的意思,这是k,读作凯,就是刀片子砍人的意思,这是q,读作圈儿,就是套索的意思,这是j就是钩子……” “这上面的四种花色是红心,黑桃,草花,方片,和麻将的万索筒一样就是区分花色的,这些符号‘1、2、3、4’对应的就是咱们一二三四,一种来自泰西的代码而已。” “这两个神仙是大小王,大王是紫炁元君,小王是真武大帝……” 陈源把自己发明的大明版扑克详细地给众人做起了介绍。 原本他是准备再弄得更有大明特色一些,但是转念一想,这中西文化交流还是顶顶重要,故步自封要不得! 有些东西,自己不能胡乱抹杀,所以也就基本照搬了,甚至包括阿拉伯数字。 事实后来证明,这玩意儿对后来科学的普及居然起了巨大作用,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番详细解释,众人之中除了王有贵,也都把这纸牌的花色和“斗地主”玩法弄得明明白白,当下便摆开桌子准备干战。 “都干什么呢?大晚上都不睡觉!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灯刚刚点上,桌子刚摆好,却听舱外一声威严地说话,让众人全都心里一凛。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起切磋切磋 推门进来的是却是王校尉,众人没法不紧张。 看着王校尉一脸严肃,大家都有一种紧张感。 陈源在这一瞬间恍然有了上大学时,熄灯之后点蜡烛被宿管老师抓住打双扣的赶脚。 “啊……我们这个,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大家一起娱乐娱乐。” 众人都没敢吭声,只能是陈源硬着头皮答话道。 “娱乐?刚才本姑娘听你小子在说什么,矛尖、砍刀、套索、钩子……” “听起来十分有趣,那些大头巾怎么说的来着……相请不如偶遇,正好一起切磋切磋?” 女校尉似乎对陈源说道新娱乐项目十分感兴趣,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再说说规则……” 女校尉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陈源本来准备扯几句什么“美容觉”、“女人是睡出来的”之类的话,全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又介绍了一番大明版纸牌的花色和“斗地主”玩法,女校尉豪气地一挥手道:“清楚了,开始发牌!” 这一声令下,源公子只能遵从,当即先示范了一番洗牌发牌的技术动作,开始了斗地主。 船舱中一共六人,只有一副牌,只能两人一拨,正好让不会的先学习一下,熟悉一下。 第一次上阵的是王诗娇、陈源还有子痴。 王校尉主动豪爽地邀请了还有些蒙圈的本家大哥王有贵和自己一拨,正好让有些云里雾里的王有贵先观摩一二。 子愚自然和好兄弟子痴一起,双剑合璧。 作为源公子的贴心人,沈焕则坚定地站在源公子背后,给予他毫无底线的支持。 作为大明纸牌的发明者,斗地主游戏的规则制定者,第一局陈源作为地主,又有沈焕力挺,不出意料的以一副炸弹收尾,取得了完美开局。 初战不利的女校尉有些气鼓鼓地,美目圆睁盯着陈源,让他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这女校尉不会输不起,准备发飙?” 陈源和沈焕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 他们的担心很快得到了应验,就在陈源收拾纸牌准备洗牌的时候,女校尉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抓起几张纸牌。 “怎么地?这是文斗不行,准备改武斗?人家打牌要钱,这位打牌要命?” 两位仙童见状也是有些吃惊,正待出声阻止。 却见此时,王诗娇出手如电,玉手一挥,纸牌激射而出。 接着便是一声娇叱:“全都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这一声喊,只听“嗖嗖嗖”几声破风之声响过,又是“叮叮叮”几声脆响。 船舱外传出金铁相交之声。 “有贵大哥保护好你家公子!” 女校尉冲王有贵喊了一声,一个飞身,已然从窗户上跃出了船舱。 王有贵言语上慢半拍,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一个虎扑将陈源护在了身下。 其他几人也是灵机一动,将木桌子竖了起来,挡在窗户上。 沈焕则过去死死地把舱门抵住。 从船舱窗户望出去,外面还隐隐闪着火光。 这时,只听得外面的兵刃相交之声响起,接着便是“噗通”、“噗通”两声——已然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紧接着,外面响起了自己人的声音。 “抓刺客,有人谋刺钦差!” 大王庄青壮组成的卫队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都抄起家伙从底舱上来,和女校尉一起共同御敌。 一时间甲板之上杀声大作,但是听声音自己人这边好像并未占到上风。 “大家加把劲,对方就是这个女娃厉害些,缠住她,其他人都是弱鸡!” 只听得舱外有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不行!我得出去!” 听着外面激烈的战况,看着摇曳的火光,陈源突然有种吃软饭的赶脚,热血一下上头,按捺不住喊道。 “公子,千万不可赴险!王校尉定有办法御敌的。” 沈焕闻言大惊失色劝道,这源公子脑子虽然好使,武力值却基本为零,这一出去还不凶多吉少? “不!我不能让兄弟们拼命,我躲在这里。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谋刺朝廷钦差?” 陈源站起身来,朗声对众人说道。 说着陈源便拉过王有贵道:“有贵大哥,你来助我退敌,走……咱们赶紧抄家伙!” 说罢,便和王有贵一闪身从暗门去了底舱。 不过,陈源没有和王有贵耽误多久,只见没多久便拿着众人似曾相识的一根棍子,从船舱中阔步走了出来。 “住手!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胆敢刺杀朝廷钦差!” 陈源一个大步站在了船艏,大喝一声道。 这一声大喝,让卫队、刺客连带女校尉都是一愣,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小子!你怎么出来了?” 首先有些失声说话的是有些惊诧王诗娇。 “原以为你这小子是个吃软饭的,还要有个女子来保护,没承想还有些胆色,居然自己出来了?” 刺客那边一个黑衣蒙面人哑着嗓子问道,对方看样子还是一个首领。 因为很明显,他身后还有哼哈二将打着松油火把,侍立身后。 “哼!本千户是想到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多伤性命!你等既然不识好歹,就给你们见识见识神通!”陈源厉声说道。 一边说还一边举起了那根棍子。 这一瞬间,那根棍子沈焕认出来了! 那不就是灭掉“石敢死”的加强版唧筒吗? 同样的手段用第二次? 问题是对方是一群人,和当初跟“石敢死”单挑不一样。 这回对方可是真的要人命啊,就算麻药弄翻一个,还有一群啊! 就在沈焕担心不已的当口,只见陈源并未多说废话,手上用劲,只见一道白光朝着松油火把激射而出,接着是“轰”的一声,众人蒙面人眼前顿时一片火海。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却又见陈源手中棍子朝另一边火把射出一道白光! 与此同时,王有贵掏出一个布袋往蒙面人中洒了些什么粉末,好多蒙面人身上都烧了起来。 “啊!我的眼睛!” “啊!我的脸!” “好痛!” “好烫啊!” 众蒙面人一下惨呼了起来,其声音之凄厉宛若地狱的恶鬼! 又接着“轰”的一下,陈源手中的棍子又是一道火光闪过,对方几乎人人中招,乱作一团。 “大家上!” 王诗娇见机得快,眼见转瞬之间,攻守之势逆转,连忙指挥卫队的众人上前驱敌。 众护卫也是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王校尉也是勇不可当,刷刷两剑便逼退了两名蒙面人。 锦衣卫这边一下子便把上风抢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拜托王校尉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蒙面人被打退了,官船甲板上恢复了平静,却一片狼藉。 “有贵大哥,赶快看看兄弟们的情况!” 陈源着急地对王有贵说道。 “放心!有三个受伤的,其中一个重一点,好在这是船上,将养一下,不会残废……” 王诗娇在旁边沉声说道。 “多谢……”陈源闻言,连忙转身郑重拱手道。 “别谢!要谢也是本姑娘谢你,这次你小子弄的什么鬼?赶快说一说,这东西临阵对敌倒是有些作用!” 王诗娇连忙打断了陈源的说话,反而有些期待地问道。 “咳咳……此物乃是神授,名曰,离火神枪……” 陈源一听胸口,老着脸皮,准备开始神吹模式,旁边的艾福四天团也开始酝酿新版马屁。 “说人话!” 王诗娇闻言,脸色一变轻叱道。 “唔!这是加强版唧筒,内里是精铁制成,里面是烈酒……和米酒不同,这酒浓度极高,堪比火油!” “王大哥洒的粉末是火药和松香粉……” 陈源猛然间被打断,思路有些不连贯,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当即简单给女校尉介绍了一下唧筒临时改造的应急版本的猴版喷火器。 “嗬!这东西军阵之中杀敌确实是好东西……不成,这烧酒多贵啊!多来几下,怕是银子海了去了……” 女校尉一说起军伍之事兴趣一下来了,蹙着秀眉开始做思索状。 这一下却让旁边的艾福四天团众人憋得有些难受,这想好的词也不敢说了。 “这东西我有成熟的方案,只是当下时机尚不成熟,待日后做出来送校尉一套……当下还是先看看兄弟们的伤势!” 陈源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毕竟现在最重要的兄弟们的伤情,至于科学发明可以以后再探讨嘛! 陈源吩咐沈焕带着两位仙童和没有受伤的力士们清理甲板,无用的东西自然扔掉,有用的需要留下查线索。 由于此次是遭遇突袭,对方有备而来,刚才的突发状况也是挨了一个冷不防。 稳住阵脚之后,对方也有序撤退,这次没能抓住活口,所以需要把看对方遗留的东西有没有可以找到蛛丝马迹的…… 另一边,陈源则和女校尉、王有贵一道去船舱里看望受伤的兄弟们。 伤得最重的是王七斤,不过,问题也不大,没有伤筋动骨,刚刚被偷袭的时候是肩上中了一箭。 “箭头已经取出来了,没有喂毒,休息一阵能够复原!” 王诗娇轻声对陈源说道,对于陈源关心兄弟的举动,她是很有触动的,也乖觉地站在小钦差身后,悄然地支持着。 “其他兄弟都是皮外伤,好在千户爷给大家配了锁子甲,要不还真不好说!” 王有贵轻声道,既像是对兄弟们说话,也像是对王诗娇说道。 “嗬!锦衣卫真有钱!不过这样却是正理,合该如此!” 女校尉也不是傻大姐,最后以自己方式还是给源公子点了赞,结束了对伤员们的慰问。 回到了船舱,却见仍旧灯火通明,一进门,却见窗棂上还卡着几张纸牌。 “啊呀,王校尉真是神乎其技!” 这回子痴仙童没有对小陈钦差吹捧,转过头来却是对王校尉的点赞输出。 “我的道祖啊!这是剑仙啊!” 子愚指着窗棂上的纸牌惊叹道。 “没有那么神,甩纸牌是顺便,其实是袖箭……” 王诗娇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抬了抬手,露出护腕里的袖箭给众人略略展示了一下。 “那也挺厉害的!” 王有贵的说话还是一如既然的朴实无华。 “好了,都别吹了,大家都看看这次咱们又招惹了哪方的妖魔鬼怪?” 陈源笑着对众人道,说罢便走到先前的桌子边坐下,翻检着桌上的一小堆收缴的物品。 桌上大多是一些箭簇、兵刃,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物件。 “刺客训练有素,进退有据,一看就是老手,这些兵刃也是民间能够买到的,并不出奇……” 沈焕首先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武功他不擅长,打铁却是本行之一,兵器辨认根本就是小儿科。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对方显然想隐藏自己的身份!” 王诗娇沉吟着说道。 “说得对!咱们试着推断一下,运河边上的盗匪没有这么好的武功,一般的蟊贼可没有这个胆子谋刺钦差……” 陈源点头同意了女校尉的说法,转头又开启了神探模式。 “会不会是山东的乱贼?” 沈焕突然说道。 “有这个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不希望我们去查金花银案子的人!” 陈源没有否认沈焕的说法,但是又说出了另一种可能。 “刺客到底是谁呢?要不咱们缓一缓再上路?” 子痴、子愚有些不解地问道。 “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次对方吃了亏,应该有所收敛,咱们正道直行,怕他何来?还是照计划赶路。” “开玩笑!朝廷钦差什么时候怕过蟊贼了?” 陈源朗声对众人说道,一番说话正气凌然,连旁边的王校尉都受到了感染,一时间都忘了和他拌嘴。 “不过,战略上咱们要藐视对方,战术上还是要重视对方!” 陈源见大伙都是一副严肃表情,突然又话锋一转对大家说道。 “什么战术?” “这就要拜托王校尉了!” 陈源转身拱手,冲王诗娇施礼道。 “这……你有事就说嘛!不要搞得像上朝一样……” 王校尉却俏脸微红,略有些羞赧地说道。 “是这样的,我手下这些护卫兄弟,虽然忠心淳朴,却都是大王庄乡民出身,武功的确不怎么样,虽说有护甲加持,却也……” 陈源语气郑重地缓缓说道。 “哦!这事没问题,交给我,从明日起,本姑娘就教他们一些阵法和招式,虽然对付不了高手,一般贼寇是绝无问题!” “行伍之道,须得靠阵形配合,胜在依靠众人合力,不是逞匹夫之勇,更不是一窝蜂上去大乱斗……” 说起武功,女校尉却是一脸兴奋,转头开始了说教模式。 又是两炷香的时间过去,王诗娇看着众人懵圈的的样子,呆滞的神情,顿时觉得有些鸡同鸭讲。 女校尉觉得有些无趣,便叫过王有贵,一起出舱巡查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省一点是一点 翌日上午,官船没有离开通州码头,但是换了一个更安全的泊位。 即便这样没什么作用,却胜在大家遇险好采取下一步行动,也能呼叫支援,免得像昨晚那样在河中进退维谷。 当然,王诗娇对这些并不在意,却拉着陈源、沈焕和王有贵换了便装去通州城里买装备。 对,大家没有看错,是买装备,不是血拼。 作为一名大明武官,王校尉对于其他事情兴趣都不是很大,对于装备却有极大兴趣。 要说这事也是陈源昨晚使用猴版喷火器和卫队的锁子甲给她的灵感。 从京城出来,大家都没想到会如此凶险,所以都有些没有准备。 锁子甲倒不用奇怪,已经升级为氪金玩家的源公子,自然要给手下升级装甲的。 但是只加防御,不加进攻和魔法,那样的队伍体系是不完整的,所以,在王校尉的提议下,大家准备去通州城里武器铺看看。 这一点大家不要奇怪,大明是允许民间持有武器的,普通的刀剑、棍棒自不必说,甚至连弓弩箭支都是允许的。 当然也不是都允许,火铳、火枪、火炮、火药这些是不允许的,制式军服和盔甲也是不允许的…… 不过,这回去通州城里要采办的肯定是能买的,作为大明的公务员源公子一向都以《大明律》作为行事的基本准绳。 下了船在通州城逛了半个时辰后大家来到了定远街。 戴记武器铺。 到了武器铺,王诗娇丝毫没有理会武器铺老板戴老幺口沫横飞地介绍,而是自顾自地在那里挑拣着。 凡事只要花钱,那是一定能买到好东西的,如果不行就加钱,反正现在源公子也不差那点小钱。 女校尉很快选了两块藤牌,四把长枪,六柄短刀,这些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但是女校尉选了两把镗钯就让人觉得奇怪了——这是要兄弟们学耕地? 心里虽然纳闷,但是摄于王校尉的威严,陈源三人都不敢吱声,只有陈源拉着武器铺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有些东西这里没有,只能去买材料自己做……” 王诗娇看着那一堆武器,有些遗憾地说道。 “那个……大小姐,咱们不买几把弓箭?” 陈源刚才听了戴老幺吹了半天弓箭的好处,便一下想到了远程攻击的问题,怯怯地出声问道。 “所以本小姐说你们都是些废柴,百无一用,这弓箭需要练习,而且不是一两天能练成!” “即便练成了,还得看弓的力气,大了拉不动,小了没用!” “什么都不懂,还在那儿装内行,被奸商骗了都不知道!” 王诗娇美目一瞪,冲着源公子一通抢白。 一番话让王有贵和沈焕无奈地对视一眼,有些无语。 不过出了武器铺子,陈源眼珠子一转,让大家又一起去了一间烧酒铺子。 “你小子有准备用那个什么喷火器?贼人虽然没良心,却不是没脑子……” 王诗娇有些没好气地数落陈源道。 “哈哈,山人自有妙计,他们要再来,我保证让贼子有去无回,一个个变成烧猪!” 陈源对王诗娇的数落,毫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 到了烧酒铺子,指着最烈的烧刀子买了两大瓮,又加了几十文,让酒铺子老板找来几十个陶瓶,依次分装妥当。 又去估衣店买了一堆破衣服。 破衣服王校尉没兴趣,关键那味儿她受不了,只有远远的在铺子外面让源公子三人体验底层人民生活。 “公子,咱们此去加点小心就是,不至于还要改装?” 沈焕一边打着包裹,一边纳闷的问道。 “那还不至于,主要是这些布料本公子有用,新的不划算,挣钱不易,省一点是一点!” “对对!公子说的极是!” 沈焕虽然还有些不解,但对于源公子勤俭持家的做法还是举双手支持的。 接下来又去药铺买了一些黄磷和松香粉。 最后回到了码头附近,一处露天的竹木铺子那里,又买来不少粗毛竹。 出乎王有贵和沈焕的意料,这一次,王诗娇和陈源居然意见非常一致,买了好些竹子。 此外,又买了一些木板和圆木。 上了官船,王诗娇一声令下,先让没有带伤的护卫们动手制作兵器。 “毛竹不要砍光枝杈,留一些,再把昨日收缴的箭头绑上去,也不要都绑……有些地方削尖即可!” “手持的部位还是要打磨光滑,免得竹刺扎手,这毕竟是兵刃……” 王诗娇出声吩咐这众护卫。 昨夜一战,众人可充分见识了王校尉的战力,当时要不是女校尉及时出现,护卫队初出茅庐第一战就算丢刀了。 所以对于她的命令,众人全都心悦诚服…… “这毛竹有个名字叫狼筅,狼筅做完,放在甲板上即可……接着做大盾,这个做两个即可,一副使用,一副备用!” 王诗娇井井有条地吩咐着。 看着王诗娇的安排,陈源心里一下了然了,这王校尉虽然有时候喜欢和自己抬杠,但做事却极为用心,这教的可是戚家军的压箱底绝技——鸳鸯阵啊! 看着忙前忙后的王校尉,陈源心里突然有一些小感动! “公子,这些竹木好像多了许多,剩下的放底舱去?” 这时王有贵却出声问道,打断了陈源的思绪。 “哦?不不,大家做完兵器,歇息一阵,我画个图样,午饭后,做两件物事。” 陈源这时也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对众人吩咐道。 下午未时。 船艏已然出现了一个像床一样的东西,唯一不同的是一头有一根长竹竿。 “投石机!” 王校尉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机械。 “校尉果然饱读兵书!” 子痴仙童的点赞输出已经逐渐进入佳境,现在已经有点挥洒自如的境界了。 “真是古有樊梨花,今有王校尉……” 子愚的水平一点不输子痴,而且更加接地气。 而且现在大家的风向都变了,转头都夸赞起王校尉来,源公子好像被大家忽略了…… “不过这个投石机好像小了点?” 王校尉端详了投石机一阵突然说道。 “哦!第一是我们不需要投太远,二是用毛竹有弹力,比木杆更好!” 陈源笑着对王校尉和众人解惑道。 “那倒不错,不过你这东西扔石头?那可不行啊,虽多给头上打个包!” 王诗娇并非有意抬杠,而是从技术角度出发点评道。 这话一说,众人有些哑然了,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陈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源公子鸡尾酒 “哈哈哈!” 看着大家期待的神情,陈源大笑三声。 “公子为何发笑?” 沈焕这时,及时地配合问道,这时要没人说话,冷了场那可大大的不妥。 “校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说人话!” “好的!” 一番问答,众人又有些傻眼,这源公子又是什么操作,其他人可不敢这样对他说话啊? 他老人家虽然官位不高,但是人品很好,就算大明第三的朱公子,真武大帝的私人代表王老太监可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但是王校尉这样说话,源公子一点没生气? 绝对没有,因为大家都看到源公子还在那儿傻笑呢。 “这投石机要发射的不是石头,而是莫洛忒夫鸡尾酒……” 陈源连忙换上通俗易懂的说话对众人道。 前面的和最后的大家都听懂了,唯独这中间的“莫洛忒夫”听得众人有点懵圈。 “哦,忘了给大家介绍,这位莫洛忒夫是泰西的一位高人……这东西其实有个俗名,猛火油瓶。” 陈源略微拽了一段文,赶紧切换到了俗称——这才能通俗易懂嘛。 介绍完毕名称,陈源拿出一个细颈陶瓶,找了一些麦秆、布条,又加入一些黄磷和松香粉——一个大明版猛火油瓶就制备完成。 接着点燃了布条搓成的引线,将猛火油瓶放上了投石机。 “有贵大哥,放!” 早已准备好的王有贵一松机括,“嘣”的一声,竹片拉动杠杆,立即将猛火油瓶抛了出去…… 猛火油瓶飞出了三十多丈,落入河对岸一处荒滩。 “没动静?” 子愚有些纳闷的问道。 话音刚落,只听对岸“嘭”的一声响,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烈火! “我的乖乖!这要是扔船上,那不火烧连营?” 子痴对“猛火油瓶”的威力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赞叹。 “有了此物就能提前准备,打击远处的敌人了,你小子总有些鬼主意……” 王校尉看着远处的河岸还在燃烧的大火,转头冲陈源嫣然笑道。 此时,现场气氛立刻一松,完全是轻松愉快的气氛。 众人的赞誉自然是潮水般涌来,就不一一赘述。 “这招数不错,就是这投石机准头不行,这样,晚些我和有贵大哥给校准一下,总得大差不差才好。” “不能每次都撞大运!” 女校尉点了点头对陈源的新发明再次予以肯定,而且主动地站出来,准备亲自改进和调试设备。 这让众人对她的认识又多了一层敬仰。 “对了,我记得师尊有本古籍上说,此物类似于古时猛火油罐……” 子愚的书比子痴读得更好些,一下想到了古书上的记载。 “对,就是这个东西,原理也一样,但是主要油太贵,而且那种猛火油不好制备,今后能找到矿床,肯定用那个,效果好得多!” 陈源对于子愚的反应还是满意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源公子的目标是打造学习型的团队啊! “小的倒是以为,这是权宜之计,和钦差的安危相比,这些都不是问题!日后公子定有更妥当的办法!” 沈焕倒是从更大的格局上给新发明定了性。 “此物虽源自泰西,却是咱们公子改良,不如叫‘源公子鸡尾酒’妥当!” 点赞之后,沈焕进入了状态,一下子福临心至,一道灵光闪过,出声说道。 “这个名字好!” 这一回沈焕的意见得到了船艏众人的一致同意和称赞。 接下来王校尉便把护卫们召集在一起,讲解戚家军大小鸳鸯阵、三才阵等阵法的入门和与之配合的击技动作。 讲解完毕,又让护卫们一起参与固定和调试投石机,让众人都一一上手熟练掌握武器的特性…… 看着认真而投入的王校尉,大家更加的放心了。 又休息了半天,次日一早,钦差官船立即启程出发,一路向南。 在船上,除了伤重点的王七斤,其余护卫都在王校尉的带领下练习武艺,熟悉阵形,练习投石机操作…… 王诗娇还负责任的给船上划定了哨位,哨位不但有三个明哨,甚至还用多余的竹木,做了一个暗哨。 又给护卫们排了班次,包括王有贵一共十二名护卫,正好分成三班,让众护卫依次轮值。 和兢兢业业的王校尉和王有贵相比,陈源和其他三人就有些摆烂了,没事不是在甲板上晒太阳就是躲在船舱里斗地主…… 就这么一路各忙各的,倒也有趣。 离开通州,过了天津卫,又行了两日便来到了沧州。 “沧州?就是豹子头林冲刺配的沧州?” 陈源一听“沧州”顿时来了精神,就像后世到了网红城市必须打卡一样,其实他心里还有个念想——驴肉火烧…… “公子,安全第一,咱们还是不上岸了?” 沈焕小心地劝谏道。 这一路南行,一行人食宿都在官船之上,连驿馆都没去,为了低调,更是为了安全。 “我倒觉得没事,怎么着你家公子也是锦衣卫千户,办的皇差,这沧州好像很多会武艺的,左右无事,不若上岸去看看?” 王校尉一听“沧州”二字,也是两眼放光,难得的和陈源意见一致,也想上岸去。 “对对,听说沧州还有好多稀奇把式呢……” 子痴闻言也是连声道,看他的样子,也想上岸看看西洋景。 最后还是源公子一锤定音,除了子愚和王有贵之外,大家都上岸去逛一逛。 子愚不想去是犯了懒病,昨天晚上斗地主他输得最多,郁闷。 王有贵是觉得有女校尉保护,源公子安全无虞,自己应该在船上坚守岗位。 既然商定,大家便分作两拨,陈源、王诗娇、沈焕、子痴换了便装。上岸逛吃打卡,其余人等留守。 离开码头,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沧州城中。 这运河边的名城果然名不虚传,街上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街上卖小吃的,卖各种特产的,卖估衣的……一派繁忙景象。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特别吸引人,最多的是耍把式卖艺的! 这可是沧州的特色之一,吞剑的、踩高跷的、顶碗的……各种把式让人目不暇接。 众人一路走、一路逛,来到一个街口,只见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圈,人丛之中,还不住发出喝彩声。 这种情形,自然让人好奇心起。 子痴带头,大家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看大石碎胸口 只见人群中央的空地上,是一几个人正在耍把式。 和一般故事的情节不同,圈中卖艺的是三个大男人,没有女英雄——比如红娘子之类。 当然陈源四人挤进来也不是为了看女英雄,主要是欣赏民间传统技艺。 只见那三人,甩飞刀,舞枪、舞刀、耍贱——啊不错了,是耍剑,十八般武艺无一不精…… 围观的吃瓜群众不少,打赏的也不少,场面非常热烈。 见观众情绪很高,三人更是一丝不苟,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全情投入直播——啊不,演出。 子痴和沈焕对武学是不懂的,见三人耍得精彩,也是连连叫好,和源公子确认了眼神,摸出一些铜钱,给卖力表演的艺人们一些打赏。 “败家子!尽花冤枉钱,这些街头卖艺的都是花架子,耍把式的,中看不中用,我看他们还不如你以前百户所那个傻大个……” 戴着帷帽的女校尉对三人的败家行为有些不屑,撇了撇嘴,吐槽道。 “就你功夫好!你功夫好,你上去耍一段啊?” 陈源悄悄地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吐槽道,脸上却是和蔼地微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不过,女校尉这一打岔,陈源又有些浮想联翩了,这女校尉武功那么好,又很哇塞,要玩杂耍,会不会很有趣…… 这在神游物外之时,却又听得人群另一边,传来嘈杂之声,仔细一看,却是四个泼皮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看着四人,原本热闹的人群为之一静,一些围观群众见势不对,已经悄悄地散去了。 “你们这些不晓事的,在这街面上胡乱卖艺,骗人钱财,有没有拜过码头?有没拜见过罗三爷?” 一个黑胖的泼皮走入圈中,嚣张问道。 “这位爷,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街面上到处都是卖艺的……”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位,站了出来冲众泼皮拱手道。 “嗬?这帮乡巴佬,还懂些歪理?” 黑胖泼皮有些出乎意料,略显诧异地问道,一时竟然有些语塞。 黑胖泼皮转头向后面一个僵尸脸泼皮望去,似乎是有些没辙了,想讨个主意。 僵尸脸泼皮看了一眼黑胖子,又看了两个帮闲,好像这两人也是没招,便只能撸起袖子,亲自下场了。 “你这厮,看样子有些见识?怎么地,爷我来看看你们耍把式不行?”僵尸脸白眼仁一翻,睁大绿豆眼喝道。 “这位就是沧州鼎鼎大名的罗三爷!” 黑胖泼皮连忙出声向卖艺诸人介绍道。 这一介绍,观众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更多地人便自开溜了。 陈源看了一眼王诗娇,却见她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也向沈焕、子痴使了个眼色,示意先看看再说。 “三爷请了!您来看咱们耍把式,我们兄弟自然欢迎!” 刚才站出来说话的那位卖艺之人连忙拱手道。 “不过,你们耍的这些都不好看,没意思透了!这样,大家都不容易,既然爷来了,就捧你个人场,咱点个节目……” “耍得好了,这事就此揭过,你等便在此卖艺便是。” 僵尸脸罗三爷突然笑着对三人说道,就他笑那样子陈源觉得比哭还难看。 “不知三爷想看什么节目?” “太过精深的点了怕你们不会,就来个‘胸口碎大石’?别说你们不会啊,那边街口买大力丸的都会!” 罗三爷一番说话将三人准备推辞的说话生生堵在口中,一时作不得声,憋得有些难受。 “爷是个好说话的,你们三人,自己任找一个人都行!”罗三爷淡然地对三人说道。 场中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位年纪稍轻的络腮胡子壮汉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道:“俺来!” 见对方接了招,罗三爷似乎一点没有出乎意料的样子,却冲旁边的两个小帮闲悄悄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闪身拉着黑胖泼皮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这些泼皮,多半要害人!” 女校尉这时已经退到陈源等人身后,悄悄地在陈源耳边说道。 “看看再说,万一这帮卖艺的有招呢。” 陈源捂着嘴也是轻声说道,出门在外,又刚刚遭遇了刺杀,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只见络腮胡壮汉在人丛中央躺好,三人中年纪最轻的那位从路边寻摸了一块极厚的石板放在了壮汉身上。 “这大石板好生吓人,爷是个心善的,老三老四,把家伙事抬上来……” 罗三爷绿豆老鼠眼一转,冲人从后面喊了一声道。 只见刚才离开的三人已经回来,其中一人抬着一块厚不到一寸,一尺见方的小石板,另一人拿着一柄大铁锤。 “那厚石板多吓人,用这个薄的……意思意思得了。” 罗三爷一脸怪异地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冲卖艺的三人说道。 “这……”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位一见这情况,却有些踌躇了。 围观的众人也是纷纷交头接耳,这是什么操作?主动降低难度?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帮泼皮居然还懂科学?” 陈源悄声对子痴和沈焕道。 “怎么了公子?”两人不约而同的悄声问道。 陈源也发现女校尉虽然不动声色,却也微微后仰,似乎也想听听自己说说其中关窍。 “别看先前那块石头又大又厚,其实就是要大些才好,这胸口碎大石是巧劲,其中微妙的道理和王校尉打拳差不多……” “这换小石板怕不是看胸口碎大石,而是看大石碎胸口!这帮家伙存心欺负人,人家卖艺要钱,他们看戏要命,这帮混蛋,太没人性了!” 陈源悄声对三位同伴大略说了一下这胸口碎大石的科学原理,最后谴责了一下泼皮们的恶行。 为何如此? 那是因为,陈源准备激发一下王校尉的正义感,准备让她出手教训一下这帮混蛋。 没想到话音刚落,却不防被一股巨力一推,整个人有些立足不稳,一下冲入了人群中央,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谁?谁推的本公子?”陈源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往刚才站立的地方看去,却见子痴和沈焕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又一看,王校尉却不见了。 麻蛋,这女子,专门整本公子! “嗨,小子,你站出来做什么?想出头啊?要不你来试试,躺地上,还是抡大锤,你自己选一样?” 罗三爷似乎对陈源的突然出现非常不爽,当即出声问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身怀绝世武功 陈源站在众人围成的圈子中央有些进退不得。 两样都不选是最正常的选择,本来自己有没有义务凑上去表演,拍拍屁股走人,难不成对方还敢拦住自己不成? 不过看着有些犯难地卖艺三人组,还有四个泼皮嚣张地样子,沉吟片刻,陈源还是准备勇敢地站出来表演一番。 “这个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要玩就玩点有技术的,这样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做仙术!” 陈源眼珠子一转,朗声说道。 “什么仙术?” “徒手劈大石!” “嘿!小子,可不要胡吹大气,这里可是沧州……” 黑胖泼皮再次站了出来打先锋道。 “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先说好,本公子要是仙术展示成功,你们就自己离开,不要为难这三位老兄!” “好,就这么着!且先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罗三爷有些不解地看着陈源说道,脸上开始出现疑惑之色。 陈源见对方答应,便冲人群中一揖朗声道:“那么好,大家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个信字,诸位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自然算数!”罗三爷一口答应道。 “好,就用你们给这位老兄拿来碎胸口的这块大石如何?”陈源狡黠地一笑问道。 “可以,三爷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手掌硬,还是这石头硬?” “好了,话不多说……那谁,地上那位老兄,起来,麻烦你帮个忙。” 陈源一撩衣裳,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冲地上还躺着的络腮胡子说道。 络腮胡子有些纳闷地让两位兄弟取下胸口的厚重石板,站起身来。 “好,这位老兄,把那块罗三爷的石板拿过来……诸位,时间仓促就劈那块,没有意见?” 陈源冲罗三爷真诚地一笑问道。 “你自顾劈就是,劈开了,劈断了都算数!” “好,诸位,且看我的仙法!” 只见陈源马步站定当场,运气凝神,微闭双目,一副江湖高手的神情。 少顷,只见陈源双目一睁,大吼一声:“诸位且看我劈空掌!” 话音未落,只见陈源左手扶着小石板,露出一半在大石板之外,右手自高处快速地劈下。 “啊呀!公子!” “我的神……” 沈焕和子痴见状,不免有些担忧地叫了出来。 他们俩可都知道,源公子脑子灵光,武功却稀松平常,可从来没有展示过武艺,这一家伙劈下去,不得骨头碎裂? 除了沈焕和子痴,其余众人也是不由得惊呼一声,包括旁边的卖艺三人组,都是担忧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焕和子痴话音刚落。 只见陈源出手如电,右手劈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哎呀!” “我的天!” “这是天生神力啊!” 人群中爆发出不住地喝彩声。 沈焕和子痴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那块小石板已然断为两截! 这是什么一个操作? 沈焕和子痴对视一眼,脑子有些麻了,要说王校尉出场劈断这石板倒是有些可能,但一向靠脑力的源公子竟然也暗中身怀绝世武功? 只见陈源背着双手,老神在在地站在场子,冲罗三爷四人笑着。 “这可是大家亲眼所见,不带半点虚假,那谁……要不要试试我的劈空掌?” 陈源一脸坏笑地冲四个泼皮问道。 四个泼皮,脸色一变,尤其罗三爷脸色尤其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冲黑胖泼皮使了个眼色。 黑胖泼皮脸色一变目露凶光,又冲两个帮凶招呼一声,三人狞笑着便朝陈源逼了过来。 陈源见三人的样子,似乎不以为意,还是一脸淡然地站在当场。 沈焕和子痴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冲出人群,准备先挡在源公子身前再说。 就在这时,却听见“嗖嗖嗖嗖”几声破空之声响起。 接着便是,“噗噗噗噗”几声轻响,四个泼皮竟然不约而同地冲陈源跪了下来。 围观众人见状,也是一阵惊呼。 “哈哈哈哈,怎么样,知道本公子的厉害了?刚才这招叫‘弹指神通’,你们要再敢啰嗦,一人身上给你们戳个头目窟窿!” 陈源朗声大笑之后,举着右手,冲四人厉声说道。 四个泼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滚!非得等我家公子使下雷霆手段吗?” 子痴见状,连忙大声喝道,一时间宛如神人附体。 四个泼皮见状,一咬牙,忙不迭地赶紧转身跑了…… 泼皮们跑了,围观众人见好戏落幕,便也自吩咐散去。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卖艺三人组见危机解除,连忙走到陈源身前,躬身行礼拜谢道。 “三位客气,路见不平而已……这些都是雕虫小技。” 陈源虚扶一下,一脸淡然的道。 这一下对熟悉他的沈焕、子痴来说知道是装x之前的常规操作,也并未做声,而是垂手肃立源公子身后。 “公子神乎其技,我们兄弟佩服。” “请教三位好汉如何称呼?” “在下姓伍,贱名伍百,这是两位兄弟伍千和伍万……”为首年长的汉子自我介绍道。 “果然是好名字!看三位的样子不是城中人?” “天下大旱,庄稼也没收成,我们兄弟没法,只能到城里卖艺……”还是长兄伍百答话道。 陈源接着问道:“你们武艺不弱,为何怕那几个泼皮?” “公子有所不知,那些人可是漕运衙门的……这帮漕兵可不好对付!”伍百面有忧色地道。 陈源不以为意地道:“没事,我们一身正气,不怕这些宵小之辈。” 伍家兄弟闻言,对眼前这个少年公子的敬仰便自多了一分,眼神中俱是敬畏之色。 “三位讨生活不易,不轻易招惹这些兵痞是对的,的确要多加点小心!” “眼下秋收已过,地里刨食艰难,三位可速去官府开具路引,沿着运河往北,到了京畿周庄地界,那里倒是颇有些繁华……” 陈源和气地对劝慰三兄弟道,顺便也宣传了一把周庄的大好环境。 又宽慰了三兄弟几句,让沈焕打赏了几十文铜钱,陈源也就带着沈焕、子痴转头返回码头。 “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身怀绝世武功……” 这时沈焕已经反应过来,赶紧补上一记马后屁。 陈源看了一眼周围说道:“这都是蒙人的把戏而已,赶紧回船上,晚些与你们分说。” “不等王校尉了?” 子痴在一旁纳闷地问道。 “不用!她突然消失,又把我推了出去,其中定有缘故!回船上等她便是。” 陈源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 第一百三十章 还有另一拨人 回到船上,沈焕和陈源将城中买来的驴肉火烧之类的特色吃食分与众人。 子痴则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源公子掌劈石板的惊人表演。 “天哪,早知道应该同去见识一下的,太遗憾了!” 子愚一听,只觉得驴肉火烧的味道都没那么好吃了,连称遗憾。 子痴口才不错,一番狂吹,自然又让船上众人好奇心顿起,连连追问着事情的各种细节。 “公子原来一直身怀绝世武功!” 子痴话音刚落,众人的反应和沈焕当时一样,别无二致,连点赞的台词都一模一样。 因为今天的表演已经超出了大家既往对源公子的认知了。 “咳咳,一般般啦,古语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 陈源见众人一副崇拜的神情,心里也是美滋滋,干咳一声,准备开启装x模式。 “你这小子,又在这里装神弄鬼,胡吹大气,好好说话,给大家伙讲一讲你那个什么来着……科学道理!” 这时舱外已经响起王校尉威严的声音,让船舱中为之一静。 “唔,我这样不是显得气氛更好一些嘛……” 陈源讪讪地说道,话音未落,却见一身青衣头戴帷帽的王校尉走进船舱来。 “别啰嗦,快说!” 王校尉朗声吩咐道。 “这事说穿了也简单,就是杠杆原理……简单点就和巽风水龙的杠杆,投石机的杠杆一个道理。” “那个小石板是左手先抬起一个角度,右手那是虚招,其实是左手像撬棍子一样,在大石板上把小石板磕碎的!” 陈源老着脸皮,随手拿起一本话本在桌沿上演示着说道。 “对!加上大家当时都注意这小子的右手,忽略了左手,所以都以为是他劈断的,什么劈空掌,全是蒙事的!” “另外,这小石板看起来坚硬,其实十分脆弱,尤其一边悬空,要说和瓦片差不多,胸口碎大石不行,拿来劈砍反而更好……全都是江湖骗子的手段!” 王诗娇取下帷帽,笑着补充道。 “嗯,王校尉说的对,这就更加证明了这科学的有用啊!” 陈源现在已经习惯了王校尉的抬杠。 面不红、心不跳,毫不惭愧地居然又把话圆了回来! “啊呀,这样非常人能所及!公子真是有先秦贤者风范啊!” 沈焕连忙将点赞及时地跟上,而且又花样翻新了。 众人闻言,都是跟着沈焕附和起来,船舱中充满了肉麻的赞誉之声。 “哼!你这小子,总是很多歪理……那‘弹指神通’也好生厉害啊?” “对了,不要臭显摆了,赶紧让船老大开船,我估计那些漕兵很快就会过来找你麻烦了!那可是新仇旧恨哦。” 王校尉似笑非笑地点了一句“弹指神通”,却又没继续驳陈源的面子,没有把话捅破,话锋一转,赶紧提醒道。 众人一听,心里都是一凛,虽然这边是钦差身份,但是正是因为这层身份,也不好和漕兵们发生纠纷。 因此,大家计议一番之后,还是决定马上拔锚启航,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不其然,船刚刚驶离码头三十来丈的时候,刚刚吃了瘪的罗三爷带着一帮漕兵急急火火地赶到了码头。 不过看到官船之后,对方又似乎有些踌躇,向码头上的人打听了一下之后,又有些跳脚…… 王诗娇和陈源站在船艏,正看着码头上乱纷纷的景象。 “这回你麻烦大了,小子,整个运河上下都得罪了!” 王诗娇语气森然地对陈源说道。 “怎么说?” “那帮漕兵,同气连枝,针扎不进,水泼不入,横行运河上下,加上你以前不得罪了那个姓李的大头巾吗?” “他可是当过漕运总督的……” 王诗娇突然脸色又是一变,笑着说道。 “哦?那你还把我推出去?” 陈源没好气的问道。 “笨蛋!我不是推你,你们三个废柴,都没看到,人群中还有另一拨人想对你不利,家伙都亮出来了!” “我不推你一把,先把你弄到众目睽睽之下,怕是你小子都被暗地里捅刀子、打闷棍了……” “接着我便去追那个掏家伙的人,那人很狡猾……又担心你小子被人暗算,所以只能先帮你对付那几个泼皮!” 王诗娇一脸坦荡地对陈源道,目光如电,看得他有些窘了。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你小子也算是有急智……居然能想到那个手劈石板的法子,又看到了本姑娘的手势,用那个什么‘弹指神通’吓退杀手,还唱了个‘空城计’。” 王诗娇见陈源有些尴尬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转头又对陈源点赞道。 那语气转换无比自然,和刚才怼人不倦相比,完全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模样。 又是一个女妖精! 陈源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口中却连连称谢。 有了沧州的遭遇,大家全都加上了小心,一路南行不再下船,除了靠码头弄补给,全都在船上。 看情形想对源公子不利的还不止一拨人,除了已经知道的漕兵,恐怕还有白莲教的妖人,至于还有没有第三方未知的神秘力量就未可知了。 尤其重点保护对象陈源,大家一致决定将他禁足了,吃喝拉撒都在船上。 一路小心谨慎,三日后,便已过了北直隶地界,进入山东了。 “前面就到德州了,就该是山东地界了!” 王诗娇英姿勃发地站立在船艏,手搭凉棚望着远方,极目远眺,十分期待的样子。 “校尉……姑娘,准备在哪里下船?” 陈源在王诗娇身后,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道。 “下船?不!本姑娘决定了,先保护你出了山东再说……你那帮护卫现在虽然强了点,但是还不成!” 王诗娇闻言却一挥手,重新做了一个决定。 听了女校尉这句话,陈源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暗喜。 正在这时,却见运河下游不远处,也有一艘官船逆流而上,朝钦差官船方向驶来。 本来运河作为大明南北运输的大动脉,南来北往的漕船不知凡几,来了一艘普通官船而已,本来不以为意的。 但是仔细一看对面的来船,却让人神情一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时间可不等人 你道为何众人心中一凛? 其实完全是出于习惯和一种本能,原因就在于,对面船上的旗号。 却见对面船上打着旗牌,显示着对方身份——山东巡盐御史毕…… 看着对方的旗牌,连一向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诗娇都有些不淡定,虽说谈不上害怕,却还是有些不淡定。 按说这巡盐御史是七品官,比陈源的正五品千户低了好几级,但是就“文贵武贱”的大明来说,可不能同日而语。 文武之争可以不管,就算是一个正三品文官,见到这些御史可都是有些怵头的,何况还在鄙视链更下一层的武官。 “千户爷,是否让行?” 船老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他这样问主要是因为一路南行,由于挂着钦差的牌子,对方皆是避让不及,还没有遇到过和自己互不相让的。 就算偶尔遇到过文官的座船,陈源也没有理会过,说的是一切按品级来,按规矩来…… 按潜规则是应该陈源这边让行,但是按明面上的规则却是应该下游驶来的船让行…… 但是,大明又偏偏是个不怎么讲规则的社会。 陈源倒是没有着慌,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伸出手试了试风向,转头对船老大说道:“往岸边靠一靠,给这位毕御史让一让,他怕是有要事……” 船老大一听,正主发话,自然听命而行,却让周遭一干人等有些纳闷,这源公子转了性了? 难道源公子也怕御史? 众人还在疑惑之际却见对面御史的官船逆流而上,已经慢慢接近,对面船艏一位中年官员长身玉立,正端详着自己这边。 对方看到自己这边钦差的旗牌,也是一怔,略一沉吟竟然吩咐船夫将船靠了过来。 陈源这边,其他人肃然侍立身后,女校尉知道自己一个女子在场多有不便,便退入自己舱中,不再露面。 两炷香时间过后,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两艘原本有些殊途的官船,竟然凑到了一起。 “本官钦命前往江南公干,锦衣卫千户陈源。” “本官山东巡盐御史,毕懋康。” 双方各自通报了官职,姓名。 请安和问好却都被各自选择性地忽略了。 听了双方的自报家门,船上诸人都是肃立当场,正主没发话,龙套们自然不能抢戏。 毕懋康倒是没有一般文官和御史的高傲,反而率先一拱手道:“陈千户乃是钦差,为何反而给本官让行?” 说罢,竟然脸含笑意,饶有兴趣地端详着陈源一行。 “水中行船,理应上风船只礼让下风船只,现在我方处于上风,且运河与其他江河不同,行船只能靠风力和拉纤,故此让行。” “再则,我看先生比我年长,敬贤尊长乃是我辈美德。” 陈源当即颇为有礼的答道,其神情不卑不亢,却和一般武人不同。 “哈哈哈,千户所言有理有据,入情入理,倒是本官唐突了,恕罪恕罪。” 毕懋康闻言哈哈一笑,半开玩笑地告罪一声,现场气氛倒是一下轻松下来。 其实陈源还有一条非常重要的潜台词没说,这位毕御史乃是大明杰出的科学家、发明家、武器专家。 来自后世的理工男自然对这位大神礼敬有加。 这种大神级别的人本就值得尊重,何况自己一切都是基于对科学的尊重和人之常情,可不是拍御史老爷马屁。 不过这些可不能现在说出来,暂时还需要保持一些神秘感…… “毕先生果然是有才有量,乃是我辈楷模!” 陈源闻言也是一笑,郑重地一揖赞道。 “哦?听陈千户的意思好像还知道本官?” 毕懋康有些好奇地问道,言辞间对这位少年老成的锦衣卫千户越来越感兴趣了。 “今日甲板上有些风大,先生若是不很赶时间,就请舱中奉茶叙话……” 陈源见气氛不错,马上对发明家发出了邀请。 毕懋康抬头看了看天色,略一沉吟后点了点头道:“那样也好,现在天色也还尚早,便迟些再去看船闸。” 进得船舱,分宾主坐下,子痴、子愚奉上香茗。 又礼节性地寒暄一番,陈源首先问道:“先生此去,应该是为了上游不远处两处船闸淤塞的河道?” “正是!此两处河道乃是南北要冲,船闸淤塞影响颇大啊……”毕懋康抚着颌下短须叹道。 “先生学究天人,定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惭愧,惭愧,本官思考多日,倒是有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只需停航一两日,放下船闸清淤便是,只是有一个难题,如何最快地把两闸之间的水抽干……” 说起技术问题,发明家便没了官架子,转头进入了思考模式。 “小子冒昧,倒是有个能快速抽水的办法和物事,应该对先生有所帮助。” 陈源一听,眼前一亮,这回可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赶巧了。 一旁侍立的沈焕闻言,冲两位仙童使了一个眼色,子痴会意,悄悄地退了出去,去了底舱。 “还请千户不吝赐教!” 发明家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当即拱手施礼,求教道。 “此物是在下家中商号所制,名叫飞廉泵……”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张白纸,给发明家大致画了一个飞廉泵(就是离心式水泵)的抽水原理,并简单地做了一个介绍。 “哎呀,小陈千户真是天授英才……可事情紧急,这飞廉泵听千户刚才所说,可制备不易啊!” 发明家一听先是一喜,接着脸上却出现了忧色,有些迟疑道。 “按常理说是这样,不过由于在下与先生一见如故,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何况此次事乃是疏浚运河的大事……” 陈源环顾了一眼船舱之中,却开始当着真正的读书人的面拽起文词来,连一向紧跟他的沈焕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正是如此在下才着急啊,时间可不等人!” 发明家对陈源关公面前耍大刀,圣人门前吊文袋不以为意,却想着疏浚之事,正色说道。 “先生莫急,我说显明兄,他们还没把东西抬上来吗?” 陈源见发明家有些着急,便也有些稳不住,出声问道。 “好了!公子,底仓货物太多,因此有些耽误了!” 船舱外响起了子痴的说话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是买一赠一 随着子痴的说话声,四名护卫“吭哧吭哧”抬着一个颇为沉重的物事来到舱中。 命人取下外面的竹木的包裹,露出一个黑沉沉的东西。 “这便是飞廉泵!” 陈源向毕懋康介绍道。 毕懋康倒是颇为冷静,对照着陈源画的图例,端详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一番,方才抚着短须点了点头。 转头却是郑重向陈源一揖,说道:“陈千户可真是急众人所急,救万千人于水火!” “先生言重了,运河的通畅事关国本,马虎不得,这飞廉泵我赠先生两台,另有换向机构配合骡马方能运转如飞……” 陈源和发明家略客气了几句,却并未再多话,而是继续坐下拿出炭笔,将换向机构的原理图详细地画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 “千户可真是少年英才,这机构竟然如此巧妙,而且拿来即用,好!甚好!” 发明家捧着图样,不住地赞叹道。 “先生过奖了,只要能尽绵薄之力,便是小子的荣幸了!” 陈源对毕懋康正色道。 “年少有才而不骄,千户倒是有古君子之风啊!” 毕懋康郑重地收起图样感叹道。 “先生若不嫌弃,可称呼小子的表字——清流。” 陈源见气氛不错,马上开始了套近乎。 “好!清流小兄弟,在下痴长几岁,便妄自托大了,在下草字孟侯,今后私人场合大家便兄弟相称,如何?” 发明家也是个洒脱之人,当即也是开始和陈源论起了交情。 “这可真是求之不得!” 陈源一听那还不一下咬上去,这可是大神啊! 论了交情,发明家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准备去忙正事。 走到了船头正待离去,看见那具猥琐版投石机,却又转头问道:“清流兄弟,船上备着此物怕是没什么用啊?” 陈源一听笑道:“兄长有所不知,此物投掷的不是石头,而是猛火油罐……” 说罢,便将自己遇险被刺杀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也简单说了一下投石机和源公子鸡尾酒的使用。 “清流果然智计过人,一日之间竟然有此巧思,难得!” “不过此物终究是应急之物,你我都是国朝大臣又不能违制……” “为兄来得匆忙,别无长物,倒有一副火枪图样,清流待有了时间可以改进之后,命人打造出来,用以防身。” “此外,你这钦差旗牌太过惹人注意,我这船上还有巡盐御史衙门的旗牌,你倒是可以借用一二……” 发明家毕竟是靠脑子吃饭的,一下便给陈源想了一个办法,而且还是买一赠一。 说罢,便自先行登船,让随从果真从船舱中找了一副巡盐御史衙门的办事旗牌。 当然这是一般的巡查办事牌子,不是巡盐御史自己的官名旗牌,这样正好,既有通行的权利,又能掩人耳目…… 这符合源公子一向低调的处事风格,真要老毕把御史的旗牌给他,且不说老毕敢不敢给,就是给了陈源也不敢打出来! 接过旗牌,毕懋康已经从自己船舱中找来一沓文稿,双手捧了郑重交予陈源。 “清流,我看你这飞廉泵铸造精密,工艺甚好,应该有办法制作这套火器,就当为兄的一点心意。” “长者赐,不敢辞,我就不虚情假意地推辞了,但请兄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参详图样,精心打造火器……” 陈源直视着毕懋康,郑重接过文稿说道,言辞间又好像还意有所指。 毕懋康听陈源这么一说,反而哈哈一笑道:“哈哈,清流果然是才思敏捷的少年……好了,大家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再次依依惜别,各自吩咐开船启程。 陈源站在船艏,看着运河上下的繁忙景象。 “公子,这笔生意可赚翻了!” 沈焕见看着发明家座船在视线中逐渐消失,悄声在陈源耳边说道。 “怎么说?” “这可是巡盐御史,还有旗牌……” 沈焕笑得十分灿烂,像偷了十只小鸡的黄鼠狼。 陈源闻言,高深莫测地对沈焕说道:“格局小了,我倒觉得这幅图样更有用!” “公子胸怀天下,自是我等所不能及。” 沈焕一听,连忙摆好姿势,准备好好发挥一番。 “这死胖子,哪样都好,就是这吹牛、拍马屁的德行让人腻味!” 正在这时,两人耳边响起了王诗娇的说话,直接便是对沈焕的吐槽。 不过船上众人现在,都知道女校尉的性格,只是直率而已,倒并无其他。 沈焕知情知趣,知道女校尉过来肯定有话想对源公子说,便自悄悄告退,和其他几位去了船舱之中。 “你这小子,这回放心了,有巡盐御史衙门的旗牌,至少山东境内可保平安,还能掩人耳目。” “而且你还弄到了好东西对不对?” 女校尉似笑非笑地对陈源问道。 “我们这是科学……技术人才之间的交流。” 陈源大言不惭地正色说道。 “你那些古里古怪的图样我是不懂的,但是这位毕御史可是高人,他给你的东西能错得了?” 女校尉一撇嘴,似乎对陈源装神弄鬼有些不屑。 不过陈源现在的脸皮已经厚如城墙,一点不为所动,反而贼兮兮地捧着图样傻笑,看得女校尉都有些纳闷。 陈源不得不笑,不能不笑,因为图样上的四个字直接让他破防了,要不是有诸多顾忌,他都想唱首歌了。 那上面的四个字便是:“自生火铳”! 不明白?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燧发枪! 没想到一个水泵换了一件神装,你说源公子能不笑吗,别人不知道,陈源可太清楚这东西划时代的意义。 在船艏又冷静了一阵,陈源方才回到自己舱中,将图稿仔细地藏好。 其实,发明家赠送图稿肯定有另一层意思,这发明是一回事,制作乃是大规模生产还有很多难关要攻克,毕老爷这是借力使力呢。 不过,这种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事情,陈源是乐意的! 妥善放好文稿,陈源突然想起遇到毕懋康之前王诗娇说的一句话,一下又噔噔噔蹿到了主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城里去找鸡 看着陈源急匆匆窜到主舱,众人都是一阵纳闷。 王有贵见状率先出声问道:“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刚才我记得王校尉说马上是德州了?” 陈源急切地冲王诗娇问道。 “对啊,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德州码头了……怎么?” 王诗娇见陈源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也是好奇问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到了码头,得上岸……” 陈源一听还有半个时辰,心里一宽,又突然站起来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 “到了码头,到城里去找鸡!” 陈源突然有些急切,又有些向往地说道,言辞间竟然有些流口水。 其他人还好,王诗娇看了他那副样子,竟然有些吓着了。 “公子,安全第一,可不能赴险啊!” 沈焕闻言,连忙站出来,劝说道——不能再出幺蛾子了,源公子可不能每次都劈砖吓跑刺客? 众人一听,也是纷纷赞同沈焕的意见,甚至包括了时常吐槽的王校尉。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找鸡!” 陈源有些无助地坐了下来,喃喃地念叨着。 “什么鸡?值得公子如此神往?” 子痴也是有些好奇地悄声问道。 “德州扒鸡!你们不知道,那个鸡实在太好吃了!” 陈源还沉浸在对德州扒鸡的向往之中,有些神情不属地喃喃说道。 听陈源这么一说,众人心中一宽,但是看到陈源那副模样却又被勾起了馋虫,一时间全都有些期待。 “看你们那副嘴馋的样子!真没出息!这事好办,本姑娘辛苦一下,和小胖子去跑一趟就是,你小子老老实实在船上呆着。” 王校尉摇了摇头,对众人的吃货样子颇有些无奈,却想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王校尉这个办法好!” 沈焕一听,眼前一亮,赶紧站出来附和道。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同意,完全站在了女校尉这一边。 源公子是个民主的人,所以只能听从了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待船靠岸之后,由王校尉和沈焕去买扒鸡。 不过听王校尉说,现在还没有所谓的“德州扒鸡”而是烧鸡。 不管叫什么,总之是“鸡”总错不了。 半个时辰之后,官船靠在了码头之上。 码头上人来人往,却是热闹不已。 不过这种热闹,却有些异样。 因为,码头上人的确多,多得都让人看着有些头皮发麻。 只见到处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人群,成群,就这么在路边枯坐着,双目无神,偶尔转那么一下,表明这是一个活物。 好多小孩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摊在家人的怀里。 还有的人身上插着草标,等着有人上前问价…… 饥民们就这么占据了运河码头的大部分空地,不过中间却留出了一条路。 这条路是留给来往的官员和有钱的商贾通行之路,也是饥民们为数不多的求生之路。 偶尔有人从轿子里、马车上扔出一些铜钱和残羹剩饭,都会引发一阵骚动和争斗。 中间的路上,却是通行无阻鲜衣怒马的另一群人…… “我的天,这是码头吗?” 陈源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去年家中来信,说是大旱……却没想到惨到如此地步!”王诗娇也是语气沉重地感叹道。 王诗娇接着对陈源道:“往日,这码头上便有挎着篮子叫卖烧鸡的,这下怕是真得进城去了。” 陈源这时好像却若有所思,对王诗娇的说话有些充耳不闻,看着运河码头,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王诗娇和沈焕见状,吩咐了王有贵细心守卫,便带了两名护卫悄然下船,去德州城里了…… 过了半个时辰,陈源这时已经回到了船舱之中,神情间仍有些郁郁。 子愚出声劝慰陈源道:“公子不必如此,这码头上的人已经算是好一点的了,还有些残羹冷炙可以争抢,要是偏远一些的地方……唉,比这更惨!” 子痴也接过话头劝道:“子愚师兄说的对,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但是这也是天灾,公子不要思虑过甚。” “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明白,知道这大旱让很多人生活无着,却不知竟然如此悲惨,可惜啊,我们人力有限……” 陈源有些感慨地叹道,最后径自语气中多了一丝愤懑。 正说话间,却见王诗娇和沈焕一行已经回来了。 两名护卫抬着箩筐,里面装着一些米面菜蔬等补给。 沈焕则提了一个竹筐,里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便是公子说的扒鸡了,他们叫烧鸡,不过这鸡好贵,一两银子一只!” 沈焕见陈源脸上有些悲戚的神色,怯怯地说道。 “唉,难为你了,不过看到这码头上的样子什么胃口都没了,先放那里!” 陈源语气低沉地说道。 “你也别太那啥……买都买了,总不能糟蹋了。” 女校尉见陈源的样子,也柔声劝慰道,和平日里动辄怼他完全是两个做派。 “不妨事,先放一放,我是在想,怎么帮一帮这些饥民。” 陈源若有所思地说道。 “咱们现在施粥舍米,怕是来不及,就算这一篮子烧鸡扔出去,怕是有人饿久了,吃了反而坏事!” 沈焕赶紧劝慰道。 “对,显明兄说得对,这样胡乱施舍是不行的……这样,拿些银钱,你再辛苦一趟,去米铺买些米粮。” “记得用巡盐御史衙门的名义,一是咱们得低调,二是也给孟侯兄,就是毕御史长点官声,让这边码头的巡检出门给饥民们施粥……” 陈源一边想一边给沈焕布置道,沈焕在一旁则仔细地一一记下。 沈焕记下吩咐之后,子痴、子愚和王有贵也都自告奋勇地要求同去帮忙,陈源见大家一片赤诚,便答应了。 船上有女校尉和护卫们保护,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危险。 “没想到,你手下这帮马屁精倒是些好人!” 王诗娇见众人走后,突然半开玩笑地对陈源说道。 这句玩笑却让陈源本来有些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对!他们都是一帮好人,以前也是一些凡人,我们要改变,就得从身边的人做起!” “千万个这样的凡人一起,定能救民水火的!” 陈源有些自得地对王诗娇说道。 “你说那些道理倒是和大头巾们又有些不同……哎?和你说话呢,你又在看什么?” 王诗娇对陈源的说法也出声赞同,却见陈源伸着脖子在向码头上观望着什么,不禁好奇地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装倒画得不错 王诗娇顺着陈源目光的方向望去,却见码头上一队奴仆从一艘颇为奢华的楼船上走了出来。 那奴仆各人手上都或多或少地拿着一些吃食。 这些人没敢直接将食物递给饥民,而是远远地扔向了人丛之中。 这一扔,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路边的饥民们自然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些饥民又在抢吃的了!” 陈源的语气有些怪异地对女校尉说道。 那语调和刚才郑重其事悲天悯人的说话完全不同,甚至有些戏谑地意思。 “码头上的人不时常抢吃的……啊,不对!你这小子,够贼的!” 王诗娇顺着陈源眺望的方向看过去,稍微那么一看,也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陈源转过身,冲女校尉笑着问道:“发现了什么?” “那个黑瘦的小乞丐……喏,就是那边那个一动不动的!” 王诗娇冲码头上乱作一团的人从一指说道。 陈源接着问道:“万一他不饿呢?” “不要以为就你会动脑子……这些饥民都是有规矩的,即便自己不饿,不想去,也会有人赶着他去!” “这家伙装倒画的不错,但是你看他那做派,像个大老爷,哪儿像乞丐?” “你看他的穿着,应该刚入丐帮不久……最多一两年,那些位份比他高的弟子都在抢东西呢,抢了即便自己不吃,也要孝敬上面的人!” “这家人可有钱,你看派的都是白面馒头!好东西哦。” 王诗娇有条有理地讲出了自己的观察和判断。 “校尉果然是女中豪杰……” 陈源话锋一转,开始了点赞模式,这一家伙转换得太快却让女校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小子,老是一肚子鬼主意,一夸人准是又想让人家帮你抓人……” 女校尉一听陈源的夸赞,一下子也反应了过来,轻轻吐槽了一句,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 王诗娇走后,陈源站在船头,继续装作看码头上的热闹一样,若无其事地看着码头上的乱象。 过了一会儿,码头上的奴仆们吃食扔完了,便自回到了自己船上。 陈源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却见那边楼船艏楼上却有一缕粉色闪过。 陈源也不以为意,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争抢的人群…… 看了一会儿,争抢东西的饥民、乞丐各自归位,人群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焕一行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刚才突然消失的王诗娇,后面的子愚和王有贵还抬着一个盖着麻布的大筐。 “哈哈,我说,你们去联络巡检司,施粥舍米怎么还往船上搬东西?” 陈源开着玩笑说道。 “好了,别装大尾巴狼了,人拿住了,在箩筐里!” 王诗娇没好气地冲陈源啐道。 陈源闻言只能讪笑一下,吩咐王有贵把箩筐里的人弄出来。 其余三人则绷着脸,一脸古怪的站在一旁。 其实,艾福四众人都是很想笑的,但是又觉得不妥,只能这样硬生生憋住——让人好不难受! 难受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困成粽子的小乞丐被弄醒了,大家还得帮着源公子刷副本呢。 “说说,你是哪一部分的?” 沈焕首先问话道。 “爷,小的是丐帮的,不知什么事情得罪各位爷,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 小乞丐被捆住,手脚无法动弹,却被取下了口中塞住的破布,让他能够说出话来,这不,这厮看来口才还不错。 “你是丐帮的?几袋弟子?”沈焕接着问道。 “入帮不久,刚小半年才一袋呢。” “哪个分舵的?” “就德州分舵,舵主江湖人称‘铁胆无敌’,房子宽,房爷……” 一番询问,乞丐居然对答如流,连口音也是山东的,一时间众人有些没辙了。 “很好!山东话说得不错,比较厉害,这样,你唱个‘莲花落’,要不行‘数来宝’也可以,只要来得好,本公子就让你离开……” 陈源突然插话说得,那神情十足的像个恶少。 据后来女校尉回忆,她很怀疑这是源公子本色出演。 乞丐一听,这下有些傻眼了,怔怔地看着陈源不敢吭声了。 “哼,你说你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充饥民?还冒充丐帮的?骗得了那些不懂行的,骗不了本公子。” 陈源冷笑一声冲假乞丐说道。 “公子,我真的是丐帮的,公子不信可以去丐帮分舵查问……” 假乞丐还有些不服气地说道,那语气好似受了莫大的冤枉。 “哦!好……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陈源却又突然笑着问道,这一转换,连王诗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码头上有人施舍,弄了半个杂粮糠饼吃……” 假乞丐闻言,连忙答话道。 “哦?那么好,显明兄拿刀来,破开肚子,看看就知道了!如果是真的就放了他!” 陈源一听,话锋又是一转,前后的语气却有天壤之别,这后半句听得人冷飕飕地汗毛直竖! 沈焕闻言,一下会意,“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短刀,狞笑着朝假乞丐靠了过来。 艾福四天团其余三人也明白过来,全都换上凶恶且残忍的神情,配合沈焕的演出。 雪亮的短刀离假乞丐的胸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连他身后的王有贵都能感到刀上森冷的寒意! 刀尖刺破了衣服…… “别!你们不能草菅人命,我要告官!” 假乞丐嘶声叫道,他虽然刚才一直冷静却终究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 “告!本公子就是官!” “你这厮是不见棺材,实话告诉你咱们是锦衣卫,今天就是在这里把你开了膛,也不会有人管!” 沈焕恶狠狠地说道。 假乞丐闻言,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连声告饶道:“官爷饶命!我说,我全说……” “别啰嗦!快说!” “我是关外的商人,过来大明做生意,到了山东地界,盘缠被偷了,只能流落成为饥民……”假乞丐哀声招供道。 “还在胡说八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过关?看来你属核桃的,得敲打敲打,显明兄,别对他客气了,老办法……” 陈源厉声对沈焕说道。 说罢,眼神一个示意,沈焕心领神会,叫进来四名护卫,像拖死狗一样将假乞丐拖了出去。 没过多久,也就一炷香时间,沈焕笑嘻嘻地回到了主舱。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这厮招了!” 沈焕笑着禀告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代号有来有去 “说说,这厮是辽东哪儿的?” 陈源问道。 “嗬!够神的?你怎么知道这假乞丐是关外的?” 女校尉闻言有些不淡定了,还没等艾福四天团想好台词,便抢先问道。 “这次是推断的,用专业点的话来说就是排除法,能够派奸细,而又在锦衣卫威慑下撒谎的只有那么几拨人……” “首先,白莲邪教不会,他们自有一套体系,不会,或者说也不屑与丐帮合作的” “其他的,诸如边军的叛军或者其他乱匪也不会,他们骨头没那么硬……” “剩下的就是关外辽东的了,他的山东话说得不错,正好辽东好多人可都和咱们山东口音接近,而且辽东的民政说起来,现在还归山东这边管呢……” “另外,他为什么扮作乞丐?一定是有重大图谋!辽东来的,能够对自己这么狠,扮成乞丐的,很有可能是有组织、有体系的建州探子!” “最后,选丐帮,盖因这丐帮分舵遍及各地,关外说不定也有他们的分舵,且丐帮各色人等混杂,查无对证。” 陈源的一番分析让众人叹服不已,皆是连连点头。 沈焕更是一脸敬佩之色道:“公子所料不差,这厮确实是建州的,而且是正红旗,不过却是汉人!” “哦?正红旗,还真是……塔石哈的同伙?” 陈源眉毛一挑问道。 “差不多,那厮交代,他们不是一条线,他是正经汉人,不是鞑子,所以才被派了这么一个倒霉差事。” “那厮姓刘,叫刘兴礼,他还招供,家中有个大哥叫刘兴祚……” 沈焕接着禀告道。 陈源刚开始听着沈焕的回禀还有些不以为意,当作一般的回报听着,不过听到“刘兴祚”三个字的时候却有些动容。 “把那个刘兴礼带上来!” 陈源突然朗声吩咐。 虽然看到陈源难得地表情巨变,大家有些纳闷,不过现在是公事场合,包括王诗娇在内,竟都没有言语,站立一旁等着陈源继续问话。 很快“刘兴礼”便被护卫们重新带了上来。 同时带上来的还有他亲自画押的口供,陈源看着口供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让众人都有些难以捉摸。 “你是刘兴礼?” “小的是刘兴礼。” “为何帮建奴做事?” “我家原籍也是山东,爷爷那一辈开始便去了关外讨生活……后来建奴势大,朝廷也嫌弃我们这些边民,从来不管,一次屯子被破,一家人便被掳走了……” “说说,你大哥,还有你们的同伙。” 陈源听着刘兴礼的招供,脸色缓和下来接着问道。 “小的大哥有些武艺,关键处理事情干练,主子……啊不,建奴可没这些本事,所以被分到了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 “小的武艺不精,身体瘦弱,不能入他们的行伍……只能被派了这个探子的差事,我们和上面都是单线联系,每月定时一次在城隍庙门前狮子石座前传递消息。” “小的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于小的在关内还有没有同伙……说不好。” “但是,想来应该有,当时和小的一起坐船在登莱上岸的还有其他人,但是所有人都用布照着头脸,看不清……” 刘兴礼见陈源的脸色越来越平静,径自有条有理地招供起来。 陈源见说得差不多了,便出声问道:“很好,就这些了?” 刘兴礼连忙答道:“官爷,真的就这些!” 这时,却见陈源脸色又是一变,双目如电直盯着刘兴礼,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完全忘了自己面前的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盯着刘兴礼看了一会儿,陈源对护卫和王有贵等人吩咐道:“烦劳王校尉、显明兄留一下,其余人等退出船舱。” 一声令下,众人自然遵守,连忙退出了主舱,包括子痴和子愚。 “好了,刘兴礼,现在这舱中只有四人,这两位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一件事我说与你,你自己考虑。” “民族大义这些我就不和你说了,很简单,你们自然祖籍山东,也怕是还想认祖归宗……至于朝廷那里你不要担心,我自会帮你周旋。” “现在让你回去,继续在建奴那边,一切如常……合适的时候我会派人联络你!” 陈源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生怕刘兴礼漏掉一个字。 此言一出,王诗娇和沈焕均是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竟都有些震惊之色。 “怎么?你不愿意?如果这样,我只能让这位显明兄把你绑上石头扔河里了,本公子说道做到!” 陈源的话音说着慢慢变得冷冽起来。 “小的不是担心其他,是担心大哥……” 刘兴礼已经不敢正视陈源的眼神,怯怯地说道。 陈源轻声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做好你自己,你大哥那里我会有安排!” 刘兴礼闻言连忙磕头如捣蒜道:“小的愿意,愿意!” “好,果然还是我大明赤子,心怀故土……这样,你现在便是本千户手下派往建州的金牌密探,代号……” “代号,有来有去!” 陈源突然灵感一来,给刘兴礼取下了这个他永世不忘的代号。 “好了,显明兄,带他下去……办好一应手续,善待他,其他的你知道怎么做!” 陈源笑着对沈焕说道,眼神中俱是“你懂的”神色。 很快,船舱中只剩下了陈源和王诗娇。 “小子,你就不怕这姓刘的再反水?”女校尉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不会!我有信心,不光是他,他们一家一定回归大明!就像我对校尉你从来都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一样!” 陈源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肯定说道。 大预言术,可是穿越者的不二法宝,还要啥自行车? 看着陈源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女校尉没有吐槽,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红晕一闪,说道:“我去看看守卫……” 说着,女校尉竟然有些羞赧地一闪身出了船舱。 留下陈源怔怔地呆在当场,有些摸不着头脑。 次日一早,刘兴礼已经不见了踪影,陈源的官船挂着巡盐御史衙门的旗牌也低调地再次启航。 这一路南行,穿临清、过聊城。 在聊城的时候,再次遇到不知哪方不开眼的水匪袭击,这次却被投石机和源公子鸡尾酒狠狠地修理了一番,连官船的毛都没摸到一根,自此路上一派清净。 接下来又过了济宁,十余天之后便到达了“台家庄集”。 这里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台儿庄”! 不过,陈源还没来得及抚今追昔,王诗娇却给他说了一个坏消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坏消息好消息 “过了这里,就是徐州,那里已是南直隶的地界,你这钦差旗牌又得打出来了,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不能再送你了,还得回家呢……” 向来慷慨豪迈的王诗娇,难得的有了小女儿态,让陈源有些诧异,也有些不舍。 “这……” 陈源这下脑子有些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在船艏有些语塞。 “别婆婆妈妈好不好!我只是回家,你还有差事呢,再说你又不是不回京城,我在府军前卫不也还有军务!” 王校尉见陈源期期艾艾的样子,又有些急了,红着脸轻叱道。 说完,一跺脚便自到了艉舱,去寻王有贵和一干护卫,交代守卫的事宜。 陈源呆了一会儿,有些晕晕地回到了主舱。 过了一阵,艉舱那边竟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 仔细一听,却是王诗娇给众人说了行将离去的消息,让大家有些不舍。 一路南行,要不是王校尉及时出现,这趟差事能不能办好先不说,说不定大家伙还要交代在千里运河上。 不但如此,王校尉还教了大家看家的本事。 虽然众护卫初习阵法,但是近二十天的操练,每天练习不辍,竟然已经有模有样,要说打正牌戚家军不行,和一般的边军步战都应该不落下风了。 王校尉还根据护卫的特点,改进了兵器和招式,让大家能在狭窄空间中利用阵形的优势,则更是战力倍增器。 尤其那两台投石机,已经过实战检验,大家操作也日益熟练,就是打靶也能十中二三,这对命中率感人的投石机已经算是靠谱了。 “一个个都怎么婆婆妈妈的!不要罗唣了,保护好你们家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王诗娇见众人的样子,有些急了,愠怒地轻声喝道。 说罢,只是提上一个包袱,带上帷帽,还是那一袭青衣,踩着踏板,几个漂亮地腾跃,便到了码头上。 一闪身,人已不见了。 船舱中艾福四天团垂手肃立。 “公子不必过于伤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毕竟已过了山东地界……明日便到南直隶了!” 沈焕在一旁喜忧参半地劝道。 喜自不必说,这马上回江南了,这是故乡,沈焕心里自然是欣喜的。 忧则是有些担心女校尉这一去,源公子的安全问题。 陈源喃喃地问道:“南直隶……就是江南了?” “那可不,从徐州南行,也就十来天便是金陵了!” “好,也给大家说说,振作精神,又不是生离死别,总不能不让人家王校尉回家?” 陈源有意地半开玩笑地打趣道,这话既像是对艾福四众人说的,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这一下确实在有些惆怅的气氛注入了一丝轻松,大家也相互调笑几句各自去忙了。 众人离去之后,却见王有贵仍一个人站在哪儿,脸色有些古怪。 陈源见状,便好奇问道“有贵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这是王校尉让我给你的!” 王有贵本来不善言辞,偏偏又给派了一个不擅长的活儿,自然是一张黑脸涨得黑红。 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塞给陈源一个不到两尺的布包,便如释重负地跑了。 王有贵走后,陈源打开布包,里面却是一柄熟悉的短剑——王诗娇的短剑。 这柄短剑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陈源是知道的,一时间短剑捧在手里,似乎还尚有余温。 走出船舱极目远眺,运河上下已然是一片秋色…… 秋风送爽,一路不停,一日之后便到了徐州码头。 到了码头刚刚靠岸,却见一队人马似乎在码头已经守候多时。 踏板刚一搭上船舷,那队人马径自躬身行礼。 “十五叔,几年不见,您又富态了!” 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标准的商号掌柜装束,陈源身后的沈焕施礼道。 “你这厮,太没眼力劲,这位是源公子,还不请安!” 沈焕地对男子说道,言辞间却是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与他平时无耻的拍马做派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小的这是怕认错了,原来源公子这么年轻有为,少年英俊!小的沈垣,给源公子问安!” 沈垣闻言,连忙一整衣冠,郑重地对陈源施礼道。 陈源见状,有些失笑,转头对沈焕感叹道:“显明兄,你家这规矩好大啊!” “家规如此,家规如此!” 沈焕闻言憨厚地笑着说道,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小的们来,是奉了小姐的命令,昨日便来了徐州跪接源公子,除了供应一应物事,还特别派了家中两名武艺高强的护院……” 沈垣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在下金如铁,在下何如海……见过源公子!” 这时两名个子中等的精瘦护卫冷不丁地从仆役队伍中站了出来,躬身请安道。 “这两位是师出一门,乃是高手,是奉小姐之命安排的。” “本来旬日前就应北上山东与公子汇合,却遇到淮河秋汛……路上又有其他状况,故此耽误了!” 沈垣轻声介绍道。 听完沈垣的解释,沈焕一脸无辜地看着陈源和艾福四其余众人,一副不是我安排,我真的不知道的表情。 陈源爽朗一笑说道:“哈哈,小姐如此安排,也是费心了,却之不恭,在下就愧领了,要不这位沈垣兄……” “哎呀,公子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小的当不起,您叫一声贱名已经小的福分了!”沈垣连忙道。 “这也是家中规矩?”陈源闻言打趣地冲沈焕问道。 “正是如此!”沈焕的回答则一本正经,确有其事的样子。 “那就叫垣掌柜,这样大家都顺口些……”陈源笑道。 “便依公子。” 沈垣躬身施礼道,说罢一个眼神,仆役们动作麻利地将马车上一应生活物事,往船上搬去。 两名高手却像隐形人一般,一闪身融入了仆役之中,一点没有违和之感。 趁着众人忙着搬东西,沈垣又神秘兮兮地从马车上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锦盒说道:“这是小姐交待,必须亲手交给公子。” 陈源接过锦盒,一股有些熟悉的沁人香气飘来,心中自是暗自一喜! 这是有钱小姐姐给的,应该是有惊喜,算是这些天收到的一个好消息。 码头之上,自然不好打开,只能待交接完毕,自己慢慢拆盲盒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盲盒拆掉之后 沈家家规虽严,但是众人干活效率却是极高。 两炷香时间过后,一应物品便装船完毕。 套用一句陈源给沈焕说过的话就是:“这个就叫专业”! 拜别了沈垣一行,陈源就回到舱中,迫不及待地拆盲盒了。 盒子里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封厚厚的书信,信拆开自然是熟悉的娟秀小楷,内容都是一些琐事。 什么最近入秋的天气啊,“食为鲜”器具的制作啊,清风酷乐用起来凉爽不已啊,庭院中的桂花十分香甜……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虽然都是些琐事,但是却看得陈源心醉不已,拿着信笺看了好几遍…… 锦书之下,却又是一个匣子,匣子内是软糯香甜的桂花糕。 匣子之下却是一本书,乃是本朝大才子唐伯虎的《六如居士集》。 “怎么地?小姐姐这是让我学唐伯虎吟诗作对?这玩意儿我不会啊!” “现学?这可来不及啊!” 陈源心里有些疑惑地感叹道。 带着浓浓的期待,和一些疑惑,品尝着桂花糕…… 官船一路向南,十日后便到了大运河江北最重要的一站——扬州! 到了扬州,码头自然是必须去的。 现在虽然已经入秋,但是东西也经不住放,船上的补给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是必须靠岸采办一些。 到了码头,那番景象却让人有些不淡定了。 只见码头之上,一大帮人正驻足等候,虽说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是却也人头攒动,阵势不小。 “怎么的?这是迎接哪边的大官?” 陈源有些好奇地冲旁边的沈焕问道。 沈焕摇了摇头,也是不解地道:“不知道哇,但看码头上下,没有其他官船啊?” 官船靠岸,根据女校尉临走的嘱咐以及两位新来高手的意见,都是让源公子安安静静地在官船上做一个美男子。 一应所需自然有人下去采买。 当然,不出意外地总是出了一点意外。 只见踏板刚一搭好,码头之上一名富贵员外模样的人出列高声说道:“喜闻京城钦差前来江南,我扬州子民极为欣喜,草民汪文盛及扬州众位父老,特来恭请圣安!” 陈源和众人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来了这么一出,这一下要躲着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因为是扬州父老“恭请圣安”,意思就是问候万历皇爷他老人家万寿无疆、身体健康…… 气氛都到这儿了,陈源也只能穿戴整齐,代表皇爷接受当地父老的致意。 “扬州万千子民,恭请吾皇万岁圣安……” 那位富贵员外汪文盛一带头,码头上的父老们自然全都躬身向万历皇爷他老人家请安。 陈源也只能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答道:“圣躬安!” 这一段的意思就是,各界父老向皇爷问好,钦差代表皇爷回答,他老人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一番煞有介事地对答完毕,双方又寒暄致意之后,方才切换到了人话模式。 陈源整理了一下表情,老气横秋地问道:“本官身负皇命,直接去金陵办差,已经知会各个州县不可扰民,所以连府尊都没惊动,各位父老这是为何?” 汪文盛笑着说道:“皇爷爱民如子,钦差公忠体国我等都是知晓的,如此便更是要请钦差拨冗小坐,让我等敬上一杯水酒,略表寸心!” 一番诚恳说话,反倒让陈源一行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陈源在随从中看到了两位高手。 两位高手迟疑地点了点头,似乎大概也许地表示了同意。 其实现场的气氛已经到这里了,要是陈源不同意怕是会让一干人等下不来台啊! 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当即由领头的员外打头,恭请钦差登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保障湖”方向而去。 两炷香时辰之后,便到了湖边。 这个地方后世很有名,便是大名鼎鼎的——“瘦西湖”。 这时已经是休闲时光,所以陈源也在车上已经换上了便装。 下车步行,随着众人来到一处极美的所在,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当真是一步一景,处处不同。 走了一阵,到了园林正堂,却见堂中还有三个身着儒衫的年轻男子正饶有兴致地谈论着什么。 汪文盛热情地道:“诸位,我来介绍,这位便是京城来的钦差,锦衣卫陈千户……” “这几位是我江南的青年才子,吴公子、蒋公子。” “尤其这位,公子姓顾,表字木青……乃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 其他两位还好,介绍完毕也中规中矩地和陈源相互寒暄问候。 但是,那位顾析见到陈源之后,双目却闪出了异样的光,盯着陈源,好像要把他的脸盯出花来。 “显明兄,我穿得没有失礼?” 坐下来之前,陈源有些不很确定地对沈焕问道。 “公子放心,这些衣衫都是小的把了关的,断无问题!” 沈焕轻声回禀道,语气断然而确定。 “那刚才那个姓顾的盯着我干什么?莫非他有特殊癖好?” 陈源一边摇着小纸扇一边有些恶寒的问道。 沈焕郑重地回话道:“这人小的不熟,但是看样子应该不会有危险,就算有状况沈垣也应该事前告知或者示警的!” “公子但请放心,有我们兄弟在,不会有谁敢对公子不利!” 两位高手之一的金如铁这时悄声在身后说道。 陈源闻言连连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只听汪文盛一拍手,一队莺莺燕燕的各色漂亮丫环开始端上各色精美菜肴和美酒。 九丝汤、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没骨鱼…… 各种美食俱是用精美食具盛装,不要说吃了,看上去都是享受。 酒具之中的是着名的“琼花玉露酒”,香气让人沉醉。 美酒、美食、美人,颇有些让人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 一时间厅中俱是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象。 好在南下这二十来天里艾福四其余三人在陈源、沈焕和女校尉的培训下涨了不少见识,要不然又得露怯。 饶是如此,却依然让人有些目不暇接,看不过来。 酒菜上齐,主人说了一番开场白之后,丝竹之声响起,白瘦幼小美女们跳起舞来,宾客们便开始嗨皮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见发际线颇高的吴公子走了出来说道:“光是吃喝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大家都是风雅之人,不如来吟诗作对如何?” 此言一出,陈源这边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陈源不禁心想:“小姐姐原来的意思居然是提醒我吸取唐伯虎的教训,当心小人和暗箭啊……” 生活原来这样的吗?小盲盒拆了拆大盲盒,大盲盒拆了拆出一颗雷来! 这一家伙把陈源一行人全都整不会了。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全都傻眼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读书人的油腻 和陈源那边众人有些傻眼不同,吴公子的提议得到了一票读书人和扬州父老的赞同。 江南原本文风就昌盛,这些父老或者说商人其实很多都是诗书传家的,即便进学不成经商的也是颇通文墨。 不是某些人眼中那些脑满肠肥的土财主,很人多完全可以说是文采风流。 还没等陈源一行回过味儿来。 那边一名三十来岁商人模样的男子便起身离席,拱手致意了一圈,说道:“在座都是有才高士,黄某不才,抛砖引玉,以博诸君一笑!” “这位是扬州盐商里有些文采的,黄一敬,黄员外。” 沈焕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站在陈源身后悄声介绍道。 这时扬州商人们见有人打了头炮,不管如何都要把气氛先搞起来,便收了歌舞,大声为黄一敬鼓劲打气。 “黄员外素有文名,定是又有好诗!” “黄员外客气,你的诗作自然是极好的!” “黄员外快快吟诵佳作,助一下大家的酒兴……” 只听扬州商人席中不断有人叫好、催促道,大厅中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以顾析为首的一帮读书人则淡淡地品着“琼花玉露酒”,玩味地看着场中热闹的景象,仿佛在欣赏这幅“盛宴图”…… 只见黄一敬端着酒杯,在大厅中央踱着步,有些微醺地说道:“在下只是抛砖引玉,断不能入方家法眼的……” “有了,这偶得一首,浪淘沙……” “白商景荒凉,凉薄秋光,金风渐寒透衣裳。八声甘州断人肠,寂寥悲伤。只闻秋兰芳,两鬓成霜,天边鸿雁又南翔。借问路途远行客,是否思乡?” 黄一敬摇头晃脑颇有节律地吟唱着,似乎陶醉在了自己的作品里。 “好文采!” “好词!” “黄员外果然出手不凡!” 扬州众商人不管懂与不懂,都是拼命地发出了叫好声。 陈源这边众人也都回过味儿来了。 大家现在都有些不好出声,一出声定然会被注意,说不定就会被点将,推出来现眼…… 沈焕有些无助地看着陈源,一时间竟然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陈源也有些挠头。 怎么办呢? 自己这边沈焕虽然能写会算,但是也不擅长诗文,两位仙童也是和他半斤对八两,差不太多。 王有贵则更不用说,字都不怎么认识。 其实从识字率来说,陈源的团队在大明武人队伍里已经算是很高了,其他的比他们还差得好远呢! 问题现在人家这边显然早有准备,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出场就来了一首《浪淘沙》,虽说不上多好,却也中规中矩。 就在众人准备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品琼花酒的时候,主人家汪文盛站起身来说道:“如此良辰,千户不妨也来一篇佳作,也让我们一起欣赏欣赏?” “麻蛋!欣赏你妹,这个死胖子!” 陈源心里画着圈圈诅咒这这个一脸假笑的胖子,心里又不住感叹,同样都是胖子,沈焕就比这厮好上了十万八千里! “千户一路鞍马劳顿……” 这时子痴连忙站了起来,帮着解释道。 “哦,那就请千户休息片刻,我等再唱和一阵,您再赐下佳作!” 汪文盛人畜无害地笑道,转身便一个示意——让氛围组赶紧把气氛搞起来。 那边氛围组和龙套们看到信号,连忙成语接龙似的一个个登台亮相,开始吟诗诵词…… 那些诗词其实陈源和沈焕都听出来了,大多是自己事先写好,又或者是请枪手代做的。 但是明面上人家也没说不能代写,又不是说考状元,不能作弊。 扬州众人粉墨登场你一篇、我一首,洋洋洒洒竟然弄了几十篇各类诗词——整个接风宴变成了赛诗会了。 厅中众人全都进入了状态,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间嗨了起来! 眼看气氛达越来越热烈,氛围组的大小美女们不住地敬酒、叫好,再次把气氛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全程都冷眼旁观的顾析在后排一个颇有姿色的小美女的撺掇下有些忍不住了,一整衣冠便站了出来。 “是顾公子!” “顾公子上场!” “顾公子的诗词,那是一绝啊!” 这次发声的则大多是各色美人。 一时间,推杯换盏的中年大叔们全都暂停了喧哗,注视着场中的顾公子。 顾析略一拱手道:“今日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刚才偶得一首小词,便献丑了!这是一阙,长相思……” 话音未落,周围的氛围组已经把气氛搞了起来,丝竹之声隐隐响起。 连bg都出来了? 陈源心里不住地吐槽道。 伴着应景的音乐,只听顾析吟唱道:“山悠悠,水悠悠,隐隐远山江尽头,泊头系兰舟。古瓜州,今扬州,烟波江上使人愁,劝君醉东楼。” 一曲唱罢,bg之声配合着,竟然弄出了余音绕梁的感觉…… “公子……” 只见一名女粉丝——阿不,乐女双颊带泪配合地作出望夫一般的表情。 一时间现场氛围感拉满!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果然是顾公子,名不虚传……” “顾公子不愧是‘东林先生’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周围的观众和听众们全都发出了不绝于耳的赞叹之声,现场气氛立刻达到了一个高潮。 顾析则颇有些自得的环顾了一周,略微地拱了拱手,一脸沉醉地接受着众人的赞誉。 当然还不仅是赞誉,还有好几个绝色女子欣赏的目光。 这些都逃不过艾福四天团和陈源犀利的眼睛。 这不,好几个女子都被顾公子放电的眼神给电在当场,大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这些读书人,真特么油腻!” 陈源见状,忍不住冲旁边的子痴吐槽道。 “油腻?” “就是说这帮大头巾装腔作势,自个臭美……” 似乎注意到了陈源这边众人的嘀嘀咕咕和交头接耳,顾析竟然收了和女粉丝的眼神交流,一整衣冠,冲陈源这边走来。 “完球!这回源公子怕是要丢脸了!” 沈焕心中感叹着,同时升起了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让人太感动了 沈焕的担心立刻得到了应验。 只见顾析彬彬有礼地冲陈源郑重一揖,郑重说道:“千户少年英才,颇有巧思,今日恰逢盛会,理应吟诵一首,以谢众位父老,以显朝廷恩德!” 这一番说话看似恭维,却暗藏杀机,已经将陈源逼入了墙角! 要是再推辞,那么就不是什么少年英才了。 以后传出去肯定就会说,锦衣卫小陈千户也就是会点奇技淫巧、只会装神弄鬼…… 还有就是对方已经把众位父老抬了出来,还提升到了朝廷的高度。 要是再不给面子,传出去怕是都会说皇爷又派了一个草包来江南。 虽然确实现在大明好多武人离草包也相去不远,但是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大明的斜杠青年,源公子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小陈千户,莫非是看不起在座父老,又或者一时卡文,这不要紧,贵方也可以找一位擅长诗文的幕僚……” 旁边半秃且油腻的吴公子站起身来,话中有话地出声说道。 “对,小陈千户要是有难处,也可说出来,我们江南的人是最讲理的……” 顾析温文有礼地说道,眼神中掩饰不住地浮现出骄矜之色。 一时间,艾福四天团有了一种深深地屈辱感,但是又深感无力。 要是打架或者其他,四人早就冲上去了,问题现在整这活大家可都不会啊! 两位武林高手也是脸上发烧,临来的时候小姐就再三嘱咐当心明枪暗箭,没想到日防夜防还是中招了! 怎么办? 子痴和子愚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准备采取小时候吃霸王餐的招数——跑! 其实不光两位仙童,连王有贵也有背上源公子马上开溜的想法…… 沈焕则心念电转,脑子飞速地转着,准备在自己学过的诗词中硬凑一篇出来,赶紧帮源公子也帮大家伙先过了这关再说。 一时间,大厅中的气氛有些诡异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源这边,连旁边的艾福四天团都能感受到源公子身上的灼热! 大厅中的油腻大叔、翩翩公子,还有白瘦幼的小美女们全都望着源公子…… 很快众人发现,源公子竟然笑了,不但笑了还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大厅中央。 “本来在下是不愿献丑的,但是诸位盛情难却,就应和一首,也算是答谢众位盛情,并显国朝文风……” 陈源温润如玉地笑着行了一礼,缓缓地冲厅中众人说道。 “什么?这锦衣卫要作诗?” “不会?” 顿时,大厅中竟然出现了嗡嗡声。 连艾福四天团也都愣住了——源公子什么时候会作诗了? 难道真的喝多了上头了? 陈源却不以为意,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咳!这里是私人场合,我听大多刚才的朋友都是词作,我就也来一首。” “显明兄,烦劳也帮忙抄录下来,就来一首,浪淘沙……” 说罢,没等厅中观众们回过神来,陈源便一抬手,示意后排搞音乐的朋友还是配合一段背景音乐。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教他珍重护风流。端的为谁添病也,更为谁羞。” “密意未曾休,密愿难酬。珠帘四卷月当楼。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 一阕惊艳绝伦的词就这么声情并茂地吟诵了出来。 乐曲声住,厅中一片寂静…… “天呐!这是人间的词么?” 一声天籁之音似的赞叹横空飞了出来,竟然是刚才那帮小美女中的其中一人,一袭粉色衣裳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暗忆欢期真似梦,梦也须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词!” 这是另一位盛装女子接着发出的赞叹。 “好!” 艾福四天团这回竟然是王有贵首先开始叫起好来。 其实好与不好王有贵真不懂,但挺源公子这是必须的啊! 其他三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两位仙童首先开启了狂暴的吹捧模式。 “简直是一词惊四海,神作镇八荒啊!” “与这首比起来,今天其他诗词全都弱爆了!” 沈焕这时刚刚停笔,竟然流下泪来:“公子啊……这词哀感顽艳,让人太感动了!” 说罢,沈焕径自有些抽噎了。 他再次体会到了这种人生大起大落的刺激! 当然也有这首惊艳绝伦好词本身的超强感染力…… 虽然厅中众人原本安心让陈源出乖露丑,便于今后一些事情的开展,但是今天的状况确实一下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此时时刻,此情此景,就算是要拉偏架也不敢了! 一则,陈源这首词确实比先前那些都好,这是铁的事实。 二则,花魁——阿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别看那些小女子,她们可都是行家,或者说职业的…… 三则,陈源那边可有人做了记录的,只要这首词传出去妥妥地被热捧啊! 四则,这位可是正牌的钦差,有些人本来就是来观风向的,现在自然要站在正确的一方。 转眼间,风向巨变,一炷香之前顾公子还只应天上才有的《长相思》一下便掉到了地上。 摔了一地,稀碎! “钦差年少英才,文采风流,不愧是代表朝廷……我等斗胆,但请传抄词作,也好日夜品读!” 汪文盛和几个员外见状,连忙跳了出来,一脸郑重地表态道。 “这怎么好意思……” 陈源见局面已经大好,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端起酒杯连声客气致谢道。 借着举杯的瞬间看过去,顾析一行竟然已悻悻地离席,只留下几个油腻的背影。 看着那几个背影,陈源心里不禁又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 他原本不准备干这个“文抄公”的,无奈对方逼得太紧,不得已啊。 这“纳兰词”确实不愧为传世名篇啊,看来各个民族都有能人! “如此佳作,必须传世啊!” 后面的黄一敬也反应了过来,言辞恳切地说道,大有不给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就在这时,只见一缕粉色闪过,一名小美女手执酒杯,袅袅婷婷走到了陈源面前。 定睛一看,只见这位当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真是一名绝色小美人! “这是我扬州最负盛名的花国女状元,映雪姑娘!” 汪文盛神情有些暧昧地向陈源介绍道。 只见映雪姑娘满满倒上了一杯“琼花玉露酒”,双手捧了,盈盈地走到陈源面前说道:“公子惊才绝艳,小女子十分景仰,但请满饮此杯,当作小女子拜师求教之礼!” 这一下,却让陈源有些猝不及防,也让还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艾福四众人为之一愣。 尤其是沈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第一百四十章 一杯献给长江 本来喝一杯酒没什么,但是人家花国女状元映雪姑娘说了,这是“拜师酒”,喝了之后便是师徒名分。 这老师和学生嘛,酒宴过后,自然要切磋切磋…… 这个,大家懂的! 要是平日里这杯酒喝了也就喝了,但是今天不同,大明可有明文规定,严禁在职官员狎妓! 虽然朝廷的规矩废弛,规定大家大多不当回事,问题是陈源现在的身份是钦差,真的喝了酒去切磋,怕是要出状况。 所以这杯酒怕是不好喝! 如果不喝,就是不给一片热忱的扬州父老面子,传出去也得弄个目中无人的名声,对于以后源公子立人设很不利! 要是不喝,关键找个什么借口呢? ——像在昌平州那时候李家庄园那时假装中毒? 子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 不过源公子是谁?能这么没有技术含量? 只见陈源呵呵一笑道:“映雪姑娘心意,在下心领,不过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在下幼时学艺的时候答应过一位高人……” “这位高人便是教我诗词的,他和我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因为他说过在下是武人!” “姑娘要向我拜师学艺无异于缘木求鱼,问道于盲,当然,大家对文学都有爱好,一起探讨是欢迎的。” “所以这杯酒,我是不敢喝的……但是既然映雪姑娘代表了扬州父老和众位姑娘,那么这一杯酒我建议,敬给那位高人!” 陈源说罢,便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端着斟满的酒杯,朝北方一拜,然后将酒洒在了地上。 一番操作,完全出乎了众位员外和小美女的意料。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陈源接着又倒满了一杯酒,冲众人说道:“这一杯,我觉得应该一起同饮,再次祝皇爷万寿无疆……” 说罢,面北而拜,之后一抬手,脖子一仰,酒到杯干。 这一下众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前面两个理由入情入理,委实让人挑不出毛病,只能一起喝了一杯。 “最后这杯酒,是在下私人敬扬州各位父老及各位姑娘,多谢诸位错爱,今日能偶得佳作,也是叨天之幸!” 陈源说罢,也不等众人答话,也是一气干了。 一番说话,让满怀期待的几位员外和映雪姑娘怔在当场,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反驳,只能一起举杯应和。 三杯下肚,后面的艾福四天团和两位武林高手也反应了过来,一齐站起身来,找出各种理由,共同祝酒。 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 现场气氛再次被推向了高潮,映雪姑娘一时竟插不上话了,深深地看了陈源一眼,幽怨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半个时辰之后。 酒宴已罢,众人冲破重重险阻回到了官船上。 沈焕犹自有些心有余悸地叹道:“刚才好险!要不是公子才思敏捷,文采过人,急中生智,今天怕是很难全身而退啊!”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同意,更多地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径自完全没有了吹捧的意思。 陈源捧着茶盏,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敬酒这事其实好办,要找理由多得很,一杯献给长江,一杯献给黄河,再来一杯献给大地……”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连连叹服,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操作? “要是这样到处那么多神仙,我怕他们酒不够啊!” 王有贵突然像想起什么出声说道。 众人一听,愣了少顷,然后爆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地笑声…… 笑闹一阵之后,大家酒意上头,便各自回舱歇息。 当晚,两位武林高手尽心护卫,众护卫轮班值守,一夜太平无事。 第二天一早,不等扬州父老相送,陈源让高手之一的金如铁带了一封言辞诚恳的信给了汪文盛,便拔锚起航往金陵赶去。 “公子,老金那里不用担心,他自然会与我们在金陵汇合!” 何如海恭声对陈源禀告道。 陈源点了点头道:“唉!情非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了,再呆两天,我怕不能全身而退……” 一番半开玩笑的话,倒是让甲板上的气氛为之一松。 大家又是一番笑谈不提。 三日之后,官船平安到了长江江面,大明的应天府南京已经遥遥在望。 渡江、靠岸,一切的操作风平浪静,船上诸人心下稍安,看着南京城高大的城垣,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期待感。 钦差官船靠上了龙江关码头的一瞬,大家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太安静了!” 子愚忍不住出声说道。 “就是,虽然不说像扬州那样,咱们千户可是正牌钦差,这应天府的人也太不当回事了?” 子痴跟着师兄在后面吐槽道。 “不要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上岸就知道了!”陈源不为所动地说道。 当下了船,踏上坚实的码头青石的一瞬,陈源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举目一看,却有些愣住了。 只见偌大的码头上,空空荡荡,除了一些民船和商贾,连一个官员的影子都没有! 仔细再一看,倒不是一个都没有,还有有两个人的,但是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只见码头之上,一名身着锦衣卫百户服侍的同僚带着一个正牌校尉,正在风中凌乱。 二人的衣衫有些不整,而且有些狼狈。 看那个样子,这两位似乎是和陈源前后脚赶到的码头。 一看到陈源,两人倒是执礼甚恭,紧赶几步,上前躬身拜道:“卑职南京锦衣卫衙门百户赵德柱,校尉李铜,参见钦差……” “大家份属同僚,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怎么只有你们二位?” 陈源冲两人一拱手,和蔼而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赵德柱一脸惶恐的说道:“唉!钦差赎罪,不是我们南京锦衣卫衙门有意怠慢,而是城里面出事了!徐同知和兄弟们都去了内守备厅!” “赵百户说的不错,我们俩可是历经艰险才冲出重围,现在不光锦衣卫,怕是孝陵卫的兵都过去了!” 李铜待赵德柱说完之后,生怕陈源不信,赶紧跟着补充道。 大家一听,心里有些哇凉哇凉的。 怎么的了? 像取经似的到了这南京城,气都还没喘匀,就整这么一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刺激的大事件 南行的一干锦衣卫闻言,有些面面相觑。 接着又都忍不住感叹,这南京不愧是大明龙兴、虎踞龙盘之地,一来就是刺激的大事件! 陈源还好,面色如常,稳住心神问道:“二位老兄不要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德柱恭声禀告道:“还不是那些织户和商人,在闹捐税的事情?本来他们三天两头都在闹,大家都习惯了。” “但就是前天起,不知起了什么妖风,也不知哪里来了好些人,开始在内守备厅门口,怎么赶也不走。” “先前他们没闹事,只是静坐,但是人越聚越多……就在昨天,不知哪里飞了一个什么物事,打中一个在场的人。” “那人当场被开了瓢,血流满面!那些人就炸毛了!” 陈源听了,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因此城里大部分兄弟都去了内守备厅了?” 赵德柱和李铜听了自是连连点头,算是对情况汇报的总结。 沈焕有些赶紧上前一步,担心地问道:“千户,咱们还进城吗?” “进!为什么不进?他们只是要个说法嘛,咱们去说不定还能帮内守备厅和徐同知解围呢。” 陈源心念一转,信心十足地冲众人说道。 “千户得小心,现在那些人都有些控制不住了,万一过去一个不好,怕是对您老人家不利啊!” 赵德柱闻言连忙躬身劝谏道。 陈源不以为意地正色道:“此言差矣,我们身负皇命,定要勇于任事,怎么能畏首畏尾呢!” 旁边的子痴也赶紧上前建议道:“千户,要不咱们改一下装?” “不然!咱们代表的可是朝廷,代表的是皇爷,万万不可藏头露尾,正好,大家整理仪容,打出钦差仪仗,咱们正道直行,就先去内守备厅看看。” 陈源面色一凛,正色对所有人说道。 这可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正式的命令,因此众人连忙振作精神,整理衣冠,戴上佩刀,又帮着南京的两位同行捯饬了一番。 一行人打出钦差的旗牌,大摇大摆地往内守备厅方向进发。 出发前赵德柱把自己的坐骑让给了陈源——总不能让钦差走着去内守备厅,国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自己骑了李铜的马,其他人包括李铜就只能靠两条腿了。 从码头过去,从仪凤门进入了这六朝古都、大明南京城。 南京城不小,完全是穿城而过,走了一个时辰,方才远远地看到了常府街壮丽的花牌楼。 远远望去,牌楼之下竟然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不时还有喊声从街东头传来。 陈源坐在马上,面色波澜不惊,内心其实已经有些打鼓,心想,这阵势看来不弱于后世西方的示威游行啊,怎么地?大明这么早就和国际接轨了? 好在虽然有些接近,却不是后世西方那种完全无脑的游行,看过去没有反动标语,也没有焚烧皇爷的画像…… 但是口号还是有的,比如大家就已经清楚地听到:“交出凶手!” “罢黜矿监!” “惩办奸佞!” 诸如此类、此起彼伏的一片喊声,让人不得不对眼前的阵势重视起来。 “大家振作精神,小心戒备,防止宵小之辈谋害钦差!” 两大高手之一的何如海连忙沉声向护卫们下令道。 大家闻言,连忙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由于是钦差随员,不可能像在船上对付刺客一样摆出王校尉教授的鸳鸯阵,只能拿了腰刀、藤牌、长枪等常规兵器,一是护卫钦差,二也是充作仪仗。 王有贵也紧紧跟在陈源马后,警惕地环伺着周围。 沈焕和两位仙童也是和王有贵站在一起,时刻准备着挡刀。 陈源面色淡定的冲众人说道:“放轻松一点,这些都是皇爷的子民,不会谋刺钦差的。” 嘴上再说,脚下却没停,一行人很快穿过牌楼,进入了常府街。 陈源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边又有人打着钦差旗牌,后面又拉轰地跟了一票兄弟,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钦差?” “真的是钦差!朝廷派钦差来了!” “请钦差为我等做主!” “请钦差惩治奸人……” 这时常府街上的人已经都看到了朝廷钦差,一下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来。 一大帮人呼啦啦地立刻围拢了过来,让马下护卫的众人心里一紧,连忙护在了陈源的马前。 陈源见状眉头一皱,冲沈焕一示意了一下,让他递上了纸皮喇叭。 “众位南京父老,本官是锦衣卫千户陈源,特来南京公干,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开道路!” “诸位的心情我很理解,也非常能够体会……但是大家把我堵在这里,那不是堵了诸位谏言的路嘛?” 一番说话,倒是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了许多,到处窃窃私语了一阵,却又都没有再逼过来,现场气氛缓和了许多。 赵德柱见状也赶紧加了把力,冲街上众人喊道:“众位,堵在这里钦差也见不了徐同知,事情没法弄啊!” 又是一阵嗡嗡之后,人群慢慢退开,径自让开了一条道路。 陈源见状,双腿一夹,催动坐骑,往街西头的内守备厅缓缓走去。 钦差队伍就这么缓缓地从人丛中穿过去,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众人都有些头皮发麻,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万众瞩目的聚焦之中,像过火焰山一般,一炷香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内守备厅的辕门之前。 还没站定下马,却见一拨人飞也似的跑到了面前,一下拦住了马头。 “钦差老爷为我等草民作主!” “请钦差帮我等抓住杀人凶手!” “……” 陈源这一下终于有些忍不住,有些凌乱了。 “古有包龙图打坐开封府,现在是陈千户打坐应天府,一来就有人告御状?” “要么就是神探狄仁杰?这是大明版神探源公子?” 艾福四众人也是一脸惊诧,这戏台上的桥段怎么也出现了? 陈源见状也有些纳闷,转头向赵德柱问道:“赵百户,不是说只是伤了一人,怎么出了人命案了?” 还没等赵德柱回答,那边厢,有两个人已经抬着一个血流满面的人放在了钦差面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相只有一个 陈源见受害者都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想要推是推不掉的,便只能滚鞍落马,上前查看。 赵德柱见状,也跟着下了马,紧赶两步,先上前查看有没有危险。 “咦?这不是那个受伤的人吗?我去接钦差的时候他虽然被开了瓢,但还活得好好的啊!” 赵德柱一看到地上的人便吓了一跳,颤声说道。 伸手过去一探鼻息,又摸了心跳。 查探一番之后,确定这人当真是已经没气息、没脉搏、没心跳…… 赵德柱转身向陈源回话道:“禀千户,这人的确死了!” 陈源一听,心里也是一个突突,自己真是成了招黑体质了? 问题这里是大明的应天府,可不是霓虹的米花市啊! “钦差,青天老爷,为我们草民作主啊!抓住杀人凶手啊!” “杀人的肯定是阉宦的同伙……” 各种的呼喊此起彼伏,风声一转,现在不是经济事件了,改成刑事案件了。 要说这命案正常流程也该应天府管,但是大明现在哪里又正常过呢。 推是推不掉的! 推不掉就只能接招了,眼前这么多人都看着,内守备厅的大门现在也进不去,只能先查一下这个人是怎么没的。 主意打定,便朝王有贵一个示意。 这边王有贵指示护卫们赶紧拉出一个隔离带,子愚呈给了陈源一副白手套,让源公子开启神探模式。 “肃静,无关人等退开!待钦差查案!” 赵德柱见这位北京城来小陈千户竟然毫不怯场,说干就干,和他以往见到的锦衣卫上官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做派。 不禁有些佩服,心里的责任感一下油然而生,一下站了出来,先是大喊一声,接着便帮忙维护起秩序来。 陈源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走到了死者面前。 死者三十余岁,个子不高,身体瘦弱,满头满脸都是鲜血,乍一看上去脑袋像个血葫芦一般,颇有些吓人。 仔细一看,却是头部右侧有个寸余的伤口…… “死者是什么身份?当时被打中的时候在哪个位置?打中他的凶器在哪儿?” 陈源沉吟了片刻,冲那几个拦路喊冤的人问道。 随着陈源开始问话,旁边的子痴也拿出纸笔开始记录起来。 只见那几人没想到这位钦差竟然真的下马问案了,竟然还有人记录,动作之快,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 原本嘈杂的人群,这会儿竟然也安静了下来,从刚才的狂乱模式竟然转换为了静默模式。 那几个拦路的人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之后。 几人方才推出一个黑瘦的小个子出来躬身回话道:“回禀钦差,小的叫谢十一,死的这人叫陶六,我们几人都是街坊,都是规矩的良民,一起来内守备厅衙门请愿的……” 谢十一说罢停住了话头,怯怯地看着陈源。 “是吗?接着说。” 陈源语气十分平淡地命令道。 “我们就站在辕门前两丈远的地方,一起就站那里,并没有其他动作……” 谢十一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一下辕门前的一处地方。 陈源接着问道:“哦,继续说,是什么打中这个陶六的,凶器在哪里?” “当时人多,乱的很,似乎远处飞来了什么东西,不知怎么地就打中了陶六……当时就流了好多血,立马就倒地了。” “我们几个当时也都吓坏了,马上将他抬到一边,再后来,过了一阵,就没气了!” 谢十一继续给陈源回禀道。 听了谢十一的禀告,陈源点了点头,和蔼地笑着问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对了,那块石头呢?” “当时陶六一开了瓢,血流流了不少,我们忙着救人,那会去管石头。” “你就没有帮他止一下血?这满头满脸的,血流了这么多!” 陈源听完谢十一的回禀,蹲下近距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地上的陶六,突然关切地问道。 谢十一闻言一愣,略一回想之后答道:“当然止血了,草民当时找了件旧衣服……后来血浸透了,这忙乱之中,就不知道扔哪里了。” 陈源闻言深深地看了谢十一一眼,没有继续问话。 转头看了一眼子痴,见他笔走如飞,已然将刚才的问话,全都记录下来。 陈源叫过子愚,当即悄声地吩咐了几句,子愚领命之后便悄然而去。 子愚走后,陈源冲自己那边众人朗声吩咐道:“子痴兄,和这个谢十一核对一下,他若识字让他自己看看,若是不识字,让他自己找个人给他念一遍,务必做到详实准确。” “赵百户,烦劳你和李校尉带两名护卫兄弟在周围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能找到石头和血衣。” “显明兄,吩咐下去,请众位父老就在原地,不要喧哗,也不要走动……” 众人领命,自是分头行动,各自去忙…… 陈源看现场的秩序还好,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刚来现场的时候,陈源是有些没底的,不过现在倒是不很担心了。 转眼看了一眼拦路告状的几人,全都站在那里眼神飘忽地东张西望。 不多久,却见赵德柱一行已经回来,一名护卫捧着一块带着血迹石头的呈了上来。 “启禀千户,找到这块石头,却未发现血衣。” 赵德柱略有些遗憾地拱手回禀道。 陈源冲赵德柱呵呵一笑道:“呵呵,不妨事,这就已经够了!” 说罢,却又脸色一变冲众护卫正色说道:“诸位弟兄,做好戒备,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护卫们一听,更加的振作精神,散发出一股威严气质,让某些人看了心中一凛。 陈源转过头,却见子愚带着当地的校尉李铜却已经又回到了现场,李铜手里还拎着一个罩着黑布的物事。 二人拱手禀告道:“禀千户,东西准备好了。” “好!诸位弟兄恪守本职!” “众位父老,这次事情已经完全清楚了,真相只有一个,凶手马上成擒!” 陈源冲众护卫下令之后,冲着黑压压的人群郑重的一拱手朗声说道。 “凶手找出来了?” “不会?”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 趁着众人还懵在圈里。 陈源突然脸色又是一沉,厉声喝道:“杀人凶手,大胆谢十一,还不跪下,从实招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全部当场拿下 谢十一闻言,当场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叫起撞天屈来。 和谢十一一起喊冤告状的一帮人也是吵闹了起来。 “钦差可不能冤枉好人。” “这钦差胡乱断案,是非不分。” “这是草菅人命!” 一时间,现场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沸腾了起来,周围的人也是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叫嚷着,准备向钦差队伍冲过来。 王有贵和护卫们见状也是抽出了兵刃,站成了战斗队形,却又将陈源和谢十一一伙人围在了当下。 赵德柱见状心里暗叫不好,心道,这要是人群压过来,小陈钦差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当下连忙一个跨步,拉着李铜护在陈源身边。 子痴和子愚也是心里一惊,却并未后退半分,反而上前一步挡在陈源身前。 何如海则一个闪身,挡在了谢十一一帮人身前。 眼见现场的的状况十分紧张,冲突是一触即发! 沈焕见状,冲陈源看了一眼,确认了眼神。 接着,沈焕从手中怀里掏出一个竹筒状的物事,熟练地用火折子点燃。 “呯!” 随着一束烟火升起,空中炸出一声巨响,之后便是一阵嗡嗡声在内守备厅辕门的小广场前久久没有散去。 如潮的人群听得这一声巨响,当即一愣,现场安静了许多。 一瞬间,整个世界清净了。 “众位百姓,众位父老,我等应天百姓俱是朝廷子民,自当奉公守法,不可受奸人挑唆,攻击钦差可是大罪!” 只听这时一段高声的说话,直透众人耳鼓。 循着声音的来向望去,却见一个身形精瘦,面容坚毅,身着束腰灰袍的男子带着一标人马昂首阔步地从东边走来。 “金如铁!” 子痴首先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却见金如铁快步走到人群中央,如苍松一般站定。 跟着金如铁的众人都是一言不发,却脚步如飞,冲入场中,很快占领了有利位置。 赵德柱望过去,那帮人人人脸上都是面带杀气,皆有精悍之色,再看身形,要么虎背熊腰,要么身形彪悍…… 一看就知道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金如铁竟然带人控场成功,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金如铁冷眼扫了小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一眼,高声说道:“诸位父老,在下也是江南人,钦差前来就是为了惩处奸佞!” “大家都是明白事理之人,切不可受奸人挑唆蒙蔽,钦差定然是有依据的,大家不妨听钦差给咱们分说一下” 这段说话用的是南京官话,不但声音高亢,而且穿透力极强,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落下不久,人群开始逐渐安静了下来。 不安静也不行,那票人马全都拿着各式武器。 有几个想当出头鸟的,刚一露头便被按了下去,消失得悄无声息…… 见场面已经控制住,陈源冲金如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分开挡在身前的众人,阔步走了出来。 “大家肯定也有些不解,为何本官一下就判断出这个谢十一就是凶手原因有三。” “其一,这位死者陶六是头侧被击中,伤口寸余……不像飞石,倒像是近距离拍在头上的。” “其二,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击中陶六的是石头,为何你谢十一就知道” 陈源朗声对众人说道,说完了第二个原因,却有意地停了下来。 谢十一见状连忙梗着脖子高声道:“这些都是钦差的臆断,不是证据!” 陈源闻言,不气反笑,冲谢十一说道:“你要证据好!马上就给你证据。” 说罢,陈源冲子愚示意了一下。 子愚会意,连忙走过去接过李铜手上的物事,取下黑布。 黑布之下是个陶罐,陶罐里有大半缸清水,还有好些杂鱼。 陈源看了一眼对子愚笑道:“哦鱼也行,只要是活物都可以。” 说着,便拿过了那块石头放入了水中。 石头放入之后,陶罐中惊起一些水花,过了半天鱼儿们却还是活蹦乱跳。 陈源点了点头,捞起了石头,又让子愚寻了一根布条过来。 子愚将布条浸湿,找来一根竹枝裹好,然后走到了死者陶六身旁,拿着浸湿的那头又在伤口上擦拭了一遍。 擦拭了一阵,又将布条浸在陶罐之中。 没过一会儿,却见陶罐里的鱼儿们一个个浮了上来,全都翻着白肚子了! “罐子里的水有毒!” 沈焕首先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 “不是水有毒,石头也无毒,是陶六的血有毒!” 陈源对沈焕的助攻,满意地一笑,又朗声冲人群说道。 围观的众人闻言,立刻发出了一声声惊叹。 “众位父老,现在事情已经昭然若揭!是这谢十一趁着帮陶六止血的时候,在伤口上下了毒!” “大家不要奇怪,什么毒这么厉害南方有一种毒树叫‘见血封喉’,只需一点点涂在伤口上,中者立死!” “诸位不要吃惊,本千户为何认得此毒要知道以前咱可在驯象所待过,那里可有不少来自南方的奇兽和植物。” 陈源看着还震惊但还有些疑惑的人群继续补充道。 谢十一听到陈源所述,睁大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陈源,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一低头向自己的衣襟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谢十一眼看就要够着衣襟的时候,却见一人出手如电,死死地捏住了他的脖颈,让他不能再动弹分毫。 “拿下!” 陈源见状也是猛地一声大喊。 两名护卫死死地架住了谢十一,接着便是“咔嚓”一声,反剪的双手又被鸳鸯铐铐住了! 其他护卫也是同时行动,三下五除二将刚才拦路喊冤的一干人等全都当场拿下! “啊呀!这厮果然是凶手!” 赵德柱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喊道。 “对!众位父老,不要受奸人蒙蔽,相信钦差,相信朝廷……时辰不早了,大家先散去!” 李铜这时思路也跟上了,当即拿过纸皮喇叭冲人群喊道。 原本人群中还有些准备趁乱闹事的,想浑水摸鱼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明真相跟着起哄的…… 这时看到锦衣卫这边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知道再闹也是翻不起浪来,便只能成群地渐渐散去了。 没过多久,内守备厅辕门前,的人群便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狼藉。 “总算是拨云见日了!大家再辛苦一下,不可放松警惕,待我见过锦衣卫徐同知、守备高公公之后大家再做计较。” 陈源感叹了一句,又冲金如铁和护卫们郑重吩咐道。 说罢便在赵德柱的引领下,带着艾福四天团,走进了内守备厅官衙。 第一百四十四章 顾左右而言他 跟着赵德柱,众人来到正堂。 阶前以一个身着斗牛服相貌堂堂的中年太监为首,一大群人正肃立当场迎接钦差。 “老奴守备太监高涌,奴婢李实,邹福……” “臣锦衣卫同知徐文茂……” “恭请圣安!” 众人自报家门,齐声向千里之外的皇爷问安道。 “圣躬安!” 陈源手捧圣旨,郑重其事地答道。 问候完毕,圣旨被一名青衣小宦官用盖着黄绫的托盘恭谨接过,供奉在正堂香案之上。 一套程序走完,大家到了二堂奉茶叙话。 主位之上。 守备太监高涌用笑着对陈源道:“钦差远来辛苦,初来乍到却又帮我们平息乱子,当真是年少英才,难怪皇爷如此信重!” “高公公言重了,在下只是恰逢其会,又见人命关天,只能胡乱出手,入不得方家法眼……”陈源拱手谦虚地说道。 徐同知也跟着说道:“小陈千户当真是我锦衣卫的干才!一个时辰不到,就破获命案,真是断案如神!” 其他人见两位话事的都不吝溢美之词,当下也是各显神通,各种花式吹捧随即奉上。 艾福四众人侍立身后,感觉到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待众人各种吹捧暂告一段落,陈源连忙又站起身拱手说道:“高公公,徐同知,各位同僚、诸位公公,大家实在抬爱了!卑职初来乍到……” 还没等陈源把话说完,只见身着绯袍的太监李实起身哈哈陪笑道:“哈哈,钦差远来辛苦,本来我等就应当去码头迎接,情非得已,却也实属失礼……” “今日便不谈公事,咱们先歇息下来,现已经备好了酒宴,为钦差洗尘压惊!” 说罢,也不等陈源反应过来,周围的大小宦官,各色锦衣卫官员全都起身,热情地齐声邀请。 大有钦差不接受,大家伙就准备按照先前内守备厅外群众的套路,现场再给钦差演练一遍的架势…… 陈源有些无奈,但是也只能接受。 冲着艾福四望了一眼,众人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冲陈源报以无奈地微笑。 当下,又转移战场,大家到了花厅,一番嗨皮自是不提。 回馆驿的路上,透过马车的车窗往街上望去,秩序已经恢复了井然,刚才的大场面竟好像没有发生过。 “街面上都清扫干净了应天府真的了不起!” 陈源笑着对艾福四天团众人说道。 “对啊,就连跟着老金过来的那些高手也不见了” 子愚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奇道。 陈源却笑道:“事情了结,自然让老金和老何带他们离开……显明兄,帐都给他们结清了吗” 沈焕连忙恭声道:“回公子,已经结清,虽然半天仍旧是按一人两天算的,老金和老何说以后有这种好事仍然找他们,不过,这一家伙,上百两银子没了!” 一听这话,众人算是明白了过来。 原来金如铁离开是陈源和沈焕早有计划,为了防止出幺蛾子,金如铁在扬州以送信的名义下船,暗中联系了江湖和帮会的高手,待钦差一行上岸后暗中保护,以备不测。 大家约定,以烟火为号,一旦有事,高手们立刻出动,对付那些作乱的人…… 除了沈焕的其余众人,闻言皆是叹服不已,赶紧现学现用,将刚才学到的南京花式吹捧立刻用上。 马车上自然又是笑声一片…… 当晚,馆驿之中。 “公子,今天这些事情都透着古怪!” 刚一落座捧着茶盏,沈焕就正色给陈源说道。 陈源点点头道:“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这是肯定有问题的。” 王有贵一听,着急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不要着急,这事有圣旨,拖是拖不过去的!” “而且你们没发现今天一个文官都没来,虽说文武殊途,但咱们再怎么说也是钦差,礼节上,至少也该派个府丞或者通判来” 陈源捧着茶盏笑着对沈焕说道。 沈焕也反应过来,说道:“这摆明了,文官们不敢趟这趟浑水,避之不及!” 陈源点了点头道:“所以不要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静观其变就是。” 次日一早。 内守备厅的左监丞邹福,已经赶到了馆驿。 邹福白白胖胖,一脸富态之相,粘上胡子,便是一名富贵员外的标准造型。 邹福言辞恭谨,字斟句酌地道:“高公公事务繁忙,特地让咱家来代他们向钦差回禀案子的事情。” 陈源面含笑意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邹公公。” 邹福见陈源笑脸相迎,心里一宽,一拍手,下面的的人鱼贯而入,抬进来好些贴上了封条的箱子。 箱子不少,满满当当摆了整整一花厅。 邹福满脸堆笑地道:“金花银的账册全在这里,钦差可仔细审阅,但有疑虑,又或者有任何吩咐尽管找咱家就是。” 说罢,和陈源又闲扯几句,邹福便匆匆告退。 “我的个神仙道祖老天爷!这么多账册,要看到什么时候” 子痴看着小山似的账册箱子,吃惊的喊道。 陈源却摇了摇头说道:“大家不必担心,办法肯定是有的,不用在这些账册上多费心思。” 子愚有些不解地问道:“那我们就不查账目了” 陈源笑了笑说道:“账目肯定要查,但是不能瞎整,这么搞,估计就是搞个年也没用。” “皇爷既然派咱们来,肯定是已经发现其中有问题,但问题在哪儿怕是不清楚,是哪笔账有问题哪些人有问题,问题有多大咱们可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王有贵闻言,立刻说道:“大家要相信公子,肯定是有办法的!” 众人闻言,全都点了点头,却又是一脸期待的看着陈源。 陈源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本来还想歇两天,没承想大家这么着急做事,不过这样也挺好,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 “其中一路,有贵大哥和我待会去找昨天那个赵德柱,去查访一些线索……” “另一路,由显明兄和子痴、子愚留在馆驿,看这些账目,当然看不能按有的人给咱们设计好的方法看。” “咱们得按咱们自己的方法看!” 陈源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物件。 第一百四十五章 熟得不能再熟 陈源摸出的东西大家太熟悉了,这东西在船上和众人可以算是日夜相伴。 接近一个月的漫长旅途,全靠这东西打发时间,简直熟得不能再熟,这东西就是:纸牌! “这纸牌和查账有什么关系?” 子痴不解地问道。 陈源冲子痴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子痴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反而正色说道:“好,不卖关子了,直接给大家说说怎么用这个纸牌和怎么查账……” 说着,便在墙上挂上了一副挂图。 只见挂图上画着一个算盘的图样,对应的下面标注了数位,还有对应的汉字一、二、三……和相应的阿拉伯数字。 “大家对这些符号一般的数字已经熟悉了,所以现在用它计数没有什么难度,也不觉得违和,比如这个十八万五千两……” 陈源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下面写出了阿拉伯数字“”。 “嗯,这倒是看起来比较简单,也好记!” 子愚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 “对,接下来,便是教大家用新方法做账,这个记账方法叫做复式记账法!”陈源郑重推出了新的数学工具。 “所谓复式记账法,即是每笔交易都至少记录在两个不同的账户当中。” “每笔交易的结果至少被记录在一个借方和一个贷方的账户,且该笔交易的借贷双方总额必须相等,即‘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不要觉得一笔交易记两次会很烦琐,接下来用了新的工具,反而会觉得事半功倍……” 陈源深入浅出地给众人讲述着新的计数方式和记账方法。 众人和阿拉伯数字打了不短的交道,很快就掌握了新的计数方式。 至于复式记账法,则稍微多费了一些时间。 不过好在艾福四中,三人都是读书人,加上都或长或短地接触过账目,所以教起来也不是很费劲,主要是一个思路的转换和变化。 当然,王有贵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但是好在陈源没有讲得云山雾罩,而是浅显易懂地讲述了复式记账的原理和方法。 最后别的不说“借贷相等”他竟然也听懂了,当然其他的细节嘛则呵呵了。 不可能让一个汉字都认不了几个的大老粗掌握这个方法,那就有点鬼扯了。 一个时辰之后,其余三人基本掌握了操作要领和原则,接下来便是实操。 这完全不用担心,素材多得很,小山一般堆在那里呢! 稍事休息之后,接着讲另一个重要工具。 陈源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不忙先翻账册,接下来给大家说说这个表格……” 说罢,吩咐王有贵挂上了第二张挂图。 “这个是表格,恐怕日后记账,统计,乃至情报分析都会用得上……今天不扯远了,先说记账。” 陈源缓缓地对大家说道,他也是有意放慢了语速,说快了怕大家记不住。 三个种子选手可听得十分认真,都做着笔记呢! 看着众人认真的样子,陈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今天先熟悉一下,不可操之过急,这复式记账法开始会慢一些,后面查账会快许多!” 众人现在对陈源可是完全相信了,一点没有异议,反而认真消化着刚才教授的内容。 “对了,公子,小的想,能不能让驿馆收拾一间屋子,把账册全部搬进去,现在天气也见凉,可以把门窗都关上,咱们都在里面查阅账目……” 沈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出声提醒道。 陈源点了点头赞同道:“对!这样既能保密,大家还能很好的休息,另外大家只需要重新抄录,记账即可,其他的事不忙。我另有计较!” 说罢,便让众人去找驿馆的驿丞收拾房间,自己则带着王有贵去找赵德柱去了。 昨日从内守备厅出来分别之时,赵德柱是留下了联系方式的。 陈源二人很容易便在皇城东边朝阳门外的百户所后堂找到了他。 “千户怎的今日就召见卑职?” 赵德柱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陈源,当即好奇地问道。 “昨日徐同知已经指定赵兄协助在下,我自然先来认认门……” 陈源笑着说道。 赵德柱心里念头一转,冲堂上侍立的李铜、李钊兄弟一个示意。 二人俱是乖觉之辈,当即和王有贵一起退了出去,堂上只剩下了两位上官。 陈源冲赵德柱笑着问道:“赵百户果然是有心之人,我能相信你吗?” “卑职虽然位卑,但也是世袭锦衣卫百户……且卑职家中世受皇恩,自当报效皇爷!卑职虽是庶出,却也知道忠义之道。” 赵德柱面色一凛无比郑重地对陈源说道。 陈源一听,动容问道:“哦?赵兄是勋贵之后,莫非是容国公后裔?” “惭愧,惭愧,小的高祖是庶出,没份袭爵,只捞得一个世袭百户,咱家是世宗朝的时候来的南京……” 赵德柱有些愧色地恭声回答道。 陈源赶紧快慰赵德柱道:“赵兄不要担心,皇爷圣明,只要实心任事,自然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俗话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大丈夫人生在世,需得知道,很多事还得靠自己……” 一席话,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赵德柱也是个有决断的,再加上昨天亲眼目睹了陈源的智计、决断和实力,当下也是拱手一拜郑重道:“小的日后定唯钦差之命是从,为千户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如此甚好,既然大家是自己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去一个地方查探一下,不知赵兄熟不熟?” 陈源见赵德柱言辞间颇为诚恳,一点不像敷衍自己,当即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了来意。 “咱家在南京住了好几辈了,城内各处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但请千户吩咐。” “户部街银库,熟吗?” 陈源这一问,却把赵德柱吓了一个哆嗦,当下怔怔地站在那里当场有些手脚无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没技术含量 “赵兄好像有些担心?” 陈源看着赵德柱的样子,笑着问道。 赵德柱小心地又左右张望了一下,悄声道:“千户有所不知,那地方怕是不好查!” “又不是龙潭虎穴,有那么吓人?再说我们是暗查,不是明访……” 陈源见赵德柱脸色都变了,知道这里面怕是有内情,连忙缓了缓语气,给他减了减压。 赵德柱见陈源语气缓和,也是面带愧色悄声道:“倒不是卑职胆小,而是那地方去查的话怕被折辱!” “哦!赵兄是说去银库里面得脱去衣物,赤身露体,还得被搜检一番?” 看到赵德柱的神色,陈源一下反应过来,反过来问道。 赵德柱连连点头道:“那可不?那地方卑职只奉命去过一次,嗨……真是不堪回首!” 赵德柱的神情颇有些不堪回首的意思,仿佛那地方带给了他痛苦的回忆。 “那些库丁那些夹带能偷多少钱?这些都是小头,我们不进去,但是得在外面查探,抓大头!” 陈源一笑赶紧,给赵德柱解释道,顺便也驱散他心里的阴影。 听得陈源这么一说,赵德柱的脸色由阴转晴,仿佛一下又活了过来。 陈源接下来便给赵德柱讲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当天下午,户部街银库的门口便来了四个乞丐。 原本在这门口的四名乞丐是有些不爽的,还准备和对方理论一下这种捞过界的行为,但是看到了对方暗地里露出的腰牌之后,只能乖乖地让位…… “赵兄够细致啊,连人数都凑得一样!” 陈源对赵德柱的安排颇为满意,一蹲下就悄声赞道。 “其实只要不是进去,在外面这些事情都好办,千户其实大可不必吃这份苦,盯梢的事情咱们不就可以让刚才那四人去做么?” 赵德柱有些纳闷地问道。 “我们要查的是这几日进出的人和车马,人数、车马数、时辰……这些都要做详细记录,他们那些外围这些怕是弄不妥当的!” 陈源悄声对赵德柱说道。 “千户记录这些有何用?” 李铜的兄弟李钊听陈源这么一说,忍不住问道。 “你这小子,一点都没眼力见儿,要叫长老,至不齐叫大哥,叫官衔做什么?生怕人家不认识你?” “长老既然让咱们在这里,肯定是有道理的,问那么多干啥,照做就是!” 赵德柱没好气地冲李钊啐道,接着把活儿吩咐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突发事情,四人就在户部街当了一下午乞丐…… 回到百户所换衣服的时候,大家一汇总情况,加起来四人还讨了近一钱银子。 其他则是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就是对的!” 李家兄弟走后,陈源对赵德柱说道。 看着赵德柱有些蒙圈的表情,陈源接着补充道:“我们昨天才来,今天上午账册刚送来,就是有人要取银子怕是心里发虚,要是送银子进去怕是还来不及……” 赵德柱听陈源这么一说,心里一琢磨,似乎明白了过来,低声道:“千户的意思是,有些人担心账对不上,会想办法补漏洞?” 陈源对赵德柱的反应还是满意的,当即点头道:“是这样,所以我们没必要进去受那些折辱,盯着进出的车马就行,那些才是大笔银子!” “靠几个库丁夹带能带出去多少?太没技术含量了!” “如果是这样,请恕卑职斗胆,这事卑职和李铜就能完成,把那些乞丐全都赶走反而不美。” “熟悉那片儿的看到生面孔会生疑的……钦差毕竟也代表着朝廷脸面。” 赵德柱听到陈源的肯定,状态一下上来了,一下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赶紧建议道。 陈源听了赵德柱的话,先是一怔。 少顷,却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好在赵兄提醒,这样,我把记录的方法和要点交给赵兄和李铜,这样你们记录时更加省力,也更准确……即便被发现也不易暴露和泄密。” 说罢,便将李铜叫了进来,陈源详细地给两人讲述了用数字记录的诀窍、操作细则和注意事项…… 和王有贵离开百户所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回到驿馆,却见沈焕三人仍在埋头苦干。 当下连忙吩咐,赶紧歇息! “活儿比命长,但是也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身体才是报效皇爷的本钱啊!” 花厅中,陈源语重心长地冲众人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办法却是好用!我等是太投入了,有些忘了时辰而已……” 沈焕一边说着,一边呈上一张表格。 “这是万历四十四年正月一旬的账目,是随便拿了一册,大家先练练手的,结果这么一罗列真还有些问题!” 沈焕神色郑重地沉声道。 陈源一边听着沈焕的说话,一边看着表格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可没想到,沈焕他们动作会这么快,一天之内竟然基本掌握了“复式记账法”,还用这个办法初步取得了效果。 陈源想了想对三人吩咐道:“明天就继续重新做这个账,不过我倒觉得有些事不必自己做,可以借助点外力。” “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三人只需关注表格和誊写账目,一人誊写,一人复核,一人汇总,中间哪些算账的活儿可以交给其他人?” 沈焕举一反三,听陈源这么一说,突然灵光一闪问道。 陈源听沈焕这么一说,重重点了点头赞同道:“对,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环节多了,但是每个人都是些简单操作,反而不易出错,到时候在环节上把控好就是。” 说罢,陈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果然团队的力量才是无穷的,众人齐心,才能其利断金啊! 既然有了办法,当即对艾福四众人进行了重新分工,子痴动作快做表格、誊写、子愚心思细密负责复核,沈焕汇总。 至于算账的工作则由沈焕秘密聘请外面商号的账房算账就是,那些分开的账目掐头去尾,根本不会泄密…… 王有贵则负责传递资料,负责联络。 工作重新安排妥当,众人心中一松,正准备花式吹嘘一段,活跃一下气氛,再斗两把地主,增进一下感情。 不巧得很,竟又被打断了。 因为这时,馆驿驿卒却捧着一张名帖和一份请柬急匆匆地给陈源呈了上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是什么操作 “应天府?私人?接风宴?” 陈源拿着手中的名帖和请柬颇为疑惑,满脑子的问号。 “这可是应天府尹,妥妥的三品大员啊!” 沈焕也是发出了震惊的感叹。 王有贵有些疑惑的问道:“咱们公子可是钦差,当不得这位府尹老爷请吗?” 陈源笑道:“这应天府尹和顺天府尹一样,比一般州府的府尊可要高上两级呢,我虽是钦差却只是正五品……” “原以为有个通判出面就行了,没想到这最大的官居然出来了。而且这又是私人宴请,不在官署之内,在什么‘金风苑’。” 一番解释,让王有贵恍然大悟。 这应天府南京可以相比后世的直辖市。 一把手可是属于大员,还是实权那种,和南京六部那些备份官员们可不能同日而语。 不用说大明的文武之别,按品级可是正三品,比陈源可高上了好几级! 当然这位的上头还有应天巡抚,但是那位且不说品级更高,就差事来说也是钦差,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和陈源这个钦差碰面的。 王不见王嘛! “好了,明日就有贵大哥随我去就行了,你们三位辛苦一下,把这些账目好好整理归类。” “大家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可是应天府!” 陈源看着一脸担忧地艾福四,笑着说道。 “万一他们又搞什么赛诗会呢……哦!那倒不用担心了,公子的文采现在怕是已经传遍江南了!” 子愚突然说道,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想起陈源的神作《浪淘沙·夜雨做成秋》,当即转过了话头。 “唉,估计坏菜就坏在这首词上,上次是运气,这回怕是没那么好过关……” 陈源说起诗词,竟然又脸色一变,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这事,艾福四众人可一点忙都帮不上,但是他们和刚才的样子相反,神情间却有点担心这吟诗作对的问题。 大家都以为源公子是有意的低调,毕竟这个宗旨是他老人家一直强调的。 陈源现在是心里有苦说不出,就算现在实话实说,前几日那首词是抄的——那也得有人信才行! 看来,装x不能过分,否则会有报应的。 这不现世报就来了! 闹不好,第二天的接风宴就成傻x! 当晚,源公子有些失眠。 次日中午,收拾停当之后,陈源便和王有贵前往莫愁湖边的“金风苑”。 说是“园林”,其实也是一个会所,像应天府尹这种大员一般不会去寻常的勾栏、酒楼之类的。 要不然不小心被有人看到,爆个大瓜,那就塌房了。 所以大家一般饮乐都是在私人会所,不会去危险系数较高的地方。 进得苑内,只见花木扶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湖山叠石点缀其间。 园林占地不大,却显得小巧玲珑、秀丽雅静,是一座富有江南特色的园林。 来到一处雅致的花厅,却见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身着青布儒衫,带着一大票随员,站在阶前等候陈源。 “啊呀,岂敢烦劳大尹等候,小子罪过!” 陈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躬身向老者施礼道。 ——大明喜欢使用古称,所以尊称知府为“太守”或者“大尹”,这样显得逼格高嘛。 陈源一看老者那气场,那做派,便知道老者妥妥的就是应天府的父母官——姚思仁,姚府尹。 来之前,陈源可是做了功课的,锦衣卫的本行就是干这个,连个背景资料、个人履历都搞不到,那还混个屁啊。 所以,陈源一下子便锁定了目标。 见陈源执礼甚恭,姚思仁和众位随员都是一愣,不过大家都是职业的,很快便面色如常。 姚思仁呵呵笑道:“钦差远来,原本应当远迎,怎奈前日内守备厅出了偌大事体……老夫又和众位同僚忙着善后,故此迁延了,还望海涵。” “姚太守客气了,小子身负皇命不敢懈怠,未能及时拜见,还望恕罪!” 两人就在阶前,你来我往,这么推磨似的白话了好一阵。 “太守和钦差都是国之干城,皇爷肱股,但今日是休沐,大家还是赶紧入席……” 旁边一个中年人见缝插针的连忙谏言道。 “哦!对对,老夫与钦差一见如故,倒是忘了今日休沐了。” 姚太守为官老练,顺着袁通判的打个哈哈,话头一转,一边延请陈源入内,一边示意袁通判给他介绍着其他随员。 “我来介绍,本官袁俊,忝为应天通判,这位是杨推官……严府丞抱恙,就不能和大家一起唱和了。” 袁通判上前一步,给陈源殷勤介绍着众位应天府的班子成员,同时说明了一些特殊情况。 袁通判为人干练,让安排众人入座之后,便又张罗着让下面的仆役走菜、斟酒、奏乐…… 坐下之后,又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一番互吹。 互吹完毕之后便是祝酒、布菜…… 总之气氛十分祥和融洽,就不一一赘述。 “清流是少年英才,难怪陛下信重,委以重任……前几日,听得清流在扬州赋词一首,我们都引为名篇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姚太守便转入了今天众人最为期待的话题。 陈源心里一个突突,但是仍旧面色如常道:“那是偶然间所得,当不起太守夸赞……” 其实,这会儿陈源已经有点麻了。 他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用刚出道那招,假装中毒,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从王大哥换成自己就是。 袁通判连忙出声赞道:“少年有才而不高傲,钦差倒有古时君子之风!” 杨推官和其他众人也是立马跟进点赞。 等众人一番风雅的称颂完毕之后,袁通判又一击掌,一帮漂亮的小姐,——啊不,小姐姐迈着轻盈的步伐,鱼贯而入。 悠扬乐声响起,小姐姐们开始了轻歌曼舞…… 接下来便是一场愉快的大会,让陈源担心的吟诗作对名场面却一直没有发生。 晚上回到驿馆,大家今天的清账工作也已经完成,看到陈源全都凑了上来了,询问源公子今天有没有神作爆出? “没有作诗?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子痴的穿越式询问。 “什么操作?一帮拉,一帮打呗,人老成精,这位姚太守怕是准备无招胜有招啊!这回事可比吟诗作对难上了百倍!” 陈源意味深长地对众人说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看不见的敌人 看着众人疑惑的神色。 陈源示意了王有贵一下,先出门去巡视了一圈,看了看外面有没有其他地方的金牌小密探。 王有贵回来之后给了大家一个确定的眼神之后,陈源方才打开了话匣子。 “这位姚太守,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浙江秀水人,咱们的首辅,德清相公,祖籍可也是浙江的……” “而且今天应天府严府丞据说抱恙……但是这位严府丞又是南直隶常州人。” 陈源颇有深意地向众人介绍着应天府几位大员的背景资料。 “公子的意思是,这场酒宴背后有事?姚太守后面有人?” 沈焕是几人中阅历最深的,自然最先反应过来。 “对,我不是地域黑,也无心开地图炮……就是不以地方论人长短的意思,但是顺天府、应天府这种要地,两位主官怎么可能穿一条裤子?” 陈源见其余众人还有些懵圈的样子,便换了一种能够理解的通俗说法。 “哦!公子的意思是,这些官老爷们狗咬狗,想让借咱们的刀砍对方的人?比如……” 子愚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直接用大白话说了出来,说罢,用手指了指内守备厅方向。 陈源点点头,正色道:“对!这江南的水很深,我们一路南行,大家也看到了,遇到了多少困难,多少阴招……” “所以,我们现在是一动不如一静,先把账册清理好,这样才有主动权……至于其他的,不要掺和,切忌!” “真武大帝可最烦下面的人装神弄鬼,而且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而且现在是敌是友还有待观察……大家务必小心!” 众人跟随陈源的时间不短,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当即也是用心记下,拱手称喏。 翌日,驿馆内子痴、子愚还是满头苦干,钻研数学问题。 陈源则换上便装,和沈焕、王有贵开始到处游荡。 这时的江南可比北方繁华得多,沈焕还好,原本就是江南人士,陈源和王有贵则感觉自己有些乡巴佬的感觉。 只见南京城里,一派繁华景象。 两边街道上,茶庄、金银店、药店、浴室,乃至鸡鸭行、猪行、羊行、粮油谷行……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饶是陈源某一瞬间觉得好像自己穿行在一个平行的时空,这里和后世并无多大分别。 秦淮河上,唱戏的小船蜿蜒前行,委婉动听,两岸楼台亭榭绕着河堤,一幅醉人画卷。 “公子,咱们买这么多东西,店家可是包送的!” 从一间衣帽铺子出来,沈焕笑嘻嘻地对陈源说道。 “好!就送些去驿馆,有些打包装好,给北京送去……你家小姐那里就送衣料即可,不用买衣服,我是怕外面的衣服她穿不惯!” 陈源先是无比豪气地吩咐道,下面却又话头一转无比关心地说道。 沈焕自然是喜滋滋的应下,一副标准的跟班狗腿子做派。 逛了一上午,三人着实有些累了,找了个清净茶肆叫了三杯清茶。 “公子,小的仔细看了,这一路都有尾巴……” 王有贵在斟茶的时候,在陈源身侧悄声说道。 “没有才奇怪,不要管他,我们只管逛南京城就是……这江南风物却是和北方不同,真是繁华!” 陈源压低声音对王有贵吩咐道,放下茶盏之后却又高声对两人说道。 沈焕和王有贵也是会意,当即也是抬高嗓门,大声谈论起今天看到的西洋景。 喝完茶水,歇息好了,三人又转身再战,再次开始血拼——啊不,考察风物的工作。 从夫子庙一路逛吃,一直南行,便来到了聚宝门外的雨花台。 “公子准备登高览胜?跟踪的尾巴不已经甩掉了吗?” 这回轮到沈焕有些不解了,逛金陵城大家是有多重原因在里面,到雨花台可是他有些始料不及的。 “登高不一定是为了望远,我来这里是为了找烧玻璃的匠人……” 陈源也没有卖关子装x,直截了当地对沈焕说道。 现在对装x这个事,陈源已经有了新的想法——不能太过,姚太守请客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 好在姚太守厚道,袁通判乖觉,没有为难自己,要不多爆几首名篇出来,好好的锦衣卫就要成诗人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玻璃?公子说的是琉璃?” 沈焕反应快一下明白了过来。 陈源点头道:“对!这玩意儿以前在北京弄时机不成熟,南方匠人多,尤其这雨花台附近,我听说可有许多烧玻璃的……” 沈焕闻言,先是认真观察了一通周围。 确定没有了新的尾巴和看不见的敌人之后,方才悄声说道:“公子放心!小的联系账房的时候,正好有一家商号正好是烧琉璃瓦的,接下来定会联络。” “好,那感情好……你费心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有办法烧出那种无色的玻璃?” 陈源一听,有些兴奋了,搓了搓手难得地有些急切地对沈焕说道。 “公子,无色的……怕是有些难度!” 沈焕闻言,连忙正色对陈源说道。 听沈焕这么一说,陈源不免有些失望。 他是在户部街和赵德柱他们暗访的时候,想起来需要用玻璃制作一个特工必备神器——正好可以找出不少看不见的敌人。 所以正好今天为了甩掉尾巴,走到了雨花台这里,灵感一来便向沈焕问道。 “那是我有些疏忽,心急了,不妨事,你联系那个商号,让他过两日到驿馆来一趟。” 陈源对沈焕的谏言还是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勉励一边说道。 “不知公子要做何物,需要琉璃?” 沈焕也是急源公子所急,连忙问道。 陈源道:“做一个能看远处的物件……对了,我先前买衣服时看到那家账房带了一个眼镜,对了就是‘叆叇’,只有一片,却是无色的,所以才问你。” 沈焕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回禀道:“哦!公子说‘叆叇’,那是水晶的!不知公子要做何物?” “水晶?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是我疏忽了!这水晶虽然贵点,却被玻璃好用,好在我也要得不多!” 陈源一下反应了过来,连声称赞道。 说罢也不犹豫,当即找了个大石头,拿出纸笔,画了一个筒状物件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里阴影面积 陈源画的东西可能大家也都猜到了——正是穿越者必备神器,望远镜! 当初在盯梢的时候便有了灵感,这几日一直在他心头萦绕着这个望远镜的事情,没承想自己一下钻了牛角尖。 好在现在出来了! 陈源知道这时候,西方的望远镜也刚刚发明不久,虽然很快会传到大明,但是作为一名斜杠青年,他觉得还是让这种好东西越早问世越好。 “用铜制圆筒,一头装凹镜,一头装凸镜……圆筒要可以伸缩,先做三套。” “其中两个不急,做精美一点,做好之后分别急递到朱公子和你家小姐那里,另一个简单些,我正好急着用。” “注意保密,圆筒和镜片的磨制务必分开,分别让人制作!” 陈源有些小兴奋地对沈焕说道,最后不忘给沈焕提醒保密原则。 单筒望远镜的设计图和制作要求完成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三人便收拾东西,赶紧回到了驿馆。 回来之后,关心了一下两位仙童的工作进度,又和沈焕一起帮着汇总,整理,很快便到了掌灯时分。 晚饭后,众人正在花厅喝茶闲谈,刚一入座,却见一名仆役侍立当场,有些眼熟。 “咦,这不是李铜吗?” 陈源和李铜更熟悉一点,首先认出了他。 李铜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环境,轻声道:“启禀千户爷,小的是奉了我家百户的命令,特来有机密禀告!” 一边说,李铜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 竹筒打开,里面是有些熟悉的数字和一些符号——这正是陈源交给赵德柱的速记方法。 “今日监视一结束,百户就让我速来禀告,他说千户一看便知。” 李铜沉声对陈源禀告道。 “做得好!有贵大哥带李铜下去好好休息,招待……你们就不要在馆驿了,人多眼杂。”陈源吩咐道。 王有贵和李铜走后。 “没想到,有些人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看着赵德柱的监视记录,陈源摇摇头说道。 沈焕见事情有了进展,也是赶紧问道:“公子,那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接下来,怕是得缓一缓……这帮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咱们已经得罪了东林党,再得罪他们,以后这活没法干了。” 陈源沉吟一下,眉头舒展开来,对三人说道。 子愚听到陈源的话,有些不解,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咱们前日接了账册,有些人怕是心里不安,但是咱们也不能四处树敌……” “待会给李铜说,明日大家都歇息一下,暂时不用再查了,让护卫们守好放账册的房间即可,大家随我一起接着逛这六朝金粉之地!” “这回咱们不自己逛,让那谁,赵德柱带路,他是这南京城的坐地虎……” 陈源笑容满面地对众人宣布了这一让大家欢欣鼓舞的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赵德柱便是一身骚包的大官人装束在驿馆大厅等候陈源。 “哎呀,赵兄果然有品位!” 陈源摇着小纸扇,也是一副阔少爷的装扮。 艾福四则完全是一身黑衣,一看就是一群为虎作伥的豪奴。 “嗯,不错!大家出发!” 源公子一声令下,大家自然开步出发,开始了新一轮正式地大血拼! 这回和昨天可完全不同,一是陈源有言在先,大家放开了造,不要担心银子的事情。 二是,和昨天侦察与反侦察不同,完全不用在乎有没有盯梢或者尾巴,放开嗨皮便是。 于是在三代世居南京的地头蛇赵德柱的带领下,一帮北边来的土包子开启了扫货模式。 傍晚时分,看到整整两大车的战利品小伙伴们惊呆了! “公子,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王有贵心有余悸地问道。 他一向过惯了苦日子,对于这样败家的行为自然见所未见,自然心里有些担忧,至于担忧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怕什么?本公子都是用的自己钱!不偷不抢,又不犯法!” “那谁?显明兄,安排这些商户,把东西送到驿馆去,妥善放好,再弄个单子,我正好过年送礼用。” 陈源转头对沈焕吩咐道。 沈焕自然一副无耻地样子,满脸堆笑地应下。 “嗯!今天逛了一天,赵兄果然好介绍,今天本公子高兴,咱们晚上再乐呵乐呵!” “一客不烦二主,赵兄,晚上再安排一局,先说好,本公子买单,谁也不能和我抢!” 陈源摇着小纸扇豪气地吩咐道。 众兄弟一听,这还得了? 当即爆发出雷鸣般地叫好声和肆无忌惮地狂笑。 赵德柱当晚安排的是秦淮河边的“群芳楼”。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满心的期待感,陈源则有些头大。 你道为何?原因就是上次画舫上的事情给陈源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面积,现在都还没法求解。 当时要不是王校尉及时出手,源公子早就被那个仇天“一刀两断”提前领盒饭了。 所以,你说这心里阴影面积能不大? 当然其实这些都是公开的借口。 最大的问题是,那些唱曲、填词,源公子想起来都头大。 另外那些不可描述的收费项目他也不能说没兴趣,但是毕竟也有些隐隐的担忧,通州街头那次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呢。 但是看着众人满脸期待的样子,源公子也不好扫大家的兴,也只能硬着头皮与民同乐。 华灯初上,一拨人很快来到了“群芳楼”。 在穿得跟草蚂蚱似的门童带领下,一帮子人来到一处雅致花厅坐下。 “嗯!不错,你们还算是知礼,先上些好酒好菜,找几个嗓子好的唱唱曲……” 赵德柱显然对这里的情况门清,豪气地吩咐道。 旁边的沈焕则豪气地代表源公子将打赏银子扔了过去。 很快,美食佳肴,香茗美酒就摆好。 几名唱曲的小姑娘也摆开阵势,打开了背景音乐。 看着这个阵势,陈源心里的阴影已然散去。 这里一是没有不可描述的画面,二是没有那些让人上头的传统戏曲,大家可以好好吃个饭了。 看来,这位赵德柱还真是个人才,某些方面的火候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 当即点了点头,示意沈焕先把悄悄去把银子给了。 结果沈焕出去一会儿之后,却带给大家一个有些吃惊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章 严公子全买单 “什么?今晚全场的消费由严公子全买单?” 这个消息让陈源、赵德柱乃至艾福四天团众人全都惊呆了! 陈源本来以为,就算今晚合该有事,也是智斗花花公子、怒斥官二代之类的打脸桥段,怎么搞了这么一出? 几个意思? “严公子是谁?” 喝了杯酒,稍微冷静了一点,陈源冲赵德柱问道。 赵德柱这会儿也已经回过味来,笑着说道:“严公子就是咱们应天府丞严老爷的公子,为人最是豪爽,今晚既然有他买单,咱们不如放开了乐呵?” 大家一听,全都是充满期待,跃跃欲试…… “嗯,不行,尤其如此不可大家造次……今晚就只在这花厅饮酒便是,听曲这些就免了,就让这几个小姑娘先退下!” 陈源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在众人的惋惜之声中,几位正演奏得投入的小姑娘退出了花厅。 陈源正色对众人说道:“咱们运气不可能这么好,光是喝酒而已道没什么,要是再有其他的……怕是明天就有人作妖了!” 众人一听,稍微一咂摸,都是连连点头。 包括赵德柱在内,都不是酒囊饭袋,不会只用下半身思考,大家也都知道源公子有钱,不会贪图这些小便宜。 所以,大家也就暂时忘却了刚才的小遗憾,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吩咐下去又上了不少硬菜和美酒…… 吃饱喝足,安全起见又不能进行其他娱乐,众人便只能起身离去。 临出门之前陈源本来是打算去和买单的严公子照个面,总算消费一场,好话说一两句又不会死人。 结果不巧得很,店家告诉他,严公子已然买单之后,飘然离去了。 陈源闻言只得吩咐了沈焕,给了刚才奏乐的小姑娘和花厅伺候的伙计一圈打赏。 虽然被人抢了单,但是气质上必须拿够! 一切妥当,走出“群芳楼”,不出意外地,意外又发生了! 众人刚刚迈出店堂,准备登上马车的一刹那。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接着是“砰”的一声响,“群芳楼”门前的街中央落下一个人来。 这一下可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尖叫声、呼救声、哭声…… 各种声音汇集,街面乱做一团。 “大家不要乱,有贵大哥把现场控制住,显明兄找店家去报官!赵兄和我先看看坠楼的人还有没有救?” 陈源很快恢复了冷静,连忙分派众人各自的任务。 王有贵带着李铜、李钊很快控场。 沈焕去找店家联系报案并询问相关情况,陈源则带着赵德柱、子痴、子愚去查看相关情况。 走到街中央一看,那是一个小姑娘,满头鲜血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一探鼻息和脉搏已然没有生气! “什么人这么残忍?” 众人现在回过神来,看到小姑娘的惨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叹道。 “看好现场,等上元县差役过来……咱们上楼看看去。” 陈源略沉吟一下,对王有贵等人吩咐道,说罢便和赵德柱转身上楼去。 那时代的楼都不高,但是好巧不巧这座“群芳楼”却是一座四层的高楼,约有四丈。 按说这种高度坠楼不一定会殒命当场,但是这位受害的小姑娘似乎运气不太好,以头坠地,地上又是坚硬的青石板…… 所以招黑的源公子就目睹了一次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惨案。 作为一个富有正义感的锦衣卫,陈源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正义感,觉得自己不应袖手旁观,而是要马上行动帮这个小姑娘找出真相。 陈源带着赵德柱等人很快来到了顶楼出事的雅间。 子痴、子愚则从背囊里拿出鞋套、手套等物事,给大家装备齐整。 还是老规矩,陈源查看,子痴、子愚负责记录和测量。 进得雅间一看,却见窗户大开,窗前摆着一副香案。 香案上,还有两个小小的女子脚印。 雅间内还有淡淡的薰酒香气。 杯盏、酒菜摆在中间的桌上,尚有余温。 除此之外一起如常,没有更多的发现。 “公子,这好像是这小姑娘想不开,寻短见,自己跳下去的……”赵德柱说道。 “好像是……再看看。” 陈源一边说,却又一边若有所思地又伸头看了一下楼下的街道。 现场其他没有更多可以查看的内容,吩咐子痴、子愚留下把勘察的情况详细记录,并绘图之后,陈源和赵德柱下了楼来,在大堂见到了沈焕和不住哆嗦的酒楼掌柜全有福。 “官爷,小的真的全不知情啊!” 全掌柜不住地作揖告饶道。 赵德柱斥道:“又没说你涉案,只是问问情况,何至于吓成那副模样?” 全掌柜惴惴地冲三人回禀道:“小的这‘群芳楼’开了这么多年,这种事真的是头一遭……” 陈源见状和气地说道:“全掌柜不要害怕,我们也是想快点帮这位受害者,也帮你查出真相,这样明日你也好开门做生意啊!” 全掌柜闻言,又看着陈源,感觉好像自己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沈焕见状连忙掏出纸笔开始记录。 全掌柜稳住心神,开始回禀道:“这间雅间今日是一名商人定下的,上了酒菜之后就没有让人伺候,包括坠楼那位小姑娘粉蝶……” “什么样的商人?哪里的人?”沈焕接着问道。 “听口音像是山东那边的,不过个子不像,那两人太矮了……” 全掌柜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个高度。 “那么坠楼的粉蝶姑娘今晚在哪里伺候?” “今日她说身体不适,不想做事,所以今日她没有伺候客人!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难怪先前见到她时,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全掌柜接着道。 “你最后见到粉蝶姑娘是什么时辰,在哪个位置,尽量准确一点!” 陈源听了突然插话,向全掌柜问道。 “三楼走廊上,小的当时听伙计说严公子把全场的单买了,特来致谢!” “还见到其他人没有?” “没有了,小的当时一心去见严公子,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 “后来呢?” “后来小的向严公子道了谢,就在大堂招呼客人了,再后来就跟大家一样,听到了噩耗……”全掌柜最后说道。 听到这里赵德柱有些懵圈地问道:“公子,这事听起来怎么越来越迷糊了?” 陈源看了一眼全掌柜,冲赵德柱笑道:“不然,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小姑娘坠楼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简直丧心病狂 “什么?已经真相大白了?” “这么神奇吗?我的天呐!” 随着勘察四楼现场完毕的下楼的两位仙童——子痴、子愚的惊叹式接话,现场悬疑气氛立刻拉满。 “首先,这位粉蝶姑娘不是自己坠楼,而是被人扔下去的!” 陈源的第一个结论就让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 陈源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理由:“道理很简单,大家可以自己试验一下,自己坠楼可掉不了那么远,只有被人大力扔出才能到街心那个位置!” 众人之中,赵德柱是会武艺的,子痴、子愚对格物之道也是懂的,所以一点就透,当即都纷纷点头。 “好了,我们再来说这位姑娘为何会在四楼那个雅间遇害,那是因为那两个人不是一般人,而是倭寇!” 陈源随后说出的原因和凶手身份,却让所有人震惊了! “公子,小的冤枉……委实不知道那两人是倭寇!” 全掌柜一听,又开始哆嗦了,忙不迭地解释道。 “这不怪全掌柜,对方有意隐藏行藏,任谁也不注意也认不出的,何况他们多半有正规路引和其他官文。” 陈源笑着安慰了全掌柜,也继续解释道。 这下轮到赵德柱疑惑了,出声问道:“公子为何就认定那两个人就是倭寇呢?” 陈源闻言,慢慢地从身上一个布囊之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酒杯。 “全掌柜,这种酒你们‘群芳楼’没有?” 陈源将酒杯递给全掌柜问道。 全掌柜双手接过酒杯,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笃定说道:“这种酒香气独特,确实鄙店没有酿造和售卖。” “对,这酒你这要是有,那可真的说不清了……这酒可不是我大明有的,而是来自东瀛扶桑!” 陈源正色地对全掌柜,也对大堂众人说道。 子愚闻言连忙拱手禀告道:“公子放心,四楼雅间已经封上,物证留存得很好,卑职也已经记录在档。” 陈源点了点头,对子愚的细致予以了充分肯定,又转头对全掌柜笑道:“另外一条就是你,全掌柜的眼力见儿确实好,你那一比划也提醒了我!” “哦!对,只有东瀛矬子才有那么矮!” 赵德柱也一下反应了过来,出声笑骂道。 “他们虽然个子不高,却极其残忍,简直是丧心病狂!功夫也不弱,要不怎么能把一个人就这么扔了出去……” 陈源声音提高了一度,恨恨地大声说道。 正说话间,上元县的捕快和差役也已经赶到了,一名捕头陪着笑点头哈腰地冲陈源和赵德柱走来。 “原来是赵爷!” 捕头笑容十分灿烂,冲赵德柱打着招呼,像一朵菊花似的,好像现在不是查案而是吃席。 “哦,是你小子……这位是贵人原公子。” 赵德柱见了捕头,见是熟人,脸色一缓,连忙给他介绍了陈源。 “原公子安好,小的上元县捕头沙子印,特来公干。” 沙捕头自我介绍道。 陈源深深地看了一眼沙捕头,略一沉吟笑道:“既然这案件是上元县正办,我们也不能坏了规矩,现场我们只是帮忙控制住,并未扰动半分,沙捕头放心办案就是。” 转头,陈源又对子痴等人吩咐道:“现场我们初步勘察的记录给沙捕头一个副本,其余便辛苦上元县众位兄弟!” 说罢,一个示意。 让沈焕、子痴、子愚将一些物证、记录、口供誊抄副本,交予沙捕头,又转头一个眼色,便和赵德柱走出了大堂。 街中,捕快们已然接手了现场,仵作也开始在勘验…… 马车之上。 沈焕若有所思地对陈源说道:“公子,这事怕是不那么简单啊!” 赵德柱也点点头道:“这里面怕是还有内情!上元县那些废物,从来没来得这么快过……” 陈源闻言,冲两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这里面怕是还有更多内幕……” 对面的赵德柱和沈焕却有些不解地看着陈源。 陈源沉声说道:“这恐怕是有些人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偶然间被听到,惊惧之下,让那两个倭寇善后……” “吃霸王餐不是不行,但是更容易暴露,为了帮他们隐藏行踪,让他们办完事赶紧离开,但又怕单独帮某些人买单,弄成瓜田李下,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干脆全场的单子都买了!” “至于其他的,就只有抓住两个倭寇之后才清楚了。” 赵德柱和沈焕闻言,先是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又仔细在心中咂摸了一下,接着便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品出味儿了?” 陈源似笑非笑地问道。 “卑职不敢往下想……” 赵德柱惴惴地道。 “小的……细思极恐!” 沈焕轻声说道。 “所以说这个案子我们暂时只能到此为止,至少把直接凶手找出来了,至于其他的待日后查证……” 陈源的心里也有些遗憾地对两人说道。 说着话,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到了驿馆门口。 大家正准备客气客气,说几句道别的话,却见驿馆内飘出了一股烟味,里面还闪出了火光。 这时一名护卫也快步从里面跑了出来,见到陈源当即躬身拱手禀告道:“启禀千户,大事不好了,存放账册的房间着火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账册被烧,这案子还怎么查?赶紧灭火去啊!” 王有贵闻言,有些气急败坏地冲护卫喝道。 “七哥已经组织兄弟们灭火了,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门锁住的……”护卫急道。 “不会砸门啊!” 王有贵闻言急了,不等陈源吩咐,拉着护卫转身就朝起火的方向跑去。 看着驿馆内熊熊的火光,闻着有些呛鼻的烟味,陈源铁青着脸,看得赵德柱和艾福四其余三人心中发毛。 “这帮坏人,简直丧心病狂!连朝廷的驿馆都敢烧,钦差的账册都敢动,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 陈源咬牙切齿地冲众人说道,脸上的神色颇有些杀气腾腾。 一番怒气冲冲地谴责完毕,陈源突然转头对沈焕吩咐道:“显明兄,发信号,抓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请公公具名吧 第二天一早,东边的天刚吐出白鱼肚,内守备厅的辕门外便来了几个人。 这群人很低调,穿着平常服色,看不出什么的身份。 原本守卫的军校是有些怒气的,但是看到了对方给自己的腰牌之后,心里却是一个哆嗦。 还想准备进去通报,又被生生拦住,其中一人低声喝道:“开侧门,动作快点!” 军校只能以令而行,倒不是特别怕那块腰牌,而是怕抵着腰间的刀子。 一行人就这么低调地进入了内守备厅,还抬着两个箱子。 “谁这么大胆!胆敢闯我守备厅大堂,要不要脑袋了?想全家抄斩吗?” 守备太监高涌带着服侍自己的小宦官怒气冲冲地叫嚷着走进了大堂。 “高公公火气真的很大,这秋燥当真吓人,连驿馆都失火了!哈哈。” 陈源笑着对刚刚迈入大堂的高涌笑道。 “小陈……钦差!这么早?有何事?” 高涌看到陈源的样子,心里一沉,知道不妙,难得地有些语塞地问道。 定睛一看。 钦差陈源面沉如水,身边的侍从除了前几日那个胖子,其余人却都不认识了。 陈源语气沉重地说道:“昨天我等兄弟因为近日疲累,出去放松放松,没成想天干物燥,驿馆存放账册的屋子竟然起火了!” 高涌闻言也是面色一沉,失声道:“哎呀!这可太……如何是好?” “是啊!这纵火可是大罪!而且这些账册可是查案的重要物证,这丢了可是死罪……” 陈源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似乎有些大祸临头之感。 高涌连忙出声安慰道:“钦差也无需过虑,咱家立刻修书一封给司礼监,让老祖宗给皇爷分说一二,咱家这里也会上书,证明这是意外失火。” “高公公有心,难怪大家都说高公公是刘老公公之后南京内守备中的大好人……” “好在叨天之幸,皇爷洪福齐天,账册大部分已经提前转移,当然还有一部分确实被毁,不过却正好作为有人纵火的证据!” 陈源先是诚恳致谢,后面竟然口风一变,声色俱厉地喝道,吓得高涌也是一个哆嗦。 陈源说罢,一个示意,旁边的一个灰衣人不言不语,只是动作迅捷地打开了两口箱子。 高涌定睛一看,几欲昏倒…… 只见一口箱子里防止几本残损的账册,大半过了火,已然是烧得不成样子。 另外一口箱子里也是一个胖子,却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送货上门的左监丞——邹福。 邹福已然被什么手段弄晕过去,不过看样子还有生气…… “来得匆忙,就只带来这两口箱子,其他的都妥善地转移并存放好了,请高公公放心。” 陈源人畜无害地笑着,在大堂上找了个位置,径自坐了下来。 “小平子,你去看看……这早上的饭食备好没有,小陈钦差远来,不可怠慢!” 高涌忽然转头对身边的小宦官说到。 陈源这边也是一个示意,自己这边,堂上只剩下了沈焕。 少顷。 高涌在陈源对面坐了下来,苦笑道:“小陈千户果然是智计过人,咱家认栽,说罢,有什么条件……” 陈源闻言,和沈焕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陈源数个念头在心中转了一番,沉声说道:“这事首先怕是要给皇爷一个交待!” “那是自然,这邹福贪墨在前,纵火在后,自然要严惩!另外所有一干同犯,也绝不姑息!” 高涌听得陈源话里有话,连忙接过话头,先定下调子再说。 “这邹福肯定是要按律法办的,其余纵火从犯也要一并处置,只是这案子的具名……”陈源缓缓地冲高涌说道。 “钦差放心!咱家是皇爷的奴婢,一定秉公办事,一定和钦差共同署名!”高涌闻言立刻郑重表态道。 “好,今天来,就是要高公公这句话,如此,就请公公具名!” 陈源一边说,一边从怀着掏出了一扎密密麻麻地文稿。 高涌可没想到陈源的动作会这么快。 说实话,刚才的表态也是意思意思。 他原本考虑等今天把陈源打发走,应付过去,再像其他辙。 没想到,这少年动作这么快,连口供和案件上报的禀帖都已经弄好了。 “怎么?这事高公公觉得还有内情,要不咱们也不忙,再查查也好……” 陈源突然似笑非笑地冲高涌说道。 “不不,如此上报甚好……甚好!” 高涌突然一下反应了过来,毫不犹豫地一把抢过沈焕手中的毛笔,飞似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摸出印鉴盖上。 “高公公真是性情耿直,公正廉明!” 陈源吹干墨迹,将口供和文稿小心地收了起来,揣入了怀着。 旁边的沈焕也是一样的动作迅速,飞快地收拾好了一应物品。 “有劳公公协助,案情会六百里加急送往北京,卑职打扰了,告辞!” 陈源见一应手续全都弄完,连忙换上和煦地笑容冲高涌拱手道。 说罢,一个示意,堂下众人也悄声上来,抬起箱子如风般退去了。 马车上。 沈焕有些如释重负地叹道:“公子这一下将计就计,快刀斩乱麻可真是神鬼难测!高啊!” 陈源却摇了摇头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事后面水太深,明面上,咱们只能查成这样了!” “好在这个死胖子……我不是说你哈,这个邹福狗急跳墙,非要放火,又好在老金他们暗中相助把账册分批悄悄转移了!” 沈焕闻言也是摇头叹道:“这中间的内情真的想都不敢想……唉,大明何至于此啊!” “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财帛动人心啊,他们只是一帮蝇营狗苟的小人而已!” “咱们的兄弟做事,切不可如此!钱我也喜欢,但须得取之有道!” 陈源正色对沈焕说道。 沈焕连忙欠身,郑重一辑道:“公子放心!小的和兄弟们一定谨记心中!” 两人一路说话,不经意地,车马已经到了城外将军山的一座山庄。 陈源笑着对沈焕说道:“好了,显明兄,我是相信兄弟们品行的……下车,还有些善后事情,得好好处置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沈焕的小秘密 听到沈焕的喊声,陈源也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了过去,跑到沈焕面前。 两人差点撞了一个满怀。 好在沈焕皮厚血长,而且有服侍高净值人群的经验,虽然一通慌乱,却也护住了三个匣子。 匣子放在桌上,陈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其中一个。 里面一个筒状物件,发出金黄色的光,躺在匣子里,周围用丝绒填充,倒是很像艺术品。 对了,这东西就是前几日,陈源让沈焕去制作的单筒望远镜。 陈源关注的不是外形,而是里面的品质。 抑制住心中的兴奋,拿起之后,大头冲外,小头靠在眼睛边上…… “哈哈,这磨镜片的师傅手艺不错啊!好清楚!” 陈源一边拿着望远镜朝外面望去,一边赞叹道。 看了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让人搬来梯子,拉着沈焕爬上墙头,举起望远镜朝外面望去。 “我的老天爷,三清道祖,佛祖菩萨……怎么看得这么远?还这般清楚?” 沈焕陈源身旁,拿着那具简化版望远镜朝驿馆外望去,也是不住地惊叹道。 两人就这么像两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趴在墙头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东西简直太神奇了!就是太费银子,二十五两银子一具呢!” 回到花厅之中,沈焕没口子地称赞着这具“望远镜”的神奇,又感叹着这东西不菲的造价。 “你手上这具,虽然装饰简单,却低调实用,晚些悄悄给赵德柱送去,另外我附上一幅地形图,给了他监视的方位和目标,这‘金花银’大案的续集还没完呢!让他好好去做!” 陈源悄声对沈焕吩咐道,沈焕自然低调应下。 “那另外两具,其中一具包装妥善,再加两层木箱,给朱公子送去……” 陈源想了想说道。 “那另外一具,公子准备留着,我还用不用吩咐再做两具?” 沈焕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嗯……这个,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左右现在咱们不能明面上查案,闲着也是闲着,我想,亲自把这东西送去湖州……” 陈源难得的有些嘴皮子不利索地悄声说道。 “公子是说,您老人家要亲自送到小姐那里?” 沈焕一听心里一紧,吓得跳了起来说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应该,可能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公子独自一人去湖州,小的有些担心!” 沈焕期期艾艾地说道。 “怎么?你不一起去?” “案子的事情千头万绪……” “显明兄,大家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啊,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嘛!到底什么为难之事,说给我听听,没准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陈源看着沈焕欲言又止地神色,连忙温言抚慰道。 “不是小的不相信公子,此事算起来,也算咱们族中家事……不好麻烦公子。” 沈焕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面声音几不可闻,最后居然脸红了。 陈源脸色一沉,肃然道:“说说看,你这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沈焕见陈源一脸郑重神色,一副非听不可的架势,也只能把牙一咬,把心一横,说道:“此事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小的年方十八岁……” “少年人都喜欢那啥,美丽的女子……公子是了解的啊。” 说到这里,沈焕脸更红了,低着头,都不敢正眼看陈源了。 “哦,定是显明兄喜欢上了一位美丽的女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人之常情嘛。” 陈源一听,一脸正色地重重点了点头,对于沈焕的小秘密一点没有取笑的意思,反而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这本来要是寻常女子,倒也无妨,可问题是那位女子是一名寡妇,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 “我们俩人是真心在一起的……后来,族人发现,报到家主那里……众人合议之下,要将小的浸猪笼!” “后来还是小姐站出来,为小的求情,当时小姐才十三岁,一个人舌战族中众位长老,好不容易才救了小的性命!” 沈焕红着脸,低声说出了,自己心里多年的小秘密,说到最后伤心处,竟然掉下泪来…… “那后来你就被发配到了密云,那位和你相恋的女子呢?” 陈源忍不住问道,倒不是八卦,而是本能地担心那位女子的安危。 “要不怎么说咱家小姐了不起呢,她不但救了我,也救了小芸,只是对方家规也是严苛,小芸从此被禁足……唉!” 沈焕最后有些伤感地感叹道。 “原来如此。显明兄不必担心,你现在是我的兄弟,万事由我为你做主,放一万个心跟我回去!我这次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人!不光是你,这次我连你那位心上人一起救!” 陈源霍然站起,朗声对沈焕说道。 沈焕闻言,抬头看着陈源,却见源公子一脸郑重,隐隐还有些杀气腾腾的样子,知道他绝非作伪,而是真的要为自己站台。 当即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下,冲陈源磕头道:“小姐是我和小芸的救命恩人,若是公子能为我等做主,自是和小姐一般,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别别别……显明兄,赶紧起来,我说了,我们对外是主仆,在内都是兄弟,以后千万不要如此!” 陈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使劲地将沈焕扶了起来。 决定了要去湖州,陈源和沈焕虽然都满心期待,却并没有说走就走,毕竟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清楚。 尤其是这一次去,面对的可都是自己人,又不能怒目相对,更不能打打杀杀。 必须尽可能在和谐的气氛中完满地解决此事,否则,就有违初衷了。 此外,陈源觉得还得做一些准备,当即吩咐沈焕,去联络各方商铺、匠人,购买、制作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新物事。 又给各个衙门知会了一声,南下办差…… 不打无准备之仗,一向是源公子的座右铭。 就这样,过了五日,各方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带上王有贵和护卫们,登上官船,启程出发。 一行人仍是走大运河,朝着湖州府乌程县南浔镇进发……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里不欢迎他 从南京沿着运河南下,走了六天,便到了湖州境内。 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心里有阴影,沈焕心里越来越感到有些忐忑。 “显明兄不要担心,这运河可直通南浔,到时候情况不对咱们还有后路……” 陈源看着沈焕的脸上直冒冷汗,连忙出声安慰道。 沈焕连忙躬身道:“是是,小的有公子在,自然不怕!” 王有贵在一旁也拍着胸脯对沈焕道:“沈兄不要怕,有咱们公子在,你的事情定会妥善解决的。” 对于陈源,沈焕是十分信任的,可是想起族中家法,心里却又有些打鼓,脚肚子忍不住的转筋。 船很快到了南浔镇码头。 南浔自春秋以来,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商业发达,文风昌盛。 江南水乡河流纵横,南浔以南市河、东市河、西市河、宝善河构成的十字河为骨架构成了主要的地形。 十字河两岸形成商业街道,其间又有许多河流纵横交错,街巷和民居沿河分布。 放眼望去,好一幅“绿水人家绕”的江南景致。 陈源虽然在后世见识过江南水乡的样子,却不如这般原汁原味,一时间看得彷如走入画中…… 王有贵和护卫们世居北方,自然没有见过这般美景,那模样完全是一副土包子的做派,和自己的身份完全不搭。 虽然心有惴惴,但是毕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踏上码头的那一瞬,沈焕再次垂下泪来。 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众人都是便装,陈源一行扮作了北方商贾。 由于是江南重要的丝绸产地,这里各地商人特别多,所以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为了更加的低调,众人还是先在镇上“鸿宾客栈”包下一间小院上房落脚。 “晚些,有贵大哥带着我的名帖和礼物先去沈家,打个前站……” 坐下歇息之后,陈源先吩咐了王有贵的第一个任务。 沈焕闻言,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 这样安排是适宜的,毕竟沈焕现在在族内还是戴罪之身,那种送兄弟上刀山的事情,源公子是不干的。 傍晚,王有贵匆匆地回来,带来的消息让众人颇为欣喜——沈家家主,大老爷沈沛,就是有钱小姐姐的亲老爹,准备亲自接见源公子! 这个消息可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简直是呱呱叫,别别跳! 整个一晚上陈源都有些失眠,其实不光是他,沈焕也是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有些黑眼圈。 收拾整齐,带上礼物,便各自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南浔镇旁边五里之外沈家。 和许多江南商贾之家类似,沈家是低调的,门前没有显赫的牌坊或者其他拉风的建筑。 也就是一道大门,不过这道大门却有些不一般。 因为这道门不是一般庄园的大门,反而有些像个城池的大门…… 这里当然没有门楼或者箭塔之类,青砖砌成的庄园围墙上有一石匾,上面刻有“沈庄”两个隶书大字。 进得大门,里面笔直的一条街道,街道两边则都是粉墙黛瓦的江南宅院——这宛如一个江南小城一般,宁静而祥和。 许是见怪不怪,各色人等这边的人都见过不少,看着陈源一行都没有诧异的眼光。 偶尔有些人露出惊奇的神色却是看到了陈源身后的沈焕……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广场,小广场北头是一座朝南的宅院。 黑漆的大门虽然不像官宦人家的朱漆铜钉大门气象森严,却让人觉得更加的深邃、神秘。 王有贵上前扣响了门环,向门房拿出昨日沈家老爷的请柬和名帖,又奉上陈源的名帖…… 门房显然是早已得到了通知,见到名帖当即吩咐开门迎客。 出来迎接陈源的是一个面貌清俊的中年男子。 “小的沈清,恭迎陈千户!千户万安!” 沈清面带笑意,礼数周全,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多谢沈管家……” 陈源连忙客气回礼道。 来之前已经从沈焕那里得知,这位沈管家既是沈家的大管家又是家主的族弟,在家中威望甚高,比沈焕还高两辈。 沈清则是对陈源一行笑脸相迎,对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让人觉得是那么的舒服。 不过,最后看到沈焕时,沈清竟然面色一凛,沈焕也是脸上一红…… 好在两人都是场面上的人,不会在沈宅的大门前做出更夸张的举动,只是淡淡地寒暄之后,由沈清领着众人穿过大门,又过了正堂,穿过仪门来到二堂。 二堂门口,一位居家员外打扮的资深老帅哥嘴角含笑,正站在阶下迎接陈源一行。 这位老帅哥正是沈家当下的家主——沈沛。 看到陈源的时候,沈沛的面容是和蔼的,态度是谦和的,让人感觉是十分亲切的…… 不过当看到陈源身后的沈焕之时,沈沛的脸色一变。 “小陈公子远来是客,我沈家上下蓬荜生辉,欢迎之至!但这个孽障竟然也有脸回来,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这里不欢迎他!” 沈沛的话一开场就有了火药味,对于讲究礼数的江南人家这已经是非常不客气的逐客令了。 这可是陈源一行(除了沈焕)始料不及,没想到沈家上下竟然对沈焕有如此大的怨念。 沈焕见状也是躬身道:“小的本不该来的,小的知错,这就告退……” “看在小陈公子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速速离开!” 沈沛面沉如水,冷声对沈焕说道。 沈焕闻言,耷拉着脑袋,准备悄悄地隐入众人之中,然后找一条自己熟悉的路径溜掉…… “且慢!” 陈源这时却出手一下拉住了沈焕,又出声把他叫住。 “小陈公子有所不知,这可是沈家的家事……” 沈清见状连忙在一旁悄声劝道。 “沈老爷恕罪,原本若是沈家家事我是不会插手的,但是现在沈焕已经是我的属下,也是我的家人,既然一起来,肯定待会也是一同回去,还请沈老爷见谅。” 陈源礼貌而不失坚决地对沈沛拱手施礼说道。 沈沛没想到陈源来了这么一出,面色一怔,只能一扭头木着脸说道:“那就请堂上奉茶。”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绝对的不可能 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大家进了二堂,分宾主坐定。 小丫环奉上的飘着清香的凤凰单枞,从这一手看来,这事还没坏到头…… 没有过多寒暄,沈沛直接问道:“小陈千户是钦差,奉旨查案,和我们一介商贾可没什么瓜葛。前来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陈源连忙一拱手,郑重作了个揖道:“在下前来,为了三件事。” “第一是生意上的事情,想必沈老爷也知道,在下和贵商号多有合作,这次来是商量一些赚钱的买卖。” “小陈公子点石成金的本事,我是听过的,此事当然是好事,欢迎之至,下来沈清会和公子详谈……” 沈沛抱着茶盏,语气开始和缓,示意陈源继续说下去。 “第二是私事,在下对贵府蕊琪小姐,倾慕已久,今日是先来认个门……” “当然这是大事,不应该如此简慢,今日只是先问问沈老爷的意思,如无不妥之处在下一定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把礼数全数做周全。” 陈源红着脸,把自己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硬着头皮向沈沛说了出来。 言罢,陈源感觉全身好似火烧一般,虽是仲秋,却是感觉置身火炉之中…… “哦,这事啊……这事怕得从长计议,倒不是老夫有什么文武之分有什么成见,而是因为小女虽然不才,但求亲之人却也不少,总得让她自己合意才好。” 沈沛听了陈源这话,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动容,脸上看不出是怒是喜,只是意有所指地对陈源说道。 这个结果,陈源是基本满意的。 他可一点没敢奢望心中的未来老丈人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样也太不矜持了,总得有个过程…… 没有出现狗血剧里老丈人没来由地站起来撵人的场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第一个事情,根本不算事,那总得有个便宜的借口不是,再说本来确实有好些生意要谈——其实是要有钱小姐姐帮着拿主意,出谋划策呢。 见气氛逐渐缓和,陈源清了清嗓子,郑重行了个礼说道:“咳……这第三件事就是显明兄的事情,在下是想沈焕的事情,想让他重归家中。” “此事不可能,绝对的不可能!这孽障还敢回来?” 还没等沈沛说话,却听得堂下一声断喝,陈源和王有贵等人都是吓了一个激灵。 沈焕则更惨。 看样子这个声音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吓得他不住地哆嗦,腿肚子又开始转筋,站在那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扶在了官帽椅背上。 众人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龙头拐杖,由一个青衣小厮扶着缓缓地走上堂来。 沈家众人一见老者,全都起身行礼问安。 “叔父安好!”这是沈沛和沈清的问安。 “叔公安好!”这是小一辈的晚辈的请安。 “太……太叔公,安……安好。” 沈焕看到老者则本能地“噗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全身不住地哆嗦。 “这位是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老。” 沈焕现在是一滩烂泥,指望不上,沈清连忙悄声在陈源耳边提点道。 “老太爷万安,小子祝您老人家寿比南山,仙福永享……” 陈源见了老头,连忙站了出来,给老头来了一段“神龙教”颂词。 一通发挥让老头始料不及,又不好接话,但是却还对陈源怒目相向。 转过头,老头带着火气,怒气冲冲地在堂上沈沛另一侧的主位坐下。 浑浊的老眼一瞪,堂中顿时充满了杀气——啊不,紧张的气息。 “老头子没管事了,你们怎么就胡来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沈家庄,这规矩还要不要啊?” 老头一杵拐杖,杀气腾腾地冲众人问道。 “太叔公,这事不怪源公子,更不怪家主和清叔,是小的思乡心切,自己执意要来的,与旁人无关!” 跪在地上的沈焕虽然全身哆嗦,却颤声回禀道,大有一人把事情揽过来的意思。 老头闻言,眉头一皱,厉声喝道:“哼!孽畜,我几时与你说话了?来人,将他乱棍打出!” 说话间,只见四名健壮的低等下人,手持水火棒,冲上堂来。 陈源看着这堂上怒气冲冲地老叔公,躬身肃立的沈沛、沈清,一帮噤若寒蝉的仆人晚辈,地上不住发抖的沈焕,凶神恶煞的低等下人…… 突然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一股豪气顿生,一下站了出来朗声道:“住手!老太爷且慢,请听我分说!” 老叔公一看,那个让自己仙福永享的半大小子跳了出来。 老头当即一愣,很快也反应过来,摸着白胡子缓缓说道:“小公子远来是客,且一边奉茶,老头子先处置这个孽障……” “老太爷您走的桥比晚辈走的路多,吃的盐比晚辈吃的米还多,自然见识非凡,小子有几句话,想禀告老太爷,且先听我说完……” 陈源言辞恭谨地说道。 老叔公浑浊地老眼盯着陈源,看得他心里兀自也有些发毛,不住地打鼓,但是面色却是仍旧如常。 陈源就淡定地拱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老叔公发话。 大有不答应就站成雕塑的架势…… “小公子是客,我就听你说说道理……” 老叔公有些无奈地缓缓说道,同时示意其他晚辈各归其位。 “小子认为沈焕五年前犯下的事情,其实按律他已经无罪了……” 陈源仍是站在,缓缓地恭声向老叔公说道,其实更像是对堂上沈家众人说道。 老叔公听了陈源这话,面色一沉,略带不屑地说道:“小公子不要以为自己是客人,我们以礼相待,就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再胡乱为这孽障开脱,休怪寒家无礼了!” “老叔公不要动气,且听我把话说完……小子知道,大家是对沈焕和那位守寡妇人之事动怒,认为此事有违人伦,但其实大家是好心办了错事!” 陈源字斟句酌地对老叔公说道,最后用一种最客气的说法给问题下了结论。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不去伺候着 为什么用了这个“好心办错事”的说法,陈源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既然安了心要和沈家结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当然能够尽量和谐的解决事情,最好了。 怼天怼地怼空气,没有那个必要? 不过陈源的说话还是让老叔公脸上颇有些挂不住,龙头拐杖“笃”的一顿,沉声道:“我们维护礼法,整顿纲常,何错之有?小公子不要觉得自己是客人,就可以随意指摘寒家的是非!” “老叔公你们这出发点是极好的,只不过受了一些人的蒙蔽而已,而且对国朝制度怕是也有些误解。” 陈源倒是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开始讲起了自己的道理。 “哼,小孩子好大的口气,圣人有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孽障与寡妇相好,可是莫大的罪过,我现在说起都觉得自己这张老脸没地方放!” 老叔公冷哼一声,直接从大道理开讲,率先占据道德制高点再说。 陈源听老叔公这么一说,却是一笑,朗声道:“圣人的话,咱们自然是要听的……可惜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假圣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全都有些傻眼了。 要知道,在大明可是理学盛行,公然谤议儒家的圣人,这可比直接怼老叔公更吓人,要是被那些大儒们知道,怕是得写东西将陈源活活喷死。 “公子,可不能谤议圣人啊!”沈清在一旁都有些不淡定了,连忙悄声提醒道。 沈沛则是面沉如水,手抚长须,看不出悲喜。 “我就是要说这些假圣人,伪君子,程家兄弟,还有那个谁,对了朱熹……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全是一肚子肮脏东西,说起他们都嫌脏了我的口!” 陈源却对沈清的提醒充耳不闻,直接转换为怒骂模式开喷。 “嗬,小孩子好大口气,竟然狂妄到谤议这些先贤,你倒是说说看,你的道理?” 老叔公听得陈源一通急赤白脸的狂喷,倒是不怒反笑,冷笑一声追问道。 陈源闻言,当即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随便掰扯一下,说得不对,众位长辈多多海涵,多多指正。” “先说程颐,宋时司马光去世后,朝廷让程颐主持丧事,吊丧当日,是朝廷祭祀明堂大礼,进行大赦,于是群臣先去朝贺,然后再去祭吊司马光,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庆吊不同日’,竟然不让群臣去凭吊,这不扯淡吗?人所皆知死者为大,他这见识还不如一个白丁。” “这些可不是我杜撰的,《程子微言》可记载着呢,后来苏东坡可是说这位程子,迂腐得很……要是司马文正公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压不住啊!” “再说这寡妇改嫁之事,就小子所知,他程子家的侄媳妇可是改了嫁的……这可不是我诽谤,书上都有呢。” “小子读书少,只是初通文墨,诸位长辈都是饱读诗书,肯定比我清楚这些掌故,我说的都是事实!” 陈源言之凿凿,侃侃而谈,一时竟让堂上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瞟了一眼老叔公神色虽然不虞,却缓和了少许,没有刚开始那样吹胡子瞪眼,而正主沈沛眼观鼻鼻观心,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老叔公有些哆嗦地冲陈源道:“小子,你这番狂悖之言,可真是大逆不道,须知朱子说过,存天理灭人欲,可是万世不移的至理!” “这位朱子就更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说俗一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自己和尼姑好上了,还不准人家寡妇改嫁,这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陈源听老叔公说起朱熹,便有些忍不住,直接把朱子的八卦给爆了出来。 这一通说话,竟让堂上众人有些失笑,一时间,又不好失礼,硬生生憋住,好不难受…… “简直粗俗不堪,不当人子……” 老叔公面色一沉啐道,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却又不知为何被呛住。 这一家伙,吓得身边的晚辈又好一通忙乱。 过了一会儿,又是顺气,又是捶背,老头又活了过来。 “哼,小子都是些歪理,满口柴胡,但是这厮与寡妇相好总是犯了律法……” 老叔公面罩寒霜,沉声问道。 “且不说显明兄和那位妇人是情投意合,并未有非分之举,且根据《大明律》逼寡妇改嫁也就是‘杖八十’,就是唐宋之时,也是‘徒一年’。” “这位老兄当时已经打过,且已经在密云做苦工,打铁打了四年多了,早就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什么罪名也该清了。” “再说,现在他跟了我,也是我的家人,也不归以前的规矩管了不是?” 陈源接着老叔公的话头,振振有词地又给众人讲了一遍法律上的道理。 老长的一通说话,径自有些口渴,当下也没客气,端起茶盏径自牛饮了一口。 堂上诸人,这时径自有些大眼瞪小眼,却不知是为了陈源的一通歪理不好应对,还是被他一点没客气的洒脱做派给弄懵圈了。 “好小子……老头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以后让这个孽障在南浔小心点,想找他麻烦的人可多了!哼!” 老叔公将茶盏顿在桌上,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自顾自地拄着龙头拐杖,脚步如飞地径自走了。 “还不去伺候着!” 沈清反应比较快,赶紧示意还愣着的小厮,赶紧跟上去…… 沈焕这时已经不哆嗦了,赶紧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而且补过钙一样。 “还趴那里作甚,丢人现眼,伺候好你家公子!” 沈沛沉声对沈焕一声斥责道,这对他来说却好似妙梵天音一般,如闻仙乐,当然也不能堂上失礼,只能正色侍立在陈源身后。 见气氛有所缓和,陈源心里一松,心想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谈生意那倒简单,顶多是让利多少的问题。 总不会比刚才面对老叔公还吓人…… 这时却见一个青衣小厮又急匆匆,走上堂来,向家主和客人躬身行礼之后,伏在沈沛耳边耳语了几句,又递上一张纸条。 沈沛看了纸条,却是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沉声对陈源说道:“适才公子说对小女有意,这本无不可……不过,根据规矩却须得有一番试炼方可计较此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求亲的试炼场 “试炼?” 陈源有些不解地向已经恢复了大半神志的沈焕问道。 “家里好像没这规矩啊?小姐来的信里也没提……” 沈焕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答道,眼神中也是疑惑之色。 陈源稳住心神,恭声向沈沛问道:“不知这试炼是何题目?还请老爷告知……” 沈沛正色道:“寒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并非目不识丁,古有‘君子六艺’,寒家也考量公子的六项品行或者说本事……” “第一项是品德和见识,这一关公子已经过了……” 这话说完,沈沛脸上竟然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陈源一下明白了过来,刚才老叔公出场一是修理沈焕,更多是考察,或者说考验自己呢。 说不定自己进入乌程开始,就已经开始了考验。 这些是沈氏家族的考察? 还是评审亲友团的考验? 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陈源心中转着各种念头,脸上却是含着笑意,等待沈沛说出下面的题目。 却听沈沛笑着道:“题目我这里暂且没有,公子在客房安心住下,试炼之事,明日开始,不过小女那里,还得试炼通过之后,方能相见……” 说罢,便示意沈清招呼客人,将陈源一行带到一个雅致小院——“瑾苑”。 “公子虽是客人,这试炼期间,也不可走出小院,一切供应所需,尽管吩咐家中下人……待到试炼结束,一切皆可自便。” 沈清恭谨地对陈源说道。 说罢,便拱手恭敬地告退,留下两名伶俐小厮,守在了小院门前。 王有贵有些纳闷地对沈焕问道:“沈兄,这是把咱们关起来了?” “应该不是?这瑾苑是待客的苑子,应当真的是试炼……这怕是因为小姐是家主和老一辈的掌上明珠之故。” 沈焕正色对王有贵说道。 “没事,既来之则安之,你们家这苑子清净雅致,却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安心住下便是。” 陈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宽慰着王有贵和沈焕。 当晚自然是安心住下,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 洗漱完毕,用过早餐,便有一名小厮过来,领着陈源一人,来到另一个更大些的苑子——锦箨苑。 只见苑中,皆是翠竹,虽是深秋,竟让人有了一种不知寒暑的奇妙感觉。 只见苑中,有一竹木搭建的水榭,水榭之上,沈清却是一袭道袍,闲适而坐。 走了进去,沈清连忙起身,延请陈源落座,又吩咐小厮沏上馥郁芬芳的铁观音。 沏茶的间隙,沈清也没有让气氛冷场,而是关切地询问陈源住得可还习惯,生活上还有什么不便之处…… 总之,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品了两开好茶,终于进入了正题。 只听沈清笑着说道:“吾乃商贾之家,这第一关就考校经营之道,请公子设想,如一百两做本钱,如何一年之内挣到一万两?” “公子可在苑子里静思,答复限一日之内,不用着急的,一应所需,吩咐下人即可。” 陈源略一思索,说道:“小子唐突,倒用不了那么久,一个时辰足矣。” 沈清也是有生意场上的老手,听了陈源这么一说也是有些动容,正色劝道:“公子对小姐的深情厚谊,全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不必如此心急的!” 陈源见沈清一脸郑重,连忙解释道:“不不,先生误会了,这是凑巧,前几日有一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原本就想和贵府商议,今日正好合用!” 沈清闻言,不禁也来了兴趣,便吩咐小厮准备好文房四宝,对陈源道:“公子可口述,在下笔录,待会儿公子复核之后,让人誊抄,让众位评审评判。” 陈源当即拱手称谢道:“那便有劳先生,这生意名曰‘保险’,对于保生意平安,家宅安宁可有极大作用。” “其实从根本上说,这生意既需要大量本金作为风险保障,却其实不需要一文钱,那一百两其实也是前期雇佣人手,租赁店铺所用。” “这门生意根本上说便是八个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也是和民间‘做会’有些类似,但是却又不同。” “以海贸为例,海上行船多遇到风浪,运气好的倾家荡产,运气不好家破人亡……如向所有商号募集一笔银子,每家不必多,就一百两,这对海商整船的货物可是九牛一毛。” “遇到船毁人亡的事故,便无须到处借贷,由主持募集的商号,权且叫他‘保险社’,由保险社向受害方赔付一笔银子,这样也就解决了这燃眉之急,救得一家的灭顶之灾!” “这是举个例子,其实好多生意上,包括漕运、陆运,还有人的生老病死都可用这办法推而广之……” “除此之外,这办法还有一重大作用,募集资金,这可不一定比钱庄慢啊!说不定还快些,甚至还少了许多挤兑和兑付的风险,毕竟天灾也不是时常都有……” 陈源侃侃而谈,沈清笔走如飞,小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将计划弄了出来。 一个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一个写得有些手臂酸痛,俱都端起茶盏牛饮,而又相视一笑。 “公子此法,果然是极妙,面子、里子、银子都是挣得不少,不过却有一个风险……万一有心存不良之人?” 沈清也是老于世故,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里面的风险。 “对,先生说得对,这便是这个‘保险社’最大的问题,所以便需要有一个行业辅助便是‘镖局’!” “原来公子早有定计,愿闻其详。” “咱们可以与镖局合股,也可在今后时机成熟,让镖局自行运作……简单说,从投保开始,相关调查,乃至最后赔付,都得靠镖局的勘察。” “这种勘察和官府那种蒙事的问案不同,得注重证据,全部得基于事实,当然遇到有真的巨骗或者巨盗,肯定也需要官府出力……不过这倒不是问题。” 陈源最后以一个“你懂的”神情,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沈清也很快在后面补上了,自己刚才的问题,又仔细看了一遍,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公子果然见识非凡,在下以为此方案可行,不费一文,反而能够无中生有,挣下偌大生意……在下佩服之至!”沈清郑重地点着头说道。 说罢,竟然起身,冲陈源长长一揖。 一揖之后,沈清吩咐小厮好生伺候,便郑重地捧着文稿离去了。 看着沈清远去的背影,陈源隐然有了一种上相亲节目的错觉,这景致优雅的“锦箨苑”俨然已是求亲的试炼场。 就是不知这一关能不能过? 接下来还有什么考题等着自己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都想要哭了 沈清离开了大约一个时辰,其间的午餐也是下人们送来,就在苑子里吃的,滋味自然是美味不必细表。 陈源这时又突然有了以前刷到的古代小说里古代赶考的赶脚。 只不过和考举人、进士不同,那个地方小点,这个地方大点…… “管他的呢,有吃有喝有美景……” 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着苑中美景,不知不觉陈源竟然睡着了。 “呵呵,公子果真是不同凡人,才具超人却又心思坦荡。” 不知什么时候,沈清竟然已经回来了,一脸的笑意坐在一旁。 “咳,先生,见笑,失礼了。” 陈源老脸一红,连忙告罪道。 “不妨事,恭喜公子,已经过了第一关,接下来便是第二关,这关怕是有些困难……” 沈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打开之后却也有些迟疑,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些僵住了。 “先生,为何如此,不就是试炼……” 陈源看到沈清手中的展开的纸条之时,表情比沈清更加不堪——他都想要哭了! 纸条上写的是两个字:射术。 陈源说实话不怕那些什么赚钱啊,算账这些题目,对于掌握了现代数学和统计知识的他来说,这些都是洒洒水、小意思。 穿越大明也有些日子,繁体字陈源也认得差不多了,就算是整其他的活,也不是很怵头…… 没承想,这不知哪个遭瘟的评审,居然出这么一道题目! 这还要不要人混了 当然这些吐槽都只能藏在肚子里,陈源脸上依然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其实沈清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沈清毕竟见识多些,很快稳住心神,和气说道:“公子切莫着急,路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先随我来。” 说着,便起身带路,带着陈源出了“锦箨苑”。 在沈家宅子东走西绕,最后竟然从侧门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又往庄子东面走去,大约一炷香工夫之后,穿过一座小树林,来到一片空地。 空地约三十丈见方,分为两片区域,一片是一些护院正在练习各种武艺。 另一片则竖着一排箭靶,近处还摆放着好些弓弩箭支。 走到弓箭架子旁边,一位三十来岁精干的武师冲两人拱手施礼道:“大管事、公子安好,小的奉命考校公子射术。” 沈清连忙给陈源介绍道:“这位是家中护院头领,沈坷,箭法超群。” “幸会,幸会……不知怎么考校。” 陈源的心情不是特别美丽,所以也就没有说太多开场白,直接问沈坷考校内容。 “考校很简单,六十步之外的箭靶公子看到了,射中靶子即可,十发七中为上,十发五中为中,再少就是为下。” “公子劳心之人,只要十发五中即可算合格。” 沈坷恭敬地回禀道。 听得沈坷的回禀,沈清脸上波澜不惊,却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 陈源看了一眼六十步之外的箭靶,又看了一眼脚边的弓弩,随手拿起了一具弩。 费了半天劲,小脸憋得通红,却也没有拉开。 这一下,场上所有人都有些尴尬了。 沈坷见状连忙说道:“公子初习射术,这些弓弩怕是硬了些……如是有趁手弓箭也可以吩咐下人去取来便是。” “……” 沈清这会儿已经没话说了。 “嗯趁手弓箭对了,有没有说必须用弓箭其他家伙事行不” 陈源心里正转着无数念头,听得沈坷这么一说突然眼前一亮问道。 “这……好像……没有说不行,只是说击中靶子即可。” 沈坷被突然这么一问,有些懵圈,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札仔细看着说道。 说罢,也把信札递给了沈清和陈源。 看了信札上面的规则,沈清依然是一脸的忧色,而陈源的眉头却舒展开了。 陈源这时冲沈坷笑着说道:“我有一个物事可以完成此项试炼,但在船上……” “这无妨,公子只须告诉下人,我们帮您取来。” “那就有劳沈兄,这东西有贵大哥知道,可以让他取来……” 陈源说罢,便在纸上画了一个图形,让沈坷命人速去找王有贵取东西。 看着陈源胸有成竹的样子,沈清和沈坷不禁有些奇怪起来。 护院们也纷纷停止了训练,围拢过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有贵骑着马和一名小厮赶到了校场。 滚鞍落马,从后面的竹筐之中取出了一个个布囊包裹的物事。 布囊解开正是前一段陈源让兄弟们制作的“源公子鸡尾酒”——猛火油瓶。 陈源看了看距离,又拿起一个布囊,掂量了一番。 又看了看距离,陈源走到靶区站定,运气凝神片刻,便吩咐王有贵道:“有贵大哥,点火!” 王有贵摸出火折子,点燃引线,只见引线“呲呲”地响着,还冒出火光。 陈源见状,也没有迟疑,抡起布囊包裹的猛火油瓶,在手中飞快地转了一个圈。 猛然脱手,布囊脱手飞出…… 只见布囊裹着猛火油瓶,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飞向了靶子…… 众人正酝酿着欢呼。 然而,不出意外地脱靶了! 这一下扔了个寂寞,所有人都有些傻眼,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正楞在当场,不知用什么用什么言辞安慰陈源之时。 却听远处箭靶方向,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爆炸声起,点点火星激射而出,不少便落在了箭靶之上。 陈源一看,初战告捷,便也来劲了,依葫芦画瓢,很快便扔了其余九个“猛火油瓶”出去。 随着一个个布囊飞去,爆炸声此起彼伏,靶区当场一片火海…… 很快,不到一炷香时间,十个箭靶都没了,只留下一地灰烬。 这一下,场上所有人惊呆了! 陈源笑着向沈坷问道:“不知这算不算击中” “这个……好像都击中了,又好像……小的都有些糊涂了!” 沈坷张大了嘴,言辞间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即使如此,速去把情况向众位评审禀告!” 沈清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出声吩咐道。 第一百六十章 大明三转一响 沈坷闻言当即回过神来,骑上快马,飞也似地去了。 没过多久。 沈坷便回来了,还没下马便在马上兴奋地喊道:“恭喜公子,这一关业已通过。” 话音一落,场上众人皆是一阵欢呼! 欢呼声过后,马儿已经停在众人面前十步。 一勒缰绳,马儿便人立而起。 陈源见状不由赞叹道:“好强的骑术!” “三脚猫的把式,当不得公子夸,接下来的试题,便在这里。” 沈坷谦虚了一句,已经滚鞍落马,双手呈上了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 有些忐忑地请沈清帮忙拆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笺,却见里面写着一个饱蘸浓墨的隶书大字:“礼”。 “这是何意?” 大家都有些不解了。 陈源看看沈清,沈清也有些不解,有些疑惑地说道:“想来不是要公子的聘礼,这一切都有成例的,按规矩来就是。” “要说是论儒家的‘礼’也不像,这又不是考科举。” 陈源沉吟了片刻,念头一转当下笑道:“我明白了,有贵大哥,再辛苦一趟,去船上把那‘三转一响’给搬过来!” “对了,烦劳大管事找几个身体健壮之人,还有车马……” 沈清当即无不应允,当即便让沈坷安排了四名健壮护院,赶紧和王有贵往码头方向奔去。 安排妥当,沈清则领着陈源再次回到了沈宅,回到了“锦箨苑”。 苑内花厅之上。 沈沛带着家中一下男性尊长们已经在堂上喝茶叙话了。 看到陈源一来,众人都是一乐。 “这小子真是一脑子鬼点子,这‘射术’一关,我还以为他过不去呢……” 说话的是左首一个胖子,看样子倒有些像后世的着名演员达叔。 “人家这是王霸之道,虽然有些胜之不武!” 旁边一个黑脸汉子放下茶盏赞道,言辞间竟颇有欣赏之意。 “其实这些都是小道,这小子最可取的是经营之道,粗看是奇谈怪论,仔细想来却是正道直行。” 一名一脸美髯的帅哥若有所思地说道。 家主沈沛则端坐堂上,嘴角含笑,捋着美须,却未说话。 陈源越来越感觉自己像后世某些综艺上参加选秀的选手,面前俱是各方面的嘉宾。 好在现在到处都还亮着,没有灭灯! 拱手冲嘉宾——啊不,长辈们问候了一大圈,陈源不禁头皮有些发麻,今后要是这婚事成了,怎么记得住这些称呼? 当下也不敢随意搭话,有些拘谨地在下首找了个位置,悄悄坐下,品着茶安静地做个美男子…… 过了三炷香时间,听得外面有车马之声。 只见在王有贵的指挥下,一群仆役抬着大小不一的四个大箱子鱼贯而入。 见箱子抬了上来,厅中众人皆是一脸的惊奇和期待,都停止了交谈和说话。 陈源见状,知道自己该登场了,也是一整衣冠,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 “蒙各位尊长错爱,小子侥幸能过前面三关,一路远来,仓促之间,备了几样薄礼,还望笑纳。” 言罢,也不再啰嗦,当下连忙吩咐王有贵拆下一个大木箱。 木箱拆下,却见里面是一个床一般的物事,上面还有一个偌大的木质轮子。 “咦,这东西和织机好像有些类似……不对,这纺锤怎么是竖着的?” 刚才那名美髯帅哥端详着机器说道。 “对!此物正是织机,只不过把纺锤由横卧改为直立,这样可以一次带动八个纱锭,效率可高了好几倍!” 陈源点点头,充分肯定了美髯帅哥的判断,说罢径自走到织机面前,将就着另一个小木箱就坐下,大略向众人演示了一番操作。 “这东西可是妙计,得多纺好多纱啊!” “对对,这可是事半功倍的好物!” 堂上当即响起一片赞誉之声,这可都是评委嘉宾们的肯定,和平日里艾福四天团的马屁可完全是两回事。 陈源心里也只是略略地小兴奋了一下。 开玩笑,这玩意儿后来可是催生了工业革命的划时代机器“珍妮纺纱机”! 陈源时间紧,来不及想其他的,只能拿来先用一用。 陈源冲堂上众人拱手说道:“此物名曰‘蕊琪织机’是小子送给贵府的第一件礼物,这是个原型机,待时间充裕可安排大匠一起,咱们切实再改进一番,还能更好!” “此物甚好,其余礼物,也请公子继续展示。” 沈沛点了点头。 算是代表评判团肯定了第一件礼物,接着又说出了众人的其他期待。 头炮打响,效果出奇的好。 当下也没有啰嗦,陈源直接让王有贵一下打开了其余三个箱子。 第二个箱子倒是不很出奇,一个黄花梨圆桌,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个桌子上面还有一个小圆盘,用手一推,小圆盘便转动起来…… 第三个箱子里则是一个书桌模样的物件,上面还有一个盖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些黑白相间的条状物件…… 第四个箱子最小,里面则是一个木制小车,小车样子奇特,长长的木杆,下面是一块厚木板,木板下面是两个小轮子…… 这三件物品,一下又让嘉宾评判团不淡定了,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抑或是又交头接耳,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各位尊长,这三个物件和刚才的织机一起,可并称为‘三转一响’,对应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 陈源郑重地朝评判团众人一揖笑着说道。 “衣食住行,三转一响,这个说法倒也有趣,公子且说说看?” 那位长得像达叔的胖老头忍不住问道。 陈源笑着问道:“蕊琪织机对应衣,大家应该没有什么意见?” “这很妥当……同意!” 众人俱是异口同声。 “这个桌子,叫旋转餐桌,也叫如意桌,比如吃饭时有些菜喜欢,而又够不着,岂不是失礼?”陈源道。 “对对,这个好!” 没等其他人开口,达叔首先出声肯定道。 “这个书桌般的物事叫‘钢琴’,此物来自泰西……能够演奏音乐。” 陈源一边说一边走到那架“钢琴”前坐下,按下了琴键。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说得加试一场 陈源坐下之后,凝神静气,按动琴键,那具“钢琴”便传出了有别于古琴的明亮音色。 只听那琴声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又如山中清泉有千般变化…… “这琴声好似西域的桑图尔琴!” 那位面容黝黑的虬须评判恍然一下想起了另一件同源的乐器,不禁出声打断道。 “这位尊长果然见识不凡,正是如此!” 陈源一听,连忙停止了弹奏,起身出声赞道。 其实他对黑脸长辈的出声打断是感激的。 他本来没多少音乐细胞,再弹一会儿怕是得出乖露丑。 这“古钢琴”本来也是演示一下,意思到了就好。 “这‘钢琴’正合了古意,若是小子有幸得小姐垂青,相信一定能情比金坚,琴瑟和谐的!” 看着众评判嘉宾越来越和缓的脸色,陈源接着把这送“琴”的寓意也赶紧说了出来。 气氛必须搞起来! 一番说话,厅上众人无不点头称善。 一阵唏嘘之后。 “前三样物件都甚好,不过,这小车似乎看来百无一用啊?”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沈沛却出声肃然道。 他不得不严格,毕竟女儿是自己的,当然要把关严一些,一点也不可马虎。 陈源见话事人终于说话,也是上前郑重一礼说道:“老爷明鉴,此物应是所有物件中最有用的,没有之一!” 众人一听,全都大奇。 全都直起身来,准备看这小子又要怎么表演…… “请恕小子失礼!” 只见陈源说罢,便将小车竖起,将龙头扭了过去,和车架成十字形,一只脚踏上小车,另一只脚在地上一蹬…… 花厅宽敞,且地上都是平整的地砖,小车就这么在堂上转起圈来。 陈源事前已经练习过多次,操作纯熟,加上厅上地面平整光滑,小车便如穿花蝴蝶般在堂上穿梭起来。 有一瞬间,陈源恍然有回到后世踩着踏板车郊游的错觉了…… “咦,此物纵列两个轮子,竟然能行进如飞而不倒,果然神奇!” “可惜就是太小,不敷用……若是大些就好了了!” 堂上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陈源溜了一圈,便停了下来。 一是意思已到。 二是怕出点意外,出糗就不适得其反了。 三则是正要借此说话呢。 “众位长辈都是见识不凡,说得都有道理……其实此物只是一个演示,真正的实用车子,轮子比这个大几倍,还有一些机关,用脚蹬上,每个时辰大约……二十里!” 陈源将小车放在一旁,冲众人一拱手,又冲王有贵一招手,祭出一幅挂图,爆出了最有分量的发明——自行车! 当然这时的生产力水平,这玩意儿是没法生产的,只是一个创意。 但是有了脚踏小车打底,加上前面让人一通眼花缭乱的表演,不管你信不信。 总之,堂上众人是妥妥地信了陈源的说话。 “这物件不得了,不喂饲料,又无须照料,简直堪比木流牛马……当真是最有用的物事!” 还是达叔最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赞道。 沈沛没有说话,却是若有所思地重重点了点头。 “这四件礼物,什么来着……‘三转一响’,果然出手不凡,甚好,且稍候片刻!” 沈沛站起身,冲陈源一拱手,又冲堂上其余人等施礼之后,带着沈清,悄然退到了后面。 两人这一去时间便有些久了,不过在堂上陈源却没闲着。 被众人逮着,你一言,我一语,东一句,西一句,问个不停…… 一番攀谈下来,多的人陈源没有太多印象,其中几人却记住了。 长得像达叔的胖老头叫沈润,是沈沛的从兄。 一把漂亮胡子的美髯公叫沈沁,是沈沛的从弟。 面貌黝黑一脸凶相的水手叫沈淳,也是沈沛的从弟。 …… 其余人等都是沈沛一辈的叔伯兄弟,排行全都从“水”,这倒是和老朱家规矩差不多。 除了比较有特征的三位,其他人陈源大多没记住。 倒不是陈源不走心,主要是大家是一个大家族,长得挂像,名字都差不多,不好记啊! 头昏脑涨地和众位长辈嘉宾白活了半天,全然已经忘记了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看日头时辰不早了,却见沈沛和沈清才脸色古怪地回到花厅。 “小陈公子……原本按照先前的计划,试炼业已完成,但是小女突发奇想,说得加试一场。” 沈沛欲言又止地冲陈源说道,神情间竟然有些歉然的样子。 “兄长,没有这个必要?小孩子挺不错的。” “是啊,难不成这般聪颖英俊少年,还比不上那些读死书的大头巾?” 厅上众嘉宾评判团闻言,还没等陈源说话,纷纷给他打起抱不平来。 沈清也面有难色地拱手歉然说道:“公子见谅,此事家主也始料不及,非我等本意。” 陈源闻言,心里也是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加试什么?” 沈清略迟疑一下说道:“这……这题由小姐亲自试炼,公子请随我来。” 说罢,便拉上陈源抛下一群叔伯长辈,快步地出了花厅。 陈源跟着沈清出了“锦箨苑”,沿着一碎石小径穿行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小湖边上。 沈清指着水中央的一处三面临水的楼阁说道:“那便是‘沐梓洲’,里面皆是女眷,在下去多有不便,公子可自去。” 这话让陈源心里又是一紧。 作为直男的他,谈生意、想怪招可是从没怕过谁,这面对七大姑八大姨,一向是让人头疼的事情,这回竟然碰上了! 这七大姑八大姨,一句话说不好,可是要针对自己的,十万八千里都走过来了,别坏在这最后一哆嗦啊…… 陈源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通往“沐梓洲”的廊道。 每一步陈源都走得不快,他一边走一边想,到底还有什么加试呢? 很快便走到楼前。 阶下肃立着两名绿衣中年妇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见陈源走来,两人都是一伸手,将他拦住。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生若如初见 看到两名妇人那架势,陈源心里一惊。 怎么地? 还得比划比划? 问题是和妇人打,赢了没脸,输了没皮啊! 只听这时,其中一名妇人说道:“公子请停步,有几句话想请问公子……” 陈源一听,心虽然仍旧悬着,但强自绷住正色道:“但请嬷嬷发问便是。” “公子为何来此地?” “求亲而来!” “为何求亲?”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两名妇人没想到陈源居然和她们拽文,当下便有些愕然了。 门前的氛围顿时有些古怪。 “两位嬷嬷,这位公子鬼点子多得很,你们文斗怕是斗不过他,且放他进来!” 只听里面一声清脆地说话,化解了门前三人的尴尬。 仔细一分辨却不是沈蕊琪的声音。 陈源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其实要再多说点,他可没词了! 就这还是后世刷短视频看来的,那些诗词也是…… 进得“沐梓洲”正堂,只见里面果真坐满了十几位衣着各异的妇人,妇人们大多身着各色褙子,有淡青、桃红、紫绿…… 看上去倒是比先前在“锦箨苑”的时候好分辨一些。 不过,这年代是大明,陈源又不可能对这些女子一个个仔细端详,只能低眉顺眼地缓缓走到厅中。 站定之后,陈源郑重地朝女评判——啊不,女长辈们行了一个礼。 行礼之后却没好意思抬头,还是保持姿势,定格在那里。 “公子不必拘礼,且抬起头来。” 一个充满磁性的女中音柔声说道。 陈源抬头一看,略略地愣了一小下下。 发愣的原因,是因为那位妇人也是极美。 她那样子与有钱小姐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当然年纪要大许多,看上去约三十几岁…… 这个年龄要放在后世那就是女霸总啊! 不过这位倒是没有女霸总的杀气,眉宇间尽是和蔼之色,看上去倒是有些可亲。 妇人在堂上居中而坐,身着杏色女袄,下身是同色襦裙,外罩淡紫褙子…… 整个人看上去怎么说呢? 温柔、知性,却让人忘记了她的身份和威严。 一瞬间,陈源差点误判为沈蕊琪画上了老年妆。 “小伙子不错……” “挺俊俏的后生哦。” “听说也是有才的,不是那种绣花枕头!” 陈源这一抬头不要紧,七大姑八大姨当即开启了品评模式,你一言我一语地交头接耳起来。 “老身是蕊琪的母亲,这些都是她的长辈们……” 沈夫人出声继续给陈源介绍道。 这一声说话之后,堂上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陈源则一一问安,倒是让气氛缓和不少。 待陈源问安寒暄完毕,沈夫人说道:“公子的年庚、家世这些暂且不忙,如这一关加试过关,蕊琪应允之后,三媒六聘之时自然会知晓……” 说着,便朝旁边一个身穿粉白襦裙的小丫环示意了一下。 小丫头欠身领命,进了夫人身后屏风后面里间…… 陈源期待地就这么等着,一时间恍若自己已经超然物外。 感觉像是过了好久,才见淡绿襦裙芝兰跟着陈源心心念念多时的有钱小姐姐沈蕊琪袅袅婷婷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小姐姐则是一袭淡黄抹胸襦裙,外罩轻纱比甲,颇有些飘然出尘的仙姿。 今天的沈蕊琪略施粉黛,已然是美得不可方物! 陈源正想着,怎么搭个话,讲个开场白。 却见沈蕊琪面罩寒霜,一脸的高冷,心里便有些纳闷,也不敢随便出声了。 沈蕊琪礼数周全地向母亲和众位女性长辈万福问安之后,便由芝兰伺候着在沈夫人下首坐下,但还是一言不发。 陈源心里正有些打鼓,却听是芝兰开口说道:“这场加试原本是没有的,但有的人不老实,所以加试一场!” 陈源闻言有些绷不住了,连忙正色拱手道:“众所周知,在下虽然偶尔喜欢嬉闹,却是个诚实的人!” 此言一出,堂上女长辈们不禁都有些莞尔,但沈蕊琪主仆却仍是面罩寒霜。 却听芝兰又冷声说道:“有些人可会掩饰了,什么初通文墨……不善诗文,那首‘浪淘沙’如今可是四处传唱啊!” “所以这加试的就是作诗,填词也可,但是必须超过那阙《浪淘沙·夜雨做成秋》,限时一炷香之内!”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连沈夫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要知道,那阙《浪淘沙·夜雨做成秋》可是传世之作,要比那首意境、文笔还要强的,这不是试炼,而是狱炼! 堂上的女长辈们显然有些是识字乃至文墨精通的,听得这么一说,也都是纷纷为陈源捏把汗。 而且还限时,且不说会不会填词,就算会,一炷香写传世之作,这可是要了亲命! 只见后面粉白襦裙的小丫环已经在香炉中点起了檀香,淡雅地香味一下弥漫了整个堂上。 陈源踱着步,走得极慢,似乎每一步都在思考,每一步都在酝酿。 香燃了一半,却见陈源眉头一展,朗声道:“有了,这阙‘木兰花令’算作试炼,也算我的心意,赠予小姐。” 说罢,便吟诵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长情锦衣郎,比翼连枝今日愿。” 一阕《木兰花令》吟诵完毕,堂上俱是落针可闻…… 其实相较原词,陈源改了几个字,这也是他踱步思考的原因,而不是有意装那啥。 没办法,原作意境虽然更好,但是却不应景,要真的原文照搬,今天这事怕是没戏了! “这首‘木兰花令’果然不凡,真是极好!羞煞那些求亲的公子们了!” 一位坐在沈蕊琪身旁和沈沛有些挂像的女长辈面带喜色地郑重说道。 “确实极好,关键应景啊!” “这位公子当真是文武全才……” 七大姑八大姨见家中饱读诗书的女状元都出声赞叹,也都不管懂与不懂,纷纷出声点赞。 沈夫人也是品味了一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果然是极好!意境也胜过那阕《浪淘沙·夜雨做成秋》!” 说罢,便用慈爱而期待的目光,看着沈蕊琪。 沈蕊琪看着陈源,眼中隐隐已有泪光闪现,站起身来,一跺脚,嗔道:“这小子油嘴滑舌,惯会骗人!母亲、姑母你们也都被他蛊惑了,俱都帮着这笨蛋……” 说罢,竟带着芝兰竟然飘然而去,锦墩之上,留下一只玉佩。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欢真的是你 “傻小子!还不拿上玉佩,赶紧追!” 这时那位先前坐在沈蕊琪身边的女长辈笑着对陈源提醒道。 陈源这一下才如梦初醒,一把攥住玉佩,飞一般冲出了正堂。 身后却响起了七大姑八大姨此起彼伏地笑声…… 出了廊道,沈蕊琪和芝兰走得不快,见陈源跑了出来,便来在小湖堤岸之上,转身停住脚步。 “走那么慢,磨磨蹭蹭,你好像不愿意见到我?” 沈蕊琪似笑非笑地对陈源说道。 这说话的语气不像自己曾经认识的有钱小姐姐,倒是有几分像王校尉…… “啊……不,那个!” 陈源平时智计百出,这会儿竟然脑子又宕机,一时语塞都不知道接什么词儿了! 芝兰见陈源的窘像,着实绷不住了,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好了,小姐,不要捉弄他了,惹急了怕是他该急眼了!” 芝兰都有些笑得直不起腰了。 “这事就算是允了,但是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可不能少……” 沈蕊琪红着脸羞赧说道。 “公子还不知道,你这可是算百里挑一了……这几个月,上门求亲的公子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芝兰补充说道。 “多谢姐姐垂青……” 陈源兀自还有些懵懵的,结结巴巴地说道。 看着陈源吃瘪的样子,沈蕊琪终于稳不住,“扑哧”一下,掩口而笑,脸竟不知为何又红了。 芝兰见状,冲陈源做了个鬼脸,便自悄然离开,留下了两位青年男女说着悄悄话…… 陈源回到“瑾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沈焕和王有贵则是一脸喜色地站在苑门前恭候着。 “恭喜姑爷,阿不,恭喜公子!” 沈焕满脸笑意喜滋滋地冲陈源祝贺道,那兴奋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恭喜公子,你和那位沈家小姐可真是一对儿!” 王有贵也拱手,连忙道贺,他的言辞还是一如既往的实在。 在大王庄,王有贵是见过沈家小姐的,因而才有此一说。 “唉!这事是成了,问题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 陈源有些苦着脸对二人说道。 “怎么?家主让公子入赘?” 沈焕心里一紧问道。 “难不成沈家老爷和夫人要公子多给聘礼?”王有贵奇道。 “都不是,是试炼完成后,和小姐说完话……后来沈老爷又留饭。席间,说起媒人之事,说得让天字一号有面子的之人保媒……” 陈源一边往苑子里走,一边说道。 “没事,我们相信公子一定有办法的!” 对于陈源沈焕现在已经是蜜汁信任了,完全不以为意地对说道,言辞间的语气完全是理所当然,一点没有替他担心的意思。 陈源心里虽然没底,但也没功夫去细想,因为他太累了,而且刚才没吃饱——光认人和喝酒去了…… 相亲不都是这样吗? 好在沈焕机灵,沈家也是大户人家,“瑾苑”内也备有点心,才不至于让陈源饿着肚子挨到天亮。 这天夜里。 在兴奋、担忧、疲惫等各种情绪交织之下,陈源一直睡得迷迷糊糊,又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天很快就亮了。 一早,用过早饭,沈清代表家里过来看望陈源,并带话通知,让源公子在庄上安心歇息,其他生意上的事情且不忙,过得两三日有专人负责商议。 至于沈蕊琪那里,沈清没说,陈源也没好意思问。 “公子且放宽心,家中定能妥善安排!” 沈清走后,沈焕连忙宽慰陈源道。 王有贵也在一旁开解,却也让陈源心情不再那么忐忑。 “瑾苑”虽然幽静,地方却不大,沈家虽然家宅广大,但陈源现在也还算是客人,也不好到处瞎逛。 见陈源待得有些憋闷,王有贵和沈焕提议,去外面逛逛。 陈源闻言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在沈家,除了这“瑾苑”之内,其他地方但凡一出去,要么是下人们给他问安行礼,要么就是碰见哪位尊长,又是一番问长问短…… 倒不是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或者不好,从古至今,大家庭都是这样。 沈家已经很好了,物质条件不说,关键家宅和睦,没有那些抓马的剧情出现。 由沈焕去交代一声之后,一行三人便一路闲逛,来到了南浔镇上。 由于处于运河要冲,南浔镇十分繁华,十字河两岸的街边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熙来攘往。 放眼看去一幅江南水乡盛景。 而且三人今时今日的心情又和两天前大不同啊,大相同。 三人安步当车,一路逛吃,走到了一条沿河小街。 街的一边是西市河,一边是粉墙黛瓦马头墙的江南二层民居,宛如走在画中一般。 陈源在沈焕的指引下,正欣赏着河两岸的景致,却突然眼前一黑,一个物事兜头罩了下来。 王有贵见状连忙扑过去护住陈源,不过为时已晚,一些黄澄澄、黏糊糊的东西砸在了脸上…… 其实不光陈源,王有贵和沈焕也是不幸被砸中,只不过,陈源运气比较差,受害最深。 “谁?谁敢无礼?” 王有贵见状大声问道。 却听得,这时楼上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小孩子的嬉笑之声。 “哎呀!对不住,小儿顽劣,公子恕罪!恕罪!” 只见一名素服妇人,从街边一楼的铺子里连忙过来,冲三人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哎……有贵大哥,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柿子而已,洗洗就好了。显明兄没事?” 陈源连忙拉住了有些急眼的王有贵,又转头关心起一样被袭的沈焕来。 “公子没事就好,小的没事……哎!” 沈焕一边抹着脸,一边宽慰陈源道,不过,说了一半,看到眼前的妇人,他竟自呆住了! 陈源见那位妇人虽然一身素服,却难掩其绝色,心想,难怪沈焕呆住。 和沈焕一样,那位妇人也怔怔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沈焕,一时间,两人对视,竟自都已经痴了! “小芸?你是小芸!” “真的是你吗?阿欢?” “是我,小芸,我是阿欢!” “阿欢,真的是你!” 沈焕和妇人的对话,让陈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还得志在四方 听着两人的说话,陈源已经知道,这是故人重逢,沈焕和自己的老相好邂逅了。 南浔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待的时间足够长,只要有心,两个人迟早会遇到的。 不过这么早就遇到,只能说两人是命中注定有缘了。 “阿欢,你……胖了?” 陈源觉得,女方的台词有些不按套路,这时不该说是瘦了吗? “小芸,你还是没变……” 男方的台词比较正常一点。 陈源和王有贵没有作声,站在一旁,让这两个久别的痴男怨女好好聊一聊。 不过催泪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毕竟是大明,毕竟还是街上,两人都从恍惚中恢复了过来。 “小芸,这位是源公子,我追随公子做事,现在是朝廷的锦衣卫,族里也没有追究我了!这一切都是公子……” 沈焕连忙给女方介绍道。 “奴家童小芸,见过公子,公子万福。” 童小芸落落大方地给陈源问安,又行了一个万福礼。 陈源笑着,明知故问道:“这位便是嫂子?” 沈焕闻言只是憨厚地笑笑,童小芸则满脸通红,却也没有否认。 见两人没有作声,陈源接着打趣道:“哈哈,这也算是喜事!久别重逢,当浮一大白!” 看着陈源满面春风,满头满脸地金黄色,童小芸这会儿才又反应过来,告罪道:“小孩子顽劣,公子赎罪!” 说着便拾起街边的簸箕,又找来笤帚打扫街道,沈焕和王有贵则赶紧找来清水,帮着陈源清洗。 原来,这街边的二层小楼便是寡居的童小芸和儿子刘承的居所。 簸箕里是晾晒的柿子。 小孩子顽劣,见到几个外乡人,玩心大起,出手整蛊,这就让三人中招了! 看来,从古至今,“熊孩子”这一生物都是让人头疼的——他们干不了什么,却能让你什么都干不了! 看了一下还有些狼狈的三人,童小芸连忙恭谨地对陈源道:“公子远来,还是请里面奉茶,寒舍简陋,莫要嫌弃。” 陈源笑着答道:“这是哪里话?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罢,却没上楼,只是在一楼铺子找了个地方坐下。 童小芸毕竟是寡居,三个大男人还是要讲究些。 这一楼临街却是一个干杂铺子,贩售着南北杂货,近日收了些柿子,准备晒做柿饼的。 坐下之后,沈焕连忙关切地问道:“小芸,怎会变成这样?” 听沈焕,这么一问,触动往事,童小芸又悲从心起,垂下泪来。 “你被族里执行家法后,我便被禁足……后来刘家人又不会经营,好像又得罪了什么人……总之败落了,便吵着分家,我们孤儿寡母自然没人理会了。” “我就变卖了陪嫁的首饰,购了此处,母子俩相依为命过活,刚才去到里间收拾,却没承想这孩子……如此顽劣!” 童小芸说起儿子,便有些泛起愁绪来。 “嫂子无须过分担忧,小孩子嘛,慢慢来就好……可曾进学?” 陈源这会儿已经在王有贵的帮助下,收拾得七七八八没有先前那样狼狈了,听完童小芸的唠叨,便出声问道。 “在街尾王秀才的私塾,年初刚刚进学,就是性子太顽劣……这又不知哪里去了?” 童小芸听陈源提到儿子,却又忽然有些着急起来。 陈源闻言连忙道:“嫂子和显明兄久别重逢,定有很多话说,我们就不多叨扰,你们先去寻孩子,小孩子都是淘气的,也不要太苛责,说说就是,切莫责打。” 说罢,便示意王有贵起身开路,走之前却留给了沈焕一个“你懂的”笑容。 傍晚时分,“瑾苑”内,花厅。 陈源早已经用罢晚饭,正在和王有贵喝茶扯淡,却见沈焕已经回来了。 “欢哥,怎么这么早?” 陈源暧昧地笑着问道。 言辞间不觉已经给沈焕换了称呼——陈源一直对古人的各种纷繁复杂的称呼着实挠头。 现在知道了沈焕的小名,自然捡简单的来。 看着沈焕一脸喜色,看来对这个新称呼挺满意。 “就是,刚才公子还在说今天你老兄怕是不回来了!” 王有贵也难得地八卦道。 “小芸毕竟是寡居,孤儿寡母,我待久了不好,都没有上楼,帮着她收拾完店堂,又不好留饭,只拿了一大包柿饼……这柿饼味道不错!” 沈焕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把一个大包袱放到了桌上。 “欢哥,怎么样?什么时候成亲?” 陈源放下茶盏八卦起来。 沈焕正色道:“我给小芸说了,必须像新夫人过门一样,三媒六聘正式迎娶,现在就是跟随公子做出一番事业!” “那孤儿寡母生活可不易啊!” 王有贵是实诚人,自然问了最实际的问题。 沈焕对陈源二人感激地看了一眼,说道“那倒不必担心,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跟着公子薪俸优厚……我给小芸留了二百两银子,想来是够母子二人用度,她一个寡妇,我不好待久了,让街坊四邻笑话。” “对,大丈夫人生在世,做出事业来!这才是给女人孩子最大的依靠!咱们兄弟齐心,定能有所作为的。” 陈源点了点头,冲两位兄弟说道。 又在沈庄待了两天。 每天都是迎来送往,出乎意料,居然没人和陈源说生意上的事。 小姐姐那里是内宅,又不好随便往里去,弄得陈源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 沈焕则每天早出晚归,去童小芸那里享受天伦之乐…… 这日傍晚,沈焕回来了,却空着手。 “公子,明日咱们便启程,毕竟还有差事呢!” 沈焕正色对陈源道。 “这……不着急?” 陈源有些迟疑地说道。 “这可是小姐的意思!” 沈焕正色说道。 陈源有些不解地问道:“嗯?你家小姐要赶我走?” 沈焕道:“不不,是小姐说,好男儿还得志在四方,切不可缠绵于儿女私情,至于生意回到金陵会有人和公子接洽。” 听了这话,陈源有些语塞,只能闷闷不乐地安歇了。 次日,南浔码头。 不知为何,沈家只有沈清一人带着四名下人前来相送。 沈清拱手道:“公子一路保重,些许特产,聊表心意。” “多谢先生相送,代我向众位尊长致谢,我会时常写信的……” 陈源略有些惆怅地说道。 仿佛对陈源的样子视若无睹,沈清客气了几句之后,吩咐将十来个大箱子搬上官船,便自告辞而去。 陈源有些失落地回到船上,又有些恍惚地回到主舱。 不过,进到主舱的一刹那,他有些吃惊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被驱逐的番僧 陈源不能不吃惊。 只见主舱中,有钱小姐姐沈蕊琪一身儒衫,正俏生生坐在那里,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沈蕊琪身后则是两个青衣小厮,其实是两个小丫环。 一个就是熟悉的芝兰,另一个便是那日在“沐梓洲”刚见过的,名叫疏香。 “怎么?源公子好像不怎么高兴?” 沈蕊琪笑着问道。 “高……高兴!实在太意外、太惊喜了!” 陈源有些结巴地答道。 “好了,不捉弄你了……这次和你同去南京是因为亲事已定,我也无须在家中了。” “另外便是南京的生意要去看看,当然还有就是那些生意,要和你谈谈……” 沈蕊琪眼波一转说道。 陈源这一下明白过来,为何沈家口口声声说要合作,却不安排人和自己接洽,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这几日和沈家众位生意上的负责人有过接触,知道这些人都是内行。 不过,陈源对那些长辈生意人们并不怵头,就算不能占上风也不会吃亏,唯独对小姐姐自己是没辙的——看来这回生意上得小心! 这些女子,都是戏精! 当然,见到小姐姐陈源更多的是开心。 官船启程,一路向北。 路上有有钱小姐姐相伴,陈源一路红颜作伴,过得潇潇洒洒,泛舟运河,共享人世繁华…… 七天后,便回到了南京。 到了南京,没有先回城,而是直接去了将军山山庄。 “恭喜公子,恭喜沈小姐!” 子愚这次无招胜有招,直接抢先点赞,让沈蕊琪见识了转职之后的神奇力量。 “愿公子和小姐仙福永享!” 子痴连忙用了仙侠式点赞,紧紧跟上。 “啊呀!不得了,这两位仙童的道法又精进了!” 芝兰在一旁凑趣地笑道。 众人自是一阵大笑,苑中的气氛为之一松。 寒暄一阵,旅途劳顿的小姐和丫环先去歇息,陈源则和艾福四去二堂,说说近日的差事。 “回禀公子,账目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计算、汇总和清分。”子愚率先回禀道。 子痴也接着说道:“如计算完毕,再有旬日,便可完全清楚了。” 陈源点点头说道:“那便好,辛苦二位,接下来的便交给显明兄,安排给那些账房……咱们明日便一起回驿馆。” 这是上命,众人自然毫无异议,全都起身拱手应诺。 回到驿馆是陈源思虑之后的决定,作为钦差,自然是皇命要紧,这半个月,因为案情告一段落,方才抽时间去南浔。 现在虽然暂时没有新的任务,但是根据大家的分析和陈源对真武大帝的了解,怕是不会那么就完事了。 又不想让有的人无事生非,便回到驿馆,两位高手自然留下护卫沈蕊琪。 当然,回到驿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陈源没地方办公。 将军山那里是私宅,公私不分可要不得。 古代交通状况感人,一个时辰之后,方才赶到驿馆附近。 还没到驿馆,却听到街口一间客栈传来争执之声。 左右现在无事,陈源便带着艾福四过去看个热闹。 “你们这些番僧,赶快离去!不要在此啰嗦。” 一个掌柜模样的颇有些不耐烦地冲一拨人喊道。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有路引和官文……” 一个大舌头的声音说道。 掌柜冷笑着说道:“你们这些番僧!再啰嗦,我可报官了,到时候别说住店,你们只能住木笼子了!” “你这人,不诚实,明明就有空房间的……” 大舌头声音继续说道。 “有空房也不敢给你!那些找你们麻烦的人,随时会回来的,到时候打坏了东西,算谁的?” 掌柜的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陈源定睛一看,却是两个高鼻深目的老外,头戴风帽,外罩破烂大氅,里面是褴褛的黑色修士服,正在那里急赤白脸地和掌柜理论。 陈源看到老外,来了兴趣,上前一步问道:“为何喧哗?” 掌柜一见陈源,认得他身上的官服,连忙过来拱手道:“好叫官爷知道,这两个被驱逐的番僧好不晓得道理,都给他说了没空房,非要胡搅蛮缠!” “我是为他们好,要是他们露了行踪,被人发现,我不得安生不说,他们还得被活活打死!” “哦?就是这几位番……哦,神父?” 陈源一见老外的打扮,一下也反应过来,叫出了正确称呼。 老外也是有眼力劲的。 其中一个栗色头发四十多岁的站出来,躬身一礼之后介绍道:“回官差的话,在下熊三拔,那一位是庞迪我,因教案发生,奉旨返回濠镜……” 陈源一听,心里一震,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又遇到名人了,别人不知道,这两个洋和尚后来可是大大有名。 远的不说,自己的“巽风水龙”不就和老熊《泰西水法》书上的“恒升车”异曲同工吗? 只不过自己那个结构上更合理,且精巧得多。 这可是两个宝贝! 看着两人衣衫褴褛、满脸风霜之色,看样子这一路来怕是没少吃苦。 而且据史书记载,两人应该是去年就被驱逐去了濠镜——就是澳门,不知为何还在此盘桓? 想来应该是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的缘故,自己穿越,时空上的事情发生了些许差异。 当下几个念头转过。 陈源冲掌柜笑道:“这两名番僧,着实可怜,皇爷也只是让他们出境,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不能失礼。” “左右我那边,院子还宽敞,多两个人不妨事,就和他们挤一挤便是,掌柜的也就不用难做了。” 掌柜闻言竟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愣在那里。 沈焕见掌柜的样子,便沉下脸助攻道:“不要这呀,那的……他们真像你说的被外面的人活活打死,可大大不吉利! 你知道他们背后有哪方的神仙?到时候请和尚、道士可都不顶用! 万事有咱们,你岂不好做?就是不要到处乱说,免得那些人过来找你麻烦!” 一番说话连蒙带吓,掌柜的自然答应不迭。 陈源则转头对两位神父说道:“我们有句古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两位万里之遥都能见面,更是缘分,且随我去驿馆院内堂上叙话?” 说罢,便带着艾福四,拉着两位神父来到驿馆落脚的院子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关在木笼子里 “上帝会赐福与你的,尊敬的公子!” 驿馆院内,刚在客厅堂上落座,屁股还没坐热,茶都还没泡开,熊三拔、庞迪我便已经开启了传教模式。 陈源笑着对两位虔诚的信徒说道:“对于二位对上帝的虔诚,我是很佩服的……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前一段的教案不就是你们耶稣会的华会长操之过急所致?” 一番话,可是一语中的,直接揭了两人疮疤,客厅中的气氛便有些不很融洽了。 子痴和子愚因为信仰不同,没兴趣和两个洋和尚掰扯,刚一进来的时候,便主动揽下整理房间的活,没有出现。 厅上只留下沈焕和王有贵。 王有贵是闷嘴葫芦,一脸高冷站在身后充当人肉背景。 沈焕见气氛有些凝重,便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还是先安歇下来,好事不在忙上。” “不,我们是觉得这位公子少年睿智,一定不是一般人,一些寻常人不懂的道理,他是一定知道的!” 老熊似乎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丝毫没有理会刚才短暂的不快,反而越发精神起来。 “主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主的,不住在黑暗里……” 老庞则在一旁念念有词地说着。 陈源见状连忙脸色一沉道:“我说二位,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尊敬两位一是两位的为人,二是因为你们的着述……” “对,我家公子对泰西那些东西可都熟得很,你们可不要蒙事!” 沈焕在一旁连忙助攻道。 老熊和老庞一听,便收起了神通,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光看着陈源。 “这位显明兄说话风趣,二位先生不必在意……不过说起泰西我倒是知道一些,比如二位家乡的大贤达·芬奇,还有智者伽利略,这位老先生应该还在世!” 陈源见茶也泡开了,端起茶盏笑着说道。 两个洋和尚,听陈源这么一说,有些明白了过来。 感情这位是对那些学问感兴趣,不管怎么样,大家算是找到了共同语言。 接下来,大家便进入了科学探讨的模式,从几何代数到机械力学,只要是两个洋和尚会的,陈源都能搭上话。 即便有时候不时冒出一些新词,一番解释之后却也不耽误交流…… 甚至连午饭都是在堂上凑合着吃的。 午饭过后,陈源借口有公务,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位虔诚的信徒。 “公子怎么对两个洋和尚如此礼遇?” 去自己客房的途中,沈焕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觉两人走到了自己房间的廊下,站定之后却没进去。 “这两人可是有大学问的,但凡正规信教之人,都是有些学问的,你看张道长,还有那位能痴大师……” “只不过大家所学不同,术业有专攻而已,要我看这两人除了因为信教,痴迷一些,其实所学颇有可用之处,你也看出来了,比那些大头巾强得多?” 陈源一边走,一边向沈焕说道。 沈焕点点头道:“这倒是,比如那位老熊,对水利只说可是精通,是个人才,但是这两人似乎不太好糊弄……” “他们不好糊弄,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任他们摆布?咱们大明信的是祖宗,是道祖,是圣人…… 但是学问之道不能和其他混为一谈,故步自封是不行的!海纳百川,方能有容乃大,何况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是不是啊?二位仙童!” 陈源提高声音正色说道。 这时,屋内两位仙童却已经出来,冲陈源一拱手道:“公子教诲,我等明白了!” 沈焕笑道:“嘿嘿,两位仙童果然不愧是张道长的高足,神出鬼没的!” 一句玩笑,众人哈哈一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稍事休息后,安排沈焕和子痴、子愚去联络各处账房,安排账目计算的事宜,陈源便准备带着王有贵,出去走走。 刚出房门,却见两个洋和尚在廊下鬼鬼祟祟,嘀嘀咕咕。 见两人神秘兮兮的样子,陈源知道这中间肯定还有事,便出声问道:“二位不知又有什么见教?”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径自有些为难的样子。 “两位,我家公子最是急公好义,你们如有难处,大可说说看!不要扭扭捏捏,不爽利!” 王有贵沉声对二人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了眼神,还是老熊首先开口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营救还困在南京的王丰肃、谢务禄两位神父!” “他们被南京的衙门抓了,正是关在木笼子里,受尽折磨……”老庞补充道。 说着说着,老熊和老庞都有些伤心了,声音径自有些抽噎了。 陈源闻言,正色说道:“哦,这事啊……南京我也是初来乍到,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随意承诺的。 但是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你们且安心先待在房间,不可出去。我们正好去帮你打听一二,应该晚间就有消息。” 听了陈源模棱两可的说话,两名神父有些无奈,但也只能如此,先答应下来。 离开驿馆,陈源便和王有贵一路往东,来到了朝阳门外百户所,找到了赵德柱。 “哈哈,恭喜千户,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德柱见到陈源,便打起了哈哈,请他上座,奉上香茶。 陈源有些奇怪地打趣道:“你这老赵,这么快就收到风了?” “卑职哪有那个本事,是前几日知道千户要回来,是觉得千户年少有为,想来是能得到沈家小姐青睐的。” 赵德柱在陈源面前可不敢装神弄鬼,实话实说的同时又不着痕迹地拍了一记马屁。 “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我就扛着竹竿进城门——直来直去了,前些日子洋和尚教案的事情你可知道?”陈源问道。 “哦。这事啊,这事是五城兵马司办的案子,几个洋和尚而已,哪里用得着我们锦衣卫? 事情也不复杂,就是洋和尚传教和百姓起了纷争……最后朝廷下旨,驱逐了洋和尚。” 赵德柱不以为意地说道。 陈源似乎不经意地接着问道:“那两个洋和尚现在何处?” 赵德柱回禀道:“本来是早就该押解回濠镜,但是文官的事情大家知道的,加上这两个洋和尚头铁得很,现在在兵马司衙门前站木笼子呢,说是要站满百日,以儆效尤……” “哦,在兵马司衙门前,这就有些不好弄了……” 听赵德柱这么一说,陈源有些踌躇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是我的风格 赵德柱看着陈源的样子,心里念头一转,悄声问道:“公子问那两个洋和尚?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对,我有意救出这两人。” 陈源淡然地说道。 “啊!这事公子怕要三思……上面可有旨意!” 赵德柱闻言,连忙劝谏道。 “旨意的事情,我知道,就是驱逐出境嘛。既是驱逐,就不应该再折辱,这样放到兵马司门前是何意思?” “嗨,还不是那些大头巾搞的,说洋和尚和白莲教有勾结……要示众百日之后,再行处置,南京礼部的沈尚,据说是要请旨,砍掉两个洋和尚的头!” “咱们锦衣卫他们查不动,孝陵卫就更不理睬他们,所以倒霉差事就落在了五城兵马司那帮傻缺头上。” “他们又怕麻烦,所以拿住人以后,放在兵马司衙门口示众,这就叫好人都是他们做,恶人别人当……” 赵德柱悄声略带八卦色彩地给陈源大致讲述了事情中间的曲折。 听了赵德柱的讲述,陈源基本清楚了事情中间的曲折,也知道了这里面的险恶,便也没有作声,在堂上踱起步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陈源突然向赵德柱问道:“那两个洋和尚在南京有没有什么恶行?” 赵德柱戏谑道:“两个洋和尚能有什么恶行?不外乎就是信他们的教有些疯癫了,神神叨叨而已,我看他们还比有些真和尚更像出家人。” “如果不担干系,我请赵兄帮忙,是否愿意救这两个洋和尚?” 陈源话题一转,突然向赵德柱问道。 “只要公子吩咐,哪怕是担上干系咱也不怕,又不是多大事,弄出来,把他们送走便是。” 赵德柱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 陈源对赵德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那就暂且先如此,我先去五城兵马司先看看。” “公子此去,一定不可冲动,万事大家回来从长计议!” 赵德柱今日没有看到沈焕,知道自己应该负起忠臣的责任,连忙谏言道。 “那是当然,劫囚犯的事情,太没技术含量,那也不是我的风格……”陈源打趣地说道。 从百户所离开之后,走了两炷香时间,陈源和王有贵便来到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前的小广场。 小广场上除了应有的旗幡,仪仗,还多了两个木笼,笼子里站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人。 两人须发蓬乱,遮住了头脸,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 不时有百姓走过,要么就是冲他们吐唾沫,要么就扔烂菜叶或者臭鸡蛋…… 两人精神委顿,却由于木笼的原因,不得不站着,站姿又极其别扭,让人看了有些难受。 木笼旁边有两个兵马司的兵丁,挎着腰刀,没精打采地远远站着——他们不得不站得远一点,近了会被误伤的。 陈源仔细观察了一番小广场的地形,这地方四通八达,来往的人不少,看来在白天要救人怕是不行。 正想着,天下起雨来,这冷冷的秋雨便开始在脸上胡乱的拍,雨点汇成一条条水流,又悄无声息地流走。 王有贵在一旁劝谏道:“公子,下雨了,这秋雨可凉!咱们先回去。” 陈源看着地上流淌的雨水,听王有贵一说,忽然灵感来了。 陈源悄声对王有贵道:“我先回驿馆,你去找赵百户,让他悄悄过来……” 是夜,秋雨绵绵,驿馆内。 陈源和一干兄弟都不是什么风雅之人,可没心思听雨,厅内热气腾腾,大家正围着一口铜锅,正在吃火锅呢。 “公子这个火锅真是妙极,这羊肉这么吃真是鲜美……” 赵德柱一边大嚼着蘸碟里面的羊肉,一边赞道。 “公子的发明可多呢,跟着公子那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 子痴含混不清地嚼着肉丸,一边说道。 沈焕、子愚则没有废话,正埋头苦干。 王有贵一边吃着,一边忙着给锅里下菜。 不忙乎不行,这六人,都是吃货,一转眼,好几斤羊肉没了。 “唉,其实涮这火锅,最好是要‘番椒’,可惜时间来不及,只能用茱萸代替,而且得配牛油、牛肉、牛杂才好……” “羊肉虽然鲜美,差点意思!” 陈源一边吃着,一边不无遗憾地说道。 “这样已经很美味了!尤其这鳝鱼……” 子愚终于消灭掉自己碟子里的鳝鱼,放下筷子出声赞叹道。 “再吃半个时辰,去叫两个洋和尚,咱们今晚就卖他们一个大人情!” 陈源悄声对众人说道。 “这些洋和尚,一点都不懂享受,公子诚心邀请他们吃火锅,这是多好的事情……没见识!还在那儿念咒。” “白天烤羊肉端上去,他们不跟恶鬼似的?” 赵德柱在一旁吐槽道。 “他们吃东西都用手,火锅可不像其他的,用手?怕是得有绝世武功才行!” 子痴在一旁调笑道,嘴里说着,手上还没闲着。 与此同时,驿馆另一间客房。 “上帝,这些东方人怎么什么都吃!” 庞迪我划着十字,不断地祷告着。 “他们对于世界的理解和我们是不同的……不管怎么说,这个公子可是答应了今晚救人,但是他会用办法呢? 据我所知,南京城可是有宵禁的!” 熊三拔却坐在一旁开动着半秃的脑子,想着陈源会用什么办法。 就这么忐忑不安地等啊,等啊…… 半个时辰之后,雨小了些,客房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走,二位,不要熄灯,跟我们来!” 外面是王有贵的说话声,不过却有点瓮声瓮气。 两人走出房门,却见面前站着六人,全部都戴着斗笠,黑布遮脸,身上都是蓑衣…… 沈焕出声说道:“二位,这事咱们公子可担了极大风险!” “尊敬的公子,请放心,您要的书籍、货物和工匠,一定会按您的要求给您找到,到时候一并运来!” “另外!耶稣会也会给予您特别的感谢……” 熊三拔诚恳而郑重地说道。 陈源突然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会派人一起和你们去濠镜,也顺便保护你们! 好了,别啰嗦了,赶紧出发,目标——兵马司衙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机会回来的 一行人,就这么悄没声息地慢慢的溜到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前。 路上当然也碰见巡夜的兵马司兵丁或者锦衣卫军余。 这很简单,一是大家都是正牌锦衣卫,身上都有腰牌。 不可能有人失了心疯还得一个个查验,那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因此,一行八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目的地。 绵绵夜雨,风大雨大,守卫的兵丁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躲雨。 小广场上,只有两个木笼子和里面的人,正孤单单立在那里,任凭雨打风吹…… “公子,卑职已经查看了一圈,没有人……现在其他都好办,只是那木笼子上面的铁锁如何是好?” 赵德柱回禀之后,冲陈源问道。 “这个好办,这事相比离开南京反而简单,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陈源悄声说道。 “放心,没有公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沈焕先悄声赞了一个,给大家伙吃个定心丸。 赵德柱笑了笑说道:“这事其实公子交代要领,让下面兄弟去做就是,无须亲自出马。” 陈源沉声道:“大家都是兄弟,当然得共同进退,有雷一起顶,有锅一起背……好了别废话了,赶紧把两个笼子里的人弄出来。” 一声令下,子痴和子愚赶紧先去对面街口守着。 沈焕和两个洋和尚守另一边——防止有人突然出现,提前做好预警呢。 陈源则和王有贵、赵德柱悄悄地摸到了木笼边上。 三人先看了看,发现两个神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昏倒在笼中。 只见陈源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里又是一根竹管,陈源伸手试了试,发现雨有些大。 便对转身王有贵吩咐道:“有贵大哥把伞撑起来,两把!” 王有贵闻言,连忙从背上把早已准备好的雨伞在木笼上撑开。 见雨伞撑好,让王有贵燃起火折子。 借着微光,陈源将竹管的木塞打开,往木笼上铁锁的锁眼中倒出了一些极细的黑色粉末。 粉末倒进去之后,又找来一根铁丝裹着引线,塞了进去。 塞好引线,又加了些粉末。 又用铁丝使劲将粉末塞紧、填实,仔细检查两遍之后方才放心。 “好了,待会我亲自点火,有贵大哥和赵兄退开点……至于笼子里的两位,应该没事,说不定他们就这样还会醒过来……”陈源悄声道。 又抬头看了一眼小广场,四下无人…… 引线点燃了,“哧哧”地冒着火光。 接着便是两道火光闪过,然后是“嘭”、“嘭”两声闷响! 听到响动,众人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突然从哪里窜出一队精兵,大喝一声…… 等了少顷,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秋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没人?” 赵德柱有些奇道。 “当然没人,这是衙门,周围又没住家,再说这是秋天,下雨偶尔打雷很正常!而且这雨声也不小,怕是已经遮蔽了刚才的声音。”陈源悄声道。 一边动手,一边拉着赵德柱和王有贵,跑到木笼子旁边。 点亮火折子一看——铁锁开了! 陈源道:“好了,赶紧把人弄出来,这二位在里面没少吃苦,怕是虚弱得紧,你们受累背一下。” 木笼打开,里面的两位神父果然被刚才的声音惊醒,有些吃惊地看着三人,不过两人现在都有些懵圈,不知道状况,也没有出声。 背上两人,冲广场两边打了一个手势,众人很快聚拢在一起。 老熊和老庞见陈源这么快就说到做到,救出了两名教中的弟兄,不禁大为佩服。 老熊发自内心地出声赞叹道:“公子你的智慧真是……” 陈源及时地阻止了他:“别忙着拍马屁,先出去再说!” 一行人火速地离开了兵马司门前的小广场,来到了皇城边的西安门。 到了西安门,赵德柱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仔细摸索一阵,在路边一块青石板边上停下。 “就这,小的以前在西城这边负责过清理‘官沟’,这青石之下便是暗渠,暗渠宏阔,可以走人。” “今日的雨虽然细密,却不大,渠中雨水至多齐腰深,通行绝无问题!” 赵德柱悄声道。 陈源沉声吩咐道:“好,大家一起抄家伙,动手!” 说罢,众人便从身上拿出铁铲、铁钎等家伙事,七手八脚开始动手撬动青石板。 人多力量大,很快,石板便撬开了,挪在一旁露出一个大洞,下面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赵德柱没等陈源吩咐,已经将背上的人交给老熊,自己则燃着火折子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 “公子,下面水深只到膝盖,通行绝无问题!”赵德柱的说话声传了上来。 “下!” 陈源咬着牙说了一个字。 众人得令,便依次下到渠中,陈源走在最后。 见陈源也平安下来,大家正准备继续出发,陈源却突然叫住众人道:“大家等一等,放下这两位,咱们得做好善后。” 众人朝陈源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陈源是指着头上的大洞。 好在这一行人多,加上两个洋和尚,一共八个人,虽然不好着力,却好在有工具,便在下面,用铁钎一点点的挪动石板…… 大约过了两炷香时间,石板终于归位,众人累得不行,水渠里一片黑暗,只听到此起彼伏地喘气声。 “欢哥,把蜡烛点起来,这黑咕隆咚,别走错了!” 陈源喘过气,赶紧对沈焕说道。 沈焕给除了老熊和王有贵之外的所有人一人分了一截蜡烛,用火折子点了,众人面前这才一片光明。 “啊!这是奇迹!这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一向寡言少语的老庞举着蜡烛看着无比阔大的排水渠,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 “好了,老庞,别顾着大惊小怪了!我大明的京城,可是当年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钦命修建的,当然差不了,以后有机会回来的,还是先闪人!” 陈源劝住了少见多怪的老庞,催促道。 有了光亮,加上赵德柱这个地头蛇的指引,一番摸索,两个时辰之后,众人走出了地底暗渠,来到外城三山门外。 走出暗渠,外面的秋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满是清新、湿润的味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墙头草最坏事 天依旧墨黑,携带的蜡烛已经点完了,眼前视线极其模糊。 这时,远方一点亮光亮起,忽明忽灭闪了三下。 看到亮光,这边的沈焕也连忙用火折子点起了一直没有机会点燃的松油火把,隔空在黑暗中画了三个圈。 “是老金、老何他们。大家跟紧了!” 沈焕转过头对众人说道。 众人跟着沈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炷香时间,来到了水边。 水边停着一艘三桅快船,船上肃立的正是金如铁与何如海。 确认来人身份之后,船上点起了好几只松油火把。 众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陈源上前一步冲两人拱手道:“有劳二位大哥前来接应!” 只见金如铁一个腾跃,便跳下船来,来到岸上,冲陈源躬身拜倒道:“公子给了我等兄弟重生之机,我等还未致谢,可切莫折煞我等……” “好了,老金,大家做生意,各取所需嘛。这四位西洋先生,烦劳船上兄弟照顾好了!” 说罢,陈源又转头给金如铁大略介绍了一下老熊四人。 “多谢公子,主会保佑你的,耶稣会也会感谢你……希望我们能够还有机会见面。” 老熊一脸感激地冲陈源说道。 “还是那句话,大家做生意而已,各取所需,记得咱们的生意就好!“ “船上那位老何会一直保护你们去濠镜,所有一应物事,他来点收,我可给了他清单,照方抓药就是。” “最后,传教的事情不用操之过急,如有机会我去濠镜和你们商议……” 陈源打断了老熊的说话,他知道再不制止,上帝虔诚的信徒老熊又要给大家伙布道。 陈源相信只要老熊一开口,当场的所有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全得睡着,这样岂不尴尬? 老熊和老庞有些遗憾地看着陈源,叹了口气,又让水手背上王丰肃、谢务禄两人,上了快船。 何如海在船上冲众人一拱手,快船很快起锚升帆,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好了,老金,你赶快回山庄,小姐那儿需要有人保护,我身边都是兄弟,没事!” 陈源转头对肃立一旁的金如铁说道。 金如铁原本还想说几句,但见陈源一脸坚决,沈焕又给自己示意,便拱手告辞。 “好了,大家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歇会儿,再有一个时辰,城门就开了。”陈源看了一下天色,冲众人说道。 众人得令,便在附近找了一处较高的土丘,铺上油布,席地而坐,背靠背休息起来。 “大家切莫睡着了,得不时相互说话,否则风寒入骨可不好!”陈源见众人一脸疲惫,连忙说道。 “难怪公子事前让大家吃火锅喝烧酒,原来是早有定计!”子痴一下反应过来,出声说道。 话匣子一开,大家七嘴八舌地吹嘘起来,算是开启了话题,接着便是天南海北,一通胡吹。 “那些洋和尚身上那味儿,可真是……还是有贵大哥实诚,要是我就不会背他们。” “不是说洋和尚腿不能弯曲的吗?怎么看起来和咱们差不多,就是那须发满头满脸,倒像是野人,不像高人!” 众人已点起一堆篝火坐在地上神吹,倒暂时不觉得困顿。 看着大家已经没了睡意,陈源方才放心地点点头,转头往江边走去,他是准备走一走,也驱散一下身上的寒气。 沈焕则亦步亦趋地跟着。 看着黑沉沉的江面,陈源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焕不解地问道:“公子为何感叹,洋和尚的事情不是已经了解了?而且咱们还多了一条商路?宁波等着的海船上可有不少咱们的货物……” 陈源道:“我是在感叹,这穆宗庄皇帝以来,开海已经五十年,我大明的好多人仍旧坐井观天,不闻窗外之事!可叹!” 沈焕道:“公子说的是,以前说是禁海,其实各大世家都有出海的,根本禁不了,但是大家只是赚银子,根本想不了那些……” “其实,这茫茫大海,给我们的远远不止银子,记得我给你说过,极西之地还有万里沃土,无数物产,金山银山……又岂是短视之人能够想象?” “好了,不多想了,从长计议!下来咱们得好好先把银子赚了,要走海路,又得花好多银子!” 陈源笑着冲沈焕说道,沈焕也是重重点头,只有两人也没必要再展示马屁技能了。 看着远处的篝火和谈笑的众人,沈焕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悄声问道:“公子,小的还有一事不解,为何不找南京礼部沈尚书,直接揽下这押解的活?不就救出这两个洋和尚。” 陈源摇了摇头道:“你们那个本家沈尚书,实际应该是侍郎署理尚……可千万不要以为他和你同宗同乡就能攀上关系!” “我立帖为证,这厮是个十足小人,别看他现在闹腾得欢实,那是个墙头草,谁势力大,他就跟谁……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 “再说,南京的衙门效率你不是不知道,要接下这个差事得个把月……我昨天看笼子里的两人,多拖个十天半月怕是要去见他们的上帝了,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一番说话,又是让沈焕不住点头称是。 其实,这回陈源又是沾了先知先觉的光。 这位沈侍郎沈榷历史上名声可谓极坏,除了这“南京教案”,后来还投靠阉党干了许多无耻的事情。 陈源道没有道德洁癖,所以才和忠老哥、崔应元等人交好。 他认为这种墙头草最坏事,堡垒可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次带四个洋和尚出城,也不是从堡垒内部地道出来的吗? 大家聊着天,不觉东边已吐白鱼肚,天已破晓。 灭了火堆,众人便自出发赶回驿馆。 回到驿馆,赶紧吩咐驿卒烧水,自己这边众兄弟也没闲着,各自动手煮姜汤、葱白煮蛋,温酒…… 这年月的卫生条件就是如此感人,当然只能这样。 好在大家都是年轻,火力旺,两位仙童又粗通药理,才没有发生感冒。 这可是大明,不是后世,有时候就是一场风寒,也可能要人命的。 忙乎半天,沐浴更衣完毕,陈源若有所思,整理着脑子里的思路,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众人,却突然来了灵感。 第一百七十章 知我者欢哥也 叫来了“欢哥”——就是沈焕,两人开始商量生意上的事情。 “这新店的所在和驿馆,或者说客栈类似,但是要好得多,我准备叫做——‘丽晶大宾馆’!” 陈源正色对沈焕说道。 沈焕恭谨说道:“公子的想法肯定是极好的!只管吩咐下来,小的只管照做便是。” 陈源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我准备在城内或者城外,寻一处靠水的所在,修建这个‘宾馆’。” “左右现在无事,算账的差事也分派妥当,小的待会就出去寻找适合的所在。” “注意,找的地方偏僻一些都无妨,但一定要靠水,水流的速度要快些,能够有现成的宅院是最好,周围要是有空地、荒地也可以盘下来……” 一番注意事项交代完毕之后,沈焕领命而去,陈源则铺开纸笔,开始规划和写方案了。 这都是刚才看到众人忙乱给到他的启示,驿馆虽然不花钱,但是却由于条件限制,很多地方多有不便。 而且这样在金陵,和将军山上的小姐姐隔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让人心里总有些心欠欠的…… 要是买个宅院住在一起? 陈源倒是没所谓,但是怕小姐姐、还有未来老丈人一家有所谓!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一些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 而且现在是创业初期,不必要的花销还是能省则省,攒下钱,得准备彩礼呢…… 外面去住客栈? 那就更划不来,去南浔先找客栈落脚那是没法子的事情,充值玩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因此,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源公子,便想到了这一个既能挣钱,还能方便大家,又能顺便验证一些科学创意。 顺便搞一搞创业,万一弄好了,又是一门生意啊! 忙了一个通宵,赵德柱已经告退——他还有继续查探“金花银”大案续集的任务呢。 其他兄弟回各自房间补觉,只有陈源就着一壶浓茶,振作精神,不停地奋笔疾书…… 倒不是陈源不困,是这灵感一来,必须抓紧时间。 要不说不定过了这个当口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下午,众位补觉的兄弟都陆续起来,但见陈源在伏案忙个不停,便也没有喧哗,子痴、子愚进来帮忙,整理图画和文稿。 王有贵则低调地忙前忙后,端茶递水。 忙乎了一整天,看着桌上厚厚的画稿和文稿,陈源还是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 沈焕这时也回来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陈源有些急切地问道:“欢哥,怎么样?” 从南浔回来之后,非正式场合,陈源越来越喜欢叫沈焕“欢哥”,这样顺口,而且亲切…… 沈焕一五一十地回禀道:“回禀公子,房子是找到了,一共三处,都靠水,一处在乌衣巷,得一千两白银。 一处在正阳门外上坊桥附近,这个便宜的多,只需五百两。 还有一处就在咱们刚去过的三山门外不远,只需三百两……” 陈源接着问道:“房子情况呢?” “乌衣巷那处自然最好,洒扫一下便可入住,三山门外那处却有些破败,有些地方怕是得修葺之后才能入住,上坊桥那处虽然也有些旧了,却没有大问题……” “好了,就上坊桥,那里不错!” 陈源不假思索地说道。 “公子以前来过南京?” 沈焕闻言有些奇怪地问道。 “啊,当然……没有来过,我是觉得上坊桥离正阳门不远,周边环水,又在外城之内,以前番邦使臣来我朝觐见,可是必须经正阳门出入,这可是块宝地!” 陈源先是略迟疑了一下,转过话头,却又正色对众人说道。 其实,他是差点说秃噜嘴了,上坊桥后世叫七桥瓮,有个湿地公园,所以他记得…… 宾馆建在外城之外,那可不好,这年月有宵禁,对于宾客们很不便。 乌衣巷那里各方面成本都太高,也不适合。 再说了,源公子要搞的是正规“大宾馆”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明日欢哥便找牙人,赶紧办理一应手续……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我私人出三百两,其余二百两大家有没有兴致凑点份子?”陈源对众人问道。 众人闻言,自然忙不迭的答应! 这既是安家置业,又是合伙创业,源公子的手段大家是见识过的,什么时候让大家亏过钱? 见创建“大宾馆”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陈源终于感觉困意上涌,不等晚饭,和众人交代一声,回房去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下去,死沉死沉的,得费好大的嗓子才能叫得醒…… 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正午时二刻。 沈焕已经回来了,正在堂上咕嘟咕嘟大口灌着茶水,桌上摆着的是一沓房契和地契。 看到陈源起来,连忙躬身说道:“小的幸不辱命,已经办妥!宅子后面的一处小山,也一并圈了进来,只多加了五十两。” 陈源闻言,一挥手直接吩咐道:“好,这生意做得值!大家伙收拾一下,带上行李,咱们直接过去!” “公子,这太着急了?左右这驿馆又不花钱!” 子痴在一旁不解地问道。 “不是钱的事,咱们过去,赶紧规划一下,有些事情得马上着手动工,早去一会儿,离赚钱就近一分,岂不知,时间就是金钱啊!” 陈源正色对众人说道。 如此一说,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胡乱对付了一点干粮,收拾了行李,叫了车马,齐齐奔赴上坊桥而去。 由于带着行李,众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未时才到了上坊桥。 “欢哥,这宅子不错!临水而建,非常好,还有家具,旧点无妨,反而更有沧桑感……” 陈源对沈焕买的宅子非常满意。 让护卫们慢慢腾行李,陈源带着艾福四马不停蹄地在宅院及周围巡查起来。 这所宅子不小,占地约三亩,倒有些像个小庄苑了。 众人走到了宅子后面,看着四丈来高的小山,感觉有些突兀,陈源满意地笑了。 “哈哈,知我者欢哥也!这笔生意最划得来的就是这座小山了!” 陈源哈哈一笑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源公子放大招 “公子这小山建房建屋还得多费些工夫,怎么会还有好处呢?” 王有贵有些不解地问道。 “哈哈,子愚兄,你肯定知道……” 陈源对旁边笑而不语地两位仙童之一说道。 子愚微笑道:“有贵大哥,这就和你们大王庄和密云垒土为台是一个道理,要是人力垒这么高一个台子,怕是人工费都得好些,到时候多的钱都使出去了。” 陈源点了点头道:“对!这个小山就是天然水塔,省好多事情!” 对于团队里,大家逐渐有了初步的科学意识,这是让陈源最高兴的。 “但是这小山这么高,要上水得用好多牛马啊!” 王有贵接着感叹道。 “不不,这正是靠水的原因,子痴兄你来说说……” 陈源这次点了有些跃跃欲试的子痴的名。 子痴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这奔流不息的秦淮河水,便是源源不断的动力,而且不花一文钱,我想公子肯定是想用水车!” “正是如此!咱们需要做的,便是请人在小山上挖个水池,再用着河水作为动力,将水用飞廉泵源源不断地抽上去,整个宅子便有了水。” 陈源对于子痴的反应也很是满意。 开玩笑,泰西的洋和尚都能捣鼓那些科学着述,咱们的仙童文化可不比他们少,假以时日,应该能有所成就的。 看来张道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对了,此事务必先对沈小姐主仆保密!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陈源想了想突然道。 众人闻言,自然是笑着答应不迭。 地形看得差不多了,大家便按照分工,各自忙碌起来。 舞枪弄棒,大家不行,但是引水取水却是老本行,众人皆是驾轻就熟。 沈焕出去招募雇工,刨土、抬石头这些活儿还得找下力气的人。 王有贵则带着大王庄出身的护卫们开始规划取水和流水的路线。 子痴、子愚则根据宅子的平面图,重新设计规划。 陈源则亲自操刀设计,准备在小山上,建一所新型小宅院。 他要修建的宅院占地不大,有别于大明老式的宅子,陈源准备建一栋独栋的小楼。 为什么要弄“大宾馆”,搞自己的事业二点零版? 陈源也不是拍脑子突发奇想,而是好多设想和方案综合,这个是目前很多新思路、新想法,能够很好结合在一起的方案。 当然,还有一个就是,能够快一点回笼资金! 毕竟现在摊子大了,吃饭的嘴也多了,靠朝廷那点俸禄? 怕是早就饿死了! 就这样,前期积累的银子也花掉了多半,不想办法搞快弄银子是不行的。 所以,源公子必须放大招了! 干起活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忙碌的一天就这么很快地过去了。 翌日一早,大家就发现陈源早早地就上了小山,站在山顶若有所思。 “公子无须为引水之事担忧,这些活计我们都做得熟了,没有问题的!” 王有贵在身后说道。 陈源摇了摇头道:“不,和引水无关,我是在想,得做一个物事,让各处都整修得更好些……” 说罢,对沈焕问道:“欢哥,是否知道应天府哪里有黏土丰厚之地?另外万盛商号在附近有没有铁场?” 沈焕连忙回禀道:“小的知道六合县庙山,便有好多黏土,公子是修葺这庄园要用?” 陈源点点头道:“正是,有三件事须得你辛苦一下,尽快完成。” “一是,赶紧差人去六合多弄些黏土,这东西不贵,主要是运费,好在六合不远,两日便可往返。” “第二就是,在找黏土的同时,联系万盛商号或者相熟的铁场,多弄些矿渣、沙子、石灰、煤炭、焦炭还有草木灰……” “第三,咱们前几日不是在雨花台附近,你寻访那些烧琉璃的窑口吗?速速把匠人找来,我有东西要他们烧制!” 沈焕见陈源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源公子这次肯定要放大招,也是连忙应下,立即去办。 虽说这年月交通和通讯的状况感人,但是好在陈源手下兄弟多,人手足,安排下来之后,各领一块分头行动。 沈焕亲自联系了船只,兵分两路,一路随他去六合弄黏土,另一路则让子愚带着船只直接去了铁场拉矿渣。 子痴则跟着在沈焕离开南京城之前,先去了雨花台,联络烧制琉璃的匠人。 王有贵则带领护卫和新雇的青壮,先开始做叩石垦壤的基础工作。 看到大家各自忙而不乱,有条不紊,陈源很是满意,也是继续伏案修改起了方案。 两个多时辰后,已经是下午未时,最先回来的是子痴,跟着他一起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匠人。 “启禀公子,这位是烧制琉璃的师傅,唐老伯,这位是他儿子,唐三。” 子痴给陈源介绍道。 “小的们参见公子,公子万安!” 一老一少两个匠人有些惴惴地问安道。 陈源放下手中的笔,和蔼地对二人说道:“唐老伯无须拘礼,我请两位来,是有些物事需要烧制,至于工钱好说,你们二人一月十两白银。” 唐家父子一听,当场有些傻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源,要知道,这个工价钱在世面上已经相当高了。 何况,来的时候子痴介绍了情况,他们是纯挣工钱,不要他们贴工料。 “不要不信,如果不信我可以先付一半,对,就这么着。” 陈源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不知公子开这么高的价钱,是要我等烧制什么?” 唐老师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陈源捧着茶盏,笑着对唐家父子说道:“我有一法,烧制一种无色玻璃,也就是琉璃……” 话还没说完,唐家父子就用一种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陈源。 “公子莫要说笑,若说是各色琉璃都得看运气,你说那种无色琉璃,怕是绝难烧制,这份工钱我父子怕是没福分挣了……” 唐老师父连忙躬身说道,神情间竟然有种被鄙视的神色。 “我知道,唐师傅以为我在说笑,其实不然,你们只需要按我们配制好的料土烧制便是,至于其他不必担心!” 陈源胸有成竹地对两位匠人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穿越第一神器 唐家父子一听,也都垂手肃立,默不作声,但是眼神中却是一副看败家子的同情神色。 对于工匠的质疑,陈源不以为意,不可能谁一上来都是对自己纳头便拜。 回想起两位仙童跟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可是互怼了好久的,要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嘛。 陈源依旧和气地冲两位匠人道:“两位师傅不必着急,今日先在庄上歇息,免得一来一去在路途上耽误时间,明日物料应该备齐,咱们再说制备的方法。” 说罢,便示意护卫先将两位匠人带下去歇息。 两人走后。 陈源从桌上拿出一页纸笺,对子痴吩咐道:“这上面的物事,你去找一些回来,油脂主要是蓖麻油和猪油即可,铅就是铅粉就好。 油脂和铅应该好弄,这个二氧化锰、就是软锰矿就不知好不好找了?” 子痴听了陈源的吩咐有些懵圈地望着他说道:“这油脂和铅是好弄的,杂货铺子就有,但这软锰矿是什么鬼?” 陈源一听,有些挠头了,这可是有些交流不畅了。 他仔细想了想对子痴说道:“这东西黑色或铁灰色,呈块状或粒状,像腰子大小的颗粒,质地偏软……高温烧制之后,会有金铁状的物事析出……” “哦!公子莫不是说的‘无名异’,又叫土子,那玩意儿中药铺多得很!” 子痴恍然大悟道。 陈源闻言,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这都怪自己以前刷视频的时候不求甚解,没去求本溯源,只顾着看漂亮小姐姐了…… 看着子痴拿着清单远去的背影,陈源心里是欣慰的,更是庆幸的。 好在团队中有中国古代科学家——道门真人,要不然就这个“软锰矿”就得把人逼死! 没有这东西和铅,即便烧出玻璃,也是带各种颜色的,到时候少不了会被视作新一代的败家子。 傍晚时分。 子痴回来了,顺利地带回了陈源要的“添加剂”,陈源看着几袋中药和油脂,冲着仙童不住点赞。 刚赞了不多会儿,子愚带着一船的矿渣、沙子、石灰、煤炭、焦炭还有草木灰已经回来了。 见东西备齐,便直接带上添加剂,赶到河边。 货物都没卸下来,直接在船上,根据各种物品的分量,陈源就叫来护卫们,在船上将玻璃烧制的配料按照比例混在了一起…… 有一些需要烧制其他东西的物料当然还是单独放置。 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在技术上保密——这可是要在真正意义上的赚取第一船金,注意是一船,不是一桶! 物料备齐,叫来王有贵,吩咐他这两日土石工程的任务和要点,便带上子痴、子愚和唐家父子,直接上了船,赶赴雨花台。 对于陈源这种抓紧一分一秒的工作作风,子痴、子愚是见惯不惊了,唐家父子则有些吃惊,也慢慢地收起了轻视之心。 在交通和通讯状况感人的大明,工作动辄以旬月计算,这是让陈源最受不了的。 须知无论做什么事,这时间乃是最重要的! 一个时辰后,赶到了雨花台。 天已经黑了。 陈源也没有做无良资本家,逼着老头连夜干活,而是吩咐好好歇歇,明日一早再振作精神,好好开工。 这让老唐父子心里松了小小的一口气。 是夜,陈源三人便在船舱中对付了一宿。 清晨很快到来,空气中满是清甜的气味。 唐老师傅让小工们把竹筐中配好比例的原料卸下船去,又运到窑炉边上,按照陈源的吩咐开始搅拌均匀。 原料其实没什么神奇的地方,主要就是沙子和生石灰粉,比例按八二混合。 在唐老师父父子和小工们备置主料的时候,陈源则带着两位仙童在河边捣鼓一大盆草木灰。 找来木盆,将草木灰和水混合,再充分搅和,然后用滤布反复过滤多次,接着用船上煮饭的铁锅,架起锅子将溶液加热…… 一个时辰后,锅底便析出盐霜一般的白白粉末。 对,这东西就是碳酸钠的替代品,碳酸钾! “哈哈,有了这玩意儿,咱们大事可成……” 陈源笑得见牙不见眼,冲两位仙童直乐道。 子痴、子愚也是很高兴。 虽然不知道陈源为何发笑,但是相信源公子总是没错的。 吩咐船老大善后,将白色粉末和昨天子痴搞来的“添加剂”带上,来到了窑炉边上。 “小唐师傅,都搅和均匀了?” 陈源一边问旁边的唐三,一边抓起一把混合好的物料查看了一下。 “回公子话,都好了。” 唐三恭谨地说道。 “好,诸位请先回避片刻,我有些秘方要加进去……” 陈源突然用了一种极其神秘的语气冲唐三和小工们说道。 众人自然以令而行。 闲杂人等离开之后。 陈源方才把白色碳酸钾粉末和铅粉、‘无名异’粉末,按照不同分量分别放入三个不同的料斗。 这一则是要保密,二则是陈源自己也对最优比例有些没谱,只能发挥科学最重要的试验精神。 试着试着,这结果不就出来了嘛。 失败是成功他妈,坚持就是成功他爹,除此之外没有捷径。 接下来的活儿,就交给专业人士——这是源公子一向的宗旨。 叫来唐老师父父子,亲自动手,开始投料、熔制和塑形…… 这活儿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大约要四个时辰,现在是辰时,要等东西出炉得午后未时了。 而且成形之后还不能马上就着急忙慌马上使用,那样会非常易碎,得和大多经过高温烧制的物品一样,有个必不可少的工序——退火。 退火又需要两三个时辰,待到穿越第一神器——玻璃,完全烧制成功、大功告成,须得戌时——黄昏时分了。 闲的无事,便在船上歇息,漫长的等待自然有些让人难熬,正好三人,便摆开阵势,斗起地主来…… 许是这几天陈源脑筋都用在了发明创造上,非常不在状态,一上午就被赢过几把,五文钱的底,居然一上午输了五百文开外…… 就在这时,却听唐三在船下面高喊:“公子,琉璃出窑了!” 三人一听,也不管输赢了,全都扔下了手中的纸牌,跳下船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穿越第二神器 三人三脚并作两步,飞也似地来到窑炉前。 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人眼花,更是眼晕! 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五光十色,让人目眩神迷的情景。 各色的琉璃——啊不,现在应该是玻璃制品,正摆放在眼前。 虽然未经打磨,还有些粗糙,但是在唐老师傅的工艺加持下,却有一种艺术之美。 这也是陈源找工匠的原因。 在审美这一块,古代的匠人在大艺术家们的熏陶下,可是拿捏得死死的,比来自后世的源公子强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哈哈哈,真是美轮美奂,唐师傅果然是大匠!” 陈源哈哈笑着对唐氏父子连连拱手称谢道。 “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这是公子神技!您的配料是小老儿烧制这么多年琉璃最便宜,也是烧制出来效果最好的!” 唐老师父连忙拱手,躬身向陈源说道,言辞间花白的胡子不住抖动,显然已是震惊不已。 “我和爹爹烧制琉璃这么久,以前都是用水晶砂,那物事虽不比大块水晶贵,但是也殊不便宜……” 唐三也在一旁赞道。 劳动人民是淳朴的,而且有手艺的人,一般都佩服比自己手艺更高的人,看到陈源神乎其技的操作,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源是有意要用这个玻璃来打响头炮的,一则此物是穿越三大神器里眼缘最好的,二则也是最能卖出高价的。 不卖高价不行,银子快见底了! 一路南行,一直都在消费,虽然有朝廷公款旅游——啊不,公款出差打底,但是架不住用钱的地方多啊。 所以,这个玻璃这时候出来,却是太及时了! “啊呀!我的个老天爷啊,这简直是天上的神器!” 一声浮夸的吹捧,从众人身后传来,转头一看,却是匆匆赶回来的沈焕。 “公子所学,这不过是沧海一粟。” 子愚的点赞,还是比较内敛且有文化内涵的。 “我看沙和尚打破的琉璃盏,比起这些怕是统统不如!” 子痴这回又改了玄幻式吹捧,让众人听了皆是一乐。 陈源对五彩缤纷的各色玻璃制品倒是全不在意,而是寻摸了半天,在一副晶莹剔透的全透明茶具面前驻足下来。 陈源对众人说道:“这才是这次最重要的!” “无色琉璃我的个神!” 沈焕再次叫出声来,这次却是发自内心,是来自心底的赞叹! “对!我其实这次要做的就是这个无色玻璃,虽然细看还有些杂色,但已经基本敷用了!” “唐老师傅,小唐师傅,我接下来会配好足够多的原料,您就辛苦,制作二十套玻璃器皿,酒具、茶具、餐具……都可以!” “原来定下的工钱翻倍,其余帮工的众人,也有犒赏……但是有一条,务必保密!” 陈源冲唐家父子郑重地说道。 唐家父子和众位小工一听,自然喜不自胜! 尤其那些小工,一向都是埋头干活,犒赏可是从来没有轮到过他们。 钱散出去了,规矩还得立下。 陈源当即宣布,这具琉璃窑炉和众人在一月之内,暂时都在这边干活,一应生活所需,自己这边全部承担。 众人闻言,更是雀跃不已。 尤其好多小工,省下的钱可都是净收入了。 不要怪大家伙锱铢必较,那年代每一口粮食、每一文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 穿越第一神器,玻璃的事情有了谱,陈源便通众人来到河边,查看沈焕拉来的黏土。 他配合先前弄来的第一艘船上的石灰准备开始再接再厉,制作穿越第二神器——水泥! 好在现在矿上小工较多,陈源和艾福四天团可以不用动手了,当然技术指导还是有必要的。 当即按照石灰六成半,黏土一成半,煤炭一成的比例将所有原料混合。 原本这些物料都需要研磨的,但是事前陈源都已经交代过,子愚和沈焕进货的时候便都已经让供货的商号供应研磨妥当的物料。 这样便节省了好多时间。 让小工们拉开架势,便在河边空地上混合起物料来。 一时间到处尘土飞扬,众人全都弄得灰头土脸…… 不过这时候没有时间关心卫生问题。 首要的是干活,是工作的进度。 半个时辰后,物料混合得差不多,便让小工们拉到另一处远一些的窑炉煅烧。 没法子,水泥这东西扬尘太严重,玻璃那边又最忌讳这个,好在现在量都不大,且是试验性质。 试验成功以后,这水泥窑场陈源是准备搬家的——搬到有石灰石矿床丰富的地方。 水泥烧制得两个多时辰。 忙乎一通之后,众人方才消停下来。 这一家伙,累得大家可有些够呛! “公子把那‘水泥’备置的比例都给那些小工们说了,万一他们外传怎么是好” 沈焕有些担心地问道。 “欢哥不用担心,公子这边还有秘诀,别人就是照猫画虎也只会,反类犬的。” 子愚在一旁悄声说道。 听到子愚的话,陈源欣赏地点了点头。 秘密就在于铁矿渣! 这个东西不起眼,可这才是水泥秘密的关键,看来道门众人化学知识不错,值得点赞! “对了,说起秘诀,这无色玻璃中,第三个料斗的比例是目前最优的,子愚兄仔细记下……”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递过去一份小抄。 技术保密,在创业初期还是很有必要的! 众人聊了一会儿,都恢复了体力,相互看着同伴一个个灰头土脸,一脸花猫的模样,不禁都有些失笑。 陈源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向子愚问道:“子愚兄,草木灰可还有” “有的,有的,公子要那东西给大伙清洗用这回怕是不行,太脏了,草木灰怕是不济事!” 子愚连忙对陈源说道。 “那就好,我都有些忙昏头了,没有来得及计数……时辰还不算晚了,咱们抓紧,弄一个物事出来! 大家正好沐浴用,这满头满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挖煤去了……” 陈源开着玩笑对众人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穿越第三神器 陈源要做的正是穿越第三神器,和前面两样并称穿越三宝的:肥皂! 刚才制作的草木灰碱粉还有不少,正好不浪费。 这会儿正好用上。 让子痴将菜油和猪油按七三比例融化混合,变成油脂,并在刚才用的铁锅中加热。 另找了一口铁锅,在碱粉里面加水。 水的比例为碱粉的两倍半至三倍,也就是碱粉和水的比例为碱粉占四成。 两边加热到温热。 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是陈源有经验,水位大约四十度。 正好是后世洗澡水的温度,有些许偏差是允许的。 再说了两位仙童子痴、子愚的本行之一便是烧火,这点活小意思啦…… 谈笑间,二人便把这活计做得妥妥帖帖。 等两口锅里的油脂和碱水都混合得差不多了,将两种液体倒在一口大锅之中。 窑炉里正好有这种大锅,烧水、烧饭、做菜用的,这回又开发出了新的功能。 接下来就是把碱水和油脂混合的溶液加热至沸腾…… 剩下的便是搅拌,这时就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找两个小工,轮番上阵即可。 一个半时辰后,已是酉时半。 两名小工也累得气喘吁吁,大铁锅里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咦?这上面怎么又析出了油脂?不对,不是油脂,倒是有些像胰子!” 子愚心思最为细密一下就点出了其中关窍。 “正是胰子,这个过程呢叫,“皂化”,简单说就是这里面析出类似胰子的物事之过程,那些浮在上面的可正是我们需要的好东西。” “此物由油中因皂化析出,便叫‘油皂’如何?”子愚提议道。 “不好,‘油皂’一下便让人知道这里的诀窍,不如叫‘肥皂’,因为肥才有油嘛!”子痴建议道。 “你特么的可真是个天才!就叫这个名!” 陈源闻言,不禁怒赞道。 相处久了,陈源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兄弟,一个是理科生脑子,一个是文科生脑子,倒真的相得益彰! “对对,肥皂这个名字好!” 其余众人也对子痴的提议纷纷赞同,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接下来便是将油脂状的肥皂放到模具里。 来得仓促没有准备,便凑合着在琉璃窑炉这边找来几个木质模子。 模子什么样式都有,圆筒形、长条形、半圆筒形…… 都是烧制琉璃瓦的模子,因陋就简的先凑合。 陈源心想,要是成功了,得让这些巧匠们做些漂亮的模具才好。 唐家父子的审美他是心里有底了,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正常来说肥皂脱模需要一两日的时间,而且脱模后要放置个把月才能用。 那是后世陈源看短视频里面教的,但是现在可以不用那么认真。 那是因为后世的肥皂都是用的纯碱等碱性较强的物质,需要等到碱性变弱才好用,否则会伤害皮肤的。 现在众人都是一帮糙汉子,哪里需要在意那些? 而且草木灰碱粉的碱性可比后世的工业纯碱,弱上许多。 而且陈源已经在皂化之前用土办法——鸡毛,试过了,完全没有问题! “好了,大家找些吃食,随便对付一点,歇息片刻等玻璃的退火完成,那些水泥也该出炉了!” 陈源冲大家吩咐道。 歇息了半个时辰,吃了东西,玻璃的退火彻底完成。 那边唐老师傅已经先亲自动手打磨出了那套陈源最中意的茶具。 看着晶莹剔透,状若水晶的茶具,众人皆是再次惊叹。 众人并非作伪,真的是打磨之后的茶具,比先前更加炫目,更加夺人眼球! 陈源亲自动手,将茶具装好,又找来一个木箱郑重地放了进去。 “其余玻璃器皿,就烦劳老人家明日打磨,不要赶工,慢工出细活嘛。” 陈源笑着对唐老师傅说道。 “公子放心,小老儿一定全部亲自动手,包管弄得妥妥当当!”唐老师父一口应承道。 看着唐家父子一脸诚恳,陈源心里有了底。 转头悄悄吩咐了沈焕,三大穿越法宝试制成功之后,马上动手——挖人! 玻璃器皿搬入室内,妥善放好之后,陈源便吩咐烧水泥那边的窑炉开炉,去看看水泥料烧制得如何。 窑炉打开,首先是一股热浪,接着便是满眼的烟尘。 看着眼前的景象,大家也明白了,为何陈源说的,要先烧玻璃,再做水泥…… 取出一筐熟料,倒入地上一个土坑,让其先冷却一会儿,屏退无关人等,吩咐兄弟们,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口罩。 口罩这东西,自从调到南城外百户所,侦破姚家命案之后,陈源就安排沈焕定制了不少,同时定制的还有白布手套。 这东西既是干活需要,勘察案件也是必不可少。 果然是居家旅行,侦破案件,干活工作的必备物品。 大家合力倒入了四成的矿渣,再一起动手,将矿渣和熟料搅拌均匀。 “好久没干力气活了!还真有些累人!” 陈源放下木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叹道。 其他兄弟也是,累得够呛,都没力气附和源公子了,一个个叉着腰,站在那里直喘气。 “待会等小工们吃了饭,让他们按找些石子,沙子船上应该还有,和这水泥混合,须得加上水,不停搅拌……” “沙子、石子、水泥的比例为,沙子和石子各四成,水泥两成。” 陈源悄声对子愚说道。 子愚当下会意,吩咐船老大,先慢慢卸货。 这会儿,事情忙得差不多了,陈源让人提着灯笼走到了船上晾晒肥皂的地方。 肥皂脱模还早,但是已经冷却,挖了一小块试了试。 嘿! 一手的污垢便洗得干干净净! 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陈源想了想一则可能是自己猪脚光环的缘故,运气比较好一点,二则是团队的作用。 具备初步科学知识的团队在其中让自己少走了很多的弯路,最少物料准备就大大节省了时间。 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弄齐三大穿越神器,源公子也算是穿越者中少有了! 当下心情大好,连忙吩咐,大家洗净铁锅,烧开热水,待热水烧好,都好好清洗清洗! 忙乎了整整一天,热水澡洗过之后,众人困意上涌,回到船上,倒头便睡…… 第二天大家还在睡梦之中,却听得岸上有人发出了一声怪叫,把众人全都惊醒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当心水泥未干 大家带着起床气走出船舱一看,只见一人倒在昨日大家搅拌水泥砂浆的坑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其余则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大家快去,把人拉出来!” 陈源连忙喊道。 见状也是大惊,昨天都忙着干活和高兴了,完全忘了还有这一出,好在这坑不深,要是大点深点,就出人命了! 好在窑炉人多,陈源这边人也不少,要不得费些事情才能把人拉出来。 饶是如此,一帮人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才将人救出。 仔细一看,却是唐老师傅的儿子,小唐师傅唐三。 “小唐师傅,抱歉抱歉,我们昨日弄得太晚,又忘了立牌子……” 陈源一边帮着唐三清理身上的水泥,一边道着歉。 “都是小人不小心,怪不得公子,再说了,就算立了牌子,小的也看不懂,小的不识字啊!” 唐三倒是实诚,对身上的水泥也不以为意。 陈源连忙叮嘱提醒道:“这东西可得注意,干透了要弄下来可不容易,到时候小唐师傅得变成石人!得用醋洗,尽快尽快!” 小工们闻言,连忙抬起唐三,去烧水弄白醋给他清洗去了。 “这也是我只顾做事了……这水泥生产安全很重要,一定要注意!” “粉尘处理也很重要,欢哥赶紧在南京城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个好一些的石灰矿,就地建个水泥窑。” “这东西可不能和烧玻璃在一起,切记!” 陈源一边检讨着自己的失误,一边分派着沈焕下一步的工作。 琉璃窑这边事情告一段落。 大家小心地把已经又打磨好的几套器皿打包装船。 留下子愚在这里监督进度和其余一应事宜,众人上船,赶回上坊桥庄苑。 回到庄苑,先去小山上,看了一下工程进度,很是满意。 陈源鼓励了王有贵一番,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又写了一份清单,让子痴交代护卫王七斤照方抓药,去各处已经买过东西的商家补货,并拿了几套器皿去“万盛商号”寄卖。 自己则和子痴再次拾掇一番,穿戴整齐,叫上车夫,赶上车马,往将军山而去。 走了一个半时辰,午时已过方才到达将军山庄园。 由小丫环疏香带着,走入了一处花厅。 厅上竟然七碗八碟,满满地摆了一桌。 “今日有客人?” 陈源有些不解地问道。 “有的人,光顾着干活了,自己弄出来的物事都给忘了!”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芝兰熟悉的声音。 只见沈蕊琪和芝兰缓缓地从屏风后面走来,小姐姐手中还拿着一个有些熟悉的物事。 芝兰话里有话地嗔怪道:“公子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有些无暇分身啊!” 小姐姐瞪了一眼芝兰道:“越来越没规矩!公子是做大事之人,哪能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看着小姐姐主仆的样子,陈源知道是又在展示演技,知道不能讲理,只能态度诚恳地认错。 认错之后,陈源换上郑重神色告饶道:“姐姐恕罪,这几日没来请安,是有些重要事情耽搁了……” 子痴也帮着助攻道:“洋和尚的事情,老金想来也禀告了,公子前两日又琢磨了新物事,得赶时间,真的走不开!” 看着两人有些急眼,主仆三人实在忍不住,掩着口笑了起来。 “对了,芝兰姑娘,庄上今日是有客人吗?” 子痴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有些期待的问道。 “有啊,就是您二位!” 芝兰笑着答道。 “我们可没通报啊,直接来的!” “唉,有的人,连自己送了什么礼物都忘了!” 芝兰有意叹道。 陈源和子痴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姐手上那物事正是自己让人精心制作的望远镜! 只不过好像原来更加精美了,对,小姐姐加了不少装饰,雕花、错银、螺钿…… 捧在手里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了! “姐姐巧思,哪里是我们能及的,东西好,还的看谁用不是?” 陈源灵机一动彩虹屁也是马上奉上。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赶快吃饭!” 沈蕊琪笑着对二人说道。 不过看她的神情,对源公子的态度是满意的! 说起吃饭,陈源和子痴可真是饿了,当下也不客气,撸起袖子大干,一桌子饭菜居然被吃得七七八八…… 这一下可看得小姐姐主仆有些惊呆了! 饭后。 “咳咳,这回干活,不光动脑,还得动手,身体力行……” 陈源捧着茶盏,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对对对,这回公子可是弄了极好的物事!” 子痴自然也要赶紧开始营造气氛了。 “阿源的才思那定然是极好的,今日来应该不止为了些许小事?” 沈蕊琪笑着说道。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这次来一是给你带来一件新做的物事,二是生意上的事,三是这接下来大半月可有些忙……” 陈源说到最后径自有些歉然了。 “好了,少年心事当拿云!这些才是正理,不要纠结儿女情长,来日方长,阿源赶紧说说看。” 沈蕊琪闻言却不以为意一笑说道。 见小姐姐果然通情达理,两人心中一宽,子痴连忙将重新包装的紫檀木匣子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匣子打开,厅中自是一片晶莹的奇光。 “天呐!无色琉璃!” “公子这可是一套宅子的钱没了!” 两个小丫环率先破防了,大呼小叫,完全没有了淑女的矜持模样。 沈蕊琪还好。 但是惊奇的眼神也出卖了她,看样子也是震惊不已。 要知道就是普通有杂色的玻璃或者琉璃在这时候,都是十分昂贵,即便沈家那般豪阔也没有这样纯净剔透的器皿。 “这套茶具赠予姐姐,此物泡茶,更有显品味,尤其当下,冲泡红茶,待到入春,冲泡龙井也是极好……”陈源解释道。 沈蕊琪认真的听着。 任由两个小丫头在一旁大惊小怪。 待到陈源说完,又看了少顷,稳住心神问道:“这茶具怕是价值不菲,阿源不该为我胡乱花钱的!” “这些都不值一提……我们已经能批量煅烧此物,这次来找姐姐便是准备合伙……” 陈源也没过多解释其间的成本和技术问题。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一点神秘感,要是现在露了底,告诉小姐姐,说这玩意儿就是沙子烧的,不值多少钱…… 那就没有效果了,对于以后源公子在家中的地位很不利! 沈蕊琪若有所思,当听到陈源说到“合伙”二字时,却秀眉一蹙摇头道:“合伙?不行!不能合伙!”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的就是我的 陈源不禁有些纳闷地问道:“为何不能合伙?” 沈蕊琪正色道:“家中‘万盛商号’虽然有些实力,但是正是如此,参与的人多了,你一言、我一语怕是好多事情,议而不决,对阿源多有掣肘!” “还有,家里虽然答应了咱们的事情……但是,阿源须知正是如此,更得自己有所依仗才行。” “若是现在合股,股份如何分派咱们暂且不说,但是将来一旦做大,可得平白被分走好些,这种亏本的买卖,阿源可不会做?” 陈源一听,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小姐姐竟然这么早就在为自己打算了。 果然是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这么形容好像有些不对。 应该是大铁坨子送情郎——实心实意,才对。 而且小姐姐说的这些,陈源也是有所担心,毕竟婚事真的成了,首先是两个人的事情。 两个人和两家人有区别,但却又和两个家所有人相关。 到时候,为一些钱财方面的事情大家打肚皮官司就不值当了。 想到这里陈源不禁连连点头称善。 子痴和疏香也是有眼色的,见两人说正事,又是大事,便悄悄地退出了花厅,只留芝兰一人伺候。 沈蕊琪接着说道:“阿源这些创意、发明,无一不是惊天之作,随便一样便可发家致富!” “要是现在起步之时,确需资金,也可用其他方式……比如另立一个商号,专门融通资金……” 陈源听完沈蕊琪认真而专业的解说,捧着茶盏愣在那里,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通常有远见的人是走一步看两步想三步,这蕊琪小姐姐倒好,走一步看十步想百步,思路都到了源公子功成名就之后了! 他这下也明白了,为何自己在北方经济相对落后的地方搞得风生水起的各项生意,在江南却只有味全斋才靠着沈家万盛商号,卖出鸡精和味精两样东西。 分润的银子也就刚好够自己一票兄弟现在日常开销。 其他生意连影儿都没有。 本来以为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原来人家小姐姐早有定计——这是你的心血、创意,和家里不搭界的! 而且按照小姐姐的逻辑,大家成亲之后,用的高情商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用低情商话来说的就变成,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看着陈源傻呆呆的样子,沈蕊琪不禁又有些失笑,出声问道:“呆着做什么?想什么呢?” 陈源郑重说道:“姐姐当真是女中豪杰,思虑长远,我是真的佩服……” “佩服做什么?谁要你佩服。” 沈蕊琪说着,竟然有些难得地羞涩起来。 芝兰见状也是悄悄退出花厅,把时间留给了两人…… 下午申时。 陈源从花厅中出来,却见两个小丫头和子痴在外面花园正在冲自己饱含深意地笑着。 “咳……笑什么?我们可都是说的正事!” 陈源轻咳一声,冲三人说道,说罢还扬了扬手中一沓厚厚的文稿。 子痴捉狎地笑道:“知道公子说的正事,什么都是正事啊!” “好了,咱们得回了,晚一些,城门就关了。” 陈源绷着脸对子痴道。 两人乘车远去,身后还隐隐传来两个小丫头银铃般的嬉笑…… 在马车上,陈源和子痴却没闲着,拿起下午和有钱小姐姐商讨的方案继续研读、消化着。 子痴一边看着文稿,一边感叹道:“这沈家小姐好生了得,就是好多男子也远不及她啊!” “是啊,我要不是穿……不是让张道长做过法,脑子开过光,得天人感应,怕是连她的边都摸不着!” 陈源也是点头赞同道。 情急之下差点又说秃噜嘴,把“穿越”这事说了出来。 这事说出来,怕是大家真得请张道长来驱魔了。 所以有些事过犹不及,还是得注意。 两人一边研究,一边商议,不觉已经又回到了上坊桥庄园中。 子愚去采买物料,这时刚刚回来,正在那里清点账目,沈焕去寻访石灰矿,还尚未回来。 “好了,大家辛苦了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后天欢哥回来,咱们再一起商量。” 陈源拍了拍子愚的肩膀说道。 夜里,兄弟们都休息了,陈源拿着白天整理的文稿,又看了起来。 下午除了两人互诉衷肠的悄悄话之外,更多的还是说的正事,满篇满眼都是关于陈源今后生意上的规划…… 上面都是说的核心便是股权分配问题,其中一条核心贯穿始终,即是股权结构必须明晰,股权和经营必须分开…… 拿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企业法人治理结构必须健全、有效、合理! 要不是再三确认过,陈源都快以为小姐姐和自己都是穿越过来的了。 看来,一定不能小看古人,更不能小看女人! 源公子再次告诫自己。 次日中午。 沈焕回来了。 沈焕笑着给众人通报了一个好消息:“小的此次不虚此行,不负公子所托,在西山头寻到一处石灰矿,成色很好!” 众人一听,皆是欢呼雀跃,这西山头离上坊桥单程走水路也就两个时辰,一日可往返两趟,离雨花台路程也差不多,是个好地方。 陈源高兴地点头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看看……” 一边说,一边把文稿递给了沈焕。 沈焕不看则已,一看竟自有些激动了,拿着文稿的手径自有些发抖。 陈源和沈蕊琪的字迹他都认得,细看之下当然明白,这定然是两人商讨的结果。 其中有一条最是让他激动,这不是好消息,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便是“启源资本”的创立! 这“启源资本”不是陈源一个人的商号,而是一个合资或者合伙企业,自己艾福四天团,有一个算一个,竟然都是这个商号的东家!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四人之中,沈焕在商场打滚多年,深深的知道,这“东家”二字对兄弟们意味着什么。 知道源公子不喜欢狗血桥段,沈焕擦了擦眼角道:“咱们还是先干活,晚上再开会讨论?” 兄弟们闻言,也是轰然赞同,便各自忙乎手头的工作了…… 晚上,当然大家秉烛夜谈,讨论得不亦乐乎。 这是决定未来的大事,当然一两天是弄不妥当的,自然得慢慢来。 好事不在忙上嘛。 翌日上午,大家正在书斋集思广益,帮着陈源设计规划山上别墅,却听王七斤来禀告,有人来访。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南五大善人 看着手中的名帖,陈源不禁有些纳闷。 “太仓王氏,王釜?” 陈源有些不解地向沈焕咨询道。 沈焕小心地谏言道:“这太仓王氏虽是江南世家,和此前的顾家和张家还是有所不同……公子最好还是见一见。” “我虽然对有些世家的嘴脸看不惯,也不是属狗的,见人就咬……请这位王先生进来。” 陈源笑着对堂上众人笑着说道,当然最后一句是对王七斤说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 沈焕本来有些担心,源公子最近比较顺利,膨胀了,给向来没有好感的江南世家吃个闭门羹,以后在江南做生意可不好弄了。 看来,自己有些多虑,源公子还是讲斗争策略的。 没多会儿,王七斤带着两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三十来岁男子来到堂上。 “公子安好!” 领头的王釜不卑不亢,到让人一见之下,观感不错。 跟着他的是老家人王禄。 虽然说是“老人”,其实年纪也就三十多,介绍时称“老”大约是在王家待的时间长。 陈源见来的人客客气气,也是爽朗一笑道:“王家是江南大族,先生一来蓬荜生辉,在下都是与有荣焉……不知此来所为何事?” “公子果然洒脱直率,在下也就不云山雾罩,直接开门见山,这次前来,是想和公子说说生意上的事。” 王釜微笑着一拱手说道,王禄则没有一般世家豪奴的狷狂,而是在身后垂手肃立,像个背景板。 一对主仆,配合得相得益彰,让人观感颇为不错。 “做生意,欢迎啊!不知先生要与在下做什么生意?” 陈源一听生意,心情更好,继续笑着问道。 “昨日偶然在万盛商号看到一套琉璃器皿,巧夺天工,在下见猎心喜,爱不释手,当场三百两买下……” “后来又打听得此物乃是公子命人烧制,特前来和公子谈谈合作的事。” 王釜言辞诚恳地说道。 陈源一听动容问道:“这物件刚刚问世,有人求购,在下当然求之不得,就是不知如何合作?” 王釜拱手道:“如公子愿意,在下家中商号愿包销公子烧制的琉璃器皿,有多少要多少……当然,既然包销,价格肯定须得让利,就按昨日购买价格的五成如何?” “承蒙先生抬爱,贵号愿意购买在下的琉璃,对了我叫它玻璃,在下是很愿意的,价格好说。 但是包销一事却不好应承,盖是因为已经有商家此前已经来了!” 陈源一脸郑重,煞有介事地对王釜说道。 王釜一听当下一愣,他原本以为陈源会在价格上纠结,结果没承想却否定了他原本最以为优厚的包销条件。 这其中原因当然是对玻璃的理解不同,在大明,玻璃或者琉璃都是奢侈品,最敏感的当然是价格。 其次就是必须要有实力的商家才能承销,王釜自以为在江南能够有实力承销的商号不会有几家,所以才会信心满满地开出了条件。 双方的思路迥异,陈源的是快消品思路,要走量。 王家是奢侈品思路,重利润,当然有些鸡同鸭讲。 不过陈源也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没有说破,只是推说有人已经占了坑位。 王釜有些诧异地问道:“不知哪家商号有此实力?” “南北商家都有,甚至还有濠镜的……商场上的规矩,先生是懂的,我不好说太多,但是既然这么有诚意,我再让一成利,四成价格出货,如何?” 陈源诚恳地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不光王家两人,连艾福四众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要知道这一成价格可是不少,单就王釜买的那一套酒具来说就是三十两! “大家不要惊诧,我这么做一是体现诚意,二是为了扩大销量,玻璃才能多销……” 陈源见大家吃惊的样子,只能换了一种能够接受思路给众人大略解释了一下。 这么一说,沈焕、王釜倒是先反应过来,便不住点头称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由沈焕和王禄去研究契约细节,比如供货量、支付方式、销售区域等等。 王釜则在堂上和陈源在愉快的气氛中闲聊。 半个时辰之后,老王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时候,两位职业经理人已经完成工作,回堂上复命了。 拿着弄好的契约,王釜笑着起身告辞,并热情邀请陈源改日再聚…… 沈焕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为何不让王家包销玻璃?要知道他们可是江南有名的五大世家之一!别的人可是求而不得的!” “五大世家?江南五大善人?” 听得沈焕如此一问,陈源有些奇道,脑子里倒是一下冒出一个后世自己经常刷到的名词。 所以没有先回答沈焕的问题,反而对“江南世家”的八卦刨根问底儿起来。 “所谓江南五大世家,就是公子说的江南五大善人,指的是顾家、张家、钱家、王家、郑家,这五个千年世家!” 沈焕见陈源和子痴、子愚都是一副期待的神色,便转换思路,先给大家讲古。 “你们沈家都不算?” 子痴不由得好奇问道。 沈焕摇了摇头,郑重地说道:“我们沈家虽然也是大族,却难称世家,而且是有明以来才逐渐发迹,期间还有起有落……近来虽说日益兴旺,比起这五家还是有所不及的!” “哦!难怪此前那个姓张的,还有上次姓顾的,都拽得不行……” 子痴点了点头道。 陈源点头道:“对,他们是有他们骄傲的本钱的,我本来也不想惹这些庞然大物,但是有时候形势所逼,情非得已,好在老王家不像前面两家那么普信,还能好好说话……” “普信?” 艾福四天团又对这个新词有些不解了。 “哦,普信的意思就是,自己觉得自己很拽,能上天的意思……” 陈源大略解释了一下。 众人一听都是会意一笑。 “那琉璃价格腾贵,靠着王家能赚不少银子,薄利多销是不错,但是,如果价格卖贵些,说不定不少赚……” 子愚又从另外地角度提出了问题。 陈源笑着对众人说道:“哦,这事有个重要原因,忘了给你们说,一起出发,随我去雨花台,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温度的玻璃 下午未时,众人和陈源乘船又来到了雨花台,唐老师父的窑炉。 “公子安好!” 唐家父子躬身请安道,态度和言辞比前两日越发恭敬。 陈源和沈焕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这是事情谈得差不多了。 大家即将深度合作,自然态度更加恭敬。 陈源和气地说道:“唐老师父,小唐师傅,我们这是一来看前几日的器皿,二是来请唐师傅做一个新的物事,平板玻璃!” “平板玻璃?琉璃这东西须得流动不已方能成形,所以自古以来都是吹制,哪里能制成平板的?” 唐老师父即便对陈源再敬畏,现在的程度也都有限。 自然不能和艾福四天团相比,因此一说到专业方面,便忍不住置疑道。 陈源对唐老师父的置疑不以为意,反而点了点头道:“当然,按当下的状况,大量烧制是不行的,我也要得不多,先弄几块试试效果,应该是可以的。” “老人家只需要把玻璃主料烧制出来,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计较。” 这一下,唐老师父不再多言,带着徒弟们做准备去了。 陈源则带着艾福四天团的众人,按照无色琉璃的配方配制主料。 半个时辰后,料和好了,小工们过来将其抬到窑炉边,准备开始烧制。 剩下的便是交给时间…… 陈源是不会浪费一分一秒的,趁着这个等待玻璃熔液出炉的时间,带着众人来到了前几天差点把小唐师傅埋在里面的水泥坑边。 只见水泥砂浆已经基本干透,坑里却有一个分明的人形…… “啊呀,这东西好生奇怪,怎么是个人形?踩上去又好生坚硬!” 王有贵第一次来自然有些大惊小怪。 “哈哈,这神器已成……欢哥,按照最有比例让西山头那边开始准备烧制,多多益善!” 陈源一下大喜,连忙对沈焕说道。 其余来过这里的众人则忍住笑,纷纷对这坚硬的神物啧啧称奇。 水泥的试验结果满意,陈源便准备乘胜追击。 回到船上,在底仓之中找来一根大铁棍子。 “这玩意儿好沉,有贵大哥搭把手!” 陈源冲王有贵喊道。 王有贵和一名护卫合力将大铁棍子从船上搬到了窑炉边,却也累得有些喘气。 “这东西公子准备用来做什么?” 前几日从水泥坑中被救起来的唐三好奇地问道。 “条件有限,只能因陋就简,这物事粗糙了些,但是也能凑合,到时候就麻烦小唐师傅多费些功夫打磨了。” 陈源倒是没卖关子故作神秘,实话实说地对唐三说道。 “哦,公子是准备用这大铁棍子把热琉璃碾平?” 唐三虽然不识字,但脑子还是灵光,一下反应了过来。 陈源点头道:“很接近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还不完全。” 炉火熊熊,原料逐渐融化,又是热火朝天的一番忙碌…… 一直到夜里亥时,熔液方才出炉。 “这回的吹制不需要讲器型,只需要吹得越大越好!” 陈源赶紧对唐家父子说道。 这活自然唐老师父不能干了,换了唐三来,对着铁管子一阵猛吹,一个比人还高大的巨大玻璃泡被吹制了出来。 “接下来,待这大泡冷却之后,小唐师傅就裁片,裁下来大致方正平整就行,” “裁好的玻璃片需要再一次入炉加热,软化以后用这个大铁棍把它碾平……” “碾平后就是水磨功夫了,把这些玻璃片尽量磨制光滑,基本就大功告成了。” 陈源详尽地交代了接下来的操作要点,便让众人歇息——毕竟已经快凌晨了。 虽然大明不兴加班费,但是陈源也不想做无良资本家,再说玻璃烧制可是危险的活,要搞出几个工伤,就不好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当陈源和艾福四的兄弟们都整饬停当之后,来到窑炉。 却见一块块的玻璃摆在那里,明晃晃、亮晶晶,好不惹眼! “小的昨夜带着师兄弟们,忙了一宿,又紧赶慢赶将这些琉璃板打磨光亮,公子看可还入眼?” 唐三红着眼睛,有些小兴奋地向陈源问道。 “不错,不错!甚好,辛苦众位兄弟了,我待会会吩咐下去,多算两日工钱……切莫推辞,这是应当的!” 陈源对一帮带着黑眼圈的匠人们称谢道。 说实话,手工打磨的平板玻璃,质量真的不错,虽然比后世的大工业生产的浮法玻璃有些差距,但是也相去不太远。 而且由于是手工磨制,上面竟然有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这倒不是瞎扯,但凡手工艺品的光泽和机械产品细看之下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有温度的玻璃!” 陈源抚摸着一块平整的玻璃板,由衷地赞道。 “那都是公子以心换心,别的东家,可不管匠人们的死活……” 王有贵悄声道,这倒是秉承了他一贯的大实话风格。 “大家看到了,这玻璃板,可有大用,山中小屋,我便准备用此物为窗!当然这是试验。” 陈源转过头对众人说道。 “啊呀,这不是书上所载,晋武帝的琉璃屏吗?那可奢华无比啊!” 子愚读书用心一些,首先反应了过来。 陈源点了点头,首先肯定了子愚的说法:“这话对,也不对,假以时日,此物当走入千万寻常人家,” “而且此物不光是可以做窗棂,灯盏,镜子,器皿……无一不是可以大用之物,何况我大明子民亿兆,一人买一样,得多少钱? 这东西别人不知,众位可是亲眼所见,成本其实除了人工,也就几十文……大家说,我能让王家一家独享吗?” 陈源一番说话,这才让众人恍然大悟,不住点头。 大家一番感叹之后,陈源见时辰已经不早,便准备动身回去。 由于窑炉还是需要留人照看,子愚毛遂自荐,准备留下来,继续监督其他东西烧制。 看着对新科技越来越感兴趣的仙童,陈源灵机一动,把子愚叫到了一旁,单独说话。 “大家兄弟,我也没什么好藏私的,这就把制作玻璃镜的办法交给你,你这两日辛苦一下,在这里让小唐师傅做几面出来,这物件可是宝贝!” 陈源对子愚说道。 没等有些吃惊的子愚反应过来,直接塞给了他一张文稿。 上面正是制作玻璃镜子的“锡汞齐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包括且不限于 只见纸条上面写着:“玻璃一侧贴锡箔,再倒上水银,待二者相融,完全凝固……玻璃镜子可成。” 子愚惊道:“公子,这不合适?” 陈源拍了拍子痴的肩膀道:“没什么不合适,好好做便是!兄弟们等着你的好消息,大家相处这么久了,难道我还信不过你?” 子愚闻言,也没再推辞,长揖之后,郑重说道:“子愚定不负公子所托!” 众人带着两块烧制完成半人高的无色平板大玻璃回到了山庄。 一起带回的还有一些各色的小玻璃片,这玩意儿要在后世,一分不值,但是在大明也算是宝物了。 两块大玻璃自然要做两块大玻璃窗。 其他的各色玻璃陈源则准备请匠人在窗棂上雕出图案,用来做成彩色拼花玻璃窗。 这种创意在同时期泰西的教堂里比较常见。 后世晚清和民国时期,好些中式建筑里也有,效果是相当的不错…… 陈源拉着众人坐下。 一起集思广益,商讨营造方案。 山中小屋其实是陈源的一个试验,他准备用水泥混凝土配合当前的营造工艺,做一栋新的房子,或者说别墅。 房子的外观还是江南粉墙黛瓦的传统小楼样式,不过内里则准备采用较多的新技术和创意。 首先采光,白天自然是采用自然光,由于有了玻璃的加持,别墅里的光线,自然不能和传统中式房屋同日而语,肯定会让人眼前一亮的! 夜里陈源准备使用两套方案,一套自然是传统的灯烛,当然灯烛都是经过改良的,玻璃灯罩加上镜面反光,肯定比传统的烛火亮好多。 当然不能和传说中爱迪生镜子反光救母亲相比,那玩意儿是扯淡的! 我们源公子的团队是讲科学的! 另一套照明方案则要靠陈源筹划多时的一个物事加持,那就是,沼气! 现在有了玻璃和水泥这两大法宝的加持,又有一帮团队,还有南京的工匠们,陈源有信心做出一个真正实用的沼气池,把卫生、取暖、照明等问题一并解决。 沼气池自然用水泥混凝土,再装上密封井盖。 至于管道在大规模炼铁之前,还是可以用竹木的“笕管”,这玩意儿天然气都能输送,压力更低的沼气自然没有问题。 别墅的地下,预留了取暖的管道,将来是准备安装一个小锅炉,这样热水和取暖问题才能彻底解决。 除了沼气炉,陈源还另外安排了煤炉的位置,新科技刚刚出来,还是要考虑周全一些,步子太大会扯着那啥的。 取暖之外,用水和消暑的事情,陈源也有考虑。 首先,山下取水的管道会在别墅的位置绕一下再转到旁边的大水池。 这样大循环套着小循环,既解决了用水,夏天又能消暑。 当然消暑还预留了“清风酷乐”的位置。 没有用电之前,还是用这玩意儿顶上。 不过陈源准备安装的是升级后的新一代产品…… 别墅顶部有暗藏的小水箱,这样,整个室内就会有自来水了。 冲水马桶、热水淋浴……全部都可以有! 至于室内的热水管道和卫生洁具,完全可以用瓷质,安全环保耐高温,而且价格不贵。 好些物事,陈源在南下的近一个月里便抽时间画出了设计图,并配上了详细施工方案。 这些想法和创意曾经在大王庄取水和北京城老宅子改造中和众人交流并初步试验过。 现在又组合在一起,大家虽然并没有大惊小怪,却又有了不同观感,皆是不住叹服…… 次日。 子愚回来了,带来了十面大小不一的玻璃镜。 包裹打开,大家全都有些不淡定了。 和模模糊糊、雾里看花的铜镜相比,新制出的玻璃镜自然照的人纤毫毕现,大家看着皆是一片惊叹。 以后肯定是要用“银镜反应”制作更好的镜子。 至于现在,已经够用了。 没有机器大工业之前,很多事情要遵循客观规律的。 “这里有五面较大的镜子,给小屋留一面,给北京三面,都给宫里送去,真武大帝、太子爷、朱公子……” “其余的咱们弄个铺面,开始售卖!” 陈源对旁边照着还镜子的沈焕吩咐道。 “小的这就去办,对了,公子,这新铺子的名字叫什么?” 沈焕连忙从镜子里的神奇影像中回过神来,向陈源问道。 这一下可把陈源给问住了,一下又宕机了。 “不如叫‘缪琳坊’?” 子痴有些不很确定地问道。 陈源闻言连忙问道:“这个不错!有什么来历吗?” “《尚书禹贡》中提到“缪琳”,上面就把似美玉之物‘琉璃’或者咱们说的‘玻璃’叫做‘缪琳’,当然不只是‘玻璃’……” 子痴解释道。 “包括且不限于琉璃……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个好!” 子痴一番解释之后,陈源带头,众人纷纷点头赞道。 “行,就叫这个,咱们的铺子就主要卖玻璃镜,玻璃首饰……酒具和茶具就还是放‘万盛商号’并给王家供应,这样才不打架。” 陈源拍板以后,不忘给沈焕叮嘱道。 沈焕仔细记下,叫车夫套上车,匆匆地去了。 两日之后,铺子盘下,窑炉那边又烧造了二十多面镜子,一上架便一下销售一空。 庄苑的书斋内。 “这三日的进账是九百九十七两!真没想到这小小的镜子竟然这般赚钱!其他玻璃制品也是,要不然,这造苑子的银子怕得有缺口了。” 沈焕捧着账本,一边给陈源禀告,一边感叹道。 陈源倒是一点不以为意地说道:“刚开始物以稀为贵,咱们是占了先机的便宜,将来这东西会大行其道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子愚面色郑重,行色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 子愚面带忧色地禀告道:“公子,情况有些不对,这几日唐家窑炉边上出现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找人套话,问东问西,似乎在打探咱们的配方!” 话音未落,却见王有贵带着一人鼻青眼肿的跑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章 月有阴晴圆缺 进来的是新雇的“缪琳坊”掌柜赵诚,是赵德柱的同宗远亲。 陈源连忙关心地问道:“赵掌柜这是怎么了?” “小的该死,今日一帮制镜作坊的匠人,还有一些卖铜镜的商家一早便围了铺子,说是咱们抢了他们饭碗,不由分说要砸铺子……” “后来,好在赵百户带着锦衣卫兄弟过来,这才免了一场祸事,但是又有人说咱们的镜子施了妖法,所以照人才会纤毫毕见!” “他们还说,这种施了妖法的镜子,用得久了,会吸人阳气!小的分说了两句,便被打了!” 赵诚躬身惴惴地回禀道。 沈焕、子愚二人听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陈源和气地对赵诚说道:“赵掌柜受苦了,让有贵大哥带你去先处理一下伤处,欢哥再给支五两银子,这几日赵掌柜便好生歇息,铺子先歇业几天便是。” 王有贵带着赵诚下去之后,沈焕的脸色便由刚才一脸喜气变成了面罩寒霜。 子愚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欢哥,子愚兄,大家开心点,开心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陈源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安慰二人道。 沈焕沉声说道:“公子,小的是担心这好好一条生财之路就被这样掐断了,而且这背后肯定有人搞阴谋……” “不妨事,他们既然要搞众口铄金这招,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广告效应’!” 陈源笑着对沈焕说道。 看着陈源信心十足的模样,沈焕和子愚心里有了一点底,没再像刚才那样心里郁郁。 陈源转头写了一份清单,吩咐子愚一日之内着手准备一些物品。 又让人叫来子痴,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 听完陈源的安排,沈焕一点不慌了,反而有些窃喜和小期待…… 翌日上午巳时。 天高气爽,阳光普照。 “各位南京城的乡亲父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龙虎山第五十二代传人子痴道长,特在此斋醮,驱散各方妖邪,以正视听……” 几名大嗓门的伙计拿着新做的纸皮喇叭正在夫子庙“缪琳坊”门前新搭建的法坛上拼命地吆喝着。 法坛周围则是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挎着腰刀在各处站定。 法坛之上,却见全幅道家法器摆开,香烟缭绕,一派仙气…… 比起北京,这时候的南京有钱又有闲暇的人更多,自然有好多人都喜欢看这种西洋景,渐渐地周围便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当——” 只听得一声铜磬敲响,一名面相庄严的长须紫衣道长带着两名青衣道童,飘然而至。 “这位便是正一教五十二代传人子痴道长!” 担任解说的伙计声音抬高了八度,法坛后面则是“嘭”的一声,无数彩带、彩纸喷上天空,而又飘洒而下。 接着后面还有水幕出现,水幕后便是七彩祥光…… 这一家伙,更是增加了子痴道长的仙法。 只见化着道长装的子痴从容不迫地走上法坛,站定之后,便拿起铜铃摇了一通,又拿起桃木剑,开始了与神仙们的交流…… 大约过了一炷香。 子痴道长便收了神通,睁开丹凤眼,淡然说道:“贫道已施了仙术,也与上苍沟通……此‘缪琳坊’并无妖邪,而是正经道术!”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有些不淡地了,发出了一阵嗡嗡声。 “这镜子照人看得就像里面有个活物一般,不是妖术是什么?” “对,道长不要被妖邪蒙蔽!” “他们奸商,惯会使阴谋诡计,道长切莫上当!” 台下七嘴八舌地开始叫嚷起来。 只见子痴道长一手持着拂尘,一手冲台下虚按,待人群声音小了一些,便从旁边拿过一个纸皮喇叭说道:“诸位父老,我这里有位子明小师弟,对此道术初窥门径,特来向诸位展示一二……” “当——” 又是一声悠扬地磬响,扮作子明小道士的陈源站了出来。 “众位父老乡亲,这琉璃镜子显示效果如此之好,并非所谓妖术,而是有现实依据的!” “大家肯定有过在水面照出自己样貌的经历,也有用过铜镜……这些都是什么原因呢?大家想过没有?” 陈源冲下面众人问道。 “……” “没人回答?那就让小道来给大家解释,战国时先贤墨子便在《墨经》中有记载,景,日之光反烛人,则景在日与人之间…… 简单说,就是所有我们看到的物事,包括影子都是因为光线的原因。” 陈源自问自答道。 这时,下面有人问道:“那么这和镜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其实所有物事能够照出人影都是一个原理,就是反射!” 陈源闻言,接过话头朗声说道。 说罢,便从身上摸出一面手掌大小的玻璃镜。 “大家看一看,今日正好天气晴好,用这面镜子……待会那边就会出现亮光。”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用镜子对着阳光调整着角度。 很快,一个耀眼的光斑便出现在对面墙上。 “这就是光线的反射,比如大家看到很多现象,比如水面的波光,比如金子和银子的颜色……” 陈源笑着对人群众人说道。 这番解说,倒是直观且浅显易懂,好多目不识丁的人都看懂了,纷纷点头称是。 接着陈源便又拿出一面铜镜,如法炮制了一番。 墙上又出现了一个光斑,不过却比刚才的暗淡了不少。 “大家且看,现在的日照比刚才更强,光线应该更强才对,为何铜镜发光反而不那么清楚呢? 没有特别的原因,也不是有什么妖术,而是铜镜的表面没有琉璃那么光滑,要是用粗糙木板则一点光都没有了…… 简单说就是,表面越光滑光线的反射越强烈,或者越多,所以大家就看得更清楚!” 陈源自问自答,接着一边演示一边说道。 “众位,这只是和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是光线的原因,没有什么妖术,大家切莫误会!” 旁边的子愚也朗声说道。 台下众人仔细一想,也是纷纷点头称善。 “为感谢众位父老信任,‘缪琳坊’将从即日起,接受大家预定,凡一面镜子按一成价格支付订金,在一月之后的正式销售中,可以抵扣两成售价!” 台下,那名机灵的大嗓门伙计见状,连忙按提前交代的促销方案吼了一嗓子,将销售推广跟上。 这一嗓子下去,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沸腾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促销打折之后 本来好多围观的人对晶莹剔透的玻璃镜就十分眼馋。 现在有了大促销,又有了龙虎山子痴道长背书,一下子情绪便被点燃。 加上人群中还有赵德柱安排的热心群众,气氛更是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缪琳坊”里面守候的伙计们见状,一下便打开了大门,法坛旁边围观的众人,呼啦一下涌入铺子里面……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进来了,法坛边上仍旧有些人在那里驻足不曾散去。 “这些应该就是以前销售铜镜的商铺和制镜的匠人,看他们眼光有些不善,怕是待会得生事啊!” 陈源刚走下法坛,赵德柱便凑了上去,悄声附耳说道。 陈源看着那边十几号人,却像看到宝贝似的突然笑了起来:“这不都是些宝贝吗?我多次说过,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些都是咱们以后发财的依仗…… 赵兄费心,去把他们请到一处清净地方,我有话说。” 说罢,陈源便闪身到了“缪琳坊”后堂,擦掉了脸上的化妆,改做了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 夫子庙“雨集斋”茶坊。 最大的雅间花厅内,躬身站立着十来号人,这些都是制镜行业的商铺和手工业行会的代表。 这些人有身着绸缎的商人,也有粗布衣衫的匠人,却全都垂手肃立,一脸的紧张。 “众位父老,小子陈源,道家法号子明,初来贵地,没有拜过码头,实属杂务太多,并非有意怠慢,大家别见怪!” 陈源捧着茶盏,半开玩笑地冲一众人等说道。 这话一说,众人心中一松,知道上面这位不是兴师问罪的。 过来的路上,大家就已经知道,上面这位是朝廷五品锦衣卫千户,头上还担着钦差的名头! 虽然南京城里的官儿也不少,但是实权的锦衣卫千户也不多。 虽然这钦差办的案子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寻常百姓哪里又有心思去追究这个? 想着前天,大家伙差点冲了这位爷的铺子,打了人,众人心里就不住地哆嗦…… 但是又想到今后吃饭的家伙事没了着落,众人心里又是一阵焦急。 但却又不敢走,站在当下好不难过。 陈源捧着茶盏呷了一口,缓缓说道:“众位父老做这个营生不易,我也不想抢大家饭碗,这里有三条路,大家可以一起参详。” 大家伙一听,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兀自有些不信。 陈源见状,轻轻放下茶盏,郑重对众人说道:“我说了有三条路,当然,前提都是自愿。” “第一,有兴趣代销我这玻璃镜的商户可以下来和制镜的工坊‘源记工坊’联系,货物保证供应! 另外大家可以签订契约,包括‘缪琳坊’,在此我郑重宣布,今日促销之后,所有代理商户,全部统一售价!” 此言一出,几个商贾面色一缓,却又有些惊异的样子。 陈源说罢,顿了顿继续道:“第二,所有制镜匠人,如愿意做工,可入我‘源记工坊’。 除了制作镜子,诸位的手艺可有大用,我是十分欣赏的,至于工钱大可放心,不会低于当下。” 这话一说,有些匠人便自面色一缓,不再啰嗦。 但是剩下还有几个人,却面色严峻,而且表情有些不善起来,仔细一看却是三家制镜的工坊。 “三位不必像仇人一样看着我,诸位的制镜手艺和技术我是很尊敬的,这事有两个解决之道。 一是大家生产镜子还是可以一如既往,不卖南京,但是可以卖其他地方,如果担心价格,我可以按其他铺子的老价格收购。 还有就是我还有不少活计,需要大家用制镜子的手艺帮衬,工作量和工料绝对不会比做镜子多,但是赚的肯定更多!” 陈源郑重地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办法。 三个制镜工坊的东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都一起长辑道:“多谢公子照拂,我等要是再推三阻四便是不识抬举!” “呵呵,大家客气了,不过是共同发财而已,我说话算数,三日后,大家便派人道上坊桥,签订契约,送货、取货……” 陈源见众人已经答应,便也没有啰嗦,端起茶盏朗声笑道。 众人走后。 沈焕禀告道:“公子宅心仁厚,本是商家之福,但如此对待那些制镜工坊,会不会就此尾大不掉?” 陈源笑了笑说道:“欢哥果然是自己兄弟,处处为我考虑,不过我有后招的,既然你问起,我就说一说。” “首先这些人我真不是照顾他们,是有些事情必须他们去做,除了这些制镜的匠人,其他人还真不行! 比如眼前的,做平板玻璃的磨具和轧辊,那可需要好多光滑如镜的铁板和大铁棍子,你说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好? 再有,我今天的玻璃镜,让他们这些人来磨制,岂不大家一方二便,唐师傅他们的专长在于烧窑,不在这方面。 还有,我还有好多物事,必须他们帮着制作,而且量很大,人少了不成的! 最后,至于那些铜镜就更不用愁,东西都在咱们手上,若卖去异地,这东西多少钱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听到最后,沈焕心下释然,恍然大悟,也不再有疑问,赶紧笑着给陈源斟上一杯茶。 “缪琳坊”的商业纠纷得到完美解决,还多了不少上下游合作商家,这一下可算是皆大欢喜。 整个产业链条全部打通,玻璃镜子的销量一片大好。 随之而来的是源公子原本瘪下去的荷包,又充实了起来,沈焕每天算着账都忍住不在笑…… 接下来的时间,陈源就扎在了庄苑的工地、几处窑场。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大半月已过。 当下已是冬月上旬。 庭院中渐有萧瑟之意,大家也添上夹袄,眼看着就已入冬了。 山中小屋也已经初具规模。 房子的架子是搭起来了。 庄苑的引水,用水,采暖等工程也很顺利,很快就可以让传统宅院华丽变身。 这日下午。 陈源正在给艾福四天团众人分派工程上新的任务,却见王七斤通报,赵百户有要事禀告。 只见赵德柱有些神色游移不定地来到了书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也太亮了吧 见赵德柱一副忧心不已地样子,陈源连忙让人先上茶,闻言抚慰。 倒是让赵德柱情绪稳定不少。 赵德柱有些犹疑地向陈源问道:“公子可曾知晓,上面有意思让您继续趟这趟浑水!” 陈源一听反而不以为意地笑了,说道:“此事我在离京的时候便有预料……月前,也有京里私下的消息传来,所以我才费劲巴拉地在南京造苑子,怎么赵兄不欢迎我留下?” 赵德柱闻言,又抬眼看了一眼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艾福四天团众人,心中当下了然。 赵德柱连忙起身施礼道:“原来公子早有定计,是小的多虑了,小的见事糊涂……还望公子今后多多提点!” “赵兄不要这样客气,你我既然兄弟相称,是我应该早些告诉你才是……害得你又白白担心了那么许久,罪过!罪过!” 陈源开着玩笑说道。 一席话,众人相视而笑。 书斋中气氛为之一松。 果然,赵德柱来后没有几天,北京锦衣卫衙门的公文和又一道旨意,便正式下达,都说了一个意思,就是南京的问题很多,需要精明能干的小陈钦差,继续深挖…… 所以,小陈钦差还是在江南,奉旨查察一应弊案,皇爷不松口,人就不准走…… “公子,这是让您老人家干得罪人的活啊!” 赵德柱皱着眉头说道。 陈源却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事总得有人干,至少我来做,不会弄得到处鸡飞狗跳!对?” “对,我们这边也有京城的消息,事情还没那么坏……至少城南千户所,现在还一切照旧呢,周庄也是!” 沈焕也侧面地把京城的信息给团队新成员大略做了通报,让赵德柱安心。 沈焕继续说道:“朝廷向来喜欢以小制大,为什么要让咱们公子,用一个千户的头衔顶着钦差的名头?这不和派那些科道和巡按御史一个道理嘛!” 这样一说,赵德柱心里完全放心了。 艾福四的其余众人也明白了这中间的深意。 既然源公子要在南京长期公干,这苑子自然得好好修建——当然,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苑子最多有一个小院是源公子自己的,其他的都得指望着给兄弟们挣银子呢。 好事不在忙上。 加上其他很多暂时不方便言说的原因,总之陈源现在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丽晶大宾馆”的建设之上。 公事说完,便和众位兄弟一起,来到河边小山之上,看小屋的进度。 别墅小楼,沈焕请了造园的大匠设计,与山水景致融为一体,造型别致,站在楼前,众人宛如就在画中。 小楼旁边,是已经竣工的山顶水池,与小楼相得益彰。 有了水泥混凝土加持,施工进度自然比传统方式快了数倍。 水池竣工之后,已经过多次检查,防水绝无问题。 渗漏等一应问题,都是不存在的。 现在池底也已经铺上细砂、鹅卵石等净化抽上来的河水。 在山腰,还有一处水池,对流到苑子里的水二次净化。 小山上的别墅顶上的小水池一样有这个二次净化的功能。 看着铜制龙头里面放出的清水,赵德柱有些不淡定了。 “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这比井水还要清冽一些!” 赵德柱看着水龙头的流水,不住地赞叹道。 “赵兄有所不知,这‘自来水’之法,咱们公子在北京已经早就用了……” 子痴口才不错,在旁边帮着解说道。 顺便也大略地讲了一下,“通源水行”的创业史。 “走,进去看看!” 陈源看着初具规模的小楼,也是满怀期待地说道。 众人便移步,走了进去。 只见楼内均是坚硬光滑的柚木地板,踩在上面竟然还有弹性,不但如此,柚木还散发着特有的醇香,让人身心倍感舒爽。 小楼的主体是用的砖石和水泥混凝土,有些特别紧要地方甚至用了铁筋,当然只是很少的几处,比如承重墙柱子之类。 多数地方是用的“竹筋混凝土”。 不要看不起这“竹筋混凝土”。 这是科学,可不是豆腐渣工程,后世好多地方也用呢…… 大规模炼铁开始之前,源公子就算有钱也买不到那么多钢筋啊! 虽然是水泥混凝土的骨架,外面却采用了传统中式小楼的装潢,看上去一点都不违和。 当然仔细看去,又有不同。 最大不同的就是二楼小厅那两扇半人高的大窗,采用无色平板玻璃,看上去让人眼前一亮。 “我的乖乖!这也太亮了!” 赵德柱带头,众人皆是一片惊叹。 和传统窗户纸相比,玻璃的美观、保暖和透光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大家第一次见到大惊小怪是非常正常的。 饶是陈源来自后世,见惯了好多落地大玻璃墙,见到这两扇窗户也是有些激动。 大明工匠的技艺的确非凡。 两片后世普普通通的无色平板玻璃装在这窗上,竟然浑然天成,放眼望去,窗中仿佛又是一幅图画。 不光如此,那些各色小玻璃则在其他窗户上错落镶嵌,初冬的阳光透了过来,发出奇异的光…… “咱们大明的工匠,当真了得!” 陈源不住地由衷赞叹道。 众人还在厅中感叹,陈源则走进了最关心的卫生间。 只见里面按照后世的区域划分,分成了两块干湿分区。 四壁是贴满了米白色防滑瓷砖,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最让陈源满意的洁具、冲水马桶、浴缸、洗面盆、富有国风的铜制水龙头…… 这一瞬间,要不是卫生间光线较后世暗淡不少,陈源都有种穿越回去的错觉。 和众人只是称奇和赞叹不同,陈源更清楚的知道,这个接近后世标准的卫生间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文明、科技和进步,每一处细节都是科技和大明超卓的工艺完美结合的结晶! 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工程质量,皆是满意非常,陈源便带着众人下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院。 刚刚坐下,大家还在酝酿着新版神仙彩虹屁,却见李铜又急匆匆地求见,说是有重大消息禀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简直有辱斯文 “钦差继续留任之后,按照咱家百户爷吩咐,卑职和兄弟李钊近日一直在留意街面上的各种消息。” “前日开始,还真有不少消息传出!” 李铜脸带忧色地说道。 赵德柱见状斥道:“不要一脸地苦相,一点都不喜庆,有公子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赵德柱现在已经算是陈源团队的一员,有些内幕也是知道了的,所以对陈源也是有了信心。 而且他非常认同陈源说的“积极正面”的心态,因此一看到李铜苦瓜脸,就连忙斥责。 李铜惴惴地回禀道:“现在街面上说,源公子是皇爷和司礼监派下来专门整治江南的正道君子和士绅的,是个十足的凶恶鹰犬!” “就这些” 陈源听了,丝毫不以为意地问道,要光是这样反而不用担心了。 “还有的说公子在北京的时候就会妖术,和前朝的钱宁、江彬一样专门蛊惑圣心,此次南下,就是要危害江南!” “还有吗” “他们还说,公子素喜饮乐,生活奢靡,尤其喜欢……” “尤其喜欢什么” “卑职不敢说!” “让你说!” 陈源见状有些动容地喝问道。 “他们说公子还好男风……” 李铜的说话声到了最后几不可闻,脸色也是涨的通红。 “我靠!这帮混蛋,公子我还没出招呢,他们就这般毁谤,简直是叔叔婶婶都特么忍不了!” 陈源一听“男风”二字,像被踩了尾巴的大花猫一般,跳了起来,炸毛了! 艾福四天团众人一听,也是涨红着脸。 大家全都暗骂这些造谣之人无耻,只不过碍于身份和场合不敢像陈源那样放飞自我而已。 赵德柱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把抓过李铜喝问道:“都有谁家的人如此诽谤公子” “都是市井之中流传的,找不着正主……不过小的以为张家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们最喜欢撺掇市井小民传这些乱七八糟的……” “上次内守备厅织户闹事,据说背后也是张家!” 李铜悄声回禀道。 陈源发了一阵飚,这会儿却已经冷静下来,听到“张家”二字,脸上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李铜走后。 陈源对赵德柱赞道:“这事赵兄办的好!好在咱们是锦衣卫,要是寻常人等,这可就被这帮人随意编排了。” “公子还得赶紧想个万全之策,不能由这帮人任意胡说,须知三人成虎……” 赵德柱谏言道。 “赵百户说得对,公子得想法堵住那些人的嘴。” “是啊,不能让那些人胡说八道!” 艾福四众人也跟着赵德柱谏言道。 陈源笑着对众人说道:“呵呵,这事让大家担心了,我原本想有个物事过一段时间再弄出来,既然有些人耐不住性子,那么好,就让它早点面世也好!” 众人一听,都没说话,都是一脸期待,等着陈源出招。 陈源正色对众人说道:“刚才有贵大哥说得堵住那些人的嘴……但是古语有云,堵不如疏,咱们不可能让所有人不说话是” “那些不是喜欢说吗咱们现在就弄一个物事,让大家都来说……这个物事就叫‘报纸’!” “所谓‘报纸’,和朝廷的‘邸报’和‘京报’类似,但又不一样。” 陈源继续对众人说道。 “有何不同” 众人之中,除了王有贵都是识字的,知道‘邸报’所以都不约而同地问道。 陈源说道:“首先,这些‘邸报’和‘京报’都是手抄,我则准备用印刷……” “那花的银子可海了去!” 沈焕首先想到了成本问题。 “对,所以,正是如此,这个‘报纸’才和‘邸报’、‘京报’大为不同,这上面我准备登载一些其他的内容。” “第一当然是‘邸报’上面的朝廷要闻,当然不光登载,还准备让人来评论,评述……” “第二是市井轶闻,比如南京的风物,景致,再比如肥皂的使用方法,又或者街头巷尾的趣闻……” “第三是传奇故事,我准备用连载的形式,《西游记》《三国演义》……这些都可以嘛,当然我肚子里还有好多故事呢!” “第四是最重要的,就是广告,比如各大商号的促销,各个酒楼的新菜品,广告是要收费的!” “最后,我这‘报纸’前期是给各个茶楼、酒肆派发,让说书先生去念报纸,后面咱们还是要售卖的,一份报纸一文钱,江南识字的怕有百万人……” “这玩意儿出来第一期,咱们肯定还是要说正面的,比如皇爷万寿无疆之类……接着便是江南的风物。” “至于本公子,可以弄一个小传,弄在不显眼的地方,以介绍钦差背景资料的名义……这样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总比堵着其他人的嘴强。” “此外,多弄些有趣的传奇故事之类的,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就没人关心本公子喜欢什么了。” 陈源掰着手指头,给众人细数着报纸的初步经营之道,又大略说了一下首期报纸的登载内容。 众人听后,皆是纷纷点头,连连赞同。 子痴对于八卦消息、轶闻掌故有天生的敏感性,自告奋勇的愿意先挑头把报纸的事情干起来。 五天后,夫子庙各大茶肆、茶坊、茶馆,酒楼、酒肆……唔,还有好多地方,都开始了分派的《江南晶报》。 为何叫“晶报” 一是借用了“京报”的谐音。 二是大明交通限制,这报纸当前是三日发行一期,三日为晶嘛。 一时之间,南京城各处都在谈论横空出世的《江南晶报》。 潇湘楼茶社,二楼雅间,众人围坐。 “……江南子民恭祝皇爷万年,圣寿无疆!” “皇爷关注江南百姓疾苦,特命钦差查处弊案……” “《神探狄仁杰》连载……后续还有新的传奇故事!” “这些都是什么竖子安敢做读书人之事!简直有辱斯文!” 主位之上,一名身穿儒衫的男子愤怒地将一份《江南晶报》拍在桌上,勃然怒斥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起玩耍一番 一位青年见主位上的话事人着恼,连忙劝道:“先生切莫着恼,这所谓的‘江南晶报’上面尽是奇谈怪论,蛊惑人心,我等读书人是不堪卒读的!” 那位青年和曾经与陈源斗诗的顾析坐在一起,连样子都有五六分相像,正是顾析的胞兄顾柏。 主位之上特别生气的人正是江南最大善人——啊不,世家的话事人,张虚宇。 在京城被陈源怼过的张虚宁则是他胞兄。 “前两月,接到家兄的来信,我还兀自不信,一个腌臜武人而已,年不及弱冠,能掀出什么风浪看来,我们轻敌了!” 张虚宁语气沉重地对下首座着的一波世家子弟们说道。 “是啊!此子狡诈如狐,惯不按常理出牌……前日街面的那些传闻,乃是下面人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在江南搞三搞四,没承想,他还变本加厉了!” 旁边的吴公子也恨恨地说道。 “大家都是江南世家大族的青年才俊,不要说无用的……且都好好议一议,咱们怎么破掉这小子的手段!” 张虚宁左首,一名短须的男子沉声说道,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别人的话众人可以姑且听之,这位可不一样。 因为这说话之人是顾家的话事人——顾杲! 此人名声不显,但是他的父亲可是大大的有名,那便是号称“东林先生”顾宪成! 有名的“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的对联据说就出自这位“东林先生”。 这位老先生以区区吏部文选司郎中的身份,操弄朝局,后来成立东林一党,端的是风云一时之人物。 现在老先生已经仙去五载。 家族的话事人也换成了嫡子顾杲。 今天茶会的召集人是张家家主。 江南两大世家的话事人还有其他大族的青年才俊,济济一堂共商大计…… 这一帮人可都是大明当代的公知,猛然间被一个原本瞧不上眼的锦衣卫弄到了话语权,当然全都大大地不爽。 “是啊,叔父,顾兄,得想办法……这小子的奇技淫巧层出不穷,现在又搞出那个什么玻璃镜。 原本还以为匠人和小商户们要和他做过一场,却没承想这些升斗小民,见利忘义,根本不知圣人教化,竟然和那小子沆瀣一气,着实可恶!” 顾析身后的蒋公子——蒋明,见众人都只是言辞上谴责,还没实质性行动,便有些急眼,连忙跳出来说道。 众人不急那是因为这些大世家和豪族的生意多在丝织、海贸、粮食乃至田地上,和制镜这种买卖不搭界。 而蒋公子家则正好有涉及此项生意,陈源这么一搞,他是最着急的。 蒋明见众人只是微微动容,便一咬牙发狠说道:“大家不要以为这是小事,众位可知,上月,那两个西洋番僧,神秘消失之事” “这事和这小子也有关系” “在下没有证据,不好胡说,但是,斗胆推测、想来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要是这小子和西洋和尚勾结,再去弄海贸,那可真的要出大事的!” 蒋明有些急眼地冲众人道。 “唔,此子如此狡诈,是要狠狠打压,否则待他做大,怕是尾大不掉啊!而且后患无穷!” 吴公子连忙说道。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附和,但是也都是在言辞上对陈源进行了谴责和抗议,进一步的行动却没有人提出。 “不要都是怒骂,骂是没有什么大用的,大家还是想个实际的办法才好!” 张虚宇见众人吵吵了半天,茶水都喝白了,都还没主意,不禁出声定了调子,把话风拉回来。 “小侄倒是有一策,请叔父参详。” 顾析见众人一副大眼瞪小眼,无计可施的样子,便施施然站了出来,缓缓说道。 “还请木青公子不要藏私,尽快告知。” 众人一听,这事有门,连忙异口同声呼吁道。 顾析一拱手正色道:“正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小子一介武夫都可以办报,咱们也可以啊!未必咱们这么多世家大族还比不过一帮泥腿子”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言之有理,话事人张虚宇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 “士林辰报” 书斋之中,陈源拿着眼前的一份像报纸而又不很像报纸的东西向赵德柱问道。 “对!这就是那些搞风搞雨的人弄出来的,这是内线的兄弟从他们的印社搞到的清样!定在后日便发行!” 赵德柱悄声禀告道。 “他这东西怎么像奏折,上面的东西尽是八股文章,不像报纸呢连一幅插图都没有” 沈焕接过陈源递过去的报《士林辰报》清样摇了摇头道。 “这些人算是反应很快了,虽然弄了一个四不像,但是不可小看啊! 这些世家读书人,毕竟树大根深,我本来没打算和他们对仗的。 既然是争端已起,自然要见招拆招了,便陪他们一起玩耍一番,毕竟,百花齐放才是春嘛。” 陈源背着手,在书斋里踱着步,笑着向二人说道。 “那咱们如何应对” 赵德柱和沈焕不约而同地问道。 “第一,当然是他做他的,我做我的,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我们总不能不让人说话” “第二嘛,刚才欢哥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弄一期号外,也在后日发行,增加一个副刊,专门登载科举攻略、八股时文……” “第三,他们弄道德文章,咱们弄干货,除了头版弄朝廷的邸报消息之外,多弄些咨询,比如米价、布价,商路讯息之类……” “最后,赵兄找门道,咱们弄人也去士林辰报投稿,当然这事情不急,等找到合适的写手再说……” 陈源好整以暇地给两人交代了接下来要做的重点。 一番安排,赵德柱和沈焕已经心中有数,便准备领了任务,各自前去办差。 赵德柱和沈焕还没出书斋,却见多日不见的金如铁面沉如水地匆匆进来。 金如铁冲陈源一拱手沉声说道:“公子,咱们从濠镜回来的船被扣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公子你冲动了 金如铁带来的消息让赵德柱和沈焕为之一惊。 陈源也是面色一沉,须知那一船的货物价值不菲不说,还有陈源未来大展拳脚的一些依仗。 好在陈源心理素质不错,稳住心神沉声问道:“老何怎么样?船上人没事嘛?” 金如铁恭声道:“人都没事,老何戴罪,在庄苑门外跪着请罪呢!” “谁扣的?” “宁波府!” “好在是官府,不是海盗或者风暴。” “东西都安然无恙,就是船被扣了,货仓贴上了封条。” 陈源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那就没事,赵兄,欢哥你们去办报纸的事情,老金和我一起去门口,这事怪不得老何。” 听到是宁波官府办的这事,两人也是心下稍安,连忙去办差。 一船的货物可是大事,必须得尽快采取行动,要是宁波府那边遇到一个油盐不进的官员,那可大大的不妙。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去看一下大门口还跪着的何如海。 “老何,你这是何故?这事是官府扣押,并非你的过错,赶快起来!我们这儿不兴下跪。” 陈源一边扶起何如海,一边劝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事小的是有疏忽……因舟山外海海盗众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在船上挂了海盗‘汪四’的旗子,由于疏忽,被宁波巡检看到,说咱们通匪……” 何如海红着脸说道。 “这事你有疏漏,但也不全怪你,快快起来……官府自己管不了外海的事情,反倒把板子打到商贾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陈源闻言抚慰着何如海,将其扶起,但是说起官府犹自又有些愠怒。 陈源转头对金如铁吩咐道:“好了,老金,带老何去休息一下……你准备一下,咱们即刻启程去宁波。” 来自后世的陈源,做事喜欢说干就干。 好在现在人手充足,也勉强支应得过来。 当即叫上王有贵,两人骑了快马,先去将军山,给沈蕊琪说一声要出远门的事情…… 在陈源去将军山的空当,其他人也没闲着,都各自忙乎着准备马匹、行礼、干粮、衣物、防身武器等一应物事。 一个时辰之后,陈源和王有贵回来了。 给留守的王有贵、子痴、子愚交代了这几日的注意事项之后,便出发了。 由于赶时间,一行人都是骑的快马。 带上了老金、老何两个好手,另外就是自告奋勇的赵德柱和主动请缨的沈焕。 这次是去找官府,不能太高调,所以带的人不用太多,而且南京这边也离不开人。 各项工作也都进入了关键时期,不能懈怠。 好在将军山上还有有钱小姐姐坐镇,大家伙拿不定主意还可以问计于她…… 众人昼夜兼程,一路换马而行。 只用了三日便赶到了宁波府。 城内开明街,宁波府衙三堂。 宁波知府吴文企一声寻常服色,正端坐主位之上。 陈源则以下官和晚辈之礼,执礼甚恭,半个屁股落座,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 沈焕则侍立身后,不言不语,随时以备咨询。 两位高手和赵德柱则留在客栈休息。 这一路赶来可是把众人累坏了,陈源体恤下情,没有往死了催大家伙干活,而是自己强撑着和沈焕一起先去面见这位吴知府。 再说这官面上的事情,讲究对等,其他人来了也不好使。 “小陈千户既是国朝官员,便可知道法度,怎的让人打着海盗旗号?这可是大大的不妥!” 吴知府皱着眉头,颇为不悦地对陈源说的。 “此事系下官考虑不周,驭下不严所致,这次前来一是认错,二是恳请太守发还货物。” 陈源言辞诚恳地说道。 此时,吴知府身边侍立的一位幕僚连忙接话道:“这些货物在广州市舶司已经完税,手续也齐全,所以太守也只是暂扣,并未处置…… 从货单和缴税手续看,千户的手下人还算是奉公守法,要不,可不是扣押货物这般轻松了。” 这位幕僚长须儒衫,倒是一副温文知礼的模样,断然没有那些吏目的油滑。 陈源见这位说话还算有礼有节,也是一拱手道:“这位先生言之有理,未请教?” “千户多礼,在下薛慕云,忝为吴太守幕僚!” 薛慕云躬身回礼道。 和老薛有客气两句之后,陈源恭谦地说道:“多谢太守体谅,多谢薛先生指点,在下此次前来即是为了讨回货物,如还需一应手续在下一定配合完清!”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是无懈可击。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广州市舶司的时候所有税费已经缴清,又不存在偷税的问题。 老薛看了一眼陈源主仆,又瞥了一眼吴知府的脸色,转身拱手向吴知府求情道:“太守,依学生所见,这小陈千户虽是武人,却颇懂礼法,我看还是从轻发落的好。” 吴知府略沉吟了一下,淡然道:“好,既然大家份数同僚,也不能矫枉过正,这里有两个办法,一是认罚,就按货值等价罚没一些银子即可……” 陈源和沈焕一听,脸色都是一变。 这一船货物值的银子可海了去了,货款还是以“味全斋”和“通源水行”名义借来的。 要不是陈源有穿越者的知识,弄出了无色玻璃和玻璃镜,早都脱裤子当当了。 现在哪儿还有银子交罚款? “还请太守体谅,这罚没也太多了!” 陈源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这……” 吴知府闻言,脸色一沉,捋着胡须沉吟起来。 眼见堂上气氛有些僵持,老薛眼珠一转,又谏言道:“这一船货物却是太多银两,短时间怕是难以筹措,学生倒有个将功折罪的法子……” “且说说看。” 吴知府淡然道。 陈源则连忙不假思索地说道:“能够将功折罪自然是好,小子愿用这个法子!” 老薛缓缓说道:“小陈千户果然是年少英雄,是这样,海盗‘汪四’为祸宁波及舟山外海多年,百姓苦其久矣!如小陈千户能平了这帮海贼,则货物发还不在话下!” 吴知府听了薛慕云所说,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下官……下官愿意领命,前去会会这帮海贼!” 陈源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了招。 沈焕则脸色一变,要出言阻止,却根本来不及了。 “好,小陈千户不愧是皇爷信重之人,我等就静候佳音了!” 薛慕云当即就代表吴知府表了态,吴知府则端坐主位抚须而笑。 从知府官衙出来,一出门沈焕便拉着陈源说道:“这事怕是不好弄,公子你这次有些冲动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都是不存在的 陈源见沈焕的样子,也是幽幽地说道:“这次是有些冲动,问题是要不接这个招,咱们就得多出一倍银子……” 沈焕也是连忙点头道:“那倒也是,上万两银子呢!但是这海盗‘汪四’江湖人称‘霸王龙’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不怕,好歹老金和老何跟这汪四还有交道,咱们回去商量一下,说不定就有主意了。” 陈源一边说着,眼珠子一边转得飞快,已然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个主意。 众人下榻的悦来客栈离官衙不远,也在开明街。 回到客房,把接招平海盗的事情给其余三人一说,众人皆是一惊。 “这不摆明了挖坑给咱们跳嘛?” 赵德柱听了陈源和沈焕讲述已经回过味儿来,直接嚷嚷道。 “赵兄这话说得对,那吴知府和薛慕云一唱一和,就是想让咱们去送人头!也怪我,当时应该劝住公子……” 沈焕也是懊恼不已地叹道,又在为自己反应慢了半拍而自责。 “是啊,公子,这汪四纵横东海十数年,那里是说平就平的?”何如海也是出声劝谏道。 金如铁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陈源看了一眼众人,突然转头向何如海问道:“你们走海,应该和这汪四有交情?” “这事谈不上交情,这些海盗都有势力范围,咱们以前走海算是打过交道……这次从他的地面上过,挂他的旗子交了‘平安费’的!” 何如海说着这事,脸径自有些红了。 旁边的金如铁也和他差不多,只不过老金脸黑一些,不怎么显眼。 陈源两人如此,连忙出声安慰道:“唉,二位不要不好意思,这事很正常,要是真的和他们干仗,咱们这一船人脑袋怕是还不够他们砍……所以我们不是要和他们干仗,而是招抚!” 沈焕一听,眼前一亮,说道:“对啊,这‘平安费’的名字好生熟悉,原来海盗也认钱的。” 赵德柱则在一旁道:“这些海贼胃口大得很,一点点银子怕是喂不饱,就是万把两他们也不一定放在眼里!” 陈源点了点头说道:“大家说得都有道理,老金、老何也切莫自责,这‘平安费’你们还是从给你们的酬劳里自己垫的,不必如此歉疚,能够不伤人命办好差事,那不正好嘛!” 陈源再次给事情定了调子,也安下两位高手忐忑的心,毕竟现在大家一个小团队,团结安定很重要! 再说,陈源倒是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虽然他现在的问题也是没钱。 “既然能花钱的摆平的事情,那就好办……这事看来是有门的,老何费心赶紧联系海船,咱们尽快去舟山找那谁,汪四……” 陈源一挥手,豪气地吩咐道,接下来便给众人和盘托出了自己不太成熟的计划……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当下众人各自忙乎,其实也没什么好忙乎的,何如海当天下午便找来一艘熟识的海船,大家便登船出发。 这个季节正好是西北风,顺着风向很快便来到了海上。 老金和老何是走过海的老手,自然一点没有问题,沈焕在沈家也和家中长辈去过几次外海,也能适应。 陈源后世也坐过海船,虽然有些反应却不严重。 赵德柱就要了亲命,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整个人摊在舱里,像一堆烂泥一般。 船舱之中。 “没事,适应一下就好了。” 何如海给赵德柱号完脉,安慰他道。 “赵兄好生歇息……明日便会到目的地嵊泗岛,到时候就没事了。” 陈源也安抚着赵德柱道。 从舱中出来,看着落日的余晖,漫天红透,眼前一片辽阔,顿觉心情畅快不少。 “公子,这海上不比江河,甲板上风大,还是尽快回舱歇息……”沈焕站在身后关切地劝道。 陈源转身对沈焕道:“站在大海之上,方知这天地广大,人渺小得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今后咱们要成就一番事业,还得靠着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啊!” “海上讨生活,收益惊人,但风险也是甚大……” “是啊!所以才有了无数因循守旧之人,对大海畏之如虎,我们可不能如此啊……这也是我接了吴知府招的原因!” 陈源点了点头同意了沈焕的说法,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沈焕不是外人,当然可以说说了。 沈焕当即郑重说道:“还请公子赐教!小的一定用心领会。” 陈源道:“咱们做的那些东西,好多都是极其重要的物事,而且以后还有许多更为紧要的,得要有个地方方才能够生根、发芽,要是放在别处,怕是这秘密会不胫而走!” 沈焕闻言当即恍然道:“所以公子接下了吴知府的招,去招降这些海贼,咱们以后便在这化外之地,关起门来,用心营造!” “对,知我者欢哥也!” 陈源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沈焕的回答表示满意。 其实陈源知道沈焕是高情商的说法。 低情商的说法就是,这舟山区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适合前期猥琐发展…… “可是这次咱们去忽悠,啊不——招降汪四一伙,一无旨意,二无公文,三无钱财,怎么操作呢?” 沈焕见四下无人,便问了一句大实话。 这其实也是萦绕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 “这些都是不存在的!我会给舟山岛上的众人一个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以后这玩意儿说不定能值老鼻子钱……” “至于其他的,我相信只要真武大帝点头,别的都不是事,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真武大帝一定会同意的!” 陈源不以为意地笑着对沈焕说道,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这时北风更烈,二人便没有在船头继续装十三,再装怕是会给刮下海去了。 船顺着风向,乘风破浪。 又航行了一日,便到了舟山群岛东端嵊泗岛。 双脚踏上海岛码头的一瞬,众人脚下感到无比的踏实。 心中的感觉却截然相反,没来由地都有些七上八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当家说得对 本来陈源给大家说了“招降”,而不是“开片”的方略,众人心里还是有点底的。 至少这样虽然事情成不了,大家伙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不是? 因此听了陈源的分说,大家心里有底,登岸之前是不怕的。 但是,登岸之后大家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有些差异。 码头之上,除了自己人这边的船,还有好些补给的商船。 船上的商贾无一不是规规矩矩、战战兢兢地给码头上的海盗交上“平安费”…… 只见那些海盗一个个皮肤黝黑,面露凶光,样子让人见了就心里打鼓。 有的甚至脸有杀气,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相,仿佛是一个个人形猛兽。 尤其是那黄中带绿的牙齿,让人看了,鸡皮疙瘩当即掉上一地…… 一瞬间赵德柱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进了《西游记》里面的“狮驼国”…… 沈焕双脚一踏上嵊泗岛码头之后,看着那些面貌凶恶的海盗们,双腿便不听话地兀自有些转筋,直打哆嗦。 两个高手还行,尚能稳住阵脚,不过却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陈源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副场景,现在来都来了,自然不能打退堂鼓,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走在街上,就更让人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赶脚。 街上,倒是颇为热闹,饭铺、酒肆、客栈……这些服务设施一样俱全。 甚至包括赌场、勾栏这些需要打马赛克的项目也都应有尽有。 一切都宛如一个繁华的海上小城。 只不过,街上巡逻的是别着弯刀,露着护胸毛的海盗,而不是穿着号衣的捕快…… 虽然已经入冬,这岛上由于洋流的原因,反而比大陆上温暖许多,用四季如春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岛上好多房屋都是都石头垒砌,看着和传统大明的街巷又是另一番观感。 要不是不时有大明装束的行人和商贾走过,一行人都有种步入异域的错觉。 小城沿着海岛的山势而建,海盗的堡垒或者说山寨便建在小城长街的尽头,倚着岛上最高的大悲山而建。 石堡的形状并不规则,依着山势而建。 一眼望去,不太像中式城池,倒是有三分像西式的棱堡。 走到石堡之下,真让人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陈源冲众人说道:“看来,这帮海盗还有些韬略,大家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妄自尊大,一切小心行事!” 众人闻言,皆是诺诺地应下——这不小心不行啊,要掉脑袋的。 这里面可是有名的海盗“霸王龙”,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什么人?” 只见众人刚说完话,石堡大门之内,不知哪里突然蹿出两个黑瘦之人,冲众人喝道。 何如海闻言连忙上前一步答话道:“切埝金刀门的老河,前来拜见汪大当家!” 这算是和海盗们对江湖切口,自报家门。 意思就是,西边大陆金刀门的人前来拜见。 和为首龅牙的黑瘦汉子又车轱辘话说了半天。 龅牙示意了一下,只听“扎扎扎……”地机括响声之后,石堡沉重的大门打开了。 走进石堡大门,里面还有一座小小的瓮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这石堡修得颇有章法啊。 众人不是来刺探军情,而是来“讲数”——啊不,招降的,所以也没有过多关注石堡的修建。 进去之后,由另一个秃头黑瘦汉子,带着来到了“聚义堂”。 只见“聚义堂”前,一帮凶神恶煞的黑壮大汉分列左右。 有的手持鬼头刀,有的拎着板斧,还有的晃荡着流星锤…… 尽管大家都心里打鼓,但是都已经到了这里,不能差这最后一哆嗦,也都只能硬着头皮,在陈源的带领下,昂首阔步走上堂去。 堂上主位端坐着一个黑脸大汉,一脸胡须,一头蓬乱的头发,整个就是一杀马特造型。 旁边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倒是形象还凑合,只是身上的儒衫似乎多日不洗,上面油腻腻的一层,泛出奇怪的光来。 主位之下,则是分列左右的其余七位头领,众人都是一副凶相,自不用一一赘述。 陈源略一拱手朗声说道:“在下陈源,特来会见汪大当家。” “大胆小子,既然特意前来,见到大当家如此轻慢,是何道理?” 油腻书生在一旁喝问道。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鱼前,乃是汪大当家帐下二当家,也是军师!” “原来是鱼军师……” 陈源不以为意地念了一下鱼军师的头衔,却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尊敬或者其他。 对那个二当家的名头也似乎没有什么触动。 “不知陈公子前来,是谈什么生意?做何种买卖?” 眼见对方不卑不亢,海盗首领汪四有些动容,便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陈源郑重一拱手道:“大当家明鉴,在下前来是来给大当天谈谈这舟山群岛上万百姓,嵊泗列岛数千子民的生计。” “哼!你这小子,高不到七尺,年未及弱冠,凭什么来谈这天大之事?怕是宁波吴知府、应天王巡抚都没有这么大口气?” 鱼前冷哼一声,抢先说道。 这话一说,堂上海盗首领们也都是露出了讥讽而不屑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今天早上起来最好笑的笑话。 陈源闻言站起身来,朗声笑道:“哈哈,在下年纪虽小,却和他们不同,因为在下代表的是皇爷!” “什么?” “这小子胡吹大气!” “代表皇爷,好大的口气!” 堂上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全然不信这富贵公子打扮的少年,能代表万历皇爷。 在众人的印象里,代表皇爷的要么是红袍长胡子的文官,要么是老太太模样的太监,怎么会弄一个半大小子过来? 陈源一本正经地对堂上众人说道:“大家不要觉得在下年纪小,古有甘罗十二岁出使,还有霍去病二十岁封狼居胥…… 可见自古帝王其实最信任少年人,因为我们少年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诚实!” “嘿,这小子,还有些歪理,有趣,大当家不如听听他说些什么,再做计较不迟。” 一个带着黑眼罩做加勒比海盗造型的独眼龙冲汪四一拱手说道。 汪四点了点头道:“嗯,三当家说得对,且说说看!” 陈源见正主点头,众海盗也竖着耳朵,也不是完全一副漠然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些底。 想到这里,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和一封黄绫包裹的卷轴朗声说道:“万历天子信物和圣旨在此,诸位且看!” 看到陈源摸出铜牌和卷轴,沈焕和赵德柱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又是一笔交易 源公子什么时候领的密旨? 还有信物? 这事可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啊! 铜牌沈焕倒是认得,这是作为真武大帝合伙人的信物,倒是十足十的真,不怕有人查验。 问题这边化外之民怎么能够分辨? 圣旨沈焕就摸不着头脑了。 迄今为止,源公子接的两道圣旨都是和“金花银”弊案有关,和招降海盗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啊! 如果矫诏,那可是大罪。 想到这里,沈焕和赵德柱都不敢往下想了…… 只听陈源朗声说道:“这是成祖文皇帝由真武大帝托生时持有的信物,这可是查有此据的,铁板钉钉的!谁敢假冒?” 说罢,又扯下腰间银牌,扔给了大当家汪四。 “这是在下锦衣卫千户的腰牌,货真价实的,众位当家可以验一验,至于信物和圣旨都是御赐之物,不可亵渎,就不必传看了。” 陈源接着补充道。 此言一出,赵德柱和沈焕有点明白了过来,源公子这是唱空城计呢。 铜牌的事情好说,圣旨又没人敢让他拿来念。 总之人家源公子是钦差这事假不了。 虽然这钦差和招降的事不挨边。 当下两人也是会意,连忙站起身来朗声道:“我等皆是朝廷锦衣卫,有腰牌在此!” 说罢,也是解下腰间铜牌,递给了下面坐着的众位当家…… 少顷。 “大当家,这些腰牌都是真的!这小子——啊不,官爷却是是锦衣卫千户!” 大光头的四当家抢先对汪四说道。 “嗯,果然是朝廷鹰犬,且说说看,这位小陈千户代表皇爷和我们谈什么事体?” 汪四一边将银牌递给一名侍奉的喽啰,一边说道。 陈源揣好圣旨和真武大帝的铜牌,接过小喽啰双手呈上的腰牌,在腰间系好,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来,是在这数万人的将来,大家总不能自已当海贼,子子孙孙也当海贼?”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离开全都默不作声,脸上也是表情各异。 众人沉吟之际,鱼前阴沉着脸在汪四耳边说道:“大当家,此事须得三思,朝廷官员向来诡计多端,切莫忘记当年‘老船主’的旧事啊!” 这话声音不大,对于堂上众位海盗却仿佛像一声炸雷,听得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这小子一副小白脸奸诈的样子,看来是没安什么好心,准备把咱们诓骗了,图谋咱们的买卖!” 有些斗鸡眼的五当家最先回过味来,出声喊道。 “这小子敢欺瞒大当家,兄弟们上来,先剁了他!” 一脸阴森披头士造型的六当家冷声说道。 沈焕和赵德柱闻言,心里一惊,刚刚拿到手中的锦衣卫百户铜牌差点没拿稳。 “且慢!大当家,众位兄弟,且听听这小钦差说什么,再计较不迟嘛,左右现在是他人在咱们这里,胡乱砍了他,引来朝廷大军,反而不好!” 独眼龙三当家倒是一下勇敢地站了出来,冲众人喊道。 “三当家说得对!小陈千户,你说说。” 汪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冲陈源说道。 陈源扫了一眼堂上表情各异的众人,缓缓说道:“大家的顾虑朝廷早就有所考虑,所以这次的招降和‘五峰船主’的旧事完全不同。” “第一,众位只归顺,不弃船,不登岸。” “第二,皇爷会派驻官员和军队,至于派驻何人军队多少,由双方商榷之后方才任命官吏,挑选部卒。” “第三,皇爷会视众位是否诚心,颁下旨意,大家参考泰西故事,到时候收保护费——啊不,平安费,或者其他,咱们视情况而定……当然这一条可须得前面两条落实之后,方可施行。” “另外,要做到这些,大家须得有诚意才行,至于诚意嘛大家懂的!” 三个条件说完,堂上的海盗头领们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摸不着北了…… 沈焕和赵德柱脸色都一下变得煞白! 这源公子胆子也太大了! 这个条件要是被文官们知道了,不要说砍头抄家,就是奏折堆成的小山都能把人给活活压死! 即便不被压死都得被喷死! 当初胡宗宪和徐渭搞了个登岸归顺投降都被文官们喷得狗血淋头。 后来胡宗宪下狱,徐渭也疯了…… 最后叱咤风云“五峰船主”汪直还被砍了脑袋,如今闹出这么一出,成不成这都是一个死字啊! 金如铁和何如海,听得陈源这么一说,也是心里一阵大惊,呆在当场。 就在众人呆若木鸡之际,只听陈源又说道:“这个消息太惊人,大惊是不是觉得很突然,很惊喜,消化一下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过能够开出这种条件,皇爷的诚意是很足的了!” 陈源这样一说,堂上有的人已经有些品出味来。 大光头四当家和独眼龙三当家交换了一个半眼神,站了出来。 四当家拱手道:“大当家,朝廷这个条件不能说不行,要不让小钦差先歇息下来,咱们兄弟先议一议,可行,就答应……不行的话,再说呗?” 这个说法倒是稳妥,堂上众头目都是纷纷点头,汪四也是点头称善,叫来几名喽啰,吩咐安排上好客房,带客人们先去休息。 石堡客房内。 “我的公子爷,你吓死我了,这下可怎么办?咱们一无旨意,二无旨意,二无公文,三无钱财……就是一“三无钦差”怎么办啊!要不让老金想个办法,咱们连夜逃走?” 沈焕难得的有些六神无主地说道。 赵德柱也是说道:“公子可得小心啊,官场上步步凶险,那些文官可见不到这些……” 两位高手虽然没有说话,也是一脸担心的样子。 他们不能不担心,自己靠着源公子事业刚刚有了转机,难道这一下误操作就得完球? 陈源大马金刀地在客房主位上泰然坐下,哈哈笑着对众人说道:“哈哈,大家多虑了,这事和朝廷不搭界,弄不到文官那里,我在堂上说了,是皇爷的意思,不是朝廷的意思!” “而且在我看来,不过又是一笔交易,和咱们在城南收保护费——啊不,治安费情况差不多,这个事还好搞一些!”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别有一番滋味 “又是一笔交易?” 沈焕闻言忖道,有些隐隐约约地品出味来,但是又非常不确定。 陈源点了点头道:“对!又是一笔交易而已,没听我给那些头领们说吗?我们代表的是皇爷,不是朝廷!” “公子的意思是,朝廷是朝廷,皇爷是皇爷?” 赵德柱听到这里,有些反应了过来,试探着问道。 “对!正是如此!所以我一直说的我代表的皇爷,而不是朝廷,就正如刚才海盗们所说,也正如赵兄所说,文官们是见不得这些的,与其这样,咱们就不让他们见!” 陈源对赵德柱的反应很是满意,也慢慢给众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在过来的船上,我给大家说了,招降这事是好事,尤其是对咱们,咱们现在无论在北京还是南京,搞我们的生意都不是很合适,周围盯着的眼睛太多了!” “本来还有一个地方更合适,但是那里太远,而且现在时机不成熟……” “舟山这里,距离大陆也就行船一日便至,距离合适,气候也温和,嵊泗岛虽然不大,但是舟山岛大啊,正好适合咱们大展拳脚!” 陈源蛊惑着众人说道。 在场众人,要么就是官场或者商场老油条,要么就是老江湖,听到陈源这番话,都事会意一笑,心下疑虑去了小半。 “这事,我准备从速从快,悄悄地去做,只要条件谈好,马上用快船,请老何走海路直接去天津卫再去京里,找王老人家,另外嘛肯定要海上这些肥的流油的坐地虎们出点血。” “咱们皇爷其实其他的物事都不怎么喜欢,唯独对这银子可是有着执念的,再说又多了几万海上不要照看的子民,怎么看这笔买卖他都赚翻了!” “至于文官那里更不存在,还有吴知府托底呢,这事本来就是他给咱们挖的坑,又不用封什么大官,这里弄个九品巡检司,他一个堂堂知府这都搞不定,还在大明官场混个屁?” “另外,你们也看出了,光这嵊泗岛就比一般小县城繁华,别说其他列岛,整个舟山怕是一块大肥肉,只要免除了劫掠祸患,这老吴对上面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洒洒水啦……” 陈源接下来的一通分析,让众人连连点头,没想到招降这事还有这种骚操作? 当下都是竖着耳朵,希望陈源说下去。 陈源这时却说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大碗,灌了一大口,里面却是甜酒,不是茶水。 “公子,这事这么一来倒是似乎可行,但是咱们又在其中做什么呢?”金如铁难得地出声问道。 “这种好事,肥水肯定不能流外人田,我准备让皇爷下旨,特设一个锦衣卫百户所,名义很简单,海防备倭,防御海贼!” 陈源又喝了一口甜酒,擦了擦嘴说道。 别说,这海盗的甜酒还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这一下疑窦顿消,都是相视一笑,悬着的心便自放下,赶紧也给自己倒上甜酒,大家喝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陈源给众位兄弟解释“招降套路”——啊不,方略的时候,聚义堂上的众人也刚刚散场,三三两两地各自回去了。 “老四,叫上老六、老七、老幺,去你那里,咱们兄弟几个再议一议。” 独眼龙老三走过光头老四身边的时候悄声说道。 一炷香过后,四位头领便在光头老四的小院厢房聚拢一起。 “三哥,你老人家的意思是准备答应那个小钦差的条件?可咱们这才五个人,手下兄弟也都散在外海,岛上咱们人不多啊!” 身材瘦削刀疤脸的老幺刚一坐下,便朝主位上的独眼龙老三说道。 “怕他个毛,以你老幺的武功,四哥的枪法,其他人谁敢炸刺?那个鱼老二,阴森森老子看着他就来气!” 一脸麻子的老六咋呼着说道。 “咱们不能乱,这是大事,大家是来议事的,不是火并,柯捞耶的!好好听三哥说话。”光头老四冲麻子老六吼道。 “老四说得对,咱们不能乱,虽然咱们四人兄弟多,手上岛子也多,但是这嵊泗岛上咱们不占优势!咱们得讲理。” 三当家幽幽地点头说道,独眼中却闪出精芒。 “老大是什么意见?” 一脸憨厚的老七半晌没有出声,憋了半天问了一句话出来。 “他还不是听鱼老二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只顶个假假的‘五峰船主’后人的虚名而已,指使得动的人马还没老幺你的一半多。” 麻子老六闻言撇了撇嘴轻蔑地说道。 独眼龙三当家冷声对众人说道:“老大就这么被鱼老二拿捏,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我们不能让一个外来人把数万父老带到一条绝路上去!” “我看那个小钦差是个人物,” “三当家说得对!” 众人再次重复了一番刚才“聚义堂”上的附和。 “拿现在咱们怎么搞?三哥你拿个主意,兄弟们绝不说二话!” 光头老四连忙跟着表态道,其余二人闻言,也是连忙紧跟。 见三位兄弟已经表态,独眼龙三当家点了点头,吩咐道:“老七你办事稳妥,你夜里悄悄去找老大,其余不论,就要他一句准话,这事到底怎么弄?” “老四在堂上卖了小钦差他们人情,见了面应该有话说,你夜里也去他们那里探探,究竟还有什么条件?” “老七、老幺,你们去召集手下兄弟,咱们得防着鱼老二那帮人,他们可最喜欢出阴招!” 众位兄弟领命,又计议了一番,都悄悄地去了…… 是夜,月黑风高。 “聚义堂”背后第二进院子,汪四的院内。 汪四在正房内走了不下百十个来回,却仍旧没有停下脚步。 房内桌上是满满一桌酒菜,却只动了几口,两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歌伎呆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大爷,七爷求见!” 小喽啰在门外低声禀告道。 “让他进来……对了你们先出去!” 汪四先吩咐了小喽啰一声,又接着对两个歌姬喝令道。 两位风尘女子由小喽啰带了下去。 一脸老实人样子的老七悄悄地闪进了房来。 第一百九十章 居然摔杯为号 “老大,白天那个小钦差说的,您老人家怎么看?” 老七落座在条凳上,凳子上挨着半个屁股。 汪四沉吟道:“这事听起来倒是还成,就算日后有什么变故,咱们也不怕,左右回来继续干这营生便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老二他们怕是不会答应,他们可是一心想着和‘甲必丹’那帮人搅和……” 汪四踌躇道。 老七悄声道:“他们这帮人,做梦娶媳妇——尽想美事,‘甲必丹’是那么好打交道的?” 汪四叹道:“唉!我也知道,这舟山、嵊泗列岛,离大陆不过一两日航程,自然是靠着大陆好,可问题是一想起老船主的事情,这后脖子就凉飕飕的……” 老七连忙劝道:“老大,今日不同往日,此一时彼一时,我看那个小钦差虽然年纪小,却比那些满口拽文的大头巾靠谱!” 汪四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倒是那么回事,让我再仔细思量一番……” 老七知道这汪四是个没决断的。 待会自己前脚一走,要么两个粉头把马尿给他一灌,这事就忘到爪哇国去了。 要么鱼老二那边来个人,这位说不定又想着和“甲必丹”一起做那个海外建国的千秋大梦…… 心里有了主意,老七沉声劝道:“老大,这事拖不得!必须有个决断,否则反而招祸!” “招祸?” “老二他们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但是咱们和他们不同,咱们好多人的祖坟可都在陆上呢!” “就拿老船主来说,他不也是一心想落叶归根吗?老大,咱们的根在哪里,您老人家心里肯定有数的。” 老七的言辞诚恳,却又带了一丝鼓动性,果然老实人出门说合就是效果好得多。 “愿意招安的都有哪些?” “三哥、四哥、六哥、老幺还有我,加上老大你,咱们的人和船可比他们多!” 老七低声说道。 “听起来倒是有戏……可我。” 汪四看着满桌的酒菜,又朝屋外望了一眼,竟然还有些犹豫。 “大哥的辛苦,兄弟们自然体谅,带上这两个粉头,去四哥哪里喝酒便是!” 老七连忙说道。 “如此便也好……” 汪四见状也缓缓点头同意道。 翌日。 聚义堂上。 汪四带着黑眼圈,宿醉未醒地冲众人说道:“众位兄弟,昨日小陈千户代表皇爷对我等招安,我已决定……” 听到汪四一开场就定了调子,独眼龙三当家为首的一帮人脸上一喜。 沈焕和赵德柱则一脸期待地看着陈源。 “且慢!” 却听此时,二当家兼军师鱼前及时地说话了。 “大当家不要带兄弟们一条道走到黑,难道不知道宋江的招安故事吗?” 鱼前语气冷冽地问道。 “对,咱们嵊泗岛的好汉,不能步梁山泊的后尘!” 斗鸡眼老五连忙跳了出来一副忠臣的模样。 “我赞同二哥和五哥的意见,朝廷靠不住的!” 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金鱼眼老八出声说道。 这一下,岛上九名头目,态度一下泾渭分明起来。 “咱们‘舟山九龙’是为一体,大家兄弟切莫伤了和气,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 汪四有些迟疑地对八大金刚说道。 “无须商量!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敢再提招安之事,别怪我许八不客气,到时候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金鱼眼许八说罢,从身上摸出一柄雪亮的牛耳尖刀。 一甩手刀子便没入一半在堂中大桌之上,幽幽地闪着寒光…… 还没等堂上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鱼前手中的陶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聚义堂外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转眼间,手持各色兵刃的海盗喽啰们便将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奇变突生,沈焕和赵德柱见状当即脸色一变。 心里一个哆嗦…… “诸位,这是何意?自己兄弟说话,居然摔杯为号?” 陈源见此情形,也是心里发怵,但是身份在那儿即便心里七上八下也不能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问道。 独眼龙三当家一帮人正在愣神之际,还没想好谁出来和鱼老二一帮人讲数。 却没承想陈源会这时勇敢地率先站了出来,便自都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忘了出声。 金鱼眼许八冷声说道:“咱们海上讨生活的,没有那么多里格楞……能动手绝不废话,你这小子,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赶紧走人,咱们自家兄弟说话轮不着你出声!” 陈源走到大堂正中,朗声道:“本来贵堂口的私事,我是不管的。 但是,第一,既然堂上大多数当家都同意招安,这就是公议,大家既然都是皇爷的人,这事我不能不管。 第二,正所谓路见不平,何况诸位当家份数兄弟,居然刀兵相向,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眼,所以站出来说合一二。” “小钦差说得对,老八,你这样怕是有些不厚道啊!” 光头老四这会儿已经回过味来,连忙说道。 金鱼眼许八冷哼一声道:“哼,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只想贪图安逸,白白把这大好基业拱手送人 我叫这些兄弟过来,就是不想让这小子继续胡说八道,既然他不知好歹,废话少说,来人,先把这小子拿下……” “兄弟不可啊!” 汪四见许八要来硬的,想着陈源的身份,连忙出声阻止道。 沈焕和赵德柱这时也是上前一步站到了陈源身前将他护住。 “这小子是个没种的,还得靠下面的人才能护他周全,赶紧上。” 斗鸡眼老五见状连忙帮着许八下令道。 四个健壮喽啰这时已经拿着雪亮的弯刀,闻声走上堂来,一步步朝陈源那边逼了过来。 三人见状脸上勃然变色,快步地往后退着,很快便被逼到了墙边。 眼见此时退无可退。 陈源这时突然大声喊道:“赵兄,显明兄退开!” 话音未落,只见陈源分开沈焕和赵德柱,冲到四人身前站定。 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火光闪过,四个喽啰有两人已经身上飙血,倒在地上不住惨叫。 另外两人则吓得立在当场,呆若木鸡。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万以和为贵 此时,不光两个小喽啰,连堂上一众人等,都被这巨响和火光吓了一跳。 只见陈源双手拿着两只短短的火铳,正站在那里。 “这里有两只火铳,刚才开了一枪,另一只还有弹药,不怕死的可以过来试试!” 陈源狠声对堂上众人喝道。 说罢便把还冒着烟的那只火铳扔给了旁边的沈焕装填弹药。 自己手上那只仍旧指着呆着的两个喽啰。 “这是西洋的自生火铳!” 刀疤脸老幺惊呼道,众海盗闻言一下都倒抽一口凉气,心道,难怪这小子开枪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遭瘟的傻缺,还不赶快救人!咱们当家的说话,你们这些矮骡子掺和个屁!” 光头老四冲两个喽啰大喝道。 两人这下回过神来。 也不管堂上的陈源了,拖着惨叫不已的两个同伙匆匆地去了。 “诸位当家,不是小子我无礼,刚才的情形大家也看到了,是有的人说理说不过,便狗急跳墙,他们这么做其心可诛啊!” 陈源拿着火铳,又施施然走到了大堂正中,黑洞洞地枪口东指一下,西点一下,让人看着肝颤。 “小陈……钦差,还是先把家伙收起来,大家好好说话!” 大光头四当家看着那枪口颤声说道。 “四当家放心,在下的枪只会对准坏人和恶人,从不对准自己人!” 陈源笑着对光头老四说得。 “小陈钦差还是收起家伙,刀枪没眼,伤到谁都不好。” 独眼龙三当家这时连忙站出来,谦卑地笑着说道。 “好!三当家说得对……赵兄,你来,拿着家伙,谁敢乱动,只管开枪便是!” 陈源点头也和众人一般同意了三当家的说法,却又一转头把荷枪实弹的火铳递到了赵德柱手上。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二当家不厚道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为何要动手?” 陈源略带讥讽地看着一脸涨成猪肝色的鱼前说道。 “哼,花言巧语!不管旁人如何,我鱼前是绝不答应招安,谁要啰嗦……人头落地!” 话音未落,鱼前面色一凛,突然一闪身,一下跃到了主座的汪四身后,只见他出手如电,一柄蓝汪汪,闪着幽光的匕首顿时架在了汪四脖子上。 转瞬间,变乱又生,堂上众人再次大惊失色。 “青环蛇毒!” 刀疤脸老幺见状,失声叫道。 “知道就好,这东西比‘见血封喉’毒性还强,只要大当家破了一点油皮,就可以马上去见老船主了!” 鱼前狞笑着对堂上众人说道。 刚才有些麻爪的金鱼眼老八和斗鸡眼老五这时也向鱼老二这边靠了过来,似乎这样自己更有安全感。 “老二,你切莫伤了大当家性命,万事有商量!” 独眼龙三当家这时连忙上前一步,朗声道。 斗鸡眼老五尖声说道:“商量个屁,要么你们拿下这三个朝廷鹰犬,砍了他们的脑袋,咱们大家该怎么就怎么便是!” 三当家闻言道:“老五,你这说法是要置岛上所有人于死地啊!” 没等斗鸡眼老五搭话,金鱼眼许八抢先说道:“其他人死不死与我们何干?这样才能绝了有些人招安的念头,好好的在这岛上快活!咱们在海外做这一方诸侯不好吗?” “你们这些人,愚不可及!” 三当家有些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句,望了一眼一直没有作声的麻子老六。 麻子老六冲他点了点头。 只听这时外面传来几声闷响,似乎是门板倒地的声音,似乎还有刀砍在身上的声音…… 很快,聚义堂之外又围上了一圈喽啰。 和堂上的喽啰都是弯刀、利斧不同,那些人要么是手持长矛,要么是拿着鱼叉,还有的张弓搭箭,更多的则是拿着长长的鸟铳…… 鸟铳手身上都缠绕着长长的火绳,火绳已经点燃,呲呲地闪着火光。 “老二,放了大当家,你自己离开这里,永不回来……咱们的恩怨就此揭过。” 三当家沉声对鱼前说道。 “对对,三当家说得对,老二,你放了我,咱们这事就算了!” 已经吓得坐了下来的汪四颤声对鱼前说道。 鱼前厉声说道:“一帮鼠辈,我鱼前才不会被你们……” 就在此时,鱼前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身后一阵罡风,手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 堂上众人也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一道人影闪过,接着便是一道血箭迸射而出,喷了汪四一脸。 大家抬眼望去,汪四已经倒在了座位之上。 “大当家!” “大哥!” 众位头目此时都是抢上前一步,皆是脸色大变,纷纷惊呼起来。 “大家不要担心,大当家没事!” 这时众人身后却传出了陈源幽幽地说话声。 听着陈源的说话,众人这才细看过去。 只见,鱼前此时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脖子上一道长长的刀口,还汩汩地冒着鲜血。 汪四倒在座位上,却是安然无恙——原来刚才他老人家是被吓晕了…… 身后则站在一脸冷峻的金如铁! 金如铁左手持着一柄倭刀样式的腰刀。 刀尖朝下,竟然上面没有沾到一滴鲜血,右手则是拿着鱼前先前那柄喂过剧毒的匕首! 旁边的斗鸡眼老五和金鱼眼老八原本见势不妙,还想跑路。 却发现自己腰眼上已经顶上了刀子,便乖觉地站立不动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手持双刀的何如海。 “首恶已经伏诛,其他胁从不论,众位兄弟,大家放下刀剑,千万以和为贵!” 三当家见已经控场,便自转身,上前一步大声对喽啰们喝令道。 喽啰们长期在海上讨生活,自然都是最会观察风向的,当场全都纷纷收起家伙,纷纷拜倒。 “我等具听三当家号令!” “不可如此!大当家还在此呢!” 独眼龙三当家见状,连忙侧身过去,不敢接受众人的礼数。 “呵呵,三弟果然是有信义之人!我看这姓鱼的贼眉鼠眼,就是那种反骨仔,让老五、老八先去休息,快请小陈钦差上座!” 这时,昏迷的大当家汪四竟然及时地醒转了,出声吩咐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差点闪了舌头 对于大当家的突然醒来,陈源略有些诧异。 反应过来后更多的是佩服。 看来这位的武力值马马虎虎,演技却是妥妥的在线!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能人啊。 自己不能小看天下英雄。 就这招安的形势,一日之间,几度反转。 要不是自己昨晚和光头老四早有通气,和老金、老何、沈焕、赵德柱商量了一夜,今天这招安的事情怕是要黄! 而诸位海盗头目的灵机应变陈源也是领教了,和赵德柱、沈焕目光交接之时,也都露出了钦佩之色。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堂下的喽啰们已经退走,老五和老八已经被何如海和刀疤脸老幺捆着押了下去,聚义堂已经打扫干净。 “钦差受惊了,我等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大当家汪四拱手一圈,恭谦地冲陈源一行告罪道。 “哈哈,大当家客气了,有些人居心叵测,还是早日剪除为好,这反而利于众位兄弟今后齐心发财!” 陈源打了个哈哈,也是拱手回礼,顺便把这事推在一边,捡起发财的话题赶紧说下去。 看了一眼堂上众头目。 陈源站起身来,冲众人一拱手朗声道:“先前我说的条件,依然不变,众位当家可还有异议?” 堂上众头目闻言,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三当家站了出来,拱手施礼之后说道:“钦差说的第一个条件我们没有异议,要是这样都不答应那也太不识趣了!” “那第二条呢?” 陈源接着问道。 “至于派驻官员和军队,本来也无不可,但是咱们说实话,兄弟们被文官们整怕了,再说旁的人咱兄弟也信不过,要是钦差亲自坐镇……大家一切好说。” 三当家字斟句酌地回话道。 陈源当即说道:“这事由不得我,但是我敢担保,如果我暂时不能留下,也会派一位信重之人,全权代我行事,至于岛上驻军,我担保,不会超过一个千户所,很大可能是个百户所。” 这个条件,有些出乎众头目的意料,他们可是漫天要价,没想到陈源居然直接还了一个友情价格,一下子让众人一愣。 半晌。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如果第二条没问题,那么咱们来议一议第三条,其实这第三条才是关键。” 陈源站起身来,缓缓对众人说道。 “皇爷真的会同意?仿泰西人的故事……” 众位头目这时都异口同声地一齐问道,眼神里尽是期盼之色。 要知道“私掠证”这东西可是个长期饭票,还是赚得流脓淌血那种! 有了这玩意儿,在这大海之上还不得要什么有什么?喜欢谁就是谁? 大明现在还是东方第一强国,那玩意儿真的能到手含金量可比泰西人的高多了! 陈源老着脸皮朗声说道:“我敢担保,皇爷一定会同意,不过诸位怕是得有诚意……” 好在事前陈源已经给赵德柱、沈焕等人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要不怕是这两位已经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这话一说,连陈源都感到,身后的金如铁都有些呼吸急促了。 “钦差真能担保?” 光头四当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那必须的!咱可是代表皇爷的!大家尽管放心,这样,众位头领可以慢慢商议,到底表示多少诚意…… 商量妥当之后,准备一下,这就出发,从舟山直接和我们这边一起去北京,大家快刀斩乱麻,就把这事办了!” 陈源胸口拍得嘭嘭响,直接表态道。 众人闻言,当即轰然答应,老七找来手下一个面貌周正的喽啰名叫欧可的,带着陈源及众人先去岛上游玩一番。 “你这名字倒是不错!” 陈源颇为感叹地对欧可说道。 “小的是疍民,家里人不通文墨,名字是胡乱起的。” 欧可恭声回话道。 陈源挥手笑道:“不必多礼,且代我在岛上四处看看,这里风光确实不错!” 一边说笑,一边由欧可带着自己一行,开始了嵊泗岛一日游。 事情办成,大家心情不错,放开胸怀,畅玩了一番…… 傍晚,在喽啰们的服侍下,众人兴尽而归,回到了住处。 为何要有人服侍? 那是因为,晚上吃了海鲜,除了老金、老何,其他三人都略多喝了几杯洋酒。 “这里没想到看起来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却是挺好相处!” 赵德柱一边忙着泡着柚子茶一边叹道。 “他们那副凶相,是因为岛上淡水缺乏……缺乏一些必要的身体元素所致,其实好多都是远离大陆的渔民,都是很淳朴的。” 陈源拿过一杯柚子茶一边品着一边说道。 沈焕也是不住感叹道:“这里四季如春,海鲜鲜美,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 正说着话,却见光头老四和老实人老七恭声在门外求见。 老七首先告罪道:“岛上条件简陋,怠慢了钦差,还请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光头老四在陈源下首垂手而立。 老金、老何两位高手见状自是退出门去,在外面警戒。 “两位头领不必如此,大家今后就是自己人,切莫如此拘束,要不我以后可不敢再来了……” 一番打趣,让现场气氛轻松不少。 光头老四惴惴地禀告道:“咱们岛上荒僻,也没有什么物产,大家商议了良久,只能给皇爷孝敬一些俗物,就是不知是否合适,别污了皇爷眼……” 陈源闻言,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代表皇爷表态道:“没事,皇爷很好说话的,众位头领不知准备进贡些什么?” “咱们这地方也没啥出产,就只有金银……” 光头老四轻声回禀道,眼神里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哦,金银……想来皇爷是会喜欢的!” 陈源闻言,差点一个好字出口! 不过他反应快,硬生生给憋住,差点闪了舌头…… 眼见陈源脸色变幻不定,两位头领心里更加紧张。 这回便又换了老七出声说道:“咱们合计了一下,今年年成不好,大家日子不好过,手上的余钱都不多,只凑了五十万两……”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穷得只剩钱了 陈源三人一听这话,差点没坐稳,从座位上摔下去! 好在大家都是混仕途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强自稳住了心神,都是一副宠荣不惊的样子。 “咱们是穷地方,比不得‘甲必丹’这类大海商富可敌国,这事钦差得多费心,所以咱们另给钦差一行准备了十万两,略表心意……” 光头老四悄声说道。 “这……好,想来皇爷也会体恤诸位的难处,咱们就先这么着?” 陈源稳住呼吸,缓缓地对老四和老七说道。 “钦差果然痛快,财货已经备好,正好明日启程就可装船!” 两人闻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一齐起身躬身向陈源禀告道。 “咳咳……过奖,过奖!” 陈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堪堪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二人走后。 “公子,咱们没有做梦!” “公子,这是真的吗?” 赵德柱和沈焕都有些不淡定了。 陈源不说,赵德柱和沈焕也都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却万万没想到这帮海贼的豪横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这年成不好,略表心意,一家伙就是六十万两,要是年成好,那还不得朝八十万甚至更多靠上去…… 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陈源幽幽地说道:“这应该是真的!也许他们穷得只剩钱了……” “那咱们现在?” 沈焕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赵德柱则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还呆在哪里呢。 “让老金他们回屋休息,咱们准备文房四宝,写禀帖……” 陈源放下茶盏,霍然站了起来,连忙吩咐道。 是夜,三人顾不得还有酒意,挑灯夜战,精心打磨,一直到五更时分方才倒头便睡…… 下午未时,一艘一千料海船已经停在嵊泗岛码头边。 “公子,为了防止超载,咱们将银子换成了金子和珠宝……皇爷不会怪罪?”光头老四犹自有些惴惴地问道。 陈源认真而肯定地回答道:“不会,皇爷最是宽仁,会体谅你们的难处的。” “皇爷果然仁德……” 老七在旁边也是不住感叹道。 “好了,二位当家,咱们启程。” 沈焕在船上招呼着老七和老四,何如海则肃立船头,一言不发。 两个当家又和陈源惜别了一番,便自上船。 扬帆而去。 陈源看着渐行渐远的海船,心里的石头大半落地,不经意地摸了摸怀里的降表,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咱们是不是也得出发了?”赵德柱在旁边轻声问道。 “对,兵贵神速,就不要讲究虚礼,那谁,欧可你代我给岛上众位当家说一声,我这就返回宁波,尽快把事情弄妥,咱们来日方长,一起发财!” 陈源点了点头赞同道,顺便吩咐还伺候着的欧克给众位当家回话。 很快,这边的小海船也扬帆起航,陈源带着金如铁、赵德柱踏上了归程…… 两天后,便平安回到了宁波府。 东门口,日升楼。 临水的一个雅间,美酒佳肴摆了一桌。 “什么?‘霸王龙’已然归降,‘鱼龙’伏诛?” 看着手上的降表,薛慕云大惊问道。 其实他心中还有几个疑问,这小陈千户为何不找吴知府先找自己? 为何如此迅速就搞定了凶名在外的“舟山九龙”,还砍了鱼老二的头? “此事全赖皇爷洪福,吴知府信重,薛先生筹划……前往京城报捷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陈源人畜无害笑着,而又话里有话地说道。 这中间还有另一层意思——咱们这边可已经通了天,不怕你们装神弄鬼。 想通了一些前因后果,薛慕云端着酒杯讪讪地问道:“呵呵,小陈千户果然心思缜密,做事果决,不知找到在下有何指教?” 赵德柱在一旁帮腔说道:“薛先生是吴知府信重之人,所以在面见太守老爷之前,咱们先来拜个码头,今后怕是要多多烦劳先生……” “此话从何说起?” “这平定招降‘舟山九龙’本是奇功,在下可是不敢独享的,何况现在还有舟山列岛上万生民的安置问题……”陈源悄声说道。 “此事啊,不知千户有何良策?” 薛慕云也是人精,念头一转,连忙反问道。 “为了避免麻烦,和以前的归降不同,这次岛民只归降,不登岸……舟山自然归宁波府管,设置一处官衙,牧守黎民这是正理……”陈源缓缓说道。 薛慕云闻言,脸色一变,大惊道:“这可大大不妥,怕是这这事报上去必然驳回的!弄不好还得问罪!” 赵德柱和陈源闻言,交换了一个目光,心想,你还没听到第三条,要是知道了怕是得直接吓死过去…… 陈源煞有介事地淡淡说道:“先生此言差矣,其实这样反而更好。” “怎么?这样反而更好?为何?” “汪四,据传是大海枭‘五峰船主’汪直之后,对于登岸请降的事情本来就有心理阴影,这次要是咱们按老规矩,这事还能成?”陈源略带戏谑地向薛慕云问道。 “那倒是,如此便只能剿了他们……” 薛慕云点了点头说道。 此言一出,薛慕云却见陈源和赵德柱端着酒杯略带讥讽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这回怕是傻子走不会信。 “剿了他们也是不可能的!千户就不怕朝中问罪?” 薛慕云老于世故,还是一下把话圆了回来。 “这事能有什么罪?咱们奉了吴知府令谕,前往舟山、嵊泗列岛剿灭海盗,当阵斩杀海寇鱼前,众贼畏惧皇爷天威,这才请降,这不很正常吗?” “至于不登岸,这好说,人家已经在岛上住了几辈人了,强令岛民迁徙,有伤天和不说,还白费朝廷的银子,没这个必要?” “何况,人家不是上了降表,请朝廷设置官衙,安排官员,而且驻军,这不是诚心请降又是什么?” 陈源胸有成竹,不徐不疾地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夺命三连问,问得自诩口才了得的薛慕云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源的理由看起来无懈可击,但是薛慕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杯中的花雕酒,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要上报,朝廷诸公那里怕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交易顺利达成 陈源闻言,连忙给赵德柱使了个眼色,两人郑重举杯。 “这不正是来找先生商议此事嘛,朝堂上的学问,我们这些粗人是不成的,还得有赖于先生……”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和赵德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薛慕云见状,也只能再次举杯,一起同饮。 赵德柱见状,连忙抢过酒壶,再次给薛慕云满上。 陈源趁着这空当,整理了一下表情,郑重说道:“先生大才,仔细品味一下,这事只能如此悄悄进行,不能大张旗鼓,原因有四……” “其一,朝廷武备废弛,这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先生肯定是清楚的,打又打不过,只能招抚了。” “其二,说起来无论以前还是往后,这舟山岛要是不太平,宁波府百姓遭罪不说,吴知府脸上也无光啊,这下好了,大功一件啊!” “其三,海寇既然归降,商路通达,自然会多多少少增加些税赋,更别说今后设置官衙……关于这事在下也有浅见,稍后说给先生参详,请先生斧正一二。” “其四,这事要是按正规的来,朝中万一有人胡言乱语,二位连个退身步都没了,难道忘了胡襄懋公的事情?” 陈源的一番说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胁之以灾,说的有理有据,入情入理。 薛慕云不由得连连点头。 “我家公子倾慕先生大才,有心结交……这里是些许心意。” 赵德柱见薛慕云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盒盖子打开,一片珠光宝气…… 薛慕云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了。 “先生,此事就烦劳先生在吴知府面前多多谏言,舟山那个地方,下官觉得设置一个巡检司,派个九品巡检即可,不用大动干戈……咱们闷声发大财,如何?” 陈源轻轻地合上锦盒的盖子,发出终极一问。 “如此……甚好,甚好!” 薛慕云调匀气息,连忙说道。 “我就知道,先生是有经世之才,高瞻远瞩……” “先生果然是古代贤者风采……” 陈源和赵德柱配合默契,连忙将点赞送上。 交易顺利达成! 当晚,宾主尽欢,自不多说。 翌日中午。 陈源和赵德柱就从知府官衙顺利地拿到了放行的官文。 “公子,这波操作,老赵我是彻底服气了,啧啧……” 赵德柱不住地摇头,又不住地点头叹道。 陈源这会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说道:“大家兄弟,就别吹了,赶快去码头。” 他倒不是有意的,而是真的担心那一船货物的安全,大明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百孔千疮。 万一有人顺手牵羊,钱财损失事小,上面紧要的东西没了事大! 陈源带着赵德柱、金如铁紧赶慢赶地来到码头,登船一看,幸运的是整船货物竟然安然无恙! 看来,这个吴知府和薛幕僚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不是研究老吴和老薛的人品,而是赶紧开船回南京。 陈源是怕晚些回去,那边就没米下锅了。 船很快启航,当陈源和赵德柱闲来无事,来到货舱的时候,他们再次惊呆了! 货舱里堆满了各式西洋货物。 有陈源心心念念的各类科学书籍,有点开科技树必不可少的脚踏车床,有能够赚大钱的西洋钟表,还有做工精良的西洋火枪,还有一个个装满洋酒的褐色橡木桶…… 当然还有老熊、老庞以及一众耶稣会神父给陈源厚厚的一沓信件。 有了这些,可以大大缩短有些发明的研发周期,事半功倍啊! 这些货物赵德柱估计大约值十万两银子以上…… 现在赵德柱越来越觉得答应去平定舟山海贼是个正确的决定。 要是认罚,怕是几兄弟脱了裤子当当都不够数的! “嗯,没想到救了四个西洋和尚还有这么一番际遇,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陈源看着一整船的货物,喃喃地说道。 两兄弟心里现在都是满心长草,对海洋的向往和渴望抑制不住地野蛮生长起来…… 由于归心似箭,且时间紧迫,陈源给船老大开了双倍运费。 这一家伙下去,全船人鼓足干劲,昼夜兼程。 原本十几天的水路,竟然只用五天便走完了。 到了龙江关码头便将已经联系好的小船靠过来,将货物分别转运。 转运的目的地自然是上坊桥庄苑了。 这一趟没日没夜地奔波了十来天,陈源让赵德柱先回家休息。 自己则在那些西洋玩意儿中,选了一些好的,包了三个匣子,自己带上和金如铁一道赶去了将军山山庄。 在将军山自然是一番柔情蜜意,你侬我侬,自不必说……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斜杠青年,陈源虽然不舍,但是还是和有钱小姐姐在夕阳下依依惜别,最后又回到了上坊桥庄苑。 他匆匆赶回来,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原来事业版图中极为重要的三个相辅相成的生意——“银行”、“保险社”和“天源航运”有了重大进展。 沈蕊琪在将军山山庄可一点没有闲着,除了帮沈家“万盛商号”打理日常生意之外,便是写信帮着陈源招募两项生意的合伙人…… 现在有意向的一些合伙人已经回信,有兴趣一起谈一谈,其中就有江南五大善人之二的王家和郑家,据说还有神秘嘉宾…… 上坊桥。 初具规模的“丽晶大宾馆”。 “算上日子,人后天就来了,好在小姐姐会安排,都在这上坊桥,倒是免得大家四处奔波,也幸好回来得及时!” 陈源一边翻看着小姐姐帮自己起草的招股计划书,一边对子痴、子愚说道。 “咱们庄苑的正堂和前面的客房已经基本竣工,可以入住了,接待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正好借此次招股,宣传一波!” 主持媒体宣传的子痴,说起这事,自然是要往本职工作上靠。 陈源问道:“对了,名单上都有哪些客人?” 子痴看着宾客名单,摇头晃脑地说道:“有王家,郑家,沈家也有派人的……此外还有不请自来的! 嗯?怎么顾家和张家也有来,没请他们啊?” 陈源闻言心里一凛,正色对二人道:“看来咱们得好好准备一番,这会要是弄砸了,咱们在江南以后也混不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前来上门踢馆 上坊桥庄苑——就是陈源的“丽晶大宾馆”现在已经初具规模,是能够接待上百名嘉宾的。 次日一早,陈源便亲自牵头,指导子痴、子愚带着“大宾馆”近日招募的仆役们,开始布置会场。 和传统的中式聚会不同,这次的会议陈源采取了新的方式,好在“大宾馆”规划的时候便考虑了将来会议、接待的需要,提前的布置,倒是不需要刻意的准备。 主要的是一些菜肴、酒水、茶水……这类物事的供应。 其他就是会场的一些装饰。 众人忙了大半天,陈源亲自检查,确定无虞了方才放心地回到书斋,继续打磨明天开会的讲稿…… 万历四十五年,双十一,这是个重要的日子。 陈源带着子痴、子愚和王有贵站在“丽晶大宾馆”之前,静候各方嘉宾的到来。 刚刚站定,却见一票人,骑着快马飞也似的赶来。 定睛一看,却是赵德柱和李家兄弟,带着一队便装的锦衣卫赶了过来。 “公子,咱们兄弟没来迟?” 赵德柱滚鞍下马,连忙告罪道。 陈源笑道:“刚合适!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兄弟?” “大家都要来帮公子壮壮声势,都是便装,这与公务无干,不打紧的!” 李铜在一旁连忙说道。 陈源冲众人一拱手说道:“多谢各位兄弟,大家有心!” “公子客气!” “分内之事……” 众人连忙躬身纷纷答话道。 正好来的人多,显得声势更足。 陈源当即让熟悉会议流程的护卫们去会场内维持秩序。 赵德柱带来的兄弟,由李铜、李钊带着站在会场大门之外,充作礼仪。 看起来,声势当真一下大了不少! 赵德柱则和子痴、子愚、王有贵站在一起,补上了沈焕的缺。 刚刚安排好,却见沈家的大管事沈清带着随从乘着车马,便已经到了。 “恭喜公子!” 沈清下车之后,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贺。 “大管事有心,还请生里面奉茶……” 陈源一个示意,子愚便先引领着沈清带着随从和礼物先入花厅休息奉茶。 沈清到了之后,很快宾客们像约好了似的,一波接一波,登门而至。 五大善人之二的王家和郑家,也是一齐登门,齐齐来贺。 江南大族徐家也派了家中主持生意的徐弘祏上门道贺,此人乃是徐霞客的族弟。 此外,与“缪琳坊”有合作的上下游商户,也是齐齐整整,一个不落,齐齐到场…… 以上都是意料之中的嘉宾。 意料之外的宾客也居然来了不少。 比如“群芳楼”的全掌柜,和全有福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胞兄全佳福,胞弟全德福…… 此外,还来了几个姓顾、姓张、姓李的年轻人…… 这些人面色不善,一看就是前来上门踢馆的节奏! 虽然对这几人的到来陈源和兄弟们均是心生警惕,但是来者是客,也不能往外赶。 只能依礼也是带到花厅休息。 “这些人怎么来了?” 子愚有些担忧地问道。 陈源淡定说道:“不怕,他们咱们光明正大地做生意,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注意警惕,不要他们捣乱便是!” 上午巳时正。 群贤毕至,会议即将开始,众位宾客被负责礼仪的护卫们引领到了正厅。 走到厅中,众人眼前均是一亮,有种耳目一新之感。 只见偌大的大厅之中,摆了一排排的桌椅,桌子之上摆着红檀木桌牌,桌牌上用金粉写着来宾的名字。 此外,桌上香茗、水果、蜜饯、干果一应俱全,显得主人的准备颇为用心。 “这倒是一目了然,可以按图索骥。” 王家的代表王釜脸带笑意,对并肩而行的郑家代表郑裕赞道。 “看来这少年的成功绝非侥幸,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座次安排都如此细致,难怪半年之间,此子便做出偌大事情!” 郑裕也是一脸郑重叹道。 这一下郑裕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在护卫的引领下和王釜一起在前排正中位置郑重坐下。 两大世家左右则分别是江南的大族,沈家和徐家…… 这样的安排既凸显了两大世家的尊崇地位,又不至于让人手脚无措,倒是颇为适宜。 其余邀请的宾客也是依次而坐,丝毫不乱。 即便是突然袭击的神秘嘉宾们也是得到了妥善安排,在后排,立刻安排了座位,一个不落。 不过,后排宾客规格自然比不了前面,至少没有了那一桌的排面…… 倒不是谁非得吃喝,可问题是,这是个面子问题。 当然,那些不速之客也不敢有怨言,谁叫你不请自来呢? 何况有的人也不在意这个,比如全掌柜兄弟…… “源公子那日帮小的解决偌大事体,小的正愁无法感谢,又听得这赚钱的营生,自然前来开开眼界,就是没座儿,站着也是无妨的!” 全有福坐在最后一排,满脸堆笑地对身旁的赵德柱说道。 宾客们正在交头接耳之际,却见子痴仙童一袭青色道袍,郑重走上台来。 又只听“当”的一声磬响,宾客们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诸位嘉宾,今日鄙苑群贤毕至,蓬荜生辉,我等不胜荣幸…… 下面,有请筹建中的‘天源银行’,‘瑞和保险社’以及‘天源航运’的创始人陈源公子!” 子痴按照事前拟定的稿子,简单地讲了几句开场白,便宣布会议开始,源公子登场。 由于这是大明,还不是后世,源公子也不好一下闹得太过。 所以氛围组,bg这些拉轰的设置还是没有安排,但是在不远的将来,还是准备给嘉宾们展示的。 今天就暂时不上了,以免大家一下看到太多新生事物,接受不了。 不过有一件新物事,陈源还是准备好了的,只见他上场的同时,宾客们眼前一闪,一副白底墨字的巨幅背景画便在身后,自上而下缓缓展开。 这是一副大写意的泼墨山水,画风中规中矩,却正好和站在台上发言席位置上的一身青色阑衫的陈源相得益彰。 陈源扫视了一番台下的嘉宾,说道:“各位前辈,各位贵宾,客气的话我就不啰嗦了,今天主要是讲一讲这三样生意如何发财!” 陈源话音刚落,却听后面加座之中,一个月白色儒衫青年站了起来问道:“敢问源公子,我们刚才没听错的话,刚才说到有钱庄生意,别的咱们不懂,这钱庄还是略知一二的。” “在下斗胆,先问一句,公子要办钱庄,你这本钱可够?有没有十万两白银?”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亮瞎一众狗眼 白衫青年这话在这个场合显得十分无礼! 众人闻言,皆是有些动容,心里也是颇为诧异,转头朝出声的位置望去。 却见那位月白儒衫青年,似乎对自己的无礼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有些自得的神色。 “这位公子似乎对本行的实力有所怀疑,还未请教?” 陈源沉下脸,似乎有些不悦地向请青年问道。 青年淡然道:“请教不敢,在下顾枫。” 厅中宾客闻言,除了王釜和郑裕依旧淡然品着茶,其余人都是纷纷发出窃窃私语之声。 顾枫、顾析还有当下顾家的话事人顾杲都是一辈的,也是族中出类拔萃之辈。 和顾析长于诗词,顾杲善于治家不同,顾枫善长的正是经营之道。 顾枫没有理会厅中宾客的说话,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这所有生意之中,这钱庄一道,生利最是容易,却最需要雄厚本金。” “据在下所知,台上的源公子似乎发迹不过半年,哪里来的本金?不会是到处去借来的?” 此言一出,顾枫身后的顾家、张家、李家的人也纷纷发出了讥讽的笑声。 顾家来的是和顾析一辈的顾枫,张家来的是家族青年才俊张轶之,李家来的则是李三才的次子李仁 陈源沉着脸,淡然说道:“多谢顾公子关心,此时本商行自有计较,一定会准备充足的资本金,也请众位来宾放心!” “这可不对啊,有实力可不能光凭嘴说啊,总得有所依仗才是……” 这时,代表李家的李仁站了起来,大声冲台上的陈源说道。 话音一落,李家和张家的其余人就跟着鼓噪起来,似乎非要陈源当场就拿出证据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 “众位嘉宾,本行本金充足,只不过今日是大家会商,待明日……” 子痴见状,连忙站了出来帮着解释道。 这时,在台下的赵德柱和子愚则也有些为陈源着急起来。 舟山朋友的金银由于赶时间,且京城那里有大用,大多让沈焕和两个头领用海船带去北京了。 从濠镜带回来的东西倒是值钱,但是这是开钱庄,可不是开洋货店。 那些东西摆出来,怕是生事的人更要起哄,反而更添笑柄! 这时却见沈清缓缓站起,朗声冲顾枫说道:“源公子的盛举,我沈家自是鼎力支持的,现今日已带来白银五万两……” “哦?沈家果然是财雄势大,不过,我刚才说了,想要见识一下源公子的本金实力!” “我今日代表顾家表态,只要源公子能证明自己的本金实力,我顾家愿意在贵钱庄先存白银五万两,为期三年……” 顾枫朗声冲厅中众人说道,而且连消带打,把沈家的助力推到了一边,反而又让自己那边的众人一片哄笑。 “虽然都知道沈家小姐要和源公子结秦晋之好,不知沈大管事这些银子算不算嫁妆呢?” 代表张家的张轶之也语带讥讽地问道。 听那些人的潜台词,似乎源公子还准备软饭硬吃…… 作为一个要脸的人,陈源颇有些不爽了,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而且顾枫这话一说,让原本准备跟上助拳的王家和郑家有些踌躇了。 两大世家倒不是怕什么,是担心越帮越忙。 反而像沈家一样,被推在一边,反而让陈源难做。 “咱们今天是会商,就没有这个必要多生枝节?” 陈源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拱手冲顾枫说道。 “此言差矣,正所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今天把实力给众位嘉宾展示之后,反而没有今后挤兑的风险,岂不更好?我这可是为源公子着想啊!” 顾枫一拱手,言辞诚恳地对陈源,也对厅中众人说道。 这话一说,原本还想站起来帮着陈源说话的徐弘祏都没敢吱声了。 厅中顿时是一片尴尬而愤懑的沉寂! “唉!本来今天是准备和众位尊长还有诸位嘉宾好好共商大计,不想大家为这些俗物碍眼,实在是失礼了!” 陈源这时走到了讲台的正中,有些歉然地郑重冲众人一拱手,歉然说道。 这话说得,让王家、郑家、沈家、徐家一帮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对面的顾家、张家、李家的人却是一脸讥讽之色。 “好了,时间紧迫,那就不耽误诸位时间了,那谁,子愚兄把帷幕拉起来!” 陈源冲着后台的子愚高声喊道。 话音一落,只见讲台后面的山水幕布缓缓地升起,露出一个个的褐色橡木桶。 “这不是装西洋酒的橡木桶吗?” 嘉宾中有识货的,一下认了出来,悄声说道。 赵德柱也是认识这玩意儿的,他和陈源可是跟着这些东西从宁波一路回到南京,当下也是有些整不会了。 源公子莫非准备把大家先灌醉? “唉,时间仓促,准备不周,请大家多多见谅,赵兄,来几个兄弟,找些器皿来,大瓮、大缸都可以,这些洋酒可都是陈酿,又漂洋过海,来得殊为不易……” 陈源突然换上一副和煦地笑容,冲着后排的赵德柱喊道。 赵德柱闻言,连忙招呼着自己带来帮忙的兄弟们,去后院找来许多大缸、大瓮,费了办妥劲搬到了台下。 陈源又吩咐众人将这些器皿排好,又合力将橡木桶推到了台边…… 准备停当,陈源便吩咐兄弟们将橡木桶一一凿开孔洞。 立时,馥郁芬芳、颜色殷红的西洋葡萄酒,汩汩地流了出来。 一时间,满室生香。 “源公子当真要请我们喝酒?” “那怎么好意思?” “喝酒之前还是先说说本金的事情?” 台下顾家那边这时又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喊了起来。 “酒是要喝的,如果今日喝不完,我会给诸位嘉宾用瓶子分好带走……” 陈源笑着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橡木桶中流下的酒水…… 又过了一会儿,酒水已经流得差不多了,陈源便让王有贵找来一柄铁锤。 “好了,诸位,现在就让大家看看在下的本金!” 陈源走到台中,朗声冲众人说道,话音未落,手起锤落,只听“嘭”的一声,橡木桶四分五裂,一片金光闪耀! “哗啦” 桶中泄下的全是足色的西洋金币! “嘭嘭嘭……” “哗啦……” “哗啦……” 随着铁锤落下一次,众人眼前就多出一道金光! 一炷香之后,台上已然是金光一片,亮瞎一众狗眼! 小山似的一堆金币。 源公子站在那里,金光映照,宛如一尊天神!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字一号客户 台下众人看着小山一般的金币,神仙一般的源公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金子!那些都是真的金子!” 子痴这会儿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用纸皮喇叭大声喊道,渐渐地宾客们也回过神来。 现场逐渐地有些不淡定了! “大家可以随便点验一下,这些金币虽然是泰西花纹,却都是十足纯金!” 陈源朗声冲台下嘉宾们说道,一边说着一边随意抓起一把金币,洒向了台下人群。 “果真是十足真金!” “这些都是泰西金币,做不得假的,没有问题!” “源公子真是财神下凡啊!” 台下几个接过金币的嘉宾传看着金币,高声说道。 护卫们也反应了过来,引领着王釜、郑裕、沈清和徐弘祏以及一干嘉宾代表上台点验。 嘉宾代表中当然包括了顾枫、张轶之还有李仁…… 虽然这样的点验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但是为了避免出幺蛾子,也避免再次授人口实,所以陈源还是坚持让大家走了一下过场。 很快,点验结果就出来了。 不等陈源和担任司仪的子痴出声邀请,王釜郑重走到台前,冲台下众人拱手说道:“这些全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一共一百桶,约七万三千两,折合白银七十三万两以上!” 台下众宾客一听,全都来不及惊呼,而是有些喘不过气了。 原来还有些人以为陈源只是靠着巧思,挣了些快钱。 现在只是因缘巧合靠着沈家,又结识了王家和徐家,再拉上郑家,几家人仓促间能一起凑个二十来万两撑撑场面就不错了。 没想到人家不但合作的伙伴有钱,自己更是真的有钱! 王釜宣布点验结果之后,便接着说道:“我们四家刚巧商议妥当,都出资白银五万两,一共二十万两入股源公子的银行!” 说罢,便拉着其余三家代表,走下台去,回到前排的位置继续闲谈、品茗…… “我群芳楼,漱玉斋……以及十数家食肆、琉璃坊也愿意入股,总计合计股金白银六万两,还请源公子俯允……” 这时小商贾的代表全掌柜也站出来表态道。 “感谢众位前辈,诸位同行抬爱!在下万分感谢!” 陈源连忙走到台子中央,冲所有台下众宾客拱手致谢道。 全掌柜连称不敢,带着其余小商贾的代表也回到台下。 台上只剩下了顾家、张家和李家的代表,其中之一便有顾枫。 三家的三个青年站在那里,颇为意外。 脸上仍旧是无法置信的神色。 陈源走到三人面前正色说道:“本来想用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说话,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疏远…… 闲话不说了,在下恭喜顾公子存银五万,成为本银行地字二号尊贵客户!” 说罢,一个示意,台下的一名护卫连忙拿上一份刚刚填好的存单,恭谨地呈了上来。 上面犹自墨迹未干,散发着隐隐墨香。 顾枫看了看身边的张轶之和李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看着护卫呈上的存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立在当下,好不尴尬! 陈源颇为理解地笑着对顾枫说道:“当然,五万两白银,顾公子怕是携带不便,可以改日存入本行,限期五日内,都是作数的。” 此言一出,顾枫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咬着牙一把抓过存单,悻悻地走下台去。 “对了,顾公子是第二号尊贵客户,敢问源公子,天字第一号客户是谁?” 台下有好事又好奇的宾客忍不住出声问道。 “本来为客户保密是本行的第一要旨,不过此前已经征求过这位客户的意见,略微透露一点也无不可,这天字一号客户乃是一位姓朱的公子,至于存银数目,那不方便透露了……” 陈源丝毫不以为意,笑着回答了宾客的提问。 会场中,来的大多是世家大族的代表,陈源一说这“朱公子”大家一下反应了过来。 怕是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享有这“天字一号客户”的殊荣。 但是,一想到这“地字二号客户”的荣誉被顾家拿走,却也隐隐有些小遗憾。 纷纷开始悄悄地向身边的工作人员打听存款之事。 “本行在此郑重声明,我们这银行和普通钱庄不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可存银,一两银子即可开户,存款都将计息!” “而且陆续将在北京及运河沿岸诸州府,任一客户均可凭借存单通存、通兑……” 子痴见状,连忙又拿起纸皮喇叭,高声宣传起了银行的业务。 这边子痴一边卖力地介绍,那边王有贵则组织着护卫们找来木箱,将散落的金币一一收好…… 陈源则笑着站在发言席,缓一口气。 先低调地在那里做个美男子。 不过,这时宾客们看陈源的目光除了欣赏,更多了一丝的敬畏。 自此,源公子由氪金玩家成功晋升为土豪玩家! 顾家、张家、李家的宾客见状,知道再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还有可能现眼,几人交头接耳一阵之后,悻悻地偷偷离开了…… “接下来,还是继续有请源公子为诸位讲述这三项生意!” 子痴见宣传得差不多了,现场气氛也营造得相当到位,连忙把话题拉回了正题。 陈源见台下期待感拉满的听众,而且不安定因素也已经去除,是应该给大家再上点干货,便一个示意,身后的帷幕再次落下…… 这次降下的帷幕和开场的则有了很大不同,虽然画风一致,却内容有所不同。 这次降下的帷幕是“天源银行”的业务范围的详细说明和一些介绍。 陈源的讲述明白晓畅,刚才又充分地展示了自己的实力,配上后面图文并茂的帷幕,宾客们自然完全听懂了。 当下纷纷点头,更加地钦佩且认同…… 接下来的讲述,大约用了半个时辰。 有了银行打底,“保险社”和“航运”的介绍自然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看着台下情绪高涨地众位宾客,陈源的示意后台的子愚将帷幕放到了最后一块,正准备酝酿情绪,精彩讲述一段结束语…… 却见会场入口一阵骚动,一下子闯入一拨人进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还不如出去抢 今天的大会,对于参会嘉宾来说可谓是精彩纷呈,跌宕起伏。 原本以为会在源公子的精彩结束语中暂时休会,大家进入吃席——啊不,宴会模式,没想到又来了一段加演! 只见进来的是三名衣饰华贵的富贵公子为首的一票人。 作为江南世家大族的王釜、郑裕等人一眼便认出了三个不速之客,知道这几位都是来头不小。 “咱们好像来晚了?” 为首蓄着漂亮小胡子的富贵公子有些遗憾地对身边的左右护法问道。 富贵公子左边是个一个大饼脸的胖子,右边则是一个精瘦的青年,两人则有些懵圈地点了点头。 陈源这时也已经稳住心神,从容不迫地走下了讲台,冲三人走来。 赵德柱见状,连忙闪身过去,趁着错身之际,悄声在陈源耳边说了几句…… 陈源很快也走到三人面前,郑重一施礼道:“三位公子前来,在下不胜荣幸,正所谓好饭不怕晚,正好可以参加午宴,咱们下午还有茶话会……” “你便是这里东家?咱们兄弟这次听说你这搞了偌大生意,怎么不下帖子邀请我们兄弟?莫非看不起咱们?” 富贵公子有些趾高气扬地问道。 陈源连忙拱手,诚恳说道:“那倒不是,主要是这些许小生意,怕不敢入三位公子贵眼,所以没敢唐突,再者,三位都是高门大户,在下就是有心,也无法得其门而入啊!” 一番说话,入情入理,有根有据。 倒让三人说不出话来,一下愣在当场。 “三位远来是客,若是不嫌鄙庄简陋,愿意与民同乐,在下不胜欢迎,不如咱们先让众位宾客饮茶,离午宴还有些时辰,在下单独给诸位解说一下?” 陈源拱手对三个匆匆赶来加演的不速之客说道。 “三位公子,这么一大屋子人,都在这耗着殊为不妥……” 这时,王釜已经走了过来,冲三人略施一礼说道。 眼见五大善人之一王家的人都已经发话,身后还跟着没有吭声的郑裕。 三人虽然家世显赫,也不好造次,只能半推半就地和陈源一起来到旁边花厅。 会场内。 王家、郑家、徐家和沈家的几位则帮着陈源招呼着其他宾客,待后面酒菜备齐,便可入席。 且说陈源和赵德柱将三个不速之客请到花厅,奉上香茶,便分宾主落座。 “三位小爵爷,拨冗前来……” “别介,赶快说生意!咱们路上已经耽误时辰了,就不要再啰嗦了!” 为首的富贵公子一下打断道。 陈源和赵德柱相视一眼,不禁有些无语。 ——这三位可真不是浪得虚名,不愧为大名鼎鼎的“金陵三虎”! 这金陵三虎是以三位小爵爷组成的青年公子组合,分别是魏国公世子徐文爵,灵璧侯的胞弟汤国礼,成安伯的胞弟郭祚安。 三人是以徐文爵为首,在应天府南京城那自然是横着走的角色。 刚才赵德柱便是悄声提醒陈源,这三位可是出了名的混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要说做生意那是,马尾穿豆腐——没法提。 要是把这三位爷弄进来,这大好的生意怕是要黄啊! 但是要是一口回绝,这事也不好弄。 所以连王釜、郑裕这种世家豪门都自降身份,去充作礼宾,就是不愿和这三位对上…… 想到这里,赵德柱不禁为源公子担心起来。 “咱们兄弟前来,是看得起你这生意,放心,咱兄弟是敞亮人,不会像有些人,只会巧取豪夺,还是要真金白银入股的!” 大饼脸的汤国礼见有些冷场,连忙出声豪气说道。 “对!我们兄弟一定会帮你把这生意做大做强,别人拉咱们入伙,咱们还不乐意呢……” 精瘦的郭作安也用充满诱惑性地语气说道。 “承蒙三位看得起,不过咱们事先得声明,这做生意是有风险的……” 陈源见三人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连忙字斟句酌地说道。 先降低一下三人心理预期再说。 汤国礼闻言,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道:“这不要紧!只要保证咱们兄弟的利润就行,年利不用太高,三成就行!” 陈源和赵德柱一听,彻底有些无语了,这特么是做生意? 这简直就是放印子钱,还是稳赚不赔那种! “你们还不如出去抢!” 赵德柱和陈源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个说法。 “咦!去抢……有了!” 陈源一下有了灵感,突然高深莫测地一笑。 郭祚安见陈源笑得古怪,便有些不悦地说道:“笑什么?咱们兄弟做生意向来最公道,要是放贷,不收个年利五成都不好意思往外说!” “不不,郭小爵爷误会了,我是突然想到一个比刚才会上说的更加赚钱的买卖,而且稳赚不赔!” 陈源突然语气一变,用一种神秘而又充满诱惑性地语气沉声说道。 徐文爵却冷哼一声道:“哼!你这小子,胡吹大气!要有赚钱买卖为何不自己先搞?为何不在会上说?又特么突然想到,当咱们兄弟是傻瓜啊!” “以三位的智商,我能唬得了你们?说起来,我这生意虽然稳赚不赔,却只能和诸位这种大智大勇的英雄合作,外面的世家虽然有钱,却是不成的!” 陈源的语气越发神秘,赵德柱知道他又开始了pua…… “嗯?有这种生意?赶快说来听听!” 胖子汤国礼首先稳不住了,有些急切地凑了过来问道,气得徐文爵直翻白眼——太不稳重了! 陈源又换上郑重地表情向三人问道:“诸位,敢问一下天下有何种东西价值不菲,稳稳升值的?” 这个问题一问,不光三个意向投资人,连赵德柱的期待感都被拉了起来。 “是大米白面?” 郭祚安率先出声问道。 此言一出,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同伙在内的厅上端坐的众人都是一副看着饭桶白痴的表情。 “这东西久了会朽坏的!” 陈源答道。 “是黄金?” 汤国礼接着出声问道。 “黄金虽然耐久,却也会被偷……” 陈源淡然答道。 这回大家的表情比刚才好多了,却又更加的疑惑。 “小子,就别装大尾巴狼了快说!” 徐文爵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现在反而更好 “这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源脸含笑意,捧着茶盏,美美地呷了一口,缓缓说道。 “不解!” 三人还是兀自没有回过神来。 陈源见众人还是一副懵圈的样子,便放下茶盏,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东西就是土地!” “哎……说得倒是有理!土地这玩意儿倒是自国朝开国以来,就一直升值,确实比黄金还保值!” “不对啊,这土地虽然值钱,但是咱们大明的地大多有主了,没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荒地……” 徐文爵闻言一下子还是反应了过来,转着眼珠子开始盘算着这“稳赚不赔”的生意。 “哈哈,英明莫过于世子,果然是一针见血,不过,大家只知其一,咱们大明的土地能弄的是不多了,但是有些地方的土地可多得很……” 陈源打了个哈哈,先用一个赞稳住了徐文爵,后面讲述的语气却更加充满了鼓动性。 “公子的意思是说去海外?” 赵德柱率先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对!海外的土地,好多肥沃无比,而且有些还有金山、银山,无须耕种,直接便能生财,要说远也不远,也就相当于咱们这里去辽东……” 陈源知道这三人好多问题都是一知半解,加上现在时间紧迫,只有突破底线,适当夸张一下,先糊弄过去再说。 一边说着,陈源一边示意伺候在外面的王七斤,去书斋取一幅世界地图。 这玩意儿现在不用展示神通,现画。 陈源已经在闲暇时重新找人绘制了好几幅…… 听了陈源的话,徐文爵仍然半信半疑,犹疑地问道:“当真有这么容易?为何别的人不去做?” “所以我说,这事只能和三位英雄一般的人杰合作,和外面那些商贾是不成的,他们一没见识,二没武功,三没家世……” “如此怎么合作?可惜我空有一身抱负,唉!可叹!” 陈源站起身,用一种颇为遗憾地语气对众人说道。 这时,王七斤已经取来了书斋墙上挂着的“坤舆万国全图”。 “诸位请看,大明位于世界之中央,离咱们几千里外,大海以东、以南,有无数大岛,上面皆是无主土地……” “这些地方看着远,成祖朝郑和公公下西洋的时候去过,其实也不远,近来因为大家都忙着考科举,放高利贷……所以把这事忘了!” “这个生意大家只需要振臂一呼,把人手招募起来,到时候把地圈了,又不需要耕种,要售卖,要出租都可以,放在那里又不用给它饭吃……” “若是有合意的,直接开山,挖金子也行!” 陈源最后用大家最感兴趣的“金子”结束了说话,又留给三位小爵爷无限的期待感。 “这倒是一门好生意,不过,那些地方太远了,怕是挣钱的时日太长……” 徐文爵想了想,有些遗憾地说道。 “非也,现在就有一处颇为近便之地,可以直接就去!坐海船往返也就几日工夫。” 陈源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指着舟山列岛的位置,并略微透露了一点舟山已被招抚的消息。 陈源认真说道:“要是实在要觉得费事,也可直接出钱,诸位无须过问,只需要每季度来开开会、讲讲话,其他事情就交给手下人,我可以给世子刚才说的的三成年利……” “真有这么好的事?” 三人见陈源煞有介事的样子,连忙出声问道。 “第一,以三位的家世,我有胆子骗你们吗?” “第二,以三位的智慧,我有能力骗你们吗?” “第三,以三位的人品,我好意思骗你们吗?” 陈源面色沉重地发出了灵魂三问,给自己的忽悠画上了句号。 三个小爵爷闻言,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地面,好像地上已经长出了几十万两银子的表情。 半晌过后。 三人抬起头来,徐文爵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出来对陈源说道:“行!这生意咱们兄弟做了,多的钱暂时没有,先一家先出一万两,这算首期,不够你先垫着,咱们兄弟打欠条,有拖无欠!” “三位公子果然痛快,就这么决定了,银子待银行开张以后直接存到里面,会给三位公子开具一应手续的。” 陈源见麻烦终于解决,长嘘一口气说道。 “对了,但凡商铺、商号营业,总得有个名号,得想个名字啊?” 大饼脸汤国礼突然出声说道。 “对!得起个大气的名字……” 徐文爵点头同意道。 陈源不想再和三个家伙再浪费时间,略一思索说道:“这是一个生意两块牌子,便分别叫做,东方联合开拓集团和亚墨利佳贸易集团,如何?” “这意思就是说咱们大明位于世界之中,这两个商号名字的意思就是专门做极东之地土地生意的意思……” “虽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也马马虎虎了,你的文采比起我们三兄弟差一些,但是也不多,就先这么着!” 徐文爵大气地一挥手,这大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大事既定,王七斤也在外面通报,酒宴已经备好,可以开席了! 不用陈源发出邀请,三位大气的小爵爷便迈步向宴会厅走去,进去之后大剌剌地便在首席主宾位置坐了下来…… 好在王釜、郑裕、沈清、徐弘祏等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已经在首席给三人留出了位置,要不就实在太尴尬了。 现在反而更好,一张大圆桌坐加上陈源正好八人。 坐上去还正好合适。 但见桌上俱是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 酒则是刚刚橡木桶中放出来,还带着金子的特殊芬芳的泰西葡萄酒…… “嗯,还是安排得不错!” 徐文爵代表南京见过世面最大的主,表态道。 其他宾客对午宴的排面也都非常满意,大家自是一番畅饮不提…… 宴罢。 三位爵爷小风一吹,便有些上头。 加上剩下的议程和他们两大集团生意不搭界,所以客气了几句之后,便领走了纪念品,又如一阵风一般地离开了。 其余嘉宾们则如释重负地稍作休息。 下午是茶会,认真讨论“银行”,“保险社”和“航运社”的生意运作问题。 第二百章 该来的都来了 下午的茶话会,是在一个偏厅举行的。 因为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都走了,人数大为精减。 三个生意的真正股东,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人,坐一个偏厅是极为宽敞的。 其他来开大会的散户,比如制镜公会的小商户们便推举了代表代为出席便是。 更多的人已经拱手告辞,放心地让大家继续开会。 和源公子认识这么久了,大家已经开始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总之跟源公子合作,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意犹未尽地与会代表们来到偏厅。 本来还有些微醺的众人,进去之后却是眼前一亮。 这里和大明传统分主宾落座的安排不同,厅中央乃是一个环状大圆桌,大圆桌中央则是一个大花篮…… “大家都是自己人,也都是商号的主人,所以不分主次,随意就座!” 陈源笑着给众人道出了这么安排的深意。 众人闻言,全都点头称善,纷纷赞扬不已——尤其是那些还有些惴惴地小股东代表。 坐下之后。 品了一杯香茶,便闲话少叙,开始议事。 首先从最简单的“天源航运”开始。 “这航运社很简单,就是造船出海,做海贸,当然也运人,刚才午间,刚和三位小爵爷谈了一笔生意,首批便是运送招募的流民去近海的一些列岛……” 陈源一开始就给“航运社”的股东们抛出了干货。 “原来公子早就在下一盘大棋,一切都有筹谋的,从近海开始,倒是不费事……” 郑裕首先站出来说道。 郑家对这个航运生意却是颇有兴趣的。 “不知公子可否透露一下,首航是哪里?咱们刚刚起步,远了怕是有风险……” 小股东的代表全掌柜惴惴地说道。 “这个问题在下已有考虑,所以便将这首航第一站考虑在舟山……” 陈源好整以暇地笑着回答道。 “舟山?舟山不是被汪四为首的‘舟山九龙’占了吗?” 众人闻言,不禁纷纷问道。 “哦,我近来事忙,忘记了告诉众位,这‘舟山九龙’其中的害群之马已经伏诛,其余众人已经向皇爷请降……” 陈源捧着茶盏,用云淡风轻地口气对众人说道。 “众位,这事咱可是跟着公子亲历,一点不作假的,今后这舟山便是咱们的地盘!那地方岛屿众多,加起来怕是有两府之地……” 赵德柱见状,连忙补充说明道。 王釜闻言连连点头道:“原来公子早有筹谋,这样咱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航运之事便按从舟山开始!” “对,这舟山是万分适宜的,比北上去登莱还近些呢……” 郑裕也是连连点头赞道。 王釜和郑裕的话一锤定音,其余股东也没有异议了。 陈源看着众人的表情,听着大家的说话,对江南世家的影响力又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 “航运社”的大方向定了,接下来诸如造船、招人、航线之类的细节自然是接下来由专业人士处理。 大家讨论一番之后,便进入了第二个议程——“瑞和保险社”的运作。 陈源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朗声说道:“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大家都是老前辈,对于海上的风险自然知道……” 接下来陈源便一个示意,让工作人员赶紧给大家发下会议材料——“瑞和保险社”的初步章程。 接下来,趁着众人仔细揣摩之际,陈源按照章程的顺序,深入浅出地给在场股东们开始讲述“保险社”的创立,运营、风控、费率厘定、赔付等等一系列问题…… 具体的内容自然和求亲的时候给沈清讲得类似,不过这回更加深入和专业。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 “有了这‘保险社’倒是可以解决大部分航运中的意外,其实细看起来,陆运、种植这些也可参照此法……” 徐弘祏也是生意场上老手,最先放下章程,抚须叹道。 因为陈源已经在讲述中着重讲了风险防范问题,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异议,纷纷点头同意了章程。 最后一项是银行的运作,这一条最简单,此前开会陈源也已经说过。 而且大家都很直观见识了陈源的实力,也对钱庄生意有所了解,自然是计议一番之后便都纷纷地同意了。 众人对三项生意的展开都无异议,接下来便是选举话事人。 本来大家是准备让源公子能者多劳一人就把这事担了,却没承想源公子又给了大家一个意外。 “我一个主事人都不担任!” 陈源的话让众人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源公子不会想洒向人间都是爱,再照亮大家伙? 见众人一脸懵圈的样子,陈源正色说道:“我那些本钱肯定会如数投入这些生意,这一点大家尽可放心,但是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就是再能干,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而且,自创业以来,不少前辈、兄弟给予了我极大支持,所以我要担任主事之人的生意只有一个,便是我们合股的一个商号——启源资本。” “这个''启源资本''大家可以看作一人,所有生意都是以这个商号名义参股……” “我这样既是为了众位股东考虑,也是为了和我一起打拼的弟兄们考虑,毕竟生意是大家的,不是我一人的。” “当然前期,几门生意还没上轨道之前,我会担任这些商号的执行总裁,帮着看顾一段时间,暂定时间为三年!要不大家也不放心不是?” 一番解释,众人终于释然。 原来源公子不是当甩手掌柜,而是有着长远计划,当下更是纷纷点头。 这事定了之后,大家便开始选举陈源要求的各个商号的主事人——董事长。 “天源航运社”的董事长大家选举了郑裕,郑家长期在海上做生意,这个职务实至名归。 “瑞和保险社”的董事长大家选举了徐弘祏。 这是陈源极力推荐的结果——他是有深意的,这可是为了深度绑定北京城那位旅行家。 “天源银行”的董事长则一致让王釜担任,老王家作为千年门阀,要是不站出来大家伙可是不答应的…… 会议最后还选举了其他董事、监事,确认了股东大会的组织形式…… 所有议题弄完,已然是黄昏时分了。 最后,会议在欢乐的乐曲声中胜利结束! 时辰已经不早。 当晚,股东们便应邀在庄苑住下,带给他们的又是层出不穷的惊喜…… 第二百零一章 不是我想要的 作为餐饮娱乐业的资深从业人士,全掌柜是见过不少奢华庄苑和客房的。 但是“丽晶大宾馆”的设施超出了他的认知。 “我的个天?这里面居然能自己出来水?还能分冷热?” 全掌柜首先便被卫生间的冷热水设备惊呆了。 “这瓷盆之上木盒子里的物事带着花香,却又像是胰子……能够净手,净面,又好冲洗!” 他的胞弟,开杂货铺的全佳福捧着“香皂”不断地端详着赞叹道。 “这屋子里的灯烛好生明亮……不得了!连窗棂都是琉璃的……” 全掌柜的另一个兄弟,办客栈的全德福则看着明亮的玻璃烛灯和彩色拼花玻璃窗啧啧称奇。 “这马桶竟然可以冲水?” 全有福从卫生间出来,完全不淡定了,冲两位兄弟大惊小怪地奇道。 “这简直是神仙般的庄苑,好在源公子这苑子不大,要不,咱们的生意,唉……” 全德福有些新奇而又有些心有余悸地叹道。 “你担心什么?咱们现在和源公子都是一家人了,他赚钱咱们也发财,据说他这些琉璃制品还有新奇物事,都可以预定的,你要是合意明日找‘缪琳坊’便是!” 全掌柜对自己兄弟没见识的样子,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真的?” “可不是真的!就是这‘香皂’也可以售卖,只需要给钱就行!” 全佳福连忙也鄙视了一把自家兄弟说道。 “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是小道,这源公子这番商场手段才是了得,你们看这么多江南商贾,都在这里,他那些新奇物事此后根本不愁销路。” “而且他又趁机让大家见识了这‘大宾馆’的豪奢,那些达官贵人还不趋之若鹜?” “另外你们看,那‘金陵三虎’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喜笑颜开,这可端的是好手段啊!” 全掌柜语重心长地对两位兄弟说道。 “看来对于源公子,咱们今后必须追随,不可作对啊!” 全德福颇有感触地对自己两位兄长说道。 “糊涂!你这种念头都不应该有,咱们必须唯这位爷马首是瞻!” 全佳福对自己兄弟的后知后觉颇为不满,起身斥道。 “对对,兄长说的是,今后咱们怕是都得跟着这位爷发财才是,不能有二心……” 全德福虽然后知后觉,却并非不知不觉,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站起身来郑重表态道。 和全掌柜兄弟一样的宾客们还有很多…… 当晚,弄得源公子不住地打喷嚏,差点以为自己是受风感冒了,赶紧吩咐王七斤煮了好大一碗姜汤。 次日。 宾客们又饶有兴致地参观了“丽晶大宾馆”的其他地方,比如神奇的自动喷泉、新建的水泥码头…… 至于山上的别墅,源公子没有让众人涉足,那毕竟是私人地方,让太多人去了,就没有私密感了。 最后,众位宾客都是尽兴而归,临行还带上了纪念品——一人一面精致的玻璃小镜子,另有一玻璃瓶洋酒。 自此,源公子“三大企业”的招股大会顺利结束。 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大家都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赵兄多多受累,兄弟们的辛苦费我已经让账房准备好了……” 陈源对准备告辞的赵德柱说道。 “公子说哪里话来,咱们现在已经是自家人了,‘启源资本’咱老赵也是东家,自己的生意。” 赵德柱犹自喜滋滋的说道。 陈源郑重对赵德柱说道:“你我是不会客气的,弟兄们却不可亏待,他们毕竟是帮忙,公器私用不可长久。” 赵德柱连忙恭谨答道:“小的省得,公子放心,咱代一众兄弟谢过公子。” 没过多久,赵德柱也代手下兄弟领了赏钱,带队离去。 “庄苑就子愚兄暂时负责,近日刚刚开了会,怕是来的人不会多……掌柜人选我正在物色,不会让你辛苦太久。” 陈源对子愚有些歉然说道。 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摊子越铺越多,人手捉襟见肘,只能一人身兼数职了。 子痴这边兼着《江南晶报》还有其他好多事情,也是分不开身的。 沈焕又去了北京,没有一个多月是回不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赶得上回来过年? 兄弟们累并快乐着,陈源也没闲着,稍事休息了半天,次日一早便又和赵德柱一起来到了龙江关。 两人的目的地是龙江关不远的三汊河的位置,一起来这边看看传说中的“龙江宝船厂”。 整个宝船厂范围极大。 东边直抵城濠,西抵秦淮卫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占地约近千亩。 陈源和赵德柱带着李家兄弟走了半天,累得臭死,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里虽然不至于像后世荒草一片,但是却也满目萧然。 到处是齐腰深的野草,好多作塘均已废弃,到处是淤泥、朽木,根本不敷使用…… 当然也不是一点造船的都没有,有好些作塘也在造船,但是这里造的却都是平底漕船,最多也就是几百料的沙船…… “都不是我想要的,这连舟山海盗的船都比不了!” 陈源冲赵德柱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 赵德柱谏言道:“唉,公子的心思,咱也略知一二,但是万事急不得,且慢慢寻访,而且这造船也是破费钱粮的生意。” “对!凡事欲速则不达,这些船今后是要去往万里之外,不能草草上马。” 陈源对赵德柱的劝谏还是给予了肯定。 又在龙江船厂,游荡了一番。 除了抚今追昔,深深地感觉龙江这地方不错之外,其余一无所获。 带着略有些遗憾地心情,午时一刻,陈源四人打马回到了南京城内。 无论骑马还是步行,都是极为耗费体力的。 现在已经是饭点,四人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能在路边找个食肆随便对付一点。 四人点了一个槽鱼,一只风鸡,另加一碟酸笋配着米饭。 刚准备开动,却听得食肆门口突然一阵嘈杂。 第二百零二章 来得如此之快 本来赵德柱和陈源一行都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不想管闲事,不过总有人不想让源公子称心如意。 外面的呼喝声越来越大,吵得食肆里的四人都无法安心吃饭了。 “采薇!你何苦如此?” 只听一名青年男子在外面高声叫道。 “有人跳河了!” “有人轻生!” 外面有人惊呼起来。 接着便是“噗通”一声,便是落水的声音…… “采薇,难道是我真的错了?” 男子的喊声凄婉欲绝,真的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喊声未落,又是“噗通”一声,又有人落水。 “那书生也跳水了!” 岸上有人又在喊道。 “赶紧救人!” 陈源霍然起身,对三位兄弟说道。 四人三脚并作两步,冲出了食肆,朝街旁边的秦淮河边冲去。 只见水中一个青年男子不住扑腾,手忙脚乱,似乎很快便将沉入水底。 陈源见状,便准备跳下水去先救起这位男子。 “公子勿急,已经入冬,恐风寒入骨,我兄弟水性很好!” 李铜一下子拦住了陈源。 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李钊已然一跃,跳入水中。 李钊水性果然了得,即便身上穿着夹袄,全身透湿,身体沉重,却也是几下便游到了男子身侧,托住他的后颈,单手划水很快又游回岸边…… “好!” 周围围观的人,对李钊的水性纷纷叫起好来。 “快……快救救采薇!” 男子气还没喘匀乎,便大声喊道。 这时,李铜也已经跳入水中,潜入河底,四下搜寻,先前跳入水中的女子…… 过了良久。 李铜已经将沉入水底的女子捞起。 不过不幸的是女子已经香消玉殒! “采薇!是我害了你!” 青年男子痛苦地大喊道。 一时间,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对一对痴男怨女深表同情。 陈源却来不及唏嘘,连忙吩咐食肆的掌柜道:“掌柜的,赶快弄点干爽衣物,烧个炭炉,后厨马上熬煮姜汤……已经入冬,不可让他们受了风寒!” 掌柜的连忙吩咐后厨忙乎,自己去后院找来三套旧衣物,让小二伺候三人赶紧换上。 又是一阵忙乱,三个湿淋淋的人草草收拾停当。 还没来得及关心青年男子姓氏名谁,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又听得一阵人声嘈杂,竟是上元县捕快们到了! “这些废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赵德柱有些不解地对陈源悄声道。 陈源悄然点了点头,对赵德柱低声道:“不要着急,且听他们说什么,再作计较。” “兀那书生,你的事发了!你逼死‘惜春苑’红牌采薇姑娘,百十双眼睛看见,众目睽睽,无可抵赖,跟我们走一趟!” 上元县捕头沙子印高声对失魂落魄的青年书生喝道。 青年书生听了沙子印的说话,竟然毫不争辩,凄然地站起身来,说道:“我已生无可恋,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说罢,任由捕快给自己戴上铁链,上了铁锁。 陈源和赵德柱见状,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无语——这简直也太草率了。 连现场也不勘察,口供也不问,就道听途说,便将人拿了,这操作也太不按套路来了! “我说老沙,你们这也太草率了?怎么这么就把人拿了?” 赵德柱忍不住直接向沙子印问道。 “我和几位兄弟巡街路过这边,正在那边盐西街吃饭……听到‘惜春苑’的绿头巾刁一奎过来报案,故此赶来……” “这书生和采薇姑娘前日争吵,有多少人知道,而且今日采薇姑娘和他前后脚落水……现在采薇姑娘已经溺水,你说这厮是不是有嫌疑?” 沙子印振振有词地说道。 一番说辞,虽然有些逻辑古怪,却也有些道理,竟然让赵德柱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源听着两人的说话,并未置评,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女子的尸体。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即便现在香消玉殒,却也有种凄然诡异的美。 女子一袭白衣,面色惨白。 一头乌发,凝脂般的柔荑,竟然好似玉雕…… 沙子印见赵德柱无话可说,也没有废话,叫上捕快,押着书生,便准备离开食肆。 “且慢!沙捕头,这女子的死有蹊跷!” 陈源突然出声道。 因为上次“群芳楼”的命案,沙子印是认识陈源的,知道他的特殊身份,见这位爷出声,当即也不敢造次,便自停下了脚步。 “源公子,这书生自己都承认与采薇姑娘之死脱不了干系,您老人家可别可怜他……” 沙子印惴惴地说道。 陈源缓缓摇了摇头地说道:“这书生已经有些失心疯了,他现在和这位姑娘双双赴死,当然什么都不会分辨,可是我仔细勘察之下,这位姑娘怕是不是溺水而死的!” “什么?” 源公子这一句话,让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赵德柱和李家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惊呆了! “公子,这女子落水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 赵德柱悄声谏言道。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尤其人命关天更得慎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好现场,立即详细勘验,尤其要马上找仵作前来!” 陈源语气坚决地说道。 见陈源郑重其事,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赵德柱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女子溺水背后的隐情,却开始吩咐李家兄弟维持现场秩序。 “源公子,你这可让兄弟们难做啊?” 沙子印见锦衣卫真的插手这个突发事件,当即有些为难地求告道。 “放心,沙捕头,你闻讯过来,本是职责所在,但是锦衣卫也是朝廷鹰犬,既然是人命关天之事,自然不能草率行事。” “我给你担保,你听我的,绝对不会冤枉好人,要不然有些事情说不定莫名其妙背了黑锅就不划算了……” 陈源煞有介事,话里有话地对沙子印说道。 沙子印也是上元县的老油条,知道陈源话里的意思。 他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转头让手下一名捕快赶紧去找仵作,其余捕快帮着维持现场秩序,自己则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公子真有把握?” 趁着现场一片沉寂,陈源蹲在尸体旁边戴着白手套,勘察之际,赵德柱兀自有些担忧地悄声问道。 陈源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有把握,这位姑娘是被捂死之后,抛尸水中的!” 第二百零三章 应是另有其人 陈源这样一说,所有人皆是一惊,便是自认逼死不幸女子的书生,也是一愣。 “仵作到来之前,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有些事情先确定一下,沙捕头,先把那位报案的刁一奎请过来。” 陈源对沙子印吩咐道。 沙子印出去给外面的捕快传令,陈源则转头对赵德柱说道:“我来向这位书生问话,烦劳赵兄笔录。” “小生吴昌时,字来之,浙江嘉兴人……到南京是参加东林的文会……” 书生见陈源处置调度颇有章法,且有了新的案情,自己似乎和心上人的死无关,便强打精神开始供述。 他这一说倒是语气淡然。 无外乎就是怎么来的应天府南京城,怎么参加诗会,怎么认识的这位姑娘,二人又怎么在昨日口角斗气…… 今日中午,又思想转圜过来,过来给心上人说软话。 吴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在那里说着,赵德柱笔走如飞在那儿笔录。 陈源则有些神游物外了! 甚至说,陈源有些不淡定了。 他本来对自己神探源公子的招黑体质已经无语。 没承想这次居然误打误撞遇到一个历史上的名人,还是状元! 虽然这位状元后来疑似干了件不得了的事。 对于东林党内部和他们周围那些狗血而抓马的事情,陈源原本兴趣不大,一直以来都是稳守,而没有兴趣反击。 但是没想到真的有天意这一说。 想了一阵,陈源也收起各种心思。 这位吴兄不管在以前的历史上如何,现在却是一个无辜的当事人,自己做事还是要公允的。 很快吴昌时供述完毕,陈源也把问题想通了。 “好了,你且看看,这笔录有何错误之处,若是无误便具名用印。” 陈源拿起笔录浏览一番后递给吴昌时说道。 吴昌时不愧是才子,一目十行便看完笔录。 提起毛笔笔走龙蛇,很快具名,按上了手印。 “吴公子是说,你一进房间,便看见采薇姑娘,站在凭栏边上?” 陈源皱着眉头冲吴昌时问道。 “对,我一进去,便看见采薇凭栏而立,我刚唤了她的名字,她便不由分说地跳入了河中……” 吴昌时想起心上人在世的最后一幕,悲戚地说道。 “好的,明白了,你且一边休息,暂时切莫离开。” 陈源闻言,眉头渐渐展开,和颜悦色地对吴昌时说道。 这时,沙子印已经将刁一奎带到了食肆大堂陈源面前。 “小的见过千户……” 刁一奎忐忑地问道。 陈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头吩咐道:“赵兄,沙捕头,你们给这个刁一奎也做一个笔录,讲述一下事情经过……” 不出意外,刁一奎的讲述和吴昌时所说,完全一致! 看着两份笔录,赵德柱有些懵圈地问道:“千户,这么多人都看到采薇姑娘投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次,陈源没有故作神秘而是郑重其事,直截了当地说道。 众人闻言,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一个个面面相觑,呆立当场。 陈源对众人的不解,却有些歉然说道:“是我没有说清楚,这位采薇姑娘确实是被捂死毙命,然后抛尸入水的,时间应该在昨晚或者今晨……” “而大家看到的投水女子,应是另有其人!”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尤其刁一奎直接吓得瘫坐地上。 “刁一奎,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你有嫌疑!” 陈源见绿头巾刁一奎吓得不轻,连忙出声说道。 刁一奎心有余悸地叹道:“千户爷这样一说,小的心里石头稍微落了一点地,不过,咱们苑子出了命案,怕是日后生意不好做了……” 沙子印闻言,不由得出声啐道:“你这鸟人,现在是人命关天!竟然还想着生意,你又不是老板,真特么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德柱也是说道:“不把事情查清楚,你们生意怕是更难做,要是胡乱判案,多两个冤魂,你们苑子不得天天闹鬼?” “对,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让真相大白,不能随意冤枉一个好人!” 陈源点了点头,对赵德柱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吴昌时闻言,连忙起身作揖说道:“千户高义,小生感佩莫名,但是您为何就如此肯定采薇是被害死之后抛入水中?而当众跳水的又另有其人?” 陈源对吴昌时的疑问似乎在意料之中,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要从采薇姑娘现在的状况说起。” “吴公子你仔细看,采薇姑娘头发还有手指,乃至指甲里面是不是特别干净?” “正是如此,采薇生前便特别爱洁净……不对,我明白了,活人溺水要挣扎的!手指甲间定然会有泥沙!” 吴昌时一下反应了过来。 陈源对大才子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虽然大家看到,采薇姑娘口鼻内有水溢出,但是这不一定是这河水,或者不是现在的河水!” “而大家众目睽睽看到采薇姑娘投水,这很简单,找一个身形相仿,水性精熟的女子,当着大家跳水便是,吴公子你不也是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吗?” 一番解说,众人一部分反应快、有见识的已经反应过来,当即嗟叹不已。 赵德柱摇着头叹道:“这布局可谓是费尽心机啊!” 沙子印则懵圈地喃喃说道:“这操作听了,真是裤裆里放炮——吓逑一跳!” “这凶手好歹毒的心思!” 吴昌时现在已经由悲戚转为悲愤,恨恨地说道。 正说着话,捕快已经将上元县的仵作牛奔带来,开始勘验。 不出所料,牛奔的勘验证实了陈源的推断。 “千户爷所述不差!这位姑娘确实是生前被捂死,然后抛尸,经过小人勘验,她口鼻之内有出血损伤,且浸水应该超过两个时辰,被捂死的可能很大!” “不过,这中间有个问题,死者口鼻中的溺液却和溺死一样,这怎么区别呢?” 牛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对于牛奔的提问,其实陈源有十种以上的方法帮他解答,但是这位专业人士的问题,却让他顿时眼前一亮,准备直面疑问。 第二百零四章 见微知着之物 从牛仵作那里得到了启示,陈源淡然一笑说道:“切莫着慌,仔细观察还是能有所差别的。” 说着,让牛奔取来一些溺液,放入一个洁白干净的器皿,又取来一些河水,放入一个同样的器皿。 一切妥当,陈源便递过去自己身上的一块放大镜。 “哎呀,这两个器皿中的水果然不一样,先前那个干净许多!后一个这镜片之下好多渣滓!” 牛奔透过放大镜很快便看出了两个器皿中的不同。 当然,第一次见到放大的物体,牛仵作有点不淡定,不由自主地有些大惊小怪。 “今日条件有限,其实用另一个东西更加能够看出,两个器皿中水的不同……当下便因陋就简。” 陈源看着正在认真誊写勘验记录的牛仵作说道。 少顷。 “千户爷果然英明!沙捕头明鉴,这死者口鼻之中的溺液确实和当下的河水不同,再综合其他线索……可以断定是捂死之后抛入水中!” 牛仵作很快誊写完毕,躬身向沙子印复命道。 “这么说这位吴公子的嫌疑可以排除了?”陈源有意用征求意见的口吻向沙子印问道。 “本来吴公子只是有嫌疑,小的职责所在带他前去问话而已,现在嫌疑已经洗清,小的自然要和兄弟们去缉拿凶手……千户爷先忙,小的告退!” 沙子印干这个上元县捕头可是多年,熬走了两任知县,当然是心思活泛之辈,知道这事自己要是乱来非得吃瓜落,所以连忙将顺水人情奉上。 “如此便有劳牛仵作,认真看顾采薇姑娘的遗体,有劳沙捕头,抓紧缉拿凶手,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陈源也是见好就收,冲上元县一拨人客气了两句。 很快,上元县一帮人便自带着死者遗体、现场证物以及相关证词飞也似地走了。 食肆之内很快清净下来。 “多谢千户援手,小生感激不尽!” 吴昌时冲陈源郑重一辑说道。 “吴公子客气了,现在你的嫌疑已清,不知做何打算?” 陈源饶有兴趣地向吴昌时问道。 吴昌时不假思索地答道:“小生想找个地方落脚,然后继续追查此事真相。” 陈源闻言更是有所触动,连忙道:“在下倒是有个清净地方,可以让公子休憩,恢复心情,且可以方便你收集各方讯息……” 吴昌时闻言,眼前一亮,心想,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当下便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少年老成的少年锦衣卫千户来。 只见这位少年一脸英气,双眸有神,谈吐不凡,和一般粗鲁武人有着云泥之别,当下也是心生好感。 吴昌时整了整衣冠,肃然道:“若有如此佳处,自然求之不得,就是不知是哪里?” “公子可曾听说过《江南晶报》?那报纸东家与我熟识,正好哪里缺一名主笔,我给你写封信,让下面兄弟带公子先去落脚。” “至于润笔费用自然是有的,多少嘛由报社方面和公子商榷,而且那里还有不少消息可以打探,有助于公子查案。” 陈源好整以暇地缓缓说道。 吴昌时略作沉吟,便拱手说道:“既然是风雅之事,又有助于找到真相,小生先在此谢过!” 陈源笑道:“你我投缘,何来谢字,公子先去歇息更衣……” 说罢,便写了条子,示意李铜带着吴昌时去寄宿的嘉兴会馆更衣,收拾行李,然后直接去报社直接找子痴。 二人走后,陈源和赵德柱、李钊也结了食肆的饭钱,起身离开。 “公子怎么知道这吴姓书生会答应去报社?” 回去上坊桥的路上,赵德柱有些不解地问道。 陈源笑道:“我看这书生衣着简朴,甚至有些寒酸,怕是银子多半花在了这‘惜春苑’,料想他手头不宽裕,所以便起了招揽之意。” “公子见微知着,小的佩服!” 赵德柱闻言,当即出声赞道,他这回可是真心实意的——主要是还有刚才探案的神奇一幕的影响。 “咳咳!低调,要低调!” 陈源闻言,轻咳一声,老着脸皮说道,心里却是连呼侥幸。 其实陈源是沾了穿越者的光——知道吴昌时是寒门出身,虽然以后发达了,现在手上的银子可不宽裕。 离开了闹市区,三人策马疾行,很快回到了上坊桥。 穿过忙碌的“丽晶大宾馆”二期整修工地,陈源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着急回来干什么呢? 那是因为刚才牛仵作一句话给了他提示和灵感,现在正是要做这个见微知着之物——“显微镜”! 刚才仓促之间,只能用放大镜给牛仵作凑合。 真正要观察那些细微之处的不同,还得这个东东。 画了半个时辰图稿,已然是申时末了。 “公子画这物事,好像望远镜,但这镜片好像正好相反?” 赵德柱端详着陈源的作品,一边琢磨一边说道。 “正是如此!望远镜看的是极远的景物,这显微镜则是看的是极近极小的物事……” 陈源点了点头,大略给赵德柱讲解了一番显微镜的作用和原理。 一番讲解,赵德柱好像懂了,却又感觉有些迷糊。 见赵德柱还有些懵圈的样子陈源也不以为意笑道:“有些事情慢慢来,看多了,习惯了,也就慢慢体会到了,不用急。” 说罢,便找来一个木匣放好画稿,交给赵德柱,让他次日去找“缪琳坊”的本家赵掌柜磨制水晶镜片,再找匠人打造。 赵德柱奉若珍宝般地捧着匣子刚刚出门,却见子愚抱着一个木盒急急火火地跑进小院。 子愚跑得飞快,又低着头,赵德柱闪避不及,二人结结实实撞了一个满怀。 各自手中的箱子也“啪嗒”一下应声落地。 “子愚兄弟,没事?” 赵德柱毕竟是武人,抗打击程度高得多,先行回血起身问道。 子愚喘着粗气,有些急切地说道:“不……不妨事,且看看东西摔坏没有?” 陈源这时也已经闻声从书斋中出来,准备帮着收捡满地的文稿。 刚刚走到两人面前,陈源却愣住了。 第二百零五章 弗朗机混血儿 地上一片狼藉,除了赵德柱匣子里散落出来的文稿之外,还有一些木片。 子愚见状有些懊丧地叹道:“糟了!果然摔坏了!” 陈源捡起子愚的匣子打开一看,却是和子愚一样有些不淡定了。 “这东西哪里来的?” 陈源有些急切地问道。 子愚连忙答道:“上午我去缪琳坊,路过夫子庙一家当铺,有一个小孩捧着这匣子被当铺轰了出来,无意之下,我这才见到的!当即出一两银子买下了这东西。” “唉,都怪老赵我,有些鲁莽了!” 赵德柱已经收好文稿,歉然冲子愚说道。 “不妨事,人没事就好,东西坏了可以修。” 陈源扶起子愚,安慰着发生意外的二人说道。 赵德柱和子愚闻言,心下稍安。 “赵兄不忙去缪琳坊,咱们一起看看这个东西。” 陈源捡起匣子和其他残片叫住赵德柱,把子愚也一起叫进了书斋。 把匣子在书案上郑重放好,慢慢拆开,却见里面正是一个有些残损的西洋帆船模型。 “只是坏了一点,不妨事,可以修复的,而且这东西是小问题,得想办法找到典当这物事的人。” 陈源若有所思地对二人说道。 一言既出,两人茅塞顿开。 赵德柱当即起身说道:“老赵我在南京这么多年,找个人应该不难的,子愚兄弟把那小孩的地址写给我,我马上去寻访……” “对,我怎么把你老兄忘了……最近事多,脚不沾地,都有些魔障了。” 子愚有些失笑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把当铺的名字和小孩的情况回忆起来写下交给了赵德柱。 陈源看着桌上的帆船模型,听见两人的说话,也连忙说道:“正好子愚兄你和赵兄换换,明日再去缪琳坊,制作这个‘显微镜’我和赵兄去寻访的船模的主人。” 三人商量妥当,便分头行动。 子愚捧着赵德柱先前的匣子回头去缪琳坊找人制作“显微镜”。 赵德柱先去夫子庙打听典当船模的小孩。 陈源则留在了书斋,让王七斤多点上几只灯烛,拉开架势开始修复这个帆船模型。 好在有匣子保护,散落的大多是栏杆、桅杆等部分。 只需要粘胶即可修复。 不过这可是细致活,陈源用了两个时辰方才将附件粘好,把模型修复完成。 这是一个当时主流的英式盖伦船模型,正好作为研究西洋模型的一个直观教具。 陈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外面已然黑尽,便心满意足地郑重将修复地模型在架子上放好。 翌日一早。 陈源便和赵德柱如约在夫子庙“富源当铺”门口碰头了。 “公子,这模型主人寻访有线索了,不过怕是有些不好办!” 赵德柱有些踌躇地向陈源说道。 “怎么了?” “这小孩子叫罗欣,是个红番仔!家住木匠坊内,一家都是贱籍……” 赵德柱悄声说道。 “贱籍怎么了?你知道我不讲这个的。” 陈源不以为意地说道。 赵德柱四下看了看悄声道:“小的知道,要是一般贱籍或者红番,小的不会多嘴,问题是这小孩子一家不光是贱籍,还是戴罪之人!” “走,车上说说!” 陈源对赵德柱的小心还是赞同的,当下也是略作沉吟,拉上赵德柱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这罗欣一家,原本是弗朗机船匠,是万历三十年左右自濠镜和一些番僧来到南京,后来据说他的祖上不知怎么地就和本地女子结亲,而后便居住了下来,他已是第三代了……” 赵德柱不愧是南京坐地虎,不到一日便把小佛郎机混血儿罗欣一家的底摸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他们也算是世居南京,怎么又扯上了罪名?” 陈源有些不解地问道。 赵德柱接着说道:“唉,他们也算是受到无妄之灾,公子还记得咱们救的那两个洋和尚不?就是兵马司门前的王丰肃和谢务禄……他们搞出的那什么教案,就把信教的小红番仔一家给裹挟进去了!” “原本这家人虽然是贱籍,却有着祖传的木作手艺,他们的西洋手艺又颇有可取之处,所以一家人生计本是不愁的。” “奈何,教案之后,小红番仔的父亲——叫罗德,却被五城兵马司抓了起来,现在却不知送到哪里去做苦工了……” 陈源闻言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赵德柱轻声道:“现在关键要确定这罗德的死活,要是人没了,一切皆休!” “看来有些人不想惹也得惹了,得想办法尽快打听一下,这罗德的去处,有三个方向,一是内守备厅,这事倒是好办……” “第二就是应天府南京城,这事你老兄费一下心。” “第三就是那个墙头草沈尚书,本来不想招惹他……现在欢哥又去了北京,其他人分量不够,沈小姐不好露面,怕是只有我去了。” 陈源既像是自话自说,又像是和赵德柱商量着说道。 “小的倒是觉得不忙惊动那个尚书老爷,有些事情,怕到不了他老人那里……” 赵德柱连忙谏言道。 “嗯?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就让下面的人微操,或者本公子微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源闻言,连忙点头不迭,欣然同意道。 既然已经议定方向,自然分头行动,内守备厅让子痴私底下联系一下,打听一下罗德的消息,这里不作为重点。 赵德柱则去最熟悉的应天府。 陈源则改了一身寻常装扮,只身一人来到了南京城高端社区——乌衣巷,沈尚书的府邸。 递上拜帖,给了门包,陈源很容易地见到了尚书府的二管事沈勤。 沈勤是一张马脸,面白少须。 “你叫沈棋?” 沈勤看着拜帖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对,小子是沈棋,沈家大小姐的家人……” 陈源不慌不忙,将沈家的一些情况,作了陈述,有些甚至还是外人不易知道的。 沈勤听罢点了点头道:“嗯,听你说起,倒是那么回事。所来何事?” “常言说,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你老人家面前我不敢胡说……” 说道这里,陈源却有意停住,眼神飘忽地四处一看。 沈勤也是人精,一下便将左右侍立的低等下人们喝退,厅上只留下自己与陈源两人。 陈源压低声音说道:“小子前来是找一个西洋木匠,家里买了些西洋织机,关键之处,非得西洋人不能摆弄,现在坏了两架……” “哦,这事啊……本来也不是个事,但是现在却有些难办了!” 沈勤闻言,有些犯难地对陈源说道。 第二百零六章 你这瓜包甜吗 陈源闻言连忙问道:“为何难办?” 沈勤道:“咱们一笔写不出一个沈字……原本一个红番罪人,本不值当,但是前一阵有人来讨要匠人维修他们织坊的机器……” 陈源一下明白了过来问道:“哦!然后这些匠人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沈勤幽幽地说道:“对,正是如此……你说要是这寻常人等我们是不会怕他们的,但是这位咱们还是不得罪为好,那位公子姓严!” 话说到这里,陈源见沈勤的神色不像作伪,也不打算和他深聊,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自告辞。 次日上午。 朝阳门外百户所。 签押房内,只有赵德柱和陈源两人。 赵德柱悄声禀告道:“公子,小的也打听确实,这位严公子确实搜罗了一批戴罪的工匠,给他家织坊干活,其中就包括这个红番罗德……” “这墙头草一家真的是滑不留手,用完人干完活,就甩给姓严的,这随意滥用人犯可是违反律例的!” 陈源摇着头叹道。 赵德柱也是跟着叹息道:“这严公子可不好对付,而且严府丞也是和内官、锦衣卫不对付,咱们去要人怕是不好弄。” 陈源有些忧心地说道:“他肯定不会给的,又是戴罪之人,他们肯定往死里用……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小的昨日已经安排李铜和李钊私底下去严家工坊打听这个罗德的行踪和下落,他是红毛番人,很好认的,应该不难……” 赵德柱宽慰陈源道,他知道陈源对这个红毛工匠十分看重,因此也是非常上心。 和赵德柱在签押房叙了一会儿话。 李钊便回来复命了。 “回禀二位爷,那个红毛有消息了,人就在麒麟门外三里,严家一处庄园内,里面有织坊,我家哥哥正在那边蹲守,小的是先过来报信的!” 李钊恭谨回禀道。 “那就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出发……带上家伙,至于办法嘛,一边走一边想,随机应变。” 陈源闻言,霍然起身,急切地对赵德柱说道。 两人换上便装——都是一身利索的短打,带了些防身的物件。 扳鞍上马,便自往东边麒麟门方向而去。 很快两人便在一处庄园的外围碰到了蹲守的李铜。 李铜扮作了摆摊卖瓜的小贩,买的是番木瓜,地上摆着一溜橙黄色瓜儿,身后还靠着一辆板车。 “怎么样?确定那姓罗的在里面?” 赵德柱知道陈源着急,下马之后,逮着李铜就问。 “确定!我找的是东门街面的谭四,外号人称‘谈得拢’,此人经常帮咱们刺探消息的。” 李铜悄声道。 听了李铜的回禀,赵德柱心下稍安,又冲陈源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个“谈得拢”是锦衣卫的外围,传递的消息向来是靠得住的。 “现在确定了人在里面,就是得想办法捞人了……” 陈源点了点头,对李铜稳妥的做法,表示了肯定,开始转着各种念头想起法子来。 正想着,远处走来一健壮豪奴,看着李铜摊上的番木瓜,水灵灵地煞是喜人,便停下了脚步。 “卖瓜的,你这瓜包甜吗?” 豪奴目光凶狠,问的台词也让陈源似曾相识。 “我的瓜保甜!” 李铜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的置疑。 说罢,便递上一小块已经切好的,让豪奴尝鲜。 “唔……不错,柔软多汁,味道香甜……不错,这些我们都要了,给送到府上去!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豪奴嚼着木瓜含混不清地说道。 金黄的汁水顺着嘴角淌了出来,他还兀自不觉。 陈源闻言,心中一动,冲李铜使了个眼色。 “这位爷,咱家这样的瓜还有不少,贵庄人多,再给您送些?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冬日里这水果可不多见。” “爷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东西贵人们肯定喜欢的,而且贵庄肯定有冰窖,若是一时半刻吃不完,放冰窖里就没问题了。” “要是贵庄把小的瓜买了,小的给爷三成……” 李铜当下会意,嘴像抹了蜜一般没口子夸赞起豪奴,最后竟然以“三成回扣”精彩收尾。 “你这泥腿子倒是晓事,咱可不是贪图你的小钱,关键是要家里的爷高兴……” “那行,你把家中的瓜儿全都送来!到时候你从西边侧门进去,给门子就说是五爷我要的瓜。” 豪奴眼严五说罢,便三下五除二将,那块切好的木瓜塞入嘴里,临走还顺手牵羊拿了两个。 一个时辰后。 陈源和赵德柱也改了装,涂黑了脸,扮作寻常百姓。 二人帮着李铜拉着板车,装着一车木瓜,来到严家庄园的侧门。 “是五爷叫你们来的?” 门子犹疑地打量着谄笑着的三人问道。 “千真万确,还请老哥多多关照。” 李铜连忙上去答话道。 一边说着,一边塞过去几枚铜钱。 赵德柱和李铜则在一旁憨厚地笑着。 门子似乎对三人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让三人在门口候着,便自进去通报。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 门开了,严五带着两名低等下人走了出来,看见多了两人,当场一愣。 “五爷明鉴,怕误了贵府差事,小的又买不起骡马,便让这两位亲戚帮忙拉车的……” 李铜见严五神色有异,连忙解释道。 严五威严地吩咐道:“好,但是进去之后一切得有规矩,不可嘈杂,更不能东张西望,更不得多嘴!” 得了吩咐,李铜连连陪笑不已。 陈源和赵德柱则低着头,没有吭声,闷头拉车,跟着带路的低等下人来到庄园的西南一角。 这里坐落着存储各种物资的库房,冰窖也离库房不远。 下人们费了半天劲,开了冰窖,将大部分木瓜搬了进去。 三人则假装低着头蹲在那里歇息,其实却四下里到处观察。 “这些库房背后应该便是工坊,咱们可以晚上悄悄想法潜入……” 李铜悄声对陈源说道。 赵德柱听了,也是点头赞同。 陈源四下里看了看,却悄声对二人说道:“我倒觉得不用了,应该很快就有办法……” 第二百零七章 克里斯蒂亚诺 时间紧急,陈源也没卖关子,直接压低声音吩咐二人如此这般…… 一炷香时间后。 木瓜已经卸车完毕,严五也拿来一吊铜钱会账。 “咦,你们怎么只有两人了,还有一个半大小子呢?” 严五见只有赵德柱和李铜,便好奇地问道。 “懒驴上磨屎尿多,那小子去那边茅厕了,咱们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李铜连忙解释道。 正说着,却见陈源惴惴地提溜着裤子,慌慌张张从茅厕里面出来,点头哈腰地冲严五打着招呼。 李铜乖觉地,拿出一小半卖瓜的铜钱,故作神秘地又塞到严五袖子里。 “哎?你这小子为何还提溜着裤子?” 见陈源仍旧提着裤子好不尴尬地站在当下,严五忍不住问道。 陈源有些呆傻地冲严五一笑,说道:“这位爷,您见谅,小的家贫,身上没有多的衣带,适才听得您在外面说话甚是威严…… 这么一吓,裤带掉到茅坑里了……” 李铜闻言,连忙打蛇随棍上,一记神助攻说道:“五爷,您要不这样,贵府肯定有些破布、估衣用不了的针头线脑之类,要不开个恩,卖与小的,价钱咱们好说。” “咱们谁能想到这小子上个厕所也能把裤腰带弄丢了,这可真是倒霉催的……要是他这样出去,贵府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赵德柱则没有言语,一脸憨厚地帮着陪笑。 严五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且在此候着,我去回禀、张罗……” 严五走后,陈源很快地从身上摸出一根带子,先只是将裤子系好,衣服仍旧这样敞着。 又对赵德柱一个示意,留下李铜望风。 二人推着板车来到了厕所门口。 陈源走到厕所背后,转了一圈,神奇地带出一个模样古怪的人来。 这人倒是非常好认,一头棕红头发,高鼻深目。 只是脸上须发满脸、蓬头垢面看不清本来面目。 但是就他那独特的外形一眼就看出是一个西洋番人无疑。 陈源悄声对洋人说道:“罗兄,你躲在箩筐里,切莫出声!” 洋人没有多说,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便钻进箩筐蹲下,躲了起来。 “这厮好在个头还不大,要不这筐还装不下他。” 陈源一边找来其他箩筐里的枯草盖上一边说道。 这枯草正是为了装运木瓜,怕有磕碰,垫着木瓜用的。 赵德柱也忍不住赞道:“嘿!这还刚好合用!” “咱们可能好事做得多,合该有运气,刚才在冰窖那边我就看到这位老罗正在扫厕所,所以才想了这个招……” 陈源和赵德柱拉着板车一边赶回原处,一边悄声说道。 回到原处。 李铜又帮着将其他筐里的干草都弄了些过来,掩饰得更好了一些。 “公子,咱们出去不会搜查?” 李铜有些心虚地问道。 “李兄,你老人家可是出了钱的,除非这严五不想干了,即便有人没眼色,咱们就亮明身份……就说这姓严的窝藏贼人!” 陈源咬着后槽牙,兀自发狠地对李铜和赵德柱说道。 两人当下也是会意,点了点头。 又过了好一阵,严五和三个粗使婆子抱着一大堆破旧衣物出来了。 婆子放下衣物走后,严五方才出声说道:“你这人,有眼色,就算你半吊钱,赶紧把东西装好走人,不要在此啰嗦了……” “是是,多谢五爷关照。” 李铜连忙将还没焐热的半吊钱又如数奉还给了严五。 陈源则赶紧找来一根带子,装模作样地把衣服系好。 严五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速速离去,门子不会为难你们的。” 三人得令,哪里还会多呆,又推又拉,侍弄着板车飞也似地离开了严家庄园。 三人拉着板车,一路快跑,一直到了麒麟门外李铜买木瓜的果蔬铺子后院。 “这里是谭四家的生意,绝对安全!” 李铜知道陈源做事谨慎,连忙出声解释道。 “李兄果然小心,不错!那谁,罗兄赶紧出来!” 陈源对李铜的谨慎态度先点了个赞,然后摇了摇箩筐,对里面的洋人说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罗德便从筐子里钻了出来。 “多谢公子相救,小的感激不尽,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罗德出来之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感谢道,一口南京官话倒是颇为标准。 陈源温言说道:“罗兄,这就跪不必了,赶紧起来,我们去雇一辆车,你在马车里,有咱们在怕是没人敢再找你麻烦了……” 说罢,李铜自是很乖觉地离开,赶紧去隔壁车马行雇车,留下三人说话。 陈源本来说再和罗德聊几句,却一下被他身后箩筐中的一个物事吸引了。 那是一截衣带,一截女子的衣带。 倒不是陈源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这半截衣带上正好有个“薇”字! “看来,咱们运气不错!误打误撞竟然有了意外收获!” 陈源拿起衣带连忙先对赵德柱说道。 赵德柱一看,也是一惊,睁圆了牛眼,一脸的惊奇。 “这些衣物不要丢弃,让李铜带回去,仔细查验!一有线索马上回禀!” 陈源郑重对赵德柱吩咐道。 没说几句闲话,李铜便已经雇好车马回来了。 当下众人也没耽搁,登车上马,又拉上那一板车估衣,朝上南京城内而去…… 夜里。 上坊桥,丽晶大宾馆后面小院。 陈源刚刚沐浴更衣完毕,收拾停当。 这拉了一天车,真的是累得够呛! 罗德也是拾掇立整,肃立堂上。 “参见恩公!” 罗德冲陈源一个长揖致谢道。 他知道陈源确实不喜欢下跪那些虚礼,也就按正常的礼仪郑重行礼。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陈源一边说,一边在主位上坐下,他知道他不坐,罗德是不敢落座的。 罗德谢座之后,便恭谨地在陈源下首坐下,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陈源笑着问道:“罗兄祖上是弗朗机人?” 罗德恭谨回话道:“对,小的父亲便是弗朗机人,小的十三岁时便和父亲来到了南京,小的还有个弗朗机名字叫克里斯蒂亚诺……” 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源听到这个名字可有些不淡定了。 第二百零八章 那是哥的青春 陈源听到这熟悉的“克里斯蒂亚诺”可是心中一动,连忙继续追问道:“你的弗朗机全名是?” “小的弗朗机全名是克里斯蒂亚诺·阿韦罗·罗吉纳尔多,怎么?小的这名字可有什么忌讳?” 罗德见陈源脸色都变了,便有些惶恐地问道。 “啊!不不,老兄多虑了,主要是你们弗朗机人的名字都差不多,我想起一位儿时的故人……” 陈源连忙宽慰罗德说道,神情间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现。 罗德见陈源认真的样子,知道他并非忽悠自己,方才放心地回座。 看着眼前的这位“克里斯蒂亚诺”陈源的心潮犹自有些起伏不定。 当然,理智告诉他,此罗非彼罗。 倒不是不说弗朗机人叫“罗纳尔多”的就和咱们大明叫“张三、李四”的一样多,但是也相去不远。 要不是罗德一口标准南京官话,陈源都差点脱口而出叫他:“偶像!” 这时陈源看到这位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后世的偶像——那位脚上功夫了得的天下第一人! 那不是一个人名。 那是哥的青春! 陈源稳住心神,先出声问道:“老兄现在顶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怕是多有不便,如不嫌弃可愿意在我庄上屈就?” 罗德连忙起身说道:“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小的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就是怕有些高攀……” “不要这么客气,既然老兄不嫌弃,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带你回家,把家小接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陈源连忙对罗德摆手说道。 看着眼前的罗德,陈源总觉得还有些出戏,老是想到自己的偶像。 想到这里,陈源心中一动说道:“虽然我是不怕那些人找麻烦,但是有句古话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兄是弗朗机人,原本也不姓罗,便改个姓名如何?” “小的全凭公子做主!” 罗德闻言也是当下一口答应下来。 他原本也是想重新改个名字的,可惜汉字虽然认得一些,要改名却还觉得自己本事不够,现在有恩公贵人赐名自然欣然领受。 陈源略微一想便说道:“那便叫……郗珞,字雅诺,这样我们平时称呼你雅诺兄,或者郗老哥,就不那么……出戏,啊不,见外了!” 一边说着,从桌上取来纸笔,写下了郗珞的姓名和表字。 “小的多谢,恩公赐名,那小的一家便改这个郗姓,小儿罗欣便改名……郗承恩,以示永不忘记公子大恩之意。” 郗珞躬身诚挚地向陈源拜谢道。 名字的事情算是插曲。 这事定了之后,陈源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拿出那个帆船模型向郗珞咨询道:“郗老哥可认得此物?” 郗珞连忙回禀道:“这正是小的所做,公子从何得来?” 陈源了然地点了点头,便把如何购得模型的经过向郗珞大略说了。 说完,见郗珞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陈源便继续问道:“除了模型,郗老哥实际造船可曾做过?” 郗珞当即一脸热切地说道:“小的技术还是得到了家父真传,也自己造过船,只要足工足料,人手充足,一千料的福船是能够建造的!” 陈源闻言,心中一喜,接着问道:“那这个模型样式的盖伦船呢?” 郗珞闻言,有些面带愧色地对陈源回话道:“回禀公子,小的儿时在濠镜见过这种船,也见过图谱,因此才做了这个模型,构造是熟悉的……不过来南京之后,却没有机会实做。” “模型做过,知道构造就好办,你们泰西不有句话,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这样已经很好了!” 陈源听了,反而不以为意地笑了,连忙宽慰有些窘迫的郗珞道。 对于这几天忙碌的结果,尽管有些曲折,陈源已经很满意了。 又和郗珞说了一阵闲话,安慰了他一阵,便各自安歇了。 翌日一早。 赵德柱匆匆地赶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布包。 布包打开,除了陈源在偶然间发现那根绣着“薇”字的衣带,居然还有一些破碎的女子衣裙! “走,带着东西去报社找那位吴公子。” 陈源一看这些东西,心中一震,霍然起身,对赵德柱说道。 当下吩咐王七斤赶紧套车。 两人急急火火地赶到了钞纸巷报社后院。 “源公子何故来访?小生一点准备都没有。” 正在伏案疾书地吴昌时,有些歉然地对陈源二人说道。 “吴兄,大家也算熟人了,我就不跟你客套,这些东西你可认识?” 陈源一进门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陈源说着话,赵德柱则把布包解开放在了桌上。 吴昌时本来还有些纳闷,源公子着急忙慌地难道是来送温暖的? 细看之下,吴昌时却如遭雷殛,呆立当场! 半晌之后。 “这些物事从何而来?” 吴昌时向陈源问道。 “我们去严家庄园查案,偶然间发现的!” “严峻!一定是他!” 吴昌时双目赤红,咬着牙,恨恨说道。 “吴兄稍安毋躁,事情还要进一步查实,而且应天府严府丞可不是一般人……而姚太守和吴兄一样都是嘉兴的。” 陈源意有所指地沉声对吴昌时说道。 吴昌时盯着陈源,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公子所虑小生知道,您是担心这中间还有隐情,到时候打虎不成被虎伤?” 陈源字斟句酌地对吴昌时说道:“有一部分是这个意思,逝者已矣,公子是读书人,切不可为了一些事情误了前程!” “在下是锦衣卫,捕盗缉凶本是分内之事,这事交给我,你不会对我们兄弟不放心?”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吴昌时是大才子,当然一下就明白了陈源的意思。 眼见陈源一脸坦然,目光坚定,便郑重地向他长揖一拜。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从钞纸巷出来,赵德柱便和陈源分手,各自去忙。 百户所那边有公干,而且赵德柱知道陈源对这个命案非常重视,也马不停蹄,立即分派兄弟们去查找线索。 陈源则让王七斤赶着车,去各个店铺、工坊、窑炉…… 所有地方都去仔细巡查了一番。 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回到上坊桥。 刚一进自己小院的门,却见王有贵呈上了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 第二百零九章 照方抓药即可 “风云墨色,无人贪欢,万里鹏程,须得一清……” 拆开信封,里面却是一首打油诗,字迹粗疏,一看就是没有太多文化之人的手笔。 信的落款是“知情人”。 “这都什么啊?” 陈源看着这份摸不着头脑的信,有些懵圈了。 又用了水浸、火烤、光照……各种手法,也没发现这信纸背后的还有其他秘密。 整个一上午陈源都有些蒙在圈里,不住地琢磨这个“知情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午后。 子愚来到书斋,看到陈源对着信笺出神,便关切地问道:“公子所虑为何?” “不就是这没头没脑的信吗?一起参详参详?” 陈源一边说,一边把信笺递给了子愚。 子愚端详了一阵,奇道:“咦?这不是一首‘藏字诗’吗?其他不论,这最先四句,第三个字,倒过来不就是‘一鹏贪墨’吗?” “哎?当真,果然两人计长!哈哈!” 陈源一下也反应了过来,心中疑窦消去大半,笑着说道。 子愚道:“看来,是有人想让咱们查这位严府丞。” 陈源沉吟了片刻说道:“表面来看是这样,至于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打算,咱们就只能查一查再说了。” “这可是正四品绯袍大员啊!” 子愚有些惴惴地说道。 “对!正是如此,这背后没有猫儿腻那才出了鬼,信是一大早门子洒扫的时候发现的,一发现有贵大哥就给了我。” 陈源点头同意了子愚的判断,并简单说了一下信的来历。 “公子查不查呢?” 子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陈源斟酌着说道:“如果老严真的有贪墨,或者罪大恶极肯定要查的,只不过不能轻举妄动,这种事情很微妙,说不定有人在中间埋雷也未可知……” 对于陈源的谨慎,子愚有些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没有真凭实据,人生地不熟,就这么去查一位四品地方大员,那和找死没有区别。 事情想通了,陈源也就不再纠结,将“知情人”的信在书橱中郑重地收好,带着子愚便乘上马车赶往将军山。 去将军山原本就是定好的。 这已经是冬月中旬了,得抓紧准备年礼了。 这些事情陈源是不怎么擅长的,虽然沈焕去了北京,北边的事情倒是不用操心,但是南京城里还有不少神仙呢。 应天府、内守备厅、勋贵、锦衣卫衙门、合作商家……这些人零零总总一大堆。 更让陈源头大的还有南浔的一大票未来的亲戚,有些现在都还连名儿都记不住,怎么送礼? 虽然现在源公子已经成功晋级土豪玩家,不差钱,不存在年关难过的问题。 但是年节不是挥金如土,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有些礼送多了不行,送少了更不行。 非得恰到好处才好。 一路和子愚在车上琢磨着送礼的路数,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二人感觉没多久,便已经来到了将军山山庄。 花厅之上。 “阿源最近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沈蕊琪捧着手炉,笑着对陈源赞道。 “咳,那都是运气,主要是卖去濠镜的货物赚了些钱,还有耶稣会的洋和尚酬谢我们的救命之恩,薅西洋人的羊毛,多多益善!” 陈源不知为何有些老脸微红,不由地就实话实说了。 “哟,威风八面的源公子怎么变成了大老实头了?” 芝兰的凑趣,让厅中气氛更加轻松,在场诸人皆是一笑。 “在姐姐面前,我都是最老实的!” 陈源脸色一凛,故作郑重其事地说道。 沈蕊琪闻言道:“好了,一唱一和的,这源公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来肯定不光是为了让你打趣的,让他说正事,要不他该急眼了!” “果然聪明莫过于姐姐,我正在思虑这年节快到了,南浔那边……” 陈源有些期期艾艾不好意思地说道。 沈蕊琪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说道:“阿源有心了,你诸事繁杂,是不该为这些琐事烦扰,我这有份草拟的名单,你可斟酌……” 说罢,一个示意,身后侍立的疏香,便捧上了一个小册子。 册子展开,里面居然尽是南京朝堂、官场的相关人等、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有关人等一个不漏,都列在上面了! 册子后面还有沈家及亲族的亲戚名单以及姓名、年庚等资料。 最后还有建议的年礼内容…… 陈源只需要让手下人照方抓药即可! “哎呀!小姐果然是玲珑心思,十来个心思缜密的账房先生怕是都不及的!有了这份单子送礼,怕是想不发达都难。” 子愚在一旁见了名册,连忙一记点赞奉上。 “源公子这道门的哼哈二将,拍马屁的本事倒是了得!” 芝兰闻言也是打趣着说道。 众人闻言又是笑声一片…… 一片笑声的地方还有很多。 只不过有些地方是高兴的笑,有些则是狂放的笑。 与此同时的严家庄园。 一处水榭边上,一位英俊的青年公子衣衫不整,正在狂笑不已,眼神中尽是异样的光。 这位嗑药磕得有些超量的老兄正是南京城有名的公子之一,应天府严府丞的公子,严峻。 “公子,五石散虽好,却不能多服啊!” 旁边一个盛装美姬捧着茶盏,正在劝说道。 “你们……不懂,本公子越服越是觉得有飘飘欲仙之感,而且文如泉涌,定能做出好的诗词来……” 严峻言辞已有些混乱了,眼神开始散乱。 一道阳光闪过,正是日光照在水面之上,投射过来,严峻又两眼直勾勾盯着水面。 突然,严峻哈哈地狂笑起来,脱去外衣,一头便准备向水中投去…… “啊!” “公子不可!” 旁边的美姬、仆役,见状大惊,纷纷大喊。 想要阻止,却有些来不及了,严峻已经越过栏杆,飞身跳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却见一道灰影闪过,众人眼前一花,预料之中的落水场景,却没发生。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瘦小的灰袍人,已经飞身将严峻救下,顺手还将一粒药丸塞入严峻口中。 “哈哈,不错,妙极!先生功夫果然了得!” 严峻哈哈大笑,罩上美姬递过来的鹤氅豪气吩咐道。 看到灰袍人来了,仆役、丫环、美姬全都肃然,径自没人吭声。 一番折腾之后。 严峻已然恢复冷冽的神情,沉声吩咐道:“好了,我和先生有要事商议,全都退下!” 第二百一十章 有过之无不及 “宫先生在外面听到些什么新的消息?” 严峻靠在罗汉椅上问道。 他端着一个玻璃酒杯,里面殷红的正是西域的葡萄美酒。 被称作“宫先生”灰衣人沉声说道:“那歌姬采薇身死之事,原本已经坐实了那姓吴的书生,结果又被那锦衣卫给坏了事!” “这无妨,他有没证据,或者没办法把这事和我们联系起来,区区小事而已……还有其他的吗?” 严峻轻蔑地一笑说道,说罢还饶有滋味地品了一口杯中的美酒。 灰衣人“宫先生”接着说道:“在下还探查到,那小子已经悄悄招降了‘舟山九龙’……” “舟山九龙都是一帮乌合之众,‘甲必丹’唯利是图,也靠不住,你抓紧联络东瀛那边的大名,只有和强者联合,咱们的生意才能做大,另外红毛夷人那里也要联系……” 严峻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 灰衣人“宫先生”沉声道:“这些在下已经在着手安排,请公子放心!” 正说着话,却见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匆匆来到水榭之外,高声禀告道:“启禀公子,顾家的木青公子来了!” 严峻一听,玩味地一笑,悄声对“宫先生”说道:“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又来嚼舌根子,他们那些招数对付不了那小子,便求到本公子这里来了,先生随我去看看……” 严峻说罢,便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走出了水榭,往山庄正堂方向走去。 不光严家庄园。 南京城内外,现在好多地方,不同路数的人都凑在了一起,谋划着各自的事情,打着各自的算盘。 …… 上坊桥,小院书斋之中。 “果然要过年了事情多!这事情一多,就有疏漏,难免挂一漏万,还是小姐姐了不起!” 陈源一边看着沈蕊琪给自己的送礼册子,一边感叹道。 “公子好福气,能得此贤内助,真是福气阿!” 已经从报社回来的子痴,也是站在一旁啧啧称赞道。 “对了,明日报社暂时不用去,陪我去三个地方,咱们就从他们那里开始……” 陈源对子痴说道。 子痴不解地问道:“这冬月间就送礼早了点?” 陈源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是我没说清楚!先前,我不告诉你了,昨日收到一封怪信吗? 其实刚才对着这份名单,我倒是想起来,咱们可以无招胜有招,把所有神仙都拜一拜……” 子痴闻言沉吟片刻抬头说道:“公子的意思是,一是去查一查究竟谁出的招,二是迷惑一下对方?” 陈源点头说道:“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而且这接到留守南京圣旨的大半月了,可以再去走动走动了,要不然两眼一抹黑,被什么人坑了都不知道。” 主意打定,次日便让王七斤备车,带着王有贵和子痴,去拜访最紧要的三个地方。 第一处自然是顶头直管部门锦衣卫衙门。 在徐文若那里,陈源得到了热情的接待。 不为其他,就光是为了家里现在已经深度参与的两大殖民——啊不,实业集团,老徐就得对陈源礼敬三分。 所以,在锦衣卫衙门,基本上是陈源说,徐同知听。 顶多便是附和一句“小陈钦差说得对啊!” 这一处,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完成了任务。 临了,陈源自然还送上了伴手礼——“缪琳坊”的新款玻璃镜。 徐同知自然更是欣然接受。 出门之前,徐同知再三邀请小陈钦差,一定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家中小坐,大家嗨皮…… 第二处自然是内守备厅。 这边虽然也是非常热情,情况却有些不同。 “小陈钦差驾临,咱家真是欢喜得紧啊!” 高涌一见陈源,便开始打着哈哈,笑得跟一尊弥勒佛似的。 旁边的李实也是一脸的谄媚,丝毫没在意陈源的品级可比他们两位低。 陈源略一拱手道:“近来俗事太多,所以没能向公公及时禀告公务,还望包涵……” 高涌打着哈哈,一个劲憨厚地笑着。 旁边的李实却连忙接话道:“小陈钦差说哪里话?高公公常说,您来南京之后,南京的官场风气可是为之一肃,咱家感觉这空气都更清甜了!” “咱家现在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夜里都不咳嗽了!” 陈源闻言,和子痴相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惭愧。 不服不行! 自己这拍马屁的段位和脸皮离这些专业人士果然还是有差距…… 高涌见陈源有些面嫩的样子,也是笑道:“小陈钦差是皇爷信重的人,但凡有什么魑魅魍魉,肯定在您的面前无所遁形……” 陈源闻言连忙道:“公公抬爱了,司礼监各位公公都是在下尊敬的前辈……” 接下来便是四人你来我往,一番朝堂互吹。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 陈源赶紧留下伴手礼,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两位公公要求大家立马欢聚的盛情邀请…… 离开之后,陈源和子痴一致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段位和技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从司礼监出来的高手们,在拍马屁这方面确实代表了大明的最高水平,没有之一。 马车之上。 “这些内官果然不一般!” 子痴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还在复盘刚才和高手的对决。 “知道厉害了?” 陈源端着茶盏嬉笑着说道。 “唉,真是高手,不服不行。” 子痴叹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 陈源幽幽地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 陈源正色对子痴道:“不要小看这些内官,不说他们那溜须拍马,揣摩人心的本事,这些够咱们学好久的…… 今天你不觉得这两位太热情了吗?比咱们第一次来有过之无不及!” 子痴闻言,压低声音问道:“公子是怀疑,那封怪信和这些公公有关?” 陈源眨了眨眼,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子痴闻言,当即会意地一笑。 马车疾驰。 很快便来到了今日拜访的最后一站——应天府衙门。 第二百一十一章 欢哥他回来了 到应天府衙自然是拜访应天府尹姚思仁。 到了三堂。 坐下,宾主叙话,自然是一片祥和,春天般的温暖。 “小陈钦差能够留任,乃是江南之福啊!” 姚太守抚摸着花白的胡须,面容慈祥地笑道。 “下官近来俗务缠身,没能受大尹耳提面命,真是惭愧。” 陈源见老头一副长辈做派,年纪又大得能当自己爷爷了,也就跟着客气了两句。 “太守可时常念叨千户,说千户乃是武人之中少有的俊才咧。” 通判袁俊见双方相谈甚欢,也是连忙将气氛烘托起来。 “太守是前辈高人,咱们千户是年少英才,都是国之干城。” 在这帮人精面前,子痴不敢弄巧,花式吹捧的神通都收了起来,中规中矩地给两位上官点赞。 姚太守抚须而笑,说道:“呵呵,小陈钦差手下俱是年少机灵的才俊,可喜可贺……大明今后还是要看你们的,我们这些人老了……” “对,小陈钦差年少有为,自然应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定能不负重托,将一些贪赃不法、为非作歹之人绳之以法……” 袁通判也笑着把话题开始引向深入。 “哦?这应天府在太守治下,应是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怎会还有如此不法之徒?” 陈源闻言连忙换上惊奇的表情配合问道。 “唉!钦差有所不知,咱们太守虽然清廉,怎奈花有百样红,而且这应天府有的人连上面都不一定能约束……” 袁通判见陈源的样子,连忙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右手指了指天叹道。 陈源闻言霍然起身,怒道:“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下官要是查到这些害群之马,定然不会徇私,一定从速缉拿,上凑天子!” “哎呀,小陈钦差真是疾恶如仇……” 袁通判怒赞道。 “哎,年轻人,有些事情切莫操之过急。” 姚太守则一副关切地长者之风。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不多了。 再演就有些过火了,大家便都见好就收,连忙把话题转移到生活上。 和两个老头鬼扯一通,陈源起身告辞。 理由嘛自然是姚太守日理万机,自己就不多打扰。 只有留下两面明镜,象征老人家明镜高悬,袁通判虚堂悬镜。 最后,陈源和子痴在府尹牌坊前和袁通判挥手惜别…… 回上坊桥的马车之上。 陈源笑着向子痴问道:“怎么样?这些文官了得?” 子痴摇头叹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小道我道行不够,降他们不住啊!” 陈源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比喻倒是很贴切,这些文官都是云山雾罩的,这位姚太守又人老成精,咱们得小心从事。” “那封怪信看样子,他们也有可能……” 子痴沉吟着说道。 陈源郑重对子痴说道:“都有可能,很显然有人要咱们对付严一鹏,这位严府丞我不熟,来了这么久,就照了一面,话都没说过……” “不过,从前两次严公子的做事手法来看,这些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咱们得小心从事,应天府南京城可是步步惊心啊。” “公子的意思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正是如此!” …… 拜访了三处相关的衙门,陈源这边明面上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反而一心扑在了越来越红火的各项生意之上。 首先陈源走了最正规的程序将“启源资本”的名号注册了下来,在“大宾馆”旁边挂了块牌子。 办公场所就在自己小院的旁边。 在小院以西一百步,小山脚下,还有五丈见方的一块空地。 按后世的面积算下来也有二百来个平方,建一栋小楼足够了。 这栋小楼,由于有了先前的经验,就快得多,而且这次也没考虑特别漂亮的造型。 陈源亲自操刀,按照自己穿越前中学时候学校民国风的办公小楼直接画了样式。 然后便让工匠们依葫芦画瓢,照图施工便是。 现在生意越铺越大,有了这块牌子和“启源资本”的办公场所,这才让兄弟们更有归属感不是? 别说启源资本,今后好些个皮包公司——啊不,轻资产企业都得在这里办公呢。 陈源并非单独的大兴土木,而是带着装修“丽晶大宾馆”的二期工程一并进行的。 形势发展太快。 原有的庄苑现在看来已经有点狭小了,正好庄苑周围有些空地,现在又不差钱,便拖徐文爵找关系一起盘了下来。 现在庄苑二期正在大兴土木,加紧建设。 不过中间有水渠、围墙、竹林等人工景观与第一期分开。 第一期自然是以原来的传统园林主导,主要是以接待、会务功能为主。 第二期则在原来中式园林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多用水泥、砖石辅以传统木质建材,建设亭台楼阁。 客房自然分布在这些亭台楼阁之间。 这样既充分利用了土地面积,又让各个客房之间有了天然的分隔,私密性和其他实用性都很好…… 大兴土木之余,缪琳坊的生意也是一天火似一天。 玻璃镜子的订单排已经到了明年端午。 其他诸如王家、郑家还有沈家各个商号的订单还没计算在内。 现在所有的窑炉、作坊,全都统一整合改名叫“源记工坊”。 将生产和销售特意的分开,这样才不至于乱套。 在夫子庙,还盘下了一处铺面,主要是为了“银行”、“保险”、“航运”这三驾马车经营所用。 时间紧迫,而且陈源也没打算把总部设在南京,所以就凑合一下。 现在还是不能太高调,盯着自己的人可不少,不能太招摇。 至于“美姿堂”和“味全斋”的生意当然还是继续靠着“万盛商号”先做下去,要不亲戚们该不高兴了…… 整个冬月到腊月,陈源是脚不沾地,画着圈在南京城到处跑。 忙得不亦乐乎。 每天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简直大明版的零零七工作制…… 不光陈源忙,包括小姐姐沈蕊琪在内,大家都一样,毕竟都是赚钱的生意,不忙的话那就真有问题了。 很快竟然都到了腊月二十三。 眼看着就是农历的小年了! 这一大早。 陈源刚起来,牙还没刷。 王七斤就来禀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欢哥他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希望是一万年 “公子,小的幸不辱命!” 还没等陈源收拾齐整,沈焕已经三脚并作两步窜进了小院,一见陈源便兴奋地喊道。 陈源关切地问道:“回来就好,一路上还好?” 沈焕答道:“冬季正是西北风起,回来得快,不到七日便从天津卫到了南京……” “赶快屋里坐着说话,这都腊月了,外面冷得紧!” 陈源连忙把沈焕拉到小院的书斋之中。 又吩咐仆役端上热茶,让一路风尘仆仆的沈焕赶紧先暖和一下。 “这屋子里好生暖和,像烧了地龙,却没地龙那么燥热……” 沈焕一进屋就感到一股融融的暖意,不由得出声赞道。 “这是暖气,用锅炉烧了热水,灌入地下和墙体中的管子里,自然比地龙好得多……” 陈源笑着大略解释了一下。 “此去也就一个多月,小的这一路来,却恍若隔了好几年……看着这发展也太快了。” 沈焕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感慨道。 陈源闻言,笑道:“时间不等人,自然得快些……” “啊呀,光顾着看西洋景,忘了给公子回禀大事,这舟山的事情,皇爷准了!” 沈焕对陈源悄声说道。 陈源重重地点了点头问道:“甚好,辛苦你了,这一趟折腾得够呛?” 沈焕连忙回禀道:“其实还好,两位头领是老走海的,北边海上还平静些,就是京里应付起来有些累人……” “对了,老夫人身体康健,让我给公子带话,让您安心办差,听了说您的婚事,真是又喜又愁。” 陈源闻言点点头笑道:“她老人家高兴的是婚事有着落,担心的是小姐提出的让人保媒的事,还有彩礼……老人嘛,总是这样,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焕赶紧笑着拍上一记:“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公子的文采又精进了!” 陈源闻言,不解有些失笑。 差点忘了,这句诗是穿越前大清慈禧老太太写的,自己这一顺口就说了出来。 陈源当下老脸微红,赶紧把话题岔开问道:“京里其他都还好?” “生意上有徐先生,一切都运作得颇为不错,就是徐先生老念叨着想要外出游历……” “千户所和周庄都不错,入冬以后‘食为鲜’生意更好了,大家伙都念着公子的好,锦衣卫各衙门都说公子年少有为……” “朱公子进学了,但是还是抽空见了小的一面,看他那样子巴不得和小的一起来江南……” “王老公公那里,他代表皇爷真武大帝叫小的公子带个话——好好去做!当然这回是有正经旨意了,和咱们上次不同……” “对了,还有,美姿堂生意尤其好,这回还带了些忠老哥和那位的回礼……” 知道陈源急于了解京里的情形,沈焕一口气将各个方面的情况给他作了回禀。 说得径自有些口渴了,捧着茶盏,喝了一大口。 脸上却是有些暧昧地笑容。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源公子自然不好追问“美姿堂”首席销冠御姐客夫人给了自己什么礼物。 这一问,怕是又得多出好些事情来…… 只能干咳一声继续问道:“咳咳,这皇爷有没旨意舟山的驻军和官职怎么处置呢?” “这是最古怪的事情了,王老公公就给了一堆武职的空白告身,大多是些百户、总旗之类。” “皇家水师的事倒是准了,只不过什么都没给,让公子自筹自建。” “对了那个‘私掠证’倒是给了,但是上面竟然还有有效期……” 沈焕压低声音回禀道。 “什么?私掠证还有有效期?” 陈源闻言勃然变色,吓得霍然一下站起身来。 “对,王老公公说这是皇爷的意思,他说万一今后生意好了租金得涨,现在首期就算五年,租金就每年十万两银子……” 看着陈源的脸色,沈焕有些惴惴地回禀道。 “五年?” “是,五年,证上面都写明了,自万历四十六年元旦至万历五十年腊月二十九,因为查了黄历那年没有三十……” “啊……这个好!” 陈源听了沈焕回禀的真武大帝和王老公公搞出来的骚操作,不由得都叫起好来。 这铁公鸡本鸡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居然连万历五十年的黄历没有腊月三十都弄得清清楚楚,不可谓不严谨! 所以不能小看古人啊! 按说这个租金也不太高,这次的见面礼都是五十万两呢…… 好在租期是五年,五年之后,哼哼,那可不一样。 到时候可是另外的话事人上位,源公子还怕那个有效期? 到时候如果还要写有效期,源公子希望是一万年。 租金嘛那肯定要再议了。 幸好真武大帝没弄个一万年,那样可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所以陈源在最后还是叫了一个好。 又拉着沈焕问长问短,一直说了快一个时辰,茶都泡白了,两人方才结束了谈话。 不结束可是不行。 跟着沈焕来的两位海上的朋友,还在大宾馆的前厅等着呢。 陈源和沈焕来到大宾馆前厅的时候,两个海上的朋友正像土包子一般,正在厅中的巨大玻璃屏风前瞻仰呢。 两人看到陈源和沈焕前来,连忙躬身便拜。 “小的参见公子,没齿不忘公子大恩,以后必将以公子马首是瞻!” 光头老四和老实头老七躬身拜道。 陈源扶起二人豪气说道:“二位当家不必多礼,大家今后就是自己人了,便在我这宾馆住下,反正也临近过年,咱们一起过个年,人多热闹嘛。” “岛上可以差手下兄弟把船先开回去先报个信,过完年咱们一起去舟山!” 二人闻言更是喜不自胜,当即喏喏地应下。 这“丽晶大宾馆”早就亮瞎了二人的狗眼,巴不得多住些时日呢。 正事说完,便吩咐仆役带着两位客人去休息,并安排南京城一日游…… 今日是北方小年,南方小年得是腊月二十四。 正好带上沈焕去将军山给小姐姐报告这一大好消息。 而且陈源要给小姐姐另一个惊喜。 和沈焕坐在马车,紧赶慢赶地来到了将军山山庄。 一进后院的月门,便看到有钱小姐姐沈蕊琪已经站在阶下相迎。 第二百一十三章 姐姐这是何故 “小的给小姐请安!” 沈焕还是一如在沈家的时候执礼甚恭地躬身请安道。 沈蕊琪虚扶一下笑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不需多礼。” “姐姐怎么在外面来了,外面可冷!” 陈源见状,连忙关切地说道。 沈蕊琪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还没那么金贵,这厅中炭火烧着倒是暖和,却是有些呛人,听疏香说你们来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就是,虽说烧的是银丝炭,却也不是一点烟都没有。” 芝兰也在一旁帮着说道。 陈源闻言,自责地说道:“唉!都怪我,忙起来便疏忽了!” “这事怎能怪源公子,入了冬,不都是如此……” 疏香在一旁帮着陈源说话道。 “哦?此事啊,说好办也好办,只是要烦劳姐姐移步,随我去上坊桥……先让两位姑娘收拾点紧要的物事即可。” 陈源和沈焕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面色如常地说道。 “好好地为何要去上坊桥?” 沈蕊琪有些不解地问道。 “肯定是源公子又要给小姐一个惊喜!” 芝兰笑着在一旁说道。 陈源和沈焕闻言则有忍不住,但是兀自还是一脸淡然,先让两个小丫头去收拾小姐姐的的随身物品。 陈源则和沈焕、沈蕊琪进到花厅,坐下叙话。 这次陈源主要让沈焕主讲,自己则坐在一旁做了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一边品着茶,一边看小姐姐。 沈焕则将从舟山招降开始一直到京城的情况做了大略回禀。 他口才原本就极好,加上这事情本来就充满曲折和戏剧性,所以也讲了小半个时辰。 沈蕊琪自是听得连连点头。 差点都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傻傻呆呆的源公子。 “小姐,东西收拾好了!” 趁着沈焕刚刚讲完,疏香这时悄然走到了厅前,行礼之后轻声回禀道。 “对,姐姐还是动身,咱们一起去上坊桥。” 陈源闻言,一下站起身来,有点猴急地说道。 沈蕊琪见陈源的样子,不禁有些纳闷,秀眉微蹙,审视地看着他和沈焕。 “小姐放心,是好事!” 沈焕连忙在一旁助攻道。 怀着各自有些不同而又期待地心情,上了马车,一行人直奔上坊桥。 沈焕和两个小丫头很乖觉地坐了王七斤的车,而让陈源和沈蕊琪同车。 这一趟得一个时辰,自然得把时间留给两人…… 到了上坊桥丽晶大宾馆,一进大门,刚一下车,沈蕊琪便是一愣。 作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操持过“万盛商号”生意的有钱人家小姐,沈蕊琪可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但是“丽晶大宾馆”的华美还是让她有些震惊。 所见之处皆是彩色琉璃窗,结合着雕花的窗棂,更是让人一阵目眩神迷。 尤其大堂之后,各个客房的美轮美奂,让三位女子真是叹为观止。 好在有钱小姐姐是见过不少世面,还能绷得住。 不过眼里惊诧的目光已经深深地把她出卖给了陈源…… 两个小丫头则没有了小姐的淡定,每走步便是一阵的大呼小叫。 “啊呀,源公子当真是有钱了,连窗户都用的彩色琉璃……” 这是芝兰大惊小怪地赞叹。 “不得了,这池子中的石头鲤鱼还能自己喷水!” 疏香的是第一次见到陈源的水力科技,震惊程度自然还超过了芝兰。 很快,走马观花,五人穿过了宾馆的各个院落,来到了后面小山之下。 “哎?山上那栋房子好漂亮,还闪闪发光呢,好像大慈恩寺的琉璃塔,却又比琉璃塔更亮呢……” 疏香眼尖,这时已经看到了树木掩映中的小楼,一下出声赞道。 “咱们上去看看。” 陈源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说道。 说罢,一下拉着沈蕊琪的柔荑,一起踏上了上山的石阶。 沈蕊琪双颊微红,却并未将手挣脱,任由陈源这么拉着…… 后面则传来两个小丫头的窃笑,还有沈焕沉稳的脚步声。 很快,拉着手的两个年轻人便来到了山顶小屋的台阶前。 “姐姐觉得这屋子如何?” 陈源一脸期待地问道。 “太美了!” 一向矜持的沈蕊琪不假思索的叹道。 “姐姐喜欢,这栋小楼今后便是姐姐的……” 陈源转过身,面对着沈蕊琪,郑重地说道。 “……” 沈蕊琪的脸更红了,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 陈源心中一喜,连忙道:“山上风大,外面冷,咱们还是进去看看?” “对,外面这小风嗖嗖地,快进屋去!” 沈焕这时见二人的体己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连忙出声提醒道。 还是陈源拉着沈蕊琪,沈焕和两个小丫环跟在后面,进了小楼。 “好暖和啊!” 众人一进一楼客厅全都不由自主地赞道。 “咦!这屋子里没有炭盆,也没有烟,是烧了地龙?” 芝兰惊奇地叹道。 “不对!地龙烧起来热得像烤炉一般,可不像这里只是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疏香仔细看了一番屋内之后说道。 “咱们上二楼去看看……” 陈源见效果出奇的好,心甜的像打翻了蜜罐,便对众人说道。 拾级而上,几步来到二楼。 沈蕊琪呆住了,两个小丫头则是瞠目结舌。 由不得她们不震惊,眼前是一个半人高的全景大玻璃窗! “我的老天,这琉璃窗子竟然如此通透!” “源公子可谓是小神仙下凡了,竟然有如此巧思!” 两个小丫头回过神来,开始点赞输出,沈焕则笑嘻嘻地侍立一旁。 沈蕊琪看着眼前的玻璃窗,又转头看着陈源,径自流下泪来! “姐姐这是何故?这大过年的,这本来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陈源见小姐姐流泪,有些着慌地问道。 “小姐那是高兴的,没听说过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芝兰连忙帮着沈蕊琪说道,生怕源公子会错了意。 “没……没事,我这是高兴的,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好丑……” 一向慧心巧思、举重若轻的沈蕊琪难得地像寻常小女子般的羞道。 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从陈源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柔荑。 “对了,那边可以补妆、梳洗,姐姐可以去补个妆。” 陈源见小姐姐难得地有些小女儿态,连忙贴心地说道。 两个小丫头见状,也是连忙过来,扶着小姐,去了陈源手指那个房间。 进去没多久,却又听见了小丫头大惊小怪的喊声。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最美人间烟火 陈源三脚并作两步两步,冲到房间门外,关切地问道:“姐姐莫不是有何不妥?” “公子快快进来看看,这里竟然自己放出来了热水……” 里面传来疏香的说话声。 听到疏香的声音,陈源方才心里一宽,推门进去。 这里自然是通明透亮的卫生间。 水龙头里正“哗哗”地流着热水,三位女子颇有些惊异地站在那里。 “哦,怪我,忘了给大家说这热水的事情……” 陈源先是告罪一声,从容不迫地关上水龙头说道。 说罢,便请已经补妆完毕的小姐姐和两个小丫头出去,就坐在二楼透亮的小厅里,给众人解说这小楼的一些关窍。 “这热水一是为了清洗,二则也是为了取暖……” “屋里觉得温暖如春便是这个原因,这样就不会有寻常炭炉的憋闷,也不会抱着手炉了,腾出两只手可以做好多事情……” 陈源不徐不疾地开始给沈蕊琪主仆讲述着,这栋小楼的奥秘。 这可不能故弄玄虚。 小姐姐主仆今后要在这里长住,作为开发商,肯定要给业主说清楚使用方法啊! 约花了一炷香时间,大略说完了卫生间自来水的使用方法。 陈源走到玻璃窗前,拉上了厚厚的窗帘。 这时,小厅内光线立时一暗。 接着,陈源走到一个竖着的玻璃灯盏面前,先仔细检查了一通,取下了外面的玻璃灯罩。 玻璃灯罩取下,里面则是一个纱罩,却未见灯油。 陈源把纱罩拉直、松开口,套在陶瓷喷头上,均匀地捆紧,又细心地将纱罩的绉折侍弄均匀,找来剪刀把过长的扎口线剪除。 接着,陈源从沈焕身上讨来火折子将其吹燃。 又将燃起的火折子凑到了喷口之上,拧动灯座上一个红色开关。 “噗”的一声,喷口上燃起了红色的火苗! 纱罩也立刻烧了起来,陈源让纱罩全部着火燃红后,慢慢地调节着另一个涂了蓝漆的开关。 火焰燃得更猛烧,高温之下纱罩很快收缩发出了“乓”的一声轻响,接着便发出了一道白光。 陈源见白光已经稳定,便又将玻璃灯罩轻轻地罩上。 厅中一片光明…… “这物事也太神奇了!公子总是有出人意表的巧思。” 这是很久没有施展马屁功夫的沈焕,重新出手,先赞了一记。 沈蕊琪也不住点头赞道:“简直如同日月之光,好生明亮,而且没有灯油的烟气。” “就是点燃之前稍微费事一些,我会让人下来做一些备制好的纱罩,这样就轻省了,只需记住先点火,后旋钮便是……” 陈源仔细地给两个小丫头解说着“沼气灯”的使用要领。 两个小丫头都是聪明伶俐之人,刚才又看到陈源亲自操作示范一番,自然一下了然。 又带着小姐姐主仆三人将小楼各个房间转了一个遍,详细的解说了一番那些新奇设备的使用方法。 眼见时辰已经不早,陈源和小姐姐虽然都有些不舍,但是却没好意思留宿。 这要住下了,在大明就不成体统了。 小楼阶前。 陈源关切地对沈蕊琪说道:“姐姐回屋去,这里风大,切莫着凉,我反正住山下那个小院,走路也就是一会儿就到,今后便能和姐姐朝夕相见。” “无妨的……这屋子里待久了,出来走动一下……对了,这屋子可有名字?” 沈蕊琪先是不以为意地答道,接着一个转折便若有所思地问道。 陈源笑道:“倒是想了一个名字,可惜我那手字实在见不得人,姐姐可写下来,我让人制成牌子挂上。”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还是他独有的硬笔字体。 只见纸条上写着四个字——“一方小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妙计,贴切!” 沈焕一下反应过来,赶紧把点赞跟上。 “就叫这一方小筑……” 沈蕊琪微垂螓首点头道。 又说了一通话,陈源方才带着沈焕离开小楼,走下了小山,回头望去,小姐姐竟然还矗立在那里,远远地望着…… 第二天一早。 疏香坐车回了将军山收拾三人的行李,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竟然来了三辆马车…… 自此,上坊桥山顶的“一方小筑”便正式有了主人。 陈源自然还是住在山下小院,一则现在二人还没成亲,二则确实还有不少事情他要亲自参与,住在小院里方便些。 这样已经很好了,总比将军山近了许多。 这一日已经是南方的小年,沈焕回来之后统筹一切,“丽晶大宾馆”便开始张罗着过年了。 除了沈焕,沈蕊琪在大方向上也帮忙把关,比如准备年礼,装饰庄苑,安排大家的压岁钱,准备过年的吃食。 陈源突然觉得自己一下轻松了不少。 虽然现在由于年节,刚刚火爆起来的宾馆生意淡了不少,但是热闹却更胜往日几分。 疏香带着仆役们准备年糕,还有祭灶神的糖果、清水、料豆、秣草,子愚则带着众人开始洒扫、掸尘…… 看着众人一派喜滋滋的忙碌,陈源心里感慨不已。 穿越回到大明,大半年的时间,从一名懵懂少年,变成了现在的源公子,陈源越来越爱上了这个时代。 不光是在这里找到了心爱的人,还有自己可以为之付出的事业。 更有一帮值得相处的亲人和朋友…… 而且陈源越来越感受到了千年传承的深厚文化,这些东西不光是书中的一诗一画,更是在平日里的一饮一啄。 这是最值得留恋的最美人间烟火…… 农历的南方过年便自此开始了,穿越的陈源第一次过上了传统中国年。 就这么忙并快乐着一直到了大年三十。 在一片璀璨的焰火之中,陈源、沈蕊琪和大家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万历四十六年,明年就是四十七年了……” 看着夜空中逐渐消散的烟火,陈源想到一些事情,颇有感触地说道。 “阿源为何感慨?”沈蕊琪不解地在一旁问道。 “哦,我是想着时间过得好快,这一年又这么过去了。” 陈源连忙笑道。 大过年的,他可不想让小姐姐不开心,毕竟万历四十七年还没来不是? 这时“嘭”地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照得上坊桥庄苑院内一派明亮。 暂时将不确定的未来之事放在一边,陈源拉着沈蕊琪的手,加入了苑中欢乐的人群…… 年过得很快,过了初三,按照计划陈源便奉旨带上沈焕、赵德柱、郗珞、两大高手还有舟山岛的两位当家一起出发去宁波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明皇家海盗 这次去宁波,由于有了两位操船好手,加上此时仍是西北风向,便没有走陆路而是乘船。 由于是顺风,倒是没有比上次骑马慢上太多。 大年初十一早便到了宁波府。 这还在年上,陈源自然是带着新年礼物,先去拜访了吴知府。 大家见面自然是一派祥和。 奉上年礼之后,吴知府对陈源还着实勉励了一番。 大家就这么说着吉祥话一直耗了半个时辰。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 吴知府没打算留饭,陈源也没心思做客,便自告退。 临走,还是薛慕云代为送客。 分别之时,陈源和薛慕云默契地各自交换了一个信封。 给薛慕云的自然是年礼,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风雅之物,就俗一点直接给银子——白银一千两。 为了方便给老薛准备的是“天源银行”的存单。 当然,这玩意儿现在已经可以在宁波有分号的“万盛钱庄”兑付。 所以这样是最方便的。 交到陈源手里的自然是舟山巡检司设立的公文,另有一张空白巡检告身。 本来按照惯例,得大年十五之后官衙才办公的,不过吴知府一心为民,在过年封印之前便已经签了公文,盖了信印。 “这老吴和老薛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往码头去的路上,陈源不住地冲赵德柱和沈焕感叹道。 “都是公子筹谋有道所致,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沈焕连忙跟上,来了一记日常点赞,常规操作而已。 陈源闻言有些失笑地赞道:“欢哥的技术去了一趟京城,可是又精进了!” “那可不,听起来好像很有哲理的样子。” 赵德柱也在一旁凑趣道。 三人一路说笑,很快便回到了船上。 船上一干人等早已经准备妥当,甫一登船,便拔锚起航,一点都没耽误。 在海上,顺着风向,一日半便抵达了嵊泗岛。 还没到码头栈桥,就已经发现上面的场面是相当热烈。 码头上虽然没有红旗招展,热山人海。 却已经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而且还扎了三重绢花牌楼,除了已经光荣退休的老五、老八两位当家之外,其余人等都是齐齐到场。 陈源突然心中想起一个恶趣味,要是有手榴弹之类的东西,这一家伙扔过去,这帮海上枭雄们就齐齐的报销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大家现在都是自己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刚刚收起脑子里各种古里古怪的念头,船已经很快靠岸。 “嘭嘭嘭……” 岸边的海盗船上,响起了号炮声,岸上的鼓乐班子更是卖力地演奏起来,声势更是一振! “大当家太隆重了!” 陈源笑嘻嘻地对大当家汪四客气道。 “公子何出此言?您是代表皇爷,迎接皇爷就是再隆重十分也不为过的,兄弟们还怕失礼了……” 汪四现在已经全然没了大当家的派头,走在陈源身后落后半个身位,一副下属做派。 其他当家也是一派恭谨的样子,依照位次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嵊泗岛上,这时也是家家张灯结彩,一派普天同庆的大好景象。 原本看上去有些面目狰狞的岛民和巡逻的海盗也是人人面带喜色,看上去都不那么可怕了。 果然是相由心生——陈源在心里一下想道。 走到了嵊泗岛小城中央的一块空地上,陈源找到一处已经垒好的台子,开始代表皇爷和官府宣读旨意和官文。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朕念黎民之苦,特命锦衣卫特设舟山百户所。” 陈源好不容易念完旨意,兀自都觉得有些头昏眼花,口干舌燥…… 再偷眼看了一下台下众人,除了沈焕和赵德柱,其余一干人等都有些表情呆滞,神情不属…… 当下暗自感慨道:“好在这玩意儿是中旨,还是内书房宦官们写的,要是正式的圣旨,还不逼死个人?” 当下赶紧收起旨意,拿出宁波府公文,宣布舟山巡检司正式成立…… 这一下台下众人算是听懂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径自有人流下泪来。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有谁带头,喊了一嗓子:“皇爷万岁!” 一时间,“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看着眼前的场景,陈源感慨万千。 就是不知道远在京城的皇爷他老人家有没有打喷嚏。 来不及继续想皇爷是否“圣躬安”,这边旨意宣读完事,在一众头领和随员的簇拥下,陈源便带着大家来到了石堡之中的“聚义堂”。 “咱们这舟山之事,便定下了,这巡检自然由大当家来做,诸位可有异议?” 陈源坐在客人尊位上,客气地向众位当家征求意见道。 “合该如此!” “这是极为妥当的……” 众位头领闻言,也是纷纷点头同意。 “在巡检司之外,还有一锦衣卫百户所,我准备用一信重之人担任百户,此人大家也都认识,便是这位沈焕,沈百户……” 陈源表情郑重地将沈焕隆重推出。 “沈百户一脸福相,这个官儿做得!” 光头老四带头,众位头领也是全都点头同意。 接下来陈源便走到厅中站定,一个眼神示意,赵德柱连忙奉上黄绫包裹的一个卷轴。 “诸位,这便是咱们大明天字头一号的,长期饭票——‘私掠证’,每年的常例可只有十万两银子……” 陈源一边说着,一边将卷轴展开,郑重地向众位头领展示了一圈。 “果然是皇恩浩荡!” 对这个玩意儿最心心念念的独眼龙三当家当即带头“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众位头领也很快反应过来,呼呼啦啦一下,堂上跪了一地。 “诸位果然是性情中人,有了这个东西,我就可以宣布,大明皇家海盗——啊不,皇家海军能够成立了!” 陈源也被众人热情的气氛感染了,一下便把最后的法宝展示出来,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堂上众人闻言,自然是一片欢腾! 乐了一通之后,麻子六当家不解地问道:“公子,这皇家海军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一十六章 那不是个东西 “你说皇家海军?那不是个东西……啊不对,它是个东西,麻蛋……这也不对!” 听得麻子六当家这么一问,陈源有些凌乱,脑子稍微有些宕机了。 “就是水师,皇家海军听起来和锦衣卫差不多,不是更威风嘛!” 赵德柱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助攻一记,帮源公子找回场子。 “公子果然把咱兄弟当自己人!” 刀疤脸老幺闻言,眼前一亮,代表众头领表态道。 “咳咳,大家早都是自己人了,咱们这皇家海盗——啊不,皇家海军刚刚草创,须得务实一些,就不搞那么多虚的,就先领着锦衣卫的官衔。” 陈源这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语重心长地对众人说道。 光头老四连忙说道:“对对,咱们都是打鱼出身的实诚人,不来那些虚的,要真的给封个大官,这心里反倒不踏实……” 陈源见众人基本已经认可了这一揽子招安计划。 便缓缓起身,将沈焕早已准备好的告身拿了出来,给众人来了个官衔大批发。 由于这舟山岛都只是一个百户所的规制,所以最高的官衔也只能是百户。 这个锦衣卫百户的头衔当然只能给了沈焕。 另一个试百户的头衔则给了挂着巡检名头的大当家汪四。 虽然锦衣卫百户还兼着地方的巡检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凡事总有头一遭嘛。 新生事物嘛,看着看着不就习惯了? 其余五位头领,就暂时挂着锦衣卫总旗的名号。 官衔批发之后,陈源又郑重宣布,沈焕这个百户是代表自己,只负责舟山列岛民政管理和皇家海军新舰队的筹建。 至于皇家海盗的生意和岛上原来的事情,那是一概不插手的。 大家伙原来什么样,现在和今后还是怎么样。 简单说就是马照跑、舞照跳…… 这个决定一宣布,大家纷纷赞扬小陈钦差做事局气! 接下来,当然就是开欢喜大会了。 嵊泗岛上别的不多,唯独海鲜和美酒管够。 大当家——啊不,汪巡检一声令下,喽啰们赶紧端上各色生猛海鲜和西洋美酒。 几斤重的龙虾、半头鲍、象拔蚌…… 总之都是豪横的硬菜。 最顶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只需要简单的蒸煮便是一桌佳肴。 当然除了吃喝,还有主人特别邀请的表演天团献上才艺。 虽然对这个内容不是很感兴趣,陈源也没扫大家的兴,只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海鲜上面。 大会从中午一直开到了日落时分,宾主都已经尽欢方才散去。 翌日一早。 陈源早早地起来了。 来的时候大家早有分工,昨天除了要在这海岛上扎根的沈焕之外,其余人等都没喝多。 两位高手更是滴酒未沾。 毕竟这里曾经是大家闻风丧胆的贼窝,不能不加点小心。 众头领大多宿醉未醒,只有老实头老七喝得少些,已经一早候在码头恭候陈源一行。 陈源带着赵德柱、金如铁还有郗珞,一行四人轻装简从地施施然来到了码头,看得老七一愣。 “七当家不要奇怪,这里是自己的地方,我带那么多人做什么?且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 陈源对七当家笑道。 说罢,便坦然地踏上跳板,走上了岛上备好的快船。 跟着随行众人也纷纷登船,前往最大的舟山岛考察一番。 舟山岛原本是有个县治的,洪武朝的时候叫昌国县。 后来由于大饼脸汤国礼的老祖宗汤和手下跟当地渔民起了纠纷,汤和向重八总说这里的问题很大,黑幕很多…… 重八总一上头便撤掉了下诏撤废昌国县,所有岛民悉数驱迁到内地…… 后来虽然由于航行、打鱼的需要,有不少居民返岛,却仍旧没有县治。 昌国县废后,官方便开始称昌国为舟山,“舟山”一名来自民间,以为本岛“山形如舟”而得名。 “现在岛上还有近七千户人。” 老七讲完舟山岛的概括,有些不无遗憾地对陈源说道。 陈源闻言丝毫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倒无妨,人多力量大,人少好过年,各有各的好处嘛!” 见陈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虽然不知道他有何妙计,却也是安心不少。 “我准备在这岛上建工坊,可不止一座,冶铁的、木作的、烧水泥的、制作玻璃的、造船的、酿酒的……总之许多,大家且等着数银子!” 陈源信心十足地对众人说道。 这些计划,赵德柱等人是知道的,其实主要是说给老七听,让他坚定对源公子的信心。 由于已经见识过美轮美奂的“丽晶大宾馆”,老七顿时在脑海中开始脑补自己想象中舟山列岛未来的模样。 一路谈笑,一路畅想,一日后一早,快船便到达了舟山岛。 相比嵊泗岛,舟山岛大了十倍不止,比之大陆的一些县还大些。 看着舟山岛最高的黄杨尖,陈源心里有些激动了。 “果然是一块天赐之地!” 走在舟山岛上,看着海天一色的美景,陈源由衷地感叹道。 看着繁忙的渔港,热闹的集市,大家差点忘了这里是一块化外之地。 天气晴好,一行人兴致也颇高,便沿着蜿蜒起伏的小道,往黄杨尖而去。 岛上多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形,山丘上长满了野生的黄杨树、山茶树…… 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黄杨尖山顶。 极目远眺,几乎整个岛子都尽收眼底,山下的村庄、集市、渔港仿佛点缀在一幅海天相接的画中。 远处的海上还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不少渔船,近处的港口则是许多帆船靠着岸边停泊。 陈源收起望远镜向身边的老七问道:“这些就是大家的海船?” 老七讪讪地回话道:“正是,不过现在还在年节里头,大家还没出海找活……” “呵呵……都得过年嘛,咦,那些船中间为何有些纷乱,是有意为之?” 陈源先是玩笑一句,缓和了一下气氛,然后看着帆船有些混乱的队列有些好奇的问道。 老七答道:“那倒不一定……咱们可没有水师那么多规矩。” “咦,七当家,有些不对啊,怎么停的船看起来有些杂乱,看起来好怪……即便不像水师,停船不也应该有一定之规的吗?” 陈源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皱着眉头出声问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内鬼勾结外贼 老七听陈源这么一问也是手搭凉棚朝远处港中望去,陈源则皱着眉头将望远镜递了过去。 举着望远镜看了一阵,老七额头上留下汗来。 陈源问道:“七当家发现什么不妥了?” 老七颤声说道:“船的数量不对,少了两成!而且大多是战船……” 陈源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些船应该是出港之后去了一个地方……要么是远走,要么是去了……” “嵊泗岛!” 众人听了陈源的分析,不由得脱口而出,大声惊呼。 赵德柱和郗珞的脸色都刷的一下白了,只有金如铁还能保持着高手的淡定与风度,却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刀柄。 “咱们赶快登船回去,希望还来得及!” 陈源沉声向众人说道。 说罢,也顾不上欣赏风景了,大家用最快的速度朝山下港口奔去。 下山自然快得多,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赶到了码头。 由于老七事前已经让手下喽啰先到港口打前站,众人到达的时候,快船已经做好了准备。 当下也不耽误,众人登船,马上起锚升帆,顺着风向便朝嵊泗岛方向疾驰而去。 “公子,咱们嵊泗岛不会有什么危险?” 老七有些麻爪了,惴惴地向陈源问道。 陈源淡然地对老七说道:“说不好,但是这一路从舟山行船过来,没有看到漂浮的浮木和尸首,七当家是老跑海的这应该知道?” 老七问道:“那些船粗略看去是鱼老二和老五、老八他们的,应该是暂时出海以后聚集在一处地方……他们在做什么呢?” “很可能是在等外援,可以大胆揣测一下,要不就是倭寇,要不就是甲必丹的人……”陈源沉声说道。 “如果是这两波人咱们一时三刻怕是没有危险,但是再过得些时辰,怕是说不好。”老七嗓子发紧地说道。 陈源平静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倒好,怕就怕他们直接突袭嵊泗岛,不过想来暂时应该不会。 现在在嵊泗岛大多是你们老几位的人马,而且比他们多得多,他们这么搞,和送死没区别。” 听了陈源这一番分析,众人方才心下稍安。 赵德柱和郗珞也是相视一眼,各自悄悄舒了一口气。 顺着猛烈的西北风紧赶慢赶,回到嵊泗岛的时候已经是午夜,远远望去,小镇上有些地方还有灯火…… 火速地靠岸登岛,马不停蹄的赶到石堡之下,还没来得及叫开大门,却见门已轰然打开,一票人马冲了出来。 带人冲出来的是刀疤脸老幺,他手中提着一柄已经出鞘地倭刀,身上还背着一杆鸟铳,俨然已是全副武装的模样。 “小陈钦差,七哥大事不好了,守卫刚刚来报,老五、老八跑了!” 老七见到众人也是一脸焦急和惊异,不过他还算没有乱方寸,赶紧把最新的状况禀告。 陈源赶紧劝住刀疤脸老幺说道:“七当家不用追了,现在追也追不上,赶紧给岛上百姓们示警,另外赶紧调配人手守住岛上各个要害之地!” “公子是怀疑这些内鬼勾结外贼!” 赵德柱见刀疤脸老幺还有些愕然的样子,连忙把话掰碎了,提醒道。 “直娘贼!这帮杂碎,当初就该剁了他们……弟兄们分头行事,快去山下示警,点火,敲钟……” 刀疤脸老幺咬着牙先怒骂了一句,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直着嗓子对身边的喽啰们下令道。 安排完毕,刀疤脸老幺冲陈源一拱手道:“小陈钦差且先到堡内歇息,只要有了警讯,弟兄们有了防备,就是万把人也难以攻进去,我得去码头,防止有人夜袭!” 虽然刚刚奇变突生的时候,略有些慌乱,但是长期刀头舔血的海盗生涯的经验还是很快让刀疤脸老幺很快恢复了一个海盗的自我修养。 “幺哥此去保重,千万当心!” 陈源郑重一拱手,算是和刀疤脸老幺道别。 这时候可不是依依惜别的时候,大家都是拱手示意之后,赶紧各自去忙。 “当当当——” 石堡内的大钟也猛然一下敲响,几处墩台上也燃起了冲天大火! 这时山下的小镇,也响起了锣声、呼喊声、惊叫声…… “岛民们应该都有过类似经历,他们竟然都忙而不乱,惊而不慌,幸甚……” 陈源站在石阶之上看着山下的情形,颇有感触对身边的赵德柱和郗珞说道。 正说着话,却见独眼龙三当家和大光头四当家也是披挂整齐,从“聚义堂”的方向冲了过来,见到陈源连忙拱手施礼。 陈源连忙道:“众位当家不必多礼,咱们还是尽快安排防御,保护好岛民和大当家,切不可掉以轻心。” 三当家一拱手慨然说道:“钦差放心,我等定然会护得岛上众人周全,老六正护卫着大当家,切莫担心!” 一向喜欢说话的光头老四,这会儿却没有言语,只是提着一支火绳枪,目光凶狠地望着远处。 只是和陈源眼神相接的时候,眼神方才一缓。 匆忙和两位当家告别,陈源一行穿过“聚义堂”往自己的小院奔去——大家是担心沈焕的安危。 刚转过“聚义堂”廊后,便见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沈焕和何如海正匆匆赶来。 “哎呀!公子,小的吓死了,还在和老何说乘船去舟山……” 沈焕一边喊着,一边疾步走到陈源面前,仔细地端详起来。 “欢哥,别看了,公子安然无恙,正是公子见微知着,镇定自若方才能够及时示警……” 赵德柱则连忙给沈焕大略说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陈源的预判。 陈源听着众人的说话,看着山下星星点点燃起的火光,在廊上低着头、踱着步,思索起来。 少顷。 陈源抬起头说道:“赵兄、老郗还有老何去石堡寨墙上帮忙,检查城防漏洞,欢哥、老金跟我赶紧去找六当家……” 众人自是轰然应诺。 很快来到第二进的大当家院子,麻子六当家杵着一支闪着幽光的狼牙棒,带着两个精悍喽啰正肃立在门口。 第二百一十八章 预判你的预判 看到陈源三人,麻子六当家脸色一缓,把狼牙棒扔给小喽啰,上前一步赶紧施礼。 陈源直截了当立刻问起正事:“六当家不必多礼,大当家是否安好?” “钦差放心,大当家没事,全须全尾的……请随我来。” 六当家也没废话,一边说一边让喽啰打开院门,请陈源一行进去。 院子堂屋。 见到以前的大当家,现在汪巡检安然无恙,陈源方才长出口气。 “唉,让钦差挂心了,罪过、罪过……” “不过这事说来奇怪,老五那院子,四周都是我和老三安排的可靠弟兄把守,不应该跑掉啊!“ ”未必他们还会飞天,可是这两人都不会轻功啊?” 汪四一边站起身来向陈源问候、告罪,一边禀告着两个前当家神奇消失的情况。 陈源听了连忙说道:“大当家先在此坐镇指挥,我和六当家去看看……老金留下护卫大当家。” 很快,陈源便带着沈焕和麻子六当家来到了五当家住的院子。 “当初和鱼老二火并之后,钦差和大当家宽仁,没有砍了他二人,加上这两个厮鸟毕竟是坐过交椅的,就将他们关在老五这院子里,没想到这人竟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麻子六当家一边打开院门延请陈源二人进去,一边在一旁禀告着事情的经过。 走进了五当家的小院子,陈源习惯性地戴上了白手套,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处细节。 沈焕则亦步亦趋跟着他,随时做好记录或者支援的准备。 麻子六当家知道源公子肯定又是要准备展示神通,也自觉地侍立一旁,帮着清场,不让闲杂人等打扰。 和大陆靠砖石木材建房不同,岛上建房是就地取材,小院和里面的四间屋子都是用石头片砌成的。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黑色的片石,让妄想逃跑的人根本无处遁形。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飞了?” 看着钉死的窗户,陈源也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并未着慌——排除一切的可能,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只能是逻辑上唯一的原因。 屋顶一切完好,而且两人没有轻功,也没有守卫看到他们飞檐走壁或者穿墙而出,这些地方的可能性就都可以暂时排除。 剩下的就是地面了,但是经过一番查看,堂屋和厢房的地面根本没有撬动或者移动的痕迹…… “这可真是出鬼了,未必是妈祖娘娘显灵?” 麻子六当家怯怯地问道。 “对了,后面不是还有间小屋嘛?” 陈源突然想了起来。 “那是个茅坑……岛上条件艰苦,设施简陋,不是所有院子都有茅坑,老八那里就没有!” “故此才将这两人关在这里,要不兄弟们每天倒净桶可都是一番苦差事。” 麻子六当家回禀道。 “走,去看看。” 陈源闻言,毫不迟疑地对沈焕和六当家说道。 三人很快转到堂屋后面的小屋——就是茅坑。 这时都是旱厕,这里也不例外,好在是冬天,这里的气味虽然有些辣眼睛,但也还能凑合。 看着黑洞洞的蹲坑,陈源让六当家去院里找来一块石头。 “噗”石头扔下,只是发生了一声闷响。 “看样子,这里不深……肯定就是此处了,没想到这两人也算是隐忍,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陈源冲沈焕和六当家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两人都是两眼圆睁,有些惊呆了。 “真是忍人所不能忍,狠人所不能狠!” 沈焕不住叹道。 “这两个厮鸟,这特么也敢下去,平日里还真小瞧了他们!” 六当家回过神来,咬着后槽牙啐道。 “对了,六当家,咱们石堡内还有没有可通外界的渠道,就像这种……坑,比如阴沟之类?” 陈源看着黑咕隆咚的蹲坑突然一下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连忙向六当家问道。 “我想想……对了,有一处,是以前排水的沟渠,多年没用,都是淤泥,也没人侍弄好久了!糟了!这两个杀千刀的厮鸟!” 六当家闻言略想了一下也反应过来。 接着他又想到一个让人心惊的事情,脸色勃然一变,失声骂道。 陈源看到他急得脸上的麻子都变形了! 话音未落,六当家便冲陈源二人一拱手,便窜出了小院,提上狼牙棒,飞一般地去了…… 很快,院子外面便传出了六当家喝呼声,喽啰们的应答声。 “欢哥,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陈源一边掏出身上的燧发短铳检查着弹药,一边对沈焕说道。 这燧发短铳是陈源根据西方燧发短枪和毕懋康给他的图谱自行让人试制的,现在还处于试验阶段。 由于种种原因,自发火铳虽然还没量产,上次在海盗火并的时候,却已经初步展示过威力。 和这时的火铳最大的不同,是陈源采用的是定装弹药! 跟着六当家和他手下的兄弟在石堡内七弯八拐跑了一炷香时间,来到了石堡寨墙的西南一角。 众人立足未稳,却已经见到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地上钻了出来。 跟着这两人钻出来的还有好几个身材矮小形如猴子一般的怪人。 暗夜之下,面孔看不清楚,不过那几人秃脑门的月代头却隐隐泛着幽光。 “柯捞耶的!老五、老八,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杂碎!竟然勾结倭寇猴子!” 麻子六当家见到身上还隐隐带着味儿的斗鸡眼老五、金鱼眼老八便忍不住一声怒骂道。 “西那阿姆!老六,你怎么在这里?” 斗鸡眼老五兀自有些愣神地问道。 “小白脸锦衣卫也在!奶奶个熊……” 金鱼眼老八眼神更好,发现了麻子六当家身后的陈源和沈焕,也是一下叫出声来,一脸惊诧,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陈源见有人已经认出自己,便上前一步冷声道:“哼!你们这些勾结倭寇,数典忘祖的败类!” “本公子预判了你们的预判,早知道了你们的阴谋,所以和六当家特意在这里等你们!” 金鱼眼许八咬着牙狠声叫道:“奶奶个熊,不管了,并肩子上,咱们拼了!拿下这个小白脸再去砍了‘霸王龙’……” 说罢,也不啰嗦,抄起手中的倭刀便朝陈源兜头砍了过来。 与此同时,斗鸡眼老五和身后的倭寇们也闻风而动,一拥而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简直是属狗的 麻子六当家也没有再和对方废话,提前狼牙棒便冲了过去。 只见他将一根几十斤重的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宛如一尊煞神。 斗鸡眼老五和金鱼眼老八见状,也没有和六当家硬拼,而是闪过身形,让身后的一名倭寇上前接敌。 那名倭寇身材矮壮,双手持着一柄长长的太刀,一个闪身便迎了上来。 “当——” 一声脆响,狼牙棒重重地砸在横架的倭刀之上,暗夜中,溅点火星。 六当家和那名倭寇皆是一惊,都振作精神不敢小觑对方,一个呼吸之后,又自斗在一起。 六当家举重若轻,一根沉重的狼牙棒舞得水泼不进,严实地封住门户。 那名倭寇却举轻若重,一柄太刀狂暴地劈砍,每一下都径自带着风雷之声…… 双方刚好斗了个旗鼓相当。 其余的倭寇则开始和六当家带来的喽啰们激斗。 倭寇们个子矮小,却武艺精熟,而且身法极其灵活,很快海盗们便渐渐处于下风。 陈源和沈焕有心助拳,却无力杀敌。 两人的功夫原本就稀松平常,现在这种要以命搏命的拼杀,自然都是门外汉。 看着众人的鏖战兀自有些心急。 似乎是看到陈源的情况,金鱼眼许八奋起精神一刀劈倒了自己身前的一名海盗,举着倭刀向二人冲来。 “不要伤了公子!” 沈焕见状已经避无可避,一个飞身挡在了陈源身前。 许八一声狞笑,手中倭刀劈头向沈焕砍了下来。 冰冷的刀锋带着寒气,让人为之一凛! “嘭!” 一道火光闪过,众人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 沈焕也有些差点立足未稳,而且隐隐地感觉周围有点安静,大家的拼杀声都小了不少…… 响声惊动了不少人,大家纷纷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金鱼眼许八的脑袋已经被打成了一个血葫芦一般,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公子威武!” 海盗们一见陈源这边竟然一击得手,当场击毙叛徒,立即大声叫好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气可鼓而不可泄,倭寇这边见自家这边重要成员被干掉一个,当即气势为之一挫。 “弟兄们,并肩子上啊,砍了这边倭国猴子!” 麻子六当家见状,立刻趁机冲手下弟兄大叫道。 这时,石堡大门那边也是“轰隆”一声爆炸,便响起了喊杀之声,接着便是鸟铳此起彼伏的响声。 山下集镇也燃起了大火…… “嘭” 沈焕手中的自发火铳也是一道火光闪过,一名刚刚砍倒海盗的倭寇也已经中枪。 不过,他却比许八运气好些,没有当场毙命,倒在地上兀自哇哇大叫…… 枪声之后,却见一队海盗由老七带着加入了战团。 倭寇们虽然功夫了得,奈何人数不占优势,又不熟悉地形,渐渐地便落了下风。 “公子和沈百户且去安歇,这里有我们兄弟!” 老七瞅了个空当,赶紧对陈源劝说道。 “大家份属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七当家不要劝了……”陈源摇头说道。 战斗正酣,当然没有工夫多说,老七见劝不住,一咬牙提起单刀,杀入战团。 半个时辰之后,沟渠旁边的敌人只剩下斗鸡眼老五和一名倭寇。 和麻子六当家对战的那个倭寇头领也是武功差了一丢丢,被六当家一下砸中天灵盖,当场呜呼了。 不过,六当家也是全身多处带伤,已经战成一个血人! “老五,放下刀,念在兄弟一场,我们给你个痛快……” 老七上前一步,冲斗鸡眼老五喊道。 斗鸡眼老五闻言,心中一动,握刀的手渐渐松开…… 就在这时,只听“唰——”的一声,众人面前只见刀光一闪,斗鸡眼老五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名倭寇一刀先劈死了斗鸡眼老五。 “大家一起上,不要给猴子讲道上规矩,抓活口!” 陈源见状,冲着众海盗喊了一嗓子。 老七一抬手,海盗们立刻举着各种兵刃一拥而上…… 没过多久,那名倭寇便一举成擒,被按在地上,犹自还挣扎不已。 “啊!” 一名捆绑那名倭寇的海盗竟然不小心,被他一下咬住,疼得当场大叫起来! 旁边的海盗们连忙帮忙,拉人的拉人,捏鼻子的捏鼻子…… 七手八脚的忙乎半天,才将同伴救下,定睛一看,却被咬下好大一个血糊糊的口子,看上去甚是吓人。 “这些倭寇,简直是属狗的!” 陈源见状对身旁的老七啐道。 而沈焕却兀自不觉,还在那里傻笑。 “沈百户是被火铳震得暂时失聪了,好在公子料敌于先要不就麻烦大了……” 老七心有余悸地说道。 陈源连忙对老七说道:“别顾着说这个了,赶紧看看六当家和其他弟兄,伤口要用烈酒和浓盐水清洗再缝合处置……再把这厮先看好。” 众人闻言,自然依令而行,先把受伤的六当家和伤员扶了下去,又让两个精悍的弟兄先把昏倒的绑好倭寇抬到“聚义堂”。 “咱们去堡门那里看看!” 陈源见现场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便对老七说道。 一边说一边收起短铳,拉着有些表情呆滞的沈焕快步地往堡门方向奔去。 老七则赶紧吩咐了一名手下兄弟一声之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三人来到石堡门前,这时,却见大门已经洞开,门前俱是一堆尸体! 好在石堡城墙坚固,而且又有瓮城。 这时瓮城第二道大门业已洞开,尸体都是堆在瓮城和第一道大门之中,瓮城里俱是火光和浓烟,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怪异的焦臭味道…… “公子!” 郗珞眼见看到陈源,率先喊了出来,一边喊一边提着一柄单刀快步奔来。 身后还跟着何如海、赵德柱、独眼龙三当家和光头四当家。 五人都是一身浴血,仿佛是个血人! “大家都没事?”陈源关切地问道。 “托公子洪福,大家都没事!” 三当家见到陈源,连忙收刀入鞘,拱手说道。 “公子,这些倭寇简直太特么凶了……” 赵德柱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住地感叹道。 光头四当家这时已经没有了开战前的紧张,伸手抹了抹自己光头上的血迹,收刀入鞘,正准备冲陈源众人打个招呼。 这时,却听山下港口码头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 第二百二十章 都是心中一惊 “糟了,倭寇眼看不敌咱们,这是在炸船了!老幺还在山下……” 光头四当家眼看到了嘴边的请安,一下子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惊呼。 众人见到山下的火光,都是心中一惊。 陈源一抬手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慌,老郗你带欢哥下去处置一下,他刚才被我的火铳把耳朵震着了…… 赵兄、老何和四当家跟我一起去看看,三当家和七当家留守石堡,稳住城防,如何?” 众人现在隐隐已经把陈源当作主心骨,当下依令而行,各自去忙。 陈源带着赵德柱等三人,还有三当家安排的二十名精悍弟兄,一路冲下了石堡所在的大悲山去。 到了集镇,只见房舍大多还算完好,只是那几家生意比较好的赌场、勾栏、客栈有交战的痕迹。 那些商号的有的已经燃起大火,镇上的岛民们正在喝呼着灭火…… 街边横七竖八地还有不少尸体,有海盗的,也有倭寇的。 四当家拉过一个喽啰问道:“幺当家呢?” “禀……四当家,幺当家带着弟兄们顶住了倭寇的抢掠,追着他们到码头上去了……” 喽啰见四当家一副凶相,怯怯地回禀道。 扔下犹自有些心惊的喽啰,大家撒腿狂奔冲码头方向奔去。 这时,海面上一些船只已经燃起火光,和码头上的大火连成了一片,映得半边天空如同白昼。 火光之中,只见刀疤脸老幺提着一柄大斧,带着一帮喽啰正在砍杀几名落单的倭寇。 众人见状,也是一刻也没有犹豫,呼啦啦一下便冲了上去。 众人齐心,其利断金,落单的倭寇很快便被解决干净。 “多谢四哥,多谢公子……” 刀疤脸老幺扔掉大斧,冲两人说道,说话间径自有些立足未稳地晃荡起来。 “老幺这是脱力了,快扶着点!” 光头老四冲两名喽啰喝令道。 “幺哥稍事歇息,咱们去看看船只……” 陈源见这边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便准备去码头看个究竟。 “公子……公子勿急,是我让人放的火,海上的火是弟兄们放的火船,要不倭寇增援不断,却是麻烦……” 刀疤脸老幺说罢,径自已经不支,倒在了光头老四的怀里。 光头老四见状,连忙冲陈源说道:“公子,我们几兄弟就三个和老幺功夫最好,老幺这样说,定然已经无事了,码头烧了便烧了,咱们想法子重建便是!” “唉,是我杀得性起,有些冲动了……” 陈源见大局已定,岛上虽然受了些损失,却还不是很大,现在各处都有了戒备,岛民们也都是人人尚武,应当平安无虞。 而且远处倭寇和叛逃的海盗船队,见岛上已经有了防备,码头那边又用火船阻隔了航道,奇袭已然无用,便只能悻悻地退走了…… 聚义堂。 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汪巡检坐在第一交椅上面,一脸沉稳,沈焕的耳朵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和他相对而坐。 除了受伤的麻子六当家,脱力的刀疤脸老幺在后院休息。 老七在石堡门前把守。 其余三当家、四当家则是依次分列而坐。 陈源坐在汪巡检大当家的上首,正堂主座之上。 赵德柱、老郗则站在左右,以壮声势。 两位高手没有出现。 这时候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陈源让他们去巡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堂下,跪着那名满脸血糊糊的倭寇。 “说说,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陈源冲那倭寇厉声问道。 倭寇翻了翻白眼,却倨傲地歪着头,不说话。 “黙っていては始まらない,私はあなたが理解できることを知っています……” 陈源冷笑一声,张口来了一段散装日语。 这还是他穿越前为了更好地看片,用短视频自学的…… 虽然不怎么地道,和这时的倭寇口语也有些区别,但是大差不差,这倭寇竟然听懂了,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知道你是个真倭,而且是岛津家的……好好说出你们的事情,我可以让你享有一个武士的荣誉!” 陈源突然又是神秘一笑,换了大明官话冲那个倭寇说道。 这话一说,不光是那名倭寇,连堂上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你怎么知道?” 那名倭寇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陈源问道。 “你用的那柄倭刀上面可有你们岛津家的家徽‘丸十字’,这么明显,你真当本公子瞎啊?” 陈源冷笑一声啐道,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拍下一柄倭刀。 “好,我承认我们是岛津家的,我叫河田喜兵卫,是桦山美浓守麾下足轻头,这次是你们岛上的两个头领派人向我们请援,我们才出兵的……” 自称河田喜兵卫的倭寇见陈源对己方的情形了如指掌,只能颓然招供道。 “桦山?你是桦山久高的手下?” 陈源一听那倭寇的说话,皱着眉头问道。 “家督现在已经是久守大人……” 河田喜兵卫招供道。 “哦……无所谓了,那你们是怎么和岛上的两个叛贼联系上的?他们可被关起来一个多月了!” 陈源目光一凛沉声问道。 河田喜兵卫接着招供道:“一个多月之前,据说你们岛上一个人,乘船到了琉球,找到我们家督…… 咱们就派了两波探子到了嵊泗岛,有两人扮作掏粪的,联系上了那两个头领。” “就这些?” 陈源有些狐疑地看着河田喜兵卫问道。 “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只是个足轻头,贵人们的事情其实知道得不多的……” “好,赵兄把他带下去,让他自己切腹……” 陈源淡然地对身旁的赵德柱说道,顺手把案桌上那柄倭刀递给了赵德柱。 河田喜兵卫很快便被赵德柱和四个精悍海盗带了下去。 众人听了河田喜兵卫的招供,全都心中一惊,有些惶然地看着陈源。 少顷。 “公子,这事怕有古怪……咱们岛上虽然不敢说铁板一块,但是要出海去琉球,非得大船和头目一级的人不可。 但是我已经全部清查过,这那些人要么被砍了,要么就归降了,归降的也全部都在,我敢担保,没一个人出海。” 独眼龙三当家一脸疑惑地对陈源禀告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可同日而语 汪巡检和光头四当家听三当家一说,略一回想也是纷纷点头说道:“我等兄弟担保,人和船都在……” 陈源见众人的神色,连忙站起身来,两手虚按对安抚众人说道:“这事定然不会是众位当家,而应该是有人居心叵测……” “公子明鉴……” 陈源笑道:“也没有那么明……其实仔细一想就知道,招抚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 宁波府的人、南京城的‘金陵三虎’、还有咱们的合作商户,他们能知道,其他很多人都能知道。 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所以咱们不能钻牛角尖,冤枉岛上的弟兄。” 听了陈源的话,众人心中方才放心下来,一脸宽慰之色。 “定是有人听到了岛上招抚的消息,找人冒充咱们的人,引来倭寇。 加上鱼前为首的一帮人早已和倭寇勾结,所以正好就狼狈为奸……” 沈焕适时地补充说道。 “想来也是,那个河田喜兵卫一个矮骡子,他能知道个屁!” 大光头四当家也反应过来,忍不住怒骂道。 “对,这定然是居心叵测之人的离间计!” 三当家和汪巡检对视一眼,均是点头说道。 大家正说着话,却见赵德柱脸上带着奇怪地笑容,回到了“聚义堂”上。 赵德柱回禀道:“公子,各位当家,这个什么兵卫的,拿着那柄倭刀比划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捅进去……” “也就是说,他死来死去都死不了?” 陈源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可不就是?他说他不想死了……” 赵德柱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陈源闻言,想了一下向众人问道:“正好咱们岛上折了人口,就让这厮去后山采石头服劳役如何,也算是给后来胆敢捋虎须的人打个样,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办法可以!” 众头领都是齐声同意道。 外敌的事情处理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讨论岛上如何重建。 “要修缮石堡寨门、集镇房屋、还有焚毁的码头,怕是得要许多木料和石材,木料好说,这石材运输怕是不易啊!” “要调外岛的东西,现在这码头坏了,怕是有难度!没有个小半年怕是搞不好……” 汪巡检首当其冲,出声说道,一番分析端的头头是道。 陈源闻言,和沈焕、赵德柱交换了一个眼神,赞许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位的才能在于民政管理,难怪舟山列岛被整治的像模像样。 能够当上“舟山九龙”的大当家,看来确实有些本事的。 沈焕站起身来说道:“汪巡检的担心甚是有理,按照常理怕是比您预计的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钱粮……” “不过一切都切莫担心,只要这岛上有黏土,其他都好办……” “黏土?大悲山后面,有座荒废的灵音寺,寺庙后面满坑满谷的都是那东西!” 光头四当家闻言,连忙接话道。 “那就正好了,在下估计,迟则月余,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沈焕对众位头领说道。 “这么神奇吗?” 光头四当家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刚才对仗的紧张感,放松下来,故此代表兄弟们发出疑问。 其余头领也都显出疑问的神色,只是没有开口。 沈焕言辞中带着鼓动性地说道:“我家公子发明一个神奇物事,名叫水泥,能够快速修造房屋……其硬度坚如铁石!” 见众人还是有些不信,沈焕也没继续啰嗦,只是站起身来向众人一拱手道:“在下愿立军令状,给我二百青壮,半月之内,若是无法如期重建嵊泗岛,在下愿领军法!” 见沈焕如此坚决,众位头领虽然心中仍有疑惑,却不好多说,当下由汪巡检吩咐三当家派了二百青壮喽啰,供沈焕调遣。 很快晨光便照耀在了东海之上,嵊泗岛上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沈焕将二百青壮分作了四批。 一批人最多,约有六十多人,还带着一些俘虏劳役去山中挖粘土,河田喜兵卫便在其中。 又有一批人约四十多人,负责收集岛上因战火破坏的碎石板,此外还在海滩上去找寻贝类,然后将这些物事碾碎和匀。 一批人约三十来人,去搬运陈源他们船上压仓的铁矿渣…… 最后剩下的五十多人则在一处下风的海滩边上,摆开阵势,碎石和料。 陈源也没闲着,带着老郗在和料的现场进行质量把关。 这老郗虽然是船匠,精于木作,但是现在是创业阶段,源公子尚且冲锋在前,自己肯定不能拖后腿。 除此之外,众人也各有值司。 岛上的民政,自然还是由汪巡检(兼锦衣卫试百户)统筹管理。 独眼龙三当家带着已经恢复的刀疤脸老幺负责一应守卫工作。 光头老四负责安抚集镇的岛民和商贾,另兼协调联络。 只剩下伤势较重的麻子六当家还在休养。 赵德柱带着老金负责源公子的安全。 老实头老七则和何如海坐了一艘能够出海的快船,先去舟山等列岛,换乘更大的海船,再前往南京。 二人此行去南京,身上可肩负着重要使命,首先自然是带去陈源的亲笔书信。 陈源本来以为招抚之后沈焕留下,一切按部就班就是,没想到这回竟然临时有了状况。 非常时期,自己肯定不能离开,只能把大家扶上马,再带一程。 信是写给沈蕊琪和各个商号的股东、掌柜的。 虽然写了十几封书信,其实都是一个意思——自己在舟山、嵊泗岛好得很,一切平安,但是临时抽不开身,一切工作自然由沈家小姐代为主持! 其次就是,趁着何如海和老七回来的时候把“源记工坊”那些需要技术保密部分搬迁到岛上来…… 最后便是正好这次用船把招募的工匠们也运到岛上。 这样,今后的大力发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站在滩头,吹着海风。 挥别了何如海和老七,看着和料工地上挥汗如雨的青壮,陈源若有所思。 赵德柱见状问道:“公子,现在一切都是热火朝天,形势不错啊!所思为何呢?” 陈源道:“是我低估了大家的热情,也低估了这做事的辛苦,修一座城镇和修一座庄苑的工程量不可同日而语,应该弄一个机器出来,这样干活也太费事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杜仲炖牛尾汤 赵德柱听陈源这么一说有些不解地问道:“和泥不都是这样的吗?” 陈源心中有了灵感,却是一笑道:“本来是如此,我还可以把这效率给他们提高几倍,去找四当家,找几个木工来。” 光头老四的动作很快。 两炷香的时间,四个木工来到海滩,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准备听陈源的训示。 “大家不必如此,让大家做的东西想来大家应该见过,就算没见过,我一说大家也应该会……” 陈源一边笑着宽慰木工们,一边将自己刚才画的“风车”和另一个机具的草图展示出来。 老郗接过两张草图,贴在一块大石之上。 “公子的意思是让咱们做一个风车,再做一个大木头大桶,用来和这原料?” 老郗来自泰西,对风车再熟悉不过,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正是如此,这风车的扇叶,可参照你们西洋帆船的船帆,这样刚开始的时候快一些,以后再作改进便是。” “至于,这个和料的大桶,也不要太大,有一丈直径即可,里面做些螺旋状扇叶,用来和料……” 老郗本来就是熟练工匠,一听就懂了。 这风车的制作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再熟悉不过。 至于和料的搅拌机,那玩意儿也没难度。 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在场的都是熟练工匠,一看就明白了。 “唉?这不就和咱们小时脱粒用的扇车有点相像吗?” 一名工匠见陈源态度和蔼,没有一般官员的架子,也就放松下来,这边灵感也上来了。 “这位老兄说得对,其实它们的原理——就是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咱们这个大得多,要做得结实些,结构也不需要那么精巧的!” 陈源对那名工匠赞许地点了点头。 “公子弄的物事,咱们倒一下子就能看明白,不像那些大头巾,说半天都不晓得说了个啥……” 下面的工匠们憨厚地笑着说道。 众人既然已经了解了这两种机具的原理和大致制作方法,剩下的就是让老郗领着众人开始制作风车和搅拌机。 岛上因为经常造船、修船,有着堆积如山的上好木料,拿来做这些用具,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又花了半个时辰和众木工将新的机具的制作的关窍讨论完毕,却见欧可带着一帮青壮从山上已经挑来了一担担的黏土。 从自己船上搬来的铁矿渣这时也已经到位。 “咱们齐头并进,这边老郗带着木工师傅们先做两架风车和和搅拌器,那头欧可你带着所有青壮先把黏土和石粉和匀。” 众人一直忙到午后未时,方才把小山一般的主料和匀。 陈源把欧可叫道一边,将关键的铁矿渣配比详细地给他说了一番,小伙子倒是听了两遍便自明白了。 这时,沈焕已经差人前来禀告,窑炉那边也已经生火准备完毕。 岛上有一处砖瓦窑,勉强可以用来因陋就简烧制和好的物料。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交给火焰和时间,当然也需要烧火的师傅注意窑炉的温度。 这些陈源都详细地给众人做了解说。 就这么热火朝天的一番大干,一直持续到了掌灯时分…… 翌日中午。 一个池子里,满满地都是水泥砂浆…… “这物事太灵了!有了这玩意儿,看来沈百户的军令状是一点没问题了。” 大光头四当家拿着一小坨水泥块,不住地赞道。 “这可比搬石头盖房子快多了!有了这东西,咱们的码头十日可成!”汪巡检也是笑着说道。 “应该还要更快些!” 陈源指着不远处,已经初具规模的风车架子对众人说道。 只见那边,除了风车架子,两个巨大的筒状物件也横卧在那里,前方还有一个斗状的大口。 青壮们正忙着用独轮小车,将一桶桶的水泥、沙子和石子不断往里倒着…… 陈源带着沈焕、汪巡检、四当家和赵德柱连忙走过去,看看新的机具是否合用。 “老郗,没问题?” 赵德柱先走了过去,冲老郗先问道。 “请大家放心,这些铁桦树木头坚硬无比,堪比铁料,用来搅拌水泥,绝对没有问题……” 已经被习惯了称作“老郗”的郗珞笃定地说道。 见物料已经投放得差不多了,老郗让青壮们不再投放物料,而是操作风车和搅拌机连接的机括,让动力和机器连接起来。 在风力的带动下,水泥、沙子还有石子的混合物料开始“轰隆隆”地搅拌起来。 一炷香之后,老郗便让青壮们开始往里面加水…… 搅拌机里咕嘟咕嘟地开始冒起了泡泡,一股股热气从顶部的气口涌出…… 沈焕笑着对众人道:“有了这个东西,大家制作水泥混凝土的效率可得翻倍!” “结合昨晚公子给大家说的竹筋混凝土施工方法,咱们的集镇和码头应该很快就能建成的!在下的人头可算是保住了!” “公子对咱们可说是再造之恩……” 汪巡检代表一众头领、岛民发出了由衷地赞叹。 “汪巡检前往不要这样说,这只个开始,我可以向众位保证,一年,最多一年时间,这舟山列岛将会是人间天堂,东海乐土!” 陈源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和一脸热切的众人,也是充满了豪情地说道。 大家一听,均是连连点头。 此时众人已然完全相信了陈源的话,对他愈加地尊敬,简直是奉若神明! 现在源公子要说月亮其实是方的,怕是大家都会相信! 不过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源公子是不会这么说的。 又和众人在集镇、码头、石堡等各处修缮的地方仔细巡查了一番,回到住处,也已经是掌灯时分。 站在石墙之上,看着山下海滩工地上还亮着的熊熊火把,陈源颇为感慨。 “大家的劲头真是高啊,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是能再快些就更好了……” 陈源对身边侍立的赵德柱和沈焕说道。 沈焕连忙谏言道:“公子,这已经很快了,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先吃饭。” “对,民以食为天,回屋吃饭。” 陈源笑着对二人说道。 走下石墙,回到小院正屋,一桌丰盛的饭食已然备好,老金正在摆着碗筷。 除了海鲜,竟然还有一个砂锅,揭开盖子香气四溢,里面尽是胶质! “这是杜仲炖牛尾汤……四当家说,是岛上兄弟专门给公子补一补的!” 赵德柱连忙解释道。 “咦!杜仲?我怎么没想到?哈哈!有了这东西,咱们可要发达了!” 听赵德柱这么一说,陈源看着慢慢的一砂锅好烫,不禁乐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个新的舟山 沈焕和赵德柱见陈源乐得花儿朵朵开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了,齐声问道:“公子为何发笑?” “这杜仲啊!二位,这可是宝贝!” 陈源呆呆地看着砂锅傻乐道。 这时幸好张道长没在,要不然怕是要把桃木剑拿出来驱邪了。 “杜仲这玩意儿,补益肝肾、强筋壮骨,牛尾巴嘛,对身体也是大有好处,但是和咱们发达有什么关系?在南京城公开杀牛可是犯法的……” 赵德柱连忙劝谏道。 沈焕也是一脸的不解,等着源公子解密。 老金则一言不发忙着侍弄砂锅,脸上也尽是疑惑之色。 “咳咳,是我太高兴了!我原本想到一个物事要遥远的极东之地才有的,没承想还有这个杜仲可以替代!” 陈源见两位大将一副懵圈的表情,连忙整理好表情,郑重对二人说道。 “公子,这些西洋学问,咱们是不成的,你老人家还是说得浅显一点……” 沈焕红着脸,讪讪地对陈源轻声道。 “这东西叫做橡胶,原本在极东之地的亚墨利佳洲或者南洋才有,但是须得培植许多年……但是这杜仲其实也有胶,而且没那么费事……” “这橡胶好比皮革,但是又比皮革有弹性,有许多作用!这么说,水行的生意、美姿堂的生意有了它会好上许多!而且我以前做那个小车,能够改良,发挥大作用了!” 陈源连忙将橡胶的来历、特性和用途采用两人能够听懂的方式做了简单的讲述。 “公子的意思是,可以用杜仲胶代替这种‘橡胶’?” 沈焕追随陈源的时间较长,率先反应了过来,出声问道。 “正是如此,而且这杜仲还有诸多好处……不过现在咱们还是先喝汤,牛尾可不易得……老金也别客气,坐下一起!” 陈源笑着对三人说道。 一听这话,大家方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得不行,连忙坐下,一人先盛上一碗汤喝下去再说…… 杜仲炖牛尾汤喝下,立刻全身暖洋洋。 大家饱餐一顿,拾掇一番之后,自是歇下不提。 一夜无话。 “公子喜欢这杜仲?要不今天炖几副腰子,再补一补?” 光头四当家听到陈源说起杜仲的事情,连忙殷勤地问道。 “咳咳,这个倒是不用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我拿杜仲是有其他作用,咱们能不能搞到杜仲?还有杜仲的枝叶叶子都可以,越多越好!” 陈源闻言,满脑门子黑线,又不能打击四当家的热情,只能先把话题引开再说。 光头四当家倒是个直肠子,毫不以为意地说道:“那好办,虽然咱们大船出不了海,但是杜仲这东西又不沉,我们让外岛的兄弟搞些回来便是。” 陈源眨巴了一下眼睛,冲四当家说道:“行!那就有劳四当家,赶紧安排人手,先弄一艘快船,弄些回来,至于以后,咱们可以考虑在其他岛上种植……” 四当家当即领命,到自己亲领的兄弟里面找来几名聪明可靠的,乘了一艘快船,往西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自然是由沈焕继续唱主角,带领大家继续嵊泗岛的恢复和重建。 现在有了穿越神器——水泥的加持,大家的效率提升了数倍,而且花费少了许多。 由于青壮和俘虏干活都不需要支付工钱,所以,基本付出的成本就是粮食。 这时候又正处年节末尾,存粮还足够,所以这吃饭的问题也不大。 大家加班加点,嵊泗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 忙碌的一天很快便过去。 老金点起了房里的灯烛,陈源看着墙上舟山列岛的地图,书案上放着一沓稿纸。 沈焕在一旁禀告道:“公子,有了水泥,这重建的进度可比预计的快了许多,再有日,水泥干透,码头就可以用了!” “嵊泗岛集镇的重建恢复也就十来天就可以完成。” 陈源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这也多亏你居中调度,下面的人卖力干活,我这回只是敲了敲边鼓……” 沈焕闻言连忙正色说道:“公子切莫折煞小的,没有公子作为后盾,小的干活心里可没底。” “唉,欢哥别说笑了,你的才能独当一面绰绰有余……这几日我在想,咱们重建方略还得有所调整!” 陈源缓缓对沈焕一边说道,一边把桌上已经初步写好的那一沓稿纸推到了沈焕面前。 “舟山列岛建设规划?” 沈焕看着第一页的大标题,心里一震。 陈源点头道:“对,我觉得既然是新的地方,自然要有新的规矩,新的规划,要不咱们费劲巴拉地忙乎这么一通不值当!” “小的恳请公子赐教,愿闻其详!” “舟山列岛大大小小的岛屿众多,有名的大岛都有十来个,是一个天选之地,咱们既然来了,就不能辜负这一番天意!” “咱们不能胡乱建设,而是应有规划,有重点,适宜耕种的岛屿可以让大家务农,交通便利的修建海港,险要之地比如这嵊泗岛,可以作为要塞……” 陈源站起身来指着墙上的地图对沈焕说道。 “公子这篇‘规划’写得条理清楚,深入浅出,加之刚才一番讲解,小的明白公子的意思,应该像咱们工坊一样,各个岛屿因地制宜,根据情况来安排适宜的功用……” 沈焕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翻看着陈源亲自撰写的规划,一边不住地点头说道。 陈源说道:“没错,而且这舟山的岛屿大多风景如画,真的要都改做水泥工坊岂不是暴殄天物?何况有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 “而且这里有水运之利,运费低廉,各岛屿协作分工效率还更高!” 沈焕放下书稿,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且还能防止今后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自成一体,有所图谋……” 对于沈焕的举一反三,陈源很满意,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其中应有之义,你今后须得把这副重担挑起来!” 沈焕闻言当下肃然长辑道:“请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竭尽所能,整治出一个新的舟山!” 说罢,沈焕便郑重地收起了书稿。 陈源接着说道:“所以当下我们对嵊泗岛的重建就得有所调整,它的作用将和以前有所不同……” 第二百二十四章 跟吹糖人似的 “公子准备把嵊泗岛做何调整?众位当家会不会反对?” 没有外人,沈焕自然要做好忠臣的本分,没想到溜须拍马。 陈源思索一下说道:“想来他们应该会同意的,现在咱们不着急宣布,日后随着发展他们自己说不定都会提出来的。” 沈焕连忙恭声问道:“那咱们当下该如何去做呢?重建要是戛然而止,怕是岛上的众人会有想法……” “现在重建是肯定不能停下的,只不过根据刚才的规划,我们需要调整一下方向,嵊泗岛上正好趁机增加城防设施!” 陈源缓缓站起身来指着墙上说道:“嵊泗岛处于整个舟山列岛的东北要冲,以前这个风险不明显,但是当下现在倭寇来犯的风险已然增加。 我们正好趁机加强城防,当然不止嵊泗岛西南的六衡岛和朱家尖岛也应当做此种规划……” 沈焕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其他岛屿呢?” “最大的舟山岛未来将作为整个群岛的治所,这边初步的重建完成之后,咱们便搬过去,至于诸位当家他们愿意搬就搬,不愿意也不要强求……” “另外,桃花岛这些适宜耕种的岛屿,未来则作为以农耕为主的地方,当然除了粮食之外,其实主要种植杜仲这类的紧要作物。” 沈焕已经明白了陈源的计划也帮着参详了起来,走过来说道:“居中的岱山岛则可以考虑将工坊放在上面,西北角的洋山岛则可以作为港口!” “欢哥,你这想法倒是和规划上不谋而合!” 陈源笑着赞道。 “这舟山果然是一块天赐之地!” 沈焕重重地点头说道。 两人又就着地图,展开规划的文稿,计议了良久。 一直到二更时分方才歇下。 接下来的几日,嵊泗岛的重建依旧快速进行着。 只不过根据陈源的建议,沈焕和几位当家商议之后做了一些调整和增补。 岛上的集镇外围用石头和混凝土制作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矮墙,并挖上了壕沟。 这项工作则不止青壮们参与,而是全体岛民人人出力。 有了几天前倭寇进犯的前车之鉴,大家自然无不同意,纷纷踊跃参加。 围绕集镇的矮墙由于只需要搬来石料垒砌,再辅以水泥砂浆粘接,所以进度很快。 大家的计划是,将矮墙与石堡完全连接起来,形成以供整体。 同时借此机会,还在大悲山顶上建筑一座灯塔,以供了望和指引船只航道之用。 石堡这边除了上次被偷袭的水门加上了铁栅栏,并安排了一队兄弟轮班值守之外,倒是没有做特意的加强。 当然,被炸毁的寨门倒是做了一扇新的。 正月二十这天,随着新的寨门被装上,嵊泗岛的重建工作,便告完成。 “沈百户果然厉害!这嵊泗岛就跟吹糖人似的,眼看着就搞起来了……” 光头四当家站在寨门之前没口子地称赞着。 其实这也是其余几位想说的话。 “都是诸位当家鼎力支持之故,在下也只是沾光而已。” 沈焕笑着冲众位当家拱手说道。 大家又说笑一阵,沈焕便向众位当家告辞去了码头。 这时正好到了一船的杜仲和其他东西,陈源正带着赵德柱和老郗在那边等着开工呢。 沈焕在码头安排人将杜仲和一应采买的物资用独轮小车分装妥当,便亲自押运来到了三里外的一处工地。 这里原来是重建之时,临时修建的混凝土的和料场,现在重建基本完成,加上又有了新的统一规划,自然无须继续用来搅拌水泥。 不过,此前和料的一些大坑却还用得着,而且现在底部还抹了一层厚厚的水泥,比以前的土坑更加好用。 “公子,杜仲运来了!” 沈焕走在运送队伍的最前面,远远地看到陈源便冲他喊了起来。 陈源看到沈焕和他身后长长的队伍,也是兴奋不已,连忙将众人招呼过来,帮忙卸货。 累? 干力气活肯定累,不过不存在,晚上有杜仲炖腰子呢…… 没有丝毫耽误,便让老郗带着岛上招募的青壮干起活来。 独轮小车上的杜仲卸下,全都让青壮们将杜仲树枝上的树皮、果仁和果皮分离下来。 将分离的树皮、果仁和果皮用早已准备好的石磨粉碎,又用五目尺寸的网筛过滤几遍。 过滤之后的粉末用陈源让人用一早配制好的碱水开始浸泡——剩下的就要交给时间了。 “公子,这玩意儿真能成胶?真能比皮革还有用?” 累得直喘粗气的赵德柱靠在一块巨石旁边,冲身边的陈源问道。 陈源笃定地点头说道:“当然,杜仲腰子汤里炖煮不出来了胶质吗?至于说有没有皮革好用,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只会多不会不少!” “公子的巧思你难道还要怀疑?老赵啊,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沈焕连忙一记灵魂反问奉上,顿时让赵德柱连连告罪。 陈源则不以为意的一笑置之。 工作紧张之余大家打趣一下是无妨的,但是他可不希望大家一味唯命是从,没了主见。 和众人说笑了半个时辰,陈源便吩咐青壮们将坑中的混合溶液搅拌均匀,送到一旁生着火堆的保温发酵池培养。 见原料侍弄得差不多了,陈源吩咐老郗道:“这里的池子周围注意保温,温度以人能穿单衣而不燥热为宜,期间让人不断翻动…… 五日后加水,再加温,此时温度要热一些,热到夏季最热穿不住单衫那种程度即可,保温三日后,让人把表面的水舀出收集起来…… 再将水蒸干之后便可得到杜仲胶了,至于池底的渣滓也不要浪费,肥田,或者做其他都是可以的……” 老郗一边认真地听着陈源的讲述,一边用纸笔详细的记录着。 他知道源公子对这个杜仲胶非常看重,自己必须上心。 交待完毕,眼见时辰也已经不早,陈源便准备招呼大家回去。 老郗则主动请缨留下看顾发酵池,对于老郗认真的态度,源公子很欣慰。 又勉励了老郗几句。 众人正准备就在发酵池旁边一起陪着老郗随便对付一点,却听得石堡内的大钟“当当”地响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跟吹糖人似的 “公子准备把嵊泗岛做何调整?众位当家会不会反对?” 没有外人,沈焕自然要做好忠臣的本分,没想到溜须拍马。 陈源思索一下说道:“想来他们应该会同意的,现在咱们不着急宣布,日后随着发展他们自己说不定都会提出来的。” 沈焕连忙恭声问道:“那咱们当下该如何去做呢?重建要是戛然而止,怕是岛上的众人会有想法……” “现在重建是肯定不能停下的,只不过根据刚才的规划,我们需要调整一下方向,嵊泗岛上正好趁机增加城防设施!” 陈源缓缓站起身来指着墙上说道:“嵊泗岛处于整个舟山列岛的东北要冲,以前这个风险不明显,但是当下现在倭寇来犯的风险已然增加。 我们正好趁机加强城防,当然不止嵊泗岛西南的六衡岛和朱家尖岛也应当做此种规划……” 沈焕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其他岛屿呢?” “最大的舟山岛未来将作为整个群岛的治所,这边初步的重建完成之后,咱们便搬过去,至于诸位当家他们愿意搬就搬,不愿意也不要强求……” “另外,桃花岛这些适宜耕种的岛屿,未来则作为以农耕为主的地方,当然除了粮食之外,其实主要种植杜仲这类的紧要作物。” 沈焕已经明白了陈源的计划也帮着参详了起来,走过来说道:“居中的岱山岛则可以考虑将工坊放在上面,西北角的洋山岛则可以作为港口!” “欢哥,你这想法倒是和规划上不谋而合!” 陈源笑着赞道。 “这舟山果然是一块天赐之地!” 沈焕重重地点头说道。 两人又就着地图,展开规划的文稿,计议了良久。 一直到二更时分方才歇下。 接下来的几日,嵊泗岛的重建依旧快速进行着。 只不过根据陈源的建议,沈焕和几位当家商议之后做了一些调整和增补。 岛上的集镇外围用石头和混凝土制作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矮墙,并挖上了壕沟。 这项工作则不止青壮们参与,而是全体岛民人人出力。 有了几天前倭寇进犯的前车之鉴,大家自然无不同意,纷纷踊跃参加。 围绕集镇的矮墙由于只需要搬来石料垒砌,再辅以水泥砂浆粘接,所以进度很快。 大家的计划是,将矮墙与石堡完全连接起来,形成以供整体。 同时借此机会,还在大悲山顶上建筑一座灯塔,以供了望和指引船只航道之用。 石堡这边除了上次被偷袭的水门加上了铁栅栏,并安排了一队兄弟轮班值守之外,倒是没有做特意的加强。 当然,被炸毁的寨门倒是做了一扇新的。 正月二十这天,随着新的寨门被装上,嵊泗岛的重建工作,便告完成。 “沈百户果然厉害!这嵊泗岛就跟吹糖人似的,眼看着就搞起来了……” 光头四当家站在寨门之前没口子地称赞着。 其实这也是其余几位想说的话。 “都是诸位当家鼎力支持之故,在下也只是沾光而已。” 沈焕笑着冲众位当家拱手说道。 大家又说笑一阵,沈焕便向众位当家告辞去了码头。 这时正好到了一船的杜仲和其他东西,陈源正带着赵德柱和老郗在那边等着开工呢。 沈焕在码头安排人将杜仲和一应采买的物资用独轮小车分装妥当,便亲自押运来到了三里外的一处工地。 这里原来是重建之时,临时修建的混凝土的和料场,现在重建基本完成,加上又有了新的统一规划,自然无须继续用来搅拌水泥。 不过,此前和料的一些大坑却还用得着,而且现在底部还抹了一层厚厚的水泥,比以前的土坑更加好用。 “公子,杜仲运来了!” 沈焕走在运送队伍的最前面,远远地看到陈源便冲他喊了起来。 陈源看到沈焕和他身后长长的队伍,也是兴奋不已,连忙将众人招呼过来,帮忙卸货。 累? 干力气活肯定累,不过不存在,晚上有杜仲炖腰子呢…… 没有丝毫耽误,便让老郗带着岛上招募的青壮干起活来。 独轮小车上的杜仲卸下,全都让青壮们将杜仲树枝上的树皮、果仁和果皮分离下来。 将分离的树皮、果仁和果皮用早已准备好的石磨粉碎,又用五目尺寸的网筛过滤几遍。 过滤之后的粉末用陈源让人用一早配制好的碱水开始浸泡——剩下的就要交给时间了。 “公子,这玩意儿真能成胶?真能比皮革还有用?” 累得直喘粗气的赵德柱靠在一块巨石旁边,冲身边的陈源问道。 陈源笃定地点头说道:“当然,杜仲腰子汤里炖煮不出来了胶质吗?至于说有没有皮革好用,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只会多不会不少!” “公子的巧思你难道还要怀疑?老赵啊,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沈焕连忙一记灵魂反问奉上,顿时让赵德柱连连告罪。 陈源则不以为意的一笑置之。 工作紧张之余大家打趣一下是无妨的,但是他可不希望大家一味唯命是从,没了主见。 和众人说笑了半个时辰,陈源便吩咐青壮们将坑中的混合溶液搅拌均匀,送到一旁生着火堆的保温发酵池培养。 见原料侍弄得差不多了,陈源吩咐老郗道:“这里的池子周围注意保温,温度以人能穿单衣而不燥热为宜,期间让人不断翻动…… 五日后加水,再加温,此时温度要热一些,热到夏季最热穿不住单衫那种程度即可,保温三日后,让人把表面的水舀出收集起来…… 再将水蒸干之后便可得到杜仲胶了,至于池底的渣滓也不要浪费,肥田,或者做其他都是可以的……” 老郗一边认真地听着陈源的讲述,一边用纸笔详细的记录着。 他知道源公子对这个杜仲胶非常看重,自己必须上心。 交待完毕,眼见时辰也已经不早,陈源便准备招呼大家回去。 老郗则主动请缨留下看顾发酵池,对于老郗认真的态度,源公子很欣慰。 又勉励了老郗几句。 众人正准备就在发酵池旁边一起陪着老郗随便对付一点,却听得石堡内的大钟“当当”地响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还是太年轻了 循着钟声,陈源带着赵德柱、沈焕还有金如铁赶紧回到了“聚义堂”。 岛上的几位当家这时也陆续赶来。 ——除了刀疤脸老幺,他正带着手下弟兄乘船在外海巡逻呢。 不一会儿,随着最后的麻子六当家的到来,方方面面的头脑们算是聚齐了。 这回陈源坐在了左边的上首,主位留给了汪巡检。 “小陈钦差,沈百户……众位弟兄,老幺刚才差人快船来报,花岛外海以北五十里发现了倭寇的船队,离咱们这边也就最多一日路程!” “老幺已经在骚扰接敌,但是他们大都是巡逻的小巧‘蜈蚣船’和火船,大船只有三艘,怕是挡不了太久,咱们得马上应敌!” 汪巡检简明扼要地给众人通报了示警的缘由和当前的状况。 “对,咱们得马上应敌,倭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凶着呢。” 光头四当家连忙附和道。 陈源和沈焕、赵德柱相视之后却并未说话——海上接战大家都是外行,不会比眼前的几位专业,所以都是缄口不言。 “据老幺的手下来报,这次来袭的倭寇应该在五十艘船以上,咱们的大船可没有那么多御敌,何况还要防守各个列岛,兵力怕是不够啊!” 独眼龙三当家沉吟着对众人说道。 这话一说,“聚义堂”上径自有些冷场。 整个舟山,所有的能战船只集中起来有两百多艘,是倭寇的数倍。 但是舟山列岛的船是分散在十余个列岛的。 有的小岛只有几艘船,而且短时间之内难以集中! 现在舟山岛和嵊泗岛周围各自也就二十艘上下的各类战船,而且往返调集需要不少时日,时间肯定来不及。 这时候的海战更多的还是硬拼。 远程的战斗就是船多胜船少,船大胜船小,炮远胜炮近,炮多胜炮少。 近距离便是残酷的接舷战,倭寇的个头虽然比大明的子民矮上许多,却悍不畏死,战力爆表! 根据以往跟倭寇的接舷战经验,通常大家人数相等的情况下都是少负多,就是取胜都是惨胜。 所以众人之中素有知兵之名的三当家这么一说,大家伙更是一下噤若寒蝉。 陈源这时脑子里也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海贼王、加勒比海盗、库克船长……这些名词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转着圈子。 “不能硬拼!” 陈源脑子里冒出了这四个字,鬼使神差地不知怎么也是一下脱口而出。 众人原本正在冥思苦想,堂上正静得落针可闻,这一声说话如同妙佛天音。 众人一下全都把头转了过来。 久未露面的麻子六当家首当其冲一脸热切地问道:“源公子定然有了主意,给大家说说看?” “对对,源公子给大伙说说……” “公子天纵英才,一定又是有了好主意!” 众头领也是紧紧跟上,连声问道。 陈源这时径自有些哭笑不得,唉,谁叫自己多嘴呢? 果然无论正派还是反派都是死于话多的。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看着众人一脸期待的眼神。 陈源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轻咳一声说道:“咳咳,本来……各位当家都是海上的好手,在下是准备洗耳恭听诸位的高见的,所以才有刚才的一说……” “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自家兄弟,您肯定是有了主意的,说来让咱们兄弟开一下眼!” 已经对陈源有些迷信的大光头四当家连忙劝道。 “聚义堂”上的气氛开始热切起来。 连沈焕和赵德柱都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源公子。 陈源见状知道推是推不掉的,只能稳住心神缓缓说道:“刚才我给诸位说到咱们不能硬拼,但看一路,倭寇的船比咱们多,所以咱们首当其冲的是不能硬拼……” “虽说不能硬拼,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眼下有几条,说来供大家参考,第一,集中周围的快船、大船火速增援幺当家……” “第二,双方会合之后,做大声势却不主动接敌,或者接敌之后便且战且退……这样应该可以拖住倭寇一日。” “第三,派出快船,联络各个列岛,将船只集中在……衢山岛以南至大小长涂山岛之间的海面……” “这样且战且走,可以争取两日时间,让其他赶来的船只赶往预定海域……” 陈源说到这里,突然又有些宕机,便自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先缓一缓再说。 “设伏?妙啊!公子这是一番话点醒梦中人,果然是妙计!” 独眼龙三当家这时却自己脑补了陈源想说的最后两个字,一拍大腿猛然起身说道。 “现在我们在上风位置,倭寇追不到我们,是得打铁趁热,把他们打疼、打残…… 否则,等开了春风向一变,他们再次来袭,咱们可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了!” 麻子六当家这时也是不住地点头说道,显然对这个伏击的计划也是非常赞成。 主位上的大当家汪巡检又看了一眼没作声的四当家,见他虽未言语,却是重重地冲自己点头,心下也是了然。 汪巡检对众头领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源公子的计划,那么咱们事不宜迟,此事便由三当家全权指挥此役,按源公子所说方略行事!” 众头领闻言,便自全都轰然起身应诺。 三当家领了令旨当即也不矫情,马上开始安排调兵遣将。 三当家首先命令道:“我亲自带领岛上战力最强的本部兄弟接应老幺,老六则出海去赶紧联系各个列岛船只,到衢山岛和大小长涂山岛之间会合……” 麻子六当家闻言,连忙出列,躬身领命。 三当家接着说道:“老四留守嵊泗本岛护卫源公子和大当家的周全……” 大光头四当家闻言,当即起身,慨然领命。 陈源这时却又缓缓起身说道:“诸位,三当家的安排颇为得宜,四当家留守在下完全赞同,不过在下却无须留守,愿意和众位一起出海抗击倭寇!” “公子,不可赴险啊!” “公子三思……” 众人一听,脑子当场就有些麻了。 包括汪巡检在内,当即全都齐刷刷地起身向陈源劝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还是太年轻了 循着钟声,陈源带着赵德柱、沈焕还有金如铁赶紧回到了“聚义堂”。 岛上的几位当家这时也陆续赶来。 ——除了刀疤脸老幺,他正带着手下弟兄乘船在外海巡逻呢。 不一会儿,随着最后的麻子六当家的到来,方方面面的头脑们算是聚齐了。 这回陈源坐在了左边的上首,主位留给了汪巡检。 “小陈钦差,沈百户……众位弟兄,老幺刚才差人快船来报,花岛外海以北五十里发现了倭寇的船队,离咱们这边也就最多一日路程!” “老幺已经在骚扰接敌,但是他们大都是巡逻的小巧‘蜈蚣船’和火船,大船只有三艘,怕是挡不了太久,咱们得马上应敌!” 汪巡检简明扼要地给众人通报了示警的缘由和当前的状况。 “对,咱们得马上应敌,倭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凶着呢。” 光头四当家连忙附和道。 陈源和沈焕、赵德柱相视之后却并未说话——海上接战大家都是外行,不会比眼前的几位专业,所以都是缄口不言。 “据老幺的手下来报,这次来袭的倭寇应该在五十艘船以上,咱们的大船可没有那么多御敌,何况还要防守各个列岛,兵力怕是不够啊!” 独眼龙三当家沉吟着对众人说道。 这话一说,“聚义堂”上径自有些冷场。 整个舟山,所有的能战船只集中起来有两百多艘,是倭寇的数倍。 但是舟山列岛的船是分散在十余个列岛的。 有的小岛只有几艘船,而且短时间之内难以集中! 现在舟山岛和嵊泗岛周围各自也就二十艘上下的各类战船,而且往返调集需要不少时日,时间肯定来不及。 这时候的海战更多的还是硬拼。 远程的战斗就是船多胜船少,船大胜船小,炮远胜炮近,炮多胜炮少。 近距离便是残酷的接舷战,倭寇的个头虽然比大明的子民矮上许多,却悍不畏死,战力爆表! 根据以往跟倭寇的接舷战经验,通常大家人数相等的情况下都是少负多,就是取胜都是惨胜。 所以众人之中素有知兵之名的三当家这么一说,大家伙更是一下噤若寒蝉。 陈源这时脑子里也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海贼王、加勒比海盗、库克船长……这些名词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转着圈子。 “不能硬拼!” 陈源脑子里冒出了这四个字,鬼使神差地不知怎么也是一下脱口而出。 众人原本正在冥思苦想,堂上正静得落针可闻,这一声说话如同妙佛天音。 众人一下全都把头转了过来。 久未露面的麻子六当家首当其冲一脸热切地问道:“源公子定然有了主意,给大家说说看?” “对对,源公子给大伙说说……” “公子天纵英才,一定又是有了好主意!” 众头领也是紧紧跟上,连声问道。 陈源这时径自有些哭笑不得,唉,谁叫自己多嘴呢? 果然无论正派还是反派都是死于话多的。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看着众人一脸期待的眼神。 陈源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轻咳一声说道:“咳咳,本来……各位当家都是海上的好手,在下是准备洗耳恭听诸位的高见的,所以才有刚才的一说……” “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自家兄弟,您肯定是有了主意的,说来让咱们兄弟开一下眼!” 已经对陈源有些迷信的大光头四当家连忙劝道。 “聚义堂”上的气氛开始热切起来。 连沈焕和赵德柱都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源公子。 陈源见状知道推是推不掉的,只能稳住心神缓缓说道:“刚才我给诸位说到咱们不能硬拼,但看一路,倭寇的船比咱们多,所以咱们首当其冲的是不能硬拼……” “虽说不能硬拼,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眼下有几条,说来供大家参考,第一,集中周围的快船、大船火速增援幺当家……” “第二,双方会合之后,做大声势却不主动接敌,或者接敌之后便且战且退……这样应该可以拖住倭寇一日。” “第三,派出快船,联络各个列岛,将船只集中在……衢山岛以南至大小长涂山岛之间的海面……” “这样且战且走,可以争取两日时间,让其他赶来的船只赶往预定海域……” 陈源说到这里,突然又有些宕机,便自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先缓一缓再说。 “设伏?妙啊!公子这是一番话点醒梦中人,果然是妙计!” 独眼龙三当家这时却自己脑补了陈源想说的最后两个字,一拍大腿猛然起身说道。 “现在我们在上风位置,倭寇追不到我们,是得打铁趁热,把他们打疼、打残…… 否则,等开了春风向一变,他们再次来袭,咱们可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了!” 麻子六当家这时也是不住地点头说道,显然对这个伏击的计划也是非常赞成。 主位上的大当家汪巡检又看了一眼没作声的四当家,见他虽未言语,却是重重地冲自己点头,心下也是了然。 汪巡检对众头领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源公子的计划,那么咱们事不宜迟,此事便由三当家全权指挥此役,按源公子所说方略行事!” 众头领闻言,便自全都轰然起身应诺。 三当家领了令旨当即也不矫情,马上开始安排调兵遣将。 三当家首先命令道:“我亲自带领岛上战力最强的本部兄弟接应老幺,老六则出海去赶紧联系各个列岛船只,到衢山岛和大小长涂山岛之间会合……” 麻子六当家闻言,连忙出列,躬身领命。 三当家接着说道:“老四留守嵊泗本岛护卫源公子和大当家的周全……” 大光头四当家闻言,当即起身,慨然领命。 陈源这时却又缓缓起身说道:“诸位,三当家的安排颇为得宜,四当家留守在下完全赞同,不过在下却无须留守,愿意和众位一起出海抗击倭寇!” “公子,不可赴险啊!” “公子三思……” 众人一听,脑子当场就有些麻了。 包括汪巡检在内,当即全都齐刷刷地起身向陈源劝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海里的老鲨鱼 陈源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既然来到舟山,就和大家视为一体,哪有遇事躲在后面的道理……” “此外,我们以后得靠着这大海发财,在下自然要对这海上的事情多多熟悉……” “公子,熟悉嘛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独眼龙三当家也是再次劝谏道。 沈焕也是着急地劝谏道:“三当家说得对啊,公子身负皇命,万金之躯……” 陈源一抬手说道:“大家的关心,在下非常感谢,不过就像沈百户所说,我身负皇命,皇爷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尽是贪生怕死的人…… 所以大家不用再劝,赶紧准备登船出海!” 见陈源态度无比坚决,连皇爷都抬出来了,大家也不好多说,只能各自领了任务分头行事。 “欢哥,赵兄,我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自己的原因,事发突然未能事先沟通,还请见谅……” “这原因嘛第一就是大义方面,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第二就是咱们要降服这帮地头蛇,还得在武力上立威……” “第三就是我想实地评估一下倭寇和海盗各自的战力,记得咱们可是以后要搞海军的……” “最后嘛,我还有钦差名头,倭寇还没那么大胆敢对天朝的钦差不利,所以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陈源把沈焕和赵德柱叫到一旁,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小的愿追随公子……” 两人知道陈源一件事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就没敢再劝,当下齐声表态道。 “这样我当然高兴,不过这次咱们得分头行事,欢哥留守嵊泗岛和汪巡检一起稳住阵脚。 安定民心,另外就是注意防守,防止倭寇突袭……” “另外赵兄和老金随我出海就是,老郗留给你应该是能有用处的。” “最后,还要关照四当家,注意保护好汪巡检!” 陈源也对自己那边的人员很快地进行了分工安排。 时间紧迫,沈焕认真记下之后,也只能依计而行。 陈源则带着赵德柱和金如铁备好武器和各种装备之后,快步地来到了码头。 独眼龙三当家已经在码头上,正指挥着手下兄弟和民壮往战船上搬运物资…… 在离嵊泗岛码头边上,停靠着二十来艘海船。 由于嵊泗岛码头本是天然良港吃水很深,所以这些船才能靠岸停着。 三当家的座船也是此次出海的旗舰,是他自己船队的唯一一艘福船。 这其实是一艘二号福船,比正宗的大福船小了一号,船长八丈,宽一丈九尺,舱深一丈。 这艘船大约有六百料,比招抚时去天津卫的那艘海船大了一号,那艘船是一般海船不是这种战船。 福船最大的特征便是首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后面是高高的艉楼。 船上配备了红夷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四门,火药弩十张,鸟铳十支,喷筒四十个,火箭三百支。 除了那艘福船,还有三艘哨船以及六艘海沧船。 剩下的便都是苍山船。 哨船便是俗称的草撇船,其形制与二号福船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尺寸上又小上一圈,而且船艉部没有福船那样高耸的艉楼,只有一层而已。 哨船配备的火器有红夷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五座,百子碗口铳三门,鸟铳十支,喷筒二十个,神机箭三百支。 这种哨船可以看做缩小版的福船,约有三百多料。 海沧船的尺寸比较前面两种船,又要小一些。 对于后世见过不少大船的陈源来看,就是一艘大一些的小艇而已。 海沧船长七丈五尺,宽约一丈八尺,舱深约八尺。 海沧船的火力配备也还齐全,上面有千斤大佛郎机炮四门、碗口铳三个、喷筒四十个、火箭一百支。 最小的苍山船有十来艘,其实也算是海沧船的一种,苍山船和海沧船则只有一百料至二百料不等。 苍山船长七丈,宽约一丈三尺,舱深七尺五寸,这种船首尾都比较宽阔,船上设有二桅、十橹(每舷五橹,安置在船后半部)。 行驶时帆橹兼用,风顺扬帆,风停则荡橹,行驶速度较快。 配备有大佛郎机两座,碗口铳三门,鸟嘴铳四门,喷筒二十个,火箭一百支。 此外,每艘船上还有烟罐、火砖等近战火器若干。 来舟山之前,陈源做过功课,知道海盗们的火力配备比较鼎盛时期正规的大明水师略有差异,却也相去不远,比起现在的水师可又强了不少。 毕竟都得指望这些家伙事发财呢! 所以,一切的动力都来自银子…… 对于大明沿海的海盗来说,这套配置算不上顶级,也就自保有余。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讨论和研究战船装备的问题,战况如火,大家都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一个时辰以后。 补给和弹药装运完毕,所有战船起锚扬帆,顺风出港。 出港之后最大的那艘福船并没有和船队一起赶往花岛海域,而是调转船头带着两艘苍山船驶向了衢山岛海域。 这是陈源的建议,福船虽然皮厚血长火力壮,但是机动性差,很容易成为活靶子。 作为海里的老鲨鱼,三当家一听当然从善如流,依计而行。 十余艘各类大明形制的海船,扬起风帆,顺着风向,朝着事发海域奔去…… 陈源和三当家带着众人站在甲板之上,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身后则是一片落霞…… “海上风大,很快就会入夜,公子还是尽快回舱!” 三当家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陈源说的。 “不妨事,难得有此机会,多看看也好……” 陈源摆了摆手,仍是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 “公子首次出海竟然没有晕船,也是难得……” 三当家见陈源稳稳立在船头,丝毫没有初次出海的异样,也是有些惊奇地赞道。 “这算是运气,恐怕也是弟兄们的船开得好……” 陈源打了个哈哈,算是把这话应付了过去——他可不好解释什么穿越之类的,说了也没人信啊! 又自谈笑一阵,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大家便只能回到舱中。 一夜过去。 次日辰时。 连夜驰援的船队便到了花岛海域。 远远地凭借肉眼都已经能够看到海天相接之处的点点帆影…… 不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之后,陈源和三当家都当场是心里一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海里的老鲨鱼 陈源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既然来到舟山,就和大家视为一体,哪有遇事躲在后面的道理……” “此外,我们以后得靠着这大海发财,在下自然要对这海上的事情多多熟悉……” “公子,熟悉嘛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独眼龙三当家也是再次劝谏道。 沈焕也是着急地劝谏道:“三当家说得对啊,公子身负皇命,万金之躯……” 陈源一抬手说道:“大家的关心,在下非常感谢,不过就像沈百户所说,我身负皇命,皇爷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尽是贪生怕死的人…… 所以大家不用再劝,赶紧准备登船出海!” 见陈源态度无比坚决,连皇爷都抬出来了,大家也不好多说,只能各自领了任务分头行事。 “欢哥,赵兄,我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自己的原因,事发突然未能事先沟通,还请见谅……” “这原因嘛第一就是大义方面,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第二就是咱们要降服这帮地头蛇,还得在武力上立威……” “第三就是我想实地评估一下倭寇和海盗各自的战力,记得咱们可是以后要搞海军的……” “最后嘛,我还有钦差名头,倭寇还没那么大胆敢对天朝的钦差不利,所以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陈源把沈焕和赵德柱叫到一旁,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小的愿追随公子……” 两人知道陈源一件事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就没敢再劝,当下齐声表态道。 “这样我当然高兴,不过这次咱们得分头行事,欢哥留守嵊泗岛和汪巡检一起稳住阵脚。 安定民心,另外就是注意防守,防止倭寇突袭……” “另外赵兄和老金随我出海就是,老郗留给你应该是能有用处的。” “最后,还要关照四当家,注意保护好汪巡检!” 陈源也对自己那边的人员很快地进行了分工安排。 时间紧迫,沈焕认真记下之后,也只能依计而行。 陈源则带着赵德柱和金如铁备好武器和各种装备之后,快步地来到了码头。 独眼龙三当家已经在码头上,正指挥着手下兄弟和民壮往战船上搬运物资…… 在离嵊泗岛码头边上,停靠着二十来艘海船。 由于嵊泗岛码头本是天然良港吃水很深,所以这些船才能靠岸停着。 三当家的座船也是此次出海的旗舰,是他自己船队的唯一一艘福船。 这其实是一艘二号福船,比正宗的大福船小了一号,船长八丈,宽一丈九尺,舱深一丈。 这艘船大约有六百料,比招抚时去天津卫的那艘海船大了一号,那艘船是一般海船不是这种战船。 福船最大的特征便是首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后面是高高的艉楼。 船上配备了红夷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四门,火药弩十张,鸟铳十支,喷筒四十个,火箭三百支。 除了那艘福船,还有三艘哨船以及六艘海沧船。 剩下的便都是苍山船。 哨船便是俗称的草撇船,其形制与二号福船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尺寸上又小上一圈,而且船艉部没有福船那样高耸的艉楼,只有一层而已。 哨船配备的火器有红夷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五座,百子碗口铳三门,鸟铳十支,喷筒二十个,神机箭三百支。 这种哨船可以看做缩小版的福船,约有三百多料。 海沧船的尺寸比较前面两种船,又要小一些。 对于后世见过不少大船的陈源来看,就是一艘大一些的小艇而已。 海沧船长七丈五尺,宽约一丈八尺,舱深约八尺。 海沧船的火力配备也还齐全,上面有千斤大佛郎机炮四门、碗口铳三个、喷筒四十个、火箭一百支。 最小的苍山船有十来艘,其实也算是海沧船的一种,苍山船和海沧船则只有一百料至二百料不等。 苍山船长七丈,宽约一丈三尺,舱深七尺五寸,这种船首尾都比较宽阔,船上设有二桅、十橹(每舷五橹,安置在船后半部)。 行驶时帆橹兼用,风顺扬帆,风停则荡橹,行驶速度较快。 配备有大佛郎机两座,碗口铳三门,鸟嘴铳四门,喷筒二十个,火箭一百支。 此外,每艘船上还有烟罐、火砖等近战火器若干。 来舟山之前,陈源做过功课,知道海盗们的火力配备比较鼎盛时期正规的大明水师略有差异,却也相去不远,比起现在的水师可又强了不少。 毕竟都得指望这些家伙事发财呢! 所以,一切的动力都来自银子…… 对于大明沿海的海盗来说,这套配置算不上顶级,也就自保有余。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讨论和研究战船装备的问题,战况如火,大家都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一个时辰以后。 补给和弹药装运完毕,所有战船起锚扬帆,顺风出港。 出港之后最大的那艘福船并没有和船队一起赶往花岛海域,而是调转船头带着两艘苍山船驶向了衢山岛海域。 这是陈源的建议,福船虽然皮厚血长火力壮,但是机动性差,很容易成为活靶子。 作为海里的老鲨鱼,三当家一听当然从善如流,依计而行。 十余艘各类大明形制的海船,扬起风帆,顺着风向,朝着事发海域奔去…… 陈源和三当家带着众人站在甲板之上,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身后则是一片落霞…… “海上风大,很快就会入夜,公子还是尽快回舱!” 三当家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陈源说的。 “不妨事,难得有此机会,多看看也好……” 陈源摆了摆手,仍是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 “公子首次出海竟然没有晕船,也是难得……” 三当家见陈源稳稳立在船头,丝毫没有初次出海的异样,也是有些惊奇地赞道。 “这算是运气,恐怕也是弟兄们的船开得好……” 陈源打了个哈哈,算是把这话应付了过去——他可不好解释什么穿越之类的,说了也没人信啊! 又自谈笑一阵,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大家便只能回到舱中。 一夜过去。 次日辰时。 连夜驰援的船队便到了花岛海域。 远远地凭借肉眼都已经能够看到海天相接之处的点点帆影…… 不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之后,陈源和三当家都当场是心里一紧。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字横队接敌 望远镜里看到的正是刀疤脸老幺带领的巡逻船队。 巡逻船队都是轻小的的快船为主。 现在仅有的三艘大船只有两艘了,而且一艘也都是大多数地方都过了火。 其余的小船,蜈蚣船还剩下一半,只有五艘。 火船则是一艘都不剩了! 此番场景看得众人心中一惊,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刀疤脸老幺怕是凶多吉少了! “快!把我的旗子挂起来,另外打旗号,通知幺当家,让他赶紧靠过来……全体弟兄,做好战斗准备!” 独眼龙三当家厉声向船上的手下水手发令道。 陈源、赵德柱还有金如铁也是全副武装,站在一旁,却都没有出声,看着三当家在那里发号施令。 这也是陈源有意为之。 两军对垒,最忌瞎指挥和令出多门,自己作为一个海战的外行,自然不能够多嘴多舌,还是多听多看为妙。 船上的水手们也开始各自忙乎起来,有的检查火炮,有的准备火器,有的搬运弹药…… 另一些水手则拿出了各类单兵兵器,做好了接舷战的准备。 一通忙碌之后,远处的巡逻船队也已经靠了过来,刀疤脸老幺乘坐的海沧船也已经离三当家乘坐的那艘哨船不远。 换了舢板,刀疤脸老幺,很快和众人见面了。 “兄弟辛苦……损失颇大啊?兄弟们都怎么样?” 三当家简单给刀疤脸老幺道了辛苦,便关切地询问起了战况。 “损失有点大,苍山船两艘没了一艘,另一艘也都过了火……我的那艘海沧船也有伤……” “火船都没了……蜈蚣船也只有一半了,关键弟兄们都累得不行,划不动了……” 刀疤脸老幺一边拿着水囊大口灌着甜酒,一边喘着气给众人通报着战况。 “这些倭国猴子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我知道的,他们没什么船啊?” 三当家闻言心里更是一沉,有些疑惑地问道。 “倭国猴子这次造了两艘西洋战舰,一艘二百多料,另一艘三百多料,每艘上面都有十来门大弗朗机,还有红夷大炮……” “另外他们还有五百料的关船五艘,小早船就多了有二十来艘,还有一些咱们大明的海沧船,有十来艘……” “他们船队最后面还跟着十五艘辅助船,十来艘纵火船,要不是那些关船速度太慢,兄弟我怕是见不着哥哥了!” 刀疤脸老幺一口气将水囊中的甜酒喝完,心有余悸地冲众人说道。 “看样子今天的仗怕是不好打,但是咱们‘舟山九龙’可没怕过谁……打旗语,通知各船,成一字横队接敌!” 三当家摇着后槽牙,狠狠地对身边的水手发令道。 一声令下,各条战船都更加忙碌起来。 升帆转舵,开始列队。 刀疤脸老幺的战船受损颇重,而且水手们都快力竭,则被安排在了队列的最后。 这种时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刀疤脸老幺也只能依三当家的将令行事。 半个时辰之后。 队列调整完毕,前方五里之外已经看到了倭寇的船队! 海天相接之处。 只见两艘西洋盖伦船形制的战舰在前,十来艘海沧船在周围,中间则拱卫着五艘最大的关船。 其余小早船则间或地分布在大船之间。 看过去,竟然有了樯橹如林,云帆蔽日的感觉。 “妈的,船多有屁用,难怪老幺的十来艘小船就拖了他们一天一夜……这帮猴子!” 三当家和陈源乘坐的哨船,一马当先,冲在了队列的最前面。 三当家拔出腰刀,威风凛凛立在船头,水手们都是跟着发出狂啸…… 这一瞬间,陈源隐然有了一种海上英雄的赶脚。 看着身边的赵德柱和金如铁,二人虽未言语,却也一脸潮红,有些按捺不住。 借着风势,舟山的战船离倭寇的船队越来越近。 现在已经快到一里,对面船上的“丸十字”家徽都已经能够看得见了。 “弟兄们,咱们让倭国猴子看看,什么才是海上的真龙!” 刀疤脸老幺这会儿也一脸热切,冲水手们喊道。 回应他的则是此起彼伏的应诺之声。 渐渐地,双方更近了…… “近一点再开炮,至少二百步内才开火!” 三当家沉声对船上炮长下达了命令。 说话间,双方的距离更近了,陈源已经将对方船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对方为首的两艘仿制的西式战船,炮门已经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后面的炮手都看得一清二楚。 “轰隆!” 一声巨响,对面一艘战舰的炮门升起一股白烟…… 对方的炮手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第一炮,不过炮弹却落在了陈源他们的哨船旁边,溅起了冲天的水柱。 穿越大明这么久,陈源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战场。 即便是这种最原始的火炮,它的威力都让人有些心惊! 还没来得及品味溅到嘴里的海水咸味,陈源只觉得脚下的船身猛地一震,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这时自己这边船头的千斤红夷大炮也开火了。 陈源还好,总算是来自后世,即便没有亲身的经历,也看了不少视频和电影,看到这副有些惊天动地的场景还能够稳住。 不过手却紧紧抓着凭栏,犹自心中还是怦怦直跳。 金如铁是长期走海的,加上一身功夫加持,紧紧护在陈源身侧,却是丝毫没有着慌。 赵德柱就有些脸色发白了,两股战战,有些立足未稳。 要不是使劲撑着船舷,他都想坐下去了…… 顺着风势,在水手们的熟练操作之下,舟山战船与倭寇的战船就这么擦肩而过。 “轰隆隆” “轰——” 两边战船上的各类火炮纷纷开火了。 不过由于这年月火炮命中率确实感人,海上倒是打得热闹,声势震天,命中率却是寥寥无几…… 舟山这边的一发大弗朗机炮弹倒是击中了倭寇的一艘西式战舰。 沉重的炮弹,击碎了船板,在倭寇的战船上四处乱窜。 对方船上木屑四处飞溅,所到之处挡者无不筋断骨裂,一片惨状…… 舟山这边还没来得及欢呼,陈源却见倭寇战舰船舷的一门大弗朗机射出的一枚烧红的炮弹不偏不倚正中自己这边座船的主帆! 顿时,熊熊大火立时在主帆上烧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字横队接敌 望远镜里看到的正是刀疤脸老幺带领的巡逻船队。 巡逻船队都是轻小的的快船为主。 现在仅有的三艘大船只有两艘了,而且一艘也都是大多数地方都过了火。 其余的小船,蜈蚣船还剩下一半,只有五艘。 火船则是一艘都不剩了! 此番场景看得众人心中一惊,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刀疤脸老幺怕是凶多吉少了! “快!把我的旗子挂起来,另外打旗号,通知幺当家,让他赶紧靠过来……全体弟兄,做好战斗准备!” 独眼龙三当家厉声向船上的手下水手发令道。 陈源、赵德柱还有金如铁也是全副武装,站在一旁,却都没有出声,看着三当家在那里发号施令。 这也是陈源有意为之。 两军对垒,最忌瞎指挥和令出多门,自己作为一个海战的外行,自然不能够多嘴多舌,还是多听多看为妙。 船上的水手们也开始各自忙乎起来,有的检查火炮,有的准备火器,有的搬运弹药…… 另一些水手则拿出了各类单兵兵器,做好了接舷战的准备。 一通忙碌之后,远处的巡逻船队也已经靠了过来,刀疤脸老幺乘坐的海沧船也已经离三当家乘坐的那艘哨船不远。 换了舢板,刀疤脸老幺,很快和众人见面了。 “兄弟辛苦……损失颇大啊?兄弟们都怎么样?” 三当家简单给刀疤脸老幺道了辛苦,便关切地询问起了战况。 “损失有点大,苍山船两艘没了一艘,另一艘也都过了火……我的那艘海沧船也有伤……” “火船都没了……蜈蚣船也只有一半了,关键弟兄们都累得不行,划不动了……” 刀疤脸老幺一边拿着水囊大口灌着甜酒,一边喘着气给众人通报着战况。 “这些倭国猴子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我知道的,他们没什么船啊?” 三当家闻言心里更是一沉,有些疑惑地问道。 “倭国猴子这次造了两艘西洋战舰,一艘二百多料,另一艘三百多料,每艘上面都有十来门大弗朗机,还有红夷大炮……” “另外他们还有五百料的关船五艘,小早船就多了有二十来艘,还有一些咱们大明的海沧船,有十来艘……” “他们船队最后面还跟着十五艘辅助船,十来艘纵火船,要不是那些关船速度太慢,兄弟我怕是见不着哥哥了!” 刀疤脸老幺一口气将水囊中的甜酒喝完,心有余悸地冲众人说道。 “看样子今天的仗怕是不好打,但是咱们‘舟山九龙’可没怕过谁……打旗语,通知各船,成一字横队接敌!” 三当家摇着后槽牙,狠狠地对身边的水手发令道。 一声令下,各条战船都更加忙碌起来。 升帆转舵,开始列队。 刀疤脸老幺的战船受损颇重,而且水手们都快力竭,则被安排在了队列的最后。 这种时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刀疤脸老幺也只能依三当家的将令行事。 半个时辰之后。 队列调整完毕,前方五里之外已经看到了倭寇的船队! 海天相接之处。 只见两艘西洋盖伦船形制的战舰在前,十来艘海沧船在周围,中间则拱卫着五艘最大的关船。 其余小早船则间或地分布在大船之间。 看过去,竟然有了樯橹如林,云帆蔽日的感觉。 “妈的,船多有屁用,难怪老幺的十来艘小船就拖了他们一天一夜……这帮猴子!” 三当家和陈源乘坐的哨船,一马当先,冲在了队列的最前面。 三当家拔出腰刀,威风凛凛立在船头,水手们都是跟着发出狂啸…… 这一瞬间,陈源隐然有了一种海上英雄的赶脚。 看着身边的赵德柱和金如铁,二人虽未言语,却也一脸潮红,有些按捺不住。 借着风势,舟山的战船离倭寇的船队越来越近。 现在已经快到一里,对面船上的“丸十字”家徽都已经能够看得见了。 “弟兄们,咱们让倭国猴子看看,什么才是海上的真龙!” 刀疤脸老幺这会儿也一脸热切,冲水手们喊道。 回应他的则是此起彼伏的应诺之声。 渐渐地,双方更近了…… “近一点再开炮,至少二百步内才开火!” 三当家沉声对船上炮长下达了命令。 说话间,双方的距离更近了,陈源已经将对方船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对方为首的两艘仿制的西式战船,炮门已经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后面的炮手都看得一清二楚。 “轰隆!” 一声巨响,对面一艘战舰的炮门升起一股白烟…… 对方的炮手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第一炮,不过炮弹却落在了陈源他们的哨船旁边,溅起了冲天的水柱。 穿越大明这么久,陈源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战场。 即便是这种最原始的火炮,它的威力都让人有些心惊! 还没来得及品味溅到嘴里的海水咸味,陈源只觉得脚下的船身猛地一震,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这时自己这边船头的千斤红夷大炮也开火了。 陈源还好,总算是来自后世,即便没有亲身的经历,也看了不少视频和电影,看到这副有些惊天动地的场景还能够稳住。 不过手却紧紧抓着凭栏,犹自心中还是怦怦直跳。 金如铁是长期走海的,加上一身功夫加持,紧紧护在陈源身侧,却是丝毫没有着慌。 赵德柱就有些脸色发白了,两股战战,有些立足未稳。 要不是使劲撑着船舷,他都想坐下去了…… 顺着风势,在水手们的熟练操作之下,舟山战船与倭寇的战船就这么擦肩而过。 “轰隆隆” “轰——” 两边战船上的各类火炮纷纷开火了。 不过由于这年月火炮命中率确实感人,海上倒是打得热闹,声势震天,命中率却是寥寥无几…… 舟山这边的一发大弗朗机炮弹倒是击中了倭寇的一艘西式战舰。 沉重的炮弹,击碎了船板,在倭寇的战船上四处乱窜。 对方船上木屑四处飞溅,所到之处挡者无不筋断骨裂,一片惨状…… 舟山这边还没来得及欢呼,陈源却见倭寇战舰船舷的一门大弗朗机射出的一枚烧红的炮弹不偏不倚正中自己这边座船的主帆! 顿时,熊熊大火立时在主帆上烧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下士气大振 “天杀的倭国猴子!快救火!” 独眼龙三当家一看形势危急,着急地冲水手们大声喊道。 “三哥,火势太大,兄弟们上不了桅杆啊!” 刀疤脸老幺一脸的硝烟冲三当家说道。 陈源三人看着开始熊熊燃烧的主帆,心中也是如同火烧——现在只是主帆着火,要是多烧一会儿,主桅烧坏了,这艘船会丧失大部分动力! 剩下的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众人正有些惶急之时,却见一道人影腾空而起,三两步便蹿到了主桅之上。 “是老金!” “金大侠?” 舟山的水手们纷纷惊呼道。 赵德柱和陈源站在甲板上,虽然一脸关切,却似乎没有众人那样惊叹,看到老金身轻如燕,反倒是放心了许多。 “两位当家放心,既然老金能够攀上主桅,其他的便好办了!”陈源胸有成竹地安抚两人道。 话音未落,只见金如铁已经用短刀割断了绳索,竟然直接用手拿着燃烧的两片帆篷火速扔到了海中! 一场危机便很快消除在萌芽之中! “金大侠威武!” “金大侠神功!” 水手们开始欢呼起来。 金如铁这时也纵身从主桅上飘然落下,冲众人一拱手道:“公子、诸位头领,在下幸不辱命,还请尽快换上帆篷,击杀倭寇。” “对!换上帆篷,另外把我的钦差号旗也升起来!让倭国猴子看看谁在这里!” 陈源这时也是一下热血上头,冲身边的刀疤脸老幺说道。 刀疤脸老幺这时已经动了,叫过了损管的水手,从船舱中找来备用的帆篷,开始修补船帆。 这便是中式篷帆的好处,一处损坏,损管及时,不至于波及整个船帆,也不至于让其他船帆殃及。 又祭出陈源的钦差号旗,缓缓地在主桅上升起…… 整个舟山船队,当下士气大振,吼声雷动! 战况如火,大家没有时间多说,三当家冲陈源三人感激地点了点头,继续指挥水手们冲对面开火对战。 这时,双方已经开始交错,船头的红夷大炮已经无法射击,现在只能看船舷的大小弗朗机和其他火器了。 好在弗朗机、碗口铳等火器虽然威力不足,却胜在射速快,量大管够。 “轰——” “轰——” “嘭”“嘭”“砰”“砰” 交战双方船舷的各种火器纷纷开火,一时间,海面上响声震天,硝烟蔽日…… 陈源三人这时已经感觉到已然有些耳鸣,脑子里面嗡嗡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魔幻了。 果然这热-兵-器战争,尽管是最原始的,声势都足以撼天动地! 陈源抓着栏杆,强忍着拿出火铳投入战斗的冲动,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观察着双方的战况。 其实,这时候就算是陈源拿出短铳投入作战,也是没什么作用的,对方这时远在自己的射程之外…… 半个时辰之后。 双方船队却是擦肩而过,一通火器互射之后,暂时还没有接舷战的机会。 刀疤脸老幺冲独眼龙三当家问道:“三哥,咱们已经冲过了,现在反身回去再战?” 三当家摇了摇头说道:“不,咱们现在已经是下风……打旗号,通知各船,顺风快行,吊着倭国猴子,咱们且战且走,去衢山岛……” 战场之上,军令如山,刀疤脸老幺当即领命而去。 这时,硝烟也渐渐散尽,大家回头开始清点双方交战损失。 “咱们沉了两艘苍山船,折了近百来号弟兄……倭国猴子应该损失更大,他们应该至少沉了五艘小早船,估计一艘海沧船也沉了……” 三当家座船的捕盗(就是船长)冯六冲众人禀告着交战的损失。 “倭国猴子这回有些扎手啊!”三当家咬着牙冲众人说道。 “看来,咱们的既定方略是对的,咱们不能恋战。” 陈源摸着下巴,沉声对三当家说道。 “对,这回他们有西洋战船,玩意儿船坚炮利,咱们的损失多半是那两艘船造成的!那船用的西洋帆,速度也快,不好对付!” 三当家点了点头,恨恨看着冲着远处已经在掉头转向的倭国战船的方向说道。 “通知弟兄们,转舵,不要恋战……” 三当家转过头,对身边的冯六继续下令道。 这边冯六领命而去,陈源和三当家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对了,金大侠为何不怕那船帆之上的大火?” 这时候,三当家已经处理好战事的筹划,转头对刚才金如铁不畏烈火的神奇操作追问起来。 “哦,这是公子让准备的火浣布!” 金如铁早已有陈源授意,并未藏私,取下手中的火浣布(石棉)手套,递给了三当家。 “这东西不怕火,短时间内是烧不坏的,不过不能多用——对身体有害。” 陈源对正在端详着火浣布手套的三当家说道。 “嗯,是个好东西!” 三当家没口子地称赞道。 “刚才形势危急,不得不如此,这东西也只能应应急,三当家喜欢,我们把随身带的都交给冯捕盗……” 陈源对三当家一边说道,一边和赵德柱一起也拿出随身包袱里的火浣布手套交给了冯六。 又过了半个时辰。 舟山这边各船已经调过船头,调整了航向,往衢山岛海域驶去。 倭寇的船队由于有了笨重的关船转向不便,却已被甩在了后面。 座船的主舱之中。 “咱们不能跑得太快,要不倭国猴子就追不上了……” 坐在主位的三当家对刀疤脸老幺和冯六吩咐道。 刀疤脸老幺奸笑着说道:“三哥放心,有小陈钦差的号旗他们不会丢的……而且我已经派了水性精熟的兄弟放了火船,不会让猴子好过的。” “舟山的弟兄果然都是海上的好手,不过,咱这一仗打完得好好弄点装备了,有了金刚钻才能揽上瓷器活嘛……” 陈源坐在三当家身侧,带着鼓动性地说道。 “对!咱们也弄些西洋战船,打他丫的……” 赵德柱这会儿已经元神归位,又开启了对倭寇的怒骂模式。 舟山众人听得陈源这样一说,也是一脸的热切和期待——总而言之信源公子得永生,源公子会有办法的! 且说这三当家和陈源带领的船队和倭国岛津家的船队开始了“泡蘑菇”战术,一直东一下西一下地绕了好大一圈。 就这样在海上且战且走,晃荡了两天。 按照预定的时间,在正月二十二这日的早上辰时到达了预定海域。 不过,这时满怀期待的众人,心里却哇凉哇凉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下士气大振 “天杀的倭国猴子!快救火!” 独眼龙三当家一看形势危急,着急地冲水手们大声喊道。 “三哥,火势太大,兄弟们上不了桅杆啊!” 刀疤脸老幺一脸的硝烟冲三当家说道。 陈源三人看着开始熊熊燃烧的主帆,心中也是如同火烧——现在只是主帆着火,要是多烧一会儿,主桅烧坏了,这艘船会丧失大部分动力! 剩下的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众人正有些惶急之时,却见一道人影腾空而起,三两步便蹿到了主桅之上。 “是老金!” “金大侠?” 舟山的水手们纷纷惊呼道。 赵德柱和陈源站在甲板上,虽然一脸关切,却似乎没有众人那样惊叹,看到老金身轻如燕,反倒是放心了许多。 “两位当家放心,既然老金能够攀上主桅,其他的便好办了!”陈源胸有成竹地安抚两人道。 话音未落,只见金如铁已经用短刀割断了绳索,竟然直接用手拿着燃烧的两片帆篷火速扔到了海中! 一场危机便很快消除在萌芽之中! “金大侠威武!” “金大侠神功!” 水手们开始欢呼起来。 金如铁这时也纵身从主桅上飘然落下,冲众人一拱手道:“公子、诸位头领,在下幸不辱命,还请尽快换上帆篷,击杀倭寇。” “对!换上帆篷,另外把我的钦差号旗也升起来!让倭国猴子看看谁在这里!” 陈源这时也是一下热血上头,冲身边的刀疤脸老幺说道。 刀疤脸老幺这时已经动了,叫过了损管的水手,从船舱中找来备用的帆篷,开始修补船帆。 这便是中式篷帆的好处,一处损坏,损管及时,不至于波及整个船帆,也不至于让其他船帆殃及。 又祭出陈源的钦差号旗,缓缓地在主桅上升起…… 整个舟山船队,当下士气大振,吼声雷动! 战况如火,大家没有时间多说,三当家冲陈源三人感激地点了点头,继续指挥水手们冲对面开火对战。 这时,双方已经开始交错,船头的红夷大炮已经无法射击,现在只能看船舷的大小弗朗机和其他火器了。 好在弗朗机、碗口铳等火器虽然威力不足,却胜在射速快,量大管够。 “轰——” “轰——” “嘭”“嘭”“砰”“砰” 交战双方船舷的各种火器纷纷开火,一时间,海面上响声震天,硝烟蔽日…… 陈源三人这时已经感觉到已然有些耳鸣,脑子里面嗡嗡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魔幻了。 果然这热-兵-器战争,尽管是最原始的,声势都足以撼天动地! 陈源抓着栏杆,强忍着拿出火铳投入战斗的冲动,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观察着双方的战况。 其实,这时候就算是陈源拿出短铳投入作战,也是没什么作用的,对方这时远在自己的射程之外…… 半个时辰之后。 双方船队却是擦肩而过,一通火器互射之后,暂时还没有接舷战的机会。 刀疤脸老幺冲独眼龙三当家问道:“三哥,咱们已经冲过了,现在反身回去再战?” 三当家摇了摇头说道:“不,咱们现在已经是下风……打旗号,通知各船,顺风快行,吊着倭国猴子,咱们且战且走,去衢山岛……” 战场之上,军令如山,刀疤脸老幺当即领命而去。 这时,硝烟也渐渐散尽,大家回头开始清点双方交战损失。 “咱们沉了两艘苍山船,折了近百来号弟兄……倭国猴子应该损失更大,他们应该至少沉了五艘小早船,估计一艘海沧船也沉了……” 三当家座船的捕盗(就是船长)冯六冲众人禀告着交战的损失。 “倭国猴子这回有些扎手啊!”三当家咬着牙冲众人说道。 “看来,咱们的既定方略是对的,咱们不能恋战。” 陈源摸着下巴,沉声对三当家说道。 “对,这回他们有西洋战船,玩意儿船坚炮利,咱们的损失多半是那两艘船造成的!那船用的西洋帆,速度也快,不好对付!” 三当家点了点头,恨恨看着冲着远处已经在掉头转向的倭国战船的方向说道。 “通知弟兄们,转舵,不要恋战……” 三当家转过头,对身边的冯六继续下令道。 这边冯六领命而去,陈源和三当家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对了,金大侠为何不怕那船帆之上的大火?” 这时候,三当家已经处理好战事的筹划,转头对刚才金如铁不畏烈火的神奇操作追问起来。 “哦,这是公子让准备的火浣布!” 金如铁早已有陈源授意,并未藏私,取下手中的火浣布(石棉)手套,递给了三当家。 “这东西不怕火,短时间内是烧不坏的,不过不能多用——对身体有害。” 陈源对正在端详着火浣布手套的三当家说道。 “嗯,是个好东西!” 三当家没口子地称赞道。 “刚才形势危急,不得不如此,这东西也只能应应急,三当家喜欢,我们把随身带的都交给冯捕盗……” 陈源对三当家一边说道,一边和赵德柱一起也拿出随身包袱里的火浣布手套交给了冯六。 又过了半个时辰。 舟山这边各船已经调过船头,调整了航向,往衢山岛海域驶去。 倭寇的船队由于有了笨重的关船转向不便,却已被甩在了后面。 座船的主舱之中。 “咱们不能跑得太快,要不倭国猴子就追不上了……” 坐在主位的三当家对刀疤脸老幺和冯六吩咐道。 刀疤脸老幺奸笑着说道:“三哥放心,有小陈钦差的号旗他们不会丢的……而且我已经派了水性精熟的兄弟放了火船,不会让猴子好过的。” “舟山的弟兄果然都是海上的好手,不过,咱这一仗打完得好好弄点装备了,有了金刚钻才能揽上瓷器活嘛……” 陈源坐在三当家身侧,带着鼓动性地说道。 “对!咱们也弄些西洋战船,打他丫的……” 赵德柱这会儿已经元神归位,又开启了对倭寇的怒骂模式。 舟山众人听得陈源这样一说,也是一脸的热切和期待——总而言之信源公子得永生,源公子会有办法的! 且说这三当家和陈源带领的船队和倭国岛津家的船队开始了“泡蘑菇”战术,一直东一下西一下地绕了好大一圈。 就这样在海上且战且走,晃荡了两天。 按照预定的时间,在正月二十二这日的早上辰时到达了预定海域。 不过,这时满怀期待的众人,心里却哇凉哇凉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天杀的老六 原本预想的海域上面帆樯如云、舳舻千里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 现在预设的海域只看到了小猫小狗两三只。 倒不是一条船都没有,海面上还是停了三条二号福船,其中之一就是出发那天从三当家船队中分出来的。 “妈的,这老六这回怎么回事?说好的船呢?” 刀疤脸老幺看着平坦如镜的海面,气得跳脚骂道。 “老六做事向来稳妥,这应该是有什么缘故……” 三当家也有些不解地沉吟道。 “咱们一路过来,又损失了两艘苍山船,现在不到二十艘船了,倭寇就在二十里之外,一个时辰后便到……这天杀的老六!” 刀疤脸老幺被一路追杀,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现在这副场景已经绷不住,彻底炸毛了。 “三当家,现在事已至此,咱们的补给也不多了,只能转头应战了……” 陈源见这副场景,也是对三当家说道。 气氛已经到这儿了,要是再退怕是倭国鬼子该起疑心了。 这边要是不打,再往前就是岱山、舟山等大岛,倭国人什么德行大家都是很清楚的,到时候怕是岛民们得骂娘了…… “升旗!传令各船列队,咱们应敌,他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等料理了这帮倭寇再回去找老六算账。” 三当家的独眼闪着凶光,恶狠狠地冲冯六下令道。 船队里各船和三条二号福船汇合在一起,声势也算是大了不少,顺着风向,便开始列队,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倭国的船队正气势汹汹地追着大明的船队朝衢山岛海域冲来。 “阁下,这次明国的人不会再跑了?” 船队的旗舰上,西洋式战船“大隅丸”的船主新纳忠造对身边穿着全套大铠披挂整齐的桦山久守恭声问道。 “他们的船大多是海沧船、还有就是更小的苍山船,出海作战最多也就能支持几天。 他们又和我们接战了几次,最多也就能支持一两天……所以我估计他们不会再跑了!” 桦山久守信心十足地对新纳忠造说道。 “万一他们有埋伏呢?” “咱们有新式的西洋战船,还有坚固的关船,不怕他们,就这边举目望去,一片开阔,就算有大军埋伏,咱们可以转舵离开……” “阁下考虑真是周全!” “好了,通知所有人,打起精神,咱们做好准备一举歼灭舟山的船队,转头便占了嵊泗、岱山和舟山诸岛……” 桦山久守自信地一挥手,冲新纳忠造说道。 倭国的各船上的水手也看到了旗舰“大隅丸”上升起的战旗,也是纷纷怪叫,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倭寇们的怪叫声传得很远。 舟山这边列好阵的船队都已经听到了。 “这些倭国猴子,还鬼叫什么?” “给自己打鸡血呢……他们不都这德行么?又不是没和他们干过……” 这时,已经换乘到福船上的陈源和赵德柱正站在艏楼甲板上,一边举着望远镜评观察敌情,一边评价着对手。 “二位,此战可是拼命,会是一场恶战,咱们的船并不占优,二位还是先回舱里去!” 一起过来的独眼龙三当家连忙苦劝道。 “没事,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们既不能帮着搬运炮弹,又不会操炮御敌,但是给兄弟们打打气还是可以的嘛,三当家总不希望皇爷派个缩头乌龟来当钦差?” 陈源放下望远镜,满不在乎地冲三当家说道。 赵德柱也接口说道:“对,咱老赵也不怕,也在这里帮弟兄们壮壮声势!” 金如铁则全幅披挂,一脸肃然的侍立在身后,一言不发,脸上却全是决然之色。 三当家知道再劝也是没用,便一拱手离开艏楼,去甲板上做最后的检视。 这一路走来,他也知道陈源自知不懂海战,议事的时候也从不乱发言,只是做一些战略上的建议,具体对战战术从不插嘴,一副铁了心学习的模样,自己再劝也是多费口舌。 又过了两炷香时间,舟山的战船已经抢占了上风位置列队完毕,接着风势冲倭国船队冲了过去。 这回领头的是三艘哨船,这些船比福船略小,机动性却好得多,最适宜冲锋。 紧跟着的是三艘福船,这相当于压阵的主力,当然要在编队的险要位置。 后面则跟着海沧船、苍山船等小船…… 很快双方便接近了,一声炮响之后,双方便开始了试探性射击。 这种试探性射击一般都是测距和观瞄作用,基本上谈不上杀伤。 试探性炮击完毕,数十个呼吸之后,舟山这边船头的主炮纷纷次第开火,震天的响声一时在海面响了起来。 倭国船队的中间不断地溅起冲天的水柱,一时间舟山这边众人士气为之一振。 刀疤脸老幺这时坐在一艘哨船上,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 标志性的大斧立在身旁,随时准备着接舷战。 很快双方的战船再次相接了,双方像两队狭路相逢的狼群一般,各自亮出了獠牙。 “轰轰轰——” 这时是倭国西洋式战船侧舷的火炮依次开火了,一时间海面上顿时硝烟弥漫,响声震天! “啪!” “咔嚓——” “轰!” “当啷” 由于双方距离实在太近,那些轻炮虽然命中率和威力都很感人,但架不住双方距离太近,最近的战船之间只有不到一百步,所以还是有不少舟山的战船中弹! 只见炮弹所过之处,木屑横飞,飞起的木屑仍旧到处乱窜,打在人身上一下便刺了进去,当场便让人血流不止…… 有些炮弹落在甲板之上,那就更是挡者披靡,灼热的炮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臂和一片哀号! “这海战也太惨了……” 赵德柱站在陈源身边,看着旁边船上惨状,连声叹道。 不过他已经比刚刚出海时好了太多,至少现在看到这种惨状还能站得稳了。 说话间,舟山的三艘福船和哨船已经冲过了敌阵和倭国船队擦肩而过。 而倭国的两艘西式战船却已经利用机动性的优势掉头转舵,将舟山的船队分成了两段! 两艘倭国的西洋式战船,直接冲入了舟山战船的阵中。 新式战船船坚炮利,一路简直是所向披靡……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天杀的老六 原本预想的海域上面帆樯如云、舳舻千里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 现在预设的海域只看到了小猫小狗两三只。 倒不是一条船都没有,海面上还是停了三条二号福船,其中之一就是出发那天从三当家船队中分出来的。 “妈的,这老六这回怎么回事?说好的船呢?” 刀疤脸老幺看着平坦如镜的海面,气得跳脚骂道。 “老六做事向来稳妥,这应该是有什么缘故……” 三当家也有些不解地沉吟道。 “咱们一路过来,又损失了两艘苍山船,现在不到二十艘船了,倭寇就在二十里之外,一个时辰后便到……这天杀的老六!” 刀疤脸老幺被一路追杀,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现在这副场景已经绷不住,彻底炸毛了。 “三当家,现在事已至此,咱们的补给也不多了,只能转头应战了……” 陈源见这副场景,也是对三当家说道。 气氛已经到这儿了,要是再退怕是倭国鬼子该起疑心了。 这边要是不打,再往前就是岱山、舟山等大岛,倭国人什么德行大家都是很清楚的,到时候怕是岛民们得骂娘了…… “升旗!传令各船列队,咱们应敌,他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等料理了这帮倭寇再回去找老六算账。” 三当家的独眼闪着凶光,恶狠狠地冲冯六下令道。 船队里各船和三条二号福船汇合在一起,声势也算是大了不少,顺着风向,便开始列队,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倭国的船队正气势汹汹地追着大明的船队朝衢山岛海域冲来。 “阁下,这次明国的人不会再跑了?” 船队的旗舰上,西洋式战船“大隅丸”的船主新纳忠造对身边穿着全套大铠披挂整齐的桦山久守恭声问道。 “他们的船大多是海沧船、还有就是更小的苍山船,出海作战最多也就能支持几天。 他们又和我们接战了几次,最多也就能支持一两天……所以我估计他们不会再跑了!” 桦山久守信心十足地对新纳忠造说道。 “万一他们有埋伏呢?” “咱们有新式的西洋战船,还有坚固的关船,不怕他们,就这边举目望去,一片开阔,就算有大军埋伏,咱们可以转舵离开……” “阁下考虑真是周全!” “好了,通知所有人,打起精神,咱们做好准备一举歼灭舟山的船队,转头便占了嵊泗、岱山和舟山诸岛……” 桦山久守自信地一挥手,冲新纳忠造说道。 倭国的各船上的水手也看到了旗舰“大隅丸”上升起的战旗,也是纷纷怪叫,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倭寇们的怪叫声传得很远。 舟山这边列好阵的船队都已经听到了。 “这些倭国猴子,还鬼叫什么?” “给自己打鸡血呢……他们不都这德行么?又不是没和他们干过……” 这时,已经换乘到福船上的陈源和赵德柱正站在艏楼甲板上,一边举着望远镜评观察敌情,一边评价着对手。 “二位,此战可是拼命,会是一场恶战,咱们的船并不占优,二位还是先回舱里去!” 一起过来的独眼龙三当家连忙苦劝道。 “没事,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们既不能帮着搬运炮弹,又不会操炮御敌,但是给兄弟们打打气还是可以的嘛,三当家总不希望皇爷派个缩头乌龟来当钦差?” 陈源放下望远镜,满不在乎地冲三当家说道。 赵德柱也接口说道:“对,咱老赵也不怕,也在这里帮弟兄们壮壮声势!” 金如铁则全幅披挂,一脸肃然的侍立在身后,一言不发,脸上却全是决然之色。 三当家知道再劝也是没用,便一拱手离开艏楼,去甲板上做最后的检视。 这一路走来,他也知道陈源自知不懂海战,议事的时候也从不乱发言,只是做一些战略上的建议,具体对战战术从不插嘴,一副铁了心学习的模样,自己再劝也是多费口舌。 又过了两炷香时间,舟山的战船已经抢占了上风位置列队完毕,接着风势冲倭国船队冲了过去。 这回领头的是三艘哨船,这些船比福船略小,机动性却好得多,最适宜冲锋。 紧跟着的是三艘福船,这相当于压阵的主力,当然要在编队的险要位置。 后面则跟着海沧船、苍山船等小船…… 很快双方便接近了,一声炮响之后,双方便开始了试探性射击。 这种试探性射击一般都是测距和观瞄作用,基本上谈不上杀伤。 试探性炮击完毕,数十个呼吸之后,舟山这边船头的主炮纷纷次第开火,震天的响声一时在海面响了起来。 倭国船队的中间不断地溅起冲天的水柱,一时间舟山这边众人士气为之一振。 刀疤脸老幺这时坐在一艘哨船上,一马当先地冲在了最前面。 标志性的大斧立在身旁,随时准备着接舷战。 很快双方的战船再次相接了,双方像两队狭路相逢的狼群一般,各自亮出了獠牙。 “轰轰轰——” 这时是倭国西洋式战船侧舷的火炮依次开火了,一时间海面上顿时硝烟弥漫,响声震天! “啪!” “咔嚓——” “轰!” “当啷” 由于双方距离实在太近,那些轻炮虽然命中率和威力都很感人,但架不住双方距离太近,最近的战船之间只有不到一百步,所以还是有不少舟山的战船中弹! 只见炮弹所过之处,木屑横飞,飞起的木屑仍旧到处乱窜,打在人身上一下便刺了进去,当场便让人血流不止…… 有些炮弹落在甲板之上,那就更是挡者披靡,灼热的炮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所过之处尽是残肢断臂和一片哀号! “这海战也太惨了……” 赵德柱站在陈源身边,看着旁边船上惨状,连声叹道。 不过他已经比刚刚出海时好了太多,至少现在看到这种惨状还能站得稳了。 说话间,舟山的三艘福船和哨船已经冲过了敌阵和倭国船队擦肩而过。 而倭国的两艘西式战船却已经利用机动性的优势掉头转舵,将舟山的船队分成了两段! 两艘倭国的西洋式战船,直接冲入了舟山战船的阵中。 新式战船船坚炮利,一路简直是所向披靡…… 第二百三十章 完全看不到我 老于海战的三当家这时站在艏楼看着战场的状况,大惊道:“不好,这个状况,这个仗可不好打了……” 赵德柱在一旁不解地问道:“咱们的船不是比他们快吗?” “咳!咱们的海沧船和苍山船火力贫弱,尤其是侧舷,这样被分隔之后,对方也有海沧船,对上去咱们讨不了便宜!” “另外对方把咱们的海沧船缠住之后,咱们的船就没了机动优势……” “咱们的福船比他们的关船是要快些,但是也有限,一旦被缠住就只能成他们西洋战船的靶子了!” 独眼龙三当家脸色颇有些难看地说道。 “对方是萨摩藩,是倭国海上第一强藩,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咱们该怎么做,三当家尽管下令便是!” 陈源眉头一展,慨然对三当家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看谁狠了,准备好接舷战!” 三当家看着身后倭国越来越多地战船独眼直冒火星子,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道。 这边福船的捕盗(船长)池阿才闻言,连忙示意主桅刁斗上面的管望(了望手)赶紧给各船打出准备接舷战的旗帜…… “三当家,我好像看到咱们的船了!西北方,好多船……” 就在准备挂上接舷战的血旗之时,刁斗上的管望江流突然兴奋地大喊了起来。 三当家一听心里一振,连忙举起单筒望远镜,朝西北方大小长涂岛方向望去。 果然,望远镜里,海天之间的一处峡湾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不少战船! 从旗号和帆具来看,确实是舟山的战船无疑! 那些战船还是以哨船为首,福船压阵。 后面跟着无数的海沧船和其他辅助船只,从两岛之间的峡湾处鱼贯而出…… 这些船就像天上降下的神兵,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海面之上! “妈的,这个死老六,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三当家放下望远镜犹自恨恨地啐道。 “三当家,这会儿怕得给六当家下令,准备歼敌才是。” 陈源见形势已经开始朝预定方向发展,连忙谏言道。 “还是公子见事明白,池阿才,打旗号,让六当家指挥船队,将倭国的船队分割包围……先用炮轰,再用火船!” 三当家扯着嗓子冲池阿才喝令道。 却说舟山这边七当家集结的主力船队开始转舵前进之时,倭国的“大隅丸”上的桦山久守和新纳忠造也看到了战场上的突发状况。 “狡猾的明国人!他们怕是有近二百艘船,咱们怕是不能硬拼……” 桦山久守手搭凉棚看着西北方向的海域,喃喃地说道。 “大人,不能退,咱们岛津家的武士都是勇敢无畏的!” 新纳忠造这时已经有些杀红了眼,有些忘了上下尊卑。 刚才如入无人之境的冲锋,已经让他和另外一艘西式战船“日向丸”号杀得性起,如同闯入羊群的恶狼有些收不住势头了。 “愚蠢!我们这次出兵是应舟山鱼前旧部的请求帮他们报仇,现在的形势,你觉得还能恋战吗?” “咱们不能为了明国一帮海贼,把岛津家的勇士无谓的消耗掉,打旗号,转舵……” 桦山久守不容置疑地下令道。 军令如山,新纳忠造再不情愿也只能依令而行,何况现在他也逐渐清醒过来,对方的兵力是自己的五倍,硬拼是讨不了好的。 当即赶紧下令,转舵撤退…… …… “倭国猴子撤了!” 池阿才率先发现了倭国战船开始扬帆转舵,开始撤退了。 “打旗号,命令所有哨船、海沧船以一字横队排列,以老幺为首,追击倭国猴子!” “让老六带其他船把倭寇的关船分割开,围起来打!” 独眼龙三当家精神一振,冲池阿才命令道。 陈源这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倭国的西洋战船机动灵活、结实经打,所以转头逃走非常容易,舟山这边的战船大多挡他们不住。 两艘西洋战船转舵机动之后,已经转过了风向,这时已经是顺风位置,眼看着便冲出了重围。 刀疤脸老幺带着近十艘哨船和海沧船,拼了命地追赶着…… 另一边。 老六的带来的主力船队已经将倭国五艘关船为首的船队分割包围,开始了鏖战。 舟山这边已经有了绝对优势,当下便是数艘战船围着倭国的战船开火。 只听长涂岛至衢山岛之间的海域,这时炮声已经响成一片。 “轰轰轰” “咔嚓……哗哗……” 炮声响过之后便是倭国战船船板破碎的声音,在海面上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倭国关船体型笨重,机动性差,小早船又不经打,一时间整个海面就成了一片火海。 海面上到处是火光,到处是硝烟,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遮天蔽日”。 战斗在一个时辰后结束了。 倭国的战船,两艘西洋战船速度飞快,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刀疤脸老幺正带着十来艘较快的战船继续追击。 倭国的海沧船由于水手们操作精熟,也逃走了一半,那些辅助船则在被围之前也跑掉了多半。 其余的关船、小早船、火船则无一幸免,全部沉入了东海海底! 海面上还有不少漂浮的浮木、尸体,当然还有抱着木板的倭国水手…… “那些水手都抓起来!让他们去采石头!这帮杂碎,竟然如此凶悍,害得老子竟然还损失了十艘船!” 福船艏楼甲板上的独眼龙三当家恶狠狠地对池阿才吩咐着。 陈源等人则站在一旁,笑而不语,任由他老人家发号施令。 三当家还有些恨恨地意犹未尽之时,却见手下水手来报:“六当家过来复命了……” 一炷香时辰之后。 麻子六当家惴惴地在三当家面前躬身拜道:“小弟为了隐蔽得好些,所以把船队藏到了大小长涂岛之间的峡湾,故此让三哥完全看不到我……还请哥哥恕罪!” “你这老六,是来请罪还是表功?我是看不到你,倭寇不也看不到你了吗?这一手十面埋伏算是玩得溜……有功无过!” 三当家的独眼闪着精光,冲六当家戏谑地笑道。 “小弟不敢居功,这十面埋伏之计其实是源公子相授……” 六当家闻言,连忙恭敬地拱手向三当家回禀道。 第二百三十章 完全看不到我 老于海战的三当家这时站在艏楼看着战场的状况,大惊道:“不好,这个状况,这个仗可不好打了……” 赵德柱在一旁不解地问道:“咱们的船不是比他们快吗?” “咳!咱们的海沧船和苍山船火力贫弱,尤其是侧舷,这样被分隔之后,对方也有海沧船,对上去咱们讨不了便宜!” “另外对方把咱们的海沧船缠住之后,咱们的船就没了机动优势……” “咱们的福船比他们的关船是要快些,但是也有限,一旦被缠住就只能成他们西洋战船的靶子了!” 独眼龙三当家脸色颇有些难看地说道。 “对方是萨摩藩,是倭国海上第一强藩,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咱们该怎么做,三当家尽管下令便是!” 陈源眉头一展,慨然对三当家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看谁狠了,准备好接舷战!” 三当家看着身后倭国越来越多地战船独眼直冒火星子,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道。 这边福船的捕盗(船长)池阿才闻言,连忙示意主桅刁斗上面的管望(了望手)赶紧给各船打出准备接舷战的旗帜…… “三当家,我好像看到咱们的船了!西北方,好多船……” 就在准备挂上接舷战的血旗之时,刁斗上的管望江流突然兴奋地大喊了起来。 三当家一听心里一振,连忙举起单筒望远镜,朝西北方大小长涂岛方向望去。 果然,望远镜里,海天之间的一处峡湾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不少战船! 从旗号和帆具来看,确实是舟山的战船无疑! 那些战船还是以哨船为首,福船压阵。 后面跟着无数的海沧船和其他辅助船只,从两岛之间的峡湾处鱼贯而出…… 这些船就像天上降下的神兵,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海面之上! “妈的,这个死老六,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三当家放下望远镜犹自恨恨地啐道。 “三当家,这会儿怕得给六当家下令,准备歼敌才是。” 陈源见形势已经开始朝预定方向发展,连忙谏言道。 “还是公子见事明白,池阿才,打旗号,让六当家指挥船队,将倭国的船队分割包围……先用炮轰,再用火船!” 三当家扯着嗓子冲池阿才喝令道。 却说舟山这边七当家集结的主力船队开始转舵前进之时,倭国的“大隅丸”上的桦山久守和新纳忠造也看到了战场上的突发状况。 “狡猾的明国人!他们怕是有近二百艘船,咱们怕是不能硬拼……” 桦山久守手搭凉棚看着西北方向的海域,喃喃地说道。 “大人,不能退,咱们岛津家的武士都是勇敢无畏的!” 新纳忠造这时已经有些杀红了眼,有些忘了上下尊卑。 刚才如入无人之境的冲锋,已经让他和另外一艘西式战船“日向丸”号杀得性起,如同闯入羊群的恶狼有些收不住势头了。 “愚蠢!我们这次出兵是应舟山鱼前旧部的请求帮他们报仇,现在的形势,你觉得还能恋战吗?” “咱们不能为了明国一帮海贼,把岛津家的勇士无谓的消耗掉,打旗号,转舵……” 桦山久守不容置疑地下令道。 军令如山,新纳忠造再不情愿也只能依令而行,何况现在他也逐渐清醒过来,对方的兵力是自己的五倍,硬拼是讨不了好的。 当即赶紧下令,转舵撤退…… …… “倭国猴子撤了!” 池阿才率先发现了倭国战船开始扬帆转舵,开始撤退了。 “打旗号,命令所有哨船、海沧船以一字横队排列,以老幺为首,追击倭国猴子!” “让老六带其他船把倭寇的关船分割开,围起来打!” 独眼龙三当家精神一振,冲池阿才命令道。 陈源这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倭国的西洋战船机动灵活、结实经打,所以转头逃走非常容易,舟山这边的战船大多挡他们不住。 两艘西洋战船转舵机动之后,已经转过了风向,这时已经是顺风位置,眼看着便冲出了重围。 刀疤脸老幺带着近十艘哨船和海沧船,拼了命地追赶着…… 另一边。 老六的带来的主力船队已经将倭国五艘关船为首的船队分割包围,开始了鏖战。 舟山这边已经有了绝对优势,当下便是数艘战船围着倭国的战船开火。 只听长涂岛至衢山岛之间的海域,这时炮声已经响成一片。 “轰轰轰” “咔嚓……哗哗……” 炮声响过之后便是倭国战船船板破碎的声音,在海面上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倭国关船体型笨重,机动性差,小早船又不经打,一时间整个海面就成了一片火海。 海面上到处是火光,到处是硝烟,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遮天蔽日”。 战斗在一个时辰后结束了。 倭国的战船,两艘西洋战船速度飞快,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刀疤脸老幺正带着十来艘较快的战船继续追击。 倭国的海沧船由于水手们操作精熟,也逃走了一半,那些辅助船则在被围之前也跑掉了多半。 其余的关船、小早船、火船则无一幸免,全部沉入了东海海底! 海面上还有不少漂浮的浮木、尸体,当然还有抱着木板的倭国水手…… “那些水手都抓起来!让他们去采石头!这帮杂碎,竟然如此凶悍,害得老子竟然还损失了十艘船!” 福船艏楼甲板上的独眼龙三当家恶狠狠地对池阿才吩咐着。 陈源等人则站在一旁,笑而不语,任由他老人家发号施令。 三当家还有些恨恨地意犹未尽之时,却见手下水手来报:“六当家过来复命了……” 一炷香时辰之后。 麻子六当家惴惴地在三当家面前躬身拜道:“小弟为了隐蔽得好些,所以把船队藏到了大小长涂岛之间的峡湾,故此让三哥完全看不到我……还请哥哥恕罪!” “你这老六,是来请罪还是表功?我是看不到你,倭寇不也看不到你了吗?这一手十面埋伏算是玩得溜……有功无过!” 三当家的独眼闪着精光,冲六当家戏谑地笑道。 “小弟不敢居功,这十面埋伏之计其实是源公子相授……” 六当家闻言,连忙恭敬地拱手向三当家回禀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南京来了贵人 众人闻言,当即心中又是一震。 转头便以景仰的目光看着陈源。 陈源轻咳一声道:“咳咳……主要当时情况紧急,大家又各自在忙,所以没来得及通报,大家恕罪!” “公子说哪里话来?这招完全是出奇制胜,要按平日,就算把倭寇围住怕是也得打接舷战,一番恶战咱们怕是得死伤无算啊!” 三当家以为陈源是低调谦虚,当下大手一挥,宽慰他道。 海上的老鲨鱼都表了态,众人自然是点赞之声一片。 陈源见状,连连拱手自称不敢…… 其实众人都不知道,源公子这次虽然不是纸上谈兵,却有些误打误撞的味道。 当时,在嵊泗岛分头行动之前,麻子六当家又悄悄地找到陈源问计。 源公子本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坚持说自己不懂海战,不便参与具体战术。 但是自打上次识破倭寇偷袭,六当家这时早已经成了源公子粉丝,哪里肯信,当下便一直追着问计。 眼见天色不早,陈源便只能按照以前看的海盗电影中的桥段,语焉不详地给麻子六当家说在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六当家也是海里的老手,当下便自行脑补了在涂山峡湾藏身的埋伏之计。 “公子果然是天纵英才!连海战都能无师自通,啧啧!” 回到船舱的赵德柱还沉浸在大胜之后的喜悦之中,没口子地表达着对源公子的敬意。 “嗨,赵兄,不要再赞了,要不晚上该睡不着了……” 陈源这回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劝道。 “我老赵算是服气了……这种海战怕是现在咱们自己的正经水师都打不出来了。” 赵德柱见陈源认真的神情,也连忙换了个话题。 “说起水师,看来咱们计划的海军得开始着手了,回岛上之后便和大家一起商议。” 陈源听赵德柱这么一说当下点头称是,脑子里开始转起了新的计划…… 顺着风势,乘胜而归的主力船队当晚便回到了嵊泗岛。 歇息之后,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 “聚义堂”上,众人济济一堂,开始议事。 汪巡检端坐大堂之上满面笑容地对众人说道:“此次一共击沉倭寇来犯大小船只逾三十艘,咱们的损失却不到他们的一半,算是大捷……” “三当家身先士卒,老幺冲锋在前,老六及时驰援,都是有大功……” “特别是小陈钦差,筹划方略,真是厥功至伟啊!可惜你老人家归皇爷管,咱们也不能封赏……” 堂上众人闻言,都是轰然起立,冲四人齐声道贺。 三位获赞的当家都是一脸喜气,冲堂上大伙拱手致意…… 少顷。 陈源起身拱手道:“在下也是偶发奇想,这一仗能大获全胜全赖诸位当家临阵指挥,兄弟们奋勇杀敌,他们才居首功,我不过是随船出海,观摩一二……” “源公子客气了!” “公子太谦虚了!” “你们看看,这越有本事的人,就是越低调!” 众人连忙对陈源说话纷纷赞颂起来,都觉得他是在客气客气。 见众人的样子,陈源也不好继续说这个话题,连忙清了清嗓子道:“岛上的封赏自然由汪巡检大当家拿主意,我这里也会马上写禀帖向皇爷和锦衣卫衙门报捷!” 众人闻言,更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等大家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之后,陈源正色对众人说道:“此次与倭寇对战,咱们的老式战船问题不少……” “在下认为,还是得抓紧制造西洋战船,方能在大海之上立于不败之地!” 堂上众人一听,也是纷纷点头,没口子地便答应了下来。 而且基于对源公子的蜜汁信任,当即一致推举陈源一手操办造船之事。 剩下的事情自然就是走程序了,当即议定由沈焕和赵德柱开始写禀帖和公文向宁波府和相关衙门报捷…… 众位当家自然是扎好篱笆,做好战备,以防倭寇再次来犯。 陈源待议事完毕之后,便匆匆地来到海边工地上找到了老郗,准备商量造船的事情。 “公子要造战船这是大好事,不过眼下却有几个问题得着手解决或者说准备……” 老郗听了陈源眉飞色舞地造船设想,有些惶恐地说道。 “大家自己兄弟,尽管说!” 陈源一挥手,豪气地说道。 “首先是银子,这个公子应该是最不缺的……” “其次便是木材,我已经问过四当家,岛上倒是备了好些木材,不过却只能造福船或者海沧船!” “要造西洋战船却有些不合用,须得用橡木,此外还得要松焦油防腐,还需准备大量铜皮……” “还有就是,还需要招募大量熟练工匠,其中涉及木工、索具、织工……对了尤其需要铁匠,须得大量铸造火炮!” “最后,咱们还得修建作塘,就是船坞,这样又得先做土木工程……” 老郗有些惴惴地将需要建造风帆战船的一些配套工作,大略地向陈源做了介绍。 听了老郗负责任的解说,陈源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不是觉得老郗说得不对,而是陈源觉得先前议事的时候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唉!这事是我操之过急了,这可有些草率了!” 陈源重重地冲老郗点了点头,检讨着自己刚才的缺失。 看着陈源的样子,老郗竟然更加的惶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郗老哥,咱们是自己人,就是要忠言直谏,要不什么生意都是干不长的……” 陈源拍了拍老郗的肩膀鼓励地说道。 “公子和旁人真是不同……不过小的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不缺钱,咱们先不如去买?” 老郗见陈源诚恳的样子,连忙谏言道。 陈源闻言眼前一亮,说道:“买?嗯,是个好主意,下来咱们和欢哥商量一下筹措银子,饭后联络濠镜,准备买……” 话还没说完,却见欧可匆匆跑来有要事禀告。 欧可喘着粗气,躬身向陈源禀告道:“启禀公子……南京来了好几艘大船……说要公子亲自到码头迎接!” “什么老何还要我亲自迎接?” 陈源有些懵圈了,不解地问道。 欧可怯怯地向陈源回禀道:“不是何大侠,是南京来了贵人!非得要公子亲自迎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南京来了贵人 众人闻言,当即心中又是一震。 转头便以景仰的目光看着陈源。 陈源轻咳一声道:“咳咳……主要当时情况紧急,大家又各自在忙,所以没来得及通报,大家恕罪!” “公子说哪里话来?这招完全是出奇制胜,要按平日,就算把倭寇围住怕是也得打接舷战,一番恶战咱们怕是得死伤无算啊!” 三当家以为陈源是低调谦虚,当下大手一挥,宽慰他道。 海上的老鲨鱼都表了态,众人自然是点赞之声一片。 陈源见状,连连拱手自称不敢…… 其实众人都不知道,源公子这次虽然不是纸上谈兵,却有些误打误撞的味道。 当时,在嵊泗岛分头行动之前,麻子六当家又悄悄地找到陈源问计。 源公子本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坚持说自己不懂海战,不便参与具体战术。 但是自打上次识破倭寇偷袭,六当家这时早已经成了源公子粉丝,哪里肯信,当下便一直追着问计。 眼见天色不早,陈源便只能按照以前看的海盗电影中的桥段,语焉不详地给麻子六当家说在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六当家也是海里的老手,当下便自行脑补了在涂山峡湾藏身的埋伏之计。 “公子果然是天纵英才!连海战都能无师自通,啧啧!” 回到船舱的赵德柱还沉浸在大胜之后的喜悦之中,没口子地表达着对源公子的敬意。 “嗨,赵兄,不要再赞了,要不晚上该睡不着了……” 陈源这回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劝道。 “我老赵算是服气了……这种海战怕是现在咱们自己的正经水师都打不出来了。” 赵德柱见陈源认真的神情,也连忙换了个话题。 “说起水师,看来咱们计划的海军得开始着手了,回岛上之后便和大家一起商议。” 陈源听赵德柱这么一说当下点头称是,脑子里开始转起了新的计划…… 顺着风势,乘胜而归的主力船队当晚便回到了嵊泗岛。 歇息之后,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 “聚义堂”上,众人济济一堂,开始议事。 汪巡检端坐大堂之上满面笑容地对众人说道:“此次一共击沉倭寇来犯大小船只逾三十艘,咱们的损失却不到他们的一半,算是大捷……” “三当家身先士卒,老幺冲锋在前,老六及时驰援,都是有大功……” “特别是小陈钦差,筹划方略,真是厥功至伟啊!可惜你老人家归皇爷管,咱们也不能封赏……” 堂上众人闻言,都是轰然起立,冲四人齐声道贺。 三位获赞的当家都是一脸喜气,冲堂上大伙拱手致意…… 少顷。 陈源起身拱手道:“在下也是偶发奇想,这一仗能大获全胜全赖诸位当家临阵指挥,兄弟们奋勇杀敌,他们才居首功,我不过是随船出海,观摩一二……” “源公子客气了!” “公子太谦虚了!” “你们看看,这越有本事的人,就是越低调!” 众人连忙对陈源说话纷纷赞颂起来,都觉得他是在客气客气。 见众人的样子,陈源也不好继续说这个话题,连忙清了清嗓子道:“岛上的封赏自然由汪巡检大当家拿主意,我这里也会马上写禀帖向皇爷和锦衣卫衙门报捷!” 众人闻言,更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等大家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之后,陈源正色对众人说道:“此次与倭寇对战,咱们的老式战船问题不少……” “在下认为,还是得抓紧制造西洋战船,方能在大海之上立于不败之地!” 堂上众人一听,也是纷纷点头,没口子地便答应了下来。 而且基于对源公子的蜜汁信任,当即一致推举陈源一手操办造船之事。 剩下的事情自然就是走程序了,当即议定由沈焕和赵德柱开始写禀帖和公文向宁波府和相关衙门报捷…… 众位当家自然是扎好篱笆,做好战备,以防倭寇再次来犯。 陈源待议事完毕之后,便匆匆地来到海边工地上找到了老郗,准备商量造船的事情。 “公子要造战船这是大好事,不过眼下却有几个问题得着手解决或者说准备……” 老郗听了陈源眉飞色舞地造船设想,有些惶恐地说道。 “大家自己兄弟,尽管说!” 陈源一挥手,豪气地说道。 “首先是银子,这个公子应该是最不缺的……” “其次便是木材,我已经问过四当家,岛上倒是备了好些木材,不过却只能造福船或者海沧船!” “要造西洋战船却有些不合用,须得用橡木,此外还得要松焦油防腐,还需准备大量铜皮……” “还有就是,还需要招募大量熟练工匠,其中涉及木工、索具、织工……对了尤其需要铁匠,须得大量铸造火炮!” “最后,咱们还得修建作塘,就是船坞,这样又得先做土木工程……” 老郗有些惴惴地将需要建造风帆战船的一些配套工作,大略地向陈源做了介绍。 听了老郗负责任的解说,陈源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不是觉得老郗说得不对,而是陈源觉得先前议事的时候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唉!这事是我操之过急了,这可有些草率了!” 陈源重重地冲老郗点了点头,检讨着自己刚才的缺失。 看着陈源的样子,老郗竟然更加的惶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郗老哥,咱们是自己人,就是要忠言直谏,要不什么生意都是干不长的……” 陈源拍了拍老郗的肩膀鼓励地说道。 “公子和旁人真是不同……不过小的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不缺钱,咱们先不如去买?” 老郗见陈源诚恳的样子,连忙谏言道。 陈源闻言眼前一亮,说道:“买?嗯,是个好主意,下来咱们和欢哥商量一下筹措银子,饭后联络濠镜,准备买……” 话还没说完,却见欧可匆匆跑来有要事禀告。 欧可喘着粗气,躬身向陈源禀告道:“启禀公子……南京来了好几艘大船……说要公子亲自到码头迎接!” “什么老何还要我亲自迎接?” 陈源有些懵圈了,不解地问道。 欧可怯怯地向陈源回禀道:“不是何大侠,是南京来了贵人!非得要公子亲自迎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还用得着去买 留下老郗继续在工地照看,陈源带着欧可来到嵊泗岛码头。 只见码头上停着七艘海船,最小的都在二百料以上。 “哈哈!源公子,看到我们兄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陈源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一艘船上,一个有些熟悉的大饼脸露了出来,冲着自己咧着嘴直笑。 那熟悉的大饼脸,自然是小爵爷汤国礼! 身边的两位,也都是熟人——竟是小爵爷徐文爵和郭祚安! 何如海和老实头老七则恭敬地侍立身后,都是一脸肃然。 看到陈源到了码头,三个小爵爷也没有继续端架子,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下船舷。 后面自然跟着恭谨的何如海和七当家。 “三位爵爷光临嵊泗岛,在下无比荣幸,这岛上都有光了……” 陈源上前一步冲三人施礼道。 “源公子怎么看到咱们兄弟不是很高兴?” 徐文爵见陈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样子,脸色一变问道。 陈源连忙实话实说道:“不不,三位爵爷前来,我是欢喜无比……迎接来得迟了,还请恕罪。 这全是因为在和船匠商议造船和买船的事情,还一时三刻,没回过神来,待会多喝几杯给三位接风。” “既然在海外了,还造什么?还用得着去买?直接抢下来不更好?” 大饼脸汤国礼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 “嘿!小爵爷真是天纵英才!这种办法也亏你能够想到!” 陈源眼前一亮,顿时笑逐颜开地说道! 当下冲着汤国礼竖起大拇指,真诚点赞道。 不是客套,陈源是真的有了灵感,所以才对汤国礼诚心表示了谢意。 按现在的条件自然是造不如买。 当然比起买和造要花钱,直接去抢当然更是低成本的买卖! 也只有这三位这种奇葩才能想到如此清新脱俗的主意。 “哈哈,我就说我们兄弟来得是时候……这一来就给你解决偌大问题!” 徐文爵见陈源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很是面有得色地说道。 “那是,三位的到来就像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灯……” 陈源一高兴,这好词也是不要钱一般一股脑奉上。 三个小爵爷顿时心情大好,笑得见牙不见眼。 在七当家的引领下,众人兴致盎然地穿过集镇,进入石堡,来到“聚义堂”前。 只见除了七当家之外,舟山列岛所有当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堂前迎接。 五位当家之外,还有沈焕和赵德柱也在其中。 此情此景,让三位小爵爷和陈源都是一愣。 陈源偷眼看过去,却见欧可悄悄地冲自己眨了眨眼,心里当下已经了然。 这欧可有眼力劲,原来已经悄悄快步抄近路,提前来打前站,让众人有了准备。 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宁波府舟山巡检司、锦衣卫舟山百户所有关人等,恭迎三位小爵爷……” 汪巡检带头,众人齐声恭迎道。 “哎呀,大家这时何故?快快请起,太客气了,我们兄弟都是很低调的……源公子,过了啊,过了!” 徐文爵故作惊诧地冲众人客气地说道,脸上却是绷不住的笑容。 再看旁边两位,也是笑得无比开心。 上了堂上和诸位当家客气一番,大当家一抬手,手下兄弟便鱼贯而入,手上都是端着各式海鲜和美酒。 虽然离饭点还有些时候,但是这不显得主人热情好客不是? 又是一声击掌之声响过,丝竹之声响起。 一帮热情的青年女性文艺工作者飘然而入,开启了助兴表演。 当下大家便提前开始了嗨皮模式…… 一番欢聚,一直闹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三位小爵爷是被手下人抬到客房的。 自己的客房小院。 “这三位爷,终于清净了!” 陈源坐下,有些心有余悸地对沈焕和赵德柱说道。 “他们三位怎么会来舟山了?” 赵德柱也是一脸疑惑地问道。 “席间我已经偷偷问过七当家,是这三位得到了招抚成功的消息,这不两大集团也挂牌了嘛,他们绷不住了。” “现在又刚好过完年,他们又在家闲得没事,就跟着老何他们一起来了。” 陈源拿起桌上已经泡好的柚子茶喝了一口说道。 “他们来会不会给岛上添乱啊?” 沈焕也是有些无不担心地问道。 “不会!我有把握,明天便让六当家安排,我和他们一起出海……” 陈源笃定地对沈焕说道。 “公子又要远行?小姐可在来信中千叮万嘱让公子不可赴险啊!” 沈焕一听心里一个哆嗦,连忙站起身来劝道。 陈源宽慰着沈焕说道:“欢哥,有些事不是我不听小姐的话,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回我得和这三位爷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什么买卖,没本钱?公子莫非真的要去当海盗?” 沈焕心里一惊问道。 陈源拍了拍沈焕的肩膀笑道:“当海盗是不假,却不是抢劫好人,是抢劫坏人……是打劫红毛鬼!” “红毛?弗朗机人?” 沈焕心下稍安,连忙问道。 “不是弗朗机人,是尼德兰人……他们的船可比弗朗机人的好。” 陈源压低声音对沈焕和赵德柱说道。 “公子万事得小心啊,老金和老何这次一齐带上,护卫们这次也来了,都带去,装备和武器都多多的备上一些!” 沈焕知道陈源虽然随和却是颇有主意的,多劝无用,自然只能做好安保准备工作。 “欢哥说得对,这次老赵我也和公子同去,上次一战之后,现在海上的厮杀我是不怕的了。” 赵德柱也连忙请缨道。 “多谢二位老哥,赵兄这次也随行,欢哥辛苦一下留守岛上,依照咱们先前的规划将各个列岛的工坊、实业建起来……” “尤其是郗老哥那里,尽量多支持,有事多商量……近期嘛就是那个杜仲胶,我估计回来之后胶就应该离析出来了……” 陈源连忙对沈焕嘱咐道。 又说了一阵规划和近期需要注意的事务,沈焕和赵德柱便告退了。 他们一个去安置前来的匠人和物资,另一个则去联系护卫和两位高手,整理装备。 陈源则留在住处,忙着读信、写信。 信主要是沈蕊琪、两位仙童和三家商号的话事人写的。 首先拆开了沈蕊琪的来信,满心欢喜地读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还用得着去买 留下老郗继续在工地照看,陈源带着欧可来到嵊泗岛码头。 只见码头上停着七艘海船,最小的都在二百料以上。 “哈哈!源公子,看到我们兄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陈源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一艘船上,一个有些熟悉的大饼脸露了出来,冲着自己咧着嘴直笑。 那熟悉的大饼脸,自然是小爵爷汤国礼! 身边的两位,也都是熟人——竟是小爵爷徐文爵和郭祚安! 何如海和老实头老七则恭敬地侍立身后,都是一脸肃然。 看到陈源到了码头,三个小爵爷也没有继续端架子,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下船舷。 后面自然跟着恭谨的何如海和七当家。 “三位爵爷光临嵊泗岛,在下无比荣幸,这岛上都有光了……” 陈源上前一步冲三人施礼道。 “源公子怎么看到咱们兄弟不是很高兴?” 徐文爵见陈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样子,脸色一变问道。 陈源连忙实话实说道:“不不,三位爵爷前来,我是欢喜无比……迎接来得迟了,还请恕罪。 这全是因为在和船匠商议造船和买船的事情,还一时三刻,没回过神来,待会多喝几杯给三位接风。” “既然在海外了,还造什么?还用得着去买?直接抢下来不更好?” 大饼脸汤国礼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 “嘿!小爵爷真是天纵英才!这种办法也亏你能够想到!” 陈源眼前一亮,顿时笑逐颜开地说道! 当下冲着汤国礼竖起大拇指,真诚点赞道。 不是客套,陈源是真的有了灵感,所以才对汤国礼诚心表示了谢意。 按现在的条件自然是造不如买。 当然比起买和造要花钱,直接去抢当然更是低成本的买卖! 也只有这三位这种奇葩才能想到如此清新脱俗的主意。 “哈哈,我就说我们兄弟来得是时候……这一来就给你解决偌大问题!” 徐文爵见陈源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很是面有得色地说道。 “那是,三位的到来就像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灯……” 陈源一高兴,这好词也是不要钱一般一股脑奉上。 三个小爵爷顿时心情大好,笑得见牙不见眼。 在七当家的引领下,众人兴致盎然地穿过集镇,进入石堡,来到“聚义堂”前。 只见除了七当家之外,舟山列岛所有当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堂前迎接。 五位当家之外,还有沈焕和赵德柱也在其中。 此情此景,让三位小爵爷和陈源都是一愣。 陈源偷眼看过去,却见欧可悄悄地冲自己眨了眨眼,心里当下已经了然。 这欧可有眼力劲,原来已经悄悄快步抄近路,提前来打前站,让众人有了准备。 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宁波府舟山巡检司、锦衣卫舟山百户所有关人等,恭迎三位小爵爷……” 汪巡检带头,众人齐声恭迎道。 “哎呀,大家这时何故?快快请起,太客气了,我们兄弟都是很低调的……源公子,过了啊,过了!” 徐文爵故作惊诧地冲众人客气地说道,脸上却是绷不住的笑容。 再看旁边两位,也是笑得无比开心。 上了堂上和诸位当家客气一番,大当家一抬手,手下兄弟便鱼贯而入,手上都是端着各式海鲜和美酒。 虽然离饭点还有些时候,但是这不显得主人热情好客不是? 又是一声击掌之声响过,丝竹之声响起。 一帮热情的青年女性文艺工作者飘然而入,开启了助兴表演。 当下大家便提前开始了嗨皮模式…… 一番欢聚,一直闹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三位小爵爷是被手下人抬到客房的。 自己的客房小院。 “这三位爷,终于清净了!” 陈源坐下,有些心有余悸地对沈焕和赵德柱说道。 “他们三位怎么会来舟山了?” 赵德柱也是一脸疑惑地问道。 “席间我已经偷偷问过七当家,是这三位得到了招抚成功的消息,这不两大集团也挂牌了嘛,他们绷不住了。” “现在又刚好过完年,他们又在家闲得没事,就跟着老何他们一起来了。” 陈源拿起桌上已经泡好的柚子茶喝了一口说道。 “他们来会不会给岛上添乱啊?” 沈焕也是有些无不担心地问道。 “不会!我有把握,明天便让六当家安排,我和他们一起出海……” 陈源笃定地对沈焕说道。 “公子又要远行?小姐可在来信中千叮万嘱让公子不可赴险啊!” 沈焕一听心里一个哆嗦,连忙站起身来劝道。 陈源宽慰着沈焕说道:“欢哥,有些事不是我不听小姐的话,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回我得和这三位爷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什么买卖,没本钱?公子莫非真的要去当海盗?” 沈焕心里一惊问道。 陈源拍了拍沈焕的肩膀笑道:“当海盗是不假,却不是抢劫好人,是抢劫坏人……是打劫红毛鬼!” “红毛?弗朗机人?” 沈焕心下稍安,连忙问道。 “不是弗朗机人,是尼德兰人……他们的船可比弗朗机人的好。” 陈源压低声音对沈焕和赵德柱说道。 “公子万事得小心啊,老金和老何这次一齐带上,护卫们这次也来了,都带去,装备和武器都多多的备上一些!” 沈焕知道陈源虽然随和却是颇有主意的,多劝无用,自然只能做好安保准备工作。 “欢哥说得对,这次老赵我也和公子同去,上次一战之后,现在海上的厮杀我是不怕的了。” 赵德柱也连忙请缨道。 “多谢二位老哥,赵兄这次也随行,欢哥辛苦一下留守岛上,依照咱们先前的规划将各个列岛的工坊、实业建起来……” “尤其是郗老哥那里,尽量多支持,有事多商量……近期嘛就是那个杜仲胶,我估计回来之后胶就应该离析出来了……” 陈源连忙对沈焕嘱咐道。 又说了一阵规划和近期需要注意的事务,沈焕和赵德柱便告退了。 他们一个去安置前来的匠人和物资,另一个则去联系护卫和两位高手,整理装备。 陈源则留在住处,忙着读信、写信。 信主要是沈蕊琪、两位仙童和三家商号的话事人写的。 首先拆开了沈蕊琪的来信,满心欢喜地读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咱们只管发财 沈蕊琪的来信主要是说的新的“三大生意”——银行、保险社和航运。 三项生意陈源只是开了个头,剩下的便是一股脑地留给了沈蕊琪和各个商号的话事人,具体运作则留给了两位仙童。 所以三人的来信都主要说的是生意上的事。 当然小姐姐在最后还是写了一页纸的女儿心思,看得陈源不禁心里有些歉然…… 但是现在正是事业的草创期,也只能女子当男子用,男子当牲口用了。 带着三分歉然七分思念的心情,陈源拿起了笔,首先开始给沈蕊琪回信。 信中当然主要是写的两人之间的悄悄话,这里就不便展示了…… 私信写完,便拟了个提纲,做好功课,将一些要点赶紧罗列起来。 晚上则挑灯夜战,根据所写提纲将所有生意上的操作要点,注意事项,一一回复,详细说明。 三更时分。 赵德柱回来复命,通报安保和船队的准备情况,看着陈源面前厚厚一沓稿纸不禁吓了一跳。 “公子真是非同常人,这短短几个时辰,就写了这么好些书稿,都能出书了” 陈源摆了摆手笑道:“嗨,这哪儿跟哪儿?我这给三家商号的董事长和子痴、子愚他们回信呢……要说话的太多,所以不知不觉便写了这么些。” “这也不得了,要搁我老赵,就写不了这么多字,这回我也是给回去的人带个口信给家中报个平安便是……” 赵德柱挠着头,仍是一脸钦佩地说道。 又和赵德柱闲扯了几句,便问起了出发准备的事情。 “公子放心,护卫都是你的亲随,这次又有老金和老何断然没有问题的……” 赵德柱连忙回禀道。 “如此便好,这次出海,不能掉以轻心,那些尼德兰红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源郑重对赵德柱说道。 “兄弟们省得,时辰不早,明日还得出海,公子安歇。” 赵德柱见事情说完,便起身告退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 嵊泗岛码头上,陈源前脚一到,三个小爵爷便带着一大票随从后脚也到了。 陈源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三位小爵爷,海上作战最忌各行其是,所以……” “放心,我们三兄弟祖上可都是军伍之人,军中规矩我们懂,再说了这东方联合开拓集团不是你说了算吗?” 徐文爵一整衣袍郑重其事地说道。 “对对,我们兄弟可是懂规矩的!” “咱们只管发财,不管其他!” 汤国礼和郭祚安也是没口子说道,一副生怕陈源不带上他们的样子。 陈源闻言,连连点头道:“三位小爵爷果然是将门之后,不过……” “不过什么?” 徐文爵问道。 “三位上船同去是没问题了,但是诸位的亲随……可得武艺高强的人才能一同出海!” 陈源郑重地说道。 徐文爵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得倒是有理,这船上不比其他地方,合该如此,人多了不一定好使,咱们就一人带两个武艺高强护卫。” 当下便一家留下两名武艺不错的护卫,其余人等便留在了岛上。 正说着话,赵德柱会同麻子六当家还有两位高手来到了码头。 “三位小爵爷,公子,咱们这就出发!” 麻子六当家恭声向陈源等人说道。 陈源也没客气,豪气地一挥手说道:“出发!” 众人次第登船,起锚扬帆往南方而去…… 这次出海的是一艘二号福船,就是陈源他们乘坐的那艘。 此外还有三艘哨船以及两艘装载给养的辅助船。 由于是去干没本钱的买卖,所以只能少带些人。 这种事人多了不一定好使。 上船之后,陈源便宣布了规矩,海上的活计自然要听专业人士的,因此一切航行事宜都由麻子六当家做主。 自己一帮人除了老金、老何带着三位小爵爷的随从在甲板上帮忙,其他人则全部呆在舱里。 呆在舱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健康的体育活动,打麻将…… 三个活宝其实都是爱玩之人,这一下倒是瞌睡遇到枕头——刚好合适。 当下摆开阵势,先从咱们的国技麻将开始。 这一战开始便是无休无止,大战了一天…… 陈源原本以为自己这二十一世纪的理工科头脑,对付三个活宝不过是洒洒水、小意思,没承想自己轻敌了! 三人本来就是娱乐事业的资深爱好者,尤其在麻将这种国粹方面。 一番交手下来,让源公子充分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学渊源,什么叫做牌技无双…… 从上船安顿妥当之后,摆开阵势一开始,陈源就没胡过两把牌,尽是放炮有时候还是双响,甚至还有三响! “哗哗哗……” 又一局结束,大家再次开启了洗牌模式。 “这海上赌钱果然有趣!” 徐文爵码着牌,颇为满意地冲陈源点头微笑。 “牌品看人品,源公子你这人,能处!” 大饼脸汤国礼已经动作娴熟地码好牌,拿起了骰子——上一把他是赢家当然该他掷骰子。 “像源公子这样牌品的人的确不多了……也就咱们兄弟还能一较长短。” 郭祚安盯着自己手中的牌,煞有介事地点头赞道。 陈源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把十三不靠的烂牌,心里暗骂,又不好发作,真的想直接投降输一半了。 好巧不巧,这时赵德柱敲门进来了。 “公子,六当家有要事找你商议……” 赵德柱见船舱里鏖战正酣,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小心点不行。 源公子倒是好相处,那三位爷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一个不好惹恼其中一个,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三位小爵爷正赢得高兴,丝毫不以为意。 徐文爵代表三人当即豪气表态道:“咱们得以大事为重,源公子且先去忙,这里让这位赵兄接手便是……” 陈源闻言,当即起身感激地看了赵德柱一眼,豪气地说道:“有劳赵兄帮我顶一顶,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说罢,深深地看了赵德柱一眼,满怀感激地离开了船舱。 再不走,源公子的脸就只能扔海里了! 输钱事小,丢人事大! 到了艏楼船舱,麻子六当家见陈源进来,便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公子,咱们好像遇到了尼德兰红夷的船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咱们只管发财 沈蕊琪的来信主要是说的新的“三大生意”——银行、保险社和航运。 三项生意陈源只是开了个头,剩下的便是一股脑地留给了沈蕊琪和各个商号的话事人,具体运作则留给了两位仙童。 所以三人的来信都主要说的是生意上的事。 当然小姐姐在最后还是写了一页纸的女儿心思,看得陈源不禁心里有些歉然…… 但是现在正是事业的草创期,也只能女子当男子用,男子当牲口用了。 带着三分歉然七分思念的心情,陈源拿起了笔,首先开始给沈蕊琪回信。 信中当然主要是写的两人之间的悄悄话,这里就不便展示了…… 私信写完,便拟了个提纲,做好功课,将一些要点赶紧罗列起来。 晚上则挑灯夜战,根据所写提纲将所有生意上的操作要点,注意事项,一一回复,详细说明。 三更时分。 赵德柱回来复命,通报安保和船队的准备情况,看着陈源面前厚厚一沓稿纸不禁吓了一跳。 “公子真是非同常人,这短短几个时辰,就写了这么好些书稿,都能出书了” 陈源摆了摆手笑道:“嗨,这哪儿跟哪儿?我这给三家商号的董事长和子痴、子愚他们回信呢……要说话的太多,所以不知不觉便写了这么些。” “这也不得了,要搁我老赵,就写不了这么多字,这回我也是给回去的人带个口信给家中报个平安便是……” 赵德柱挠着头,仍是一脸钦佩地说道。 又和赵德柱闲扯了几句,便问起了出发准备的事情。 “公子放心,护卫都是你的亲随,这次又有老金和老何断然没有问题的……” 赵德柱连忙回禀道。 “如此便好,这次出海,不能掉以轻心,那些尼德兰红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源郑重对赵德柱说道。 “兄弟们省得,时辰不早,明日还得出海,公子安歇。” 赵德柱见事情说完,便起身告退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 嵊泗岛码头上,陈源前脚一到,三个小爵爷便带着一大票随从后脚也到了。 陈源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三位小爵爷,海上作战最忌各行其是,所以……” “放心,我们三兄弟祖上可都是军伍之人,军中规矩我们懂,再说了这东方联合开拓集团不是你说了算吗?” 徐文爵一整衣袍郑重其事地说道。 “对对,我们兄弟可是懂规矩的!” “咱们只管发财,不管其他!” 汤国礼和郭祚安也是没口子说道,一副生怕陈源不带上他们的样子。 陈源闻言,连连点头道:“三位小爵爷果然是将门之后,不过……” “不过什么?” 徐文爵问道。 “三位上船同去是没问题了,但是诸位的亲随……可得武艺高强的人才能一同出海!” 陈源郑重地说道。 徐文爵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得倒是有理,这船上不比其他地方,合该如此,人多了不一定好使,咱们就一人带两个武艺高强护卫。” 当下便一家留下两名武艺不错的护卫,其余人等便留在了岛上。 正说着话,赵德柱会同麻子六当家还有两位高手来到了码头。 “三位小爵爷,公子,咱们这就出发!” 麻子六当家恭声向陈源等人说道。 陈源也没客气,豪气地一挥手说道:“出发!” 众人次第登船,起锚扬帆往南方而去…… 这次出海的是一艘二号福船,就是陈源他们乘坐的那艘。 此外还有三艘哨船以及两艘装载给养的辅助船。 由于是去干没本钱的买卖,所以只能少带些人。 这种事人多了不一定好使。 上船之后,陈源便宣布了规矩,海上的活计自然要听专业人士的,因此一切航行事宜都由麻子六当家做主。 自己一帮人除了老金、老何带着三位小爵爷的随从在甲板上帮忙,其他人则全部呆在舱里。 呆在舱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健康的体育活动,打麻将…… 三个活宝其实都是爱玩之人,这一下倒是瞌睡遇到枕头——刚好合适。 当下摆开阵势,先从咱们的国技麻将开始。 这一战开始便是无休无止,大战了一天…… 陈源原本以为自己这二十一世纪的理工科头脑,对付三个活宝不过是洒洒水、小意思,没承想自己轻敌了! 三人本来就是娱乐事业的资深爱好者,尤其在麻将这种国粹方面。 一番交手下来,让源公子充分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学渊源,什么叫做牌技无双…… 从上船安顿妥当之后,摆开阵势一开始,陈源就没胡过两把牌,尽是放炮有时候还是双响,甚至还有三响! “哗哗哗……” 又一局结束,大家再次开启了洗牌模式。 “这海上赌钱果然有趣!” 徐文爵码着牌,颇为满意地冲陈源点头微笑。 “牌品看人品,源公子你这人,能处!” 大饼脸汤国礼已经动作娴熟地码好牌,拿起了骰子——上一把他是赢家当然该他掷骰子。 “像源公子这样牌品的人的确不多了……也就咱们兄弟还能一较长短。” 郭祚安盯着自己手中的牌,煞有介事地点头赞道。 陈源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把十三不靠的烂牌,心里暗骂,又不好发作,真的想直接投降输一半了。 好巧不巧,这时赵德柱敲门进来了。 “公子,六当家有要事找你商议……” 赵德柱见船舱里鏖战正酣,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小心点不行。 源公子倒是好相处,那三位爷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一个不好惹恼其中一个,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三位小爵爷正赢得高兴,丝毫不以为意。 徐文爵代表三人当即豪气表态道:“咱们得以大事为重,源公子且先去忙,这里让这位赵兄接手便是……” 陈源闻言,当即起身感激地看了赵德柱一眼,豪气地说道:“有劳赵兄帮我顶一顶,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说罢,深深地看了赵德柱一眼,满怀感激地离开了船舱。 再不走,源公子的脸就只能扔海里了! 输钱事小,丢人事大! 到了艏楼船舱,麻子六当家见陈源进来,便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公子,咱们好像遇到了尼德兰红夷的船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把你活活打死 陈源听了麻子六当家的话,心中也是颇为疑惑,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对方是两艘尼德兰武装商船,从形制上看正是陈源心心念念的盖伦船! 这是两艘中型盖伦船,有三根桅杆,粗略看来有两层甲板。 目测有五百吨的排水量,也就是有一千料以上! 主桅上正挂着尼德兰的横式红白蓝三色旗。 “这应该是两艘武装商船,不过也比咱们的船大啊!每艘至少有十门以上的大炮,咱们怕是不能硬拼……” 陈源看着望远镜里的西式战船,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小的就知道公子肯定有了方略,定然会智取这帮红夷!” 麻子六当家似乎对陈源充满了信心,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智取!一定要智取……” 陈源嘴上和心里都一直这样念叨着。 …… 就在陈源举着望远镜凝视两艘西式武装商船的时候,对方两艘船之一的“鹿特丹”号上面,船长范·德容(van de jong)也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正在了望远处的船队。 “对方是什么地方的船队?是舟山的海盗还是你们的海商?” 范·德容放下望远镜冲旁边的向导兼翻译林柏成问道。 “看样子不像是舟山海盗,他们一般不会用福船出海抢掠,那种船太笨重了……” 林柏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地说道。 “大副,通知信号兵,打旗号,问问对方是哪里的,如果是商船就让他们靠过来,交一些好处费……毕竟咱们的目的地是舟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范·德容对大副扬森下了命令。 扬森很快将命令传了下去,“鹿特丹”号打出了信号…… 过了不一会儿,桅杆上的了望手兴奋地大喊道:“船长!对方打出了旗号,说是明国的一位公爵!说是在巡游,还挂出了白旗……要求谈判!” “公爵?” 范·德容闻言有些不淡定了,两眼瞪得溜圆,疑惑地看着林柏成。 林柏成也是满腹狐疑地接过范·德容递过来的望远镜,举起来向远处望去。 果然,远处的福船上,升起了一面号旗,上面有个大大的“徐”字! “尊敬的船长,目前看来好像应该是一位明国姓徐的公爵,他们应该是南京的魏国公……” “根据明国的规矩,这个旗子他们不敢乱打的,否则会被杀头的!” 林柏成把望远镜双手递还给了范·德容,恭敬地回禀道。 “胆小的明国人!同意他们谈判的请求,但是必须要求他们派人过来,不能超过十个人,那位公爵必须在……对,就是这样!” 范·德容的语气不容置疑,还带着明显的轻蔑。 “船长大人,明国人向来喜欢用阴谋诡计,会不会有诈?” 林柏成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对范·德容谏言道。 范·德容狞笑着说道:“十个人能打得过我们尼德兰勇敢的水手?我要扣下那个公爵,向明国要十万个金币,啊不——一百万个,对就这样!” 听了范·德容信心十足的决策,林柏成张了张嘴,却又迟疑了,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很快对面的明国的船队就有了回应。 所有六艘船只,均已经关闭炮门靠了过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双方还有二百步距离的时候。 福船上放下舢板,果真就只上来了十个人! 看着这幅场景,林柏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炷香工夫之后,大明的一行十人,登上了“鹿特丹”号。 十人登船之后,看到的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水手和火枪手! 水手们雪亮的弯刀闪着寒光,火枪手身上的火绳也是滋滋冒着火光,看得人兀自觉得有些肝儿颤! “有能听懂官话的吗?” 为首一名衣饰华贵的青年公子态度嚣张地冲尼德兰人问道。 对,这位拉轰登场问话的就是魏国公世子徐文爵! 身后左右两边自然是左右护法,汤国礼和郭祚安。 三人身后则是几名护卫和水手。 林柏成上前一步答话道:“这位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鹿特丹’号范·德容船长,在下是通译林柏成。” “你这刁民,为何与红夷混在一起?见了本世子为何不拜?” 徐文爵一番屌炸天的派头,冲着林柏成问道。 “这位世子,在下现在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 林柏成不卑不亢地冷声说道。 “大胆!你这刁民,竟然数典忘祖,要搁南京城,小爷我得让人把你活活打死!” 郭祚安闻言,脸上挂不住了,上前一步厉声对林柏成喝道。 “诸位,在下是通译,把我打死了就没人给诸位代为沟通了,还是记下,日后再说……” 林柏成有些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道,让郭祚安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范·德容看到一帮明国人子曰诗云说了半天,摸不着头脑,连忙走上前去,伊哩哇啦地冲众人说了好大一通。 “我们船长说,既然诸位是大明的贵族,也不为难诸位,就先交一些保护费,我们要求不多,留下两艘船的货物,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林柏成面无表情地冲众人翻译着范·德容的说话。 “什么?你这红毛夷人,吃错什么药,想瞎了心……让咱们留下两船的货物?” 大饼脸汤国礼,一脸的惊诧,大呼小叫地跳了出来。 “对,留下两船……的活物……” 范·德容听完林柏成的翻译之后,操着生硬的官话冲众人说道。 “你这夷人,原来会说官话,那还装什么蒜?” 徐文爵听范·德容的官话冒了出来,当即就不爽了,沉下脸来喝问道。 范·德容丝毫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些愚蠢的人!赶快给你们船上的人打旗号,喊话,要不然我保证你们会成为鲨鱼的午餐!” 说罢,一挥手,手持利刃的水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弯刀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外围和高处的火枪手也纷纷端起火绳枪瞄准了徐文爵等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把你活活打死 陈源听了麻子六当家的话,心中也是颇为疑惑,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对方是两艘尼德兰武装商船,从形制上看正是陈源心心念念的盖伦船! 这是两艘中型盖伦船,有三根桅杆,粗略看来有两层甲板。 目测有五百吨的排水量,也就是有一千料以上! 主桅上正挂着尼德兰的横式红白蓝三色旗。 “这应该是两艘武装商船,不过也比咱们的船大啊!每艘至少有十门以上的大炮,咱们怕是不能硬拼……” 陈源看着望远镜里的西式战船,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小的就知道公子肯定有了方略,定然会智取这帮红夷!” 麻子六当家似乎对陈源充满了信心,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智取!一定要智取……” 陈源嘴上和心里都一直这样念叨着。 …… 就在陈源举着望远镜凝视两艘西式武装商船的时候,对方两艘船之一的“鹿特丹”号上面,船长范·德容(van de jong)也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正在了望远处的船队。 “对方是什么地方的船队?是舟山的海盗还是你们的海商?” 范·德容放下望远镜冲旁边的向导兼翻译林柏成问道。 “看样子不像是舟山海盗,他们一般不会用福船出海抢掠,那种船太笨重了……” 林柏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地说道。 “大副,通知信号兵,打旗号,问问对方是哪里的,如果是商船就让他们靠过来,交一些好处费……毕竟咱们的目的地是舟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范·德容对大副扬森下了命令。 扬森很快将命令传了下去,“鹿特丹”号打出了信号…… 过了不一会儿,桅杆上的了望手兴奋地大喊道:“船长!对方打出了旗号,说是明国的一位公爵!说是在巡游,还挂出了白旗……要求谈判!” “公爵?” 范·德容闻言有些不淡定了,两眼瞪得溜圆,疑惑地看着林柏成。 林柏成也是满腹狐疑地接过范·德容递过来的望远镜,举起来向远处望去。 果然,远处的福船上,升起了一面号旗,上面有个大大的“徐”字! “尊敬的船长,目前看来好像应该是一位明国姓徐的公爵,他们应该是南京的魏国公……” “根据明国的规矩,这个旗子他们不敢乱打的,否则会被杀头的!” 林柏成把望远镜双手递还给了范·德容,恭敬地回禀道。 “胆小的明国人!同意他们谈判的请求,但是必须要求他们派人过来,不能超过十个人,那位公爵必须在……对,就是这样!” 范·德容的语气不容置疑,还带着明显的轻蔑。 “船长大人,明国人向来喜欢用阴谋诡计,会不会有诈?” 林柏成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对范·德容谏言道。 范·德容狞笑着说道:“十个人能打得过我们尼德兰勇敢的水手?我要扣下那个公爵,向明国要十万个金币,啊不——一百万个,对就这样!” 听了范·德容信心十足的决策,林柏成张了张嘴,却又迟疑了,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很快对面的明国的船队就有了回应。 所有六艘船只,均已经关闭炮门靠了过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双方还有二百步距离的时候。 福船上放下舢板,果真就只上来了十个人! 看着这幅场景,林柏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炷香工夫之后,大明的一行十人,登上了“鹿特丹”号。 十人登船之后,看到的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水手和火枪手! 水手们雪亮的弯刀闪着寒光,火枪手身上的火绳也是滋滋冒着火光,看得人兀自觉得有些肝儿颤! “有能听懂官话的吗?” 为首一名衣饰华贵的青年公子态度嚣张地冲尼德兰人问道。 对,这位拉轰登场问话的就是魏国公世子徐文爵! 身后左右两边自然是左右护法,汤国礼和郭祚安。 三人身后则是几名护卫和水手。 林柏成上前一步答话道:“这位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鹿特丹’号范·德容船长,在下是通译林柏成。” “你这刁民,为何与红夷混在一起?见了本世子为何不拜?” 徐文爵一番屌炸天的派头,冲着林柏成问道。 “这位世子,在下现在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 林柏成不卑不亢地冷声说道。 “大胆!你这刁民,竟然数典忘祖,要搁南京城,小爷我得让人把你活活打死!” 郭祚安闻言,脸上挂不住了,上前一步厉声对林柏成喝道。 “诸位,在下是通译,把我打死了就没人给诸位代为沟通了,还是记下,日后再说……” 林柏成有些不屑地冷笑一声说道,让郭祚安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范·德容看到一帮明国人子曰诗云说了半天,摸不着头脑,连忙走上前去,伊哩哇啦地冲众人说了好大一通。 “我们船长说,既然诸位是大明的贵族,也不为难诸位,就先交一些保护费,我们要求不多,留下两艘船的货物,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林柏成面无表情地冲众人翻译着范·德容的说话。 “什么?你这红毛夷人,吃错什么药,想瞎了心……让咱们留下两船的货物?” 大饼脸汤国礼,一脸的惊诧,大呼小叫地跳了出来。 “对,留下两船……的活物……” 范·德容听完林柏成的翻译之后,操着生硬的官话冲众人说道。 “你这夷人,原来会说官话,那还装什么蒜?” 徐文爵听范·德容的官话冒了出来,当即就不爽了,沉下脸来喝问道。 范·德容丝毫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些愚蠢的人!赶快给你们船上的人打旗号,喊话,要不然我保证你们会成为鲨鱼的午餐!” 说罢,一挥手,手持利刃的水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弯刀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外围和高处的火枪手也纷纷端起火绳枪瞄准了徐文爵等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异与虎谋皮 “怎么?要动手?” 三个小爵爷,脸色一变,一齐厉声问道。 “哼!所有的交易都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谈判!” 范·德容冷笑一声说道。 “简直是蛮夷!” “咱兄弟可是给了你机会了!” “这可是你们自己找死!” 三位小爵爷哪里受过这种闲气,当下便怒了! “不要和他们废话……动手!” 范·德容一挥手冲身旁的扬森示意道。 话音未落,却听得“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几道青色人影闪过,却是徐文爵身后的几名随从动了! 范·德容和林柏成只觉得眼前一花,各自的脖子上不知为何却架起了一柄利刃。 火绳枪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各自却突然觉得全身一凉,一桶桶冰冷的海水兜头浇了下来! 转身一看,身后却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舟山海盗! “所有人不准动!要不你们的船长就马上没脑袋了!” 一名随从打扮的少年,走到人群当中,冲尼德兰水手们大声喝道。 对,那名少年正是陈源! “翻译我们公子的话,赶快!” 刀子架着林柏成脖子的金如铁,冷声对他说道。 林柏成两股战战,只能照着翻译。 “放下武器!” 还没等林柏成说完,范·德容便尖声叫道——不叫不行,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经加力,皮肤已经被划破了,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范·德容知道,这位刀架在脖子上的人真的会下狠手! 说话间,“鹿特丹”号旁边的“珍珠”号上面也响起了杀声,看样子那边也被偷袭了! “本公子最后说一遍,放下武器!” 陈源厉声向愣着的尼德兰水手们喝道。 一名拿着尖刀的水手不信邪,一咬牙冲陈源猛地扑了过来。 不过他快,有人更快。 一道人影闪过,只见刀光一闪,“咔嚓”一声,这人拿刀的手便被齐刷刷地砍掉! 顷刻间,血流如注,那么水手兀自疼得在甲板上直打滚! 水手的惨叫声让尼德兰人都吓了一跳,都纷纷呆在当场。 再抬眼一看,一名强壮的火绳枪手本想凭借蛮力和身边的刀客缠斗,却刚一转身便被刺了一个对穿,当场软软地倒下…… “本爵爷是个心善的人,就不和你们一般置气,放下武器,都能保命……那谁,翻译给这些夷人听!” 徐文爵眼见场面已被控制,上前一步对一众尼德兰人说道。 “当啷” 也不知是谁带了头,一柄重剑落在了甲板之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很多个,渐渐地弯刀、重剑、战斧、火绳枪…… 各类的武器次第扔在了甲板上,渐渐地堆得像小山一般。 很快,“鹿特丹”号上面的尼德兰水手们便被解除了武装。 不远处“珍珠”号却已经冒起了火光和浓烟,喊杀声不断地传来,看样子很快也会结束战斗…… “把船上的人都押走,留下咱们的人……” 陈源对金如铁、何如海吩咐道。 “哈哈哈,这个拖刀计果然有用,不错不错,还没轮到咱们爷们出手,这帮红夷便自成擒了!” 徐文爵满意地点了点头,冲众人说道。 “怎么样?我们兄弟的方略不错,也是你源公子人品好,其他人咱们是不会这么帮他的!” 汤国礼一脸无耻地样子,笑着对陈源说的。 “三位爵爷辛苦了,还是先去舱中检视一下,有什么好东西,在下在此善后便是。” 陈源有些哭笑不得地对三个活宝说的。 三人闻言,当即点头称善,一窝蜂地钻进了船舱里面。 “这三位脸皮厚得能超过南京的城墙,还是傻人有傻福!” 赵德柱看着三人走远,悄声在陈源耳边说道。 陈源笑道:“那是老金、老何工艺超群,六当家手下水性精熟,当然,他们确实有福,也有点傻大胆,要是个心眼多的怕是不敢过来……” “那是,都是公子料敌如神!真是知己知彼。” 赵德柱连忙将酝酿多时的彩虹屁立即奉上。 …… 当晚,“鹿特丹”号的艉楼船舱。 “说说,你们是去干什么的?看你们的航向应该是去舟山,要不然咱们也不能撞上。” 陈源坐在椅子上,厉声向跪在当下的范·德容问道。 林柏成则噤若寒蝉地侍立一旁,身边是一脸淡然的何如海。 范·德容脸色颓唐地供述道:“我们接到了南京一位贵人的来信,要我们去帮他们剿灭舟山的海盗,事成之后,岛上的财富全部归我们所有……他们只要舟山的地盘……” 陈源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什么贵人?姓什么?” “据说姓‘严’,他和我们有很多生意,是一个大官的儿子,应该是个市长……” 范·德容已经被锦衣卫的手段退了神光,这会儿已经顾不得骑士的风度和船长的荣誉,都是有问必答。 “明白了……老金带他下去,严密看押!” 陈源沉声对金如铁说道。 金如铁很快便把范·德容带了下去。 船舱之中只留下何如海、林柏成和陈源。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源冲林柏成问道。 “成王败寇,海上的规则便是如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柏成面沉如水,淡然说道。 “倒是有些胆色,比那个红毛夷人强,你大好的本事为何栖身夷人哪里?” 陈源皱着眉头问道。 “无非是讨生活,混碗饭吃而已……咱们在大陆上找不着活路,只能去海上,海上要活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强者……” 林柏成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你说这道理,我不能说不对,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依付夷人无异与虎谋皮,大错特错……你好好思量一番,先下去!” 陈源见话不投机,也不想和林柏成多费唇舌,转头让何如海将他带了下去。 林柏成被带了下去,陈源走出了船舱,上面舱室里还传出汤国礼的大呼小叫——那是赵德柱正在舍命陪君子,正在和几位小爵爷在西洋船上玩中式麻将呢。 在海上航行了一日,大获全胜的船队便回到了嵊泗岛。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异与虎谋皮 “怎么?要动手?” 三个小爵爷,脸色一变,一齐厉声问道。 “哼!所有的交易都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谈判!” 范·德容冷笑一声说道。 “简直是蛮夷!” “咱兄弟可是给了你机会了!” “这可是你们自己找死!” 三位小爵爷哪里受过这种闲气,当下便怒了! “不要和他们废话……动手!” 范·德容一挥手冲身旁的扬森示意道。 话音未落,却听得“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几道青色人影闪过,却是徐文爵身后的几名随从动了! 范·德容和林柏成只觉得眼前一花,各自的脖子上不知为何却架起了一柄利刃。 火绳枪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各自却突然觉得全身一凉,一桶桶冰冷的海水兜头浇了下来! 转身一看,身后却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舟山海盗! “所有人不准动!要不你们的船长就马上没脑袋了!” 一名随从打扮的少年,走到人群当中,冲尼德兰水手们大声喝道。 对,那名少年正是陈源! “翻译我们公子的话,赶快!” 刀子架着林柏成脖子的金如铁,冷声对他说道。 林柏成两股战战,只能照着翻译。 “放下武器!” 还没等林柏成说完,范·德容便尖声叫道——不叫不行,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经加力,皮肤已经被划破了,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范·德容知道,这位刀架在脖子上的人真的会下狠手! 说话间,“鹿特丹”号旁边的“珍珠”号上面也响起了杀声,看样子那边也被偷袭了! “本公子最后说一遍,放下武器!” 陈源厉声向愣着的尼德兰水手们喝道。 一名拿着尖刀的水手不信邪,一咬牙冲陈源猛地扑了过来。 不过他快,有人更快。 一道人影闪过,只见刀光一闪,“咔嚓”一声,这人拿刀的手便被齐刷刷地砍掉! 顷刻间,血流如注,那么水手兀自疼得在甲板上直打滚! 水手的惨叫声让尼德兰人都吓了一跳,都纷纷呆在当场。 再抬眼一看,一名强壮的火绳枪手本想凭借蛮力和身边的刀客缠斗,却刚一转身便被刺了一个对穿,当场软软地倒下…… “本爵爷是个心善的人,就不和你们一般置气,放下武器,都能保命……那谁,翻译给这些夷人听!” 徐文爵眼见场面已被控制,上前一步对一众尼德兰人说道。 “当啷” 也不知是谁带了头,一柄重剑落在了甲板之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很多个,渐渐地弯刀、重剑、战斧、火绳枪…… 各类的武器次第扔在了甲板上,渐渐地堆得像小山一般。 很快,“鹿特丹”号上面的尼德兰水手们便被解除了武装。 不远处“珍珠”号却已经冒起了火光和浓烟,喊杀声不断地传来,看样子很快也会结束战斗…… “把船上的人都押走,留下咱们的人……” 陈源对金如铁、何如海吩咐道。 “哈哈哈,这个拖刀计果然有用,不错不错,还没轮到咱们爷们出手,这帮红夷便自成擒了!” 徐文爵满意地点了点头,冲众人说道。 “怎么样?我们兄弟的方略不错,也是你源公子人品好,其他人咱们是不会这么帮他的!” 汤国礼一脸无耻地样子,笑着对陈源说的。 “三位爵爷辛苦了,还是先去舱中检视一下,有什么好东西,在下在此善后便是。” 陈源有些哭笑不得地对三个活宝说的。 三人闻言,当即点头称善,一窝蜂地钻进了船舱里面。 “这三位脸皮厚得能超过南京的城墙,还是傻人有傻福!” 赵德柱看着三人走远,悄声在陈源耳边说道。 陈源笑道:“那是老金、老何工艺超群,六当家手下水性精熟,当然,他们确实有福,也有点傻大胆,要是个心眼多的怕是不敢过来……” “那是,都是公子料敌如神!真是知己知彼。” 赵德柱连忙将酝酿多时的彩虹屁立即奉上。 …… 当晚,“鹿特丹”号的艉楼船舱。 “说说,你们是去干什么的?看你们的航向应该是去舟山,要不然咱们也不能撞上。” 陈源坐在椅子上,厉声向跪在当下的范·德容问道。 林柏成则噤若寒蝉地侍立一旁,身边是一脸淡然的何如海。 范·德容脸色颓唐地供述道:“我们接到了南京一位贵人的来信,要我们去帮他们剿灭舟山的海盗,事成之后,岛上的财富全部归我们所有……他们只要舟山的地盘……” 陈源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什么贵人?姓什么?” “据说姓‘严’,他和我们有很多生意,是一个大官的儿子,应该是个市长……” 范·德容已经被锦衣卫的手段退了神光,这会儿已经顾不得骑士的风度和船长的荣誉,都是有问必答。 “明白了……老金带他下去,严密看押!” 陈源沉声对金如铁说道。 金如铁很快便把范·德容带了下去。 船舱之中只留下何如海、林柏成和陈源。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源冲林柏成问道。 “成王败寇,海上的规则便是如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柏成面沉如水,淡然说道。 “倒是有些胆色,比那个红毛夷人强,你大好的本事为何栖身夷人哪里?” 陈源皱着眉头问道。 “无非是讨生活,混碗饭吃而已……咱们在大陆上找不着活路,只能去海上,海上要活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强者……” 林柏成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你说这道理,我不能说不对,但是我只想告诉你,依付夷人无异与虎谋皮,大错特错……你好好思量一番,先下去!” 陈源见话不投机,也不想和林柏成多费唇舌,转头让何如海将他带了下去。 林柏成被带了下去,陈源走出了船舱,上面舱室里还传出汤国礼的大呼小叫——那是赵德柱正在舍命陪君子,正在和几位小爵爷在西洋船上玩中式麻将呢。 在海上航行了一日,大获全胜的船队便回到了嵊泗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