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 楔子 永宁寺位于圣凤山山脉、被云遮雾挡的最高峰祝融峰峰顶,庙宇宫殿星罗棋布,苍松翠柏郁郁葱葱,从其他山峰远眺,永宁寺就如同漂浮于云彩之间的仙境一般。 山门前、徐长亭、字未央。 一袭青衣、随山风乱舞。六道轮回、转前世今生。 也许没有人相信前世今生,但徐长亭不光是相信,而且还正在经历这一切。 他清楚记得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他也清楚记得,今生他是怎么出生,而后活到现在的。 前世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普通学校里的普通学生,过着普通人一般的普通生活。 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拿着并不丰厚、刚够温饱的工资。 而他也就在这样的家庭里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而后工作。 接着谈恋爱、结婚,而后开始为生活、家庭而奔忙,而后有了一个孩子,瞬间亚历山大。 也曾在无奈的时候仰头看天,心里想着买注彩票,期望改变下当前的拮据生活。 尤其是看到一些富二代毫无节制的炫富时,更会仰天长叹:这辈子一定要积德行善,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扶老太太过马路,被老太太脸色难看的甩开手,嘟嘟囔囔的又走过马路……这肯定不行,因为他试过。 他也试过帮老头儿拎起重物,蹭蹭一下子跑到没有电梯的六楼,而后老头儿在一楼拿着钥匙开门,颤颤巍巍的……差点报警说遇到抢劫的了。 三十岁前,凡事无所谓,不敬天不敬地,游戏人间的心态、毛躁做事的性格。 三十岁后,被生活与现实揍得是鼻青脸肿,终于开始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对待生活。 在父母、老婆的担忧与反对声中,毅然决然的辞掉了工作。也忘记了积德行善,才能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欲望与野心,开始了在行商一途上试探罪孽与恶念的底线。 放眼望去人世间,花一点儿小香火钱,虔诚的前往寺院里烧香拜佛的,大都是穷人,只为祈祷神明满足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花重金为寺院佛像重塑金身的,大都是富人,只为祈祷神明饶恕自己的罪孽与恶念。 十多年的打拼,终于成为了成功的商人,都敢底气十足的在寺院方丈的陪同下踏进大雄宝殿,指着里面的数十座佛像:这一尊、这一尊不管,其余的我都给重塑金身。 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金钱事业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父母、老婆以及孩子早已经无暇顾及。 父亲被病痛折磨而逝,母亲撑了不到三年,也离开了人世。 父母的葬礼,他都只是在葬礼上匆匆露了一面。 不过不管是父亲的葬礼,还是母亲的葬礼,他都办的是极为隆重,墓地也是全市风水最好的地方。 父亲去世后,母亲曾经难得见到他一次,看着拿塑料袋装的一摞钱,而后微微叹口气:我有钱,这些你都留着,只要你时常来看看我就行。 而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等他再次想起母亲,以及见到母亲时,便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随后消沉了短短几天的时间,连母亲的头七都还没过,便又开始了他十多年来的商场“规律生活”。 直到有一天,妻子拿着一纸离婚协议书,让他签字时,他才觉得自己这些年好像失去了什么。 不过当时面对妻子那坚决的眼神,为了家人能够有更好的生活,自认为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妻子的他爆发了。 根本没去细想这些年他到底失去了一些什么,更没有去想妻子为何要跟他离婚。 一怒之下,神情狰狞、嘴里咆哮着就把字签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纸离婚协议书上,妻子竟然完全没有要求分割财产。 只有一个要求,儿子一定要跟随妻子生活。 此时的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好几年。 真正回过头来醒悟时,又是好几年,此时才发现,在忙忙碌碌的追求中,他失去了太多太多,而得到的根本无法弥补失去的。 尤其是对父母,他心里更是充满了懊悔与愧疚,甚至时常在噩梦中惊醒,他不由自主的想:枉为人子的他,也许下辈子会下地狱? 扶老太太过马路、替老头儿拎东西,算不上是积德行善? 醉眼朦胧的他,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望着路边的行人,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最为珍贵的财富绝不该是金钱至上,而应该是亲情至上。 不过就在他想明白一切的时候,车祸就发生了。 而这一年,不过是他知天命的第三年。 但匪夷所思且令他毫无准备的是,年轻时候想要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不是穿越、不是重生,而是真真实实的六道轮回、转世投胎成真了。 可能是没过奈何桥,可能是没喝孟婆汤。 也可能是他游过了孤魂野鬼、虫蛇遍布、腥风扑面的忘川河。更可能是三生石上的因果轮回……因他而开挂了! 总之,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如今是这个被称之为大魏国王朝、千千万万百姓中、货真价实的一员。 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大姐、二姐,也都是与自己有着货真价实的血缘关系的亲人。 第一章 世界 太和七年四月,清明将至。 这一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让人不由遐想无限:朵朵白云中是否藏有神仙或者是龙。 大魏国都城,刚刚回到丹凤城不久的徐府内院,一声怒吼打破了这份和谐的意境:“徐温柔……咕噜噜……我跟你……。” 一中年美妇把旁边少年的头,瞬间又按进了面前盛满清水的铜盆里,随即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铜盆里的水就像是煮沸了一般,冒出无数个泡泡。 少年再次抬起头,脸上竟满是脂粉,但即便是如此,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少年脸上充满了愤怒。 “徐温柔我跟你不共戴天……咕噜噜……。”少年的头再次被按进了铜盆里,少年继续挣扎:“你等着……咕噜噜……。” “好了好了,先把脸洗干净,谁让你早上睡的那么死。”中年美妇在少年再次倔强的抬起头时,开始用手里的湿巾给少年擦拭着脸上的脂粉。 一大清早,当少年过来找她时,那抹满了胭脂水粉的脸吓了美妇一跳。 好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儿子这样子,于是便急忙让丫鬟打来水,为儿子洗去脸上被他二姐偷偷涂抹的脂粉。 “娘……咕噜噜……。”少年还来不及说话,中年美妇就再次把他的头按进了水里,随即再次抬起来,美妇人则继续用湿巾给少年擦脸。 “娘,您就不管管二姐吗?要不然这样出门,还不又得让人以为徐家唯一的儿子又傻了?”从美妇手里接过湿巾,少年开始自己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秀脸颊,也缓缓呈现在了美妇眼前。 美妇眼里充满了浓浓爱意,看着个头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儿子,道:“你二姐跟你大姐一早就出去了,谁让你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哼,等她回来了,这次我一定要让她好看。”少年余怒未消的坚定说道。 靛蓝色的衫裙使得美妇多了一丝温和与庄重,笑看着面前的儿子:“好,这一次娘一定帮你训斥她。好了,快过来坐下吃饭,今日你不是还要出城呢吗?” “嗯,娘,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还有,我要换掉我房间里的被褥,那些都是女孩子才用的颜色,我都长这么大了,会让人笑话的。”少年被美妇拉着手往另外一边的厅内走去。 “那可都是你大姐亲手给你做的,你要舍得换那娘就帮你换掉。”美妇看着儿子坐下,随即府里的丫鬟立刻就端来了饭食,温柔的看着儿子说道。 “那算了,我可不想惹大姐生气。”少年一边说一边吃。 端着碗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墙角处蹲着一个与他年级相仿的少年,此刻正在闷头扒饭,便顺势蹲在了一旁,而后把碗里那美妇夹给他的肉,毫不保留的都给了另外一个少年,嘴里含糊道:“霍奴儿,多吃点儿你,跟我在永宁寺待了几天你都瘦了。” 少年对于霍奴儿脚边那如同小山似的骨头视若无睹,反正只要吃饭时有肉的话,少年总是会第一时间把碗里的肉都夹给霍奴儿,美妇也从来没有拦阻过。 美妇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这倒不是她在虐待那叫霍奴儿的少年,而是这霍奴儿从被少年带回来后,便一直坚持这般蹲在墙角吃饭。 匆匆吃完饭,少年正要用衣袖擦嘴时,美妇是早有准备,在儿子举起袖子前,急忙就把手里的湿巾按在了儿子的嘴边。 “未央,今日去见庄户,记得一切听梁管家的就是了,你就跟着随便转转,让那些庄户认识你就够了。”美妇替少年一边擦嘴一边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娘,我想把九斤带回来。”少年未央对美妇说道。 美妇依旧是满目宠爱的看着未央,笑着点头道:“好,你想接回来就接回来,现在家外面就有马厩,接回来了让梁管家帮你照看。” 未央瞬间是眉开眼笑,早上被她二姐徐温柔捉弄的余怒,随着这个好消息是瞬间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带着霍奴儿踏上府门前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掀开车帘对着他母亲挥了挥手,便示意管家驾车出发。 前世有着诸多遗憾的徐长亭,今生原本只想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啃老族、官二代,在今生父母以及两个姐姐的呵护与宠爱下,什么也不做,只要尽情享受人间亲情。 但从他们一家跟随父亲从任职了四年多的西宁州回到丹凤城后,父母便开始对他给予了厚望。 若是细说起来,也不能说是厚望,因为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以及后来又半痴半傻的缘故,使得父母以及两个姐姐为他操碎了心。 而让父母最为担忧发愁的,便是若有一天他们百年之后,那么这世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体弱多病、孤苦无依的傻儿子时,他该怎么活下去呢? 正是因为出自于这样的担心,从而使得他的两个姐姐也因此而受牵连,已经到了待嫁年龄的姐姐,到现在也没有找个好人家。 随着朝廷把他父亲调回到了丹凤城,以及徐长亭身体与神智恢复如同常人后,父母便开始想着为他的后半生谋划,以及开始为他两个姐姐的婚事着想了。 “梁伯,到半龙村要多久?”徐长亭从车窗探出头问道。 徐府管家与另外一名下人驾车,听到徐长亭询问,急忙回头笑呵呵道:“很快的,约莫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那还挺远的啊,怎么当初就没有把这公田授近一点儿呢。”徐长亭有些发愁的说道。 梁伯无声的笑了笑,解释道:“丹凤城的豪门勋贵、门阀世家太多了,附近的良田基本上都是在他们的名下。要么就是被朝廷赐给了像永宁寺、瑶光寺这样的寺院。虽然还有一些田地比较近,可都不是什么好田,所以咱们的也就远了一些了。” 徐长亭受教的点点头,梁伯则继续对他解释道:“一会儿出了城,马车快起来后很快就到了,不远的。到了那里也不用公子你做什么,只要跟他们打声招呼熟悉一下就是了。” 徐长亭哦了一声,心思都被丹凤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栉次鳞比的商铺所吸引。 如今所处的大魏国,不同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元魏,就像是如今的都城丹凤城,完全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城池似的。 而且如今的大魏国,还是一个占据着半壁江山的北地王朝。在南边,则是有一个称之为唐的王朝,与魏国隔江而望。 北魏、南唐,元魏、李唐,也是天下百姓最常用的称呼。比较起来的话,倒是与历史上的南宋与金国形势比较相像。 但最大的不同则是,这个时期正处于由九品中正制往科举制过度的时期,不过眼下,整个王朝还是由皇家以及门阀世家为主构建起来的架构。 士农工商等阶层,几乎都是依附着这些门阀世家、豪门贵族而生存。 穿过丹凤城那巍峨厚重的城门,自去年底朝廷停止了对南唐用兵后,宽阔平坦的官道也变得越发繁忙起来。 趁着好天气踏青游玩的少年鲜衣怒马、扬鞭驰骋,少女则是眉目含情、挑帘观望。来自各地的商旅、士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江湖人士也会涌入丹凤城求名求利。 出了城之后,半龙村的距离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远,一个很长但并不陡峭的坡道中间,半龙村便坐落于此。 村庄并不是很大,被四周绿油油的麦田所包围着,村口伫立着几棵枣树,则是半龙村最为明显的标志。 不过四五十户的人家,自均田制以来,除了耕种自己的田地之外,便是替门阀世家、豪门贵族种着朝廷所赐的公田。 官品的不同,公田的数量也不相同,而在官员离职时,则是会交由下一任官员来接管。 马车缓缓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徐长亭带着霍奴儿跳下马车,只见梁管家已经与早早在门口等候的农户在那行礼寒暄。 为首的老者皮肤黝黑、满面皱纹,浑浊的双眼以及眼角的眼屎,尤其是那一双饱经风霜、粗糙乌黑的双手,再加上身上布满补丁的衣服,显然就是这个时期农户的真实写照。 在梁管家的介绍下,那叫柳树根的老人,佝偻着身躯,带着近乎讨好的笑容,露出满嘴的黄牙向徐长亭弯腰行礼:“徐公子。”?“老伯不必客气。”徐长亭随和的客气道。 眼前名叫柳树根的老伯,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但以如今徐长亭的经验,在这个时代万万不可通过一个人的样貌来判断其年龄,因为很有可能他的真实年纪,要比你认为的小上十几近二十岁。 而在柳树根的身后还有着好几个农户,几乎都是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与近乎讨好的笑容。 见这些农户便是徐长亭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而如今相见,徐长亭温和的态度,还是得到了柳树根在内的农户的好感。 最起码,在农户眼里,眼前这个长相俊美、身材修长的公子哥儿,并没有在他面前拿出盛气凌人、不屑一顾的姿态来。 亲和的与他们打完招呼,在彼此都报了自己的名字后,梁管家便提议先看看麦田,而徐长亭今日的任务在见过这些农户之后,便算是完成了。 马厩与徐家公田在同一方向,而到了马厩跟前后,梁管家还是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柳树根,也是急忙向徐长亭跟梁管家邀功道:“这马厩是新盖的,每天的草料都是上好草料,还专门有人陪着这两匹大马同吃同住,就怕被坏人给惦记上了,棒槌……棒槌,这家伙跑哪儿去……。” 不等柳树根发完牢骚,只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年纪大概三十来岁的汉子,从草垛后面走了出来。 柳树根看着那睡眼惺忪的汉子,急忙上前拉扯了两下,便带到了徐长亭跟前,满是皱纹的黝黑脸上泛起笑容,那笑容仿佛都带着一层黑黝黝的乌光,对徐长亭说道:“公子,这两匹高头大马一直都是被他照料……哦,对了公子,他叫棒槌。” “多谢了,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徐长亭对那叫棒槌的汉子说道:“照顾的真不错,这几日看来真是没掉膘,好像还长肥实了一些。” 那叫棒槌的汉子面对徐长亭有些支支吾吾,旁边替他着急的柳树根,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一脚那棒槌,嘴里骂骂咧咧着:“公子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说句话啊,真是一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就这还想讨媳妇……。” “都……都是按照主家给的草料配的,我以前就给人家养过……养过马,这两匹是真好,河曲马……聪明。”名叫棒槌的汉子讷讷说道。 徐长亭一边摸着那匹棕色叫九斤的马匹,听到棒槌的话,倒是有些惊讶道:“你知道它们的品种?” 棒槌点了点头:“河曲马……认主认路认家……聪明温顺。” 听到棒槌如此说,不止是徐长亭的眼睛亮了,就连梁管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毕竟,连他自己都有些摸不透这两匹马的品种。 一路上几乎就没有说过话,像是一个哑巴的霍奴儿,在听到棒槌如此说时,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棒槌。 这两匹良驹,想当初在西宁时,可是让他跟徐长亭费了不少力气,才从西宁军大营里给偷……给抱出来的。 随着徐长亭让棒槌把马鞍拿过来时,梁管家看着那两具马鞍,竟然被那棒槌用自己的衣衫遮盖着,放在一处干净的地方保存着,不由的心思一动,对徐长亭说道:“公子若是满意的话,不妨就把棒槌带到府里去,以后就让棒槌专门替公子养马如何?” 徐长亭一边看着霍奴儿跟棒槌在装马鞍,而九斤站在那里确实是温顺,根本不反抗,任由两人往自己背上放马鞍,只是时不时的转过头,拿它那大长脸往徐长亭怀里蹭。 随着徐长亭点头答应梁管家的提议,并在询问棒槌时,能够明显感觉到,包括柳树根在内的几个农户,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落寞。 第二章 劫财劫色 丹凤城外的天王湖,因其湖边原本用来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天王庙而得名。久而久之,便成了文人墨客、世家公子、富家千金最为喜欢游玩踏青的地方。 宽阔无垠的湖面上画舫游船穿梭不止,琴声歌声笑语声弥漫其中,湖边的小路蜿蜒曲折一直到圣凤山山脚下。 一驾从村庄刚刚驶出不远的马车,此时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赶过来的一对中年夫妇,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对那几个彪形大汉磕头作揖求饶。 车夫慌忙拿下马凳,只见一个脚踩鸳鸯绣鞋、穿着淡蓝色衫裙的女子,缓缓走下马车,微蹙眉头,看着前方几个拦住去路的彪形大汉。 几个拦住去路的大汉,在女子走到他们面前不远处时,俱是眼前一亮,甚至为首大汉后面的几人,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仿佛被眼前的女子勾去了三魂六魄。 鼎鼎有名的花魁宋伊人,在丹凤城几乎是无人不知其芳名,此时他们几个能够见到真人,感觉就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一般。 为首的大汉也是心神一阵恍惚,好在还没有忘了他今日的目的,率先对我见犹怜、花容月貌的宋伊人行礼,而后咧着大嘴挠了挠头,道:“得罪了伊人小姐,并非是我们这些莽夫成心惊扰小姐。只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怕是小姐没办法就这么顺利的带走那小丫头了。” “你们是何人?受谁之托?”宋伊人在丹凤城之所以能够成为花魁,便是靠其天籁一般的歌声。 现在哪怕只是淡淡开口说话,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隐隐的不悦,但却都让这几个彪形大汉,感觉整个人像是酥了一般。 “伊人小姐,道上的规矩,这个不能告诉您。”为首的大汉名为泼李三,是丹凤城外城有名的混混,常常做一些欺男霸女、威胁恐吓的勾当,但更多时候常为一些门阀世家的子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伊人扶起旁边一直在连连磕头的农户夫妇,眉头紧皱,显得对那泼李三直呼她的名字感到有些不悦,冷冷问道:“阁下既然认识我,那就应该去青云楼找我不是吗?又何苦为难他们?” 看着花魁即便是不高兴的样子,都是那么的风情万种,泼李三差点儿都心软答应下来。可想想背后指使他的人,泼李三还是觉得,就算是眼前这朵儿花再娇艳动人,但也不是自己能够染指的,何况往后自己还要靠着背后的主在丹凤城风生水起,就算是到时候无法染指像宋伊人这样的美娇娘,但最起码教坊司的姑娘那还不都是任由自己喝来呼去? “伊人小姐说笑了,青云楼势力大,我这等人在青云楼面前就如蝼蚁,招惹不起。何况,谁不知道伊人小姐是青云楼的花魁?一旦进了青云楼,就是十个我、百个我加一起,怕都得不到伊人小姐的正眼相看,对?”泼李三嘿嘿笑着说道。 即便是心有不悦、脸色冰冷的宋伊人,依然是有着难掩的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的婀娜姿态。 下意识的轻轻咬了咬嘴唇,正待说话时,便见泼李三指了指被扶起来的农户夫妇,而在农户夫妇的旁边,不知何时则是多了一个黑黑瘦瘦、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小丫头。 “柳树皮,欠账还钱可是天经地义,你儿子柳大安欠了多少钱,你们两口子又不是不知道,对?”泼李三神色得意的说道。 “那是……那是你们合伙骗了他,还有……我已经把我们家的田都抵给你们了,加上宋小姐给的钱,还不够吗?”名叫柳树皮的农户,一脸的可怜无奈。 足足十贯钱啊,他可是把自己家的田地以及宋伊人买他女儿当丫鬟的钱,都给了这泼李三,可人家还说不够! 明明当初自己的儿子,只是借了人家一贯钱而已!谁知道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十贯钱。 而今日,自己卖田卖女终于凑够了这十贯钱,可如今又涨到了十五贯钱了,这让他们上哪里去再找五贯钱去。 “差的五贯钱,等我回到青云楼再补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宋伊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说道。 “伊人小姐,在下劝您还是别趟今日这浑水了,十五贯钱是昨天的数目,至于今日嘛……已经是二十五贯钱了,所以今日给的十贯钱,只能算是利息。”泼李三完美的诠释了自己为何被称为泼李三的原因,如今呈现在宋伊人面前的,便是一幅泼皮无赖、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宋伊人显然也是头一次跟这样的无赖泼皮打交道,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有着一张漂亮脸庞的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一旁的柳树皮夫妇,听到欠账已经涨到了二十五贯时,直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瞬间觉得头顶的天一下子塌了下来。 一旁那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无声的流着眼泪,奋力的拉扯着父母的胳膊,可身体单薄的她,就算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难以把被二十五贯钱压垮的父母拉起来。 泼李三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无言以对的宋伊人,又看了看已经哭成了累人的柳树皮一家三口,随即把五贯钱要递给宋伊人:“伊人小姐,这是您的五贯钱,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您,至于那小丫头嘛……就由我们带走了,如何?” 宋伊人紧闭着嘴唇,漂亮白皙的脸蛋被泼李三气的铁青,一双明亮的眸子看了看旁边的柳树皮一家三口,随即又扫了一眼泼李三,正待说话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男子,为首的少年一身白色长袍,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有些兴奋,只是那张脸颊多少显得有种病态的苍白。 而紧跟在白衣少年身后的,则是一名穿着黑衣短打扮的年轻人,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相比较起那白衣少年的温和跟那股洒脱来,黑衣少年则是多了一股让人难以忘记的野性,像是未被驯服的长发,只是被一根麻绳绑在脑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仿佛野兽的眼睛一般,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 看到两个人在靠近他们时缓缓慢了下来,宋伊人的心不由一沉,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树皮一家三口,在她看来,很有可能挡住他们道路的幕后主谋,怕就是这个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少年??不过不等她证实,就听到对面的那大汉冷声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别耽误我们办正事。”?徐长亭很欣慰的拍着九斤的脖子,难怪刚刚棒槌说河曲马很聪明。这不,刚一看到前面有马车挡住了去路,九斤便主动慢了下来,待到跟前时,九斤已经开始从容的迈着小碎步缓缓前行。 不过徐长亭刚刚准备从旁边挤过去时,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挡住了去路,嘴里更是叫骂道:“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没看到大爷在办正事儿?快滚。”?“路是你们家的?”高坐在马背上的徐长亭弯腰安抚着九斤,一边打量着眼前的情形,一边毫不在意的反问道。 “小子,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识相的就调头回去,要不就从山里绕道过去,这里过不去。”不等那属下答话,泼李三冷脸迈步向前沉声说道。 “哇……真漂亮的小娘子,敢问……。”没理会泼李三的警告,徐长亭一眼就看到了冷脸站在一旁的宋伊人,瞬间被眼前这个小娘子的容貌惊艳到。 不说其他,就是单论长相的话,恐怕就是他二姐在这个女子跟前,也占不到多少便宜啊。 当然,若是他大姐的话,那肯定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女子,谁也比不上。 谁让大姐比二姐对他好呢,还从不欺负他。 不过不等徐长亭说完话,宋伊人便扭过头不再去看他。 嗯?这个美人儿是清高呢,还是害羞呢? “请问你们是在抢劫吗?是劫财呢还是劫色呢?”徐长亭在宋伊人扭过身背对着他时,语气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而刚刚背过身的宋伊人,听到这句话后,竟然比泼李三在她面前耍无赖还让她生气,顿时又转过身怒视着马背上的少年。 却只见那少年则是一副诡计得逞的笑嘻嘻模样儿。 宋伊人虽然出身于青楼,但正是因为在青楼内接触的都是文人雅士,或者是故作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在她们这些美貌的女子面前,不管真假,都会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以此来博得美人儿的好感。 像今日碰到泼李三,本就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应,言语拉扯之间总是束手束脚,明明自己占着理,但就是不知该如何据理力争。 一个满脸横肉的莽夫让宋伊人已经感到难以应付,谁知道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登徒子,张口就直接惊呼自己长的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一直都在自己身上毫无顾忌的扫来扫去,恨不得给他挖出两个窟窿来。 旁边的泼李三看着富家公子哥儿样子的徐长亭,尤其是看到徐长亭那张略显病态的脸颊,当下心里是一阵冷笑,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公子哥儿,脸色如此苍白,怕是在府里没少糟蹋丫鬟,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样子。 “小子,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要不然怕你一会儿要后悔。”泼李三的语气隐隐带着威胁到意味。 徐长亭却是置若罔闻,眼神依旧在不远处的宋伊人身上扫视着,包括看到了被扔在宋伊人脚边的五贯钱,于是更加好奇的问道:“你们拦住她们是打算劫财吗?” 泼李三皱了皱眉头,也看了看自己刚扔到宋伊人脚边的五贯钱,带着一丝冷笑摇头道:“不是。” “那你们是打算劫色吗?”徐长亭说话时却是望着宋伊人。 宋伊人则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用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也不是。”泼李三深吸一口气说道。 第三章 有事喊恶来 泼李三凝视着马背上的徐长亭,在丹凤城他见多了这样的纨绔子弟、世家公子哥儿。 大部分都是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要么就是招猫逗狗、找茬打架,尤其是喜欢在一些姿容貌美的女子面前出风头,最为喜欢的就是做一些英雄救美的事情。 而且还是那种,没有机会也要精心创造机会来英雄救美,以此来博取佳人芳心的,可谓是大有人在。 这也是为何泼李三见到徐长亭接近他们时,就想要立刻赶他们离开的原因,显然既不想得罪这些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世家公子哥儿,也不想办砸了人家交代给他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个距离天王湖不远,但颇为僻静的地方,竟然遇到了这么一个不怕挨揍的好奇宝宝。 从那有些期待的语气中,不难发现,好像这个好奇宝宝巴不得他们正在劫财劫色,然后自己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哦……。”好奇宝宝的语气有些失望:“那你们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总不能是叙旧呢?” 徐长亭从一开始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尤其是在接触到那对农户夫妇可怜、求助的眼神,以及旁边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时,几乎就已经猜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也是看热闹的不成? “这不关你的事情,还是绕路过去。”泼李三沉声说道,同时双手缓缓握成拳头,指关节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警告徐长亭,再多管闲事小心挨揍。 而好奇宝宝再一次没有理会他,看着那不远处漂亮的美人儿,笑嘻嘻道:“这位漂亮的小娘子,要不要帮忙啊?不需要的话我可要走了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徐长亭说的极为暧昧,听起来不像是让自己求他帮忙,更像是郎情妾意似的打情骂俏,留宿一宿的情郎故意在等着女子挽留他。 宋伊人不由蹙眉,这种暧昧的话语在青云楼里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遍,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道:“不用,好走!” 只是话刚一出口,宋伊人便立刻反应过来,但想要改口时……一看那登徒子嬉皮笑脸的模样儿,又让她一阵气结,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而后情急之下,竟是有些嗔怒的跺了跺脚,使得小女儿家的撒娇意味十足,再联想到刚刚那暧昧的话语,一瞬间,宋伊人白皙的脸颊上竟是布满了红晕,更显楚楚动人。 徐长亭在马背上看着宋伊人一怒风情的样子,开心的大笑了起来,随即突然转头看向泼李三,莫名其妙的问道:“你认识我吗?” 泼李三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家住何方吗?”徐长亭继续问道。 泼李三皱眉头,不过想了想,还是抱拳郑重问道:“敢问公子高下大名、家住何方?” 此时原本有些恼羞成怒的宋伊人,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个登徒子,不知道这家伙突然问这些到底要干什么,想跟人家攀交情? 而坐在马背上的徐长亭,此刻脸上的笑容更盛,继续问道:“那要是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你能认出我来吗?” 泼李三眯缝着眼睛,有些猜不透徐长亭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屑道:“小子,你太高估自己了,我泼李三一天不知道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岂会记得你这个毛头小子!哼!” “哦……那就好太好了。”马背上的徐长亭有些激动的搓着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的灿烂,忽然大喝一声:“恶来,快英雄救美,把他们全都扔到水沟里面去。” 随着徐长亭大喝一声,宋伊人瞬间是瞪大了眼睛,就连那诱人的樱桃小嘴都变成了o形。 泼李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只感觉一个黑影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躲避,小腹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涌起一阵的翻江倒海,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 而他身后的三个手下,看到泼李三眨眼间就被人打倒在地,怒喝一声就冲了过来,但冲的快去的也快。 只见霍奴儿一脚就踢飞了率先冲过来的大汉,大汉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去,而后不等落地,第二名大汉紧跟着就飞了出去,最后一个大汉看了看两侧,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原地,随即刚要咬牙硬着头皮冲上去,就被霍奴儿双手抓住胸前,而后整个人就飘了起来,随即飞向了旁边的沟渠中。 宋伊人看的是呆若木鸡,眼前的景象显然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甚至就连旁边的农户夫妇,此时也像是忘了痛哭,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霍奴儿轻松的就像是扔麻袋一样,在怒骂声跟求饶声中毫不留情,按照徐长亭的吩咐,随即一个个都被他扔进了沟渠内。 此时的宋伊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看向了端坐马背上的罪魁祸首,而罪魁祸首此时是眉开眼笑、神情得意的望着她。 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自己也被扔进沟渠似的:“你……。” “你什么你?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徐长亭说完后,又看了一眼那农户夫妇三人,随即率先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而身后的沟渠内,依然是泼李三几人惨叫跟怒骂声。 宋伊人不自觉的伸了伸手,想要喊住徐长亭道声谢,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长亭以及那打人的年轻人,留下一道烟尘离去。 霍奴儿下手很有分寸,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跟徐长亭如此配合,有事喊恶来,无事霍奴儿,这几乎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泼李三几人还没有从沟渠中爬出来前,率先反应过来的宋伊人,急匆匆的捡起地上的钱,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一股脑儿都扔到了沟渠内,随着五贯钱被扔进去,沟渠内又爆发出难听的叫骂声,宋伊人就急忙示意那柳树皮夫妇赶紧回半龙村去,她则拉着丫鬟急匆匆上了马车,往丹凤城的方向赶路。 毕竟,到了青云楼后,像泼李三这样的混混,就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至于柳树皮夫妇,既然女儿已经无忧,而且田地也已经抵给人家后,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徐长亭与霍奴儿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半龙村,他们原本也只是想要遛遛这两匹马而已,谁成想一不小心还见义勇为了一次。 霍奴儿时不时的扭头看看身后,被马蹄扬起的烟尘中并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皱着眉头,让胯下的马跟九斤齐头并进,突然开口说道:“这样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只有杀了他们才可以免除后患的。” 徐长亭放缓了马速,微微沉默了下说道:“摸不准那漂亮女子的路数,要是杀了那四个人,不就有把柄在她手里……。” “那就连那女子一并……。”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要懂得怜香惜玉。”徐长亭不悦的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奴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来到丹凤城后要懂得对漂亮女子怜香惜玉才行。这里又不是茫茫草原,杀几个人随便一扔就很难被人发现。你这性子要不改改的话,以后还怎么讨老婆?” “讨老婆也不找那样的,一看就不好生养,肯定生不出儿子来。”霍奴儿依旧是面无表情。 也只有跟徐长亭独处的时候,霍奴儿才会说这么多话,平日里这家伙几乎就是个闷葫芦,要比那棒槌的话还要少。 “屁股大胸大的就好生养了?一点儿也不养眼,也就你喜欢。再说了,咱们是见义勇为,没必要见人就杀的。”徐长亭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但我们并没有真正帮到他们不是?”霍奴儿扭头反问道。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样并不能彻底帮那对农户夫妇解决问题,但之所以还愿意去参与,最起码……总得做点儿什么让自己的良心不那么内疚? 何况,这又不止是只有那一对农户面临着这个残酷的问题,而是几乎如今处于底层的所有农户,都面临着这个要人命的土地兼并的难题。 就像刚刚,看到那对农户夫妇以及地上的五贯钱时,他基本上就已经猜到了个大致,只是不知道那漂亮女子是怎么卷入的。 当然,他徐长亭眼还没瞎,还是能看出来,那漂亮女子与那几个彪形大汉不是一伙的。 此时两人策马再次回到半龙村,徐长亭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梁管家、柳树根、棒槌等几人的旁边,竟然站了十几二十来个男孩儿女孩儿。 一个个显然都是刚刚洗净了脸,好几个人的发鬓此时还隐隐带着水珠。好像要过年似的,还一个个都穿上了新衣裳、新鞋,目光俱是带着一丝的期待与渴望。 在徐长亭缓缓来到他们跟前时,只见一些站在男孩儿女孩儿身后的农户,还暗地里把自己面前的孩子往前推了两步。 而有些农户,甚至是恨不得把自己面前的孩子,直接推到徐长亭的眼前,好叫那俊俏的公子看不到其他孩子。 “梁伯,这是……?”徐长亭看着几乎都在向前蠕动的男孩儿女孩儿,不由的停下脚步问道。 梁管家则是对着徐长亭摇头苦笑了一声,随即与徐长亭避开了半龙村的农户。 “公子,我也没有想到会弄巧成拙啊。”梁管家无奈的解释道:“本来是好心,想把那棒槌带回去给你养马,可谁知……其他农户得知后,就开始推荐他们家里的子弟,也希望能够被带到府里去,所以这不就……。” “就算是家里需要下人丫鬟,但……但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徐长亭不由的回头看向那十几二十个眼神渴望的男孩儿女孩儿,他要是真带回去了,怕是他那个从三品的爹,都养不起这么多张要吃饭的嘴? “所以我也很为难啊。”梁管家苦笑道。 徐长亭沉吟了一下,而后双眼一亮道:“这样,先稳住他们,告诉他们咱们刚刚搬回丹凤城,等府里上下都捋顺了,要是缺人手的话,就上他们这找人来。” “还是公子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反正以后公子也不会来这里了,以后我来的话,训斥几句他们也就不敢……。”梁管家立刻会意的说道。 徐长亭不由一阵翻白眼,怎么本来好好的办法,到他嘴里就变得多了些阴险小人的味道呢。 第四章 徐府 回到青云楼的宋伊人,在安顿好了刚刚亲自买来当丫鬟的女孩儿后,便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脑海里时不时还会忆起今日发生的那有趣一幕。 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仿佛可以颠倒众生的脸蛋儿,俏皮的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随即不由自主的噗呲笑出了声。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少年,尤其是回想起那少年比泼李三更显无赖的行径,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想笑。 哪有人会如此不顾脸面,把猥琐的行事手段用的如此理直气壮呢? 但不管如何,今日还是多亏了他相助,总算是帮她了却了一桩心事儿。 在这青云楼里,虽然如今已经成了头牌花魁,可正是因为成了头牌花魁之后,自己这身边竟是没有一个知根知底、值得信赖、打心底为自己着想的丫鬟。这让她在这纸醉金迷、处处都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青云楼内,总是觉得少了一份踏实感。 而今总算是有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即便是还不如别人家的丫鬟聪明伶俐,但宋伊人相信,在自己的调教下,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聪明伶俐的,何况,这个丫头其实长得也很水灵呢。 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也依旧是不绝于耳。夜幕如约而至,就如同光顾酒肆、茶馆、青楼里的客人一般准时。 丹凤城自太和元年开始,逐渐开始以皇宫为中心往外扩建,到了如今,已然形成了可分为内城与外城的巨大城池。 整个丹凤城的人口数也已经达到了百万之巨,门阀世家、豪门贵族基本上都是居住于内城,与皇宫形成一片富贵之地。 而至于外城则就要显得鱼龙混杂一些,三教九流、士农工商等各个阶层,包括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也大都活跃于外城。 内城白虎坊内的徐府,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在梁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最终在半龙村那些农户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棒槌还是跟随着来到了徐府,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外宅依旧是像平常一样,时不时会响起梁管家的呼喝声,要么是给下人安排着活计,要么便是训斥着哪个犯错的下人。 总之,徐府外宅与往常一样井井有条、各司其职,虽然稍显有些沉寂,但倒是符合深宅大院、高门府邸的规矩。 相比较于外宅的平静,内宅就要显得热闹……不,是暴躁郁闷了很多。 徐长亭的怒吼声时不时从亮着暖色灯火的房间内传出来,随即便会有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得意洋洋的紧随其后。 清晨还叫嚣着要让他二姐徐温柔好看的某人,此时一脸的愤怒但又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在他的面前,则是一个穿着浅绿色衫裙的俏皮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便是由她嘴里发出。 而他大姐徐长虹、一身鹅黄色衫裙,整个人显得温婉恬静,与徐温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此刻与母亲楚盈坐在一旁忙着手里的女红,也只有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或者是徐长亭求助她们二人时,徐长虹或者是母亲楚盈,才会喝止一下二女徐温柔。徐长亭愤怒又无奈的看着眼前一脸你能耐我何的二姐,不由恨恨说道:“徐温柔,我告诉你,我要是发起狠来,连我自己都害怕!”?“哟……是吗?胆肥了你,竟然都敢直呼我的名字了!”徐温柔秀眉一挑,伸手就去揪徐长亭的耳朵:“来,我徐温柔倒要看看,你徐未央狠起来是什么样子,来,给我狠一个啊。” “徐温柔,你别太过分了啊!”徐长亭躲避着徐温柔要揪他耳朵的手,开始寻求帮助。 与大女儿忙着手里女红的楚盈,看到自己儿子投来求助的目光,眼帘随即低垂、继续忙活着手里的女红,嘴里却是火上浇油道:“你今日一大早不是还要给你二姐好看呢吗?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嗯……?你还想给我好看?”徐温柔听到母亲的话,立刻扭头瞪视着徐长亭,要去揪其耳朵的动作更加激烈,整个人甚至都扑进了徐长亭的怀里,一只手一直在徐长亭的面门处张牙舞爪。 最后还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徐长虹,在徐长亭耳朵终于被徐温柔揪住,开始发出狼嚎一般的惨叫时,徐长虹放下手里的女红,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跟前,用力把徐长亭的耳朵从徐温柔的手里给解放了出来。 “难怪未央不喜你,你老是欺负他,他会喜欢你才怪了。”徐长虹看着还要冲上来的徐温柔说道。 “是是是,你这个大姐最好,长得好看又漂亮,还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我徐温柔……。”徐温柔停下动作说道。 随即在徐长虹无奈叹气放松警惕时,便再次扑向徐长亭,伸手就要继续去揪其耳朵,嘴里还威胁道:“说,明日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就把你耳朵揪下来给爹当下酒菜……。”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你就是没有大姐温柔,就是没有大姐漂亮,怎么样儿?气死你气死你,气死徐温柔……。”徐长亭躲在徐长虹的身后,扬了扬拳头对徐温柔挑衅道。 徐温柔被气的开始撸起袖子要冲,而徐长虹则是挡在徐长亭面前,姐弟三人便开始在房间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一旁的徐母楚盈,则是一边忙着手里的女红,一边时不时看着打打闹闹的姐弟三人,脸上则是一直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随着门口的一声夫人响起,这才让楚盈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下来,只见一个穿着质朴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笑看着才停下来打闹的姐弟三人。 而姐弟三人在看到门口那中年女子时,则是异口同声的喊道:“梁姨。” 中年女子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迎着楚盈的目光,温和道:“夫人,老爷让公子去一趟书房。”?“我吗?为什么?”徐长亭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不等梁姨答话,徐温柔就在一旁吓唬道:“肯定是你今天跟梁伯去半龙村,犯什么错了,你小心点儿你,小心爹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儿!” “你老吓唬他做什么。”徐长虹不满的说道。 “你就老护着他,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徐温柔撇着嘴说道。“这辈子不嫁人,我也要护着未央。”徐长虹不退让道。 “行行行,那你就别嫁人,护他一辈子。”徐温柔不屑的撇嘴。 徐长亭则是直接打击着徐温柔:“二姐你放心,大姐肯定能嫁出去的,至于你……哈哈,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婆家了,谁敢要你这么一个泼辣还蛮不讲理的媳妇啊……哈哈。” “徐未央你给我站住……。”被徐长虹拖住的徐温柔恨恨道,而徐长亭早就跑出了房间,留下一串狂妄酣畅的笑声,气的徐温柔是咬牙切齿。 书房内,徐仲礼微微皱着眉头在来回踱步,而一旁则是站着今日陪同徐长亭前往半龙村的管家梁伯。 “这件事儿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我是觉得此事儿可大可小,要是不理会,怕有损以后老爷在朝堂上的面子,也有损老爷在那些农户在心里的威严。”梁伯几乎是从小就跟随在徐仲礼身边,先是做书童,后来是又做了这徐府的管家,与刚刚前往内宅请徐长亭的梁姨,乃是一对夫妇,包括他们的女儿梁彩儿,如今也是徐温柔跟前的丫鬟。 “这事儿未央知道吗?”徐仲礼微皱着眉头问道。 中等偏上的个头,人到中年体形保持的还不错,略显清瘦的脸庞、深邃睿智的双眼,加上下巴的胡须,使得徐仲礼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之风。 “公子不知,那柳树根跟我提及此事儿时,公子正好骑马去了。”梁伯如实说道。 “可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背景?”徐仲礼微皱眉头问道。 梁伯摇了摇头,想着今日跟柳树根说话时的情形,道:“只知道来要债的是外城的几个混混,至于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我想就算是有,那些农户怕是也看不出来。” 徐仲礼双手背后,微微仰头叹了口气,深思道:“这件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门阀世家、豪门勋贵向来喜欢兼并土地,半龙村的田地虽距离丹凤城较远,但因为临近天王湖易浇水灌溉,加上那一片田地又是都处于地势平坦之地,几个混混就算是想染指怕也没有那个能力,其背后必然是有人指使啊。” “会不会是……跟您同回丹凤城的……那位?”梁伯小心翼翼的揣测道。 徐仲礼看了一眼梁伯,回到书桌后面坐下,并没有回答梁伯的猜测。 朝廷这一次调回在西宁州任刺史的徐仲礼,同时也调回了在定州任刺史的陆瑞。而他们两人的公田,则是正好接过了原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王肃、以及礼部侍郎萧思誉二人的公田。 但不知是朝廷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陆瑞在以同是从三品的品级接任礼部尚书、形成对徐仲礼的压制时,朝廷在任命徐仲礼为礼部侍郎后,却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给了徐仲礼。 这就使得同时被朝廷调回到丹凤城的徐仲礼跟陆瑞,两人之间的从属关系变的有些微妙。 陆瑞以礼部尚书的差遣稳压徐仲礼的礼部侍郎一头,但徐仲礼又以国子监祭酒的差遣,对陆瑞形成了隐隐的牵制。 第五章 未央 “爹,您找我。”徐长亭推门而入,看到梁伯也在后,便礼貌的称呼了一声:梁伯。 徐仲礼坐在书桌后面,见徐长亭走进来,难得一张威严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不管是徐仲礼这个父亲,还是梁伯这个徐府管家,对于眼前的徐长亭在礼貌这方面都是很满意。 从来不欺负、轻待下人,而这也几乎影响了梁伯一家四口中的三人,愿意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在徐府做事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徐仲礼的视线一直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见徐长亭先是指着一张椅子向梁伯示意,而梁伯微笑着摇头后,徐长亭这才坐了下来。 很满意自己儿子对于梁伯的礼貌,便开口笑着问道:“今日去半龙村遛马遛的可开心?” “挺好的,九斤很听话也很聪明,就连那叫棒槌的都认识九斤跟木炭,说它们是顶好的河曲马。”徐长亭并不打算把今日“见义勇为”的事情告诉他父亲。 就如同每一个到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在家里的表现往往跟在外面的表现是判若两人。 何况,在这个叛逆期开始滋长的年纪,大多数人都会在心理上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长大了,完全不需要父母再管教他了。 而徐长亭虽两世为人,他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因为不需要父母的关爱了,而是因为今日这件事情,其中多少有些蹊跷,他是不想父母为他担心。 可他显然没想到,他今日的“见义勇为”到头来,还是有些坑爹了。 “让你梁姨喊你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徐仲礼对徐长亭说道。 “跟我商量?”徐长亭有些惊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梁管家。 “是这样,半龙村那些帮咱们耕种公田的农户,其中一户人家家里出了一点儿问题,自家的田地被拿去抵债了,甚至为了还债,还把自己家的女儿都给卖了。虽然说此事儿跟咱们家无关,但如今他们这些庄户,也算是依附在咱们家生活的,这件事情是可大可小……。”徐仲礼一旁不疾不徐的向徐长亭解释道。 而徐长亭在听到一半时,下意识的暗呼一声:不会这么巧?不会今日自己碰见的……就是自家庄户的农夫? “……而爹的意思是,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想法没有?”在徐长亭回过神时,徐仲礼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要是不管的话……对爹您在朝堂官员中间,以及那些民户的心里声誉都会有些损伤。可要是管的话……这件事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件能轻易扯得清楚的事情,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何况还有白纸黑字的欠条不是么?”徐长亭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番说道。 徐仲礼对于他在如此年纪,能够有如此的沉稳表现显得很满意。 最起码,徐长亭的反应,没有像他的一些同僚子弟那般,靠着父辈在朝堂上的权利,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天高海阔任他飞,立刻会咋咋唬唬的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把这件事情解决了,爹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一旁的梁管家,在听到徐长亭的说话后,也是不由暗暗点头称赞,甚至有些替自己那个在丹凤城当市丞的儿子感到惋惜。 他一直都相信,徐长亭在神智恢复如常人后,靠着他父亲的庇护,日后一定会是一个大有作为的人。 但他那儿子当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随徐长亭,宁愿让徐仲礼通过关系给他找一个市吏干,也不愿意随着他们一家前往西宁州。 徐仲礼侧目看了一眼梁管家,而梁管家立刻意会,带着和气的笑容笑了笑,便借故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徐仲礼的脸上虽然依旧是和蔼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却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般。 “未央,可知为何在你还未及冠时,爹便为你取了字?”徐仲礼平和的问道,随即起身走到徐长亭旁边的椅子前坐下。 “当然知道,娘几乎每天都在我耳边提及,大姐也会时常提及,说自我出生不久后,爹就给我取了字……。”徐长亭认真的说道。 徐仲礼看着徐长亭溺爱的笑了笑,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成天让你娘跟你大姐、二姐提心吊胆,这才会时常提醒你。”随即徐仲礼微微笑着叹口气,回忆着当年的景象:“当年爹为你取字未央,是取自《汉书·礼乐志》中:灵殷殷、灿阳光,延寿命、永未央。长相思、毋相忘,常贵福、乐未央这段话。 爹跟你娘,还有你大姐、二姐对你的期望,便是希望你能够如常人一般建康快乐的长大。自出生你便体弱多病,待大了一些后,又是浑浑噩噩的,因此让你娘可是哭干了眼泪,而你大姐、二姐,在你小时候可是没少帮着你娘照顾你,受欺负了,也是你大姐、二姐挺身而出……。” “爹,您到底想说什么?”以前徐仲礼也会在徐长亭耳边唠叨这些陈年往事,但随着徐长亭神智渐渐恢复如常人后,一家人就很少再提及徐长亭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过去了。 今日徐仲礼突然再次提及,徐长亭一时之间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跟莫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也渐渐长大了,而爹跟你娘也渐渐老了。你大姐、二姐,以前因为要照顾你,说什么愿意终身不嫁……可如今,爹认为未央已经能够独立照顾自己了……。”徐仲礼看着徐长亭慈祥的说道。 徐长亭则是动了动嘴唇,一脸怀疑道:“爹,您不会要把我逐出家门?” 徐仲礼被徐长亭的脑回路整的一愣,摇头笑了下,顺势摸了摸徐长亭的头顶,道:“就算是爹狠得下心来,你娘可会舍得?你大姐跟你二姐还不得跟爹拼命啊?” 随即,徐仲礼的脸色变得有些认真跟严肃,看着徐长亭郑重说道:“是这样,爹打算让你来处理半龙村那家农户的事情,你愿意吗?” 徐长亭呆呆的看着徐仲礼,徐仲礼也同样是凝视着徐长亭,父子二人对视了好长时间,徐长亭才默默点头同意。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他爹之所以如此做的用意,显然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来锻炼他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渐渐长大,也就意味着爹娘在一天天的老去,而且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即便是他有大姐、二姐的照顾,但自己总是要有独立面对生活的能力,让他们放心,甚至是感到满意、骄傲才行。 “爹,我同意。”徐长亭也认真的说道。 徐仲礼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知我儿不会退缩,将来必成大器!” 在徐长亭同意后,徐仲礼整个人瞬间是显得轻松了很多,甚至是有些兴奋,看着徐长亭继续道:“这件事情你放手去做便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有爹帮你解决。当然,可一定要切记,不得做出有违我大魏律法、欺压良善之事儿来。” 徐长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着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的徐仲礼,一下子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种亲情幸福感仿佛又充实了很多。 “爹您放心,孩儿一定不会给您惹事的。”十七年来,徐长亭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何况,在家里面对的,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血浓于水的两个姐姐。 徐府是一座具有三进院、且带东西跨院以及后花园规模的大宅,东西跨院留给了府里的丫鬟下人,中庭则是住着徐仲礼夫妇,而徐家的两女一子则是住在了后院。 从西宁州回到丹凤城时间不久,整个诺大的宅院还是显得有些空荡,虽然这几日也会有一些家具陈设陆续搬进,但还是因为徐仲礼囊中羞涩的原因,好多东西迟迟都不能搬进来充实、点缀整个府邸。 次日清晨,还在美梦中没有醒来的徐长亭,就感觉身子一重,像是有一床厚厚的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脑袋不由自主的要往被窝里缩,但耳朵却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给揪住。 “二姐,你让我再睡一会儿行不行?”不用睁眼,徐长亭都知道,肯定是徐温柔又跑进了他的房间。 “快起来,你不是答应了今日要跟我还有大姐逛街的吗?”徐温柔整个人几乎是隔着被子趴在了徐长亭的身上,揪着耳朵的手一直在左右轻轻拉扯着。 “我没有答应。你跟大姐自己去,我还要睡觉。”徐长亭瓮声瓮气的说道。 “小没良心的,枉我跟徐长虹平日里这么疼你,现在让你做这么点儿事,你都不愿意?”徐温柔开始把手伸进徐长亭的发间,轻拽着头发摇晃着脑袋哼道。 昨夜跟父亲在书房谈完事儿后,徐长亭便先来到母亲的房间,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到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因为半龙村的事情,以及这件事情可能产生的后果,包括可能给自己以及整个家庭带来的危险,让徐长亭在夜里想了很久,好像直到黑漆漆的窗户开始渐渐发白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后这一大清早,就再次陷入到了徐温柔的折磨中。 房门再次打开,徐长虹也走了进来,这一次并没有打算把徐长亭从徐温柔的魔爪中解放出来,站在床头看着打闹的姐弟二人,轻声说道:“未央快起来,今日跟我们出去逛逛,天气渐暖和了,也该买些布料给你做几身新衣服了。” 徐长亭终于是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徐温柔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而后跟站在床边的大姐打了声招呼后,徐长亭用力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有些无奈的抱怨道:“大姐、二姐,我突然间发现我房间的门有些多余,我都已经长大了,你们不要老这样不经我同意就进来行不行?万一我要是光着……。” “小时候早就被我们看光不知多少次了,现在知道害羞了?二姐还能吃了你不成!”徐温柔干脆趴在了徐长亭胸口,用食指点了下徐长亭的额头。 不过最终还是被徐长虹拉了出去,留下徐长亭一个人开始穿衣起床。 第六章 兰亭布行 徐家到徐长亭这一代已经是四代单传,楚盈在接连生下徐长虹、徐温柔后,与徐仲礼便一直想要一个男丁来继承徐家香火,但天不遂人愿,第三胎还是一个姑娘,而且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 这件事情对徐仲礼、楚盈,甚至是整个徐家的打击都很大,楚盈一度是伤心欲绝,每日都是以泪洗面,甚至都已经开始着手为徐仲礼纳妾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楚盈则是再次怀有了身孕。 于是徐仲礼也就把纳妾的念头暂时抛在了一边,夫妻二人商定,若是再生下来一个女孩儿的话,那么再把纳妾的事宜提上日程也不迟。 徐长亭的出生,让夫妻二人瞬间觉得头顶满是阴霾的天空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徐家终于是后继有人,在人前也终于能够挺胸抬头了。 不过夫妻二人显然是有些高兴的太早了。 不错,徐家确实是因而有人继承香火了。 可徐长亭自打出生便体弱多病,这让徐仲礼、楚盈夫妻二人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深怕徐家刚出生的唯一男丁,也会像他们的第三个女儿那般夭折。 好在自出生便体弱多病的徐长亭,在一家人的精心呵护下,终于是坚强的活了下来。 就在全家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为徐家终于诞下一个男丁而喜悦时,一个晴天霹雳的现实,让全家人如坠冰窟、陷入进了无尽的绝望中。 那就是徐家唯一的男丁,其实是一个傻子! 同龄人都可以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开口叫爹喊娘时,此时的徐长亭还只会冒着鼻涕泡见人就傻笑。 在无数名医轮流问诊、一个个无奈的摇着头叹着气离开时,绝望的楚盈直接晕了过去。 那些时日,几乎是天天抱着冒鼻涕泡的徐长亭以泪洗面,而徐仲礼的眉头从那一日起,好像就没有舒展过。 大姐徐长虹、二姐徐温柔,那时便开始帮着母亲来照顾徐长亭,每每徐长亭趁着家人不注意,跑出门在巷子里想要跟同龄人玩耍时,他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而大姐、二姐往往这个时候都会挺身而出,用自己同样瘦弱娇小的身躯来保护着徐长亭。 徐长亭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便是一次滂沱大雨中,自己被同龄人围在巷子一角,被强按在满是雨水的泥泞地上学狗叫,二姐徐温柔则是提着一根木棍杀了过来,最终是二姐以她瘦弱的身躯把徐长亭护在了身子底下,替他挨下了所有人的拳打脚踢。 回家的路上,徐长亭被徐温柔牵着手,冒着鼻涕泡傻笑着,雨水打在两个瘦弱的身躯上,徐长亭却是突然开口喊了一声:饿……姐。 只比徐长亭大两岁的徐温柔瞬间呆在了原地,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被雨水淹没。 但徐长亭却是记得,当二姐拉着他的手飞跑回家里时,是哭着跟徐仲礼、楚盈说弟弟刚刚喊了她一声二姐。 那一日,天空虽然下着滂沱大雨,但徐家头顶的天空,却好像是碧空万里的晴天。 直到有一日,一游方道士经过徐家门口,看着正在玩耍的徐家姐弟三人,突然是上前拉住冒着鼻涕泡傻笑的徐长亭,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摸了起来,口里振振有辞道:六道轮回、风云蔽月,病弱、刑罚、杀伤、短命……不利家运、虽有智能、多遇险厄、陷于病弱、残疾、孤寡。 然混沌未定数、天德地祥盈极,微同出身、逐渐长势,先天五行属金水、则圆满和睦、安宁自在。此数出怪杰……异人。 游方道士的举动把徐长虹、徐温柔吓得不轻,在游方道士松开徐长亭的瞬间,姐妹两人立刻是拉着徐长亭跑进了家里,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冒着鼻涕泡还在傻笑的徐长亭,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 而在姐妹两人告诉楚盈,刚刚一道士摸着徐长亭还胡言乱语了一番后,等楚盈出来查看时,那游方道士早已经不知所踪。 这件事像是一个不足道的小插曲,就这么被揭过。 至于后来的徐长亭,则是不到四岁时就去了圣凤山祝融峰顶的永宁寺,断断续续待了足足近十年的时间。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一股熟悉的幽兰香气,让徐长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没想什么啊。”徐长亭回头看着徐温柔道。 “没想什么?”徐温柔狐疑的看着徐长亭,撇撇嘴道:“那喊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姐,今日多买些布料,也给霍奴儿做几身新衣裳。”徐长亭岔开话题说道。 “放心,少不了他的。当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回来。”徐温柔不解的说道。 “在路边你看见个奄奄一息的小猫小狗都会救助,何况是霍奴儿一个大活人呢。再说了,人家霍奴儿私下里话多着呢。”徐长亭说道。 徐长虹坐在对面,看着姐弟两人开始斗嘴,时不时的望望窗外,而后回头对徐长亭说道:“未央,一会儿到了南市,记得别瞎跑,跟紧了我跟你二姐。”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要老把他当小孩子看行不行?又不是小时候,傻乎乎的不认识回家的路。”徐温柔一边伸手抚摸着徐长亭的脑袋,一边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不满的对徐温柔啧了一声,就算是徐温柔,她也不喜欢老是把徐长亭幼年痴傻的事情挂在嘴边。 “大姐,你也别多想,何况我现在都已经好了,二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徐长亭替徐温柔解释道。 “那也不行。当初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永宁寺,跟慧成大和尚学习佛法。随后又跟我们去了西宁州,这丹凤城你一点儿都不熟悉……而且,以后还要娶媳妇呢,老是提及幼年的事情,还怎么讨一房温柔贤淑的好媳妇?”徐长虹正色的说道。 相比较于徐温柔的泼辣性格来,徐长虹则是颇有长女风范,一向是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加上人又长得漂亮,有着跟徐温柔同样高挑的身材,可谓是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注意的焦点。 三人在南市街口走下马车,马车被霍奴儿拴在一处空地,而后四人便向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南市走去。 丹凤城内的南北两市,相比较于东西两市来,货物商品则是更为繁多,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既有来自南唐的,也有来自遥远的西域各国。 即便只是普普通通的香料,或者是布匹,在东西两市能买到的也只有一些普通通的,而在南北两市,因为门阀世家、豪门勋贵大都会光顾的缘故,金银首饰、珍珠玛瑙,尤其是一些来自西域的各种珍稀宝石,在这里可谓是应有尽有,来自江南的瓷器、茶叶以及绫罗绸缎,可谓正是丹凤城豪门贵妇、千金小姐的最爱。 各大酒楼、茶肆,甚至就连勾栏瓦舍,也会因为这里的繁华而开设在此,号称丹凤城内除了皇宫内的建筑以外,足足有五层楼高的青云楼,也在南市不远的地方。 哪怕是两世为人,徐长亭到现在才彻底明白,男人与女人原来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马车本可以直接驶到想要去的布行门口,但徐长虹跟徐温柔显然还要逛一逛其他地方,哪怕是只看不买,她们也觉得很有乐趣。 而徐长亭或者是大多数男人,显然就没有这样的兴趣,往往都是直达目的,买完就走。 与霍奴儿跟在大姐、二姐的身后,时不时徐长虹还会回头看看,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深怕徐长亭走丢了。 金银首饰、玛瑙宝石可谓是对女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两姐妹自然是也不能免俗,虽然如今回到丹凤城后比较拮据,但却不影响两人羡慕的欣赏那些金银珠宝。 尤其是看到一些镶嵌着宝石的发簪,两女的眼睛在徐长亭看来,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羡慕的都快要发绿了。 商家看到两个漂亮的女子出现在店铺内,自然也是立刻眉开眼笑的跑过来,一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两女秀发上的简单发簪,尤其是看到身后还跟着一个贵公子模样儿的徐长亭时,便立刻认为碰到了真正的主顾,介绍起来更是不遗余力、眉飞色舞。 但可惜的是,一顿卖力的介绍,还是连哪怕一个简单的发簪都没有卖出去,而后在四人离去时,便会不屑的撇撇嘴叹口气。 兰亭布行,有着浓郁南唐风格的布行,在北魏的生意做的很大,甚至一些上好的丝绸布料还会被送进宫里,深得宫中那些妃嫔们的喜爱。 除了在北魏丹凤城开设有多家布行外,在其他州郡甚至是偏远的西宁州,都同样开设有布行,往西域各国输送着来自南唐的茶叶、布匹以及各种精美的瓷器。 掌柜李澄心余光看到门口的人影晃动,脸上立刻挂上了热情的笑容,只是抬头看向门口时,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 只见两个漂亮的女子缓缓走进来,一下子仿佛使得整个布行都亮堂了许多,待看到两名女子身后那白衣少年跟黑衣青年时,李澄心的目光则是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敲了敲旁边的门,道:“江南,来贵客了,出来侍奉着。” 随着李澄心说完,只见从旁边挂着门帘的地方,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探出了头,先是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两个漂亮女子时,这叫江南的少女也是眼睛不由一亮,而看到身后的白衣少年时,瞬间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之间仿佛显得有些不高兴。 徐长虹、徐温柔自顾自的打量着排列整齐的布料,而那叫江南的少女,在经过两人身后的徐长亭时,却是又快又急的低声说道:“你来干什么?她们是谁?你就不怕被……小姐知道?” “干你的活去,少多管闲事,是我姐。”徐长亭低声快速回答道。 “哼!”少女哼了一声,不过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换成了热情的笑容,开始跟随在徐长虹与徐温柔身边,向两女介绍着铺子内的各种布料。 第七章 十文钱的生意 徐长亭敷衍的应付了一声徐长虹不让他乱跑的叮嘱,便跟霍奴儿踱步到柜台跟前,与李澄心对视了一眼。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李澄心对徐长亭的态度甚至是还有些尊敬:“公子什么时候从永宁寺回来的?” “前日回来的。怎么样儿,丹凤城的生意可还行?”徐长亭笑着问道,时不时看看不远处大姐跟二姐的身影。 面白无须的李澄心,一身干净的藏青色衣衫,顺着徐长亭的视线望过去:“前些时日那边出了点儿状况,如今差一些周转资金,一批新的布料怕是很难预期送过来了。” “又出新料子了?”徐长亭讶异道。 李澄心点点头,便继续说道:“前几日给宫里送了些过去,反响还是很好。铺子里也剩了两匹,摆了几日,但因为那边有些状况,怕是没办法大量售卖,所以又给撤下去了。” “就是因为缺钱?”徐长亭接过李澄心递给他的热水,顺手放在了旁边问道。 “这批料子的颜色可谓是光鲜亮丽,深得宫内的贵人喜欢,宫里要的多,这外边的门阀世家、权贵府里也要的多,但眼下小姐那边也没有多余的钱来周转……。”李澄心在徐长亭面前是毫无保留的说道。 徐长亭笑着端起旁边的热水喝了一口,而后道:“那岂不是你家小姐那边钱的问题一直不能解决,你们不会连给宫里的都成问题?” 李澄心微微叹口气,这个从西宁州就跟自己认识的兰亭掌柜,不过是比自己要早回到丹凤城一个月而已。 而且这家伙好像在兰亭布行是一个大掌柜,手里的权利极大,几乎是负责着在北魏的所有生意。 “这不正发愁呢吗?宫里是打算一个月后,能够送进去一批新的料子,但眼下……怕是很难啊,这两天我都在琢磨,怎么跟宫里说这件事情。”李澄心有些无奈道。 “对了,今日晚些时候,记得给我送几刀上好的宣纸过去。昨夜在我爹的书房,看到我爹用的纸都能透出亮光了。”徐长亭突然说道。 “好,下午我就让尚野给你送到府里去。”李澄心痛快的答应着。 徐长亭扭头,再次望向大姐跟二姐的方向,只见两人已经选到了合适的布匹,不过江南那个小丫头,竟然敢狮子大张口的要价,这让隐隐听到惊呼太贵了的徐长亭,有些不满的扭头瞪了一眼李澄心。 “是你疯了?还是你们家小姐疯了?”徐长亭不满道。 李澄心讪讪笑了下,说了句公子见谅,小丫头不懂事,而后急忙跑到那边把少女江南拉到一旁,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后,便又走了回来。 而那叫江南的丫头,则是先回头瞪了一眼徐长亭,这才又跑到了徐长虹跟徐温柔身边。 李澄心笑呵呵道:“江南这些时日也是很辛苦的,自从来到丹凤后,除了要照顾各家店铺的生意,还要熟悉整个丹凤城。你也知道,手底下能倚为左膀右臂的,就江南跟尚野两人,这两人也是很早就跟在小姐身边了。不光做事稳重麻利……。” “跟你来到丹凤,不就是为了替你们家小姐监视我吗?看看刚刚小丫头的眼神,就好像我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徐长亭悠哉的说道,随即拍了拍脑门,而后看着李澄心想了下,道:“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轻松的事情困难化、普通的事情神圣化,你知道都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李澄心疑惑问道。 “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徐长亭淡淡说道。 当初徐长亭与他们家小姐能够认识,正是因为在西宁城外,从一帮强盗手里救下了他们家小姐与商队,从而结识了李澄心他们一行人。 而他们当时也是正好才开始打算在西宁开门做生意,主要还是为了打通跟西域各国之间的直接贸易,所以需要在北魏边疆西宁设置一个店铺。 一来二去熟悉了之后,李澄心便时常能够从徐长亭嘴里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刚刚说的这番话一般。 但李澄心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跟他们家小姐虽没有私定终身,但与小姐两情相悦的少年,在西宁可是帮了他们不少忙。 “知道何为预售吗?”徐长亭看了一眼两眼有些迷茫的李澄心,直接挑明了说道。 “预售?”李澄心皱眉,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说直白一些,就跟你家小姐先把一小批新布料送进宫里,试探布料是否会被接受的目的差不多。不同之处则是不管满意不满意,你们之前都不会赚到一文钱,而预售则是可以让你们不至于赔钱,甚至还可以有效的回笼一部分资金。所以你不妨就把那两匹新布料拿出来摆上,而后若是有人看上了,就让他们先付钱,因为你那边的情况,无法第一时间把布料送给人家,那么就不妨在原有的价格上给人家打个折。十文钱的东西,先付款,八文钱就可以买到,但前提就是先给钱,一个月后再给货。” “这……这样行吗?”李澄心听得有些瞠目结舌的问道,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如此一来,可能会坏了兰亭布行的信用招牌。 “问问你家小姐就知道可行不可行了,你家小姐既然如此善于经商,那么我相信一点就透,她肯定明白这样做的好处,跟如何能把风险将至最低的。”徐长亭自信满满的说道。 李澄心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行,一会儿我就给小姐去信,把你说的原封不动告诉我家小姐。” 徐长亭刚想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徐温柔惊喜的呼声:“你说的是真的吗?” 只见那叫江南的少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僵硬道:“是真的。正好您挑的这几匹布料都是有些残次的,所以一匹布只要一文钱。” “这匹也是吗?”徐长虹诧异的指了指刚选的一匹绸缎料子,打算买回去做贴身衣物,没想到这么贵的料子才一文钱。 江南硬着头皮微笑,点头道:“是,这匹也是,只要是两位小姐挑选的,都是残次品。两位小姐真是好眼光啊。” 江南的心在滴血,光是那匹绸缎料子,是得用银子来结账的昂贵料子,现在因为某人的瞪眼,竟然只卖一文钱,她不肉疼才怪了! 但心里也不得承认,眼前两个有着让她都嫉妒美貌的女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啊,选布料的眼光真是毒辣跟有品位啊。 随着江南的解释,徐长虹跟徐温柔则是一头雾水,甚至还急忙翻看着面前的布料,疑惑道:“可……可我没有看出来哪里有残次啊?” “哦,因为这里有个线头冒出来了。”江南极其敷衍的解释道。 解释完后,不忘扭头看了一眼正看向这里的徐长亭跟李澄心,随即对着徐长亭翻了一个白眼。 “那……这匹呢?”徐温柔也展开另外一匹料子,有些不踏实的问道。 “这匹色泽比较暗,所以一文钱。”江南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此刻的她有些恍惚,买卖从来都是买家挑错来讨价还价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卖家主动挑错主动降低价格的! 徐温柔一脸的难以置信,面前的这匹布竟然是属于色泽暗淡的残次品?那要是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料子才算是光鲜亮丽的好料子了。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让姐妹两人是心里极不踏实。 两女正待继续跟江南询问,徐长亭则已经走了过来打圆场:“什么破铺子,竟然只卖些残次品。行了,看在你们做买卖也不容易的份儿上,这些残次品我们就买了……。” “未央不可……。”正直的大姐徐长虹摇头要阻止。 就连二姐徐温柔,在听到徐长亭如此说之后,也是不满的拍打了下徐长亭,示意他别乱说话。 而旁边的江南,此刻已经是气鼓鼓的样子,恨恨的瞪了一眼徐长亭,继续言不由衷说道:“两位小姐,不好意思,这几匹料子你们也看了也摸了,所以非买不可。一匹一文钱,总共……。” “这是十文钱,多的就算是我赏你的了。”徐长亭急忙甩出十文钱,放在了江南伸出手的白皙掌心内,一脸的大爷就是这么阔绰。 没办法,就是钱多啊。 “未央……。”徐长虹跟徐温柔总是觉得心里难安。 毕竟,她们两人可是知道,这些上好的料子,绝不可能只值十文钱,哪怕是残次品! “那就多谢公子了。”江南恨恨的瞪了一眼徐长亭,而后还要一脸笑容的向徐长亭行礼道谢,嘴里继续说道:“敢问公子,这些料子是您自己带回去呢,还是一会儿我们派人给送到贵府去啊?” “自然是由你们来送了,难不成还要我扛着这些布料招摇过市吗?”徐长亭向前一步,一左一右拉住姐妹两人的手,打算赶紧离开,免得一会儿把江南惹急了,再穿帮了。 徐长虹跟徐温柔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看江南,又看了看那些布料,她们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区区十文钱就买了这么多上好的料子。 就在徐长亭的死拉硬拽下,姐弟三人准备与霍奴儿离开时,只见铺子门口出现了两名身着黑衣、袖口处绣着一圈银线的青年,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本账簿模样的东西。 几人相望,俱是一愣,而后只见为首的黑衣青年,对着徐长亭姐弟三人行礼道:“行温见过……大小姐、二小姐,见过公子。” “梁大哥客气了。”徐长亭放开大姐、二姐的手,笑着对面前的青年道。 第八章 追求者 姐弟三人,徐温柔毫不掩饰的给了梁行温一个白眼,而徐长虹则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徐长亭倒是表现的最为平静的一个人。 看着梁行温袖口的银线,笑道:“看来梁大哥升官了啊?” 梁行温不由自主的还是飞快瞟了一眼徐长虹,嘴里则是对徐长亭说道:“公子见笑了,从九品的市丞算不得是官。” 梁行温面对徐家姐弟的态度很谦虚,身为一个市丞,在丹凤城或许是算不上什么官,但在丹凤城的几个市集上,掌交易、禁奸非、通判市事、掌平物价、察度量的他们,对于商贾而言,还是有着一定的权威。 “梁大哥来此是公事?”徐长亭笑着问道,随即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澄心。 李澄心并没有任何表示,这也让徐长亭放下心来,既然他们来此不是刻意为难,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操心了。 “职责所在,随便转转罢了。”梁行温回道。 与徐长亭说话间,梁行温一连好几次,都不自觉的望向了徐长虹。 看着表情平淡、望向别处的徐长虹,有些紧张他,很想跟徐家大小姐说上几句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温柔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府里梁管家唯一的儿子梁行温,尤其是梁行温决定不打算留在徐长亭身边后,徐温柔就把梁行温归类到了白眼狼的行列中,向来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而至于徐长虹,虽然不会像徐温柔那般把喜恶表现出来,但每次见到梁行温,也是不温不火、冷冷淡淡的态度。 梁行温能够进入市令衙署当差,自然是因为当初徐仲礼的举荐,甚至就连梁行温的名字,也是梁管家请徐仲礼为其取的。 梁行温在四人离开后,还一直望着四人的背影,视线几乎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徐长虹的身上。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越走越远的几人,梁行温脸上的失落也是越来越浓。 “我知道为什么当初梁行温不愿意给我当个跟班了。”走出兰亭布行好远后,徐长亭突然看向他大姐徐长虹说道。 而徐长虹听到徐长亭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学着徐温柔去揪徐长亭的耳朵,不过意识到还在大街上后,徐长虹则是不说话的淡淡瞟了他一眼。 另外一边的徐温柔则好奇的凑了过来:“你知道那白眼狼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你身边?” “大姐也知道。”徐长亭笑看着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淡淡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徐温柔更是一脸好奇,捅了捅徐长亭继续问道:“告诉二姐,是为什么啊?” “二姐你怎么这么笨啊,刚刚你难道没瞧见吗?梁大哥的眼神可是一直在看大姐呢?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咱们两人。”徐长亭说道。 徐温柔则是有些不太相信,狐疑的回头看了看身后,此时已经看不见的兰亭布行,而后又侧目看向另外一边的徐长虹。 徐长虹表情依旧平静,就像是刚刚徐长亭所说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真的假的?”徐温柔好像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但还是不太相信。 梁行温不愿意跟随着徐家一同前往西宁州,除了自己隐藏的野心外,便是对徐长虹的爱慕之情。 梁行温很清楚也很明白,如果他跟着徐家一家去了西宁州,像一个下人似的一直都跟在徐长亭身边,那么对他来说,或许有朝一日能够依附着徐家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但如此一来,他就会距离自己爱慕的徐家大小姐徐长虹越来越远。 他希望自己可以出人头地,能够有一番作为,而后在身份地位上能够配的上徐家大小姐徐长虹。 就像徐仲礼那般,虽是寒士出身,但通过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如今让人仰望的身份与地位。 对于梁行温而言,徐仲礼前往西宁州任刺史的时间是四年,而他则希望通过这四年的时间,在丹凤城取得一些成绩,而后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能够配得上徐长虹。 但事与愿违,四年的时间眨眼既过,少了徐仲礼支持的他,只不过是从一个无品市吏,变成了一个从九品的市丞,这与他当初的理想,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马车里,徐温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徐长亭,而后对徐长虹问道:“你知道那白眼狼喜欢你?” 徐长虹又是白了一眼徐长亭,而后深吸一口气,看着徐长亭问道:“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吗?” 徐长亭愣了下,没好气道:“小时候我被人欺负太多次了好,大姐你指的是哪次?” 徐长虹看着徐长亭脸上的不悦,竟然是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后安慰似的摸了摸徐长亭的头,笑着道:“是大姐不对,不该提及以前的事情。” “我才不在乎呢,我现在可厉害了,谁也别想欺负我。当然,更不能欺负爹娘还有大姐、二姐,要不然我跟他们拼命。”徐长亭似乎很享受徐长虹摸他的头。 而每次徐温柔摸他的头,总是会招来徐长亭的抗议。 所以此刻看到人家姐弟之间如此和谐,徐温柔忍不住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小白眼狼。 徐长虹对自己的童年记忆,或许有些已经模糊,但若是说起徐长亭的童年来,徐长虹则是可以做到如数家珍,都记得十分清楚。 而对梁行温的不好印象,便来自于徐长亭七岁的时候。 徐长亭再次趁家人不备、冒着鼻涕泡带着一脸傻笑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徐长亭再次被其他同龄人堵在了巷子角落,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欺负徐长亭的孩子中,有几个已经十三四岁。 当徐长虹找到徐长亭的时候,徐长亭还在冒着鼻涕泡、一脸傻笑的对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学狗叫,而那几个少年瞬间就发出哄然大笑声。 徐长虹当时也不过才十岁,但依旧是毅然决然的冲了过去救自己的弟弟,只不过这一次,在救徐长亭的过程中,徐长虹正好看见了准备回家的梁行温。 而梁行温在看到姐弟被欺负的这一幕时,本能的就想要冲过来搭救,可面对那几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威胁时,梁行温退却了,而后低着头绕了过去。 最后是从后门一路找过来的徐温柔,再次提着木棍,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跟徐长虹联手,才把徐长亭给救了出来。 “说起来还不如那冯子都呢,那家伙虽然遇事跑得快,但回来的也快。那梁行温就没有回来吗?”徐长亭问道。 徐长虹依旧是一手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平静的摇头道:“等我跟你二姐把你拉回来的时候,梁行温却是在泰然自若的吃饭呢。”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记得我还给他夹了一块肉来着。”徐温柔怪罪着徐长虹。 “梁伯跟梁姨也在,怎么说?何况那时候爹跟娘也很疼爱他,都快把他当成亲生的了。”,虽时隔多年,但徐长虹的语气中还是隐隐带着一丝怨气。 徐温柔此时竟然是被气的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道:“就算是人家人多势众他害怕,但是他也可以告诉梁伯他们啊……都是你这小兔崽子,那时候不知道惹了多少祸,害得我跟你大姐天天提心吊胆的。” 本来眼睛骨碌乱转,正享受着这种出自家人的口、来自家人关心与呵护的鼻涕泡,被徐温柔在额头上戳了一下。 “二姐,你怎么能怪我呢,那时候我小不懂事……再说了……。”徐长亭一脸委屈道。 好在徐温柔刚戳完他额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臂,就被护弟狂魔徐长虹啪的一声打在了手背上,算是当场帮徐长亭报了仇。 “你就一直这么护着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护着,吃饭睡觉你都抱着,等人家成亲了,我看你怎么办。”徐温柔不满的瞪了一眼徐长虹,而后飞快的搓着自己被拍打的有些红的手背。 “我乐意!”徐长虹挺胸抬头道。 马车缓缓在徐府门前停下,这一次姐弟三人出门买布料做新衣裳,完全是为了几日后,在城外天王湖边的集会做准备。 几人刚要进府,就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徐家门前的石狮子后面闪现出来,一脸惊喜的看着姐弟三人:“未央……。” “冯子都?”徐长亭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在马车上还提及这个家伙,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而且这家伙,几乎是徐长亭多年来在丹凤城交的唯一朋友。 “前两日就听我父亲说你回来了,昨日我就来找过你,但你出城了。”冯子都对徐长亭说道,但眼神则是时不时的就瞟一眼旁边的徐温柔。 如果说梁行温是大姐徐长虹的追求者,那么眼前这个比徐长亭大一岁的冯子都,就是二姐徐温柔的追求者之一。 所以有时候让徐长亭不得不怀疑,冯子都这家伙跟自己来往,到底是想要跟自己做朋友呢,还是借此机会接近二姐呢? 不过很快徐长亭就看明白了,二姐根本不会喜欢冯子都,因为这家伙一遇到事情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但事情完结之后,这家伙往往也会是第一时间,再次出现在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的那个。 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脸皮厚的让徐长亭都很佩服。 而这样一个家伙,也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变化,是不是还像兔子一样,一遇到事情就快速逃跑的那种。 第九章 教坊司 恋恋不舍的看着徐温柔的背影在影壁处消失不见,冯子都这才回过头看着徐长亭。 徐长亭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怕是来找我,是为了见我二姐?” “哪有,我当然是来看你的,跟你二姐没有关系的。”冯子都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深怕徐温柔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二姐可不会喜欢你的。”徐长亭打击道。 冯子都也像是认命了一般,微微叹口气,道:“唉……其实我也知道的,何况我也很怕你二姐,见了你二姐就有些腿发软。” “她又不吃人,你至于吗?”徐长亭看到冯子都同样是感到高兴。 毕竟,早些年在丹凤城时,就只有冯子都愿意跟他一块儿玩耍,从不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看待。 两人四年未见,冯子都提议要给徐长亭接风洗尘,而徐长亭也正好想要问问冯子都,知不知道泼李三这号人物。 冯子都虽然遇事之后跑的快、回来的也快。但这家伙也因为他刑部员外郎的爹,所以对于丹凤城的三教九流、勾栏瓦舍等等地方却是十分了解。 四年的时间,冯子都的外貌变化不算是很大,年龄的增长让这家伙也渐渐张开了,一幅玉树临风的样子。 而在西宁四年的徐长亭,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冒着鼻涕泡、傻乎乎的徐未央,身高已经隐隐超过了冯子都,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结实,但就是那张俊秀苍白的脸,怎么看都像是刚刚大病初愈。 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大姐徐长虹还像以前一样,一直叮嘱到府门前,恋恋不舍的看着徐长亭、霍奴儿与冯子都三人离开许久,这才转身回府里。 冯家的马车里,冯子都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徐长亭旁边的霍奴儿。 这家伙长得实在是太野性了,棱角分明冷峻脸庞,一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眼睛,一头很硬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单单只是往那一坐,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深怕这家伙一言不合就扑上来“吃人”。 “你可知道丹凤城有泼李三这么一号人物吗?”徐长亭问道。 冯子都看着徐长亭,有些讶异:“怎么?那泼李三欺负你了?按理说不应该啊,那家伙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对于家世背景硬的从来是不愿招惹的。” 显然冯子都知道泼李三,而且看样子还很熟悉。 徐长亭摇了摇头,道:“没欺负我,就是想要找他了解一些事情,你要是认识,不妨带我过去找他,如何?” “就咱们俩……三个人啊?”冯子都差点儿把旁边的霍奴儿给漏了。 “只是去问些事情,又不是寻仇,人多人少无所谓不是?”徐长亭说道。 冯子都没有答话,摸着下巴思索着,沉吟道:“那得去外城,平日里要么是在酒馆茶肆,要么就是勾栏瓦舍,但说好了啊,要是去那些勾栏瓦舍的话,回去之后你可别告诉你二姐啊,不然的话,你二姐肯定得骂我。” “放心,我不会说的。”徐长亭笑着道。 当初还在丹凤城时,他第一次去青楼,就是跟冯子都。回来后还兴高采烈的跟徐温柔显摆,而后第二天冯子都再次登门找他玩儿时,徐温柔提着木棍就对着冯子都冲了过去。 从此以后,冯子都几乎都不敢登徐府的门了,每次都是在门口站的远远的,让徐府的下人去通知徐长亭。 也就是徐长亭常年受人欺负的人设好,要不然的话,听到去找丹凤城外城一带有名的混混泼皮,冯子都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楚了缘由,才会决定去不去找泼李三。 马车由内城向外城驶去,此时的丹凤城不论是内城还是外城都已经足够繁华,而且来自南唐那边的一些影响,使得如今的丹凤城上至官员勋贵,下至百姓商贾,在一些方面都会刻意效仿更加富裕繁华的南唐。 当然,这一切也都跟当今皇帝自登基以来,极力推崇汉化、议定雅乐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泼李三的踪影,最后才打听到,这家伙可能是在内城的教坊司。 听到教坊司三个字后,冯子都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向了徐长亭。 教坊司向来隶属于礼部,而如今徐长亭的父亲便是礼部侍郎,所以在冯子都看来,一会儿万一要是发生了什么的话,只要报出徐长亭父亲的名字,就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而且……说不准还可以凭借徐长亭父亲的名字,就可以轻易见到教坊司的新晋花魁! 据说这位教坊司的花魁乃是官宦之后,后来父亲犯事一家人被牵连,而后被充进了教坊司。 在教坊司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由她父亲的生前好友,前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王肃照顾,在前两年也博得了卖艺不卖身的护身符。 这个时代,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与卖艺卖身的青楼女子,有着本质的不同,虽然同是身处青楼,但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是极为悬殊,几乎等同于是两个阶层的人。 教坊司占地极广,主楼与各个庭院星罗棋布,看似杂乱,但在假山楼台、亭阁水榭、绿树花草的衬托下,又仿佛被一条条看不见的线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颇有意境的烟雨楼图。 主楼既是待客娱乐之地,也是各个头牌、花魁平日里与客人见面之地。 当然,至于客人与这里的头牌花魁之间的暧昧私事,则就是会发生在更为私密、氛围更加静雅的各个庭院内。 此时的教坊司,与其说是一个单纯的青楼,倒不如说由数个“戏班”合伙组成的娱乐场所。 头牌、花魁就像是往后戏班里的名角,底下又有着十几二十人跟着她吃饭、挣钱。自然而然的,便围绕着她组成了一个利益小团体。 头牌、花魁自然是可以卖艺不卖身,但跟着她吃饭的其余人,则就不像花魁、头牌那般自持身份也卖艺不卖身了。 总之,一个由头牌、花魁组成的团体中,有善于跳舞的,也有善于弹奏的,有善于唱曲的,也需要有可以供客人发泄生理需求的。 最重要的是,头牌、花魁必须是色艺双绝,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 “说白了就是要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每个人都要有出彩的地方,要做到让你不出庭院就能够享受到你想要的一切,对?”徐长亭说道。 “花魁、头牌要能做到所有的一切才行,当然,卖身除外。重要的还是,能够让客人对你敞开心扉、毫无戒备大的谈天说地,从而由内心感叹: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才是最重要的。”冯子都一幅吃过见过,有故事的沧桑男人姿态:“漂亮的皮囊多的是,可能够让男人视为红颜知己的,则就少的可怜了。” 徐长亭不置可否,毕竟,相比较于冯子都对青楼的了解,徐长亭在这方面,即便是如今也还是一个门外汉。 两层高的朱红色主楼看起来奢华无比,马车在门口是停了一排又一排,即便是徐长亭,望着眼前的规模都不由的有些胆怯。 不得不说,眼前的教坊司绝对称得上是丹凤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如此规模的排面,就算是在后世也是不多见。 进入大门之后,里面的陈设就要显得相对平常了一些,当然这样的平常也只是相对而言。 前面那舞台上此刻正有数名身着薄纱的女子在翩翩起舞,清扬的乐声也是颇有优雅之意境,丝毫不会让人把这样的场景跟皮肉生意联系到一起。 此时大厅内的客人并不多,但还是能够看到,时不时就有一腚一腚的银子,被客人豪爽的抛上舞台。 据冯子都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因为若是赶上了什么节日的话,尤其是在晚上,当头牌、花魁亲自出现在舞台上时,那些真正一掷千金的豪客,从二楼往楼下的舞台上一把一把的扔金瓜子、金豆子等等,那才叫震撼人心。 徐长亭跟冯子都在一名伙计的带领下左右张望,而身后的霍奴儿,轻轻拽了下徐长亭的衣衫。 顺着霍奴儿的视线望向大厅的一个角落,只见那里正好有一人也向他们望了过来,正是让他们往返了内外城的泼李三。 三两银子起步的茶水费,把徐长亭都吓了一跳,好在冯子都今日本就打算要出血给徐长亭接风,兜里倒是没少带银两。 而就在他们随意选择了一个座位坐下后,坐在角落的泼李三便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其余跟泼李三同桌的几人,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善,毕竟,昨天刚刚就被人家给坑了。 走近跟前,刚扬起的手打算拍在徐长亭三人面前的桌面时,泼李三看着抬起头的冯子都,瞬间是愣了一下。 “冯……冯公子?”泼李三看了看冯子都,又看了看旁边那昨日坑了他的徐长亭跟霍奴儿。 “他就是泼李三,你想要问什么就问。”还被蒙在鼓里的冯子都平静的说道。 父亲是刑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但好在手里掌有实权啊。所以丹凤城的一些混混大都也认识他,而他也仗着父亲刑部员外郎的身份,也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眼前的泼李三就是其中之一,此时看着冯子都跟徐长亭竟然认识,这让泼李三一时之间变得犹豫了起来。 “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徐长亭抬头笑着道。 一脸横肉的泼李三,心思要比他粗狂的外表细腻很多,沉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第十章 冲突 不等徐长亭说话,冯子都就抢先介绍了起来。 在他看来,徐长亭礼部侍郎公子的身份,足以让泼李三刮目相看,并给予足够的尊重。 可让冯子都想不到的是,当他介绍完后,泼李三的神情竟然开始渐渐变的不屑起来了。 转头看向旁边的徐长亭,虽然不再是从前那样子的傻笑,可这个笑容看起来好像也是意味深长啊。 “原来是礼部侍郎的公子啊,久仰久仰。”泼李三嘴上如此说,但语气却是听不出一丝的善意:“那么公子今日找在下,是来赔礼道歉的吗?想通了?” 冯子都这家伙危机意识极强,要不然也不会每次遇事时,他都能够像兔子似的跑的贼快。 所以此刻听到泼李三的不善的话语,看着徐长亭问道:“你不是说只是来问一些事情的吗?怎么还要赔礼道歉?” “我就是来问一些事情的啊。”徐长亭眨着眼睛无辜道。 泼李三则是冷笑连连,一双碗口大的拳头,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不远处他同桌的几人,此时也是一脸不善的走了过来。 徐长亭扭过头,只见其中还有两个,也是昨天霍奴儿手下的受害者,正狞笑着注视着他们三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冯子都对徐长亭问道,而徐长亭根本不理会他,于是他只好看向泼李三问道:“他回到丹凤城不久,不可能这才两三天的时间就跟你结怨?” “那就要问徐公子了。”泼李三冷笑着,道:“徐公子,怎么,难道你没有把昨日的事情告诉冯公子吗?昨日是你先出手伤人,那么今日……就别怪我泼李三不客气……。” “你哪儿去你。”听泼李三如此说,冯子都下意识就要跑,好在徐长亭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一把给拉回到座位上:“不过几个泼皮混混,你至于又逃跑吗?” “我去叫人啊。”冯子都的脸上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甚至此刻还有些理直气壮。 “不用,我问他几个问题就走。”徐长亭随后回头,看着泼李三问道:“柳树皮的儿子柳大安,是欠你钱,还是欠别人的钱?” “这跟你有关系吗?”泼李三冷哼道。 “那你是在替谁要债?还有,昨日那个女子又是谁?”徐长亭问道。 来的路上他也问过冯子都关于泼李三的事情,而后他判断泼李三不像是那种有兼并土地实力的人。 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只能证明,泼李三是受人指使来逼债的。 “怎么?昨日英雄救美,竟是连美人儿的名字都不知道?”泼李三嘲讽道。 说话间,同桌的几个大汉,已经把徐长亭三人围在了中间。 而此时冯子都的脸色,比徐长亭那病态的白还要惨白一些,双眼甚至是充满了惊慌。 泼李三今日出现在教坊司,本来还在发愁一会儿见了人家,该怎么跟人家解释昨天把事情给办砸了。 不成想,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直接把昨日的罪魁祸首给送了过来。 “老大,还跟他废什么话,先把昨日的仇报了,一会儿交给公子一个会说话的活死人不就够了。”昨日同样也被扔进沟渠的大汉恨恨说道。 泼李三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加得意,以前可能会因为顾忌冯子都的身份,或许不敢把徐长亭怎么样。 但如今不同了,他已经攀上高枝了,所以一个刑部员外郎的公子,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有所顾忌了。 至于礼部侍郎公子这个仇人,很不凑巧,谁让自己的背后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呢! 毕竟,不管如何,礼部尚书都要比礼部侍郎官大? “敢问你嘴里的公子是哪位公子啊?”徐长亭听到那大汉说道,便顺嘴问道。 一旁的冯子都此时一脸的焦急跟无奈,这家伙不会痴傻的时候挨揍挨习惯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问这些? “想知道吗?那就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我就告诉你!”泼李三傲然说道。 随即只见徐长亭的眼神突然之间变的锋利了几分,泼李三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差点儿有些承受不住的往后退去。 为自己壮胆似的,泼李三也干脆横下了心,大手一挥道:“那老子就先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 泼李三话还没有说完,同桌的几个大汉,尤其是昨日也被扔进沟渠的大汉,率先就把拳头砸向了一直不曾说话的霍奴儿。 只是结果还跟昨日一样,拳头砸的快,而后他整个人飞出去的也快。 砰的一声,不远处的桌子直接被大汉飞出去的身体砸碎,大汉哀嚎一声,一时之间竟是难以爬起来。 而其余几个大汗,还不等靠近,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面门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鼻涕眼泪瞬间横流,都有些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了。 小腹处传来的疼痛,随着喉咙发出的哀嚎声,顿时让教坊司的大厅像是一个屠宰场,几个大汉不过瞬间就砸坏不少桌椅,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而泼李三看着好几个人都不是那叫恶来的对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被放倒在地,于是就瞅准机会想要对徐长亭动手。 “小心。”冯子都惊呼一声,自己就率先要往桌子下面钻。 而后便感到脸面掠过一阵凉风,泼李三那海碗大的拳头,被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抓在了手里,按在面前的桌面上动也不能动。 “嘿嘿……。”徐长亭看着身体歪歪扭扭站在自己对面,一只手被霍奴儿按在桌面的泼李三:“英雄救美也是需要实力的,要不然哪敢随便救人啊。” “小子你……有种你放开我,单挑。”泼李三用力抽了好几次,但自己以前感觉力大如牛的胳膊,却是被人按在桌面上怎么也抽不回来。 “现在可以说是谁让你去找柳树皮催债了吗?而且……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人家卖田卖女呢?”徐长亭微笑问道。 一旁的冯子都,此刻一脸难以置信,先是看了看厅内还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大汉,又是看了看前方舞台上已经停下来的数名身着薄纱的女子,此时已经匆匆跑向后台。 而厅内的客人,除了被波及的几桌已经换到邻桌外,其余没有被波及的客人,依旧还在饮酒看戏。 不管是教坊司还是其他勾栏瓦舍,时常都会发生打架斗殴这样的事情,而来此的客人也好,还是这里的女子也罢,其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茶水费就要三两银子了。 这三两银子,可决不是简单的茶水费,而是包含了一旦有打架斗殴发生后,赔偿那些桌椅板凳的费用。 自然,这也就使得教坊司这主楼里的桌椅板凳,好像永远都是新的似的。 “不说是吗?”从小体弱的原因,到如今徐长亭也是只喝热水。 泼李三不再挣扎抽回手臂,依旧是一脸的不服气,看着徐长亭冷笑道:“小子,你信不信,老子一会儿就让你后悔!” 泼李三显然是把希望寄托到了礼部尚书公子的身上,他相信,礼部侍郎的儿子,见了礼部尚书的儿子,再嚣张的气焰也都能够给他掐灭了。 “那我现在就先让你后悔。”徐长亭嘴里说道,而后拿着热水杯的手一抖,冒着热气的热水就滴在了泼李三被按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啊……。”被热水烫了一下的泼李三痛呼一声,随即神色狰狞怒道:“小子你找死!” “是吗?那我再试试,感觉还挺好玩的。”徐长亭开始缓缓倾斜杯口。 一旁的冯子都,像是第一天认识徐长亭似的。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把眼前的徐长亭,跟当初还有些痴痴傻傻的徐长亭联系到一起。 “住手。”泼李三忍不住怒道。 热水洒烫在能够自由活动的手背上,或许还能够通过甩动来减轻疼痛,可一旦都被人死死的按在桌面上,被人用热水烫的话,那种疼就像是从脚底往头顶钻心的疼,虽然伤害不大,但是对于在外城颇有威名的泼李三而言,侮辱性还是挺强的。 “最后一遍,谁指使你的?”徐长亭问道。 “陆公子。”泼李三答道,还时不时看一眼那大厅门口。 “陆希道?”徐长亭再问道。 “不错,正是礼部尚书的公子陆公子。”泼李三冷笑道:“怎么样儿,怕了?” “他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徐长亭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 “自己想去。”泼李三哼声道,还不忘再次试着抽回自己的手臂,但再一次无功而返。 “看来还得烫几下,多烫几个水泡好了。”徐长亭也不墨迹,一边说一边又把杯子里的水,往泼李三的手背上倒去。 “因为那块田正好隔开了你们家跟陆公子家的公田,而且堵住那块地头的水渠后,你家的公田就没办法浇水灌溉……。”泼李三看着徐长亭作势又倾斜手里的杯子,急忙又说道:“还有,本打算把那块地拿到手后,等收麦子的时候,可以当做缓冲带,而后便可一把火把你们家公田的麦子都烧成灰。” “当真?”徐长亭微微眯缝着眼睛问道。 冯子都听的是心里发毛,想不到那陆希道竟然如此阴险,竟然想出了如此下三滥的办法。 “当真,到时候既可以拿那块田做缓冲带,也可以把纵火一事儿嫁祸给柳树皮,就说他是心怀怨恨、伺机报复……。”泼李三认命的说道。 “这么缺德的事情,你都愿意帮着他干,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啊!”徐长亭一边说,一边把泼李三的一根手指从桌面上扯了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你?”感受着食指上的力道,泼李三真是有些怕了。 “不干什么啊,就是给你一点儿教训,让你以后老实点,不要再干这种缺德事情啊。”徐长亭微笑着说道,而那根被他扯起来的手指,已经开始被拉的越来越高,但手腕部分,依然是被霍奴儿死死的按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而就在此时,只见大厅门口匆匆跑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那个锦衣年轻人,刚一跨步进来,就冲徐长亭这边喊道:“徐长亭,住手!” 第十一章 食指 诺大的水竹苑内,裴慕容斜倚窗前,明亮的眸子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小竹林,一只手下意识的拨弄着手边琴弦,淡淡琴声如雨滴,像是落在了眼前的小竹林。 裴慕容最喜欢的便是下雨天看着雨打竹林时的景象,也只有那时候,她才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悠然舒适,内心才能享受到那真正的平静与惬意。 外面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随即又看向了窗外的竹林。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不等裴慕容应声,房门便被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像是早就知道裴慕容会斜倚在窗前,推开门的瞬间,视线就直接看向了这边。 “怎么了婉儿?”裴慕容扭头,白皙精致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妆容,明亮的眸子似又带着淡淡的哀愁,眉宇间却又隐着一丝丝的英姿,就像是来自画中低眉浅笑花弄影的美人儿。 “小姐,妈妈在前厅等你,说是有要紧事儿。”婉儿的语气也显得有些焦急。 “妈妈?说了什么事儿了吗?”裴慕容微微蹙眉,平常妈妈是很少打扰她的,基本上也从来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没说,不过看妈妈的样子确实是很着急。”丫鬟婉儿说道。 眉宇间带着一丝英姿的裴慕容,微微思索了下,道:“怕不是主楼那边有什么事情。” 嘴上如此说,但脚下并不慢,跟随着婉儿就往前厅走去。 婉儿跟在旁边,有些不解道:“可以前就算是有客人喝醉了酒闹事,妈妈也没有找过小姐啊。其他人就能帮着化解啊。” “那就只能问妈妈了。”裴慕容对着婉儿轻松笑着道。 两人来到前厅,就看见阮三娘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婉儿刚喊了一声妈妈,正巧转过身的阮三娘,看到裴慕容走过来,一张脸上的焦虑瞬间又浓了几分:“乖女儿啊,不是妈妈想要来水竹苑烦你,而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要是不把你请出去,今日可就真要出大事儿了啊。”?“妈妈别着急,坐下说话便是。”裴慕容对阮三娘一向很尊重,而阮三娘因裴慕容如今花魁的地位跟身份,也是对她极为怜爱。 教坊司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能够不让裴慕容出面的,她就绝不会小题大做,让其他头牌出面帮着把客人摆平就是了。 但今日,阮三娘在得到主楼那边的消息后,震惊的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终究也是在教坊司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鸨,微微犯愣后,就开始思索着找谁来过去斡旋合适一些,毕竟,这两方的人物,都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所以掰着手指头快速的盘算了下,阮三娘便不得不跑到水竹苑来请裴慕容。 “女儿啊,妈妈实在也是没办法了,要是有办法,妈妈也不舍得把你放在这堆火上去烤。可你终究是咱们教坊司的花魁啊,由你出面……妈妈想,不管是礼部尚书的公子,还是礼部侍郎的公子,都会给你几分面子的。算妈妈求你……。”阮三娘长话短说道。 听到阮三娘说起是礼部尚书跟礼部侍郎的公子发生了冲突,裴慕容都是差些一个站不稳,这……哪一方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啊?这碗水想端平……妈妈这是真把自己放到了火堆上去烤啊。 “妈妈这……。”裴慕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看着阮三娘那近乎乞求的目光,裴慕容也只好心一横,牵起阮三娘的手道:“那女儿就跟妈妈过去一趟。” 当初自己因为有父亲生前好友前礼部尚书王肃的照拂,阮三娘对她自然而然的一直是呵护有加,随着王伯父辞官之后,裴慕容原本以为阮三娘对自己的态度肯定会大改变。 但这都小半年过去了,阮三娘非但没有像她想的那般会态度冷淡或是为难她,反而是对她比以前还要亲昵了几分。 所以即便明知道这趟浑水不好趟,裴慕容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迈出这一步。 两人刚从后门走进主楼大厅,就听见一道怒喝声:“徐长亭,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希道之前就听说过,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徐家傻子,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傻了。 但因为四年多没见过面,在他看来,就算传言是真的,那也只是不傻了而已。难不成还能彻彻底底的换了一个人不成?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徐长亭,虽然样子还有依稀从前的样子,可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的他完全不认识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子,怎么会变的如此强硬! “不想怎么样,或者……该我问你,你想怎么样?”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徐长亭的神态轻松悠闲,使得暴怒的陆希道脸色更加难堪。 尤其是自己带来的两个下人,也被人踹飞砸碎了几张桌子,躺在地上正痛苦的呻吟着。这让他感觉,四周围观的人好像此刻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深吸一口气,陆希道盯着徐长亭道:“放了他,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就当没发生过。” “哦?那昨日之事儿呢?”徐长亭问道。 从后门进来的阮三娘,看着好像紧张的气氛稍微淡了些,就轻轻拉了下裴慕容的手,示意她趁这个机会正好过去化解下。 但裴慕容却是看了一眼阮三娘,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妈妈再等一下,时机还不太合适。” 礼部尚书的公子跟礼部侍郎的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起了冲突,显然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情,而且要是这么容易解决,容易让旁人插手斡旋的话,那么恐怕他们也就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起冲突了,毕竟是在丹凤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怕是不会这么让人看笑话的。 阮三娘对于裴慕容的解释认同的点了点头,悄悄招手把躲在一边的一个伙计叫了过来,低声问道:“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阮三娘最担心的还是怕两人是因为哪个姑娘而起了争执,这样的话,夹在中间最难受的可就是她们了。 “好像是因为自家庄户的事情。”教坊司的伙计向阮三娘跟裴慕容解释道:“那徐公子是来找泼李三的,而泼李三是在这里等陆公子。好像是陆公子指使泼李三抢了徐公子家农户的私田,这徐公子跑过来替自家农户出头来了。不得不说,这个徐公子还是很讲义气啊。” “大人物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嘴?如实说来就好了,陆公子也好,徐公子也罢,那是咱们招惹的起的?”阮三娘嗔怒的白了一眼旁边的伙计,显然是埋怨伙计不该说最后那句话。 伙计挠着头嘿嘿笑了笑,教坊司的花魁、头牌一代新人换旧人,但阮三娘这么多年来却是能在教坊司屹立不倒,自然是有其明哲保身、化险为夷的玲珑手段,如此也才能够在教坊司让花魁、头牌乃至伙计、龟公都对她是心服口服。 随着陆希道对徐长亭警告道:不要得寸进尺。 裴慕容微微蹙眉,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楚,而且也出现了好几次可以出去打圆场的机会,但不知为何,裴慕容在看到像是刚刚大病初愈的那徐大人的公子时,没来由的打心底感到一阵胆怯。 不同于她在教坊司见过的那些勋贵世家,各个俱是行事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更不同于偶尔会与同僚前来畅饮、叙旧的那些老谋深算、心机深沉的朝廷官员,她在那徐公子的身上,隐隐看到了一股杀伐狠劲。 虽然此时此刻那徐公子神色平常,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那陆公子此时神情愤怒、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可裴慕容却是觉得,那脸色病恹恹的徐公子好像更危险一些。 “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但要是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阴我,那我怎么着也得让他长点教训才行。”徐长亭起身,走到桌前在桌面上坐下,看了看旁边桌面上,还被霍奴儿按在桌面的手掌,再次轻轻拉起泼李三的食指往上,缓缓道:“陆希道,你既然敢惹事儿,那就得做好被人当众打脸的准备不是?” “就凭你一个傻子?”陆希道哼道。 即便是自己带来的两个下人,都被人家跟前的跟班给撂倒了,但他也不相信眼前这傻子,敢把他怎么样。 “你说我当着你的面,掰断泼李三一根手指,会怎么样?”徐长亭神色平静,笑呵呵的问道。好像并不生气陆希道称他傻子一事儿。 陆希道紧皱眉头,紧闭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而不远处的裴慕容,却是心头一颤,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吓唬我?”陆希道最终还是强硬道。 此时泼李三那根被徐长亭从桌面拉扯起来的食指,已经快要掌心贴着桌面被直直竖起来。 “那就试试?”徐长亭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好啊……。”陆希道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徐长亭手腕一转,以掌心反压着泼李三那根被竖起来的食指。 动作之快,出乎厅内所有人的预料,耳边瞬间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而后便是泼李三的惨嚎声响起,随即整个人开始因为食指传来的钻心疼痛忍不住的蹦了起来。 但即便是如此,那只手依然被死死的按在桌面,更令人厅内人头皮发麻的是,神色如常的徐公子,手掌依然是压在泼李三的手背上,而那根被反压着的手指,不出所料的的话……怕是已经完全被折断,此刻正反贴在泼李三的手背上。 几乎是毫无预兆,不止是厅内其他人被吓了一跳,就连陆希道都没有想到徐长亭会这么干脆、果断。 裴慕容在听到咔嚓一声时,心头骤然一停,好像三魂七魄都瞬间从头顶跳了出去,整个人瞬间是处在发懵的状态中。 软三娘整个人都吓傻了,显然她也没有想到,那徐公子竟然说动手就动手!竟是一个行事毫不拖泥带水的狠人! 整个大厅几乎是一片死寂,唯有神情扭曲的泼李三那鬼哭狼嚎的痛吼声,在厅内是一浪接着一浪。 陆希道的脸色变的有些发白,裴慕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阮三娘,此刻也是显得六神无主。 徐长亭依旧是神色如常,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不出在场众人所料,泼李三那食指此刻正无力的“放”在自己手背上,随着他胳膊的挣扎而微微晃动着,这一幕让人看的是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而徐长亭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一边擦着自己的手,一边走向陆希道,脸上那病恹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瘆人! 第十二章 杀鸡儆猴 “你……你想干什么?”随着徐长亭靠近他,陆希道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给你一点儿教训,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做出下三滥的事情来。”擦拭完手的锦帕,被徐长亭轻飘飘的扔在了地上,而后继续说道:“那份地契如今是在你身上,还是在……泼李三身上?” “为了一个农户,徐长亭,你觉得值得吗?”陆希道看着走到跟前后,已经快要跟他一般高的徐长亭,皱眉问道。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风评不能倒,徐家要是连一个自己的农户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在丹凤城立足?就像你今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掰断泼李三的手指,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么以后丹凤城的这些泼皮无赖,还敢为你鞍前马后吗?今日你陆希道走出这扇门后,你陆希道三个字,怕是在丹凤城也就不值什么钱了?”徐长亭杀人诛心的说道。 陆希道皱了皱眉头想要发怒,但刚刚徐长亭心狠手辣的那一幕让他有点儿忌惮。 “把柳树皮的地契还我,柳大安欠你的钱还是欠他的钱,昨天该还的想必也已经还清了。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徐长亭微笑问道。 “小看你了。”陆希道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徐长亭问道。 陆希道紧闭着嘴唇不说话,而徐长亭微微上前,在陆希道耳边低声说道:“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对?以后日子还长的是,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反正就算是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当年我二姐挨的那一巴掌,我可始终不敢忘啊。” “徐长亭,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陆希道后退一步,看着那张病恹恹的苍白脸颊道。 “地契该给我了?”徐长亭一幅胜利者的姿态。 不远处的裴慕容在阮三娘耳边低语了几声,就看见刚刚那名伙计,立刻端来了几杯酒,而后阮三娘的笑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响起。 “哎呀……两位贵公子大驾光临,三娘多有怠慢,还望两位公子勿要怪罪啊。”一阵香风带着一名紫色衫裙的漂亮女子,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徐长亭跟陆希道跟前。 徐长亭是第一次来教坊司,比徐长亭率先回到丹凤城的陆希道,对教坊司已经是很熟了,但即便是这样,来过几次的他,也没有机会见到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 此刻经阮三娘一番热情的介绍,陆希道望着裴慕容的眼睛都直了,就连徐长亭,也是看见裴慕容后有一阵的失神。 不得不说,身着紫色衫裙、着淡妆的裴慕容,确实有着让男子一眼惊艳的美。明眸皓齿、知性温婉,尤其是那高挑的身材,再加上像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才情气质,也难怪裴慕容如今能够成为教坊司的花魁。 “小女子裴慕容见过两位公子,慕容替妈妈敬两位公子一杯。”裴慕容的眼神既没有望向陆希道,也没有望向徐长亭,但给两人的感觉却是,仿佛裴慕容一直在用余光偏向着他这边,给人一种很受用的感觉。 阮三娘也是娇笑着,在裴慕容说完后,急忙率先拿起托盘里的酒杯,心一横则是先递给了陆希道。 先行接过酒杯的陆希道傲然一笑,老鸨一个小小的动作,足以说明在这里谁才是被看重的那一个。 裴慕容跟阮三娘可谓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裴慕容在阮三娘率先把酒杯递给陆希道时,便刻意放缓了自己伸手拿酒杯的动作,所以当陆希道拿过酒杯时,阮三娘还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端起另外一杯递给徐长亭。 如此既不显裴慕容动作缓慢的刻意,还使得阮三娘的热情是那么的自然,更不会让裴慕容端酒给徐长亭,而显得轻慢了先行接过酒的陆希道。 徐长亭看了看阮三娘递过来的酒杯,笑着摇了摇头:“长这么大没喝过酒,只喝热水。” 旁边的陆希道不屑的冷笑一声,恢复刚进门时傲然的样子,端着酒杯望向了其他地方。 阮三娘脸上的笑容愣了下,裴慕容的神情则是毫无变化,旁边机灵的伙计,听到徐长亭的话后,不用阮三娘吩咐,立刻就近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阮三娘。 一杯水酒饮尽,阮三娘带着裴慕容又是跟陆希道、徐长亭一番赔罪寒暄,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这让陆希道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傲然的神态。 厅内的其他客人,也在其他伙计的招呼下,很快回到了各自座位上。 而这阮三娘不愧是开门做生意的玲珑人物,借着陆希道跟徐长亭的名义,最后说了一句今日酒水。 如此一来,既是给足了陆希道跟徐长亭面子,同时也安抚了厅内的其他客人。 这一幕就是让两世为人的徐长亭,都在心里暗暗佩服,而陆希道则是一脸的傲然,甚至是还有些得意。 今日丢尽了脸面,不愿意多停留的陆希道,与已经起身的下人,包括已经被霍奴儿放开的泼李三等人,刚刚要离去时,则再次被徐长亭拦了下来。 “徐长亭,你真的以为我陆希道怕你……?”陆希道脸色一沉。 阮三娘跟裴慕容则都是一愣,眼下已经是皆大欢喜了,这徐公子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 “把地契交出来再走。”徐长亭说道。 陆希道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看向旁边脸色还有些惨白的泼李三。 泼李三看着陆希道点头,这才用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伸进怀里,笨拙的掏出打算今日要交给陆希道的地契,恨恨的瞪了一眼徐长亭后,便扔在了地上,随即扭头跟着陆希道一同离去。 刚认识徐长亭时,还不认字的霍奴儿,如今已经能够独自看书了,捡起地契看了一眼后,淡淡说道:“没错,是真的。” 而徐长亭回过头,第一眼望向裴慕容时,裴慕容竟是被徐长亭那病恹恹的笑容吓得花容失色,好像耳边又响起了刚刚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 阮三娘娇笑着想要请徐长亭前往二楼的包间,说是为今天怠慢了他而赔罪。 徐长亭摇了摇头,婉拒了阮三娘的好意,只是放眼在厅内扫去,始终没有看见冯子都的身影。正疑惑这家伙躲哪儿去时,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贼头贼脑的:“未央,他们走了,咱们也走?” “我……你……你什么时候又偷跑掉的?”徐长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有啊,我一直在外面呢啊。”冯子都毫不心虚的还有些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觉得临阵逃跑的自己不够义气。 徐长亭也懒得再跟这个家伙计较,好汉不吃眼前亏,几乎就是这家伙的座右铭。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把这座右铭写下,挂在他们家里当家训。 三人随后离开教坊司,却不知身后的阮三娘、裴慕容两人,直到他们三人背影消失后,还一直站在门口。 “女儿啊,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你……跟这两个公子打交道了。”阮三娘有些为难的说道。 裴慕容微蹙眉头,白皙精致的瓜子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她倒是不怕跟那陆希道打交道,因为陆希道属于那种一眼就能够看穿心思的,稍加谨慎一些,应付起来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那个徐公子,就不同了,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却就让裴慕容感到有些害怕。 尤其是刚刚在大厅,那徐公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掰断就真的掰断了人家一根手指,毫不拖泥带水,果断坚决,就像是一个习惯杀人的刽子手! 掰断了人家的手指,还能够从容自若、带着他那病恹恹苍白笑容,把手掌就那么按在被掰断的手指上,这一幕简直是太过冷血了。 而众目睽睽之下一边掏出锦帕擦着手,一边从容的走向陆希道时,那份闲庭信步的气度跟魄力,更是让裴慕容感到震惊、甚至是折服。 裴慕容眼帘低垂、轻轻摇头,若是可能,她真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跟这个徐长亭打交道。 “你今日有些过分了啊,再怎么也不能真的掰断人家的手指啊,你知不知道,我听到那咔嚓一声时,差点儿直接给吓晕过去。”冯子都坐在马车里,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你可是真威风啊,陆希道竟然都被你吓住了,刚一掰断那泼李三的手指时,我看陆希道都快傻了都……。” “那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威风。”徐长亭神情得意,不过随即一愣,问道:“不是,那你是什么时候偷跑出去的?你既然看见我掰断……。” “我在外面偷偷观望看见的,你想,我在外面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今日里面的那些人了。”冯子都丝毫不觉得自己临阵脱逃会被徐长亭看不起,想了下后又说道:“你今日这么一闹,怕是以后那陆希道可就不敢随意欺负你了。不过……你就不怕他找他爹告状吗?我总觉得你今日这般有些欠妥,不应该太过于行事鲁莽才是。当然,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杀鸡儆猴给那陆希道,以及当年那些欺负你的人看……。” 冯子都在耳边一直不停的说着今日之事,而徐长亭的思绪早就不知飘向了何处。 他可不像冯子都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的话,他都对不起昨晚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思考。 第十三章 时局 这个时代的风评对于单个人,乃至整个家族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跟影响。 没有科举,仅凭大小中正的举荐、考评才能够走上仕途、出人头地。过于单一的渠道,就使得个人风评在这个社会上显得至关重要。 声誉不佳、德行不够、品性不足,基本上就判定了这个人跟仕途无缘。 门阀世家、皇亲贵胄的公子哥,同样也很注重自己的风评,不过他们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德行、品性。 因为无论他们的品性、德行如何,都能靠着身后门阀世家对官途近乎垄断的影响力,而谋得一个好前程。 但若是声誉、风评受损,以及不能够及时挽救的话,那么又很有可能因为事态的严重性,而影响到整个士族。 陆希道眼睁睁的看着泼李三的手指被徐长亭掰断,对于他而言,便会让他的风评受损,但这件事情,还不足以牵涉到他背后家族的声誉。 不过却会让泼李三等人怀疑,跟着他陆希道是否有光明的前途? 从而也会让更多趋炎附势的人怀疑,陆希道是不是还有实力罩着他们,还能给他们一碗安稳的富贵饭吃。 士族子弟身靠背后的士族利益网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但若在位高权重时,不把士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么这样的士族子弟,往往官也是做不长久的,也会被士族排除利益之外。 如今在距离教坊司不远的一家茶馆内,就坐着两个没有为背后的门阀世家谋取利益,从而被迫辞官,甚至是被称之为家族叛徒的士族子弟。 王肃官至三品、萧思誉官至从三品,一个前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一个前礼部侍郎。 如今在对面坐着的,则是他们二人多年的至交好友,也是接替了礼部侍郎以及国子监祭酒的徐仲礼。 既是至交好友,自然在见面时少不了一阵的阴阳怪气,而徐仲礼笑呵呵的也不生气,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为两人斟茶倒水。 “论城府,我王肃不如你。论智谋,他萧思誉不如你。但徐仲礼,今日之事儿你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你可别忘了,你这回来丹凤城也不过才半个月而已。”王肃已经是双鬓斑白,年纪大概也快过半百。 另外一人萧思誉,则要年轻几岁,用徐仲礼的话说,好歹脸上的皱纹要少很多,就是胡子也白了,显老。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两位大人表面上看似因为身后的士族利益而被迫辞官,可我徐仲礼却不这么认为,从西宁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所以啊,我可不想步你二人的后尘啊。”徐仲礼丝毫不给二人留情面。 王肃不屑的冷笑一声,萧思誉则是摇着头做不屑一顾状。 “徐仲礼,你是真听不出我刚才的话是在骂你吗?你不会真当成我是在夸你呢?城府、智谋,若是你真比我二人强的话,那么当年怎么是你去了贫瘠的西宁,而那陆睿却是去富裕的定州呢?”王肃冷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你们背后都有一大张利益网在支持你们啊,可惜我徐仲礼乃寒门出身,能走到今日已属不易啊。”徐仲礼感叹道。 “徐大人这话未免说的有些口是心非了?”萧思誉反驳道:“你跟陆睿是老对头了,说,这一次又在图谋什么,竟然把你家那傻小子都派上场了。” “萧思誉,我警告你,我家长亭早就已经恢复神智了,再如此诋毁长亭,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老友。”徐仲礼严肃道。 王肃在一旁打圆场:“先说正事。说,为何今日要把你家未央都派上用场了?虽然说是小辈之间的摩擦,但在教坊司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谈笑之间就把人家手指给掰断了,这是不是你教的?”?徐仲礼无声的摇了摇头,目光来回在王肃、萧思誉身上游走。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些年两位可是久居朝堂,而我徐仲礼却是远在西宁。那么……两位或许比我更清楚,朝廷对南唐用兵,为何始终寸地不得,最终不得不休兵的缘故?”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徐仲礼突然提及这件事情是为何,难不成他儿子跟人家起冲突,都需要上升到如此高度么? 皇亲贵胄、门阀世家本是天然的敌人,虽然都是皇家的忠实拥护者,但在党派利益上,他们之间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天然鸿沟。 这一次对南唐长达四年的用兵时间里,皇亲贵胄与门阀世家则像是联起手来,暗地里开始大发战争财、兼并土地、买官卖官。 从而使得自均田制以来,百姓手里的土地日渐减少,他们的土地以及各个寺院的良田却是成倍增加。 最后皇帝元宏不得不对南唐休兵,其原因正是因为粮草无以为继,以及俸禄制也遭到了破坏。 而皇亲贵胄、门阀世家以及各个寺院的粮食却是堆积如山、坐地起价,甚至是差点儿掏空了户部的银两。 “去年对南唐休兵后,两位便提出了考课法,但不久后,两位就被迫辞官……。”徐仲礼说道。 考课法,正是王肃、萧思誉专门针对中正举荐制的弊端而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其目的便是清除那些利用门阀世家的影响力,混进官场的无能之辈、纨绔子弟。 “是啊,到头来便宜你跟陆睿二人了。”萧思誉不屑道。 王肃则是一脸思索的神情,静静的看着徐仲礼,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道:“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年我是怎么由原本的定州刺史,被改为任西宁刺史的?”徐仲礼问道。 “自然是因为陆睿身后有冯家,而冯家在宫里……。”王肃说了一半,则把后半句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若是宫里的意思,当年既然陆睿有人支持,可以由西宁改定州任刺史,那么这一次你们二人回来,按理说……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该还是陆睿的才对啊。”萧思誉思索着说道。 “我只知道,皇上虽然同意了你二人的辞官,但皇上并没有打算放弃考课法。要不然的话,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该是陆睿的了才对。”徐仲礼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道。 王肃、萧思誉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萧思誉轻吁一口气,叹道:“考课法的真正目的,本是为朝廷清除一些无能之辈,但这……却是动了门阀世家的利益,而我们就成了牺牲品,成了身后王氏、萧氏的叛徒。” “你的意思是,皇上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给了你,是想要你继续主考课法?”王肃认真的问道。 徐仲礼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这跟你把你家傻小子派上你跟陆睿之间的争斗,又有什么关系?”萧思誉问道。 “他是在通过此举试探皇上的决心跟底线,更是在试探皇上跟宫里冯家的关系。”王肃不动声色的说道:“若是未央跟陆睿之子的事情闹大了,他徐仲礼便可以以未央痴傻为由来搪塞,而后也好谋划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但若是这件事情没人在意的话,那么可能也就意味着,宫里的冯家跟皇上之间……,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考课法的推行少了一层阻力。” 王肃在说到皇上跟冯家之间时,刻意用双手在虚空拉开了一些距离来代替言语,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对于浸淫官场多年的三人而言,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也是瞬间便能意会。 宫里的冯太后、冯皇后都信佛,前两年更是花重金,一个在永宁寺重塑真人大小的实心佛像十一座,冯皇后也是不遑多让,于去年在瑶光寺重塑真人大小佛像九座。 这还不包括平日里两人礼佛时,时不时会赏赐永宁寺、瑶光寺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包括田地等等。 大魏国崇佛,几乎已经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宫里大小佛堂不下数十间,而丹凤城内一些庙宇也是有数十间,几乎天天都有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前去礼佛。 对南唐用兵无功而返后,便让当今皇帝元宏,在反思寸地不得的原因,除了朝堂乱象以外,元宏也渐渐把注意力放到了大小寺院、庙宇上。 “好了,不说这些让人糟心的事情了。说说你家那傻小子,你这样一来,就不怕人家那边报复……。”萧思誉叹口气,朝堂乱象想起来都让他焦头烂额,也不知道皇上每天都要面对这些糟心事儿,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 “什么傻小子,在我还未前往西宁,吾儿在永宁寺修习佛法后,就已经恢复如常了好不好。”徐仲礼不满的啧了一声,继续道:“我告诉你萧思誉,要是吾儿未央找不到媳妇,到时候我找你们家去。” “我家闺女比你儿年长五岁,而且已经嫁人了,怕你不成?”萧思誉翻白眼道。 王肃在一旁呵呵笑,指着徐仲礼道:“你这人不实在,可真是老谋深算啊,为了你儿子能够娶个媳妇,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我记得当初你写信跟我说,是你们一家前往西宁过黄河时,未央听到那咆哮如雷的黄河浪涛声后,像是开窍了一般,后来才渐渐恢复神智。怎么,如今又改成是在永宁寺看病后了?那是不是过段时间,你就得改口说是在前往永宁寺修习佛法前了?” “若是条件允许,改成修习佛法前也未尝不可。”徐仲礼端着茶杯淡淡道。 萧思誉也笑着打趣道:“仲礼兄如今位高权重,别说是改到在前往永宁寺前,就算是说未央从出生便身具异象,才致使未央痴傻浑噩、后来机缘巧合被黄河浪涛声唤醒了我都深信不疑。” “若是可能的话,我自是不介意萧兄如此为吾儿开脱。”徐仲礼脸色平静道。 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徐长亭也快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幼时痴傻的事情自然是不希望被旁人提及,以免影响徐长亭的婚姻大事。 王肃收敛笑容正色问道:“未央今年也十七了?也到了说门亲事的年纪了,朝堂上的诸多官员中,你可有替未央找到合适的女儿家?” “门阀世家眼高于顶,一个个向来都是用鼻孔看人的,我徐家高攀不起。”徐仲礼冷冷道。 王肃、萧思誉两人相视一笑,知道这是徐仲礼在暗讽他们二人,毕竟他们就是出自太原王氏跟兰陵萧氏,虽然如今是两个世家的叛徒! 第十四章 徐长亭的担心 夜色笼罩着灯火通明的大魏国都丹凤城,白虎坊的徐府一如往常,梁管家的声音在前院时不时响起,而中庭内院里,则时不时响起徐长亭的怒吼声,以及徐温柔得意的笑声。 楚盈与大女儿徐长虹的声音,时不时也会呵斥笑的得意的徐温柔,但终究还是徐长亭承受了一切。 这一次并不是梁姨过来请徐长亭,而是二姐徐温柔跟前的丫鬟,梁管家的女儿梁彩儿来请徐长亭去书房。 回头看着徐温柔跟梁彩儿吩咐着明日该如何裁衣的事情,徐长亭走到大姐跟前,抱着一只胳膊道:“大姐放心,改天我给你找个更体贴机灵的丫鬟,保证让你满意,就像梁姨一样。” “好啊,那我等着了可就。”徐长虹宠溺的看着挽着她胳膊的徐长亭笑道。 原本梁彩儿本就是徐长虹的丫鬟,只是后来被徐温柔给抢走了,所以一直以来,徐长虹跟徐温柔几乎是共用一个丫鬟。 “小白眼狼,那你看看什么时候也给你二姐找一个呗?”徐温柔停下跟梁彩儿的说话,语气带着浓浓的酸意道。 “你都有彩儿姐了,你还想怎样?”徐长亭理直气壮道。 “那我不管,你只要给你大姐找,就必须也给我找一个,哪怕我就白养着呢。”徐温柔蛮不讲理道。 “休想。”徐长亭说完,立刻松开徐长虹的胳膊往外跑去。 身后随即传来楚盈的声音:你追他干什么,他那身子骨经得住你这般欺负。 “行行行,就知道偏心你儿子,我跟徐长虹好像就不是亲生的。”徐温柔抱怨着,随即又把今日刚买的一匹布料推到了楚盈跟前,道:“娘,我觉得这个颜色做出来的衣衫,您穿着一定好看,爹肯定也会喜欢的。” “多事儿,娘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对了,彩儿,明日把那几匹布给你娘带过去,给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做几件新衣裳。”楚盈对一旁端茶倒水的梁彩儿说道。 如果说以前徐仲礼、楚盈夫妇是把梁行温当亲儿子看待,那么身为丫鬟的梁彩儿,其实也更像是他们夫妇的第三个女儿。 另外一边的书房里,徐长亭径直坐在了徐仲礼平日里坐的书桌后面,桌面上的一些文书,徐长亭也是毫不顾忌的乱翻着。 徐仲礼也不阻拦,只是提醒着徐长亭别把那些文书给弄乱,或者是扯破了。 “听说你今日在教坊司跟那陆希道起冲突了,你没事儿?”徐仲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坐在他位置上的儿子问道。 “我没事儿,霍奴儿厉害的很,一般人根本打不过他,力大无穷。”徐长亭也毫不遮掩今日发生了什么,如实像徐仲礼说道。 徐仲礼听着徐长亭更为详细的述说,在说道掰断手指时,徐仲礼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能让你为你二姐一事儿忍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徐仲礼感叹着。 “您跟娘向来都舍不得打我们,凭什么他陆希道就可以打了我二姐,还能逍遥自在。”徐长亭的一只手,颇为用力的握着手里的毛笔。 徐仲礼深吸一口气,并没有责怪徐长亭的心狠手辣,而是思索了下说道:“想为你二姐出气,我不拦着。但未央……爹还是要告诉你,往后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想清楚,权衡好利弊,切莫要自大狂妄。若是你占理,不管是什么事情,爹都会帮着你,但若是……。” “爹您就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徐长亭懒得听自己的亲爹说教。 “那你说说,半龙村那些半大小子、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理?你把棒槌弄到了府里给你养马,可还有十几二十来个半大小子、丫头眼巴巴的望着,你总不能都带回府里,然后吃穷你爹?”徐仲礼微笑问道。 徐长亭拄着下巴,油灯的光亮让对面徐仲礼的脸颊线条变得颇为柔和,喃喃道:“爹,我要是跟您说,昨晚上我深思熟虑了一晚上,已经想清楚我以后该做什么的话,但我不告诉您,那您还会相信我吗?”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该如何安置他们了?”徐仲礼有些惊讶,油灯旁的儿子,好像看起来还真是有些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在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呢? “爹,我再问您个事儿啊。”徐长亭先是在桌面上翻找着什么,徐仲礼眼看着原本还整整齐齐的桌面,眨眼间的功夫,就被自己的儿子翻的乱七八糟,想要出声提醒,但刚一抬手又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随即看着徐长亭手里拿了一份文书,定睛一看,赫然是自己这几日对考课法、俸禄制的一些建议跟补充。 “你想问什么?”徐仲礼也猜不透,徐长亭拿着那份文书晃来晃去是何意。 “爹,我是想问您,就是……就是你们皇上……。”徐长亭潜意识下说道。 “什么你们皇上,普天之下……。”徐仲礼纠正着自己的儿子。 “好好好,大魏皇上总可以了?”徐长亭看着父亲温和的脸色,便继续问道:“爹,皇上为啥非要让您兼国子监祭酒啊,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啊?” “嗯。”徐仲礼点头嗯了一声。 “但……这是得罪人的事情?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考课法一出,岂不是要让爹去得罪门阀世家?”徐长亭问道。 “那你的意思呢?”徐仲礼虽然是笑着问徐长亭,但心里还是感到有些震惊。 这让他不得不认真的打量着徐长亭,心里充满了满满的欣慰跟成就感的同时,也意识到幼时那痴痴傻傻、总是冒着鼻涕泡傻笑的小家伙,如今可能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一家人精心呵护的小男孩儿了。 “能不能辞掉国子监祭酒啊?”徐长亭傻笑着问道。 “你觉得呢?”徐仲礼笑问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难。”徐长亭说道:“可是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担心爹会被那些门阀世家针对啊。毕竟,这考课法不管是反过来看还是正过来看,都像是专门针对他们的啊。” 徐仲礼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徐长亭,随后起身走到徐长亭跟前,拍了拍徐长亭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道:“这些事情爹自有打算,你暂时啊……先帮着爹把农户的事情处理好就够了。” 徐长亭也没有在这件事情再做纠缠,仰头看着皱纹渐增的父亲,就像小时候冒着鼻涕泡一直傻笑的样子,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起身离开了徐仲礼的书房。 徐仲礼刚坐下来,看着走到门口的徐长亭,突然说道:“对了未央,明日就让梁管家派人把那地契送到半龙村,至于那边的半大小子丫头,你既然已经有安排了,就不妨跟梁管家透个底。” “嗯,我知道了爹。”徐长亭扭头说道。 看着徐长亭离开并带上了书房的门,徐仲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了那份关于考课法跟俸禄制的文书。 他当然知道,考课法将会给朝廷带来什么样的利益,但他也清楚的知道,门阀世家对这件事情的坚决抵制态度。 所以一个不小心,自己身败名裂或许都是轻的,严重一些的话,怕是连自己的妻儿都难逃厄运。想到此处的徐仲礼,下意识的拿起了毛笔,随即又沉思了一会儿,正打算写一封书信时,才想起今日徐长亭给他买的宣纸,视线瞬间望向了一旁的书案,只见雪白的宣纸一刀一刀的摆放的整整齐齐,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不管如何,眼下保证未央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此时丹凤城南市那边,刚刚关了店铺的李澄心,正坐在书桌前思考,想着如何把今日的事情禀报给他们小姐。 吴江南端着一杯热茶敲门走了进来,丝毫没有所谓的丫鬟、或者是伙计觉悟,把茶杯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扔,哼了一声后才在旁边坐下。 “怎么了这是?”李澄心干脆放下手里的毛笔笑问道。 “那个家伙今日拿的那些料子,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吴江南闷闷不乐道。 “这事儿啊。”李澄心笑了笑,道:“你也是真小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如今就算是把北魏国的所有生意交给他,小姐恐怕都愿意的。都这样了,你竟然还只在乎……。” 吴江南听李澄心如此一说,脸上瞬间露出笑脸,冲着李澄心做了个鬼脸,道:“你这样一说我就平衡了。对了,你今日说的谎话,可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啊,我看你怎么跟小姐说。” “难怪徐公子不喜你,竟然还懂得幸灾乐祸了。”李澄心笑着对吴江南说道,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桌面上铺好的纸张,叹了口气后道:“江南,你说我这个借口是不是真的找的蹩脚了一些?徐公子会发现吗?” “他那么笨,怎么可能发现?不过我倒是担心,你怎么跟小姐说,小姐才不会责怪你。”吴江南摇头晃脑再次幸灾乐祸道。 “那你说……要是把这件事情……。”李澄心说道。 “不行,绝不允许你隐瞒小姐,必须实话实说,要不然小姐会很生气的。”吴江南正色道。 李澄心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唉……要是谢敬尧在就好了,他或许能帮我出个主意。对了,今日徐公子竟是也没有问起他,不会是知道……。” “是小姐找他有事儿,何况徐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小姐是跟徐公子通过气的。对了……。”吴江南一惊一乍道。 “什么事儿?”李澄心被吓了一跳。 吴江南没理会,歪着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而后说道:“算算日子,谢敬尧应该快回来了。” 李澄心无奈的白了她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纸张上,喃喃道:“今日我也没有想到徐公子会来啊,他随口问及了生意,我也就是随口编了一个借口,其实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小姐平日里也会跟他书信往来的,你是瞒不住的。不过嘛……这家伙从认识小姐起,每次给的主意都是很有用的,小姐每次都很喜欢的。但这一次你是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就是不知道小姐看到后,会不会感到莫名其妙。所以啊,你一定要原原本本的告诉小姐,免得出了什么差错。”这吴江南,看起来对她的小姐倒是忠心耿耿,但对徐公子……好像就差些意思了。 “是啊,我们的生意能在北魏做这么大,还是多亏了徐公子的出谋划策。”李澄心认同的点着头,随即想了下道:“既然今日徐公子给了预售这么一个主意,那么我们不妨明日就先行试试,也不必等小姐的首肯了,如此一来的话,或许能够把我说话这件事情遮过去。” “但愿,只是不知道……他跟小姐是不是真的会有结果。”吴江南愁眉道。 而李澄心张了张嘴,最后也是叹了口气,开始伏案写书信。 第十五章 恶来霍奴儿 徐长亭今日难得在没有人骚扰的情况下睡到自然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走出来,只见梁彩儿已经在忙着给铜盆里添水。 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徐长亭,满面笑容道:“未央醒来了,水温现在正好,先洗把脸清醒一下。” “谢谢彩儿姐。”徐长亭走到跟前,对着梁彩儿露出一个笑脸。 早就已经习惯了不管是徐长亭,还是徐家姐妹不把她当真正丫鬟的态度,梁彩儿只是笑了笑,而后就趁着徐长亭洗漱的时间,走进卧室帮徐长亭收拾起来。 “彩儿姐,大姐跟二姐呢?”洗漱完毕的徐长亭朝着自己的房间问道。 “都在前头做新衣裳呢。”梁彩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徐长亭已经站在了自己房间门口,倚着门框看着笑着回头的梁彩儿,道:“难怪今日看彩儿姐看起来兴高采烈的,二姐打算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啊?” “都是两身新衣裳,还有新鞋袜。”梁彩儿笑着回道。 “那你不去挑选布料,还跑来我这里,就不怕好料子都被我姐她们给霸占了啊。”徐长亭打着哈欠,昨天晚上又是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一夜。 “无妨,你们昨日买回来的料子,都是上好的料子,颜色都很好看的。”梁彩儿一边忙活收拾,一边说道。 “那行,彩儿姐,你先忙着,我去前院看看去,帮你占一些好料子啊。”徐长亭嘿嘿道,最后一句话像是意有所指。 一开始梁彩儿并没有回过神,直到突然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胸脯时,随即会意徐长亭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脸颊瞬间是腾的红了个通透。 量体裁衣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没有多少兴趣,但对于女性来说,可谓是一个不亚于重要节日的热闹聚会。 天气风和日丽,微风柔柔掠过整个庭院,新长出来的树叶随微风摇头晃脑。阳光洒在庭院、洒在府里那些丫鬟、妇人一张张笑脸上。 昨日买回来的布料被分成了好几堆,有些应该做成什么样的衣裳,有些应该要做成什么样的衫裙,一些手感上乘的料子会做成贴身衣物,甚至是被子、床单的布料,都在她们的探讨与计划中。 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拿起料子在身上比划着,或者是用手捻着布料感受质感,而后与旁边的人认真的讨论着,应该做成什么式样,做的宽大一些好看呢,还是瘦一些才能显得漂亮呢? 看着徐长亭走过来后,从布料堆里起身的大姐徐长虹,亲自给徐长亭准备饭食。 看着狼吞虎咽的徐长亭,徐长虹觉得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让她欣慰,从头到尾,一双眼睛一直是充满了温柔。 “姐,霍奴儿的量了吗?怎么没看见他人呢?”徐长亭边吃边问道。 “在前面马厩,等给你先量完了,再给他们做。”徐长虹拄着秀气的下巴,微笑着说道。 在徐长虹的心里,无论是什么事情,徐长亭都永远排在第一位,只有徐长亭有了,她才会想到别人。 “今日我还得出去一趟。”徐长亭低头扒饭含糊道。 徐长虹微蹙眉头,顿了一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叮嘱着出去后要小心点儿,切莫要惹事,而后便要起身让人给徐长亭备车。 “姐,不用了,一会儿我跟霍奴儿走着出去,就是随便逛逛而已。”徐长亭抬起头阻止道。 徐长虹看了看徐长亭,这才缓缓又坐下来,然后便是一遍又一遍老生常谈的叮嘱,这让徐长亭有时候都怀疑,徐长虹根本不是自己的大姐,更像是自己的亲娘。 因为从小便痴傻的缘故,所以即便是在丹凤城长大的徐长亭,对于丹凤城一点儿也不熟悉。 至于认识的朋友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除了冯子都以外,徐长亭在丹凤几乎没有朋友。 至于陆希道,还是在他们一家准备离开丹凤前往西宁的那段时间,才算是有了交集,也是那个时候,因为徐长亭的原因起了争执,而陆希道也是最后失手打了徐温柔一巴掌,但徐温柔当时就还了两巴掌。 在徐温柔看来,那件事情已经扯平了,可在徐长亭看来,这件事还远远没有过去。 胡乱的量完衣服,又把霍奴儿、棒槌叫过来也一同量完了衣服后,徐长亭这才在他娘的叮嘱声中走出了家门。 门口搭建的马厩还算是挺宽敞,平日里不管是驾车时用的马匹,还是接回来的九斤、木炭,在马厩里面还都有着比较宽敞的“立足之地”。 徐长亭并没有打算让梁管家派人去给柳树皮送地契,而是打算今日自己亲自前往一趟。 昨夜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一夜,让本来打算过一世二世祖生活的他,因为一些原因,又不得不对自己的理想生活做出一些改变来。 尤其是昨夜里在他父亲的房间,看到了考课法之后,这让徐长亭开始担忧起父亲在朝堂上的安危来。 所以……或许以后需要做一些什么,这样才能给予父亲一些支持跟保护。而他也打算,若是可以的话,不妨一切就从半龙村开始。 本是打算与霍奴儿一同前往半龙村,回头看了看沉默寡言的棒槌,想了想了便让棒槌也从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马,与他们两人一同前往半龙村。 听到徐长亭也让他回半龙村,棒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经霍奴儿提醒,黝黑的脸上瞬间有了笑容,差点儿把鞋都跑飞了的直冲马厩,吓得里面的几匹马一阵不安踏蹄。 徐长亭则是有些惊讶的看向旁边的霍奴儿:“怎么了这是?一向深沉的你竟然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了?” 霍奴儿把束在脑后的长发重新绑紧,斜看了一眼徐长亭道:“你应该先问问我昨晚在哪里睡的。” “别告诉我是在马厩跟棒槌一起啊?”马厩的后门直通府里的西跨院,而棒槌在来到徐府后,梁管家就专门在西跨院给他安排了一间房间。 “没错。”霍奴儿得意的说道。 徐长亭看着棒槌牵了一匹马出来,又看了看霍奴儿,最后说了句:有病。 “我还是觉的跟马睡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很舒服,就像是回到了……我的家。”霍奴儿跟上徐长亭说道。 “随你的便,只要别再吓人住树上就行。”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不会了,从咱们回到丹凤后,这几日我都是住在后院的柴房……。”霍奴儿笑着说道。 徐长亭一阵无奈:“要不说你有病,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好像没给你准备房间似的。” “日子过的太过舒适了,人会变懒的。”霍奴儿很有思想的说道。 徐长亭并未因此而对他刮目相看。 当初刚到西宁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徐长亭就在路边捡到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霍奴儿。 用徐长亭的话说,当时他并不觉的是捡回了一个人,一直都认为是捡回来了一只阿猫阿狗。 不在打扫干净的房间睡觉,不在饭桌上吃饭,不在椅子上坐,只在犄角旮旯坐,只在墙角吃饭,而且最厉害的是只在草垛上睡觉。 刚到徐府时,甚至还在徐长亭房间的窗外睡过,只是把准备去叫醒徐长亭的大姐徐长虹给吓的花容失色后,就被徐长亭连踢带打的赶到了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房间。 但第二日当徐长亭推开门,还未查看人是否在房间里时,头顶却是传出来了一个声音:“我在这里。” “你有病啊,鸟人啊你,在树上睡?”徐长亭仰起脸大骂道。 霍奴儿轻飘飘的从树上下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习惯。” 而后徐公子有些发懵,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不习惯睡房间,喜欢睡树上?” 霍奴儿抬头看了看昨夜睡了半宿的“床铺”,摇摇头道:“我喜欢睡在草垛里,或者跟马挤在一块睡儿,冬天暖和夏天凉快。” “放……。”徐长亭刚想说最后一个字,就看见二姐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只好把最后一个字咽回肚子里。 从把霍奴儿捡回来治好伤的那天起,徐长亭一直就很感兴趣霍奴儿的身份,为什么会伤痕累累、为什么跟死狗似的奄奄一息的躺在路边?是什么人伤了你,你家在哪里等等问题,霍奴儿一直以来都是只字不提。 即便是到了如今,徐长亭也不是很了解霍奴儿的身世,只知道他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曾经也有过爹娘兄弟姐妹,至于其他的,每次徐长亭问起时,霍奴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当然,如今徐长亭还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霍奴儿的全名叫做恶来·霍奴儿。 时隔一天再次来到半龙村,徐长亭跟霍奴儿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旁边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棒槌,却是显得格外的兴奋,坐在马背上的腰也直起来了,胸也挺起来了,头也抬起来了,眼睛都变的有神了,一副衣锦还乡的“猥琐”样子。 不过这一路上,经过徐长亭跟霍奴儿两人的旁敲侧击,也搞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棒槌不叫棒槌,而且还有一个颇为雅意的名字:何承欢。 只是棒槌在说自己的名字时,黝黑的脸上还会浮现一抹不好意思。 而在半龙村,他还有一个兄长,名字叫做何承天,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只是一直未能遇到自己的伯乐。 第十六章 何家兄弟 自然而然的,既然在半龙村已经算是有了一个“熟人”,那么徐长亭他们在来到半龙村后,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棒槌兄长的家。 整个房屋都很简陋,院心处有一棵惹人注目的枣树,再往后的院墙处还有一棵桑葚树,此时结满了绿色的桑葚,只是还未到成熟时。 棒槌的兄长说起眼前的桑葚树时,也会显得比较健谈,比如再过一段时间,待桑葚完全成熟了,那才叫好看呢,黑红透亮甚是馋嘴,而且还可以拿来泡酒,味道也不错。 村里的小孩儿也会在桑葚成熟后,趁他不注意时偷偷骑上墙头来采摘,一个个最后是都吃成了“血盆大口”,而何承天即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责怪。 在何承天说起这些时,棒槌就跟霍奴儿一同蹲在墙角,唯二的椅子自然是由徐长亭跟何承天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梳着两只小辫子为他们端来了热水。 不管是何承天,还是那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虽然身上的衣衫也有些补丁,但并不会觉得难看或者是不雅,而且都是干干净净的,让人挑不出瑕疵来。 何承天的一双手也是看起来颇为干净修长,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是打理的很整齐干净。 即便是如今依旧还家徒四壁、但何承天在面对徐长亭时,并不显得局促不安,给人一种君子坦荡荡的感觉。 徐长亭他们进来时,何承天正在帮着街坊修理农具,一具在耕地时被牛拉断了的直辕犁。 而在墙角处,还放着一些其他的农具,比如锄头、镰刀之类的,大都是破损的,被庄户拿到他这里来修理。 “这是直辕犁?”徐长亭心头一动,笑着问道。 何承天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徐长亭:“公子认识?” 徐长亭笑了笑,道:“自然认识,虽四体不勤,但五谷还是分的。” 何承天了然的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棒槌跟霍奴儿那边,而后说道:“承欢老实本分但也很勤快,不过正是因为他的老实本分,才掩盖了他的勤快跟聪明。还望公子莫要认为他痴痴傻傻的才是。” “我以前就是真痴痴傻傻的。”徐长亭笑着说道。 旁边那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坐在院子里的台阶处,拿起旁边放着一件袍子的针线筐,准备开始缝补袍子,听到徐长亭如此是,手里的动作不由的顿了一下,不过硬是没有抬起头惊讶的看向徐长亭,而是继续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 何承天的神情则是一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徐长亭的话茬。 徐长亭则是笑了笑,接着说道:“老实本分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在一些人的眼中,看起来好像便是不聪明、有些傻。其实这些人不知道,在老实本分的人眼里,他们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听徐长亭如此一说,何承天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没错,有太多人把老实本分当成了傻,但却不知老实本分是品性、德行,与傻痴、甚至是好欺负都毫无干系。” 两人在说这番话时,蹲在墙角的棒槌跟霍奴儿,则是露出了跟傻子一样的笑容,像是要刻意用实际行动来打脸徐长亭跟何承天一般。 随着徐长亭沉下脸哼了一声“滚”,霍奴儿跟棒槌则是靠着墙角往远处挪了几步,而后还是一脸的傻笑给徐长亭、何承天看。 “来的路上,听棒槌说,如今家里并没有自己的私田?”徐长亭懒得再去理会棒槌跟霍奴儿刻意送给他的傻笑,转头对何承天问道。 何承天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着手里针线活的女儿。 “叶儿她娘在生下叶儿时就落下了病根儿,远近的大夫都找遍了,但最后还是没办法治好她的病,家里的田地……。”说到此处,何承天又扭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棒槌:“家里的积蓄花完了,就只能卖田了,想着只要棒槌的田还在就行,不耽误给他娶妻就好。但最后棒槌也把自己的田卖了,所以我们兄弟二人,就落得眼前的处境。他给村里的其他庄户打个零工帮个忙,我自然是帮着庄户修修铁锹、锄头啥的。” “大哥,以后肯定会有伯乐举荐你的。等我能找到千里马后,那我就可以当你的伯乐了。”棒槌两首揣在袖子里,蹲在墙角笑呵呵的说道。 徐长亭愣了半晌,回头看着嘴角有些抽抽的何承天,茫然问道:“这……这是啥意思?” “看来老实本分还真的是一种傻啊。”何承天有些无奈的摇头,竟是一脸的绝望。 棒槌在墙角则给徐长亭解释道:“我大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时常会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因为只有伯乐才识的千里马,所以我找到千里马后,岂不就是伯乐了?那不就可以举荐我大哥了?” “这句话是这意思?”徐长亭震惊的问道。 霍奴儿那货靠着墙:“难道不是吗?有伯乐就有千里马,有千里马也会有伯乐,矛盾吗?” 徐长亭翻了翻白眼,一脸嫌弃道:“你在这儿跟我玩儿呢?那你告诉我,鸡生蛋、蛋生鸡,那么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 何承天一开始还有些尴尬,而后看着徐长亭不止是跟那霍奴儿说话随意,就是跟棒槌……好像棒槌也并不怎么怕他,而且在徐公子面前,甚至比在村里其他庄户面前说的话都要多。 这让何承天心里头竟是有些好奇,棒槌不过是才去了徐府两天而已,怎么就跟徐公子很熟了吗?还是说徐公子平日里也是这般平易近人? 若平日里真是这般平易近人的话,那么对于棒槌来说,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人家,而自己对于棒槌的愧疚,也或许就可以稍稍减轻一些了。 何承天并没有去想徐长亭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而是当霍奴儿、棒槌两人开始一个说鸡、一个说蛋,而后争论起来的时候,何承天也是忽然一脸的疑惑: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那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 低着头做手里针线活的何叶儿,也是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手里的活,低着头想了好一阵子,而后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开始做起自己的针线活。 想了一阵没有答案后,何承天便不再想,顺着徐长亭那得意的目光看了一眼还在争吵的霍奴儿跟棒槌,而后笑着问道:“公子今日来半龙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哦,若是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一定在所不辞。”徐长亭回过头,一阵打量何承天,而后又看了看旁边修了一半的直辕犁,笑着道:“说不好还真有事儿,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直说了,在来时还不知道半龙村竟是卧虎藏龙,如今知道了,自然就不会舍近求远了。哦,对了,要是不忙的话,陪我去田间地头看看去?” 何承天咬了咬嘴唇,徐公子这一番话,看似掏心掏肺的,但细细想来好像还是什么也都没说。 不过何承天还是点了点头,跟旁边的小丫头何叶儿打了声招呼,让她自己在家,便跟着徐长亭、领着霍奴儿跟棒槌走出了家门。 让棒槌去找柳树皮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柳大安,而徐长亭则是沿着前日来半龙村时的方向,往田间地头走去。 徐长亭比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大不了几岁,一路在走向田间地头时,徐长亭便开始嘴里称呼着何承天为何叔。 一开始何承天还有些难以接受,但随着徐长亭一直的坚持,何承天便也不再坚持。 “何叔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不会就真打算在半龙村荒度余生?”徐长亭望着绿油油的麦田,微风吹过,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寒门士子想要出人头地难之又难,大部分寒门士子不都是如此吗?碌碌无为坚持大半生、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入仕、鱼跃龙门。”何承天的语气显得有几分落寞:“至于去做其他……那是要狠的下心来打断自己读书人的骨气、理想、抱负才行。我自认没那么心狠手辣。” “跟我说话就这么直接吗?也不需要藏着掖着点儿吗?”徐长亭笑着对何承天问道。 何承天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徐公子误会了,在下刚刚如此说,绝不是有意要暗示徐公子什么。” “其实就算何叔暗示了也没用,因为我爹如今虽然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但中正的身份还在西宁。而至于举荐的话,除非何叔搬到西宁住上载,或者是能去国子监才行。”徐长亭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何某今日是要一无所获了?”何承天心胸坦荡,神情之间看不出半点儿异样来,更没有因为徐长亭的话,而显得有些失落。 “何叔为何不再半龙村办个学堂呢?如此也不耽误何叔每日为其他庄户修农具之类的活不是?”徐长亭开始试探何承天。 何承天并没有多想,与徐长亭一同向着前方不远处那一片高粱地走去。 “徐公子怕是有所不知,不管是半龙村,还是其他村庄的百姓,没有几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识字,岁时或许还愿意,但再长大一些后,就没有人愿意了。斗大的字认识一箩筐却是当不了饭吃,还不如给家里增加一个劳力,如此还能减轻一些他们农活上的负担。实不相瞒徐公子,我不是没有这般想过。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后,也想过靠教书来赚些家用,如此一来我既能读书也能生活,岂不是两全其美?但……。”何承天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说道。 “办不下去?”徐长亭迎着风问道。 “不只是办不下去,而是还会招来非议跟嘲讽。”何承天手里把玩着高粱穗、神情稍显落寞。 第十七章 学堂 酒坊 任何人做任何事情,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往往都不会被人理解。 嘲讽与奚落往往跟离经叛道的指责,会在你耳边喋喋不休,如苍蝇一般烦人。 徐长亭能够理解何承天的落寞,这个年头,人能够吃饱饭穿暖衣就知足了。 至于让孩子去上学堂,而且还是让何承天这么一个毫无说服力的人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在各家庄户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权威性跟说服力。 若是这何承天曾经当过官,或者是依靠着他的学问做过什么让庄户惊叹、佩服的事情。那么或许庄户们还会咬咬牙,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识字,说不准就有机会成为第二个何承天,或者是比何承天还要厉害的人物呢? 但可惜,何承天本身就没有做出过什么让人羡慕的成就来,大半辈子都在等待自己的伯乐中落寞度过,妻子因病去世,弟弟快三十了还没有成家,而他也是靠着给庄户修农具度日。 所以半龙村的庄户,不单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着何承天读书识字,说不准还会在背地里吐口唾沫,然后骂一句:啥也不是! 庄户只有吃饱穿暖、家里有余粮后,才会有心思去想别的,若是这些都达不到,那么谈读书识字无疑于痴人说梦。 半龙村为何叫半龙村,没人知道为什么,就是连何承天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半龙村自前朝便有了。 但徐长亭猜测,可能跟后面的圣凤山山脉有关,可能是那圣凤山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龙盘旋在大地之上,正好守护着半龙村等附近的村庄以及大魏国度丹凤城。 半龙村的位置其实很理想,距离天王湖并不算是很远,一条来自半山腰虎跑泉的支流,正好是落在了半龙村这边,使得半龙村可谓是山水相连的桃花源地。 第一次来半龙村时,徐长亭就注意到了大片大片的高粱地,而这一次过来,除了要给柳树皮送地契以外,徐长亭便是想要看看,能否在半龙村开设一个酿酒坊。 不过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在半龙村办一个学堂,他想替父亲试一试,在门阀世家、豪门贵胄近乎垄断官场仕途的时代,如何利用科举制度帮父亲把来自朝堂的危险降至最低,以及尽可能的帮助父亲更上一层楼。 一个对门阀世家稍有掣肘的考课法,都可以让门阀世家对王肃、萧思誉大义灭亲。 而若是父亲在朝堂上推行自己认为合乎这个时代的科举的话,那还不得让门阀世家、豪门贵胄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别说父亲在朝堂毫无立足之地,恐怕他们一家人都要因此而受牵连。 所以与其给父亲一个关于科举制度的建议,继而让父亲身陷险境,倒不如自己先行在半龙村试试该如何来进行。。 “你的意思是……将来即便是寒门出身,但只要有足够的学问,那么便可以入仕?且不必看那些门阀世家的脸色?”何承天皱着眉头问道。 “严格意义上讲,是通过层层考试筛选,只要能够得到好的成绩,那么便有机会入仕为官,无论门阀世家还是寒门子弟。”徐长亭点着头说道。 何承天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而且隐隐之间还有一丝跃跃欲试,他自认为自己的学问足够,若是有这种办法入仕的话,那么以他的学问必然能够脱颖而出。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何承天,徐长亭继续说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句话如今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但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来让寒门子弟与门阀世家有一个真正的公平、公正的入仕之策。而我说的科举,要是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但这需要朝廷的推行才行,你在半龙村就算是教出了能够读书识字做文章的学子,但只要门阀世家的举荐一直占据仕途官场,这一切不都还是镜中花水中月?”何承天思索了下说道。 “所以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嘛。”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今日来半龙村,原本只是想要先做更为实际的酿酒坊,毕竟这科举也好,还是举荐也罢,都距离自己太远了,也远远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推动的。 即便是他有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的父亲支持,但若是要强硬推行,恐怕他们父子二人都得成了门阀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今日这身位读书人的何承天,却是让他动了所谓的爱才之心。 虽说如今读书人还未完全进化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程度,依然还会把君子六艺都当成君子儒生的标准。 可如今还能够作为一个全面读书人的君子儒生确实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已经在进化过程中,渐渐舍弃了射、御两艺,而且礼、数两艺在读书人中,也渐渐开始变的不再那么受重视,便只剩下了一个书与乐两艺。 书显然便是读书识字写文章,至于乐……好,勾栏瓦舍把读书人基本都带跑偏了。 不去逛个青楼、睡个姑娘,或者是跟哪位青楼姑娘发生一些风花雪月的暧昧艳情,都很难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面说自己是读书人呢。 何承天明显还是有些犹豫,本以为徐长亭给他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但到头来好像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什么光明前途。 看着犹豫不决的何承天,徐长亭决定站在了道德制高点,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是你我不去做,那么全天下的寒门士子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身为读书人,以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做人为准则,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打算何时在半龙村办学堂?”何承天不等徐长亭说话,便痛快的说道。 “呃……这……其实……等我有钱了就办。”徐长亭无辜的眨动着眼睛,不过因为显得比较苍白的脸庞,倒是没有显出几分无辜来。 何承天摇头苦笑,而后双手背后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徐公子什么时候打算好了,再什么时候找我,如何?” “我是认真的。”徐长亭走到何承天对面,认真的说道。 不远处,霍奴儿跟棒槌带着柳树皮一家,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这边走来。 “有多认真?”何承天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他也注意到了柳树皮一家正在往这边走来。 “超乎你的想象认真。”徐长亭重复道,随即想了下道:“即便是没有你帮我,但我依然还会做下去,也会去寻找其他读书人来帮我。这么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山长,育天下所有寒门子弟入仕途。” “育天下所有寒门子弟入仕途?”何承天反复念着这句话,随后给了徐长亭一个温和的笑容:“好,我信你。” 看着何承天脸上温和以及带着些许信任的笑容,徐长亭则是有些恍惚,忽然感觉这一幕好像上一世最初创业的自己,手里狗屁都没有,就先敢把口号喊的震天响。 这个时期并非是没有学堂、书院,只是因为诸多原因,使得能够受教育的人群往往都属于上层人物,而寒门子弟、以及最为底层的百姓,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当然,愿意读书跟读不读得起书也有着本质的区别,但不管如何,这个时代真正的百姓还是很难接触到读书。 甚至是所谓的寒门子弟,也是相对而言,其大部分人的家庭条件也要好过真正的农户百姓。 柳树皮夫妇与其子柳大安匆匆来到徐长亭跟何承天跟前,徐长亭倒也是痛快,只是跟神态拘谨的柳树皮夫妇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亲自把地契交还到了柳树皮那黝黑粗糙的手上。 何承天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即便是柳树皮夫妇拿到失而复得的地契,激动的要给徐长亭下跪时,何承天的表情依旧是显得很平静。 徐长亭自是不敢让柳树皮夫妇对自己真正下跪,急忙扶起夫妇二人后,便看了一眼旁边跟他年岁相当的柳大安。 浓眉大眼、一脸质朴,甚至是显得有些憨厚,但不知怎么就能够招惹上泼李三这些人。 徐长亭也没有去细究柳大安是怎么被泼李三等人给陷害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徐长亭心里还是有一个疑惑,那就是柳树皮夫妇,前日把他们的女儿卖到了哪里,卖给了谁?那个漂亮的女子又是谁? 柳树皮动了动嘴唇,而后又一脸求助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柳大安,因为具体是怎样,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儿子欠了很大一笔钱,不卖田卖女是没办法还上的。 神情有些木讷的柳大安如实说出了详情,是泼李三设计让他去赌场赌钱,而后欠了钱,最后也是泼李三让他去丹凤城的牙行卖妹妹。 至于为何会卖给了那位漂亮的女子,柳大安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那女子叫宋伊人,是青云楼里的姑娘,很有名也很漂亮。 所以柳树皮夫妇在见到宋伊人后,也放心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她,宋伊人看起来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而且给的钱也多,想必以后柳芽儿跟着那伊人姑娘也不会受罪吃苦,因而也就从了这件事情。 随着柳树皮夫妇与儿子柳大安,对着徐长亭千恩万谢而后离去时,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何承天,开口说道:“徐公子你不是说想要在半龙村开设一个酿酒坊吗?我倒是觉得柳大安挺合适的。” “为什么?”徐长亭扭头问道。 “因为我每次酿桑葚酒时,柳大安都会跑过来帮忙的。你也知道,我一个穷酸书生,在半龙村大部分时间都是受人白眼的,平日里要不是还会修理个农具,怕是根本不会有人跟我往来的。”何承天淡淡的说道。 “不会是看上你闺女了?”徐长亭给出一个答案。 何承天扭头认真的看着徐长亭,而后慢吞吞的吐了一个字:“滚……。” 第十八章 家世 随着跟何承天的接触越多,徐长亭也越发觉得何承天是个有趣的读书人。 至于那一脸诗人的忧郁、哲学家的深沉、艺术家的诡秘,主要还是因为他怀才不遇的遭遇,以及弟弟棒槌到现在都没有讨个媳妇,才使得他这个顶着长兄如父头衔的兄长,在其他庄户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负责任跟无能。 而何承天也对徐长亭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眼前的徐公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最重要的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跟独到的思想,这点儿让他很是喜欢。 看完山间涓涓细流汇成的小溪,以及不远处那一片宽阔平整的土地,这让徐长亭更加笃定了半龙村绝对是一个最佳的酿酒之地。 四人晃晃悠悠于田间地头,何承天中间有好几次张口的机会,但都因为家徒四壁的现实而放弃,最后还是徐长亭问道:“你家闺女会做饭吗?” 何承天愣了下,而后紧忙点头表示会,一旁的棒槌帮腔道:“叶儿做饭可好吃了,比村里其他庄户家里的饭菜都香,我一次都能吃好几大碗。” “何叔,我大姐身边正好缺个丫鬟……。”徐长亭趁机说道。 何承天皱眉看着徐长亭好长时间,脸上泛起冷笑:“徐公子,你这来一趟半龙村,是打算把我们一家一网打尽啊。” “这话说的,我不也是为了何叶儿着想嘛,再说了,跟着你能干什么,难不成就在半龙村待一辈子,然后再在附近找个婆家嫁了?一眼就望到尽头的人生……你愿意啊?”徐长亭说道:“更何况,就你现在这个穷酸样儿,你哪里来的嫁妆嫁女儿啊?” “相夫教子有何不好?”何承天淡淡道:“至于嫁妆,还有比我那一屋子书值钱的嫁妆吗?” 徐长亭不屑的撇了撇嘴,在读书人眼里他那些书籍值钱,但在半龙村其他庄户眼里,烧火都嫌做不熟一顿饭呢。 四人快要走到村口时,便看见对面走过来近十来个人,为首的则是一个颇有富贵之态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像是随从与几个农户。 徐长亭、何承天走在前方,还不等看清楚对面那些是什么人,霍奴儿就在旁边说道:“昨天的陆希道。” “陆希道?这么冤家路窄吗?”徐长亭仔细辨别着前方几人,有些惊讶的说道。 随着众人距离越来越近,徐长亭看清楚对面十数人的面孔,而那边一行人依旧是自顾自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陆希道跟在中年人的旁边,一派富家公子哥的架势,看到徐长亭后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而徐长亭则是急忙快走两步,笑呵呵的走到了中年人面前。 “陆伯伯。”徐长亭面对中年人称呼道。 中年人盯着徐长亭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道:“小未央?你……你都长这么高了?陆伯伯差点儿没认出来你啊,你小子,仲礼在西宁这几年,这是……天天给你吃什么了,竟然长得这么高,这么英俊!” 中年人正是陆睿,陆希道的父亲,此时一脸惊喜的上下打量着徐长亭。看在外人眼里,陆睿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面对一个极为喜爱的后生晚辈。 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中等偏胖的身材,一脸的和颜悦色以及隐隐的久居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在他面前就有种想要放低姿态的感觉。 “西宁最为不缺的就是牛羊肉,所以侄儿基本上天天都吃。”徐长亭笑的很灿烂,陆伯伯叫的也很亲切。 两人之所以会认识,也是在各自前往定州跟西宁时,曾经一起在酒楼吃过一次饭,而那一次的饭,多少有些陆睿向徐仲礼赔罪的意思,起因便是陆希道打了徐温柔一巴掌。 虽然徐温柔当场就还了两巴掌,但在陆睿跟徐仲礼于丹凤城分别时,两家还是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既有道歉赔罪之意,也有两人相互祝福彼此前程远大的意思。 当然,这顿饭最主要的目的,更像是一场暗自较劲的暗战,都希望彼此能够在任上压过对方一头,从而在再回到丹凤城时,能够胜过对方。 可以说两人四年来在任上是平分秋色,都做到了当今皇帝所期望他们做到的程度,也让当今皇帝能够免除后顾之忧,专心对南唐用兵。 这一次两人被同时调回丹凤,在一些朝堂官员的眼中,已经被认作是当今皇帝打算变革的一个明显信号。 毕竟,富饶的定州四年来,为皇帝元宏用兵南唐,提供了不计其数的粮草与银两。 而徐仲礼在西宁,可谓是替朝廷守住了游牧民族对西宁、乃至大魏的侵袭、骚扰,边疆的稳固、安宁,才使得皇帝元宏可以专注于对南唐用兵。 陆睿一直是以有些欣赏、更是喜爱的姿态跟徐长亭说话,而徐长亭也一直是以乖巧、尊敬的姿态,回答着陆睿的每一个问题。 正打算要分别时,陆睿突然转身对徐长亭说道:“对了小未央,你过来,陆伯伯还有一事儿要问你。” “陆伯伯想问什么随便问,未央要是知道,肯定告诉陆伯伯。”徐长亭又再次走到跟前道。 而此时陆睿向旁边招了招手,陆希道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的不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以这般欣赏、喜爱的姿态来对待同辈中人呢。 如今看着未央,让陆希道感觉自己的亲爹好像比对他自己还要亲切,心中自然是赶到有些不对味儿。 “我听说……。”陆睿双手背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其他人此时则是很有默契的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个狭小的私人空间,供三人说话。 当然,周围的人也自然是能听到陆睿说什么,只见陆睿伸出一只手,先后指了指陆希道跟徐长亭,有些问罪的语气道:“听说你们两人昨日在教坊司打起来了?” 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陆希道也是露出了敬畏的表情,在看到徐长亭望向他的目光时,正要摇头,就听陆睿说道:“怎么,还想当着我的面串通供词不成?” “希道,你说,昨日你去教坊司做什么了?”陆睿原本和颜悦色的脸沉了下来,陆希道竟然是被吓得瞬间后退了两步。 “他去找姑娘了,没给钱耍无赖还打人,还高喊自己是礼部尚书的公子,谁敢要钱就让他们去找陆伯伯你。我是想替他付钱,免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陆伯伯的脸面……。”徐长亭眼珠子一转,急忙指着陆希道义正言辞道。 听到徐长亭的指责,陆希道的脸瞬间都绿了,而原本阴沉着脸的陆睿,则是一下子被气笑了,抬起腿作势就要踢徐长亭,而徐长亭早就急忙后退了几步。 “你个臭小子,以前人家还说你痴痴傻傻的,但陆伯伯怎么看你是牙尖嘴利,机灵的很啊。”陆睿指着防备姿态的徐长亭笑骂道:“要是我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你们二人吗?” “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陆睿再次沉下脸问道。 陆希道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正打算实话实说时,就听旁边的徐长亭说道:“陆伯伯,是我跟陆大哥之间的一点儿误会而已,没有什么事情的。” 陆睿不说话的看着徐长亭,而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陆希道,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但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指着两人道:“大庭广众之下有辱斯文,更是让陆伯伯跟你父亲脸上无光。” 态度也跟着缓和了下来,陆睿又是双手背后,而后微微叹口气道:“不管因为什么,但以后不可再起冲突,陆伯伯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不论是同僚之谊、私人之交,管束你也是为你好,要不然小心陆伯伯告诉你父亲。还有你,比未央年长几岁,难道就不知道谦让着一点儿吗?枉费未央还叫你大哥。” “多谢陆伯伯。”徐长亭笑嘻嘻道。“是,孩儿一定谨记。”陆希道也受教的恭敬道。 跟随着陆睿一同而来的随从,此刻在陆睿耳边低语了几句。 便见陆睿先是飞快的看了一眼徐长亭,而后便望向了不远处的何承天,白白胖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难以揣摩此刻陆睿的心思。 陆睿缓缓向前两步,站在了徐长亭跟何承天面前,脸上笑容依旧:“在下陆睿,敢问这位可是何承天何先生?” 居高位者便是有这种气魄,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往往都是很简单,但越是这般才越能证明一个人心胸与气度。 而那些官不大,往往在自我介绍时,总是先把官职放在前头名字放在后头的,在徐长亭看来,不管是哪一世,在仕途上都不会有太大的发展。 而像陆睿这般只介绍的自己的名字,在不经意的简洁中,往往蕴藏着强大的自信以及他们想要展现的亲和力。 “何承天见过尚书大人。”何承天行礼道。 陆睿的姿态谈不上谦卑,但更谈不上倨傲,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人格平等的感觉。 有意无意之间,陆睿瞟了一眼徐长亭,而后说道今日自己来半龙村的目的,便是为何承天而来。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徐长亭,此时才从陆睿嘴里得知,原来何承天的祖父何弘敬,竟然在文成帝时期官居太傅,只是后来因为党争的缘故未能全身而退、从而遭受牵连。 而何承天的父亲,又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从而就使得何家由此走向没落,而到了何承天这一辈,已经是彻底籍籍无名。 由此可见,想要成为一个枝繁叶茂、对整个天下都有影响力的门阀世家,是有多么的艰难跟坎坷! 稍有不慎,一个庞大的家族便会如流星一般快速陨落,想要东山再起,何其艰难! 徐长亭在陆睿跟何承天交谈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陆希道在一旁则一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乖宝宝形象,跟在教坊司里与徐长亭较劲时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虽然朝廷早已经禁止官员在府里养士,但只要你愿意,不出年的时间,陆某便可举荐你入仕,是否要考虑考虑?”陆睿含笑问何承天。 徐长亭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就像他跟柳树皮夫妇说话时,何承天便一直在旁看着一般。 何承天也没有求助徐长亭,而是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后,诚挚的看着陆睿道:“尚书大人之邀。承天实在是深感荣幸,只是……承天如今已经志不在此,还望尚书大人见谅。” “哦?”陆睿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随即又飞快的瞟了一眼徐长亭,而后便笑呵呵道:“无妨,承天不妨回去多思量些时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什么时候来找我就是。” “多谢尚书大人。”何承天感激的行礼说道。 随即陆睿便带着诸人离开,而徐长亭则是偷偷拽了下陆希道的衣袖。 这一幕并没有逃过陆睿的眼睛,不过陆睿并未阻止陆希道被徐长亭留了下来,径直带着其他人往田间地头走去。 “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从前的不快都化干戈为玉帛?”徐长亭低声对陆希道问道。 陆希道一脸的孤傲不屑,冷笑道:“你说呢?” 随后徐长亭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希道那孤傲欠揍的德行,轻声吐道:“滚。” 陆希道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徐长亭是拿他寻开心还是真有事儿,他本以为徐长亭若是真有事儿求他,定然会好言说话,谁知道这厮竟然如此无礼狂妄! “徐长亭,你这厮……别以为在教坊司你赢了我,就可以随意拿我寻开心!”陆希道怒声说道。 “滚,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长亭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你给我等着,咱们来日方长!”陆希道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十九章 东窗事发 徐长亭并没有在当天就把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带回府里,这件事情他还需要问问大姐徐长虹的意见,以及也还要让人家何承天跟女儿商量一下才是。 人家若是不愿意,自己自然是不会勉强,若是人家那边愿意,大姐这边也没有异议的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一趟半龙村之行,还是让徐长亭很满意的。 酿酒坊的想法结合着半龙村的地形与山泉,可谓是得天独厚,而何承天的发现,让徐长亭对于开办学院也是颇有信心,但这一切在初始阶段,除了需要人力以外,也需要大量的钱财。 而徐长亭如今……可谓是穷的叮当乱响。 三人骑着三匹马刚刚入城,就看见对面一驾马车风急火燎的在赶路,扬起阵阵灰尘、吓得街道两侧鸡飞狗跳、行人皱眉侧目躲避,还道是哪家贵公子哥儿如此嚣张时,就看见掀开的车帘处,露出了李澄心一脸焦急的模样儿,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看到徐长亭三人骑着马都给他让出道路时,李澄心在一眼扫到徐长亭三人后,急忙拍打着车厢,示意车夫快快停下。 当马车停下时,已经与徐长亭三人错开好一段距离,由此可见,这马车的速度得有多快。 “徐公子……。”李澄心当街一声吼,徐长亭急忙勒紧马缰,回头看向下车往自己这边跑的李澄心。 “咋的了?兰亭布行着火了?”在李澄心跑到跟前后,徐长亭居高临下奚落道。 难得看到一向做事稳重、有条不紊的李澄心如此火急火燎的样子,怎么着也不能放过这个奚落调侃的机会不是? “不是,是……是你大姐今日又去兰亭布行了。”李澄心仰着头,随即拍了拍徐长亭的腿,示意他下马说话。 “去就去呗,怎么?难不成还怕我姐她们用你家的布,把兰亭布行用穷了啊?”徐长亭一边下马一边淡淡说道。 “徐公子啊,露馅儿了啊。你还有心思调侃我,你还是先顾及下你自己的处境。”李澄心替徐长亭握住马缰,面有难色道:“今日除了你大姐外还有你母亲,然后……江南那小丫头一个没注意,就给说漏嘴了。” “什么说漏嘴了?”徐长亭一个恍惚,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昨日徐长亭以十文钱的价格买到了诸多上好布料,大姐徐长虹当时就感到有些不安,甚至认为徐长亭是在靠着父亲的权利欺压良善。 只是在阻止时正好碰到了梁行温,不愿意与梁行温多有接触的徐长虹这才作罢,便想着今日过来再把钱补足兰亭布行。 而今日随着徐长亭出去后,徐长虹便把此事告诉了母亲楚盈,正所谓知子莫若母,楚盈在听了大女儿的讲述后,却是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徐长亭在丹凤城不可能认识什么商贾,至于徐长虹猜测的欺压良善,楚盈更是一万个不相信,好奇之下便与徐长虹一同来到了兰亭布行。 李澄心正好不在布行,吴江南看到徐长虹时先是愣了一下,随着徐长虹表明了来意,以及介绍了楚盈的身份后,吴江南对两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可谓是变得极为尊敬跟谦卑。 这让徐长虹感到诧异,更是让楚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正所谓,世界上对付女人的最好“武器”还得是女人,面对两个女人的询问,原本就很紧张的吴江南便很快就败下阵来,成为了让人唾弃的“叛徒”。 “你是说……你家小姐跟长亭已经私定终身了?”楚盈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幸好上午时分,布行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 吴江南有些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眼前很有气质的中年美妇,虽然人很和善,但不知为何,吴江南却是有种替小姐见婆婆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一直处在一种被审视的状态。 “没没没……。”吴江南连忙摆手否认两人已经私定终身,讷讷说道:“但……但我知道我家小姐对公子的情意……。” “你家小姐多大了?”楚盈和颜悦色的问道。 “年方十六。”吴江南抬起头急忙说道。 “十六岁就可以把生意做的这么大?”徐长虹不止是有些吃惊,而是感到不可思议:“贵府一直都是商贾?” 吴江南纠结了下,随即还是点头默认道:“是,我们是商贾,但……但北魏的生意一直都是小姐来打理的,但……其实……我们小姐也不是平常的商贾……。”吴江南有些语无伦次,话说的结结巴巴的。 商贾在社会上的地位很低,即便是权贵们都很喜欢财富,即便是所有人都离不开财富,但商贾二字在世人眼里,往往都被涂抹上了一层贬义的色彩。 而吴江南显然不想让徐长虹跟楚盈看轻她们家小姐,更不想因为人家的不同意,而伤了小姐的心。 “敢问你家小姐芳名?”徐长虹看母亲投来目光,瞬间意会问道。 “小姐姓李,闺名青衣。”吴江南认真的说道。 “怕是在南唐也不是一般商贾?”楚盈轻声问道,看似在问吴江南,但也像是在安抚吴江南对于商贾身份的忐忑。 吴江南则是匆忙点头,像是巴不得眼前的美妇人,不把她们当成普通商贾来看待。 而此时,替徐长亭牵着马缓缓同行的李澄心,继续向徐长亭解释道:“除了这些之外,也没有问起其他了。吴江南也没办法,迫不得已之下也只好收了你大姐补的布钱。” “吴江南这个叛徒!”徐长亭无语的说道。 李澄心会心一笑,他知道徐长亭嘴上虽是如此说,但心里是绝不会把江南真当成叛徒的。 “公子,你还是要好好想想,一会儿回到府里后,该怎么应付你大姐跟母亲才是。我这边呢,自然是以吴江南今日交代的为主……。”李澄心替徐长亭担忧道。 徐长亭下意识的点着头,随即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狐疑的转头看着李澄心,问道:“什么叫你这边自然是以吴江南说的为主?难不成吴江南告诉我姐跟我母亲的还是假的?李青衣不是商贾不成?” 李澄心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不不不,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我们家小姐的事情,自然是以吴江南说的为主。我这不是怕……怕你大姐跟母亲误会你跟小姐已经私定终身……。” “真是这个意思吗?”徐长亭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呢?”李澄心双手一摊,一副坦诚的样子。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继续迈步向前,思索了一番后问道:“谢敬尧啥时候回来?” “快了,估计就这几日。”李澄心急忙说道,并暗暗长出一口气。 李澄心的马车远远跟在后面,霍奴儿跟棒槌也是牵着马跟在后面,李澄心一直帮徐长亭牵着马,与其走在最前面。 “对了,有一个关于酿酒的生意,你们兰亭布行感兴趣吗?”徐长亭不动声色的问道。 “酿酒的生意?公子不是不喜欢喝酒吗?怎么还想起做酿酒的生意了?”李澄心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穷是因为我不喜欢钱吗?不喜欢喝酒难道就不能做酿酒的生意了?”徐长亭反问道。 “这……这倒是。”李澄心笑着说道:“那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打算?还像以前你跟小姐订下的规矩一样?” “想什么呢你,以前让你们家小姐占尽了便宜,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再说了,你去看看我们家,都穷成什么样儿了?回到丹凤城都多长时间了,家里的添置还是空空荡荡的,要是不缺钱的话,也不至于十文钱就买你的布料了。二一添作五,你们出钱,其他都由我来做。”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二一添作五,你与小姐一人一半,那自然是可以。”李澄心毫不犹豫的回道。 随即徐长亭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也很着急,三日之内你就得拿出五千两银子来,要不然的话,我怕错过机会后,就得明年再做打算了。” “没问题,这件事情都不需问小姐,我就能做主。对了,五千两银子是送到府上还是送到公子指定的……。”李澄心一时心直口快,说道一半后,尤其是在徐长亭缓缓转身凝视着他时,李澄心便意识到自己昨日刚撒的谎被拆穿了。 “嘿嘿……徐公子,事情是这样的……你得听我解释……徐公子你慢点儿,你听我说……。”李澄心牵着九斤,奋力的追赶着脚步加快的徐长亭。 待李澄心追上后,徐长亭一脸冷笑,原本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格外瘆人:“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肯定让霍奴儿把你李澄心揍成猪头!” “徐公子,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小姐那边确实是出了一点儿事情,要不然谢敬尧也不会回去的。是的,我承认,这件事情跟钱财无关,但小姐不想你担心……所以就……。”李澄心飞快的解释道。 徐长亭放慢了脚步,不过并未理会李澄心。 李澄心的说辞,以及他刚刚很紧张的跑过来告诉自己,自己跟李青衣的事情被母亲跟大姐知晓了,这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错,因为北魏跟南唐之间的战事,以及父亲在西宁为刺史的原因,自己与李青衣之间的事情没办法像常人一样公开。 北魏、南唐之间的战事,虽是两国之间的事情,与民无关。 但自己这个民,终究是西宁州刺史徐仲礼的儿子,一旦这件事情被有心人拿到朝堂之上做文章的话,于他们一家人而言恐怕还真是百口莫辩了。 实在受不了李澄心在耳边的呱噪,徐长亭抢过缰绳,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在这浪费口舌了,这件事不怪你。” “多谢公子。”李澄心立刻笑逐颜开,而后继续问道:“那公子刚刚说的酿酒坊一事儿,是为了诈我才说的呢,还是确有其事?” “难怪李青衣放心在北魏掌管生意啊。”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是确有其事,不过这件事情,我会在给李青衣的信中提及的,至于需要你做什么,准备好银子就是了。” “好,我随时听候公子吩咐差遣。”李澄心谦虚恭谨的说道:“不过若是公子用银子的数目较大的话,还望公子能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好提前准备,以免误了公子的大事儿。” 徐长亭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李澄心赶紧闪人。 提及银两徐长亭也是一阵头大,这个时期并没有钱庄、更无银票啥的,若是有人用到了很大数目的银两,其实光是运送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从而使得镖局在这个时候是格外的吃香。 第二十章 往事 “要是有足够的资源,开个钱庄就好了,坐着就把银子挣了”。 这是徐长亭迈腿入家门时的想法。 徐府大门两侧立着两尊不怒自威的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看起来也是极为气派,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巨大的山水影壁,影壁的背后则是一株如伞盖一般的松树,看起来也是颇为古朴坚韧。 整座宅院完全符合深宅大院、显贵世家的身份与地位,前院平日里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偶尔只能够看到从东西跨院出来的丫鬟、下人前往中庭后院的身影。 一些盆栽、山石陈设虽然已经填进了前院,但还是因为手头拮据的缘故,使得前院看起来多少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冷清,不像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世家。 霍奴儿、棒槌两人回来后,便一声不吭的钻进了马厩,随后便可以从另一道门进入西跨院,徐长亭索性也不去理会霍奴儿跟棒槌厮混了,毕竟,如今他就有一件挠头的事情需解决。 刚从月亮门偷偷探头,还未来得及观察中庭院的情形,徐温柔的身影就从旁边大呼小叫着冒了出来。 “想不到我们家的小未央,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啊,要不是今天大姐跟娘又去了一趟兰亭布行,怕是还要被你小子蒙在鼓里呢。快给二姐说说,你那私定终身的小媳妇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有二姐好看吗?”徐温柔就像是一只黄鹂落在了徐长亭的头顶,叽叽喳喳个不停。 “当然比二姐漂亮了。”抗打的徐长亭不理会徐温柔不满的拍打,昂首挺胸:“而且还比二姐温柔可爱……。” “那你跟我说,你大姐漂亮,还是你那小媳妇漂亮?”徐温柔决定换个方式问问题。 “这……跟大姐一样漂亮,平分秋色。但肯定比二姐漂亮。”徐长亭还不忘打击着徐温柔。 “小白眼狼,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不光娘忘了,连你二姐都不待见了。”徐温柔挽着徐长亭的胳膊,往中庭院的厅内走去。 此时的徐长虹跟楚盈,就像是家里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样,见到徐长亭后,两人的嘴笑的都没有合拢过。 虽然还没有开口问徐长亭人家具体的家庭情况,但看大姐跟娘的喜悦之情,好像比当初他们一家要回丹凤时还要高兴。 “娘、大姐……。”徐长亭乖巧的一一喊道。 “回来了,今日去哪里了?”楚盈含笑问道,但丝毫不耽误手里继续忙活着针线活。 “出去随便逛了逛。”徐长亭问道:“我爹呢?” “怎么,打算跟爹坦白你已经有意中人一事儿,想让爹不用再操心了吗?”徐温柔狗屁女红不会,天天就以欺负徐长亭为乐。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瞎说,万一不成的话,未央还好些,但人家姑娘家家的,以后还怎么嫁人?”徐长虹拍打了下快要把自己挂在徐长亭身上的徐温柔说道。 “那可不一定,以我们小未央的相貌,哪家女孩子会拒绝呢?”徐温柔显得对徐长亭很有信心。 楚盈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徐长亭,而后又看看两个女儿,不管怎么说,听到这个消息后,楚盈的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 只有自己才深知自家事,虽然夫君如今是朝廷三品大员,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可若是说仅凭家世就想给徐长亭找到一门好亲事,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丹凤城的百姓或许不知道他们徐家的事情,但与徐仲礼同朝为官者,以及那些门阀世家等等,又怎么会不清楚徐家的事情呢? 而且就算是人家不知道,但当请媒说亲时,人家不也得通过其他方式来了解自己这一家人?等到时候,一旦人家得知徐长亭幼时痴傻的事情,这亲事怕是想要成,就会变得比较难了。而且若是再加上一些人挑拨离间的话,这让楚盈每每想起徐长亭以后成家立业的事情时,胸口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让她苦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今竟然自己就找到了中意的女子,虽然是远在南唐,但最起码有一个好处,可能人家就不会知晓徐长亭幼年痴傻的事情不是? 当然,若是等一切水到渠成后,还是要告知人家的,只要徐长亭往后不会再出现幼时痴傻的情形,那么到时候便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跟娘说说,那女儿家长得如何?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人家女儿家是怎么想的,他父母会同意她嫁这么远吗?”最后一个问题,又让楚盈的心头有些压抑,这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大姐不都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徐长亭仔细想了想,竟然发现,其实自己知道她叫李青衣、双亲俱全外,好像也不知道其他的了。 “哪里人氏你总知晓?”楚盈宠爱的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问道。 “建安人氏啊。”徐长亭答道。 “那你告诉娘,你跟人家是怎么认识的?是在西宁认识的吗?”楚盈继续笑问道。 徐长亭默认的点点头,接过大姐给他倒的一杯热水,而后便捡着能说的,把当初跟李青衣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两年多以前,也就是已经捡回霍奴儿一年多的时间后,那时候他们二人刚刚从西宁军中偷偷抱走了九斤跟木炭不久,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着两匹比他们好奇心还重的马匹驰骋、游逛。 当然,当初他们从西宁军抱走九斤跟木炭时,自然不是仅仅凭借他们二人之力,而是与西宁军中的“叛徒”里应外合,才得偿所愿。 那一日,正好那位因为与他们里应外合,而被西宁军都护司马小君贬为伙夫的“叛徒”也在,于是三人便出城遛马,正巧撞见了被马贼拦路抢劫的李青衣、李澄心等人。 当时徐长亭就激动的浑身颤抖,跟抽风似的,而霍奴儿以及西宁军的那位“叛徒”,或者说是徐长亭跟霍奴儿的同伙:正五品的鹰杨将军王彦章,在徐长亭的不断怂恿下,更多的是哀求之下,两人便策马冲向了那帮正在抢劫的马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是他们两人非要去拔刀相助的,我拦不住的。”徐长亭篡改着才发生不过几年的历史,无辜的对他娘、大姐、二姐说道。 “不是你看人家青衣长得漂亮,起了英雄救美之心吗?”徐温柔已经开始亲切的只呼李青衣的闺名了。 “当然不是,何况那时候李青衣还在一驾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我根本不知道还有女子的。”徐长亭无辜说道。 “那后来呢?”楚盈关心的问道。 徐长亭显然也没有料到,不过一介伙夫竟然是如此的生猛,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一杆普普通通的长枪,在他手里竟然被使的虎虎生风,让人望而生畏。 而霍奴儿更是不遑多让,一柄王彦章挂在腰间的长柄环首刀在手,一头扎进马贼窝里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惨叫声不断,更是人仰马翻一片狼籍。 至于某位好汉,则是一只手拉着到腰际的九斤,一只手拉着木炭,在小土坡上看的是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会吹声口哨,为伙夫王彦章、霍奴儿加油鼓劲。 于是还招来了马贼里面的一位好汉,硬是在这个时候悟透了兵法“擒贼先擒王”,策马扬鞭、高举着手里的长刀,扬起一股烟尘就像徐长亭杀了过来了。 但这位好汉只悟透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并没有悟透兵不厌诈的道理,就在他眼看着快要冲到一手牵一匹小马的少年跟前时,只见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后看似不经意的踢到了脚下一颗石子,随即好汉眉心一痛,整个人仰面从马背上翻下去,便再也没有起来。 而那匹胯下马,几乎也是擦着徐长亭的旁边急急掠过,却是并未伤到徐长亭分毫。 这些自然是被徐长亭给隐去了,并没有告诉他娘以及大姐跟二姐,只是唾沫横飞的在三人的注视下,连说带比划的讲述着霍奴儿跟王彦章有多厉害。 什么王彦章一枪就轻轻挑起一个人,而后一扔就砸倒了一大片,什么霍奴儿手持环首刀,如同怒目金刚一般,随便一刀就能够割下一个马贼的头颅,反正那天整个天空都是霍奴儿砍下的脑袋在飞。 楚盈、徐长虹、徐温柔自然是不会听信这些,她们虽然也知道有真正的武功高手,不过都不曾亲眼见过,但像徐长亭说的这么厉害的,她们要是会相信那才怪了。 当然,也没有人刻意去拆穿徐长亭对霍奴儿、王彦章的夸大其词。 随着马贼碰到了两个硬茬吃了大亏后,便也不再硬抢,何况王彦章在厮杀时,还恐吓着喊出了:“吾乃西宁军正五品鹰杨将军是也,还不快快投降,否则一定会抄了你们的老巢,绝不留情!” 王彦章这厮,只说自己是正五品的鹰杨将军,却没说自己的职位已经从一个都副将,被贬成了伙夫一事儿。 而也就是那一日起,徐长亭认识了李青衣,李青衣喜欢上了徐长亭。 北魏边疆西宁,终于是有南唐商贾在此立足,也算是帮南唐打开了一条直通西域的贸易之路,不必任何贸易都要经过北魏刮一层油水了。 第二十一章 青云楼 马车缓缓驶出巍峨磅礴的丹凤城城门,每每这个时候,宋伊人都会习惯性的掀起车帘,扭头望一望那巍峨磅礴的城门以及往来的行人。 不得不说,丹凤城的城门就像是皇家威严一般,散发着浑厚的不可侵犯气息,站在城墙下隐隐给人一种敬畏感。 马车里除了她之外,还坐着两个侍奉的丫鬟,车辕处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一个来自青云楼的护卫陪同。 叫做荷花的丫鬟从出青云楼后,嘴便没有闲着,一直都是她在说,宋伊人以及前两日刚从半龙村买来的丫头柳芽儿,便是静静的听着。 其实这个叫做荷花的丫鬟也挺好的,但宋伊人总是觉得这个丫鬟功利心太重,甚至是很多时候老想左右她的想法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让宋伊人觉得不太可靠,动了找一个知心贴己的丫鬟在身边。 青云楼幕后的真正掌柜,乃是当今皇帝的叔父厉王元安平,在民间也常被人称之为安乐王。 如今年事已高,不怎么再出现在青云楼,所以青云楼的一切,如今也都是由其子元诠来打理,而今日她前往天王湖,便是应元诠的邀请。 原本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昨日荷花便一直在她耳边念叨,有意无意的希望宋伊人应示好元诠的长子元鉴,而非是其父亲元诠。 这已经不是荷花第一次有意无意的提醒宋伊人,应该向元鉴示好,而非是向元诠是好了。 话里话外的大致原因,便是安乐王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并不怎么喜欢,倒是对长孙喜欢的很,而且还听说安乐王有意把自己的王位直接传给长孙,而非是自己的儿子元诠。 也正是因为这些得不到证实的流言蜚语,使得荷花这丫头,便一直怂恿着青云楼的花魁,应该示好元鉴而非是元诠。 在荷花看来,宋伊人无论怎么示好元诠,都不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天,毕竟元诠已经是人近中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而其子元鉴便不一样了,年龄与宋伊人相仿,如今还未娶妻,即便是不能被明媒正娶,但若是能够为妾,那也是另一种乌鸦变凤凰的好事儿不是?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行走于官道上,喋喋不休的荷花也再一次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情上:“小姐,一会儿不妨也去小王爷的画舫上坐坐?” 宋伊人微微蹙眉,显得有些心有不悦,荷花嘴里的小王爷,并非是安乐王之子,而是安乐王之孙。 虽没有人能够证明传言的真实性,但不论是元诠还是其子元鉴,好像都并不反对一些人私下里如此称呼元鉴,而元鉴好像也很乐意人们称他为小王爷,至于他的父亲,对此好像也是没有任何异议。 张了张嘴,宋伊人刚想要说话,却听见旁边还有些黑瘦的柳芽儿,小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荷花,道:“荷花姐,小姐手持的是康郡王的名刺,并没有小王爷的名刺,若是前去怕是会显得……唐突?” “你一个刚从黄土地里钻出来的丫头懂什么?等什么时候把你身上的土气祛干净了再跟我说话。”荷花冷冷的说道。 小丫头柳芽儿看着盛气凌人的荷花,撅着嘴哦了一声,随即回头,只见自己的一只手被宋伊人握在温暖细腻的掌心。 宋伊人对着柳芽头温柔一笑,而后淡淡说道:“再说。等见了康郡王后再做打算,即便是要过去,也得跟康郡王说一声才合礼数,是柳芽儿?” 柳芽儿紧忙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而荷花则是闷哼一声,干脆撇过头不去看两人。 宋伊人微微叹口气,在外人眼里看似光鲜亮丽的她,其实还远远不如一个普通人,甚至都不如眼前的柳芽儿自由自在。 虽然有着让人羡慕的青云楼花魁的光环,可在那些真正的达官显贵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供人玩乐的玩物而已。 不管是康郡王元诠,还是小王爷元鉴,都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大人物。可不管怎么说,康郡王如今才是青云楼的真正掌柜,自己又怎么能随意本末倒置,去向其他人示好呢。 看着宋伊人眉头依然紧蹙,又看了看把头撇向一旁的荷花,柳芽儿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像是要替宋伊人解围似的,说道:“小姐,前两日在楼里,听一些姐姐说泼李三在教坊司被人在谈笑间折断了手指。哦,泼李三就是那日小姐接我时,拦住小姐马车的那伙人。” “小姐早就知晓此事儿了,等你来告诉小姐……呵,可都是老黄历了。”荷花不屑的撇撇嘴道。 “现在再说起,让小姐再高兴一下也未尝不可不是?”柳芽儿感觉自己被宋伊人握住的手,被宋伊人鼓励似的微微用力捏了一下,立刻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膛说道。 “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宋伊人淡淡说道,但脑海里则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日帮她解围的那登徒子的身影。 正是因为教坊司发生的事情跟泼李三有关,所以宋伊人当时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但具体是因为什么,而后又牵扯了一些什么人,她并不清楚。 “小姐等到了天王湖,大可以问问那裴慕容,今日她也会去天王湖的,至于上谁的画舫,暂时还不清楚。”荷花这才扭过头说道。 “怎么,跟裴慕容也有关系吗?”宋伊人更加好奇道。 如今在丹凤城,能够与她宋伊人齐名的,好像也就只有教坊司的那位花魁裴慕容了,至于其他人……无论是在才情还是名气上,都稍稍逊色她们二人半筹。 “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据说那日软三娘还是把裴慕容给搬出来当和事佬了。”荷花说道。 宋伊人眉头略带思索,咬了咬自己那充满诱惑的红唇,道:“这么看来,还不是寻常的客人闹事儿了?听说裴慕容很少会出面化解这些事情的,一般都是由一些头牌出来在客人之间……。” “是啊,在教坊司能够让花魁裴慕容现身的,除了一掷千金外,便是要有足够的权势,最不济也得是有足够影响力的门阀世家才行。那一日据说是礼部尚书的公子跟礼部侍郎的公子起了冲突……。”荷花继续说道。 “礼部两位大人的公子?那难怪……。”宋伊人有些惊讶的瞪圆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起因倒不是什么大事情,也不是因为哪个头牌的意气之争,是因为礼部侍郎府上农户的私田,被礼部尚书的公子暗地里指使那泼李三给抢了,那礼部侍郎的公子替自己农户出头而已。小姐也知道,这些官宦世家最是注重颜面。毕竟,要是发生了自家农户的私田被人坑了的话,看似只是农户的私事,但打的却是这些大人物的脸面,所以那礼部侍郎的公子自然也是要据理力争了。”荷花开始渐渐有了兴趣,说起这些时眉宇之间也是显得神采奕奕的。 宋伊人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柳芽儿,而柳芽儿在听到一半时,便不自觉的把头低的下下的。 “那最后的结果是……?”宋伊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不觉得天下的事情会有这么凑巧,但也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好像真的跟她还有柳芽儿有关,甚至很有可能,还真就是因为自己与柳芽儿而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礼部侍郎的公子,谈笑之间掰断了泼李三的手指,据说当场就把所有人给吓住了,包括那礼部尚书的公子。而后自然是要当着裴慕容的面耀武扬威一番,拿走了他家农户的地契,让礼部尚书的公子当众是丢尽了脸面。不过我估计啊,礼部尚书的公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轻易咽下这口气的。看着,教坊司说不准以后就热闹了。”荷花猜测着说道。 宋伊人微微蹙眉,掌心那柳芽儿的小手变得有些冰凉,让宋伊人忍不住用两手裹住了柳芽儿的两只手。 当初买柳芽儿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自己偷偷去牙行问了问,有没有合适的小丫头,不成想还真就有一个,而且就在距离丹凤城不远的半龙村。 在牙行听到一些关于柳芽儿的情况后,宋伊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定了非柳芽儿不买。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被泼李三拦住马车等等,确实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也因此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天下父母没有平白无故卖儿卖女的,显然都是有着各种难处与苦衷,人父人母……哪有不疼自己儿女的。 “小姐……。” 旁边的柳芽儿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望向她的宋伊人,轻声道:“小姐,我爹便是给礼部侍郎府上耕种公田的……。” “不会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就是因为你们家?”荷花惊讶的看着柳芽儿,白皙精致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能让官宦世家的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其出头,甚至是大打出手,这……这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情啊。 而且得罪的还是礼部侍郎的上司礼部尚书,这……荷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羡慕柳芽儿,还是该替小姐宋伊人担忧了。 “荷花,可知道那礼部侍郎的公子长什么模样儿?”宋伊人心头砰砰直跳,她有种预感,那日碰见的很像登徒子的家伙,很可能就是礼部侍郎的公子! “这个不清楚,据说他们是才回到丹凤城,怕是认识那公子的人还不多呢。”荷花摇了摇头,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头垂的很低的柳芽儿,提醒着宋伊人道:“小姐,那礼部侍郎的公子,都敢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礼部尚书公子的面,掰断泼李三的一根手指,怕是很难招惹的,一定是个凶神恶煞之人。” 宋伊人默然不语,她明白荷花的意思,是在提醒她柳芽儿在自己身边,可能也会招来那礼部侍郎公子的报复? 毕竟,人家可是连礼部尚书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她一个青云楼的花魁……人家真的就不敢招惹吗? 宋伊人看着低头不语的柳芽儿,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难道真的留不住? 第二十二章 天王湖 天王湖位于圣凤山山脚下,徐长亭当年每次来回永宁寺时,都会途径天王湖。 而在永宁寺念经诵佛的时日里,偶尔也会下山前去天王湖游玩。 所以徐长亭对于天王湖也好,还是湖边的天王庙也罢,都是十分的熟悉。 这一次徐家姐妹也过来天王湖踏青游玩,自然是少不了徐长亭这个向导,不,用徐温柔的话说,应该是护花使者。 毕竟前两日还在家里吹嘘,他当初在西宁是如何如何勇猛,然后英雄救美了李青衣,最后让人家一见倾心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当初在西宁曾经英雄救美李青衣一事儿,使得徐长亭对于英雄救美一事儿变得格外热衷,从而也误打误撞的那日在半龙村,帮柳树皮一家人以及宋伊人解了围,只是那一次并没有机会去认识那个叫宋伊人的美人儿。 天王湖占地极广,光是岸边的码头就有数十个,而最为热闹的地方,自然是天王庙这边。 这一日恰好是游人最多的一日,距离天王湖还有不远的距离时,马车便已经很难继续前行,不得不把马车停在路边,而后一行人向天王湖方向走去。 以前只有天王庙一个建筑的天王湖,随着人们渐渐开始把这里当成城外最佳的踏青游玩地后,便有人开始在四周湖边修建一些楼台亭阁,供游客观赏风景或者是歇脚。 时不时的便会有一些小船划到岸边,而后接上人向湖心方向驶去,湖面上飘荡着数十条精美绝伦的画舫、游船,而丝竹乐声便会隐隐从湖心荡漾开来,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充满了好奇,很想去观望一番,那画舫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随同他们姐弟三人一同前来的,还有霍奴儿以及冯子都,看着湖面上飘荡的无数画舫、游船后,徐温柔都有些激动的叫了起来,连连拉扯着徐长亭的胳膊要上去游船。 徐长亭嘴角抽抽了下,有些无奈道:“二姐,那些画舫都是丹凤城内那些勋贵门阀的,咱们也没有请柬,上不去的。” “那就咱们租一个小的不就行了,你看那边不就有吗?”徐温柔眼尖,早就瞄准了天王庙不远处的一处码头,只见那里还停着几条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小船。 无奈之下,徐长亭只好带着大姐、二姐以及霍奴儿、冯子都沿着湖边的小路向前走去,原本便不算宽的小路,如今被哪里有热闹哪里就少不了的商贩占了一小半。 所以五人走到停着数条小船的码头时,徐长虹跟徐温柔已经买了一大堆零嘴,如今都在霍奴儿跟冯子都手里的竹篮里。 而当徐长亭跑过去跟大船东交涉时,随着那船家看了看他们挑的那条船后,便呵呵笑着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文?”徐长亭心想还挺便宜。 “两贯钱,或者公子给二两银子也行。”船家笑呵呵的一副老实人模样儿。 徐长亭、冯子都,怎么看都像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徐长虹、徐温柔,怎么看都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加上一个一看不是护卫就是车夫的霍奴儿,船家不宰他们那才叫怪了! “这么贵?”徐长亭被吓了一跳,在永宁寺时偶尔也会坐船观湖,但也就顶多几文钱而已,哪有这么贵? “公子,您说的是平日里,但这几日不一样啊,您看看您身后,好多人都等着租船呢,都是这个价格的。”船家指了指徐长亭的身后,好多人也正在挑选着游船,跟其他船家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挑选着、比划着讨价还价。 徐温柔这个被宰的小绵羊,并不知道徐长亭在跟船家讨价还价,还道是徐长亭碰见了早在永宁寺时的熟人,于是还跺脚催促着徐长亭快点儿,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租船呢,真怕一会儿自己好不容易挑的那艘船被其他人率先选中了。 “你急什么急?”徐长亭有些肉疼,出门时娘就给了五两银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小一半就花出去了,却是连个水花都没有看到。 船家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尤其是徐温柔在不远处跺脚、催促的样子,让船家更是吃定了徐长亭、冯子都两个不是纨绔的纨绔。 冯子都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纨绔子弟,那一日请徐长亭前往教坊司,一人三两银子的茶水费,已经花去了他好几个月的零花钱。 如今的冯子都,走起路来都是叮当乱响,今日本就是打着蹭吃蹭喝蹭玩的鲜明旗帜来玩的,所以此刻只是提着竹篮站在徐长亭旁边呵呵傻笑。 无奈之下,徐长亭只好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掂量了下份量,在船家还摇头觉得份量差了点儿意思时,徐长亭急忙把钱塞进船家的手里,而后替船家把手合上。 船家看着徐长亭鸡贼的样子,接银子的时候岂能不知道差了些,但并没有跟徐长亭计较,而是叹着气道:“公子还真是……勤俭啊,老夫今日算是看走眼了啊。” “老丈,差不多就得了,我可是有做市令的朋友的,你要是……。”徐长亭把梁行温抬出来讨价。 也不知船家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但不管如何,却是没有再跟徐长亭为难,招呼了两个船夫后,便让徐长亭几人跟着一块儿去挑选好的船只。 不算大的一条游船,但船舱足够他们五人坐在里面赏湖、喝茶、聊天,船舱四面则是被卷起来的竹帘,若是有必要也可以在湖面清净地方放下来,从外面根本难以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而若是真的想要赏湖陶冶性情,那么就像现在这般把竹帘卷起,哪一面的风景其实都足够让人心旷神怡。 船夫一前一后摇橹划桨,船舱中央置放着一个陷入两寸有余的案几,足够摆放在案几上的茶壶、水果等物不会随着船身的摇晃而散落一地。 冯子都放下手里的竹篮后,便很自然而然的往徐温柔那边坐去,不等弯腰屁股落定,就听到徐温柔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滚。” “好嘞,那我跟霍奴儿兄弟坐一起。”冯子都神色如常,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丁点儿的尴尬。 徐温柔与徐长虹坐在一侧,随着船身开始轻微摇晃驶向湖中央,徐温柔满足的感慨一声,而后便扭头看着独自一人坐在中间的徐长亭,道:“啥时候未央要是能够让二姐坐上那华美的大船,也不枉二姐跟你大姐这些年对你的疼爱了。” “想着您,我可没那闲钱。”徐长亭还在计较那二两银子的得失,总觉得像是被人狠狠的宰了一刀。 “怎么说话呢,就不能说点儿你二姐我喜欢听的?”徐温柔不满的斥道。 徐长虹则是一边把竹篮里的水果、茶水等摆上案几,一边看着斗嘴的姐弟二人,而后道:“未央你就答应你二姐,大不了到时候大姐给你钱,让你请你二姐坐一次。” “我还不去了呢?”徐温柔一脸傲然,随后还重复了一句:“就是请我也不去。” “爱去不去,不去我跟大姐去。”徐长亭望着船外湖面,虽然风景依旧如往常一般秀丽,而且还有不远的地方那郁郁葱葱、林深道险的圣凤山作为背景,但因为湖面上那些大的画舫、游船大多的缘故,反而没有了游人少的时候那种、真正的风景如画的美景泼墨在眼前的感觉了。 一边看着湖面上的各种舟船,耳边则是霍奴儿惋惜没有拿鱼竿过来的遗憾、冯子都近乎无耻的跪舔徐温柔的声音,以及徐长虹、徐温柔猜测那些画舫、游船上都是一些什么人的言语。 而就在他们离开湖边不远后,一艘稍大的游船也从身后缓缓追了上来,随即开始向着另外的方向驶去。 船舱里,名叫婉儿的丫鬟狐疑的看了看徐长亭这边,一连看了好几次也不敢确认不远处那条船上的青衣公子,是否就是礼部侍郎的公子徐公子。 裴慕容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婉儿,好奇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婉儿轻摇头道,随即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小姐你看那边那条船,上面是不是徐公子?” “徐公子?哪个徐公子?”裴慕容一时没有会意。 “就是……。”婉儿靠近裴慕容耳边,还以一只手挡在嘴边轻声说道:“就是那日在万花楼跟陆希道陆公子起冲突的徐公子啊,礼部侍郎……。” 裴慕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连手都不自觉的一抖,心头更是一紧,急忙顺着婉儿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端坐于中间的那青衣男子,此刻正在跟旁边两个女子说话,而那个……看背影像是那天逃跑的男子,此刻正猫着腰端着茶壶在献殷勤,可那徐长亭跟两名女子,好像根本不理会那献殷勤的男子。 “还真是他。”裴慕容喃喃说道,英气的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还是那句话,若是可以,她是真的不愿意跟徐公子有什么交集。 那天谈笑之间就掰断手指的事情,对其他人会留下什么印象,她不清楚,但她却是很清楚,只是站在远处短暂的观望,但好像那徐公子就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小姐,你没事儿?”婉儿看着裴慕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急忙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儿。”裴慕容拉回思绪摇头笑着问道:“应该快到了?” “裴小姐,很快就到了,您看,就是那艘画舫。”一旁前来接她的中年人温和的笑着说道。 裴慕容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的又再一次望向那条驶向反方向的船,只是那青衣男子的病恹恹笑容,在她脑海里是越发的清晰。 第二十三章 游湖 (今天四更,盟主害人啊。谢谢墨小宝水多多的盟主打赏!老熟人了,万分感谢!多说两句,各位要是觉得这本书还能看,或者正是书荒的话,不妨也可以看下我的第一本书《唐谋天下》感觉也挺不错的,哈哈,自己给自己打广告。) 一艘足有三层楼高的画舫穿行于湖面之上,慑于这艘画舫的华丽与威严,其他画舫、游船也都会远远避开。 此时的三楼诺大厅内,脚下的地板光亮的仿佛都能够照出人影,正中央则是身着纱裙的数名女子随歌起舞,而两侧也坐着几个妙龄女子,或是谈笑或是倾听男子说话,时不时便会善解人意的起身斟茶倒水。 微风吹拂过湖面,使得画舫三楼的大厅更是芳香扑鼻,既有来自那些婀娜多姿女子的水粉,也有来自那案几上的酒香。 “高兄可是看上了那教坊司的花魁?”旁边一名姓长孙的男子轻声问道。 居中的锦衣男子望着湖面有些出神,听到男子的话语,缓缓扭过头笑了下,淡淡道:“那倒不是,只是听说如今在丹凤城的无数名伶中,唯有那青云楼的宋伊人与教坊司的裴慕容艳压群芳,宋伊人曾经在青云楼见过,确实当得起群芳魁首,但至于教坊司的这一位,却是始终没有见过,今日正好有机会便想着见一见了。” 锦衣男子气度非凡、从容优雅,即便是与其他人坐在一起,但也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到他,从而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 而其他几人显然也是颇为敬畏这个锦衣男子,虽然也会玩笑几句,但大都把握拿捏着分寸,点到即止。 不过也会有例外,比如此刻正搂着怀里的美人儿在调笑的年轻男子。 “要是能够让宋伊人跟裴慕容同台争艳,那可真就是大饱眼福,甚至都能轰动整个丹凤城了。”另外一名男子,松开怀里的女子,也凑了过来说道。 “卢兄此言差矣,即便是宋伊人、还是那裴慕容就算是美若天仙,但终究也只是个女子,总不能是神女?既然是人,就如同那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谓的艳压群芳,不过就是哄人的噱头而已。”又是一个男子开口说道。 而那姓卢的显然是有些不敢苟同,笑着道:“对高兄你而言,不管是那宋伊人还是裴慕容自然是没办法入你法眼了。谁人不知高兄府上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对了,听说立雪亭的头牌前几日也被高兄赎了身,养在了府里?” “过奖过奖。”那位也被称作高兄,名为高亮的男子,看了一眼那锦衣高姓男子,而后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低头弹琴的女子,道:“那不就是了,立雪亭里最漂亮的姑娘,还有那几位,也都是我花大价钱从其他青楼里买回来的。大哥,待一会儿那裴慕容来了,便让那几位过去试试,看看那裴慕容是真的如传言中那般色艺双绝,还是徒有虚名。” 锦衣男子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高亮,微微摇头道:“你啊,平日里要是能把买人的精力,拿出一小半放在其他地方,也就不会天天让人替你操心了。” 高亮应付的连连说着以后一定听大哥的教诲,而后又长叹一口气,惋惜道:“要不是教坊司跟青云楼背后的势力,我早都想把宋伊人还有那裴慕容豢养在府里了,可惜啊。大哥,要不你帮我……。” “这我可帮不了你。”锦衣男子无奈笑了笑,随即不再理会面前的几个同龄男子,起身走向了甲板处。 随着锦衣男子离去,姓长孙的男子一脸无奈的指了指旁边的高亮,而后起身随着那锦衣男子往甲板处走去。 湖面上的微风带着湿润的感觉,让人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就能够变得平和下来,但却无法解开那相思扣。 锦衣男子眺望着远方,眉宇之间仿佛带着一丝丝的忧愁,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则是去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漂亮女子,只是……不知佳人如今在何方。 “高兄看那边,裴姑娘应该是到了。”走出船舱站在锦衣男子一旁的长孙兴,指了指距离他们那艘画舫越来越近的一艘游船道。 “哦?”锦衣男子目光收回,顺着长孙兴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展开,不过眼中还是带着一丝的……惆怅。 不得不说,这个传闻中能够与宋伊人联手在丹凤城艳压群芳的女子,确实是让锦衣男子高恪眼前一亮,无论是那眉宇间的英气还是那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知性美眸楚楚动人但又不显柔弱,确实是有一种如同走出画卷中美人儿的气质。 裴慕容是长孙兴邀请而来的,上得三楼甲板后一番简单的介绍,裴慕容也率先向高恪行礼。 不过是简短的寒暄,温婉知性的裴慕容就让高恪眉宇间的相思惆怅去了大半,暂时撇开了心头的那丝愁绪。 而此时徐长亭那艘不大的游船,在徐温柔再次跟徐长亭玩游戏赢了之后,发出高兴的欢呼声时,游船不知何时已经快要到达湖心。 加上刚刚与一艘大的画舫“狭路相逢”,最后徐长亭他们不得不认怂主动避让,使得他们距离前方那艘足有三层楼高的画舫是越来越近。 抛却刚刚让船夫开斗气船而后主动认怂避让的不开心,徐长虹的脸上也开始渐渐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尤其是在徐长亭、徐温柔垂头丧气,而她成了最后的大赢家时,徐长虹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在船舱里站起身欢呼了起来。 徐温柔不屑撇嘴,徐长亭在旁打击道:“真是帅不过三息时间,我都这么让着你了……。” “那你刚刚就没有让着她吗?要不是你一开始让她,我最后能输给她吗?别吃了,这是我买的。”徐温柔夺过徐长亭手里的吃食道。 “二小姐,你刚刚只是运气不佳……。”冯子都这个舔狗,尽职尽责的护着徐温柔,即便明知徐温柔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但还打算一直毅然决然的舔下去。 “滚。”徐温柔毫不客气的再次送给冯子都耳熟能详的一字诀。 “二小姐喝水,别跟未央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叛徒。”舔狗冯子都继续跪舔。 “未央怎么样,用得着你来评价?他要是叛徒那你是什么?每次遇事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点儿男子担当都没有。”徐温柔继续打击着冯子都。 舔狗也不生气,依然是陪着笑脸、手里提着茶壶,笑呵呵的给徐温柔倒水。 “二姐有些过分了。”今日还没有开口说话的霍奴儿,突然开口主持公道。 整个船舱瞬间安静了下来,徐长虹也不再欢呼自己赢了,徐温柔也不再打击冯子都了,舔狗猫着腰提着茶壶像是被人定住了,徐长亭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手里的吃食掉地上都没发现。 “你刚刚叫我什么?”徐温柔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奴儿,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 “二姐啊。”霍奴儿淡淡的说道。 “那我呢那我呢?”徐长虹迫不及待的推开徐温柔,一脸期待的看向霍奴儿。 “大姐啊。”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你叫我一声大姐听听。”徐长虹激动的说道。 “不,先叫二姐。”徐温柔抗议。 “应该先叫我三哥……。”就在徐长亭也掺乎着想占霍奴儿的便宜同时,旁边同时想起了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敢问船上的可是徐姑娘?” “滚!”徐长虹、徐温柔、霍奴儿、冯子都几乎同时怒目望向徐长亭。 而后游船瞬间再次安静下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这艘小船不知何时,已经与旁边那高楼画舫离的如此之近。 而刚刚那句被他们四人的“滚”字淹没了的问话,此刻才被他们从回想中“听见”。 只见一位样貌俊秀的锦衣男子站在船舷处,脸上的表情……看似像笑容要盛放之时,但也像是笑容正要敛却之时,总之给人一种怪怪的、像是僵在了船舷处的感觉。 锦衣男子高恪的背后,赫然是长孙兴、裴慕容以及丫鬟婉儿,眼前的情形显然也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长孙兴与高恪以及裴慕容正准备回船舱,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欢呼声。 高恪不过是随意望过去,而后就看到了那让他魂牵梦绕的高挑身影,一时之间高恪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与兴奋,甚至都忘了理会长孙兴与裴慕容,急急忙忙向一楼跑去,嘴里又快又急的示意着让画舫快快靠向那艘小船。 长孙兴看着高恪如此着急的样子,自然是不敢怠慢,只好带着裴慕容与丫鬟婉儿,先是告诉船夫立刻靠向那艘小船,而后急急忙忙又跑向了高恪身边。 一时之间,刚一踏上画舫的裴慕容主仆,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自己该去船舱还是该跟着上下乱跑,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跟着长孙兴跑向了高恪身旁。 而后三人刚一在高恪身旁站稳脚跟,就听到了那艘小船上传来了一个字:“滚!” 于是:画舫与小船就这么愣在了那里,两拨人也是愣在了原地,足足过了好几息时间,徐长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敢问可是高公子?” “正是在下。高恪见过徐姑娘。”高恪站在船舷处,脸上的惊愕瞬间换成了喜悦道。 “他谁啊?”不用问,自然是徐家姐弟在问徐长虹。 徐长虹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起身歉意的对高恪笑了下,而后说道:“家弟徐长亭、家妹徐温柔。” “咦?这不是……裴姑娘?”徐长亭此时才注意到,刚刚因为角度的关系,正好被那高恪身形挡住的裴慕容。 裴慕容心头一紧,双手在长袖里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她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已经远远避开了这个年轻男子,但……竟然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又碰见了。 那高恪刚刚含笑对着徐长亭、徐温柔点头示意,一时之间正不知该找什么借口让徐长虹上他们的船,此刻听到徐长虹竟然认识裴慕容。 于是立刻借机说道:“徐公子既然认识裴小姐,不妨一块儿过来画舫共赏湖景如何?” 徐温柔在一旁暗暗捅了捅徐长亭,用眼神问道:“她谁啊?” 徐长亭扭头在徐温柔耳边低语:“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 “你……。”徐温柔瞪向徐长亭,在外人面前,还算是尽力维持着她所谓的淑女人设。 而那边的高恪,已经一脸真挚的邀请徐长虹上画舫一同赏湖。 徐长虹有些犹豫,回头征询徐温柔跟徐长亭的意见,徐温柔不断的眨着眼睛怂恿上画舫,而徐长亭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高恪的真挚与诚意,加上徐温柔的不断暗示,徐长虹最后微笑着说道:“那就多谢高公子了。” “大姐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啊?”在几人移步画舫时,徐长亭偷偷对徐温柔问道。 第二十四章 又一个喜欢徐长虹的人 高恪很重视徐长虹一行人,在长孙兴看来,自他认识高恪那天起,还从来没有见过高恪对哪一个女子,像今日这般重视认真过。 尤其是在那五人上了画舫后,长孙兴能够明显感觉到,高恪瞬间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就像是一个囚徒被判无罪释放那般。 不管是徐长亭还是霍奴儿、冯子都,还是徐长虹、徐温柔,其实他们长这么大还真没有登上过这么精美绝伦的画舫,此时一个个跟土包子一般上了画舫后便是左右张望。 徐长虹跟徐温柔还好一些,尽量维持着女子该有的矜持,就算是今日的画舫让她们大开眼界,但也不会像徐长亭那三人一样,看到什么都是不由自主的惊呼着哇哇哇……。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徐温柔都恨不得一脚把这三个家伙踢到湖里算了,免得自己跟着丢人现眼。 高恪并没有把徐长虹带到三楼的船舱,而是请到了显得更为精致、典雅的二楼船舱内。 丝竹乐声在船舱的角落淡淡流淌,一些丫鬟开始端着一盘盘的水果、点心摆放在了桌面,这一切都是长孙兴在忙碌,而高恪则是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徐长虹。 裴慕容微微皱眉,此时的她在此却是显得有些多余,那位高公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花魁,而且在知晓那两名女子便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后,裴慕容更是觉得,自己在这里越发显得不伦不类。 流落风尘时日太长,也就让她习惯了与风尘女子为伍,而今日这般情形,即便是她有着卖艺不卖身的护身符与花魁的光环,可与真正的千金小姐在一起时,内心还是会不自觉的涌起一阵伤感跟自卑的惆怅。 这边高恪的目光几乎都是放在了徐长虹的身上,而那边徐长亭、徐温柔的目光则是一直在高恪的身上,只要不是瞎子,几乎都能够看出来高恪对徐长虹的情意来。 但看徐长虹的样子,则是一直刻意跟高恪保持着距离,尤其是说话时,既不会让对方觉得是在敷衍,但也又不想让对方觉得有亲近的机会。 隐隐能够听到,高恪这时在向徐长虹解释着,之所以不去画舫三楼,是因为今日他也是受邀前来,而且上面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以及烟花女子,怕徐长虹等人会有不适,甚至认为他是有意怠慢徐长虹等人。 徐长虹则是大方的微笑说高公子多虑了,能在这样的地方赏湖已经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言语多少都显得有些拘谨,也由此可以判断,两人如今的关系,恐怕也只是简简单单的认识而已。 “大姐这样真累啊,我都没有见过大姐这样斟字酌句的说话过。”徐温柔对一旁的徐长亭说道。 “这高恪是什么人啊?看那眼睛都快要长在大姐身上了。”徐长亭也低声回应道。 徐长虹如今已经二十岁,因为徐长亭痴傻的缘故,从小就下定了决心终身不嫁也要照顾弟弟一辈子。 加上他们一家又在西宁待了四年多的时间,从而使得徐长虹、徐温柔的婚事也就这么给耽误了下来。 所以如今在他们一家回到丹凤城后,虽然徐仲礼跟楚盈并没有明说,但还是能够看出来,如今他们夫妻,也还是希望两个女儿都能够找个好人家,都能有个好的归宿。 姐弟两人既然都不知道那高恪是何人,于是乎颇有默契的,徐温柔招手把舔狗冯子都叫到了身边询问,而徐长亭则是病恹恹的脸上带着笑容,挪到了内心有些惆怅与伤感的裴慕容旁边。 姐弟两人的目的很简单,通过这两个人来打听这高恪的身份。 “裴小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徐长亭坐在了裴慕容旁边。舔狗冯子都则是占了他刚才的座位,跟徐温柔坐在一起,那家伙的腰好像都挺直了很多,高兴的咧着嘴巴,都快要看见后槽牙了。 “慕容见过徐公子。”裴慕容说话就要起身行礼。 徐长亭随意的摆摆手:“没必要这样,只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真是没想到,诺大的丹凤城,竟然让咱们在这里碰面了。对了,那陆希道这几日有去教坊司吗?” 裴慕容衣袖里的手再一次攥成了拳头,若是此刻伸出来,都能够看见那洁白如玉的手背,已经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就跟徐长亭那病恹恹的脸庞一样苍白。 “应该是没有来过。”此刻的裴慕容是真的很紧张,旁边那笑咪咪的徐长亭,总是给她一种阴森的感觉,这让她有种跟一条毒蛇共处的感觉。 徐长亭没话找话:“哦?这是你的丫鬟吗?” 裴慕容僵硬的点头,而后对婉儿说道:“还不快见过徐公子。” 婉儿正要从裴慕容身后走到徐长亭面前正式见礼,就听到舱门处传来了大笑声,随即便只见四个年轻男子笑着走了进来。 为首的自然便是刚刚在三楼跟高恪同姓的男子高亮,待看到高恪旁边的徐长虹跟徐温柔后,双眼几乎是瞬间一亮。 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甚至是有些放肆,直到看的徐长虹跟徐温柔紧蹙眉头、心有不悦,以及高恪也微微皱眉,问他怎么跑下来了的时候,高亮这才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高亮显然才是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无论是那一双肆无忌惮的眼睛,还是那给人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的姿态,都是一副十足的纨绔子弟形象。 “长孙兴说未来的嫂子过来了,所以我们几人就算是再不懂礼数,也该来拜见一下未来嫂子不是?但不知这两位美人儿,哪一位才是未来的嫂子,还是说……两位都是啊?”高亮的语气显得极为轻佻,尤其是对徐长虹跟徐温柔来说。 不等高恪解释,徐温柔就已经先忍不住站起来纠正道:“请你放尊重一点儿,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哟……现在是萍水相逢,过了今夜不就是一家人了?放心,这画舫是咱们自家的,一会儿我们就都下船,就把船留给大哥跟两位美人儿……。”高亮继续以轻佻的语气说道,而且话语是越往后越难听。 “高亮,够了。”高恪沉着脸冷声道:“再胡说我就先把你赶下船。” “大哥,我可是为你好啊,如今两位小娘子既然已经上了船,那离上床不也就不远了嘛……。”高亮依旧是轻佻模样儿。 “无耻……。”徐温柔气的脸色铁青。徐长虹则是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高亮,就像刚刚高亮说的不是她一样。 高恪此时也站了起来,手指着高亮正要说话,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是抢先一步。 “二姐,狗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能回咬狗一口?对付只会狂吠的狗,要么像大姐那般置之不理,要么扔块骨头让它对你摇尾乞怜,实在不行炖了吃狗肉也不错。”徐长亭坐在裴慕容旁边,端着一杯热水淡淡说道。 旁边的裴慕容,虽然也很不满高亮刚刚的轻佻话语,但好在还能够忍受,毕竟在教坊司,难听的话语她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当坐在她旁边的徐长亭一张口后,裴慕容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寒意布满全身的感觉,甚至她此刻都能感觉到手臂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哟?你又是哪家的黄口小儿在这里乱吠?”高亮回头,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摄人,看向正自顾自喝热水的徐长亭。 “我是你爹。”徐长亭端着杯子毫不客气,淡淡道:“怎么,喝了几两马尿就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小子放肆!竟敢占我的便宜?”高亮瞬间表情变得颇为狰狞,作势就要冲上前揍徐长亭。 “等一下。”徐长亭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指着作势上前的高亮,呵呵笑了笑,而后扭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大姐徐长虹,跟怒气冲冲的二姐徐温柔,笑着道:“怎么样二姐,我没说错,狗就是狗,你看……还能听懂人话呢,我让它等一下它就真的站在那里等一下。” 反应过来自己被徐长亭戏耍了的高亮彻底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是找死,看我今日不把你扔进天王湖喂王八……。” “高亮,你若是再这样我真生气了!”高恪快步走到跟前,拦在了高亮跟前。 “大哥,是他先……。”高亮不怒反笑,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高恪竟然是胳膊肘往外拐。 “是你先对两位姑娘不敬的,是你有错在先,就算是罚也该罚你才是。”高恪认真的说道。 高亮看着高恪那认真且不容反驳的神情,嘴里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而后看着悠哉的徐长亭,又看了看旁边的裴慕容,一时之间气急攻心,竟是以为裴慕容是跟着徐长亭来的。 既然不能当着高恪的面收拾那不知好歹的黄口小儿,那么让裴慕容难堪不也是让那黄口小儿难堪? 正在琢磨间,那边徐温柔已经望向了徐长虹,便打算要下船离去。 而高恪此时则是一脸的诚挚,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的请求看着徐长虹赔礼道歉,希望徐长虹莫要介意,何况就算是要下船,也需等船靠岸了才行,刚刚那艘小船如今已经离开了。 无奈之下,徐温柔只好看向徐长虹,徐长虹则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徐温柔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来了,那就别辜负了天王湖的风景才是,又何必理会别人说什么呢。” 说完后,徐长虹的一双美眸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徐长亭,刚刚徐长亭替她们姐妹出头,也终于让她体会到了那种有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弟弟,是多么幸福、安心的一件事情! 第二十五章 桃花为题 画舫并不会以徐长亭几人的意志力为转移,即便是高恪已经答应了他们会尽快让画舫靠岸,但高恪为了想要多跟徐长虹待上一会儿,主要还是为了把刚刚的误会解释清楚,所以画舫如今在河面上可谓是龟速行进。 裴慕容今日也是格外的别扭,受长孙兴之邀前来助兴,但自从踏上画舫后,她就好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而且旁边还坐着一个让她害怕到骨子里的公子。 冯子都轻轻扯了扯徐长亭的衣袖,扭过头低声说道:“未央,你今日闯下大祸了。” “那你怎么还不跑?”徐长亭反问道。 “现在在湖上,我往哪里跑?今日真是被你害惨了。”冯子都低声抱怨道。 “那个高亮很厉害?”徐长亭问道。 “宫里高贵妃兄长乐陵侯高琨之子,你说厉害不厉害?”冯子都没好气的抱怨道:“据说高贵妃很喜欢这位高亮,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把她兄长的爵位往上提一提,你以为是为了乐陵侯吗?不是,是为了高亮日后能够继承个更显贵的爵位。” “真的假的?”徐长亭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高亮,而高亮见徐长亭目光望过来,冷笑了一声,随即便一直望着舱门处。 “你说这个高亮……会不会跟你说的乐陵侯的儿子不是一个人,只是同名呢?”徐长亭心存侥幸道。 冯子都看着徐长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没好气道:“能这般猖狂的,能坐这么豪奢画舫的,你觉得丹凤城有几个高亮能做到?” 随即冯子都想了想,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丝侥幸,道:“当然,我也没有见过那高亮,只是刚刚听名字以及看那十足的纨绔作风,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你可以问问旁边那位,兴许他们认识,裴小姐不就是他们请过来的吗?” 徐长亭若有所思,看了看徐长虹跟徐温柔,大姐的神色一直很平静,而二姐徐温柔还有些余怒未消的样子,此刻正在跟桌子上的水果做斗争。 回过头看了看坐在那里像是被人遗忘了的裴慕容一眼,便问道:“裴小姐,向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教不敢当,徐公子但说无妨。”裴慕容紧了紧袖子里的小手,一杯放在旁边的茶,她到现在也是一口未动。 “裴姑娘可认识那高亮?他是什么人?”徐长亭问道。 裴慕容的双眸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她显然没有料到,这徐公子……竟然不认识高亮,刚刚就敢如此戏耍人家。 “徐公子不认识他?”裴慕容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 “第一次见。”徐长亭坦诚道。 裴慕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突然之间倒是替徐长亭担忧了起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对面,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高小侯爷是乐陵侯高琨的公子,而乐陵侯的妹妹是当今高贵妃。” “哦,原来如此,难怪行事这么乖张,原来家世背景这么硬啊。”徐长亭恍然大悟道。 裴慕容却是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依旧神色自若的徐长亭,不由好奇道:“徐公子你……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担心吗?” “担心什么?”徐长亭问道。 “刚刚的事情,高小侯爷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裴慕容低声说道:“你就不怕他报复?” “要不交给我来办?”霍奴儿的脑袋从后面伸到了徐长亭跟裴慕容中间,平静说道:“杀人灭口才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你放心,保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要一会儿他一旦落单,我保证你将永远再也看不到他出现在这个世上。” 裴慕容听的浑身打了个寒颤,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而一旁的徐长亭则是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里的怒气,斥道:“霍奴儿你用点儿脑子好不好?不要整天就是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但这样比较稳妥,你是不怕,可大姐二姐呢?”霍奴儿理直气壮道。 “你以为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家就不会怀疑我们了?别忘了,今天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是我们跟他发生争执了,到时候第一个就会怀疑我们的。用点儿你那猪脑子想想行不行?”徐长亭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那就把全船所有的人都……。”霍奴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徐长亭还好,早已经习惯了霍奴儿这货的简单直接。 但旁边的裴慕容此时已经是脸色苍白,只是参加一个聚会,用不着把命搭上? 而且他们也不顾及着点自己,就这么在自己旁边谈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就不怕自己大呼救命吗? 徐长亭一阵无语,这货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怎么这么喜欢打打杀杀,何况这里又不是西宁,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有老爹能只手遮天。 “回去好好读读孙子兵法,谢敬尧天天都教了你些什么啊这是!”徐长亭闷声道。 这让裴慕容的精神可谓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接下来徐长亭的话,让裴慕容恨不得离这两个人越远越好,最好是永远不要见面。 只见徐长亭抚摸着下巴,看起来很认真的思索着道:“船上不能动手,要动手也得咱们下了船,完全摆脱嫌疑后再动手,这样会比较好一些。” “我就说嘛,还是谢敬尧说的管用,这天下间的所有道理都不如强大的武力讲道理。”霍奴儿那冷酷的脸上难得出现笑容。 “谢敬尧就是一个莽夫,你以后不准再跟他学……。”徐长亭正打算诽谤不在跟前的谢敬尧,而此时的船舱内,一连走进来好几个女子,要么是抱着琴要么是抱着琵琶,一个个莲步轻移走到了船舱的中间。 刚刚的不快使得如今舱内的氛围显得有些沉闷,而高亮为了表示对高恪的歉意,便打算让他新买来的立雪亭的花魁扶柳,为大家唱上一曲缓和下气氛。 “当然,扶柳今日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抛砖引玉。在座各位都知道,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小姐才是真正的色艺双绝,在丹凤城当得起是艳压群芳啊。今日能够一睹裴花魁芳容与歌声,我等可谓是三生有幸啊。”高亮身为纨绔,活跃气氛显然是拿手绝技。 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就让首座的高恪面带微笑的点头给予赞赏,同时随着几个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进来,确实是让舱内的氛围比刚才要热闹轻松了很多。 长孙兴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高亮,而后又看了看被他邀请而来的裴慕容,心里隐隐猜到了高亮的目的,无非是想借着裴慕容让那徐公子难堪,以此来报复刚刚被戏耍之仇。 “便以远方山间那鲜艳的桃花为题。”高亮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而后只见坐在中央环抱琵琶的婀娜女子扶柳,起身向舱内众人行礼:“小女子扶柳见过各位公子……有教坊司的裴慕容妹妹在此,扶柳这点儿雕虫小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即然只是抛砖引玉,还望一会儿裴妹妹莫要让扶柳输的太难看了。” “既然是扶柳小姐与裴小姐比试,若是没有一些彩头岂不是难以尽兴?徐公子认为呢?”坐在高亮旁边的另外一个男子,此时突然向徐长亭下挑战书。 “徐公子难道对裴慕容小姐没有信心吗?”高亮立刻跟上问道,言下之意并不是征求徐长亭愿不愿意了,而是指定了徐长亭必须押宝裴慕容才行。 裴慕容微微皱眉,看了看怀抱琵琶的扶柳,又看了看不远处不动声色的长孙兴,这个时候,她希望长孙兴能够站出来说句话,不管怎么样,最起码也应该告知在座众人,自己是被他邀请而来的,并非是坐在自己一旁的徐公子。 扶柳这个女子裴慕容自然知晓,也知道其确实是颇有才情。而且像这种当着众人面的被要求比试,对她而言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徐长亭,虽然说刚刚徐长亭已经与高亮发生了不快,但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把自己牵连至徐长亭跟高亮之间的不快中。 而长孙兴在她目光望过来时,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像是在说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帮忙。 “徐公子……。”裴慕容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徐长亭想要解释。 但徐长亭并未理会她,而是看着对面的高亮道:“好啊,但不知要赌些什么呢?” 不等高亮说话,裴慕容也瞬间横下心来,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扶柳姐姐要比试,而刚刚高公子也点名了以桃花为题,那么扶柳姐姐不会是要唱那《周南·桃夭》?” 眼见很难躲过,长孙兴又无动于衷,裴慕容便不得不主动出击,她自然是知道,眼前的扶柳对于桃夭这首诗,是有着独到的造诣。 更何况,点名了以桃花为题,而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比桃夭更好的诗词,就不如直接挑明,让扶柳在选词上也承受一丝胜之不武的压力。 “妹妹果然聪明,姐姐正是打算唱那桃夭。”扶柳嫣然一笑,小家碧玉的风姿更是显得让人怜惜,红唇轻启继续说道:“既然是桃花,当今世上,怕是没有比桃夭更好的诗词了?若是妹妹有比桃夭更好的诗词,姐姐自然是甘愿认输的。” 若是不点名主题为桃花,裴慕容自然是有信心胜过扶柳,而高亮刚刚就点名了主题,这便是明摆着要让扶柳得利了。 何况,裴慕容可是被誉为与宋伊人在丹凤城艳压群芳的花魁,若是她也唱桃夭,即便是胜过了扶柳,也会给人一种胜之不武、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 “裴小姐色艺双绝,若是能够新作一首关于桃花的诗词,别说跟桃夭相提并论,只要工整押韵,我跟扶柳便认输如何?”高亮一副十拿九稳的得意之态道。 “真的?”徐长亭双眼一亮:“赌点什么呗?” “你想赌什么?”高亮看徐长亭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要是新作一首的话,而且也工整押韵,那么你就从船上跳下去游到岸边如何?”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种迫切感。 若是宋伊人在跟前的话,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接下来会不会就该一脸人畜无害的喊一声:恶来? 第二十六章 跳水 (作者:求收藏、求推荐。) “好,我答应你。但若是你作不出来呢?”高亮沉声问道。 “做不出来我跳下去游到岸边。”徐长亭痛快的说道。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今日的不快,显然是让高亮、徐长亭两人卯上了。 徐长虹跟徐温柔立刻出声阻止,但徐长亭却是铁了心要跟高亮死磕到底。 姐妹两人岂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块什么料? 自幼就体弱还痴傻,家里也没有给他请过读书先生,原本打算在到西宁后给他请一个教读书认字的,但这家伙天天要么是装病、要么就是装傻。 所以后来母亲以及徐长虹因为心疼的原因,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见“慈母多败儿”啊! 而如今徐长亭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作诗!这……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高恪看着神情紧张的徐家姐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他人如高亮及其旁边的几人,此时见徐长亭已经彻底上钩,则是瞬间眉开眼笑,就等着看好戏了。 裴慕容蹙眉,眼下发生的并不是她所能预料到的,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本身是想离徐长亭越远越好,但谁知道如今却是恰恰相反,不单是同坐在了一起,而且还在同一条船上……或者,如今更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叮……。”的一声,扶柳不再给徐长亭、裴慕容反悔的机会,手指拨动琴弦,使得舱内以高亮为首的其他人立刻高声叫好。 徐长虹、徐温柔一脸担忧的看着神色自若的徐长亭,高恪则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徐长虹,想要张口宽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徐小姐放心,待会儿若是令弟……我会替他斡旋的,绝不会让他真的跳船游上岸。高亮也是胡闹,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的训斥他。”高恪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脸上挤出微笑:“多谢高公子了。” 只是徐长虹的目光,并没有望着高恪,而是一直看着跟人家打赌后,便跟裴慕容在低语的徐长亭。 舱内响起了扶柳颇为空灵的歌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裴小姐,是不是只要工整押韵,你就都可以唱?”徐长亭问道。 裴慕容英气的眉宇间此时则是布满了忧虑,闻听徐长亭的问话,而后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已经唱起来的扶柳,点点头道:“公子,我现在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以桃花为题的诗词来,怕是要连累公子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便陪公子一起跳船……。” “别,咱俩用不着双双殉情。”徐长亭很直男的拒绝,而后在裴慕容蹙眉时,继续道:“刚刚望向那边桃花,不才正好妙手偶得一首,要不你看看能否唱出来?” 裴慕容继续蹙眉,徐长亭文邹邹的说话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是看着那张苍白面孔上的认真,裴慕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说的是假的还是真的。 但还是回应道:“若是诗词工整押韵,应该不成问题的。”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徐长亭开始摆谱如同老学究,裴慕容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此时的扶柳已经唱了过半,舱内的诸多人也都被其黄莺般的歌声所吸引,尤其是那小家碧玉的仪态,再配上桃夭诗词那意境,也的确是让扶柳唱出了一个待嫁女子的心声与希望。 高亮对于扶柳唱桃夭有着极强的自信,毕竟,当初在立雪亭,他就是因为扶柳唱桃夭时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娶妻的冲动,因而便花大价钱给扶柳赎了身,豢养在了自己府里。 即便是听过多次,但每次高亮总也听不腻。 其余人等如高恪、长孙兴等,此时也都深深陶醉于扶柳的歌声中,高恪甚至还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徐长虹,眼中的爱慕之意甚至是已经有些灼人。 不过好在,徐长虹、徐温柔在震撼于扶柳的歌声时,内心深处的担忧与注意力都放在了徐长亭身上,根本没在意高恪那灼人的目光。 随着琵琶声如流水般渐渐远去,扶柳这个黄莺也渐渐远去,徐长虹、徐温柔都还没有把注意力从徐长亭的身上移开。 “徐公子,该你了,是你现作诗呢,还是直接让裴小姐唱呢?”高亮得意的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 裴慕容此时依然还是没有想到合适桃花这个贴题的诗词,在听到高亮的话语后,也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旁边的徐长亭。 徐长虹、徐温柔更是紧张的小手攥成了拳头,此刻掌心满是细汗,而那白皙的手背在高恪眼里,却是多么想握在自己的掌心,而后给予安慰。 徐长亭见众人视线都望向了他,而后端着桌面上的热水,缓缓走到了窗口处,外面是碧波荡漾、游船画舫满布的天王湖,再往远处便是岸边一处开满桃花的地方,一座亭阁立于中间,有着难得一见的田园意境。 “赠……裴慕容游天王湖如何?还是说记高亮跳船游天王湖更合适一些?”徐长亭端着茶杯在窗前转身,斜靠着窗前望着舱内的诸人。 裴慕容听到赠裴慕容游天王湖时,芳心没来由的一阵乱跳,甚至是有些不敢跟徐长亭对视,而高亮在听到徐长亭的讽刺后,则是冷笑一声道:“徐公子,你我谁跳船还不一定呢。对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大哥可是饱读诗书、尤其酷爱诗词,别以为你就能轻易的糊弄过去。” 高亮此话一出,徐长虹则是有些惊讶的看向高恪,而高恪则是低声说道:“不错,我刚刚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但高亮显然是早就料到了。” 徐长虹没有说话,目光再次望向徐长亭,修长的身形斜靠在窗前,一身青衣显得颇为洒脱,一只手端着一杯热水,眼帘低垂,颇有几分忧郁:“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舱内瞬间寂静了下来,就连角落那原本一直衬托氛围的淡淡琴声,一下子仿佛也变得伤感了起来。 高亮脸上的笑容瞬间呆滞,这首诗他确实没听过,看向扶柳时,只见扶柳也是凝重的摇头,于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高恪。毕竟,众人里面若是论学问、论诗词,懂得最多的还是高恪。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高恪有些发呆的念着徐长亭刚刚作的这首诗,而后苦笑一声摇头叹息道:“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美的诗词呢。” 这首诗让高恪想起了今日刚到天王湖时的心境,即便是舱内有着诸多女子在轻歌曼舞,即便是长孙兴告诉他今日请来了花魁裴慕容,但高恪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去年曾在西宁遇见的那个徐姓女子。 如今掐指一算,好像也差不多快要整整一年的时间了,而刚刚徐长亭作的这首诗,不就是今日自己还没有见到徐长虹时,在船上愁肠百结的心境吗? “大哥……。”高亮的声音有些干涩,旁边的几个人,此时则是一脸的茫然,显然在家里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此刻依然还是处于懵懂状态。 高恪深吸一口气,看着高亮有些落寞道:“这首诗我之前确实没有听过。” 裴慕容一直在回味着这首短诗,不得不说,相比起刚刚的桃夭来,这首诗确实是不遑多让,甚至在心境上还要更上一层楼。 而她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也想不起自己之前曾经听过这首诗。 “这首诗怕不是你花钱买来的?这样不止是很难让我们相信,恐怕也难以服众啊。”依旧是高亮旁边的男子,看着脸色难堪的高亮,再次解围说道:“要不这样,你再作一首,我便相信,而且要是你赢了,我也跟着跳下船,如何?” “卢丰源,愿赌服输,如今既然徐公子都已经做出来了一首,何况就连我都没有听过,为何不能说是他作的呢?至于高亮,你之前可曾听过?”高恪看着高亮问道。 高亮像是并不奇怪高恪胳膊肘往外拐,但徐长虹却是多少有些惊讶,她并没有想到高恪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会偏向她们。 “大哥,我自然会愿赌服输。但一首诗并不能让我服输,就像刚刚丰源所说,万一是他买的呢?一首,只要他还能够作出一首来,不用大哥说,我便立刻扭身从窗户跳下去。”高亮起身指了指徐长亭所站的窗口处。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高亮,我佩服你死撑的勇气,但我更佩服我自己的才华。今日这船你是跳定了。”徐长亭扭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碧波荡漾、画舫满布的游船,而后回过头看着高亮说道:“我会让画舫一直跟着你,看着你在湖里游到岸边,绝不会让别的游船有施以援手的机会。” “是吗?那你就再让我高亮见识下你的诗词才华。”高亮冷笑着说道。 此时的徐温柔内心则是充满了欣喜与忐忑,欣喜的是自己的弟弟竟然真的作出了一首好诗,忐忑的是,接下来弟弟还能作出一首好诗,为徐长虹彻底出气、出头吗? “裴小姐,记好了,可别再让其他人抢先了,免得你又是穷尽脑汁想不出一首关于桃花的诗词来。”此时的裴慕容看向他的眼神,都显得明亮了很多,仿佛……仿佛还带着一些崇拜的小星星呢。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念到此处,徐长亭的目光打量着舱内的诸人。 高亮的神情阴晴不定,一旁那叫卢丰源的长大了嘴巴,而长孙兴同样是满脸震惊,小家碧玉的扶柳神色之间更是五味杂陈。 徐温柔脸上写满了兴奋,一只手此时正在激动的摇着徐长虹的手,徐长虹则是满脸的欣慰,温柔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徐长亭。 而高恪则是品味着徐长亭念下来的诗,脸上同样是充满了惊喜:想不到诗词还可以这样作,想不到在诗中一个人还可以如此洒脱。 “还有么?”裴慕容目光有些迫切,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徐长亭。 几乎是她身为花魁的才情与女人的直觉,让裴慕容并不认为这首诗会在此戛然而止。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徐长亭淡淡的念道,随即看向脸色越发难堪的高亮:“请、这位高公子。” “不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连作两首诗。”高亮摇着头质疑道。 徐长亭没理会高亮的质疑,而是看向了那卢丰源:“你呢?也跟着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 “小子,你可知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卢丰源显然也不愿意跳,何况这个时候也不过是清明刚过,虽然天气已暖,可这天王湖的湖水都来自圣凤山上的虎跑泉,这个时节跳进去,就算不要命,也得脱一层皮,一阵风寒肯定是免不了的。 神情渐渐阴沉的卢丰源,开始要搬出自己的家世背景来震慑徐长亭。 高恪也适时起身要打圆场:“徐公子,我看不如就此……。” 而徐长亭根本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冷声喝道:“恶来,动手。” 随着徐长亭的话音落地,而后一个转身让出窗口位置后,便只见恶来已经走到了高亮跟前,不等高亮说话,就像提小鸡仔似的掐住了高亮的脖子,直接从窗户处给扔了出去。 舱外传来高亮的咳嗽呼救声,随即便是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卢丰源此时还想要跑,但霍奴儿哼了一声,就从他身后一把掐住了脖子,而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手举着卢丰源的脖子,一手掐住卢丰源两条不断挣扎的腿,就直接从窗户处给了扔了下去。 “徐长亭……。”高恪有些愤怒的起身,刚到嘴边的话,被又一道落水声打断。 旁边的徐长虹此时则是缓缓起身,对着紧皱眉头的高恪行礼,谢过今日之邀,而后便与徐温柔、徐长亭往外走去。 裴慕容一直呆呆的坐在座位上,嘴里一直在念叨着这首诗词,内心的震撼让她一直沉浸在那诗词的意境之中,对于周遭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第二十七章 谢敬尧 画舫终于是缓缓靠岸,徐长亭等人下了船,而落水狗的高亮、卢丰源在被下人从水里捞上来后,此刻早已经是浑身颤抖、嘴唇铁青,牙齿在嘴里当当当碰个不停。 但即便是这样,高亮还看着岸上的徐长亭恶狠狠的道:“小子,你等着,今日之耻来日必当让你加倍奉还!” “但愿你有那一天。”徐长亭做了个游水的姿势,继续嘲讽着两人。 高恪无奈的叹口气,看了看被冻的浑身打颤的高亮跟卢丰源,而后又看了看徐长虹,最后跟徐长虹道别,随即便命人把高亮、卢丰源带进窗舱先去洗个热水澡。 在画舫的角落被徐长亭找到的冯子都,再一次不出意外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窗舱,此时在徐温柔的一脸鄙夷下,只好跟霍奴儿坐在车辕处驾车。 徐长虹掀开车帘,有些担忧的看着徐长亭,道:“未央,你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吗?” “大姐,我……我得去一趟永宁寺,见见大和尚惠成去。”徐长亭扭头指了指天王湖后面的圣凤山说道。 “哪天不能去?何况你前几天刚从永宁寺回来,先跟我们回家,想去的话,过些时日再去也不晚。”徐温柔挤掉徐长虹探出头说道。 徐长亭笑了笑,道:“大姐二姐,你们就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何况他们还在里面洗澡换衣服呢,就算是他们想要报复我,等他们出来时,我早就没影儿了。让霍奴儿先送你们回去,我保证,日落之前肯定到家,这样可以了?” 徐长虹微蹙眉头,看了看眼前的徐长亭,又望了望远处隐约的祝融峰,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徐长亭那坚决的神情,最终默默点点头,而后道:“未央,大姐跟二姐相信你,所以你千万不能让大姐跟你二姐担心,好吗?实在不行,你可以在永宁寺住些时日,一会儿等我们到家后,我便让霍奴儿过去找你。” “好,大姐放心,我现在可是机灵的很,都会作诗的,绝不会让人再随意欺负我的。”徐长亭安慰着徐长虹,徐温柔在一旁气鼓鼓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今日徐长亭可是为了护着她跟徐长虹,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跟人结怨。 “大姐,我们快快回去。”徐温柔低着头不去看徐长亭,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再次对着徐长亭老生常谈的叮嘱着,而后便让霍奴儿赶车。 看着马车扬起轻微的烟尘离开,徐长亭脸上那乖巧的笑容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身青衣一个人,转头再次向天王湖那画舫停靠的方向走去,此时天王湖岸边也好,还是湖上也罢,依旧是人来人往、船来船往。 若不是因为今日在画舫上的不愉快,他们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天王湖。毕竟,一开始他们还打算游完天王湖后,去爬圣凤山,还要去虎跑泉那里野餐呢。 穿过那片小树林,来到一处颇为偏僻的八角亭,徐长亭在亭内缓缓坐下,视线从这里望去,正好能够看到湖边高恪他们等人的那艘画舫。 此时只见画舫上依旧是人影憧憧,甚至还依稀看到了长孙兴跟裴慕容在岸边告别的情形,而后便看着裴慕容携着她的丫鬟,在旁人惊艳的目光下走向自己的马车。 而就在徐长亭陷入沉思时,旁边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你不会真的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徐长亭倒不显得惊讶,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而后便继续望向不远处的那艘画舫。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穿着藏青色的衣衫,脸颊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身强体健一看就像是一个练家子。 “是不是老实人就很容易受人欺负呢?”徐长亭沉默半晌突然淡淡说道。 来人不屑的笑了一声,见徐长亭没反应,便在其旁边坐下,轻松道:“老实人?你徐长亭能算老实人?” “怎么不算?”徐长亭侧目,反驳道:“你我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欺男霸女之事儿?” 来人长叹一声,扭头看着徐长亭那熟悉的面庞,笑着道:“西宁金龙镖局,多好的招牌啊,你非要人改成金龙鱼镖局。好好的莲花阁,你忽悠人老鸨跟掌柜,把名字改为莲花清瘟,还有人家老赵的六味斋,你非要给人定做一个六味地黄丸的招牌……。” “停停停……。”徐长亭有些听不下去了,质问道:“你是专门过来数落我的吗?再说了,金龙鱼的生意现在不好吗?莲花清瘟阁现在的生意跟里面的姑娘,哪个不比改名前多了很多?至于六味地黄丸……。” 徐长亭说道这里突然一愣,这味中药好像是很有利可图啊! 毕竟两世为人的他,在上一世的时候,也曾活到了需要六味地黄丸的年岁啊,可是深知这味药对于中年人的巨大诱惑力啊! 而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把六味地黄丸的名字给了老赵……是不是亏大了? “怎么不反驳了?”来人问道。 “突然想起别的事情了。”徐长亭摇头道。 来人又是叹了口气,而后又以他那凡是不在乎的语气问道:“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我可事先告诉你啊,就算是你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会牵连到你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今日跟他之间发生了不快。” “欺负到我头上,我徐长亭倒是无所谓。但欺负到我父母,尤其是我大姐、二姐的头上,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大姐、二姐保护、照顾我,如今她们受欺负了,我岂能坐视不理?若是如此的话,我还不如找块石头撞死算了!简直是枉为人子、枉为人弟!”徐长亭长吁一口气道。 “需要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来人说道。 “以前或许没有,只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做人子、做人弟,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但现在不一样了,再无动于衷、再继续没心没肺的话,我怕我拥有的这些都会渐渐离我而去。”徐长亭淡淡说道。 来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徐长亭,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我谢敬尧不在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堂堂的徐公子转变这么快!简直是……简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我要是不愿意做的事情,谁劝也没有用。我要是想做的事情,呵……谁拦都没有用。”徐长亭撇了撇嘴,没理会谢敬尧那满满的嘲讽。 “那我得赶紧告诉小姐了,小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蹦起来的。”谢敬尧看着徐长亭笑着道。 徐长亭扭头,认真的看着谢敬尧,问道:“你家小姐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女?” 谢敬尧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同样是神情认真的看着徐长亭,而后也同样用认真的语气说道:“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等下次你跟小姐见面的时候,你可以亲自问她。但你应该相信,小姐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的。只要你愿意,不管你做什么,我能说的便是,不论是我谢敬尧还是我们家小姐,都会全力支持你。” “早就料到你不会说了。”徐长亭扭过头,回忆着与李青衣在西宁短暂的相处时日,说道:“我猜你家小姐的家世要么是王公贵族,要么是门阀世家的千金,要不然的话,就不会老有意无意的催我上进了。毕竟,我堂堂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就算是不上进难道还配不上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 “别给自己脸上抹金,你跟我们家小姐认识的时候,你父亲还是个正四品的官儿,如今也不过是从三品而已……。”谢敬尧打击着徐长亭的骄傲。 “从三品也是三品好不好?什么叫不过是从三品?”徐长亭很不满。 “王彦章那厮都能混个正五品的鹰杨将军,从四品、正四品离他还会远吗?你觉得我家小姐会正眼看他一眼吗?”谢敬尧反驳道。 徐长亭无语,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画舫再次缓缓驶向湖面,徐长亭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道:“王彦章过几日也会来丹凤城。” “他来丹凤城?”谢敬尧直接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徐长亭问道。 徐长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父亲昨日告诉我的,他前几日跟西宁军都护司马小君联系了,王彦章已经放弃了军中正五品的鹰杨将军,如今跟你一样,也成了一介布衣了。” “因为你?”谢敬尧问道。 徐长亭默默的点了点头,颇为深沉道:“这个世界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没钱没势,便总是能够招来他人的轻易欺侮。有钱也得向权势低头,有权也得向更高的权势折腰。总之,这个世界只有真正的权贵才不会被人随意欺压。” 谢敬尧还真有些像是第一次认识徐长亭的感觉,看着此刻显得颇为深沉的徐长亭,愣了半晌后,问道:“那……那你打算怎么做?即便是有你父亲庇护,但北魏官场也不是你家的,不是想你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那就只有从军了,靠杀敌立功,这倒是一个走上仕途、平步青云的好办法,但……北魏自去年就与南唐休兵了,这也行不通啊。” 徐长亭嘴角划出一抹笑意看着谢敬尧,不屑道:“我早就跟霍奴儿说过你谢敬尧很笨,但他不信,还老是认为你……。” “你要是想说正事儿就说,少在这里公报私仇讽刺我。“谢敬尧不满的说道。 他与徐长亭认识是在徐长亭跟李青衣认识之后,明明是李青衣暗中派到徐长亭身边的人,但谢敬尧最初却是死不承认,非得装作是跟徐长亭、霍奴儿一见如故,是被徐长亭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死皮赖脸的要跟徐长亭交朋友。 本就对他接近的意图有些怀疑的徐长亭,一开始并没有揭穿谢敬尧,但过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在徐长亭的几番试探下,谢敬尧就有些招架不住的露出马脚了。 自作聪明这件事,自然就成了谢敬尧在徐长亭几人跟前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但徐长亭却是最爱在霍奴儿、王彦章跟前提及这件谢敬尧的糗事。 当然,王彦章也有不愿提及的糗事,那便是帮着徐长亭跟霍奴儿偷军马,而后被贬为伙夫一事儿,自然也是徐长亭、霍奴儿、谢敬尧经常拿来嘲笑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地下皇帝 丛林法则适合这世上的所有生物,即便是人类这等高级群居生物,更是在丛林法则中如鱼得水,把丛林法则演绎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徐长亭显然不可能短时间内在官场上有所成就,而在商场上,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成为有影响力的商贾。 权利没有、财富也没有,那么能够做的便是势力,即便这些也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但相比起权利与财富的积累来,势力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三者中最为容易积累的一项。 人类是独特群居生物,就像整个社会的构建,有权贵便会有百姓,而且谁还都无法离开谁。 权贵没有了百姓,权贵便不再是权贵,百姓没有了权贵的主宰,但会有一批新的权贵脱颖而出,铁打的百姓流水的权贵,但不管如何,没有百姓、没有金钱、没有权利便不会有权贵。 而有了权贵,便会有各种看不见的利益、欺压、不公等发生在权贵与百姓、金钱、权利之间。 “你这是把百姓当成金钱、权利一样的武器了?”谢敬尧微微皱眉。 徐长亭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而后与谢敬尧散步于树林间:“你不会认为我没有跟随我大姐、二姐回去,是因为怕高亮报复?”?“难道不是吗?”谢敬尧摇头问道。 “是、但也不是。留在这里,我确实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大姐、二姐。再者才是……我想看看那高恪会怎么做。”徐长亭顿了下,而后说道:“斩草除根跟怕报复是两回事儿,若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该害怕的应该是高亮才对。” “自欺欺人。”谢敬尧不屑的说道,而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情你真的有主意了?”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这样那样的难言之隐,就比如你……。”徐长亭说道。 “别拿我举例,换个人,比如王彦章。”谢敬尧反对道。 “那算了,那就不拿单个人举例了。”徐长亭妥协,微皱眉头道:“与其坐以待毙的等待高亮的报复,就不如主动出击来的稳妥……。” “那不还是要斩草除根……。”谢敬尧不解道。 “非也。”徐长亭摇头晃脑:“刚刚坐在这亭子里我想了很多,既然如今我没办法正面跟他们抗衡,那么不妨另辟蹊径就是了。” “比如呢?”谢敬尧问道。 “比如暗地里查查高家、长孙家,甚至是陆家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与把柄,只要把这些拿在手里,难道我还怕他们的报复吗?”徐长亭自信的笑道。 谢敬尧皱眉,有些不解,停下脚步想了想,而后又快走两步紧跟着徐长亭的脚步:“但这些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就算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秘密,人家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等你来查探。若是真有那么容易,朝堂之上的政敌、死对头早就拿这些来攻讦彼此了,还轮的到你?” 徐长亭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谢敬尧,自信的笑道:“我问你,不管是在丹凤城,还是这天下任何哪一个城池,或者是你们南唐都城建安,哪里的消息最为灵通?” 谢敬尧看着徐长亭认真的神情,也不由的收起了漫不经心认真思索着,而后看着徐长亭的眼睛说道:“若是论消息灵通,不管真假与否的话,那自然是贩夫走卒、以及酒楼茶肆乃至各个青楼赌场等等,当然,还有那些跑江湖的游侠等等,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 “丹凤城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自然是你说的那些。但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跟他们打交道的。买官卖官、兼并土地、私售盐铁、开设青楼、赌场等等,这些个行业的背后,几乎都有门阀世家、皇亲贵胄的影子。别的不说,就是前几日那泼李三,他与陆睿有没有联系暂不清楚,但陆希道与泼李三之间的勾当,我敢保证,在不少的门阀世家、皇亲贵胄中都存在。说白了,就算是他高亮想报复我,他又能用什么方式报复我?无非就是找来三教九流的人物来给我点颜色瞧瞧。朝堂之上报复我父亲?这些年我父亲在官场上有多谨慎小心,想必你我都很清楚,基本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徐长亭说完后,平静的看着谢敬尧。 谢敬尧微皱眉头,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徐长亭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敬尧虽然还没有猜到徐长亭的目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好像在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既然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利益链下的走狗都是三教九流,甚至是青楼赌场这些,那么……为何这些三教九流、青楼赌场的另外一个背后,不能有我徐长亭的影子呢?如此一来,岂不就等于我掌控了这些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徐长亭委婉的说道。 “你……你想要造反?”谢敬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造你个头啊,我有几个脑袋啊,我造反……等等。”徐长亭陷入思索中,而后看着谢敬尧那有些狐疑的神情,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嘿嘿,造反自然是不可能了,但……弄个丹凤城的地下皇帝玩玩儿也不错!” “地下皇帝?”谢敬尧觉的自己的右眼皮在跳! “知道蜘蛛为何要织网吗?”徐长亭神神秘秘的对谢敬尧问道。 “蛛网……你是想要整合丹凤城的三教九流?”谢敬尧心头砰砰直跳,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北魏皇帝用兵南唐,是想一统南北,但好像还从来没有人想过,把天下间的民间势力也一统起来,为我所用。 谢敬尧想的跟徐长亭的设想自然还是有着很大的出入,甚至是徐长亭告诉谢敬尧的,也跟他设想的有着很大的出入。 徐长亭没有想过成为什么地下皇帝,但他也清楚,想要抓住那些自己正面没办法抗衡的门阀世家、皇亲贵胄,也只有抓住他们把柄这一条路可以走。 就像是上一世的一些明星演员、一些明星企业为何会惧怕一些以专门爆狠料的记者一样。 而徐长亭的最终目的,便是要打造一个如同蜘蛛网一般的情报网,如此一来,只要门阀世家、豪门贵胄有把柄在他手,那么他还会像今日这般有些忌惮高亮等人吗? “你觉得可行吗?”谢敬尧皱眉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徐长亭自信道。 “这需要很多钱的,但你现在……你走路时我都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声了。”谢敬尧上下打量着徐长亭,这家伙如今兜里怕是也只有那三两银子而已。 “对我来说,没有比挣钱更容易的事情了。”徐长亭自信一笑,前方人影一闪,只见一个浅蓝色衫裙的女子,带着几个人正打算穿过树林,往那边的马车方向行去。 余光扫过,走在前头的宋伊人下意识的扭头望过来,正好瞧见徐长亭满面笑容,不知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竟然是笑的如此开心。而徐长亭也没有料到,扭过头望向自己这边的,竟然是宋伊人,是自己前几日英雄救美的丹凤城的另外一位花魁。 短短半日的时间,徐长亭能够先后见到丹凤城艳压群芳的两位花魁,也是三生有幸了。 两人都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宋伊人则是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身边的柳芽儿,还道是徐长亭专门在这里等她。 徐长亭依旧是笑容满面,冲着不远距离的宋伊人挥挥手,而后便迈步向前:“想不到这么巧啊,竟然有幸在这里见到宋小姐。” 宋伊人有些慌,旁边的柳芽儿更是把头垂的很低,就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伊人见过宋公子。”宋伊人不由蹙眉,对于在此碰见徐长亭,她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过最终还是拽了拽旁边把头垂的很低的柳芽儿,示意其拜见徐长亭。 “柳芽儿见过徐公子,谢谢徐公子当日的解围之恩,以及……以及公子为我爹娘要回地契之恩。”柳芽儿的声音很小,显得有些胆怯,头依然是垂的很低,不敢看徐长亭。 徐长亭并不知道宋伊人跟柳芽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呵呵笑着左右打量着柳芽儿,而后带着一丝调侃意味道:“何承天还说你是个机灵聪明、很伶牙俐齿的一个小丫头啊,说何叶儿好几次跟你斗嘴都输给你了,怎么这说话还结巴呢。” “公子认识何先生?”柳芽儿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当然认识了,那天给你家送地契时认识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整个半龙村只有你们兄妹二人愿意跟何承天家往来。”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柳芽儿终究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见此刻徐长亭的笑容显得很温和,顿时也就放下了戒备之心,变得轻松说道:“何先生其实很厉害的,不止会修农具,还教我跟我哥读书认字来着,不过都是偷偷教的,不敢让人知道。” “那何承天有没有说过你比何叶儿聪明?”徐长亭笑着问道。 “何叶儿只是心事重,但其实她比我跟我哥都聪明的。她吵架吵不过我,是因为她怕赢了我后,我以后再也不找她玩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她比我聪明。”柳芽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而一旁的宋伊人也不拦阻,便跟那车夫、护卫在一旁看着柳芽儿跟徐长亭说话。 宋伊人之所以认定了柳芽儿,正是因为柳芽儿认识字,而且确实是伶牙俐齿、聪明机灵的很。 来到青云楼这才几日,就已经知晓轻重缓急,好几次也都是在侍奉自己睡下后,偷偷跟她说一些青云楼里她听到的一些事情。 而这些事情,也往往都是跟她宋伊人有关。 至于那些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最起码现在,宋伊人还没有听柳芽儿嚼过舌根。 也正是因为柳芽儿的聪明跟机灵,让宋伊人在得知徐长亭的身份后,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患得患失,有些舍不得跟了她才短短几日的柳芽儿。 “徐公子……徐公子不是来带柳芽儿回半龙村的?”宋伊人看着徐长亭那毫无敌意、洒脱温和的姿态,不由脱口问道。 “接她回半龙村?为什么?”徐长亭莫名问道。 听到徐长亭如此回答,宋伊人漂亮的脸蛋上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而那笑容在树林间……就像是娇艳的桃花瞬间铺满了整个树林,让人心神摇曳。 第二十九章 愚昧无知 此时的裴慕容有些恍惚,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头一次感觉到花魁的光环好像也没有那么亮眼。 旁边的婉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有些失神的裴慕容,轻声问道:“小姐,那……那两首诗真的是徐公子自己作的吗?” 裴慕容的才情婉儿是知晓的,所以她相信,只要小姐说是那徐公子作的,那么肯定就是那徐公子作的,绝不是花钱买来的。 而且她们本来是打算跟徐公子一同下船离开的,但因为小姐要把第二首桃花诗誊抄下来,所以就耽搁了一些时间。 所以等她们二人跟船上的那些人辞别下船后,岸边徐公子姐弟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让裴慕容想要跟徐长亭道谢都没有机会。 听到婉儿如此问,回过神的裴慕容,瞬间觉得心口处有些发烫,那里此刻正放着那两首她亲手誊抄下来的诗词。 “之前从未听过,而且第二首诗连名字也还没有,想必是徐公子仓促之下还未来得及取名。”裴慕容一想到那两首截然不同的诗,就有些莫名的悸动,更是让她脑海里想要甩掉的人影变得越发的清晰。 “那第一首诗到底哪一个才是诗的名字?”婉儿皱眉,像是在问裴慕容,也像是在问自己。 婉儿的问话让裴慕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赠裴慕容游天王湖明显要比记高亮跳天王湖好的多,虽然裴慕容更希望是前者,但她又怕有一日,徐长亭会把诗名定为后者。 “要不这样……。”裴慕容纠结一番,看着眨动着眼睛正等她吩咐的婉儿,依然有些拿捏不定的咬了咬红唇,最后道:“明日你拿我的名刺亲自去请徐公子来一趟水竹苑,就说是我想要当面谢谢他赠诗之……恩。” 婉儿点了点头,却是只见对面的小姐眼神闪烁,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竟是不敢再跟她对视。 而此时在裴慕容作出决定,内心依旧忐忑不安的进城时,宋伊人的马车也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不过在她们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租来的马车,里面便是今日偶遇的徐公子与他的随从。 鬼使神差的,宋伊人在得知徐长亭并非是来带走柳芽儿时,竟然一时高兴的脱口而出,要请徐长亭吃饭。 徐公子又怎么可能见外呢,何况还是丹凤城有名的花魁相邀,当下就在身后谢敬尧暗地里连番提醒下:别忘了我们小姐对你的深情厚意……然后痛快的答应了宋伊人,而且还自作主张的定在了青云楼,说是还从来没有进去过青云楼,今日正好开开眼界。 柳芽儿在马车里也很高兴,甚至都有些坐不住,一会儿看看后来追上她们的荷花,一会儿又看看心情有些忐忑的宋伊人,还小声提议道:“小姐,请徐公子吃饭就让我来请,至于钱就从我往后的月例里扣。” 荷花当时就不屑的撇嘴:“你那点儿月例,攒个十年八年的怕是都不够小姐请贵人吃一顿饭的,就别说出来寒碜小姐了。” 随即又是撇了一眼被吓懵了的柳芽儿,狐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不会是在小姐面前耍小聪明呢?是怕小姐从你月例里扣,所以就先大方的说出来,如此一来,就让小姐不好意思从你的月例里扣了是?” “荷花姐,你这可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没有这般想,是真想要请徐公子的,因为他帮我爹娘要回了地契,而且也没有把我从小姐身边……。”柳芽儿竟然文邹邹的教训了荷花一番。 荷花没好气,哼了一声道:“你这样满是土味的丫头,留在小姐身边早晚给小姐惹麻烦,还不如被徐公子带回那半龙村,继续做你的土味丫头去。” “好了,你们两人别斗嘴了。”宋伊人拍了拍柳芽儿的手背,而后对荷花说道:“荷花,一会儿回去后,把桃花阁打开,我在桃花阁宴请徐公子。” “小姐您……哎哟。”听到宋伊人要在桃花阁设宴招待徐长亭,荷花激动之下直接在车厢里站起来,自然是小脑袋瞬间撞到了车厢顶部,被撞的瞬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惹来柳芽儿一阵抿嘴偷笑。 “你个土气丫头还敢笑……。”荷花冷脸说道,不过随即就转向宋伊人劝阻。 青云楼之所以名为青云楼,正是取一步青云之意。 而丹凤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青云楼是除去皇宫内的一些建筑以外,丹凤城内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五层楼。 不过丹凤城的很多人并不知道,青云楼平日里只有一、二、三层会迎接客人,至于四楼跟五楼,则是非王公贵族、门阀世家不得登上去。 传说能够登上四楼的要么是王公贵族、门阀世家的嫡系,至于官员也得是从三品以上,才有资格登上四楼。 而那如同传说中的五楼,在坊间倒是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甚至还有说宋伊人便住在五楼,也有人说是安乐王居住在五楼,甚至还有人说,五楼是给偶尔出宫的皇帝准备的。 总之,各种的传言都是有鼻子有眼,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而至于刚刚宋伊人所说的桃花阁,据说则是三楼中最为奢华的,寻常人也很难进去,就像寻常人也很难得到花魁宋伊人的青睐相邀一般。 徐长亭听着谢敬尧给他讲这些,有些不相信的摇头笑了笑,道:“你知道吗,你刚刚说的,是仅次于当初霍奴儿跟我说的最大的笑话。” “笑话?不信你一会儿进去就知道了。你跟这个宋伊人是什么关系?你不会跟她……。”谢敬尧自从上马车,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毕竟,他不能对不起小姐给他的差事啊。 “想什么呢你,今日不过也才是我跟宋伊人第二次见面,至于原因,我刚不都跟你说了吗?”徐长亭无语的说道。 “真的吗?”谢敬尧半信半疑。 “你没长耳朵是不是?我跟宋伊人有没有关系,你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不成?看不出来我们之间很生分吗?”徐长亭没好气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啊。”谢敬尧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要叮嘱徐长亭,在丹凤城绝不能干沾花惹草的风流事情。 徐长亭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就不想知道,霍奴儿比你所说的笑话还要大的笑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谢敬尧漫不经心的问道。 “霍奴儿说的笑话,其实很有哲理,反应的是一些人的愚昧跟无知。比如对一些不清楚的事情夸大其词,就像你刚刚说的青云楼那般。”徐长亭侃侃而谈道。 “说人话行不行?”谢敬尧不耐烦的道。 “说来话长了,那还是在西宁的时候,那时候霍奴儿坐在树上,我坐在树荫下,忽然霍奴儿问我,皇宫是是什么样子的?”徐长亭背靠车厢有节奏的跟着马车晃动着上半身。 “我就跟他说,皇宫也就那样子,比咱们的房子大一点,里面的陈设豪华一些,然后就是有很多的宫女、太监,其他就没有了。”徐长亭继续说道:“你猜霍奴儿怎么说?他竟然不相信我说的。他说……皇宫肯定不是我所说的那样子。然后我就问他,那你说皇宫应该是什么样子。你猜霍奴儿怎么说?” “他怎么说?”谢敬尧同样是背靠车厢,半眯缝着眼睛问道。 “他说首先皇宫很大很大,有天兵天将守护着各个宫门,天兵天将穿的都是黄金打造的盔甲,手里的兵器也都是黄金锻造……。”徐长亭向谢敬尧学舌道。 “我能骂人吗?”实在听不下去的谢敬尧懒洋洋问道。 “不能。”徐长亭回答的很干脆,随着谢敬尧回了一句那你继续,徐长亭便继续说道:“总之皇宫被霍奴儿说的跟仙境一样,尤其是说起那皇帝上朝的宫殿时,霍奴儿还认为宫殿里有仙气缭绕,就像是站在云端一样,皇帝威严的坐在龙椅上,两侧站满了文武群臣,时不时还有仙鹤、天马从宫殿门口飞过,只要皇帝一招手,它们就会飞进来,有的嘴里衔着仙果,有的背上驮着星辰……。” “干脆说皇帝长生不老算了。”谢敬尧说道。 “所以说,人的愚昧无知往往从夸大其词开始,从自己不了解的方面体现。你去过青云楼吗?你怎么就知道……。”徐长亭终于是把话题绕回到了谢敬尧身上。 “废话真多!下车!”谢敬尧也不理会徐长亭,首先跳下了马车,而后外面传来谢敬尧不负责任的声音:“车马费找我们公子要。” “谢敬尧你这个愚昧无知之徒……。”徐公子荷包里总共就只剩下了三两多碎银,此时更是有些肉疼的怒道。 青云楼门前,宋伊人含笑不语,柳芽儿一脸的兴奋,荷花看了一眼宋伊人,便率先走进楼里去忙活。 徐长亭仰头望着眼前的五层高楼,这是他头一次距离青云楼如此之近,那一扇扇糊着窗纸的窗户,那在门口停了一排一排的马车、轿子,那么挂着红色大灯笼的大门口,那时不时闪现的俏丽女子的身影,都让让对青云楼里面的情景充满了无限遐想。 “徐公子请。”宋伊人含笑说道,此时挂着红色灯笼的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姿容各异的美艳女子,一个个都望向门口的宋伊人跟徐长亭。 “怎么回事儿?伊人怎么还亲自邀请客人了?” “这个公子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伊人亲自去请?” “不是,是一起来的?今日伊人是去了天王湖……。” 门口五颜六色的俏丽女子小声议论着,宋伊人站在门口表现的很大方,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姐妹们的看法。 而徐长亭的举止也很从容,下车之后便开始打量整个青云楼,虽是第一次来,但并没有表现出忐忑或者是怯场的姿态,自信的笑容、从容的举止,让宋伊人也是颇为诧异。 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在看到眼前这金碧辉煌的五层楼时,还能够保持着如此的镇定,甚至就是假装,也会被她们这些眼睛毒辣、看人很准的姐妹们瞧出破绽来。 但徐长亭的自信跟从容,绝非是那种假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很自信,也真的很从容。 “不愧是青云楼啊,就是不知道……宋小姐,是不是这每一扇窗户的里面,都有一个人比花娇的美人儿啊?”诺大且有着金钱威严的青云楼面前,徐长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笑问道。 “徐公子进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晓了?”宋伊人歪头,冲着徐长亭调皮一笑道。 而接下来,令青云楼其他姑娘更为吃惊的,便是徐长亭竟然直接上了三楼,还去了桃花阁! 第三十章 桃花 在徐长亭看来,这个时期的青楼妓院,或者说是教坊司、青云楼,更像是上一世的……演艺公司或模特公司! 而其中的花魁、头牌则像是有着很大话语权的精英高层、部门经理。 无论是花魁还是头牌,手底下都有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二十人的“下属”,而后组成了一个个利益团体,来与花魁、头牌齐心协力的取悦每一位贵客。 来的客人是因为仰慕花魁、头牌的名声,享受的则是花魁、头牌手底下其他姑娘的侍奉。 自然,花魁、头牌也会出面,但却是要看客人给的价钱,是否足够让花魁、头牌出面来陪侍。 所以像青云楼、教坊司这样的地方,花魁平日里是很少迎客的,即是因为其高昂的身价,也是青云楼、教坊司这样的“巨头”,为了让他们的花魁能够保持一种神秘感跟距离感,以此来让花魁的价值最大化,让青云楼、教坊司一直都对外界持有极大的吸引力。 花魁的称号会格外珍贵是有原因的,色艺双绝只不过就像是硬性指标,而情商与智商,在徐长亭看来,才是她们的真正杀手锏。 能在客人醉酒闹事、对其侍奉不满意时镇住客人,能在有人携女前来踢馆时奉陪到底不落下风,甚至是赢得轻松、体面。 琴棋书画绝对要样样精通,更为重要的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与客人在心灵、精神的契合度,从而轻易的俘获男人的心,愿意在外面高谈阔论时视你为红颜知己。 这也是为何后来的风流名士、书生才子与青楼妓院的花魁、头牌,总是会发生一些爱恨情仇故事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双方彼此的利益目的高度一致,都是为了名利二字。 总之,两者结合在一起便可以成全彼此。 书生、名士借着花魁、头牌,声望高涨。花魁、头牌借着书生、名士,艳名远扬。 当然,玩火自焚者也不在少数,可歌可泣、为人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也正是因为他们而流传于坊间。 换了一身浅绿色衫裙的宋伊人,刚走进薄纱曼舞、琴声淡淡的桃花阁时,却只见徐长亭的注意力,压根没有在他面前那几个翩翩起舞的女子身上,而是在那里跟柳芽儿玩着猜多少的游戏。 至于徐长亭的随从谢敬尧,此刻……宋伊人也不去看了,因为此刻那叫谢敬尧的,跟桃花阁的一位姑娘已经是如胶似漆了。 随着桃花阁中央曼舞的女子一曲而终后,宋伊人也在徐长亭旁边坐了下来,笑着问柳芽儿在玩什么。 柳芽儿张开小手,手心赫然是三颗葵花籽,此时柳芽儿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道:“不知为什么,我跟徐公子猜,一直都是我在输,公子一次也没有输过。” 宋伊人无奈摇头笑了笑,她想不到这种幼稚的游戏柳芽儿喜欢玩也就罢了,怎么徐长亭也会喜欢。 “公子不喝酒吗?”在徐长亭旁边坐下的宋伊人,换套衣服的时间回来,神情之间却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还没喝过酒。”徐长亭并不觉得到了他这般年纪不喝酒有什么丢人的。 宋伊人也没有细问,看着桌面上的饭食已经吃了大半,便笑着问道:“青云楼的饭菜可还合公子胃口?” “嗯,确实不错。要不是宋小姐你,恐怕我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么贵的饭菜。”徐长亭端着热水说道。 不得不佩服,身为花魁果真是有着其他女子无法比拟的魅力,而宋伊人在进了青云楼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身上那股自信要比在外面强烈的多。 无论是徐长亭的玩笑话,还是说一些什么,宋伊人都能够从容应对,而且还能够在不经意间让徐长亭飘飘然,甚至一度都要认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理,而且每一个要求就像是……圣旨一般。 “我为公子弹一曲?今日新学的,还从未示人。”宋伊人喝了几杯水酒,脸颊微红,但更显得整个人艳丽脱俗。 “好啊,我也正好享受享受青云楼的花魁侍奉。”徐长亭笑着说道。 一把古琴被荷花放在了徐长亭的对面,脚下是绣着荷花的地毯,浅绿色的衫裙拖地而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走于桃花丛中的仙子一般。 宋伊人缓缓在案几前坐下,伸出玉指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眉宇间不知何时又升起了一股忧郁之气。 随着琴声摇曳、思绪仿佛瞬间被琴弦牵引,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向了宋伊人的身上。 宋伊人缓缓抬头,随着手指拨弄琴弦发出像是撩动心扉的颤音,而后冲着徐长亭莞尔一笑。 差些被勾走魂魄的徐长亭,下意识的低头,发觉如此不妥后,便顺势低头拿起了旁边的水杯来掩饰,随即缓缓向嘴边送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宋伊人轻声唱道。 “噗……。”徐长亭刚喝进嘴里的水,瞬间全部喷了出来。 宋伊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会这般似的,干脆停下了琴声与歌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徐长亭。 “看来伊人没有猜错,今日在天王湖……这首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便是公子所作?”宋伊人虽不是问罪的语气,但此时正在吃软饭的徐长亭,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加不好意思。 “宋小姐的歌喉还真是如天籁之音啊,这……虽然只是……。”徐长亭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承认。 虽然自己跟宋伊人并不熟,但……万一这顿饭要钱呢? 自己兜里不过碎银三两,而谢敬尧……徐长亭扭头一看跟一位姑娘已经如胶似漆抱在一起的谢敬尧,心道:完了,真掰扯钱的话,怕是得留下来当好几年的伙计了? 宋伊人缓缓起身,望着不远处的灯火,淡淡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桃花当酒钱……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徐公子,不知这首诗名为……?” “青云楼赠宋伊人……。”徐长亭看着缓缓走近的宋伊人,讪笑道。 “徐公子觉得这样合适吗?一首诗赠两人?还是……徐公子觉得我宋伊人好打发呢?”宋伊人在徐长亭对面坐下,一手拄着下巴,使劲散发着她身为女人妩媚风情的魅力。 徐长亭望着那张吹弹可破的漂亮脸蛋儿,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随即惹得宋伊人一阵娇笑:“你这人,也不知说你什么好,平常人都是恨不得在我跟前拿出儒雅君子的姿态,唯有你这般不懂做作。” “宋伊人。”徐长亭审视着眼前的佳人,狐疑道:“你不会是青云楼的托?” “托儿?此话何解?”宋伊人一脸不解的问道。 “托儿,说好听点儿是替自己身后的商家招揽生意,说不好听点呢,就是与背后的商家一起坑客人,点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叫最好的姑娘,总之就是让客人在这里花更多的钱。”徐长亭解释道。 “徐公子认为我是吗?”宋伊人问道。 徐长亭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好啊,两首不亚于送给裴慕容的诗就行,只要我宋伊人能够帮的上忙的,往后绝不推辞。”宋伊人很干脆的说道。 随着徐长亭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桃花阁的其他人,宋伊人盯着徐长亭看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吩咐着让所有人离开了房间,就连被谢敬尧楼在怀里的女子,也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谢敬尧瞬间感觉整个人空落落的,喃喃嘀咕着:不愧是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啊,干脆的让人伤心啊。 “你也下楼等我,我跟宋小姐谈些事情。”徐长亭对谢敬尧说道。 谢敬尧这一次倒是没反对,点了点头就踩着满是桃花的地毯往外走去。 桃花阁内只剩下了宋伊人跟徐长亭,两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宋伊人首先开口:“徐公子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呢?” “过些时日,会有一种酒出现在丹凤城,但现在还没有个名字,我便打算给它取名为桃花,如何?”徐长亭坦诚的说道。 宋伊人静静的看着徐长亭,沉思了下道:“商贾地位向来低下,徐公子就不怕……染上一身铜臭?”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谁敢保证丹凤城那些门阀世家、王公贵族在暗地里就没有染指商贾呢?”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好,若是你的桃花如你的这两首诗一般好,我愿意帮这个忙。”宋伊人浅笑说道,随即又问道:“送诗给裴慕容,徐公子不会安的也是这样的心思?” “能得丹凤城两大花魁之助,可是我徐长亭一辈子之荣幸啊。”徐长亭并没有否认道。 “少来这套,但你要保证到时候送与我的诗,不能差过这两首。还有,我也不是现在要,而是……。”宋伊人歪头想了想,道:“也要像今日裴慕容这般时候大放异彩时要。” “那就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了,当然,我相信以宋小姐你花魁的号召力,想要创造这般环境也不是很难,总之我徐长亭随时恭候,如何?”徐长亭也是极为痛快。 宋伊人自然是极为满意,点着头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对于你来说,就更简单了。”徐长亭并未直接说出来,但脸颊此刻却是显得更为苍白,一双眼睛也瞬间是变得锋利了很多,让宋伊人都被吓了一跳,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领口。 (ps:原本以为二十章左右就能铺垫完,没想到直接用了三十章。好了,接下来……还是慢慢开始,哈哈哈。) 第三十一章 拜访 从青云楼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徐长虹、徐温柔两姐妹一直都没有睡,直到见到徐长亭后,两姐妹才是长舒一口气,追问着徐长亭自他们离开后,高亮等人有没有为难他。 徐长亭如实说了那艘画舫在她们离开后,在岸边停留不久便又驶向湖心,随后他便去了永宁寺,至于后来如何他也就不知晓了。 听到徐长亭如是说后,两姐妹这才长舒一口气,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的她们终于是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跟大姐、二姐刚刚说完后,便打算洗漱的徐长亭,则是被徐仲礼叫到书房。 书房内,除了自己的老爹徐仲礼外,母亲楚盈竟然也在,两人看到徐长亭后,楚盈的目光带着浅淡的隐忧,而徐仲礼则是要显得从容稳重了很多。 今日发生在天王湖的事情他们夫妻早已经知晓,若不是徐仲礼拦着,恐怕楚盈都要立刻赶到天王湖去接徐长亭了。 书房里三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徐仲礼简单的询问了几句,楚盈把徐长亭拉到跟前左看看右瞧瞧,见人没事儿后这菜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少不了半真半假的说道徐长亭几句,冒冒失失、太过冲动之类的话语。 徐仲礼则是在一旁笑而不语,不同于楚盈的关切责备,徐仲礼对于徐长亭今日的行为倒是给了很大的赞赏,最后甚至是有些欣慰的感慨着:“徐家儿郎终于长大了,会懂得保护他的姐姐了,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徐长亭都能够像他大姐、二姐当年那般守护他一样的去守护大姐跟二姐。” 楚盈先行回房休息,父子两人从书房出来来到月明星稀的庭院,徐长亭问了一些自己的担心,比如会不会影响父亲在朝堂之上的事情。 徐仲礼则是含笑摇头,让徐长亭放心,而后指了指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就算是天塌下来了,爹也会替你撑着的。 徐长亭默默点头,心里暗自打定主意,不管如何,自己接下来也要加快动作,争取让爹在尔虞我诈的朝堂能够压力减轻一些。 随即又问了一些关于他跟陆睿之间的事情,前几日在半龙村遇见陆睿一事儿,徐长亭在回来后就已经跟徐仲礼说了一遍,徐仲礼同样是夸赞徐长亭做的很好,有理有节。 最后徐仲礼送徐长亭到后院时,停下脚步对徐长亭说道:“你想在半龙村做什么,爹可以不管,但一定不能伤天害理、欺压庄户。至于陆睿那边,爹跟他之间不过也是一些陈年旧事,现如今虽还未化干戈为玉帛,但并不影响爹跟他同朝为官。” 徐仲礼最后的话语说的颇有深意,有一点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徐长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了句爹也早点儿休息后,便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在墙角踢了一脚如同死狗似的霍奴儿:“这几日就先住在后花园的柴房,老谢守在前院,过几日等王彦章到了后,你再去前院跟棒槌住。” “那老谢呢?”霍奴儿起身问道。 “老谢……。”仰望着满天繁星,徐长亭叹口气道:“谢敬尧跟王彦章以后我会安排他们在东西跨院,如此一来这家就算是稳当了。”?霍奴儿点了点头,而后便默不作声的往后花园的柴房方向走去。 徐长亭没有说后院的事情,但霍奴儿很清楚,以后在家里肯定是王、谢二人守东西跨院,他与徐长亭守前后院。 第二日清晨,徐长亭再次被熟悉的起床方式叫醒,睡眼朦胧的徐长亭一把抓住在他脸上轻轻划拉的手,嘟囔道:“二姐,让我再睡半个时辰好不好,昨晚上我被爹叫到书房训斥了小一个时辰,回来后又胡思乱想……。” “你前几日去半龙村干什么了?怎么今日会有人找你?”徐温柔依旧是隔着被子,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了徐长亭的身上,挣脱被徐长亭抓住的手,此刻正在不厌其烦的拨动着徐长亭长长的眼睫毛。 “半龙村?谁啊?”徐长亭把徐温柔的手划拉到一边,缓缓睁开眼睛问道。 “说是叫何承天,就在前院呢。”徐温柔脸上满是笑容道。 “何承天,哦,那你起来,我要起床了。”徐长亭瞬间精神了很多。 徐温柔今日倒是没有跟徐长亭继续闹下去,起身后便走到外间,示意梁彩儿打水进来,而后自己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继续跟里间的徐长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时不时还会提起昨日的事情,会好奇问一下徐长亭,那高亮以后会不会报复他们。 昨日里回来的时候,冯子都在马车里,也跟他们解释了高亮了的身份,但对于那高恪的身份,却是无人知晓。 “既然也姓高,那肯定也是宫里高贵妃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了。”徐长亭在里间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高贵妃只有一个弟弟,就是乐陵侯高琨,高亮是高琨长子,但高亮好像还挺怕那高恪的,这高恪能是谁呢?”徐温柔在外间推测道。 徐长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了一下后道:“冯子都也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徐温柔回道:“未央,你说要不要让大姐去试探下那高恪的身份?昨日你也看到了,那人看大姐的眼神……我们就用美人计……。” “大姐肯定不愿意的,再说了,你让大姐怎么去试探?只是知道人家叫高恪,是乐陵侯高家的人,总不能让大姐去登门拜访查探,还美人计,你小心大姐知道了……咦?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徐长亭回过神,只见徐长虹已经站在了他旁边,正伸手要帮他系上衣衫的几个布扣。 “你二姐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出卖你大姐。还好未央心里还想着大姐,不像某些人……。”徐长虹笑容满面,一边帮徐长亭穿衣一边伸长了脖子对外间说道。 “徐长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昨日里我难道没有站出来为你出头吗?虽然不如未央那般让你痛快……。”徐温柔在外间不满说道。 不过此时里间的姐弟两人,已经无暇去理会外间的徐温柔。 “大姐,前几日跟你说的事儿,可能今日就有信了。”徐长亭在徐长虹一双手的扒拉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转过身,让徐长虹检查着他的衣着可有纰漏。 “你是说那丫鬟的事情?”徐长虹神色平静,像是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不过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跟欣慰的,不管怎么说,最起码眼前照顾多年的弟弟,终于也会关心她了。 “嗯,刚刚二姐说那何承天来府里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带着他女儿。不过大姐你放心,就算是没带来的话,我以后也一定给你再找一个聪明伶俐且忠心无二的,保证像梁姨似的,愿意一辈子跟在娘身边的那种。”徐长亭低头对整理自己衣服的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没理会,检视了一遍见没有差错后,便伸手轻拍了下徐长亭的额头:“好了,也不知道那叫李青衣的姑娘,是不是能配得上我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未央。” 外间的徐温柔见缝插针:“大姐,前两日未央还说,那李青衣可是比你还要漂亮、还要温柔呢。” “是吗?我怎么记得说的是你呢?”徐长虹与徐长亭走出里间笑着道。 梁彩儿已经是手拿湿巾在旁候着,徐长亭洗漱完,便不再理会还在因为李青衣而斗嘴的大姐跟二姐,因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一开始还是李青衣,后来渐渐变成了青衣,在自己离开时,李青衣的身份在徐长虹、徐温柔嘴里已经变成弟媳了,甚至隐隐听到,两个姐姐已经开始在争论,他跟李青衣的第一个孩子到底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了。 “孩儿他娘……。”走进前院时,徐长亭没想到自己脑海里的李青衣,怎么一下子就成孩儿他娘了。 赶紧甩掉这个吓人的念头,走到前院的大厅内,只见谢敬尧、霍奴儿、棒槌三人都在,而何承天此时正微笑着跟三人在扯皮,旁边站着胳膊上挽着一个包袱的何叶儿。 见徐长亭进来后,何承天便立刻站起了身,旁边的何叶儿明显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脚步微微往何承天身边靠了靠。 何承天很坦诚,少有的读书人的风骨,直截了当的对徐长亭说道:“叶儿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就是几身换洗的衣服。正好今日村里没事儿,我便想着把叶儿给你送过来。” “叶儿见过徐公子。”何叶儿不用父亲何承天提醒,就挽着胳膊上的小包袱对徐长亭行礼。 徐长亭示意何承天坐下说话,而后看着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何叶儿,笑着道:“叶儿不必紧张,我大姐人很好的,一会儿你见了之后就知道了。而且前几日我也跟大姐说了,她也不会真把你当小丫鬟看待的,会把你当妹妹一样对待。尤其是……何叶儿,你猜我见到谁了?她可是说了你很多好话的,而且还是在不知道我的目的的前提下。” 何叶儿抬头,白皙稚嫩的脸庞上有一丝茫然掠过,不知道徐长亭口里说的是谁。 看着微微摇头、嘴里吐出不知晓何叶儿,迎着何承天同样疑惑的神情,徐长亭笑着道:“昨日里我见到了柳芽儿,柳芽儿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她跟她大哥与你们之间的事情。尤其是何叶儿为何每次吵架都吵不赢柳芽儿一事儿。”?说这些时,能够依稀看到何叶儿的脸上闪现了一抹难为情跟不好意思,不过随着这些话,也渐渐让何叶儿不再那么紧张,厅内的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终究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突然之间要换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生活环境,而且做的还是伺候人的活计,任谁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就表现的很放松。 好在徐长亭昨日从柳芽儿那里套了不少关于何叶儿的喜好与趣事,随着几番交谈后,何叶儿的神情也不再像刚来那般紧张了,就连何承天,脸上的神情都要比刚一开始轻松了很多。 第三十二章 格局小了 徐长亭本想让霍奴儿去叫大姐徐长虹过来,先在前院跟何承天、何叶儿见个面,但被何承天拒绝了。 言下之意便是哪有丫鬟让小姐主动过来见的,应该是丫鬟过去见小姐才是,该有的分寸还是要遵循的。 霍奴儿带着不再那么紧张的何叶儿走向后院,棒槌跟何承天说了几句话后,便又跑去了自己的马厩那边,厅里便只剩下了徐长亭、谢敬尧以及何承天三人。 “上次答应你的事情,自然是没忘。其实不管你送不送何叶儿过来,我都会让人给你送过去的。棒槌太笨,这几日我让棒槌试着改过,但都没有成功。你看看这个,我敢保证,绝对要比之前的直辕犁要好。”徐长亭掏出了一份简单的图纸递给了何承天。 何承天微微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徐长亭,随即便拿起图纸打量了起来,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这么简单吗?直的改成弯的就可以省力?”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要比之前的省力很多。”徐长亭无比认真的说道。 何承天还是有些不解,相比起他之前帮半龙村修理的直辕犁来,单单从这简易的图纸上,还是无法推测出为何只是一个简单的改变,就能够省时省力。 “既然我们要开设一座书院,总得先有点儿实用性的东西让庄户信服才行。要不然的话,我们跟江湖卖艺的杂耍有何区别,不就都成了糊弄人的玩意儿了。”徐长亭笑着道。 “好,既然你这么笃定,那我回去后就立刻修改。正好等麦收后,正是用犁的时候,到时候就让庄户们试试。”何承天点点头说道。 徐长亭则是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旁边的谢敬尧,随即谢敬尧从怀里也掏出了一份图纸放在桌面。 徐长亭拿起看了一遍没错后,便递给了何承天,道:“还有这个,你也可以回去试试。” “这是……。”何承天皱着眉头拿起审视,看了半晌后抬头道:“这是纺车?” 徐长亭点点头,道:“这是从南唐那边传过来的纺车,要比我们魏国织户用的纺车轻便,且织布更快。” 这一次何承天倒是没有质疑,但有些地方他也不是很懂,时不时的会摇摇头,或者是看向谢敬尧,想要询问一番这些不大的改动,具体的缘由是什么,有什么好处。 徐长亭在旁看着何承天的样子,笑着道:“你有不懂的问我就是了,问他无异于缘木求鱼。” 谢敬尧不满的啧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出声反驳。 毕竟,这玩意本就是徐长亭当年亲自为小姐做的,要不然的话,兰亭布行的布匹也不会在产量上压过其他布行,而且也不得不说,就只是这么看似简单的改动,如今对南唐的织布业而言,确实是带来了肉眼可见的改变与进步。 在何承天一边询问、一边沉思的空档,徐长亭则开口提醒着何承天道:“至于这改动后的耕犁,以后不妨就叫做曲辕犁。还有我要提醒你的就是,你只需要先做一具,让柳树皮他们试试,若是确实比之前的好用快捷的话,那么一定要记得,成批做好后要先给礼部尚书陆睿的农户,而后还要给刑部员外郎家的农户送上几具。” 何承天把视线从图纸上转移到徐长亭的脸上,疑惑道:“给刑部员外郎我倒是理解,毕竟冯子都冯公子跟你是好友,你帮他自然是无可厚非。但给……礼部尚书那边的农户……是什么意思?有求于他?送礼?” “人家是礼部尚书,他父亲是礼部侍郎,而且还没事儿跟人家公子因为农户结怨,如今自然是有求于人呗。”谢敬尧在旁懒洋洋的说道。 徐长亭有些不满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没好气道:“送礼跟合作是两回事儿!性质不同,目的不同、方式不同,得到的利益也不同,懂不懂你们!”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同,我正好学习学习。”何承天感兴趣的说道,顺手就把两份图纸揣进了怀里。 徐长亭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扫了一眼虚心求教的两人,淡淡问道:“你们觉得就这耕犁跟纺车,改进之后能带来多大的实际好处?对,是对我们,而不是天下百姓。” “好处自然是很大,能够扬名立万,能够受人尊崇,可谓是名利双收。”何承天想了下说道。 “看看南唐的布料不就知道了,好处有多大你不清楚?”谢敬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小了,格局小了。眼界没打开、思想高度不够,想都不敢想还怎么成大事儿?”徐长亭又是要为人师的姿态。 “格局小了?”谢敬尧跟何承天满脸疑惑。 徐长亭此时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这让谢敬尧跟何承天一阵无语,年纪轻轻何必老是一副沧桑世故的模样儿,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知道什么是送礼吗?知道什么是借花献佛吗?”徐长亭再次问道。 这下谢敬尧跟何承天一起摇头,不敢说知道了,因为又怕被徐长亭说格局小了、眼界没打开。 “送礼……是求人办事,是礼下于人,是没有长远考量、格局太小,只为了眼前的一己之利,对,你们二人就是这样。而借花献佛,也是可以被视作送礼,但……!” 徐长亭的一惊一乍,让谢敬尧跟何承天一阵无语,谢敬尧直接坐直了身子:“你要说就好好说,再这样我就出去了,可没空听你在这里废话连篇。” 何承天在一旁连连点头,十分同意谢敬尧的话。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道:“无论是耕犁还是纺车,它的象征意义其实完全大于实际意义。你们想去,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明白。”两人同时摇头。 “做事高调、做人低调,如何让利益最大化,达到名利双收的效果,这其中可是大有学问。”徐长亭看着虚心求教的两人,继续说道:“不错,送给刑部员外郎是因为我跟冯子都的私交,但往深一层去想,是我对刑部员外郎有所图谋。至于送给礼部尚书陆儒府里的庄户,你以为只是为了向陆儒示好吗?” “难道不是吗?”何承天觉得徐长亭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耕犁、纺车的改进,势必不会只在半龙村以及刑部员外郎庄户所在的村落出现,随着麦收季节的到来,随着耕犁开始派上大用场,这些小小的变革肯定会在更多的地方出现,那么你们觉得会惊动朝廷吗?”徐长亭认真的问道。 “即便是无法惊动朝廷,但想必陆睿、冯家庐到时候一定会在朝堂上宣扬次事儿。”何承天虽然没有做过官,但他还是稍懂一些官场之道。 像这种利之于民的事情,陆睿也好,刑部员外郎冯家庐也罢,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向朝廷请功的机会。 想到此处,何承天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谢敬尧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那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了?”何承天想到了关节处,慎重的说道。 “就算是朝廷没有察觉这件事情,就算是陆儒、冯家庐不打算抢这个功劳,我都要暗中替陆睿来宣扬这个功劳,知道为何吗?”徐长亭苍白的脸上闪现着一抹阴险。 何承天默默摇头,谢敬尧依旧是一脸若有所思,只是比起刚才木头人似的姿势,此时是转头看向了徐长亭。 “你不说我不说,陆睿自然会努力把这件功劳安在他头上。为民请命、为民谋福,这都是皇帝对官员最高的期许。陆睿岂能不知道一旦耕犁、纺车的功劳落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吗?”徐长亭循序渐进道。 “意味着皇帝、朝廷对他的赏识与嘉许、也可能意味着仕途一片平坦,升迁有望。”何承天凝重说道。 “那对皇帝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对朝廷意味着什么?”徐长亭再次问道。 “意味着朝廷、或者是皇帝心系黎民百姓,而耕犁、纺车的改进就是明证。”谢敬尧突然开口说道:“如此一来,耕犁、纺车的改进,即是陆睿的功劳,也是皇帝、朝廷收归民心的好时机。毕竟北魏刚刚停止对南唐用兵,如今百姓的日子过的可谓是苦不堪言、水深火热……。” “所以不管如何,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个三方得利的好事情,而我们又何必只在乎自己那一点儿私利呢?”徐长亭说的大义凛然、一副为国为民的栋梁之相。 但谢敬尧跟何承天,此时看着徐长亭,却是有种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感觉。 太阴险了、太狡诈了,这……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能够想到的计谋呢?恐怕……恐怕就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都没有徐长亭城府这般深沉啊。 “一旦陆睿把功劳安在了自己头上,那么就等于是主动把把柄递到了你的手里。毕竟,在你手里的图纸就是最好的证据,就能够证明那耕犁、纺车的改进与他毫无干系。”谢敬尧笑的同样阴险道。 何承天看了看谢敬尧跟徐长亭,长吁一口气,沉声道:“若是被揭穿,于陆睿而言便是欺君之罪。” “所以我们不是有求于他而礼下于人,我是在寻找跟他合作的机会。”徐长亭笑的很灿烂,像一只阴险的小狐狸。 “但你不会连冯子都也坑?虽然你说那家伙遇事就只会逃的比兔子还快,但终究是你当初在丹凤城唯一的朋友。”谢敬尧说道。 “陆睿跟冯家庐差着好些品级呢,他敢跟陆睿抢这个功劳吗?说白了,这件事情就是陆睿吃肉他喝汤,于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冯大人的帮忙,所以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前铺点路子不是?”徐长亭一身轻松说道。 “我明白了。”何承天突然说道:“公子是为了书院、酒坊一事儿?是怕陆睿不合作,或者是从中做梗,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你这个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用的……我谢敬尧都佩服你。”谢敬尧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明明是徐长亭阴险狡诈,怎么就成了迫不得已了? “有这方面的原因。”徐长亭也没有隐瞒,随即看到大厅门口,梁伯领着一个面容熟悉的女子走了进来。 “公子,这位小姐说有事见你,还非要……。” “婉儿?你怎么过来了?”徐长亭起身,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容貌清丽、神态紧张的婉儿问道。 不等婉儿回答徐长亭的问话,旁边的何承天突然一拍脑门,哎哟一声,道:“忘了,大安也还在外面呢。” 第三十三章 丫鬟 婉儿当着众人的面,恭恭敬敬的递出裴慕容那带着淡淡香味的名刺,在徐长亭接过看完且答应今晚一定会去后,婉儿便没有在做过多停留,跟徐长亭约好了时间,到时候马车会在府门外准时候着他后,婉儿便离开了徐府。 梁管家替徐长亭送婉儿离开,随即带来了一直在府门外等候的柳大安。 柳大安今日是与何承天父女一同前来的,不同于何承天是送女儿来徐府,柳大安今日来徐府是为了感谢徐府,帮他们一家要回了地契,主持了公道。 但在到了门口后,身为徐府农户的柳大安,却不敢跟何承天一同进来。 在他看来,自己胳膊挎着的篮子里的鸡蛋,跟何承天来徐府的“礼物”相比,显得太过于寒酸了。 所以挎着还不满一篮子鸡蛋的柳大安,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进入徐府,便打算一直在徐府门口死等,直到等到徐长亭出现后,再把鸡蛋交给徐长亭,而后磕几个头就离开。 心怀忐忑的跟着梁伯进入诺大的徐府,柳大安便一直低着头,虽说他之前也会来丹凤城,但大都是在外城转悠,像内城这般满是深宅大院、王公贵族的地方,于他而言就如同是另外一个世界。 徐长亭接过那一篮子鸡蛋,掀开上面的蓝布,看着粘着杂草、鸡毛的鸡蛋,心里不管如何还是感到很开心的,毕竟,这种谢礼比起宋伊人、柳芽儿谢自己的豪奢晚宴来,明显是更对自己的胃口,也更接地气更诚挚一些。 自然,徐长亭也知道,即便是这不满一篮子的鸡蛋,恐怕也是柳树皮夫妇积攒了好些时日才攒下来的。 柳大安质朴的脸上带着一丝机灵,用何承天私下里评价柳大安的话,小事容易犯糊涂、但大事上还是挺有自己的主意的。 既然何承天也替柳大安说起了话,话题便由鸡蛋转到了关于酿酒一事儿上。 而说起酿酒后,便感觉到刚刚送鸡蛋时还有些难为情,说话结巴的柳大安,明显变得健谈了很多。 最后何承天、柳大安都被徐长亭所说的酒极为感兴趣,自然是很想知道,这种已经命名为桃花的酒,到底该怎么酿呢? 徐长亭神秘的笑了笑,道:“不急,过了麦收后,我打算在半龙村待一些时日,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徐长虹领着何叶儿跟霍奴儿不一会儿也来到了前厅,经徐长亭介绍了何承天,包括看到徐长虹后眼睛瞬间一亮的柳大安,不过转瞬柳大安在面对着徐长虹时,又显得很是紧张跟不安,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所谓的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徐长虹显然很满意何叶儿这个丫鬟,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领着何叶儿亲自来前厅见一见何承天了。 二姐徐温柔却是没有跟着出现,这样徐长亭多少有些意外,按理说二姐应该是最喜欢热闹的,这个时候怎么会少的了她呢? 看着大姐神情自若的跟何承天说话,以及毫不掩饰对于何叶儿的满意,这让何承天原本还有些提着的心,在见到了温婉平和的徐家大小姐后,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也相信何叶儿跟在徐家大小姐身边,肯定不会遭罪受虐,说不好……往后还能够有个好奔头。 该有的程序、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按照惯例,虽然何叶儿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徐长虹买来的。但不管如何,也要给人家父母一份红包似的谢礼。 徐长虹则是很大方的拿出了一腚崭新的五两纹银,何承天心头越发沉甸甸,但也不得不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纹银,用一块儿红布包好:“爹给你留着,以后当嫁妆。” 其所代表的象征意义无非就是“买断”,与一种主权的更迭,虽不代表从此父女二人毫无瓜葛,但却也代表了何叶儿往后的人生,该由徐长虹来负责,而何承天与何叶儿之间也就只剩下了父女关系。 徐长亭也没有挽留何承天与柳大安,随着何叶儿跟何承天父女二人红着眼眶在徐府门口依依不舍话别,柳大安便跟着何承天离开了徐府。 心头沉甸甸的何承天,离开徐府后明显是显得情绪不高,一只手一直紧紧抓着怀里那块坚硬如石块的纹银,就仿佛是何叶儿还在他怀里,并没有离开他一般。 柳大安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何承天惜别的惆怅,一边替何叶儿高兴终于找了个好人家,一边又滔滔不绝的说着在徐府的所见所闻,那么大的宅子他可是生平未见。 “对了,何叔,你说徐公子的桃花酒,真的要比桑葚酒好吗?”柳大安转头问道。 “不清楚。”何承天心头那份离别的阴霾未散,摇着头道:“不过看徐公子笃定自信的样子,应该会是一种好酒。” “我也觉得会是一种好酒,就是不知道贵不贵到时候。”柳大安兴奋的说道,他是真的很想见识下,那徐公子所说的能醉倒牛的烈酒。 何承天微微叹口气,心头的惆怅仿佛稍微淡了一些,回头看着柳大安道:“不管酒好不好,等到半龙村后,你这些时日别瞎跑,得天天过来帮忙来,要不然的话,等徐公子去了半龙村,我就让他换个人酿酒。” “何叔,那……耕犁真的可以吗?看着好像不是很结实的样子啊。”柳大安根本不在乎何承天的威胁,说起酿酒来,虽然何承天是他的领路人,但如今……柳大安很自信,相同的酿酒方法,自己就是酿的比何承天酿的酒好喝。 而另外一边的徐府,在送走了何承天跟柳大安后,徐长亭跟着大姐、以及何叶儿往后院走去。 徐长虹善意的提醒着徐长亭:“你二姐在后院生气呢,刚刚眼睛都气红了,你小心点儿,一会儿记得要好哄哄你二姐。” “为什么?”徐长亭显得很茫然。 “你说为什么?”徐长虹伸手把何叶儿拉到自己跟前:“你二姐说你偏心,还能是为什么。” “但她已经有彩儿姐了啊?”徐长亭说道。 徐长虹没在跟他说话,只是推了一把徐长亭,让其去后院哄伤心的徐温柔,而她则要带着何叶儿先去见见楚盈,以及熟悉下家里的环境。 望着大姐跟何叶儿走向父母所在的中庭院,徐长亭走到前往后院的月亮门处,抬头望着微微有些阴沉的天气,长吐一口气。 虽然如今他跟刚回到丹凤城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整个徐家跟刚回到丹凤城时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徐长亭还是能够隐隐察觉到,从跟陆希道爆发冲突……不,应该是从第一次碰见宋伊人起,好像就有某种不可逆的变化渐渐被开启了一样。 而他们一家人……恐怕也没有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愿父母还有大姐、二姐在这种不可逆的变化中,都能够平平安安。 这是徐长亭走向后院徐温柔房间时,脑海里响起来的话语:无论如何,就算是搭上性命,也要保护父母、大姐、二姐的平安。 随着徐温柔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坐在梳妆台前的徐温柔,头也不回的冷冷道:“你来干什么?出去,我的房间不欢迎你。” 徐长亭如同做贼一般,闪身溜进徐温柔的房间,扑面而来的便是女子闺房独有的香味。 但房间内的陈设等等,跟他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毕竟,他的房间本就是由徐温柔跟徐长虹两人给收拾的,而且还是以徐温柔的意见为主,所以就不难理解,为何徐长亭房间的被褥等等,都会是女子喜欢的艳丽颜色了。 “二姐,我来看看你啊。”徐长亭笑嘻嘻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出去。”徐温柔坐在梳妆台前,面前的铜镜内,此时出现了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一双手讨好的替徐温柔按摩着香肩,那张苍白的脸颊凑到徐温柔跟前:“二姐,你都有彩儿姐了啊,大姐都没有一个丫鬟……。” “是,你大姐多好啊,你二姐才不稀罕。”徐温柔扭过脸,顺势甩了甩肩膀,但那双手依然是极尽巴结的帮她按摩着。 “二姐别生气,等你以后想要啥我都给你行不行,就不给徐长虹,如何?”徐长亭讨好道。 徐温柔不屑的哼了一声,而后嘴角略带讽刺道:“哟,徐未央,这还是我徐温柔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你直呼徐长虹的名字啊。” “瞎说,我一直这样好不好。”徐长亭掰过徐温柔的肩膀,让其正视着自己,道:“二姐,过几日我打算去半龙村待一些时日……。” “不行。”徐温柔毫不犹豫的拒绝道,随即拍掉徐长亭的手站起身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徐长亭问道。 “为什么?”徐温柔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徐长亭,道:“徐长虹知道你要去半龙村吗?娘知道你要去吗?还有,你为什么要去半龙村待一段时日啊?” “我去赚钱啊。”徐长亭睁着一双让女人都羡慕的双眼,道:“我都十七了,已经长大了好不好?不能老是被你们守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了。” “好啊,那你去,只要娘跟大姐同意,我这里没有意见。”徐温柔头一歪,得意洋洋的看着徐长亭,随即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 不出徐温柔所料,她刚一屁股坐下,马屁精立刻就端着水站在了她的跟前,讨好道:“二姐,这不就是我来求你了吗?你要同意了,大姐跟娘肯定也都会同意的。” “你是觉得你二姐我比娘还有徐长虹好说话了?”徐温柔仰着白皙的脖子看着徐长亭,但也不得不说,她就吃徐长亭这一套。 往往徐长亭想要做什么事情,一旦家里其他人不同意时,徐长亭总是会第一个向徐温柔求助。 毕竟,比起母亲跟大姐来,徐温柔其实还是最好说话的,所以只要三人攻破一个,其他两个基本上就不成问题了,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是这样子过来的。 但这一次徐温柔却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同意。 当然,其中也有因为徐长亭给徐长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丫鬟的赌气成分,让徐温柔难免心里酸酸的,觉得在徐长亭的心里大姐比二姐重要。 “你要不同意我就找爹去,爹肯定会同意的。”徐长亭无奈,搬出老爹来威胁徐温柔。 徐温柔老神在在:“你觉得在家里,爹跟娘谁说了算?好啊,你去,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 “二姐……。”徐长亭一瞬间绝望满腔,哀嚎一声,双手一张就要扑进徐温柔的怀里撒娇。 第三十四章 水竹苑 白虎坊徐府门前,一辆来自教坊司的奢华马车静静的停在门前,徐长亭皱着眉头跟霍奴儿看着车夫跟接他的婉儿。 “我怎么有种……。”徐长亭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神态恭敬的婉儿,自嘲道:“我怎么有种像是我去欢娱你们家小姐的感觉呢?” 站在台阶下的婉儿愣了下,没想到徐长亭会这般想自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但看着徐长亭那有些郁闷的神情,婉儿急忙低下头,深怕自己嘴角的笑意被人家捕捉到。 毕竟不说还好,经徐长亭如此一说,婉儿都觉得要是把人一换的话,还真像是自己陪着花魁要出门去欢娱别人的景象。 这一次霍奴儿并没有跟着徐长亭前往,在徐长亭跟婉儿上了马车后,又跟霍奴儿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让婉儿示意马车出发。 落日余晖下,丹凤城仿佛被披上层层金光,使得整个城池看起来在这个时候多了一丝暮气沉沉。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路上的行人也显得行色匆匆。酒楼、茶肆的伙计,街道上的贩夫走卒,吆喝的声音仿佛也显的有些疲惫。 马车依旧是踩着轻快的步伐奔走于街巷之间,轿夫肩膀上的轿子,也在落日下赶往城内的某一个地方。 有了第一次来教坊司的经验与震撼,再次来到教坊司的徐长亭,则是只身一人前往。 马车绕过上一次进去的万花楼主楼,徐长亭没来由的就感到一阵肉疼,一个人的茶水费就要三两银子,这教坊司还真是……不,应该是官家的东西就是心黑,真敢漫天要价啊。 一座用篱笆圈起来的庭院,比寻常百姓人家,抑或是一般的商贾人家占地都要广,而且看其中的房屋建筑,显然也都是经过精心设计。 一律青砖青瓦的建筑,搭配着曲径通幽的鹅暖石路面,芳草茵茵的假山、草地、亭台与水榭,以及一片茂密的竹林,使得这个名为水竹苑的庭院,让人踏进之后,便有一种轻松写意的感触。 心境仿佛一下子都变得平和了很多,红尘俗世中的烦扰事情,也不由自主的便会被抛之九霄云外,让人只想静静的、舒适的、写意的享受当下的时光。 依旧是一身紫衣的裴慕容,今日看起来好像还刻意打扮了一下,眉宇间的英气与知性气质,加上那高挑婀娜的身材,白皙精致的脸蛋儿,一双明亮的眼睛饱含秋水,宛如那《神女赋》里走出来的神女一般。 而在花魁的身后,还站着六名姿态各异、容貌艳丽的女子,正好把裴慕容衬托在中间,彰显出一种绝世而独立的美人画面。 如果说桃花阁的宋伊人,就像是桃花一样,永远给人一种沐浴在春风中的风情美。而水竹苑的裴慕容,则就像是她最为钟爱的竹子一样,给人一种英姿美。 “小女子裴慕容见过徐公子,徐公子能来赴约,可谓是让水竹苑蓬荜生辉……。”裴慕容率先行礼,身后的六名女子显然也是训练有素,一同不抢风头的向徐长亭行礼。“裴小姐如此大的阵仗……说句不好听的话,让我双腿发软,不自觉的就想先摸摸自己的荷包,是否消费的起啊。”徐长亭一边调侃、自嘲着自己,一边毫无顾忌的看着裴慕容身后那姿态各异,每一个都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艳丽女子。 此时总算能理解,为啥有时候男人会觉的只长两双眼睛有点儿少的感触了。 眼下的景象,让徐长亭觉的,脑袋上长一圈眼睛或许才够用嘛。 “徐公子说笑了,今日既然是慕容邀请公子,又怎么会让公子破费呢。”即便是有两首诗撑着,但第一次两人相见时,徐长亭种进了裴慕容心头上的恐惧感,到如今依然还没有完全消除。 所以裴慕容即便是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放松,让自己坦然面对眼前这个脸色有些异于常人苍白的少年公子,但总是会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别扭,跟平日里的自己总是有些不同。 在裴慕容的亲自引领下,徐长亭被一群女子簇拥着走进水竹苑的大厅内,这种感觉……完全比陆睿在半龙村时,身前身后簇拥着几个随从、农户的感觉,要让人觉得更为满足跟幸福,甚至是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当皇帝的三宫六院……是不是也就是这种感觉啊?徐长亭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 地毯对于寻常人家那是奢侈到不能再奢侈的高贵物品,而不管是在教坊司还是青云楼,地毯就像是不要钱似的随处可见。 踩在水竹苑厅内厚的如同踩在棉花的地毯上,徐长亭内心那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越发的强烈,尤其是那种像是帝王一般的三宫六院的莺莺燕燕都唯你是从时,只要是个男人,恐怕都难以在此刻依然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也难怪历史上,因为女人而荒唐、误国的男人会有那么多了。 红颜祸水,这话……老祖宗总结的没错啊。 相比较于一些人急于表现出自己见过世面的愚昧无知来,徐长亭则是丝毫没有在裴慕容,以及其他几个女子面前掩饰自己的好奇跟……第一次。 自从进入这典雅诗意的大厅后,徐长亭便不停的在东张西望,时不时还会问问裴慕容,那墙壁上的字画是真是假,好奇宝宝的坦诚样子,非但没有让人觉得猥琐或者是迎来裴慕容等女子的蔑视,反而是这种坦荡跟从容,让裴慕容像昨日的宋伊人一样,都有些震惊于徐长亭的这份坦然跟自信。 不像平常一些客人,第一次与她们接触时,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但其举止行为则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安跟忐忑。 花魁之所以是花魁,不是头牌,便是她们是真的有才情与实力,能够让一般的客人感受到与她们之间的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还绝不是用金钱就能够填补的。 所以花魁之所以弥足珍贵,绝不是单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一副甜美的歌喉就可以达到的,而是还有一种身为花魁独有的气场。 徐长亭不喝酒只喝热水,裴慕容自然是不会勉强,其他几名陪侍的女子,在裴慕容的调教下,自然也能够把不喝酒的氛围烘托的相得益彰。 不算是很丰盛的饭菜但胜在精致,精致的饭菜自然也是其次,便是要看与你一同用餐之人是谁了,如此也才能够吃到一份合乎高标准、高要求、高奢华但又极为舒心的晚宴。 “听说公子昨日里去了青云楼?”裴慕容眉目流转,眉宇间的英气像是会变化似的,使得此刻的裴慕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情。 “消息真够灵通的啊。我就这么抢手吗?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早知道吃白食这么容易,我早就结交你跟宋伊人了。”徐长亭享受着慵懒的坐姿,脸色要比刚刚的苍白红润了一些。 “若公子再作几首如昨日那么美的诗,恐怕慕容跟伊人想请公子,公子都不一定有时间了。这丹凤城可谓是美女如云,才情俱佳者也向来不缺。就怕到时候公子早就忘了裴慕容是谁了。”裴慕容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徐长亭道。 淡淡的琴音如流水、如雨滴,让徐长亭总是忍不住想要推开窗户看一看外面,是不是真的下雨了。 两人的话题也渐渐由感谢徐长亭赠诗转变到了其余话题上,而后在徐长亭的引导下,既然也就转换到了徐长亭的目的上。 “公子不饮酒,但却是想要酿酒?以公子的才情,只要公子愿意……。”裴慕容平静的看着徐长亭,这样的提醒,她不觉得对徐长亭是一种侮辱。 徐长亭摇了摇头,呵呵道:“可能……可能就是个人爱好。” 就在徐长亭在裴慕容面前推销他那暂时命名为桃花的酒时,此时在教坊司的主楼万花楼内,则是齐聚了教坊司的十二头牌。 十二个头牌一同出现在万花楼,这样的场面可绝不多见,即便是还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花魁裴慕容,但此时万花楼的氛围,可谓是让角落的阮三娘笑的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不论是楼下的客人,还是二楼更为尊贵的客人,今夜就像是疯了一样,随着每一个头牌的上场表演,无论是歌还是舞,都能够博得要掀翻房顶的喝彩声,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饼、金瓜子等等,就像是如同下雨一样往台上砸了过去。 每一位头牌的亲自上场,都能够让教坊司的伙计、丫鬟,拿着簸箕捡上满满一层的黄白回来。 随着最后一位头牌登台献艺,让这个时候的阮三娘,没来由的心生惋惜之情:今夜这氛围,若是慕容不是有客人相陪的话,恐怕由她做最后一位出场,真的是能把万花楼的房顶给掀了? 但即便是如此,阮三娘在角落里依旧是笑的合不拢嘴,并没有去深思裴慕容今日在水竹苑招待什么人。而是热情的把今夜争得十一位头牌青睐的客人,一一相送到头牌所在的庭院。 而最后一位头牌那曼妙的身姿,依然是足够支撑的起万花楼接近尾声的热闹氛围,唯一的疑问,就看谁能够被最后一位头牌青睐相邀了。 但此时二楼的氛围,显然随着最后一位头牌登场后,就显得冷清了一些,不过这在阮三娘看来,倒是也能够理解。 第三十五章 元恪 万花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高亮、卢丰源二人赫然在坐,跟前放着一个小碟,碟中则是一捧金灿灿的金瓜子。 “难道今日等不到那花魁裴慕容了吗?”高亮皱眉,神色之间微有遗憾。 卢丰源在旁,端着茶杯学着家中长辈的风范,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放下道:“高兄,昨日的事情查清楚了,那裴慕容确实跟姓徐的没什么关系,是长孙兴邀请过来的。” “所以今日才来教坊司啊,就算是给那裴慕容赔罪了。”高亮像是已经忘记了昨日的糗事,此时又是一副脸上写着我就是纨绔子弟的表情:“对了,那姓徐的姐弟三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礼部侍郎徐仲礼的子女,昨日也是去天王湖游玩……。”卢丰源说道。 “那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看样子他们之间还是比较生分,总不能是一见钟情?”高亮疑惑的问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并不知晓……。”卢丰源叹着气,一向他都是以高亮马首是瞻,昨日他们两人同时被人家扔下湖,同病相怜的二人可谓是把脸给丢尽了! 所以今日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就查清楚了那徐家姐弟的身份。 在卢丰源看来,若是依着高亮平日里的性子,恐怕是早就找上门报复去了,管他什么礼部侍郎还是吏部侍郎的,在高亮他们这等勋贵世家眼里,狗屁都不是。 更何况,通过今日的打听才知道,这徐仲礼根本与门阀世家之间毫无瓜葛,完全就是一个寒门子弟凭借一己之力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按理说,这样的官宦家的子弟报复起来,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顾忌跟压力才是,而且报复起来才能够得到一种真正的快感跟成就感。 可高亮这一次竟然选择了暂时的隐忍,这完全不符合他纨绔子弟嚣张跋扈的性格啊。 家里有乐陵侯这个父亲撑腰,宫里有深受皇帝宠爱的高贵妃撑腰,所以按理说,高亮不应该如此隐忍才是。 “高兄,昨日之事……不会真就这么过去?”卢丰源询问道。 一杯水酒下肚,高亮看了看台上的教坊司头牌,随即对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淡淡道:“去,把教坊司的阮三娘叫过来。” 而后高亮才回头,看了卢丰源一眼,欲言又止,又微微叹口气摇了摇头,道:“报复自然是要报复的,那礼部侍郎我们可以不用去顾忌,但我们不得不顾忌那位的立场啊。” “你是说……。”卢丰源琢磨下了,道:“宣王?” 高亮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我跟元恪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元恪对哪一位女子,像对那徐家女子那般在意过。你以为我府里花钱买来的那些如扶柳这样的头牌,都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想要跟咱们这位宣王搞好关系啊,可这几年,美人计这招对他根本没用,我也白花了那么多的银子。” “不是说宣王喜欢礼佛?”卢丰源说道。 高亮不屑的笑了笑:“礼佛?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刻意讨好、奉承太后,才装作喜欢礼佛的样子来的。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宫里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这些时日还是注意一些那徐家小子的动向,即便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但背地里先找回点儿利息倒不是不可以。” “教坊司的裴慕容,可都没有入宣王的法眼,昨日在船上,宣王的眼中只有那徐家女子。哎……若是能够让宣王喜欢上其他女子,我们也就不用这么束手束脚了。”卢丰源感慨道,昨日里的丢人现眼让他难以下咽啊。 可要是因为宣王喜欢徐家女子,就这么轻易放过徐家那小子,他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急,我看徐家那女子也未必知道元恪的真实身份,而且昨日看徐家女子的样子,对元恪也是不冷不热的,元恪未必就能如愿抱得美人归。所以只要过些时日,一旦元恪死了心,或者是那徐家女子有了婆家,那不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们也不用等十年那么久。”高亮冷笑连连,而后忽的皱起了眉头,有些恍然道:“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么了?”卢丰源奇怪的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那徐仲礼今年才回到丹凤城任礼部侍郎吗?之前是任西宁州刺史?”高亮问道。 “对啊,是这样的。”卢丰源茫然回道。 “那就没错了,我记得去年姑母曾在皇上面前为元恪争取到了一个前往西宁的机会,如此看来,他与那徐家女子应该是在西宁认识的,那么会不会……。”高亮喃喃思索着,而后又否定的摇了摇头:“不会不会,若是元恪跟徐仲礼认识的话,那么徐家女子不可能不知道昨日里元恪用的是母姓。所以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不认识了。” 就在高亮分析着徐家跟宣王元恪是否认识时,阮三娘已经带着她独有的热情来到了二楼雅间,看到高亮跟卢丰源后,神色之间先是一愣,随即又立刻恢复如常,急忙娇笑着道:“奴家三娘见过高公子、卢公子,我就说今夜万花楼怎么贵气袭人……。” “三娘,都是老熟人了,就免了这些客套话。”高亮脸上带着高傲的笑容,指了指面前那小碟中的金瓜子,道:“三娘,看见了,这已经是第三碟了。这样,只要能让裴慕容来此唱上一曲或者是舞上一曲,这一碟就归你了。至于裴慕容的,另外再算,如何?” “高公子,奴家也不瞒您说,昨日也行、明日也行,哪怕是后日都行,但今日怕是不行啊。”阮三娘主动为高亮倒酒,身后两个女子像高亮行礼,随即便很乖巧的站在高亮跟卢丰源身后,给人一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服从感。 高亮也不生气,依旧是笑呵呵,道:“三娘,教坊司热闹不假,而且这几年,势头很猛的青云楼一直想要压过教坊司一头,但都没能得逞,这自然是与三娘的八面玲珑脱不开关系。可青云楼的宋伊人,才情可不亚于裴慕容啊。若是三娘老是拿头牌在这里吸引人,把裴慕容一直都藏起来的话,怕是会适得其反。恐怕青云楼盖过教坊司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高亮说话的过程中,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旁比的卢丰源,于是在高亮说完后,卢丰源就笑呵呵的说道:“三娘,昨日里我们可是在天王湖有幸与裴小姐同乘一条画舫,可是亲眼目睹了裴小姐新学了两首曲子,你若是再藏着掖着……小心青云楼那边先声夺人,到时候你们可就失去了先机啊。” 阮三娘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高亮跟卢丰源的话一样,也是半真半假,娇笑着道:“这死丫头可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卢公子要是不提醒,奴家还真不知道呢。但……今日慕容确实是没办法出来在这里唱上一曲……。” “难不成今夜有了入幕之宾?”高亮笑着说道。 本是玩笑话,但阮三娘并不知道裴慕容昨日前往天王湖发生的种种,当下打着哈哈道:“高公子说笑了,谁人不知这花魁的名声跟女儿家的处子之身都珍贵的很?既然是花魁又怎么会不是处子之身,又怎么会有入幕之宾呢。这不……实不相瞒两位公子,今夜啊,慕容是邀请了礼部侍郎的公子……。” “你说邀请了谁?”高亮双目瞪向阮三娘,原本一只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都不自觉的用上了力道。 阮三娘愣了愣,看着高亮跟卢丰源那有些眼红的表情,直觉告诉她,她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边脑子里寻思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位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礼部尚书的陆公子跟礼部侍郎的徐公子,在这万花楼内发生了一些不快。两位公子也知道,教坊司虽是烟花之地,但这上头不是还有个礼部监管着?慕容心善,不愿意看到两位公子因为一些不快……。” “你是说……如今那徐长亭在裴慕容的水竹苑内做客?还是裴慕容主动邀请的?”高亮沉声问道。 阮三娘心头暗呼不好,看高亮跟卢丰源一脸冷笑的样子,不像是跟裴慕容之间有什么不快,倒像是跟那徐公子有什么恩怨啊。 一时之间阮三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脸上的笑容显得也有些僵硬,道:“可能是,那死丫头如今翅膀硬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都懒得跟我这个老太婆说了。” 甚至是不用阮三娘施以眼色,刚刚随着阮三娘上来的那两位女子,此时已经是替高亮、卢丰源端起了酒杯,以并不会让人觉得刻意打断他们的方式,极为自然而然的就把另外一杯水酒递到了阮三娘的手中。 “你看,光顾着说话了,都差些忘了规矩,奴家三娘敬高公子跟卢公子……。”阮三娘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脸上依旧是半真半假的热情笑容。 “既然如此,看来今夜我们得亲自拜访下裴慕容裴小姐了。”高亮也不拒绝阮三娘的敬酒,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此时是冷笑连连。 卢丰源则是笑的更为开心了,昨日在天王湖,之所以会被徐家小子扔进天王湖,正是因为他们各自的随从都在一楼船舱,根本来不及上来保护他们。 但今夜可不一样了,不管是高亮还是卢丰源,都是带了身手不俗的武夫在身边。 而且还是在教坊司这样的烟花之地,发生点儿什么不都是正常的吗? 即便是到时候宣王元恪为了讨好那徐家女子问起他们二人来,他们也可以把今夜的事情都推到徐长亭的身上,或者是归结为再平常不过的争风吃醋、哪怕是吃醉酒这样的借口上。 第三十六章 桃花烈 水竹苑内,徐长亭、裴慕容已从大厅移步到另外一间书香气格外浓郁的房间。 书架上摆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案几上则放置着文房四宝,墙壁上还挂着裴慕容平日里自娱自乐的字画。淡淡檀香味从案几上的精致香炉里袅袅升起,窗外则是随风发出沙沙声响的竹林,使得这间裴慕容精心打理的、也是平时最喜爱待的书房,平添了几分宁静致远的意境。 没有了其他人在旁边的侍奉,只有徐长亭与裴慕容两人。 裴慕容把书房书桌后面的座位,自然而然的让给了徐长亭,使得徐长亭更像是这间书房的主人,也符合给人宾至如归的心境。 “字不错。”徐长亭打量一圈书房,目光随后定格在墙壁上的一幅字上。 “平日里瞎写的,打发无聊的时间。”裴慕容接过婉儿送来的热水,贴心的放在了徐长亭顺手的位置。 徐长亭轻声道谢,婉儿则乖巧的走出书房,书房门并没有被其完全带上,半掩着留下一道不大的缝隙。 看着桌面上昨日里誊抄的两首诗,一首显然已经定了诗名:赠裴慕容游天王湖。 而至于第二首,诗名处依然是空着,此刻就静静的躺在徐长亭的眼前,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等待着有人为她掀起那红盖头,也像是那含苞待放的女子躺在洁白无瑕的床单上,等待着一个男人为她点上那一点红,好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徐长亭顺手拿起了笔架上的毛笔,裴慕容一手牵着长袖,笑道:“小女子为公子研墨?” “昨日在青云楼,答应了宋伊人也要送她两首诗,本以为已经算是赚大发了。想不到裴小姐更是大方啊,只是让我为诗题名。”徐长亭笑看着裴慕容道。 裴慕容那英气与知性的眉宇间也显得格外轻松,笑不露齿道:“那徐公子可要好好想想这首诗的名字啊,不然的话,小女子也是不依的。” 徐长亭手提毛笔,笑了笑,道:“好霸道的裴小姐啊,大有不把这两诗占为己有便誓不罢休之意啊。” “徐公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女子的心思。”裴慕容仰头娇笑一声,心情显得很是愉悦。 “不如就叫水竹苑歌,如何?”徐长亭问道。 裴慕容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虽然水竹苑以竹为名,但若是真理论其水竹苑的含义,倒与那……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何况尤其是最后两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也让裴慕容深以为,这与自己心境也有着极大相似之处。 “公子果真真才情。”裴慕容不失时机的拍马屁道。 “那答应我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徐长亭写完四个字后,便看着裴慕容把那首诗掉了个个,认真的看着徐长亭写的那四个毛笔字。 裴慕容微微蹙眉,又不自觉的看了看徐长亭,而后又看了看那水竹苑歌四个字,轻声道:“公子的字看起来像是有杀气。” “裴小姐慧眼如炬,比我二姐强多了,总是说我的字像是用柴火搭起来的,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若是慕容不想独占这首诗的话,公子又打算题何诗名?”裴慕容抬头,加了一句道:“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而已。” “桃花烈。”徐长亭脸带笑意。 裴慕容神情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都很好听。”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题的名。”徐长亭自卖自夸。 裴慕容看着徐长亭:“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希望有一天公子不要忘了慕容……。” 裴慕容话还没说完,半掩的书房门就被敲门声推开,而此时,裴慕容跟徐长亭,也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小姐……。”婉儿站在门口,脸色显得有些紧张跟凝重。 “怎么了?”裴慕容心头一紧,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徐长亭问道。 “高……昨日在天王湖同游的高……高公子跟卢公子要见小姐,三娘拦不住,人已经在外面了。”婉儿的神情显得很紧张,眼神中充满了对裴慕容,不,应该是对徐长亭的担忧。 裴慕容不说话的看向神色依旧如常的徐长亭,不用猜都知道,那高亮跟卢丰源,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定是冲着今夜水竹苑的客人徐长亭而来的。 这一刻,裴慕容也终于理解,徐长亭为何愿意放低姿态,请求她答应的第二件事情了。 但眼下什么都还没有眉目,人家就已经堵上门来了,又该怎么应对呢? “去,去看看是真要见你这个花魁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长亭放下手里把玩许久的毛笔,脸色如常的笑对裴慕容说道。 裴慕容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长亭,而后郑重道:“公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翻阅这里的任何书籍或者是字画,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慕容来应付。” “你这样一说,我现在都想赶到青云楼赶紧给宋伊人也送两首诗了,说不准也会……。”徐长亭呵呵笑着道,神色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紧张与不安。 裴慕容却是听的眉头紧蹙,神色之间也显得有些不自在,像是否认着什么道:“公子莫要如此打趣慕容,只是因为今日是慕容邀请公子前来水竹苑……。” “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你快去,我就龟缩在这里哪也不去。”徐长亭对裴慕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裴慕容再次对着徐长亭点了点头,而后这才与婉儿一同离开了书房。 女人是一种极为感性的神秘生物,她们的喜怒哀乐对于男人而言,就如同天书一般无法揣摩且不合常理。 用尽各种手段去追求一个精神富足的女人,用尽各种手段来讨好一个不缺乏物质的女人,用尽各种手段来博美人欢心一笑,对于男子来说,往往都是一个难比登天的事情。 周幽王无意间点燃篝火博得褒姒一笑,可见其之前可谓是用尽了手段,都没能博得褒姒一笑,但无意间的举动却是让褒姒笑了,但国却亡了。 徐长亭也没有想过去刻意讨好裴慕容,但出自书香门第的裴慕容,却是因为徐长亭的两首诗被打中了“七寸”,内心深处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对徐长亭的好感。 而这对于徐长亭而言,只是一个无意之举,就像在裴慕容临走前他刚刚的自我调侃,不过是直男癌的想暗示,两首诗就可以让裴慕容为自己挺身而出,那么也给宋伊人送两首诗的话,是不是自己不光以后还能在青云楼吃上的豪奢餐食,而且是不是在青云楼遇到什么麻烦事情的话,宋伊人也会为自己挺身而出。 但裴慕容显然想岔了,她认为徐长亭的那番话,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对徐长亭不由自主产生的好感,因而才会在离开书房时,去否认徐长亭的自嘲。 水竹苑的庭院内,一路从万花楼跟过来的阮三娘还想要继续劝阻高亮跟卢丰源,但高亮跟卢丰源此时根本不理会她,随着让人通报要见到裴慕容,但裴慕容迟迟没有出现,两人正打算硬闯水竹苑时,水竹苑的门缓缓打开,一身紫色衫裙的裴慕容缓缓走了出来。 漂亮的脸蛋儿上带着阮三娘熟悉的笑容,看着阮三娘匆匆走到她身边,而后站在门口向高亮、卢丰源二人见礼。 “裴小姐,我们二人今日可是为你而来。但三娘说今日水竹苑有贵客,可我们二人不太相信。所以就来亲眼证实一番,裴小姐的水竹苑,今夜是否真有客呢?”卢丰源上前一步挺胸抬头道。 裴慕容在夜色与灯火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的风姿绰约,微微一笑坦然道:“不错,妈妈并未欺瞒两位公子,慕容今日确实在水竹苑待客。不过……几位客人突然有事儿刚刚已经离开了。” 旁边的阮三娘岂能不知裴慕容说的是假话,不过她自然不会揭穿裴慕容的谎话,而是在旁边看似责备实为附和的道:“你这死丫头,客人既然都走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竟还让两位公子亲自来看望你。既然……这样,既然客人已经走了,你就请高公子跟卢公子移步万花楼,为两位公子唱上一曲,就当是答谢两位公子亲自来看望你了。” 裴慕容正要含笑点头,却听高亮抢先一步道:“别啊三娘,既然那些客人已经走了,那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在丹凤城谁人不知花魁裴小姐的水竹苑、乃是能让男人快活似神仙的人间仙境?放心三娘,银子也好、金子也罢,我们二人今夜可是带足了,保证不会少你一文钱,所以就在这水竹苑岂不是更好?” 阮三娘一时语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裴慕容,裴慕容有礼有节的微笑着道:“残羹冷炙还未收拾,若是此刻让两位公子进入水竹苑,岂不是显得水竹苑不懂待客之道,水竹苑的名声慕容自然无所谓,但怠慢了两位公子,慕容可就是罪孽深重了。” “裴慕容……。”卢丰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裴慕容跟阮三娘,声音显得有些不悦道:“怜你花魁的名声不易,我们才对你以礼相待。但你不能拿我跟高兄当傻子一样对待不是?还是真以为我们没有那个实力,掀翻你这水竹苑?花魁名声珍贵,但这丹凤城也不乏才情俱佳的美艳女子,换一个女子入主这水竹苑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算是教坊司上头还有礼部,又如何?” 三娘心头一紧,裴慕容则是微微皱眉,嘴唇动了动,正待说话时,却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水竹苑虽然看着名字带水,但刚刚我四处转了转,只有这庭院后面有一汪小水池,根本没办法跟天王湖相比,两位来这里怕是很难像昨日那般快活了。毕竟天王湖的水多深啊,耍起来才有意思不是?” “徐长亭?我还以为你打算缩头乌龟做到底,不敢出来了。”高亮见猎心喜,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扇打开的窗户前,徐长亭此时正悠哉悠哉的趴在那里,神态之间有着说不出的闲适跟洒脱。 裴慕容看着那窗户前的徐长亭,洁白如玉的眉头像是要皱成一团。 旁边的阮三娘则是一脸的无奈:第一次来教坊司,在万花楼跟礼部尚书的公子起了冲突,谈笑之间就把人家的手指给掰折了。 今夜这第二次来教坊司,在这水竹苑被高亮、卢丰源堵在了里头,只是……怎么又是他啊! 而且看样子,他们之间的恩怨还不小啊! 这徐公子……是不是跟教坊司犯冲、八字不合啊。 第三十七章 赌场 夜色下,谢敬尧跟霍奴儿深一脚浅一脚的穿梭于一条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时不时听见两侧传来小孩儿的哭泣声或者是吵闹声,偶尔也会有大人的制止声、呼唤声从两侧的墙内传出来。 两人的脚步声偶尔也会引来看家犬警惕的叫声,不过也都大部分是在门里头对着门狂吠几声,并不会跑出来真找他们两个夜行人。 “还有多远?”谢敬尧总觉得自己鞋底好像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连找了块地方蹭了好几次,但总觉得没整干净。 “走到头往左拐,那边有一家小赌场就是了。”霍奴儿像是夜能视物一般,在这条坑洼不平的小巷子里,走的要比谢敬尧从容多了。 “可有名字?”谢敬尧问道。 “没有。”霍奴儿摇头。 走到小巷的尽头,两人的眼前总算是迎来了一丁点昏黄的灯火。 不远处,一只年久发黄的灯笼使得本就不明亮的灯火更显昏黄,就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灯笼的下方是两扇颇为破旧的木板门,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里面人来人往,而押注赢了的欢呼声,以及输了的叫骂声显然才是房屋内的主色调。 谢敬尧跟霍奴儿站在门前互望一眼,而后两人点了点头,便伸手推开了虚掩的两扇门,瞬间一股热浪夹杂着扑鼻的汗臭味儿,向两人如浪潮一般扑面而来。 谢敬尧急忙以袖掩面,霍奴儿倒是毫无知觉,不大的房间里,聚集着数十名赌徒,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各自的赌桌,根本没有什么人理会他们初来乍到的二人。 两人见既然没人理会,便在大厅里转悠寻找了起来,不过刚走两步,就被一个敞胸露怀、满脸胡子的大汉拦住了去路:“嘿,干什么的?” “找人。”以袖掩面的谢敬尧看了一眼霍奴儿,而后由霍奴儿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那敞胸露怀、脸上跟胸前仿佛都带着一层厚厚的汗水跟油渍的大汉,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两人:“找什么人?” “泼李三。”霍奴儿说道。 那大汉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神情之间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警惕,再次看了看以袖掩面,显得有些神秘的谢敬尧:“没脸见人吗?为何要拿袖子挡着脸?” “泼李三在哪儿?”谢敬尧放下了袖子,清爽干净的脸庞显得跟这个热臭肮脏的小赌场格格不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大汉再次问道。 “礼部尚书的公子陆希道陆公子介绍的,有一笔大买卖,想要跟他当面谈谈,人在吗?”谢敬尧一边回答着眼前大汉的问话,一边继续在大厅内搜寻着,随即在另外一个角落,看到了一扇关的不是很严实的门,指了指问道:“是不是在里面?” 大汉看着两人不像是寻仇或者是结怨的,毕竟,若是寻仇结怨的话,不可能敢光棍的只来两个人啊,除非是他们不想活了。 不过大汉还是比较谨慎,对着谢敬尧跟霍奴儿点了点头后,又大声招呼着隔桌的一个瘦小的男子,让其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而后直到被派出去的男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摇了摇手告诉那大汉外面啥也没有后,大汉这才带着谢敬尧跟霍奴儿,绕过厅内的数张赌桌,往角落另外一扇门前走去。 推开虚掩的那扇门,眼前是一个像是内室一般的房间,不算是太大,但里面也足足聚集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而坐在最为中间的,便是一只手整个被包起来的泼李三,两侧则是两个半老徐娘,一个窝在泼李三的怀里,一个则是欲拒还休的跟泼李三在打情骂俏。 “什么人这是……。”泼李三皱眉对引谢敬尧跟霍奴儿的那个大汉问道。 只是刚问出半句话,泼李三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颜色,一双眼睛瞬间变的狠毒无比,一把推开身边的两个女子,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霍奴儿恶狠狠道:“好啊……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老三,把外面的门关上!老子今夜要关门打狗!让你们也知道知道,我泼李三不是好惹的!” 领谢敬尧跟霍奴儿进来的大汉,显然就是泼李三嘴里的老三,随着老三痛快的跑出去关赌场的大门,随即好像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椅子、桌子被砸碎的声音。 而其中尤以泼李三的叫骂声最为高亢,只是当他关紧了赌场的两扇门再转过身时,整个赌场瞬间就变得静悄悄的,跟刚刚吵闹叫骂声不绝于耳的情形比起来,就仿佛他把自己关在了门外面似的。 视线越过厅内的数张赌桌与人头,便看见泼李三的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被那个面无表情,如同野人的男子紧紧攥在了手里,此刻正从内室里缓缓走出来。 而内室里隐隐能够听到痛苦的呻吟声,随即只见刚刚那个以手掩面的男子,轻松从容的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也跟着走到了赌场大厅内。 “还愣着干什么?不相干的赶紧离开,要不然溅你们一身血,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啊。”谢敬尧面对赌场内的数十人,轻松的说道。 而赌场内的数十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是呆呆的看着谢敬尧跟霍奴儿两人中间的泼李三。 此时泼李三的额头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滴滴的从粗糙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说句话。”谢敬尧用胳膊肘捅了下泼李三道。 泼李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手腕处的疼痛没有喊出声,沉声道:“老三,开门,让他们走,想赌的想捞本的没尽兴的,明日再来,我泼李三恭候大家。” 老三显然也是个极为有眼力见的属下,看着泼李三那憋屈不甘的样子,也不敢怎么着,只好再次转头把大门打开,而后吆喝着散了、散了,明日再来便是,赌场又不会插着翅膀飞了。 随着数十个赌徒一一离开,原本热闹的赌场立刻变得冷清了很多。 谢敬尧拉过一把椅子正准备坐下,而身后内室内,突然只见一个大汉手里拿着不知是椅子腿还是什么,就向谢敬尧的后脑砸了过去。 刚刚放走那些赌徒,再次关上赌场大门回过头的老三,此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瞳孔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接下来就该是那个男子被从后面撂倒在地了。 可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让他怀疑仿佛自己的眼睛花了一般,硬是没有看清楚那人是怎么转身的,更是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拳头是何时举起来,又是怎么比已经在他头顶的椅子腿还要快的一拳击中了面门,椅子腿无力的从手上掉落,而他整个人瞬间又是被一拳打回到了内室,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杀人是要偿命的,别以为在外城就可以为所欲为。”泼李三沉声说道。 “放心,手底下有分寸,只是晕过去了。”谢敬尧此时才缓缓坐下,而霍奴儿也拉着泼李三在旁坐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出乎泼李三的预料,霍奴儿在他一同坐下后,便松开了他的手,让他可以去揉揉刚刚被砸了一拳的眼角。 不过此时的泼李三,先后经过两次教训后,终于是老实了,知道眼前的两人不是他们随便招惹的起的。 “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猛龙总是要过江的不是?”谢敬尧笑呵呵的说道。 泼李三放下揉眼角的手,又看看前几日被掰断手指的那只手,深吸一口气,看着谢敬尧问道:“说句不好听的,在丹凤城,我泼李三怕是连地头蛇都算不上。若是两位想要以我在这一片立威,怕是找错人了。” “你是不是地头蛇,我们心里很清楚,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心里还是很清楚。”谢敬尧打量着这赌场寒酸的大厅,淡淡道:“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目的,绝不会找错人。” “是替礼部侍郎徐大人的公子报复我吗?”泼李三的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下,而后没好气的道:“徐公子身为官宦子弟,不会就这么点度量?何况,那件事情我不过是替人跑腿而已,手指被他掰折了,他还想怎么样?真要赶尽杀绝吗?” 说到最后,泼李三都觉得无语了,跟那徐公子比起来,按理说自己才是泼皮混混才对,自己才应该是让人家心生顾忌,怕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松开的那一方才对。 怎么现在反倒是反过来了?自己虽然刚刚嘴上说要报复,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利罢了,他泼李三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敢跟人家有官场背景的子弟掰手腕啊。 “初来乍到,就是单纯的想要跟你交个朋友,以及嘛……希望通过你,认识丹凤城更多的道上的朋友。当然,与你是敌是友都行,我们就是想广交朋友。”谢敬尧很是混不吝,比起霍奴儿来,他更让泼李三心生忌惮,甚至是惧怕。 就像刚刚在内室,随着老三去关门后,这家伙就毫无预警的主动向他们出手了,而且出手之快以及狠辣程度,完全超乎他们上一次被霍奴儿扔进沟渠的那次。 那次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但今日内室里那几个,除了那两个女子之外,恐怕其余几人都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泼李三试探着谢敬尧的底线。 谢敬尧很轻松随意,就像是跟朋友在交谈一般,脸上带着淡淡微笑,道:“丹凤城外也有乱坟岗,不答应就费点力气扔到那里就行了。你们这不过十来个人,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城门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们有的是办法半夜出城。反正到时候你们也已经都是死人了,不用怕被发现。怕的应该是我们……。” “好,我答应你!但要约法三章,你不能出卖是我泼李三做的。”泼李三脸色显得有些惨白。 若是说泼李三第一次当背景板,是让徐长亭在裴慕容心里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就是当事人了,因为谢敬尧脸上的笑容,真的让他心生寒意,恐惧在心里慢慢也扎下了根。 第三十八章 冲突 徐长亭施施然从水竹苑内走了出来,并未理会裴慕容皱眉责怪的眼神。 阮三娘此时又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上一次徐长亭跟陆希道发生冲突,就让阮三娘有种悬崖上走钢丝的感觉,如今又是他徐大公子,而且还是跟高亮与卢丰源起了冲突,这让阮三娘简直是欲哭无泪,瞬间把徐大公子在心里归类到了扫把星的行列。 高亮跟卢丰源一开始还有些谨慎,但随着徐长亭只身一人走出来后,高亮跟卢丰源便笑了。 “怎么,今日来做裴小姐的入幕之宾,连你那身手不错的随从也没带吗?徐公子看来是格外的自信啊。”高亮一边说,一边观望着四周,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躲在暗处,尤其是旁边那一片黑乎乎的竹林。 “像那种粗鄙的马夫,不用每天都带在身边的,很碍事的。”徐长亭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已经处于危险的边缘。 阮三娘皱眉,裴慕容神情倒是平静,但内心却是紧张至极。 不过不管是阮三娘还是裴慕容,都不得不考虑一个同工同的问题,那就是若徐长亭在她们这里出了事儿,恐怕到时候礼部侍郎就该过问了?到时候她们肯定要被问责的。 阮三娘看了好几眼蠢蠢欲动的高亮跟卢丰源,犹豫不决着是否要上前去劝解,以及趟今日这趟浑水。 “徐长亭,我高亮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样,今夜就在此地,当着三娘跟裴小姐的面,只要你从我跟卢丰源胯下钻过去,并边爬边学狗叫,那么你我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高亮胜券在握的说道。 如今徐长亭只身一人,即没有看到昨日把他们二人扔进天王湖的武夫,也没有看见其他人守着徐长亭,这自然就让高亮得意至极,不管怎么样,今夜都要当着裴慕容的面,找回他们昨日丢失的颜面。 至于往后是不是真的一笔勾销,那还得看他高亮的心情,以及徐长亭是不是懂事了。 卢丰源也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儿,今日在打探出徐长亭姐弟的身份后,也得知了一个徐家的秘密,就是徐长亭年少时曾痴痴傻傻,后来不知怎么竟然还恢复如常人了。 所以此时的卢丰源,很乐意当着裴慕容的面,把当年徐长亭年少时痴傻的事情抖搂出来,至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并关心,但最起码这会儿可以让自己很痛快,也可以当着裴慕容面羞辱徐长亭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若是以后的话,最好是能够把徐家小子年幼痴傻这件事情闹的满城皆知,他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 随着卢丰源当着阮三娘跟裴慕容的面,抖搂出徐长亭年少痴傻呆滞的事情后,阮三娘震惊的连吞了好几次口水,虽然说人家如今跟常人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但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俊秀的少年,以前竟然是一个痴傻呆滞的傻子呢! 裴慕容则是紧蹙眉头,她并不是很相信卢丰源的说辞,但当看到徐长亭的神情还是一如往常后,她却是突然觉得,可能卢丰源说的真的是实情。 “既然你年幼时,就曾经趴在地上给人学过狗叫,想必也曾钻过他人的胯下?所以这种事情对你而言,应该是早就熟练的很了,也不在乎多今夜这一次了。所以……开始徐公子。”高亮得意的说道,随即微微岔开自己的两条腿,等待着徐长亭向他们屈服。 徐长亭面对高亮跟卢丰源的嘲讽,并不怎么生气,先是看了看两人身后的四个随从,看样子也应该是身手不弱、真正练过的武夫。 而后淡淡说道:“不错,以前我确实是痴傻呆滞,而且身体还不好,药都是当饭那般吃。至于给谁学过狗叫、钻过谁的胯下,也确实有过,不过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也不知是哪一天,反正我记得我好像发过誓,以后不会再被人随意凌辱了。所以……不妨换个其他的条件?” 高亮右眼角下意识的抽动着,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变冷,微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神色坦然的徐长亭。 裴慕容则是心头莫名的有些心疼,尤其是痴傻呆滞这件事情被徐长亭亲自证实后,她更是突然之间想起了《桃花烈》中的那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而徐长亭的从容不迫,让高亮跟卢丰源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看透此刻孤身一人的他,到底有什么倚杖,竟然还敢把话说的这么硬气。 “徐长亭,我高亮虽然好说话,但身后的武夫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声,他们可不是什么泼李三那般不入流的角色,而是真正的武夫。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今夜……要么从我胯下钻过去,要么……虽然不至于要你的小命,但我敢保证,把你挂在万花楼顶挂上一夜的本事还是有的。”高亮威胁着说道。 “就他们四个人吗?若是还有其他的话,不妨一同叫出来,免得一会儿还得费功夫。”徐长亭浑不在意,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根本没把高亮的威胁以及身后的四位武夫当回事儿。 “徐长亭,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高亮冷哼一声,随即便侧身往外一站,而后便只见身后的一名武夫单脚跺地,整个人就像徐长亭冲了过去。 就在那武夫距离徐长亭还有十来步的距离时,裴慕容竟然是银牙一咬,在阮三娘以及高亮、卢丰源的目瞪口呆下,展开双臂挡在了徐长亭的身前。 随着裴慕容挡在了徐长亭的跟前,那武夫的脚步也只是微微一顿,脸上带着一抹冷笑,步伐快速变化,竟是在飞速中绕开了一个弧线,要从侧面去针对徐长亭。 不过是眨眼间,裴慕容的眼睛一睁一闭,眼前那武夫就消失了,余光看到那武夫好像已经从侧面向自己这边冲了过来,而后耳边突然响起又快又急的破空声。 漆黑如墨的竹林中,一节竹枝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那名武夫飞刺过去。 “果然有人守着他!”高亮冷哼一声,只见那节不长的竹节,带着一股气劲,正好挡住了那武夫前进的路线。 而与此同时,张开双臂挡在徐长亭面前的裴慕容,只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而后不自觉的就向后退了一步,随即感觉面前一股冷风带着强烈的气劲掠过。 裴慕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只见身后那双有力的手已经缓缓松开了她的纤腰。缓缓回头看向身后,那张苍白俊秀的脸颊带着轻松的笑容,此时也正微笑看着她。 “不合适让你替我挡灾。”徐长亭笑着说道。 裴慕容脸颊瞬间微红,好在夜色下并不是十分明显,微微低下头而后与徐长亭并肩站在了一起。 那原本冲向徐长亭的武夫,早已经停下了脚步,脸色凝重的看着漆黑如墨的竹林,而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手里提着一截竹子缓缓走了出来。 年纪约莫三十上下,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精悍有力的感觉,只是一张脸……也不知是脸上长满了胡子,还是胡子上长了个脸,总之因为胡子的原因,甚至都有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要不喊上那几位一起上?省的我费事儿?”满脸胡子的男子轻松的说道。 不远处的无法阴沉着脸,一直在打量着对方,加上刚刚被一截竹节拦住了冲势,脸上本身就有些挂不住,此刻听到这般轻蔑的话语,当下冷哼一声:“好狂妄的语气,那就让我掂量掂量你到底配不配!” 不等话音落地,那名武夫就举拳向那络腮胡子的男子冲了过去。 不得不说,高亮跟卢丰源身边的武夫,比起泼李三等人来可谓是厉害了很多,但即便是如此,仅凭一个武夫显然也不是那络腮胡男子的对手。 甚至在那武夫用尽全力之时,还有闲情逸致调侃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武夫都懂,但怎么就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呢?就这?你这速度也太慢了……我可真还手了啊。” 随着那络腮胡的调侃声,只听见武夫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涨红的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武夫强忍着胸前剧烈的疼痛,一番交手也让他意识到跟来人的差距。 不远处的高亮神情凝重,而卢丰源则是都有些慌了,不时的看向高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自己这边的人看来好像不是对手啊。 “你们四个一起上,我就不相信他一个人还能厉害过四个人。”高亮沉声说道。 随即身后的三人也立刻扑了上去,与之前的那个武夫站成了一排,一起面对着那络腮胡男子。 络腮胡男子看着一字排开的四人,非但没有感到压力跟紧张,反而是整个人显得更加兴奋,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一起上。”交过一次手的武夫沉声对其他三人说道,随即四人从不同的方向扑向了那络腮胡男子。 而此时站在徐长亭旁边的裴慕容,只感觉自己的一只手忽然一凉,急忙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被徐长亭那冰凉的手握在手里,带着她向后退了好几步,而后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离远点儿看戏,免得溅一身血。”徐长亭笑着低声道,阮三娘此时也是跟他们二人站在了一起。 心里此时的想法跟高亮、卢丰源几乎一模一样,难怪徐长亭敢如此嚣张狂妄,原来是身边竟然有这么一个武力强悍的武夫保护着,这让高亮跟卢丰源甚至是都有些羡慕。 闷哼声此时从战团中传来,第一个武夫神情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一连几次想要强行起身,但都未能如愿,那口一直提不上来的气,最终让他直接瘫坐了在地上。 不过很快,就有同伴来踉跄着撞向了他,而后同样是满脸痛苦,嘴里哼唧着想要挣扎起身,但也是未能如愿。 转瞬间的功夫,四个人连番被那络腮胡打倒在地很难起身,而此时高亮跟卢丰源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不远处徐长亭的脸上笑意则是越来越浓。 第三十九章 四夫子 “他们……他们不会突然起身?”徐长亭笑呵呵的对络腮胡男子问道。 “放心,一时半会儿气都顺不过来,想要起身就是做梦,我下手可是比某人要有分寸。”络腮胡男子说道。 徐长亭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施施然走过那四个倒在地上哼唧的武夫,缓步走到了高亮跟卢丰源跟前开始耀武扬威:“高公子,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所以那又如何?你又能拿我怎样儿?”高亮脸色虽然难看,但并不惧怕在他们二人面前得意洋洋的徐长亭。 “不错,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徐长亭看了一眼旁边的卢丰源,而后道:“眼下我只能做到让两位明白,老实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高亮的眼角不自觉的又抽动了一下,神色阴沉的看着徐长亭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徐长亭,我高亮也想让你明白,我绝不是一个大度之人,而且还记仇的很。昨日天王湖之辱,今日又打伤了我的随从,这两笔账我总有一天要跟你算清楚的。” 如果说痴痴傻傻的徐长亭是一个大度之人,那么如今的徐长亭虽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也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若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自陆希道跟他起冲突后,就开始谋划着未来该如何才能站得高看得远,更重要的是如何能拥有实力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好,那我们走着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徐长亭苍白的脸庞也变得十分阴沉,胸口此时也隐隐压着一口怒火。 的确如高亮所言,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能把高亮、卢丰源怎么着。 就算是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但也需要想想家人的安危。毕竟高亮跟卢丰源背后的家世背景,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若不然的话,昨日在天王湖时他就让高亮跟卢丰源人间蒸发了。 “徐长亭,我会让你后悔的!”高亮阴沉着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长亭道:“徐长亭,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们徐家永远没有机会攀上高枝了。” 徐长亭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理解高亮的这番警告是什么意思。 随着高亮跟卢丰源根本不理会那四个武夫离去,而后渐渐顺过气的四个武夫,也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水竹苑。 络腮胡男子站到了徐长亭身边,随即跟徐长亭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开心的哈哈道:“你小子是怎么猜到我已经到丹凤城了?而且还知道我会暗中跟着你?” “霍奴儿的鼻子比狗还灵,就你那一身伙夫的葱花味儿,霍奴儿想闻不到都难。”徐长亭的神情也很开心,打量着眼前胡子上长个脸的王彦章道。 “所以你小子在来这里时,就故意支开了霍奴儿,然后好让我主动现身?”王彦章同样也在打量着徐长亭。 两人大概有两三个月未见,此时再见面自然是心里都无比的高兴。 毕竟,当初他们在西宁狼狈为奸时,可算是结下了患难与共的深厚情义。 不过用霍奴儿的话说,他们四人则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因为他的鼻子能够闻到,四人身上的气味都差不多,唯有徐长亭身上总是有一股脂粉味遮盖着他原有的气味。 “并不是刻意支开霍奴儿引你主动现身,而是他跟谢敬尧一同办事儿去了。”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刚刚跟高亮等人发生的不快,显然难以阻止两人见面后的喜悦跟叙旧。 何况对现在的徐长亭而言,四大夫子既然已经在丹凤城聚齐,那么他还有什么怕的呢?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按照这段时间自己已经计划好的步骤,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就行,虽然不知道前路是否只有艰难险阻,但徐长亭相信,只要他们四大夫子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阮三娘跟徐长亭、裴慕容招呼了一声就匆匆离开,随着阮三娘离开后,裴慕容这才出声请徐长亭跟王彦章不妨上里面叙旧。 再次进入水竹苑的大厅内,王彦章便摸了摸肚子,看着徐长亭身边的裴慕容问有没有饭食:“这小子今夜光顾着跟你这个漂亮美人儿花前月下了,我可在那一片竹林里受苦了,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呢还。” 裴慕容微笑点头,便急忙让婉儿去准备些饭食端过来,而徐长亭则是如同水竹苑的男主人一般,给王彦章倒了一杯茶,随即也给裴慕容倒了一杯,自己则是继续喝着热水。 “他们两人干什么去了?你不会想在丹凤城折腾出什么大的动静来?”王彦章好奇的问道,而后有些担忧的提醒道:“虽然你父亲如今是贵为朝廷三品,但丹凤城终究是大魏国的都城,可谓是卧虎藏龙,武力不弱于我们的也大有人在。而且三教九流混杂,你可不能给你父亲招惹……。” “我是想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快活度日,但奈何麻烦老是找我这个老实人啊。”徐长亭长叹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慕容,刚刚已经跟裴慕容达成了默契,所以在裴慕容面前也没有什么顾忌的。 而且他之所以会答应今夜来教坊司,除了因为裴慕容的邀约外,其实也是想万一若是裴慕容不同意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借着一会被带过来的泼李三来向裴慕容施加压力,以此来胁迫裴慕容同意跟他合作。 所以直男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当文抄公的那两首诗,竟然对裴慕容起到了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效果。 跟陆希道之间的不快,以及跟高亮、卢丰源之间的恩怨,徐长亭在王彦章闷头吃饭的时候,一一解释给王彦章听。 这家伙的外表看似冒冒失失,但是在徐长亭、霍奴儿以及谢敬尧四人中,唯有他是行事最为谨慎的。 在西宁干一些偷鸡摸狗,或者是跟西宁的一些商贾、马贼、赌场、青楼打交道时,虽然往往都是徐长亭腹黑的出主意,但决定是不是要这般做,还得经过王彦章的同意。 霍奴儿没有什么主见,反正任何事情是都听徐长亭的,徐长亭让他砍人,他绝不会刺人,徐长亭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而谢敬尧这家伙外表看似文质彬彬,一幅书生的儒雅风流,但却是他们四人当中最为莽夫的一个,而且下起手来没轻没重,几乎很少考虑什么后果。 跟眼前的王彦章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王彦章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带一股军伍的杀伐之势、或者是一身的马贼匪气,但实际上却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之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外表的匪气,跟实际的行事谨慎形成了鲜明对比,所以当初被司马小君贬为伙夫后,才会让徐长亭三人一直都拿此事来嘲讽他,而这也是被一向奉行谨慎行事的王彦章视为平生最大的耻辱。 也就是自王彦章从正五品的鹰杨将军被贬为伙夫后,他们这个四大夫子的集团才显现雏形。 一开始只有王彦章顶着一个伙夫的名号,于是气不过的王彦章最先开始称呼霍奴儿为马夫。毕竟,他被贬为伙夫就是因为帮助徐长亭跟霍奴儿偷军中良驹才造成的。 而后便是来自南唐的谢敬尧,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驾车驰骋好几次,美美的过足了酣畅淋漓的驾车瘾后,便得了个车夫的称呼。 至于徐长亭……原本自诩为三夫子的首领,给自己美其名曰:三夫长。 但王彦章、谢敬尧显然不会同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给徐长亭安个什么夫的称呼时,霍奴儿坐在旁边突然冒出两个字:病夫。 听到病夫两个字后,王彦章跟谢敬尧自然是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举双手双脚赞成。 而徐长亭则是被霍奴儿的提议气的差点儿背过气,但不管如何,以他年幼时的体弱多病跟痴傻呆滞,病夫也算是名副其实。 于是三夫子加一长的小团体,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四夫子集团。 徐长亭也曾抗议过病夫这个称呼,认为久病成医的他,可以称作是大夫,但这个提议始终没有被其他三人接受。 听完徐长亭说完自西宁回到丹凤城后发生的种种后,王彦章先是沉默了半晌。 随即开口道:“这就难怪了。大小姐跟二小姐没事儿?今日刚到,还没来得及见到她们。”王彦章抹了抹嘴点头,而后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裴慕容之所以能够成为花魁,自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知道这个时候不宜有外人在跟前,于是裴慕容很善解人意的借着去看看霍奴儿是不是已经到了为由,便离开了大厅。 (ps:今天应该是一个值得纪念且庆祝的好日子,也会载入史册?我先高兴为敬!) 第四十章 平起平坐 可能今日对于裴慕容而言,可谓是水竹苑最为热闹的一夜,但好像也是最为冷清的一夜。 热闹是因为水竹苑又一次发生了冲突,冷清则是因为……水竹苑的姑娘们没有一个在陪侍客人,但水竹苑内却是有着好几个“客人”。 谢敬尧、霍奴儿带着眼睛有点儿伤的泼李三来到了水竹苑,上一次被徐长亭掰断手指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所以此时的泼李三在见到徐长亭后,明显还是有些心虚跟紧张,几乎不敢跟坐在对面的徐长亭对视。 一声徐公子今日叫的可谓是十足的恭敬有礼,坐下之后也是显得极为忐忑跟谦卑。 “路上跟他说了没有?”徐长亭问谢敬尧。 谢敬尧站在不远处,来来回回打量着墙壁上的字画,时不时的还会品头论足一番,而一些独到的见解,让裴慕容都是感到惊讶跟佩服。 依旧是面对着墙壁上的一幅字画,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道:“怕坏了你这个病夫的大事儿,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当不当说,所以就没说。” 裴慕容在一旁听到谢敬尧称呼徐长亭为病夫,不由的低头轻笑。 若不是她已经知道了所谓四夫子的典故,恐怕也就不会因此而发笑了。 徐长亭懒得跟他计较,喜欢驾车的谢敬尧得一车夫的称呼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至于他病夫的称呼,哼……早就不是了好不好? 亲自给对面的泼李三倒了一杯茶,看着泼李三受宠若惊的起身道谢,而后又坐回去。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问道:“李大哥今年多大了?” 泼李三愣了一下,急忙回道:“万万当不起公子的一声大哥,今年三十有五了。公子喊我李三就可以。” 眼前的泼李三,不管是跟第一次与徐长亭见面时,还是第二次被徐长亭掰断手指时,完全是判若两人,此时的泼李三身上完全没有泼皮无赖的混混气势,简直就像是半龙村的庄户一般老实本分。 “三十有五。”徐长亭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继续问道:“李大哥一直都守着那家小赌场吗?” “就是混口饭吃,从小就在赌场里长大的,其他营生也干不了。”泼李三见徐长亭也不改口,自己也不敢再坚持,只好陪着笑道。 “可李大哥又是怎么跟陆希道认识的呢?”徐长亭问道。 “其实我跟陆希道还真不认识,不过……当初确实想要攀这个高枝。哦,是老大陈平让我去的,而后陆希道也找了我,所以我才跟陆希道认识。”泼李三急忙如实说道。 “陈平?”徐长亭皱眉。 泼李三点点头,向徐长亭确认道,他们这些小赌场平日里基本上都是由陈平罩着,因而才能够在丹凤城开下去。 陈平除了手下众多、人脉广之外,便是他跟官府之间也有着一定的关系。 不过泼李三没办法给徐长亭一个确切的答案,那就是陈平跟陆希道认识,还是跟陆希道的父亲陆睿认识? 若陈平是跟陆希道的父亲陆睿认识,那么当初设计柳树皮一家私田的,可能就不是陆希道的主意了,而且很可能就是陆睿的主意了。 从泼李三的话里,徐长亭也才了解到,这几年来他们所谓的老大陈平,一直都在寻求官场上的人脉,不管跟陆睿是不是认识,但可以肯定的是,陈平在官场上还有其他的人脉。 陈平之所以这几年想尽办法都要跟官场拉上关系,主要还是为他的儿子着想。 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像他这样的寒门,家里能够出来一个真正走仕途的子弟。 而这几年,陈平虽然极力跟官场上的官员套近乎,但一直都没找对门路。而他的儿子如今也已经二十好几了,在他眼中也算是饱学之士,也已经娶妻生子,正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黄金时期。 但天不遂人愿,各种各样的名士集会、读书人的诗会月谈等等也都参加了无数次,也曾经因为一些主张在集会、月谈上大出风头,但他们却是始终得不到中正的举荐,更是得不到门阀世家的正眼相看。 因而寒门出身,在丹凤城外城闯下一番基业的陈平,这几年便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处世之道,由之前的憎恶跟官场打交道,变的开始主动接近、讨好官场上的一些官员。 “陈平的势力很大吗?”谢敬尧开口问道。 “万隆赌场便是陈老大的买卖,而且还有几处青楼跟他也有生意往来,官场上的人脉可能差些,但论丹凤城三教九流、镖局以及一些帮派之间的人脉,陈老大绝对得算一号人物。”泼李三认真的说道。 “这样看来,暂时我们还没办法打陈平的主意啊。”王彦章开口说道,而后看了看徐长亭问道:“你的意思呢?” “陈平经常来内城吗?”徐长亭没有理会王彦章,而是对泼李三问道。 “很少来,但也会来。有时候会有人邀他来内城,而且每次陈平都会刻意准备一番,偶尔也会带上公子陈子安一同前去。”泼李三如实回答道,想了下后补充道:“但……我在陈老大跟前也不是很受重视,所以他在内城会见什么人,是吃花酒还是喝茶,这些我就不清楚了。” “如此看来,最好的突破口就是他的儿子陈子安了,要不……直接绑了他儿子?不怕他不服软。”谢敬尧出主意道。 “徐公子好歹也算是个小门阀世家的子弟,你这般做跟西宁的马贼有什么两样儿?”王彦章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觉得这样省事儿。”谢敬尧满不在乎的说道。 “陈子安虽然确实是一个好的突破口,但……陈平能够在丹凤城混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至于绑他儿子……倒不如帮他儿子。”王彦章深吸一口气说道。 “怎么帮?门阀世家的举荐岂是那么好得的?丹凤城清平、安和两县县令本身就是大中正!但陈平不还是投奔无门?至于门阀世家就更多了,别说陈平高攀不上,咱们也是一个也不认识啊。”谢敬尧还是觉得绑比帮更有效果。 “谁说不认识了?要是有人愿意把他引荐至国子监,那么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可能不是?”王彦章淡淡说道,跟谢敬尧的目光一同落在了徐长亭的身上。 徐长亭却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而王彦章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对于徐长亭的拒绝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啊,为什么不行?”谢敬尧问道。 徐长亭依旧是摇头,目光则是看向了泼李三。 泼李三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刚刚几人的一番话,若不是他知晓徐长亭的身份,以及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是教坊司的水竹苑的话,泼李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贼窝了。 怎么眼前那个看似温文儒雅、像个读书人的家伙,竟然会如此的暴力,虽然他在自己的赌场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但此刻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损的法子了?”王彦章对徐长亭问道。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这件事情不能把我父亲也牵扯进来,别忘了,我爹也是寒门出身,如今到了从三品的位置,而且还位居礼部侍郎跟国子监祭酒,怕是朝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巴不得我父亲出点差错呢。再者……李大哥是被陈平授意坑的柳大安,谁知道陈平知不知道,柳大安一家乃是我家的农户呢?” “不错,若是陈平知道柳大安是你家农户,那么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足以证明他跟陆睿应该是认识的,当然,也不排除陆睿只是在利用他,并未告诉他真相。 而且……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之前可是由前礼部尚书王肃兼任,如今陆睿做了礼部尚书,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却给了礼部侍郎,陆睿的心里怕是就不平衡的很啊。”王彦章侃侃而谈,而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总不能这刚一开始我们就放弃?” “放弃?看我徐长亭像是轻易放弃的人吗?”徐长亭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沉思道:“陈平之子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名,我们暂时不知。所以与其在他儿子身上做文章,倒不如还是在陈平身上做文章。如今看来……陈平在内城攀上的高枝,很有可能就是陆睿……。” “杀了他,接手他的生意?”谢敬尧冷笑一声道。 而后惹来徐长亭一个大大的白眼:“滚!” 随即徐长亭回头再次看向了泼李三,道:“李大哥,有没有兴趣有一天跟陈平平起平坐?” 徐长亭的问话把泼李三吓了一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且更令泼李三紧张跟担忧的是,他完全猜不到这几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先是把自己从赌场带到这里,本以为是要报复自己,但眼下徐长亭竟然对自己一口一个李大哥喊着。 难倒是要对付陈平?可若不是他说出自己的老大是陈平,徐长亭这几人恐怕都不知道陈平是何许人也? 而且刚刚他们的谈话,泼李三也是听的一清二楚,一会儿是要帮陈子安进国子监入仕途,一会儿是要绑架、甚至是把陈平杀了,所以这让泼李三更是糊涂了,不知道徐长亭等人要做什么。 眼下徐长亭又突然对自己问道:想不想有一天跟陈平平起平坐,整的泼李三整个人都有些犯迷糊。 想要试探性的询问徐长亭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泼李三在心里掂量了下自己在徐长亭面前的份量,便很识趣的把疑惑憋回到了肚子里。 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摇头道:“哪敢啊,陈老大待我们还是不错的,虽然我泼李三不太受陈老大的重视,但主要还是因为我泼李三的能力不行。”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李大哥。”徐长亭痛快的说道。 泼李三一头雾水、忐忑不安的报以微笑附和着,只见徐长亭继续说道:“那今日起,我跟李大哥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来找我。” “这个……那真是我李三高攀公子了、可谓是荣幸至极,多谢公子不嫌弃李三……。”泼李三自然是不敢拒绝,何况如今虽然不在人家的地盘上,但看看自己身边那三个人,泼李三自认为哪一个都能够像抓小鸡仔似的,把自己抓在手里捏扁搓圆。 “今日我们没有见过,对?”徐长亭端起了旁边的水杯,看样子是要端茶送客了。 泼李三紧忙点着头,顺着徐长亭的意思道:“今日我一直在外城赌场,没有来过内城,没有来过教坊司,更没有见过公子。” 随着泼李三离开了水竹苑,谢敬尧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夜我们费劲把他弄过来,你就问了这么几句话就让他离开了?” “要不然呢?我还给他在教坊司找个姑娘过夜不成?”徐长亭翻了翻白眼道。 王彦章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叹口气,神色显得有些凝重道:“眼下看来还是要先搞清楚,陈平跟陆睿是否认识,若是认识,那么陈平就只能是我们的敌人。但若只是跟陆希道认识,或许还可以像争取泼李三这般争取过来。” 徐长亭默默不语,脑海里不由浮现前些日子在半龙村与陆睿偶遇的景象,看起来多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一个长辈啊。 第四十一章 卖酒 卖药 徐长亭向亲自送他上马车的裴慕容挥了挥手告别,而后与王彦章、谢敬尧、霍奴儿三人缓缓离开教坊司。 今夜对于徐长亭而言,好像这一趟教坊司来的并不是很值得。除了跟高亮、卢丰源的恩怨加深之外,便好像没有什么收获了。 不过在裴慕容对于他的态度上,倒是令徐长亭感到有一丝困惑跟不解。 跟裴慕容算上今夜是第三次见面,跟宋伊人到如今也只见过两次。 徐长亭对于两女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就像宋伊人跟裴慕容对他的态度也完全不同一样。 与宋伊人能够达成默契,在徐长亭看来,不过是他们两人的互相利用罢了。 当然,之所以宋伊人愿意跟他互相利用或者是相互合作,徐长亭认为有一部分原因得归功于半龙村柳树皮一家身上,尤其是柳芽儿的身上,所以才使得他与宋伊人在青云楼能够一拍即合。 毕竟,两人虽然还是彼此不了解的陌生人,但因为柳树皮一家的关系,多少使得他们两人有点儿“志气相投”的味道在里面。 但与裴慕容则是完全不一样,两人之间并没有那股“志气相投”的味道,之所以能够认识完全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关系。 徐长亭并不知晓第一次跟裴慕容见面,到底给裴慕容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但在天王湖的第二次见面,徐长亭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裴慕容在见到自己后,那双明亮的眼眸深处隐藏的那一丝畏惧。 甚至是他们一行人在进到船舱后,裴慕容在面对他徐长亭时的下意识肢体语言,足已让徐长亭笃定,裴慕容对他确实是有些发自内心的畏惧。 一开始徐长亭并不清楚裴慕容对自己的畏惧来自哪里,但在见到婉儿给自己送请柬时的敬畏态度,徐长亭便一下子明白了。 裴慕容会在徐长亭面前极力隐藏自己内心对徐长亭的畏惧,但婉儿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不经意间就会表露出来,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快要绞在一起的十根手指,更是让徐长亭断定了缘由。 这就像是与关系不怎么亲密的一家三口人打交道,或许你没办法从他们夫妻身上,窥探出他们平时在背后如何看待你议论你。 但当你与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尤其是你跟小朋友有了互动、或者是小朋友对你放松警惕后的不经意间,那么出自小朋友嘴里的“童言无忌”,往往加以解读后,可能就是他们对你的真实看法。 徐长亭正是从婉儿那里得到了这样的讯号,从而让他打算继续让裴慕容对他感到畏惧。 与高亮、卢丰源的冲突,徐长亭以为可以加深裴慕容的畏惧感,不过这点可算作是“意外之财”。 而他礼部侍郎公子的身份,以及拉泼李三这个背景板过来,本意都是为了让裴慕容对自己更加的心存敬畏。 可从他跟裴慕容进入到那间书房后,徐长亭就再也没有在裴慕容身上,扫描到哪怕一丁点裴慕容对他的畏惧感。 尤其是在裴慕容要单独出去面对高亮、卢丰源时,徐长亭反而是从裴慕容对他的态度上,看到了平日里他大姐、二姐对他的那种感觉。 这让徐长亭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好好的怎么就变了呢? 前面与谢敬尧一同驾车的王彦章,突然敲了敲车厢,扭头对车厢里问道:“你不会今夜把你的计划都全盘跟裴慕容说了?还有那个青云楼的宋伊人,是不是也知道你的计划?” 掀开车帘探出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色,以及挂在车辕最前方的一左一右的灯笼:“什么意思?” “刚刚你没有听见我跟车夫的谈话吗?”王彦章皱眉问道。 “刚才想了点儿事情,没在意。怎么了?”徐长亭问道。 “不管是青云楼还是教坊司,确实是打探门阀世家、王公贵族秘密的好地方,毕竟出入这两个地方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你这般谋划倒是没有错。但你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轻信这两个美人儿了?你不会是见到美人儿后,就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恨不得对人家掏心掏肺?别忘了你才跟人家认识多久,而且……青云楼、教坊司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王彦章带着一丝的调侃说道。 “停停停,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到底想说什么?”徐长亭打断了王彦章对自己的教训。 “老谢刚刚跟我说的,你跟青云楼的宋伊人,还有刚刚的裴慕容达成了两个条件。第一,你要酿酒让她们帮你在这两个地方卖,因为容易赚钱。第二,你让她们做你的眼线,帮你打听一些你想要知道的门阀世家、王公贵族的内幕,是这么回事儿吗?” “他还说什么了?”徐长亭瞄了一眼假装专心驾车的谢敬尧问道。 “今夜你让他跟霍奴儿去找泼李三,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们做你的眼线,替你在丹凤城打探消息,是吗?那你为什么在教坊司不跟泼李三把话挑明了呢?为什么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让人家离开了?”王彦章问道。 徐长亭一只手伸出窗外,戳了下正在驾车的谢敬尧的脑袋:“就你长嘴了是?” 神奇的是,谢敬尧像是早就知晓徐长亭会戳他后脑勺似的,所以在徐长亭手臂伸出时,谢敬尧就已经沉肩躲避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以谢敬尧的身手,这一次竟然硬是没有躲过徐长亭戳他。 看到徐长亭竟然还真的戳到了谢敬尧的后脑,王彦章跟受害人谢敬尧,都是不自觉的惊异出声。 因为他们记得,在西宁时他们四人驾车时,往往也会出现刚刚的这种情形,但每次谢敬尧总是能躲过去的。 “长进了啊!”王彦章惊喜的叹道。 “那是。”徐长亭得意道。 谢敬尧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而后道:“我跟伙夫也没有乱说啊,说的都是那日你跟我说的不是吗?” “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真不把丹凤城的两位花魁当花魁看?”徐长亭不满说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彦章正色问道。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道:“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事儿不能说,难倒我还能不知道?跟青云楼的宋伊人,到现在只见过两次面,跟裴慕容那就不同了,哎,今夜算是第三次。所以身为一个正常人,你觉得有谁会跟一个人见面两三次后,就毫不保留的掏心掏肺吗?” “那你那日在青云楼,把我从桃花阁也赶了出去,后来你跟宋伊人谈什么了?”谢敬尧回头问道。 此时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神秘莫测,嘿嘿着低声道:“第二件事情之所以要私下里说,不能让人听见,那是因为这件事情比较私密,而且……人多了我怕宋伊人或者是裴慕容会不好意思。她们毕竟是花魁,花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还是处子。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 “你不会是要花重金给她们二人破……。”王彦章恍然大悟惊叹道。 谢敬尧则是愤恨的扭头,严肃的看着徐长亭:“小病夫,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跟宋伊人、裴慕容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保证,小姐绝不会放过……。” “你们两个想哪里去了?”徐长亭呸了一声道。 “那你跟她们到底说了什么?”王彦章更加好奇起来。 徐长亭嘿嘿笑了笑,而后这一次是拍了拍谢敬尧的肩膀,而谢敬尧这一次连躲都没有躲,只听徐长亭得意的说道:“老谢,你还记得在天王湖,你说起西宁老赵的六味斋被我改成六味地黄丸的事情吗?” “我也知道,而且这一次我来丹凤时,老赵依然也没有把牌匾改过来,挂的还是六味地黄丸的招牌,怎么了?”王彦章点着头问道。 “你们知道六味地黄丸是什么吗?”徐长亭神秘的问道。 王彦章跟谢敬尧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跟徐长亭同坐车厢里的霍奴儿,突然开口道:“不就是老赵的六味斋吗?” “当然不是。”徐长亭随即说道:“这六味地黄丸,可是一个大大的宝贝啊,不单有滋阴补肾的显着效果。而且……尤其是对一些腰膝酸软、不中不举的中老年人而言,可是大大的福音啊。你们说,这样一味良药,要是不出现在青云楼、教坊司等这般烟花之地,只是单纯的放在药铺岂不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有那么好吗?”谢敬尧下意识的问道,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否认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喂,你们两个是什么眼神?别这样看着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厉害着呢,前些日子在建安我可是一夜御女……在建安的烟花之地可是多少姑娘都争着抢着……。” 不等谢敬尧解释完,王彦章就有些听不下去了,转头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徐长亭,道:“所以你的第一个条件是在青楼里卖酒!而第二个条件是……在青楼里卖药!?” “难倒还有比这些地方更为理想的地方吗?年轻的没钱、睡不起,有钱的没劲、睡不动,总不能老是辛苦烟花之地的姑娘们吗?何况女人更喜欢被征服,而不是扶植男人唱假征服。”徐长亭振振有词道。 王彦章、谢敬尧像是刚认识徐长亭似的,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但想想小病夫在西宁那些年的所作所为,随即也就释然了。 毕竟,西宁有多少个风韵犹存的俏寡妇,小病夫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清楚! 第四十二章 裴慕容的往事 从教坊司出来后,一路心惊胆战、忐忑不安的泼李三,回到自己的老窝那家小赌场时,才发现脚底不知何时都磨出了水泡,可见这一路走的得有多急多快,连脚底磨出水泡了都没有察觉到。 小赌场此时依旧是很冷清,热闹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就是连泼李三,一下子也不知道明日赌场是不是能够恢复如常。 礼部侍郎的公子或许并不可怕,但泼李三如今不得不顾及徐长亭身边的那三个人,那可是真正的高手,他自己在人家眼前根本就不够瞧的。 甚至他都不觉得……陈平手底下那几个高手,是不是能够让人家正眼看上一眼。 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叹了口气,泼李三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消沉过,更没有像今夜这般心烦意乱、患得患失过。 陈平这几年为了自己的儿子,没少巴结官场上的那些达官贵人,但效果好像并不怎么明显,由此可见,这些达官贵人是多么的高高在上。 泼李三刚一攀上陆希道这个高枝时,也曾做梦幻想过,是不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陈平那般在外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哪怕即便是达不到陈平那般高度,但仗着礼部尚书公子这个靠山,怎么着也能够人前显贵、吃香喝辣的? 可礼部侍郎的公子,却是硬生生的打碎了他的野心跟梦想。 而且不单是打碎了他的野心跟梦想,还好死不死的竟然被人家给盯上了。 这让泼李三一时之间是愁上心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打算,是不是以后这丹凤城的外城,自己都混不下去了呢? 心烦意乱无力之际,那只完好无损的手用力的抓着头发,脑海里不自觉的再次浮现出了徐长亭微笑的面庞,以及问他的那句话:有没有兴趣有一天跟陈平平起平坐?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试探?拉拢?还是说……我泼李三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人家看上的东西?”泼李三松开头发,望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只手自言自语道。 不得不说,徐长亭平平无奇的那句话,最终还是让泼李三往心里去了,虽然当着徐长亭的面,泼李三没敢表露自己的野心跟真正的想法,但回来的这一路上,那句话则是一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 因为陆希道,他破天荒的壮着胆子去了一趟教坊司,也终于是知道了教坊司那最为有名的万花楼,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子。 因为徐长亭,虽然自己被掰折了一根手指,可今夜……他不单再次去了教坊司,而且还去了在丹凤城都极为有名的水竹苑,还喝了一杯花魁裴慕容亲自给他倒的茶水! 鼻尖以及身上的衣衫上,仿佛依然还残留着水竹苑那让人迷醉的脂粉味,让泼李三不自觉的又深深嗅了几次。 沉思中的泼李三,心头刚刚升起要不要把今夜之事儿偷偷告诉陈平的念头,那只被掰折的手部,仿佛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让泼李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老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再好……哈哈……难不成还真想天上无缘无故的掉馅饼不成?”泼李三抬头望着星空,怒吼叫骂发泄着心头的郁闷之气,随即便起身往赌场里走去。 而此时的教坊司,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到阮三娘的房间,告诉阮三娘徐公子已经离开水竹苑,而且裴慕容还亲自送徐公子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去好久后,裴慕容才转身回了水竹苑,阮三娘那还算白皙精致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我的傻女儿啊,你可不能干傻事啊,这些权贵公子……可不是那么容易高攀的啊。”阮三娘心里没来由的叹着气,随即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亲自去一趟水竹苑。 裴慕容带着婉儿,直到徐长亭的马车远远消失后,还望着那空荡荡的漆黑街道又站了好一会儿后,才返回了水竹苑。 如果说《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以及那《水竹苑歌》又名《桃花烈》的两首诗,是不经意间撬开了裴慕容的心扉之门的话,那么在那个武夫冲向徐长亭,裴慕容展开双臂挡在了徐长亭的面前时,便是裴慕容主动打开了心扉之门。 连裴慕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那一刻的自己怎么就会鼓起勇气站到了徐长亭的面前,张开双臂……就像当年被抄家时,母亲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那般,虽然身躯瘦弱娇小,但还是想要为她撑起一片看不见冰冷无情、只有伟大与母爱的天空。 书房里,阮三娘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裴慕容,欲言又止,随即无奈的叹口气,示意婉儿给口干舌燥的她倒杯水去。 “傻女儿啊……。”随着婉儿走出书房后,阮三娘便在裴慕容面前坐下,愁眉苦脸的哀叹道:“你怎么能……你这花魁的名声来的有多不易你不知道吗?那徐公子知你怜你吗?你怎么就能轻易的……虽然说他父亲是礼部侍郎,但当年王大人、萧大人不也没有……。” “妈妈,你看看这两首诗如何?”裴慕容脸上挤出笑容,英气知性的眉宇间沾染着浅浅的惆怅与哀怨。 “《赠裴慕容游天王湖》,啊?这是那徐公子……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阮三娘神色变了变,到底是教坊司的老鸨,对于诗词还是有着极深的鉴赏造诣。 匆匆几眼,阮三娘就有些明白人面桃花跟人面兽心……好像在那徐公子身上并不矛盾跟冲突! 随后裴慕容便把第二首诗盖在了第一首诗上面,道:“再看看这首。” “这……谁的字,怎么这么丑?”阮三娘皱眉,那水竹苑歌四个字,就像是用柴禾搭起来的似的,七扭八歪的好不难看! “不会是……那徐公子的字?”阮三娘难以置信的问道。 裴慕容不说话的微笑点着头,眉宇间那淡淡的哀怨,在看向那柴禾搭的四个字时,明显是要显得舒展了很多。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阮三娘一边看一边不自觉的念出了声,而后有些茫然道:“这不会是那徐公子年幼痴傻时写的?” “痴傻之人怎么会作诗?我猜应该是恢复如常后所作。”裴慕容此刻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染了蜜一般甜,很像情窦初开的女子,在向家里长辈说起意中人时的甜蜜羞涩样子。 “就这么轻飘飘的两首诗,就把我女儿的芳心给偷走了?”阮三娘再次换上了愁眉苦脸的表情,而后又白了一眼在她看完后,就急忙收起那两首诗的裴慕容,心里无疑又是绝望了几分。 那两首诗的情意再绵绵不绝,但它终究是死物,当不得饭吃啊。何况,比起千斤重的女儿家的芳心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懂我的,不是吗?”两首洁白无瑕的诗,在裴慕容白嫩纤细的指尖流动,但在阮三娘的眼里,那是在裴慕容的心尖曼舞。 阮三娘又是叹了一口气:“妈妈知你出自官宦人家、书香门第,但……女儿别怪妈妈说话不好听,那些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王大人、萧大人在的时候,妈妈可以让你由着性子来,但现在……不一样了啊。那徐公子……真的值得你托付吗?” 在阮三娘说话的时候,裴慕容则是一直望着旁边的那扇窗户,仿佛那里依然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形似的。 红唇轻启,裴慕容淡淡的说道:“妈妈可知为何我的记性很好?那是因为我害怕爹跟娘的样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心里变的越发模糊,甚至是到最后会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所以我每天都会在夜里偷偷的想他们,每次都要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住父亲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父亲的胡子花白了几根,母亲的慈爱是什么样子,饭菜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而且还要记住他们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我怕自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忘了,所以我都会悄悄写下来,放在只有我自己找得到的地方,甚至会时常背下一些来,所以使得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可……跟徐公子……。”阮三娘有些心疼的看着裴慕容,相比起其他那些从小便入风尘的女子来,眼前这个曾经有过官宦人家小姐身份的裴慕容,显然更惹人怜爱。 “我不知道我身为女人的直觉对不对。但我知道,当年我父亲因罪入狱前的那些时日,其实家里头就已经有些明显的征兆了。比如……以前跟我父亲要好的朋友突然跟我父亲疏远了,以前门庭若市的我家门口,变的冷清了。那些以前还跟我玩儿的玩伴,渐渐也开始远离我了,或者是偶尔在门前碰见了,他们也不再对我笑了,而是开始对我神情冰冷、不屑一顾。就像徐公子一样,身边总是会有一些人找你麻烦事儿,你一开始还会大胆的反抗,还会据理力争。但慢慢的,你就会发现,自己心里头好像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渐渐的面对当初的那些玩伴欺负你时,你会选择退让了,你会觉得他们是强大的,而你……不知因何原因,变得胆小了、会害怕了、会胆怯了,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告诉父母你在外面受委屈了,不敢再在他们面前欢笑蹦跳,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们撒娇了……。” 不知何时,裴慕容那白皙漂亮的脸蛋儿上,无声的落下两行清泪,阮三娘心疼的望着那惹人怜爱的脸蛋儿……欲言又止。 “父母也开始变了,父亲每天都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母亲总是会一个人偷偷的在角落抹眼泪。但只要见到我后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要强颜欢笑的面对我。看似一切都没有变,但我知道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裴慕容无声仰头,噙住嘴角淡淡苦涩的泪水,但依旧是无法阻止更多的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滚落到白皙修长的脖颈。 “慕容……。”阮三娘不安的小声呼道。 “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但我更不希望有人重蹈我们家的覆辙,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好像在徐公子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曾经、我的过去,仿佛也看到了徐公子原本拥有的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我想尽我所能的帮他,不希望他有一天重蹈我的覆辙。”裴慕容看着阮三娘,态度显得很坚定决绝。 阮三娘呆呆的看着裴慕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难,门阀世家、官宦人家同样……他们的世界也不全是衣锦光鲜处处见尊贵,甚至落难时,比普通百姓还要更加凄惨。 “大人物的事情……我一个老太婆又能做什么呢。算了……妈妈不劝你了。真是的,本来过来是要训斥你的,现在倒好,让你把我这个老太婆也搞得伤感惆怅的,这一会儿回去又睡不着觉了,都是你这死丫头害的!……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什么也都看不见,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一个耳聋眼瞎……你抱着我做甚……。”阮三娘的眼角,一行清泪无声的滑落,而后又从有了些岁月的脸颊上,滚落至裴慕容的手背上。 第四十三章 丫鬟吴江南 好在徐长亭当初在永宁寺修习佛法时,都是独自一个人待在永宁寺,并无家人乃至下人陪同。 所以这一次前往半龙村,不管是楚盈还是徐长虹、徐温柔,虽然感情上有些舍不得徐长亭离开她们,但倒还是能够接受。 徐仲礼则是笑呵呵的很是赞同徐长亭独自一人前往半龙村,不过因此也招来了楚盈的白眼跟抱怨。 当然,还有他的两个女儿的不满。 徐长虹本想让徐长亭带上何叶儿,毕竟何叶儿本身就来自半龙村,这样身旁有个熟悉环境的丫鬟照应着,她们也会更放心踏实。 不过徐长亭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惹得徐长虹一脸无奈的看着徐长亭连连叹气,又是心疼加不舍,又是生气加不满。 好在蹦蹦跳跳进来的徐温柔,带来的消息让徐长虹瞬间是满面笑容。 当初那个在兰亭布行为她们姐妹介绍绸缎布料的女子吴江南,跟在蹦蹦跳跳的徐温柔后面走了进来。 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的不情愿,撅着嘴表达着她内心的不满,但奈何这是她们家小姐的主意,所以吴江南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跟着徐长亭前往半龙村。 自上次离开教坊司后,徐长亭这几日要么就是待在家里,要么就是游说冯子都跟他一同前往半龙村,或者就是跑到兰亭布行,跟李澄心商议着在半龙村的酒坊、书院等等诸事。 霍奴儿驾车,徐长亭、吴江南坐车,马车缓缓在楚盈、徐长虹以及徐温柔长篇大论的叮嘱声中,缓缓从徐府门前出发前往半龙村。 马车内徐长亭笑容满面,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另外一边的吴江南撅着小嘴,抱着自己的包袱,皱眉看着快要把车厢占满了的其他箱子跟包袱。 不错,这些箱子、包袱等等,都是徐长亭决定前往半龙村后,徐长虹、徐温柔两姐妹一同给徐长亭准备的。 既有换洗的衣服也有床单被褥等等,甚至就连洗漱用的脸盆,徐长虹、徐温柔两姐妹都细心的给徐长亭准备了。 由此可见,徐长亭在其母楚盈、以及两个姐姐心里的位置,是有多么的重要。 而这一切占满了车厢大部分空间的物品,等到了半龙村后,徐长亭显然是不会亲自动手收拾的,自然就落在了旁边那气鼓鼓的倒霉蛋……吴江南的身上。 当初绿油油的麦苗如今已经变成了金灿灿一片,一个个饱满的麦穗让人看起来就满心欢喜,掀开车帘望向窗外,微风轻拂、仿佛都带着天然的麦香,让人心旷神怡。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徐长亭往往喜欢看到这样的天空时,把其形容为:一丝不挂,而后就会招来吴江南的白眼。 头顶时不时响起的布谷鸟叫声,仿佛催收农户收割麦子的号角声,一路前往半龙村,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农户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的在收割着麦子。 气鼓鼓的吴江南在把注意力放在窗外后,也渐渐被外面热火朝天的收麦景象所吸引,暂时忘记了一会儿到了半龙村后,她手里的活计会有多琐碎。 何承天早早就已经在家门口等候着,柳大安时不时也会听到一点儿动静,就立刻跑出来查看,看看是不是徐公子他们到了。 两人一上午都没有踏实的在家里做成什么事情,心思都被今日要来半龙村的徐长亭给占据了。 而且从昨天开始,何承天就已经把当初何叶儿住的那间房间,跟柳大安认认真真的洒扫了好几遍,总算是在今日一早给徐长亭准备好了。 车厢里下来两个人,驾车的是霍奴儿,这让何承天跟柳大安都有些难以置信,堂堂的礼部侍郎的公子景然就带了这么点儿人? 不过当两人看到车厢里的大箱小箱、满满当当的物品后,心情又是变得更加难以置信! 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也住不了多久的时间,怎么会带来这么多东西呢?这是打算长住吗?而且……这些家当看起来都要比何承天家里所有的家当加起来还要值钱? 可能就算是把柳大安家里的所有家当都算上,都不及眼前这一个能照出人影的铜盆值钱? 徐长亭带着吴江南往里面走去,看着目瞪口呆的何承天跟柳大安,轻飘飘的说道:“暂时就这些,可能过几日我大姐跟二姐万一想起什么了,还会派人送过来的。” “搬,看我做什么?”何承天看了看旁边一脸傻笑的柳大安,有些无语道。 吴江南虽然不满自己被小姐派来伺候徐长亭,但如今既然已经是人家的丫鬟了,那么该她干的活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虽然不会亲自去搬那些大箱小箱,但每一件物品该放在那里,吴江南在大致观察了下自己跟徐长亭的房间后,心里头就已经有了主意。 徐长亭的房间,是何叶儿去了徐府后留下的房间,而吴江南的房间,则是何承天这个读书人的专属书房,在这两天被改造成了吴江南的闺房。 一些是徐长亭生活常用的物品,在吴江南的指挥下都一一放进了徐长亭的房间,而一些不是日常用的,则是都暂时放在了吴江南的房间。 包括徐长亭那一堆衣衫,吴江南也是挑挑拣拣之后,把其中几件放在了徐长亭的房间,其余的则还是放在她的小房间。 大箱小箱、大包袱小包袱等物品,让何承天、柳大安一连跑了好几个来回。 吴江南一边指挥着两人把沉重的箱子、包袱该放哪里,一边就开始麻利的收拾、归置起来。即便是这样,手脚麻利的吴江南,甚至还有空给在桑树地下的徐长亭,倒了一杯她刚烧的热水。 徐长亭坐在桑树下,悠哉悠哉的一手端着一杯热水,一边看着墙角处的一具耕犁、以及一堆镰刀。 距离上一次何承天前往丹凤城都已经过去近一月的时间,若是再加上何承天第一次送何叶儿到徐府的时间,如今已经快要过去两月的时间了。 更改后的耕犁理所当然的得到了半龙村农户的认可,从而也使得何承天在半龙村总算是有了一定的影响跟价值,不再像以前那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穷书生了。 搬完物品的何承天,已经是微微喘着粗气了,呼哧呼哧的在徐长亭旁边蹲下,指了指那墙角处有着明亮犁头的耕犁,道:“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改了,有些人一开始舍不得花那点儿钱,但看到改后的耕犁一个人就能在庄稼地拉着耕地,而且耕的是又深又快后,最后都摸摸口袋认同了。” “你没有坐地起价?”徐长亭问道。 何承天摇了摇头,读书人的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在他何承天的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你不是说了,这件事情看似是小事儿,但象征意义上是大事儿,我可不敢自作主张,何况这点儿木工活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加上还有柳大安帮忙,也是快的很。”何承天笑呵呵的说道。 一双强健有力的手,可以看到经过这段时间木工活的“摧残”,变的比以前还要粗糙了一些,隐隐还带着一些个干活时被划破的小伤口。 “纺车呢?”徐长亭继续问道。 何承天点着头,道:“纺车本来我家就没有,根据那图纸重新打造一个,花那么多钱我又有点儿舍不得。所以还是按照更改耕犁的办法,就把柳大安他娘的那架纺车给改了。” “一开始何叔改的时候,可把我娘担心跟心疼坏了,好好的一个纺车就像是被砸烂了一样。”柳大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同样是蹲在旁边道:“而且要不是因为公子您,我娘说什么都不会让何叔碰我家那纺车的。” 比起去徐府时,柳大安显得要健谈了一些,但在看徐长亭时,眼神里还是隐隐能够看到一些敬畏。 “是啊,公子你是他们家的大恩人,想要碰纺车,不拿出你的名头来,他娘根本不让我碰。不过还好,既没有辜负公子的期望,也没有让他娘过多担心,改完之后他娘都笑的合不拢嘴了。”何承天乐呵呵的说道。 “就是我娘有些想柳芽儿了,以前还老说,等柳芽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就把那纺车当嫁妆。”柳大安低着头,即便是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能够深切感受到,他内心那股对家人、尤其是柳芽儿的浓浓愧疚之情。 毕竟,若不是他的话,他们一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卖女的境地。 而且若不是徐长亭,恐怕此时他们家可就是另外一番凄惨景象了。 “有空就给柳芽儿捎个口信,让她回来看看你爹娘,那宋小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为难柳芽儿的。”徐长亭淡淡说道。 柳大安蹲在那里默默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马车就停在了何承天的家门口,已经卸了车,至于那匹马则是柳大安自作主张的把他家的老黄牛赶出了牛圈,拴在了门口,而后把拉徐长亭他们过来的那匹马,安置在了他们家的牛圈内,把一些好饲料都毫不保留的拿了出来贡献给那匹马。 第四十四章 安和县 半龙村比起其他村庄的麦收每年都要晚上几日,可能也跟他们紧邻圣凤山有关。 徐长亭他们来的一路上,已经看到了诸多田地一片片的麦子被收割,但半龙村这边的麦田,依然还都在田地里昂首挺胸、耀武扬威。 好在这几日天气还都不错,看不出来有要下雨的样子。所以半龙村的农户,也有耐心再多等几日,等麦子完全成熟了再收割。 既然打算在半龙村待些时日,便要去看看何承天已经不动声色看好的山脚下的几片地。 既要在半龙村建酒坊跟建书院,没有土地显然是不行的,何况他们刚刚也看了,就柳大安家的那点儿地方用来酿酒,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在徐长亭也不着急,何况如今就算是他想做什么,也得等有劳力帮他们建造才行。 眼下是农忙时节,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到劳力,所以一切还都需要等到麦收之后,才能够具体的实施。 霍奴儿、柳大安并没有跟着徐长亭前往山脚下,因为吴江南还要指使他们干一些活。 何承天陪着徐长亭缓缓走向山脚下,那条蜿蜒而下如同玉带的小溪,离的老远就能看见,阳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何承天挠了挠头,有些忧心道:“公子,你想没想过,建酒坊跟书院,怕是少说也得百两银子?至于这土地……安和县那边怕是也得上下打点一番,这笔钱的数目怕是也小不了啊。” 人穷志短,别管是不是书生,在手头拮据的时候,不管你有多大的理想跟野心,在说话的时候往往都会不自觉的先摸摸腰包。 何承天显然也是这样一类人,虽然他也很想看到徐长亭能够在半龙村做出点儿什么来,但一想到所需的那笔银子,这就让何承天不得不考虑如何节衣缩食、如何能够少花点儿钱了。 “钱跟土地的事情无需我们操心。”走过一片片金灿灿的麦田,站到了有些荒芜的山脚下,徐长亭迎着风看着何承天,笑着道:“安和县那边自有我爹去打招呼,但该给人家的钱,该打点的恐怕到时候也少不了,到时候我自由办法。” 丹凤城分清平与安和两县,而半龙村则是隶属安和县,所以若是想要在圣凤山脚下开拓一片空地,自然也少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 而且也只有通过官府,才能够弄清楚,如今他们脚下的这片地,到底是在官府手里,还是说……已经无偿的赐给了哪个寺庙。 毕竟大魏国向来崇佛,上到太后、皇后乃至整个皇家,下到那些走投无路只能听天由命的百姓,对于佛教可谓是都极为尊崇。 不过显然皇家或者是达官贵人崇佛,跟普通百姓向佛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目的。 徐长亭虽然也曾在永宁寺待过很长的时间,但或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的缘故,使得他对佛家的观感哪怕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 当徐长亭站在半山腰处,指着下面那一片近百亩的荒芜之地告诉何承天,这些地方将来都要被建成书院时,何承天吓得差点儿从半山腰滚落下来。 在他想象中,书院顶多也就是有个几间房间就足够了,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要给各种书籍修缮个更好的房子才行,至于学子的学堂……能挡风遮雨就算是很好了。 而在徐长亭的规划下,何承天不认为自己将来可能看到的会是一个书院,在他看来,这完全说是一座城恐怕都没有人怀疑。 而至于那最先要建造的酒坊,则是放在了那条溪流的另外一边,距离脚下的那百亩之地距离说近也不近,但要是说远的话,其实走着也能到。 “如此下来,这得……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何承天简直是难以想象,若是按照徐长亭那般建造一座学院的话,花费的银子数目怕是得达到天文数字了? “又不是要一天就建成,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不是?至于得花多少银子,那就看未来学院能帮我赚多少银子了。”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对于未来的学院前途,他也不敢打保证就一定能办成,而且还一定能够办好。 但若是不去试试,徐长亭会觉得自己可能又会白活一世。 而且,他也并没有告诉何承天,大魏国皇家有的是银子,甚至徐长亭有时候会想,在北魏对南唐用兵的那几年,皇家会不会是银子比粮食还要多啊。 毕竟,当年他离开永宁寺随家人前往西宁时,永宁寺大雄宝殿内,原有的十一座佛像不过还是镀金的,可自他从西宁回来在永宁寺还愿七天时,才发现,四年多的时间,大雄宝殿里的十一座佛像,都被换成了等人高的实心金像。 由此可见,如今的大魏皇家是多么的有钱啊。 看着被他未来的规划震惊的无以复加的何承天,徐长亭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道:“不用去想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第一步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能够让半龙村的农户,同意他们家的孩子来上学。比起书院来,没有学子才是最为愁人的。” “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些时日给他们修农具,也偶尔会提几句,倒是没什么人反对。不过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话,毕竟当时因为要修农具有求于我,也算是客套话。谁知道一旦真要往实处落实时,他们还会不会同意了。” “慢慢来,不着急,今年我们能够让脚下这片地,看见哪怕跟庙宇似的几间孤零零的房间就够了。”徐长亭开始与何承天下山。 而与此同时,在丹凤城靠近南市的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徐仲礼正与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子谈笑风生。 按理说只要来到丹凤城为官的官员,几乎都会主动的邀请清平或者是安和的县令认识一下,以后即便是不会在官场上打交道,但在一些私人事情上,难免会低头不见抬头见。 何况每一个被朝廷调到丹凤城为官的官员,都会被朝廷授于或多或少的公田,而因为这些公田的原因,使得一些来到丹凤城的官员,都会主动邀请清平或者安和的县令、联络联络感情。 而且这两县的县令不比其他县的七品县令,而是结结实实的从四品的官员,毕竟是京畿之要地,所以就连官品都要比其他地方的显贵很多。 徐仲礼朝廷所授予的公田既然是在安和县半龙村,而安和县令郑俨,也早就做好了在府里安稳等候徐仲礼主动给他递请柬的准备。 可一连几个月过去了,就连礼部尚书陆睿,都借着一次偶遇的机会跟他谈了几句,但他却是始终没有等到徐仲礼的请柬。 加上朝堂之上已经在传,徐仲礼、陆睿以及其他几个当年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这一次回到丹凤城任职,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官员正常调动,而是可能跟皇上这两年用兵南唐、最终寸土未得后,又不得不休兵有关。 一开始郑俨并没有把这些朝堂上的传言当真,但随着考课法、俸禄制的继续推行,尤其是在考课法遇阻之后,以及皇上在对南唐休兵后又一次继续推行,便开始让一些官员产生了危机感。 而且伴随着这些传言,还有一些传的更加神乎其神的事情,便是徐仲礼所在的西宁,以及陆睿所在的定州,在两人各自担任刺史时,都曾经凭借着考课法排除异己,把一些官员的品级是依照考课法降了又降,而后让他们的心腹代替了原有官员的品级与位置。 徐仲礼的城府忍耐跟巍然不动,让身为从四品的郑俨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已经跟礼部尚书陆睿认识了、而且如今也是交情不浅,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却是落到了徐仲礼的身上,这让郑俨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若是朝廷真要在丹凤城再推考课法的话,郑俨也不得不想想这些年他辛辛苦苦的爬上的这个位置,会不会有朝一日突然因考课法而被降品了。 所以在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态后,一番权衡利弊后的郑俨,便打算主动相邀徐仲礼。 毕竟,徐仲礼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在某些时候对于他们这些混迹官场的官员而言,也是人情往来的关键点。 打通了徐仲礼这一层关系,也就意味着他这个安和县的大中正,更能够名正言顺的给一些与他利益相关读书人定品、入仕。 不过在安和县令位置已有几年的郑俨,显然是拉不下脸让更多人的知道,是他郑俨主动邀请的礼部侍郎,毕竟这几年可都是其他官员主动邀请他。 所以若是自己主动邀请徐仲礼一事儿,一旦传出去了,于他的颜面而言也是颇有损伤,重要的是会坏了这几年他暗自立下的不动如山,只等别人主动相邀的规矩。 因而在酒楼的雅间内,如今连一个陪酒的都没有,只有比他年长一岁,被他诚意邀请的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徐仲礼一人。 “徐兄请。”郑俨热情的说道:“安和别看只是一个县,但繁杂事务可谓是多如牛毛啊。朝廷这几年用兵,积攒多年的粮食早就被吃光光了。如今终于是对南唐休兵了,自然是要把民生放在这首位了。所以啊,我这个县令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冬天怕下大雪把麦苗冻了,影响来年的收成,夏天又怕麦收时赶上下大雨,一连好几天的大雨下来,这可就是让一年的辛苦全部作废了啊。别的还好说,但百姓食不果腹的话,我这当县令的可就是无颜面对朝廷跟皇上啊。” “理解郑兄的苦衷,身为朝廷官员自然是各有难以向旁人启齿的难处。”徐仲礼笑呵呵的,神情之间显得颇为敬重郑俨,像是相见恨晚似的叹口气,真挚而又坦诚的说道:“徐某何尝不是如此?郑兄心里的苦,徐某可谓是深有体会啊。自从回到丹凤城任了礼部侍郎一职,这就没有睡踏实过一晚上,就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大意,会误了朝廷大事,辜负了皇上的期许啊。” “来,郑某敬徐兄。”郑俨跟着点头叹气附和道。 无论这雅间里的氛围有多么的尴尬跟难堪,但只要徐仲礼跟郑俨没有觉察到,那么雅间里氛围一定是其乐融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友好氛围。 第四十五章 左右逢源 徐仲礼在回到丹凤城后,本也打算抽出时间主动给安和县令郑俨递请柬的。 不过就在那几日,徐长亭在他的书房里与他谈心,说是打算在半龙村建一个书院,还要建一个酒坊的计划时,徐仲礼便不动声色的把给郑俨递请柬这件事情给按了下来。 徐仲礼没有想过徐长亭要在半龙村建书院与酒坊是不是胡闹。 毕竟,在西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一些徐长亭喜欢瞎鼓捣的事情。 不管当初徐长亭在西宁究竟鼓捣过什么,是否鼓捣成功了,最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 在徐仲礼看来,自己唯一的儿子只要愿意折腾,那就是好事儿。 何况不管是书院还是酒坊,不管怎么说都是正事儿,总比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要强一些。 再者有他这个老爹在背后为他撑腰护航,那么只要他愿意,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欺压庄户,徐仲礼就都愿意支持他。 对于安和县令郑俨,徐仲礼也从其他同僚口中旁敲侧击的了解过一些,知道此人颇为贪财,且交友甚广。 到时候自己主动递请柬以及有求于他时,恐怕很难不在郑俨面前处于被动的局面。 加上他也知道如今朝廷正处于一种变革的微妙之际,礼部侍郎的身份或许不会让人重视,但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则就显得意味深长、让人不得不重视他徐仲礼是否皇恩浩荡了。 郑俨的主动相邀自然就落在了徐仲礼的预料之中,甚至就连两人相见的情形,是否会有人陪同,徐仲礼都一点儿没有猜错。 尤为重视自己无形中立下规矩的郑俨,一杯水酒一饮而尽,哈着酒气摇着头,心里头则是仿佛有开水在翻滚。 客套的寒暄已经说完,接下来就该说点儿实际的东西了,但这些话该如何对徐仲礼说出口,而且又能够止损自己主动破坏自己的规矩后,还不在徐仲礼面前处于被动,维持着他安和县令的高姿态,这就让郑俨很是纠结了。 徐仲礼显然要比郑俨更能够沉的住气,即便是他也知道,一会儿肯定要跟郑俨提及半龙村的事情,但此刻的徐仲礼,依然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姿态。 徐长亭已经去了半龙村,以这小子的性格,恐怕等麦收后,他就会动手建书院跟酒坊了。 而半龙村他看上的那百亩荒芜之地,自己当初可是在徐长亭面前打了包票的。 “对了、徐兄,郑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要请教徐兄为郑某解惑。”几番犹豫跟纠结后,郑俨率先有些坐不住了。 徐仲礼的城府显然是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也让他内心不免感到钦佩:难怪一介寒门能够爬到今日这般高位,就这份城府自己就自愧不如啊,且得在官场上继续学啊。 “哦?郑兄请说,徐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仲礼放下酒杯,坦诚笑道。 “敢问徐兄,眼下这……朝廷继续推行之考课法,对于举荐品评可有何说辞跟定论否?”郑俨斟酌着言谈话语,尽量不让自己的目的轻易被徐仲礼一眼看穿。 徐仲礼微微沉吟了下,微笑着问道:“请问郑兄如今可否听过这些坊间传言: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听倒是听说过,但这些不过是坊间传言,就像那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不过都是人云亦云……。”郑俨斟字酌句道。 “不管是不是坊间传言、是否可信,但如今这些话都在皇上的……。”徐仲礼手指点了点桌面,道:“皇上可是天天看的见啊。” “难道国子监举荐定品也不行?”郑俨像是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当然,更是觉得好像自己的一条财路要被朝廷掐断了。 “国子监举荐、定品……行、但也不行。”徐仲礼摇着头,微微叹口气,道:“不瞒郑兄,国子监可谓是人微言轻,凡事还需要经吏部核准才算。吏部左侍郎李冲……郑兄想必应该不陌生?” “实话实说,郑某还真不熟。”郑俨摇着头如实道。 别看礼部、吏部好像相差不大,但明显吏部的官员要比其他官员,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要显贵很多。 就像郑俨这个县令,若是在其他地方,那就只是个县令,但在丹凤城,这个县令就是比其他地方的县令要显贵很多。 徐仲礼恍然,哦了一声道:“哦,差些忘了,李冲李大人的公田授在了清平县,难怪郑兄与李冲不熟了。” 徐仲礼如此一说,郑俨的神情顿时间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总感觉徐仲礼这番话是在含沙射影:自己定下的不主动拜见其他官员的规矩。 “郑兄问这些,可是……为朝廷找到了栋梁之才?”徐仲礼在郑俨下意识的低头掩饰时,很巧妙的把刚刚的含沙射影掩过。 郑俨也是神情恢复如常,有些谦虚的摆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栋梁之才,但还算是有些才华。但正如坊间所传: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此人虽出身寒门,可无论是品性、德行、声誉、才情都乃上乘之选。” 徐仲礼认真的点着头,随即笑了笑,端起酒杯与郑俨一饮而尽,而后道:“郑兄,徐某虽头一次与郑兄结交,但今日这酒喝的舒畅,便冒昧提醒郑兄一句?” “徐兄太过客气了,徐兄能帮我指点迷津、答疑解惑,可是我求之不得啊。”郑俨急忙为徐仲礼斟酒道。 “郑兄言重了,只是徐某认为……这上乘士人就如同佳人一样,万万不可轻易错过啊。毕竟一旦错过就可能对他人投怀送抱了。郑兄说是不是?”徐仲礼跟着虚心受教的郑俨再次端起酒杯道。 这番话看似并没有说什么,但若是场合、气氛对的话,那就正好达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 若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儿,那么这番话就如同于一个女子给了男子一个心扉之门为你开的提醒。 对于男子而言便是一个一亲芳泽,以及愿意再进一步,甚至是深入了解的机会。 试问哪个男子不会心花怒放、怦然心动? 郑俨脑海里飞快的回忆着刚刚与徐仲礼的交谈,尤其是提到吏部侍郎李冲时,徐仲礼的神情让郑俨是好像悟到了什么。 随即心照不宣的跟徐仲礼一同放下酒杯,做开怀大笑之状。 酣畅淋漓的笑声渐渐消失,郑俨是一脸的相见恨晚,叹道:“徐兄每日既要忙于礼部之事,又不能失职于国子监,可谓是颇为辛苦啊。怕是都难得抽出时间,在这麦收之际去看看公田的收成?” “犬子昨日自告奋勇跑去了半龙村,除了看看收成如何,还说是想要为半龙村的农户做点儿什么。昨日临走时告诉我,说是什么想要在半龙村建个书院,还要学酿酒,我说你这不是胡闹吗?但看他兴致颇高,便没有阻止他,总比在家里天天惹我生气强。”徐仲礼笑呵呵的不经意说道。 郑俨的心则是砰的一声,脑海深处都仿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似的,让郑俨是隐隐有些恍然感。 心里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还得装作极为有兴趣的样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哦?有这事儿?这是好事儿啊。对了,敢问徐兄,既然这要建书院,要酿酒,那没有空地建……。” “犬子的话岂能当真?如今不过十七岁,这些年又被他母亲娇生惯养惯了。说实话,也不怕郑兄笑话,我啊……根本不看好犬子在半龙村能做成什么,怕也是三天的热乎劲儿。至于他真要建书院、酒坊的话,公田给他拨出……。”徐仲礼侃侃而谈,在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时,让郑俨感受到了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 但这恨铁不成钢则也是意味深长啊。 “半龙村山脚下我记得有的是荒芜之地,徐兄若是有意……。”郑俨突然一拍桌子,豪爽道:“这件事情郑某做主了,今日与徐兄在此把酒言欢一见如故,可谓是相见恨晚。令公子既然有为半龙村百姓谋福祉之心,这土地之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怕是使不得?”徐仲礼深思熟虑道。 “不过是一些荒芜之地而已,即不占半龙村百姓的私田,更不会牵涉到徐兄的公田,所以……有何不可?”郑俨显的很大方的说道,随即在徐仲礼端起酒杯敬他后,也跟着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此时热情坦诚、一见如故的两人则是各怀鬼胎。 徐仲礼在揣摩郑俨除了想要通过国子监举荐他人入仕的原因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而郑俨则是在肚子里对徐仲礼一直咒骂不停,本以为他主动拜见徐仲礼,就算是处于了被动局面,但只要处置得当,应该不会损及自己的颜面。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回到丹凤城稳如泰山的徐仲礼,在没有主动给自己递请柬的情况下,竟然早就已经在心里算计上自己了。 刚刚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徐仲礼说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他郑俨给逼出来的,而且还让他不得不做这个人情给徐仲礼。 当然,郑俨之所以如此大度,除了对徐仲礼有所求外,自然是也有他的打算。 那便是前些时日,他已经通过其他人得到了陆睿的暗示,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让半龙村出现新的耕犁一事儿,与礼部尚书联系到一起,而后让朝廷知晓、重视此事儿。 至于目的嘛……无非就是为陆睿回到丹凤城任礼部尚书增光添彩、开拓仕途,甚至是得到皇上的赞赏且更进一步。 所以郑俨既然答应了陆睿,那么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得罪徐仲礼。 但因为两人的庄户都是半龙村的农户,所以这件事情,在郑俨这里一个弄不好的话,还是很有可能让他两面为难、里外不是人的。 不过今日与徐仲礼见过了面、吃过了酒,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边答应了帮陆睿给工部上文书时,提及半龙村新耕犁只跟陆睿有关。这一边,自己则许诺给了徐仲礼荒芜之地一事儿,可谓是一碗水正好端平。 做到了真正的左右逢源。 第四十六章 酿个…… 徐仲礼与郑俨从酒楼出来告别之际,此时的陆睿府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陆希道,听到管家说他父亲让他去一趟书房时,陆希道心里明显的一激灵,急忙回忆着这几日自己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忐忑不安的随着管家来到他父亲的书房,陆睿摆摆手,待管家离去,书房里便只剩他们父子二人。 “爹,您找我?”陆希道的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刚刚还颇有威严感的陆睿,此时则是换上了和蔼的笑容,道:“这些时日没给爹在外面惹什么事情?” “没有,孩儿这段时间哪里都没有去过,就待在家里了。”陆希道睁眼说瞎话。 不过陆睿也不去追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道:“前些时日你跟徐仲礼之子在教坊司发生的事情,暂时就不要追究了,你所说的那泼李三不过就是外城一个泼皮无赖罢了,不值得为了他去跟徐家闹的不愉快。” 陆希道皱了皱眉头,他依稀记得,那次在半龙村碰见徐长亭回来后,父亲可是把他叫到书房好好的训斥了一番,还怒斥他竟然连一个自幼痴傻的小子都斗不过。 “嗯,我知道了,总之我不会再主动招惹他了,但他若是敢主动招惹我……。”陆希道坚守着自己的底线道。 不等说完,就听陆睿哼声道:“若是他主动招惹你,那你还跟他客气什么?” “爹……但是徐长亭身边……。”陆希道神色一喜,眼看报仇还有希望便急忙说道。 “此事我知道了,过了这段时日,我已经差人去寻了。那徐长亭身边的年轻男子,可是个高手啊,难怪你会吃亏。”陆睿叹了口气道。 随即走到书桌后面转身坐下,而后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四锭各五两的崭新纹银,摆放在桌面上道:“还记得上次去半龙村时,跟徐长亭站在一起的那个书生吗?” 陆希道的眼睛都放在了那白亮如雪的崭新纹银上,听到陆睿问话后,这才心不在焉的点头道:“记得,好像叫何什么天,一个读书人,但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没碰见自己的伯乐。” 陆睿看着陆希道只盯着纹银的样子,想要训斥几句,但随即放弃了,深吸一口气后,道:“再过几日,半龙村的麦收也该结束了,这二十两银子拿着,明日亲自去一趟半龙村,把这银子亲手交给那何承天,就说……就说是我替半龙村的百姓以及朝廷给他的奖励。记住,其余的话不用多说,明白了吗?” “爹,这点儿小事儿还值得我去跑一趟吗?让罗管家打发个下人去一趟不就行了?”陆希道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时候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呆子,都能够亲劳他去看望了,还送这么多银子。 陆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动了动嘴唇后道:“罗管家份量不够,难道要让爹亲自去一趟不成?” 陆希道一愣,看着陆睿的严肃的脸庞,呆了呆后道:“哦,那我知道了,那我明日便去一趟,把银子交给他就是了。” “明日一早就去,记得,见了那何承天后,收一收你那狂傲的性子,姿态放低一点,诚意摆的足一些。”陆睿叮嘱道。陆希道点了点头,顺手走到书桌跟前,抓过那四锭白花花的纹银,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里把玩着,沉甸甸的新银子给人的感觉,还是跟碎银子不一样啊。 看着自己儿子那满不在乎、八成又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陆睿张了好几次嘴,但最终都没有再把陆希道喊回来再叮嘱一番。 也确实如陆希道所言,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罢了,满肚子的学问找不到一个能实现理想的地方,却是只能靠一双手给农户修理农具来度日,这样的一个人,想来自己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 何况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二十两纹银交到他手上后……若是聪明的话,那么他就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也应该知道收了自己这二十两银子后,什么事儿该说什么事儿不该说。 为人要是还机敏,还懂得感恩,或者是来自己府里登门道谢的话……陆睿心想:或许到了那时候,自己可以给他个风评、为他定个品。 半龙村何承天的家里,先是徐长亭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后在吴江南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还是吃错什么东西,又给递来一杯热水时,徐长亭便不再打喷嚏了。 只是桑树底下,正在教其他几个大汉更改耕犁的何承天,像是被徐长亭感染了似的,也突然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半龙村的麦收也已经开始,何承天、何承欢(棒槌)兄弟二人早就没有了私田,至于给人家耕种的公田,也早就因为他们家没有过多劳力而被淘汰了。 柳大安也得帮着父母去收麦,所以半龙村的耕犁虽然都改完了,但像周边几个村庄农户家里的耕犁,在半龙村试验尝到新耕犁的甜头后,也都扛着耕犁找何承天来更改了。 尤其是一些收麦较早的村庄,在麦收之后正是用耕犁的时候,所以自徐长亭来到半龙村的这几日,何承天帮人更改耕犁的活儿就没有停下来过。 徐长亭不在乎有多少人学会这简单的玩意,何承天也不在乎,毕竟这本来就是徐长亭的主意,主家都不在乎,他还在乎个什么啊。 因而如今在家里,不光是帮其他农户更改耕犁,同样也教一些个手巧的、会些木工活的农户如何改耕犁。 吴江南给的一杯水很快就剩下了半杯,把杯子放到了窗台上,看着院子里十几个农户在何承天的督促跟训斥下忙碌着,失去了新鲜感后的徐公子,便带着吴江南打算去山脚下找霍奴儿。 吴江南显然也不是很愿意跟院子里这么多人共处,何况跟他们一点儿共同话题都没有,还不如跟在徐长亭的旁边呢。 吴江南跟着来到半龙村后,总觉得徐长亭这家伙好像变的比以前聪明了些,总是会时不时的向她旁敲侧击一些关于小姐的事情。 好在吴江南根本不怕徐长亭,也不像应付徐家那三个女子那般吃力,所以徐长亭到现在为止,从吴江南身上,并没有套出关于“孩儿他娘”更多有用的消息来。 走出何承天的家,半龙村的街巷显得颇为热闹,路上遗落着不少麦穗,时不时也会有小孩儿蹲下来一一捡起,而后捆成了一把一把的带回家。 朝着圣凤山山脚下的方向走去,徐长亭淡淡道:“你家小姐来信了。” 吴江南也一改平日里颜色有些鲜艳的衣衫,穿着一身较为朴素,不太惹人注意的衫裙,不过因为其清秀的容颜,走在半龙村还是会招来不少人的偷偷观望。 “哦。”吴江南显的兴致不高。 “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小姐在信里说什么了?”徐长亭问道。 “不想听,我怕你骗我。”吴江南小嘴撅的老高,而后道:“明明小姐在给你的信里没提,你就是说提了,然后来找我对证,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你家小姐说,那个预售她会好好考虑的,还有就是让我好好待你,不准欺负你。”徐长亭主动说道。 吴江南也是听的认真,但没有想到就这么点儿,于是惊讶的问道:“没了?” “有啊,但其他的都是你家小姐跟我说的话,凭什么要告诉你?”徐长亭反问道。 “哼!”吴江南气不过,扭过头不去看徐长亭,随即弯腰也捡起一根麦穗,试着拿那麦芒扎自己的手,感觉没啥反应后,就让徐长亭伸出手背来,让她扎扎看疼不疼。 “你当我傻啊?”徐长亭没好气的说道,不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配合着好奇的吴江南。 无论吴江南问他疼还是不疼,痒还是不痒,徐长亭都是摇头不语。 随即没走几步,失去兴趣的吴江南,把手里的麦穗给了一个正好路过拾捡麦穗的孩童。 “小姐说,一些阁楼里的孤本书籍是没办法给你的。要不然老爷会不高兴的,但是可以等印刷一批后,可以把印刷的给你送过来。”吴江南跟在徐长亭后面说道。 “还算是有些良心,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只要是书就行,我都要。”徐长亭说道。 “但小姐说,那也得等你这书院初具规模后才行的,眼下……还是荒草一片,连一片瓦砾都没有,还谈何书院。”吴江南皱起了眉头发愁道。 偶尔也会听到徐长亭跟何承天讨论书院的事情,每次听的时候都觉得热血沸腾、很是振奋人心,恨不得一觉醒来,就能在山脚下看到房屋连成片的书院。 但每次走到这山脚下的荒芜地方时,吴江南都有些替徐长亭发愁,也不知道他嘴里所说的书院,还有那酒坊什么时候才能建好。 “那酒坊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小姐要的配方你给了吗?”吴江南继续问道。 “酒坊明日就可以开始了,李澄心已经在城里找了工匠了,明日就会过来。至于配方,我现在哪里有,我不也得等试过后才知道。”徐长亭说的理直气壮。 而身后的吴江南却是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急忙快跑两步跟上徐长亭:“你不会酿酒?根本就没有方子?” “啊,怎么了?”徐长亭一脸莫名其妙,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那你酿个……哼,你是不是在骗小姐?”吴江南质问道,白皙精致的小脸带着一丝不满,甚至就连那长长上翘的睫毛都带着些不满似的,眨来眨去的很是灵动跟充满了生气。 第四十七章 扬帆起航 来到半龙村这几日,徐长亭每天都会带着吴江南在山脚下这片空地转转,要么就是走上田间地头看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正挥汗如雨的收割着小麦。 时不时的也会趁人家歇息的时候,颇有眼力见的把瓦罐递给人家,看着人家喝水时,就会在一旁东问一句西问一句。 对于徐长亭的这个贵公子,半龙村的农户也都是很和善,何况徐长亭还很平易近人,不像一些世家子弟似的,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 看着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麦穗倒地,露出参差不齐的根茎来,徐长亭也是满心欢喜,让柳大安拉着新耕犁也试了试,确实要比以前的耕犁省事省力很多。 霍奴儿这几日是天天与马为伍,因为九斤跟木炭留在了丹凤城的缘故,霍奴儿就把自己的情感全部都倾注在了这匹拉着他们来半龙村的马驹身上,吃的草料不单是让柳树皮夫妇看的心疼,就是连柳大安看着每次霍奴儿喂马时,都觉得像是身上又少了一块儿肉似的。 不过霍奴儿虽然挥霍着柳树皮家的草料,但也是给足了让柳树皮夫妇以及柳大安眉开眼笑的赔偿。 除了喂马之外,便是在徐长亭的怂恿下,天天上山独自一人去打些野味回来,一些留给自己吃,而一些就送给了像柳树皮家这样的庄户。 每次吃一些野味,如小些的动物比如兔子时,旁边的吴江南机会高声跺脚抗议,兔子这么可爱,你们竟然残忍的把它杀了。 转过头来,等香喷喷的兔肉放到她跟前时,也没有见她再怜香惜玉,吃的可是满嘴流油,甚至还会跟徐长亭争抢。 第二日清晨,吴江南端着铜盆刚刚从徐长亭的房间出来,李澄心便已经带着数十名工匠,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半龙村。 何承天看着自徐长亭来到半龙村后,酝酿了几日的酒坊跟书院,终于是开始有了动作后,整个人都显得是格外的激动与兴奋。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徐长亭便与李澄心、何承天前往他们早就看好的地方,而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数十名工匠,使得整个半龙村在麦收的尾声,突然一下子变的更加热闹了起来。 所选的地方距离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很近,徐长亭并没有打算独占那条小溪,而是跟何承天商量了好久之后,才决定在此开始建盖酒坊。 听到打算要开始建盖酒坊以及工匠到来的消息后,比何承天还要激动跟兴奋的柳大安,撂下手里打麦的家伙事儿,不顾柳树皮夫妇在身后的叫喊声,飞似的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一阵烟尘在柳大安身后扬起,让徐长亭、何承天以及李澄心,甚至是包括霍奴儿都感到有些惊讶:这家伙竟然能跑这么快! 霍奴儿皱了皱眉头,叹息道:“早知道再抓兔子时,就该让柳大安去撵兔子,不然这速度太可惜了。” “等他来了你自个儿跟他说,看他怨不怨你。”吴江南在旁说道。 “为什么?”霍奴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狗才会撵兔子,你让他撵兔子,岂不是把他当狗了?”吴江南理直气壮说道。 霍奴儿那没有什么情感的眼眸一直凝视着傲娇不已的吴江南,冷冷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再抓住兔子,你吴江南别想吃了。” “我……。”吴江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撅了撅嘴哼道:“不吃就不吃,我才不稀罕,你以后肯定也再抓不到了。” 徐长亭懒得理会两人斗嘴,跟李澄心一番交谈,看着李澄心招手喊过来两人后,李澄心说道:“你想怎么建盖,都可以跟他说,至于如何酿酒,或许他可以帮的上一些忙。 一个张四季、一个项老实,徐长亭在柳大安带着一阵尘土“飞”到他们跟前后,便把两人交给了柳大安,至于如何建盖等等事情,那都是柳大安已经念叨了好几日的计划。 何况徐长亭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索性就不如完全交给柳大安就是了。 至于他徐长亭,接下来在半龙村依然还是继续游手好闲就够了。 工匠的工钱以及建盖的用料等等,同样也不需要徐长亭来操心,毕竟旁边的李澄心身为合伙人,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至于如何酿造那暂命为桃花的酒,则就是他徐长亭的事情了。 而且这几日,徐长亭也一直在回忆如何酿酒,以及如何蒸馏的办法。 也会带着吴江南爬圣凤山时,时不时问问吴江南喜欢什么花香等等。 但每次问吴江南喜欢什么花香时,吴江南总觉得徐长亭的问话中,好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嗯,这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的。 这一次李澄心带着工匠来半龙村,不光是给徐长亭带了满满一车的瓶瓶罐罐,还带了很多的香料过来,这让吴江南更是好奇,徐长亭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呢? 柳大安等人留在了山脚下,徐长亭等人再次返回,一车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在徐长亭眼里仿佛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甚至就连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的李澄心,都有些疑惑。 这些瓶瓶罐罐虽然都是上好的瓷器,也是他按照徐长亭的要求花大价钱买来的,但再名贵也不至于把它们当成古董宝贝一样看待? 可徐长亭根本不理会李澄心的疑惑,只是让霍奴儿等人搬下来的时候小心一些,而且还要把一部分放到他自己的房间。 在琢磨蒸馏的办法时,徐长亭的脑海里就忽然因为坐在一边的吴江南,突然提起了香料而心头一动,他依稀记得,香水好像不过就是乙醇与香料的混合溶解罢了。 随着满满一车的瓶瓶罐罐与香料,都被搬到了徐长亭跟吴江南的房间时,霍奴儿轻轻拉扯了下徐长亭的衣襟,而后指着半龙村村口处:“那是陆希道的马车。” “这么远你都能看见?”徐长亭惊讶的问道,随后眯缝着眼睛极力眺望,也不过是依稀看到车辕上坐个人而已。 李澄心已经知道了徐长亭跟陆希道之间的事情,听到霍奴儿说是陆希道的马车后,便皱了皱眉头,对徐长亭问道:“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 徐长亭不出声的摇了摇头,而后看了旁边的何承天一眼。 随着陆希道的马车距离徐长亭他们越来越近,霍奴儿则是有些好奇的又扭头看了看陆希道的马车后面,而后道:“泼李三也来了,就在马车后面。”?“我看见了。”徐长亭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故,变的越发的灿烂,甚至还有心情对李澄心调侃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啊,竟然是让半龙村这么的热闹。” 何承天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刚刚在与徐长亭对视的时候,他也几乎猜到了陆希道今日来此的目的。 前几日陆府家的庄户开始收麦的时候,也没见陆希道过来过,陆府也只是派了个下人在田间地头转了几圈,据说就是连陆府的管家都没有来。 如今麦收已经近尾声,这陆家公子突然来到半龙村,显然就不是冲着麦收来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如今已经以半龙村为中心的十里八村,都用上了那新的耕犁有关。 陆希道缓缓走下马车,看到徐长亭后先是一愣,随后冷哼了一声,便向着旁边不远处的何承天走去,看架势并不打算跟徐长亭说话。 徐长亭倒是也不生气,还满面笑容的冲着向他冷哼一声的陆希道招手打了个招呼,但人家根本就没有理会他,把世家公子的高贵拿捏的那是死死的。 陆希道对面前的何承天倒是显得格外的敬重跟客气,微微行礼后就微笑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何承天何先生?” 即便是上一次已经见过一次,但陆希道好像非要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儿了。 何承天还礼回答着陆公子正是在下,随即陆希道便挺胸抬头望了望周遭,但也根本没有那正眼去敲一下徐长亭几人。 “还请何先生移步,上家里说上几句话?”陆希道态度温和的说道。 何承天微微吸了一口气,也没有看向徐长亭,点了点头后便邀请陆希道往他身后的家里走去。 “他是陆希道?”吴江南问道:“礼部尚书的公子?”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狂傲?是不是很无耻?是不是很卑鄙?是不是很下流?是不是……很丑陋。”徐长亭看着陆希道跟何承天往里走的背影,朗声对着那背影喊道。 陆希道那背影明显的一愣,但终究是忍住没有回头,顿了下后便继续跟着何承天往里面走去,心里则是不停的咒骂着徐长亭简直是粗鄙村夫! 而此时的徐长亭,因为来到半龙村已经有好几日的时间,身上原本华丽的衣裳,这几日早就换成了颇为质朴无华的衣服,虽然不会看起来像是一个半龙村的庄户,但也很难从身上的衣裳上,看出来徐长亭乃是一个世家子弟。 陆希道跟何承天的背影消失在几人视野里,而与陆希道的马车,只拉开了短短距离的泼李三与身后的三人,已经在徐长亭面前站定:“徐公子。” “李大哥你们这是一同来的?”徐长亭指了指陆希道的马车问道。 泼李三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道:“公子,您就别在羞辱我泼李三了……。” “是不是看到陆希道后,心里觉得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徐长亭笑呵呵的继续问道。 泼李三低着头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不瞒公子,还真是有一点儿别扭。” 徐长亭看着泼李三那苦大仇深的样子,莫名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让一旁的吴江南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一点儿也不注意自己的世家子弟形象! 第四十八章 有诈 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任何新的事物都该是实用至上。 而对于统治者而言,任何新的事物其象征性的意义要远远重于其实际意义,才算是实用! 新的耕犁虽然如今只在半龙村为中心的十里八村开始出现,其对百姓耕作的实际意义也是颇为有限。 但对于朝堂之上一些触觉敏锐的官员来说,新的耕犁的出现,其象征意义要是再夸张一些的话,甚至不亚于一个皇帝向天下降罪己诏的意义。 罪己诏,说到底无非是帝王安抚天下、朝堂,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无论是天灾人祸之时,还是战争导致的民生疾苦之象,罪己诏往往都能够把统治者从泥沼中拉出来,暂时缓解一下肩上巨大的压力。 新的耕犁还有纺车出现在北魏对南唐休兵以后,尤其是北魏因粮草无以为继而不得不对南唐休兵的这个时点点,其象征意义就像是朝廷知耻而后勇的积极态度,也象征了大魏皇帝在对南唐用兵无功之后,对天下苍生社稷、民间疾苦的一种正面回应。 而因一具耕犁升华为朝廷为社稷、为百姓的重大意义,可谓是让朝廷为之而振奋。 同样振奋的还有当今皇帝元宏,兴奋加愉悦的在一通赞赏礼部尚书陆睿跟刑部员外郎冯家庐后,便大手一挥:散朝。 随着皇帝跟太监离开文德殿,一众官员立刻围到了陆睿跟前道喜。 毕竟,这新耕犁一事儿,可是由半龙村率先推出的,而陆睿不光是公田在半龙村,根据工部上的奏章,据说这件事情还是因为陆睿才推行的。 所以可以预见,刚刚从定州回到丹凤城的陆睿,不光是又为朝廷立下了一大功劳,很有可能这礼部尚书一职,也不过是其一个继续上升的翘板而已啊。 难怪就连皇上刚刚都说:定州之所以为富州,正是因为有陆尚书这般为朕解忧的忠臣,朕心甚慰啊。 在皇上元宏夸赞陆睿的时候,陆睿则是用余光瞄向一旁神色平静的徐仲礼。 当初两人一同出丹凤城,在定州跟西宁两州的争夺上,他们二人最后分出了高下:陆赢徐输。 如今四年后再次回到丹凤城,看样子陆睿的仕途之路比起徐仲礼来,只会越来越快,很有可能不出几年,陆睿就会彻底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让他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提并论。 徐仲礼即没有给陆睿道喜,也没有表示出嫉妒跟不悦来,跟往常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便走出了文德殿。 而另外一个搭上耕犁这件功劳的刑部员外郎,自然是无法在文德殿亲耳听到皇上对他的夸赞,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影响冯家庐从刑部侍郎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后,把嘴咧的都看见后槽牙了。 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冯家庐都是一直咧着嘴见人就笑,仿佛自己马上就要高升了一般,恨不得拉住街坊四邻的手,好好说道说道今日皇上在文德殿是怎么夸赞他了。 冯子都看着从回来后一直笑呵呵的父亲,忍不住好奇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儿吗?” “痴儿啊,自然是有喜事儿啊,若不然的话,为父岂会这般高兴?对了,一会儿让你娘去买些好酒,晚上多做几个好菜,为父今日要痛快的喝上一大碗。”冯家庐看着自己的儿子,依旧是没办法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兴奋。 而冯子都的娘,出来进去时虽然也是一脸的喜悦,但还是会稍显矜持的白他两眼,或者是说上几句别得意忘形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这样的话。 “但这次可不一样啊,皇上还特意表彰了礼部尚书陆大人,难不成陆大人还敢骗朝廷、骗皇上?何况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是?这一次你爹我可是沾了陆大人的光了啊。”冯家庐看着往外走的妻子,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想,礼部两个侍郎都没有沾上光,但咱们无意之中却是沾光了,这难道还说明不了我已经快要熬到头了?” 身为刑部员外郎,其警惕性还远远不如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儿子冯子都。 冯子都渐渐咂摸出了味道,小心的问道:“爹,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沾了那礼部尚书陆大人的光啊?” “庄户的事情。陆大人为他家庄户更改了耕犁……。”冯家庐心情很好,也愿意跟冯子都多说两句。 但听到此处的冯子都,却是脸颊抽抽了几下,而后神情僵硬的像是想起了什么。 前几日,徐长亭还专门找他,告诉他第二日去一趟它们家农户所在的村庄,有好事儿找他。 但第二日冯子都去了之后,并没有见到徐长亭,只见一个来自半龙村的读书人,扛着一具耕犁站到了他面前。 冯子都依稀记得,那叫何承天的半龙村读书人,告诉他这具耕犁要比平常的耕犁轻便且耕地还耕的更深。 虽然后来冯子都为了验证真假,也把自家庄户叫过来试了试,确实是比以前那旧的好用。 不过这件事情冯子都并没有当回事儿,更没有在回来后跟他爹提及,在他看来一具耕犁这种小事情,没必要告诉他的父亲。 至于为何没有跟他父亲说,除了因为觉得不值一提外,便是因为……。 就像此时,冯子都神情有些僵硬的站在他父亲面前后,冯家庐瞬间起了疑心:“你臭小子是不是又在外面给我惹什么事情了?” 回过神来的冯子都连忙摆手后退:“没有没有,爹,我只是……哦,对了,爹,那皇上没有表彰礼部侍郎徐伯伯吗?” 冯家庐狐疑的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随即摇了摇头道:“自然是没有,只是表彰了陆大人,捎带着也表彰了爹。” “爹……。”冯子都突然上前,看着冯家庐有些紧张的说道:“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不是一件好事儿?”冯家庐面露讽刺,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道:“你要是平日里少给我在外面惹事生非,你爹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一个从五品了。至于是不是好事儿,朝堂之事儿还轮不到你来为爹操心。” 看着有些执拗的冯家庐,冯子都长叹一声,或许他其他本事儿没有,但论到对危险的敏锐,他可是太有发言权了,毕竟,跑的比兔子还快说的就是他啊。 “我的爹啊,这件事情真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啊。”冯子都长叹一声,此时也顾不上一旦老爹知道自己跟傻子一块儿玩的话,会不会又削自己一顿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老爹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才是最要紧。 于是当下也不再隐瞒了,便把他第一次找徐长亭,而后徐长亭就因为农户在教坊司跟陆希道冲突一事儿,详细的说给了冯家庐听。 自然,也包括了后来徐长亭让他前往自家庄户所在的村子接过那具耕犁的事情,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冯子路。 果然,听完冯子都的话,冯家庐也暂时忽略了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又找那傻子玩儿的事情,眉头紧锁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那徐长亭不是个傻子吗?怎么现在还……。” “未央早就不傻了,在还没有随他父亲前往西宁时,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爹啊,这其中肯定有诈啊,您不知道,那小傻子现在可是聪明的很啊。陆希道他敢想也不想的就得罪,谈笑之间就把人家随从的一根手指给掰断了。而前些时日在天王湖,乐陵侯之子高亮,工部尚书卢定邦的儿子卢丰源,都被他命人给扔进了天王湖洗澡去了。”冯子都一一说道。 “跟乐陵侯、卢尚书也有恩怨?”冯家庐感到很不可思议,这要是自己儿子的话,他怕是早就打断腿,不让他出去惹事生非了。 “是啊,起因就是因为高亮先欺侮了未央的两个姐姐。我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找未央玩儿,就是怕万一再赶上高亮他们报复未央的时候,连我也捎带上了,所以这几日孩儿可是老实的很啊。”冯子都继续说道。 “那……那乐陵侯的儿子报复没报复啊?”冯家庐也有些八卦的问道,随即也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些时日丹凤城发生过的那些打架斗殴的案子中,可有关于那些人的蛛丝马迹。 但想了半天,也没有从丹凤城那数百起打架斗殴的案子中,找到哪怕一起跟乐陵侯之子,或者是徐长亭有一丁点儿关系的案子。 “可能没有……对了,爹,这其中肯定有诈。”冯子都一惊一乍的说道,把他老爹冯家庐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至于回来时的那股兴奋劲,此刻早就被他儿子掐灭的不能再灭了,甚至是都有些绝望在心头渐渐升起了。 “有什么诈?”终究还是刑部员外郎,该有的警惕性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是锻炼出来不少。 “前几日未央就去了半龙村,说是要干大事儿,还问我去不去,我没敢去。但孩儿想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徐长亭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新耕犁一事儿不是?既然他去了半龙村,那么徐伯伯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还让陆大人一个人独占美誉?对,还有捎带着让爹得到了皇上的夸赞呢?爹您觉得徐伯伯今日在朝堂上正常吗?”冯子都琢磨着说道。 “爹怎么会知道?文德殿又不是大朝会时所在的大庆殿,爹还能进去,文德殿……爹还不够资格。”冯家庐眉头紧锁,一时之间心头有些失落,这好酒好菜自己怕是吃不太香了啊。 “那你明日去趟半龙村,爹准你跟那小傻子……徐长亭一块儿玩耍了。”冯家庐突然说道。 “真的?”冯子都大喜过望,让冯家庐瞬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冯家庐长叹一口气:“是真的,明日你便去。” 第四十九章 半龙书院 陆希道此时的神情极为难看,整个面部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而且还是咬了一口都咽到肚子里了,而后再一看手里的馒头,竟然有半只苍蝇夹在里面,至于那苍蝇的另一半……如今就是陆希道此时的心境,可谓是难受到了极点。 愤怒的看着对面的徐长亭,陆希道简直难以置信,从前的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子,竟然也会成长到会算计别人的一天。 “这钱呢……你要是想拿回去呢就拿回去,要是不想拿回去呢,正好给我们接下来这段时间改善改善伙食。”徐长亭轻松说道。 陆希道眉头紧皱,一脸的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随即回头看了看旁边的泼李三,冷笑一声道:“泼李三,你就这么快背叛本公子了吗?” “陆公子……。”泼李三夹在中间有些难做人,但实话实说,陆希道跟徐长亭相比较起来,他还是更为害怕徐长亭一些。 从上次被带到教坊司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时间,徐长亭身边的谢敬尧、王彦章就已经在泼李三时常混迹的那一片闯出了名堂。 更让泼李三感到钦佩跟敬畏的是,自己原本在外城的好几个对手,如今见了那谢敬尧跟王彦章后都是服服帖帖、毕恭毕敬,连带着他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只是因为接下来,可能两人在丹凤城还要有大的动作,手已经渐渐伸向了陈平那边,故而才让泼李三来半龙村避避风头,以免因为出卖他人而没办法在外城立足,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当然,王彦章跟谢敬尧让他来半龙村,也是有废物利用的意思,让这家伙没事儿可以给徐长亭跑跑腿。 陆希道看着徐长亭、泼李三以及拒收银子的何承天,冷笑着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这才愤愤离开了半龙村。 随着陆希道离开,何承天跟泼李三心里头多少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这陆希道以及他父亲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报复。 李澄心也没有再在半龙村多做停留,今日送来了工匠等徐长亭要的物品后,他也就要赶回丹凤城了。 至于以后还需要什么的话,自有徐长亭派人来通知他,而徐长亭跟前的何承天跟泼李三自然就是上佳跑腿人选。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柳大安的麾下不止是有数十名工匠供他指挥,就连当初设计坑害过他的泼李三,如今也跟他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原本不过是李澄心带来的数十名工匠在建盖酒坊,但随着泼李三也“归顺”到徐长亭麾下后,自然也要拿出点东西来表示忠心诚意。 第二日起,泼李三就从城里找来了数十名游手好闲的手下,一同加入到了建盖酒坊工匠当中。 从而使得酒坊不过短短的几日时间,就已经初见成效,虽然也不过是几间孤零零的房子开始拔地而起,距离徐长亭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但随着这几间孤零零的房子渐渐完善,一些酿酒用的东西开始搬进里面后,不得不说,这些也已经让柳大安、何承天等人感到兴奋跟憧憬了。 既有憧憬那必然会有担忧,柳大安或许不会有什么担心,如今他一门心思就是想要酿酒,想尝尝徐公子所言的更烈的酒会是什么味道。 可何承天却是心里头已经憋了好几日的担忧了,自从陆希道那日给他送来二十两银子被拒收后,何承天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 与徐长亭坐在溪边的一个小土坡上,何承天也终于是找到了机会,向徐长亭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陆希道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但越是这种平静,越是让何承天感到忧虑,他不相信陆希道或者是他父亲,会轻易让这件事情过去。 “杞人忧天。”徐长亭看了看不远处忙碌的近百名工匠,微微叹口气道:“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是因为他们在权衡利弊,而且……这件事情朝廷跟当今皇上都知道了,陆睿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可我总是觉得不踏实,难道……你相信他们就会这么轻易让这件事情过去?”何承天看了看自己布满厚茧的手,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 “现在把柄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拆穿了这件事情,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徐长亭说道,随即有些疑惑道:“不是,之前一开始我不是都透露给你了吗?这件事情陆睿连同归于尽的筹码都没有不是?”?何承天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长亭为何承天宽心道:“放心,只要他不背地里在半龙村搞什么小动作,能够让我们顺顺利利的做我们想要做的事情,那么这件事情我也绝不会主动去揭穿的。毕竟,就算是揭穿了,对我们的好处远远没有现在的利益大。而对于陆睿而言,半龙村的事情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够了。” “那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强要分一杯羹?”何承天扭头问道。 徐长亭笑了笑:“我还巴不得陆睿愿意分一杯羹呢,当然,这还得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诚意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不远处的吴江南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身边还跟着三个男子,此时正跟着一边说一边笑的吴江南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这几日不管是半龙村还是周边其他村庄,总是会时常出现一些生面孔,而且一个个一看就知绝不是普普通通的身份,几乎还都是一些衣着讲究、谈吐儒雅的官员跟贵族。 在半龙村徐长亭都已经见过好几拨了,这些人来到这里后,往往都是会前往田间地头,而后看着那些正在耕地的农户,满面笑容的一口一个老伯老伯的喊着,可谓是极尽嘘寒问暖。 “好像不是昨日那拨人啊。”何承天蹲在小土坡上微微伸长脖子远眺道。 徐长亭随意的扫了一眼,笑呵呵道:“到现在你还在担心陆睿报复,但你再看看这些不是官员就是有着显贵身份的贵人们,稍加思索你就会明白,陆睿决计不会报复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也是因为朝廷夸赞了陆睿,才使得他们闻风而动,想要分一杯羹?”何承天蹲了回去,扭头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你在半龙村生活了半辈子了,你什么时候见半龙村像这段时间这么热闹过?昨日不还是一连来了两拨人?其中一拨还专门带了工匠……哦,对,昨日你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拨,另外一拨是已经离开了。”徐长亭说道。 “所以你就断定,陆睿是决计不会报复我们的?”何承天还是有些不理解。 徐长亭很想告诉他,那还是因为你不了解官场,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一些官员除了喜欢以贿赂上级来开拓仕途之外,便是格外的喜欢上行下效以及盲目跟风。 一个城市建造一栋地标性的建筑,往往对于一任官员而言便是一件出色的升迁政绩。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往往每任官员在到任后都会首先从这方面着手,毕竟如此做不单是能够得到上级的赏识,甚至是连百姓都会喜欢、拥戴。 但至于这件政绩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秘密,百姓不知道,上级不知道,只有这一任的官员自己知道。 随着因为出色的政绩而被提拔后,那么就只有下一任才最为清楚,上一任官员在光鲜亮丽的政绩之下,到底给他留下了一个什么样子的烂摊子。 只是因为上一任在提拔之后,变成了他的上级,或者是利益相关的集团一员,从而也使得下一任官员要么是同流合污,要么便是……老百姓嘴里的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还不如谁谁谁,最起码还留下了一些个让这座城市引以为傲的城市名片。 但这样的城市名片,百姓显然不知道其背后付出的代价到底有多大,以后背后的交易有多黑暗与肮脏。 徐长亭跟何承天就像是两个土生土长、没见过世面的农户一样,蹲在小土坡上望着他跟前的三个男子。 “听说那新的耕犁,是由半龙村率先推行的?”为首的那中年男子一脸的富贵样,而且还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望向徐长亭跟何承天时,仿佛像是能够看穿你说的话是真话假话似的,这让蹲在土坡上的何承天难免感到有些忐忑。 但至于他旁边的那位年轻“农户”,就像是一个傻子似的,在带着威仪的中年男子问话时,一直是眯缝着眼睛呵呵傻笑。 “正是由半龙村推行的,而且还是由……。”何承天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总是显得有些心虚。 “半龙村这几日都来了好几拨你们这样子的贵人了,所以怎么可能有假。”徐长亭接过何承天的话茬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徐长亭,而后突然道:“你不是半龙村的百姓?” “我当然不是半龙村的百姓,我是半龙书院的山长……徐山长是也。”徐长亭此时土里土气的样子,就差蹲在土坡上把两手拢在袖子里了。 这让人家不管是横看还是竖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山长式的人物,倒是旁边的何承天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意思。 也不知道前两日一早,徐长亭抽什么疯,就在吴江南刚伺候着他洗漱完毕后,徐长亭就突然站在院心,向何承天、霍奴儿以及泼李三、柳大安还有吴江南五人宣布,以后公开场合就不要喊自己公子了,要叫徐山长。 “书院到现在连个山门都还没有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吴江南一边收拾一边无语吐槽道。 “这是让你们提前适应一下,免得你们到时候改不过来。”这是徐长亭的原话。 而也就是那天清晨起,徐长亭就让霍奴儿找了一块儿破木板,亲自写下了半龙书院四个大字,如今就插在小土坡后面不远的地方。 “这就是你们半龙村的书院?”中年人微笑着指了指徐长亭身后那破烂木板问道。 第五十章 酿酒 半龙村的徐山长并没有太在意那颇具威仪的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显然也对徐长亭他们不感兴趣。 至于他们身后那半龙书院的牌子,那中年男子就权当是随着半龙村因为新耕犁进入朝廷视线后,一些官场投机者开始变着法儿的利用半龙村继续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那日,徐长亭跟那中年男子也没有多少交集,只是继续蹲在那小土坡上跟中年男子随意的聊了几句后,中年男子便离开了半龙村。 不过在打算离开的时候,还是指了指远处酒坊所在那片空地,已经拔地而起的那几间孤零零的房间,好奇的问了问是做什么用的。 徐长亭也没有故作神秘,毕竟以后酿出酒后,第一步便是要先把名声打出去,这样才会有人买有人喝不是? 所以既然有人问起,徐长亭便不会吝啬,而且还会夸大其词吹嘘到、让何承天跟吴江南都觉得尴尬的脚趾抠地。 让两人很想当着那中年男子面跟徐长亭划清界限:别看我,我们不认识这个傻子。 这哪是在推销啊,这明明就是一神棍在忽悠人啊,还没打算开始酿造的酒,就已经被徐长亭吹上了天,好像是能使人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琼浆玉液似的。 什么入口芬芳、酒液清澈、唇齿留香、香气醇厚等等,凡是用来形容酒的,哪怕不是形容酒的好词语,都被徐长亭放在了他还没有酿出来的酒上。 中年男子在徐长亭夸夸其谈、极尽吹嘘后,很不掩饰自己嘴角那抹不屑跟不信的笑容。 随着中年男子再次转头打算离去,徐长亭还热情的邀请人家,过几日若是闲暇的话,不妨过来尝尝来,保证你没有喝过这种酒。 中年男子也是鬼使神差,本来已经打算离去,听到徐长亭的邀请后,竟是又转过头,笑着问道:“敢问小哥儿你那酒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在问话的时候,还不失时机的望一眼远处的酒坊,如今酒坊都谈不上初具规模,自然就更无法相信,此时那还没有出现的酒会有名字。 “桃花,但也可能会叫桃花烈,一切还需要等那酒酿出来后,尝尝到底烈不烈才能决定。”徐长亭蹲在土坡上,十足土里土气的庄户百姓样子。 中年男子静静的看了看徐长亭,而后竟然是点着头说了一声好,随即就与同行而来的两人离开了半龙村。 中年男子绝不会知道这世上有桃花或者是桃花烈这种酒,但他却是知道,丹凤城如今流传的两首诗,其中一首的其中一个诗名就叫桃花烈。 随着那中年男子离开后的几天里,半龙村依然陆陆续续的会有身形富态、衣着讲究的生面孔出现,不过相比较前几日来,倒是没有那么频繁了。 随着酒坊的建盖已经初具规模,徐长亭在柳大安、泼李三那期盼的目光下,一清早当着四人的面宣布,桃花将成为半龙书院推出的第一件商品。 刚刚洗完脸的何承天手拿手巾,有些茫然的看着徐长亭,不知道这酒怎么还跟他的半山书院扯上关系了。何承天这段时间经过徐长亭的洗脑加画大饼,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半龙书院副山长的不二人选了。 所以在他看来,这种出自半龙书院的高层决定,自己应该有提前知情权才对,而不是被放到跟柳大安、泼李三他们一块儿被通知的行列。 “我反对?”何承天举起了手里的手巾道。 “我也反对。”吴江南端着徐长亭刚洗完脸的铜盆,也举起一只手道。 “反对?为什么?”徐长亭、柳大安、泼李三异口同声问道。 泼李三、柳大安已然把酒坊当成他们的伟大事业了,眼看着徐长亭给他们画的大饼,很快就要实施第一步了,这怎么还能有人反对呢? 而且他们一旦反对的话,那么自己这二掌柜、三掌柜的“仕途”怎么办?难道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吗? “你先说你反对的理由。”徐长亭先问何承天。 “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应该跟酒扯上关系,我觉得应该把桃花跟书院分开,以免酒误了书院的声誉。”何承天慎重说道。 “对,没错,桃花不应该跟书院有关系,要是有关系也应该跟小姐的兰亭布行有关系。毕竟,这是你跟小姐合伙的,又不是跟半龙书院合伙,所以我也反对。”吴江南面对徐长亭带着一丝别给我找麻烦的警告目光,还是扬起白皙精致的下巴反对道。 “跟书院还是布行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我支持公子今日就开始酿酒。”柳大安看到自己心目中的酒坊大掌柜被人诘难,急忙支持道。 泼李三也在一旁,举起那一只受伤还未好的手,连连点头道:“我同意三掌柜柳大安的话,桃花酒跟哪里有关系没关系都没关系,但今日我们最好能够开始酿酒才是最重要的。” 泼李三跟绕口令似的支持着徐长亭,而且显然自己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二掌柜的身份。 柳大安不满的看向他,很是不同意自己二掌柜的身份就这么被比他晚来泼李三给抢走了。 “反对还是支持都没有用,总之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徐长亭还道是因为什么才反对呢,整半天就是为了个名声,自己才懒的理会跟解释呢。 再说了,自己所构想的半龙书院,也绝不是何承天认为的那般单一,只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而已。 何承天还想说话,但徐长亭没再给他机会。 吴江南则是撅了撅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徐长亭瞪了回去。 最高兴的柳大安跟泼李三,急忙鞍前马后的跟在徐长亭身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毕竟,他们心心念的酿酒大业,在今日终于是要真正的开始扬帆起航了。 唐宋以后才有了蒸馏酒(也不准确,大家不必较真),如今虽然所处的时代,不是一个可以参考原有历史的时代,但在连科举都没有出现的时代,蒸馏酒显然也不会过早、提前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麦收之后的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的热,而这个时候开始酿酒,对于工匠而言,无疑也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霍奴儿天还未亮就被徐长亭派往了丹凤城,第一自然是给徐家姐妹报个平安,第二则是看看谢敬尧、王彦章如今在丹凤外城混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打下了一片“江山”。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查探下陆睿、陆希道父子的近况,以及把前两日匆匆来过一次半龙村的冯子都,也拉到半龙村来共襄盛举! 蒸馏酒与酿造酒的区别,看起来不过是简单的增加了一道蒸馏的工序,但蒸馏器于徐长亭而言,还是费了好些时日才算是鼓捣了出来。 从来到半龙村第一日起,徐长亭便开始一个人鼓捣这些东西,尤其是吴江南给了他一个香料的提醒后,让徐长亭就更坚定了要做出蒸馏器的决心。 毕竟,蒸馏器不光是可以用来蒸酒,也可以用来蒸香料等东西。 而且就像酒对于男人的不可或缺性,香料所溶解混合后的东西,对于女人同样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完全不亚于男人对于酒的需求。 在徐长亭看来,还好这世上只有男人跟女人两种性别的生物,要是再多一类其他性别的生物的话,可能徐长亭还得再想想,是不是也应该做点儿什么造福一下呢? 太监虽然存在于这个时代,但到现在为止,徐长亭也还没有见过太监到底是什么样子。 更不知道跟正常人是不是在外表上有区别,是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般,声音都很尖细,还没有喉结等等这些特征。 来到半龙村这些时日,徐长亭也是做足了准备,所以随着一些个瓶瓶罐罐,以及一些个坛子、锅灶等等被安置在那几间诺大的房间后,柳大安跟泼李三就已经开始期盼着酿酒真正开始的这一天了。 半龙村会有农户种高粱并不奇怪,因为高粱那什么都无所谓、给个地方种下就能活的习性,使得半龙村的农户会把一些不太规整、出不了好收成的田地用来种高粱。 所以如今对于徐长亭而言,已经是万事俱备,就看他怎么能够在闷热的作坊里鼓捣出所谓的烈酒来了。 天气炎热,加上作坊里更热,徐长亭在一些细节上要亲力亲为外,其余便让柳大安跟泼李三,以及泼李三靠着他在丹凤城的凶名,找来的几个酿酒工匠来做,而他就可以飞似的跑出闷热的作坊,噗通一声跳进不远处的小溪中。 飞溅起来的巨大水花,让半龙村那些也因为天气炎热,光溜溜的跑到小溪戏水的半大孩童轰然拍手叫好,一个个也开始扑打着水面,折腾出更多的水花来。 而随着徐长亭浮出水面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上次徐长亭所蹲的那个小土坡上响起:“小哥儿,你那桃花烈酿的如何了?” “怎么是你?”徐长亭转身有些惊讶。 身上单薄的衣衫被溪水湿透,此刻紧紧的贴在徐长亭修长的体型上,连土坡上的那中年男子都有些诧异,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脸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的小哥儿,竟然还有一副匀称的好身材。 “今日无事儿,就想起你说的桃花烈酒了,不知道酿的如何了?”中年男子微笑着问道。 第五十一章 破冰 往往在午后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吴江南是不会跟着徐长亭来酒坊这边的,主要的原因还是身为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 酒坊里基本上都是汗流浃背、光着膀子的男子,而旁边的小溪在午后则是半龙村孩童的戏水时间,一个个光着腚的玩水,显然更不适合吴江南来这里。 如此一来,徐长亭在少了他大姐跟二姐的监督之外,便就有了机会跳进溪水中凉快一番。 中年男子好像并不失望徐长亭还没有酿出酒来,只是笑着对徐长亭问道:既然还没办法喝上你酿的烈酒,那么上贵府讨碗水喝总可以? 徐长亭当下也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虽然没有人监督他,但他也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宜在水里待的太久,而且这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不管怎么着,先回家都是最好的办法。 随便从水里抓了一个扎进水里刚冒出水面的孩童,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坊道:“告诉何先生,就说我先回去了,让他们忙的差不多了再来叫我。” 光着腚的孩童对于徐长亭也不陌生,毕竟这几日天天来溪边,早就跟徐长亭混熟了。 于是随着徐长亭说完后,便光着腚往酒坊那边跑去。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上岸后的徐长亭拧着衣襟,一边示意他们两人跟着往村子里走去。 中年男子好像对他的仕途很在乎,在跟着徐长亭往村里走的路上,总是会问一些关于新耕犁以及新纺车的事情,偶尔也会不经意间的怀疑一小下,这两样东西,是真的从半龙村率先传出去的吗? 徐长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前两日老爹徐仲礼已经派梁伯跟他知会了一声,虽然如今陆睿那边还没有什么诚意跟动静,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若是半龙村的酒坊跟未来的书院没有什么人在背后鼓捣风浪的话,那么也就这么含糊着过去了,不会再有人追究提及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陆睿主动推行的,这件事情也没有人再提及了,来来往往半龙村的那些达官贵人,主要还是想沾光而已,对于谁是主要推行人以及事情的真伪,反倒是放在了其次。 徐长亭领着中年男子刚一进院,就听见吴江南惊呼一声:“你又下水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小姐交代的了?你身体本就……。” “我就沾了点水而后就上来了,作坊里太热了,要不然我会被热的中暑的。”徐长亭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表情很无辜的道。 “哼,鬼才会信你说的话。以后你若是再敢下水,我就真的告诉小姐。”吴江南生气的跺脚威胁道。 中年男子与自己的随从,一时之间竟被两人晾在了一边。 不过中年男子还是很有涵养,在徐长亭跟吴江南主仆二人吵架时,要么是双手背后打量着不大的院子,要么就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吵架的主仆两人互相威胁彼此,而后在达成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平衡跟彼此都满意的承诺后,这轮的吵架才算是完美结束。 被吴江南生着闷气哼哼的拽向房间里换衣服时,徐长亭终于是想起了带来的两位客人。 随着吴江南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走进徐长亭的房间,而后又从她的房间拿了一身青色衣衫扔进徐长亭的房间后,吴江南原本气鼓鼓的脸蛋儿,在转过头面对那中年男子时,已经是笑颜如画的乖巧模样。 饶是中年男子见多识广,也被吴江南的这幅变脸给吓了一跳。 毕竟,刚刚主仆二人吵架时,气氛可谓是极具紧张跟窒息,要不是中年男子见多识广、身经百战,恐怕都要在主仆二人忘我吵架时,默不作声的灰溜溜离开了。 “两位贵人稍等啊,我这就给你们倒水去。”吴江南甜甜的笑着道,而后扭头就冲着徐长亭的房间,声音严厉的提醒道:“你最好擦拭下身子再换衣衫,溪水再干净也是很脏的。”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给人家倒水去。”房间里传来徐长亭不耐烦的声音。 “哼。”吴江南冲着房间再次哼了一声,这才去给那中年男子跟随从倒水去。 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看到中年男子跟那随从对视一眼后,摇头苦笑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被她刚刚跟徐长亭的吵架阵势给吓到了。 不过吴江南并不在乎这些,毕竟,小姐的交代要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徐长亭是真的不可以沾冷水的。 吴江南记得,当初在西宁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徐长亭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而后整个人就开始变的一阵冷一阵热,就像是感染了风寒一样。 但相比起那平常的风寒来,他这个风寒根本就没办法用药治好。 虽然她很不愿意回忆那天在小姐闺房发生的事情,但其实吴江南很清楚,那天徐长亭在浑身上下寒热交替的痛苦中,其实是小姐抱着他才渐渐好转的,至于被窝里面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穿衣服等等,即便是到如今,吴江南也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去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吴江南能够确定的是,小姐依旧还是那个完美的小姐,并没有少了些什么少女的特质。 所以对于那件有关她们小姐清誉的事情,吴江南从未提及过,甚至都不愿意去回想。 两杯像是果浆一般的饮品,被吴江南用一对从南唐带过来的杯子端到了中年男子身边。 谢过吴江南后,中年男子接过杯子,神情之间显得有些惊诧:“为何还有些冰凉?” “大热天的,若是只喝水的话岂不是更热,这是那徐公子做的桃汁,不过就是刚刚加了一些冰块儿。”吴江南平静的说道,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得意之情。 自来到院子里后,中年男子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而跟随他而来的男子,则是一直都站在中年男子的身后,可真是尽职尽责的很。 此时与中年男子听到吴江南如此说,两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惊讶之情。 这个时节冰并不常见,但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但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冰块在这个时候很难保存下来,而且也没有普通百姓会费时费力,主要是费钱的保存这些其实没有多大用处的冰块儿。 但如今,他们竟然在天气炎热的季节,在普普通通的半龙村农户家里见到了冰。 “贵府还会保存冰块?”中年男子惊异的问道。 毕竟刚刚打量了下这个家,怎么看也不像是腰缠万贯的商贾之家啊,他们哪里会有闲情逸致保存冰块呢。 “不用刻意保存,想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就可以做出来的。”吴江南在另外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在这个话题上明显是显得兴趣不高。 中年男子愣了愣,一时不理解眼前这个连主家都敢训斥的小丫头,怎么会这般说话?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用刻意保存,想要就能有,难不成会……变戏法? 看着中年男子那好奇的神情,吴江南却是没有什么解释的心情,随手指了指旁边徐长亭的房间,道:“一会儿等他出来你问他。” “敢问小姐……。”而就在这个时候,中年男子突然对吴江南问道。 “嗯?什么事情?”吴江南迷惑的抬头,看着一直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男子道。 “既然你说这是你家公子做出来的桃汁,那么……为何小姐却是给你家公子一杯清水,给我们的却是……。”男子的声音很温和,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声线好像偏细一些,所以压着嗓子说话时,乍一听好像是很温和一般。 吴江南皱了皱好看白皙的眉头,道:“他喝不了凉的,要不然又会感染风寒的,只能喝些热水。” 那问话的男子还是一脸的凝重跟严肃,仿佛是在辨别吴江南话语的真假,而中年男子已经是一副恍然的神情,如此一来,也就难怪刚刚主仆二人吵的是不可开交了。 “既然喝不了凉的,那为何还要存冰呢?”中年男子显然对冰很感兴趣。 吴江南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微微叹口气耐着性子道:“我们真没有存冰,不过就是某人心血来潮……然后就做出冰来了。” 看着吴江南懒得解释的神情,中年男子诧异的看了看旁边徐长亭的房间,脑海里一时之间猜不透这两个小家伙到底是一对怎样的欢喜冤家。 而吴江南之所以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是很单纯的因为原本在夏季很珍贵的冰,被徐长亭的心血来潮给弄的快要泛滥了。 当然,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她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徐长亭这个家伙是怎么变出冰来的。 不过吴江南也不傻,她知道肯定跟农户柳树根,还有那个身为陆睿庄户的董疙瘩有关。 因为她依稀记得,自从来到半龙村不久后,在徐长亭对于如何酿酒有了进一步的掌握后,一次黄昏时分的聊天,让徐长亭从柳树皮的嘴里得知,他大哥柳树根以及那董疙瘩,对于草药是颇有研究,尤其是后山密林里,总是能够找到一些名贵的药材,而这些也是麦收之后,大部分半龙村农户赚取额外收入的来源。 因而从第二天起,徐长亭就让柳树根跟董疙瘩把家里剩的草药,还有一些他只知道名字,根本不知道长啥样的草药告诉两人后,徐长亭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草药贩子。 而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有一天徐长亭就神神秘秘的跟喊着热死了的吴江南说,给我一两银子,我就给你一块儿冰,保证不食言不骗人。 “骗人是小狗。”吴江南一脸警惕,显然从前已经被骗怕了。 于是跟徐长亭拉钩之后,徐长亭就回到了他的房间神神秘秘的鼓捣了起来,而后没多久就施施然走了出来。 吴江南还眼巴巴的问道:“冰呢?” “自己去房间里取。”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随后吴江南就一头扎进了徐长亭的房间,随后霍奴儿、泼李三、何承天都听到了吴江南刺破夜空的尖叫声:“这怎么可能!你房间里怎么会有冰!我天天出来进去的怎么就没有发现!” 于是从那一日起,吴江南就因为一块冰被徐长亭给整自闭了。 因为大大小小算下来,她好像已经被徐长亭坑了近百两的银子,就只是因为这个破冰! 第五十二章 失手了 十来年的体弱多病让徐长亭可谓是久病成医,而这也是为何在琢磨六味地黄丸的时候,阴差阳错的造出了冰的主因。 在徐长亭看来,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中,若是单论哪一项文明让他觉得最为骄傲,除了文字以外,徐长亭首推便是中医。 数千年来的文明之中,中医在华夏文明的历程中,地位虽然没有那么崇高,但它却是一项不可获取的存在。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大名鼎鼎的火药等等,最初被发明出来竟然都是因为中医。 而至于能够造冰的硝石,可谓如同生死薄一般,用在医学上便可活人命,用在战争上便可杀人命! 生死两个极端,在中医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战争与和平,好像跟中医之间关系越发的密不可分。 所以徐长亭从不认为数千年来的华夏文明中,缺少所谓的生物、化学等学科,在他看来,中医一项就把所有都囊括在了其中。 真是做到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换好一身衣服的徐长亭从房间走了出来,而此时那中年男子端着手里的杯子,还是一口未动,不过他身后的随从,已经是喝了不少,此刻还在咂摸着嘴,像是在回味一般。 “里面还有麦芽糖?”那随从惊奇的问道。 “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叫碳水化合物。”徐长亭神棍道。 那随从皱了皱眉头,五个字不管是哪一个字他都听过,也都明白,但放在一起后他糊涂了。 “何为碳水化合物?”中年男子微笑问道。 “说人话就是糖。”徐长亭看着中年男子身后的随从,露出一口白牙道。 那个随从瞬间无语,只好深吸一口气,撇过头不再去看戏弄了他一次的徐长亭。 而到了此时,那中年男子才缓缓端起手里的杯子浅唱了一口,随即双眼一亮:“嗯,确实不错,清凉中带着甜味儿与桃子的味道,果然是不错。可有名字?” “半龙桃汁。”徐长亭睁着眼睛胡诌道。 反正之前也没有人做过,更没有后人来指摘自己,所以自己想怎么取名就怎么取名。 中年男子像是知道徐长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似的,也没有跟徐长亭计较,自然也更不会把半龙桃汁真当成桃汁的名字。 “听说里面的冰是你制出来的?”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一旁曾经的受害者吴江南,哼了一声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随即徐长亭是人让地方狗占座,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吴江南刚刚坐的凳子上。 并没有先回答中年男子的话,而是对跑到房间生闷气的吴江南喊道:“去门口看看,柳树根跟董疙瘩是不是该来了,告诉他们,昨日送过来的药材不行,那么点儿玩意就给挖出来了,想挣钱也不能这么挣啊,干脆直接改抢钱算了。” “抢钱?他们还能抢的过你?还能有你更无耻?”吴江南没好气的从房间里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倒是很听话的直接就往门口走去。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的典范,绝对非吴江南莫属。 每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柳树根跟董疙瘩就会背着一箩筐的草药来找徐长亭了。 而后接下来便是徐长亭跟柳树根、董疙瘩讨价还价的时间,好几筐草药虽然徐长亭都会全部收下来,但在验收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收废品的一样,坐在凳子上从中挑挑拣拣,嘴里总是会念叨着一些这个不行啊,那个药性太过于温和了,这个哪是参啊,这明显是你弟弟柳树筋嘛……。 柳树根排行老大,接下来便是柳树皮、柳树筋,还有一个柳树叶,不过是妇人,早些年就已经嫁到邻村了。 所以徐长亭时常会拿兄弟几人的名字打趣,而憨厚老实的庄户最初还有些拘束,从来不还口,只是老实憨厚的呵呵笑着,钱到手就行。 不过随着跟徐长亭越来越熟后,偶尔也会反驳徐长亭一下。 尤其是自他们之间开始有了草药交易之后,那可真是一文钱都要争执好久。 甚至是不惜跟徐长亭争执的脸红脖子粗,最后徐长亭败下阵来,看着人家数着铜钱心满意足的离开,而后冲着人家背后大声骂道:“老东西你等着,明日你休想从我这里骗走一文钱。” 但到了第二日后,昨日的种种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依旧会是按照昨日的剧本设定那般走一遍,然后人家数着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徐长亭老调重弹的继续不甘心的叫骂着、发誓着……。 车轱辘一般的对话跟场景,已经让吴江南等人都看腻了,但徐长亭依旧是乐此不疲,而且随着采药的农户越来越多,徐长亭这边就越来越势单力薄,几乎每天都要赔上几十文钱给柳树根、董疙瘩为首的农户。 但好在,还有一个倒霉蛋吴江南,已经为他贡献了近百两银子供他挥霍。 此时的中年男子,倒像是有些相信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哥儿,不是信口雌黄,而是真的会酿酒了。 尤其是一连喝了两杯桃汁后,心里头反而更加好奇,被徐神棍吹上天的桃花酒,到底会是什么味道了。 不过遗憾的是,徐神棍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整出来那种唇齿留香、酒液清澈、酒香淳厚的桃花酒来。 “如此说来,想要喝上你酿的酒,还得等些时日了?”中年男子微笑问道。 徐长亭没有问中年男子高姓大名,中年男子也没有主动介绍的意思,所以两人到现在,中年男子也只知道徐长亭姓徐,而徐长亭对于中年男子……什么也不知道。 但从其谈吐气度以及衣着考究上,还是能够窥探出,天天这般游手好闲的,怕是非富即贵。 而且眼前这个中年男子那不怒自威的威仪,让徐长亭更是笃定,此人绝非是平常那些来半龙村的达官贵人能比拟的,恐怕身份地位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弄不好还真有可能会是个皇亲贵胄、王爷还是郡王啥的也说不准。 “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巷子深。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啊,这酒到时候要是好喝的话,你可得买上几坛……算了,还不能卖你,万一真是琼浆玉液呢,这可是很贵的。”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道:“可还有?这天气热的让人有些头脑昏沉,喝点儿这凉的桃汁倒是颇为清爽解暑。” “没了,有也得等吴江南来了再给你倒去,我反正不会帮你倒去的。”徐长亭有些不满,咋还喝上瘾了呢?不要钱也不能这么喝啊。 中年男子像是知道眼前这个鸡贼的心思似的,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随从,而后那随从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在袖袋里掏出一腚崭新的五两纹银。 不过不等那随从作势往前递,徐长亭就已经满面热情的起身向前伸手:“你看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哎呀……这得是五两的银锭……吴江南,你还我,那是给我的。” 徐长亭说到最后是勃然大怒,就在他假模假式的快要碰到那腚纹银时,不知何时出现的吴江南,飞快的从那随从手里拿走了银子。 “哼,想的美!这是我抢的!”吴江南理直气壮说道,随即拿走了中年男子手里的杯子,打算给人家续杯。 看着快要到手的五两纹银就这么被人半途截走,徐长亭心里很是不甘心啊。 眼睛看了看那随从还有些沉甸甸的袖袋,估摸着里面最起码还有不止一两腚的纹银,随即不甘心的脸上又立刻换上了热情似火的笑容。 就像刚刚吴江南那般的变脸速度,唰的一下就变了。 “头脑昏沉的话,不妨试试这个,其实比那桃汁管用。”变戏法似的,徐长亭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手里赫然多了一只类似葫芦似的天青色的小口瓷瓶。 “这又是何物?”中年男子颇有兴趣的问道。 今日这短短时间内,在眼前这个小哥儿身上,中年男子可是感受到了匪夷所思的惊喜。 虽说那桃汁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毕竟他什么样子的好东西没喝过? 但夹杂着冰块儿这种清凉解暑的果汁,而且冰块还是手到擒来的这种,他还是感到很新鲜跟震惊。 “这可不是喝的啊,提前说好了。”徐长亭警告道,随即把手里的天青色小瓷葫芦递到中年男子手里,道:“拔开那木塞,你轻轻的闻上一两下就行。” 中年男子眼神中带着些疑惑,不过还是依言拔开那木塞,凑到鼻子跟前轻嗅了两下,瞬间感到鼻尖有股刺鼻的清凉提神味道,顺着鼻子冲进大脑,一下子让他感到整个人清醒了几分,而后就看见一只手,飞快的抢走了他手里的小瓷瓶。 “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徐长亭笑的很灿烂。 中年男子身后的随从,一双下垂在袖子里的手,此时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看样子他现在很想揍人。 “就这……你就敢要二十两银子?”中年男子也不生气徐长亭贸然从他手里抢走了小瓷瓶,鼻尖如今还残留着那清凉提神的味道,尤其是原本还真有些昏沉的脑海,此刻还真是变的清醒了很多。 “天下无双,这世间只此一瓶,我本来是打算留着自己晚上睡觉用的。这些时日夜里连个风都没有,闷热的很啊。你想想,要是有这玩意儿在枕边,觉得难受了就拿起来这么一闻……。”徐长亭自得的说道。 “相和,掏钱。”中年男子打断徐长亭的话,淡淡的说道,言语中仿佛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威势。 那随从在中年男子喊他的名字相和时,下意识的弯了弯腰,虽然动作极为轻微,但还是被徐长亭捕捉到了眼里。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真的捕捉到了四锭五两纹银,出现在了那随从的两手里。 正要起身接过去时,却听到那中年男子道:“慢着。” “怎么了?”徐长亭定在了原地,那只准备接钱的手,此时已经伸的可长可长可长……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中年男子起身伸出手笑着道。 徐长亭望着中年男子的笑容,很识趣的把手里的小瓷瓶缓缓放到了男子掌心,而后男子掌心翻转,握着小瓷瓶双手背后,淡淡道:“相和,把钱给那小女娃儿,自我们进来后端茶倒水的很是辛苦。” “不是……这是我的……我卖给你的……。”徐长亭正要拿钱,但那叫相和的手已经缩了回去,他竟然是……没碰到。 中年男子看着徐长亭呆若木鸡、抓耳挠腮的猴急样子,嘴角带笑教训道:“买卖讲究的是童嫂无欺,更无坐地起价之理,这钱该给那小女娃儿。” 随着说完后,中年男子便率先往外走去,随后嘴里发出酣畅淋漓的开怀笑声,让吴江南听的是心花怒放,让某人是怒火中烧,但又没有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江南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赚了二十五两银子。 呆立在院心的某人,看着捧着五腚崭新纹银的吴江南,走到跟前饱含深情道:“江南,你知道我对你的心……。” “滚……。”吴江南抱着银子美滋滋的回自己房间了:“对了,柳老伯他们就在门口,快去收你的药材!” “……。” ps:收药材不如收推荐、点收藏啊,某人心道。 第五十三章 谈判 吴江南到手的二十五两意外之财,最终还是落在了徐长亭的手里。 因为徐长亭向吴江南保证,过几天会给她一种比香囊还要好闻的香水,而且还是她最为喜欢的兰花香。 于是吴江南在抵抗了近一个时辰后,终究是没有抵过徐神棍的花言巧语,忐忑犹豫着还是向神棍奉送上了她的意外之财:二十五两雪花纹银!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吴江南虽然还因为女子的身份不会去酒坊那边,但只要徐长亭回来后,她就会像跟屁虫似的跟在徐长亭身后,不厌其烦的问徐长亭,那所谓的香水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要不我不要了,你把钱还我成吗? 徐长亭不为所动,钱进了他的腰包再想让他掏出来,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吴江南跟屁虫似的执拗,也让徐长亭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这几日徐长亭几乎都是待在酒坊那边,就是怕回来后被吴江南在耳边嗡嗡的跟苍蝇似的烦他,连带着收柳树根、董疙瘩的药材时,都变的草草了事,因而又是赔了近百文钱进去。 徐长亭这边在吴江南不厌其烦的尾随追问下,兢兢业业的继续着他的酿酒大业。 半龙书院那边也终于是从身后的圣凤山上,寻寻觅觅近半月的时间后,终于是找到了一块儿可以用来给半龙书院当门面的巨石。 那一日几乎半龙村的劳力全部出动上山,甚至就连酒坊这边的活计都暂时停了下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那块儿足足有两人高、四五尺宽的“小山”给移到山脚下的那块空地。 又是花了近四五天的时间,而后在天气阴沉的那天,一块儿巨大如同小山似的石头,就在半龙村农户的齐心协力下,从半山腰滚落了下来。 其滚落时的声势,就像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冲杀一般,更是让半龙村的农户站在半山腰上看的是心惊胆战,仿佛脚下的整座圣凤山都在颤抖一样。 但不管如何,半龙书院的镇山石以及门面总算是有了。 至于上面怎么刻半龙书院四个大字,到底是用什么字体,以及什么颜色,经过徐长亭、何承天以及冯子都还有霍奴儿、徐江南的集体讨论后……众叛亲离的徐长亭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巨大的小山阴影下宣布:半龙书院四个字由他自己亲自来书写。 鲜花、掌声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光屁溜的小孩儿站在不远处,跟他一样仰望着巨大的小山。 回过头的徐长亭深切的体会到了啥叫众叛亲离、啥叫独裁害死人。 当然,他心里也会涌起何承天似的怀才不遇跟惆怅:一帮俗人,哪懂得什么叫做艺术! 我这手好字,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半龙村就像是一个远离凡尘俗世的世外桃源一般,给予了徐长亭等人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欢乐天地,任由他们随心所欲的在半龙村这块画布上,尽情的挥毫泼墨。 随着照耀人世间一天、开始渐渐有些疲惫的日头斜垂于西方天际,一副懒洋洋的随时打算收工落入地平线的架势,此时丹凤城礼部衙署的官员,也已经开始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碰巧而已,礼部衙署随着其他官员的离去,到了最后竟是仅剩下了礼部尚书陆睿,以及礼部左侍郎徐仲礼两人。 两人俱是神色平静、举止从容,徐仲礼要比陆睿高一些,且还要显得清瘦一些。 “陆大人还没走?”徐仲礼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相邀陆睿在旁边坐下说话。 陆睿摆了摆手,随意的打量了下四周,笑着道:“徐兄今日可有应酬?” “打算忙完这些便回家,前几日连着喝酒,实在是受不了,一些饮宴就推辞掉了。”徐仲礼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今日……。”陆睿指了指自己,而后又指了指徐仲礼,继续说道:“小酌两杯?南市附近新开了一家,据说味道还不错。” “好,今日我请陆大人。”徐仲礼说道。 陆睿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随即就率先走出了衙署。 随后徐仲礼在随意的收拾了下有些杂乱的桌面后,便也走出了衙署。 两架马车缓缓在一家名为烟雨楼的门前停了下来,三层楼高的烟雨楼雕梁画栋,朱红色的主色调显然说明了它的定位,绝不是为普通人而开设。 今日是谢敬尧为徐仲礼驾车,随着徐仲礼低声交代了几句后,谢敬尧在徐仲礼跟着陆睿走进烟雨楼后,便独自驾车离开了烟雨楼前。 烟雨楼并没有人认识陆睿跟徐仲礼,两人也没有打算声张,只是在一楼大厅内找了个相比较而言,算是比较清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壶不错的绿茶,一壶中规中矩的酒,至于菜肴,陆睿没有擅自主张,而徐仲礼也只是掏出几块碎银后,让伙计上楼里的招牌菜即可。 看着谈吐气度都颇为不凡的两个中年男子,店伙计自是不敢怠慢,笑呵呵的说了两位贵客稍候,便快速离开了桌前。 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被陆睿跟徐仲礼端在手里,当下两人之间的气氛稍显微妙。 徐仲礼心知肚明陆睿今日为何主动邀请他吃酒,而陆睿也心知肚明,徐仲礼这段时间在衙署、在朝堂上的沉默代表了什么意思。 但有些话还是得完全说开才行,若不然的话,一些隐忧往往会在你最为不在意的时候,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无声无息的刺向你的胸口。 在官场混迹多年的陆睿,自然是深知其中的道理。 但既然这些隐忧无法把它从根源上清除,那么就要懂得变通,不妨姿态放低一点,变的主动一些来处理这些隐忧,最好是能够跟这些隐忧达成某种默契跟共识。 “前些时日在半龙村见到了未央,当年还流着鼻涕泡的小家伙,几年不见竟然差点儿没认出来,要不是他主动叫了我一声陆伯伯,还有犬子在旁提醒的话,我都不敢认了。变化可真是太大了,看样子好像都比你高了?”陆睿主动打开话匣子说道。 “快了,臭小子前些时日还在他娘面前说,他还长个呢,早晚有天会超过我这个当爹的。没心没肺只剩下长个了。”徐仲礼放下茶杯含笑说道。 陆睿并没有继续说话,徐仲礼则是咳嗽了一声,两人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多年,可谓是知根知底,几乎从他们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连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而就像是现在,两人自然是极为有默契,知道接下来还是该徐仲礼开口,而不是他陆睿开口一般。 “这段时日去了半龙村,在鼓捣一个书院跟一个酒坊,天天也不回家,就住在人家农户家里。但好在时不时敲打几下,就怕在外面玩野了,惹出什么事情来。”徐仲礼淡淡的说道。 陆睿微微点着头,像是很满意似的,随即也放下茶杯,笑道:“年轻人嘛,总是不像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会瞻前顾后,遇事犹豫不决。但不管如何,愿意做些利国利民之事,总归是好事儿,如此一来你不也脸上有光?” “前几日安和县令郑俨倒是找了我一次,定下来了,圣凤山脚下半龙村那片百亩荒地,就由着未央折腾去。”徐仲礼说道。 “陈平一事儿……。”陆睿沉吟了下,随即继续说道:“前两日我已经婉拒了,其子是否有真才实学还不好说,但绝非是像郑俨说的那般乃是上乘之才。徐兄乃是国子监祭酒,或许可以从中考校一番,若是人才,也不妨卖个人情给郑俨便是。” “有陆兄之言,想必郑俨会心里有数。此事我以为还需再斟酌一番,若是真有些才学,自然是不能阻他人前程。”徐仲礼望着陆睿说道。 陆睿继续点着头,徐仲礼拿起酒壶为两人各自斟酒一杯。 “好,既然徐兄已经有了计较,那就依徐兄之意。”陆睿率先端起酒杯与徐仲礼碰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刻,陆睿终于是把心放了下来,关于半龙村出现新耕犁跟纺车一事儿,往后即跟他无关但也有关,不过这件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人提及了。 当然,徐仲礼刚刚所言的,就是他的条件,除了在半龙村鼓捣的书院、酒坊不能出乱子以外,就是陈平一事儿,得给徐仲礼一个说法了。 陈平手下的泼李三,曾经为难过徐仲礼的庄户柳树皮,而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授意的,此时跟那耕犁、纺车一样,已经无关重要了。 不过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一个身份介于商贾跟寒门之间的陈平,去挑衅一个官居三品的朝廷要员,这件事情看在陆睿、郑俨的面子上可以既往不咎,但陈平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让徐仲礼满意才行。 “希道若是愿意,不妨也常往半龙村跑跑,据说那刑部员外郎冯家庐的儿子,这几日也跟犬子未央混在半龙村。”随着店伙计上来了最后一道菜,徐仲礼放下酒杯说道。 陆睿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像是在心里权衡什么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对了,听说宣王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无意的在打听一些关于徐兄的家事儿。” “哦?”徐仲礼也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与陆睿一同端起了酒杯。 第五十四章 白纯 从烟雨楼回到家里的徐仲礼,在跟楚盈坐下来谈了一会儿后便回到了书房,而后不一会儿的功夫,长女徐长虹就敲门走了进来。 “爹……。”徐长虹眉头微蹙:“刚刚娘跟女儿说了……。” “先进来说话。”徐仲礼笑着招手道。 徐长虹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书房的门,在靠窗那边坐了下来。 “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徐长虹继续问道。 徐仲礼微微叹口气,道:“倒是没有发生事情,就是今日有人跟爹提及,宣王好像颇为中意你,所以……爹刚刚跟你娘提及了此事儿,想着由爹来问你怕是不太方便。”?徐长虹摇了摇头,思索着道:“爹,女儿并不认识什么宣王。” “还记得那天你跟未央、温柔去天王湖的事情吗?”徐仲礼提醒着徐长虹道。 “您是说……高恪高公子?”徐长虹惊讶道。 那天徐长亭让她们姐妹先回来丹凤城,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天王湖,不外乎是怕人家报复。 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人家也没有报复他们姐弟,但那天回到家后,两姐妹还是把在船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仲礼。 所以徐仲礼还记得高恪,徐长虹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她对此人……也是颇为有印象。 “那就是了,因为太子对于那些兄弟们看管的比较严苛一些,所以不管是宣王也好,还是其他皇子也罢,他们在外面大多时候因为身份的关系,都会用母姓来掩饰身份。”徐仲礼向徐长虹继续解释道:“今日呢,也是因为有人跟爹说起,宫里的高贵妃,也就是宣王的生母包括宣王,都在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咱们家的事情。所以……爹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原本这事儿该是楚盈来问徐长虹,但刚刚楚盈跟徐长虹说了几句后,徐长虹便跟她娘说了想要跟父亲谈谈,这不便出现在了徐仲礼的书房。 而徐仲礼这个时候,也不用在意什么了,身为父亲,过问自己女儿的感情之事儿,虽然不如她娘那般心细,但既然徐长虹都来找他了,他自然也是想多从女儿这边了解多一些。 徐长虹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害羞或者是其他表情,而是显得很凝重,白皙的眉头紧蹙在一起,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 “若是你担忧未央,爹是觉得……但你也不能苦了你自己啊,未央现在也长大了,与常人并无二致。而且你也知道,这在半龙村他自己都玩的乐不思蜀了……。”徐仲礼看着长女凝重的样子,叹口气开导道。 毕竟,他就怕女儿会把当初要照顾未央一辈子的话语,一直都记在心上,而且真要继续这么下去,岂不耽误了她自己的一辈子啊。 看着久久不言语的长女,一向城府深沉的徐仲礼,竟然是在自己的长女面前率先沉不住气:“女儿啊……。” “爹,我想明日去趟半龙村见见未央,而后……而后若是未央没有意见,女儿全凭爹娘做主。”徐长虹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儿女情长。 徐仲礼看着徐长虹的样子,莫名一阵心疼,三个子女……其实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懂事儿。 小女儿看似天天疯疯癫癫、大大咧咧、性格泼辣,但其实尤为重视家人,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而至于那唯一的儿子,或许以前全家人还都是把他当一个孩童,或者是心智不全、体弱多病者来看待。 但这一次自回到丹凤城后,徐仲礼也好,还是楚盈、徐长虹、徐温柔,都能够深切的感受到,当年那个体弱多病、常常挂着鼻涕泡傻小子,如今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 而三个子女中,最为让徐仲礼、楚盈放心的,其实还是长女徐长虹,因为子女中年纪最大的缘故,所有从小就喜欢把任何一切扛在自己的肩上,受了什么委屈也都是憋在自己心里,从不与人诉说。 “女儿,爹的意思是,若是你不喜欢,爹可以推辞掉……哦,好,那明日我让梁管家给你备车,就让那王伙夫陪同你一块儿去。”说道一半徐仲礼突然改口。 因为他意识到,长女好像并没有反对,只是因为还未问过徐长亭的意见,所以才没有给个明确的答复。 但就算那臭小子同意了他大姐跟宣王往来的话,身为女儿家的徐长虹,也不可能在父母面前明说的啊,一句全凭父母做主其实就已经就是全部意思了啊。 好在徐仲礼反应的快,才不至于使得书房里出现父女二人尴尬的情形,而后徐长虹在起身离开时,脸颊上最终还是出现了一抹怀情女子该有的羞涩之情。 这让徐仲礼瞬间是放下了大部分的心,眼下唯一的关键,自然就是在半龙村那傻小子的态度上了。 想到此处,徐仲礼又是不由得叹口气,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儿女之事儿,本应该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自己家里倒好,傻小子的意见倒成了最为重要的,他跟楚盈的意见反倒是其次了。 所以徐仲礼此时倒是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徐长亭对于那宣王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好还是坏呢?他会愿意他大姐的终生大事托付给宣王吗? 与此同时,在跟徐仲礼分开回到自己府上的陆睿,也是把自己的儿子陆希道再次叫到了书房,而此时陆睿的书桌上,依然还摆着那明晃晃的四锭五两纹银。 看着陆希道一脸心虚的进来后,陆睿心头就升起了无名火,到如今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与徐仲礼仕途官场多年的明争暗斗,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压制着徐仲礼。 但谁能想到,如今徐仲礼凭着他那半痴半傻、体弱多病的儿子,在半龙村的一通鼓捣,竟然在这一次的暗斗中占据了上风。 而且不出所料的话,耕犁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却是把他跟徐仲礼再次拉扯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当初费尽力气所取得得优势如今是荡然无存。 “可知徐长亭这些时日一直半龙村做什么?”陆睿压制着心头的无名火,沉声问道。 “孩儿不知。”陆希道如实说道。 陆睿看着窝囊废似的儿子,真想要破口大骂,甚至是大打一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心头一直往上窜的火苗,深吸一口气道:“这些时日……没事儿就往半龙村多跑跑、多看看,不单是要给我们的庄户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也要……也要……即便是你不喜,但也不能再跟徐长亭激化矛盾,最起码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爹……这是……怎么了?徐长亭干什么了,为啥我觉得您有点儿怕……。”陆希道好奇问道。 砰的一声,陆睿气的拍案而起,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儿子,强忍着心头的无名火,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记得爹跟你说的话就行了,总之,这段时间要与徐长亭为善。出去。” 说完后,陆睿也不给陆希道质疑跟问为什么的机会,手一挥就像是赶苍蝇似的,让陆希道紧忙出去。 走出书房的陆希道一脸疑惑,不知道他爹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朝堂上皇上训斥他了,所以他把怒气发到了我身上? 想不明白的陆希道,看了看母亲跟丫鬟常在的那边厢房,犹豫了下后还是走向了那边。 陆睿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之上压制徐仲礼多年,除了他本身的才能可以与徐仲礼比肩以外,便是他有一个出自门阀世家冯氏家族的妻子。 这些年来,也正是因为他妻子姓冯的缘故,使得陆睿在官场仕途上一直都是顺风顺水。 最能够证明的便是,当初他本来是被朝廷派往西宁的,但因为妻子娘家的介入,从而使得他与徐仲礼的派遣来了个大转变,他去了富裕的定州,而徐仲礼则去了遥远的贫瘠之地西宁。 陆睿妻子冯氏,当今皇后冯清的堂姐,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使得陆睿知晓了宣王元恪跟高贵妃,正在打听徐仲礼家事的消息。 皇宫对于天下几乎所有人而言,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无论是对于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能够自由进出凤阳宫,当今皇上元宏自是不用多说,而像皇后、高贵妃等一些宫里身份尊崇的皇室,也同样能够任意时间出入凤阳宫。 而此时乐陵侯高琨的府邸,就有一位来自宫里的贵人:高照容高贵妃。 除了高贵妃之外,则还有当今皇帝跟高贵妃所生的年仅七岁的公主:长乐公主元音,以及长乐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白纯。 第五十五章 姐弟 睡的迷迷糊糊的徐长亭,只感觉有人在轻触自己的眼睫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啊,吴江南今日不会这么早叫自己起床,而且更不可能以徐温柔独有的……。 “二姐!”徐长亭瞬间睁开了眼睛,趴在他面前的正是他每天都会想念的家人,但并不是二姐徐温柔,而是大姐徐长虹。 “怎么?睡梦中都是你二姐啊?你就不怕伤了大姐的心啊?”徐长虹温柔的戳了下徐长亭的额头假装嗔怒道。 “大姐?怎么会是你?”徐长亭睡眼惺忪,恍惚之间深知以为自己回到丹凤城的家了,摇头看了看两侧熟悉的环境:“大姐,你怎么来半龙村了,还这么早?” “早吗?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又是亲切的在徐长亭额头上轻拍了一下,随即起身往外面走去:“快起来洗脸吃饭,然后带大姐转转这半龙村,看看你那书院跟酒坊建的怎么样了?” “大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呢?”徐长亭从炕上坐起来,望着往外走的大姐那高挑的背影。 “大姐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还不行?”徐长虹回头一笑,而后便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门外面,吴江南已经早早起来,不过是刚刚忙活完自己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叫徐长亭起床,外面就突然响起了马车声,随即就听见霍奴儿喊大姐的声音。 当下也不敢怠慢,急忙放下手里的铜盆走向外面去迎接徐长虹。 此时看着徐长虹从徐长亭的房间出来,吴江南多少显得有些拘谨,这种感觉……让吴江南很不喜欢,但又没有办法。 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有些害怕徐长亭的两个姐姐,甚至会觉得,在徐长亭跟小姐的关系被他的两个姐姐知晓后,好像他的两个姐姐的目光,在看向自己时,总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自己就是小姐一般。 而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以及为小姐着想、怕给小姐丢人的心思,使得吴江南在徐长虹、徐温柔跟前可谓是表现的极为乖巧懂事,完全不像是跟在徐长亭跟前那般,主仆不分,而且还可以不分场合的大吵大闹,谁也不服谁。 不一会儿的功夫,吴江南就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走了进来,而此时的徐长亭也穿好了衣衫,看着端水进来的吴江南,低声问道:“我大姐怎么来了?知道原因吗?” 吴江南撅了撅嘴,扭头看了眼身后,把手巾递给徐长亭,道:“不清楚,一清早就来了。” “一个人来的?”徐长亭擦脸的间隙问道。 身后正在收拾的吴江南,转头道:“嗯,对了,大小姐是带着丫鬟来的,是何承天的女儿啊?” “是啊。”徐长亭点头说道。 随即留下吴江南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而他已经走出了房间,大姐徐长虹就坐在桑葚树下那个自己常坐的凳子上,正含笑看着他。 何叶儿对自己家简陋的小厨房自然是十分熟悉,而此时就在厨房里帮徐长虹为徐长亭忙活着,旁边则是见她回来后,一脸欣喜的父亲何承天。 何叶儿倒是不用过多的忙活什么,要准备的一些吃食都是昨夜里小姐连夜准备好的,都是公子平常喜欢的一些吃食,所以只要热一下就可以。 所以何叶儿也就有空跟好久不见的父亲,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说话。 大部分都是何承天问,何叶儿答。 比如徐家对你怎么样儿,大小姐人很好等等,或者就是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比离家时变的更加白皙细嫩的女儿,心里头都快要乐开花了。 何叶儿也是有问必答,比如徐长虹平日里待她如何,以及二小姐也待她很好,还会跟着她们去逛丹凤城,去南市等等。 除了一些徐长亭平时喜欢的吃食外,一些衣服等用品,徐长虹也是为徐长亭又带来了不少琐碎物品,这若是再算上平日里让府里下人捎过来的,以及霍奴儿上次回去时带过来的,恐怕等徐长亭回丹凤城时,一驾马车已经是装不下了。 吃饭的时候,徐长虹就坐在一边,看着徐长亭一个人在那里狼吞虎咽。 卸完车的王伙夫王彦章,进来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时不时跟徐长亭说一些徐长虹听不懂的话语,暗暗沟通着如今他跟谢敬尧在丹凤城外城的势力。 徐长虹并不关心这些,而且在西宁时就知道徐长亭跟王彦章关系很好,加上不管是什么时候,她的眼里都是只有这个宝贝弟弟。 所以只要眼前的徐长亭健健康康的、安安全全的,对于她而言比什么都要让她满足。 把自己的锦帕毫不心疼的递给徐长亭擦嘴,随即就让徐长亭带着她看看那酒坊跟书院。 霍奴儿、王彦章并没有跟上,那是因为徐长亭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两人得一起合计合计,如今他们在丹凤城,终于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而且就在陈平麾下。 何叶儿本想要尽自己丫鬟的职责,跟着徐长虹、徐长亭姐弟一块儿去,但徐长虹也善解人意的把她留在了家里,让她跟何承天多说说话。 姐弟二人走在太阳刚刚升起的半龙村,弥漫了一夜的淡淡湿气,在阳光的斜照下,显得整个村庄有些雾蒙蒙的,头顶时不时还会响起一些清晨的鸟鸣声,淡淡的泥土芬芳、小溪的潺潺流水,眼前看到的一切仿如一幅宁静的泼墨山水画。 “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徐长亭站在那块还没有题字的镇山石跟前,刚刚跟徐长虹讲了前几日,他是如何动员所有农户,一起把这块巨大的石头,从山上给移到这里的。 淡黄色的衫裙,高挑婀娜的身姿,加上那张白皙精致的漂亮脸蛋儿,使得此时站在雾气昭昭的荒芜之地上的徐长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里就是你那书院的山门吗?”徐长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着那巨大微凉的石块问道。 “嗯,这里以后还要建一个山门,这块巨石就在山门后面,而后往里就是书院了,层层叠叠、栉次鳞比的房屋一排一排的,到时候给大姐还有二姐一人留一个小院……我都想好了,看见那块儿稍高一点儿的地方了吗?上面很平整的,给你跟二姐盖上几间房屋,你们要是在丹凤城待腻了,就可以来这里放松放松,而后我把这条小溪引一条支流过去,从你跟二姐的院前流过,你也可以养一些花花草草、鹅啊鸡啊等。”徐长亭迎着朝阳,原本病恹恹的苍白脸色,在此刻看起来充满了幸福与向往。 徐长虹不声不语的静静看着徐长亭告诉她,这里做什么,那里建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眼角就变的有些湿润了。 “大姐……。”徐长亭转头,脸颊上映着一抹淡淡的金色。 “大姐很喜欢,到时候记得替大姐养条狗,但是不能让你二姐欺负它。”徐长虹吸了吸鼻子,开心的说道。 徐长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神情渐渐变的有些严肃,问道:“大姐,到底什么事儿啊,你为什么回来半龙村?” 面对徐长亭不厌其烦的问她,徐长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远处那孤零零的几间房子,问起了徐长亭以后建的酒坊会是什么样子。 徐长亭见大姐不愿意说,也就先不着急继续追问,便继续滔滔不绝的向徐长虹说着他未来的宏图大业。 而后徐长亭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下,脸色变的更加苍白,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惧,无声的张了张嘴,看着徐长虹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姐……你……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徐长虹直接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神情之间写满了恐惧的徐长亭,而后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大姐,你……你别吓我啊,我刚刚……突然间觉得,你让我给你说酒坊跟书院的事情,像是在交代后事的,好像你以后会看不见,所以你……。”徐长亭神情之间还带着一丝的紧张跟恐惧,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而徐长虹看着徐长亭那紧张不安的样子,瞬间是笑的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而后抬起头时,眼角赫然带着两行清泪。 “傻瓜,大姐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替你感到高兴。你二姐听到你这样说,也会跟我一样为你高兴的。”徐长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走到徐长亭跟前,微微踮起脚拍了下徐长亭的额头:“傻瓜,放心,大姐真没有生病,就是想你了。” “吓死我了……。”徐长亭长舒一口气,后怕的拍着胸口,刚刚的一瞬间,他甚至都有种整个人仿佛要虚脱、站不稳的感觉,真是怕大姐出现了什么意外。 “大姐你要是再晚来几天就好了,我酿的桃花差不多了,就这几天的事儿了,晚来几天的话,就可以带一坛回去给爹尝尝了。”徐长亭带着徐长虹,顺着小溪继续往上走。 徐长虹跟在身后,看着多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整个人也变的结实了很多的徐长亭,突然说道:“未央,大姐要是嫁人的话,你愿意吗?” “嫁人?”徐长亭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徐长虹,有点儿理解徐长虹为何今日要来找自己了。 第五十六章 嫁妆 今日依然是一个大晴天,随着季节的深入,太阳仿佛也越来越毒辣,就像是一个火球一样,炙烤着整个大地。 一架颇显豪奢的马车,在太阳从头顶正当间开始缓缓西移时,驶上前往半龙村的那条长坡。 车辕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那日跟徐长亭聊天的随从姓王、名相和。 而在另外一边坐着的则是驾车之人,不过怎么看,身上都有一股凌厉之势,一看要么是从过军,要么就是一个武学高手。 宽敞的车厢里,今日除了那跟徐长亭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的中年男子外,还有一个无论是姿色还是气质都极佳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 车厢里的妇人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景色有没有看的真切不知道,但随着掀开车帘后,就立刻感到一股炙热要往车厢里钻。 急忙放下车帘,看了一眼旁边放着冰块儿用来解暑的箱子,摇了摇头手里的团扇,而后开口道:“老爷,您说的那年轻人真的会自己做冰?” 看着一路上还有些怀疑的女子,中年男子笑了笑,道:“这还有假?何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不得不说,这几日还真有些想那所谓的半龙桃汁了,感觉跟……家里的还是有些区别,味道好像更清凉解暑一些。” 女子笑了笑,视线随即放在了男子手里那葫芦样式的小瓷瓶上,对于那桃汁她的兴趣其实并不大,但对于男子手里小瓷瓶里的东西倒是很感兴趣。 放在鼻尖轻嗅几下,瞬间就能给人一种清凉之感,尤其是脑子昏沉的时候,闻闻那味道好像更好一些。 而且这几日也问过一些人,这里面的东西是怎么做的,但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 不过有一点儿能确定,就是里面有大量的薄荷存在,但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则就让人有些拿捏不准了。 “但二十两银子,有些贵了。”女子看着男子手里的小瓷瓶下结论道。 中年男子倒是不在意,虽然他也知道肯定是贵了,不过倒不是很在乎,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比起来,他更对那少年感兴趣。 男子一想起共计坑了他二十五两银子的少年,不由的哼了一声,而后朗声道:“王相和,今日记得一定要跟他讨价还价,不能再任由那小子宰割了。” “是,老爷。”车辕上的王相和回答的极为恭敬。 女子团扇遮着半张脸轻笑几声,随即放下团扇道:“老爷,妾身倒是觉得,比起那冰块儿还是桃汁,好像老爷对那个少年更为感兴趣一些。” 中年男子也不否认,微微叹口气,道:“确实,这小子确实是有趣的很,跑到这半龙村要建书院、盖酒坊,但书院如今还是一片荒芜之地,酒坊倒是起来了孤零零的几间屋子,这酒也没有见到,书院更没有看到,但却是鼓捣出了这些,岂不有趣?” “为何要建书院呢?”女子微微蹙眉问道:“盖酒坊可以理解,想要行商贾之事儿,酿好了酒自然是要拿来卖的,就像老爷所言,那少年若是回到丹凤城,一定是个十足的奸商。可建书院的话……岂不是与商贾一道……。” “这件事情上次本来想问来着,但被那小子的丫鬟拿出了解暑的桃汁,又是掏出这个坑了我二十两银子,一气之下就忘了探探那小子的目的了。无妨,一会儿到了半龙村再问也不迟。”中年男子呵呵说道。 此时中年男子的神情,看在女子的眼里,竟是看出了一丝对前往半龙村见那少年的迫不及待。 不由的心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有趣少年,竟然能让……他如此感兴趣呢? 这让风姿绰约的女子,一时之间也在心里更加好奇,想着一会儿倒是要好好看看,那少年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而与此同时,徐家姐弟则已经从酒坊那边回到了何承天的家,随着日头从头顶高空渐渐西斜,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倒也是能够带来一丝的清凉。 前两日让何承天给打造出来的躺椅,此时便被派上了用场,不过则是徐长虹躺在了上面,徐长亭依旧坐在一个凳子上。 霍奴儿、王彦章去了后面的圣凤山,而何承天则带着何叶儿不知道去了那里,说是太阳落山前回来。 不大的院子里,因为泼李三、柳大安还在酒坊,所以此时就剩下了徐家姐弟跟吴江南三人。 自从清晨刚到半龙村见到吴江南时,徐长虹就从吴江南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脂粉味,只是那淡淡的香味儿,不同于她之前所闻过的一些脂粉的味道,闻起来好像更淡一些,但好像更为舒服一些,不会给人一种冲鼻的感觉。 在桑葚树下坐下,吴江南时不时欢快的跑来跑去端茶送水时,总是能够在徐长虹的鼻尖闻到那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儿,这也让徐长虹会不自觉的把视线转移到吴江南身上。 随着吴江南离开视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徐长亭才开口问道:“大姐,你说那天我们在天王湖碰见的高恪,其实是宣王元恪?” 徐长虹点了点头,道:“也是昨夜爹跟我提起后,我才知道的。” 徐长亭也是跟着徐长虹点着头,嘴里说道:“前几日霍奴儿回来,虽然没有提及宣王元恪一事儿,倒是说坊间传言,当今太子平日里霸道蛮横的很,对于那些皇家子弟也是看管的很严苛,动不动就会用他太子的身份训斥自己的那些弟弟们。所以那些皇室子弟只要离开皇宫或者他们的王府,都不会用他们的真实身份。” “所以看来就是如此了。”徐长虹躺在躺椅上,徐长亭就乖巧的坐在旁边,这样的画面对于徐长虹而言,可谓是十分的满足跟惬意。 “大姐……你……你心里头喜欢那宣王吗?”徐长亭扶着躺椅的扶手问道。 徐长虹微微撇过脸不去看徐长亭,微微蹙眉,而后淡淡说道:“未央觉得宣王此人如何?” 徐长亭神情显得有些沉重,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而后道:“那日在天王湖观其品性、德行,倒还算是说的过去,最起码是帮理不帮亲。那高亮……姐,你不会因为我所以才委屈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徐长虹蹙眉,有些不解的扭头看向徐长亭。 “你是不是怕高亮找我麻烦,所以才答应了爹、你的终身大事全凭爹做主?”徐长亭问道。 徐长虹静静的看着徐长亭,当年半痴半傻、体弱多病的傻小子已然长成真正的小伙子了,眉宇之间都依稀能够看到专属于男子的担当与责任。 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只是爹如今说起来,自然是要问问我的意思。在大姐的心里,只要你过的好,大姐就心满意足了,其他事情……大姐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若是大姐对那宣王不反感、有好感,我自然是同意。那日在天王湖也看到了,那宣王的眼睛都快要长在大姐身上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只是我担心大姐会被人欺负,皇家终究是离咱们太远了。就怕大姐受了委屈……。”徐长亭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徐长虹若是喜欢,自然是皆大欢喜,但他又担心徐长虹会在皇家受委屈,到时候……别说他,就是他们的父亲也不见的能帮到什么忙啊。 一时之间,徐长亭也变的患得患失起来,想要看到他大姐将来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但又怕皇室不比其他阶层,要是受了委屈,他们一家人更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放心,若是真有那一天,大姐受了委屈的话,就来你找你这个半龙书院的山长,在你这书院住上十天半月的。”徐长虹疼爱的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继续道:“何况你还不知道你大姐吗?岂是任人欺负不作声不反抗的女子?” 徐长亭赞同点头道:“确实是,大姐平时只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不跟旁人计较而已。但若是真的生气了,别说我了,就是连二姐都怕你的。” “就你会说话,大姐有那么可怕吗?你跟温柔,哪个怕过我啊?”徐长虹温柔的拍着徐长亭的头顶,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怕是以后也很难有机会再能这般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了。 “对了,大姐,要是那宣王真的会来咱家提亲的话,我希望大姐明年再嫁人行不行?”徐长亭突然说道。 “为什么?”徐长虹疑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你觉得大姐做的了主?” “那我跟爹说去,反正今年肯定不行,要嫁也得明年。”徐长亭不容置疑的说道:“嫁给旁人,咱们家都要为大姐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呢,何况将来还可能是嫁到皇室,那嫁妆当然更得丰厚了。” “好了,这些事情还早的很,就不用你来操心了……。”徐长虹心里颇为感动说道。 “那不行,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时候爹要是不同意,我还不同意你嫁人呢,看谁怕谁。”徐长亭坚定道:“我知道,皇家什么奇珍异宝、稀有罕见的东西没见过,咱们的嫁妆再丰厚,也不见得人家就看得上,但……大姐,你等着,其他的帮不了大姐什么,但你的嫁妆……我一定要让皇家也觉得稀奇珍贵!从而不敢看轻了大姐你!” 徐长虹静静的听着,那只放在徐长亭头顶的手,也是下意识的抚摸着,不管真假,但她真的很喜欢听徐长亭说这些话,最起码能够证明,自己这么多年来,总算是没有白疼这个弟弟。 而就在姐弟二人难得沉默,享受着当下安静的亲情时光时,何承天跟何叶儿有些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起来了?”徐长亭回头看着何承天父女,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很慌张。 何承天一只手指着外面,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道:“霍奴儿……霍奴儿跟那个……跟那个前几日来咱们家的中年男子的随从打起来了,就在酒坊那边。” “你妹啊,真当老实人是好欺负的吗?”徐长亭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心头爹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 ps:以后第一更还是往后推一点,两点来钟,要不然太赶了。 第五十七章 小奸商 霍奴儿与那中年男子的护卫动起手来,几乎没有任何的理由,而且即不是霍奴儿主动惹事找茬儿,也不是中年男子的护卫仗势欺人。 如果真要说两人动手的原因的话,就像是走在大街上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就感受到了那股敌意或者是不服的劲头,于是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动起手来了。 当徐长亭赶到酒坊那边时,打斗早已经停了下来,此时那中年男子还是满面笑容,不知在跟行事稳重的王彦章在说些什么。 而霍奴儿就站在不远处不言不语,也不去看跟他刚刚动手的护卫,也不去关心王彦章跟那中年男子在说什么。 一旁的王相和,一双带着几分探究好奇的眼睛,时不时在霍奴儿跟那名叫薛无恙的护卫身上扫来扫去。 已经见过了霍奴儿两次,他知道霍奴儿一定是一个武学高手,但他没有想到,霍奴儿竟然能够跟薛无恙打了个平手。 旁人或许会对两人动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王相和却是很清楚,身为护卫的薛无恙太过于警惕了,而那霍奴儿又是太过于锋芒毕露了。 一看到霍奴儿时,薛无恙瞬间就把神经紧绷了起来,一直都隐隐的注视着霍奴儿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霍奴儿看向中年男子时,薛无恙就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的盯着霍奴儿。 而霍奴儿在感受到薛无恙那猎人似的目光后,便心头有些不悦,在西宁还是在草原,都是他把别人当猎物,还从未没有人把自己当猎物一般盯上。 所以当两人的目光对上后,一切就这么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令王相和感到惊讶的,除了霍奴儿的身手超乎他的想象外,再者便是跟霍奴儿一起的同伴,竟然也是一个高手,尤其是在霍奴儿跟薛无恙动手时,那个仿佛胡子上长了一张脸的男子,看似只是站在一旁观望,但王相和能够感受到,一旦他若是也加入战团,胡子上长个脸的男子,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拦住他。 好在随着中年男子轻微咳嗽了两声,说了句差不多就行了,而后霍奴儿跟薛无恙才分开,一个人中了对方一脚,一个人中了对方一拳,但好在最后两人都没有用上全力。 “大叔,我还以为你今日是来找茬儿的呢。”徐长亭听完是王彦章解释是一场误会,而霍奴儿则是面无表情的没办法点儿反应后,徐长亭才扭头对见过两次面的中年男子说道。 “大叔?”中年男子很诧异,而后摸了摸下巴的短须,笑了笑道:“行,不错的称呼。不过我今日可不是来找茬的,也不是来讨水喝的。” “为了我那精心酿制的桃花酒?”徐长亭一脸早就猜到了的样子。 中年人没有理会徐长亭的猜测,此刻正打量着跟徐长亭一同而来的徐长虹,而此时的徐长亭,也是打量着中年人身边的美妇人。 “哦,这是我大姐,徐长虹。”徐长亭率先说道。 “以后喊元姨。”中年人也淡淡的介绍旁边美妇人道。 徐长虹知书达理的对着中年人行礼,徐长亭的注意力则是在那护卫薛无恙身上,能够跟霍奴儿不分胜负,看来不简单啊。 所以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徐长亭介绍他大姐的名字时,那美妇人的眼中闪过的一抹惊愕,不过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 “那石头是你半龙书院的山门?”不远处,那块巨石孤独的矗立在荒芜一片的空地上,显得极为的突兀,尤其是在知道会是一个未来的书院的山门时,此刻看起来则还又多了几分滑稽。 “对啊,费了好几天的时间呢,要不然也不能耽误了酿酒的进度。”徐长亭也不跟中年人客气了,管他是皇亲贵胄还是王爷郡王呢。 既然人家从未有过要拿身份明示自己,自己就把他当一个普通人对待好了。 就像人家也不关心自己的家世背景一样,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是半龙村的农户,但也从未问过自己是哪里人一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徐长亭想着在半龙村或许还能够整个忘年交,但显然他想的有点儿多! “我这已经算是三顾茅庐了?看你的意思,今日我还是喝不上你精心酿制的桃花烈酒?”中年人望着那片酒坊所在地,不得不承认,短短数日没来,酒坊那边是又起了数间房屋。 原本不过百十人的工地,如今看起来人数大概得达到三四百人了? 从而也使得最初看似少年戏言的酒坊,如今还真具备了一定的规模跟未来。 对于眼前的此情此景,中年人的心里还是有些欣赏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神态的少年。 中年人的神情之间并没有什么失望之情,见还喝不上眼前这小奸商酿的酒,便退而求其次:“酒喝不上了,半龙桃汁那就必须得喝上几杯了,走,带我们过去,难道大热天让我们站在这里晒着,就是你徐山长的待客之道?” 听到中年人称呼自己徐山长,山长瞬间是觉得有些飘忽,正想要学着那些先生捋着胡须、客气几句:哪里哪里时,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胡须,而且那中年人看自己的眼神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称呼自己徐山长根本不是认真的嘛! 而中年人旁边的美妇人,看着徐长亭刚飘飘然一半又瞬间蔫了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的低下了头,心道:还真是一个有趣且……胆大的小子! 看着中年人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鄙夷,徐长亭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道:“你……真想喝我酿的桃花烈?不后悔?” “当然想尝尝,怎么,怕我不给钱?”中年人愣了下,不自觉地就要往酒坊那边走去。 “很贵的,大叔,我是怕您……。”小奸商伸出一只手,手指在不断的摩挲着做出要钱的动作。 “只要你拿的出是我从未喝过的酒,多少钱我都给得起,如何?”中年人审视着越发不掩饰自己奸商本质的徐长亭,认真说道。 “好,大叔果真是痛快。大姐,你先带大叔跟……元姨回去,让江南给他们弄点儿桃汁解渴,我去趟酒坊那边,很快就过去。”徐长亭回头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呆了下,好在她也不怕跟陌生人打交道,便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中年人以及美妇跟随自己往半龙村走去。 中年人身边的王相和跟薛无恙自然是得跟着,而徐长亭这边,霍奴儿被留了下来,王彦章不动声色的跟在几人后面,看着与那美妇走在一起的徐长虹。 一路上中年人的话并不多,若是正好碰上农户,也会停下来问上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今年收成如何,在秋收前又种了什么、家里几口人等等,完全是把他身为皇亲国戚的上位者身份发挥到了极致。 而那美妇人与徐长虹并肩而行,时不时也会瞧瞧旁边身材高挑、样貌漂亮的徐长虹,偶尔也会低声的跟徐长虹交谈些什么,但大多数都是点到为止的寒暄话题。 徐长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但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奇怪,感觉眼前这个颇为和蔼的美妇,问的问题总是……好像带着一丝的目的性似的。 院心里的躺椅被那中年人霸占,在躺下时还不忘说上一句:这小子还挺会享受的。 王相和留在了跟前伺候着,而那薛无恙在进门前,随着中年人摆了摆手后,就留在了门口,使得王彦章在心里犹豫了一番后,最终选择留在了门前。 跟徐长虹刚一见吴江南时一样,小丫头的模样儿虽然也是极为俊俏、很讨喜的样子,但美妇人在吴江南给她送上来一杯杯子略带微凉的桃汁后,还是忍不住的轻轻嗅了几下鼻子,视线还一直追着吴江南的背影。 徐长虹注意到了美妇人的这个细节,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很好奇,吴江南到底用了什么脂粉,怎么身上的香味儿那么好闻呢? 不过因为要跟徐长亭说话,所以徐长虹一直都没有来得及跟吴江南讨教。 “她是……?”美妇人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好奇,看着徐长虹问道。 “江南是家弟跟前的丫鬟,这一次来半龙村,一直都是由她照顾家弟起居的。”徐长虹微笑回答道。 中年人则是在一旁,一直让那美妇人尝尝这桃汁如何。 而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就成了那美妇人跟徐长虹之间的说话,中年人则就没有了说话的份儿,只是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时不时就让王相和去找吴江南给他续杯。 好在徐长亭没有让他等太久的时间,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提着两个大小不一的酒坛出现在了院子里,敲了敲吴江南房间的窗户,随后吴江南则是从不远处的厨房探出头来:“干什么?” “看看咱们家还有木炭吗?要是没有了的话,去董疙瘩家买点儿回来,一会儿霍奴儿给咱们烤肉吃。”徐长亭回头,望着厨房窗户探出头的吴江南说道。 “哦,知道了。”吴江南应了一声,随即就从厨房出来往外走去。 躺椅上的中年人看着徐长亭把那稍大的一坛就放进了他自己的房间,随后才把那一小坛放在了他的面前,得意道:“大叔,不是我小气舍不得,而是这酒真的……很贵很贵,而且还不是钱的问题。” 徐长亭看了一眼一旁的美妇人,而后继续说道:“这么说,若是您今日还是一个人来的话,我肯定不会把这酒拿出来。但您今日带着元姨来的,思来想去,就算是不给你面子,也得给我元姨面子不是?所以这酒啊,还真是看在我元姨的面子上,才给你带过来的。” 徐长亭这个奸商,一口一个元姨那叫的是格外的热情跟亲切,就好像他跟人家认识很久了似的,根本不像徐长虹,在叫元姨时,明显能够感觉到语气中带着几分生涩跟距离感。 同样是一个娘所生,这差距……不得不说,徐长亭绝对具备成为奸商的一切条件与标准。 中年人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是沾了你元姨的光呗?” “哈哈,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就是看元姨的面子才会拿酒来的。闻闻……怎么样,香不香?烈不烈我就问你。”徐长亭拔开木塞,把酒坛递向中年人。 而中年人身后的王相和,下意识的就要接时,刚刚被徐长亭一通马屁,拍的满面笑容的元姨,此时突然轻微的咳嗽了两声,而后那王相和刚刚准备去接酒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弧度掠过,佯装在自己的脸上随意的挠了几下。 这边中年人接过酒坛,放在鼻尖用力的嗅了几下,随后仰头长吸一口气:“好醇厚的酒、好烈的酒啊,这就是桃花酒?你闻闻。” 那美妇接过不大的酒坛,凑到坛口学着中年人深嗅了一下,立刻就被浓烈的酒味呛的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赶紧把手里的酒坛递还给了中年人,一张白皙的脸颊此时都显得有些通红,就像是那刚刚盛开的桃花一般:“这是什么酒?怎么会这么烈?闻一下都觉得会醉似的。” 中年人看着美妇人那如桃花一般盛开的脸颊,以及咳嗽不止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心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烈酒啊,难得!难得!” “一百两。”徐长亭挂着奸商独有的笑容,伸手说道。 哈哈大笑的中年人:“咳咳咳……你这个小奸商……。” 第五十八章 你是谁 简单的一顿烤肉下来,徐长亭对美妇人元姨的殷勤跟不加掩饰的讨好,不光是让吴江南、中年人以及王相和内心充满了鄙夷,就连他的亲大姐徐长虹,对徐长亭在美妇人跟前所表现出来的殷勤跟讨好,都感到震惊跟难以置信! 甚至是都有些怀疑,徐长亭是不是又傻了?把眼前的美妇人元姨当成他们的娘来孝敬了! 看着那殷勤谄媚的模样儿,徐长虹心里都不免有些酸,自己这个大姐……难道是摆设? 总之,徐长亭的殷勤表现太过于明显了,明显到徐长虹都忍不住好几次假装咳嗽提醒他,甚至吴江南都在一旁暗暗掐着他的腰间,在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要不要把狗腿的一面表现的这么明显! 你懂个……屁! 这是徐长亭对吴江南的回答。 从开始烤肉起,狗腿的徐长亭就完全忽视了跟他已经有三面之缘的中年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美妇人元姨身上。 而且几乎是把元姨二字缝在了嘴上,句句话不离元姨,烤肉更是先挤着元姨,桃汁也是先挤着元姨,喝酒也是偏袒着元姨,嘘寒问暖、跑前跑后更是亲力亲为,完全就是一幅忠臣孝子的模样儿。 徐长亭的举动,在让中年人感到“失宠”的瞬间,都有些怀疑,这个小奸商如此谄媚、殷勤的讨好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说这小奸商缺少母爱啊! 不过好在,通过一顿烤肉下来,“失宠”的中年人通过在旁观察,还是能够感觉到,徐长亭的谄媚殷勤中始终带着尊敬,并没有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这小奸商对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完全就是单纯的为了讨好而已。 但是中年人很不理解,小奸商放着自己不来谄媚讨好,却是讨好自己的妻子是几个意思? 而那被讨好之人元姨,则是一脸的坦然跟来者不拒,不论是徐长亭如何殷勤跟谄媚,她都是坦然受之,就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 随着那一小坛酒被中年人跟美妇人喝完,基本上大部分都是被中年人喝掉后,几人之间的话题就开始变的散乱起来了。 能够坐在院心桌子前面吃烤肉的,只有四人:徐长虹、元姨、中年人、徐长亭。 吴江南要忙前忙后的烤肉,王相和要在一旁帮忙,王彦章、薛无恙根本连进来接近桌子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随着烤肉接近尾声后,脸颊因喝酒而显得越发绯红、艳丽的元姨,便跟徐长虹对视一眼,而后就把话题放到了刚刚忙完的吴江南身上。 女人对于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是把憋在心里许久的好奇问了出来。 听到元姨问她身上用了什么脂粉,怎么香味儿这么独特淡雅时,吴江南一双大大的眼珠子便咕噜噜乱转,而后望向徐长亭求助。 “这还客气什么?元姨这么尊贵漂亮的美人,还能要你的不成?大大方方的告诉元姨就是了。对了,你不是有两瓶吗?送给元姨就是了。”说完后的徐长亭,立刻转向了元姨,此时跟变脸似的,又换上了谄媚讨好的表情:“元姨,你若是感兴趣,就去江南房间里看看,两种不同的香味儿呢,你看看喜欢哪个拿走就是了。”?“这不合适?”元姨在面对谄媚小奸商时,嘴角仿似总是挂着一抹理直气壮的坦然。 “你是我元姨,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没啥不合适的。”徐长亭义正严辞的纠正道。 听到如此不要脸的话,徐长虹的心里又开始泛酸,想着等没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中年人今日则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谄媚跟无耻,这话说的……怕是个女人都会被撩动心弦? 而元姨听完徐长亭谄媚、肉麻的话语后,不为所动的先望向了对面的中年人,中年人则是端起茶杯微微点了点头,元姨这才缓缓起身跟吴江南,以及同样好奇的徐长虹往吴江南的房间里走去。 吴江南即便是心里有百般不愿,但徐长亭的吩咐她还是都会听的,不论合理还是不合理。 但这并不影响她还会继续跟徐长亭吵架斗嘴。 所以吴江南这样的性格,用徐长亭的话说就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的性格,具体一点儿就是一个字:傻! 随着三女离开,院心就剩下了中年人、徐长亭以及一直站在旁边的王相和。 “茶也不喝吗?”中年人看了看徐长亭面前的水杯问道。 “从小就有病,酒、茶都不沾的,可能以后病好了会试试。”徐长亭脸上的谄媚跟殷勤彻底消失不见,此刻总算是有了点儿熟悉的人样儿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想了下道:“我倒是认识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哪天不妨让他们过来给你瞧瞧?” “嘿嘿,无功不受禄,我自己的身体其实我清楚,不是药的事儿。”徐长亭笑着道。 中年人微吸一口气,笑着接受了徐长亭的拒绝理由。而后道:“刚刚问你为何要在半龙村建书院,你还没告诉我是何原因,现在你元姨去看那什么脂粉去了,是否愿意说给我听听了?” 一顿烤肉下来,不知不觉的太阳已经西垂,整个村庄仿佛都显得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的微风扫过头顶的树梢,会带来丝丝的轻微凉爽。 “大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徐长亭想了下,微笑着说道。 “好,我听听你能讲出什么故事来。”中年人显得也颇有兴趣道。 徐长亭整理了下思绪,而后淡淡道:“故事很简单,有一天有一个城里人来到一个村庄,他看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放羊,于是他就上前询问:为何放羊?少年说:赚钱。他又问:赚钱做什么?少年答:赚钱娶媳妇。于是那个人笑了,而后又问:那娶媳妇做什么?少年想了下回道:娶媳妇生儿子。那人又问:那生儿子做什么?少年皱眉了,想了很久,说:生儿子放羊。放羊做什么?赚钱。赚钱做什么?给儿子娶儿媳妇。娶儿媳妇做什么?给我生孙子。生孙子做什么?而后那少年更茫然了,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农田,看着洁白如云的羊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后那城里人则是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命运啊,无论如何轮回,都摆脱不了既定的轨迹。你觉得对吗?” 徐长亭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丝的不屑,一丝丝的愤世嫉俗、一丝丝的不甘跟倔强。 中年人不言不语,眉头微皱,此刻的他看起来极有威仪,就连徐长亭也不自觉的升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所以你认为这世道对天下百姓不公?”中年人的眼睛深邃且锋利。 “公平吗?”徐长亭嘴角挂着微笑反问道。 中年人长吁一口气,下意识的一只手拍着膝盖,看了看徐长亭,笑着问道:“所以你建书院,是要让他们来治我大魏国?” 徐长亭摇了摇头,道:“只是想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凭什么只有门阀世家的子弟,自出生起便可被视作人中龙凤,而芸芸众生却只能一辈接替一辈的放牛牧羊、无限循环?” “不够。”中年人笑着摇头,道:“过于牵强,即便是想要出人头地,也不该仇视、敌对门阀世家。即便是门阀世家有千般不是,但终究他们才是治国安邦的中流砥柱。放羊娃只知羊有几只,却不知天下有多大。何谓理想、何谓抱负?总不能让天下人都放羊,也总不能让天下人都读书。天下寒士走入官场仕途、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者不在少数。同样,门阀世家中会有一些纨绔子弟、害群之马也不足为奇。所以……初衷不够、目的不对,书院自然也难有机会破茧化蝶。总之,不够。” 徐长亭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一时之间,他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深入展开这个话题。 最初,他认为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身份,可能会是皇家宗室的王爷、郡王之类的。 但自从他让自己喊那美妇人为元姨时,一开始徐长亭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可当他提着两坛酒往回走的时候,突然间愣在了原地。 元姨?那岂不是姓元?姓元那岂不就是皇家姓氏? 而元姨若是皇家子弟,比如公主、郡主之类的话,那么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只是一个驸马而已了? 即便如今驸马还不单纯是一个吃软饭的存在,在朝廷甚至是在皇家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但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威望跟影响力,也不过就是一个光鲜贵族而已。 跟他谈科举取缔九品中正制,可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弄不好就会把自己以及家人都搭进去的。 所以这也是徐长亭为何在回到家后,会“狗眼看人低”的忽视中年人,会谄媚殷勤的讨好元姨的原因。 当然,之所以如此狗腿的谄媚、讨好元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万一有一天,若是大姐徐长虹真的嫁入皇家的话,元姨这边要是自己巴结上了关系,说不准也能照应照应初嫁皇室的大姐。 毕竟,他们家即便是因为大姐成为王妃,怕是也一时半会儿的,很难跟人家那些皇亲贵胄攀上关系。 所以有一个有交情的皇亲贵胄总比没有强不是? 只是随着刚刚那中年人的一番话,让徐长亭又不得不重新定义中年人的身份。 通过中年人那番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说明:他对大魏国皇室、朝廷,甚至是……他对大魏国眼下整个局势的洞察力,都让徐长亭感到吃惊。 虽然刚刚中年人没有明说,但刚刚那番话里的主旨:不够二字,已经隐隐透露出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中年人对于眼下的门阀世家、同样是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满意,而他的身份显然也绝不单纯只是一个驸马。 但徐长亭建书院这样的办法,对于他而言,或者是对朝廷而言,无疑于杯水车薪,暂时还看不到有完美解决门阀世家这个巨大问题的潜力。 “你是谁?”徐长亭突然脱口而出问道。 中年人看着徐长亭认真的神情,莫名有一股成就感:眼前这个小奸商,终于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好奇了。 所以这莫名的成就感,尤其是徐长亭那认真谨慎的表情,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瞬间是哈哈哈大声笑了起来,引得房间里的几女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 第五十九章 亲事 (二合一,有点儿事,懒得分章了。) 直到中年人与那美妇人元姨满意离去,徐长亭也没弄清楚那中年人的真实身份。 但徐长亭到最后,渐渐才发现,中年人是故意、或者是成心不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 徐长虹并没有也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前送走了那中年人跟邀她一同回丹凤城的元姨后,带着徐长亭回到了房间。 吴江南、王彦章、霍奴儿以及何承天、何叶儿,像是知道接下来姐弟两人有话要说似的,出奇的都没有再去打扰姐弟二人。 “姐,怎么了?干嘛这么严肃?”徐长亭看着大姐颇显严肃的脸,有些疑惑道。 徐长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示意徐长亭在她身边坐下,一连张了几次嘴,但都没有说出来。 看的徐长亭都有些焦急,道:“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是不想回丹凤城吗?那就不回去了呗,大不了明早就是二姐也赶到半龙……。”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情,是……是其他事情,就是你今日对待那中年人跟元姨的态度问题。”徐长虹深吸一口气,神色很认真的看着徐长亭说道。 “怎……怎么了?”徐长亭不免有些心虚的问道。 徐长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送走那中年人跟元姨时,徐长虹都在心里想好了,一会儿绝不能心软,一定要好好训斥一番未央才行。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徐长虹看着徐长亭那张略显苍白病恹恹的脸庞,就一下子又于心不忍了,至于狠狠的训斥那更是做不到了。 权衡了一番,徐长虹还是认真说道:“未央,你虽然自小没有多读过书,但爹一向都是教导我们做人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德行、品性、声誉要格外注重才行。可……可你今日……这样子不好,你知道吗未央?” 别说是狠话了,就连刚刚徐长亭在元姨跟前那谄媚、殷勤的样子,徐长虹都舍不得说出来,就怕会让徐长亭赶到难过伤心。 徐长亭看着徐长虹那认真、忧心的样子,而后咧着嘴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要是再不改,你今日就跟我一块儿回去,以后不准你再一个人瞎跑了。”徐长虹看着徐长亭不以为意的样子,无奈又无力,说也舍不得,打就更舍不得了。 “大姐……。”徐长亭拉长了音撒娇道。 徐长虹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没有舍得甩开徐长亭拉着她胳膊的手:“知道错了吗?” “大姐,你就没有发现那元姨有什么不一样吗?”徐长亭停下甩徐长虹胳膊的撒娇动作问道。 徐长虹皱了皱眉头,有些后知后觉的略微沉思了下,而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徐长亭:“你是说元姨……姓元?” 徐长亭点了点头,道:“是啊,一开始我也没有意识到,但在回来的路上,突然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所以……大姐明白我为何那般了?” “你……。”徐长虹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弟弟,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但即便是皇室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也用不着你那样子去……。” “可皇室终究不比寻常人家啊,大姐,你想想,若是你万一真的有一天嫁入皇室的话,你总不能让爹以后万一有事情,拉下脸去……。”徐长亭说道。 “那你的脸面就不重要了吗?本来一些心存不良的人,就一直在乱嚼舌根,说些你幼年的事情,你再这样的话,万一传出去,那岂不是……也不好。”徐长虹忧心道。 “哎呀,大姐,你放心,我有没有脸面都无所谓的,主要是爹跟你的声誉不受损就够了。而且你今日也看见了,那酒坊还有那半龙桃汁、半龙香水,哪一个不是我做的?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以后肯定能养活的了自己的,到时候若是能成,你就放心的嫁人,到时候我给你比这些还丰厚的嫁妆。” 徐长虹听的是心里一阵感动,但如今徐长亭也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搂在怀里疼惜一番了,只能是站起来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感动道:“你只要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大姐做什么都愿意的。” “大姐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只是……本来今日还想着把那半龙香水给你一些呢,但都被元姨拿走了,还有那酒,那个大一点儿的酒坛,本来也是打算让你带回去给爹尝尝的,但还是被元姨要走了。”徐长亭有些可惜的说道,不过随即就笑着仰头看着徐长虹,道:“不过大姐不必担心,不管是那酒还是那香水,其实都还不是最好的呢。等再过个把月的,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就可以拿给你跟二姐还有娘了,而且到时候我也就可以不用老住在半龙村了,偶尔过来一趟就行。” “那你那书院就不管了?就那么一块儿石头矗在那里,不觉得很尴尬吗?”徐长虹笑着问道。 “书院的事情不急,等农闲了后再慢慢弄就好了,这些事情大姐不用操心,到时候就都交给何承天跟柳大安来操持就好了。”徐长亭对徐长虹宽心道。 姐弟两说开了心里话,徐长虹便也不再介意今日徐长亭谄媚的行为,就是心里头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弟弟,如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对着他人谄媚,竟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自己这个当大姐的,这让徐长虹的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感到酸楚跟心疼。 而与此同时,已经驶出半龙村的那辆载着中年人跟美妇人的马车里,被徐长亭他们喊做元姨的美妇人,此时正喜滋滋的拿着两个小瓷瓶,形态跟中年人手里的瓷瓶相差不大,不过颜色却是月白色的。 “您闻闻,是不是跟平常的脂粉味儿不一样?很是悠长但又不冲鼻,只要轻轻的沾上一点儿就可以保持好长时间呢。”美妇人喜滋滋的说道。 而旁边的中年人,看脸色就知道明显情绪不是很高。 本来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徐长亭脱口而出问他是谁时,中年人的心里还是感到很有成就感的,觉得自己终于是可以拿捏那小奸商了。 但是随着他们准备离开时,小奸商的行为就让他很是不爽了! 高贵妃喜滋滋且心满意足的收获了两瓶对于女子而言,可视作珍宝、被那小奸商称之为半龙香水的香水。 而他在喝完了那一小坛酒后,便盯上了那小奸商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放进房间里的酒,所以在离开时,便提出要那小奸商把那瓶酒送给自己,就像送送高贵妃那两瓶半龙香水似的,大大方方的送给自己。 但那小奸商竟然当着众多人的面拒绝了他! 而且还振振有词道:那一坛是一会儿让他大姐带回去给他爹的,所以不能给他,就算是出钱买也不行。 好,君子不夺人所爱,看在他如此孝敬徐仲礼的份儿上,自己忍了! 但就在他准备上车的时候,旁边的高贵妃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淡淡道:“未央啊,其实是元姨想喝呢?” “元姨,您等着,我这就拿来给您。”小奸商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回跑。 站在高照容旁边准备转身的当今大魏国皇帝元宏,瞬间脸就绿了!你小子是当众打朕的脸是吗?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小奸商就捧着那坛酒站在了元宏跟高照容的面前,脸上极尽佞臣谄媚之相:元姨,您看这一坛子够吗?实在不行我再给您开两坛,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稍等……。” 高照容只是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不是说这酒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达到最佳的味道吗?其余的……元姨就再等等,不急的。” “行,要不这样元姨,您给我个地址,等酒好了,我立刻就给您送到府上去?”小奸商暴露出了他真实的本质。 大魏皇帝元宏在旁立刻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小奸商用意的不屑跟不耻。 好在高照容也不是省油的灯,又岂会就这么轻易被徐长亭骗出身份,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等下次来时,你准备好就是了,就不劳贤侄送到府里了。 于是高照容便心满意足的率先上了那辆豪奢的马车,而大魏国皇帝元宏,则是回头瞪了一眼徐长亭,大抵是你给我等着的意思,而后才上了马车。 不过终究是大魏国的皇帝,能够容天下的气度都有,何况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奸商呢。 所以随着跟高照容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便没有像一开始那么愤愤不满了。 旁边的高照容见元宏对于香水并不感兴趣,便适可而止的收起来后,整理了下思绪,说道:“皇上如今知道那姐弟二人的身份了?” 元宏看了一眼高照容,点点头,语气还有些不满道:“徐仲礼的长女跟唯一的儿子,朕第二次来半龙村时,王相和就已经打听清楚了。为何问这些?” 高照容微微叹了口气,想了下后道:“皇上,那您觉得……这徐仲礼的长女如何?” 元宏挑了下眉毛,随即神色温和的笑了笑,道:“不错,当得起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这些评价。早些年在丹凤城,据说在一些跟徐仲礼走的较近的官员中,就有些人调侃过徐仲礼,说他徐家的气运都被两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占了,所以到了他儿子时,气运不够了,那小子才会自出生后便半痴半傻、体弱多病。所以啊,徐仲礼一家也是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继承香火的儿子,但却是半痴半傻、体弱多病。今日你看看那苍白的病恹恹的脸,不光是生冷食物不能吃,就是酒、茶都不敢喝,但不管怎么说,神智算是恢复如常人了,这对于徐家来说,也就够了。” “原来如此。”高照容沉思着点了点头,看着元宏问询的眼神,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说道:“这些时日妾身也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徐家的事情,关于徐家长女跟次女,最多的就是曾经发誓终身不嫁,因为要照顾她那个半痴半傻、体弱多病的弟弟。” “这些话……当时也怪徐仲礼,朕曾经也问起过他的家事,但也是随口一问以示我这个皇帝对臣子的关心罢了,但实在的东西说不了几句。就譬如……说是他的两个女儿占了他们徐家的气运一事儿,本是玩笑之言,但徐仲礼那个时候却是当真了,后来就经常在两个女儿跟前提及,自然就让两个女儿从小在心理上产生了对那小奸商的内疚感跟负罪感,所以看着小奸商又傻又痴、还体弱多病,自然是认为问题出现在她们两姐妹身上了。不过还好,如今随着这小奸商不光是恢复神智,而且还又奸又滑,想必徐仲礼夫妇,以及他的两个女儿,也就可以放下心头的一块儿大石了。但是这两个女儿的年龄……。”说道此处,元宏不由得看向了高照容。 高照容对着元宏点了点头,如实道:“不瞒皇上,恪儿钟意上了这徐家长女徐长虹。” 元宏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皇上还记得去年恪儿曾因您的吩咐,去过一次西宁吗?就是那次跟徐长虹相识的,但……两人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说起这件事情,高照容显得有些不太理直气壮。 果然,元宏先是不悦的哼了一声:“难怪前些时日那么多女儿家,他没有一个瞧得上的,这些皇子里,若不是他带头,老四也不会到现在也是玩疯了……既然彼此不知彼此的身份,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喜欢徐家长女这件事情的?” 高照容低垂着眼帘,不去看元宏微微有些不悦的脸庞,道:“前些时日是我让恪儿带我去天王庙拜拜,正巧那时候徐家子女也在天王湖游玩,便恰巧遇见了。可能……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元宏沉沉的长出一口气,问道:“徐家可知道此事儿了?” 高照容摇了摇头,道:“妾身这些时日只是派人打听了下徐家的事情,以及那长女的风评等等,竟是没想到……今日会在半龙村撞见。”元宏微微眯缝着眼睛,此时的元宏,看起来跟面对徐长亭时的中年人,若从气质、威仪上而言,完全是可判若两人。 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冷笑,看着有些犹豫跟纠结的高照容,道:“是你打听来的风评,跟你今日所见有所出入是?” 高照容抬头望了一眼元宏,而后点了点头,道:“可谓是毁誉参半,夸赞的也有,诋毁的也有,说一些关于女子清白、名节的也有,总之……可谓是毁誉参半。” “朕倒是瞧着不错,配他依朕看是绰绰有余了。”元宏显然对于元恪很是不喜,而且也不是很在意其终生大事,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堂堂一个大魏国的宣王,如今还是光棍一个人。 高照容显然也很清楚,元宏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不喜,但对于此事儿……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更多的时候,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高照容有些犹豫的咬了咬嘴唇,显然即便是元宏同意这门亲事,她还是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可是徐家那长女有什么问题吗?”元宏好奇问道。 高照容点了点头,又是微微叹口气,道:“乐陵侯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说是……说是徐家长女在西宁已经跟人私定终身了,但因为徐仲礼又被调回了丹凤城,后来这门亲事就没成。还说徐长虹在刚回来后,曾经还想过以死要挟徐仲礼,而那日前往天王湖,徐家次女跟长子陪同,本意就是为了给长女散散心,希望能够忘掉西宁的事情。所以妾身现在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亲……是提还是不提。” “高琨那边的话依朕之见……呵呵。”元宏的呵呵有种说不出的讽刺,让高照容一时之间又是心里感到一阵为难,但若是要怪,只能是怪自己的兄长不争气了。 “朕这么跟你说,元恪亲事儿一事儿,说小了不过是皇家的一门亲事罢了。但要是往大了说,这可也是攀龙附凤、荣华富贵加身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把自己的闺女推入皇家呢。虽然元恪不是太子,往后也不可能接替朕的位置,但终究也是一个宗室王爷啊,想要攀亲的人不比想要高攀门阀世家千金小姐的少。”元宏冷冷的说道,而且一番话,也是再次提醒着高照容,往后就不要让元恪往太子这方面想了,安安心心当他的王爷就是了。 当然,细细品味的话,高照容也清楚,元宏这一番话也是在说,乐陵侯高琨,她这个兄长的话,未必就可信。 要说是真的,但今日见到那徐家的长女,与那污人女子清白、名节的传言根本就不符。 所以,这件事情,元宏从一开始就认定,必然是乐陵侯要么收了他人的好处,想把人家的女子嫁给元恪,要么便是他那边有要好的朋友、官员,给他示意过什么。 总之,皇家子弟娶妻一事儿,看似是小事儿,但其中的明争暗斗,不比朝堂之上官员之间、或者是门阀世家的争斗来的简单。 “那依皇上的意思……?”高照容有些拿不定主意,可能也是希望元恪的亲事,最好还是希望元宏能够过问一番。 “如今你已经与那徐家长女相识了,不相信人家女子的清誉,你大可自己去接触、了解一番。但依朕的意思……大可不必,免得往后徒生心结。”元宏深吸一口气说道。 而后元宏便伸腿,踢了踢那车厢木板,待王相和的声音响起后,元宏便说道:“明日让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有将作监监事来趟延春阁……算了,不必去延春阁了,就在宣德殿。” 车辕上的王相和恭敬的应了一声,车厢里的元宏,拿出那小瓷瓶拔开木塞,放在鼻尖深嗅了几下,便打算闭目养神。 而脑海里却是一直响起,今日偶尔谈起佛家时,那小奸商说的一句颇有大道理的话语:佛家充其量也不过是能够成为芸芸众生中、一些人的个人信仰,不过是小义罢了,根本无法成为一个王朝的脊梁、一个民族的图腾! 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元宏改变了在延春阁见工部、户部以及将作监官员的想法。 毕竟,平日里有时在延春阁礼佛时,见一些臣子官员总是会选在延春阁,但今日因为徐长亭一句不怎么负责任的话语,却是让元宏改变了见臣子官员的地方。 就在元宏、高照容的马车缓缓驶入丹凤城时,此时在半龙村徐长虹,也才登上了回城的马车,外面的天色已暗,显然徐长亭不放心王彦章一个人送徐长虹回去,于是也让霍奴儿跟着送他大姐一块儿回去。 车辕前,徐长亭缓缓靠近王彦章,看了一眼正在上车的徐长虹,低声对王彦章说道:“手里的事情暂时放一放,跟陈平那边先忍一忍,集中打探下乐陵侯那边的情况,我总觉得我姐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跟容易。还有,告诉冯子都一声,过两日我可能会回趟丹凤城,去趟他家里,我想见见刑部员外郎。” 王彦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也是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我跟老谢这边,还能撑住,乐陵侯那边我回去之后便会让他们留意。至于刑部员外郎那边……你自己斟酌,暂时我们还能扛得住,但要是跨过了陈平,想要进入内城的话,刑部没人照应着,就不太容易了。” 徐长亭点了点头,随即刚刚一幅认真严肃的表情,又变成了嘻嘻哈哈的样子,走到车窗前时,正好徐长虹掀开车帘,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瞬间出现在车窗前,看着站在下面的徐长亭,温柔道:“快些回去,你二姐也很想你的,若是有空的话,不妨就回去一趟,免得你二姐天天说你是小白眼狼,枉我们白心疼你这么多年了。” “我知道了大姐,过几日我肯定回去,你回去告诉娘跟二姐,等我回去时,再给他们带好东西。”徐长亭笑着说道,随即马车缓缓从何承天门前驶离,依依不舍的何承天,站在另一边的车窗前,正在跟随同徐长虹一同而来的何叶儿挥手道别。 第六十章 长乐公主 丹凤城内城,宽达十数丈的朱雀大街直直往前,便是大魏国的权利中心:凤阳宫。 高耸巍峨、威严肃穆的城墙下,是五道如同张口血盆大口的宫门,朱红色的宫门内外布满了巡视的禁军。 此时,宽敞平整的朱雀大街上,一队约莫百骑的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接近宫门口,宫墙鼓楼上的禁军首领冷眼瞧了几眼,随即立刻率领数名属下快速跑下宫墙,身后那原本数个属下,在到宫门口时已经变成了近百人的队伍,一同迈着整齐且有肃杀之势的步伐,向着朱雀大街上那队百骑骑兵方向跑去。 而距离宫门约莫五十丈的距离外,百骑骑兵的首领缓缓举起一只拳头,随即近百人的骑兵顿时全部停了下来。 随着首领的冷喝声:下马!身后近百名骑兵齐刷刷翻下马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整齐划一,给人一种肃杀与庄严的震撼。 整个队伍没有丝毫的喧哗声,就连旁边的坐骑都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被护在中央的马车缓缓继续向前。 而后对面那近百人的禁军,在首领的率领下,同样是动作整齐划一、行云流水,随着首领举起手向前一挥,立刻熟练的分列成两列。在马车缓缓从骑兵队伍中驶出时,正好无缝衔接的护卫着马车继续向前。 近百人身着盔甲的兵士,密集的脚步声听起来丝毫不乱,跟随着马车缓慢的速度,使得脚下发出轰轰的声音,丝毫不亚于那马蹄声的声势,甚至还有着一股独有的威武之势。 直到马车被百人禁军护送至宫门内后,那百名骑兵才在首领的命令下翻身上马,而后熟练的调转马头,继续沿着朱雀大街前往外城方向。 此时凤阳宫后宫,皇后所在的福宁殿,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跑进内殿,恭敬道:“禀奏皇后,皇上与高贵妃回宫了。” 眼前的皇后冯清如今还可算作是风韵犹存,让人一眼看去,便会不自觉地猜想,恐怕年轻时候的皇后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四个字。 只是如今容颜渐老,岁月终究是在那张脸上镌刻下了风霜与沧桑,但却也使得少了几分年轻时艳压群芳姿色的皇后,身上多了一种一国皇后才有的母仪天下的威仪。 “下去。”皇后冯清淡淡说道。 随着太监退离内殿,冯清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妇人,微微叹口气道:“此事儿不必忧心,徐仲礼终究不过是个侍郎而已,就算是兼着国子监祭酒的身份,也成不了大气候的。皇上虽然对他颇为看重,但别忘了你家夫君才是礼部的尚书。至于其长女跟宣王一事儿……就算是成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那……会不会对拙夫仕途升迁……。”旁边的妇人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忧心。 冯清微微摇头笑了下,看着那妇人道:“这么说来,你不是替太子担心,只是担心徐仲礼会不会在朝堂之上力压陆睿一筹了?” “妹妹绝无此意,妹妹自然也晓得,宣王其实一直都对东宫之位有想法……。”妇人急忙辩解道。 “有想法又如何?那就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去想。但东宫早就是恂儿的了,这几年何曾因为他兴风作浪而动摇过?如今不过是要跟徐仲礼家联姻罢了。”冯清深吸一口气,胸前的饱满仿佛都跟着翻涌着,神情轻蔑道:“徐仲礼也不过是寒门出身,他就算是想要帮宣王点什么忙,他也要有像那些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的实力才行。” “皇后……。”陆睿之妻冯氏,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低声说道。 “不必再说这件事情了,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一定能成。乐陵侯高琨这段时间不就一直在高贵妃那边乱嚼舌根、从中作梗吗?至于本宫嘛……就不必掺合了。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皇后冯清淡淡的瞟了一眼那冯氏,而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随即便放下了手里的佛珠,端起了旁边的茶杯。 冯氏一看皇后冯清端起了茶杯,而旁边的宫女也已经打算送客的态度,于是只好起身对着冯清行礼,而后跟着宫女往外面走去。 看着冯氏离开的背影,皇后冯清嘴角的不屑渐渐扩大,冯氏今日来宫,即使是不说话她都知道是因为何事儿而来。 但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陆睿跟冯氏竟然只顾着他们眼前的蝇头小利,从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考量过。 她本还打算,若是这冯氏一上来还能站在她的立场上考量、忧心几句,比如宣王元恪若是娶了徐仲礼的长女,可能会对太子元恂有影响的话,或者是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忧虑的话,那么自己还可能看在宗族的份上,像四年前那般再帮他们一次。 但这冯氏坐在这里之后,话里话外句句不离他家那点儿破事,一昧只是想着万一徐仲礼攀上了宣王元恪这个高枝后,可能对他家陆睿的仕途产生影响的担忧。 所以这般的话,冯清也乐意看着徐仲礼的长女嫁给元恪,即便是她与高贵妃本就不和睦,但一向崇佛、信佛的她,也不太愿意去毁一桩婚。 当然,最为重要的,自然还是徐仲礼的份量不够,不够引起她的注意跟警惕。 而元恪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徐仲礼,就对元恂的太子之位产生威胁。 所以这件事情,冯清并不认为能够威胁到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以及威胁到元恪的太子之位。 而此时走出皇宫的冯氏,眉宇之间透露着深深的忧虑,回头望了望那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的皇宫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后便上了一旁等候多时的马车。 冯氏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上马车的瞬间,一驾并非是皇上、皇后的马车,从宫里头急急驶了出来。 而车厢里,赫然是只坐着两个女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女童及一个少女。 少女神情淡漠、女童则是一脸的兴奋跟紧张,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马车终于驶出宫门后,立刻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还好没被母妃看见,要是再晚一点点的话,恐怕就很难出宫了。” 女童在说到惊险刺激的再晚一点点时,还不忘用拇指跟食指拉开一点儿距离来比划。 坐在女童旁边的女子一身白色衫裙,白皙精致的脸孔几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一头乌黑如瀑布般的秀发,只是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红绳绑在脑后。 “白纯,咱们去乐陵侯府?高亮说有好东西给我玩儿。”女童显然就是大魏国年纪最小的公主长乐公主元音,此时一脸兴奋的对自己的宫女白纯说道。 不同于其他凤阳宫的宫女,白纯在宫里可谓是有着颇为特殊的待遇跟身份,说是宫女,但从不着所谓的宫女服饰,可平日里在宫里又是以宫女的身份自居。 而长乐公主元音,也从未把白纯当作宫女来对待,于她而言,白纯更像是一个能够时刻保护她的姐姐。 自元音三岁起,也不过才十三岁的白纯,就被放到了元音的身边。 而白纯之前,则是一直在皇太后所在的隆福宫,跟随在太监高菩萨的身边,也是其唯一的徒弟。 看着长乐公主元音那迫切期待的目光,白纯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听到白纯同意,元音立刻再次兴奋的手舞足蹈,在马车里大呼小叫起来。 马车风驰电掣行驶在前往乐陵侯府邸的路上,马车里的元音,时不时还会问白纯一些问题,比如会问白纯:你觉得高亮会给我什么好玩儿东西?上一次去乐陵侯家里时,为什么高亮不给我呢?他们那天说的那个徐长虹是谁啊?乐陵侯府上的好吃的,其实还没有母妃宫殿里的多呢?下次要不要给他带一些啊?对了,徐长虹是谁啊?为什么她还有一个傻弟弟啊?为啥说徐长虹不可以许配给皇兄宣王啊? 当元音熟悉的马车停在乐陵侯高琨的府邸门前时,门前的门房立刻是殷勤的打开了中门来迎接,旁边的另外一个门房,立刻快步往宅子深处跑去,去通知乐陵侯:长乐公主来了。 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元音,接住白纯递过来的手,闭着眼睛从马车上熟练大胆的往下用力一蹦,而后只见元音就那样被白纯牵着手,像是在空中平移一般,离开马车将近三尺的距离后,才被白纯缓缓放下。 “真好玩儿,白纯的功夫最厉害了,你的师父都打不过你。”元音巴结着白纯说道。 而这种独特的跳下马车的方式,也是因为一次元音光顾着看眼前的景象,未察觉到脚下踩空,差点儿就从马车上摔下来。 还好旁边的白纯眼疾手快,只是轻微的抓住元音的小肩膀,而后就让元音整个人跟定在了空中一样。于是从那开始,元音就喜欢上了玩这样被白纯平牵在空中下车的方式。 乐陵侯高琨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出来迎候元音,高亮爽朗欣喜的笑声在大门内响起,元音便带着白纯,在下人见过长乐公主、见过白小姐的行礼中,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乐陵侯府里走去。 高亮脸上的笑容此时显得很真诚与热情,见到元音后先是匆匆行了个礼,而后再对白纯行礼后,一双眼睛便时不时的在白纯身上瞟来瞟去。 不得不说,高亮之所以如此欢迎长乐公主元音,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觊觎白纯的美色,但这个女子的身手太好了,所以使得高亮别说是亲近的机会了,就是连说上话的机会都很有限。 ps:这本书写到现在,不会真的没有人看?有人吗?我害怕,留个言好吗? 第六十一章 试药 长乐公主元音偷偷跑出宫,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自己宫殿的高照容甚至都不用去问询宫女,就知道元音肯定又是去了兄长乐陵侯高琨的府邸。 想到这些的高照容,不自觉的微微叹口气,微蹙眉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她虽然不反对元音经常往乐陵侯府里跑,但她又对兄长乐陵侯区别对待元恪跟元音的做法有些不满。 身为魏国最小的公主,元音不单是深受皇上元宏的宠爱,就是连皇太后都对元音疼爱有加,若不然的话,白纯也就不会在元音三岁时,就从隆福宫来到了元音身边侍奉着。 毕竟,白纯身为隆福宫的人,旁人是休想从那里带走任何一个人的,即便是皇上都很难做到,但元音却是轻易的做到了,而且还是皇太后极为喜欢的白纯。 所以这就足以证明,元音在皇宫里的地位,甚至比她这个贵妃生母还要尊贵一些。 人家都是母凭子贵,而高照容却是恰恰相反,是凭借着元音从而稳固了自己在宫里贵妃的地位,甚至是在某些时候都可以跟皇后冯清一较短长。 但正是因为元音深得皇上、皇太后的宠爱,使得高照容的兄长乐陵侯,对于长乐公主也是爱屋及乌的百般疼爱,其对元音的宠溺跟喜欢,远远超过了对宣王元恪的认同跟喜欢。 高照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兄长宠溺、喜欢元音,并非完全因为元音是他外甥女的关系。 想到此处的高照容,又是微微叹口气,心道:若恪儿是太子的话,恐怕兄长对恪儿的态度会要比元音更好? 心头那股无法释放的无奈,让高照容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向了手边的两个小瓷瓶。 今日也只有这两个小瓷瓶,能够给她心头的沉重带来一丝小小的慰藉,能让她在想起这些烦心事情时,心头稍微轻松一些。 不自觉的伸手拿起一瓶拔开木塞,放在鼻尖轻嗅,而后又小心谨慎的盖上,打开另外一瓶轻嗅几次,再轻轻盖上。 望着眼前的两个小葫芦样式的小瓷瓶,高照容的心里不由一阵纠结:到底哪一个送给皇后好一些呢?自己又舍得哪一个香味儿呢? 两瓶都留着不送?高照容微微摇了摇头,今日皇上已经见到了这两瓶香水,若是不与皇后分享的话,怕是在皇上那边……也会破坏了她跟皇后表面上的和睦相处? 一阵无奈再次袭上心头,深吸一口气后,高照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留下那瓶兰花香味儿的香水,把另外一瓶便送给皇后。 “把这个给皇后送过去,就说是本宫今日从……就说是皇上让本宫给皇后送过来的。”高照容在心里斟酌了下,对眼前的宫女淡淡说道。 随着宫女捧着那小瓷瓶离开,高照容又是一阵不舍的摇了摇头,而后不由得想起了徐长虹、徐长亭姐弟二人。 不管是温婉端庄、知书达理的徐长虹,还是那个古灵精怪,有着奸商一切本质的徐长亭,其实今日给高照容的印象都很不错。 尤其是徐长亭,对她一口一个元音叫着,以及在自己面前百般殷勤的谄媚样子,让高照容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好精明的小子!不过两瓶香水就想收买我认下你这个外甥,怕是想的太简单了。”高照容嘴角微微上翘,倒是有些期待,一旦那小奸商知晓自己跟皇上的真实身份后,又会是怎样的一幅表情呢? 而此时乐陵侯府门前,那驾来自皇宫的豪奢马车,也已经行驶在了回皇宫的路上。 长乐公主元音小脸显得很严肃,旁边的白纯依旧是一幅神情冷漠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纯姐……。”元音撅着嘴喊道。 “叫白纯。”白纯淡淡说道。 “这里又没有别人,不怕的。”元音人小鬼大的说道。 白纯便也不再纠正,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元音。 元音则是小大人的叹口气,道:“你说那个叫徐长亭的,为什么要骂我呢?我跟他又不认识,他姐姐没办法嫁给皇兄,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能说明他们家没福气对?” 白纯看着元音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依旧是神情冷漠的样子,最后只是不说话的摇了摇头。 “那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帮我教训教训那个徐长亭,行吗?纯姐。”元音渴望的看着白纯,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央求的味道。 白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好,要是碰到了,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就知道纯姐最好了,到时候一定要让那个徐长亭当着我的面给我下跪认错!对,还要对高亮下跪认错。那你说……高亮邀请他,他会来吗?我觉得这个家伙肯定不会来,因为他肯定害怕见我……。”元音自顾自的说道。 从乐陵侯府到皇宫,一路上都是元音在自说自话,而白纯一直则是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元音一会儿担心徐长亭不敢来,一会儿又怕徐长亭见了她还骂她,那么到底要不要狠狠的教训他呢? 白纯功夫那么厉害,万一把徐长亭打死了,母妃跟父皇会不会责备自己呢?官府会不会抓自己啊? “纯姐,你说要是你万一打死了那徐长亭,官府会不会抓我啊?”元音在马车进宫时,仰头问道。 “不会的,我会手下留情的,让他以后不敢再骂公主。”白纯摇头说道。 “哦,那就好,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成。”元音认同的点着头。 月明星稀、丹凤城外城已经是灯火稀疏,而内城尤其是南北两市这样繁华的地方,尤其是教坊司、青云楼、立雪亭等烟花之地,酒楼、赌场,如今还依旧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而深夜,也只是恰好给这些地方增添了几分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般的意境,也更像是丹凤城那强有力的心脏在不断跳动着,证明着它正处于青壮时代。 如水般的月光与浅淡的夜色,静悄悄的流淌于城外的半龙村,熟睡中的徐长亭不自觉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甚至是到了清晨被吴江南叫醒时,还在丹凤城皇宫内元音那: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骂我的呓语声中,又是接连不断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瓶刚到手不久的香水被人拿走,吴江南自然是很不高兴,从徐长亭起来之后,便一直把嘴撅的高高的,无声的向徐长亭抗议与表达着不满。 又打了一个喷嚏的徐长亭,洗完脸后,看着不满的吴江南,道:“别着急,过些时日还会有更好的,这些不过是过度的,前几天你没看见其他的根本都没办法用吗?”“但是那两瓶可以啊,很喜欢的啊。”吴江南一副生无可恋,昨天晚上因为心疼那两瓶香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今日一早起来都有黑眼圈了。 “出息。”徐长亭淡淡的给了吴江南两个字,随即在吴江南不服气的哼声中,跟何承天走出了家门。 柳大安早已经在门前等候,而一些工匠也早早就到了酒坊门前,等待着新的一天开始继续他们的酿酒大业。 泼李三一大清早就去了后山,据说后山有一个很大的山洞,但因为路不好走,半龙村的庄户也就很少去那边。 不过徐长亭对此倒是极为感兴趣,在他看来,若是那山洞理想的话,或许可以作为往后酒坊的一个天然酒窖。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徐长亭除了也要亲自去看看那后山的山洞,是否可以作为一个天然的酒窖外,便是继续他的化工大业。 香水等等暂时也需要搁置下来,因为从柳树根、董疙瘩那里收来的草药,如今也可以试着进行了,毕竟,对于六味地黄丸,他还是给予了厚望。 而且六味地黄丸若是真的能做成的话,那么可就是一个专门针对刑部员外郎冯家庐的敲门砖了。 并非是出自冯子都之口,毕竟,子不言父之过,但谢敬尧跟王彦章,还是在丹凤城得到了一些传言,那就是刑部员外郎,别看在外面是威风八面,但回到家后就立刻蔫了。 而徐长亭也曾经在冯子都面前旁敲侧击过,关于其父冯家庐的身体状况,最后虽然得到了冯家庐时常腰膝酸软的内幕消息,但也惹得冯子都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甚至是到了最后,还扬言要跟徐长亭绝交。 但不管如何,在徐长亭看来,眼下只要能把六味地黄丸做出来,那么对于冯子都的父亲而言,要比新耕犁那种小恩小惠更实际一些。 酒坊一直没有停止继续建盖,虽然就连柳大安、泼李三以及何承天,都还不知道徐长亭建盖这么多屋舍做什么。 不过随着徐长亭有意识的划分,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何承天也渐渐看出了门道,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房屋建盖,如今依稀是被徐长亭分成了几片区域。 专门酿酒的一片区域,以及让吴江南最为感兴趣,像是做脂粉的一片区域,而今又有了跟柳树根、董疙瘩嘀嘀咕咕、神神秘秘忙碌好些时日的另外一片区域。 随着徐长亭跟着泼李三、带着柳大安以及何承天,去后山看了看那极具规模的山洞,只要稍微把脚下不平的地势修整一番,便是一个天然的最佳酒窖时,董疙瘩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喊着:出事儿、出大事儿了……。 董疙瘩的惊慌失措跟结结巴巴,让徐长亭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急忙问道:“怎么了?” “药,药出事儿了。”董疙瘩一脸慌乱道。 “药怎么了?说清楚一些!”徐长亭抓住董疙瘩手臂的手,不由的用上了几分力道。 “老柳自己非要试药,我拦都拦不住,这不,吃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好像是中毒开始流鼻血了……。”董疙瘩急忙说道。 徐长亭连忙松开董疙瘩的手臂,留下一句让几人听不太懂的:“卧槽!这么猛吗?” 立刻就不由分说的率先往半龙村的方向奔去。 第六十二章 回城 徐长亭呼哧呼哧的跑到柳树根的家里,只见柳树根正好掀开门帘,从他们家的房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释放过后的满足笑容,正好也瞧见了站在他们家院心,喘着粗气望着他的徐长亭。 而就在此时,柳树根被从房间里面推了出来,门帘处响起了柳大娘的声音:“老不正经的,大白天的你就这么猴急,就不能等到……。” 柳大娘一边整理着头发跟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随即就看到了站在院心,正笑呵呵看着柳树根的徐长亭。 “呀……。”柳大娘瞬间脸色一变,脸上的难为情竟然让徐长亭都看到了一抹年轻女子脸上才会出现的难为情,随后都没跟自己打个招呼,就抓着领口又急忙躲进了房间。 柳树根那黝黑的脸上依旧是带着憨厚的笑容,相比起难为情的柳大娘来,他这张老脸早就不在乎这点儿事情了,呵呵道:“徐公子来了啊,可是有什么事儿?” “那药真没问题吗?”徐长亭看柳树根皮糙肉厚,也就放弃了打趣柳树根的想法。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柳树根竟然是有些回味无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帘,嘿嘿道:“公子还小,等再长些后,就知道这平常事儿是什么事儿了。那六味地黄丸嘛……反正是没毒,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没那么厉害你这么早就回房间找柳大娘了?”徐长亭见柳树根主动提起,当下也就不顾忌什么了,只是他话刚说完,柳树根房间里面就传来了柳大娘一阵的咳嗽声。 柳树根嘿嘿笑了笑,像是明白了柳大娘的意思,随即向徐长亭招了招手,便打算往门前方向走去。 而此时董疙瘩等人也已经赶了过来,泼李三、柳大安还好一些,平日里主要是负责酿酒,对于这六味地黄丸还不是很清楚。 但董疙瘩很清楚徐长亭跟他以及柳树根三人,这些时日到底在琢磨什么啊。 所以此刻看着已经没事儿的柳树根,董疙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树根,嘴里不咸不淡的骂了句老东西后,便径直往柳树根家里走去。 “他婶子啊,在屋吗?刚刚做什么去了啊?天塌地陷的你就没察觉到吗?”董疙瘩不像徐长亭,还给柳树根留几分颜面。 而柳树根显然在这方面,还是比较顾忌董疙瘩的调侃,急忙就拉住董疙瘩的胳膊,不让这老东西再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既然人没事儿,徐长亭也就放心了,但也因为柳树根这家伙的亲自试药,让徐长亭不得不警惕起来,可千万不能让这家伙再试药,或者是胡乱吃了。 随即让柳树根给他准备好二十副药,明天他回丹凤城时要带走后,徐长亭便离开了柳树根家。 何承天、泼李三以及柳大安,尤其是柳大安,一双眼睛带着狐疑不定,直到走出老远后,还在琢磨大伯今日跟董疙瘩怎么了这是? 回到何承天的家,徐长亭接下来的半日时间,便是给柳大安、何承天交代了下,他离开半龙村后的事情。 一旁的泼李三听的是抓耳挠腮,因为听了半天,徐长亭也没提他该干什么。 “公子,那我……那我呢?我该干些什么事儿啊?”泼李三忍不住的问道。 自从这家伙来到半龙村给徐长亭当手下后,不得不说,泼李三确实是帮徐长亭省了不少心,也帮了柳大安很大的忙。 柳大安会酿酒,但因为庄户出身的缘故,对于工匠的管理就要差了一些,平日里更是少不了被工匠们开玩笑。 而柳大安就像是一个技术人员一般,有时候也是嘴笨的可以,往往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工匠们起哄或者是偷懒时,他都没有什么威慑力来镇住这些工匠。 但旁边的泼李三就不同了,其中不管是他招来的工匠,还是李澄心带来的那些工匠,都还是比较忌惮有着泼皮无赖性格的泼李三。 所以酒坊自开工起,几乎就形成了以柳大安的技术、泼李三的管理为主的模式,也从而使得酒坊的工匠,偶尔会牢骚几句但从来不敢真的闹事,更别提有人敢在酒坊当着泼李三的面打架了。 毕竟,敞着胸膛露出一身结实肌肉跟护心毛的泼李三,往那里一站冷哼一声放眼望去,所有人都会立刻老实下来。 所以如今柳大安跟泼李三配合的可谓是相得益彰,甚至当初还算是仇人的两人,如今之间都培养出了不小的交情来。 看着来到半龙村近两个月的泼李三,徐长亭也是没有想到,远离赌场后,经过半龙村近两月“劳动改造”后的泼李三,竟然是真心把酒坊当事业做了。 “你想留在半龙村?”徐长亭问道。 泼李三急忙点头,道:“公子,酒坊虽然走上正轨了,但好多酒还要往后面的山洞里放,这活我怕柳大安一个人干不过来啊。” 说完后,泼李三还不忘偷偷拽了下柳大安的衣袖,示意其在徐长亭面前帮自己说说好话。 柳大安急忙就跟着点头,也说道:“李大哥离开的话,我怕那些工匠不听我的指挥,不愿意把酒都放到后山山洞里去,就算是愿意,怕是时间也会拖拖拉拉很久,但要是李大哥在的话,估计用不了几天……。” 徐长亭摆了摆手,看着柳大安跟泼李三两个以前还算是仇家的家伙,竟然如今开始一个鼻孔出气了,心里头倒是颇感欣慰。 但还是依旧坚决的摇了摇头,对泼李三说道:“明日你必须得跟我回去,有件事情还非你不可。” “必须回去?”泼李三下意识的说道,随即眼珠子转了转,大致明了是怎么回事儿后,便问道:“那完事儿后,我可以直接回半龙村吗?” “当然。”徐长亭笑着点头道。 随后又对柳大安进行了一番安抚,让他要是拿不定的主意的话,就跟何承天商量,反正书院那块石头还一直在那里孤零零的杵着,其余的啥也还没开始动工,何承天平日里也就有的是时间了。 第二日一早,带上了柳树根早就备好的二十副药,以及两坛酒,便与吴江南坐上马车回丹凤城。 马车在进城不久后,泼李三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随即向着他的老巢,那个小赌场的方向行去。 吴江南在侍奉了徐长亭近两月的时间后,也已经习惯了待在徐长亭身边,于是也就跟徐长亭、霍奴儿一同前往白虎坊徐府。 徐府内,不管是徐长亭的母亲还是他的大姐、二姐,都没有人把吴江南当外人看。 何况,因为李青衣的关系,徐家母女三人,其实也早就在心里把吴江南当成她们家的人了,在她们看来,只要徐长亭跟李青衣能够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么成为一家人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 但相比较起吴江南被家人热情的视作家人来,徐长亭回到家的处境就要艰难了许多。 首先便是二姐徐温柔对着徐长亭一通质问,以及对徐长亭的上下其手,从而使得徐长亭都有些承受不住徐温柔对他的热情,不得不在把自己的耳朵,从徐温柔手里解救出来后,威胁道:“二姐,你要是再这样,我现在就立刻回半龙村。” “哟……你个小白眼狼,怎么?二姐疼爱疼爱你都不行了?你知道二姐这段时间有多想你吗?好几次都想去看你,要不是娘拦着,我早就把你从半龙村抓回来了!”徐温柔一边说,一边又用手指戳着徐长亭的胸口。 徐长亭无奈,只好求助于大姐徐长虹,但这一次徐长虹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退而求其次,徐长亭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他娘楚盈身上,而楚盈也是根本不予理会,甚至还起身拽过徐长亭,而后把手里缝制一半的衣服,举到徐长亭身上比划了半天,嘴里跟长女还讨论着:“还行,看来做大点儿还是对了。” “我就说未央还会长个儿的嘛。”徐长虹对母亲楚盈说道。 母女二人对徐长亭的求助置若罔闻,在徐长亭身上比划完之后,便又坐在了旁边,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而针线活很费劲的徐温柔,也就开始继续蹂躏着她那脸色苍白的弟弟,直到徐府开始准备吃晚饭,徐长亭才算是逃离了徐温柔的魔爪。 吃完饭后,在前院找到了跟霍奴儿混在一起的棒槌,而后在棒槌的带领下,在马厩里看了看好久不见的九斤跟木炭。 与霍奴儿对视一眼,而后由霍奴儿对棒槌问道:“愿不愿意回半龙村?” 棒槌愣了半晌,有些震惊跟难过的看着徐长亭,嘴唇蠕动着结巴道:“公子……是……是棒槌没把九斤跟木炭养好吗?” 徐长亭愣了下,而旁边的霍奴儿则是难得的笑出了声,显然棒槌还没有搞明白,为何要让他回半龙村。 “那倒不是,而是……我还是觉得九斤跟木炭比较适合半龙村,在丹凤城它们想撒欢儿都没个地方,但在半龙村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上山还是喝水吃草,应有尽有,是觉得比在这里要自由。”徐长亭拍着一直拿脑袋在他怀里蹭的九斤道。 棒槌回过神来,而后放下心来说道:“公子说的不错,虽然府里的马厩好,但……但要是养马的话,还是不如荒郊野外舒服,最起码它们每天都能撒开蹄子跑起来。” “既然你也愿意,那等过些时日再去半龙村的话,就把九斤跟木炭再带回去,不过一定不能亏待它们啊。”徐长亭说道。 跟棒槌、霍奴儿又随便的聊了几句后,趁着夜色笼罩了整个丹凤城后,刚回来不久的徐仲礼,便让梁伯请徐长亭来到了他的书房。 “爹……。”走进书房的徐长亭,看着书桌后面的徐仲礼喊道。 “一早回来的?”徐仲礼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直接问道:“在半龙村近两月了?你想要的成果如何了?” “还不错,孩儿还是比较满意的。”徐长亭在书桌旁边坐下说道。 ps:状态差了点,争取明天能找到个好状态。) 第六十三章 唠叨 一大清早,徐长亭终于是感受到了回家的温暖,二姐徐温柔,不出意外的在徐长亭睡的正香时,便出现在了徐长亭的房间。 房间内的各种陈设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各种艳丽颜色的被褥、偏女性化的风格,由此可见,有两个姐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随着徐温柔熟悉的隔着被子趴在徐长亭身上,一只手扒拉着徐长亭那让女人都嫉妒的长长睫毛时,徐长亭闭着眼睛嘟囔道:“二姐,你好像胖了……哎哟……。” “小白眼狼真不会说话!亏的二姐这么早就来看你。”徐温柔反手揪住徐长亭的耳朵不满道。 吴江南已然成了徐长亭的丫鬟,昨日一番收拾之后,徐长亭房间里的书房自然而然的就被临时改造成了吴江南的房间。 在徐温柔的毒手加折磨下懒散起床,而后是吴江南伺候着洗漱。 而大姐徐长虹也早就在厨房忙活着,姐妹二人是无缝衔接,这边叫起床洗漱,那边就开始准备饭食。 徐公子这些年在徐长虹跟徐温柔的照料下,过的正是千万人求之不得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 再一次用徐长虹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其父徐仲礼已经去了礼部衙署,自然不需要徐长亭去打招呼。 一上午的时间,要么是跟徐温柔打打闹闹,要么是徐长虹从中拉架,要么就是在大姐、二姐都忙着的时候,躺尸一般窝在楚盈旁边的椅子上。 大部分时间是楚盈在唠叨,一会儿想起来这个说说,一会儿想起来那个说说,絮絮叨叨之余,话题也会自然而然的转移到徐长虹的婚事上。 什么现在好像宫里的高贵妃已经过问了,前两日你父亲回家的途中,刚从礼部衙署出来,还碰巧见到了宣王元恪。 什么回来听你父亲说,宣王长得是一表人材、风流倜傥,而且一看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徐长亭就窝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听母亲在耳边唠叨,时不时的嗯一声、哦一声回应着,免得一会儿母亲气急拿手里的绣花针吓唬他。 “对了,你跟你大姐、二姐不是见过那宣王吗?就前些日子在天王湖。”楚盈略带皱纹的眼角,依旧是充满了对徐长亭掩饰不住的慈爱。 “见过啊,也就那样,哪有爹说的那样一表人材、风流倜傥的,不过整个人还算是比较俊朗,但跟您儿子比起来就差点儿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的,但就是不知道大姐愿意不。”徐长亭说道。 “你大姐愿不愿意,娘跟你爹……到头来还不是要看你这个小东西的态度?”楚盈溺爱的白了一眼儿子,便继续唠叨道:“你大姐也不小了,都双十了,若是过了今年,二十有一了,你也长点儿心。难道你就不希望你大姐跟二姐,将来都能够嫁个好人家啊。” “当然希望,那天大姐去半龙村我都跟大姐说了,我还答应大姐了,到时候要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绝不能让皇室小瞧了大姐,更不能嫁过去后给大姐受气。”徐长亭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说道。 楚盈低头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听到徐长亭如此说,心里头瞬间掠过一丝欣慰与一股暖流。 “你大姐的嫁妆,你爹跟娘早就给她攒着了,还有你二姐的,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啊,还是哪天让那青衣姑娘来一趟丹凤城,让娘看看儿媳妇才是最紧要的。”楚盈嘴角含着笑说道。本来以为两个女儿都这般年岁了,就算是能许配个人家,怕是门第等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如今徐长虹竟然被宣王喜欢上了,那么于她而言,算是终于去了一块儿沉甸甸的心病。 “娘跟爹的嫁妆是娘跟爹的嫁妆,我也要给大姐还有二姐都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反正就是不能亏了大姐跟二姐。”徐长亭固执的说道。 “你有那份心就够了,你大姐跟你二姐,还能真要你给她们准备的嫁妆不成?再说了,这是娘跟你爹要操心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楚盈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道。 楚盈对于徐长亭去半龙村的事情几乎不过问,并不是因为她十分放心自己的儿子,而是她很相信自己的夫君教子有方。 何况这些年来,随着徐长亭的神智跟身体渐渐如同常人后,也没听说过他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 而且徐长虹的丫鬟何叶儿,包括管家梁伯的女儿梁彩儿,甚至是现在他跟前那丫鬟吴江南,看起来都对自己儿子的印象很好。 所以这也就让楚盈很是放心自己的儿子,不管是在外面做什么,她都相信徐长亭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不知何时,霍奴儿来到了门口,而此时的徐长亭则是又恢复了刚刚躺尸一般的姿势。 还是楚盈不经意的抬头时,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霍奴儿。 “恶来,有事儿吗?”楚盈笑着问道,虽然在自己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楚盈也还是真心实意的拿恶来当成自家晚辈看待。 尤其是听说了那天他们游天王湖时,恶来竟然破天荒的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顺其自然的含着大姐、二姐时,楚盈的心里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满意与轻松。 窝在椅子上的徐长亭睁开眼睛,霍奴儿在喊了一声楚姨后,便对着徐长亭说道:“有人找你。” “哦。”徐长亭起身,随即跟楚盈打了声招呼,便往前院走去。 楚盈手里的绣花针一边在乌黑的发间划了几下,一边思索着:奇怪啊,未央的反应……听到有人找,不应该都是先问是谁吗? 随即又摇了摇头,反正她也是十分放心自己这个儿子,也就不再去深思这个是否违背常理的疑点。 徐长亭跟霍奴儿来到前院,这才开口问道:“是谁啊?还是有什么紧要事儿吗?” “确实有人找你,而且也确实有紧要事儿。”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早就已经习惯了霍奴儿这幅模样的徐长亭,微皱了下眉头:“什么紧要事儿?” “今日一早开始,家里四周就开始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像是在监视咱们家。”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霍奴儿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的脸庞,永远给人一种野性,加上那一头粗硬的长发,也只是绑在脑后,就使得他身上那股像是未完全进化的味道更加浓烈。 若是陌生人碰见,总是会第一时间把霍奴儿当野人看待,而且就算是熟了,也会因为霍奴儿的外形,产生一种莫名的压力感。 “那是谁找我?”徐长亭继续问道。 “他好像是个太监。”霍奴儿突然站定脚步,看着也停下来的徐长亭说道。 “太监?你皇宫里还有熟人?”徐长亭反问道。 霍奴儿不觉得这是个笑话,酷酷道:“去过半龙村的,就是那个叫王相和的人,他好像是个太监。” “真的假的?”徐长亭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我感觉像,虽然我也没有见过太监长啥样,但……面对他时总是感觉怪怪的。”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终于是微微有了些表情,道:“感觉他身上的气味怪怪的,不像是正常人,那不就是太监?” 徐长亭很清楚,霍奴儿不光视线异于常人、看的远看的真切,嗅觉也是同样的异于常人。 在草原上时,通过嗅动物粪便或者是其他,霍奴儿就能找到一些野马群,或者是找到狼窝等。 所以他若是说那王相和身上的气味不同于常人的话,徐长亭是相信的。 “难不成真是太监?可他若是太监,那中年大叔会是谁?皇上?不可能,皇上会没事儿三天两头往城外跑?但也不一定。可……这怎么可能,完全不可能的。王爷、郡王身边会不会有太监呢?”徐长亭微微摇着头思索道。 霍奴儿在旁,极不负责任的道:“不知道。” “没问你。”徐长亭没好气的说道,随即想了下道:“那你先查查看,那些监视我们的是什么人,还有,让伙夫跟车夫回来,看看是不是他们最近在丹凤城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嗯,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去,还是……等你这边……。”霍奴儿指了指不远处的府邸大门说道。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现在去,这王相和是那中年大叔跟前的人,若是有恶意,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虽然咱们不明白昨天刚回来,他们怎么就第一时间知道咱们回来了,而且还能准确的找到咱们家。但想来总归不会有恶意的,你现在就去。” 霍奴儿与徐长亭一同走到大门口,霍奴儿直接上了街往坊外走去,而徐长亭则是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对面一脸笑容的王相和。 而就在徐长亭看见王相和的同一时间里,礼部尚书陆睿的府邸门前,同样刚刚走出大门的陆希道,远远看见门口的对面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此刻正微笑的望着他。 “敢问可是陆希道陆兄?在下高亮,这位兄台是卢丰源。”高亮自认为洒脱的微笑着介绍道。 “原来是高兄、卢兄,久仰久仰。”陆希道愣了下,随即便满面笑容的走近客套道。 不论是卢丰源还是高亮,这两个人的名字他都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 “陆兄这是打算出门?”高亮看着一驾马车缓缓驶过来,微笑着问道。 陆希道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府里的马车,点点头道:“应酬几个朋友,敢问高兄可是有什么事情找在下吗?” “冒昧前来找陆兄,确实有事儿相商……。”高亮看着陆希道直接进入正题道:“这件事情对于陆兄而言,怕并不是一件小事情,弄不好的话,可能还会危及到令尊的仕途之路。” “高……兄此话何意?”陆希道微皱眉头,稍显不悦道。 “陆兄可认识徐长亭?”卢丰源开口问道。 陆希道看了一眼第一次说话的卢丰源,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脑海里同时响起他爹叮嘱他的话,最近这段时间莫要跟徐长亭为难,若是能够为善最好。 但即便是这样,陆希道也没有打算放低姿态去找徐长亭,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去半龙村,更没有兴趣去了解下,徐长亭到底在半龙村鼓捣什么东西。 第六十四章 第一次缺个章 名 看到满面笑容的王相和正远远望着他行礼,徐长亭缓步走下台阶来到王相和的跟前,一副不欢迎的语气问道:“你来干什么?” 王相和则是满面笑容,完全不在意徐长亭拒人于千里的语气,笑呵呵道:“公子回府,就没有带几坛子酒回来?” 徐长亭斜视着满面笑容,像是一尊弥勒佛似的王相和,狐疑道:“你来我家找我,就是为了酒?” “不然呢?”王相和说道。 “没带。再说了,想喝的话也得花钱买才行,你带银子了吗?”徐长亭审视着王相和左右两只轻飘飘的衣袖,微风吹过、袖口都跟着摆动,明显是什么也没拿。 “若说是……元姨要的呢?”王相和的涵养太出乎徐长亭的预料了,这家伙好像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明明自己已经是一副很不善的语气了,但这家伙好像根本察觉不到似的,而且还搬出了……元姨这个大美人! 听到元姨两字,瞬间有些为难的徐长亭,不由的沉思着在心头权衡起来。 而旁边的王相和,脸上的笑容仿佛越发灿烂了似的,就像是早就料到了,听到元姨二字后,徐长亭肯定会慎重思量的。 “那个……。”徐长亭脸上有了笑容,看着王相和,一副好商量的样子道:“能不能透露下,元姨的身份啊?” “这个……我怕是做不了主,公子若是真想知道,大可等有机会见了元姨亲自去问,岂不是更好?”王相和很圆滑,滴水不漏。 徐长亭又想以酒要挟,但看着王相和不怎么怕的样子,心头又不自觉的犹豫起来。 元姨的身份不好确定,如今那大叔的身份更是隐在一片浓雾中,就连站在自己眼前的王相和,自己也不能断定到底是不是太监。 总不能为了证实王相和是不是太监,把这家伙裤子扒了看看? 何况,这个王相和的身手恐怕……也是个高手啊,不是那种能轻易任由自己捏扁搓圆的对象。 权衡一番后,徐长亭还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道:“这次我只带了两坛回来,一坛呢……我昨天已经孝敬给我爹了,另外一坛……。” 徐长亭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王相和的神色,但他失望了,那张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王相和,表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于是徐长亭心一横,道:“那你稍等,我这就去拿另外一坛。” “公子且慢。”王相和笑呵呵的拦下徐长亭,道:“还有那香水,元姨也是喜欢的很。家里呢姐妹众多……。” 这次换成徐长亭满面笑容了,微微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道:“这个就爱莫能助了,如今还没有新的,因为没有做成。所以怕是要让你空手而归了。” 王相和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徐长亭,呆了下道:“公子说的是真的?” “这么跟你说,大叔手里的半龙清凉油、以及元姨的那两瓶半龙香水,除了他们手里的,这天下间再也不到一模一样的了。”徐长亭得意道。 “那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再继续做下去?”王相和问道。 徐长亭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难言之隐,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不露痕迹的拍了下王相和的肩膀,道:“我也想啊,但是……最近一些莫名的阻力跟烦心事儿太多了,没办法、莫得办法啊。” 王相和在徐长亭拍他肩膀时,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躲避,但最终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而且可以这么说,当今世上,除了皇上元宏会偶尔拍下他的肩膀外,就只有眼前这个小奸商拍过他的肩膀了。 但听到徐长亭说起一些莫名的阻力时,王相和还是很警惕且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徐府左右,自从他站在这里等徐长亭时,其实就已经注意到有些人的行迹很可疑。 现在听徐长亭这么一提醒,王相和越发觉得……偶尔经过这条街巷的每一个行人,仿佛都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不过就在他再次看向徐长亭时,心头陡然一动:好精明的小子,咱家差些着了你的道啊! 虽然这条街巷的行人确实有人形迹可疑,但徐长亭如此提醒他,可并非只是单纯的提醒,这小奸商其实是打着借刀杀人的算盘啊。 王相和,一直以来都侍奉在皇帝元宏身边,可谓是一个满身都是窟窿、都是心眼儿的主。 毕竟,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跟警惕,又怎么可能成为元宏最为信任的随侍太监? 平日里除了后宫妃嫔外,跟他打过交道最多的莫过于朝堂上的官员臣子,这哪一个不是城府深沉、善于算计之人? 但也从来没有哪个官员臣子,能够从谨慎小心的王相和这里占到便宜,打探到关于皇上元宏心思的消息,除非是王相和主动透露,若不然的话,谁在他这里都得无功而返。 而徐长亭所打的算盘,并非是真的要借刀杀人,当然,若是能借刀杀人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通过一些事情,来推测那中年大叔跟元姨的身份。 毕竟,回到丹凤城后,他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仇家”。 陆希道或许可以忽略不计,但高亮、卢丰源二人他就不得不多加小心了。 高亮跟宣王元恪是亲戚,而宣王元恪又中意大姐,所以一旦高亮知晓后,难保不会从中作梗,说一些关于他们家或者是大姐的坏话,以此来破坏这桩可能成行的亲事儿。 霍奴儿说自今日一清早,家里四周就开始多了些可疑之人后,徐长亭第一反应自然是这段时间谢敬尧、王彦章在外城跟陈平抢地盘的仇家,而第二个怀疑的对象,便是高亮跟卢丰源。 陈平自己惹得起,这段时间已经把陈平的底细摸透了,而且还有他爹这边给陈平的压力,所以陈平一事儿已经不足为惧。 所以门前后院那些形迹可疑之人,很有可能就是高亮、卢丰源派来的人。 而这两人又是他暂时惹不起的人,所以就不妨借着酒、香水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请动元姨,或者是大叔来帮他挡灾了。 两全其美的法子虽然没有完全被王相和识破,但王相和也还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小奸商确实要比其他人……奸诈,甚至是一点儿也不输朝堂之上、那些需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的官员臣子。 最终提着一坛子酒的王相和,直到走出了这条街巷后老远,这才上了路边等候的一辆马车,看着手里的酒坛,不由的一阵苦笑。 他已经意识到了,小奸商是打算凭借着半龙清凉油、半龙香水来拿捏皇上跟高贵妃了。 但也不得不说,这个看似不是很高明的法子,好像还真是比较管用的。 最起码无论是香水还是清凉油,哪怕是这坛子酒,都是深得皇上跟高贵妃喜爱啊。 只是想到此处的王相和,神色之间忽然一僵,不自觉的回头,但坐在车厢里的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由在心里琢磨着,徐家门前那些形迹可疑之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高贵妃查探徐家家境之人?不可能,高贵妃行事一向还是颇为光明磊落的,而且那天在半龙村已经跟徐家长女有过接触,印象还是颇为满意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派人暗中来查探。 “所以那会是什么人呢?”元宏看着桌面上未开封的桃花酒问道。 “奴婢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徐长亭怕是真遇到了什么麻烦。”王相和恭敬的说道。 “你是觉得那小奸商的话可信度很高?”元宏有些不以为然。 王相和越发的恭敬,原本佝偻着的身子变的更加佝偻,道:“奴婢认为徐长亭既然敢拿半龙清凉油、半龙香水来要挟皇上跟贵妃,而不是选择主动讨好,怕是跟他遇到什么没办法独自解决的麻烦有关。要不然的话,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机。” 元宏不予置评,一手摸着那酒坛,一边问道:“工部跟户部那边可有进展?” “都已经顺利进了半龙村的酒坊,没人怀疑他们这些新进的工匠。但那另外两个地方,徐长亭看的很紧,根本没法窥探到他到底在里面琢磨什么,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在里面鼓捣,顶多就是身边的丫鬟在旁边打个下手,旁人是难以接近的。”王相和向元宏说道。 元宏的神情多少有些失望,相比较于放在眼前的桃花酒,其实他更感兴趣的,就是高贵妃也同样感兴趣的这所谓的半龙清凉油,还有那半龙香水,但眼下看来,那小奸商竟然还挺谨慎啊,自己让工部、户部,乃至将作监安插进去的工匠,竟然都没能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看着元宏像是有些不满意的神情,王相和在心里琢磨了下,道:“皇上,还有一件事情,昨日徐长亭从半龙村回来时,拿了二十副药回来。这个皇上清楚,徐长亭当时从半龙村农户的手里,收购了不少的药材,想必那二十副药就是他在半龙村配制的方子。” “知道是什么药吗?”元宏淡淡问道。 王相和摇了摇头:“听那两个农户说,药名为六味地黄丸,说是具有滋阴补肾、肾阴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酸的效果。而那名叫柳树根的农户已经试过了,倒是没大碍。” “方子看来也是没有碰到了?”元宏淡淡问道。 王相和摇头,道:“方子只有徐长亭一人知道,那两名农户也不是很清楚。徐长亭奸猾谨慎的很,怕旁人从草药上推敲方子,所以每一味草药他都会假装着用,但具体到最后用了哪些,根本就没办法从每味草药的消耗上来判断。因为几乎每味草药他都用了不少,而且若是按照那样煎熬的话,毒死一头牲口绝对不成问题。” 元宏仰头笑了起来,这个小奸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但相比较起这些东西来,更吸引他的,甚至时常会让他在心里琢磨的,还是那只有一块巨石孤零零伫立在荒郊野外的半龙书院。 沉思了一下,元宏指了指王相和,严肃道:“查查他家附近那些人是什么人,不必跟任何人提及。” 王相和弯腰应是,而心里头也开始缓缓把徐长亭的重要性,往上升了好几格,已经到了足以堪比各部侍郎、尚书乃至一些王公贵族的高度。 第六十五章 拉拢 在陆希道看来,像他或者是徐长亭等人这些官宦子弟,跟那些真正的门阀世家相比,差的并非是家中父辈在朝的官品、权利的大小,主要的原因还是人家有着尊贵的世袭爵位,才使得他在人家面前,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而且就连平日里消遣的地方,在一些细节上也是完全不一样。 教坊司、青云楼等等,这些地方或许是人人都可以去的,但想要随时随地见到那真正的头牌、花魁,陆希道自认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实力跟资格。 高亮、卢丰源显然就具备这样的资格,正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将来可以继承的爵位,从而也使得他们在丹凤城无论走到哪里,受到的待遇都要比他尊贵很多。 高亮、卢丰源显然对他曾经跟徐长亭之间的过节多有了解,所以这一次并没有选择教坊司,而是选择了青云楼。 青云楼陆希道也曾经来过,也曾有幸让一位头牌陪侍过,但就像教坊司一样,即便是有着礼部尚书之子的身份,但无论是青云楼还是教坊司的两位花魁,其实真正意义上,跟他都不曾有过任何的交集。 而唯一见到教坊司花魁裴慕容的那次……陆希道甚至有些不愿意回忆,更不想在花魁裴慕容的心里,留在一个胆小懦弱的印象。 可已经发生的显然没办法更改,陆希道只能寄望时间能够让一切慢慢淡去。 从未登过青云楼三楼的陆希道,今日有幸跟着高亮、卢丰源登上了青云楼的三楼,而且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们一行三人,竟然是直接走进了传说中的桃花阁! 因为能够在青云楼见到花魁宋伊人,也让陆希道更加意识到爵位的尊贵与重要性。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就是连高亮与卢丰源,也是感到有些小小惊讶的。 因为他们二人也没有想到,今日花魁宋伊人竟然会轻易的答应。 但两人看着陆希道那有些畏首畏尾的样子,自然是不会把这种能够给他们增加虚荣脸面的事情拆穿。 而此时在另外的房间里,柳芽儿站在宋伊人旁边,正说着那高亮、卢丰源已经到了桃花阁的消息。 “让姐妹们先陪着他们,一会儿我过去敬杯酒聊上几句,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宋伊人对着梳妆铜镜说道。 柳芽儿点点头,而后趴在宋伊人耳边低声道:“那要不要我在旁边听着些?万一他们提及那日发生在天王湖的事情呢?” 宋伊人欣慰的笑了下,回头看着柳芽儿,而后伸出白嫩的食指在柳芽儿白皙的额头上戳了下:“小丫头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么快就猜到我的心思了?” “要不把徐公子也请来?这样的话,只要稍加设计一下,一定能让小姐的风头盖过那裴慕容。”柳芽儿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对宋伊人建议道。 “古灵精怪,就你知道的多。那忘恩负义之人,恐怕把咱们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宋伊人提及徐长亭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爽。 这家伙自从上次跟自己来过一趟桃花阁后,而后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这让她一想起此事儿就不由一阵气恼。 当然,更令宋伊人感到气恼的是,如今《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以及《水竹苑歌》这首诗,则是受到了丹凤城各个烟花之地女子与客人的喜爱。 就连青云楼内,时常也是能够听到其他姐妹被客人要求传唱这两首诗。 加上这两首诗的诗名,都跟裴慕容有关联:一首直接点名了是为裴慕容所作,而且还把裴慕容比喻成了艳而不妖的桃花。 而另外一首,则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名为《水竹苑歌》,虽也是与桃花有关,但每次听到那“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时,就难免会想人展开无限遐想:当时水竹苑里是何等的快活情形,竟是能够高歌而出这样的狂士佳句。 也正是因为这两首诗的才情,从而让人们不由的对裴慕容的水竹苑、充满了更多的向往跟仰慕,也间接使得裴慕容的身价更是水涨船高。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裴慕容的风头一时无两,而宋伊人这个原本可以跟裴慕容平分秋色的花魁,这段时间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稍逊一筹了。 不过也是随着这两首诗的传唱度越来越广,一些之前未被人提及的隐秘流言,也就开始半真半假的在坊间流传开来。 流传最广、也是众人最为喜欢,认为最真的,自然就是儒雅风流的士子文人,因裴慕容争风吃醋,所以才诞生了这两首专门为裴慕容量身定制的好诗。 而其中也是不断传出跟高亮、卢丰源有关的消息来,从而使得今日的宋伊人,因为心头的好奇,干脆从头牌姐妹的手里,截获了高亮、卢丰源二人。 “但我觉得今日就是一个好机会啊。”柳芽儿还在一旁不甘的蛊惑着宋伊人。 宋伊人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去去去,就算咱们肯,但人家肯吗?而且现在那家伙……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柳芽儿的建议,宋伊人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 毕竟,这段时间裴慕容的风头太强了,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宋伊人都不敢保证,自己往后是否还能够跟裴慕容平起平坐、共享这花魁的美誉。 柳芽儿看了看有些发呆的宋伊人,跟在身边时间长了,也知道宋伊人是个有主见的人,便也不再去劝,赶紧先去安排其他人去桃花阁陪侍着高亮等人。 桃花阁开始响起了淡淡如流水的丝竹之声后,柳芽儿也并未第一时间就离去,而是装作端茶倒水的丫鬟,就站在了三人不易察觉、更不易指使她的角落里。 高亮、卢丰源、陆希道三人,虽然在桃花阁还未见到花魁宋伊人,但这也并不影响他们能够做客桃花阁的喜悦。 时不时感叹着桃花阁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确实要比其他那些头牌手里的姑娘、更显风情万种与婀娜多姿。 随后在乐声随着大厅中央的舞蹈俱是变的缓和后,看了一眼高亮的眼色后,卢丰源端起酒杯敬了陆希道一杯。 “请教陆兄一件事情,不知陆兄可会介意?”卢丰源说道。 “若是在下知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希道也是很诚恳的看着卢丰源道。 此时的陆希道,因为跟真正的权贵子弟打上了交道,从而使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尤其是在几杯酒下肚后,都觉得自己的身份好像也变的尊贵了不少似的。 “陆兄是不是喜欢那徐家长女徐长虹?”卢丰源正色问道。 陆希道愣了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确实喜欢徐长虹,但徐长虹根本不喜欢他,尤其是当年的一巴掌之后,也让他彻底明白,自己跟徐长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如今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徐长虹。 陆希道深吸一口气,在跟高亮又碰了一杯后,简洁道:“让高兄、卢兄见笑了,不错,我确实很……仰慕徐长虹。” 卢丰源摇了摇头,道:“陆兄过谦了,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啊,何来笑话一说?试问这世间哪个男子会不喜欢美人儿呢?何况还是徐家长女那样的大美人儿。而在下跟高兄,就是想要去倾慕一个像徐家长女这样的美人儿,也是天涯海角觅不到啊,所以说,这是陆兄的福分啊。” “不过可惜啊,陆兄怕是要因此而伤情了。”高亮一边斟酒,一边像是不经意的说道。 陆希道愣了下,疑惑道:“高兄此话何解?” “陆兄还不知道吗?宣王元恪看上了徐家长女,也就是陆兄喜欢的女子。所以……。”高亮放下酒壶,看着陆希道,摇了摇头,又是叹了口气:“在下与宣王的关系,陆兄想必应该很清楚?” “这个在下自然是知晓的。”陆希道急忙说道,而后又追问道:“但宣王……宣王怎么会认识徐长虹呢?……而且这件事情……不曾听说过啊。” “若是等陆兄知晓了,怕已经是徐家长女待嫁之日了。恐怕你们再见面,陆兄就要恭敬的称呼上一声宣王妃了。”卢丰源在旁开始敲边鼓。 陆希道难以置信的一会儿看看高亮,一会儿又看看卢丰源,不得不说,虽然陆希道心里很清楚,他跟徐长虹因为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在一起。 但对徐长虹的爱慕心思以及一丝他时常幻想出来的希望,还一直支撑着他去喜欢那翩若惊鸿般的女子,更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爱慕的女子会嫁他人。 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陆希道一时之间心头是五味杂陈,既有伤心也有失落。 但更因为徐长虹即将成为宣王妃,往后的身份会变的更加尊贵、更加的高不可攀,从而也让陆希道的心里不由产生了一股恨意来。 看着陆希道阴晴不定、有失望有伤心,有愤恨有不满的脸庞,高亮跟卢丰源相视一笑,再次举起酒杯:“陆兄大可不必伤心,这天下虽然像徐家长女那般漂亮的女子不多,但姿色稍逊一筹的女子……。” 陆希道显然有些听不进去,心乱如麻的摇着头:“不、不,那是不一样的,徐长虹她是独一无二的,若不是当年我失手打了她一巴掌,我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要怪只能怪我当时年少太过于冲动……不,要怪只能怪徐长亭那个傻子,要不是他的话,我也不会跟徐长虹起冲突的,对……这件事情要怪只能怪徐长亭!” “那陆兄还想抱的美人归吗?”卢丰源在旁边冷笑着问道。 陆希道凄然一笑,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了,既然宣王……。”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只要我在宣王跟前说上几句话……。”高亮淡淡的说道:“到时候,陆兄还怕没办法得到美人儿的青睐吗?” 陆希道的神情依旧凄然,笑道:“其实就算是没有宣王,徐长虹也不会选择我的,因为……她曾经说过,为了徐长亭她要终生不嫁。” “那就让徐长亭消失不就行了?”高亮的语气依旧是风轻云淡,而后看着紧皱眉头、神情凄然的陆希道:“这件事情,若是陆兄愿意帮忙的话,一切其实都有可能。” 不远处的柳芽儿,此时已经是听的目瞪口呆,整个人愣在了角落里,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而随着桃花阁的大门打开,一身浅绿色衫裙的宋伊人光彩夺目的走进来后,柳芽儿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悄无声息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柳芽儿 等到谢敬尧、王彦章回到家里后,徐长亭也已经准备先去拜访下冯子都的父亲冯家庐。 二十副药已经被霍奴儿放进了马车里,徐长亭原本打算只让霍奴儿一人陪同他去冯子都的家。 但刚刚回来的王彦章,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又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街巷左右稀疏的往来行人,坚决要让徐长亭也带着谢敬尧一同去。 看着有些犹豫不决、替家人的安危感到担忧的徐长亭,王彦章开口道:“放心,家里有我一人就够了,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受到危险。” 王彦章很清楚,家人在徐长亭的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让王彦章有时候都有些钦佩徐长亭对父母的孝道,以及对两个姐姐的关心。 而后就在徐长亭犹豫不决、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时,王彦章径直走进了旁边的马厩,但很快又走了出来,只是此时王彦章的手里多了一杆铁枪。 “这下总该放心了?”王彦章笑着说道。 徐长亭瞬间轻松的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那我去去就回。” “别忘了,晚上还要去烟雨楼见陈平,泼李三已经帮你约好了。”王彦章手里的铁枪舞出几道枪花残影道。 徐长亭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谢敬尧、霍奴儿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三人驾着马车缓缓驶出了白虎坊。 丹凤城对于门阀世家、皇亲贵胄而言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小,因为丹凤城正是在天子脚下,而门阀世家、皇亲贵胄若是做些什么事情的话,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些顾忌。 就不像在各个州郡的世家望族,天高皇帝远,做起什么事情来根本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就会上达天听。 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丹凤城简直是太大了,大到了让人很容易迷路,大到了让他们偶尔进入内城时,会感到紧张、不安。 同样,于他们而言,丹凤城的贵人也太多了,官员、贵族、名门望族、皇亲国戚再加上商贾云集,使得整个丹凤城就像是把全天下豪奢的马车、轿子都聚到了一块儿似的。 而且丹凤城的行人同样也很多,让从南市一路打听一路问的柳芽儿,此刻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有种像是一叶孤舟无助的漂浮在大海上的感觉。 磕磕绊绊的主动避让着各种从身边飞驰而过的马车,以及像是带着无形威严的轿子。 柳芽儿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跑过来,到底给多少驾呵斥她的马车、轿子鞠了多少躬。 总之,一向在半龙村跑遍整个村子,甚至是一口气爬到后山半山腰,都不觉得累的柳芽儿,从南市刚刚接近白虎坊这边后,就已经是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了。 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水,小脸此时也显得红扑扑的,娇小的身体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就像她那还未成形的胸脯一样,倒是不会有人在意她这样一个站在人群中,有些孤独无助的女子。 此时的柳芽儿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立刻把刚刚在桃花阁听到的一切告诉徐公子。 不为别的,更不是自己喜欢那才情横溢的徐公子,只是因为徐公子曾经帮过她,更是因为徐公子帮父母要回了地契,才使得她柳芽儿没有落得家破人亡凄惨境地。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小心跟接踵而至的怒骂声,以及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连连对不起的声音,让谢敬尧不由的扭头望了过去,嘴里不自觉道:“这不是那……花魁跟前的小丫鬟吗?” “她叫柳芽儿。”霍奴儿平静的说道,随即敲了敲身后的车厢。 “一个人吗?”车厢里的徐长亭问道。 “一个人。”霍奴儿回答。 “看那慌张焦急的神情,会不会是受不了那花魁的虐待,所以偷跑出来了?”谢敬尧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 “不像,像是跟花魁跟丢了,在找人似的。”霍奴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徐长亭心中好奇,刚掀开一边的车帘,就听到车辕上的谢敬尧回头看了一眼车厢:“这边,看哪边呢?” “哦。”车厢里的徐长亭放下那侧的车帘,转向另外一边掀开车帘。 茫茫人群中,徐长亭第一眼就看到神情慌张,连连鞠躬赔罪的柳芽儿,而她赔罪的对象,那辆马车已经骂骂咧咧的远去。 而直起身子的柳芽儿,正后怕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还不忘俏皮的吐下舌头,随即不经意的扭头,便看到一辆缓缓停下来的马车车帘处,映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徐公子……。”柳芽儿先是愣了下,而后立刻跳着脚向徐长亭招手呼唤道。 徐长亭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柳芽儿要向他跑过来时,一抬轿子正好从柳芽儿面前掠过:“小心一些……。” 徐长亭的提醒显然柳芽儿听到了,让过那抬轿子后,左右张望了下后柳芽儿这才急忙跑了过来。 “徐公子……。”柳芽儿一边欣喜的喊道,一边一只手拨了下粘在额头汗水上的短发。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跟你家小姐走丢了?”徐长亭笑着问道,因为柳大安的关系,所以徐长亭对柳芽儿的感觉也显得亲近跟随意了很多。 红扑扑的小脸掠过一丝茫然,明亮的眼睛眨了又眨,而后急忙认真的说道:“公子,有人要对付你……。” “对付我?谁啊?”徐长亭一开始并未当真,但问完后就隐隐猜到了是谁。 但柳芽儿却突然是摆着手,纠正道:“不不不,是要对你大姐徐小姐。” 徐长亭苍白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站在马车旁的柳芽儿被吓了一跳,此刻的徐公子跟刚刚满面笑容时比起来,有点儿吓人。 “上车里说。”徐长亭对柳芽儿招了招手。 柳芽儿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后就钻进了车里。 马车继续向着冯子都家的方向行去,柳芽儿则在车里向徐长亭说着,今日在桃花阁亲眼见到的一幕。 而在找徐长亭家的路上,聪明伶俐的柳芽儿除了担心徐长亭跟他大姐,急于把听到的赶紧告诉徐长亭外,也会去想,是不是当初大哥柳大安,也是这么被人算计、对付的? 而且多亏了徐公子,若不然的话,她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肯定生活的不会比现在好?会有很多人欺负父母?而大哥会不会就像棒槌一样,以后也会娶不上媳妇,没办法给家里传宗接代? 听柳芽儿说完后,徐长亭的神情并没有变的越发可怕,而是露出了初见柳芽儿时的温和笑容,道:“多谢柳芽儿姑娘。对了,有空回半龙村看看你爹娘还有你大哥,他们都想你的很。”听到徐长亭提及她的父母跟大哥,柳芽儿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两只手捏着衣角扯来扯去,低声道:“我也想回去看看爹跟娘,还有大哥的,但……但……。” “怕宋小姐不允?”徐长亭笑问道。 柳芽儿摇了摇头,道:“小姐待我很好的,前些时日也问过我,要不要回去看看爹娘,免得他们担心。”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徐长亭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柳芽儿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纠结了一小会儿后,还是如实说道:“主要是柳芽儿想要先学会如何伺候小姐,以及……熟悉青云楼的事情,我怕要是回去几天的话,会耽误我在这边的……。” 不等柳芽儿说完,徐长亭便已经明白,只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是一个工作狂啊,竟然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小丫头。 当然,其实一些事情柳芽儿不说,徐长亭也知道。 宋伊人终究是丹凤城艳压群芳的花魁,所以以她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丫鬟没有呢? 但宋伊人宁愿自己花钱买一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就足以说明,宋伊人对之前的丫鬟并不满意,而且青云楼里的其他丫鬟,显然也不能够让宋伊人满意或者是放心。 如今柳芽儿一心扑在“工作”上,显然也是想要第一时间在宋伊人身边站稳脚跟,成为宋伊人身边不可或缺的角色,或者是能够短时间内对之前丫鬟取而代之。 但不管是哪个目的,都会使得柳芽儿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只能是所有事情都以宋伊人为重,从而连回一趟半龙村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马车绕了不算太远的路,把柳芽儿送到了青云楼门前,看着要下车的柳芽儿,徐长亭真心诚意的认真说道:“柳芽儿,谢谢你。” 徐长亭这般诚恳认真跟平等待人的态度,让柳芽儿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已经白皙的小脸蛋儿,瞬间又是因为内心的慌乱变的通红,小手下意识的摆动着:“应该的……不不不,公子不必谢柳芽儿的,这……这都是柳芽儿该做的。” 看着柳芽儿手足无措、慌张不安的样子,徐长亭不由的笑出了声,而后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欠她的诗没有忘,什么时候想要,就让她什么时候来找我就是了。” “真的吗?”走到车厢门前的柳芽儿,定住了脚步,回头欣喜的问道。 “真的。”徐长亭肯定的回答道。 “那柳芽儿现在先替小姐要一首行不行?”柳芽儿打蛇随棍上,完全没有了刚刚徐长亭向她道谢时紧张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 “现在?”徐长亭惊讶道。 柳芽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徐长亭有些犹豫的神情,急忙说起了如今在丹凤城,裴慕容因为当初徐长亭作的那两首诗,风头已经快要盖过她家小姐了、身价更是水涨船高,慕名想要前往水竹苑的文人士子,更是络绎不绝。 所以要是公子再不出手相助的话,恐怕丹凤城就只有裴慕容一个花魁了。 “好,那就现在。”徐长亭微笑着说道。 “多谢公子。”柳芽儿急忙向徐长亭鞠躬道谢。 至于今天到底鞠了多少躬,柳芽儿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知道,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了。 第六十七章 国色天香 夜幕低垂、黑色开始笼罩整个丹凤城,点点灯火陆陆续续开始在漆黑的夜色中,点缀着黑漆漆如同巨兽一般的城池。 穿过整个城池的河流,在灯光的掩映下,要比白天多了几分意境,小船儿的前方挂着昏黄的灯笼,映衬在水面,就像是头顶那一轮同样昏黄的明月一般。 河流直入皇宫,而后蜿蜒成一汪湖泊,四周点点灯火通明,使得湖泊上孤零零的几艘画舫,看起来多少有些落寞。 王相和再次经过湖泊前往勤政殿,所以不知道已经路过过多少次的湖泊,于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几艘孤寂的画舫,便继续快步向前。 勤政殿内外同样是灯火通明,不过并没有多少禁军在此巡视,匆匆走进勤政殿的内殿时,大魏国的皇上,正好刚刚合上一份奏章,神情看起来则是颇为严肃。 “皇上……。”王相和佝偻着身躯,轻声唤道。 元宏放下手里的奏章,沉默了好半晌,而后才开口道:“何事儿?” 王相和佝偻着身躯,眼睛小心翼翼的往上翻了翻,看着那威严的背影,道:“皇上,查清楚了,今日在礼部侍郎徐仲礼徐大人府邸附近游逛的那些人,是……乐陵侯之子派的。” 元宏扭头看了一眼王相和,神色之间闪过一抹恍然,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 “乐陵侯之子派的人?难不成跟那小奸商有过节?”元宏纳闷道。 王相和想了下,还是如实说道:“奴婢顺便也查了下,是跟前些日子宣王游天王湖有关,因为那日徐仲礼的子女也去了天王湖,正好碰见了,便一同游逛天王湖,后来在画舫上发生了一些不快。”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元宏冷笑了下,游个天王湖都能够跟人家发生不快,就这样子还成天想着太子之位?简直是可笑。 “是乐陵侯之子冒犯了徐家长女,而后因为宣王的关系,便做下比试诗词一说,徐长亭连着作了两首诗,后来乐陵侯之子,兵部尚书之子,就都被徐长亭命人扔进了天王湖。呃……因为这是他们当时的赌注,徐长亭赢了。”王相和简明扼要的说道。 “元恪就没有拦阻吗?”元宏冷笑问道。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想必也拦了,但徐长亭……奴婢认为这可不是个吃亏的主。”王相和说道。 提及徐长亭,元宏嘴角的笑意仿佛都变的舒缓了很多,笑了笑道:“难怪他会没事儿跑到半龙村,原来是怕人家报复他,所以躲起来了。” 重新走回书桌后面坐下,拿起另外一份奏章打算看,但刚一打开就又合上放了下来,问道:“那乐陵侯之子他们如愿了吗?那小奸商可是奸猾的很,岂能不防着?” “今日没有什么动静,估计今日也就是先查探下,至于什么时候报复徐长亭,怕也是这几日就会有动作?”王相和见元宏的神情更加舒缓了一些,佝偻着的腰也微微直了一些。 “乐陵侯没有插手此事儿?还有那卢定邦,可有给他儿子撑腰助声势?”元宏笑着问道,心里头一时之间,竟然对这件小事情提起了不小的兴趣,他还真想看看,连自己都敢坑的小奸商,面对这些真正的权贵子弟的报复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个……怕是没有,暂时还看不出来,奴婢猜想应该不会。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的好勇斗狠,若是他们也掺合的话,怕是也会觉得有失身份。”王相和猜测着说道。 元宏像是很满意王相和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不住的嗯嗯了几声,而后又指了指王相和,道:“这样,这件事情这几日留意着一些,朕也很想看看,这小奸商会怎么对付那几个门阀子弟。还有,既然他已经在丹凤城了,那么就找机会,让朕跟他再偶遇一次……这件事情,去告诉高贵妃一声,朕估计她也会感兴趣的。毕竟,人家一口一个元姨喊的那么亲切,关键时刻她可不能伤了人家喊她元姨的心不是?” “是,奴婢这就去禀告高贵妃。”王相和说道。 随即站在原地等了几息时间,见元宏再没有吩咐后,这才缓缓走出了勤政殿,还不忘叮嘱着殿里的宫女跟其他太监:一个个在晚上可机灵着点儿,谁要是打瞌睡……小心咱家打断他的腿! 随着王相和走出内殿后,元宏原本要翻阅的那份奏章,又被他放在了一旁,而后在旁边那一堆奏章里开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找到了今日徐仲礼上的奏章。 皱着眉头看了看徐仲礼三个字,元宏这才不紧不慢的翻开了奏章,内容其实应该是与一些臣子在私底下商议过的,都是一些对于朝廷抑佛的谏言。 而像这样内容大同小异的奏章,今日元宏就收到了不下十几份,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份上面的谏言,能够让他眼前一亮。 甚至还不如那小奸商所说的那句:佛家顶多不过是充小义、立个人信仰,哪有儒家霸道,可撑民族脊梁、成华夏图腾。不可同日而语,不在一个层次上。 想到此处的元宏,微微叹口气,也就是那小奸商的这句话,让他有时候会去不由自主的思量,甚至是因为这句话一宿一宿的失眠。 下次,下次一定要跟这小奸商好好的聊一聊,元宏不自觉的在心里说道。 因为他不知哪天忽然意识到,这小奸商不论是对佛家的定论,还是那书院的初衷,其实要比朝堂之上大部分的臣子,给的谏言都要有用的多。 只是如今,他还不是很清楚,这小奸商真正的初衷跟目的,一切仿佛都还在云里雾里,就等着他拨开云雾查探真相似的。 而像元宏这般有些觉得徐长亭身处云里雾里,让人看不清楚的,同样还有此时身处水竹苑的花魁裴慕容。 看着刚刚还狼藉一片的水竹苑,又恢复了往日的雅致样子后,丫鬟婉儿匆匆走到书房,此时的裴慕容,又一次展开了那两首诗,不出婉儿意外,裴慕容的视线则是一直盯着水竹苑歌四个难看的字迹。 “小姐……。”婉儿出声道。 裴慕容不动声色的收起那两首诗,露出有些疲乏的笑容:“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青云楼那边传出了一首诗。”婉儿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裴慕容笑了笑,英姿的眉宇间透着一股知性,道:“怎么,你还不允人家出几首新诗了啊?文人士子想要作诗……。” “不是小姐,是……是徐公子为宋伊人小姐今日新作的。”婉儿说完后,便一脸忧虑的看着裴慕容。 裴慕容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今日徐公子去青云楼,见到宋伊人了?” 婉儿摇了摇头,说今日宋伊人陪的是高亮、卢丰源以及陆希道三人,并没有徐长亭的影子。 “那你不是说……。”裴慕容有些纳闷道。 婉儿低着头,道:“那首诗叫《赠宋伊人游天王湖》,一定是宋伊人逼徐公子这般做的。” “若是他不愿意,宋伊人逼他有用吗?”裴慕容喃喃思索道,而后又蹙眉问道:“那徐公子今日到底去没去青云楼呢?” “没去。是宋伊人的丫鬟帮着带过来的。”婉儿小脸愁的都快皱成一团了。 看着婉儿的样子,裴慕容一时有些莫名,徐长亭自从上次离开这里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音讯,却是……却是为宋伊人新作了一首诗? 难道说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是闭关在家作诗了? 裴慕容摇了摇头,徐长亭还有要让她帮忙的事情呢,不可能关起门来只是为了宋伊人作诗的。 “知道内容吗?”裴慕容问道。 婉儿点了点头,脸上的愁容瞬间又浓了几分,这看在裴慕容的眼里,心不由的开始往下沉,心道:难不成是一首能够胜过给自己的那两首诗的诗吗? “你……你念出来我听下。”裴慕容突然变的有些紧张,既不想这首诗压过给她的诗,但也很不想远远不如自己那两首诗。 毕竟,若是强过给她的两首诗,那就等同于被自己压制一段时日后,宋伊人终于是要开始反击了,而到时候即便是自己声誉不会有损,但怕是又要被她扳回一城了。 但若是远远不如徐长亭给自己的那两首诗的话,岂不是说徐长亭的才华也就仅限于此了? 所以裴慕容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犹豫,心里不由的希望着,是一首即没有给自己的那两首好,但也能让人拍案叫绝,不会损徐长亭才情声誉的诗是最好了。 婉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后,便缓缓念道:“《赠宋伊人游天王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 “还有呢?”裴慕容的神情此时显得颇为复杂。 “会向瑶台月下逢。”婉儿低声念出了最后一句。 裴慕容愣在书桌后面久久无语,时不时喃喃在嘴里念着这首诗,随即摇头苦笑:国色天香,宋伊人却也是担得起这四个字。 “小姐,我还是觉得给您的那首更好,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婉儿倔强的说道。 裴慕容平复了下心情,笑容有些发涩道:“无论哪一首,都是上乘之作,徐公子确实才华横溢,让人钦佩。” 虽是如此说,但婉儿还是能够依稀从裴慕容的语气里,感到一丝酸楚与失落来。 而此时走进烟雨楼二楼雅间的徐长亭,又是不由自主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陈平面前更加坐实了他自小体弱多病的事实。 第六十八章 陈平 在丹凤城拼杀多年的陈平,随着身份与地位的提高,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年闯荡江湖的那种好爽义气,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颇为内敛的威势。 消瘦的脸颊、匀称的身材、合身的衣衫、深邃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跟站在身后的两名目露精光、一脸戾气的护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举重若轻的姿态与从容不迫的举止,以及面对徐长亭时的平易近人,都让人很难把丹凤城的帮派老大跟他联想到一起。 徐长亭心里很清楚,陈平对于自己的客套,并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钦佩的能耐,完全都是因为父亲国子监祭酒的身份,才使得一心想要自己儿子走上仕途的陈平,会对自己表现的如此客气。 而陈平在见到徐长亭,以及知晓跟自己在外城抢地盘的势力,并非是徐仲礼暗中指使,是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显得病恹恹的徐长亭时,心头还是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但不论是行为举止还是为人处事都可圈可点的徐长亭,陈平仿佛在其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对令尊我可是尊敬的很,半龙村的事情是陈某不对,陈某在这里向徐公子赔个不是。”陈平端起茶杯笑着说道。 徐长亭笑了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没人想到到头来会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陈掌柜也不必介怀,何况……我早都已经原谅李大哥了,不算什么大事儿。” 陈平含蓄的笑了笑,随即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端茶倒水的泼李三,神情之间并没有什么异样。 “徐公子今日邀我来此,不知是令尊的意思,还是……。”陈平试探着问道。 对于徐长亭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客套话,陈平笑容满面的直接略过,不去理会这些客套话。 就像他对徐仲礼这个寒门在朝堂之上取得的成就感到钦佩一样,陈平能够在丹凤城拥有如今的地位跟身份,其实也是凭借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打拼厮杀换来的。 “是我自己的意思,非是家父授意。”徐长亭坦诚的说道。 陈平稍显惊讶的哦了一声,而后问道:“但不知道……徐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自然是不敢,今日邀陈掌柜,就只是单纯的想要跟陈掌柜聊聊而已。知道陈掌柜如今在丹凤城人脉颇广,无论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还是像安和县令这样的官员,陈掌柜可是都有结交,所以……小子不才,也想结交陈掌柜这个朋友。”徐长亭老气横秋道,让陈平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 本以为会是几句客套话就能够打发的官宦子弟,但如今看来,自己好像小瞧了眼前这个少年了,他想要的,看来远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想到这里的陈平,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泼李三,而后笑着道:“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没有令尊的面子跟吩咐,以后徐公子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陈某的地方,不妨直接让泼李三过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陈平选择了继续退让,即便是如今因为眼前这个徐公子,已经使得他在外城的好几个赌场、青楼,甚至是包括几个酒楼都受到了挤压,可人家终究是官宦子弟,终究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徐仲礼唯一的儿子,陈平显然也不愿意轻易去得罪。 不过如今陈平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毕竟,前些时日就因为为了搭上礼部尚书陆睿这条线,自己痛快的答应了其子陆希道所谓的一个小小请求。 本以为不过是区区一个农户的小事情,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帮着陆希道把这件事情办妥。 但谁知道原本在他看来,都不需要他过多关注的一件小事,竟然跟捅了马蜂窝一般。 后面竟惹出了这么大的窟窿,而且看样子,这个窟窿如今变的是越发的不好收拾了。 徐长亭没有提及陆希道,而陈平也是颇为默契的,没有提及这段时间徐长亭暗地里挤压他在外城的势力,以及把泼李三这样的属下给拉拢了过去一事儿。 “陈掌柜,过些时日,还真有一事儿需要你帮忙,在半龙村酿了一种新酒,名为桃花,到时候我让李大哥那几坛过来给你尝尝。当然,若是陈掌柜元姨的话,其实还有一些东西,可能会让你感兴趣。”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陈平一副了然跟感兴趣的样子,嘴里连连说道:好说好说,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尝尝,争取多买些放在各个赌场、青楼跟酒楼。 而徐长亭也依旧是一副米勒夫般笑眯眯的样子,突然话锋一转道:“因为,我总觉得像陈掌柜贩卖私盐、或者是为别人挡灾这种事情有些过于危险了。今日来见陈掌柜前,恰巧去了一趟刑部员外郎冯大人的府上,而后就坐下来听冯大人跟我唠叨了半天,说私售盐铁的罪名很重的,还说什么朝廷自这一次对南唐休兵后,正打算严查私售盐铁一事儿。对,还有一些门阀世家、寺院道观兼并土地一事儿。冯大人跟我说,无论是什么时候,不管你是门阀世家、还是皇亲贵胄都要坚守一条底线,那就是千万莫要抢夺、兼并无论是朝廷的还是百姓的土地,他说若是你真如此做了,那么……就离倒霉真的不远了。” 在徐长亭说话间,陈平原本云淡风轻的神情渐渐变的凝重了起来,尤其是徐长亭提及私售盐铁一事儿时,明显能够感觉到陈平整个人一下子都紧绷了起来。 私售盐铁一事儿可谓是做的极为隐蔽,他也从来没有声张过,何况这件事情的背后,其利益关系的复杂……让陈平有时候在梳理时,也是感觉如坠云里雾里。 而他自己其实能够拿到的实惠并不多,之所以愿意做,更多的是希望通过此事儿来维护跟安和县令郑俨之间的关系罢了。 而且陈平猜测,私售盐铁一事儿中,他跟郑俨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主要人物,但背后的真正神秘主家到底是谁,陈平也是无从猜测。 “徐公子……怕是误会了,私售盐铁一事儿,陈某就是有……。”说道此处的陈平,忽然叹着气摇了摇头,而后道:“不妨跟徐公子直说,陈某并非是小觑刑部冯大人,但这件事情……徐公子想简单了。” “哦?”徐长亭笑容依旧,只是惊讶的哦了一声。 陈平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而后摇头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道:“徐公子果真是聪明过人啊,那陈某不妨告诉徐公子,此事儿确实与礼部尚书无关,与陆希道更是毫无关系。” “那看来还真是我想简单了。”徐长亭好说话的笑着道。 而此时的陈平,更加不敢小觑眼前这个年轻的徐公子了。别看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样子,更别提坊间那些关于徐仲礼之子半痴半傻的传言了。 这一切在陈平看来,都像是无稽之言。 眼前的徐长亭太精明了,陈平也是突然间明白过来,徐长亭提及私售盐铁一事儿,其实并非是要以此要挟他,而是想要通过自己验证:这件事情是不是跟礼部尚书陆睿有关。 当然,这在陈平看来只是其一。 而最重要的是,他也通过徐长亭此举,猜到了官场上的一些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 最起码通过徐长亭想要从他这里验证,私售盐铁一事儿是否与陆睿有关,就可以判断出,徐长亭的真正目的显然是礼部尚书陆睿。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徐长亭自己的主意,还是说背后有其父徐仲礼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通过徐长亭向他验证私售盐铁一事儿,最起码证明了徐仲礼跟陆睿之间的不和。 而如此一来,他陈平怕是也要好好思量一番,为了自己儿子往后能够走上仕途一事儿,自己在稳固跟安和县令郑俨的关系同时,是不是也该在礼部尚书跟礼部侍郎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陆睿还是徐仲礼,就在陈平神色变的越发凝重时,徐长亭依旧是一副满面笑容的样子。 “陈掌柜,其实你猜的没错……。”徐长亭看着陈平缓缓抬头看着自己,诚挚的说道:“……但还是要快一些做决定才行,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陈平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从徐长亭的话语里听出来了,那就是徐长亭已经预判到刚刚的一番话,他从中猜到了什么。 “给我三日的时间,我保证给公子一个满意且明确的答复,如何?”陈平认真的说道。 徐长亭摇了摇头:“太长了,我等不及的。” 对于徐长亭的逼迫陈平也不动怒,只是皱眉审视着徐长亭,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既然到了这般地步,那么徐公子想必也知道陈某这几年来四处奔波所谓何事儿了?” “吏部侍郎李冲李大人,与我父亲私交不错,不知道郑县令可有跟你提及过?”徐长亭微笑回答道。 陈平不说话的摇了摇头。 “看来陈掌柜被郑县令骗了,或者说是……被利用了。”徐长亭长吁一口气,继续道:“前些时日,我父亲曾受郑县令之邀喝过一次酒,只有他们二人。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后来礼部尚书与我父亲也在这家烟雨楼喝过一次酒,也是只有他们二人。至于谈了什么,陈掌柜前些时日给我父亲当面赔罪,怕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平再次静静的看着徐长亭,这一次过去了近一盏茶的时间,陈平才沉声开口道:“但不知徐公子想要让陈某做什么?” “简单。陈掌柜在丹凤城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间的人脉,就足够了。”徐长亭快速说道。 ps:这章写的太难了,所以昨天一更了。 第六十九章 拦路 夜色中,一驾马车缓缓驶入一条寂静昏暗的巷子,随即在旁边停了下来。 徐长亭、陈平从马车上下来,霍奴儿指了指巷子的尽头:“拐过去再往前才能到乐陵侯府,这条巷子算是近道,高亮十回有八回都会从这里抄近道回家。” “李大哥,巷子口给探探情况,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徐长亭对泼李三说道。 泼李三现在是越发的听话,尤其是徐长亭的话,甚至比他曾经的老大陈平的话还好使。 所以徐长亭说完后,泼李三扭头就走,根本不理会跟徐长亭站在一起的陈平。 而陈平对于自己这个曾经的手下,如今已经改换门庭的事情,表现的也不是很在意,随意的打量了下昏暗的街巷,靠着车辕道:“徐公子跟那高亮有深仇大恨?” 烟雨楼内,陈平跟徐长亭算是达成了共识,不过令陈平没有想到的是,徐长亭招惹的主儿身后背景会更为雄厚。 他虽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徐长亭、高亮等人在天王湖的事情,之前还认为不过是一些意气之争的摩擦罢了。 但看着眼下徐长亭的架势,好像并不是摩擦矛盾那么简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者说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要是再不拿出个态度警告一番高亮,我怕他蹬鼻子上脸啊。”徐长亭的神态很轻松的说道。 陈平看着徐长亭轻松的样子,暗自揣测着:这家伙不会经常干这种拦截他人寻仇的事情? 对于徐长亭的感慨不予置评,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霍奴儿,而后问道:“但不知徐公子打算如何寻仇?” “一会儿陈掌柜就知道了。”徐长亭显得很神秘,顿了下道:“陈掌柜放心,今夜请你一同过来,只是让你看戏。当然,看完戏后,若是陈掌柜还觉得我的要求过分的话,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徐长亭知道陈平心里会有顾忌,连自己以及陆希道,都会让陈平这个所谓的帮派老大感到棘手,而若是让他来对付比自己跟陆希道家道背景更为显贵高亮,陈平怎么可能会同意? 所以能够跟着自己一同来到此处,对于徐长亭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那就要一会儿见到高亮后,先问问高亮,是打算怎么对付自己了。 旁边的陈平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猜不透徐长亭请他来此的目的。 而与此同时,喝的醉醺醺的高亮、卢丰源以及陆希道三人,则晃晃悠悠的从青云楼走了出来,一番豪爽义气的称兄道弟后,便上了各自的马车打道回府。 陆希道自认为今日收获颇丰,总算是跟真正的权贵子弟攀上了交情,而这不比他父亲让他与徐长亭为善强? 在高亮、卢丰源面前,徐长亭算什么东西? 论家世背景,徐长亭连自己还不如,所以凭什么还要自己主动去跟他结交?就因为他大姐将来可能成为宣王妃吗?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想到此处的陆希道,心头不免又想起了时常会出现在他梦中的徐长虹:竟然还想要做王妃?哈哈……我陆希道要让你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亮与卢丰源的马车,在一条巷子口缓缓停了下来,两人各自掀开车帘,都有些醉意朦胧,看着彼此先是开心的哈哈大笑了几声。 高亮这才说道:“明日就有劳卢兄了?” “放心,只要有陆希道现身说法,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丹凤城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都会知道徐家长女的事情。”卢丰源豪爽的说道。 “那我明日就邀宣王在烟雨楼恭候了?”高亮同样笑的很开心,叮嘱道:“一定要设计成是我们无意间听到的,绝不能露出马脚来让宣王怀疑。” “放心。”卢丰源拍着胸口大声保证着,随后这才与高亮分道扬镳。 高亮的马车缓缓驶入一条昏暗寂静的巷子,从这里直直走到头再拐个弯,就可以到他家的府邸,远比走旁边那一条大道近了很多。 徐长亭、陈平两人此时在低声交谈着,随着霍奴儿的提醒,徐长亭与陈平扭头望向昏暗的巷子口,虽然还什么都看不见,但已经隐隐听到有马车的轱辘声响起,像是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而后在陈平的注视下,几人之前走出烟雨楼后,徐长亭在一家铺子里买的一包蜜饯,此刻被拿在手里,先是递到了霍奴儿的跟前。 霍奴儿毫不犹豫,随手抓了几枚聚放进了嘴里,转身就往车厢后面走去,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面袋似的口袋。 而徐长亭随即也是拿起几枚放在了嘴里,还含糊不清的问着陈平要不要。 陈平看着徐长亭跟霍奴儿这熟练又默契的一幕,虽然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递东西、吃东西,以及拿出一个面袋的动作,可不知为何,却是给他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就像是他年轻时候,血气方刚的与手下拿刀准备砍人前的准备动作。 马车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近,陈平也缓缓往墙角处阴影中靠了靠,静静的看着霍奴儿解开了绑着头发的草绳,而后整个人披头散发如同厉鬼一般,站在了巷子中央。 徐长亭就蹲在墙角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一身青色的衣衫完美的与昏暗融合在一起。 马车越来越近,车辕前原本如同鬼火似的灯笼,终于缓缓露出了他的真身。 “敢问马车上可是高亮高公子?”蹲在墙角处的徐长亭出声问道。 由于嘴里含着蜜饯核,所以徐长亭的发问显得含糊不清,就像是口齿不清之人在说话一般。 而躲在阴影里的陈平,终于是明白,为何两人在马车快要到来之前,要吃几枚蜜饯了,原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声啊。 至于霍奴儿散开头发,自然就更好理解了,是为了借此掩饰他的面目,免得往后轻易被人认出来。 看明白了这些的陈平,再想想刚刚两人熟练默契的动作,更加验证了他之前的揣测。 “你谁啊?”车夫的声音显得很不悦。 “那就是高亮在马车上了?”还是蹲在墙角的徐长亭在说话。 能够明显感觉到,驾车的车夫此时视线正在寻找声音的位置,嘴里则是下意识的回答道:“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啊?敢在这里拦截高公子,不想活了……?” 而就在车辕上的车夫,努力的睁大眼睛寻找徐长亭的位置时,披头散发的霍奴儿正好在马车缓缓停下来时,鬼魅一般的来到了车夫面前。 干净利落的以手做刀砍在了正好伸长脖子,寻找徐长亭位置的车夫脖子上,随即车夫便整个人一软,直接倒在了车厢前。 车厢里此时也响起了高亮的声音:“什么事儿?” 徐长亭此时从墙角处站了起来,含糊不清道:“没错,是高亮。” 霍奴儿转身拉开车厢的门,昏暗的车厢内,高亮正好在马车停下后打算弯腰下车,只是不等他抬头,就觉得眼前一黑,而后腹部一痛,整个人又倒回了车厢里。 “你想干什么?”被面袋套在了头上,高亮痛苦的声音很沉闷,不等两只手去摘掉套住脑袋的口袋,就感觉有人跟着跳上了马车。 而后高亮想要摘掉口袋的手,被来人抓到了一起,一根细长的绳子瞬间把他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 墙角处起身的徐长亭,走到马车跟前,淡定从容的拉着马车的缰绳,把马车停到了靠墙的位置,随即也转身走进了车厢内。 阴影处的陈平,看着刚刚眨眼间发生的事情,即便是混迹江湖厮杀多年,但刚刚徐长亭跟霍奴儿配合默契的那一幕,也让他不得不钦佩有加。 甚至还在想,若是自己遇到配合默契的徐长亭跟霍奴儿的话,自己会怎么办? 陈平并不打算走进车厢,也不打算参与此事,而是一直站在阴影里,静静的等待着,时不时还能够听到从马车车厢里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但可能是嘴巴被人堵上了的缘故,使得那痛苦的哀嚎声听起来……更像是猪圈里的猪在哼唧一般,根本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 霍奴儿套在高亮头上的口袋很大,所以当徐长亭进了车厢后,随便找了块布,便很轻易的隔着口袋塞住了高亮的嘴。 不管是徐长亭还是霍奴儿,向来奉行的是先打在问的法子,所以车厢外面的陈平,根本就没有听到徐长亭跟霍奴儿问话的声音,只是听到了高亮痛苦的哼唧声,甚至还有拳头不知道打在身体哪个部位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乐陵侯之子高亮……。”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高亮,此时如同虾米似的蜷缩在车里,整个人都在颤抖,隔着眼前漆黑一团的口袋颤声问道。 挨了一顿暴揍的高亮,被套在口袋里的脸上鼻涕泪水横流,再加上被口袋罩住的热气没办法散开,让高亮此时有种窒息的感觉,说出话来都是瓮声瓮气的。 “当然知道你是谁,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徐长亭含混不清的问道。 脚底下蜷缩成虾米的高亮先是愣了一下,显然也是想要通过声音来辨别,到底是什么人该如此对他。 但对方口齿不清的声音,高亮完全无法辨别,甚至都没办法判断,对方原本就是这种声音,还是刻意假装的。 “你们是谁?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保证都满足你们。”高亮顿了下说道。 “说说今日去哪儿了,都干什么坏事儿了。”徐长亭干脆一脚踩在了还在挣扎的高亮头上,道:“要是敢说一句假话,那么接下来就不是在你身上招呼了,那就是往你头上招呼了。” 说完后,徐长亭掀开车帘望向陈平站的阴影处,随即陈平不声不响的走到车厢门处。 第七十章 合计 徐长亭几乎是用上了上一世警察审讯的那些招,连蒙带吓唬。 而且在这个时代,其作用又要比在上一世有效率的多。 最起码上一世无法在审讯时动手,但在这个时代则就不同了,即便高亮贵为乐陵侯之子,但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那就可以随便任由你折腾了。 在高亮连连惨叫跟求饶中,站在车厢门口处的陈平眉头也越发的紧皱,他如今有些理解,徐长亭为何要找高亮的麻烦了。 “还有呢?”徐长亭又是踢了一脚高亮蒙在口袋里的头。 “明日我会约宣王去烟雨楼,假装只是去吃饭,而后陆希道会在旁边的雅间内,说出他跟徐长虹之间的私情,而后就可以让宣王放弃徐长虹。”蜷缩如虾米的高亮,此刻套在脑袋上的口袋,嘴巴处被划出了一个小窟窿,使得他终于是能够透口气了,不至于有种要被闷死的感觉。 “徐长虹是谁?”徐长亭问道,随即看了一眼车厢门处,暗暗冲他竖大拇指的陈平。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高亮,蜷缩在角落有气无力的解释着徐长虹是谁,以及为何要如此污蔑徐长虹的清白。 自然,这其中少不了徐长亭本人“出镜”,也使得徐长亭从高亮的角度,重新了解了下,他们之间的恩怨是怎么发生的。 “那你说你是乐陵侯之子,那陆希道又是谁的儿子啊?还有,你们今日还干什么坏事儿了?”徐长亭继续问道。 高亮蒙在口袋里的脑袋摇了摇,刚刚的一番挨揍跟惨叫,已经让他是精疲力尽,喃喃道:“没有了,今天就做了这些。哦,对了,陆希道是礼部尚书陆睿的儿子。” “真没有了?”徐长亭狐疑道。 旁边的霍奴儿急忙敲边鼓:“再打一顿?打一顿可能就会有收获了。” “有有有,你等一下,让我想一想。”听到又要挨揍,高亮急忙用被绑住的双手护住头说道。 “他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徐长亭说道。 徐长亭刚说完,高亮就急忙说道:“对,还有,其实我觊觎青云楼的宋伊人许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夜正是她在青云楼桃花阁陪的我,我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一亲芳泽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这只是我心里想的……算不算?” “青云楼?好熟悉的名字啊,宋伊人又是谁?”一直没有说话,怕暴露声音的陈平,此时捏着鼻子问道。 徐长亭看了看陈平,又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高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而后也冲着陈平竖了个大拇指。 若是徐长亭不再追问青云楼、桃花阁或者是宋伊人的话,那么最起码高亮就能把他们三人的身份范围缩小在一个层次或者是圈子。 毕竟,青云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而宋伊人虽然名声显赫,但也只是限定于喜欢风花雪月、文人士子那些权贵门阀的圈子里。 真正还在为一日三餐的温饱奔波的百姓,显然是不会知晓宋伊人是谁,更不会知道桃花阁代表着什么。 而就在徐长亭这边接近尾声时,从烟雨楼出来,独自一人离去的谢敬尧,此时是把自己的面目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嘴里同样是含着些东西,在前往陆睿府邸的巷子漆黑角落处,谢敬尧看着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陆希道,轻松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吗?” “没有了。”陆希道奄奄一息摇头道。 “不诚实啊。”谢敬尧含混不清的摇头说道,随手从地上捡起那块儿土疙瘩,再次捏住陆希道的脸颊,迫使其嘴巴张开,而后又把那土疙瘩塞进了嘴里。 接下来在陆希道的呜呜惨叫声中,谢敬尧“极有分寸”的对着其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再次蹲下来,掏出陆希道嘴里的土疙瘩,谢敬尧问道:“有还是没有?” “有有有。”此时的陆希道早已经是面目全非,用鼻青脸肿来形容都显得太轻了。 原本还颇为英俊的脸庞,此刻被打的跟猪头似的,恐怕就是陆睿见了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儿子。 “我爹……我爹是礼部尚书,但……但……。”陆希道说几个字就抽一口凉气,毕竟太疼了。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毒打过,更没有遭受过这种非人的折磨,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刚刚塞进自己嘴里的土疙瘩,竟是这家伙在等他时憋不住蹲坑时擦屁股用的土疙瘩。 一想到刚刚人家擦屁股的土疙瘩,接二连三的被塞进自己嘴里,陆希道不由又是一阵恶心,胃部翻腾着又开始干呕起来。 “你爹是礼部尚书,然后呢?”谢敬尧此刻,有种好像要套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预感。 “我爹在定州任刺史时,曾经跟咸阳王元禧商定独霸盐铁,还有北海王元祥……他们提拔了很多官员……。”也不知道是陆希道的身子骨比较弱,还是谢敬尧下手太狠的缘故。 就在谢敬尧听的聚精会神时,旁边却是没有了声音,扭头一看,陆希道整个人已经是晕了过去。 看着已经晕过去的陆希道,谢敬尧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只是南唐官员贪财好色啊,北魏官员跟宗室也不过如此嘛。得,便宜你了,那你就在这好好睡,希望你的家人早点儿找到你。” ……………………………… 徐长亭的马车驶上朱雀大街,在快要拐入白虎坊时,缓缓停了下来。 昏暗的马车里,徐长亭平静的看着陈平,深吸一口气道:“如今的来龙去脉,想必陈掌柜刚刚都已经清楚了解了?” 陈平苦笑一声,道:“徐公子不觉得如此这般有些不厚道吗?” “这年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我不是啊,我不求财不求名,也没有招惹过任何人,可总有人要主动招惹我。忍让一次、两次还行,若是忍让多了,人家会认为你好欺负,到时候恨不得骑在你头上拉屎。而陈掌柜能有如今在丹凤城的地位,想必更是深有感触才是。” 陈平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道:“陈某理解徐公子的处境跟难处,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得看到些什么才行。毕竟,若是我照徐公子的意思做了,可就算是跟徐公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徐公子招惹的可是宫里有人撑腰的乐陵侯,这个风险……。” “三日之内,令公子的事情一定会有眉目,如何?”徐长亭咬了咬嘴唇道。 “徐公子痛快,三日之后,丹凤城必定能听到公子想要的坊间传闻。”陈平正色说道:“这是我陈平第一次跟年轻人打交道,也是第一次如此信任年轻人,还望公子莫要让陈某失望才是。” 徐长亭认真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向陈平做什么言语上的保证,看着陈平下了马车,而后马车缓缓驶向了白虎坊。 陈平站在朱雀大街的中央,望着那马车消失很久后,这才微微叹口气,向着反方向行去。 人是野心无止境的动物,正如那句饱暖思淫欲,在有了钱之后便开始想要一个地位、身份,而在有了地位与身份后,又贪图一份尊贵与荣耀。 总之,人心就像是看风景,山脚下的风景、努力过后半山腰的风景,以及一览众山小的风景,都是人们所向往的。 陈平在见识到官员真正的权利与优越后,就像是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尤其是在自己这辈子无望仕途后,自然而然的,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那饱读诗书的儿子身上。 而这也是为何,他今夜最终会选择徐长亭的原因,除了有求于徐仲礼国子监祭酒的原因外,便是徐长亭的雷厉风行,让他是颇为欣赏。 最起码,徐长亭身上的这份果断、决绝,他还从来没有在哪个世家子弟身上瞧见过,尤其是在见识过了陆希道、高亮等这些比徐长亭家世背景还要好的子弟后。 回到家的徐长亭,先是跟守在家里的王彦章聊了几句,自他离开后,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大动静,依旧是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来回转悠。 而谢敬尧此时还没有回来,徐长亭本想等谢敬尧回来后,再合计一下今日的事情,看看谢敬尧从陆希道那边,有没有拷问到什么意外的消息。 管家梁伯来到前院,在徐长亭跟前说了句:姥爷的书房还亮着灯呢。 徐长亭先是愣了下,而后跟王彦章打了声招呼,等谢敬尧回来告诉他一声,便向着他父亲的书房方向走去。 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传来徐仲礼中气十足的声音。 徐长亭推门而入,只见徐仲礼正笑呵呵的看着他:“这大晚上的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爹……您不会就是在专门等我?”徐长亭在书桌对面坐下,明知故问道。 徐仲礼慈爱的看着徐长亭,微微叹口气道:“我回来后你没在,霍奴儿没在,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算是正常了。但王彦章竟然在家里,而且坐在前院一直在擦拭他那杆铁枪,那你觉得爹能不多想吗?” “但爹最起码坐得住啊,没有派人四处找我去。”徐长亭想不到,是王彦章这边让他爹察觉到了异常的地方。 “臭小子,都学会跟爹抖机灵了?”徐仲礼依旧是满眼慈爱的笑说道。 “爹,我今日见到陈平了。”徐长亭正色说道。 “王彦章,还有那谢敬尧,你是不是让他们在外城跟陈平过意不去?”徐仲礼微微思索了下,随即问道。 前些时日陈平给自己赔罪时,虽然没有明说,但徐仲礼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事情,陈平误认为是自己做的。 但那时候因为徐仲礼也要保持对陈平的威慑力,所以也就没有追问,更没有去隐晦的辩解。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却是见了那陈平,那么依照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以及徐长亭跟陆睿之子在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就不难猜想,有了王彦章跟谢敬尧回到身边后的徐长亭,必然是不甘寂寞,肯定是找陈平的麻烦了。 徐长亭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而后道:“陈平答应我的条件了,但他也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儿子入仕一事儿。” “你答应了?”徐仲礼惊讶的问道。 徐仲礼并没有问徐长亭让陈平答应他什么条件,而是直接问徐长亭是不是答应了陈平的条件,由此可见,不光是楚盈对徐长亭颇为信任,徐仲礼同样是对自己的儿子是极为信任跟放心。 “嗯。”徐长亭点着头嗯了一声。 徐仲礼若有所思的点头像是回应着徐长亭的嗯,而后缓缓道:“既然你答应了,那爹就不妨做个顺手人情。前些时日,你陆伯伯也跟爹提及过此事儿,这几日爹还在琢磨该如何回复呢。” “我答应陈平三日之内要让他看到眉目。”徐长亭可怜兮兮的对徐仲礼说道。 徐仲礼挑了下眉毛:“这么着急?”随后略微思索了下,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道:“行,爹应你了,三日之内,一定让陈平心里那块石头落地,如何?” ps: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几章写的都很费劲,接下来可能会好些。但愿。 第七十一章 丹凤城的清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跃出地平线,洒向大魏国的都城丹凤城。 生机勃勃的崭新一天由此拉开帷幕,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商贾门阀,无论是皇宫还是权贵,在新的一天开始时都会显得有些忙乱与吵闹。 普通百姓要么是呵斥着想要睡懒觉的孩子、丈夫赶紧起床,或者是抱怨着妻子的懒惰,埋怨着公婆昨日的种种、以及眼前的饭食,思量着今日该如何劳作。 权贵门阀、皇宫商贾也同样如是,丫鬟、下人从天还未亮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随着主家一个个开始起床,原本井然有序的秩序也就立刻变的忙碌起来,铜盆倒水的声音,管家催促的声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等等,以及主家带着起床气不满的呵斥声,都在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皇宫里更是要显得忙碌,几乎是从天还未亮起,宫女、太监们就开始忙碌起来,而宫里的禁军也同样不会闲着,人马的换防、交接,各级禁军官员之间的扯皮、告状以及不满,在清晨总是显得尤为复杂。 朝会之日时,皇宫自然是更显忙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或者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在这一天总是会感觉、精神上要比平常时日要紧张很多。 商贾们开始计算着今日的货物,估量着今日的收入、以及铺子里的伙计该如何调教等等。 总之,丹凤城的每一个清晨都像是同一个清晨,一样的忙乱一样的紧张一样的新鲜。 可能唯一不同的,则是天晴、天阴、有风、凉爽,是雪有雨,穿不穿蓑衣要不要带伞的区别。 当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绝不部分人的清晨总是很平常,但偶尔也会有不平常降临头上。 就如如今礼部尚书陆睿的府里,阳光洒照在庭院内,非但没有显得和谐与安静,更无清晨该有的生机勃勃,反而是沉浸在一片窒息的阴云中。 冯氏的厉声叫骂,让整个宅子里的下人、丫鬟一个个噤若寒蝉,做起事来更是比平常要小心谨慎万分!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来主家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府里唯一的主心骨,天还未亮就阴沉着脸、像是要杀人似得,便赶往了皇宫早朝。 冯氏的叫骂自陆睿离开后几乎就没有停歇,不远处庭院里,陆家的子嗣陆希道所在的院子里,更是愁云惨淡,就像是头顶被盖了一个巨大的锅盖一般,使得庭院里的下人、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进不去陆希道房门的冯氏,此刻像是终于仰天骂累了,气喘吁吁的接过一旁丫鬟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咕嘟咕嘟三两下就随着胸脯的起伏一饮而尽。 而后又是敲了敲陆希道的房门:“儿啊,让娘进去好不好?娘很担心你啊。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大夫说了,过几天就好了,都是一些皮外伤。你说,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随即贴着房门侧耳倾听,里面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此一来越发着急、上火、气愤的冯氏,再一次走到庭院破口大骂起来,不过这一次,连礼部尚书陆睿也骂上了。 话里话外之意,无非就是陆睿做这个官有个屁用,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去上朝!干脆去半龙村种地算了! 与清晨礼部尚书陆睿府里的景象有的一拼的,自然是朱雀坊的乐陵侯府邸。 不过相比起陆睿的府里,只是冯氏一个人在孤单的叫骂来,乐陵侯府邸就要显得声势壮了很多,而且听起来,不像是有人昨日里被打了,更像是……什么人死了似的。 破了音的悲戚哭喊声、一些男人面红耳赤的争论声,妇人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声,甚至是还有杯子之类的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参杂其中,让路过的行人,甚至都有些惊讶,是不是乐陵侯府的房顶被人挑了?要不然这是……死人了,还是怎么了? 凤阳宫一如既往的威严、肃穆,早朝也同样是在一片肃穆的氛围中进行着,就如同今日礼部尚书陆睿的脸色一般,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警告与威严。 随着太监奸细的嗓子喊出退朝后,陆睿在走出专门用来开设大朝会的大庆殿后,刻意放缓了脚步,待礼部侍郎跟吏部侍郎并肩走出来后,陆睿便看向了刚跟吏部侍郎低声说了几句话的徐仲礼。 吏部侍郎李冲,对着面无表情、眼神阴沉的陆睿行礼招呼,随即便率先离开。 徐仲礼走到陆睿跟前,陆睿也再次缓步向前。 “刚刚跟吏部侍郎打过招呼了,明日便可招陈平之子来国子监先考校一番,至于如何评品,到时候我跟李冲商议后,再详报大人……。”徐仲礼看起来颇为轻松,就像是终于把陆睿交给他的差事做完了一样。 陆睿微微叹口气,走出大庆殿后,已经升起很高的阳光看起来有些刺眼,陆睿不由的眯了眯眼睛,而后又是深吸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问道:“仲礼是打算亲自举荐?” 徐仲礼点了点头,微笑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郑俨那边下官可以不必理会,但尚书大人的吩咐,仲礼岂能等闲视之。何况前几日,陈平也已经向我亲自赔礼道歉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仲礼了。”陆睿点点头,随即看了看两人周围已经没有多少退朝后同行的官员,仰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神情有些落寞道:“犬子昨夜遇袭了。” “遇袭?”徐仲礼皱眉,神情之间倒还是显得颇为平静,看着站在原地的陆睿,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陆睿叹着气摇着头:“今日一早罗管家在府门口发现的,希道浑身上下都是伤,都没有走到家里,怕是晕倒在门口整整一夜啊。” “这……。”徐仲礼眉头皱的更深了,眼神也变得越发的锐利,直直盯着陆睿那既有心疼、又有愤恨的脸庞,再次问道:“府里的下人……就没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平日里希道出门,你也不派人跟着他吗?” “有,除了车夫还有两个新找来的随从,但都被人打晕了。”陆睿此时脸上写满了苦涩。 “那如何处理了?还不直接扔进牢里好好审讯一番,看看是不是他们……。”徐仲礼沉声给陆睿出主意道。 “都是信得过之人,不可能是他们干的。怕是回来后,希道在丹凤城招惹了什么三教九流的角色。终究是卧虎藏龙之地,就算是我们官居三品,一些亡命徒也不一定就会有所忌惮……。” 陆睿皱眉,自发现陆希道起到现在,哪怕是刚刚在大朝会上,他的心思一直都是琢磨,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下如此狠手,多大的仇怨啊,把人伤的这么重! “陈平这边……。”徐仲礼提醒着陆睿道。 陆睿看了一眼徐仲礼,随即点了点头:“倒是可以让他帮我查查,看看希道最近在丹凤城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招惹谁了。” “好,既然如此,那陈平这边就由你来问,我一会儿就把国子监的文书派人递给他,如此一来,想必在这件事情上,他定然会尽心尽力。”徐仲礼凝重的说道,随即沉吟了下后,道:“当初在西宁时,跟司马都统还算是有些交情,要不要我去封书信,让他从军中帮贤侄找两个身手不弱的?” 陆睿皱眉思索,徐仲礼则是摇头笑了下,宽心道:“这种事情不算违法朝廷律法,跟兵部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军中同样有很多想要出人头地之人,但因为身世背景没办法走举荐这条路,自然是另辟蹊径了,这点儿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况未央身边现在就有一位,如此一来,不管未央去哪里,终究做父亲的能放些心。当然,最重要的是,耳边能清净一些,要不然的话,一旦出了事儿,先不说你我为官者的脸面,就是家中妇人在耳边的唠叨也受不了啊。” 陆睿微微思索了下,随即点了点头,挤出一丝有些难堪的笑容,道:“那就有劳仲礼了。” 回到礼部衙署后的徐仲礼,在书桌前坐下,先是沉思了一番,又想了想陆睿之子遇袭一事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自己那小傻子,随即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展开一张雪白的宣纸,自己一边沉思一边研墨,想着该如何给司马小君写信要人。 而就在陆睿跟徐仲礼回到礼部衙署时,乐陵侯高琨已经坐着马车进了宫。 与此同时,高贵妃高照容则是刚刚带着提着食盒的宫女走出慈元殿,来到了皇帝用膳的嘉明殿。 第七十二章 宪章司 大魏国皇帝元宏,看着高照容从食盒里端出几盘精致的菜肴,耳边则是宫女在替高贵妃美言着,今日高贵人为了亲手准备这几道小菜可是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而后随着高照容微笑着客套了几句,亲自在一旁侍奉着元宏用膳时,原本的贴身太监王相和,匆匆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皇上……。”王相和低声道。 正尝了一口高贵妃亲自熬的汤的元宏,放下手里的小碗,看着王相和有些无奈道:“怎么,又是谁想要见朕?大朝会上朕没让他们畅所欲言吗?还非要私下里见朕?” 王相和佝了佝腰,陪着笑道:“皇上……其实是……。” “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元宏看了一眼旁边的高照容、淡淡说道。 王相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道:“皇上,昨夜里礼部尚书陆睿之子、乐陵侯之子相继遇袭。” “谁干的?”元宏漫不经心的问道,一旁的高照容,握着锦帕的手不由一紧,不过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还没有查出来。不过……听说今日礼部侍郎徐仲礼大人的公子,也病了。”王相和继续说道。 元宏手拿着勺子愣在了半空,寻思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昨夜里跟王相和交代的事情,以及刚刚王相和禀奏的事情联系起来。 “那小奸商干的?”元宏不经意的问道。 王相和下意识摇头,而后道:“还没有查出来到底是否跟徐长亭有关……。” “这还用查吗?昨天乐陵侯之子不在那徐府四周安插了不少眼线,难道他们都是瞎子?不知道徐长亭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元宏翻了个白眼给王相和。 王相和苦笑摇头,而后道:“奴婢刚刚去了刑部,而后从刑部员外郎冯家庐冯大人那边得知,昨夜里白虎坊、朱雀坊包括南市靠近一家烟雨楼的酒楼附近,发生了数起斗殴袭击事件,若是算上乐陵侯之子、礼部尚书之子,共计二十七人被打晕,至于遇袭者人数,怕是比这还要多。” 元宏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长出一口气,看着对面的王相和,想了下道:“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跟徐长亭无关。那么……昨夜的事情,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后面一句话,元宏更像是在替旁边的高贵妃问王相和。 “宪章司只知道……徐长亭去给刑部员外郎送了二十副名为六味地黄丸的药,而后就去了烟雨楼,但之后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王相和继续说道。 元宏在听到宪章司三字后,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的更紧了,不过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那就让刑部去查便是了,至于乐陵侯那边……高贵妃不妨一会儿过去看看便是。”元宏见这件事情也没多少新意,而且看王相和的意思,这件事情好像跟那小奸商也没关系,自然就没必要关注了。 毕竟,抓不住那小奸商的小辫子,半龙村那边也弄不到关于药还有香水的配方,自己总不能在小奸商面前亮开了身份明抢。 而后就在王相和打算移步站向其他地方时,元宏突然说道:“不对,等一下。” “你刚刚说那小奸商昨日去了冯家庐的家,给冯家庐送去了二十副药?然后又去了烟雨楼?知道他见的谁吗?”元宏狐疑的问道。 “徐长亭奸猾狡诈,身边那个霍奴儿是个高手,平常人根本难以接近。奴婢昨日指使了宪章司几人跟随,但深怕被那霍奴儿发现,后面就没敢再跟,深怕惊动了那霍奴儿。”王相和站在了另外一边,佝偻着身子说道。 元宏又皱眉,那霍奴儿他当然有印象。毕竟,前几日在半龙村,那可是跟禁军副统领薛无恙过招,都没有落下风的人。 而高贵妃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看了一眼皱眉的元宏,红唇轻启问道:“高亮伤的如何?打紧吗?” “回贵妃,高公子的伤势……。”王相和实在是很难找到合适的说辞,因为据刑部一早前往乐陵侯府的官员回来说:高亮整个脑袋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一双眼睛就剩下一条缝了,别说视物看人了,就是睁开哪怕一条小小的缝隙都很难。 而且嘴巴更是肿的,连为其看病的大夫,都不知道高亮嘴里的牙齿是否还都在。 “高公子的伤势……一言难尽。”王相和如是说道,而后看着高贵妃蹙眉,又加了一句道:“乐陵侯府里的人,是通过穿着跟身上的玉佩判断出来是高公子的。” “皇上……。“高贵妃扭头向元宏求助,此时心里头恨不得把袭击高亮的行凶者大卸八块。 而此时的元宏,却表现的是格外的镇定,在高照容求助的眼神望向他时,元宏淡淡道:”高贵妃莫要着急下定论,若是高亮真伤的那么重的话……那么这件事情,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了。” 元宏的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又伸手制止了下欲言又止的高贵妃,而后道:“一会儿你出宫去看看,但这件事情……贵妃暂时莫要迁怒任何人,尤其是徐长亭。” “会是徐长亭那小奸商干的吗?”高贵妃反问道。 元宏没有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王相和。 王相和恭敬道:“回贵妃,这件事情暂时看不出来跟徐长亭有关,但也不能否认,徐长亭跟这件事情有关……。” 高贵妃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而后就听王相和继续说道:“事情的起因暂时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刑部员外郎的府邸还有烟雨楼,徐长亭都恰好出现过。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徐长亭今日这病生的也太过于蹊跷了。但……。” “但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更别提证明是徐长亭干的了。”元宏淡淡说道,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变的越发的犀利。 有些话他没办法给高贵妃明说,但以高贵妃的妇人之见,而且看现在愤怒跟担忧的样子,恐怕也只是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很单纯的遇袭事件了,或者是仇家寻仇、徐长亭暗地里报复的意气之争了。 可在元宏看来,这件事情恐怕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身为大魏国的皇帝,当一件事情需要他接连不断的过问,或者是王相和时刻提醒他时,就足以证明,这件事情绝不会是那么简单。 这是自他还没有成为太子,以及大魏国皇帝时,就已经总结出来的经验。 而在他成了大魏国皇帝后,尤其是对于一些看似很简单,但却主动、被动需要自己连番过问时,元宏总是愿意把事情想的更为深入一些。 虽然不至于会认为每一件事情都会跟自己的皇位有关,但并不能排除这件事情是否会跟太子与宣王之争无关,更不能排除是门阀世家之间的争斗,也不能排除……跟宣王倾慕徐家长女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每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表面,都像是自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群臣一般,你很难去从表面判断哪个臣子是忠、哪个臣子是奸。 贪财好色者不一定就是奸,两袖清风者也不意味着对自己就会忠心耿耿。 此时的元宏,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在向南唐用兵,尤其是自己几次御驾亲征也无功而返时,不应该轻易的迁怒于宪章司,从而使得如今不受自己重视的宪章司可谓是名存实亡,更是使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双无论是黑夜、白天都能视物的眼睛。 若是有宪章司的话,今日这件事情,也就不至于在自己面前显得迷雾重重了。 “你去。”元宏开口对高贵妃说道。 高照容犹豫了下,而后道:“妾身……妾身一会儿想去徐府看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问罪吗?”元宏嘴角带着笑。 高照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皇上放心,妾身会有分寸的,况且……妾身对那小奸商印象也不错。但心里就是有些堵得慌,就是觉得……有些气就得撒在他身上,不管高亮遇袭一事儿跟他有没有关系。” 提到徐长亭时,能够明显感受到高照容语气中那种……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的感受。 元宏略微沉思了下,而后便同意了高照容去徐府的要求,只是叮嘱其,暂时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选择旁敲侧击,或许这样更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随着高照容离开,元宏又是皱了皱眉头,吃饭的心思也没有了,信步走出嘉明殿,向着静心湖方向走去。 “宪章司也看不出来这件事情跟徐长亭有关吗?”走到湖岸,望着湖面上几艘孤单的画舫,元宏双手背后问道。 王相和略微沉吟了下,而后有些为难道:“皇上,宪章司如今……。” “但说无妨。”元宏深吸一口气,自他登基以来,若是说有哪一件事情是他一直后悔的,那么肯定就是因为对南唐战事无功而返,最后被他弃之不理的宪章司一事儿。 “皇上,宪章司如今……已无可用之人,剩余之人不过是一些……。”王相和为难的说道。 元宏又是深吸一口气,他明白王相和的意思,当初被他迁怒的宪章司,那时候可是除了皇宫禁军、丹凤城禁卫军以外,唯一能够在丹凤城外有人数三千的军队。 而至于其耳目、暗线、探子等等,更是遍布于整个魏国,乃至南唐都有不少宪章司的耳目,那时候的宪章司,无疑于就是他元宏手里一柄最为锋利的刀。 但不过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如今的宪章司……也就只剩下了皇宫后面那一栋、如同鬼屋一般的衙署。 第七十三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徐府的清晨,自徐长亭从半龙村回来后,又再次恢复了往昔鸡飞狗跳的温馨热闹。 楚盈、徐长虹虽然会时常制止、呵斥徐温柔对徐长亭的欺负,但对于这种消失了近两月的姐弟打闹情形,却是喜欢跟踏实的很。 所以往往即便是呵斥徐温柔、安抚跟小媳妇似的受了委屈的徐长亭时,楚盈跟徐长虹都是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欣慰笑意。 当然,时不时的楚盈也会说几句徐长亭,都这么大人了,长得比你二姐都高了,怎么就不知道还手呢。 徐长虹这个时候就会在旁边解释,那是未央懂事儿,不像有些人就会仗着姐姐的身份胡作非为。 徐温柔往往这个时候会得意加骄傲的挑衅徐长虹,我乐意我乐意,我自己的弟弟我不欺负谁欺负?难道让外人来欺负? 每每这个时候,徐长虹都会不再搭理徐温柔,要么是安慰徐长亭,要么是忙碌着手里的活计。 梁彩儿跟何叶儿在徐府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她们做,做为徐家两个女儿的丫鬟,其实除了受徐长虹跟徐温柔两姐妹的吩咐外,其余时间还是可以在府里命令其他下人跟丫鬟的,甚至是还能够跟管家梁伯平起平坐,商议着一些关于大小姐、二小姐的事情。 在母亲楚盈身边窝了一上午后的徐长亭,终于因为母亲支开徐温柔后,暂时获得了真正的清净,随着楚盈问了一句,今日不去外面转转了吗? 徐长亭哦了一声,而后起向着父亲徐仲礼的书房走去。 路上碰见梁彩儿,打了个招呼后,便让长得俏丽的梁彩儿去把霍奴儿等人叫到父亲的书房。 徐仲礼的书房对于徐长虹、徐温柔甚至他们的母亲楚盈或许是禁地,但对于徐长亭而言,那就只是一个可以任由他随意出入的地方而已。 霍奴儿、谢敬尧以及王彦章三人,路过中院前往书房时,厢房里的楚盈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三人,而后扭头望了一眼旁边收拾针线的徐长虹:“未央还去半龙村吗?” “去。”徐长虹也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到霍奴儿三人的背影正好消失在前往书房的拐角处。 “那他这次回来……就是看看我们?”楚盈好奇的问道。 徐长虹默默的点了点头,母女三人中,只有她这个大姐去过一次半龙村,也知晓了徐长亭在半龙村想要做的事情,但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形成一定的规模。 所以徐长虹便还没有跟母亲以及徐温柔说起,她觉得若是家人都知道的话,可能对未央而言,或许会是一种压力。 “对啊,上次我去的时候让她闲了回来看看爹更您。”徐长虹说道。 楚盈却是摇了摇头,微微叹口气,道:“你这当大姐的也真是心大,未央要是没事儿是不会回来的。当年在永宁寺时,何时无事儿回来过?” “那不一样好不好?”徐长虹显得有些无奈:“那时候又没有痊愈,况且是跟永宁寺里说好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一趟。现在去半龙村,也差不多了。您就别多想了。” “不是我多想,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跟温柔没事儿多留意着点儿,我生的儿子,我岂能不知道他有事儿没事儿?”楚盈反问道。 “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跟徐温柔把你儿子绑起来严刑拷打,您这当娘的到时候别心疼,别偏心就行。”徐长虹也只有在她娘面前,或许才会偶尔露出这种人女的任性来。 而平日里,不论是在徐温柔还是徐长亭跟前,总是一副稳重温婉、事事操心的样子来。 楚盈没理会长女对她偏爱小女儿跟儿子的不满,摇摇头道:“娘是觉得……未央这次回来,可能跟你去半龙村找他的事情有关。” 徐长虹蹙眉,白皙好看的眉头即便是皱了起来,也丝毫不影响徐长虹那温婉端庄的气质:“那日跟他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也不是非要嫁人,能不嫁人我还更愿意……。” “你觉得未央只是单单舍不得你嫁人吗?”楚盈白了一眼徐长虹,而后笑着道:“昨日里未央还跟我说,要给你这个大姐,还有他那个二姐各自都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所以你觉得只是舍不得吗?” 徐长虹默然,带着红线的一根绣花针在她手里被摇晃着,耳边楚盈小心扎着手的提醒,也让徐长虹置若罔闻。 “娘,我还是不想嫁人……。”徐长虹突然说道。 “真要伺候未央一辈子,你同意,人家以后娶妻后……人家同意吗?”楚盈低着头,忙活着手里的女红说道。 “那我不管。”徐长虹倔强道。 “你是见过那宣王的,若是满意,嫁给人家有什么不好?难道嫁人了,就不能照顾未央了?”楚盈放下手里的活,一把抢过徐长虹在甩来甩去的针线:“姻缘红线、别被你这么甩没了。” “我嫁人了,温柔怎么办?”徐长虹撅着嘴,少了红线与针的手还在空中摇晃着。 “你嫁人了,娘跟你爹也就少了一块儿心病。温柔也得给她嫁出去,到时候自然是要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楚盈说道。 徐长虹叹口气,而后道:“那我去了?” 楚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何叶儿此时正提着一个篮子从厢房的窗前经过,而后要与徐温柔以及梁彩儿前往天王湖的天王庙。 随着徐长虹与何叶儿消失在厢房,楚盈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了一眼大女儿的背影,而后又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有些心慌,好像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似的,但……又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可又觉得这个家好像哪里不对似的。 而此时的书房里,王彦章匆匆跟徐长亭说了几句话后,便率先走出了书房,今日是他要陪同徐长亭的大姐、二姐去天王庙烧香的。 随着王彦章离开,谢敬尧再次把书房的门关上,而后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估计不会有假,刚刚老王不也说了吗,那种情况下,陆希道决计不敢撒谎的。”徐长亭坐在徐仲礼平日里坐的地方,桌面上一些徐仲礼与他人往来的书信,以及一些文书等等,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角。 徐长亭手里拿着一支毛笔,下意识的在一张空白纸上胡乱画着,耳边依旧是谢敬尧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终于停下了手里的胡写乱画,徐长亭撇了撇嘴,说道:“就算是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也不该由我们来捅,何况只凭陆希道一面之词,没办法让人信服,还需要有证据不是?” “那就偷偷去一趟定州……。”谢敬尧直脑筋道。 徐长亭摇了摇头,而后道:“陆希道的母亲跟当今皇后那可是亲戚,而与他父亲合谋的都是皇室王爷,你觉得哪个我们惹得起?暗地里背着人偷偷打陆希道一闷棍,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若是要跟陆希道彻底翻脸,我们现在没有那个实力。再者说了,乐陵侯那边怎么办?” “那总不能我们就只是打他们一顿出口气就完事儿了?这样岂不是治标不治本?”谢敬尧不同意道。 “听过一句话没?”徐长亭嘴角勾着笑问道。 “什么话?”谢敬尧问道。 “让子弹飞一会儿。”徐长亭说道。 谢敬尧跟霍奴儿面面相觑,不过对于从徐长亭嘴里听到难以理解的词汇,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理会两人不解的神情,徐长亭便继续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高亮、陆希道还有那个卢丰源败坏我大姐的声誉。其他事情,更何况还是那么高层面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当然,若是陆睿跟我父亲反目的话……。” “你以为你父亲跟陆睿之间真的有私交不成?”谢敬尧不屑的问道。 “最起码没有明面上撕破脸不是?难道你以为他们如今就不会继续争斗下去了?所以这件事情并不着急,有时间的话可以找找证据,以防万一就行了。”徐长亭深谋远虑道。 这一次谢敬尧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书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而后管家梁伯走了进来。 “公子,门外有人找你。说是……公子的元姨。”梁管家对徐长亭说道。 徐长亭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谢敬尧跟霍奴儿,不由想起了昨日也是找到自己的王相和,随即也就释然了。 既然王相和知道了自己的家在这里,那么元姨今日过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徐长亭心头还是有些好奇,这个非富即贵的元姨,为什么要亲自登门来找自己呢? “好,我这就去前院。”徐长亭微微思索了下说道。 梁管家则是笑了笑,而后道:“公子那元姨已经在府里了,跟夫人正在厅堂说话呢。” “什么?”徐长亭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跳了起来,完全没想到元姨已经进入他们家了啊,而且还在跟自己的娘在说话? 于是当下也顾不上再去分析元姨找他的目的跟用意,便急忙往厅堂方向走去。 第七十四章 到访 高照容对于徐府的印象倒还是不错,尤其是一进那朱红色的大门后,一道巨大的影壁加上影壁后面那如伞盖似的松树,瞬间就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与质朴的感觉。 进入庭院后,高照容尤其是观察的仔细,甚至连庭院的角角落落、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放过去留心。 相比较于她曾去过的一些门阀世家、皇亲贵胄的府邸来,徐府还是要显得偏小一些,即便是也带有东西跨院,但整个府邸并不算是很深。 不过好在自从进入徐府的庭院后,四处留心的高照容还是能够感觉到,虽然整个庭院的陈设布置还显得稍有空旷之感,但也能够看的出来,那些仅有的陈设摆放其实也是花了心思的。 整个庭院不显杂乱,虽然空旷,但也被主人陈设出了层次感,如此一来,在视觉上也就显得会宽敞一些。 月亮门后的庭院,更是出乎高照容的预料,并没有想象中一些奇珍异宝、山石假山,更别提亭台楼阁等建筑,相反整个庭院透出来的都是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 徐府的下人全部算下来也不过十来个人,诺大的府邸内却不显的冷清。 阳光洒照在庭院内,几株高照容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巧妙的隔开了一方天地,从而使得前院与中院的月亮更有仪式感,而非是前后院区分的隔离感。 见到徐长亭的母亲楚盈时,高照容也是不由一愣,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依旧是没有想到,楚盈竟然长的如此漂亮,甚至让在容貌上颇为自负的高照容,都没办法骄傲起来。 两个女人年纪相仿,在第一眼见到彼此后,都是一边寒暄一边打量着彼此的衣着。 非富即贵的高照容在衣着上自然是要胜楚盈一筹,但楚盈虽然在布料的质地、乃至纹理上输了一筹,但在样式上则就更显得别出心裁一些。 简简单单的靛蓝色衫裙,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就像这妇人的发髻,也不过是插着一根简单的簪子罢了。 可就是这种简洁明了,却是显得颇为大气,反而是高照容那像是披金戴银的首饰与衫裙,在楚盈的面前显得有些过于浮夸。 不同于楚盈那有些迷惑的神情,高照容此次来徐府,同样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毕竟,若是徐家长女真的嫁给宣王高恪的话,那么她们二人可就是亲家的关系了,所以也就使得高照容,既要去审视徐府的一切,而且还要拿捏好姿态,甚至还要给楚盈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梁姨送来了茶水,随即在楚盈点了点头后,便带着和气的笑容离开了厅堂,而高照容身后的宫女,也在高照容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后,匆匆走出了厅堂。 徐长亭匆忙赶过来的时候,只见楚盈跟高照容脸上俱是带着颇为愉悦的笑容,恰好听到高照容在夸赞着楚盈:“姐姐看起来丝毫不像三个孩子的娘亲,而且姐姐还真是好福气啊,三个孩子都那么懂事儿……。” “娘……。”徐长亭走进来先喊娘,而后转向一脸笑容的高照容,恭敬道:“元姨。” 不等高照容说话,楚盈就先含笑对徐长亭说道:“你元姨听说你病了,特意过来看看你。看看,还给你带了这么多礼物。”?此时徐长亭才注意到,在元姨的脚边放着好几篮子的东西。 “谢谢元姨啊。”徐长亭看了一眼楚盈,便急忙向高照容行礼道谢。 “现在好些了吗?”高照容笑容满面问道,她是不太相信这家伙是真病了。 尤其是在看了高亮的伤势后,不知为何,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她就是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跟这个家伙有着莫大的关系。 “好多了,时常会觉得不舒服的,但已经习惯了。”徐长亭回答道。 高照容审视着徐长亭脸上的表情,想要看出来是假话还是真话。 甚至时不时还要观望下楚盈的表情,看看她的反应来判断,徐长亭的话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而在高照容问起徐长亭不是病了吗时,楚盈则是先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徐长亭,刚想出声询问时,高照容就继续问道:“既然是生病了,那身子是怎样个不舒服?我认识的几个大夫可谓都是医术高明……。” “清晨的时候又是一阵忽冷忽热的,不过已经习惯了,熬过去了也就没事儿了,熬不过去的话……。”徐长亭耸了耸肩膀。 “那会怎样?”高照容下意识的问道。 “那也得硬熬着,直到过了那个劲儿就好了。”徐长亭坦诚的说道。 高照容皱眉,此刻从她的神情上,无法判定她到底是信还是不相信,而后目光不由的投向了旁边的楚盈身上。 楚盈望着高照容的目光,还道是徐长亭说的不清楚,才使得高照容眉头微蹙。 于是笑了下解释道:“未央自神智如常人后,其实身体也好了很多,但可能是留下来的病根儿,遇到太过冰凉的东西时,往往身上就会冷热交替,一会儿冻得嘴唇发紫,盖多少条棉被都没用,一会儿又热的浑身冒汗,还得赶紧把棉被都取下来。不过这几年,好很多了,发病的次数越发减少了。” 透过楚盈那爱莫能助的神情,尤其是眼睛看着徐长亭时的那种关切与心疼,让同样身为人母的高照容是感同身受。 “以前经常这样吗?”高照容下意识的问道,不忘问话时看一眼站在她们二人面前的徐长亭。 楚盈挤出一个有些后怕的苦涩笑容,显得很不愿意回想过去,叹口气道:“平日里都还好一些,但以前几乎每个月都会犯一次,尤其是月盈转月缺之时,几乎全家人的心都会被揪在他身上。不瞒妹子说,那几年我都有些憎恨月亮的阴晴圆缺了,让未央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昨夜是月缺?”高照容回想了下道。 楚盈不说话的点了点头,而站在她们对面的徐长亭,则是走到了楚盈跟前,笑着道:“娘,孩儿现在不都没事儿了吗,放心,以后肯定会慢慢就不再发生了。” 此时的高照容,也才注意到,徐长亭放在楚盈肩膀上安慰的手,都要比旁人显得苍白很多,甚至连那血肉下的青色血管,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 从徐府出来的高照容,心头多少显得有些沉重,她自然能够从徐长亭母亲的神态之上判断出,昨夜里徐长亭是真病假病了。 同样身为母亲,她很清楚楚盈刚刚的神情,绝不会是装出来的。 尤其是听到徐长亭昨日生病时,楚盈神情上那一抹心疼跟心有余悸,更不是随便就能假装出来的。 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跟皇上见徐长亭时,这家伙从来不喝酒、不喝茶的原因。 当初徐长亭托辞说是自己有病,虽然那张苍白的脸颊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多少还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尤其是他们并没有像今日这般去注意徐长亭的手臂时。 所以高照容一直都认为徐长亭所说的不过是一个借口,而今日听了楚盈的话后,高照容好像也理解徐长亭为何不喝茶、不喝酒了,甚至是包括,她这段时间打听到的,有关徐家长女不愿意嫁人的原因,显然真的只是因为徐长亭的体弱多病了。 高照容的马车缓缓离开了白虎坊,而徐府里面,母子二人看着高照容带过来的礼物,两人都是有些目瞪口呆。 楚盈有些震惊的喃喃道:“未央,跟娘说说,你这个元姨是什么人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姓元,我估计肯定是皇家宗室?”徐长亭翻着其中几样贵重的礼物道。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怎么认识的?就是在半龙村认识的?”楚盈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徐长亭点了点头,看着一脸担忧的楚盈,道:“娘啊,您就放心,我能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日认识元姨时,我大姐也在半龙村。他们是前后脚到的半龙村的。其实大姐跟元姨相处的也挺不错的呢。” 听徐长亭如此说,连连点着头的楚盈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嘴里还是不自觉的埋怨道:“你大姐那死丫头,那天回来后什么都没跟娘说,就说了你儿子在半龙村好着呢。” “估计我大姐也是怕您担心。”徐长亭说道。 楚盈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是叹了口气,道:“要回礼的,而且也不能太轻了……。” “娘放心,回礼这件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保证让他们满意……坏了。”徐长亭突然神情一变,连旁边的楚盈都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未央?” “忘了问元姨家住何方了,这……这怎么还礼?”徐长亭说道。 “你不知道人家家住哪里?”楚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我也没有想到她会来嘛……算了,等下次碰见了,我再问清楚就是了。”徐长亭挠了挠头。 楚盈也是不由自主的白了一眼有些冒失的徐长亭,嘴里叮嘱道:“下次别忘了,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家不懂礼数的。” 第七十五章 横渠四句 自从丹凤城、尤其是青云楼里开始流传出一首名为《赠宋伊人游天王湖》的诗后,宋伊人这几日每天都是笑的很开心,仿佛是得到了一件心仪已久的宝贝一般。 这几日来,只要有空闲时间,宋伊人就会对着这首诗发呆傻笑。 久而久之,越是回味这首诗,宋伊人的心里也就越发觉得满足,而且渐渐的,从内心深处认为,这首诗的描写,怕就是自己在徐长亭心中的样子? 丫鬟柳芽儿自然是功不可没,每天看着小姐这般高兴,她也是每天都乐的合不拢嘴。 毕竟,小姐有了这首诗后,在丹凤城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也不怕完全被那裴慕容盖过风头了。 自然,也因为这首诗的惊才绝艳,让宋伊人跟柳芽儿对于徐长亭欠她们的第二首诗也是更加期待,每每想起第二首还未问世的诗,两人心里都难免是充满了兴奋。 当然,最让宋伊人想不到的是,这首诗竟然是惊动了青云楼的真正掌柜康郡王元诠以及其幼子元斌。 而除了引起元斌的注意外,在第二日还招来了刑部捕快的问询,也正是因为这些捕快的问询,让宋伊人才知晓,那夜从桃花阁心满意足离开的高亮跟陆希道,竟然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袭击了,据说伤势还挺重。 不过好在那日,小郡王元斌亲自跑到了青云楼,为了向宋伊人请教这首诗的出处,从而也使得刑部捕快在简单的问询后,并没有为难宋伊人她们。 宋伊人也并未向元斌隐瞒这首诗是徐长亭所做。 而此时的徐长亭,手里拿着柳芽儿替宋伊人送过来的请柬。 说了些宋伊人感谢他赠诗的话后,也直接了当的告诉徐长亭,康郡王的次子元斌想要结识他的想法。 思索片刻,便爽快答应了柳芽儿自己今日一定会前往青云楼赴约后,徐长亭便扛着一根鱼竿带着手提鱼篓的吴江南,向着他们家旁边那条直通皇宫的小河方向走去。 自高亮、陆希道遇袭之后,徐长亭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一直都是待在府里。 其父徐仲礼那日从衙署回来,也并未问起徐长亭,高亮、陆希道遇袭一事儿是否跟他有关,只是告诉徐长亭,让陈平之子陈子安前往国子监的文书已经送过去了,而且是跟陆睿商议后的决定。 随着高亮、陆希道的受伤,丹凤城也并未传出有损大姐徐长虹声誉清白的流言蜚语,这让徐长亭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而他这几日虽然没有出门,但一直在关注着高亮、陆希道遇袭一事儿的后续。 谢敬尧、王彦章倒是可以在丹凤城四处乱跑,不过并未带回来过什么关于高亮、陆希道的消息。 只是知道第二日有很多捕快沿街盘查可疑行人,陆睿府邸、乐陵侯府邸四周也是布满了刑部的人,甚至就连刑部员外郎冯家庐,都亲自赶到两处地方仔细查探了一番。 两人一人扛着鱼竿、一人手提鱼篓,慢慢悠悠的走过河面上的小桥。 吴江南在旁边说着自昨日起,丹凤城开始传出高亮非是乐陵侯亲生的流言。 什么乐陵侯原本膝下只有一女,一直想要个男嗣却是始终不能如愿,至于高亮的来历就更是众说纷纭了。 有人说是捡的,有人说是非乐陵侯亲生,但其母却是货真价实的乐陵侯正妻。 这就让人不免揣测,既然高亮与他大姐高晴是一母所生,但又不是一个父亲的话……那岂不是说乐陵侯被人给……绿了? 吴江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徐长亭,而徐长亭此时则是对陈平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家伙是真狠啊,这种阴损的法子都能想到!不愧是在三教九流混迹多年的陈平,够狠够毒! 他原本的意思,不过是借着陈平在丹凤城的人脉关系,散播高亮非乐陵侯亲生的传言就够了。 反正他的目的是让高亮自证清白之余,没有余力去污蔑他大姐就可以了。 但完全没有想到,陈平竟然端起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毫不犹豫的就扣在了高琨、高亮父子二人的头上。 “对了,小姐跟你说了吗?她要桃花酒的事儿?”走过河面上的小桥,看着正在重新挑选钓鱼地方的徐长亭,吴江南问道。 “说了,不过还得过些时日。”徐长亭观察着平静的河面,时不时看看那块儿的地势适合钓鱼。 “那到时候就让李澄心过去拉一些。但是你不能太小气了,要大方一些,多给小姐些。”吴江南小心翼翼的在杂草丛生的堤岸处找落脚点:“去昨日里钓鱼的地方,这里杂草太多了。” “不去,今日我一定要赢你。”徐长亭观察着河面说道。 吴江南脸上的笑容带着丝得意,这几日因为徐长亭不愿意出门,所以午后的闲暇时光,两人都会来这里钓鱼。 但徐长亭钓鱼的本事儿……吴江南都懒得评价了。 除了第一天钓上来两尾巴掌大的鲤鱼外,其余两天每天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再也没有钓上来鱼过。 所以如今已经输给了吴江南共计二十文钱。 “那今日我要改赌注。”吴江南说道。 “不改。”徐长亭态度坚决。 两人讨价还价之余,都没有去注意,一驾熟悉的马车正向他们这边缓缓驶过来。 车辕上一左一右坐的是王相和、薛无恙,而车厢里的元宏挑开车帘,看着河岸边柳树成荫的幽静环境,淡淡道:“这小子还真是会享受啊,这么清净的地方都能被他找到。” “距离徐府很近的,走过前面那小桥,过一个巷口就是徐府了。”薛无恙显得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道。 元宏并没有在说话,只是好奇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而当马车停下来时,只见徐长亭以及他的丫鬟吴江南,一人手提着鱼竿、一人手提着鱼篓,正站在柳树下看着元宏从马车上走下来。 吴江南很懂礼貌的率先对笑着下车的元宏行礼,徐长亭也是在跟王相和、薛无恙打过招呼后,这才对着走到跟前的元宏行礼。 “还挺有雅兴啊。”元宏双手背后满面笑容,上下打量着拿着鱼竿、提着鱼篓的两人说道。 “偶尔放松一下,让您见笑了。”徐长亭的态度要比之前在半龙村显得恭敬很多。 元宏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徐长亭,而后也像徐长亭刚来这里一般,眼睛扫视寻找着地势颇为平坦的地方,随即指了指不远处一颗腰粗的柳树下面,便只见王相和、薛无恙立刻动起手来,从马车里搬出来了一个案几,包括一些水果茶水等物。 趁着两人在忙碌时,元宏神态之间带着些许威严,淡淡的问道:“怎么,你半龙村的酒坊跟书院这就打算放弃了?” “没有啊。”徐长亭回答道。 “没有?”元宏笑了下,深吸一口气打量着河岸两边的层层叠叠的房屋,道:“那怎么还有空闲回来丹凤城?有事儿?” “想家了。”徐长亭简短的说道。 元宏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而此时那不远处的柳树下,原本的杂草已经被薛无恙用腰里的环首刀给砍去了一半,整理出了一片颇为整洁的空地。 一张案几、一把椅子被王相和快速放好,随即元宏就率先走了过去。 徐长亭看着元宏的样子,扭头看向王相和:“还有座吗?” “没了,就那一个,公子就蹲旁边。”王相和笑呵呵的说道。 徐长亭不屑的撇了撇嘴,干脆直接走向车厢门前打算自己去车厢里找。 而后身材魁梧的薛无恙,嘴角带着笑容拦在了面前,冲着正怒视他的徐长亭摇了摇头。 “行。”徐长亭不怒反笑,道:“好,等下次去半龙村,两位也最好是自带桌椅板凳,对,最好连饭食都带上!” “多谢公子提醒,下次我们一定不会忘的。”王相和笑呵呵的说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徐长亭随即哼了一声,而后转身拿过吴江南手里的鱼篓,走到了元宏旁边,在元宏眼带笑意的注视下,恨恨的坐在了鱼篓上。 “怎么,不满意?”元宏笑着问道。 “我哪敢啊。”徐长亭依旧不忘回头看一眼不远处,笑呵呵的站在马车后面的王相和跟薛无恙。 而吴江南此时则是一个人坐在车辕处,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那书院打算什么时候建?”元宏看着坐在鱼篓上,刚好跟案几平齐的徐长亭,而如今他坐在椅子上,自然是可以俯视着旁边的小奸商。 “您要是再这样对我,那桃花酒往后您可就别想了。”徐长亭对元宏说道。 元宏微微皱了皱眉头,审视着徐长亭的表情,过了好久才问道:“你是猜到了些什么吗?” 徐长亭仰头看着元宏,眼珠子乱转道:“什么猜到了什么?” 元宏同样是看着徐长亭那张苍白的脸颊,不由想起了高贵妃回宫后,跟他说起的在徐府里的见闻。 随即把视线从徐长亭那苍白的脸颊上移开,望着午后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河,问道:“还记得你上次说,佛家不过小义、儒家才是王道之词吗?” 徐长亭眨着眼睛半天,而后恍然道:“哦哦,我说过这个,怎么了?” “你为何会这般认为?”元宏神情显得有些严肃,跟刚刚还云淡风轻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身上那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也显得浓厚起来。 “因为两者看似相同,实则大大不同。佛家看似教人为善、普度众生,实则自私自利,只为一炷香而已。而儒家嘛……。”徐长亭拉长了声音。 元宏平静问道:“如何?” “知道半龙书院那块镇山石上会有四句话吗?”徐长亭说道。 元宏摇了摇头,徐长亭笑着道:“往大了说,那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七十六章 不欢而散 午后波光粼粼的小河显得颇为静谧,尤其是时不时从远处隐隐传来商贩的吆喝声,或者是一些孩童的嬉笑打闹声,更是把小河堤这边的环境衬托的宁静与安详。 元宏微皱着眉头,自徐长亭说出那横渠四句后,便一言不发的思考着。 徐长亭也不去打扰,转头静静的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河。 清澈的河水中,甚至时不时还能够看到银色的鱼儿嚣张的跃出水面,挑衅着他这位菜鸟级的钓者。 马车旁边的王相和、薛无恙站在不远处,在元宏陷入沉思中后,彷佛连呼吸都变的小心、谨慎了很多。 车辕处的吴江南,一手拄着白皙的下巴,长长的眼睫毛时不时眨动着,静静的望着远方,很像是一副少女充满心事的油画作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言简意宏的四句话,徐长亭相信,任谁在第一次接触到这四句话时,都会不由自主的被这横渠四句所震撼,不由自主的陷入至沉思当中,去深思这简短的文字背后,到底蕴藏了多大的力量与精神。 佛家在魏国盛行,本来并没有任何不妥,但随着元宏继承皇帝宝座之后,尤其是在用兵南唐无功而返后,元宏便开始觉得,自己身为君王的宏图大业、理想抱负,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般。 像是被困在了一张无边无际、且又撕扯不断的网中,总是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力,一种迷失在浓雾之中,找不到出口的困境中。 远处孩童的嬉笑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游街串巷的商贩的叫卖声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反反复复来回几次后,也渐渐被小河堤处的几人忽略不见。 徐长亭回过头看向元宏,元宏也是静静的望着他。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天地本无心,但人有心。人的心也就是使生之为人能够秉具博爱济众的仁者之心,和廓然大公的圣人之心。” 元宏依旧是静静的望着徐长亭不说话,其表情看起来像是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似的。 于是徐长亭再次叹气,道:“这样,那就说白一点儿。既然您今日又来找我了,那也就说明,我自己是谁、爹娘是谁、家里几口人,有几个下人,您肯定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甚至我在想,很有可能如今您对我家的事情,了解的比我还要多。 就比如……在我未出生前,我爹跟我娘是什么样子的,我大姐、二姐等等琐碎事情,你肯定都做过了解?” 元宏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道:“为何如此说?” 此时他发现,眼前这个病恹恹的小子,越发让他感兴趣了,尤其是这家伙的机灵劲儿,真的是让他刮目相看。 “还用怎么说?可能第一次跟您在半龙村遇见是意外,但要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在相同的地点遇见的话,那肯定不是意外也不是缘分,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对?”徐长亭问道。 元宏不说话的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徐长亭继续说下去。 “所以您就肯定了解,相比较于儒家,其实我受佛家的恩惠更大,但如今我却是字字不离反佛崇儒?这很不合常理对不对?”徐长亭问道。 元宏依旧是点头,也不说他到底了解不了解徐长亭的背景,也不答徐长亭此举是不是让他怀疑有什么自私自利的目的。 “再问您一个问题,知道半龙村有多少农户,共计多少人口吗?”徐长亭问道。 元宏这一次没有再点头,而是静静的看着徐长亭,想了下道:“不知道,但几次去过后,想必人数并不多。” “那您知道丹凤城有多少僧侣吗?”徐长亭问道。 “你知道吗?”元宏缓缓往椅背上一靠,虽然不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给徐长亭的感觉就像是,元宏总算是在他面前找到了些优越感似的,就差双手抱胸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了。 忍不住的给元宏一记白眼,好在元宏没有计较,就听见徐长亭老实道:“我不知道有多少僧侣。” “那我可以告诉你,丹凤城乃至整个大魏国有多少……。”元宏两手抱在胸前,开始一副莫测高深的优越姿态。 “我没打算知道丹凤城,还是我大魏国有多少僧侣,但我却是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大魏国的僧侣、寺庙要多过历朝历代。而且……因为他们不用像百姓一样有赋税的压力,从而使得更多好吃懒做、喜欢偷奸耍滑之人,也开始加入到了僧侣行列之中。丹凤城的良田有多少,可能您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丹凤城外的良田,要么是把持在门阀世家、权贵豪门的手里,要么就是在像永宁寺、瑶光寺等等寺庙手里。谁在种?失去自家田地的百姓在种。为了什么?只为了能够吃饱肚子。” “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有可能在某一天再次拥有自己的天地吗?不可能,因为土地都被兼并了,没人愿意吐出来,包括普度众生当佛家也不愿意。所以只要朝廷不插手,他们就永远不会再次拥有自己的土地,只能世世代代的为他人耕种,只为能够……活着。您认同吗?”徐长亭苍白的脸庞,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很严肃、很认真。 元宏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俯视了一眼偷偷抿了下干涩嘴唇的徐长亭,深吸一口气道:“你又想跟我讲那个放养的故事,只是今日变成了失去自己田地的百姓。” “放羊的多了,失去田地的百姓多了,长此以往会发生什么,您想过吗?”徐长亭不理会元宏语气里那抹淡淡的讽刺味道。 “有人登高一呼,这些人便会跟着造反,对吗?”元宏轻笑道。 “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徐长亭嘴角渐渐露出一抹对元宏的不屑,不过在元宏察觉到瞪了他一眼后,徐长亭不知为何,竟然是心虚的收了回去。 那一刻,他甚至都觉得,可能自己心里最为疯狂的猜测,好像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但不可能啊,堂堂一个大魏国皇帝,会这么不着调的没事儿跑过来跟他在这扯闲淡? 就算是自己的人生从出生就开挂了,但也不应该是如此才对啊。 不过望望远处那白面无须的王相和,再想想霍奴儿那天跟他说过的,王相和可能是个太监的话语,却又让徐长亭觉得,能把一个太监天天带在身边的,除了当今皇上之外还能有谁? 太子?不可能!太子不可能年纪这么大的。 要是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当太子,恐怕早就忍不住造反了? 毕竟,太子都如此年纪了,皇上得多大岁数啊,肯定等不急的。 “发什么愣呢你?”元宏抬脚踢了下徐长亭的小腿,把徐长亭从失神中拉了回来:“说说你认为的第二种可能,不是造反,还能是什么?” 被轻轻踢了一脚的徐长亭,刚想不满的瞪视元宏,随即想了想自己刚刚可怕的猜测,只好先隐忍下来。 而后侃侃而谈道:“造反是需要满足几个条件的,不错,土地兼并便是其中的一个主要条件。当然,如今的大魏国也还没有到有人要造反的时候,不过呢……。” 徐长亭眼珠子一转,而后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大魏对南唐用兵为何以失败告终?” 元宏缓缓眯缝着眼睛审视着徐长亭,一时之间有些猜不透这个小奸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原因怕是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错。” “错?”元宏愕然,瞬间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自己身为真正的当事人,难道还能判断错了? 一时之间,元宏甚至都失去了跟眼前这个小奸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因为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失心疯了,怎么就会跑过来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相谈军国大事。 但身为皇帝的隐忍跟城府,让徐长亭并没有意识到,元宏此时正在重新审视他自己这一次出宫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可笑了。 “其实很简单,粮草无以为继,以及朝廷的俸禄制也遭受到了阻力,从而使得朝廷最终不得不退兵。但粮草为何无以为继,俸禄制为何会受到阻力?”徐长亭也想学着元宏的样子,双手抱胸而后往后一靠的姿态,但屁股下的鱼篓一晃,要不是元宏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恐怕徐长亭就直接要仰躺在地上了。 “多谢大叔。”徐长亭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你继续说下去。”元宏深吸一口气,又觉得好像这小子说的没错。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对南唐用兵失败的原因,正是因为土地的被兼并,以及佛家寺庙的盛行,才使得朝廷在对南唐用兵近四年后,感到了无力继续的真正原因。良田都在门阀世家、豪门贵胄的手里,自然也就等同于粮食被控制在了他们的手里。而寺庙手里的良田,百姓辛苦耕种下来后,则是全部被朝廷高价买入,因为寺庙僧侣的在大魏国的崇高与特殊,自然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也就意味着,大量的粮食经过寺庙转卖后,要比从其他地方买卖赚的银钱更多。可想而知,门阀世家与各个寺庙之间的暗中交易,能够获利多少了。当然了,就像我刚刚所说,您知道丹凤城有多少僧侣吗?大量的青壮劳力……。” 元宏此时打断徐长亭的话,沉声说道:“大量的青壮劳力也加入到了僧侣的行列中,从而也使得他们的田地免收赋税,甚至还能够从寺庙得到巨大的好处。如此一来,既削弱了朝廷的粮食,也消弱了朝廷的赋税。至于俸禄制……人心贪得无厌,无论是给官员每月多少的俸禄,但土地与粮食也是门阀世家、豪门贵胄不愿意放弃的一项收入,一旦与寺庙暗中勾结的话,他们公田的粮食,还可以卖上一个极高的价钱,且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 “我可没这么说啊,这都是你说的。”徐长亭看着元宏那张变的阴沉的脸,急忙甩锅道。 元宏静静的看着徐长亭许久,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他缓缓起身,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明日还是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等着我,若是敢不来……。” “您到底是谁?”徐长亭小心翼翼的问道。 “早晚会知道的。”元宏头也不回的说道,而后便走上了马车。 原本坐在车辕上的吴江南,急忙跳下来,跟拿着鱼篓的徐长亭,呆呆的望着马车缓缓离去。 “他谁啊?”吴江南问道。 “可能是大魏国的皇帝。”徐长亭艰难的扭头,看了眼柳树下没被带走的那张案几跟那把椅子。 旁边的吴江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第七十七章 痒痒的 与吴江南回到家的徐长亭,在厅堂内只见到了母亲楚盈一人。 楚盈瞟了一眼吴江南手里轻飘飘的鱼篓,问道:“今日钓了几条鱼啊?” “没,一条也没钓上来。”徐长亭往楚盈旁边的椅子上一窝,情绪不高的说道。 “刚刚你二姐还嚷嚷着,晚上要拿你钓的鱼熬汤呢。知道你没钓上鱼来,小心你二姐又对你挖苦一番。”楚盈对于三个子女还是有偏有向的。 “实在不行,一会儿让梁姨出去买几条,就说是我钓的鱼不就好了。”徐长亭喃喃说道。 “亏你想的出来这种法子。”楚盈笑出声,而后看着一旁情绪好像不怎么高的徐长亭,安慰道:“没钓上来就没钓上来,不用灰心,明日再去试试,慢慢来,不着急的。” “晚上我要出去,不在家吃饭了。”徐长亭用力搓了搓苍白的脸颊,而后起身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娘,我大姐在哪儿?” “你大姐出去了,刚刚有人来府里找她,就出去了。”楚盈说道。 “谁啊?”走到门口的徐长亭回头问道。 “李锦儿,你李伯伯的女儿。”楚盈回答道,但抬起头后,徐长亭不知何时早已经消失不见,无奈的摇了摇头后,放下手里的活儿想了想,走向旁边的内室对正在收拾的梁姨说道:“一会儿你出去买几条鱼回来,晚上给温柔熬汤。” 夕阳下,霍奴儿驾着马车载着徐长亭前往青云楼。 若只是宋伊人的邀请的话,徐长亭可能还会选择随便找个理由推辞掉,但因为康郡王元诠之子的名义,倒是让徐长亭不由心头一动。 他其实很早就想打听那中年大叔跟元姨的身份了,但奈何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而且加上今日午后他自己的大胆猜测,让徐长亭想着或许换个方向来打探,说不准能够得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么今日也算是邀请自己的元斌,或许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泼李三今日回半龙村了,跟陈平之间所谓的背叛也就因为徐长亭而消除了。 而且不单是泼李三回半龙村了,连带着棒槌带着九斤、木炭两匹河曲马也一同回半龙村了。 独自一人闷坐在车厢内的徐长亭,示意霍奴儿停下马车,随即干脆直接坐到了另外一边的车辕,迎着微凉风晚风,轻松写意的欣赏着落日余晖下的丹凤城。 霍奴儿手拿马鞭,时不时在空中挥舞着赶车,两人沉默许久后,霍奴儿突然开口问道:“你说陈平会怎么应付陆睿那边?” “连刑部都查不出来是谁袭击了陆希道跟高亮,陈平就能查出来了?何况还是在内城发生的,陈平有的是理由搪塞。”徐长亭毫不担心的说道。 “这么看来,陈平是可信任的人了?”霍奴儿相比较起徐长亭来,倒是是非分明,不像徐长亭这家伙,很多时候若是因为利益的话,敌人也能够暂时成为他的朋友。 而且在他的是非观中,可能也跟两世为人后成熟的为人处事有关,所以使得徐长亭其实更愿意站在中立的角度去看待每一个人。 “慢慢来,嘴上说的再好听都没用,还是要在一些事情上才能看出来可靠不可靠的。”徐长亭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皱眉,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是给他一种像是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忘了霍奴儿一眼,霍奴儿则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使得徐长亭更加相信,看来真是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你觉得会是谁?”徐长亭问道。 “无非就是陆睿跟高琨他们的人?虽然没有证据,但……好像就咱们跟人家有过节。”霍奴儿思索道。 徐长亭认同的点了点头,但随着马车进入南市后,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就莫名消失了。 青云楼前,跳下车辕的徐长亭一边跟迎接他的柳芽儿说话,一边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的周遭,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而后便随着柳芽儿再次登上了青云楼的四楼。 回到丹凤城时日越长,关于青云楼的传言也就听得越多,尤其是对于青云楼四楼、五楼的传言更是五花八门。 有人说四楼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登上去,而五楼则是只有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上去,但至于上面是什么样子的一番景象,众说纷纭。 依旧是桃花阁,依旧是宋伊人,依旧是一身浅绿色的显活力的衫裙,不同的是此刻旁边多了一个跟徐长亭年龄相仿的少年。 在徐长亭走过来时,宋伊人就已经低声向旁边的少年介绍着徐长亭。 所以当徐长亭走到跟前时,那少年便率先有些老成的对徐长亭行礼,嘴里自然是不忘夸赞一番徐长亭送给宋伊人的那首诗。 青云楼的桃花阁跟教坊司的水竹苑,两者的风格可谓是完全不同,就像一个取名为苑,显然更是突出了起雅致、内敛的意境。 而桃花阁则就显得奢华跟明艳了很多,相比较起来,两种不同的风格,但都能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进入桃花阁除了宋伊人跟元斌以外,还有两个同样是一身锦衣的少年,身份背景自然也是能够跟元斌相提并论的皇家宗室,而今日的目的都是因为仰慕徐长亭的才情,特意前来结交。 此时的徐长亭很像是一个后世学院教授似的,需要拿出谦和、平易近人的态度来跟元斌以及其他两个少年打交道。 毕竟,如今徐公子可谓是才名在外,尤其是那一首《水竹苑歌》,虽然不像其他两首那般回味无穷、意境深远,但在信手拈来之余,却是透露出了诗人洒脱自由、狂放不羁,甚至是有些叛逆、求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少年心声。 而这对于大部分像是处于叛逆期,处处追求不同于他人行为举止的少年来说,自然是更能够引起他们的共鸣。使得很多人在很多时候,更愿意以那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来支持、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看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徐长亭,除了面色苍白的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其余地方其实跟云斌等人想象的好像并无不同,这也就使得没有人会去怀疑,这几首惊才绝艳的诗,是否便是徐长亭所作。 “徐兄请。”因为皇室宗亲的关系,使得元斌身上始终透着一股老成,比起陆希道、冯子都或者是高亮来,显得要稳重了几分,而且年龄还要比陆希道、高亮小上几岁。 由此可见,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乃至门阀世家,之所以能够人才辈出,显然还是有着一定的道理。 “元兄请。”徐长亭显得知书达理、温良谦恭,跟在家里、以及元宏、高照容跟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伊人始终是笑意盈盈,一开始则是站在元斌的身边,而在落座时,宋伊人则是选择了陪在徐长亭的身边。 元斌等三人,对此倒是并无意义,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是都放在了观察徐长亭的身上,眼神中甚至是带着一丝探究的仰慕。 轻灵、悦耳的古筝声,悠扬、古朴的古琴声,渐渐开始在桃花阁的空气中流动起来,桃花阁宋伊人麾下的几名婀娜多姿的女子,开始轻纱长袖曼妙起舞,雪白的娇躯、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 加上宋伊人这个花魁的玲珑剔透,几人原本刚一见面的那股无形拘束,也渐渐被冲刷不见。 尤其是宋伊人先是对着元斌赔罪,要把第一杯酒敬给徐长亭,而得到元斌三人的一致赞同后,整个桃花阁的氛围就已经开始渐渐变的热闹了起来。 徐长亭不喝酒,苍白的脸庞就是最好的证明,冒着淡淡热气的热水,也阻止不住元斌几人对他的热情。 而在跟元斌几人交谈之余,身上带着淡淡诱人体香的宋伊人,时不时上身微微靠向徐长亭,在其耳边低语着:像徐长亭介绍着元斌几人的身份背景。 随着元斌以及旁边的两名少年,在兴奋之余开始加入到了那几名薄纱长袖的女子共舞中,宋伊人在徐长亭面前呵气如兰:“前几日陆公子、高公子被人袭击了,而且是他们从我这里出去后。刑部捕快第二日一大早就跑过来问我了,把我吓了一大跳。” “又不是你找人干的,你害怕什么?”徐长亭端起热水放在嘴边,恰好能够挡住小半面部,露出一双眼睛带着微笑,对着与女子共舞、实则上下其手的元斌相视一笑。 “可是我知道,你跟高亮、卢丰源还有陆希道都有过节,而且……柳芽儿那丫头当日就偷偷跑出青云楼,告诉你他们要干什么了。然后回家的路上他们就遇袭了。”宋伊人眨动着好看的明亮眸子,几杯酒下肚后,那双眼睛真如桃花绽放:艳而不妖。 徐长亭把自己的视线艰难的从宋伊人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上移开:“你不会是想说是我找人干的?” 因为徐长亭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让宋伊人有些不悦的撅了撅嘴,心里暗自腹诽着徐长亭是不是瞎了,这么一个艳若桃花的女子在你面前,你竟然舍得把目光挪开?简直是……暴殄天物!榆木疙瘩! “捕快问我他们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可有听他们说起什么人没有。”宋伊人赌气似的盯着徐长亭那苍白但淡然自若的侧面脸庞说道。 不得不说,若是从侧面打量徐长亭的面部轮廓,会发现好像轮廓更为分明一些,尤其是消瘦的脸颊、那高挺的鼻子,让宋伊人不由得都想伸手摸一摸。 “那你怎么说?”徐长亭如了宋伊人的心愿,主动问道。 宋伊人心里说了句这还差不多,而后甜甜的笑了下道:“我告诉捕快那日我喝多了,而且并没有在他们身边,等我过来陪酒时,他们都已经……只谈青云楼的姑娘了。” 说完后,宋伊人看着扭过头再次看向她的徐长亭,随即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带着笑意,而后上身微微向徐长亭前倾,徐长亭也适时的附耳过去。 两人躯体之间的距离也是瞬间拉的更近,就连宋伊人那浑然天成的胸脯,好像都已经挨上了徐长亭的手臂,红唇轻启后的淡淡热气,触动着徐长亭耳廓上的绒毛:“那一夜、到底是不是你?” 徐长亭下意识的摇头,耳朵若有如无的划过宋伊人的红唇:痒痒的。 第七十八章 得逞 回宫的路上,元宏的脸色便一直阴沉着,这使得王相和跟薛无恙在驾车时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随着禁军把马车迎接进皇宫,跳下马车的薛无恙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一路对他跟王相和而言,简直是太漫长了。 甚至……薛无恙都记不起来,上一次皇上心情像这般不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夜色降临在丹凤城,渐渐笼罩着整个丹凤城的所有建筑,皇宫内的灯火显得特别通明,像是要赶走黑夜似的。 元宏原本下意识的想要前往延春阁礼佛,以此来平复心头莫名的烦躁,但一想到徐长亭今日在小河堤说的那些话,顿时对延春阁便失去了兴趣。 从而使得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王相和,在前往延春阁走到一半时,又不得不示意掌灯太监前往勤政殿。 而刚刚到勤政殿不久,皇后便跑了过来,随即在王相和跟其他宫女、太监退出勤政殿内殿不久后,便隐隐听到了皇后渐渐升高的声音,其中甚至还夹杂着皇帝元宏的闷哼声。 皇后气冲冲的离开了勤政殿,这让守在内殿门口的王相和心里头不自觉的哀呼一声:看来今夜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了。 随手招来不远处的太监,连唬带吓的让那太监传话勤政殿的宫女与太监,今夜都给咱家打起精神来,谁若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了,小心咱家不客气! 太监唯唯诺诺的刚刚离去不久,高贵妃便带着宫女走了过来。 只是刚一踏进勤政殿后,并没有立刻前往内殿,而是环视了下四周,示意跟随着的宫女退下后,这才对王相和招了招手。 “皇上怎么……没去延春阁礼佛?”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是元宏在延春阁雷打不动的礼佛时间才是。 “奴婢不清楚。”王相和看了一眼高贵妃说道。 高贵妃微微蹙眉,沉思了下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王相和便把今日跟着元宏出宫见了徐长亭,以及刚刚皇后来过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高贵妃。 高贵妃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而后便掠过王相和,径直走向元宏所在的内殿。 两杯茶水还放在桌面上,一杯自然是皇上元宏的,而另外一杯……自然就是离开不久的皇后的。 “皇上、今日……看皇上脸色……。”明艳端庄的高贵妃、雍容华贵的微笑着,彷佛使得内殿的灯光在她面前都暗淡了不少。 元宏脸上挤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便示意高贵妃坐下来。 而高照容在坐下来时,一只手也并没有闲着,不动声色的就把那杯原本给皇后的茶水推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是那小奸商今日惹您生气了?”高贵妃试探的问道。 元宏先是默默不语的摇了摇头,而后一双深邃锋利的眼睛盯着高贵妃看,直到都快要把高贵妃看的心底发毛了,元宏才长出一口气,道:“贵妃对佛家一事儿如何看待?” 高照容愣了下,有些奇怪元宏怎么会对她明知故问? 自己自从入宫之后,之所以跟皇后冯清不合,以及不受皇太后喜欢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高照容不敬佛、不崇佛。 前几年皇太后给永宁寺大雄宝殿佛像重塑金身,以及后来皇后冯清也在瑶光寺为佛像重塑金身,高照容不光对此是嗤之以鼻,而且还严令跟她走的较近的一些门阀世家、皇亲国戚,甚至是包括乐陵侯高琨在哪,都不得以任何的形式资助两人金银等物。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妾身对佛家……可能妾身更倾向不得意的道家。”高贵妃如实说道。 这一次出乎预料的,元宏并没有跟她继续争执是佛是道,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笑问道:“徐仲礼家的那个小奸商,你认为他……崇佛吗?” 高照容看了看元宏,点了点头,道:“想必应该是崇佛,听恪儿说,徐长亭大概三岁左右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永宁寺,一直到他们一家前往西宁前,徐长亭基本上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永宁寺度过的,所以……受永宁寺恩惠的原因,自然会是崇佛了。” 元宏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高照容明艳的容颜,以及高照容更为理性的思考方式,元宏原本不佳的情绪,也渐渐变的好转了起来。 皇后冯清比较意气用事,而且性格倔强不服输,很多时候跟元宏发生矛盾争执时,都是元宏先行退让一步,而后等事情彻底冷却下来后,冯清才会放下皇后的姿态,温言好语的跟元宏说话。 但高照容则就不同了,高贵妃一项都是真正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而且更为重要,也让元宏更为喜欢的是,除了高照容时时刻刻都会先行照顾他的情绪外,便是有时候在元宏问起一些事情时,高照容往往都能够给元宏一个相对客观的答案。 当然,若是仅凭这些的话,高照容也不会在后宫做到能够跟皇后平分秋色。 她背后的家世背景,以及她善于倾听元宏一些关于朝堂的牢骚,才使得她的影响力一直都不亚于皇后。 虽然高照容不会知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这句话,但不得不说,在元宏众多争奇斗艳的妃嫔中,只有高照容做到了这一点,从而也赢得了元宏的宠爱。 “若是朕告诉你,你猜错了呢?”元宏微笑着,不等高贵妃露出惊讶来,便继续道:“徐长亭不单不崇佛,反而还反佛,贵妃相信吗?” 高照容凝重的看着元宏,略微思索了下,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徐长亭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随即不等元宏否认,高照容就摇头自我否认道:“不对啊,若是徐长亭不崇佛还反佛,那么他们一家当初从西宁回来时,徐长亭便会前往永宁寺还愿七天了?应该是跟随家人一同回丹凤城才是。” 元宏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真的?” 高照容认真的点头确认,随即微微叹口气,目光分外温柔的看着元宏道:“前几日徐家两个女儿去了天王庙烧香,恰巧又与恪儿相遇了,这一次两人谈了很久,我也是从恪儿嘴里知道的。还说什么徐家长女跟他闲谈中,真是三句话不离她那自由体弱多病的弟弟徐未央。” 听完高照容的解释,元宏下意识的点着头,嘴里喃喃说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皇上此话……。” “哦,是这样的……。”元宏笑了笑,随即便把今日在小河堤处跟徐长亭的谈话,一一告诉了善于倾听的高照容。 “皇上是说……皇上是因为徐长亭看清楚了佛家对大魏的弊端,但其实……皇上早就已经知晓继续崇佛、尊佛对大魏国的危害。只是缺少了一语点醒梦中人的那个人,而徐长亭误打误撞的成了那个人?”高照容此刻是真的感到惊讶,而且因为不喜佛的原因,让这位徐长亭嘴里的元姨,又对徐长亭莫名产生了几分好感。 元宏长叹一口气,神色显得有些复杂,道:“除了这个原因外,其实让朕更为气愤的是……朝堂之上这么多的臣子官员,难道真不如一个少年看佛家看的透彻?答案当然不是!朝堂之上的臣子官员,有些人怕是早就看出来了,但他们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置朕的江山不顾,只知道他们自己的蝇头小利!此举实在是可恨、更可恶!” 此刻的元宏,瞬间又像是恢复了刚刚回宫时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威严气势,犹如一头正处于发怒中的猛虎! 相处多年的高照容,虽然心惊元宏此时的模样儿,但终究是老夫老妻了,多少还是清楚元宏的脾气秉性的。 神色之间带着一丝沉思,喃喃道:“那么如此说来,徐长亭因为早年间在永宁寺的关系,所以看透了佛家背地里跟门阀世家以及达官贵人间的……。” “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是什么?但不管如何,徐长亭敢于在朕面前说真话,且能置他们家的利益于不顾,就凭这一点儿,就值得朕好好培养……但这个小奸商实在是可恨!”元宏话锋一转,让原本微张着嘴的高照容又是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他又怎么了?” 元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嘴里连连哼了几声后,这才不情愿的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徐长亭是打算要刻在他那连个影子还没有的半龙书院的镇山石上。” “为天地立心……。”高照容神色惊异的喃喃念着,心头则是大感震撼,一时之间是有些惊艳跟倾慕的看着元宏,喜极道:“皇上英明,就凭这四句话,妾身相信皇上一定能够把我大魏国……。” “这不是朕说的,是那小奸商说的。”元宏神情不自然的说道。 “什么?”高照容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一脸惊讶的看着神情之间仿佛带着一丝羡慕嫉妒恨的元宏问道。 随即又在元宏的目光下颓然坐了下来,道:“也是,那小奸商既然能做出那般惊才绝艳的诗来,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话,怎么能够是他想出来的!着实是可恨!” 高照容白皙的玉手紧握成拳,灯光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神情更是一副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样子! “这事儿交给妾身,让妾身来处理,妾身还就不信了……。”高照容话都没说完,就起身招呼不打的往外走去。 元宏像是阴谋得逞一般,并没有去拦阻高照容,而且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灿烂了很多。 第七十九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夜色下,陆睿的马车缓缓从青云楼后门驶出,不过很短的时间后,又是一驾马车也缓缓从青云楼后门驶出。 昏暗的马车里,旁边的员外郎罗崇,看着陆睿有些深沉的面庞:“刚刚大人在四楼议事时,下官在二楼听一些姑娘说起,左侍郎大人的公子去了青云楼三楼桃花阁。” “他来青云楼干什么?贪恋宋伊人的美貌?”陆睿皱眉,一想起徐长亭,就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陆希道。 这几日总算是愿意走出房间见人了,但身上、脸上的伤势要彻底痊愈、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此刻得知徐长亭去了青云楼,而且还是去了桃花阁后,陆睿第一反应便是徐长亭去幸灾乐祸、去打听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那倒不是,据说是因为康郡王二公子元斌的邀请。”员外郎罗崇不动声色的说道。 陆睿脸上的神情不出意料的更加凝重了,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淡淡道:“好,此事儿我知道了。” 罗崇张了张嘴,本还想要说什么,但看着陆睿那不太想说话的面庞,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另外一驾驶出青云楼的马车内,吏部尚书冯朗的神情就显得轻松了很多。 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容,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在青云楼四楼刚刚的情形。 好长时间都没有来过青云楼的年迈安乐王元安平,今日却是出现在了青云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倒是颇为器重重回丹凤城的陆睿,但冯朗能够感觉到,因为自己皇后兄长的身份,还是要比陆睿更受重视一些。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自己吏部尚书的身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过冯朗看今日陆睿的架势,心里还是不敢大意,深深吸了口气后,便敲了敲车厢,随着外面传来下人的回应声后,冯朗淡淡说道:“去舆圣宫。” 马车在丹凤城的夜色下缓缓改变了方向,而此时的青云楼内,安乐王元安平看着自己的儿子康郡王元诠,以及长孙元鉴,手里的拐杖轻轻敲了几下脚下厚厚的地毯发出轻微的沉闷声:“看起来陆睿跟徐仲礼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孩儿是觉得,陆睿此举是想借我们的手来帮他压制徐仲礼。父王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元恪看上了徐仲礼的长女,而今这段时日好像那高贵妃的意思也松动了,恐怕提亲也是早晚的事情了。这件事情若是真成了的话,对于陆睿而言,怕是一个打击啊。”元诠捋了捋自己下巴的短须稳重道。 安乐王元安平认同的点了点头,笑了下道:“看冯朗刚刚的样子,像是打算旁观看戏了,并不想帮陆睿这个忙。但……冯朗可以旁观,难道你也打算旁观吗?” “父王是想……帮陆睿一把?”元诠有些犹豫的问道。 元安平双手拄着拐杖、花白胡须的下巴轻抵在拐杖上,动了动嘴唇后,缓缓道:“其发妻与皇后宗亲的关系,难道还看不出来陆睿也算是太子一党吗?何况陆睿在定州那些年可也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但徐仲礼此人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都向来是谨小慎微,这些年来,始终不曾让人能够抓住他的什么把柄。而且这一次皇上把他也从西宁召了回来,又给了他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孩儿觉得……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跟徐仲礼为恶为好。”元诠继续说道。 安乐王元安平对元诠的考量不置可否,回头看向了其长孙元鉴,满面皱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慈爱的笑容:“鉴儿觉得该如何?” 元诠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旁边颇为乖巧的儿子,沉默着不说话。 元鉴则是连看都没有看父亲一眼,而是冲着安乐王一笑,道:“孙儿觉得父亲说的没错,但……有些过于谨慎了。孙儿以为陆睿这些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时候若是不帮陆睿一把的话,怕是会寒了他的心。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陆睿发妻可是皇后的堂姐,我们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才是。” 元安平笑呵呵的点着头,甚至就连满脸的皱纹仿佛都写着满意两字:“那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面对安乐王的考校,元鉴并没有慌张,想了下道:“孙儿明日便先去看看陆睿之子?看看其伤势如何,拉近点关系,而后再……从长计议。” “不妨打着太子殿下的名义过去。”安乐王点着头说道:“太子那边放心,祖父会跟东宫打声招呼的。” 在爷孙两说话时,元诠一连几次想要开口,但看着根本不理会自己的两人,元诠也只好放弃了再次出声。 而就在爷孙两人相视一笑时,旁边的门缓缓打开,只见刚刚喝完酒后,脸色有些通红的元斌乖巧的走了进来。 先是对着安乐王行礼,而后是父亲元诠以及兄长元鉴行礼。 面对元鉴,安乐王元安平与元诠两人的态度可谓是正好相反,元安平的态度不冷不热,而元诠则是脸上挂满了笑容,连连招呼着元斌坐到他旁边来。 元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不屑,不过看着父亲跟弟弟亲热的样子,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见到宋伊人了?”元诠笑着问道。 元斌点了点头,道:“祖父、父亲、大哥,今日我又得到了一首好诗。” 安乐王元安平手拄着拐杖缓缓靠向椅背,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也缓缓闭上,只是嘴里嗯了一声后,便再没有说话。 元鉴则是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嘴里也跟着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对于元斌喜欢诗词歌赋而荒废其他事情的表现,元安平跟自己的孙子元鉴,都很是不满,但奈何元诠却是十分支持。 “什么好诗?斌儿不妨吟来听听,看看可能比肩那赠宋伊人的那首诗。”元诠和蔼的对次子说道。 “依孩儿看,这首诗词其实不亚于那首赠宋伊人的诗,而且还是同一人所作。”元斌也不去理会祖父跟大哥不冷不热的表情,肆无忌惮的在其父亲跟前喜悦的说道。 “哦?今日斌儿在桃花阁宴请的就是此人?”元诠惊讶问道。 元斌喜悦的点了点头,而后清了清嗓子,也像是在示意祖父跟他大哥,而后念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爹,有了这首诗,孩儿相信,宋伊人的桃花阁一定也会像裴慕容的水竹苑那般名满丹凤城,让丹凤城的文人士子慕名而来的。” “哼,此心安处是吾乡,不过是一落魄潦倒之人,为讨宋伊人欢心的把戏罢了。若不是你相邀,怕是他这辈子都难见宋伊人一面。”元鉴冷冷说道。 一旁的安乐王元安平,微微睁开眼看了眼一脸冷笑的元鉴,而后又闭上眼睛的同时默默点了点头,像是元鉴说的很有道理一般。 “非也。”元斌像是看不见他大哥脸上不屑的冷笑般,回过头得意道:“此人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见宋伊人了,而且我告诉你哦,此人第一次见宋伊人,还是宋伊人主动邀约的哦。” “哦?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宋伊人都主动相邀?”安乐王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有些感兴趣的问道。 元斌本还想当着祖父的面卖个关子,但旁边的父亲元诠咳嗽示意了下后,元斌便回答道:“祖父,其实这人跟孙儿年龄相仿,只不过大两岁而已……。” “竟然是个少年?”元安平也显得有些惊讶。 《赠宋伊人游天王湖》这首诗他自然是听说过,但他并没有详细过问,只认为是宋伊人游天王湖时,围在她身边的一些文人雅士讨好其欢心所作而已。 而且在他看来,能够做出这等才情诗作的,年纪应该都会很大了才是,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跟这一首一样,都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是谁家儿郎有此才情?”安乐王淡淡问道。 “此人名叫徐长亭、字未央,是礼部侍郎徐仲礼之子,而且……。”元斌故意放缓了语调,看着祖父双眼仿佛闪过一抹凌厉,元斌还道是祖父感到震惊似的毫无所觉,继续得意道:“而且除了给宋伊人的这两诗外,未央也曾给丹凤城的另外一位花魁裴慕容作了两首诗,就是这些时日让裴慕容艳名高涨的《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以及《水竹苑歌》两首诗。可见此人果真是惊才绝艳啊。” 听元斌如此一说,旁边的元诠瞬间皱起了眉头,而元安平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起身,淡淡道:“我累了,先回府了。” “父王……。”元诠起身要扶,但元安平却是甩开了他的手,随后把住了其长子元鉴的手臂,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看着祖父跟大哥的身影消失不见,此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元斌,看着元诠道:“爹……祖父这是……?” 元诠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对平日里极为喜爱诗词的次子露出一个稍有难看的笑容,道:“你祖父怕是误会了……算了,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爹会跟你祖父解释的。” “误会?误会什么?”元斌一脸茫然。 元诠叹了口气,道:“刚刚爹还在跟你祖父讨论那徐长亭的父亲徐仲礼,而你进来后如此一说,你祖父啊,怕是认为爹是站向了徐仲礼这边。” 第八十章 堤岸 宋伊人亲自送徐长亭离开了青云楼,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甚至是都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宋伊人还一直嘴角含笑的站在原地。 随着旁边的柳芽儿提醒了几声,宋伊人才带着嘴角的笑容回过头来,与柳芽儿往青云楼里走去。 《桃花阁》,虽然整首诗跟桃花全无关系,但尤其是最后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让宋伊人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的嘴角上翘。 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在丹凤城最为有名的桃花阁,便是青云楼的桃花阁了? 而若是知道桃花阁,那必然是知道桃花阁的主人非她宋伊人莫属。 徐长亭的这首《桃花阁》,虽然诗名牵强,但其整首诗却是毫不牵强,甚至在宋伊人看来,完全不亚于送裴慕容的那首《水竹苑歌》。 徐长亭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中院的父母已经歇下,后院大姐、二姐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徐长亭尽量不去惊扰她们,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昏暗的油灯下,吴江南一手拄着下巴正在打瞌睡,随着徐长亭轻微的脚步声,吴江南眨动着长长的眼睫毛而后缓缓起身:“大姐跟二姐一晚上过来好几趟,一直在问你回来了没有,什么时辰了?要不要告诉大姐跟二姐一声?” “太晚了,不用了。”徐长亭关上门说道。 吴江南默默的点了头,随即把一封信递给了徐长亭:“天黑前李澄心让尚野送来的,小姐给你的信。” 接过连信封都带着淡淡幽香的信,捏了捏里面信瓤的厚度,让徐长亭心头感到一阵温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李青衣那漂亮的脸庞。 在吴江南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徐长亭就拿着信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身后响起吴江南叮嘱的声音:别忘了给小姐回信。 已经迫不及待拆开信的徐长亭,随意的应了一声,便开始躺在床上美滋滋的看着李青衣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少女情怀总是诗,尤其是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且无论是处于哪个时代,情窦初开的相思与深情,也往往更显纯粹与圣洁,也更让人铭心刻骨。 信的开头往往也都是从倾诉相思之情而开始,通过浅浅淡淡的文字流淌出少女青涩的绵绵情意,包括对于未来再次见面的憧憬与向往,以及字里行间的相隔千里的无奈跟撒娇。 徐长亭看的很慢,舍不得错过哪怕任何一个字,甚至每个字都要翻来覆去的咀嚼好几遍。 手里厚厚的信纸代表着内容的丰富,让他心里更感到踏实跟幸福,就仿佛看到了李青衣漂亮的脸庞跃然纸上,正在撅着嘴巴跟他撒娇倾诉一般,仿佛通过眼前娟秀的字迹,让他们二人已经跨越千里之遥,心灵在此刻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每个成年人的内心深处,都会有对过往或多或少的遗憾与如果存在,会是因为最美的年华错过最美的一个人,会是因为当初处理不当的一件事。 两世为人的徐长亭,显然希望能够在重新活一遍的情况下,尽量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过多的遗憾,以及要更加懂得珍惜身边那些真正关心与爱护自己的人。 清晨一如往常,与二姐在大姐、母亲的身旁打打闹闹,耳边时不时传来母亲熟悉的呵斥声,徐温柔因为大姐徐长虹拉偏架的不满声。 依旧是晴朗的天空,朵朵厚实如棉花的白云静静的漂浮于湛蓝的天空上,让人遐想无限,甚至是就愿意这般仰着头一直望着那些缓缓移动的白云。 惬意的午后依旧是一主一仆,一根鱼竿、一个鱼篓,徐长亭、吴江南再次踏上了距家不远的那座小桥,来到了昨日与元宏相遇的地方。 那张桌子、那把椅子还在原地,竟然没有被人拿走,这让徐长亭跟吴江南都感到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在等候元宏的时间里,徐长亭自然而然的还要继续他钓鱼的大业。 鱼钩自从被放入河里后便没有提上来过一次,徐长亭静静的望着水面,吴江南蹲在一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 很快话题就转到了昨日李青衣的信上,比如说了一些什么要照顾好吴江南之类的话,在说给吴江南听时,明显能够感觉到吴江南脸上很快浮现了一抹感激之情。 吴江南也会问一些关于李青衣可好之类的话,徐长亭也会一语带过,或者是偶尔旁敲侧击的趁吴江南不注意,想要套取更多关于李青衣身世的试探。 但每每这个时候,吴江南就像是一个小刺猬一样警惕,瞬间仿佛浑身上下竖满了扎人的刺,警惕的看着徐长亭不说话。 徐长亭也不追问,一边摇晃着手里的鱼竿,一边得意洋洋的说:“即便你不说也没关系,你们家小姐可能明年就会来丹凤城一趟,专门来看我的。” “为什么不是你去找小姐?”吴江南歪着头,要求男女平等。 徐长亭不介意的耸了耸肩膀,道:“你觉得我这身子骨,就算是我想去,你家小姐会愿意吗?” “那你什么时候能好?”吴江南问道。 徐长亭叹气摇头,道:“不知道,惠思大和尚说可能会有办法,但也可能一辈子会是这样子。” 吴江南像是替她家小姐认命了一般,默默的点了点头,纤细白嫩的手指无意识的拔着脚下的小草,忽然说道:“昨日你不应该那样说佛家的,就算佛家是小义,但对你不是有大恩惠的吗?” “那又怎样?”徐长亭终于提起鱼竿,预料中的一无所获。 吴江南随即把一个小木盒递给了徐长亭,里面装着今日中午时分从后花园挖出来的几条蚯蚓,被徐长亭拿出一条小心翼翼的挂在鱼钩上。 “那惠思大和尚是你的师父吗?”吴江南好奇道。 徐长亭长吁一口气,把鱼钩抛进水里,仰头望着正经过头顶的一片云彩,想了下道:“算是,但严格来讲还是名义上的。” “唉……。”吴江南不自觉的叹着气,让徐长亭有些奇怪。 迎着徐长亭奇怪的望着她的目光,吴江南皱着眉头说道:“要是那大叔真的是个很有权势的人物的话,若是真把你对佛家不满的话听进去,万一对佛家不利的话,你怕也会跟着背着恶名了,说不准人家会说你忘恩负义的。” “但你不觉的我说的话有道理吗?佛家若是长此以往下去,非但不会有利于王朝社稷,尤其是随着上至皇室下至百姓的崇佛,有一天他们佛家终究会自食其果吗?出家人讲究的是出世,远离红尘俗世,但如今你看看各个寺庙的出家人,或者是整个佛家,可是一只脚已经彻彻底底的踩进了红尘俗世、黄白之物为主的世道了。”徐长亭看着蹙眉的吴江南说道。 吴江南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青草用力扔向河面:“这些事情我不太懂,不过要是你跟小姐说的话,小姐肯定会懂的,也会告诉你……对还是不对的。” 徐长亭点了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有些老成的又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一丝的忧虑道:“佛家讲究远离红尘、跳出三界,虽然也以普度众生、众生平等为佛法,但终究没有天然的家国天下之大义跟责任。说白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的理念,他们根本不懂。因为他们只在乎信徒与香火罢了。” 旁边的吴江南也不知道听没听徐长亭说这些,反正是蹲在一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小树枝,来回在河面上轻轻的划拉着。 身后响起了马车的声音,两人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堤岸处,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向这边赶来。 徐长亭不由自主的仰头看了看太阳,笑着道:“这大叔还挺准时,昨天说好了差不多这个时辰,今天还真赶在这个时辰过来了。” “咱们不也是赶着这个时辰过来的?”吴江南先是拽着徐长亭的胳膊,而后扶着徐长亭的肩膀起身,于是被她按在徐长亭肩膀上的力道,让徐长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嘴里不满的嘟囔了句,这是一个丫鬟该有的礼貌吗? 而后徐长亭认命的放下鱼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跟吴江南一同走向马车旁边。 先是一个美貌的贵妇人走下了马车,随后才是元宏跟着走下马车,见了站在他们二人面前的徐长亭跟吴江南,张嘴说的第一句话跟徐长亭刚刚说的话一模一样:“这是早来了,还是也掐着时间过来的?” “来一会儿了,都钓上好几条鱼了。”徐长亭睁着眼睛说瞎话。 吴江南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她很是搞不懂,在其他方面徐长亭并没有多重的好胜心,但不知为何,在钓鱼一事儿上,好胜心极强。 这几天她可是真切感受到了这一点儿,就像昨日,最终还是让梁姨去买了不少鱼回来,当作是他徐大公子钓的鱼。 “是吗?我看看,钓上来的鱼有多大。”元宏还煞有介事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鱼篓问道。 面对元宏的查验跟脸上的不信任,徐长亭则是面不改色,指了指吴江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道:“刚才她一不小心把鱼篓打翻了,然后鱼又跑了。” ps:这几天有事儿,耽误了,估计这本书也没几个人看,也就没请假。 第八十一章 抑佛 徐长亭无论是对于佛家还是道家,包括其他一些以传教布道、深化个人信仰的事物,内心总是充满了排斥。 徐长亭并不反感、排斥任何的经书乃至教义,但对于以人为媒介的这种传教布道,徐长亭永远都是拒而远之。 两世为人的他,始终不相信人心公正、圣洁无阴暗。 而也是这种仿佛带着偏执的偏见,让徐长亭始终认为,无论是任何教义与宗旨,只要以人为媒介,那么其中就不免会参杂着利欲熏心。 而相比较而言,儒家在徐长亭的眼里就显得可爱多了。 无论孔孟在数千年的历史洪流中曾经遭到过多少非议,无论他们在自己的时代曾经做过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儒家在以入世为前提的条件下,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天然职责。 不同于佛跟道,当一个国家面对生死存亡之际,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抑或是其他传教布道的团体,往往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明哲保身,紧闭山门不问世事。 而当一个国家开始兴盛之时,那么当初这些曾经紧闭山门、不问世事的佛与道,则又开始显现人间走街串巷、蛊惑人心。 然而儒家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可爱多了,往往在一个国家面对生死存亡之际时,愿意勇敢站出来声嘶力竭呼吁的往往都是儒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然责任往往在这个时候,在儒家身上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虽然有时候儒家也会自私自利,但那种奋不顾身,愿以一己之力、甚至是舍身取义的那种勇气,还是让人极为钦佩的。 即便是在华夏民族数千年来的历史洪流中,儒家也曾遭受过灭顶之灾,也曾受到过冷落,但其坚强不屈的韧性,还是在数千年来的历史进程中,默默的影响了整个华夏民族。 两世为人的徐长亭,虽然没有资格来评判谁好谁坏、孰优孰劣,但有一点儿可以肯定的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这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天然责任,也只有在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华夏民族的百姓身上看到。 这个世界很大,宗教很多,能够在华夏疆域上生存的同样不少,但不论是哪一个,都没办法像儒家这般,数千年来润物无声的影响着整个民族。 所以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的百姓,能够像华夏民族的百姓这般热爱谈论国事家事天下事。 也没有哪一个国家的百姓,像华夏民族的百姓一般,在儒家潜移默化的流淌进血液里时,会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成自己肩上天然的责任。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谓是华夏民族深受儒家影响的传统美德,就像是上一世,你哪怕是坐个出租车,只要张口跟司机聊几句,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两人的话题就会谈论到国事、天下事上面。 而且往往在治国安邦之策上都能够给出独到的见解,甚至是只要时间允许,他能够跟你聊出一个他的理想国出来。 即便是站在大街上两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会欣赏着街道上妩媚、性感的美女,但如果一根烟递过去开始寒暄起来的话,往往不超过十句话,两人的话题就会转移到国事、天下事上面。 所以不得不感叹,儒家既不排外且能够兼容一切的张力,使得在数千年的历史洪流中,才能够如此独树一帜,就像是流淌在华夏民族体内的血液一般不可或缺。 徐长亭,一个彻彻底底深受儒家潜移默化影响的有志男人,上一世最为喜欢说的话便是:别跟我讲大道理,论大道理,就没有哪怕任何一种文化比得上儒家的至简大道。 而对于元宏而言,他对于佛家的不满,并不像徐长亭的原因这般简单跟偏执。 若不是他自登基之后力主南下对李唐用兵,或许元宏看在太后、皇后崇佛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佛家不满。 但对南唐用兵的失败,让元宏这个登上君王之位的高傲皇帝,显然是很难接受,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一次对南唐用兵的无功而返,虽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帝位,但也因此让他面临到了来自朝堂之上的巨大压力。 当初是他力排众议,认为有很大的把握能够一口气吃下整个南唐,若是在战事的紧要关头,自己再来一个御驾亲征,那么元宏相信,他还未登基时就在心里潜藏已久的野心就一定能够实现。 但当登基之后开始准备对南唐用兵时,元宏还是遇到了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跟阻力,朝堂臣子的反对,皇室宗亲的不支持等等,几乎是要把他孤立成一个离心离德的帝王了。 不过好在,元宏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铁腕手段,在登基不到两年加上一段时间的准备后,终于还是顺利的开启了南下之战。 整个过程对于元宏而言如今已经不再重要,但对于善于总结失利原因的元宏而言,心头如今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既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用兵南唐失利,也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对南唐用兵的过程中,总是缺东短西? 毕竟,在他刚刚登基时,大魏国虽然比不上南唐富裕,但也是算是过上了衣食丰足的光景,所以他搞不懂,为何到了用兵时,怎么一下子哪里都是窟窿呢? 俸禄制,元宏当年还是太子时便建议以俸禄来渐渐取代官员手里的公田,但到如今,俸禄官员也拿了,公田却也是不出意外的没收回来哪怕是一亩地。 这些问题甚至比对南唐用兵失利,对元宏的打击还要更狠一些。 如今停止了对南唐用兵,而元宏也渐渐开始在总结失利的原因同时,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俸禄制以及考课法两件事情上。 徐长亭点醒了佛家寺庙对大魏朝的危害,尤其是昨日里回到宫里,得知不论是丹凤城还是个州各郡的僧侣信徒要比他预料的人数还要多时,元宏确实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因此也让他想起了徐长亭所说的,百姓就是社会的生产力,若是百姓都跑去出家当和尚了,那么谁来种地、谁来耕田? 如此一来便会有大量的田地被荒废,加上朝廷对于佛家寺庙各种免赋税的待遇,从而使得各个寺庙开始大量囤积田地,甚至是暗地里跟官员做着各种肮脏交易。 “若你是大魏国皇帝的话,你会怎么做?”元宏问徐长亭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的深邃跟锋利。 而此时原本西边天际摇摇欲坠的夕阳,如今也只剩下一道残光,微弱的照射在河面上,让一切看起来显得有些荒凉跟寂寥。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徐长亭面对元宏的审视,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昨夜里他其实也想了很多,自己这般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有些太对不起自己名义上的师父惠思大和尚了。 但今日见到元宏之后,徐长亭不知为何,还是决定把自己心头所想全都说出来,也不管元宏到底是跟他纸上谈兵,还是真有能力能够影响朝廷抑佛。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元宏微微思索了下,而后就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永宁寺、瑶光寺不会反抗,任由你宰割,但……你可想过,当今太后跟皇后就会出来阻挠这件事情?若是她们出来包庇保护瑶光寺、永宁寺的话,你又有何对策?” 问完之后的元宏,跟旁边的高照容互望一眼,而后齐齐看向徐长亭。 徐长亭的脸上没有出现什么凝重跟为难,反而像是眼前有什么美味佳肴一般,两眼放光的嘿嘿笑了笑,一股奸猾的感觉瞬间让元宏跟高照容有些心惊,这小奸商……不会真有什么阴损的主意? “很简单,偷偷的把永宁寺、瑶光寺里那大小跟真人差不多的纯金佛像都给他换了,到时候就告瑶光寺、永宁寺一个欺君之罪,这样一来不就行了?”徐长亭眨着眼睛说道。 高照容无语的撇过头,心里头暗道:徐仲礼平日里可不是这样啊,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呢? “你知道那一尊佛像有多重吗?”元宏不置可否的问道。 “当然知道,刚回丹凤城后,在永宁寺还愿时我就偷偷试过,反正……我跟霍奴儿两个人是抱不走的。”徐长亭满脸的遗憾跟可惜,摇着头叹着气道:“所以要是能偷一尊回来,那我还酿什么酒啊,一尊纯金还是实心的佛像,那得换不少银子的?还不得把我房间装满啊。” “就怕你到时候有命偷没命花。”元宏冷笑了一声道,显然是否决了徐长亭这个提议,而且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徐长亭倒是也不在意那警告的意味,呵呵笑了两声,道:“其实这有什么难的?想要抑佛是再简单不过了,而且还能够通过此举验证,永宁寺、瑶光寺到底有多少是跳出红尘俗世、不贪名利的真正出家人。” 元宏微微眯缝着眼睛看着徐长亭,像是在审视徐长亭到底说的是真还是假。 而旁边的高照容,徐长亭嘴里的元姨,好奇问道:“什么法子?” 第八十二章 登门造访 面对高照容的疑问,徐长亭却是故作高深不回答,瞬间惹来高照容一记大大的白眼。 而元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徐长亭,笑了笑后,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半龙书院虽然如今连哪怕一片瓦、一块砖都还没有,但当那为天地立心四句话响彻在元宏耳边时,元宏便毫无理由的相信,徐长亭一定会把那半龙书院办起来的。 不过接下来这个问题元宏并没有深究,倒是高照容仗着自己元姨的身份,开始对徐长亭敲打起来,而目的无怪乎便是那为天地立心的四句话,到底该出自谁口才对。 元姨那意有所指的语气,以及那几分强盗的姿态,让徐长亭瞬间明白了元姨的目的。 显然,元姨话里话外的意思,无怪乎就是想要把为天地立心这四句话占为己有。 理由无怪乎是徐长亭如今年纪尚小,若是传出去这四句话是出自他的口的话,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肯定还会说是他从哪儿抄来的呢。 而徐长亭也并不在乎这四句话在这个时代到底出自谁口,他在意的是,眼前的这个中年大叔的身份,以及他如此做的目的。 像是看出了徐长亭的疑问一般,看着面对元姨的威胁,显得有些犹豫的徐长亭,元宏淡淡问道:“你对当今皇上有什么看法吗?” 随着元宏问完之后,徐长亭浑身的汗毛瞬间都倒立了起来,整个人一瞬间也是充满了警惕。 一时之间是看看元宏,又瞟一眼元姨,要么便是看看马车旁边的王相和跟薛无恙二人。 “真的吗?”徐长亭没头没脑的问道。 元宏跟高照容相视一笑,而后元宏缓缓开口道:“如假包换……。” 只是不等元宏说完,徐长亭就立刻从鱼篓上起身,拉起旁边的吴江南就往堤岸上跑去。 身后随即传来了高照容有些凌厉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随着高照容的声音响起,徐长亭跟吴江南手拉着手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 身后依然是高照容的声音:“怎么,想跑?但你又能跑哪里去啊?” 拉着吴江南柔软细腻手的徐长亭,此刻心头突突的跳,脑瓜子也是一阵嗡嗡的。 即便是已经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元宏亲自承认了他皇帝的身份后,徐长亭也说不上来,一没犯法、二没做亏心事儿,这几日的言语,更没有对不起大魏国,也没有得罪当今皇帝的他,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跑呢! 迅速的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绪,不自觉的用力握着吴江南的小手,而后在高照容的催促下,徐长亭苍白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拉着吴江南一同缓缓转身。 “元姨……。”徐长亭极尽讨好与卑微的转身面对元宏跟高照容。 而高照容看着徐长亭那卑微与忐忑的德行,不由笑出了声道:“你跑什么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徐长亭显得很是局促,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拉着吴江南,此刻整个人可谓是狼狈至极! “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要跑,可能……可能就是紧张。”徐长亭吞吞吐吐的说道。 高照容依旧是笑着道:“看看你那点儿出息,还不如你旁边的丫鬟来的镇静呢。” “元……元姨。”徐长亭小心的反驳道:“您相信吗,其实……其实她是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镇静的,不信……不信您亲自问问她。” 徐长亭提着鱼篓手指了指被他拉着手的吴江南,这时候也才松开了吴江南的手,也放下了另外一只手里的鱼篓。 “真的吗?”高照容狐疑的问道。 见徐长亭很笃定的点了点头后,便对着吴江南问道:“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吗?” 吴江南的眼珠子在徐长亭、高照容,以及一直没有说话的元宏身上打了个转,而后无辜道:“不知道,不是大叔吗?” 听到吴江南如此说,高照容瞬间笑的是花枝乱颤,让徐长亭这个少年都觉得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仿佛一下子被撩拨到了一般,不由的一阵心神荡漾。 不过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若那中年大叔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是当今皇上的话,那么这位元姨……可能不是皇后就是人家的哪位嫔妃了? 而吴江南的回答跟脸上的茫然,果然是让高照容再次笑的很愉悦、很风情。 甚至就连挑明身份后,不自觉的要摆出皇帝威严的元宏,看着茫然的吴江南,也是不由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 晚霞已经映衬在渐渐来临的夜色之下,徐长亭再次坐在了鱼篓上面对着元宏跟高照容,只是如今的坐姿比刚刚要显得端正了很多。 而吴江南也是俏生生的立在徐长亭的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她曾经给过水喝,还给过酒,还拿过人家钱的大魏皇帝。 不过相比较于此时此刻偶尔偷看一眼元宏的吴江南来,此时的徐长亭在过了刚刚那一阵紧张,以及清楚明了不管是元宏还是高贵妃,不会跟他一般计较外,徐长亭就把视线对准了马车旁边的王相和。 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惹来元宏的一阵不满,不由又是抬脚踢了下还挺专注的徐长亭,见徐长亭遇惊似的急忙回过头看他,问道:“你老盯着他看什么?” “啊?没没没,就是……就是随便看看。”徐长亭直视着元宏,但依旧是忍不住的看向王相和。 随着高照容在旁又咳嗽了一声,徐长亭这才真正的收回了视线,随意的指了指王相和的方向,道:“以前没没……没见过太监长啥样,所以就……就有些好奇了。” 不过元宏也并没有跟他一般计较,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淡淡道:“今日朕可是陪你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难道……你就打算让朕一直跟你在这里耗下去?” 徐长亭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不由的看向高照容求助:“元……对不起,高贵妃……。” “元姨听着挺顺耳的,以后就还叫元姨。”高照容平静的看着徐长亭,但不难看出,在她与元宏的身份挑明后,她也并没有去掩饰自己对徐长亭的那一丝好感,便继续说道:“平时看起来跟聪明,甚至是奸猾的家伙,怎么到关键时刻犯起迷糊来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就真打算让我们在河边干坐着,也不邀请皇上去你们家坐坐?”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长亭闻听高照容的话,瞬间是茅塞顿开,急忙起身道:“是是是,还望皇上恕罪啊,小子我……小子我实在是不懂事儿……。” 在知道元宏的身份后,徐长亭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但不管如何,已经比刚才强很多了,毕竟,刚才在元宏问话时,徐长亭差点儿就要以臣自称回话。 要不是元宏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朕的朝堂之上可没有你这样奸猾的臣子外,徐长亭还真就要一直臣臣臣的自称下去了。 元宏轻松的起身,率先就往堤岸上走去,而此时的徐长亭,在高照容的提醒下,已经让吴江南先跑回去通知家里人:“家里要来贵人了,快洒扫庭院、开中门迎贵客!” 看着吴江南一溜烟儿的跑上了小桥,直奔家的方向,徐长亭这边在高照容缓缓伸出一只手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急忙把自己的一只手臂递过去,让高照容扶着自己的手臂走上了堤岸。 这边徐长亭态度尊敬跟卑微的领着元宏跟高照容前往他家的方向,而那边在吴江南回到府里后的一嗓子,瞬间让整个徐府上下是鸡飞狗跳。 刚刚换好了便服的徐仲礼,一阵手忙脚乱的捯饬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楚盈也是急忙忙坐到了梳妆台前修补着自己的妆容。 徐长虹跟徐温柔都是懵了好半天,即便是已经回到各自房间照着铜镜时,但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发懵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真正的反应过来:皇上要来他们家了,而且还是……还是因为她们的小弟徐长亭! 但未央是怎么认识皇上的呢? 徐温柔跑到徐长虹的梳妆台前,看着也在收拾妆容的徐长虹,突然说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宣王跟你的事情,所以皇上亲自来咱们家了?” 徐长虹一愣,看着铜镜里徐温柔那张同样漂亮的脸蛋儿,想了下道:“不太可能,若是为宣王一事儿,也不该是皇上亲自出面……在大魏国,怕是只有太子有这个资格。” “这倒也是。”徐温柔认同的点着头,而后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道:“你说……你说未央怎么会认识皇上呢?钓鱼还能钓上皇上来?” 徐长虹一边快速的收拾着自己的妆容,脑海里却是不由的浮现出了那日在半龙村时,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跟那个美少妇的样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可能他们二人就该是皇上跟皇后该有的样子? “钓鱼钓上来的,你这话也就在我这儿说说,一会儿记住了,可别乱说话,免得出了什么差错,让人以为我们家的子女都没有教养。”徐长虹戳了下徐温柔白皙如雪的额头道。 “哼,是怕给你徐长虹丢人?毕竟,可是要嫁给宣王……。”徐温柔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过在继续调侃时,脸上已经写满了笑容。 对于徐长虹可能嫁给皇室一事儿,徐温柔的心里非但没有一丝的嫉妒,反而是替徐长虹感到高兴。 当然,她的前提条件其实跟徐长亭的一模一样,那就是若那宣王能够一直对他们的大姐好的话,他们自然会为大姐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跟骄傲。 随着两人简单的一番收拾,以及吴江南已经跑过来催促她们二人时,两人这才急急忙忙的往大门口跑去。 两女带着吴江南刚到大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笑声,而后便是父亲徐仲礼恭敬的行礼声音,余光扫过,依稀还看到了小弟未央,与一位美妇人跟在身后同行。 第八十三章 简单的 整个徐府随着元宏跟高照容的突然造访,瞬间是变的格外紧张起来,无论是府里的徐仲礼一家五口,还是以梁管家、吴江南等人为首的下人,此时此刻做起什么事情来,几乎都是小跑着在整个院子里穿梭。 不出徐长虹的猜测,当今皇上正是那日她在半龙村看望徐长亭时见到的中年男子,而旁边那个美艳妇人,虽然徐长虹也猜测过其身份,但当高照容真正的挑明了自己高贵妃的身份后,徐长虹的心里不免也是瞬间变的紧张跟有些不安起来。 贴心的徐长亭在徐长虹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声,虽然不是什么有用的话语,但听在徐长虹的耳朵里,还是多少让徐长虹变的放松了一些。 徐仲礼终究是在官场之上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倒不是显得手忙脚乱跟手足无措,便一直跟元宏在前面说这话,把两人迎进了中院的厅堂内。 楚盈跟随在后面,同样也是在知晓高照容便是高贵妃的身份后,整个人一下子也变的有些紧张起来,时不时言语应和着见过一次面的高照容时,目光也会偷偷的看向自己长女的方向。 上一次见面,楚盈也只是惊艳高照容的容貌,而这一次在看高照容时,感觉上总是觉得说是因为未来可能成为亲家的关系所以亲近了几分,但又觉得好像很陌生。 至于徐家次女徐温柔,虽然也因为见到当今皇上跟贵妃而感到有些紧张,不过相比较于父母跟大姐的紧张来,她的紧张原因就要单纯很多,完全没有其他三人心里充斥着的其他因素。 不过徐温柔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大咧咧的,但在遇事的时候还是十分细心的,在随着元宏、高贵妃以及父母踏进厅堂后,便有意识的握住了大姐徐长虹的手。 手心感到一阵些许的冰凉,徐温柔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眼,而后趁着徐仲礼请元宏跟高照容上座的机会,悄声在徐长虹耳边说道:“不用紧张,没事儿的,这一天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紧张?”徐长虹低声快速问道。 “还不知道你,从小到大,只要一紧张就双手冰凉的。”徐温柔快速说道。 随即两女在几人落坐后,便也跟着她们的小弟徐长亭,一同站在了父母的身后。 若是府里来的是其他客人的话,那么徐长虹、徐温柔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或许都不用露面,而且若是需要露面的话,最起码也能在自己家里捞着个座儿。 可今日终究是当今皇上跟贵妃啊,所以虽然厅堂里的座位很多,但他们三人也不得不因为家教跟礼节的原因,只能站在父母的身后当听话的乖宝宝。 这一次亮明了身份的高照容,再次来到徐府,感觉上也是觉得跟第一次有很大的不同,眼前的这一家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楚盈对她的感觉一样。 因为将来可能成为亲家的关系,感觉上会觉得亲切一些,但看向对方时,却又是觉得很陌生,所以一时之间也显得有些拘谨。 不过在望向徐家长女徐长虹时,不得不说,高照容还是很满意徐长虹的行为举止。 加上曾经在半龙村有说过一些话,所以感觉上也是觉得要比其他人亲切一些。 而此刻就在元宏跟徐仲礼说话的时候,高照容的目光便再次与楚盈相撞,而后两人都是带着有些拘谨的微笑对着彼此点头示意后,高照容的目光就移到了可能是未来的儿媳妇身上。 此时徐家的两女一子并排站在徐仲礼夫妇身后,长女与次女一左一右,幼子徐长亭则是站在两女中间,此刻那幼子不知道在徐长虹的耳边说着些什么,而徐长虹则是时而蹙眉、时而扭头看一眼自己的小弟。 看着姐弟二人交头接耳这一幕的高照容,不知为何,心里却是隐隐替徐长虹担心起来,而且理由竟然是担心,徐家那小奸商会把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给带坏了。 毕竟,徐长虹在高照容的眼里,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很让她满意。 尤其是温婉端庄、知书达理这一方面,在高照容看来,完全是继承了徐家书香门第的家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她高照容第一次见面时,就几乎已经认定了徐长虹非是她的儿媳妇不可。 所以当着跟徐仲礼谈笑风生的元宏的面,高照容像是在提醒元宏似的,冲着徐长虹招了招手,微笑着说道:“你到这儿来,跟我说会儿话。” 随着高照容的话音落地,徐长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着母亲楚盈回头冲着她点了点头,一旁的小弟徐长亭暗暗推着她的腰让她过去时,徐长虹也只好点了点头,便走到了高照容的身旁一侧微笑站定再次行礼。 元宏跟徐仲礼也被高照容的话语打断了刚刚的说话,此刻元宏的表情也是先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指了指徐仲礼身后的徐长亭:“去告诉王相和,让他请宣王立刻赶到你家来。” 注意力一直在大姐徐长虹身上的徐长亭,闻听元宏的话,以及二姐徐温柔拉他衣袖的提醒,反应显得慢半拍的指了指自己:“我……我去告诉王相和?” “难不成你让我自己去?”元宏不满的哼道。 面对元宏的不满,徐长亭自然是不敢再多问,便急忙往厅堂外跑去。 王相和、薛无恙两人,其实就站在徐家厅堂的门外,但皇家该有的仪式任何时候都不能少了。 所以即便是王相和都已经听到了元宏的原话,但也要经徐长亭跑到他跟前,跟他复述一遍后,王相和还要颇为恭敬的对“传旨”的徐长亭行礼,而后这才急忙离开了徐府。 心里头难免腹诽了一句脱裤子放屁简直是多此一举后,再次回到厅堂在徐仲礼身后站定的徐长亭,发现厅堂内的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母亲楚盈、二姐徐温柔的神色显得有些为难,父亲的神情还是老样子,当然,就算是有什么心事情绪,也很难在徐仲礼的脸上看出来。 徐长虹依旧还是站在高照容的身边,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高照容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个镯子脱了下来,而后拉着徐长虹的手,满面笑容的亲自给徐长虹套在了白皙的手腕上。 随着高照容把一只镯子套在了徐长虹的手腕上,元宏的情绪显得很愉悦的道:“好,既然你们夫妇也没有意见,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回头找个良辰吉日迎娶过门就好了。仲礼……可有异议?” “一切听凭皇上吩咐就是。”徐仲礼含笑说道,不过说完后,最终还是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站在高照容旁边的长女徐长虹。 而他并没有留意到,刚刚听次女徐温柔嘀咕完的徐长亭,在这个时候竟然是举起了一只手,嘴里说道:“我反对。” 元宏跟高照容瞬间是瞪大了眼睛,齐齐望向了徐家幼子徐长亭这个反对者。 徐仲礼、楚盈夫妇,也是一脸震惊,齐齐回头望向一只手高举在空中,刚刚喊出我反对三个字的幼子。 “你反对?你为什么反对?又不是要你嫁给宣王……。”元宏沉声问道。 “未央,不可无理取闹。”楚盈也是回头急忙低声呵斥着徐长亭。 “娘,大姐的婚姻之事是大姐这辈子唯一的人生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虽然不求如何风风光光的嫁到宣王府,但……但最起码的仪式也该齐全?怎么就能如此草草决定?”徐长亭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自己的母亲,而是望着“罪魁祸首”的元宏说道。 元宏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是在朝堂之上,可能会让一些臣子立刻感到一股寒意,瞬间就会转变态度低头认错。 但如今跟他对视的徐长亭……因为跟他私下里打过好几次的交道,所以这点儿威严根本也奈何不了徐长亭。 “草草决定?难道朕亲自做媒都不入你徐长亭的法眼了?”元宏哼了一声,继续道:“你当朕是随意给他人做媒的吗?这世间,除了太子之外,任何人都有没有资格让朕过问他的婚事,朕这也是看在你爹跟高贵妃的面子上才过问的,你别给朕得寸进尺。” 元宏的话说的很重,楚盈都被吓的有些脸色发白,而徐仲礼也是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元宏。 至于徐温柔,此时则是偷偷的拉着徐长亭的衣袖,示意徐长亭不要再说话了。 虽然她跟此刻呆若木鸡的大姐徐长虹一样,都清楚的明白徐长亭其实反对的并不是这一桩婚事,而是因为定亲到迎娶的过程,有些过于简单跟不符合当下的风俗习惯了。 高照容微微蹙眉,虽然元宏的决定确实是简单了一些,但站在她的角度而言,能够让元宏过问宣王元恪的亲事,已经是因为她而破例了。 所以从定亲到迎娶的过程中,虽然被元宏简化了很多该有的仪式跟程序。但高照容还是觉得,不管怎么样,因为元宏的亲自做媒、过问,虽然整个过程简单了一些,但最起码也是整个大魏国仅次于太子的规格了。 何况,她也理解为何元宏要刻意简化过程。 毕竟,站在元宏的角度,绝不能让宣王跟太子在婚姻大事儿上平起平坐,因为如此一来,在看在她高照容的面子上破例之余,很可能会给宣王元恪传达一个错误的信息,那就是:宣王对于太子之位的觊觎之心,可能会因此而被重新点燃。 所以元宏看在高照容的面子上过问了宣王元恪的婚事,但又简化了各种仪式跟程序,便是在提醒元恪,他与太子之间还是要有区别的。 而至于徐仲礼并没有反对,也正是因为他身处朝堂的原因,使得他多少有些清楚,元宏为何要如此简化的目的。 但徐长亭显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且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同意! 毕竟,于他而言,这些年一直照顾他的大姐徐长虹,本就已经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好几年的大好年华,而若是在婚事之事儿上,还不能风风光光的出嫁的话,可能只会增加他心里对徐长虹的亏欠,而且这些还都是他往后无法弥补的。 第八十四章 条件 厅堂的气氛因为徐长亭跟元宏的僵持不下,而显得有些紧张跟让人感到窒息。 面对当今大魏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大魏国的皇帝元宏,徐长亭当着手心满是汗水的母亲的面,以及一脸凝重之色的父亲,还有同样蹙着眉头的高照容,不顾二姐徐温柔使劲拽拉着他的衣袖,对着元宏是一顿侃侃而谈。 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而且嫁入的还是皇室,若是不能按照皇室礼制来操办,那我大姐等进了宣王府的门后,以后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欺负,岂不是要被其他人看轻? 而且如此草率的迎娶,皇家的脸面难道就不重要了吗?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皇家威严? 面对元宏那渐渐阴沉下来的神情,徐长亭一脸无畏,最后说道:“皇家想要低调迎娶,可以,我们家愿意退让一步。但我们家该怎么嫁女,那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身为一个女子,一辈子恐怕就这么一件人生大事件,我绝不会让我大姐带着遗憾跟委屈嫁人!” 原本徐温柔只是拽着徐长亭的衣袖,但不知何时,徐温柔则是改为了紧紧握着徐长亭的手以示支持,同时,心里在感动之余,也不由自主的幻想着:若是有一天自己真要嫁人的话,小弟还会像今日对待大姐这般,也为自己据理力争吗?也希望自己能够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受任何的委屈跟缺憾吗? 徐长虹眉头紧蹙,看着小弟在面对天下最有权势的皇上,不顾一切的为自己据理力争,内心早就已经感动的稀里哗啦,但她也清楚,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出声,因为不管自己是支持徐长亭,还是顺了皇上的心思,自己都会让另一边因自己而不快。 更何况,相比较于嫁入皇家,她也更倾向于在两者争执之间,站在小弟这边的立场,哪怕是终生不嫁。 高照容有些为难的看向一脸阴沉的元宏,而另外一边,楚盈也是因为紧张的原因,紧紧抓着徐仲礼的衣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看得出来内心因为徐长亭的反对而充满了紧张跟不安。 “徐长亭,你是不是认为朕不会收拾你?是觉得你跟朕已经很熟了吗?所以你就可以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抗旨不尊了?”元宏沉默了一会儿后,冷冷的说道。 “我可没有那个胆量抗旨不尊,我只是……我只是要求我们家嫁女的权利得到保障而已。您是大魏国的皇上,早就听坊间流传着当今皇上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宽容大度……。”徐长亭脸不红心不跳,眨巴着眼睛开始胡诌。 元宏不等徐长亭夸他,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少在朕面前来这套,想拍朕的马屁,你徐长亭还不够资格!” 随着元宏如此一说,整个厅堂的气氛瞬间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刚刚几乎包括徐仲礼、高照容都是提着心吊着胆,深怕徐长亭惹怒了当今皇上。 可随着元宏不给徐长亭拍他马屁的机会,在场的其他人听话听音,也都瞬间明白,面对徐长亭“近乎无理”的据理力争,元宏好像……并没有真的生气。 “反正不光得明媒正娶,还得大肆操办才行,要不然皇家的脸面怎么办?我们徐家小门小户的,可以不在乎,但宣王是什么身份……?”见元宏并没有真的动怒,徐长亭自然是要打蛇随棍上,何况这招在半龙村时,用在元宏的身上就挺管用的。 “别在朕面前废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嫁女?”元宏气哼哼的说道,随即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徐仲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哼,徐长亭,知道的是你给你姐争取风光呢,不知道的,哼,还以为是你要嫁女呢!” 后面这话,虽然是看着徐长亭说的,但怎么听都像是说给徐仲礼在听,像是在讽刺徐仲礼在元宏跟徐长亭争执时,徐仲礼竟然选择了一言不发。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一个也不能少,而且到时候怎么着也得八抬大轿……?”徐长亭说道。 只是不等徐长亭说完,元宏则是再也忍不住徐长亭这个小奸商的得寸进尺了,他还真是有些后悔,刚刚自己怎么就松动了,给了这小奸商得寸进尺的机会了呢! 于是干脆也不再听徐长亭废话,沉着声道:“薛无恙,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的小子给朕扔出去!” “皇上……。”高照容、徐仲礼夫妇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求情。 三人包括徐长虹、徐温柔姐妹两人,俱是没有想到,刚刚气氛明明已经好好的了,怎么这就又突然变了呢。 薛无恙立刻大踏步走了进来,来到徐长亭跟前时,只见徐长亭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惧怕,而且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薛无恙警告道:“我告诉你薛无恙,你最好别碰我啊,你……你要是敢碰我,我就立刻躺地上了,我这身子骨经不经的起你折腾……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正准备伸手去抓徐长亭的薛无恙,闻听徐长亭如此无赖兼要讹人的警告,最终还是不由的看向了元宏。 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王相和的声音,随即只见宣王元恪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俊秀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喜悦之情,丝毫没有察觉到厅堂内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对着元宏以及高照容行礼,而后这才转身看向徐仲礼夫妇行礼。 待行完礼,目光看向徐长虹时,这时元恪才惊觉,这……厅堂的气氛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只见元宏竟然是阴沉着脸,而自己的母妃也是一脸淡淡的愁容,徐仲礼徐大人脸上的神情也显得很凝重,尤其是徐长虹母亲的脸上,则是写满了紧张跟不安。 薛无恙竟然站在了徐仲礼夫妇的身后,此刻一只手伸在半空中,不知道要做什么。 元宏此时阴沉着脸,狠狠的瞪着要耍无赖的徐长亭,冷冷道:“怎么?你难道还想要讹朕不成?” “那我可不敢,但我这身子骨……元姨是知晓的,肯定是经不起薛无恙的折腾,您要是让他把我丢到外边呢,我觉得……您这儿媳妇也就……。”徐长亭丝毫不惧元宏,说道最后竟然开始威胁起元宏来了。 元宏气的一拍桌子,嘴里怒道:“放肆!小奸商,你真是要蹬鼻子上脸是吗?” 随着元宏拍桌子,厅堂内的其他人还好些,倒是刚刚进来的元恪,真是被吓了一跳,甚至是一下子连脸色都变了。 但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父皇对着徐长亭发怒后,脸上随即又是露出了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了,先是对着薛无恙挥了挥手示意其出去。 而后对脸色苍白的徐长亭说道:“徐长亭,想要朕答应宣王风光的娶你大姐,你们风光的把你大姐嫁出去,也不是不行……。” “您就直说条件,只要我能办到,保证……。”话刚说一半,眼珠子一转的徐长亭,突然愣了下,看着元宏脸上那意味深长、充满了阴谋诡计的神情,吞吐了嘴里的唾沫,有些紧张道:“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半龙的酒、药,还有脂粉,甚至是包括半龙书院,我……我都愿意拿来交换。” “你觉得这条件能换吗?”元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徐仲礼、楚盈夫妇此刻一头雾水,不清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徐长虹、徐温柔以及刚刚进来的元恪,更是一头雾水。 唯有高照容,低头沉思了下后,好像猜到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条件,而这也让她对徐长亭感到更加震惊,这小奸商也太聪明了?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皇上的用意! 不过联想到在小河边时,他们向徐长亭表明身份时,也是只做了些许的提醒,徐长亭就一下子猜中了他们的身份,高照容随即也就释然,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震惊徐长亭的聪明跟机敏,毕竟,她之所以能够猜到元宏的条件,那可是夫妻二十年来的共同生活所积累下来的了解,才使得她能够很快猜到元宏的条件。 看着哪怕是跟自己争执时,都没有露出凝重神色的徐长亭,此刻面对他开出的条件,终于是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元宏则是龙心大悦,端起茶杯轻松说道:“朕就只有这一个条件,要是不答应,那就按朕的法子来,要是答应且能让朕看到效果,朕就依你,皇家风风光光的娶、也让你徐家风风光光的嫁。如何?” 高照容在一旁不说话,徐仲礼神色凝重,在心里猜测着所谓的条件是什么,毕竟,当着皇上元宏的面,他也不好问。 何况,他之所以从头到尾不说话,有一层原因也是不清楚自己儿子徐长亭,怎么就跟皇上认识了,而且看起来不单是跟皇上很熟,跟高贵妃好像更熟啊。 毕竟,徐长亭在喊高贵妃时,一口一个元姨的,而观察高贵妃的样子,像是也很喜欢徐长亭喊她元姨似的。 此刻一切好像都反过来似的,刚刚是元宏一脸阴沉,而现在则是徐长亭一脸阴沉。 元宏那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众人耳边风轻云淡的响起:“刚刚是谁来着,还说什么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把自己的大姐嫁出去,深怕自己的大姐嫁到人家府上后会因此而受委屈,怕被人瞧不起。怎么?现在就后悔了吗?当然,你要是反悔也来得及啊,朕不勉强你。” 楚盈跟徐温柔、徐长虹在一旁看的干着急,心里有劲但却是完全使不上,别说她们不知晓是什么条件,就算是知晓的话,当着当今皇上的面,她们也不敢随意替徐长亭来决定是否要同意。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您肯定还有附加条件?”徐长亭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刚刚放下茶杯的元宏问道。 而后随着徐长亭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他的父母跟两个姐姐,元宏的神情忽然变的有些不可捉摸的叹了口气。 随即元宏的目光也是扫过厅堂的几人,语气变的严肃跟威严了很多:“此事儿只有你跟朕知晓,不得透露给你的家人知晓,更不得寻求你父亲徐仲礼的帮助或者是出谋划策!朕念在你……。” 元宏目光深沉,又看了看同样是一脸认真的徐长亭,继续说道:“念在你孝顺的份儿上,朕就让王相和、薛无恙二人帮你来做这件事。” “好,那我答应了。”徐长亭长吁一口气认真说道。 “王相和、薛无恙,从今日起,只要徐长亭找你们相助,不得推辞,且一切需听从他的调遣。”在王相和跟薛无恙一同进来后,元宏严肃的说道,随即用下巴指了指薛无恙,道:“把你宫里的腰牌给他,让他可随时找到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朕帮你的吗?” ”暂时不需要了,等想起来了我再跟他们二人商议,看看要不要您帮忙。“徐长亭说道。 “君无戏言,此事就这么定了。仲礼,你家的饭食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朕这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元宏整个人恢复往常的样子后,对着一旁皱眉的徐仲礼说道。 随即徐仲礼便起身请元宏、高照容移步饭厅,而楚盈跟徐长虹、徐温柔则是一脸关切的围到了徐长亭身边。 “未央你……。”楚盈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不知道徐长亭答应了什么,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件事情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胡思乱想之余,甚至觉得会很危险。 “娘,没事儿,就是一点儿小事情而已,难道皇上还能害我不成?”徐长亭笑着对楚盈以及两个姐姐宽心道,并随手接过了薛无恙递给他的一块儿腰牌。 “拿着这块腰牌,可随时出入皇宫,前往禁军找我也可以,前往宫里找王相和也行,但若是想要前往后宫,这块腰牌就不行了。“薛无恙说完后,便笑着把沉甸甸的腰牌递到了徐长亭的手上。 第八十五章 有意思了 夜幕下,车辕处亮着两盏灯笼的马车,缓缓从徐家驶出白虎坊来到了朱雀大街上。 车厢里的元宏与高照容,随着马车的移动,有节奏的晃动着上身。 元宏的表情并没有像刚出徐府时那般谈笑自若,此刻像是带着一点点的心事儿。 高照容偶尔掀起车帘,饶有兴致的看看灯火下栉次鳞比的商铺。 随着元宏带着心事的叹了口气,善解人意的高照容便缓缓放下车帘,看着对面的元宏问道:“皇上可是有心事儿?要是皇上觉得这件事情……。” “不必,既然答应了徐长亭,朕便不会食言。”元宏淡淡说道,随即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高照容,不由的想起了跟在身后的宣王元恪的马车,而后道:“今日竟然让朕有些羡慕徐仲礼啊,两女一子,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懂事儿,徐仲礼真是好福气啊。” 看着摇头感慨的元宏,高照容神色平静,而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上为何不让徐长亭寻求他父亲的帮助呢?既然皇上想借徐长亭之手……那若是有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徐仲礼在旁相助……。” “并非是朕不愿,是徐长亭不愿意。还记得那小子跟朕说起附加条件时的情形吗?”元宏笑问道。 高照容回想了下,不觉得哪里有什么奇怪之处,随即便摇了摇头。 元宏随即便缓缓开口解释道:“这就是那小子跟朕的心照不宣了,当他问朕应该还有附加条件后,目光就开始看向了徐仲礼夫妇,还有他的两个姐姐,这明摆着是在告诉朕,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连累到家人。所以啊……朕是真羡慕徐仲礼啊,能有这么一个时刻为他们着想的孝顺儿子。” 高照容蹙眉,疑惑道:“皇上的意思是……徐长亭真的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来抑佛?他……他一个人能行吗?” “不还有王相和跟薛无恙相助?”元宏淡淡道:“不过朕以为,既然他一直都反佛家,那么他心里怕是早已经有了对策了。” “妾身明白了。”高照容忽然开口如此说道,在元宏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时,高照容轻声解释道:“这徐长亭太聪明了,他是怕崇佛的……那些人报复,所以才把自己的家人择了出去,让自己一个人来面对反佛家时可能面对的危险。但话说回来,这小奸商的性情太跳脱了,若是皇上真是打心里欣赏,想要日后加以重用,怕是还需要好好雕琢、敲打才能成器。” 高照容在说话时顿了下,本来她想要很清楚的直接点名,徐长亭是怕给永宁寺、瑶光寺重塑佛像金身的太后跟皇后报复,但瞬间她又想到了自己跟太后、皇后之间的不睦,于是紧忙改口为崇佛的那些人。 所以嘴上虽是如此说,但高照容在弄清楚了接下来徐长亭在反佛家的过程中,可能会跟太后、皇后等人站在对立面时,感情上则是又不由的对徐长亭亲近了几分。 毕竟,敌人的敌人……不就是自己的朋友? 何况自己又是如此欣赏那个小奸商,而且往后可能还会因为他大姐嫁给元恪后,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的更加的亲密。 在高照容心里飞快的寻思其中的利害关系时,耳边则是元宏的声音:“此事儿不急,敲打雕琢也要看他是不是那块材料。何况……依朕对徐长亭的了解,这小奸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皇上,那么就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做出一些什么让您看见不是吗?怎么还要按兵不动一些时日呢?”高照容有些不懂。 毕竟,刚刚在寻思清楚了徐长亭与太后、皇后以及她这个贵妃之间的利害关系后,高照容都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从即日起自己一定要留意这件事,在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暗中帮帮徐长亭。 不管怎么说,到时候看似帮徐长亭,其实也是帮自己不是吗? 元宏嘴角含笑,淡淡道:“你还是小看徐长亭了,正所谓谋定而后动。徐长亭首先要做的……呵呵,怕是要先安内后攘外。这小奸商的城府很深啊,接下来,朕猜测,这段时间他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直到他的家人渐渐不再替他感到担忧、稳住家人不安的情绪后,他才会有所动作。不过……就是连朕也猜不到,他会怎么对付这善男信女众多、且还有太后、皇后支持的瑶光寺、永宁寺。但不管如何,朕都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了。” 说道最后,明显能够感觉到元宏情绪上的期待跟兴奋。 不过跟元宏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神情越发显得凝重的高照容。 很认真的抬头看了看轻松的元宏,高照容喃喃道:“听皇上如此一说,妾身忽然觉得,乐陵侯高琨之子、礼部尚书之子遇袭一事儿,怕是跟徐长亭脱不了干系?” 面对高照容的疑惑,元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便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让对面的高照容是一脸莫名其妙。 而后在进宫后走下马车时,当着高照容的面,元宏对王相和淡淡说道:“乐陵侯、礼部尚书之子遇袭一事儿,宪章司不必再查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皇上,那刑部那边……。”王相和偷看了一眼旁边的高照容问道。 “那边查不出什么来的,就算是给平日里闲的无聊的刑部找点儿事做。”元宏大手一挥道,随即就迈步就往勤政殿走去,此时的步伐,好像都要比往常显得轻快了很多。 高照容蹙眉,愣了一下后,最终还是紧忙跟上元宏的步伐,至于为何皇上不让宪章司查高亮、陆希道遇袭一事儿了,她其实……还是一头雾水。 对回到勤政殿的元宏来说,相比较于徐长亭的聪明才智来,如今更让他感兴趣的其实是徐长亭对家人的保护跟在意程度,完完全全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在徐长亭提出反对后,元宏只是随口说出一个难题,从而好让徐长亭知难而退。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徐长亭在一番权衡之后,竟然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他不理解徐长亭为何敢答应,但他更感兴趣,是什么力量让徐长亭有勇气愿意知难而上! 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皇家风光的娶他大姐,只想徐家风光的嫁女这么简单吗?或者说……真的只是因为他大姐、二姐从小到大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让徐长亭选择以身犯险吗? 元宏有些猜不透,但他真的很欣赏徐长亭为了家人,甘愿一人赴险的勇气,只是如此一来,元宏还得再琢磨琢磨,往后自己手里还有什么筹码,能够跟徐长亭这个小奸商做交易。 毕竟,他在对为天地立心四句话感兴趣的同时,对那连影子还没有的半龙书院也很感兴趣。 甚至有时候他会去回想在半龙村跟徐长亭交谈时,徐长亭只言片语里面透露出来的,对于半龙书院的期待跟理想,让他隐约觉得,这小子走的这条路,好像真的可能是一条打破门阀世家垄断官场仕途之路的最佳办法! 只是如今元宏自己也想不通,徐长亭会打算如何具体实施,也不知道徐长亭到底会不会以半龙书院为器,让他看到打破传统的希望。 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一次反佛家这件事情,徐长亭肯定在心里已经把他记恨上了,所以一旦半龙书院要是给了他打破传统官场仕途的希望的话,那么这小子……还不得占据着主动狠狠的坑自己一次?以此来报自己这一次坑他的仇? 思来想去的元宏,一时之间觉得好像往后的日子越发有意思了,尤其是跟这个极为聪明的小奸商勾心斗角,好像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潜藏多年的理想跟志向,就连如今显得枯燥沉闷,总是让自己烦躁、生出无名火的朝政诸事,也好像不是那么让他感到压力重重了。 当然,元宏之所以会觉得有意思,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徐长亭虽然也会怕他这个皇帝,但在占理的时候,这小奸商可是强硬的很啊。 就像今日之事儿,若是换做其他臣子的家人的话,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儿?还不是自己怎么说怎么算?谁敢当着自己的面反对?还敢跟皇家提要求,一定要皇家风光娶进门呢? 高照容带着自己守候在勤政殿前的宫女回自己的慈元殿,一路上都在想,为何皇上突然不让宪章司查高亮遇袭一事儿了?为何还说刑部不会查出什么来呢?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自己问皇上,但皇上却是笑而不语,显得神神秘秘的,就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一般。 难不成真是徐长亭?慈元殿门口,高照容的脚步停了下来:怎么可能?虽然他们之间当日在天王湖发生过过节,但有元恪夹在中间,想必他们不会再把事情闹大? 何况就算是徐长亭……他难道不知道高亮是自己的外甥吗?不知道自己跟乐陵侯的关系吗?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敢殴打高亮? 所以不可能是徐长亭?当日自己怀疑过他,看望了高亮后,还专门去了一趟徐家,那天晚上徐长亭可是犯病了,所以……不可能是徐长亭。 那么会是谁呢? 慈元殿里,果不其然坐着乐陵侯高琨,见到高照容心事重重的进来后,急忙起身到跟前,刚一张嘴还没有说话,就听高照容说道:“这件事情不必再查了,以后还是好好管教下高亮,别让他老在外面胡作非为,家里养的那些青楼女子,该卖的也都卖了。好好的一个家,被他弄的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妹妹……这……难道你就忍心看着高亮被人痛打一顿,还能够逍遥法外吗?如此岂不是让人家更加猖狂?谁知道咱们一旦不追究的话,是不是还会下次……。”高琨一脸可怜相说道。 高照容有些心烦意乱的深吸一口气,高耸的胸脯跟着风情万种,强忍着心头的不悦道:“你若是有空,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些坊间传言,至于袭击高亮这事儿……皇上刚刚已经下令不让宪章司继续追查下去了,至于刑部那边,皇上的意思是就算是继续查,也很难查到什么的。你还不明白吗?” “可……。”高琨一脸为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只好叹口气,而后便往殿外走去。 身后响起高照容的声音:“宣王跟徐家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皇上今日亲自去的徐府,估计明日一早,皇上去徐府的事情就会传开了。眼下当以宣王的婚事为重,你们这些时日就不要再惹事生非了,到时候免得说我不近人情。” 高琨的脚步顿了下,而后转过身,有些不情愿的道:“那就给妹妹还有宣王道喜了,身为宣王舅舅的我,到时候一定会备份厚礼的。” 说完后,高琨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的高照容张了张嘴,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叹气。 第八十六章 影响 不出高照容所料,第二天开始,昨日里皇上前往徐仲礼府上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迅速在朝堂官场上传开。 不过在还没有了解内情的情况下,大部分人的眼里,只是把徐仲礼看作是一个,接下来可能会是皇恩浩荡、仕途越发通顺的官员中的一位而已。 而这对于一些官员而言,倒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当初皇上能够登上皇位,以及后来能够对南唐无后顾之忧的用兵,都跟徐仲礼、陆睿、李冲等这些心腹之臣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且自去年起,这些人被调回丹凤城后,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恐怕不久的将来,朝堂之上真正的支柱,就将会被徐仲礼、李冲、陆睿等这些官员取而代之了。 正所谓一朝一天子一朝臣,在对南唐用兵无功而返,以及彻底稳固了自己的皇位后,也是当今皇上开始在朝堂之上,励精图治、开启一次彻底变革,把一些地方的官员都换成自己心腹之臣的时候了。 而到了下午,当一些人得知昨日里皇上前往徐仲礼的府上,跟宣王要迎娶徐家长女有关,有可能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的徐仲礼,将要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时,许多人还是感到很震惊。 因为如此一来,在朝堂之上有数的几个被皇上视为心腹的臣子当中,原本并不占优的徐仲礼,可能通过此事就要因而优于其他人了。 尤其是徐仲礼跟如今的上司,礼部尚书陆睿之间,当年还曾有过一些过节跟争斗,那么在确认了这个消息后,心情不免一下子变的复杂起来。 如果说前些时日宣王元恪跟徐家长女的事情,还是捕风捉影的话,那么随着皇上昨日里去了一趟徐府,可就算是坐实了此事。 而且因为皇上的亲自过问,这就不免让人遐想无限,是不是皇上对宣王还存有什么希望呢?会不会因而影响到太子的东宫位置呢? 毕竟,如今太子元恂虽然在太子位上没有出过什么大错,但因为平日里不管是对官员还是皇室兄弟,不近人情的行事作风,还是让一些人感到不满的。 而且……如今也隐隐在坊间有着不利于太子的传闻,什么好大喜功、任人唯亲,对自己的心腹官员、亲近之人并没有严格约束等等。 但不管如何,陆睿在得知这一消息,并亲自向徐仲礼确认确有其事后,还是很大度跟其他人一样,笑容满面的对徐仲礼主动道喜。 可站在徐仲礼的角度,今日他所经历的一切,让他不由的心生感慨,尤其是想起昨日里徐长亭在面对当今皇上时的强硬态度,让徐仲礼在此刻却是颇感欣慰。 若是说昨日里他还没有完全真正预料到,简化迎娶、嫁女仪式的后果的话,那么今日面对诸多同僚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道喜时,徐仲礼明显是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让他都有些不敢去想,今日这般对他道喜的同僚,若是真到了徐长虹嫁入宣王府的那一天,在得知了极为简化的程序跟仪式时,会不会立刻在自己面前呈现出另外一副面孔? 比如是冷嘲热讽、含沙射影、幸灾乐祸等等。 想到若是没有徐长亭的坚决反对,便可能会出现这一切情形的徐仲礼,此刻心里是充满了庆幸跟后怕。 对于自己儿子高瞻远瞩的维护他大姐的立场以及徐家的颜面,还有他徐仲礼在朝堂上的处境一举,让其心里对徐长亭当天的举动,更是多了几分的欣慰。 回家的路上,徐仲礼一直在沉思着这些事情,在马车由朱雀大街拐进白虎坊时,徐仲礼眉头微皱,按照长女徐长虹的说法,未央跟皇上是在半龙村认识的,那么……未央跟皇上所谈的条件到底会是什么呢? 为何最后皇上还要附加上一个条件,不允许未央透漏给任何人知道,哪怕是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不行呢? 徐长亭因为有了元宏当着他家人的面,给他的约束跟警告,所以无论是大姐还是二姐,或者是忧心忡忡的母亲怎么询问,徐长亭都是闭嘴不言。 若是被二姐徐温柔逼急了,徐长亭就干脆让吴江南找来一根绳子,而后把昨日里薛无恙给他的腰牌,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如此一来,不论是大姐还是二姐,抑或是母亲心事重重的想要偷偷询问,只要一看到徐长亭脖子上的那腰牌,就只剩下无能为力的叹气声。 徐长虹要表现的比徐温柔、楚盈镇定的多,也就只是问了一次徐长亭,而且问的还是徐长亭为何要如此做?真是心疼姐姐吗? 见徐长亭点头应是后,徐长虹也只是嘴角含笑,疼爱的摸了摸徐长亭的脑袋,说了句:看来大姐真是没有白疼你。 徐温柔翻白眼,楚盈无奈叹息,这便是徐府一家的日常。 徐仲礼回来后,独自一人在书房坐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把徐长亭叫到书房来,因为最后,思来想去、权衡利弊的徐仲礼,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徐长亭的身边充满了偷偷监视的目光。 要么是二姐的丫鬟梁彩儿,悄悄躲在一旁偷偷观望着庭院里晒太阳的徐长亭,要么是大姐徐长虹的丫鬟何叶儿,偷偷跑到小桥上,监视着一如往常跑去小河边钓鱼的徐长亭跟吴江南。 要么就是受楚盈授意的梁姨,偷偷的听着在前院跟霍奴儿说话。 一连数日的时间,徐长亭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几乎没有踏出过徐府大门一步,当然,带着吴江南前往小河边钓鱼这不算。 不过就在中秋节快要到来时,何叶儿突然跑进了坐着徐家母女三人的厅堂,有些紧张的看着同时望向她的楚盈母女三人,而后咽了口唾沫道:“夫人、小姐,你们没有发现吗?其实……其实霍奴儿都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人影了?” 楚盈下意识的看向长女徐长虹,徐长虹白皙的额头微皱,想了下道:“去瑶光寺了。” “他去瑶光寺做什么?”徐温柔好奇问道。 徐长虹微微叹口气,道:“昨日里小弟跟我说,过几日就中秋了,爹已经答应他了,一家人都去天王湖游玩一番,而他还要去一趟永宁寺看望下住持惠思大和尚。所以就让霍奴儿去瑶光寺看看那里的香火,想着要不要带些什么给永宁寺。” “未央最近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楚盈担忧问道。 稳重的徐长虹静静想了想,而后摇着头道:“没有什么奇怪之处,除了钓鱼又输给了吴江南几十文钱外,其他的就没有了。” 楚盈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忧虑的叹口气,道:“中秋过了天就要变冷了,你俩明日去买些布料回来,不止是咱们,也得给梁姨、何叶儿他们添置几身过冬的衣裳了。” “娘,宣王府里昨日里不是给送了那么多兰亭布行的好料子吗?您真不打算用啊?还是说都存着给大姐当嫁妆啊?”徐温柔从昨日其实就开始惦记那些上好的料子了。 “长虹跟宣王的事未定,送来的东西咱们没法拒绝收下来,但也不能随便用。若是以后再有个什么变故的话,咱们不是还要还的?自己买,用起来心里踏实。”楚盈忧心说道。 自从无法猜透徐长亭跟当今皇上到底达成了什么条件起,原本很少皱眉,更是难得叹气的楚盈,这些时日来,几乎每天都免不了唉声叹气几番。 “娘,用,不会有事儿的,我相信小弟。”昨日没有发表意见的徐长虹,今日突然同意了用宣王府送来的布料。 “大姐……你可想好了啊。”徐温柔提醒道。 “你真的想好了吗?”楚盈也同时问道。 徐长虹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便示意何叶儿去取些布料过来,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徐长亭得意的笑声,以及吴江南不满的抗议声,算是给多少显得沉闷的厅堂,注入了一丝活力。 第八十七章 愿者上钩 中秋始终是一个被所有人重视的隆重节日,前后几天的时间,几乎上到皇家贵胄、下到普通百姓都会因为中秋而变的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秋收之后,基本上就算是度过了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日子,有大把闲暇时日的百姓,自然也会更加重视中秋这个团圆的节日。 既有要用新的粮食来祭拜的习俗,也有憧憬明年丰收的寓意。 当然,对于无忧无虑的孩童来说,这个时候也正是家里给他们添置新衣、尤其是能够吃到诸多新鲜瓜果乃至新粮的最好时节,所以中秋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由平日的节俭进入富裕的最佳时节,虽然会很短暂,但快乐跟满足却是可以被他们记住好些年的时间。 而在徐长亭看来,中秋虽然不会像元日那般更加受人重视、以及那般意义重大,但若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的话,其实中秋对于真正的普通百姓而言,应该是压力最轻的一个节日。 刚刚过了收获的时节,使得所有人的手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余粮或者是“存款”,在还未上缴各种赋税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显然也是最为幸福的。 自然,也就可以趁着中秋这个节日,小小的肆意挥霍一把,既可以看到孩童脸上开心快乐的笑容,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也能以一年来的忙碌来奖励、犒赏自己。 但到了元日的话,随着各种赋税的征缴,以及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支出的增多,所以使得很多人在到了元日时,其实口袋已经变的颇为拮据了,因而在到了元日这个最为重要的节日时,很多人都已经是处在强弩之末的境地了。 那时候徐仲礼的官还不大,他也就有着大把的时间来满足徐家姐弟三人的各种要求,加上三个子女的年纪也较小,需求也不大,所以徐仲礼、楚盈夫妇便可以很轻易的就满足子女的要求,从而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开心的笑容、以及自己的心理也得到成就感的满足。 一包小小的糖果,一件粗糙的木制玩具,或者是提前为冬日、元日而准备的新衣裳,都可以让徐长亭姐弟三人欢呼雀跃好一阵子。 三人的年纪还远远没有意识到何为节日仪式跟内心的需求,所以徐仲礼即便是没有多余的经济,支撑他们一家人前往天王湖坐上画舫游玩、赏月,但还总是能够过好每一个喜庆的节日。 随着三个子女渐渐长大,一包糖果、一个玩具,一件新衣裳一双新鞋,显然就很难满足他们的需求,以及对于节日仪式的追求,所以身为父母的他们,自然也就会面临着更大的经济压力。 好在徐长亭姐弟三人从小都很懂事儿,加上徐长亭自幼体弱多病、半痴半傻的缘故,以及后来时常在永宁寺修佛的缘故,所以乘着月色逛逛天王庙、看看天王湖,远眺下燃放着各种花灯的天王湖湖面,看看那些达官贵人们灯火通明的画舫,也觉得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也算是把一个节日过的是有滋有味。 如今徐仲礼已经贵为从三品的朝廷要员,加上长女徐长虹要嫁入皇家、麻雀变凤凰的消息铺天盖地,所以赶上了中秋这个团圆的节日,徐仲礼不管怎么着也得大方一回才行。 何况,就算是他想要像平常一样,就在家里喝点儿小酒,跟夫人以及三个子女坐在院子里赏赏月、说说话,平平淡淡的度过,最起码在今年是难以实现了。 从三品的身份,以及未来成为皇亲国戚的可能,造就了一些朝堂同僚以及一些显贵,会在中秋前邀请他一同携带家眷游天王湖赏月。 这种邀请并非是讨好跟巴结,其用心若是往深了想,可以说是一种捧杀。 希望借此机会把徐家一家人捧的高高的,飘飘然之时而后趁你不留神时,抓住你的一些把柄,即便是无法罢免你的官职,但要是能够断了你成为皇亲国戚的路径也是好的。 而且这种邀请,徐仲礼还没有办法去拒绝,毕竟,若是拒绝的话,会落人口实,认为你徐仲礼眼看着身份尊贵了,就开始远离同僚、忘本了等等含沙射影的言语,就会让你在朝堂之上的处境变的越发的孤立。 徐长亭一如既往,在跟父亲商定了今年中秋,做为他们一家人回到丹凤城后的第一个中秋,必须要隆重一些,也要前往天王湖租个画舫过中秋后,徐长亭这几日依旧是吴江南、鱼竿、鱼篓三大件,前往小河边钓鱼度日。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日在来到小河边不久后,陈平一个人缓缓走过小桥,在河边钓鱼的徐长亭跟前蹲了下来:“徐公子真是好兴致啊。” “要不然怎么办?虽然看样子风头已经过去了,但还是要……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啊。”徐长亭拉起鱼竿,一无所获,旁边的吴江南立刻欢呼着赢了。 “陆睿第二天就找我了,让我帮他查查看看是什么人在对付他儿子。乐陵侯那边也一样,不过人家不会找我,人家自己在丹凤城就养了不少人,但听说到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而且看样子像是气消了似的,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大张旗鼓,声势小了很多。刑部那边,据说也已经好几日没过去询问查的怎么样了,刑部元外郎总算是也能长松一口气了。”陈平笑着说道。 “令公子在国子监如何了?”徐长亭笑着问道。 “现在下定论尚早,至于能不能成,怕是等过了元日后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我都得重谢你才是。”陈平显得很平静,有着一种内敛的沉稳。 “努力,据说令公子还是有才华的。”徐长亭看了一眼陈平,意有所指道。 陈平立刻意会,冲着徐长亭点了点头,而后长叹一口气,神色轻松的望着小河面,道:“实没有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绑上了船。” 徐长亭嘴角带着一丝得意,回头看着陈平:“陈掌柜难道不满意吗?令公子的事情可算是解决大半了好不好?” 陈平摇了摇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我没有料到,你竟然真敢同时对乐陵侯、礼部尚书之子下黑手。本以为你就是吓唬吓唬他们,那么我也就可以从容脱身,随时都可以跟你撇清关系。但你这一下黑手……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大意了啊。” 陈平嘴上虽是如此说,但看其表情,倒是没有真正埋怨徐长亭把他拉下水的意思。 随即扭头看着徐长亭,奇怪道:“对了,听谢敬尧说,这些时日你很老实,连这白虎坊都没有踏出一步,是这事儿被令尊大人知道了,对你禁足了?” “没,是因为其他事情。”徐长亭看着湖面,摇了摇头说道。 “那今日特意找我来是什么事儿?”陈平问道。 徐长亭干脆直接放下了手里的预感,一屁股坐在了河边,望着河面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估计那晚你我分开后,陈掌柜应该私下里没少打探我的事情?” 陈平静静地看着徐长亭,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过了好一会儿才坦诚说道:“不错,私下里确实打探过你的一些事情。但跟我认识你后看到的,完全像是两个人,所以基本上没什么用处。” “两件事儿。一件事儿是,乐陵侯那边没必要继续散播流言蜚语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徐长亭说道。 “第二件呢?”陈平微皱眉头,几乎是凭直觉,让陈平觉得徐长亭要说的第二件事情,很可能会让自己彻底跟徐长亭捆绑在一起。 “先说后果,这件事情……办成了,不止对你我有利,就算是对令公子往后的仕途也有利。但若是办砸了……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徐长亭说的很认真。 陈平的眉头也皱的很深:“这么严重?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以后你会知道的,但也不一定她们就真的会出面,我想那位可能也会在时机成熟时,给予她们一定的压力。总之……高风险高回报,不管是风险还是回报,成与败都会超过你的想象。”徐长亭说道。 陈平干脆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拽过了徐长亭放在河边的鱼竿,而后随手一提……感受着鱼竿上沉沉的力道,只见鱼钩被提出水面时,一条尺长的银色鲤鱼正不断挣扎,身后则是吴江南的一声哀嚎:“这个不算,是人家钓上来的。” 没人理会吴江南的不满跺脚跟抱怨,陈平摘下尺长的鲤鱼放进鱼篓,而后又挂上鱼饵把鱼钩甩入水里:“要是我不答应呢?” “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徐长亭平静的说道:“令公子的事情是之前答应的,自然是要送佛送到西,而至于乐陵侯、礼部尚书之子遇袭一事儿,本来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你。” “怕是跟上一次一样,也不给我考虑的时间?”陈平手端鱼竿平静问道。 “中秋就要到了,不管怎么着都该有点儿响声了,不然很难交代的。”徐长亭同样是神色平静的说道,那张苍白的脸庞,此刻显得很认真。 “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要是真想办大事儿,怎么着也要进入内城才行。徐公子应该知道,我陈平混了这些年,也就是在外城有些能耐,进了内城,谁都是我巴结的对象,谁我都惹不起。”陈平说道。 “确实,内城的皇亲贵胄、达官贵人、门阀世家太多了,说不准在街道上随便撞个人,其就是什么尚书、国公、侯爷的七大姑八大姨。”徐长亭符合道,而后顿了下道:“要不要我给你一个忠告?” 陈平挑眉,手里挑鱼竿,竟然又钓上了一条鱼。 “请说。”陈平低头摘鱼、挂鱼饵。 身后的吴江南不满的跺脚、抗议。 “跟安和县令郑俨做个切割。”徐长亭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着陈平再次把鱼钩甩进河水里。 “好,我答应你。”陈平也不问为什么,便平静的答应了徐长亭。 第八十八章 邀请 中秋节的到来,使得整个丹凤城酒楼、客栈、赌场、各种商铺的生意也跟着火爆起来。 而最为赚钱的,可谓就是天王湖的画舫以及各个青楼的生意了。 天王湖湖边的画舫在这个时候绝对会涨价,徐长亭在清明时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但各个青楼的生意火爆,徐长亭以前还不太清楚,这一次回到丹凤城过第一个中秋佳节,也才知道原来中秋生意最为火爆的,便是各个青楼里的头牌以及那两个花魁的生意了。 一些豪门显贵、门阀世家乃至名流商贾的府里,其实都会专门养一些歌妓等等,所以往往这个时候,便不需要去青楼里请那些女子来助兴。 如乐陵侯高亮的府里,就豢养了不少从各个青楼买来的歌妓等等。 而一些平日里府里不会豢养这些歌妓的人家,往往都会提前几天跟各个青楼打招呼,到了中秋之时,就会把早就预约好的青楼女子接到府里,或者是接到画舫上为他们过节助兴,增添节日的热闹氛围。 教坊司、青云楼、立雪亭等几个丹凤城最为有名的青楼,这个时候往往也会把头牌的身价往上调很多,或者是也会为了利益,把原本附庸在哪个头牌身边的其他女子,在这个时候分成几个小团体,从而保证青楼的利益可以最大化。 不过今年跟往年有些不同的是,青云楼、教坊司里那两位往年都会早早宣布前往谁的府上的花魁,今年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有人说是因为今年都有两首好诗傍身的花魁,是因为身价变的更高了,所以使得丹凤城的许多人都望而却步,付不起这笔钱。 而也有人说,丹凤城有钱人多的是,并非是付不起这些钱,而是因为两位花魁手里的请柬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选择哪一家更为合适一些。 毕竟,花魁也要懂人情世故不是?这边给的价码倒是够了,但身份跟地位是否就够呢? 若只是因为钱,而选择拒绝了一些权贵人物的话,那么她们恐怕也得罪不起? 就算是她们背后有青云楼的皇室撑腰,就算是教坊司的背后是官府,但丹凤城的权贵何其多?说不准就有不怕官府、不怕安乐王的人呢? 所以,今年两位花魁之所以眼看着中秋将至,却迟迟没有宣布去谁的府上,乘哪家画舫,恐怕还是因为要权衡利弊,争取做到谁也不得罪。 而真正的事实却是跟传言完全相反,不论是青云楼的老鸨如何劝说宋伊人,宋伊人到现在除了每日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请柬外,却是从来不表态打算答应哪一家。 教坊司裴慕容这边的情况跟宋伊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到如今阮三娘都不知道抱了多少请柬到水竹苑,可裴慕容也就是挨个翻过之后,便无下文了。 这让阮三娘无奈的看着神色恬静的裴慕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苦口婆心的大道理、利害关系,也都掰烂了揉碎了一一讲给了裴慕容听,但裴慕容则始终是无动于衷,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时在家的徐长亭,看着吴江南一脸不情愿的走了过来,依旧躺尸似的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哼。”吴江南没说话,哼了一声后,便把两份请柬扔给了徐长亭:“自己看。” “什么啊?”徐长亭从脸上拿起两份带着淡淡香味的请柬:“青云楼、教坊司……不会是两大花魁的请柬?”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都有意中人了,竟然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吴江南气哼哼的说道。 徐长亭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但看着小丫头撅着嘴巴高傲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浪费口舌。 “怎么,被我说到心坎上了?我这就写信告诉小姐,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吴江南见徐长亭根本不反驳,心头自然是越发生气了。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辩解几声吗?说你对小姐的情意始终未变,跟这两个花魁不过是逢场作戏才对吗? 那你现在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你跟她们之间有暧昧关系了吗?那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家小姐啊! “写去呗,我相信你家小姐才不会像你这么小肚鸡肠呢。”徐长亭躺在椅子上,翻看着宋伊人、裴慕容送来的……信,请柬似的信。 里面并没有邀约他前往青云楼或者是教坊司,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无头无尾的话,而且还几乎都是用华丽词藻堆砌出来的言语,让人看到那字里行间的春意盎然时,可又从那语气中,仿佛感受到了秋日里的几分萧瑟冷淡之意。 所以当徐长亭默不作声的看完之后,总算是明白了,盎然春意与秋风萧瑟并存的两封信件,其实都只有一个问题:你中秋怎么过?去哪里过?打算跟谁过?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两首诗真的挺好的,一直都没有一个正经的机会感谢你,所以……对,就不用我再说的明白一些了? 吴江南在徐长亭看信时,不知何时就偷偷的凑到了跟前,随着徐长亭一同看完后,立刻发出了假装恶心的啧啧声:“咦……写的真是肉麻,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谁让你看了啊?”徐长亭翻着白眼道。 而后不等作势叉腰跟徐长亭开始吵架,何叶儿却是出现在了门口:“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吴江南顿时放下手:“哼,这次先饶过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懒得理你。”徐长亭突然伸手揉乱了吴江南的头发,而后便走出了房间,身后自然就是吴江南抗议以及威胁要告诉她家小姐的声音。 徐仲礼的书房,此刻竟然不止徐仲礼一人,赫然还坐着两个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中年人:原礼部尚书王肃、以及礼部侍郎萧思誉。 徐长亭刚一走进书房,徐仲礼就含笑对他说道:“还不见过你王伯伯、萧伯伯。” 徐长亭立刻乖巧的行礼,嘴里也是十分乖巧的:“侄儿未央见过王伯伯,见过萧伯伯。” 王肃上下打量着快要比徐仲礼高的徐长亭,两眼放光道:“几年不见,果真是长成了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了啊,这要是在大街上,我怕是都不敢认了。” “是啊,当年老是挂着鼻涕泡的小家伙,竟然都快要对的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八个字了啊,果真是一表人才啊。”萧思誉也是在旁赞誉着。 不管王肃跟萧思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最起码听到如此的夸赞,徐仲礼心里还是十分受用,也丝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些夸赞。 示意徐长亭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后,徐仲礼这才走到了书桌后面坐下,道:“你王伯伯、萧伯伯今日是爹邀请来的,打算跟我们一同前往天王湖过中秋,你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人多还显得热闹呢。”徐长亭看了一眼王肃跟萧思誉说道。 萧思誉则接着徐长亭的话道:“小未央,可别在你萧伯伯、王伯伯跟你父亲跟前说假话啊,表面上说没意见,但心里又是嫌弃我们这些老古董去了后,让你们觉得拘束、玩不痛快。” “不会的,侄儿是真心实意觉得人多热闹。”徐长亭笑着说道。 徐仲礼用眼神示意着王肃跟萧思誉,像是在说:怎么样,我没说错?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清楚,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小气? 王肃捋了捋胡子,跟徐仲礼交换了个眼色后,这才对徐长亭问道:“对了,听说前些时日你跟陆睿之子陆希道,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快?” 徐长亭面带笑容,心里却是在琢磨王肃为何如此问自己,余光看向自己的父亲,见父亲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示,便大方的点头承认。 “还认识了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听说《赠裴慕容游天王湖》、《水竹苑歌》这两首诗,都是你送给裴慕容的?”王肃问道。 “让王伯伯见笑了,其实……这两首诗是侄儿在西宁时,听一号为青莲居士之人所作,并非是侄儿所作。”徐长亭解释道。 不过他只想着去对照西宁那边的人事,却忘了这几首词好像都跟李太白不沾边。 “那赠青云楼花魁的《赠宋伊人游天王湖》以及那《桃花阁》也是这位青莲居士所作,你复述的了?”萧思誉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 徐仲礼则是一直默默不说话,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了,除了心惊徐长亭竟然会作诗外,便没有其他感受了。 而且徐仲礼一向开明,尤其是在对子女的教育上,只要不涉及的品性、德行等方面,他基本上都太去管的。 所以在知道这四首诗都是徐长亭所作,而且还是为丹凤城的两大花魁而作后,徐仲礼也就是心里头感到很惊讶,而后也就只跟夫人楚盈提及过。 而楚盈在得知徐长亭竟然为丹凤城的两个花魁作了诗后,而且每首诗都是脍炙人口后,扭过头来看着徐仲礼,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未央大了,是不是该给他说门亲事了?要不然……即便只是偶尔去教坊司、青云楼也不太好?就算是你跟我不在乎,但他大姐跟二姐能饶了他?还不得把他两耳朵都给揪掉?这件事就当我们不知道,况且,你做父亲的,又该怎么跟儿子提起这教坊司、青云楼的事情?” 徐仲礼深感有礼,望着楚盈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庞,长叹一声:“家有贤妇、夫复何求啊。” 思绪被王肃拉了回来,徐仲礼咳嗽了一声,而后对未央道:“可能你不知道,教坊司花魁裴慕容,乃是你王伯伯、萧伯伯好友之女,只是因为后来一些事情,所以才被充作教坊司。” “听冯子都提及过,就是我第一次去青云楼时。”徐长亭微微皱眉,视线在三个长辈身上来回游走,感觉好像他们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而且……不会是跟裴慕容有关? “让之走的早,这些年来,我跟你王伯伯正好身处礼部,也能够照应着慕容,但随着后来被罢官后,我跟你王伯伯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教坊司消遣,而且若是在教坊司见面,终究是会显得有些尴尬,也会让我跟你王伯伯,觉得对不住慕容的父亲。”萧思誉声音略显低沉道。 王肃轻轻叹口气,而后道:“王伯伯知道你跟裴慕容认识后,而且还为她做了两首诗,所以就想……今年中秋月圆人团圆之时,或者你试着问问,看能不能邀请她跟我们一同过一个中秋。” 徐长亭瞬间是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王肃跟萧思誉的意思,不过以徐长亭雁过拔毛的性格,连当今皇上的便宜他都敢占,又何况是王伯伯跟萧伯伯呢。 所以徐长亭立刻会意道:“萧伯伯、王伯伯,其实侄儿跟裴慕容也不是很熟,就算是送了两首诗给她,但……终究是教坊司的花魁,而且如今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怕是早就接了其他人家的邀请了?这样,我可以试试去问问,但……。” “我们刚刚跟你父亲都商议好了,天王湖画舫的费用就由我跟你萧伯伯来出,但……这教坊司那边,还需要仰仗你父亲,尤其是贤侄你了……。”王肃认真的说道。 “那行,我试试。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徐长亭苍白的脸庞显得有些潮红,徐仲礼微微皱眉,知子莫若父,徐仲礼岂能不明白,这小子开始算计他的好友了。 不过并没有打算立刻阻止,而是打算先听听这小子会提什么要求。 “萧伯伯跟王伯伯如今是不是……没事儿干?”徐长亭问道。 徐仲礼听到徐长亭说的没事儿干,差点儿笑出声,而萧思誉跟王肃也是瞬间老脸一红,虽然话不好听,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事实。 自从被罢官后,他们就一直过着清闲的日子,探个亲、访个友,喝壶茶、吃顿酒,看看书、写写字,自己一个人忧虑下天下大事,也就如此了。 两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一阵咳嗽,徐仲礼出声帮两人解了尴尬:“你直接说,想让你王伯伯跟萧伯伯答应你什么条件?” “我半龙书院缺教书先生。”徐长亭挺直了腰杆说道。 第八十八章 邀请 中秋节的到来,使得整个丹凤城酒楼、客栈、赌场、各种商铺的生意也跟着火爆起来。 而最为赚钱的,可谓就是天王湖的画舫以及各个青楼的生意了。 天王湖湖边的画舫在这个时候绝对会涨价,徐长亭在清明时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但各个青楼的生意火爆,徐长亭以前还不太清楚,这一次回到丹凤城过第一个中秋佳节,也才知道原来中秋生意最为火爆的,便是各个青楼里的头牌以及那两个花魁的生意了。 一些豪门显贵、门阀世家乃至名流商贾的府里,其实都会专门养一些歌妓等等,所以往往这个时候,便不需要去青楼里请那些女子来助兴。 如乐陵侯高亮的府里,就豢养了不少从各个青楼买来的歌妓等等。 而一些平日里府里不会豢养这些歌妓的人家,往往都会提前几天跟各个青楼打招呼,到了中秋之时,就会把早就预约好的青楼女子接到府里,或者是接到画舫上为他们过节助兴,增添节日的热闹氛围。 教坊司、青云楼、立雪亭等几个丹凤城最为有名的青楼,这个时候往往也会把头牌的身价往上调很多,或者是也会为了利益,把原本附庸在哪个头牌身边的其他女子,在这个时候分成几个小团体,从而保证青楼的利益可以最大化。 不过今年跟往年有些不同的是,青云楼、教坊司里那两位往年都会早早宣布前往谁的府上的花魁,今年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有人说是因为今年都有两首好诗傍身的花魁,是因为身价变的更高了,所以使得丹凤城的许多人都望而却步,付不起这笔钱。 而也有人说,丹凤城有钱人多的是,并非是付不起这些钱,而是因为两位花魁手里的请柬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选择哪一家更为合适一些。 毕竟,花魁也要懂人情世故不是?这边给的价码倒是够了,但身份跟地位是否就够呢? 若只是因为钱,而选择拒绝了一些权贵人物的话,那么她们恐怕也得罪不起? 就算是她们背后有青云楼的皇室撑腰,就算是教坊司的背后是官府,但丹凤城的权贵何其多?说不准就有不怕官府、不怕安乐王的人呢? 所以,今年两位花魁之所以眼看着中秋将至,却迟迟没有宣布去谁的府上,乘哪家画舫,恐怕还是因为要权衡利弊,争取做到谁也不得罪。 而真正的事实却是跟传言完全相反,不论是青云楼的老鸨如何劝说宋伊人,宋伊人到现在除了每日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请柬外,却是从来不表态打算答应哪一家。 教坊司裴慕容这边的情况跟宋伊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到如今阮三娘都不知道抱了多少请柬到水竹苑,可裴慕容也就是挨个翻过之后,便无下文了。 这让阮三娘无奈的看着神色恬静的裴慕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苦口婆心的大道理、利害关系,也都掰烂了揉碎了一一讲给了裴慕容听,但裴慕容则始终是无动于衷,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时在家的徐长亭,看着吴江南一脸不情愿的走了过来,依旧躺尸似的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哼。”吴江南没说话,哼了一声后,便把两份请柬扔给了徐长亭:“自己看。” “什么啊?”徐长亭从脸上拿起两份带着淡淡香味的请柬:“青云楼、教坊司……不会是两大花魁的请柬?”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都有意中人了,竟然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吴江南气哼哼的说道。 徐长亭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但看着小丫头撅着嘴巴高傲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浪费口舌。 “怎么,被我说到心坎上了?我这就写信告诉小姐,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吴江南见徐长亭根本不反驳,心头自然是越发生气了。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辩解几声吗?说你对小姐的情意始终未变,跟这两个花魁不过是逢场作戏才对吗? 那你现在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你跟她们之间有暧昧关系了吗?那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家小姐啊! “写去呗,我相信你家小姐才不会像你这么小肚鸡肠呢。”徐长亭躺在椅子上,翻看着宋伊人、裴慕容送来的……信,请柬似的信。 里面并没有邀约他前往青云楼或者是教坊司,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无头无尾的话,而且还几乎都是用华丽词藻堆砌出来的言语,让人看到那字里行间的春意盎然时,可又从那语气中,仿佛感受到了秋日里的几分萧瑟冷淡之意。 所以当徐长亭默不作声的看完之后,总算是明白了,盎然春意与秋风萧瑟并存的两封信件,其实都只有一个问题:你中秋怎么过?去哪里过?打算跟谁过?你知道我的意思?那两首诗真的挺好的,一直都没有一个正经的机会感谢你,所以……对,就不用我再说的明白一些了? 吴江南在徐长亭看信时,不知何时就偷偷的凑到了跟前,随着徐长亭一同看完后,立刻发出了假装恶心的啧啧声:“咦……写的真是肉麻,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谁让你看了啊?”徐长亭翻着白眼道。 而后不等作势叉腰跟徐长亭开始吵架,何叶儿却是出现在了门口:“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 吴江南顿时放下手:“哼,这次先饶过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懒得理你。”徐长亭突然伸手揉乱了吴江南的头发,而后便走出了房间,身后自然就是吴江南抗议以及威胁要告诉她家小姐的声音。 徐仲礼的书房,此刻竟然不止徐仲礼一人,赫然还坐着两个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中年人:原礼部尚书王肃、以及礼部侍郎萧思誉。 徐长亭刚一走进书房,徐仲礼就含笑对他说道:“还不见过你王伯伯、萧伯伯。” 徐长亭立刻乖巧的行礼,嘴里也是十分乖巧的:“侄儿未央见过王伯伯,见过萧伯伯。” 王肃上下打量着快要比徐仲礼高的徐长亭,两眼放光道:“几年不见,果真是长成了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了啊,这要是在大街上,我怕是都不敢认了。” “是啊,当年老是挂着鼻涕泡的小家伙,竟然都快要对的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八个字了啊,果真是一表人才啊。”萧思誉也是在旁赞誉着。 不管王肃跟萧思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最起码听到如此的夸赞,徐仲礼心里还是十分受用,也丝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些夸赞。 示意徐长亭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后,徐仲礼这才走到了书桌后面坐下,道:“你王伯伯、萧伯伯今日是爹邀请来的,打算跟我们一同前往天王湖过中秋,你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人多还显得热闹呢。”徐长亭看了一眼王肃跟萧思誉说道。 萧思誉则接着徐长亭的话道:“小未央,可别在你萧伯伯、王伯伯跟你父亲跟前说假话啊,表面上说没意见,但心里又是嫌弃我们这些老古董去了后,让你们觉得拘束、玩不痛快。” “不会的,侄儿是真心实意觉得人多热闹。”徐长亭笑着说道。 徐仲礼用眼神示意着王肃跟萧思誉,像是在说:怎么样,我没说错?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清楚,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小气? 王肃捋了捋胡子,跟徐仲礼交换了个眼色后,这才对徐长亭问道:“对了,听说前些时日你跟陆睿之子陆希道,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快?” 徐长亭面带笑容,心里却是在琢磨王肃为何如此问自己,余光看向自己的父亲,见父亲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示,便大方的点头承认。 “还认识了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听说《赠裴慕容游天王湖》、《水竹苑歌》这两首诗,都是你送给裴慕容的?”王肃问道。 “让王伯伯见笑了,其实……这两首诗是侄儿在西宁时,听一号为青莲居士之人所作,并非是侄儿所作。”徐长亭解释道。 不过他只想着去对照西宁那边的人事,却忘了这几首词好像都跟李太白不沾边。 “那赠青云楼花魁的《赠宋伊人游天王湖》以及那《桃花阁》也是这位青莲居士所作,你复述的了?”萧思誉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 徐仲礼则是一直默默不说话,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了,除了心惊徐长亭竟然会作诗外,便没有其他感受了。 而且徐仲礼一向开明,尤其是在对子女的教育上,只要不涉及的品性、德行等方面,他基本上都太去管的。 所以在知道这四首诗都是徐长亭所作,而且还是为丹凤城的两大花魁而作后,徐仲礼也就是心里头感到很惊讶,而后也就只跟夫人楚盈提及过。 而楚盈在得知徐长亭竟然为丹凤城的两个花魁作了诗后,而且每首诗都是脍炙人口后,扭过头来看着徐仲礼,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未央大了,是不是该给他说门亲事了?要不然……即便只是偶尔去教坊司、青云楼也不太好?就算是你跟我不在乎,但他大姐跟二姐能饶了他?还不得把他两耳朵都给揪掉?这件事就当我们不知道,况且,你做父亲的,又该怎么跟儿子提起这教坊司、青云楼的事情?” 徐仲礼深感有礼,望着楚盈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庞,长叹一声:“家有贤妇、夫复何求啊。” 思绪被王肃拉了回来,徐仲礼咳嗽了一声,而后对未央道:“可能你不知道,教坊司花魁裴慕容,乃是你王伯伯、萧伯伯好友之女,只是因为后来一些事情,所以才被充作教坊司。” “听冯子都提及过,就是我第一次去青云楼时。”徐长亭微微皱眉,视线在三个长辈身上来回游走,感觉好像他们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而且……不会是跟裴慕容有关? “让之走的早,这些年来,我跟你王伯伯正好身处礼部,也能够照应着慕容,但随着后来被罢官后,我跟你王伯伯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教坊司消遣,而且若是在教坊司见面,终究是会显得有些尴尬,也会让我跟你王伯伯,觉得对不住慕容的父亲。”萧思誉声音略显低沉道。 王肃轻轻叹口气,而后道:“王伯伯知道你跟裴慕容认识后,而且还为她做了两首诗,所以就想……今年中秋月圆人团圆之时,或者你试着问问,看能不能邀请她跟我们一同过一个中秋。” 徐长亭瞬间是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王肃跟萧思誉的意思,不过以徐长亭雁过拔毛的性格,连当今皇上的便宜他都敢占,又何况是王伯伯跟萧伯伯呢。 所以徐长亭立刻会意道:“萧伯伯、王伯伯,其实侄儿跟裴慕容也不是很熟,就算是送了两首诗给她,但……终究是教坊司的花魁,而且如今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怕是早就接了其他人家的邀请了?这样,我可以试试去问问,但……。” “我们刚刚跟你父亲都商议好了,天王湖画舫的费用就由我跟你萧伯伯来出,但……这教坊司那边,还需要仰仗你父亲,尤其是贤侄你了……。”王肃认真的说道。 “那行,我试试。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徐长亭苍白的脸庞显得有些潮红,徐仲礼微微皱眉,知子莫若父,徐仲礼岂能不明白,这小子开始算计他的好友了。 不过并没有打算立刻阻止,而是打算先听听这小子会提什么要求。 “萧伯伯跟王伯伯如今是不是……没事儿干?”徐长亭问道。 徐仲礼听到徐长亭说的没事儿干,差点儿笑出声,而萧思誉跟王肃也是瞬间老脸一红,虽然话不好听,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事实。 自从被罢官后,他们就一直过着清闲的日子,探个亲、访个友,喝壶茶、吃顿酒,看看书、写写字,自己一个人忧虑下天下大事,也就如此了。 两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一阵咳嗽,徐仲礼出声帮两人解了尴尬:“你直接说,想让你王伯伯跟萧伯伯答应你什么条件?” “我半龙书院缺教书先生。”徐长亭挺直了腰杆说道。 第八十九章 朝堂 曾有人说,有多少人喜欢喝白酒,就有多少人讨厌喝白酒。 而在徐长亭看来,但凡喜欢喝白酒的要么是有故事的人,要么便是上了年纪后压力颇大的中年人。 白酒的醇香、韵味、悠长以及烈性,对于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人而言,可谓就是如同知己一般的存在,绝不是淡淡的啤酒,以及更在乎味蕾感受的红酒所能够达到的。 白酒不在乎味蕾的感受,更不在乎那淡淡的入口顺畅,而是在乎直接冲击内心深处的压抑与情感的总爆发,也正是它的悠长醇香,以及烈性韵味,使得仿佛每一口都是人间轰烈与沧桑的悲欢离合。 桃花烈绝对符合如今尚武之风盛行的大魏国,也绝对适应才子佳人儿女情长、百转千回的南唐。 柳大安、泼李三甚至是包括何何承天,这些时日可谓是格外的忙碌,随着第一窖桃花烈终于是赶在中秋节前出现,便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尤其是对于一些中年男子而言,可谓是成了最为喜爱的杯中酒。 以徐长亭鸡贼又奸猾的性格,在真正的第一窖桃花烈出来后,除了要送到教坊司、青云楼以及李澄心、陈平等处买卖以外,自然是还要拿出一份送到送到皇宫才行。 不管他因为大姐一事儿,心里对当今皇上有没有怨言,但这个“人情往来”的眼力见还是要有的,要不然的话,可就不止只是不懂事儿那么简单了。 好在如今徐长亭有禁军副统领薛无恙的腰牌在手,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送,薛无恙自己就会过来拉这些酒进宫。 而到了中秋节的这一天,因为还有王肃、萧思誉等人一同前往天王湖,从而使得徐家前往天王湖的队伍显得浩浩荡荡,加起来足足有七八驾马车先后驶向了天王湖。 徐长亭原本打算带着吴江南跟大姐、二姐还有母亲挤在一个马车里,但在上车的时候,却是被徐仲礼招手叫到了跟王肃、萧思誉同行的马车上。 王肃的家眷、萧思誉的家眷同样是各坐一驾马车,加上徐家的两驾马车就已经是四驾马车,这还没有算上何叶儿、梁彩儿以及霍奴儿跟谢敬尧、王彦章几人。 跟着徐仲礼上了马车后,徐长亭便主动乖巧的向王肃、萧思誉两人打招呼。 王肃见到徐长亭,第一反应就是问他裴慕容什么时候到。 徐长亭也如实回答着,大概到下午的时候裴慕容才会到天王湖。 看着有些不放心的王肃,徐长亭只好安慰道,裴姑娘已经亲口答应了,相信不会食言的,也跟阮三娘都商定好了等等。 与几个长辈同坐一驾马车,徐长亭一路上脸上始终带着笑,丝毫不会让跟父亲谈笑风生的王肃跟萧思誉察觉到他的拘束。 何况,徐长亭也相信,父亲绝不是无缘无故的让自己跟他们同乘一驾马车的。 随着马车缓缓驶出白虎坊,沿着朱雀大街出城时,男人在一起喜好谈论天下事的特性,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首先打开朝堂话题的自然便是王肃,在车厢里谈笑风生的短暂沉默后,王肃便缓缓开口问道:“如今我们二人已经远离朝堂,眼下就仲礼你在礼部任侍郎兼国子监祭酒,所以依你之见,如今朝堂可否有新风向的迹象?” 徐仲礼并不着急回答,想了下后笑着道:“看来两位是猜到了些什么?” 萧思誉跟王肃对视一眼,对于徐仲礼在他们面前的谨慎见怪不怪,毕竟,从他们认识徐仲礼起,徐仲礼便是一个凡事都是小心谨慎、以及颇有城府忍耐之人。 “可能刚被罢免时,因为一时心中气愤冲昏了头脑,所以无法理解。但随着渐渐冷静下来后,就渐渐琢磨出了味道,皇上也不易啊。所以对南唐休兵后,总要找出几个人来给皇上力主出兵南唐做替罪羊。我跟思誉自然就是最佳人选了。”王肃笑着说道,表情显得云淡风轻。 “两位被罢免,其实站在皇上的角度,也是迫不得已。但……说句真心话,两位当初在朝堂之上的作为有些过于急迫了,若是能够徐徐图之的话,或许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徐仲礼儒雅的说道。 萧思誉跟王肃认同的点了点头,但当时身处局中,哪可能轻易就跳出局像旁观者一般看待整个朝堂局势?这不也是后来才回过味来,当时他们二人的作为有些过于激进了。 “仲礼啊,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不错,我们虽然当时是当局者迷,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若不是我们被罢免,你岂不是还要在遥远的西宁多熬几年?”萧思誉的话有几分玩笑成分,徐仲礼也不生气,王肃也只是摇头笑笑。 “那我就再次谢谢两位的成全了。”徐仲礼呵呵笑着道,随即看了一眼默默坐在他一旁的徐长亭,便继续对着王肃跟萧思誉说道:“考课法、俸禄制都是皇上认可的举措,但两位却是因为大力推行而获罪,如此一来,非但不能帮了皇上,反而使得局势更加复杂诡谲。我知道,两位是想问,我们这几个所谓的皇上心腹,都被皇上借着罢免你们的机会而被调回到了丹凤,那么接下来是不是朝堂之上就该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是啊,你们这几个皇上真正的心腹之臣已经回到了丹凤城,但这可都大半年过去了,朝堂之上还是如此平静,这不太对啊。”萧思誉疑惑道。 徐仲礼沉稳的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眼下的平静有些不对劲,那么……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黎明前的黑暗?”王肃小心翼翼的问道。 徐仲礼沉吟了一下,而后道:“说不好,终究是皇家的事情,我们这些臣子怕是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意思了。” “这件事情上,皇上过于优柔寡断了。”王肃面色凝重,捋了捋胡须认真道:“自朝廷对南唐用兵起,尤其是皇上几次御驾亲征,都是给了太子可趁之机啊,若不然的话,局势也不会发展到眼下这般复杂的局面。” 萧思誉却是摇了摇头,回忆着他跟王肃当初在朝堂上的种种举动跟作为,而后道:“皇上御驾亲征,留下太子监国并没有错。只是……皇上对太子太过于放心了,怕是没料到皇后跟太后会如此支持太子,甚至还会私下里帮太子拉拢朝臣了。所以这件事情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二人当初还是太着急了,朝廷休兵后开始要安内不假,但我们在皇上还没有从休兵一事儿中缓过神来时,就急不可待的推出考课法、俸禄制来牵制、打击太子党,这让皇上显然陷入到了两难之中。” “所以啊,现在想起来,怕是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有意识到,朝中有很多官员都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如此一来,我们推出的考课法、俸禄制的实施,在皇上看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甚至还会认为是要故意扰乱朝堂朝政。” 徐仲礼默不作声,但目光在看向王肃跟萧思誉的同时,还会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徐长亭。 而此时的徐长亭,也渐渐明白父亲为何要让他跟王肃、萧思誉同乘一驾马车的用意了。 因为之前在家里,当着元宏的面,他们父子算是约法三章,徐仲礼不准过问徐长亭跟元宏的条件。自然而然的,徐仲礼也就没有了机会帮徐长亭出谋划策,要不然的话,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但若是让徐仲礼什么也不做,完全不去理会徐长亭跟元宏之见的交易,那显而易见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徐仲礼就只能通过跟王肃、萧思意讨论朝堂政事,来猜测徐长亭跟元宏的条件,以及尽量通过他们对朝堂局势的分析,来让徐长亭意识到朝堂局势,或者是给徐长亭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王肃、萧思誉的目光此时齐齐看向徐仲礼,等着他对他们二人的分析做判断。 徐仲礼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两位所分析的没有错,只是眼下……皇上想要亲自推行,也是阻碍重重。太后、皇后、太子俨然形成了一股绳。太子既有监国之责,也有参与朝政之权,如此一来,皇上想要推行的考课法、俸禄制,即便是太子不会反对,但太后跟皇后那里……我们谁也说不好。对南唐用兵占据了皇上诸多精力,从而忽略了朝堂政事。如今想要扭转乾坤……不比当年登基易啊。” “那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如此一来的话,难保太子不会……。”王肃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眼下比拼的便是定力与耐心,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当然,你说的是最坏的结果,如今就算是再坏,也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但长此以往下去,确实对皇上不利,不说朝堂政事会不会旁落,不说朝廷政令能不能顺利推行,便是皇上的威严也会在不声不响的对峙中大打折扣,毕竟……皇上相比太子,年岁不占优。”萧思誉趁声说道。 “我猜测……。”徐仲礼又是瞟了一眼旁边的徐长亭,而后开口道:“皇上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在等一个破局之人,可能会是一件让人会忽视的小小事情,也可能是一个谁也不会重视之人,斜刺里杀出,打破眼下的僵局。” 王肃跟萧思誉皱眉,而徐仲礼掀开车帘,看着天王湖已经在望,随即打破了车厢内有些沉重的气氛,道:“你我不过是大魏臣子,私下里议论议论就可以了,至于皇家之事儿,相信皇上必然会有决断的。好了,两位也不必在中秋这一天如此愁眉苦脸,先高高兴兴的把中秋过好了。” 一路上徐长亭根本就没有说一句话,而在到达天王湖跟着众人下车后,徐长亭也并没有立刻就跟家人上画舫,而是要带着霍奴儿继续往前赶一段路,前往祝融峰顶的永宁寺。 楚盈拉着徐长亭交代了几句,大姐徐长虹把一个早就备好了盒子放在了马车上,二姐徐温柔则是告诉徐长亭,一会儿回来后在哪里汇合。 徐仲礼微笑的看着徐长亭,而后是伸手摸了摸徐长亭的头顶,慈爱的说了句早去早回,便与王肃、萧思誉去见二人的家眷。 第八十九章 朝堂 曾有人说,有多少人喜欢喝白酒,就有多少人讨厌喝白酒。 而在徐长亭看来,但凡喜欢喝白酒的要么是有故事的人,要么便是上了年纪后压力颇大的中年人。 白酒的醇香、韵味、悠长以及烈性,对于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人而言,可谓就是如同知己一般的存在,绝不是淡淡的啤酒,以及更在乎味蕾感受的红酒所能够达到的。 白酒不在乎味蕾的感受,更不在乎那淡淡的入口顺畅,而是在乎直接冲击内心深处的压抑与情感的总爆发,也正是它的悠长醇香,以及烈性韵味,使得仿佛每一口都是人间轰烈与沧桑的悲欢离合。 桃花烈绝对符合如今尚武之风盛行的大魏国,也绝对适应才子佳人儿女情长、百转千回的南唐。 柳大安、泼李三甚至是包括何何承天,这些时日可谓是格外的忙碌,随着第一窖桃花烈终于是赶在中秋节前出现,便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尤其是对于一些中年男子而言,可谓是成了最为喜爱的杯中酒。 以徐长亭鸡贼又奸猾的性格,在真正的第一窖桃花烈出来后,除了要送到教坊司、青云楼以及李澄心、陈平等处买卖以外,自然是还要拿出一份送到送到皇宫才行。 不管他因为大姐一事儿,心里对当今皇上有没有怨言,但这个“人情往来”的眼力见还是要有的,要不然的话,可就不止只是不懂事儿那么简单了。 好在如今徐长亭有禁军副统领薛无恙的腰牌在手,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送,薛无恙自己就会过来拉这些酒进宫。 而到了中秋节的这一天,因为还有王肃、萧思誉等人一同前往天王湖,从而使得徐家前往天王湖的队伍显得浩浩荡荡,加起来足足有七八驾马车先后驶向了天王湖。 徐长亭原本打算带着吴江南跟大姐、二姐还有母亲挤在一个马车里,但在上车的时候,却是被徐仲礼招手叫到了跟王肃、萧思誉同行的马车上。 王肃的家眷、萧思誉的家眷同样是各坐一驾马车,加上徐家的两驾马车就已经是四驾马车,这还没有算上何叶儿、梁彩儿以及霍奴儿跟谢敬尧、王彦章几人。 跟着徐仲礼上了马车后,徐长亭便主动乖巧的向王肃、萧思誉两人打招呼。 王肃见到徐长亭,第一反应就是问他裴慕容什么时候到。 徐长亭也如实回答着,大概到下午的时候裴慕容才会到天王湖。 看着有些不放心的王肃,徐长亭只好安慰道,裴姑娘已经亲口答应了,相信不会食言的,也跟阮三娘都商定好了等等。 与几个长辈同坐一驾马车,徐长亭一路上脸上始终带着笑,丝毫不会让跟父亲谈笑风生的王肃跟萧思誉察觉到他的拘束。 何况,徐长亭也相信,父亲绝不是无缘无故的让自己跟他们同乘一驾马车的。 随着马车缓缓驶出白虎坊,沿着朱雀大街出城时,男人在一起喜好谈论天下事的特性,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首先打开朝堂话题的自然便是王肃,在车厢里谈笑风生的短暂沉默后,王肃便缓缓开口问道:“如今我们二人已经远离朝堂,眼下就仲礼你在礼部任侍郎兼国子监祭酒,所以依你之见,如今朝堂可否有新风向的迹象?” 徐仲礼并不着急回答,想了下后笑着道:“看来两位是猜到了些什么?” 萧思誉跟王肃对视一眼,对于徐仲礼在他们面前的谨慎见怪不怪,毕竟,从他们认识徐仲礼起,徐仲礼便是一个凡事都是小心谨慎、以及颇有城府忍耐之人。 “可能刚被罢免时,因为一时心中气愤冲昏了头脑,所以无法理解。但随着渐渐冷静下来后,就渐渐琢磨出了味道,皇上也不易啊。所以对南唐休兵后,总要找出几个人来给皇上力主出兵南唐做替罪羊。我跟思誉自然就是最佳人选了。”王肃笑着说道,表情显得云淡风轻。 “两位被罢免,其实站在皇上的角度,也是迫不得已。但……说句真心话,两位当初在朝堂之上的作为有些过于急迫了,若是能够徐徐图之的话,或许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徐仲礼儒雅的说道。 萧思誉跟王肃认同的点了点头,但当时身处局中,哪可能轻易就跳出局像旁观者一般看待整个朝堂局势?这不也是后来才回过味来,当时他们二人的作为有些过于激进了。 “仲礼啊,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不错,我们虽然当时是当局者迷,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若不是我们被罢免,你岂不是还要在遥远的西宁多熬几年?”萧思誉的话有几分玩笑成分,徐仲礼也不生气,王肃也只是摇头笑笑。 “那我就再次谢谢两位的成全了。”徐仲礼呵呵笑着道,随即看了一眼默默坐在他一旁的徐长亭,便继续对着王肃跟萧思誉说道:“考课法、俸禄制都是皇上认可的举措,但两位却是因为大力推行而获罪,如此一来,非但不能帮了皇上,反而使得局势更加复杂诡谲。我知道,两位是想问,我们这几个所谓的皇上心腹,都被皇上借着罢免你们的机会而被调回到了丹凤,那么接下来是不是朝堂之上就该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是啊,你们这几个皇上真正的心腹之臣已经回到了丹凤城,但这可都大半年过去了,朝堂之上还是如此平静,这不太对啊。”萧思誉疑惑道。 徐仲礼沉稳的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眼下的平静有些不对劲,那么……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黎明前的黑暗?”王肃小心翼翼的问道。 徐仲礼沉吟了一下,而后道:“说不好,终究是皇家的事情,我们这些臣子怕是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意思了。” “这件事情上,皇上过于优柔寡断了。”王肃面色凝重,捋了捋胡须认真道:“自朝廷对南唐用兵起,尤其是皇上几次御驾亲征,都是给了太子可趁之机啊,若不然的话,局势也不会发展到眼下这般复杂的局面。” 萧思誉却是摇了摇头,回忆着他跟王肃当初在朝堂上的种种举动跟作为,而后道:“皇上御驾亲征,留下太子监国并没有错。只是……皇上对太子太过于放心了,怕是没料到皇后跟太后会如此支持太子,甚至还会私下里帮太子拉拢朝臣了。所以这件事情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二人当初还是太着急了,朝廷休兵后开始要安内不假,但我们在皇上还没有从休兵一事儿中缓过神来时,就急不可待的推出考课法、俸禄制来牵制、打击太子党,这让皇上显然陷入到了两难之中。” “所以啊,现在想起来,怕是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有意识到,朝中有很多官员都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如此一来,我们推出的考课法、俸禄制的实施,在皇上看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甚至还会认为是要故意扰乱朝堂朝政。” 徐仲礼默不作声,但目光在看向王肃跟萧思誉的同时,还会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徐长亭。 而此时的徐长亭,也渐渐明白父亲为何要让他跟王肃、萧思誉同乘一驾马车的用意了。 因为之前在家里,当着元宏的面,他们父子算是约法三章,徐仲礼不准过问徐长亭跟元宏的条件。自然而然的,徐仲礼也就没有了机会帮徐长亭出谋划策,要不然的话,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但若是让徐仲礼什么也不做,完全不去理会徐长亭跟元宏之见的交易,那显而易见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徐仲礼就只能通过跟王肃、萧思意讨论朝堂政事,来猜测徐长亭跟元宏的条件,以及尽量通过他们对朝堂局势的分析,来让徐长亭意识到朝堂局势,或者是给徐长亭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王肃、萧思誉的目光此时齐齐看向徐仲礼,等着他对他们二人的分析做判断。 徐仲礼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两位所分析的没有错,只是眼下……皇上想要亲自推行,也是阻碍重重。太后、皇后、太子俨然形成了一股绳。太子既有监国之责,也有参与朝政之权,如此一来,皇上想要推行的考课法、俸禄制,即便是太子不会反对,但太后跟皇后那里……我们谁也说不好。对南唐用兵占据了皇上诸多精力,从而忽略了朝堂政事。如今想要扭转乾坤……不比当年登基易啊。” “那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如此一来的话,难保太子不会……。”王肃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眼下比拼的便是定力与耐心,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当然,你说的是最坏的结果,如今就算是再坏,也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但长此以往下去,确实对皇上不利,不说朝堂政事会不会旁落,不说朝廷政令能不能顺利推行,便是皇上的威严也会在不声不响的对峙中大打折扣,毕竟……皇上相比太子,年岁不占优。”萧思誉趁声说道。 “我猜测……。”徐仲礼又是瞟了一眼旁边的徐长亭,而后开口道:“皇上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在等一个破局之人,可能会是一件让人会忽视的小小事情,也可能是一个谁也不会重视之人,斜刺里杀出,打破眼下的僵局。” 王肃跟萧思誉皱眉,而徐仲礼掀开车帘,看着天王湖已经在望,随即打破了车厢内有些沉重的气氛,道:“你我不过是大魏臣子,私下里议论议论就可以了,至于皇家之事儿,相信皇上必然会有决断的。好了,两位也不必在中秋这一天如此愁眉苦脸,先高高兴兴的把中秋过好了。” 一路上徐长亭根本就没有说一句话,而在到达天王湖跟着众人下车后,徐长亭也并没有立刻就跟家人上画舫,而是要带着霍奴儿继续往前赶一段路,前往祝融峰顶的永宁寺。 楚盈拉着徐长亭交代了几句,大姐徐长虹把一个早就备好了盒子放在了马车上,二姐徐温柔则是告诉徐长亭,一会儿回来后在哪里汇合。 徐仲礼微笑的看着徐长亭,而后是伸手摸了摸徐长亭的头顶,慈爱的说了句早去早回,便与王肃、萧思誉去见二人的家眷。 第九十章 永宁寺 就在徐长亭与霍奴儿前往永宁寺看望大和尚惠思时,此时的皇宫里,王相和已经收到了徐长亭送到皇宫的桃花烈。 而在勤政殿的元宏,在看到王相和抱着精致的一个小酒坛进来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何物。 “皇上……据说这才是真正的桃花烈,而且据徐长亭给薛统领的交代,说这是他们第一窖桃花烈中酒香最为醇厚的。”王相和抱着精致的小酒坛眉开眼笑道。 “那小奸商不会就只给朕这么一小坛?”元宏看着那精致的酒坛笑着问道。 “没,足足有五六十坛,奴婢只是拿了一坛过来请您过目。”王相和笑呵呵的说道。 元宏听到数目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算他有点儿良心……对了,没要钱?” “薛统领说,徐长亭关于酒钱一个字也没提,索性他也就没问,就都给拉进宫了。”王相和小心翼翼的在元宏的示意下打开酒坛,不等他凑到跟前去闻,元宏就咳嗽了一声,而后站起身凑到跟前:“呜……好烈的酒啊,这比前些时日送的还要烈啊,但这酒味儿……不错,真是醇厚啊!” “皇上,奴婢觉得这酒……怕是一小杯就能醉人?”王相和跟哈巴狗似的,距离酒坛还有两三尺的距离,就伸长了鼻子嗅着道。 “那是旁人,朕的酒量……呵呵,这一坛下去都醉不了。”元宏急忙示意王相和先给他倒一杯尝尝。 王相和之所以能够成为元宏跟前的肱骨之臣,最大的优点就是周到、细致、有眼力见,凡事都能够想在前面。 所以当给元宏倒酒的时候,就立刻先向身后的宫女摆了摆手,随后宫女行礼离开,不过倒酒的功夫,而后就一连三个宫女端着食盘就走了进来,每个食盘上都放置着几样元宏平日里喜欢吃的小菜。 “皇上,奴婢把下酒菜都给您备好了。”王相和哈巴狗的讨好道。 元宏自然是龙心大悦,端起酒杯闻了闻浓烈的酒香做陶醉状,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等待他吩咐的王相和,道:“今日中秋,徐长亭送来的正是时候,这样,拿五坛这就给太后那边送过去,一会儿你陪朕过去看看太后。”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王相和应和道。 “静心湖那边赏月的事宜准备如何了?”元宏又接着问道。 “皇后亲自命人在准备。”王相和说道。 元宏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手里清澈的桃花烈,即便是他已经喝过几次还不是很成熟的桃花烈,已经很清楚这酒是真的很有劲。 可当这一次喝到徐长亭真正酿出来的桃花烈时,第一口还是让元宏感到整个人瞬间一个激灵,而后仿佛有一只火烧火燎的小老鼠,正从喉咙处缓缓往肚子里钻,形成了一道热辣烫心的轨迹。 于是一小杯酒下肚,让元宏瞬间不由自主的哈出声,赞叹道:“好烈的酒,不错!朕喜欢!” 这边元宏在宫女、太监的伺候下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而那边的徐长亭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了。 圣凤山山脉,可谓是丹凤城一侧的天然屏障,再加上位于半山腰的虎跑泉,长年累月的水流不停,不止是造就了山脚下广阔无垠的天王湖,同样也让丹凤城引入了一条壮阔的河流,也造就了丹凤城的四周几乎全都是良田肥地。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丹凤城都极为适合作为一个王朝的都城,而且即便是战乱年代,丹凤城也会因为四周的良田肥地,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都不会因为缺少粮食而陷入困境。 徐长亭带着霍奴儿在半山腰的虎跑泉处歇息了一会儿,便顺着分叉口直指祝融峰,而到了祝融峰的山顶时,惠思大和尚已经带着他的师弟,一个极为看不顺眼徐长亭的中年和尚:惠成。 “长亭见过大师父,见过大和尚。”徐长亭对着山门前含笑而立的须眉皆白、身材高大的和尚行礼道。 而旁边的惠成,则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徐长亭的厌恶,扭过头用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对徐长亭的招呼。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惠思大和尚早就习惯了自己眼里的异人跟自己师弟之间的“不睦”,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徐长亭。 徐长亭谢过之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而后看着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山门处:“香火还是这么旺盛啊?惠成大和尚,这些时日有没有偷看哪个女子的腰啊、胸啊、屁股啊……。” “小子,我告诉你,我惠成……你个牙尖嘴利的小病夫。”惠成说话有些结巴,所以他也从不在嘴上逞口舌之利。 “令尊大人与你的家人,可也到了天王湖?”惠思看着徐长亭那即便是累的满头大汗,但依旧很苍白的脸颊,微微叹口气问道。 “一同来的,家父还有两个好友随行,就没办法亲自上来拜见大师父您了。”徐长亭从霍奴儿手里接过大姐徐长虹,早就帮他准备好的礼物盒子直接扔给了惠成。 八月可谓是秋高气爽,而山顶上因为风大的缘故,还要比山下凉上几分,一袭袈裟被惠思从宽大的怀里拿了出来递给徐长亭:“披上,山风凉,免得感染风寒。” “多谢大师父。”徐长亭依言披上厚厚的暗红袈裟,而后与惠思、惠成一同往后山寺院行去。 因为大魏国崇佛的关系,加上这些年太后、皇后也极为崇佛,所以丹凤城最为有名的两个寺院:永宁寺跟瑶光寺,这些年可谓是受到了极大的皇恩。 从前原本不过几间简单庙宇的永宁寺,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了一处真正的万千法地。 原本也还显得孤零零的祝融峰顶,也随着星罗棋布的一座座庙宇拔地而起后,变的可谓是恢弘庄严。云遮雾障之时,若是行走于永宁寺各个庙宇之间那曲折幽深、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各种翠绿参天大树、奇山怪石,听着悠长洪亮的钟声与佛号、各种飞禽的鸣叫声,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走进了极乐净土中。 佛家重地的大雄宝殿,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扩建了多少次,总之如今整个大雄宝殿的恢弘庄严,可谓是丝毫不亚于凤阳宫最为宏伟的大庆殿。 里面除了徐长亭熟悉的真人大小的十一座佛像外,如今还多了两座玉石巨佛,同样是庄严肃穆,让人在一脚踏进大殿后,不由的便会心生跪拜之念。 “一直没有跟你说,前些时日,皇家又派了无数工匠,历时两年多的时间,就在你平常住的那间庙宇不远的地方,又建了一座九级浮屠。”惠思带着徐长亭跨过大雄宝殿,继续往永宁寺的香客止入的后山行去。 “就是那座吗?”徐长亭站在台阶之上,正好能够看到一截像是直入云霄的塔尖问道。 “浮屠高达九十丈,上刹高十丈,共计百丈。”惠思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在给徐长亭介绍这些时,并没有显得兴奋跟得意,反而是带着一丝深深的忧虑与惆怅。 “那你都没下山前往皇宫,谢谢你那还了俗的师弟?”徐长亭跟随着惠思缓缓走下台阶,一边调侃着旁边的惠思大和尚。 走下台阶、穿过两侧每株估计年岁都有百年的长青松柏,惠思像是没有意识到徐长亭的调侃:“你这次过来,怕是来者不善?” 徐长亭扭头,果不其然,霍奴儿此刻挡住了惠成,不让其跟着他们一同继续往前。 冲着霍奴儿喊了一声加油,而后不出所料,惠成开始结巴着威胁警告徐长亭:以后你敢再来永宁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徐长亭头也不回的回道:“那你先答应霍奴儿再说。” 惠成气的哇呀呀的叫唤,但他的师兄、永宁寺的主持惠思却是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带着徐长亭继续往前。 “那大师父觉的我是在救佛还是在灭佛?”徐长亭跨过高过膝盖的门槛,看着前面如同黑洞似的门洞问道。 轻微的回响让徐长亭的话语,在这足足有数十丈的门洞里,显得颇为警世肃杀。 “佛度有缘人,但也纳众生。不成一法天地、便是万千世界。但终究也是逃不过红尘俗世的袭扰。身为出家人,岂能只看一面、两面?”黑漆漆的门洞里,惠思的声音显得很庄严肃穆。 “佛讲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佛言坚、湿、暖、动为四大,正所谓一心无挂、四大皆空,看破红尘、六根清净。可如今的佛家……最起码永宁寺内,除了惠成跟您之外,我看不到谁是真正的三清四白,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徐长亭难得收起了笑容,正容对惠思大和尚说道。 “你啊,永远都是似是而非,佛讲境界与胜事,所以不能要求每一个修佛之人都能如惠成一般。就像你……七岁那年,懵懂于门后那块巨石之上所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界有了,胜事却……看不清佛法六道。但……未央,今日不管你是来此为何,我都希望你考虑清楚,以免行差踏错、道尽涂殚。”说完后,惠思缓缓推开了巨大的寺门,阳光瞬间洒照进深深的门洞里,像是打开了另外一方天地般。 “这么说来,大师父都知道我将要做什么了?”徐长亭随着惠思踏出寺门。 “前些年,你没随家人去往西宁时,你哪天不以有朝一日要灭佛来气惠成?惠成嘴痴佛心,一直当你是玩笑。但你觉的我也会如此认为?”惠思微笑着问道。 “我只是单纯的想抑佛治世,大师父信不信?”徐长亭仰着头,面庞依旧是很苍白、病恹恹的样子。 “你的样子……怕是到现在也没有突破?”惠思皱眉,忧心问道。 “是不是你在骗我啊?真的有人能突破吗?”徐长亭一脸的抱怨。 惠思则是摇头笑了笑,带着徐长亭继续向前,不远处就是直入云霄的九级浮屠。 “当年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逼迫你走这条险路。”惠思很不负责任的说道。 “问题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徐长亭突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奈的仰头看了看天空,好在还不到晚上,而中秋时节,他将要遭受的罪,恐怕还会更可怕。 “所以我觉得你不妨缓一缓,眼下你自己可都是泥菩萨过江。”踏上了九级浮屠的台阶,惠思缓缓转身,看着落后他一个台阶的徐长亭。 此时的徐长亭,站在台阶下,身高刚刚到身材高大的惠思胸口处,惠思看着徐长亭,深吸一口气后,凝重道:“太后的身边,还有一位叫高菩萨的高手,而他就是菩萨道之大成者,若是再加上张惠普也快要大成的金刚经,你基本上没有任何胜算,甚至还可能因此而连累家人。前面那野小子,功夫不错,再加上你所说的两位用枪高手……。” “南唐谢敬尧,以及西宁的王彦章二人。”徐长亭认真说道。 “就算是你们四人一起……怕也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是……你的菩萨道跟金刚经都能够大成。”惠思祥和的目光瞬间变的十分锐利,直刺徐长亭那苍白病恹恹的脸颊。 第九十章 永宁寺 就在徐长亭与霍奴儿前往永宁寺看望大和尚惠思时,此时的皇宫里,王相和已经收到了徐长亭送到皇宫的桃花烈。 而在勤政殿的元宏,在看到王相和抱着精致的一个小酒坛进来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何物。 “皇上……据说这才是真正的桃花烈,而且据徐长亭给薛统领的交代,说这是他们第一窖桃花烈中酒香最为醇厚的。”王相和抱着精致的小酒坛眉开眼笑道。 “那小奸商不会就只给朕这么一小坛?”元宏看着那精致的酒坛笑着问道。 “没,足足有五六十坛,奴婢只是拿了一坛过来请您过目。”王相和笑呵呵的说道。 元宏听到数目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算他有点儿良心……对了,没要钱?” “薛统领说,徐长亭关于酒钱一个字也没提,索性他也就没问,就都给拉进宫了。”王相和小心翼翼的在元宏的示意下打开酒坛,不等他凑到跟前去闻,元宏就咳嗽了一声,而后站起身凑到跟前:“呜……好烈的酒啊,这比前些时日送的还要烈啊,但这酒味儿……不错,真是醇厚啊!” “皇上,奴婢觉得这酒……怕是一小杯就能醉人?”王相和跟哈巴狗似的,距离酒坛还有两三尺的距离,就伸长了鼻子嗅着道。 “那是旁人,朕的酒量……呵呵,这一坛下去都醉不了。”元宏急忙示意王相和先给他倒一杯尝尝。 王相和之所以能够成为元宏跟前的肱骨之臣,最大的优点就是周到、细致、有眼力见,凡事都能够想在前面。 所以当给元宏倒酒的时候,就立刻先向身后的宫女摆了摆手,随后宫女行礼离开,不过倒酒的功夫,而后就一连三个宫女端着食盘就走了进来,每个食盘上都放置着几样元宏平日里喜欢吃的小菜。 “皇上,奴婢把下酒菜都给您备好了。”王相和哈巴狗的讨好道。 元宏自然是龙心大悦,端起酒杯闻了闻浓烈的酒香做陶醉状,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等待他吩咐的王相和,道:“今日中秋,徐长亭送来的正是时候,这样,拿五坛这就给太后那边送过去,一会儿你陪朕过去看看太后。”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王相和应和道。 “静心湖那边赏月的事宜准备如何了?”元宏又接着问道。 “皇后亲自命人在准备。”王相和说道。 元宏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手里清澈的桃花烈,即便是他已经喝过几次还不是很成熟的桃花烈,已经很清楚这酒是真的很有劲。 可当这一次喝到徐长亭真正酿出来的桃花烈时,第一口还是让元宏感到整个人瞬间一个激灵,而后仿佛有一只火烧火燎的小老鼠,正从喉咙处缓缓往肚子里钻,形成了一道热辣烫心的轨迹。 于是一小杯酒下肚,让元宏瞬间不由自主的哈出声,赞叹道:“好烈的酒,不错!朕喜欢!” 这边元宏在宫女、太监的伺候下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而那边的徐长亭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了。 圣凤山山脉,可谓是丹凤城一侧的天然屏障,再加上位于半山腰的虎跑泉,长年累月的水流不停,不止是造就了山脚下广阔无垠的天王湖,同样也让丹凤城引入了一条壮阔的河流,也造就了丹凤城的四周几乎全都是良田肥地。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丹凤城都极为适合作为一个王朝的都城,而且即便是战乱年代,丹凤城也会因为四周的良田肥地,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都不会因为缺少粮食而陷入困境。 徐长亭带着霍奴儿在半山腰的虎跑泉处歇息了一会儿,便顺着分叉口直指祝融峰,而到了祝融峰的山顶时,惠思大和尚已经带着他的师弟,一个极为看不顺眼徐长亭的中年和尚:惠成。 “长亭见过大师父,见过大和尚。”徐长亭对着山门前含笑而立的须眉皆白、身材高大的和尚行礼道。 而旁边的惠成,则是毫不掩饰自己对徐长亭的厌恶,扭过头用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对徐长亭的招呼。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惠思大和尚早就习惯了自己眼里的异人跟自己师弟之间的“不睦”,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徐长亭。 徐长亭谢过之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而后看着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山门处:“香火还是这么旺盛啊?惠成大和尚,这些时日有没有偷看哪个女子的腰啊、胸啊、屁股啊……。” “小子,我告诉你,我惠成……你个牙尖嘴利的小病夫。”惠成说话有些结巴,所以他也从不在嘴上逞口舌之利。 “令尊大人与你的家人,可也到了天王湖?”惠思看着徐长亭那即便是累的满头大汗,但依旧很苍白的脸颊,微微叹口气问道。 “一同来的,家父还有两个好友随行,就没办法亲自上来拜见大师父您了。”徐长亭从霍奴儿手里接过大姐徐长虹,早就帮他准备好的礼物盒子直接扔给了惠成。 八月可谓是秋高气爽,而山顶上因为风大的缘故,还要比山下凉上几分,一袭袈裟被惠思从宽大的怀里拿了出来递给徐长亭:“披上,山风凉,免得感染风寒。” “多谢大师父。”徐长亭依言披上厚厚的暗红袈裟,而后与惠思、惠成一同往后山寺院行去。 因为大魏国崇佛的关系,加上这些年太后、皇后也极为崇佛,所以丹凤城最为有名的两个寺院:永宁寺跟瑶光寺,这些年可谓是受到了极大的皇恩。 从前原本不过几间简单庙宇的永宁寺,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了一处真正的万千法地。 原本也还显得孤零零的祝融峰顶,也随着星罗棋布的一座座庙宇拔地而起后,变的可谓是恢弘庄严。云遮雾障之时,若是行走于永宁寺各个庙宇之间那曲折幽深、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各种翠绿参天大树、奇山怪石,听着悠长洪亮的钟声与佛号、各种飞禽的鸣叫声,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走进了极乐净土中。 佛家重地的大雄宝殿,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扩建了多少次,总之如今整个大雄宝殿的恢弘庄严,可谓是丝毫不亚于凤阳宫最为宏伟的大庆殿。 里面除了徐长亭熟悉的真人大小的十一座佛像外,如今还多了两座玉石巨佛,同样是庄严肃穆,让人在一脚踏进大殿后,不由的便会心生跪拜之念。 “一直没有跟你说,前些时日,皇家又派了无数工匠,历时两年多的时间,就在你平常住的那间庙宇不远的地方,又建了一座九级浮屠。”惠思带着徐长亭跨过大雄宝殿,继续往永宁寺的香客止入的后山行去。 “就是那座吗?”徐长亭站在台阶之上,正好能够看到一截像是直入云霄的塔尖问道。 “浮屠高达九十丈,上刹高十丈,共计百丈。”惠思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在给徐长亭介绍这些时,并没有显得兴奋跟得意,反而是带着一丝深深的忧虑与惆怅。 “那你都没下山前往皇宫,谢谢你那还了俗的师弟?”徐长亭跟随着惠思缓缓走下台阶,一边调侃着旁边的惠思大和尚。 走下台阶、穿过两侧每株估计年岁都有百年的长青松柏,惠思像是没有意识到徐长亭的调侃:“你这次过来,怕是来者不善?” 徐长亭扭头,果不其然,霍奴儿此刻挡住了惠成,不让其跟着他们一同继续往前。 冲着霍奴儿喊了一声加油,而后不出所料,惠成开始结巴着威胁警告徐长亭:以后你敢再来永宁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徐长亭头也不回的回道:“那你先答应霍奴儿再说。” 惠成气的哇呀呀的叫唤,但他的师兄、永宁寺的主持惠思却是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带着徐长亭继续往前。 “那大师父觉的我是在救佛还是在灭佛?”徐长亭跨过高过膝盖的门槛,看着前面如同黑洞似的门洞问道。 轻微的回响让徐长亭的话语,在这足足有数十丈的门洞里,显得颇为警世肃杀。 “佛度有缘人,但也纳众生。不成一法天地、便是万千世界。但终究也是逃不过红尘俗世的袭扰。身为出家人,岂能只看一面、两面?”黑漆漆的门洞里,惠思的声音显得很庄严肃穆。 “佛讲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佛言坚、湿、暖、动为四大,正所谓一心无挂、四大皆空,看破红尘、六根清净。可如今的佛家……最起码永宁寺内,除了惠成跟您之外,我看不到谁是真正的三清四白,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徐长亭难得收起了笑容,正容对惠思大和尚说道。 “你啊,永远都是似是而非,佛讲境界与胜事,所以不能要求每一个修佛之人都能如惠成一般。就像你……七岁那年,懵懂于门后那块巨石之上所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界有了,胜事却……看不清佛法六道。但……未央,今日不管你是来此为何,我都希望你考虑清楚,以免行差踏错、道尽涂殚。”说完后,惠思缓缓推开了巨大的寺门,阳光瞬间洒照进深深的门洞里,像是打开了另外一方天地般。 “这么说来,大师父都知道我将要做什么了?”徐长亭随着惠思踏出寺门。 “前些年,你没随家人去往西宁时,你哪天不以有朝一日要灭佛来气惠成?惠成嘴痴佛心,一直当你是玩笑。但你觉的我也会如此认为?”惠思微笑着问道。 “我只是单纯的想抑佛治世,大师父信不信?”徐长亭仰着头,面庞依旧是很苍白、病恹恹的样子。 “你的样子……怕是到现在也没有突破?”惠思皱眉,忧心问道。 “是不是你在骗我啊?真的有人能突破吗?”徐长亭一脸的抱怨。 惠思则是摇头笑了笑,带着徐长亭继续向前,不远处就是直入云霄的九级浮屠。 “当年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逼迫你走这条险路。”惠思很不负责任的说道。 “问题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啊。”徐长亭突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奈的仰头看了看天空,好在还不到晚上,而中秋时节,他将要遭受的罪,恐怕还会更可怕。 “所以我觉得你不妨缓一缓,眼下你自己可都是泥菩萨过江。”踏上了九级浮屠的台阶,惠思缓缓转身,看着落后他一个台阶的徐长亭。 此时的徐长亭,站在台阶下,身高刚刚到身材高大的惠思胸口处,惠思看着徐长亭,深吸一口气后,凝重道:“太后的身边,还有一位叫高菩萨的高手,而他就是菩萨道之大成者,若是再加上张惠普也快要大成的金刚经,你基本上没有任何胜算,甚至还可能因此而连累家人。前面那野小子,功夫不错,再加上你所说的两位用枪高手……。” “南唐谢敬尧,以及西宁的王彦章二人。”徐长亭认真说道。 “就算是你们四人一起……怕也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是……你的菩萨道跟金刚经都能够大成。”惠思祥和的目光瞬间变的十分锐利,直刺徐长亭那苍白病恹恹的脸颊。 第九十章 打草惊蛇 身为大魏国皇帝的元宏无疑是一个内心充满了强大自信的一个人,甚至是还有一些自负。 若不然的话,元宏也就不会在刚登基不久后,就开始谋划如何对南唐用兵。 即便是朝堂之上当时充满了反对声,但自负的元宏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力主讨唐。 尤其是几次的御驾亲征,虽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胜利成果,但北魏善战的印象却是深深刻进了世人的心坎上,尤其是对于南唐而言更是如此。 而在朝堂之上,元宏同样是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不管是面对众臣之时,还是面对已经在朝堂之上笼络了一群官员的太子,元宏无疑都拥有着强大自信乃至是自负。 甚至很多时候,元宏还会鼓励太子元恂在参与朝堂政事时,能够跟自己持不同的意见,甚至是来反对自己推行的一些事情。 之所以元宏敢于如此放任太子,除了因为源于他内心深处的强大自信外,便是他相信太子绝不会谋反,以及他更喜欢看到一个凡事都喜欢掌控、强势的太子,而不是像元恪那般,让他感觉性格有些软弱。 所以无论性格温和的元恪再怎么争取,在元宏看来他都不具备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资格,因为面对群臣的反对与意见时,元宏始终认为内心的强势与自信,甚至是自负才是威压群臣的最好办法,而元恂具备这些,元恪的身上却是完全看不到。 更为有意思的是,元宏对于元恂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恭敬、顺从,而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在一众官员、以及皇室其他子弟面前的强势与苛刻,以及对东宫一些官员的纵容、包括对太子妃家人的庇护等等,竟然都让元宏觉得很满意。 在元宏看来,一个皇帝就该具备这样的强大心理,就该具备不怕臣子、官员的意见,在必要的时候敢于力排众议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所以每次见到太子时,元宏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而身材高大的太子,则是会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在面对元宏的一些考校时,也是表现的可圈可点、沉稳之中又不缺乏勇武之气。 因而按理来说,因为太子元恂更受当今皇上元宏的喜爱,加上皇后又是其生母,当今太后又是宗亲的缘故,整个皇宫就不该出现高贵妃还能够占有一席之地的景象才是。 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复杂,就是这么的剪不断理还乱。 太后、皇后,加上受元宏器重的太子元恂,如此一来在皇宫里,高贵妃本该日子过的战战兢兢、仰人鼻息才对。 可高贵妃却是在皇宫里做到了甚至能够跟皇后平起平坐的地步,这就不得不说,是后宫的一大奇观,是太后、皇后乃至太子等人的失败了。 究其原因,除了高照容善解人意、知冷知热的性格为她争取到了皇上的宠爱之外,便是因为大魏国最小的公主长乐公主元音,乃是高照容所生。 身为长乐公主元音亲兄长的元恪,无法给太子元恂造成任何的威胁跟牵制,但长乐公主却是凭借着来自元宏的溺爱,以及太后无理由的喜爱,让高照容母凭子贵的也牵制住了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走出勤政殿准备前往隆福宫的元宏,碰见了刚刚进宫的太子元恂。 一前一后行走于秋意渐浓的宫道上,一番对太子近期作为的赞同后,元宏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隆福宫,双手背后、意气风发,淡淡道:“前些时日怎么又惹的长乐哭鼻子了?” “父皇……。”太子元恂急忙低头想要解释。 “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你虽然是太子,但也是长乐的兄长,哪有兄长不疼惜自己妹妹的?长乐如今也不过才七岁,她懂什么?岂能以对待其他兄弟的严苛来一同对待?朕延春阁的毛笔、砚台,包括一些字画,都被长乐毁的不像样子了。好好的一方砚台,如今被她摔破了角,朕不心疼?但长乐终究是个孩童,难道朕还能跟她一般计较?”元宏背手说道。 “是,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谨记。”元恂也不再多做解释道。 元宏很满意元恂这一点,便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几乎都不会反驳,这在元宏看来,也是身为一个合格帝王该具备的,哪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呢。 看着一副受教表情的元恂,元宏也不再多说,随即话题一转问道:“去你母后哪里了吗?” “还没,儿臣想着见过父皇后,再去拜见母后以及太后。”元恂恭敬的说道。 元宏满意的点着头:“今日中秋,你母后想必还在静心湖那边忙碌,一会儿不妨就过去看看……算了,跟朕一同先去见太后,这个时辰,你母后怕是又在礼佛了。” 元恂刚要点头答应,而后忽然一愣,道:“母后今日把礼佛的时间推迟……。” “推迟了?”元宏微微皱眉,不等元恂说完就问道:“为什么?” “这几日丹凤城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是一些僧人强行化缘,甚至是出入青楼、赌场之间,甚至还有些僧人会在晚间一些偏僻的巷子里,专门等候一些独身路过的女子加以调戏……。”元恂想也没有想的开口说道。 “有这等事儿?”元宏此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停下脚步皱眉问道。 元恂点了点头,而后解释道:“除了这些之外,坊间如今还传有一些僧人入室抢劫、甚至是强抢民女之恶行,母后听闻之后便命儿臣问问刑部是否真有此事。而母后也派人先后去了瑶光寺、永宁寺加以询问,但两寺住持都说并无此事。所以儿臣猜测,怕是有心人故意在丹凤城散播谣言,以此来污蔑永宁寺跟瑶光寺。” 待元恂说到最后时,元宏这才终于是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过最后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你去刑部过问了吗?” “儿臣去过了,刑部说确有人来报过官,但大都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真的僧人。”元恂看着元宏的脸色变的较为阴沉,想了下后说道:“其实父皇不必担忧,其实这种事情每年都会有一些恶意污蔑僧人的谣言,不过是今年的声势大了一些而已。儿臣相信,不管是永宁寺还是瑶光寺的僧人,绝不会做出这般六根不净、天怒人怨的恶行。” “那就跟你母后说说,不过是一些谣言,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去查。不过是一些芝麻小事,还至于让你一个太子去亲自前往刑部过问,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难道朕的朝堂政事还比不上这点儿小事儿了?”元宏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元恂点了点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会如实告诉母后,也不会再把精力放在这些小事儿上了。” 元宏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看着隆福宫就在眼前,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太子元恂退下。 带着王相和继续前往隆福宫的这一小段路上,元宏走的很慢,眼看着就要进入隆福宫时,元宏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那小奸商送酒过来时,可有提及过其他?” 王相和摇头:“按照薛统领的说辞,什么都不曾提过。” 元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王相和,有些拿捏不定的问道:“那你觉得刚刚太子所言的坊间关于僧人的流言,跟徐长亭有关系吗?” “这个……。”王相和有些扭捏,因为他也没办法判断,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跟徐长亭有关。 因为,若是无关的话,那么就只能证明,徐长亭这段时间还真是什么也没有做,是不是这家伙根本没把跟皇上的交易条件放在心上呢?是不是想要欺君! 但若是说有关系,这种办法也显得太过于拙劣了,难不成以徐长亭的聪明才智,只能想出这般对付佛家的法子? 而此时的永宁寺,惠思大和尚刚刚跟徐长亭说道,前几日宫里派了人过来,让他们好好管教下寺院里的僧人,这几日忽然之间,有关于僧人违背清规戒律的事情但丹凤城可谓是越传越盛。 “这么点儿小事儿,竟然值得皇后亲自过问?大师父,你不会是在吓唬我呢?”跟惠思和尚一同用完斋饭后,徐长亭此刻坐在早些年在永宁寺时,他便经常会坐在那里发呆的巨石上问道。 “大师父何曾骗过你?所以你理解大师父刚刚为什么跟你提及高菩萨、张惠普的原因了吗?”惠思站在巨石下,如此一来,站在远方看的话,就好像徐长亭此时坐在惠思的肩膀上一般。 “大师父是想说……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想警告我,一旦触碰到佛家的利益,那么上面根本不会给我机会,会直接……咔嚓了我?”徐长亭盘坐在巨石之上低头问道。 “说实话,想要动摇佛家香火、抑佛治世你不是第一人。之前也有人跟你有相同抱负,但……最终甚至扑腾不起哪怕一个小浪花,就会被人以雷霆之势扼杀。山脚下的天王湖中,也不知道……当年惠普亲手扔进了多少具尸首。”惠思白须低眉深沉道,随即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可我已经没法子回头了啊。”徐长亭忽然间觉得佛家这池水简直是深不见底,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远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占据着有心算无心的主动权。 “刻意放出那些诋毁僧人六根不净、违背清规戒律的流言,未央,你这等于是打草惊蛇了。这一招试探之策……可谓是下下策。”惠思抬头,看着手拄下巴、目光放空的徐长亭说道。 第九十章 打草惊蛇 身为大魏国皇帝的元宏无疑是一个内心充满了强大自信的一个人,甚至是还有一些自负。 若不然的话,元宏也就不会在刚登基不久后,就开始谋划如何对南唐用兵。 即便是朝堂之上当时充满了反对声,但自负的元宏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力主讨唐。 尤其是几次的御驾亲征,虽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胜利成果,但北魏善战的印象却是深深刻进了世人的心坎上,尤其是对于南唐而言更是如此。 而在朝堂之上,元宏同样是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不管是面对众臣之时,还是面对已经在朝堂之上笼络了一群官员的太子,元宏无疑都拥有着强大自信乃至是自负。 甚至很多时候,元宏还会鼓励太子元恂在参与朝堂政事时,能够跟自己持不同的意见,甚至是来反对自己推行的一些事情。 之所以元宏敢于如此放任太子,除了因为源于他内心深处的强大自信外,便是他相信太子绝不会谋反,以及他更喜欢看到一个凡事都喜欢掌控、强势的太子,而不是像元恪那般,让他感觉性格有些软弱。 所以无论性格温和的元恪再怎么争取,在元宏看来他都不具备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资格,因为面对群臣的反对与意见时,元宏始终认为内心的强势与自信,甚至是自负才是威压群臣的最好办法,而元恂具备这些,元恪的身上却是完全看不到。 更为有意思的是,元宏对于元恂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恭敬、顺从,而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在一众官员、以及皇室其他子弟面前的强势与苛刻,以及对东宫一些官员的纵容、包括对太子妃家人的庇护等等,竟然都让元宏觉得很满意。 在元宏看来,一个皇帝就该具备这样的强大心理,就该具备不怕臣子、官员的意见,在必要的时候敢于力排众议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所以每次见到太子时,元宏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而身材高大的太子,则是会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在面对元宏的一些考校时,也是表现的可圈可点、沉稳之中又不缺乏勇武之气。 因而按理来说,因为太子元恂更受当今皇上元宏的喜爱,加上皇后又是其生母,当今太后又是宗亲的缘故,整个皇宫就不该出现高贵妃还能够占有一席之地的景象才是。 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复杂,就是这么的剪不断理还乱。 太后、皇后,加上受元宏器重的太子元恂,如此一来在皇宫里,高贵妃本该日子过的战战兢兢、仰人鼻息才对。 可高贵妃却是在皇宫里做到了甚至能够跟皇后平起平坐的地步,这就不得不说,是后宫的一大奇观,是太后、皇后乃至太子等人的失败了。 究其原因,除了高照容善解人意、知冷知热的性格为她争取到了皇上的宠爱之外,便是因为大魏国最小的公主长乐公主元音,乃是高照容所生。 身为长乐公主元音亲兄长的元恪,无法给太子元恂造成任何的威胁跟牵制,但长乐公主却是凭借着来自元宏的溺爱,以及太后无理由的喜爱,让高照容母凭子贵的也牵制住了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走出勤政殿准备前往隆福宫的元宏,碰见了刚刚进宫的太子元恂。 一前一后行走于秋意渐浓的宫道上,一番对太子近期作为的赞同后,元宏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隆福宫,双手背后、意气风发,淡淡道:“前些时日怎么又惹的长乐哭鼻子了?” “父皇……。”太子元恂急忙低头想要解释。 “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你虽然是太子,但也是长乐的兄长,哪有兄长不疼惜自己妹妹的?长乐如今也不过才七岁,她懂什么?岂能以对待其他兄弟的严苛来一同对待?朕延春阁的毛笔、砚台,包括一些字画,都被长乐毁的不像样子了。好好的一方砚台,如今被她摔破了角,朕不心疼?但长乐终究是个孩童,难道朕还能跟她一般计较?”元宏背手说道。 “是,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谨记。”元恂也不再多做解释道。 元宏很满意元恂这一点,便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几乎都不会反驳,这在元宏看来,也是身为一个合格帝王该具备的,哪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呢。 看着一副受教表情的元恂,元宏也不再多说,随即话题一转问道:“去你母后哪里了吗?” “还没,儿臣想着见过父皇后,再去拜见母后以及太后。”元恂恭敬的说道。 元宏满意的点着头:“今日中秋,你母后想必还在静心湖那边忙碌,一会儿不妨就过去看看……算了,跟朕一同先去见太后,这个时辰,你母后怕是又在礼佛了。” 元恂刚要点头答应,而后忽然一愣,道:“母后今日把礼佛的时间推迟……。” “推迟了?”元宏微微皱眉,不等元恂说完就问道:“为什么?” “这几日丹凤城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是一些僧人强行化缘,甚至是出入青楼、赌场之间,甚至还有些僧人会在晚间一些偏僻的巷子里,专门等候一些独身路过的女子加以调戏……。”元恂想也没有想的开口说道。 “有这等事儿?”元宏此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停下脚步皱眉问道。 元恂点了点头,而后解释道:“除了这些之外,坊间如今还传有一些僧人入室抢劫、甚至是强抢民女之恶行,母后听闻之后便命儿臣问问刑部是否真有此事。而母后也派人先后去了瑶光寺、永宁寺加以询问,但两寺住持都说并无此事。所以儿臣猜测,怕是有心人故意在丹凤城散播谣言,以此来污蔑永宁寺跟瑶光寺。” 待元恂说到最后时,元宏这才终于是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过最后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你去刑部过问了吗?” “儿臣去过了,刑部说确有人来报过官,但大都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真的僧人。”元恂看着元宏的脸色变的较为阴沉,想了下后说道:“其实父皇不必担忧,其实这种事情每年都会有一些恶意污蔑僧人的谣言,不过是今年的声势大了一些而已。儿臣相信,不管是永宁寺还是瑶光寺的僧人,绝不会做出这般六根不净、天怒人怨的恶行。” “那就跟你母后说说,不过是一些谣言,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去查。不过是一些芝麻小事,还至于让你一个太子去亲自前往刑部过问,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难道朕的朝堂政事还比不上这点儿小事儿了?”元宏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元恂点了点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会如实告诉母后,也不会再把精力放在这些小事儿上了。” 元宏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看着隆福宫就在眼前,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太子元恂退下。 带着王相和继续前往隆福宫的这一小段路上,元宏走的很慢,眼看着就要进入隆福宫时,元宏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那小奸商送酒过来时,可有提及过其他?” 王相和摇头:“按照薛统领的说辞,什么都不曾提过。” 元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王相和,有些拿捏不定的问道:“那你觉得刚刚太子所言的坊间关于僧人的流言,跟徐长亭有关系吗?” “这个……。”王相和有些扭捏,因为他也没办法判断,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跟徐长亭有关。 因为,若是无关的话,那么就只能证明,徐长亭这段时间还真是什么也没有做,是不是这家伙根本没把跟皇上的交易条件放在心上呢?是不是想要欺君! 但若是说有关系,这种办法也显得太过于拙劣了,难不成以徐长亭的聪明才智,只能想出这般对付佛家的法子? 而此时的永宁寺,惠思大和尚刚刚跟徐长亭说道,前几日宫里派了人过来,让他们好好管教下寺院里的僧人,这几日忽然之间,有关于僧人违背清规戒律的事情但丹凤城可谓是越传越盛。 “这么点儿小事儿,竟然值得皇后亲自过问?大师父,你不会是在吓唬我呢?”跟惠思和尚一同用完斋饭后,徐长亭此刻坐在早些年在永宁寺时,他便经常会坐在那里发呆的巨石上问道。 “大师父何曾骗过你?所以你理解大师父刚刚为什么跟你提及高菩萨、张惠普的原因了吗?”惠思站在巨石下,如此一来,站在远方看的话,就好像徐长亭此时坐在惠思的肩膀上一般。 “大师父是想说……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想警告我,一旦触碰到佛家的利益,那么上面根本不会给我机会,会直接……咔嚓了我?”徐长亭盘坐在巨石之上低头问道。 “说实话,想要动摇佛家香火、抑佛治世你不是第一人。之前也有人跟你有相同抱负,但……最终甚至扑腾不起哪怕一个小浪花,就会被人以雷霆之势扼杀。山脚下的天王湖中,也不知道……当年惠普亲手扔进了多少具尸首。”惠思白须低眉深沉道,随即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可我已经没法子回头了啊。”徐长亭忽然间觉得佛家这池水简直是深不见底,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远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占据着有心算无心的主动权。 “刻意放出那些诋毁僧人六根不净、违背清规戒律的流言,未央,你这等于是打草惊蛇了。这一招试探之策……可谓是下下策。”惠思抬头,看着手拄下巴、目光放空的徐长亭说道。 第九十二章 母子 下山的路上,徐长亭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皇后跟太后等一众人,如此在乎佛家的声誉?仅仅只是因为她们崇佛,所以不允许旁人置喙吗??答案不清楚,但显然绝不是不允许旁人随意置喙佛家,从而每次有人要抑制佛家时,她们都会第一时间来把这股势头掐灭在萌芽之中。 显然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毕竟,这世间只听说过千日做贼并无千日防贼的道理不是? 而能够让皇后、太后做出千日防贼这般举动的缘由……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徐长亭不由的想起了惠思大和尚的师弟张惠普,张惠普原本法名惠普,但在侍奉至太后身边后,便给自己加上了原来的俗家姓氏。 不过听说即便是如今侍奉在太后身边,法名虽然也加了俗家姓氏后,可张惠普并没有真正还俗,往日里也还是一副出家人的装扮。 徐长亭并没有见过张惠普,自从他幼年时期第一次到永宁寺起,也只是后来听说过这个既是惠思大和尚的师弟、也是惠成大和尚师兄的惠普。 惠思大和尚曾跟好奇的徐长亭形容,此人生的可谓是貌美体健,若是不出家的话,恐怕也是潘安、宋玉等美男子那等人物。 甚至就连元宏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出家打扮的张惠普,也有着一副让女子倾倒的容貌跟体魄。 但元宏显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长相俊美的和尚,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大步走进了隆福宫内殿,王相和留在了殿门口,待张惠普转身想要跟着元宏进去时,脸上永远都是挂着谦卑笑容的王相和,此时神色却是变得极为严肃,伸出手臂拦在了张惠普的面前,而后冲着张惠普无声的摇了摇头。 “王太监想拦我?”张惠普的声音同样很好听、充满了磁性,怕是当心无旁骛的诵经时,这副嗓子更是会让许多女子为之倾倒? “你现在不宜出现在皇上面前,大师难道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吗?”王相和依旧伸直了手臂,奸细的嗓子比对人家张惠普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让人几乎不想听第二遍。 “贫僧若是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呢?”张惠普俊美的脸上挂着冷笑,毫不相让道。 “咱家只听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太后的旨意,咱家也得等到皇上点头才行。”王相和的一双眼睛,此刻就像是锋利的匕首一般。 恐怕若真是刀的话,已经不知道让张惠普破相多少次了。 “好,但愿王太监以后不会后悔。”张惠普顿了下,最后选择了妥协,缓缓后退几步,站到了殿门口的另外一侧。 “就算是你金刚经大成,你以为咱家就会怕你了?何况你现在……还没有大成?”王相和此时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儿,那只原本横栏在空中的手臂也缓缓放了下来。 “对付高菩萨或许不够看,但对付你王相和……绰绰有余。”张惠普俊美的脸庞写满了不屑。 “那有机会咱家可得领教领教了。”王相和针锋相对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张惠普淡淡的说道。 此时的内殿中,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中秋节过来探望她的皇上。 此时的太后冯氏,外表看起来跟元宏好像在年岁上相差不大,虽然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但那掩饰不住的妩媚风情,跟精致脸庞上的美人痕迹,还是能够让人无限想象,恐怕年轻时候的太后,必定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并非是元宏的生母,但却曾在元宏的生母去世后,有过一段照顾元宏的时日,也正是因为这份抚育之恩,让元宏一直记挂到如今,甚至后宫的事情,也几乎都是由着太后来决策、处置。 而元宏跟皇后冯清的亲事,也几乎是经太后冯氏一手操办的。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有着名义母子关系的二人,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鸿沟越来越大。 “母后还让那张惠普进宫?”如今的元宏,丝毫不掩饰对张惠普的憎恶,但这对于冯氏而言,显然是毫不在乎元宏的感受。 残存着妩媚风情的眼睛望了一眼门口,几乎不用猜,冯氏都知道,此刻张惠普必然是被王相和拦在了外面不让进来。 微微叹口气,嘴角含着微笑,淡淡道:“留着,惠普佛法高深、通透,母后听着也舒心。你平日里看见了,不喜……就当是母后养在宫里的一条狗罢了。” “高菩萨出自瑶光寺,难道他的佛理不如张惠普?”元宏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冯氏说权当是她养的一条狗,是意有所指。 “各有千秋,难道皇上还供养不起一条狗了?”冯氏淡淡的说道。 “若母后执意如此,儿臣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元宏微微的顿了下,待冯氏的目光看向他时,才接着缓缓道:“刚刚太子跟朕说,丹凤城如今又出现了不少六根不净、违背戒律寺规的僧人。儿臣是怕这张惠普因为太后的赏识……会变的……。” “皇上此话是信不过母后吗?还是觉得母后把一个僧人留在宫里,就算是祸乱宫帏了?”冯氏嘴角的笑意变冷,不过语气依旧是显得缓和。 “儿臣不敢如是想,但终究是皇家后宫,时日一长,难免不会让人因而嚼舌根。毕竟,皇家威严当该重过……。”元宏笑意盈盈、像是没有察觉到冯氏的不悦。 “母后在宫中诵经念佛,不也是为了天下社稷?不也是为了皇上?若是因为天下人议论什么,便不去做什么,那么皇上又为何会力排众议非要出兵南唐呢?”冯氏平静的说道。 元宏笑着摇了摇头,率先把姿态软化了下来,拍着膝盖含笑道:“是儿臣鲁莽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说些开心的,母后,今夜赏月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不必了,本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皇后比你清楚。只要到时候,皇上愿意赏光,来静心湖坐坐就够了。”冯氏淡淡的说道,语气之中仿佛还隐隐带着一丝不悦。 元宏只是再次笑了笑,便不再说话,随手端起了茶杯,而后突然想起了今日送过来的桃花烈,便又放下了茶杯,问道:“母后,今日儿臣派人送过来的桃花烈,可有尝尝?” “未曾。”冯氏冷冷道。 “王相和……。”元宏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宫女,随即那宫女立刻低头往外走,去知会殿门口的王相和。 而与此同时,徐长亭跟霍奴儿已经赶在太阳落山前,还残存着一缕缕金黄色的光线时,赶到了天王湖边之前跟二姐约定好的地方。 一路走来,天王湖周边虽然说不上是人山人海,但人头攒头却是真的,无数辆马车停在了道路两侧,甚至还一些不打算在画舫上过夜的人家,此时已经打算登上马车回城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人来到约定好的地方,但并未看到二姐徐温柔,也没有见到谢敬尧跟王彦章,至于他们家里租下来的画舫到底是哪一艘……徐长亭跟霍奴儿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星罗棋布漂浮着的无数画舫,一时之间也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不光鼻子、眼睛异于常人,就是连听力也异于常人的霍奴儿,此时耳朵动了动,不由的望向不远处光线已经昏暗的树林间。 “二姐好像在那边。”霍奴儿用眼睛给徐长亭指了指道。 而后便与徐长亭穿过人群向着略显昏暗的树林间走去,跟随着霍奴儿的脚步,不大会儿的时间,随着四周人迹越少,就连徐长亭都听到了一个显得不耐烦的熟悉声音。 “你在跟着我……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湖里去?”徐温柔怒不可遏的扭身冷脸说道。 而不远处则是谢敬尧懒散的靠在一株树身上,前方则是不胜其烦的徐温柔,以及一个跟徐长亭年纪相仿的男子。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还说!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本姑娘凭什么要让你喜欢?”徐温柔气急,但神情之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看着眼前这个样貌还算是俊秀的男子怒道。 “所以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你呢?”男子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神情显得极为诚恳道。 “好,那我知道你喜欢我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徐温柔耐着性子说道,只是一双紧握着的粉拳暴露了她想揍人的愤怒。 走过来的徐长亭跟霍奴儿,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也瞬间放缓了脚步,一同走到了谢敬尧跟前,踢了一脚谢敬尧的屁股,在谢敬尧回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道:“怎么回事儿这是?” “这还看不出来?你二姐的桃花运再次降临了。”谢敬尧吊儿郎当道。 徐长亭不满的啧了一声,不经意的问道:“这人谁啊,怎么敢拦我二姐?” “而且竟然没有被二姐的彪悍吓跑,真是难得。”霍奴儿一旁突然说道:“看起来比冯子都有担当多了,冯子都要是看到生气暴怒的二姐,恐怕早就抱头鼠窜了。” 谢敬尧不屑一笑:“小小一个元外郎之子,岂能跟人家相提并论?” “哟?怎么个意思?听你这话,拦住我二姐的这人来头还不小?”徐长亭既惊讶又好奇。 谢敬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徐长亭问道:“你就不关心关心你大姐干什么去了,怎么只是你二姐过来等你?” 徐长亭看着不远处,癞皮狗一样的男子,不论二姐走到哪儿,那人都是一脸讨好笑容、亦步亦趋的跟在徐温柔的身后。 只要徐温柔停下脚步怒视着他,甚至是举手作势要打他时,那人竟然非但是不闪不躲,甚至看那架势,好像还把自己俊俏的脸颊往前凑了凑。 这边徐长亭则是说道:“今日来天王湖赏月,加上前些时日皇上又去过我家,正好也给了那宣王一个去我家找我大姐的机会,所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王宣肯定是跟着过来了,对不对?” “不错,宣王确实找了过来,如今正跟你父亲、母亲还有王肃等人在画舫上。至于眼前这人嘛……宣王元恪的弟弟寿王元羽。”谢敬尧笑着说道。 “我……。”徐长亭措手不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姐跟二姐的桃花……这也太旺盛了!怎么老是被皇室子弟纠缠不休! (ps:有什么说什么,这段时间得装修房子,先得跑跑贷款,然后还得看看家用电器等等乱七八糟,可能会经常断更,但这段时间我尽量保证每天都更。) 第九十二章 母子 下山的路上,徐长亭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皇后跟太后等一众人,如此在乎佛家的声誉?仅仅只是因为她们崇佛,所以不允许旁人置喙吗??答案不清楚,但显然绝不是不允许旁人随意置喙佛家,从而每次有人要抑制佛家时,她们都会第一时间来把这股势头掐灭在萌芽之中。 显然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毕竟,这世间只听说过千日做贼并无千日防贼的道理不是? 而能够让皇后、太后做出千日防贼这般举动的缘由……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徐长亭不由的想起了惠思大和尚的师弟张惠普,张惠普原本法名惠普,但在侍奉至太后身边后,便给自己加上了原来的俗家姓氏。 不过听说即便是如今侍奉在太后身边,法名虽然也加了俗家姓氏后,可张惠普并没有真正还俗,往日里也还是一副出家人的装扮。 徐长亭并没有见过张惠普,自从他幼年时期第一次到永宁寺起,也只是后来听说过这个既是惠思大和尚的师弟、也是惠成大和尚师兄的惠普。 惠思大和尚曾跟好奇的徐长亭形容,此人生的可谓是貌美体健,若是不出家的话,恐怕也是潘安、宋玉等美男子那等人物。 甚至就连元宏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出家打扮的张惠普,也有着一副让女子倾倒的容貌跟体魄。 但元宏显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长相俊美的和尚,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大步走进了隆福宫内殿,王相和留在了殿门口,待张惠普转身想要跟着元宏进去时,脸上永远都是挂着谦卑笑容的王相和,此时神色却是变得极为严肃,伸出手臂拦在了张惠普的面前,而后冲着张惠普无声的摇了摇头。 “王太监想拦我?”张惠普的声音同样很好听、充满了磁性,怕是当心无旁骛的诵经时,这副嗓子更是会让许多女子为之倾倒? “你现在不宜出现在皇上面前,大师难道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吗?”王相和依旧伸直了手臂,奸细的嗓子比对人家张惠普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让人几乎不想听第二遍。 “贫僧若是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呢?”张惠普俊美的脸上挂着冷笑,毫不相让道。 “咱家只听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太后的旨意,咱家也得等到皇上点头才行。”王相和的一双眼睛,此刻就像是锋利的匕首一般。 恐怕若真是刀的话,已经不知道让张惠普破相多少次了。 “好,但愿王太监以后不会后悔。”张惠普顿了下,最后选择了妥协,缓缓后退几步,站到了殿门口的另外一侧。 “就算是你金刚经大成,你以为咱家就会怕你了?何况你现在……还没有大成?”王相和此时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儿,那只原本横栏在空中的手臂也缓缓放了下来。 “对付高菩萨或许不够看,但对付你王相和……绰绰有余。”张惠普俊美的脸庞写满了不屑。 “那有机会咱家可得领教领教了。”王相和针锋相对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张惠普淡淡的说道。 此时的内殿中,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中秋节过来探望她的皇上。 此时的太后冯氏,外表看起来跟元宏好像在年岁上相差不大,虽然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但那掩饰不住的妩媚风情,跟精致脸庞上的美人痕迹,还是能够让人无限想象,恐怕年轻时候的太后,必定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并非是元宏的生母,但却曾在元宏的生母去世后,有过一段照顾元宏的时日,也正是因为这份抚育之恩,让元宏一直记挂到如今,甚至后宫的事情,也几乎都是由着太后来决策、处置。 而元宏跟皇后冯清的亲事,也几乎是经太后冯氏一手操办的。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有着名义母子关系的二人,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鸿沟越来越大。 “母后还让那张惠普进宫?”如今的元宏,丝毫不掩饰对张惠普的憎恶,但这对于冯氏而言,显然是毫不在乎元宏的感受。 残存着妩媚风情的眼睛望了一眼门口,几乎不用猜,冯氏都知道,此刻张惠普必然是被王相和拦在了外面不让进来。 微微叹口气,嘴角含着微笑,淡淡道:“留着,惠普佛法高深、通透,母后听着也舒心。你平日里看见了,不喜……就当是母后养在宫里的一条狗罢了。” “高菩萨出自瑶光寺,难道他的佛理不如张惠普?”元宏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冯氏说权当是她养的一条狗,是意有所指。 “各有千秋,难道皇上还供养不起一条狗了?”冯氏淡淡的说道。 “若母后执意如此,儿臣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元宏微微的顿了下,待冯氏的目光看向他时,才接着缓缓道:“刚刚太子跟朕说,丹凤城如今又出现了不少六根不净、违背戒律寺规的僧人。儿臣是怕这张惠普因为太后的赏识……会变的……。” “皇上此话是信不过母后吗?还是觉得母后把一个僧人留在宫里,就算是祸乱宫帏了?”冯氏嘴角的笑意变冷,不过语气依旧是显得缓和。 “儿臣不敢如是想,但终究是皇家后宫,时日一长,难免不会让人因而嚼舌根。毕竟,皇家威严当该重过……。”元宏笑意盈盈、像是没有察觉到冯氏的不悦。 “母后在宫中诵经念佛,不也是为了天下社稷?不也是为了皇上?若是因为天下人议论什么,便不去做什么,那么皇上又为何会力排众议非要出兵南唐呢?”冯氏平静的说道。 元宏笑着摇了摇头,率先把姿态软化了下来,拍着膝盖含笑道:“是儿臣鲁莽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说些开心的,母后,今夜赏月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不必了,本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皇后比你清楚。只要到时候,皇上愿意赏光,来静心湖坐坐就够了。”冯氏淡淡的说道,语气之中仿佛还隐隐带着一丝不悦。 元宏只是再次笑了笑,便不再说话,随手端起了茶杯,而后突然想起了今日送过来的桃花烈,便又放下了茶杯,问道:“母后,今日儿臣派人送过来的桃花烈,可有尝尝?” “未曾。”冯氏冷冷道。 “王相和……。”元宏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宫女,随即那宫女立刻低头往外走,去知会殿门口的王相和。 而与此同时,徐长亭跟霍奴儿已经赶在太阳落山前,还残存着一缕缕金黄色的光线时,赶到了天王湖边之前跟二姐约定好的地方。 一路走来,天王湖周边虽然说不上是人山人海,但人头攒头却是真的,无数辆马车停在了道路两侧,甚至还一些不打算在画舫上过夜的人家,此时已经打算登上马车回城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人来到约定好的地方,但并未看到二姐徐温柔,也没有见到谢敬尧跟王彦章,至于他们家里租下来的画舫到底是哪一艘……徐长亭跟霍奴儿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星罗棋布漂浮着的无数画舫,一时之间也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不光鼻子、眼睛异于常人,就是连听力也异于常人的霍奴儿,此时耳朵动了动,不由的望向不远处光线已经昏暗的树林间。 “二姐好像在那边。”霍奴儿用眼睛给徐长亭指了指道。 而后便与徐长亭穿过人群向着略显昏暗的树林间走去,跟随着霍奴儿的脚步,不大会儿的时间,随着四周人迹越少,就连徐长亭都听到了一个显得不耐烦的熟悉声音。 “你在跟着我……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湖里去?”徐温柔怒不可遏的扭身冷脸说道。 而不远处则是谢敬尧懒散的靠在一株树身上,前方则是不胜其烦的徐温柔,以及一个跟徐长亭年纪相仿的男子。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还说!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本姑娘凭什么要让你喜欢?”徐温柔气急,但神情之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看着眼前这个样貌还算是俊秀的男子怒道。 “所以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你呢?”男子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神情显得极为诚恳道。 “好,那我知道你喜欢我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徐温柔耐着性子说道,只是一双紧握着的粉拳暴露了她想揍人的愤怒。 走过来的徐长亭跟霍奴儿,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也瞬间放缓了脚步,一同走到了谢敬尧跟前,踢了一脚谢敬尧的屁股,在谢敬尧回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道:“怎么回事儿这是?” “这还看不出来?你二姐的桃花运再次降临了。”谢敬尧吊儿郎当道。 徐长亭不满的啧了一声,不经意的问道:“这人谁啊,怎么敢拦我二姐?” “而且竟然没有被二姐的彪悍吓跑,真是难得。”霍奴儿一旁突然说道:“看起来比冯子都有担当多了,冯子都要是看到生气暴怒的二姐,恐怕早就抱头鼠窜了。” 谢敬尧不屑一笑:“小小一个元外郎之子,岂能跟人家相提并论?” “哟?怎么个意思?听你这话,拦住我二姐的这人来头还不小?”徐长亭既惊讶又好奇。 谢敬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徐长亭问道:“你就不关心关心你大姐干什么去了,怎么只是你二姐过来等你?” 徐长亭看着不远处,癞皮狗一样的男子,不论二姐走到哪儿,那人都是一脸讨好笑容、亦步亦趋的跟在徐温柔的身后。 只要徐温柔停下脚步怒视着他,甚至是举手作势要打他时,那人竟然非但是不闪不躲,甚至看那架势,好像还把自己俊俏的脸颊往前凑了凑。 这边徐长亭则是说道:“今日来天王湖赏月,加上前些时日皇上又去过我家,正好也给了那宣王一个去我家找我大姐的机会,所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王宣肯定是跟着过来了,对不对?” “不错,宣王确实找了过来,如今正跟你父亲、母亲还有王肃等人在画舫上。至于眼前这人嘛……宣王元恪的弟弟寿王元羽。”谢敬尧笑着说道。 “我……。”徐长亭措手不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姐跟二姐的桃花……这也太旺盛了!怎么老是被皇室子弟纠缠不休! (ps:有什么说什么,这段时间得装修房子,先得跑跑贷款,然后还得看看家用电器等等乱七八糟,可能会经常断更,但这段时间我尽量保证每天都更。) 第九十三章 夜色天王湖 令徐长亭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死死纠缠二姐徐温柔的寿王,竟然还要比徐温柔小一岁! 这也难怪,为何刚刚在林间,徐温柔没有好脾气对他了。 徐温柔性格泼辣、强势,在徐长亭看来,恐怕只有那种能让二姐真心钦佩的人,才能够降服二姐。 像冯子都跟寿王这种,看起来性格软软的,很好说话的跟哈巴狗似的男子,徐长亭不认为他们能得到徐温柔的青睐。 因为徐长亭出现,终于算是帮徐温柔解了纠缠之围,只是接下来寿王的举动,令徐长亭都感到惊讶,心道这家伙的脸皮也太厚了! 因为徐温柔的不理会跟不耐烦,但在寿王得知徐长亭乃是徐温柔姐妹二人最为疼爱的小弟,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徐长虹之所以愿意跟宣王交往,还是因为徐长亭的首肯同意。 所以此刻在前往画舫的路上,寿王元羽便放弃了继续纠缠徐温柔,转而是展开了迂回战术,开始不顾自己皇家王爷的身份,讨好着徐长亭。 “兄弟,以后在丹凤城有什么事儿,就提我寿王的名字。哦,要是不好使的话,就提二哥宣王的名字,当然,这只是对于官员而言啊。若是碰上丹凤城那些三教九流之辈的话,提我们的名字虽然他们有所顾忌,但总觉得好像差了些什么,你就提乐陵侯之子高亮的名字,这家伙在丹凤城可是很吃得开的,很多人都会给他面子的,家里还养了好多……。”一见徐长亭就自来熟的寿王元羽,开始滔滔不绝的兜着高亮的家底,从而也让不懂声色的徐长亭,对于高亮一家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丹凤城内城、或者是整个内外城,都是皇家贵胄、王公贵族、门阀世家横行霸道之地的话,那么鱼龙混杂的外城,对于一些皇亲国戚而言,那就几乎是他们的天下了。 “那要是连高亮也不好使呢?”上画舫的时候,徐长亭跟元羽落在了最后面,徐长亭嘿嘿笑着问道。 “不可能?难道还有人敢不给高亮面子?”元羽有些不相信。 因为宣王元恪的关系,寿王元羽也曾跟高亮一起出城游玩过,也在丹凤城里用着母亲的姓氏,被高亮带着逍遥自在过。 所以在元羽的认识中,高亮在丹凤城内可谓是无所不能,几乎不论是什么人见了高亮都是点头哈腰的,而且每天出门甚至都要比他们这些皇子还要威风。 但元羽其实并不知道,高亮带他去的青楼、酒楼、赌场等地,其实都是高亮早就混熟了的地方,而那里的人见了高亮自然是不敢怠慢,加上高亮还有意在元羽跟前显摆的意思,所以也就造成了常不出宫,在今年才在宫外有了自己府邸的寿王一种错觉,认为高亮可谓是无所不能。 看着有些疑惑跟茫然的元羽,徐长亭嘿嘿笑着,心头更是笃定,看来宣王并没有把高亮等人被自己扔进天王湖的事情,跟眼前这个寿王提及啊。 也不知道……宣王之所以不提及此事儿,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是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寿王,跟高亮关系很要好?若是知道了后,会跟自己为敌做对吗? 那难道高亮就没有主动跟寿王提及吗?碍于面子? “一会儿寿王不妨亲口问问宣王就知道了。”徐长亭说道,而后走上船舱时,突然扭头道:“你不会连前些时日,高亮晚上被人揍了一顿的事情都不知道?” “呃……。”元羽眼珠子乱转,看其表情,恐怕徐长亭不提及,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不等寿王元羽仔细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边正喝着桃花烈的王肃,就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向徐长亭招着手,示意徐长亭过去说话。 此时裴慕容带着她的丫鬟婉儿已经来到了画舫上,而且除了她们二人外,还带了水竹苑的六名女子,每一个可谓都是才艺双绝的漂亮丽人。 看得出来,王肃跟萧思誉确实很在意裴慕容,此刻正被两人的妻子夹在中间嘘寒问暖,而裴慕容见徐长亭望向她时,也只是淡淡的对着徐长亭点了点头。 而至于另外一侧,坐的则是母亲楚盈,以及刚刚气鼓鼓坐下的二姐徐温柔,另外一边自然是大姐徐长虹。 徐父徐仲礼此时跟王肃、萧思誉并排坐在上坐,旁边则是温文尔雅的宣王元恪,因为有了当今皇帝元宏的点头同意,所以此时徐仲礼跟旁边的元恪,看起来也不是很突兀了,甚至是还显得颇为和谐,好像徐长亭都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般。 被王肃叫到跟前,而跟着徐长亭一同走过来的元羽,则是被元恪招手叫到旁边坐下,于是便跟徐长亭两人,坐在了上坐一左一右的两边的位置。 王肃先是谢过以水代酒的徐长亭,竟然真的把裴慕容从教坊司请了过来。 身为曾经掌管礼部的尚书,王肃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每每重要节日之时,教坊司里的姑娘可是有多抢手的。 而自己跟徐长亭提起这件事情时,已经是中秋在即,所以王肃虽然跟徐仲礼、徐长亭提及了这件事情,但并不觉得有很大的机会。 毕竟,教坊司虽然隶属礼部,但若是说对教坊司有多大的管辖权,尤其是对于姑娘的监管以及赚钱方面,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权利。 终究是丹凤城有权有势、多金多才的人太多了,而每每节日之时,像裴慕容、宋伊人这两个花魁,可是会早早就会被人花重金订下来的。 萧思誉也是在一旁赞叹了几句,跟王肃一样,两人的目光在看向裴慕容时,就像是在看他们自己的女儿一般。 但奈何,两人的膝下竟然是一个亲生女儿都没有,王肃膝下有两子,但如今都不在身边,而萧思誉这边同样如是,虽然只有一个小儿子在身边,但中秋节这个重要的节日,并没有随同他们前来。 徐长亭从永宁寺下山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而到了天王湖旁后,又因为元羽纠缠徐温柔又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当他们上的画舫,画舫开始缓缓飘荡于天王湖上时,整个天王湖的湖面上,已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 而随着刚刚的寒暄等等,如今如同满天繁星的灯火,也开始在天王湖面上的诸多的画舫上被点亮,站在画舫三层的甲板上眺望,凉风轻轻拂过脸颊,有着说不出的惬意跟舒心。 微微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够让意识飞上头顶那轮明月,仿佛在屏息凝气之间,就能够跟天地融为一体。 徐长亭不喝酒,加上永宁寺这一遭,让他的心头充满了颇多的疑问跟压力,所以此时站在甲板上,夜色下静静眺望湖面的样子,在一双明亮的眸子看来,显得是那么的让人入迷。 听到脚步声,徐长亭还未回头,就率先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了鼻端。 “今日应该是我谢你呢?还是你谢我?”仿佛连声音都显得很知性的裴慕容,一身淡紫色的衫裙,仿佛要跟夜色融为一体般。 身上那处子的幽香、以及身为女人独特的气息,让原本显得有些单调的甲板上,气氛瞬间变得活跃、热情了几分。 “裴姑娘都知道了啊?”徐长亭转身,看着像是刚刚从月宫走下来的仙子似的裴慕容,心神不由一阵恍惚,眼中更是闪过了一抹明亮的惊艳之色。 这些自然是逃不过裴慕容的那双眼睛,心头微微不由有几分得意,不自觉的挺了挺自己饱满的胸口,像是从徐长亭刚刚惊艳的眼睛中感受到了某种鼓励一般,整个人变得更加万种风情,白皙的手指把一缕被风扰乱的秀发捋至耳后,笑着问道:“是不是若昨日我不给公子去信问候的话……公子便不会邀请我了?” “哪能呢,我这几日一直都在东奔西走忙着凑钱……。”徐长亭睁眼说瞎话道。 “那你如今凑够了吗?”裴慕容嘴角含笑问道。 “还没。”徐长亭下意识的就想摸袖袋,毕竟,袖袋里如今还有三两十七钱。 “差多少啊?”裴慕容像是成心一般,就等着徐长亭原形毕露的那一刻。 徐长亭显然也无法招架裴慕容的知性美,不知为何,尤其是裴慕容那精致到让人恍惚的脸庞,让他有些觉得呼吸不畅,甚至是紧张的感觉。 但嘴上在此刻一点儿也不笨,硬着头皮顶着裴慕容那双夜色下更显柔情的眼睛,眼也不眨的道:“那就看裴姑娘要多少了。” 裴慕容有些不解,微微歪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领口也因为她歪头的动作出现缝隙,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把视线从那缝隙处钻进去,从而看到更多无数人想得而不得的风景。 不过裴慕容并没有在意徐长亭的视线,而是愣了下后,忽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整个瞬间是花枝乱颤,荡尽了一个美貌女子让男人心弦被撩动的风情。 “就看我要多少了,那就是要多少还差多少了?”裴慕容并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尤其是在笑的时候会刻意掩住嘴。 徐长亭呵呵笑着点了点头,冲着没有掩嘴笑的裴慕容竖了个大拇指,道:“裴姑娘果然聪明。” “对了,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如实回答我。”止住万种风情的裴慕容,看着徐长亭问道。 徐长亭微微皱眉,无声的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你猜到了?”裴慕容惊讶问道。 而就在此时,寿王竟然像是个跟班跑了过来,示意徐长亭跟裴慕容,舱里众人都在找他们呢。 第九十三章 夜色天王湖 令徐长亭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死死纠缠二姐徐温柔的寿王,竟然还要比徐温柔小一岁! 这也难怪,为何刚刚在林间,徐温柔没有好脾气对他了。 徐温柔性格泼辣、强势,在徐长亭看来,恐怕只有那种能让二姐真心钦佩的人,才能够降服二姐。 像冯子都跟寿王这种,看起来性格软软的,很好说话的跟哈巴狗似的男子,徐长亭不认为他们能得到徐温柔的青睐。 因为徐长亭出现,终于算是帮徐温柔解了纠缠之围,只是接下来寿王的举动,令徐长亭都感到惊讶,心道这家伙的脸皮也太厚了! 因为徐温柔的不理会跟不耐烦,但在寿王得知徐长亭乃是徐温柔姐妹二人最为疼爱的小弟,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徐长虹之所以愿意跟宣王交往,还是因为徐长亭的首肯同意。 所以此刻在前往画舫的路上,寿王元羽便放弃了继续纠缠徐温柔,转而是展开了迂回战术,开始不顾自己皇家王爷的身份,讨好着徐长亭。 “兄弟,以后在丹凤城有什么事儿,就提我寿王的名字。哦,要是不好使的话,就提二哥宣王的名字,当然,这只是对于官员而言啊。若是碰上丹凤城那些三教九流之辈的话,提我们的名字虽然他们有所顾忌,但总觉得好像差了些什么,你就提乐陵侯之子高亮的名字,这家伙在丹凤城可是很吃得开的,很多人都会给他面子的,家里还养了好多……。”一见徐长亭就自来熟的寿王元羽,开始滔滔不绝的兜着高亮的家底,从而也让不懂声色的徐长亭,对于高亮一家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丹凤城内城、或者是整个内外城,都是皇家贵胄、王公贵族、门阀世家横行霸道之地的话,那么鱼龙混杂的外城,对于一些皇亲国戚而言,那就几乎是他们的天下了。 “那要是连高亮也不好使呢?”上画舫的时候,徐长亭跟元羽落在了最后面,徐长亭嘿嘿笑着问道。 “不可能?难道还有人敢不给高亮面子?”元羽有些不相信。 因为宣王元恪的关系,寿王元羽也曾跟高亮一起出城游玩过,也在丹凤城里用着母亲的姓氏,被高亮带着逍遥自在过。 所以在元羽的认识中,高亮在丹凤城内可谓是无所不能,几乎不论是什么人见了高亮都是点头哈腰的,而且每天出门甚至都要比他们这些皇子还要威风。 但元羽其实并不知道,高亮带他去的青楼、酒楼、赌场等地,其实都是高亮早就混熟了的地方,而那里的人见了高亮自然是不敢怠慢,加上高亮还有意在元羽跟前显摆的意思,所以也就造成了常不出宫,在今年才在宫外有了自己府邸的寿王一种错觉,认为高亮可谓是无所不能。 看着有些疑惑跟茫然的元羽,徐长亭嘿嘿笑着,心头更是笃定,看来宣王并没有把高亮等人被自己扔进天王湖的事情,跟眼前这个寿王提及啊。 也不知道……宣王之所以不提及此事儿,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是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寿王,跟高亮关系很要好?若是知道了后,会跟自己为敌做对吗? 那难道高亮就没有主动跟寿王提及吗?碍于面子? “一会儿寿王不妨亲口问问宣王就知道了。”徐长亭说道,而后走上船舱时,突然扭头道:“你不会连前些时日,高亮晚上被人揍了一顿的事情都不知道?” “呃……。”元羽眼珠子乱转,看其表情,恐怕徐长亭不提及,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不等寿王元羽仔细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边正喝着桃花烈的王肃,就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向徐长亭招着手,示意徐长亭过去说话。 此时裴慕容带着她的丫鬟婉儿已经来到了画舫上,而且除了她们二人外,还带了水竹苑的六名女子,每一个可谓都是才艺双绝的漂亮丽人。 看得出来,王肃跟萧思誉确实很在意裴慕容,此刻正被两人的妻子夹在中间嘘寒问暖,而裴慕容见徐长亭望向她时,也只是淡淡的对着徐长亭点了点头。 而至于另外一侧,坐的则是母亲楚盈,以及刚刚气鼓鼓坐下的二姐徐温柔,另外一边自然是大姐徐长虹。 徐父徐仲礼此时跟王肃、萧思誉并排坐在上坐,旁边则是温文尔雅的宣王元恪,因为有了当今皇帝元宏的点头同意,所以此时徐仲礼跟旁边的元恪,看起来也不是很突兀了,甚至是还显得颇为和谐,好像徐长亭都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般。 被王肃叫到跟前,而跟着徐长亭一同走过来的元羽,则是被元恪招手叫到旁边坐下,于是便跟徐长亭两人,坐在了上坐一左一右的两边的位置。 王肃先是谢过以水代酒的徐长亭,竟然真的把裴慕容从教坊司请了过来。 身为曾经掌管礼部的尚书,王肃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每每重要节日之时,教坊司里的姑娘可是有多抢手的。 而自己跟徐长亭提起这件事情时,已经是中秋在即,所以王肃虽然跟徐仲礼、徐长亭提及了这件事情,但并不觉得有很大的机会。 毕竟,教坊司虽然隶属礼部,但若是说对教坊司有多大的管辖权,尤其是对于姑娘的监管以及赚钱方面,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权利。 终究是丹凤城有权有势、多金多才的人太多了,而每每节日之时,像裴慕容、宋伊人这两个花魁,可是会早早就会被人花重金订下来的。 萧思誉也是在一旁赞叹了几句,跟王肃一样,两人的目光在看向裴慕容时,就像是在看他们自己的女儿一般。 但奈何,两人的膝下竟然是一个亲生女儿都没有,王肃膝下有两子,但如今都不在身边,而萧思誉这边同样如是,虽然只有一个小儿子在身边,但中秋节这个重要的节日,并没有随同他们前来。 徐长亭从永宁寺下山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而到了天王湖旁后,又因为元羽纠缠徐温柔又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当他们上的画舫,画舫开始缓缓飘荡于天王湖上时,整个天王湖的湖面上,已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 而随着刚刚的寒暄等等,如今如同满天繁星的灯火,也开始在天王湖面上的诸多的画舫上被点亮,站在画舫三层的甲板上眺望,凉风轻轻拂过脸颊,有着说不出的惬意跟舒心。 微微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够让意识飞上头顶那轮明月,仿佛在屏息凝气之间,就能够跟天地融为一体。 徐长亭不喝酒,加上永宁寺这一遭,让他的心头充满了颇多的疑问跟压力,所以此时站在甲板上,夜色下静静眺望湖面的样子,在一双明亮的眸子看来,显得是那么的让人入迷。 听到脚步声,徐长亭还未回头,就率先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了鼻端。 “今日应该是我谢你呢?还是你谢我?”仿佛连声音都显得很知性的裴慕容,一身淡紫色的衫裙,仿佛要跟夜色融为一体般。 身上那处子的幽香、以及身为女人独特的气息,让原本显得有些单调的甲板上,气氛瞬间变得活跃、热情了几分。 “裴姑娘都知道了啊?”徐长亭转身,看着像是刚刚从月宫走下来的仙子似的裴慕容,心神不由一阵恍惚,眼中更是闪过了一抹明亮的惊艳之色。 这些自然是逃不过裴慕容的那双眼睛,心头微微不由有几分得意,不自觉的挺了挺自己饱满的胸口,像是从徐长亭刚刚惊艳的眼睛中感受到了某种鼓励一般,整个人变得更加万种风情,白皙的手指把一缕被风扰乱的秀发捋至耳后,笑着问道:“是不是若昨日我不给公子去信问候的话……公子便不会邀请我了?” “哪能呢,我这几日一直都在东奔西走忙着凑钱……。”徐长亭睁眼说瞎话道。 “那你如今凑够了吗?”裴慕容嘴角含笑问道。 “还没。”徐长亭下意识的就想摸袖袋,毕竟,袖袋里如今还有三两十七钱。 “差多少啊?”裴慕容像是成心一般,就等着徐长亭原形毕露的那一刻。 徐长亭显然也无法招架裴慕容的知性美,不知为何,尤其是裴慕容那精致到让人恍惚的脸庞,让他有些觉得呼吸不畅,甚至是紧张的感觉。 但嘴上在此刻一点儿也不笨,硬着头皮顶着裴慕容那双夜色下更显柔情的眼睛,眼也不眨的道:“那就看裴姑娘要多少了。” 裴慕容有些不解,微微歪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领口也因为她歪头的动作出现缝隙,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把视线从那缝隙处钻进去,从而看到更多无数人想得而不得的风景。 不过裴慕容并没有在意徐长亭的视线,而是愣了下后,忽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整个瞬间是花枝乱颤,荡尽了一个美貌女子让男人心弦被撩动的风情。 “就看我要多少了,那就是要多少还差多少了?”裴慕容并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尤其是在笑的时候会刻意掩住嘴。 徐长亭呵呵笑着点了点头,冲着没有掩嘴笑的裴慕容竖了个大拇指,道:“裴姑娘果然聪明。” “对了,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如实回答我。”止住万种风情的裴慕容,看着徐长亭问道。 徐长亭微微皱眉,无声的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你猜到了?”裴慕容惊讶问道。 而就在此时,寿王竟然像是个跟班跑了过来,示意徐长亭跟裴慕容,舱里众人都在找他们呢。 第九十四章 旧疾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晓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徐长亭略带低沉的嗓音,加上裴慕容亲自操琴,以及教坊司随着裴慕容一同前来助兴的几个丽人的舞蹈,使得原本不过是漂浮在天王湖上的画舫,像是御风而去来到了月亮上一般。 操琴的裴慕容就像是那月宫仙子嫦娥,而一身白色长袍歌唱的徐长亭……脸色依旧苍白,就像是那不停伐桂的吴刚,至于教坊司其他几个丽人,仿佛那七仙女一般在月下翩翩起舞。 舱内众人此时还没有从琴声、歌声中回过神来,显然,徐长亭这般有些怪异的唱腔还是让在场的众人大受震撼。 不论是徐仲礼还是王肃、萧思誉,虽不能说是像裴慕容那般精通于音律,从而更能够感受到徐长亭唱腔里的情感与韵律。 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几人平日里在应酬时,也自然是听多了一些曲调,看惯了一些精彩的舞蹈。 但不得不说,今夜在月光下,在天王湖,裴慕容的琴声、徐长亭的歌声,以及那几个教坊司女子翩翩起舞的样子,几乎是让在场的众人仿佛去月亮之上参加了一场盛宴。 而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即将要远行的王肃跟萧思誉,以前往半龙书院做先生为条件,要求徐长亭今夜为他们二人作一首离别诗,便答应远行回来后去半龙书院任先生。 若不然的话,恐怕今夜众人还是很难欣赏到这一幕,震撼他们视觉与听觉感官的“月亮之行”。 短时间的沉默之后,众人瞬间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跟叫好声,徐仲礼跟楚盈夫妇此刻尤其显得高兴跟得意,因为徐长亭的才华,让夫妇二人的心里也瞬间是溢满了骄傲之情。 王肃、萧思誉更是连连感叹,丝毫不掩饰对徐仲礼夫妇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的嫉妒跟羡慕,宣王元恪也是不住的点着头,目光发亮的看着徐长亭,就像是看徐长虹似的那般目光炙热。 至于寿王元羽,兴奋的两手都快要拍红了,在他看来,刚刚的表演中,徐长亭跟裴慕容简直就是郎才女貌般的绝配啊。 徐长虹、徐温柔姐妹二人,看到自己的小弟如此有才华,而且唱的如此动听,脸上也是忍不住写满了骄傲跟自豪。 裴慕容内心的震撼显然还要比在场众人更为强烈,即便是如今琴声与歌声已经落下,但因为刚刚的激动,此时裴慕容的双手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抖。 短暂的的喧嚣与热闹过后,自然便是无尽的冷清跟平静。 月光笼罩着整个天王湖,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热闹的湖面也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一艘艘原本灯火通明的画舫,灯光也渐渐变的稀疏起来,随着湖水的轻轻拍打,也渐渐开始陷入沉寂之中。 不过偶尔还是能够听到远处一些画舫上的欢呼声与惊叫声,甚至还会有人在醉酒后,噗通噗通的跳湖声传来。 宣王元恪、寿王元羽在天王湖自然还有自己的画舫,随着夜色渐深,便率先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而即便是离开之时,元恪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徐长虹。 至于元羽自是不用多说,目光一直都在徐温柔的身上,无论徐温柔如何威胁、恫吓,元羽都会脸上带着嬉笑望着徐温柔,这让徐温柔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随着两人离去,以及王肃、萧思誉也携带家眷回到自己的船舱后,整条画舫也渐渐陷入到了寂静中。 楚盈、徐长虹、徐温柔包括徐仲礼一家四口,刚刚神情之间还残留着高兴之后的意犹未尽,但此刻却是一个个脸色变得颇为凝重。 裴慕容有些奇怪的看着一家四口,而后随着视线望向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看到的景象瞬间让裴慕容吓了一跳! 刚刚还没有任何异常的徐长亭,不知何时竟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紫,清爽的夜色下,徐长亭好像很冷一般,整个人像是被冻的在打颤似的,额头上也隐隐带着一层细汗。 “未央……。”楚盈心疼的走到徐长亭跟前,一把抓住徐长亭冰凉的手,眼睛变的通红,语气有些更咽着:“怎么样儿了,很痛吗?” 徐长亭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额头上的冷汗也越发密集:“娘,我没事儿,忍一会儿就好了。” 心头像是针扎似的楚盈,泪眼婆娑的看着徐长亭但却是无能为力,不知道有多少次,她都希望是自己来代替徐长亭承受这些痛苦。 徐长虹跟徐温柔也是齐齐走到徐长亭的身边,拿着自己的衣袖帮被楚盈搂在怀里的徐长亭,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大姐,霍奴儿呢?”徐长亭牙关开始打颤,话也说的不是很清楚。 但好在徐长虹早就熟悉了,闻听之后立刻跑下甲板去一楼找霍奴儿。 徐温柔在一旁紧紧握住徐长亭的另外一只手,时不时抚摸着徐长亭的额头,而楚盈只是紧紧的抱着浑身颤抖的徐长亭,默默的流着眼泪。 徐仲礼皱眉看着眼前的景象,随即叹口气眺望着渐渐越发寂静的天王湖。 “徐大人……。”裴慕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尤其是看到徐长亭那般样子时,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瞬间就跟着紧张了起来。 徐仲礼回头看着裴慕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后,有些沉重的说道:“未央旧疾复发,让裴姑娘受惊了。” 裴慕容急忙连连摇着头,白皙知性的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整张脸越发苍白的徐长亭,有些担忧的问道:“徐大人没有给他找个大夫……。” “不知道找过多少名医了,但都无济于事。”徐仲礼紧皱眉头说道。 很快的功夫,徐长虹等人便迅速跑了过来,霍奴儿、谢敬尧、王彦章三人跑在最前面,徐长虹紧随其后。 “娘,让霍奴儿带我去房间休息休息就好了。”徐长亭想要挣脱开楚盈的怀抱。 楚盈先是擦了擦不知何时已经稀里哗啦的眼泪,而后又是替徐长亭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捧着那张让她手掌心感到寒意刺骨的脸庞,尤其是那脸上强硬挤出来的笑容,让楚盈瞬间是心如刀绞。 看着霍奴儿一把抱起徐长亭离开,楚盈依旧是泪流不停,旁边的徐温柔安慰着楚盈,徐仲礼则是在一旁紧皱眉头,不知道徐长亭这样的状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还是要一辈子都这样。 不由自主的跟楚盈互望一眼,此时柔弱的楚盈脸上写满了心疼跟伤心,几乎每一次徐长亭旧疾复发之时,楚盈都会是这般模样,甚至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住,在情绪崩溃大哭时,总是会念叨: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不如不生未央了,生下来后又给不了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光让他在这世间受罪了。 徐家姐妹一左一右安慰着母亲,今日楚盈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在场几人怕是也已经猜到,若是平日里的话,楚盈虽然也会心疼、担心徐长亭,但绝不会像今日这般情绪崩溃。 毕竟,徐长亭如今这个顽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家人也都早已经因为心理准备而习以为常了。 今日之所以会如此情绪崩溃、伤心难受,怕是因为与刚刚的热闹氛围落差太大,加上宣王元恪的出现,也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徐长虹必然是嫁人的缘故,才使得楚盈一下子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徐长虹与徐温柔两姐妹搀扶着楚盈往船舱行去,徐仲礼站在甲板上皱着眉头,裴慕容与自己的丫鬟婉儿站在一旁,其余几个她带来的女子,刚刚便已经先行前往船舱。 转身面对裴慕容,徐仲礼的神色之间依旧是沉稳如故,唯有皱着的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虑,对着裴慕容笑了笑,道:“裴姑娘也早些歇息。” 裴慕容默默的点了点头,本想说去看看徐长亭,但看着徐仲礼带着几分忧虑的脸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转身打算离去时,徐仲礼在背后忽然说道:“对了,裴姑娘……。” “徐大人有什么吩咐吗?”裴慕容转身平静问道。 徐仲礼摇了摇头,而后道:“王肃、萧思誉乃是我至交好友,如今在下便是在礼部任左侍郎,以后若是有什么能够帮的上裴姑娘的,就派个人往家里传个话便是,或者是直接跟未央说就好。裴姑娘放心,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便绝不会推辞,就算是不看在王肃跟萧思誉的面子上,徐某也会尽心竭力。” “多谢徐大人。”裴慕容莞尔一笑,心中充满感激的对着徐仲礼行礼,旁边的丫鬟婉儿,也自然是急忙跟着行礼。 “今日未央旧疾一事儿,还望裴姑娘莫要对旁人提及。”徐仲礼笑着说道。 裴慕容微微愣了下,而后笑着点头答应。 为何不愿意徐长亭的旧疾被人知晓,可能是……怕家丑外扬? 裴慕容回到船舱不由的想着,但不得不说,徐仲礼确实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官员,先是借着王肃、萧思誉的名义,跟她套近乎,甚至不惜拿出他礼部侍郎的身份以及以后可能给予她的方便。 而当她心头生出感激之情时,徐仲礼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从而让她还没办法一口拒绝。 就冲这不经意间的为人处事跟说话方式,就让裴慕容不得不钦佩,徐仲礼不愧是一个靠单打独斗就能够在朝堂立足的寒门,以及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过人之处! 因为今夜见到了脸色苍白的徐长亭的另外一面,使得回到船舱许久的裴慕容都无法入睡,只要是一闭眼,不大会儿的功夫,脑海里就会立刻浮现出刚刚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一幕。 尤其是徐长亭那好像因寒冷而瑟瑟发抖、嘴唇青紫、脸色苍白的样子,让裴慕容不免有些心事重重。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让裴慕容心头一惊,随即霍奴儿跟徐长亭的说话声响起,让她立刻胡乱的披了件衣衫就跑了出去。 但当裴慕容来到船舱外时,却只见霍奴儿一人独自站在船舷处,并没有徐长亭的身影。 “徐长亭呢?”裴慕容急忙问道。 霍奴儿用眼神指了指平静的天王湖水面,告诉裴慕容徐长亭下水了,而此时裴慕容才注意到,船舷处放着几件熟悉的衣裳,一看便知是徐长亭的。 第九十四章 旧疾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晓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徐长亭略带低沉的嗓音,加上裴慕容亲自操琴,以及教坊司随着裴慕容一同前来助兴的几个丽人的舞蹈,使得原本不过是漂浮在天王湖上的画舫,像是御风而去来到了月亮上一般。 操琴的裴慕容就像是那月宫仙子嫦娥,而一身白色长袍歌唱的徐长亭……脸色依旧苍白,就像是那不停伐桂的吴刚,至于教坊司其他几个丽人,仿佛那七仙女一般在月下翩翩起舞。 舱内众人此时还没有从琴声、歌声中回过神来,显然,徐长亭这般有些怪异的唱腔还是让在场的众人大受震撼。 不论是徐仲礼还是王肃、萧思誉,虽不能说是像裴慕容那般精通于音律,从而更能够感受到徐长亭唱腔里的情感与韵律。 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几人平日里在应酬时,也自然是听多了一些曲调,看惯了一些精彩的舞蹈。 但不得不说,今夜在月光下,在天王湖,裴慕容的琴声、徐长亭的歌声,以及那几个教坊司女子翩翩起舞的样子,几乎是让在场的众人仿佛去月亮之上参加了一场盛宴。 而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即将要远行的王肃跟萧思誉,以前往半龙书院做先生为条件,要求徐长亭今夜为他们二人作一首离别诗,便答应远行回来后去半龙书院任先生。 若不然的话,恐怕今夜众人还是很难欣赏到这一幕,震撼他们视觉与听觉感官的“月亮之行”。 短时间的沉默之后,众人瞬间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跟叫好声,徐仲礼跟楚盈夫妇此刻尤其显得高兴跟得意,因为徐长亭的才华,让夫妇二人的心里也瞬间是溢满了骄傲之情。 王肃、萧思誉更是连连感叹,丝毫不掩饰对徐仲礼夫妇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的嫉妒跟羡慕,宣王元恪也是不住的点着头,目光发亮的看着徐长亭,就像是看徐长虹似的那般目光炙热。 至于寿王元羽,兴奋的两手都快要拍红了,在他看来,刚刚的表演中,徐长亭跟裴慕容简直就是郎才女貌般的绝配啊。 徐长虹、徐温柔姐妹二人,看到自己的小弟如此有才华,而且唱的如此动听,脸上也是忍不住写满了骄傲跟自豪。 裴慕容内心的震撼显然还要比在场众人更为强烈,即便是如今琴声与歌声已经落下,但因为刚刚的激动,此时裴慕容的双手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抖。 短暂的的喧嚣与热闹过后,自然便是无尽的冷清跟平静。 月光笼罩着整个天王湖,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热闹的湖面也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一艘艘原本灯火通明的画舫,灯光也渐渐变的稀疏起来,随着湖水的轻轻拍打,也渐渐开始陷入沉寂之中。 不过偶尔还是能够听到远处一些画舫上的欢呼声与惊叫声,甚至还会有人在醉酒后,噗通噗通的跳湖声传来。 宣王元恪、寿王元羽在天王湖自然还有自己的画舫,随着夜色渐深,便率先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而即便是离开之时,元恪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徐长虹。 至于元羽自是不用多说,目光一直都在徐温柔的身上,无论徐温柔如何威胁、恫吓,元羽都会脸上带着嬉笑望着徐温柔,这让徐温柔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随着两人离去,以及王肃、萧思誉也携带家眷回到自己的船舱后,整条画舫也渐渐陷入到了寂静中。 楚盈、徐长虹、徐温柔包括徐仲礼一家四口,刚刚神情之间还残留着高兴之后的意犹未尽,但此刻却是一个个脸色变得颇为凝重。 裴慕容有些奇怪的看着一家四口,而后随着视线望向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看到的景象瞬间让裴慕容吓了一跳! 刚刚还没有任何异常的徐长亭,不知何时竟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甚至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紫,清爽的夜色下,徐长亭好像很冷一般,整个人像是被冻的在打颤似的,额头上也隐隐带着一层细汗。 “未央……。”楚盈心疼的走到徐长亭跟前,一把抓住徐长亭冰凉的手,眼睛变的通红,语气有些更咽着:“怎么样儿了,很痛吗?” 徐长亭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额头上的冷汗也越发密集:“娘,我没事儿,忍一会儿就好了。” 心头像是针扎似的楚盈,泪眼婆娑的看着徐长亭但却是无能为力,不知道有多少次,她都希望是自己来代替徐长亭承受这些痛苦。 徐长虹跟徐温柔也是齐齐走到徐长亭的身边,拿着自己的衣袖帮被楚盈搂在怀里的徐长亭,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大姐,霍奴儿呢?”徐长亭牙关开始打颤,话也说的不是很清楚。 但好在徐长虹早就熟悉了,闻听之后立刻跑下甲板去一楼找霍奴儿。 徐温柔在一旁紧紧握住徐长亭的另外一只手,时不时抚摸着徐长亭的额头,而楚盈只是紧紧的抱着浑身颤抖的徐长亭,默默的流着眼泪。 徐仲礼皱眉看着眼前的景象,随即叹口气眺望着渐渐越发寂静的天王湖。 “徐大人……。”裴慕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尤其是看到徐长亭那般样子时,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瞬间就跟着紧张了起来。 徐仲礼回头看着裴慕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后,有些沉重的说道:“未央旧疾复发,让裴姑娘受惊了。” 裴慕容急忙连连摇着头,白皙知性的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整张脸越发苍白的徐长亭,有些担忧的问道:“徐大人没有给他找个大夫……。” “不知道找过多少名医了,但都无济于事。”徐仲礼紧皱眉头说道。 很快的功夫,徐长虹等人便迅速跑了过来,霍奴儿、谢敬尧、王彦章三人跑在最前面,徐长虹紧随其后。 “娘,让霍奴儿带我去房间休息休息就好了。”徐长亭想要挣脱开楚盈的怀抱。 楚盈先是擦了擦不知何时已经稀里哗啦的眼泪,而后又是替徐长亭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捧着那张让她手掌心感到寒意刺骨的脸庞,尤其是那脸上强硬挤出来的笑容,让楚盈瞬间是心如刀绞。 看着霍奴儿一把抱起徐长亭离开,楚盈依旧是泪流不停,旁边的徐温柔安慰着楚盈,徐仲礼则是在一旁紧皱眉头,不知道徐长亭这样的状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还是要一辈子都这样。 不由自主的跟楚盈互望一眼,此时柔弱的楚盈脸上写满了心疼跟伤心,几乎每一次徐长亭旧疾复发之时,楚盈都会是这般模样,甚至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住,在情绪崩溃大哭时,总是会念叨: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不如不生未央了,生下来后又给不了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光让他在这世间受罪了。 徐家姐妹一左一右安慰着母亲,今日楚盈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在场几人怕是也已经猜到,若是平日里的话,楚盈虽然也会心疼、担心徐长亭,但绝不会像今日这般情绪崩溃。 毕竟,徐长亭如今这个顽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家人也都早已经因为心理准备而习以为常了。 今日之所以会如此情绪崩溃、伤心难受,怕是因为与刚刚的热闹氛围落差太大,加上宣王元恪的出现,也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徐长虹必然是嫁人的缘故,才使得楚盈一下子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徐长虹与徐温柔两姐妹搀扶着楚盈往船舱行去,徐仲礼站在甲板上皱着眉头,裴慕容与自己的丫鬟婉儿站在一旁,其余几个她带来的女子,刚刚便已经先行前往船舱。 转身面对裴慕容,徐仲礼的神色之间依旧是沉稳如故,唯有皱着的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虑,对着裴慕容笑了笑,道:“裴姑娘也早些歇息。” 裴慕容默默的点了点头,本想说去看看徐长亭,但看着徐仲礼带着几分忧虑的脸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转身打算离去时,徐仲礼在背后忽然说道:“对了,裴姑娘……。” “徐大人有什么吩咐吗?”裴慕容转身平静问道。 徐仲礼摇了摇头,而后道:“王肃、萧思誉乃是我至交好友,如今在下便是在礼部任左侍郎,以后若是有什么能够帮的上裴姑娘的,就派个人往家里传个话便是,或者是直接跟未央说就好。裴姑娘放心,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便绝不会推辞,就算是不看在王肃跟萧思誉的面子上,徐某也会尽心竭力。” “多谢徐大人。”裴慕容莞尔一笑,心中充满感激的对着徐仲礼行礼,旁边的丫鬟婉儿,也自然是急忙跟着行礼。 “今日未央旧疾一事儿,还望裴姑娘莫要对旁人提及。”徐仲礼笑着说道。 裴慕容微微愣了下,而后笑着点头答应。 为何不愿意徐长亭的旧疾被人知晓,可能是……怕家丑外扬? 裴慕容回到船舱不由的想着,但不得不说,徐仲礼确实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官员,先是借着王肃、萧思誉的名义,跟她套近乎,甚至不惜拿出他礼部侍郎的身份以及以后可能给予她的方便。 而当她心头生出感激之情时,徐仲礼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从而让她还没办法一口拒绝。 就冲这不经意间的为人处事跟说话方式,就让裴慕容不得不钦佩,徐仲礼不愧是一个靠单打独斗就能够在朝堂立足的寒门,以及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过人之处! 因为今夜见到了脸色苍白的徐长亭的另外一面,使得回到船舱许久的裴慕容都无法入睡,只要是一闭眼,不大会儿的功夫,脑海里就会立刻浮现出刚刚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一幕。 尤其是徐长亭那好像因寒冷而瑟瑟发抖、嘴唇青紫、脸色苍白的样子,让裴慕容不免有些心事重重。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让裴慕容心头一惊,随即霍奴儿跟徐长亭的说话声响起,让她立刻胡乱的披了件衣衫就跑了出去。 但当裴慕容来到船舱外时,却只见霍奴儿一人独自站在船舷处,并没有徐长亭的身影。 “徐长亭呢?”裴慕容急忙问道。 霍奴儿用眼神指了指平静的天王湖水面,告诉裴慕容徐长亭下水了,而此时裴慕容才注意到,船舷处放着几件熟悉的衣裳,一看便知是徐长亭的。 第九十五章 水中央 人生每一次所要面对的所谓至关重要的大事,往往在回过头来看时,不过都是一些可以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小事。 而人生中经常出现的一些小事,往往在回过头来看时,可能却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一件大事。 潜入湖水中的徐长亭,身体冷热交替之时,不由想起了今日在永宁寺时,惠思大和尚说的这句话,佛家也讲禅,禅理大多数人也都听得懂,但是否真正的能够有切身体会的“悟”,便只有自己知道了。 一丝不挂的徐长亭被有些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不知何时已经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盘膝坐于水中,丹田处冷热交替还如往常一样,让他一会儿感到浑身冰冷一会儿感到浑身炙热。 虽不能在漆黑的水中视物,但此刻冷热交替的感受确实是让他整个人好受了一些。 甚至还招引来了不少鱼过来“围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长亭都能够感觉到,一尾尾跑过来看热闹的鱼儿,时不时还不会用嘴顶着他的身体,像是在试探到底能不能吃似的。 徐长亭的丹田也在这个时候变的越发的难受,一冷一热两股气劲就像是一阴一阳的太极图一般,刀绞似的在丹田内转动,像是追逐彼此,像是要吞噬对方一般。 撕裂疼痛的感觉在这个时候也越发的强烈,让徐长亭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张嘴喊出声,以此来减少痛感2,但因为在水里的缘故,使得徐长亭只能是紧皱眉头承受着像是要撕裂自己的剧痛。 而此时的他,因为丹田的疼痛,也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四肢百骸到底是冷是热,只是在痛苦的模糊中,仿佛感到围在四周的鱼儿,一会儿会聚集在他的胸前,一会儿又会跑到他的后背处。 强烈的痛感挟裹着一冷一热两股气劲,渐渐像是不满足于只在丹田这块地方追逐一般,开始不受徐长亭控制的冲出丹田,游走于体内的各个经脉中,而就在徐长亭意识到如阴阳般的一冷一热开始游走于奇经八脉,想要抑制住继续往上冲的那股气劲之时,忽然之间两股气劲便从两耳之后直冲头顶的百会穴。 徐长亭只觉得脑海中像是有一道惊雷炸起,轰的一声在脑海中响起,整个人差点儿被冲击的晕过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围绕在他四周的鱼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拍中了一般,连同挟裹着徐长亭的湖水,就像是被一股气劲震开了寸许的距离,但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此时距离画舫已经很远的一处无人水面,竟然无声的形成了一道小漩涡,随即荡起阵阵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水中的徐长亭此刻意识渐渐模糊,口鼻处,甚至包括眼睛、耳朵都隐隐有淡淡的血丝渗了出来,不过很快就会被湖水稀释。 而意识越发模糊的徐长亭,浑浑噩噩之间却像是突然看见了那年出现在家门前,望着自己一脸震惊游方道士。 只见那游方道士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儿,稀疏的胡须,不算太干净的道袍,只剩几绺的破烂佛尘,还有那张满是皱纹的枯瘦脸颊:六道轮回、风云蔽月,病弱、刑罚、杀伤、短命……不利家运、虽有智能、多遇险厄、陷于病弱、残疾、孤寡。 然混沌未定数、天德地祥盈极,微同出身、逐渐长势,先天五行属金水、则圆满和睦、安宁自在。此数出怪杰……异人。 而此时甲板上的裴慕容,极目眺望着四周的湖面,徐长亭下水几乎已经快要盏茶时间了,但……但一直都没有浮出水面,这让她原本就提着的心越发的紧张起来。 “霍奴儿……。”裴慕容脸色都有些发白,深怕徐长亭出了什么意外。 “裴小姐不用担心,未央在水里憋气小半个时辰都没有问题,而且可能现在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没看见不代表他没有浮出水面。”霍奴儿安慰道。 “他真的不会有危险吗?”裴慕容双手揪着自己的一只衣袖,脸上写满了紧张跟不安:“要不要告诉徐大人……。” 霍奴儿无声的摇了摇头:“不用,未央就是怕父母担心,所以才会让我先扶他回船舱躲避被父母发现的。” 看着霍奴儿平静的样子,裴慕容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一双依旧带着一丝焦急的美眸,还是会紧张的在平静的湖面上搜寻着,时不时也会看一眼挂在旁边的衣衫,恨不得忽然之间,那些衣衫突然间自动站起来了,而后便出现了徐长亭的模样儿来。 而此时水中的徐长亭,原本盘膝打坐的姿势,不知何时起则是像在娘胎里的婴儿一般,紧紧蜷缩着自己的身子。 但随着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徐长亭原本蜷缩在一起的身体也渐渐在水中舒展开来,原本围绕在四周的鱼儿也早已经不知所踪,随即徐长亭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自己还在天王湖的湖水中后,徐长亭下意识的活动了活动四肢,而此时的丹田处也渐渐变的平和了起来,紧闭着的嘴唇此时也微微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不能根治,但也不得不说,浸泡在湖水里不单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而且好像还能够缩短自己承受痛苦的时间。”徐长亭再次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在水里跟随着并不算是湍急的暗流,漫无目的的漂浮着。 此时的感觉,在徐长亭看来,就像是婴儿时期被母亲抱在怀里呵护的感觉一般。 有些湍急的暗流根本不用去理会,而且那一道道温柔的水流掠过整个身体,就像是熟睡中母亲的安抚似的,让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尽情徜徉其中。 随着天王湖的水流继续漂浮着,而徐长亭嘴角的笑意则是越来越浓,虽然同时修炼金刚经、菩萨道的后遗症依旧无解,但徐长亭却是想明白了惠思大和尚送自己下山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些在人生路途中的所谓事关重要的大事,回过头再看来时不过是云淡风轻的小事儿,这显然是暗示自己在半龙村所作的一切了。 而至于那些不经意间发生的小小事情,回过头再看时,很可能才是改变人生轨迹的大事件,显然……指的是自己先后跟泼李三、陆希道、高亮等人的矛盾了。 这既是所谓的佛家因果,也是自己跟随家人回到丹凤城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的缘由! 那么,这跟自己想要抑佛治世又有什么因果呢?还是说,这便是自己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转折点?也是将要面临种种困难、危险的? 重要吗?不重要?重要吗?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够守护好自己的家人,保护好在乎自己的人?至于因果……管他呢! 于是就在裴慕容焦急等待的快要到达极限时,忽然间就看见水面动了起来,随即一张熟悉的脸庞露出了水面。 毫无准备的裴慕容被吓了一跳,不过就在差点儿惊叫出声时,裴慕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没让自己叫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脑袋浮出水面的徐长亭,此时已然恢复如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声音跑出来了,然后霍奴儿说你下水了。”裴慕容老实说道。 “这……那你没看到什么?”徐长亭看了看船舷上自己的衣衫。 而裴慕容顺着徐长亭的视线,忘了一眼船舷处挂着的衣衫,一下子便明白徐长亭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了,漂亮的脸蛋瞬间腾起两朵红晕,视线也急忙紧急的挪到了自己脚下:“我……你……我什么都没有……我先回去了。” 说完后,裴慕容就急忙转身打算往船舱里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正打算回头时又觉得不妥,便背着身问道:“你……你没事儿?” “啊?你说什么?”徐长亭闻声抬头问道。 裴慕容愣了下,身体不由一僵,随即整张脸红的就像是火烧似的、整个身体好像一下子也变的颇为燥热,因为徐长亭的声音……不像是在水里,因为距离自己太近了,更像是站在了甲板上。 “你……你怎么可以……。”裴慕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后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急忙往船舱里跑去,一边跑一边脑海里则全是刚刚跟徐长亭说话的情形。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看到,虽然也没有跟徐长亭说什么,但她此刻小鹿乱撞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刚刚在自己背着身跟徐长亭一问一答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徐长亭……可是没有穿衣服的! 一想到这些,裴慕容感觉整个身子瞬间变的燥热无比,整张脸也开始变的越来越烫,而脑海里……竟然不知羞、不受控制的老在想徐长亭刚刚的样子。 这让浑身燥热、脸颊发烫,心里又是感到羞耻、忐忑、紧张的裴慕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而后双手一掀,便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里,露在外面的一双小手,时不时拍打着被子里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了……。 第九十五章 水中央 人生每一次所要面对的所谓至关重要的大事,往往在回过头来看时,不过都是一些可以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小事。 而人生中经常出现的一些小事,往往在回过头来看时,可能却是足以改变命运的一件大事。 潜入湖水中的徐长亭,身体冷热交替之时,不由想起了今日在永宁寺时,惠思大和尚说的这句话,佛家也讲禅,禅理大多数人也都听得懂,但是否真正的能够有切身体会的“悟”,便只有自己知道了。 一丝不挂的徐长亭被有些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不知何时已经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盘膝坐于水中,丹田处冷热交替还如往常一样,让他一会儿感到浑身冰冷一会儿感到浑身炙热。 虽不能在漆黑的水中视物,但此刻冷热交替的感受确实是让他整个人好受了一些。 甚至还招引来了不少鱼过来“围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徐长亭都能够感觉到,一尾尾跑过来看热闹的鱼儿,时不时还不会用嘴顶着他的身体,像是在试探到底能不能吃似的。 徐长亭的丹田也在这个时候变的越发的难受,一冷一热两股气劲就像是一阴一阳的太极图一般,刀绞似的在丹田内转动,像是追逐彼此,像是要吞噬对方一般。 撕裂疼痛的感觉在这个时候也越发的强烈,让徐长亭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张嘴喊出声,以此来减少痛感2,但因为在水里的缘故,使得徐长亭只能是紧皱眉头承受着像是要撕裂自己的剧痛。 而此时的他,因为丹田的疼痛,也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四肢百骸到底是冷是热,只是在痛苦的模糊中,仿佛感到围在四周的鱼儿,一会儿会聚集在他的胸前,一会儿又会跑到他的后背处。 强烈的痛感挟裹着一冷一热两股气劲,渐渐像是不满足于只在丹田这块地方追逐一般,开始不受徐长亭控制的冲出丹田,游走于体内的各个经脉中,而就在徐长亭意识到如阴阳般的一冷一热开始游走于奇经八脉,想要抑制住继续往上冲的那股气劲之时,忽然之间两股气劲便从两耳之后直冲头顶的百会穴。 徐长亭只觉得脑海中像是有一道惊雷炸起,轰的一声在脑海中响起,整个人差点儿被冲击的晕过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围绕在他四周的鱼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拍中了一般,连同挟裹着徐长亭的湖水,就像是被一股气劲震开了寸许的距离,但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此时距离画舫已经很远的一处无人水面,竟然无声的形成了一道小漩涡,随即荡起阵阵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水中的徐长亭此刻意识渐渐模糊,口鼻处,甚至包括眼睛、耳朵都隐隐有淡淡的血丝渗了出来,不过很快就会被湖水稀释。 而意识越发模糊的徐长亭,浑浑噩噩之间却像是突然看见了那年出现在家门前,望着自己一脸震惊游方道士。 只见那游方道士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儿,稀疏的胡须,不算太干净的道袍,只剩几绺的破烂佛尘,还有那张满是皱纹的枯瘦脸颊:六道轮回、风云蔽月,病弱、刑罚、杀伤、短命……不利家运、虽有智能、多遇险厄、陷于病弱、残疾、孤寡。 然混沌未定数、天德地祥盈极,微同出身、逐渐长势,先天五行属金水、则圆满和睦、安宁自在。此数出怪杰……异人。 而此时甲板上的裴慕容,极目眺望着四周的湖面,徐长亭下水几乎已经快要盏茶时间了,但……但一直都没有浮出水面,这让她原本就提着的心越发的紧张起来。 “霍奴儿……。”裴慕容脸色都有些发白,深怕徐长亭出了什么意外。 “裴小姐不用担心,未央在水里憋气小半个时辰都没有问题,而且可能现在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没看见不代表他没有浮出水面。”霍奴儿安慰道。 “他真的不会有危险吗?”裴慕容双手揪着自己的一只衣袖,脸上写满了紧张跟不安:“要不要告诉徐大人……。” 霍奴儿无声的摇了摇头:“不用,未央就是怕父母担心,所以才会让我先扶他回船舱躲避被父母发现的。” 看着霍奴儿平静的样子,裴慕容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一双依旧带着一丝焦急的美眸,还是会紧张的在平静的湖面上搜寻着,时不时也会看一眼挂在旁边的衣衫,恨不得忽然之间,那些衣衫突然间自动站起来了,而后便出现了徐长亭的模样儿来。 而此时水中的徐长亭,原本盘膝打坐的姿势,不知何时起则是像在娘胎里的婴儿一般,紧紧蜷缩着自己的身子。 但随着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徐长亭原本蜷缩在一起的身体也渐渐在水中舒展开来,原本围绕在四周的鱼儿也早已经不知所踪,随即徐长亭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自己还在天王湖的湖水中后,徐长亭下意识的活动了活动四肢,而此时的丹田处也渐渐变的平和了起来,紧闭着的嘴唇此时也微微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不能根治,但也不得不说,浸泡在湖水里不单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而且好像还能够缩短自己承受痛苦的时间。”徐长亭再次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在水里跟随着并不算是湍急的暗流,漫无目的的漂浮着。 此时的感觉,在徐长亭看来,就像是婴儿时期被母亲抱在怀里呵护的感觉一般。 有些湍急的暗流根本不用去理会,而且那一道道温柔的水流掠过整个身体,就像是熟睡中母亲的安抚似的,让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尽情徜徉其中。 随着天王湖的水流继续漂浮着,而徐长亭嘴角的笑意则是越来越浓,虽然同时修炼金刚经、菩萨道的后遗症依旧无解,但徐长亭却是想明白了惠思大和尚送自己下山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些在人生路途中的所谓事关重要的大事,回过头再看来时不过是云淡风轻的小事儿,这显然是暗示自己在半龙村所作的一切了。 而至于那些不经意间发生的小小事情,回过头再看时,很可能才是改变人生轨迹的大事件,显然……指的是自己先后跟泼李三、陆希道、高亮等人的矛盾了。 这既是所谓的佛家因果,也是自己跟随家人回到丹凤城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的缘由! 那么,这跟自己想要抑佛治世又有什么因果呢?还是说,这便是自己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转折点?也是将要面临种种困难、危险的? 重要吗?不重要?重要吗?重要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够守护好自己的家人,保护好在乎自己的人?至于因果……管他呢! 于是就在裴慕容焦急等待的快要到达极限时,忽然间就看见水面动了起来,随即一张熟悉的脸庞露出了水面。 毫无准备的裴慕容被吓了一跳,不过就在差点儿惊叫出声时,裴慕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没让自己叫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脑袋浮出水面的徐长亭,此时已然恢复如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声音跑出来了,然后霍奴儿说你下水了。”裴慕容老实说道。 “这……那你没看到什么?”徐长亭看了看船舷上自己的衣衫。 而裴慕容顺着徐长亭的视线,忘了一眼船舷处挂着的衣衫,一下子便明白徐长亭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了,漂亮的脸蛋瞬间腾起两朵红晕,视线也急忙紧急的挪到了自己脚下:“我……你……我什么都没有……我先回去了。” 说完后,裴慕容就急忙转身打算往船舱里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正打算回头时又觉得不妥,便背着身问道:“你……你没事儿?” “啊?你说什么?”徐长亭闻声抬头问道。 裴慕容愣了下,身体不由一僵,随即整张脸红的就像是火烧似的、整个身体好像一下子也变的颇为燥热,因为徐长亭的声音……不像是在水里,因为距离自己太近了,更像是站在了甲板上。 “你……你怎么可以……。”裴慕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后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急忙往船舱里跑去,一边跑一边脑海里则全是刚刚跟徐长亭说话的情形。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看到,虽然也没有跟徐长亭说什么,但她此刻小鹿乱撞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刚刚在自己背着身跟徐长亭一问一答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徐长亭……可是没有穿衣服的! 一想到这些,裴慕容感觉整个身子瞬间变的燥热无比,整张脸也开始变的越来越烫,而脑海里……竟然不知羞、不受控制的老在想徐长亭刚刚的样子。 这让浑身燥热、脸颊发烫,心里又是感到羞耻、忐忑、紧张的裴慕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而后双手一掀,便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里,露在外面的一双小手,时不时拍打着被子里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敲打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了……。 第九十六章 清晨裴慕容 次日清晨,天王湖雾蒙蒙的平静湖面上,就显现出了一夜狂欢过后的狼藉景象。 一些不知是不是昨夜醉酒后发狂拆下了的门窗木头,落寞中带着狂欢后的寂寥、像是尸体一般的凌乱衣衫、男人的靴子,一些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却不沉入湖底的酒坛,甚至还包括女子的肚兜、亵衣,包括凌乱不堪的梳妆盒等等,在天王湖平静的水面上,形成了一片落寞的“战后”狼藉。 一艘艘小船乘着湖面的雾气开始轻盈的划过水面,一根根竹竿跟一个个鱼抄开始打捞着湖面上的衣衫、酒坛等物件。 若是在打捞的过程中,恰巧遇到了失主的话,那么这些小船上打捞的渔夫,自然就可以在太阳开始渐渐升起时便小赚一把。 尤其是那一些女子的亵衣、肚兜之类的物件,往往在渔夫装傻充愣的情况下,更是能够赚到不菲的银子。 当然,相比起赚取银子来,渔夫们之所以更喜欢在水面打捞那些肚兜、亵衣之类的物件,更多是出于心理上的猥亵满足感。 尤其是站在船头,做出一副傻乎乎的老实样子,假装不知情的看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但脸蛋儿跟身材娇俏的女子推开窗户,一手揪紧胸口的衣衫,一手指着他们刚刚打捞上来,正被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着的兜肚、亵衣时,那些容貌跟身材都让人眼馋的女子,总是会先抛出一些碎银子,而后冷着脸对他们说:那是我的,递给我。 每每渔夫们听到女子如此说话、要她们的贴身衣物时,站在船头的渔夫瞬间就有种心神荡漾的感觉,双腿都不由自主的要发软,手里仿佛拿的也不再是死物,仿佛就像是自己的手掌已经按在了女子饱满的胸口,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些女子修长、雪白的美腿一般。 而若是赶上有些胆子大的渔夫,在女子抛来碎银,指着他们手里的衣物索要时,还会一边把手里的亵衣、肚兜展开,当着女子的面用他们粗糙的手在上面来回摩挲着,表情会是一副茫然老实的样子道:“那边画舫上的小姐说是她的,我正准备给人家送过去……。” 每当索要自己贴身衣物的女子听到渔夫们的这些话后,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人是存心想要戏弄她们。所以若是有男子在旁边的话,那么女子就会冷着脸转过头不再理会,让跟自己露水鸳鸯了一夜的男子来跟渔夫们交涉。 而若是身边已经没有了男子的踪迹,只能靠自己索要的话,往往这个时候女子大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要么是冲着那些假装茫然老实的渔夫嗲嗲的嫣然一笑,而后以弱女子的口吻再次索要一遍,要么便是故意抬起手臂,露出半截手臂,或者是有些胆大泼辣的女子,则干脆松开自己的领口,故意让自己的上身探出到窗外俯身,而后随着胸前白花花的一片若隐若现时,基本上也就在渔夫们火热直视的目光下,顺利的拿回了自己的衣物。 在船上漂浮了一夜,显然绝不像常年吃住在船上的渔夫、船家那般适应。所以选择了在船上过夜的人们,往往在第二日都会起的很早,甚至很多人在醒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希望赶紧离开摇摇晃晃的画舫楼船。 徐仲礼夫妇同样起的很早,王肃、萧思誉夫妇同样如是,就连裴慕容也是早早起来了,不过……就是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 王肃、萧思誉的妻子,因为自裴慕容幼年时便已经认识,虽然如今裴家已经家道中落,就连当年裴家的千金大小姐,都沦落至风尘,但这却也丝毫不影响她们对裴慕容的喜爱,以及当成自己女儿看待的态度。 王肃、萧思誉跟徐仲礼寒暄着,话题自然是昨夜休息的可好等等生活话题,而那边两人的妻子,看着早起有些疲乏且带着淡淡黑眼圈的裴慕容后,立刻就贴心的围了过去,开始一阵嘘寒问暖。 昨夜发生的事情,让裴慕容又没办法跟眼前两个姨娘说起,只好含糊的应付着。 不过自早晨睁开眼睛起,裴慕容的脑海里瞬间就又浮现出了昨夜里的画面,这让裴慕容再次把被子捂在脸上,心如小鹿乱撞的又回忆了一遍后,这才在婉儿的服侍下起床洗漱。 待听到徐长亭的声音后,已经低头喝粥的裴慕容瞬间感觉心头一紧,而后整个心房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砰砰砰的声音也瞬间让裴慕容的脸颊变的有些发热,感觉好像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集中到了她身上。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是裴慕容的“做贼心虚”,此时的船舱内,并没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所以低着头喝粥的裴慕容,在徐长亭跟王肃、萧思誉等人问候,偷偷的抬起头瞟了一眼船舱内的景象,随即便又继续低头喝粥。 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刚刚平静下来的裴慕容,一口粥差点儿噎住了嗓子,连忙借着咳嗽以手掩面,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裴姑娘今日是打算继续留在天王湖,还是下午与我们一同回丹凤城?”徐长亭在裴慕容对面坐下,也端起一碗徐长虹放到面前的粥问道。 “我不急的。”裴慕容接过婉儿递过来的锦帕,低头擦了擦嘴说道。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们便让船家靠岸,而后去爬圣凤山,秋日的圣凤山,景色一点儿也不输天王湖周边美景的。”萧思誉闻听之后,立刻笑着说道。 萧思誉目光并非是望着徐长亭,而是看着低着头继续喝粥的裴慕容。 裴慕容则显然没有意识到,萧思誉是在跟她说话,并非是跟徐长亭说话,所以便自顾自继续喝粥没有回应。 而坐在裴慕容对面的徐长亭,看到这一幕后,不由的在桌子下用脚踢了下裴慕容,瞬间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裴慕容,惊慌的啊了一声,瞬间抬起头,脸上也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阵红晕。 徐长亭不满的啧了一声,看着茫然紧张的裴慕容,提醒道:“萧伯伯问你要不要一会儿等船靠岸了,去爬圣凤山看美景?”?“啊?可以啊,我没关系的。”裴慕容的心房砰砰急跳,刚刚徐长亭在桌面下轻踢她那一脚,不知为何,让她在紧张不安之余,却是升起了一种像是跟徐长亭偷情似的感觉。 但很快回过神来后,还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急忙看向萧思誉、王肃等人,带着淡淡红晕的白皙脸蛋儿上,挤出了好看的笑意。 一顿简单的早饭时间,也让圣凤山脚下的天王湖再次苏醒,此时湖面上的不少画舫上空都升起了缕缕青烟,而一些画舫的船夫也开始收起船锚,离开停泊之地开始向着天王湖的岸边行去。 一些习惯了画舫、楼船生活的人们,则是还会一直逗留于船上,继续他们画舫上的节日气氛。 徐长亭再次站在了甲板上,先是大姐徐长虹拿了一件较厚的披风给徐长亭披上,随即便回到船舱跟几个丫鬟开始收拾一会儿下船的东西。 吃完饭后,先是回到自己船舱的裴慕容,此刻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继续待在有些狭小的房间里,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可若是前往甲板上透透风……她听婉儿说,徐长亭此刻就在甲板上看风景。 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后,裴慕容不由握紧了两只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轻的咬着自己诱人的红唇,而后蹭的站起身就往外走去,但一走出舱门后,裴慕容心里就突然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冲动才对。 刚刚想要转身回去船舱,恰巧又碰到了徐长亭身边的丫鬟吴江南,只见那吴江南笑呵呵看着裴慕容眨了眨眼睛,问道:“裴小姐是去甲板上透透气吗?” “呃……这……是,正打算过去呢,只是不知道外面凉不凉。”裴慕容结巴着道。 “不算太凉的,太阳已经出来了。那就麻烦裴小姐,帮我把手炉带给我家公子。”吴江南顺手把一个暖手炉递到了裴慕容面前。 裴慕容心情苦涩的咬了咬嘴唇,不过还是微笑着接过:“好的。” 随着吴江南谢过她而后转身离开,裴慕容有些懊恼的用另外一只手轻捶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嘴里不住的嘟囔着:真是没用,又没有看见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怕什么啊你!哼! “裴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刚走不远的吴江南转身笑问道。 “呃……没事儿,我……我这就给徐公子送过去。”裴慕容无语仰头,而后只好在吴江南的目送下,硬着头皮往楼梯口走去。 而此时甲板上的徐长亭,跟霍奴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随着霍奴儿皱了皱眉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一艘画舫,淡淡道:“高亮也来了,陆希道、卢丰源也在旁边,还有宣王元恪、寿王元羽也在。” 听到霍奴儿如此说,徐长亭也转过身来,并没有看清楚远处画舫上晃动的几道人影是谁,但却是看到裴慕容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低着头、像是有着万般心事似的缓缓从楼梯处走了上来。 第九十六章 清晨裴慕容 次日清晨,天王湖雾蒙蒙的平静湖面上,就显现出了一夜狂欢过后的狼藉景象。 一些不知是不是昨夜醉酒后发狂拆下了的门窗木头,落寞中带着狂欢后的寂寥、像是尸体一般的凌乱衣衫、男人的靴子,一些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却不沉入湖底的酒坛,甚至还包括女子的肚兜、亵衣,包括凌乱不堪的梳妆盒等等,在天王湖平静的水面上,形成了一片落寞的“战后”狼藉。 一艘艘小船乘着湖面的雾气开始轻盈的划过水面,一根根竹竿跟一个个鱼抄开始打捞着湖面上的衣衫、酒坛等物件。 若是在打捞的过程中,恰巧遇到了失主的话,那么这些小船上打捞的渔夫,自然就可以在太阳开始渐渐升起时便小赚一把。 尤其是那一些女子的亵衣、肚兜之类的物件,往往在渔夫装傻充愣的情况下,更是能够赚到不菲的银子。 当然,相比起赚取银子来,渔夫们之所以更喜欢在水面打捞那些肚兜、亵衣之类的物件,更多是出于心理上的猥亵满足感。 尤其是站在船头,做出一副傻乎乎的老实样子,假装不知情的看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但脸蛋儿跟身材娇俏的女子推开窗户,一手揪紧胸口的衣衫,一手指着他们刚刚打捞上来,正被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着的兜肚、亵衣时,那些容貌跟身材都让人眼馋的女子,总是会先抛出一些碎银子,而后冷着脸对他们说:那是我的,递给我。 每每渔夫们听到女子如此说话、要她们的贴身衣物时,站在船头的渔夫瞬间就有种心神荡漾的感觉,双腿都不由自主的要发软,手里仿佛拿的也不再是死物,仿佛就像是自己的手掌已经按在了女子饱满的胸口,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些女子修长、雪白的美腿一般。 而若是赶上有些胆子大的渔夫,在女子抛来碎银,指着他们手里的衣物索要时,还会一边把手里的亵衣、肚兜展开,当着女子的面用他们粗糙的手在上面来回摩挲着,表情会是一副茫然老实的样子道:“那边画舫上的小姐说是她的,我正准备给人家送过去……。” 每当索要自己贴身衣物的女子听到渔夫们的这些话后,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人是存心想要戏弄她们。所以若是有男子在旁边的话,那么女子就会冷着脸转过头不再理会,让跟自己露水鸳鸯了一夜的男子来跟渔夫们交涉。 而若是身边已经没有了男子的踪迹,只能靠自己索要的话,往往这个时候女子大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要么是冲着那些假装茫然老实的渔夫嗲嗲的嫣然一笑,而后以弱女子的口吻再次索要一遍,要么便是故意抬起手臂,露出半截手臂,或者是有些胆大泼辣的女子,则干脆松开自己的领口,故意让自己的上身探出到窗外俯身,而后随着胸前白花花的一片若隐若现时,基本上也就在渔夫们火热直视的目光下,顺利的拿回了自己的衣物。 在船上漂浮了一夜,显然绝不像常年吃住在船上的渔夫、船家那般适应。所以选择了在船上过夜的人们,往往在第二日都会起的很早,甚至很多人在醒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希望赶紧离开摇摇晃晃的画舫楼船。 徐仲礼夫妇同样起的很早,王肃、萧思誉夫妇同样如是,就连裴慕容也是早早起来了,不过……就是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 王肃、萧思誉的妻子,因为自裴慕容幼年时便已经认识,虽然如今裴家已经家道中落,就连当年裴家的千金大小姐,都沦落至风尘,但这却也丝毫不影响她们对裴慕容的喜爱,以及当成自己女儿看待的态度。 王肃、萧思誉跟徐仲礼寒暄着,话题自然是昨夜休息的可好等等生活话题,而那边两人的妻子,看着早起有些疲乏且带着淡淡黑眼圈的裴慕容后,立刻就贴心的围了过去,开始一阵嘘寒问暖。 昨夜发生的事情,让裴慕容又没办法跟眼前两个姨娘说起,只好含糊的应付着。 不过自早晨睁开眼睛起,裴慕容的脑海里瞬间就又浮现出了昨夜里的画面,这让裴慕容再次把被子捂在脸上,心如小鹿乱撞的又回忆了一遍后,这才在婉儿的服侍下起床洗漱。 待听到徐长亭的声音后,已经低头喝粥的裴慕容瞬间感觉心头一紧,而后整个心房又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砰砰砰的声音也瞬间让裴慕容的脸颊变的有些发热,感觉好像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集中到了她身上。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是裴慕容的“做贼心虚”,此时的船舱内,并没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所以低着头喝粥的裴慕容,在徐长亭跟王肃、萧思誉等人问候,偷偷的抬起头瞟了一眼船舱内的景象,随即便又继续低头喝粥。 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刚刚平静下来的裴慕容,一口粥差点儿噎住了嗓子,连忙借着咳嗽以手掩面,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裴姑娘今日是打算继续留在天王湖,还是下午与我们一同回丹凤城?”徐长亭在裴慕容对面坐下,也端起一碗徐长虹放到面前的粥问道。 “我不急的。”裴慕容接过婉儿递过来的锦帕,低头擦了擦嘴说道。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一会儿吃完早饭,我们便让船家靠岸,而后去爬圣凤山,秋日的圣凤山,景色一点儿也不输天王湖周边美景的。”萧思誉闻听之后,立刻笑着说道。 萧思誉目光并非是望着徐长亭,而是看着低着头继续喝粥的裴慕容。 裴慕容则显然没有意识到,萧思誉是在跟她说话,并非是跟徐长亭说话,所以便自顾自继续喝粥没有回应。 而坐在裴慕容对面的徐长亭,看到这一幕后,不由的在桌子下用脚踢了下裴慕容,瞬间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裴慕容,惊慌的啊了一声,瞬间抬起头,脸上也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阵红晕。 徐长亭不满的啧了一声,看着茫然紧张的裴慕容,提醒道:“萧伯伯问你要不要一会儿等船靠岸了,去爬圣凤山看美景?”?“啊?可以啊,我没关系的。”裴慕容的心房砰砰急跳,刚刚徐长亭在桌面下轻踢她那一脚,不知为何,让她在紧张不安之余,却是升起了一种像是跟徐长亭偷情似的感觉。 但很快回过神来后,还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急忙看向萧思誉、王肃等人,带着淡淡红晕的白皙脸蛋儿上,挤出了好看的笑意。 一顿简单的早饭时间,也让圣凤山脚下的天王湖再次苏醒,此时湖面上的不少画舫上空都升起了缕缕青烟,而一些画舫的船夫也开始收起船锚,离开停泊之地开始向着天王湖的岸边行去。 一些习惯了画舫、楼船生活的人们,则是还会一直逗留于船上,继续他们画舫上的节日气氛。 徐长亭再次站在了甲板上,先是大姐徐长虹拿了一件较厚的披风给徐长亭披上,随即便回到船舱跟几个丫鬟开始收拾一会儿下船的东西。 吃完饭后,先是回到自己船舱的裴慕容,此刻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继续待在有些狭小的房间里,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可若是前往甲板上透透风……她听婉儿说,徐长亭此刻就在甲板上看风景。 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后,裴慕容不由握紧了两只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轻的咬着自己诱人的红唇,而后蹭的站起身就往外走去,但一走出舱门后,裴慕容心里就突然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冲动才对。 刚刚想要转身回去船舱,恰巧又碰到了徐长亭身边的丫鬟吴江南,只见那吴江南笑呵呵看着裴慕容眨了眨眼睛,问道:“裴小姐是去甲板上透透气吗?” “呃……这……是,正打算过去呢,只是不知道外面凉不凉。”裴慕容结巴着道。 “不算太凉的,太阳已经出来了。那就麻烦裴小姐,帮我把手炉带给我家公子。”吴江南顺手把一个暖手炉递到了裴慕容面前。 裴慕容心情苦涩的咬了咬嘴唇,不过还是微笑着接过:“好的。” 随着吴江南谢过她而后转身离开,裴慕容有些懊恼的用另外一只手轻捶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嘴里不住的嘟囔着:真是没用,又没有看见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怕什么啊你!哼! “裴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刚走不远的吴江南转身笑问道。 “呃……没事儿,我……我这就给徐公子送过去。”裴慕容无语仰头,而后只好在吴江南的目送下,硬着头皮往楼梯口走去。 而此时甲板上的徐长亭,跟霍奴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随着霍奴儿皱了皱眉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一艘画舫,淡淡道:“高亮也来了,陆希道、卢丰源也在旁边,还有宣王元恪、寿王元羽也在。” 听到霍奴儿如此说,徐长亭也转过身来,并没有看清楚远处画舫上晃动的几道人影是谁,但却是看到裴慕容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低着头、像是有着万般心事似的缓缓从楼梯处走了上来。 第九十七章 仇人眼里出西施 随着裴慕容鼓起勇气把暖手炉递到徐长亭的手上,刚刚还在原处的那艘画舫,此时也缓缓接近了徐长亭等人的这艘画舫。 刚刚还不过稀疏几道人影的画舫,此时人数也比刚才多了很多,除了早早被霍奴儿认出来的元恪、元羽、高亮等人外,此时甲板上还有不少女子,莺莺燕燕的出现在了清晨的甲板上,正在叽叽喳喳的指点着远处的风景或者是画舫。 随着两艘画舫越来越近,都能够清楚看到彼此的表情时,元恪跟元羽率先向徐长亭这边招了招手,旁边的高亮、陆希道以及卢丰源,则是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元恪跟元羽,而后便目光不善的看向了徐长亭等人。 裴慕容微蹙眉头,高亮、卢丰源若是以前在她印象里还算是不错的话,那么自从经过上次水竹苑的矛盾一事儿后,裴慕容就对高亮等人再没有了好感,而且如今更是因为徐长亭的关系,使得她的立场,已经在心里暗暗站在了徐长亭这一边。 徐长亭神色自若、面带微笑,同样也是举起手跟元恪、元羽等人打招呼,而后就在对面那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望向自己这边,还有人偷偷指点着自己的方向,感觉像是打听自己到底是谁时,徐长亭突然用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后又指了指高亮跟卢丰源,随即在元恪心道不妙的错愕表情下,做出了一个跳水入湖的动作。 对面的高亮、卢丰源看到徐长亭这个动作,瞬间是变的脸色铁青。 而这还不算完,徐长亭迎着晨风,朗声道:“高兄、陆兄好久不见啊,听说前些时日被人堵在巷子里揍成猪头了?看不出来嘛……一点儿也没有猪头的样子啊,是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随着徐长亭猖狂的嘲讽,陆希道跟高亮两人,都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好像因为徐长亭的提醒,原本已经彻底复原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一般。 不过随即两人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把伸到脸上的手飞快的放了下来,一起怒目瞪向那边笑容满面的徐长亭。 高亮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元恪的喝止,让高亮不得不忍气吞声。 毕竟,如今元恪跟徐家长女的事情,因为突然之间皇上的介入,已经让他们没办法再从中作梗了。 而且一旦两人真的成婚的话,到时候元恪的立场……在他高亮跟徐长亭之间,怕是就更加的微妙了,而且高亮也不敢肯定,一向帮理不帮亲的宣王,到时候还会如此和颜悦色的只是提醒自己。 高亮面对徐长亭的叫嚣跟嘲讽,都只能是忍气吞声,而陆希道自然是更没有什么发言权了,最好也只能是气的别过头不去看对面。 而就在此时,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来,就连旁边的裴慕容,脸色也变的有些古怪。 只见在元恪等人的身后,原本莺莺燕燕的那些女子,忽然之间让出了一条通道,随即只见一个一身浅绿色衫裙的女子,婀娜多姿的走向了船舷处,站在了高亮跟元恪几人的中间。 “宋伊人?”徐长亭有些惊讶的说道。 而对面的宋伊人,则是风含情水含笑,站在对面的甲板上对着徐长亭行礼,嘴里同时说道:“小女子宋伊人见过徐公子,见过裴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长亭响起前日的请柬,不免有些心虚,因为约了裴慕容的关系,所以宋伊人的那封书信样式的徐长亭,思来想去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于是到了最后索性便没有理会。 所以此刻看到宋伊人后,徐长亭的心里头不免有些虚。 而裴慕容在昨日其实就已经知道,那日不光是自己给徐长亭送去了请柬式的书信,其实宋伊人也是选择了跟自己一样隐晦、不失颜面的方式,送去了一封看似书信,实则是请柬的邀约。 只是后来徐长亭因为王肃跟萧思誉的关系,最终选择了她。 而这也让裴慕容心里一直很好奇:若是没有王肃跟萧思誉的要求的话,徐长亭又会在她跟宋伊人之间选择谁呢?还是说……都不选?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宋伊人理直气壮的说道,目光也是理直气壮的直视着徐长亭跟裴慕容,隐隐之间那脸上的神情,仿佛带着一层淡淡的幽怨似的。 这让徐长亭有些尴尬,而裴慕容则是有种自己像是抢了宋伊人情郎的快感,毕竟,因为花魁的关系,在丹凤城内,她两之间的明争暗斗,谁胜过谁一筹、谁又艳压谁一头的争论就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 不过因为元恪跟元羽在的关系,所以宋伊人跟裴慕容之间的明争暗斗,还是宋伊人对着徐长亭隐隐的兴师问罪势头,都没有能继续下去。 随着两艘画舫缓缓错开,元羽迫不及待的问着徐长亭,他们的画舫一会儿会停靠在哪片湖面,而徐长亭则是摆了摆手,指了指天王湖岸边的码头,意思是他们将要上岸了。 随即随着两艘画舫完全错开,距离越来越远,依稀能够看到元恪跟元羽脸上的失望之情,而这些显然并不是徐长亭所关心的。 只是在离开很远之后,元恪突然之间神色一喜,竟然是卖力的向他们这边用力的挥着手,就好像有人跟他挥手道别似的。 一脸疑惑的徐长亭,显然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时,二楼一间船舱的窗户被徐长虹推开,徐长虹便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两艘画舫错开距离后,徐长虹这才伸手在胸前处,对着视线一直望着她的宣王元恪轻轻挥了挥手,随即便引来了元恪一脸振奋的用力挥手的景象。 随着画舫缓缓靠岸,吴江南、何叶儿以及梁彩儿便开始忙碌起来,谢敬尧跟王彦章时不时也会帮着忙碌着。 而裴慕容还要先送自己的几个姐妹离开,同时还要前往马车里取些东西,于是不等徐长亭说话,不远处的王肃就指了指徐长亭,让其陪着裴慕容快去快回。 徐长亭、霍奴儿跟着裴慕容等数女一同前往存放马车的地方,一路上自然是引来了无数道羡慕的目光,尤其是一些自命不凡的富家贵公子,一个个看向徐长亭的眼神,都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刀刃一般,恨不得立刻就能够对徐长亭取而代之。 好在并没有人愿意在大清早的闹事儿,何况徐长亭身边还有一个一脸野性跟狠劲的霍奴儿,哪怕是不动声色的样子都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不敢上前找麻烦了。 裴慕容只是跟徐长亭说了一声稍等,而后就钻进了一驾宽敞的马车里,包括婉儿以及昨日跟随而来的其他几女,则是把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就像是马车里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 徐长亭跟霍奴儿看着她们谨慎小心的样子,干脆在旁边一棵树下蹲了下来,手拄着下巴耐心的等待着。 好在没有等待多久的时间,便见婉儿听到车厢里裴慕容的声音后,急忙跑到了门口,随即裴慕容缓缓从车厢里走了下来,只是此时的裴慕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衫裙。 徐长亭望着缓缓走下马车的裴慕容,不由的神情一呆,他知道裴慕容长得很漂亮,但……看惯了喜欢穿紫色衫裙的裴慕容,毫无预警的突然换了一袭衫裙后,徐长亭还是被裴慕容身上所散发的美给惊艳的呆立当场。 不得不承认,换了一身浅蓝色衫裙的裴慕容,非但没有减少她身上那股知性美外,而且还增加了几分灵动的气息,使得那张白皙精致到近乎完美的脸蛋儿,显得更加明艳照人。 “我好了……。”裴慕容走到徐长亭跟前,脸颊带着淡淡的一抹红晕的羞涩。 “你好了,我没好,这要是……长成你这样,简直是祸国殃民啊。”徐长亭联想着刚刚被人盯着的眼神,再看看此刻的裴慕容,一会儿顺着原路返回,在游人如织的天王湖自己还不得被人给生吃活吞了啊。 “你……。”裴慕容本还想听徐长亭夸她几句,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连夸人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不过很快,出身于书香门第的裴慕容,看着徐长亭那依旧有些呆呆的眼神,嫣然一笑让徐长亭心酥了大半的同时,自动把徐长亭夸她的祸国殃民翻译成了倾国倾城。 看着带着些许不满娇嗔的裴慕容,徐长亭不由想起了葛大爷的名言,于是摇着头道:“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你裴慕容……。” “我怎么?”裴慕容不由问道。 “不客气的说:仇人眼里你都是西施、貂蝉那类的美人!”徐长亭近乎咬牙切齿道。 裴慕容心里美滋滋的哼了一声,随即便招呼着其他几个姐妹先行返回丹凤城,而她自然是要等下午才会回去。 就在他们看着拉着教坊司的那驾马车缓缓离去,徐长亭跟裴慕容,带着霍奴儿跟婉儿正打算原路返回跟家人汇合时,一驾马车急急驶了过来。 同时响起了颇为熟悉的声音:“徐公子留步。” 徐长亭转身回头,只见还未停下的马车里一道人影轻飘飘的从车厢里轻快的跳了下来,而后稳稳的站在了他跟裴慕容的面前。 “王相和?你来干什么?”徐长亭有些惊讶的问道。 王相和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儿,即便刚刚喊话的语气还颇为焦急,但此刻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见任何交集的样子。 先是笑眯眯的望了一眼,让王相和同样感到惊艳的裴慕容一眼,淡淡的对着裴慕容点了点头,而后便默不作声的看着徐长亭,意思不言而喻: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 第九十七章 仇人眼里出西施 随着裴慕容鼓起勇气把暖手炉递到徐长亭的手上,刚刚还在原处的那艘画舫,此时也缓缓接近了徐长亭等人的这艘画舫。 刚刚还不过稀疏几道人影的画舫,此时人数也比刚才多了很多,除了早早被霍奴儿认出来的元恪、元羽、高亮等人外,此时甲板上还有不少女子,莺莺燕燕的出现在了清晨的甲板上,正在叽叽喳喳的指点着远处的风景或者是画舫。 随着两艘画舫越来越近,都能够清楚看到彼此的表情时,元恪跟元羽率先向徐长亭这边招了招手,旁边的高亮、陆希道以及卢丰源,则是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元恪跟元羽,而后便目光不善的看向了徐长亭等人。 裴慕容微蹙眉头,高亮、卢丰源若是以前在她印象里还算是不错的话,那么自从经过上次水竹苑的矛盾一事儿后,裴慕容就对高亮等人再没有了好感,而且如今更是因为徐长亭的关系,使得她的立场,已经在心里暗暗站在了徐长亭这一边。 徐长亭神色自若、面带微笑,同样也是举起手跟元恪、元羽等人打招呼,而后就在对面那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望向自己这边,还有人偷偷指点着自己的方向,感觉像是打听自己到底是谁时,徐长亭突然用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后又指了指高亮跟卢丰源,随即在元恪心道不妙的错愕表情下,做出了一个跳水入湖的动作。 对面的高亮、卢丰源看到徐长亭这个动作,瞬间是变的脸色铁青。 而这还不算完,徐长亭迎着晨风,朗声道:“高兄、陆兄好久不见啊,听说前些时日被人堵在巷子里揍成猪头了?看不出来嘛……一点儿也没有猪头的样子啊,是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随着徐长亭猖狂的嘲讽,陆希道跟高亮两人,都是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好像因为徐长亭的提醒,原本已经彻底复原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一般。 不过随即两人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把伸到脸上的手飞快的放了下来,一起怒目瞪向那边笑容满面的徐长亭。 高亮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元恪的喝止,让高亮不得不忍气吞声。 毕竟,如今元恪跟徐家长女的事情,因为突然之间皇上的介入,已经让他们没办法再从中作梗了。 而且一旦两人真的成婚的话,到时候元恪的立场……在他高亮跟徐长亭之间,怕是就更加的微妙了,而且高亮也不敢肯定,一向帮理不帮亲的宣王,到时候还会如此和颜悦色的只是提醒自己。 高亮面对徐长亭的叫嚣跟嘲讽,都只能是忍气吞声,而陆希道自然是更没有什么发言权了,最好也只能是气的别过头不去看对面。 而就在此时,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来,就连旁边的裴慕容,脸色也变的有些古怪。 只见在元恪等人的身后,原本莺莺燕燕的那些女子,忽然之间让出了一条通道,随即只见一个一身浅绿色衫裙的女子,婀娜多姿的走向了船舷处,站在了高亮跟元恪几人的中间。 “宋伊人?”徐长亭有些惊讶的说道。 而对面的宋伊人,则是风含情水含笑,站在对面的甲板上对着徐长亭行礼,嘴里同时说道:“小女子宋伊人见过徐公子,见过裴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长亭响起前日的请柬,不免有些心虚,因为约了裴慕容的关系,所以宋伊人的那封书信样式的徐长亭,思来想去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于是到了最后索性便没有理会。 所以此刻看到宋伊人后,徐长亭的心里头不免有些虚。 而裴慕容在昨日其实就已经知道,那日不光是自己给徐长亭送去了请柬式的书信,其实宋伊人也是选择了跟自己一样隐晦、不失颜面的方式,送去了一封看似书信,实则是请柬的邀约。 只是后来徐长亭因为王肃跟萧思誉的关系,最终选择了她。 而这也让裴慕容心里一直很好奇:若是没有王肃跟萧思誉的要求的话,徐长亭又会在她跟宋伊人之间选择谁呢?还是说……都不选?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宋伊人理直气壮的说道,目光也是理直气壮的直视着徐长亭跟裴慕容,隐隐之间那脸上的神情,仿佛带着一层淡淡的幽怨似的。 这让徐长亭有些尴尬,而裴慕容则是有种自己像是抢了宋伊人情郎的快感,毕竟,因为花魁的关系,在丹凤城内,她两之间的明争暗斗,谁胜过谁一筹、谁又艳压谁一头的争论就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 不过因为元恪跟元羽在的关系,所以宋伊人跟裴慕容之间的明争暗斗,还是宋伊人对着徐长亭隐隐的兴师问罪势头,都没有能继续下去。 随着两艘画舫缓缓错开,元羽迫不及待的问着徐长亭,他们的画舫一会儿会停靠在哪片湖面,而徐长亭则是摆了摆手,指了指天王湖岸边的码头,意思是他们将要上岸了。 随即随着两艘画舫完全错开,距离越来越远,依稀能够看到元恪跟元羽脸上的失望之情,而这些显然并不是徐长亭所关心的。 只是在离开很远之后,元恪突然之间神色一喜,竟然是卖力的向他们这边用力的挥着手,就好像有人跟他挥手道别似的。 一脸疑惑的徐长亭,显然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时,二楼一间船舱的窗户被徐长虹推开,徐长虹便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两艘画舫错开距离后,徐长虹这才伸手在胸前处,对着视线一直望着她的宣王元恪轻轻挥了挥手,随即便引来了元恪一脸振奋的用力挥手的景象。 随着画舫缓缓靠岸,吴江南、何叶儿以及梁彩儿便开始忙碌起来,谢敬尧跟王彦章时不时也会帮着忙碌着。 而裴慕容还要先送自己的几个姐妹离开,同时还要前往马车里取些东西,于是不等徐长亭说话,不远处的王肃就指了指徐长亭,让其陪着裴慕容快去快回。 徐长亭、霍奴儿跟着裴慕容等数女一同前往存放马车的地方,一路上自然是引来了无数道羡慕的目光,尤其是一些自命不凡的富家贵公子,一个个看向徐长亭的眼神,都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刀刃一般,恨不得立刻就能够对徐长亭取而代之。 好在并没有人愿意在大清早的闹事儿,何况徐长亭身边还有一个一脸野性跟狠劲的霍奴儿,哪怕是不动声色的样子都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不敢上前找麻烦了。 裴慕容只是跟徐长亭说了一声稍等,而后就钻进了一驾宽敞的马车里,包括婉儿以及昨日跟随而来的其他几女,则是把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就像是马车里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 徐长亭跟霍奴儿看着她们谨慎小心的样子,干脆在旁边一棵树下蹲了下来,手拄着下巴耐心的等待着。 好在没有等待多久的时间,便见婉儿听到车厢里裴慕容的声音后,急忙跑到了门口,随即裴慕容缓缓从车厢里走了下来,只是此时的裴慕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衫裙。 徐长亭望着缓缓走下马车的裴慕容,不由的神情一呆,他知道裴慕容长得很漂亮,但……看惯了喜欢穿紫色衫裙的裴慕容,毫无预警的突然换了一袭衫裙后,徐长亭还是被裴慕容身上所散发的美给惊艳的呆立当场。 不得不承认,换了一身浅蓝色衫裙的裴慕容,非但没有减少她身上那股知性美外,而且还增加了几分灵动的气息,使得那张白皙精致到近乎完美的脸蛋儿,显得更加明艳照人。 “我好了……。”裴慕容走到徐长亭跟前,脸颊带着淡淡的一抹红晕的羞涩。 “你好了,我没好,这要是……长成你这样,简直是祸国殃民啊。”徐长亭联想着刚刚被人盯着的眼神,再看看此刻的裴慕容,一会儿顺着原路返回,在游人如织的天王湖自己还不得被人给生吃活吞了啊。 “你……。”裴慕容本还想听徐长亭夸她几句,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连夸人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不过很快,出身于书香门第的裴慕容,看着徐长亭那依旧有些呆呆的眼神,嫣然一笑让徐长亭心酥了大半的同时,自动把徐长亭夸她的祸国殃民翻译成了倾国倾城。 看着带着些许不满娇嗔的裴慕容,徐长亭不由想起了葛大爷的名言,于是摇着头道:“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你裴慕容……。” “我怎么?”裴慕容不由问道。 “不客气的说:仇人眼里你都是西施、貂蝉那类的美人!”徐长亭近乎咬牙切齿道。 裴慕容心里美滋滋的哼了一声,随即便招呼着其他几个姐妹先行返回丹凤城,而她自然是要等下午才会回去。 就在他们看着拉着教坊司的那驾马车缓缓离去,徐长亭跟裴慕容,带着霍奴儿跟婉儿正打算原路返回跟家人汇合时,一驾马车急急驶了过来。 同时响起了颇为熟悉的声音:“徐公子留步。” 徐长亭转身回头,只见还未停下的马车里一道人影轻飘飘的从车厢里轻快的跳了下来,而后稳稳的站在了他跟裴慕容的面前。 “王相和?你来干什么?”徐长亭有些惊讶的问道。 王相和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儿,即便刚刚喊话的语气还颇为焦急,但此刻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见任何交集的样子。 先是笑眯眯的望了一眼,让王相和同样感到惊艳的裴慕容一眼,淡淡的对着裴慕容点了点头,而后便默不作声的看着徐长亭,意思不言而喻:有外人在,不方便说话。 第九十八章 意有所指 昨天是中秋,而今日一大早王相和就跑到了天王湖找自己,这显然绝不是王相和吃多了,专门跑过来巴结自己,祝自己中秋快乐来了。 而中秋既然百姓、官员都会一家其乐融融的欢度,那么皇家没有理由不凑在一起过中秋? 所以几乎不用费力猜测,徐长亭几乎就已经肯定,王相和专程跑到天王湖找自己,绝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自然就是当今皇帝元宏的意思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裴慕容,本想下意识的让裴慕容避下嫌,但新换了一身衣裳的裴慕容太养眼了,就连徐长亭都忍不住的心神意动。 于是干脆说道:“自己人,王太监有什么便直说。” 王相和诧异的又看了一眼明艳动人的裴慕容,心里多少有些狐疑,这家伙怎么去哪里,身边都会有这般漂亮的美人儿跟随呢?桃花运也太旺了! 不过也只是心里飞快的闪过,嘴上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说道:“两件事儿,一:丹凤城如今关于一些佛家僧徒不利的事情,是不是你刻意3放出来的风声?二:昨日里皇上在静心湖赏月,发生了一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徐长亭审视了下王相和,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嗯那些关于佛家僧徒的不利流言,是不是跟自己有关,而是问道:“第二件事情,你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 王相和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徐长亭这家伙还真是挺老谋深算的,就算是阅人无数,跟无数官员打过交道的王相和,都没办法从徐长亭的脸上看出一点儿异样来。 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四周,王相和指了指不远处比较僻静的地方,而后徐长亭点点头,示意霍奴儿先去告诉家人一声,让他们先登圣凤山就不必等自己了。 跟随着王相和往前方行去,此时徐长亭才发现,裴慕容的神色显得有些异样,不由关切的询问了下,而裴慕容则是显得有些心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王相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徐长亭跟裴慕容,他好像是大抵猜到了裴慕容心慌的原因。 不过王相和并没有打算点破,而是一边走一边跟徐长亭说起了昨日宫里发生的一些神奇事情。 当今皇帝元宏因为宠爱高贵妃的缘故,从而在礼佛一事儿上也渐渐变的不再热衷,尤其是自对南唐休兵以后,元宏对于佛家非但越发不热衷,反而还有了进一步的不满。 加上这几日关于一些不利佛家僧徒不守清规戒律的事情,使得中秋月圆之夜,在皇宫的静心湖画舫上,太后深怕如今这些流言蜚语,会进一步增加元宏对佛家的不满,因而向元宏展示了诚心向佛的一些神奇事情。 比如:一条被冻在冰里的鱼,在被放进水里后,不多会儿的时间里,竟然在太后虔诚的诵经声中活了过来。 再比如:一根普普通通的绳子,同样是在太后虔诚的诵经声中,在被点燃后却是怎么也烧不断。 还有更为神奇的,一根针竟然是漂浮在了水面上,而后忽然就在众人面前炸了开来。 “有这等事儿?”徐长亭皱了皱眉头问道。 王相和看着徐长亭坚定的点着头:“有,昨日可是咱家亲眼目睹,绝不会有错。” 徐长亭了然的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画舫穿梭不绝的天王湖湖面,旁边的裴慕容此刻也是一脸的惊讶。 王相和凝重的继续说道:“昨日里靠近太后的那扇窗户,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血手印,把在场的众人吓了一跳。张惠普则是微微一笑说是湖心有鱼作怪,于是就命人端上来一碗水,而后拿了一根普通的绣花针试了试。 张惠普说,若是这根针沉入碗底,那就证明是他想多了,但若是没有沉入碗底,甚至还会有其他异常的话,恐怕就是有什么冤屈难伸的事情了。 随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根针竟然真的在水面漂浮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难以置信时,那碗水突然之间炸开,证实了张惠普的说辞。 而后在太后的追问下,张惠普道出了湖中有一条被冰冻住的鱼,但并非是鱼妖,而是菩萨跟前一个虔诚的信徒转世之前被人陷害,今夜是机缘巧合,借着月光在向一心向佛的太后求救。” “于是太后就命人潜入水里,找到了那一条被冰冻住的鱼,而后破冰取鱼放进水里,不一会儿的功夫,鱼竟然活了,而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放生了?”徐长亭接着王相和的话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王相和吓了一跳问道。 一旁的裴慕容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徐长亭,不过随即想起徐长亭在永宁寺多年修佛养病一事儿,心头随即释然:显然,徐长亭应该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那你说的那根烧不断的绳子又是怎么个故事?”徐长亭神色轻松的继续问道。 王相和震惊的看着一点儿也不显得惊讶的徐长亭,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昨夜那条鱼在重新活过来后,太后自然是很高兴,便准备让人把那条鱼养在隆福宫,往后陪她一同礼佛。不过也有人怕那鱼是不详之物……。” “不会就在这个时候,那张惠普又站了出来,拿了根绳子然后说,要是手里这根绳子在那条鱼面前,要是能烧断的话,就随同太后往后一同礼佛,但若是绳子烧不断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说,这条鱼在转世之前被人所害,所以在六道轮回中还有它未完的劫难……。” 徐长亭神色轻松的说着,一旁的王相和的脸色则是变了又变,虽然跟昨夜里张惠普说的不同,但好像……现在想起来,道理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所谓的鱼,即在佛家代表八大吉祥之一,同样也因为佛前木鱼有警示的缘故,以及鱼在佛家之中寓意着富裕、祥和,加上鱼可透视浑浊泥水又有慧眼识珠一说。 “张惠普当时告诉太后,此鱼佛缘较深,因其身具慧眼所以来找太后诉冤,怕是跟这段时间丹凤城有人诋毁佛家一事儿有关,并告诉太后,若是养在宫里一同诵经的话,怕是有违佛旨,加上那根绳子果真未被烧断,于是便把那条鱼放回了静心湖。”王相和若有所思的看着徐长亭,一瞬间他也有些明白,为何皇上让他一早就来找徐长亭了。 皇上的意思,显然并非是要让他把昨夜里的离奇事情告诉徐长亭,而是要让他警告徐长亭,鱼找太后诉冤,又提起丹凤城有人诋毁佛家一事儿,是意有所指,是要针对那些故意散布谣言的人,是要针对幕后黑手徐长亭? “皇上还说什么了吗?”徐长亭嘴角带着有些莫测高深的笑容,微微摇着头对王相和问道。 王相和也是下意识的摇头:“没了,皇上只是让咱家把昨夜里发生在宫里的事情如实告诉你,哦,对了,高贵妃还让咱家问问你,那鱼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徐长亭皱了皱眉头,不解问道:“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王相和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高贵妃不信佛一事儿,徐公子自然是知道的?” 徐长亭不出声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确实知道,不过也是前些日子小河边钓鱼时才知道的,之前他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王相和看着不出声的徐长亭,不知为何突然神秘的笑了下,而后说道:“徐公子想必还记得,前些时日皇上带着高贵妃去往半龙村时,你给皇上还有贵妃喝了什么解暑的东西?那时候天气炎热,但你却是能凭空做出冰来!可合乎常理?而前些时日你又是三天两头跑去河边钓鱼,再联想下昨夜里又是冰又是鱼,难怪高贵妃会觉得跟你有关系了。” 徐长亭一时有些无语,没想到元姨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这种事情也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当初半龙桃汁里的冰,前些时日的河边钓鱼,所以……要把鱼冻在冰里对自己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是吗? “高贵妃真这么说?”徐长亭皱眉问道。 “贵妃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即便是你不知情,但恐怕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别忘了,虽然昨夜是中秋,但也不可能静心湖中就平白无故的正好只冻了一块儿冰,冰中正好还有一个所谓转世的鱼?”王相和此时说话的语气,几乎跟高照容一模一样。 显然,他此刻就跟高照容上身一样,是站在高照容的角度来质问徐长亭的。 这让徐长亭微微有些走神儿:是不是王相和传达皇上的旨意时,就会是学着元宏说话的语气呢? 徐长亭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说道:“这件事情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王相和的眼神显得有些锐利。 “不过昨夜里宫里发生的事情,绝不是张惠普说的那般玄而又玄,而是装神弄鬼罢了。”徐长亭淡淡说道。 王相和神情一紧,追声问道:“你确定?” 徐长亭张了张嘴,刚想要说当然,但突然间想到自己的身世,于是刚当嘴边的当然二字,又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而后神情显的有些茫然道:“转世投胎也罢、六道轮回也好,我没办法判定是真是假,但我却是很清楚,昨夜里不管是让人众人惊讶的血手印,还是碗水中漂浮绣花针以及炸开,包括那烧不断的绳子……其实并不难。” “真的?”王相和再次追声问道。 徐长亭默不作声,但神情却是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八章 意有所指 昨天是中秋,而今日一大早王相和就跑到了天王湖找自己,这显然绝不是王相和吃多了,专门跑过来巴结自己,祝自己中秋快乐来了。 而中秋既然百姓、官员都会一家其乐融融的欢度,那么皇家没有理由不凑在一起过中秋? 所以几乎不用费力猜测,徐长亭几乎就已经肯定,王相和专程跑到天王湖找自己,绝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自然就是当今皇帝元宏的意思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裴慕容,本想下意识的让裴慕容避下嫌,但新换了一身衣裳的裴慕容太养眼了,就连徐长亭都忍不住的心神意动。 于是干脆说道:“自己人,王太监有什么便直说。” 王相和诧异的又看了一眼明艳动人的裴慕容,心里多少有些狐疑,这家伙怎么去哪里,身边都会有这般漂亮的美人儿跟随呢?桃花运也太旺了! 不过也只是心里飞快的闪过,嘴上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说道:“两件事儿,一:丹凤城如今关于一些佛家僧徒不利的事情,是不是你刻意3放出来的风声?二:昨日里皇上在静心湖赏月,发生了一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徐长亭审视了下王相和,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嗯那些关于佛家僧徒的不利流言,是不是跟自己有关,而是问道:“第二件事情,你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 王相和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徐长亭这家伙还真是挺老谋深算的,就算是阅人无数,跟无数官员打过交道的王相和,都没办法从徐长亭的脸上看出一点儿异样来。 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四周,王相和指了指不远处比较僻静的地方,而后徐长亭点点头,示意霍奴儿先去告诉家人一声,让他们先登圣凤山就不必等自己了。 跟随着王相和往前方行去,此时徐长亭才发现,裴慕容的神色显得有些异样,不由关切的询问了下,而裴慕容则是显得有些心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王相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徐长亭跟裴慕容,他好像是大抵猜到了裴慕容心慌的原因。 不过王相和并没有打算点破,而是一边走一边跟徐长亭说起了昨日宫里发生的一些神奇事情。 当今皇帝元宏因为宠爱高贵妃的缘故,从而在礼佛一事儿上也渐渐变的不再热衷,尤其是自对南唐休兵以后,元宏对于佛家非但越发不热衷,反而还有了进一步的不满。 加上这几日关于一些不利佛家僧徒不守清规戒律的事情,使得中秋月圆之夜,在皇宫的静心湖画舫上,太后深怕如今这些流言蜚语,会进一步增加元宏对佛家的不满,因而向元宏展示了诚心向佛的一些神奇事情。 比如:一条被冻在冰里的鱼,在被放进水里后,不多会儿的时间里,竟然在太后虔诚的诵经声中活了过来。 再比如:一根普普通通的绳子,同样是在太后虔诚的诵经声中,在被点燃后却是怎么也烧不断。 还有更为神奇的,一根针竟然是漂浮在了水面上,而后忽然就在众人面前炸了开来。 “有这等事儿?”徐长亭皱了皱眉头问道。 王相和看着徐长亭坚定的点着头:“有,昨日可是咱家亲眼目睹,绝不会有错。” 徐长亭了然的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画舫穿梭不绝的天王湖湖面,旁边的裴慕容此刻也是一脸的惊讶。 王相和凝重的继续说道:“昨日里靠近太后的那扇窗户,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血手印,把在场的众人吓了一跳。张惠普则是微微一笑说是湖心有鱼作怪,于是就命人端上来一碗水,而后拿了一根普通的绣花针试了试。 张惠普说,若是这根针沉入碗底,那就证明是他想多了,但若是没有沉入碗底,甚至还会有其他异常的话,恐怕就是有什么冤屈难伸的事情了。 随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根针竟然真的在水面漂浮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难以置信时,那碗水突然之间炸开,证实了张惠普的说辞。 而后在太后的追问下,张惠普道出了湖中有一条被冰冻住的鱼,但并非是鱼妖,而是菩萨跟前一个虔诚的信徒转世之前被人陷害,今夜是机缘巧合,借着月光在向一心向佛的太后求救。” “于是太后就命人潜入水里,找到了那一条被冰冻住的鱼,而后破冰取鱼放进水里,不一会儿的功夫,鱼竟然活了,而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放生了?”徐长亭接着王相和的话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王相和吓了一跳问道。 一旁的裴慕容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徐长亭,不过随即想起徐长亭在永宁寺多年修佛养病一事儿,心头随即释然:显然,徐长亭应该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那你说的那根烧不断的绳子又是怎么个故事?”徐长亭神色轻松的继续问道。 王相和震惊的看着一点儿也不显得惊讶的徐长亭,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昨夜那条鱼在重新活过来后,太后自然是很高兴,便准备让人把那条鱼养在隆福宫,往后陪她一同礼佛。不过也有人怕那鱼是不详之物……。” “不会就在这个时候,那张惠普又站了出来,拿了根绳子然后说,要是手里这根绳子在那条鱼面前,要是能烧断的话,就随同太后往后一同礼佛,但若是绳子烧不断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说,这条鱼在转世之前被人所害,所以在六道轮回中还有它未完的劫难……。” 徐长亭神色轻松的说着,一旁的王相和的脸色则是变了又变,虽然跟昨夜里张惠普说的不同,但好像……现在想起来,道理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所谓的鱼,即在佛家代表八大吉祥之一,同样也因为佛前木鱼有警示的缘故,以及鱼在佛家之中寓意着富裕、祥和,加上鱼可透视浑浊泥水又有慧眼识珠一说。 “张惠普当时告诉太后,此鱼佛缘较深,因其身具慧眼所以来找太后诉冤,怕是跟这段时间丹凤城有人诋毁佛家一事儿有关,并告诉太后,若是养在宫里一同诵经的话,怕是有违佛旨,加上那根绳子果真未被烧断,于是便把那条鱼放回了静心湖。”王相和若有所思的看着徐长亭,一瞬间他也有些明白,为何皇上让他一早就来找徐长亭了。 皇上的意思,显然并非是要让他把昨夜里的离奇事情告诉徐长亭,而是要让他警告徐长亭,鱼找太后诉冤,又提起丹凤城有人诋毁佛家一事儿,是意有所指,是要针对那些故意散布谣言的人,是要针对幕后黑手徐长亭? “皇上还说什么了吗?”徐长亭嘴角带着有些莫测高深的笑容,微微摇着头对王相和问道。 王相和也是下意识的摇头:“没了,皇上只是让咱家把昨夜里发生在宫里的事情如实告诉你,哦,对了,高贵妃还让咱家问问你,那鱼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徐长亭皱了皱眉头,不解问道:“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王相和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高贵妃不信佛一事儿,徐公子自然是知道的?” 徐长亭不出声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确实知道,不过也是前些日子小河边钓鱼时才知道的,之前他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王相和看着不出声的徐长亭,不知为何突然神秘的笑了下,而后说道:“徐公子想必还记得,前些时日皇上带着高贵妃去往半龙村时,你给皇上还有贵妃喝了什么解暑的东西?那时候天气炎热,但你却是能凭空做出冰来!可合乎常理?而前些时日你又是三天两头跑去河边钓鱼,再联想下昨夜里又是冰又是鱼,难怪高贵妃会觉得跟你有关系了。” 徐长亭一时有些无语,没想到元姨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这种事情也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当初半龙桃汁里的冰,前些时日的河边钓鱼,所以……要把鱼冻在冰里对自己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是吗? “高贵妃真这么说?”徐长亭皱眉问道。 “贵妃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即便是你不知情,但恐怕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别忘了,虽然昨夜是中秋,但也不可能静心湖中就平白无故的正好只冻了一块儿冰,冰中正好还有一个所谓转世的鱼?”王相和此时说话的语气,几乎跟高照容一模一样。 显然,他此刻就跟高照容上身一样,是站在高照容的角度来质问徐长亭的。 这让徐长亭微微有些走神儿:是不是王相和传达皇上的旨意时,就会是学着元宏说话的语气呢? 徐长亭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说道:“这件事情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王相和的眼神显得有些锐利。 “不过昨夜里宫里发生的事情,绝不是张惠普说的那般玄而又玄,而是装神弄鬼罢了。”徐长亭淡淡说道。 王相和神情一紧,追声问道:“你确定?” 徐长亭张了张嘴,刚想要说当然,但突然间想到自己的身世,于是刚当嘴边的当然二字,又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而后神情显的有些茫然道:“转世投胎也罢、六道轮回也好,我没办法判定是真是假,但我却是很清楚,昨夜里不管是让人众人惊讶的血手印,还是碗水中漂浮绣花针以及炸开,包括那烧不断的绳子……其实并不难。” “真的?”王相和再次追声问道。 徐长亭默不作声,但神情却是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章 远望 四人坐在一处山坡上的廊亭内,既可以远观天王湖上的画舫风景,也能够看到路上车来车往的景象。 在徐长亭确定的点了点头后,四人便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视线不约而同的自然是都望向了前方的湖面、各有所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队即便是远观,都能够感觉到一股威势的马车,正快速向天王湖方向驶来。 三驾马车的前方是六骑开道,后面则还有十数骑隐约在淡淡飞扬的尘土中,一前一后的护送着三驾马车,凌厉的呵斥道路两侧马车与行人的声音,也隐隐传到了徐长亭四人这边。 “好大的威风啊。”徐长亭望着那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一队人马,以及道路上的行人、马车慌忙让道的景象,多少有些羡慕道。 王相和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那……好像是太子的车驾。” “当今太子?元恂?”徐长亭惊讶问道。 王相和无声的点了点头,旁边挨着徐长亭的裴慕容,听到两人如此说,跟一边的婉儿此时也不由自主的伸长了雪白修长的脖颈,好奇张望着道路上的那三驾马车。 昨日里太子元恂显然是没办法畅游天王湖、赏月过中秋,自然是要留在宫里跟皇上、皇后以及太后等人一同来欢度,以此也是为了彰显太子之孝道。 所以今日一早,太子这才有时间携着东宫诸人来天王湖游玩、放松放松,也可算作是另外一种与民同乐。 原本停在天王庙前的马车,此时已经被太子车驾前的六名骑兵给驱离,留下了诺大的空地供太子等人的马车在此停下。 三驾马车缓缓停下后,待他们自己扬起的淡淡烟尘消散后,居中的那驾马车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随即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轻飘飘的飘下了马车,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在空中像是绽放开了一朵黑色的火焰般,让人有些情难自禁的心头一颤。 因为距离的缘故,徐长亭无法看清楚那白衣女子清晰的样貌,不过从那高挑的身材上判断,怕也是一个不输给旁边花魁裴慕容的女子。 而就在那白衣女子一只手伸向车厢,而后只见一个蹦蹦跳跳,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被白衣女子扶下马车时,王相和突然淡淡说道:“白纯怎么也来了?” “白纯是谁?”徐长亭眨动着眼睛,心头竟然有些忍不住的怦怦乱跳。 “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王相和回答道。 “那个小女孩……是长乐公主?”徐长亭诧异问道。 王相和又是先点头,而后才说道:“不错,生母乃高贵妃。” 说完后,王相和这才回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徐长亭。 “看我做什么?”徐长亭一头雾水,不知道王相和怎么会如此表情看自己。 王相和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而后又再次跟徐长亭一同望向天王庙前。 此时第一辆马车上,这才走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而后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妇人,在宫女的服侍下缓缓走了下来。 两人走下马车后,护送他们而来的十几二十名骑兵,则是立刻齐齐向那一男一女行礼。 看到这般景象,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人必然是当今太子跟太子妃了。 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一男一女,在走下马车后,第一时间就走向了太子跟太子妃这边,而此时最先下马车的白纯,已经被长乐公主迫不及待的拉着要赶紧去画舫所在的码头。 太子显然在长乐公主面前并没有多少威严,毕竟那长乐公主走下马车后,就拉着白纯直指不远处停靠在码头的巨大画舫,对于后下来的太子跟太子妃,根本不曾理会。 而太子等人,显然是也早习惯了长乐公主这般似的,在长乐公主的大声催促下,也并未在天王庙前作过多停留,便一同向着不远处的那艘画舫行去。 看着几人自天王庙前离开,徐长亭等人也收回了目光,王相和笑着对徐长亭问道:“要不要认识下太子?咱家可以替你引荐一下。” “别。”徐长亭颇有自知之明的紧忙拒绝:“我可没那福气去认识太子,还是免了。” 不过徐长亭还是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远处太子几人正在登上画舫的背影,不由喃喃自语道:“太子来一趟天王湖都要如此大张旗鼓吗?就不怕太过于招摇吗?” 王相和笑了笑:“原本以前太子不这样的。” 徐长亭扭头看向王相和,但王相和则是笑而不语。 徐长亭便也没有再问下去,随即几人继续在廊亭内坐了会儿,王相和再次跟徐长亭确认,昨夜里发生在皇宫静心湖的那些离奇事情,徐长亭也真的能做到后,王相和这才起身打算返回丹凤城。 徐长亭、裴慕容两人在把王相和送到马车前,徐长亭看着准备登车的王相和背影,突然问道:“高菩萨是谁?” 王相和原本要登车的身体瞬间一僵,而后竟然是缓缓转身又走了下来,一脸慈眉善目、笑眯眯的王相和,此时神色变的倒是有些严肃。 “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来了?”王相和凝重问道。 徐长亭平静的看着王相和的凝重,心头忽然觉得沉重了几分,脑海里不由想起了昨日前往永宁寺时,惠思大和尚对他的警告。 难道这高菩萨真是大有来头,远远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起的大人物?还是说……此人除了身在太后身边之外,还掌有什么生杀大权不成? 要不然的话,为何昨日里惠思大和尚在警告自己时,神情会前所未见的凝重。 而现在自己只是问了一下王相和,高菩萨是谁,王相和就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呢。 “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徐长亭不动声色的笑道。 王相和则是一脸凝重的审视着徐长亭,一双眼睛变的极为锋利,像是要看穿徐长亭一般。 而徐长亭则一脸坦然,像是根本不怕王相和审视自己。 沉默了片刻,王相和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高菩萨是先帝跟前的服侍太监,先帝……之后,便被带到了太后身边服侍太后。” “然后呢?”徐长亭问道。 看着王相和那凝重的神情,以及惠思大和尚昨日的警告,徐长亭敢打赌,这个高菩萨绝不是王相和说的那般简单。 徐长亭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坦然,但此刻看在王相和的眼里,却是有种深邃坚毅的感觉,让他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用自己锋利的眼神撼动徐长亭的心神。 王相和顿了顿,语气也显得很凝重道:“你要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对你而言也就越发的危险。” “难道我现在不危险吗?”徐长亭直直问道。 王相和一时无语,但也不得不认同徐长亭的话。 此时的徐长亭,因为跟元宏交换条件的缘故,其实已经是把他自己置身到了危险的局面之中,不过因为是刚开始,一切可能出现在徐长亭身边的危险还在可控制之中。 但若是……王相和想到这里,终于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慕容。 徐长亭认真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裴慕容是真正的自己人之后,王相和才说道:“高菩萨是先帝一手培养起来的,而宪章司也是高菩萨一手所建,只是如今已经势微,早已经没有了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威风霸气。” 旁边的裴慕容,在从王相和嘴里听到宪章司三字时,竟然是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同时是一只手瞬间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徐长亭跟王相和几乎是同时望向裴慕容,而裴慕容面对两人的目光,瞬间显得更加的惊慌,不过此时的裴慕容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美眸在徐长亭跟王相和身上不断游走。 “怎么了?”徐长亭柔声问道,因为他此刻,清晰的感受到了裴慕容身上散发的那种惊惧跟无助,眼神的慌乱更是显得裴慕容无措之极。 “我……我没事儿。”裴慕容微微摇着头回道。 闻听裴慕容有些惊慌的回答,徐长亭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随即目光望向了依旧是一脸凝重的王相和。 “如果我现在……跟皇上说我反悔了行不行?”徐长亭突然示弱问道。 王相和则是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因有果,凡事没有因、又哪来儿的果?所谓冥冥之中天注定,有些事情,既然沾染了那就逃不掉的。何况,皇上乃金口玉言,岂能是轻易的出尔反尔?说反悔就反悔?徐公子,你……你不会是怕了?” 说道最后,王相和嘴角的淡淡笑意,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在嘲讽徐长亭。 不过好在徐长亭的脸皮一向还是比较厚,哪怕是旁边有一个美人存在,徐长亭也不会为了脸面而选择死撑的。 “怕倒是不太怕,就是……突然间有点儿慌,觉得这件事情当初大意了。”徐长亭老实的说道。 “可是令尊徐大人给你说什么了吗?还是说……你忘了跟皇上之间的约法三章,不得对任何人透露……。”王相和审视着徐长亭,猜测道。 徐长亭摇头否认,而后问道:“我只是因为宪章司乃高菩萨所建,而联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已经超乎了我最初理解的范畴。你明白吗?” 王相和愣了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而后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情咱家做不了主,还得奏请皇上决断。不过……你别忘了,这件事情已经没办法更改了,你眼下唯有继续想办法才是。” 徐长亭不由的撅了撅嘴,要是徐长虹、徐温柔在场的话,自然便会猜到,小弟恐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而且还会是极为坚定、不容更改的那种。 第九十九章 远望 四人坐在一处山坡上的廊亭内,既可以远观天王湖上的画舫风景,也能够看到路上车来车往的景象。 在徐长亭确定的点了点头后,四人便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视线不约而同的自然是都望向了前方的湖面、各有所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队即便是远观,都能够感觉到一股威势的马车,正快速向天王湖方向驶来。 三驾马车的前方是六骑开道,后面则还有十数骑隐约在淡淡飞扬的尘土中,一前一后的护送着三驾马车,凌厉的呵斥道路两侧马车与行人的声音,也隐隐传到了徐长亭四人这边。 “好大的威风啊。”徐长亭望着那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一队人马,以及道路上的行人、马车慌忙让道的景象,多少有些羡慕道。 王相和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那……好像是太子的车驾。” “当今太子?元恂?”徐长亭惊讶问道。 王相和无声的点了点头,旁边挨着徐长亭的裴慕容,听到两人如此说,跟一边的婉儿此时也不由自主的伸长了雪白修长的脖颈,好奇张望着道路上的那三驾马车。 昨日里太子元恂显然是没办法畅游天王湖、赏月过中秋,自然是要留在宫里跟皇上、皇后以及太后等人一同来欢度,以此也是为了彰显太子之孝道。 所以今日一早,太子这才有时间携着东宫诸人来天王湖游玩、放松放松,也可算作是另外一种与民同乐。 原本停在天王庙前的马车,此时已经被太子车驾前的六名骑兵给驱离,留下了诺大的空地供太子等人的马车在此停下。 三驾马车缓缓停下后,待他们自己扬起的淡淡烟尘消散后,居中的那驾马车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随即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轻飘飘的飘下了马车,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在空中像是绽放开了一朵黑色的火焰般,让人有些情难自禁的心头一颤。 因为距离的缘故,徐长亭无法看清楚那白衣女子清晰的样貌,不过从那高挑的身材上判断,怕也是一个不输给旁边花魁裴慕容的女子。 而就在那白衣女子一只手伸向车厢,而后只见一个蹦蹦跳跳,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被白衣女子扶下马车时,王相和突然淡淡说道:“白纯怎么也来了?” “白纯是谁?”徐长亭眨动着眼睛,心头竟然有些忍不住的怦怦乱跳。 “长乐公主身边的……宫女。”王相和回答道。 “那个小女孩……是长乐公主?”徐长亭诧异问道。 王相和又是先点头,而后才说道:“不错,生母乃高贵妃。” 说完后,王相和这才回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徐长亭。 “看我做什么?”徐长亭一头雾水,不知道王相和怎么会如此表情看自己。 王相和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而后又再次跟徐长亭一同望向天王庙前。 此时第一辆马车上,这才走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而后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妇人,在宫女的服侍下缓缓走了下来。 两人走下马车后,护送他们而来的十几二十名骑兵,则是立刻齐齐向那一男一女行礼。 看到这般景象,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人必然是当今太子跟太子妃了。 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一男一女,在走下马车后,第一时间就走向了太子跟太子妃这边,而此时最先下马车的白纯,已经被长乐公主迫不及待的拉着要赶紧去画舫所在的码头。 太子显然在长乐公主面前并没有多少威严,毕竟那长乐公主走下马车后,就拉着白纯直指不远处停靠在码头的巨大画舫,对于后下来的太子跟太子妃,根本不曾理会。 而太子等人,显然是也早习惯了长乐公主这般似的,在长乐公主的大声催促下,也并未在天王庙前作过多停留,便一同向着不远处的那艘画舫行去。 看着几人自天王庙前离开,徐长亭等人也收回了目光,王相和笑着对徐长亭问道:“要不要认识下太子?咱家可以替你引荐一下。” “别。”徐长亭颇有自知之明的紧忙拒绝:“我可没那福气去认识太子,还是免了。” 不过徐长亭还是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远处太子几人正在登上画舫的背影,不由喃喃自语道:“太子来一趟天王湖都要如此大张旗鼓吗?就不怕太过于招摇吗?” 王相和笑了笑:“原本以前太子不这样的。” 徐长亭扭头看向王相和,但王相和则是笑而不语。 徐长亭便也没有再问下去,随即几人继续在廊亭内坐了会儿,王相和再次跟徐长亭确认,昨夜里发生在皇宫静心湖的那些离奇事情,徐长亭也真的能做到后,王相和这才起身打算返回丹凤城。 徐长亭、裴慕容两人在把王相和送到马车前,徐长亭看着准备登车的王相和背影,突然问道:“高菩萨是谁?” 王相和原本要登车的身体瞬间一僵,而后竟然是缓缓转身又走了下来,一脸慈眉善目、笑眯眯的王相和,此时神色变的倒是有些严肃。 “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来了?”王相和凝重问道。 徐长亭平静的看着王相和的凝重,心头忽然觉得沉重了几分,脑海里不由想起了昨日前往永宁寺时,惠思大和尚对他的警告。 难道这高菩萨真是大有来头,远远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起的大人物?还是说……此人除了身在太后身边之外,还掌有什么生杀大权不成? 要不然的话,为何昨日里惠思大和尚在警告自己时,神情会前所未见的凝重。 而现在自己只是问了一下王相和,高菩萨是谁,王相和就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呢。 “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徐长亭不动声色的笑道。 王相和则是一脸凝重的审视着徐长亭,一双眼睛变的极为锋利,像是要看穿徐长亭一般。 而徐长亭则一脸坦然,像是根本不怕王相和审视自己。 沉默了片刻,王相和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高菩萨是先帝跟前的服侍太监,先帝……之后,便被带到了太后身边服侍太后。” “然后呢?”徐长亭问道。 看着王相和那凝重的神情,以及惠思大和尚昨日的警告,徐长亭敢打赌,这个高菩萨绝不是王相和说的那般简单。 徐长亭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坦然,但此刻看在王相和的眼里,却是有种深邃坚毅的感觉,让他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用自己锋利的眼神撼动徐长亭的心神。 王相和顿了顿,语气也显得很凝重道:“你要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对你而言也就越发的危险。” “难道我现在不危险吗?”徐长亭直直问道。 王相和一时无语,但也不得不认同徐长亭的话。 此时的徐长亭,因为跟元宏交换条件的缘故,其实已经是把他自己置身到了危险的局面之中,不过因为是刚开始,一切可能出现在徐长亭身边的危险还在可控制之中。 但若是……王相和想到这里,终于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慕容。 徐长亭认真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裴慕容是真正的自己人之后,王相和才说道:“高菩萨是先帝一手培养起来的,而宪章司也是高菩萨一手所建,只是如今已经势微,早已经没有了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威风霸气。” 旁边的裴慕容,在从王相和嘴里听到宪章司三字时,竟然是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同时是一只手瞬间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徐长亭跟王相和几乎是同时望向裴慕容,而裴慕容面对两人的目光,瞬间显得更加的惊慌,不过此时的裴慕容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美眸在徐长亭跟王相和身上不断游走。 “怎么了?”徐长亭柔声问道,因为他此刻,清晰的感受到了裴慕容身上散发的那种惊惧跟无助,眼神的慌乱更是显得裴慕容无措之极。 “我……我没事儿。”裴慕容微微摇着头回道。 闻听裴慕容有些惊慌的回答,徐长亭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随即目光望向了依旧是一脸凝重的王相和。 “如果我现在……跟皇上说我反悔了行不行?”徐长亭突然示弱问道。 王相和则是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因有果,凡事没有因、又哪来儿的果?所谓冥冥之中天注定,有些事情,既然沾染了那就逃不掉的。何况,皇上乃金口玉言,岂能是轻易的出尔反尔?说反悔就反悔?徐公子,你……你不会是怕了?” 说道最后,王相和嘴角的淡淡笑意,此刻看起来更像是在嘲讽徐长亭。 不过好在徐长亭的脸皮一向还是比较厚,哪怕是旁边有一个美人存在,徐长亭也不会为了脸面而选择死撑的。 “怕倒是不太怕,就是……突然间有点儿慌,觉得这件事情当初大意了。”徐长亭老实的说道。 “可是令尊徐大人给你说什么了吗?还是说……你忘了跟皇上之间的约法三章,不得对任何人透露……。”王相和审视着徐长亭,猜测道。 徐长亭摇头否认,而后问道:“我只是因为宪章司乃高菩萨所建,而联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所以……这件事情已经超乎了我最初理解的范畴。你明白吗?” 王相和愣了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而后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情咱家做不了主,还得奏请皇上决断。不过……你别忘了,这件事情已经没办法更改了,你眼下唯有继续想办法才是。” 徐长亭不由的撅了撅嘴,要是徐长虹、徐温柔在场的话,自然便会猜到,小弟恐怕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而且还会是极为坚定、不容更改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