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不死》 第1章 我大概叫许子闻 我再次昏昏沉沉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脑袋上那个令人讨厌的大包终于消下去了。我大脑用力,然而发现其它一切都没改变,想不起来的东西依然想不起来,我只好无奈地坐起身抓抓自己的头发。 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现在的名字应该叫许子闻,因为当我醒过来时看到桌上有一张账单,上面的屋主就叫许子闻。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这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廉价出租屋,房间里的家具不算旧,但摆设非常简单,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这里来了有多久,但等了三天也没别人,于是确信住在这里的人确实是我。 最近已经习惯了失忆,哪怕短短几天前发生的事都可能记不住,我隐约记得好像不久前经历了一次事故,但具体细节根本想不起来。近来生活的片段完全不连续,尽管那本身就不是普通人的生活。 打开那个小小的冰箱,里面还有一些食物,有的原封未动但已经过期,还有的吃了一半早变了味,可我懒得去清理,很多食物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买。过去三天也没碰过任何一点食物,因为那对我不是必须的东西,我只是取出了一个冰袋。 自己一直有后脑痛的毛病,冰袋在脑后敷了十秒钟,那种剧痛就渐渐减弱消失了,长期以来这一直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天气很热,屋里没有空调,连吊扇都不转,虽然早就翻遍了所有角落,但没有找到任何户主的信息,大概只有等他上门讨要租金,我才能知道自己向谁借了房。 所以尽管外面现在正下着磅礴大雨,我还是把窗都打开让自己透气,也让脖子上挂着的玉透气。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我已经不知道挂了多少年,挂烂了多少根绳子,于是干脆换了根金属链。虽然早已忘记了玉的来历,但始终有种强烈的感觉我就该戴着它。 我完全不在乎飘到脸上的水雾,一边揉摸着玉一边看外面,楼下是条很热闹的马路,即使大雨倾泻也一样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雨里行色匆匆地奔忙。 车辆因为天雨路滑都开不快,几辆小轿车正在斑马线后等绿灯,一个头发梳得光亮的小男孩正把脸贴在一辆凯迪拉克的后窗上,嬉皮笑脸冲路人做鬼脸,后面却是一辆满身斑驳装满货物的旧卡车,对着我这边的座位上坐着个皮肤黑黑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嘴里还有根棒棒糖,虽然下面的座位远没有凯迪拉克里的舒服,但她看上去依然很开心。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从驾驶室另一边伸过来,擦拭着小女孩的嘴角,小女孩立刻咧开嘴笑了,把棒棒糖伸了过去。 也许这男人离了婚,也许丧偶,大雨天出来拉货,家里没人管的孩子也只好带出来,这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坐豪华凯迪拉克。 我根本不羡慕凯迪拉克,豪车对我没有意义,我只羡慕后面卡车里的这对父女,这司机至少有个女儿,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老婆,没有儿女,没有任何亲戚,也没有朋友。我就是我,长久以来就只有自己,不喜欢也尽量避免和别人交往,因为交往得越多就越容易暴露。 我心里想着这对辛苦却快乐的父女,直到火苗窜入我的视野! 一辆失控的大吉普猛然就从后面撞上了卡车,绷断了车上捆货的绳子,一袋袋货物随着厚厚的防水布一起翻了下来。猛烈的撞击让卡车也撞上了前面的凯迪拉克,我看到小女孩的棒棒糖飞了,小脑袋撞上前窗玻璃立刻晕了过去,她爸爸却没伸手过来,很可能也伤了。 吉普车突然就起了火,一个雨天还戴着太阳镜装酷的小青年踉跄着跳下来,安全气囊救了他一命,居然没受重伤,只是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往后跑去。他只顾着逃命,根本没去想前面是什么情况。 火苗点燃了地上的货物,那显然是易燃品,雨水也不起任何作用,火势瞬间包围了整辆卡车!前面轿车里的人开始疯狂逃离,那个小男孩被他老爸挟在腰间大哭不已,四周的行人更是尖叫着四散奔逃,这种时候很少有人敢上前的。 原则上我是不多管闲事的,但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坐视不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扔在地上,身子突然窜起从二楼就跳了下去,在雨里翻了几个滚就冲到了燃烧着的卡车前。 我顾不得四周人群的惊呼,也不在乎热浪,右手一把抓住已经变了形的车门,肌肉一用力就把门整个扯掉,不出所料父女两个都倒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我也不管他们死活,先一把拉过小女孩放到左臂,再伸手把司机猛拽过来弯腰扛在肩上。 我刚奔出只有十几步,背后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冲击波把三个身体全部吹离地面。我下意识翻转身让自己处在下边,感觉水泥地面几乎把我的脊柱撞断,但父女两个都压在我身上,至于是生是死已经不是我能控制。 只是一刹那的事,感觉上却过了很久。有几个胆大的人已经开始凑上来,我忽然感觉到了呼吸,不是他们,而是这对父女的,两个人还活着。 而我清楚自己的七窍都开始流血不止,不顾浑身的剧痛我把父女两个一左一右平放到地上,然后猛地爬起来,朝街边的一个小巷里奔去,背后传来人群嘈杂声—— “这人怎么还能跑?” “小伙子你没事,喂你等等——” “交警交警,这边这边——” 我耳边越来越模糊,眼睛却还看得清,身后分明有人追过来。小巷尽头是堵墙,我用尽力气跳上去,右手勉强扒住墙头,然后右臂猛一用力,整个身体都被带起来,狼狈地翻滚了过去。 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 第2章 快递 等我绕了一大圈回到出租屋的时候,身上的流血早已停止,不管是撞伤擦伤还是灼伤,统统已经消失不见。 事实上在我用右臂翻过墙头不久,血就不流了。我挥舞了一下右胳膊,然后注视着自己的右手良久,最后忍不住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多谢”我像往常一样说了句。 我信任我的右手,就像武侠书里剑客相信他的剑一样。 我的左手跟平常人并没多大区别,右臂却有力得多,怎么个有力法呢?连续单臂俯卧撑撑上一千下一点感觉都没有,最高记录是四千五百多个,具体多少忘了。世界纪录好像是一万多,我想自己如果一直做下去应该也没问题。 当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只海滩上钳子一大一小的招潮蟹。 我摘下玉,它和以往一样完好无缺,感觉上好像永远也不会碎。残破的外衣早被脱下捏在手里,我把它扔到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伙子,小伙子…”我喃喃着,又“嗤”了一声,“居然叫老子小伙子。”不过三十多岁的人应该也算个大小伙子,只是这大小伙子既不会年轻也不会变老,永远都是这副模样,所以我从来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住,无论是一座房子,还是一个城市。 擦洗好换完衣服,我又坐到了窗前,很庆幸离得那么近窗玻璃居然没被震碎,只是屋内进过了不少烟。雨势已经减小,我却把窗关得只剩一条缝然后把那两条破窗帘也拉上。下面的路已被暂时封住,火当然早被灭掉,地上狼藉一片。 不少警车救护车停在那里,吃瓜群众早就重新围拢上来挤着警戒带叽里呱啦,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街边一个不起眼的二楼窗户里,住着刚才救人的我。我确信自己的动作太快,没人能看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吊车来拖走烧得只剩架子的卡车和吉普,我不禁有点为卡车上的父女担心起来,就算活下来,以后该怎么办呢?当然,我已经不能再帮什么了。 当第二天的阳光透过那条窗缝照进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我后脑又开始作痛,于是立刻让冰袋伺候上来,一边想着今天该干些什么。 今天该干些什么,这也许是我问了自己几十万遍的问题,你很难了解一个不吃饭也能活下去不赚钱也没大问题的人的感受,每天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过下去,对生活已经完全失去了新鲜感。更让人恐惧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对此唯一的记忆是,好像有人对我下了咒,让我不会死,自己好像在一个飘渺的平台上,有个极其遥远的声音在对我说着什么,但我一个字都不记得… 这是我连结自己命运的唯一片段,不仅是最近,应该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每天强迫自己至少主动想起几遍,为的是把它深深扎进内心最深处,绝不能遗失。 我翻开那个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损毁的小本子,上边第一页就记载了这个片段。我一页页翻过去,鸡毛蒜皮的小事占了大多数,但当脑子模糊不好用的时候,这些小事也可能变得很重要。用纸张记录记忆,那种只在电影里才出现的情节,现在如实发生在我身上。 这样的小本子还有很多,每一本首页都重复记载了那个信息,所有的本子都放在一个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准遗失的箱子里,这个可能比这座旧出租屋年龄还要大的箱子现在就放在房间的角落,表层的漆皮都快脱落光,跟屋内的其它东西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我知道,只有这个箱子是真正属于我的。 这时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句话,八月二十五日去拿身份证。 这个我并没有忘记,因为就是前天写的,既然叫许子闻,就该有张叫许子闻的身份证,所幸这年头贴小广告做假证的从不缺人,只要给钱川普的护照都能做出来。 我从床上坐起,突然门“咚咚”的响,我并不紧张,只是有些讶异,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听到有人敲门。门开后是一个脸长长的快递小哥,“许子闻住这里吗?”他语气生硬地问道。 “我是”我只能这样说。 “快递收一下” 我签字送走他,收下了这个挂号信一样的东西,打开一看,只是一张白纸。 我不由“切”了一声,忽然把信封翻过来看谁送的,一个叫王检的人。 我穿上衣服出门,先到公用电话亭拨手机号,是个空号,又找到这个发件人地址,一个公共厕所,人名当然也是假的。 这是什么意思? 所幸这里离我真正要去的地方不远,我很快拿到了身份证,虽然过不了系统检查,但在很多要形式主义出示证件的地方还是管用的。 回到家我又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如果送信人在纸上用药水写了东西需要特殊条件才能显示,那么对不起老子没这个条件。 接下来的三天很太平,脑后痛居然没发作,我心情还算不错,居然吃掉了一些冰箱里还没过期变质的东西。窗外的路上照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路面的修缮工作已经差不多结束,感觉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我习惯性注视着窗外的时候,门外楼梯“噔噔”作响,又有人敲门了。 还是个送快递的,“请问是许子闻先生吗?”这次的快递小哥明显比上次那个有礼貌。 “我就是”我也很有礼貌地回答。 “有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好的,谢谢。” 我看着他下楼,关门看信背,这次发信的换了个叫杨平的。 这个杨平送来的还是张白纸,我顺着发件地址找过去,这次总算不是厕所,这次是个早已被拆迁掉了的废墟 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这个和谁都不搭界的人胡闹? 我站在碎石瓦砾前,紧紧攥住了拳头。我意识到对方其实是想知道我还在不在那个屋子里。 第3章 房东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出租屋,门没被打开过,硕大的皮箱子也静静躺在原地。 难道我想错了,对方送快递的目的不是调虎离山,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随便挑个地址瞎搞? 虽然最近老是失忆,但我始终有种模糊的印象,好像之前卷入了某种事情,然后开始逃避什么,也许这就是我出现在这个出租屋的原因。 我吐出口气,走过去默默打开箱子,一排排的小本子整齐地摆放在箱子的一边,另一边是几大叠书,历史书。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个诅咒发生在何时,所以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开始搜集历史书,各种各样的历史书,不管是古人写的,今人写的,传世的,还是地下挖出来总结成册的全都不错过,只要无所事事的时候就翻出来看,期望有一天能从某本书里找到一丝线索,能唤起我关于自己本源记忆的线索。 然而在看过了大量古籍书后,到目前为止这种线索从未出现过,只是书里有些事件我还留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可能自己亲身经历过。 我关上箱盖躺到床上,想着那个叫王检又叫杨平的人,不管到底叫什么,如果真的只是想知道我在不在这里,为什么要用送快递这种方式,直接在附近监视不是省事得多?难道是个我认识的人怕被我撞上? 可是我有几个认识的人呢?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紧接着又是敲门响。这么快又来快递了?但我立刻推翻了这种想法,和时间就是金钱的快递员不同,这次的脚步不算急促,敲门声也不大。 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个抹着口红喷着香水留着披肩中长发的年轻女子,也许算不上美女,但脸蛋绝对属于那种能让人心动的类型。然而我的心跳完全没有加快的意思,我并不那么好色。 “你是谁?”她脸露诧异看着我问。 “我是许子闻,你找谁?” 她瞟了我一眼:“你是许子闻,你唬弄谁呢?” “要看身…” “我没时间跟你扯”,她打断我的话,“不是说好不能转租的吗,他究竟去哪里了?” 我只好把掏了一半的身份证又偷偷塞回屁股兜里,原来房东不是他,而是一个她。 “说好房租三个月一交的,现在离交租期限已经过去两星期了,打他手机也不通,微信也不回,以前每个月至少要联系我一次,可上个月开始就没声音了。要不是我最近太忙,早该过来了。” 她又盯着我,“该不会他欠人钱跑掉让你在这儿顶,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办法回答,只好说道:“那个不重要,我交租就是了,一共多少?” “呵呵,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一个月两千八,从十月开始重新包水电,我会把户头过回来,但不包电话。” “可这儿根本没电话啊” “所以我说不包电话,要用自己装去!”她没好气地说。 “好,三个月八千四对,能不能晚几天,下周给你?” “下周?下周估计你就跑了,现在交!” “下周我给你一万,现金。”我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她一下愣住了,显然开始犹豫,“哟,完全看不出你有钱嘛,有钱干嘛现在不给呢,好,我就再等几天,下周一过来,把一万块准备好。对了,手机号给我一个。” “我没有手机” “没手机?你骗鬼呐!你…” 这次轮到我打断她:“如果你周一把许子闻的身份证复印件也给我看一下,我再给你两千。” 她盯了我半晌,用种奇怪的口吻说道:“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边说边把头探进来,似乎想看看屋里的家什是不是还在。 “复印件我手机里就有,只要你到时候真给一万二我自然会给你看。其实只要交钱,谁住并不重要,只要别把屋子拆了就行,反正我有姓许的信息,他跑也跑不掉。” 我连声谢谢:“你贵姓?” “我姓岳,就这样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你叫人顺便把吊扇也修一下,天很热呢。” “自己修!”她头也没回,高跟鞋踩得楼梯“梆梆”响。 我只好叹了口气把门关上,这显然是个钻在钱眼里的女人,但这不一定是坏事,只要给她钱,很多麻烦就可以省去。我掏出小本子,飞快地记录下来,以防几天后忘了这事。 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屋子,说实话就那么点东西,我打开衣柜,这些眼熟的衣服应该确实是自己的,但我还是一个个口袋摸过来,没有特别的东西。我站上椅子看柜顶,除了灰还是灰,我甚至还从侧面扫了一眼柜子后面,想看看有没有东西放在柜子和墙壁的夹缝间,结果发现空空如也。 之前唯一没有细看过的好像只有床底下,我撩开床单,结果一眼就瞄到昏暗的角落里有个盒子。 猫着腰把盒子拿出来,里边是个纸包,我有一点兴奋,也许里头有能提供线索的东西,结果打开一瞧,只是一叠盗版的日本成人电影。 我一张张仔细翻过来,倒不是对色情影碟感兴趣,而是想看看碟片与碟片之间有没有夹东西,答案又是否定的,这些光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夹带重要物件的掩护。 我在沙发上缓缓坐了下来,终于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不是许子闻,我根本不可能去买那样的东西。 屋里根本连个影碟机都没有,难道这个许子闻是个贩卖色情影碟的?可怎么只有这么点? 这现在是没法获得答案的问题,好在到了下周一我就会得到想要的信息。但要想得到那些信息,就必须用一万二去换,而我的兜里现在只剩下不到两百块。 虽然钱对我不像对别人那样重要,但许多时候钞票就像介质那样不可或缺。我虽然没有固定工作,但总有办法搞到钱,于是又打开了那个箱子,在小本子里翻看起来,没过多久就露出了笑容。 第4章 赌命 也许你很好奇,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是怎么赚到钱的,那么接下来我就向你显示。 我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没有档案,当然不可能做正常工作。 但每个城市都有些赌徒,各式各样的赌徒,可我说的赌徒既不是赌马的也不是赌球的,更不是打麻将的,那些在我看来只是投机分子小儿科而已,我说的这种赌徒,赌命! 跟这样的人赌不仅钱多,而且不管输赢赌完后一拍两散绝不纠缠。 脸上有几条横肉的王老六就是一个这样的赌徒,根据小本子上的记载,我半年前去找过他一次,赢回了二十五万。 我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可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二十五万是怎么花的了。 王老六还是坐在那张两边有柄的破椅子上晒太阳,周围的小弟们都毕恭毕敬地站着。他在等我,因为我提前给他打过电话。 还有个个子高高戴墨镜面无表情的人站在一旁,魁梧的身材就像一座铁塔。 看到我慢慢走过来,王老六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逃犯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打公用电话,手机号加个微信不就行了?” “我没有手机” 王老六瞪着我:“上次赢了老子二十几万,居然连个手机都不买?你是原始林子里出来的吗?” 我笑了笑:“你那么有钱,不还是整天坐那张破椅子?” 他一下怒起来:“你懂个屁!老子很早就有这张椅子,和它感情深厚,是我的财神护身符懂不懂!” “那上次怎么输给我二十多万呢?” 他脑门上青筋暴起:“妈的,那是你运气好,今天不会了,走!” 几辆车开了过来,其中有一辆是高级豪华车,又是辆凯迪拉克,我微微摇了摇头,跟他一起坐了上去。 我透过后视镜看到那高个子也进了后边的车,问道:“那个戴墨镜的,就是这次的见证人?” “没错”王老六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按照这个圈子的规矩,不管怎么赌在哪里赌,都必须有个中立的见证人。至于是不是真的中立,只有鬼知道了。 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上次的见证人,一个圆脸的矮胖子,每次的见证人并不一定是同一个。 车子没开一会儿,来到郊外的一处楼房,严格来说是一栋造了一半的烂尾楼。 我下车抬头看着这栋楼,慢慢说道:“我记得上次是三楼对不对?” 王老六也盯着楼层:“你说,这次几楼?” “还是三楼啊” 他却指了指上边:“三楼没难度,这次我们翻倍,六楼,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从三楼跳下来和从六楼跳下来根本是两回事。 我沉默着,六层其实并不是我的记录。他还是只看着楼:“怎么,怂了?赌注也翻倍,五十万怎么样?” “你这块玉我上次专门找人鉴定过,至少值五十万对不对?” 他看我轻抚着脖子上挂着的宝玉,又说道:“怎么,舍不得啊,要赌就赌大!” “赌”我终于吐出了这个字。 四周一片哗然,“老大,别啊,太危险了!”一个小弟说道。 王老六瞅着他:“要不你替我去跳?” 这人吓得脸色大变,马上缩到一旁去了。 我叹了口气,盯着王老六:“你不后悔?” 他冷笑一声:“生死有命,老子当年在部队也不是白待的!” “那么还是老规矩,下面不准放垫子,两个人一起跳,如果没摔死,谁先爬起来谁赢,如果都摔死了,赌注让下面的人瓜分。” “好!”他已经迈步进楼,我摘下玉交给一个小弟。 “马三,看清楚是不是同一块玉?”王老六并没回头,这个叫马三的点点头:“老板,是同一块。” 我跟着王老六进去,我们很快出现在六楼平台上,这里还没造栏杆,我看到他的身体明明在颤。 我心里叹息,他何必这样做,也许他觉得这样可以把上次丢掉的面子找回来,可我又怎么会在乎? 站到楼边缘,我慢慢说道:“有个问题要问,上次你叫我什么?” 王老六咬咬牙,突然也抖直身子“切”了一声:“唐凯,你是怕见了阎王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我点点头:“明白了。我再问一次,你真不后悔?” 王老六拍拍胸:“少废话,也就二十米,老子以前还跳过悬崖呢,谁死还不一定呢!” “那么生死无悔,跳。” “”字出口,我就跳了下去,王老六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守信,在赌命这个圈子里,如果不守信用,那么就没有下次了。 何况即使他不跳,我也不怕。 他真的跟着就跳了下来。我在空中自由落体,做了几个保护动作,确保自己不会四分五裂,然后就这么摔在地上,跟上次一样眼前一黑“啪”的一声。 也就几秒钟,我神智又清醒了,明明浑身上下像散架一样撕裂的痛,我还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再看旁边的王老六,在特种部队待过的他显然也做了保护动作,看得出还在地上翻滚过,然而并没卵用,他只是没有头部着地,但显然伤得极重。 他口鼻喷血,却还挣扎着含含糊糊说道:“你…你是不是人?明明…浑身是血,怎么还能站…” 话还没说完,他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几个马仔小弟早已冲上来围住施救,还有两个已经吐了一地。 我踉跄着走到马三面前,装作极为吃力地手一伸:“玉拿来,还有五十万。” 马三脸色惨白,颤抖着把玉和装着现金的铁箱子递给我,嘴里喃喃着:“你不是人,上次我就知道你不是人…” 五十万是早就装好的,看样子王老六早就打好了算盘,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边说边慢慢把玉戴在满是血迹的脖子上,拎着沉沉的箱子开始迈步往前走,不能让他们见到我伤口自愈的样子。 我没有回头,不想去看那些人的表情。我只是从箱子里取出一叠钞票往后扔了过去,“你们老板是好样的,如果能救回来,这些钱请他喝酒。另外让他别改手机号,也许下次我还会找他。” 但有一个人的表情我看不到都不行,因为他就站在前面,就是那个戴墨镜的见证人,好像从事情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那里。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脸上其它的器官显示,和上次那个吓呆了的矮胖子不同,他对这次的事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出事,但既然钱到手,我再也不管这些,从他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第5章 请客 拎着箱子回到出租屋,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印象中过去几年在这座城市,自己好像一直是这样赚钱的,有没有人因此死掉,我不想去翻小本子。 我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冷血,因为最终没去阻止对方跳六楼,我也很卑鄙,因为这根本就是无赖的赌法,比所有的出老千都卑劣,却无懈可击永远不可能被抓住。 我突然有点可怜起王老六来,相信特种部队里出来的人智商不会低,不会傻到故意选六楼跳。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这种赌命的刺激,还是只是为了以此来镇住手下的一干马仔小弟,以及地盘内的对手,毕竟黑社会老大不是那么好当的,哪怕只是个小老大。他如果有个好前程,也不会选择进黑社会,所以我猜他在部队里一定出过什么事,但不管怎么说,几十万就把命赌上,未免太便宜了些。 身上的血早就干了,我的血根本就流不光,仿佛体内有个源源不断持续运作的机制,缺血就补血,缺肉就补肉,只是缺钱了,我就得用血肉去换。 这到底是种怎样的人生? 也许你会问,如果真活腻了,出去自我了断不就可以了?我告诉你,我试过,各种年代都试过,光我还依稀记得,或者记载在本子里的就有好几次。 一次我从五楼楼顶跳下去,结果被下面晾衣的铁架挂住,于是第二次我选了个下面没晾衣架的楼顶,八楼,结果在我快着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超级大肥狗,结果它死了而我好好的。当然我知道即使没有那只狗,自己也一样死不了。 跳楼不管用,于是我改成夜里卧轨,结果火车在离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出轨了,所幸是辆货车,只死了个司机。 我意识到只要自己有在外边自杀的念头,就一定会有别的生命代我去死,于是我改成室内,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我看着鲜血箭一般“噗噗”在自己面前喷出,很快失去了意识,结果十五分钟后醒过来,血还在地上,脖子却洁白如新。 那是我记忆当中最后的一次尝试。 我的后脑又开始剧痛起来,这种痛已经伴随了许多年,可我不晓得具体怎么开始的。我也从不去医院,不仅因为没身份,我怕万一他们照出来我的脑子结构和一般人不同,很可能哪个科研机构就会把我抓去当猴子。 我一边用冰袋敷着一边看着窗外,“原来六个月前我叫唐凯”,但我却没有一张唐凯的身份证,也许那只是我随便敷衍王老六的,赌命时从没规定必须报真名。 周末的时候我特地去外头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食材,还带回两瓶法国马戈丝。回来时还故意在楼下杂货店前停了停,好让里面的人知道我是正常人,尽管那对老板夫妻根本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把该放进冰箱的东西放进去,又更新了冰袋。洗手间里好像有点味道,原来不知几天没冲水了,我上次在里面上厕所,大概是四五天前的事了。 然后我在窗前坐了很久,周一,周一我也许就会知道很多事,不仅是从房东的嘴里,我已经决定用屋子里的那个小电磁炉好好煮一顿,利用这张饭桌好好圈出些事来。 之前早已翻过所有放在上层的小本子,那里面记的都是最近的事,然而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我怎么住进这屋的记录。 我的失忆症,轻重程度并不是所有时期都一样,有时只会忘记一些片段,有时却大段大段的失落,所以几十年前的事我可能记得很清楚,新近的事却忘个精光,有些事我自以为绝不会忘记,所以根本没记下来,结果就完全失去了线索。 结论是,也许我的大脑和平常人的差异远没身体的大,并不是一个科幻电影里有无限容量的超级计算机,所以当记忆库趋近于饱和时,就会有些事被随机挤出去。但一直有传言人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如果是真的,那我的记忆库满负荷,我究竟已经活了多久? 我又想到了楼下杂货店里的老板夫妻,不过还是算了,他们一定会当我神经病的。 夏季的白天总是又热又长很难熬,尤其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小屋子里。那个诅咒干嘛不更彻底点,让我永远也感觉不到酷热? 三十几个小时很快过去,我比大多数礼拜一上班的人起得更早,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女房东什么时候会到。 廉价出租屋带厨房的比例并不高,这个也不例外,我围着电磁炉转了半天,总算弄好了几样家常菜。我刚把那个装着许子闻成人影碟的盒子扔进洗手间水池下的柜子里以防被误会,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居然换了一身比较素雅的裙装,身上没那么香了,头发盘在顶上,口红变成了淡粉色,鞋也换成了平底的,难怪我没听到楼梯响。见到我开门,她鼻子先嗅了嗅,“这么香,你该不会想请我吃饭?” 这和我的预期不一样,我原来预料她会直接伸出一只手:“钱拿来。” 于是我像酒店门口的侍应生一样,弯腰伸手:“请”。 这个姓岳的女人倒不客气,径直就走了进来,在沙发上坐下,把lv放在身旁,“我上次忘了问,前些天外头出了事故,房子没影响?” “没有”我回答得很直接。 “许子闻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 “我上周五去他公司,他们说他几个星期没露面了,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我的回答如出一辙。 她眉毛立即竖起来:“你什么意思,能说点别的吗,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 “我很可能的确不认识他”,这是我心里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我说出来的是:“只要你能收到钱,找不找得到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边说边把一叠钞票摆在桌面上。 她本能般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伸了一下又缩回去,大概不想让自己太明显,说道:“饭我就不吃了,租金收到就可以。” 她说完才再次伸手拿钱开始点,“不用数了,这里边是六千,吃完我的饭再给另一半。”我把一瓶酒放上饭桌 她瞟了一下眼睛就亮了,却马上又用种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你到底想干嘛,我们说好的,你给一万二,我给你看许子闻的身份证照片。” 我把饭桌推过去,又搬了张椅子到她那边,“岳小姐请坐,我还想知道更多的。” 第6章 王先生 她居然真的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几样菜,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唐,叫我大唐就好。” 她出人意料地“噗嗤”笑出来,笑得居然还蛮好看的:“还大汉呢!”好像又想起什么:“你以前和我联系过吗?” 我当然摇头:“肯定没有。” 她点点头,马上转移了话题:“你看上去可不像个居家男人,没想到菜做得还不错。” “不尝一下怎么知道不错?” 于是她随手夹了片木须肉放进嘴里:“嗯,的确不错,其实我闻得出。”窗子本来就开着,她走过去把它们推到最大,“要是我感觉到你在菜里放了什么,随时会向外面大叫的。” 我微微一笑,“在菜里放东西?我是那种人么?”,边说边把冰镇过的酒瓶打开,给她倒了半杯:“请。” 她拿起玻璃杯摇了摇,“这又不是法餐,你居然开红酒。” “电磁炉是烧不出法餐的” 她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忙把杯子放到嘴边啜了一口,马上换了副样子,脑袋微微倾斜,“喝得起这种波尔多马戈丝,却不能准时交房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特别。”她好像已经没有顾忌,又连喝了两口。 我不让她带偏话题,抓紧时间问一句必须问的话:“岳小姐,许子闻在什么公司工作?” “叫我岳晓含,含蓄的含。”我说话的时候她也没停下喝,喝了几口后脸就有点红了,“在一家叫富邦商贷的做贷款经理…” 话没说完,她已经倒在了饭桌上。 并不是这酒有多凶,我的确没在菜里放东西,却在酒里放了,确切地说是在她的杯子里提前抹了点东西。 我并不是什么圣人,别误会,我对这女人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与其和她啰里啰唆,不如我自己找。 “你哪儿含蓄了?”我轻轻道,一边从她身上摸出手机,果然是用指纹识别进入的。我打开相片簿,出现的不是她和男朋友的合照,而是与一个两三岁小男孩一起拍的照片,我没兴趣去细看,直接滑到三个半月前的照片开始往前翻,翻了一会儿,终于在大概六个月前的地方找到了许子闻的身份证。 这张身份证是五年前办的,那时候许子闻二十四岁,样子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斯斯文文还戴着副眼镜,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并不是本地人,看样子只是在这个城市工作,原籍远在千里之外。莫非他犯了什么事逃回老家去了? 这张身份证果然光看一看是不够的,我拿出小本子把细节都记录了下来。 本来还想查查这个岳晓含的通话记录,却看到她嘴开始动,我涂的原本就是药性很浅的东西,只好停了下来,拿起酒瓶直接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我的血液天生对酒精免疫,虽然喝多了也会头疼,但绝不会醉。 她迷糊了约有一分钟,口里喃喃着:“我怎么了,这么快就不行了…”忽然猛抬起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看到自己胸口的衣服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对我说道:“不好意思。” 看样子她没有起疑,我当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说道:“空腹喝酒本来就是这样的。” “好了,东西我也吃了,酒也喝了,另外的六千呢…对了,给你看他的身份证。” “不用了,我会去他公司一趟,他们应该有他的资料。”我边说边把另一叠百元大钞递到她面前。“你没结婚么?”刚才我借她手指开机时,发现没有婚戒。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句话,“你问这个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她一把抢过钱,大概觉得有点失礼,又说道:“不好意思酒劲还没过,你既然住在这里,身份证也让我照一下。” “身份证没有”我一口回绝,“这个可以给你”我把那瓶马戈丝递过去。 她没有拒绝,“那么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总可以告诉我?”她眼神慢慢恢复了正常,一副“我可不想把房屋租给非法分子”的样子。 于是我说:“我保证我不是非法分子,只要你别问太多,以后我每次都给你一万二,现金。” “真的?”她好像不太相信。 我已经打开门:“欢迎你下次来验证。” 她拿起包走出去,我才注意到这只绛红色的lv其实已经很旧。岳晓含忽然又转过来,取出手机显示出一个号码,“我一般中旬过来,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有事打过来。” 我只好记下号码,“如果许子闻联系你,记得来告诉我。”我觉得这话太傻所以没说出口,相信许子闻不会再联系她,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没兴趣送她下楼,也懒得去收拾饭菜,关上门就把小本子拿出来看。许子闻显然是半年前开始租住这里的,至少两个月前他还在这儿,等等,难道那以后我就开始住进这里?我难道竟丧失了一个多月的记忆? 不可能!我又翻看其它记录本,上头有在商场闲逛,有在马路上兜圈子,有在网过夜,甚至还有看金刚狼(因为那家伙也不会死),乱七八糟一大堆消磨时间的琐事,其中有些我还记得很清楚,记录里唯独没提到我住在哪里,为什么?再查更早的记录本,还是没有,就好像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露宿街头,可那是绝无可能的。我没有记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认为没必要,天天回家怎么可能忘了回家的路?我还没到晚上就记不得早上发生过什么的地步,而且我总觉得近来的失忆不同寻常,非常的诡异。 我时刻备着一张身份证,这是多年的习惯,如果之前我不叫唐凯,那么不管叫什么,那张身份证在哪里,难道我每次去的都是黑网? 突然有了个主意,我把需要的几个本子塞进裤袋,拿起门钥匙换件t恤就出了门。 我按照本子里记录的有地址的、过去半年里我去过的网一家家找,每次都假装是去上网,每次都出示我那张假许子闻身份证,然后待一会儿就出来。 四天里我一共造访了大大小小超过三十家网,包括十三家不需要证件的黑,我想我的生活太单调了,所以平日才会去那么多不同的地方寻找新鲜感。到第四天下午,第三十三家,一个面积不小但是在巷子深处叫海王星的网,我刚推门进去,前台上的女孩子就笑起来:“王先生,好久不见啦!” 我把掏了一半的身份证塞回去:“你说王先生?” “哎呀,您来过那么多次,我怎么会认错呢?” “我不信,那我叫什么?” “王先生,您又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叫王检。” 第7章 富邦商贷 我立刻怔住,脑子里一片凌乱。我还没忘记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我难道会给自己发快递?不,不是那样,给许子闻发快递? 看来要查出真相,必须找到这个人,既然来了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我立即朝那前台露出刚才就是开玩笑的表情,“今天忘了带证件,就待一小会儿行?” 那女孩子又笑起来:“没事,您是熟客,尽管用。” 网里人并不多,都在那里打网游。我走到最最角落的一台电脑前坐下,那总是我上网最喜欢的位置,摁着卡片上的密码进去,在搜索引擎里打下了“富邦商贷”几个字。 信息立刻就跳出来,这家公司全称是开阳富邦商贷有限责任公司,地址离这里不算远。 我又看了一下公司的基本背景,拿出小本子记了下来,记完后出于保险起见又删掉浏览内容,然后关掉页面站起身,回到前台。 “呀,这就出来了,不多待一会儿吗?”她说道。 “不了,还有事,多少钱?” “您还是给现钱吗?算半小时就可以了,五块。” 我掏出张二十块的给她,她把纸币放好,却没有找钱的意思,只是对着我笑。 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网收银工资并不高,全靠额外收入,我以前也肯定经常不收找钱。 我走到门口,又转过来,问道:“我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她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好像真的觉得我今天很奇怪,“两个月前,七月七号,那天好像是抗战纪念日,你来的时候有些兴奋,说晚上要去见一个朋友谈一下当年一起抗日的事情,我还以为你在逗我呢。” 在去富邦商贷的出租车上,我翻看着本子,上面的记录证实了前台的话,七月七号那次并没被记录进去,记下来的最后一次是六月二十九日,但七月七之后的确没有再去海王星的记载。 我在脑中拼命查找,却没有任何一点关于那天的记忆,那天晚上我要去见的是谁?为何没有记载下来? 我的思绪被司机打断。富邦商贷在一栋七层的商务楼里面,他们包下了整个五楼,看起来颇有一些规模。我从袋子里拿出西服换上。 接待我的是一个短卷发同样脸上堆满笑容的前台女孩,“先生找谁,有预约吗?” 我的火气看上去很大:“你们这儿谁负责,许子闻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个女孩子脸色果然变了,匆匆跑进去,一会儿就带了个四十岁左右西装笔挺的男人出来,这男人也是满脸堆笑:“请问这位先生您是…” “你是这儿的总经理么,许子闻的事现在你们这里谁负责?” 他“哈哈”了两声:“别动气,有事好说,先生里边请。” 他把我带进私人办公室,让秘书给我沏了茶,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他叫高明泽,只是总经理的助理。 我却没有名片给他,只是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我姓王,许子闻是你们的贷款经理,居然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说好上个月贷款的事就会搞定,我连利息都没跟他讨价还价,可现在弄得我资金链岌岌可危,你们谁负责?如果不是前些天在外地实在走不开,我早该过来了。” 高明泽喉结上下滚动,我猜得出自己绝对不是第一个找上门的客户,我的三板斧明显奏效了。他十个指头交织在一起:“王先生,不瞒您说,我们也没有许子闻的消息,几个礼拜前他突然就没来上班了,什么话也没留下,弄得我们都措手不及焦头烂额。前几天连他住所的房东都来过,也说他不辞而别。” 我心里暗暗发笑,“那他的案子谁接的手?我手里可有合同。”我说。 “没有,他把案子的合同连同备份都带走了,显然是提前预谋好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大概…” 他没说下去,只端起杯子啜了口茶。 我马上趁机问:“大概什么,难道他赌博欠了人家大笔钱跑了?” 我果然又猜着了,高明泽长长叹了口气:“很有可能,许子闻岂止赌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在公司三年多,刚来时不是那样的,刚来时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业绩也很好。后来当上业务经理就变了,要不是他那张嘴皮子会天花乱坠把客户吹进来,我们早让他滚蛋了。” 他大概觉得有点失言,停下来看着我,见我没特别的反应,才又继续说:“我们现在面临银行债务的巨大压力,要不是公司底子厚,恐怕真的麻烦了。” “我不管,他是你们的人,你们公司必须负责到底!”我故意不依不饶。 “这样,王先生,我们也在全力找他,再给我们半个月,半个月后再没他的消息,我们会给你一笔免息应急贷款,怎么样?” 我就坡下驴:“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许子闻的档案你们有,给我份复印的。敢骗我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高明泽在秘书耳边低语了两句,只过了一会儿,秘书就把一份材料交给我。 “档案我们没法给你,那是违法的,但许子闻当初的应聘材料都在这里,也许对你有用,只是…”高明泽顿了顿,“希望您暂时不要报警,那样会很不方便…” 我挥挥手,当然清楚这类公司暗地里的东西不会少,又点了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站起来整整西装:“我懂。那么多谢,告辞了。” “王先生可否赐教一张名片,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们立刻通知你。”高明泽的眼中似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不必,我会再来的。”我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怒气未消 其实我心里很满意,但经过过道走向门口的时候,突然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我猛一回头,发现大办公室靠窗的角落里,有个看上去脸色苍白很瘦的年轻员工正注视着我,看到我转头,马上把目光投向窗外。 我下电梯走出商务楼,瞅了瞅手腕上不值几个钱的镀金表,已经五点半,抬头看了看五楼,发现那个年轻人还在窗口看着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第8章 向目的地进发 虽然已进入九月,但晚上还是那样的闷热,我冲完凉从窄小的浴室出来,立刻打开窗坐到沙发上开始整理。 根据许子闻自己写的履历,他是家里的独子,在广州上的大学,商科毕业后在广州工作了两年,后来父亲突然去世,他辞了工作回老家陪自己的母亲,一年后母亲也辞世,他不知为什么没回广州,而是跑来这个二线城市找工作。 “一个八零末期的孤儿”我喃喃自语道。忍受父母过世的悲痛出外打拼,经过努力从一个普通员工做到业绩名列前茅的经理,这不本该是一个相当励志的成功故事吗,怎么就突然变成吃喝嫖赌人间蒸发了?可如果怕被人追债应该跑得很仓促,还预谋,还把手上的业务资料都带走…我总觉得里面没那么简单。 “看样子有必要去他老家走一走”我对自己说。想着想着,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是被自己的喷嚏声弄醒的,外边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我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周一请岳晓含的菜居然还没坏掉,只是在冰箱里已完全失去了味道,我随便塞了一些填一填饥饿的肚皮,把剩下的统统倒进垃圾桶。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楼梯响,随即就是拍门声,打开门,居然又是份快递,我感到自己有种连续收到垃圾邮件的沮丧。 “请问是王检先生吗?有您一封信。” 我几乎要跳起来,大脑瞬间又凌乱了。 我捧着薄薄的信封,完全没注意到快递员离去。 信封里有一张纸,这次上面总算有内容,其实也只有一句话:镜头里有位跳楼救人的先生。 我一看到这句话,立刻冲过去把窗关上,然后披了件衣服就下楼。 站在楼下的马路边,我眼睛扫视着对面的楼房,那是几排老式的公房,就是下面一排商店上头几层住户的那种,根本不可能看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我只好又上楼回到屋子里看那个信封,后面的名字叫张二套,我不想再去看地址,知道看了也没用,虽然早已实行实名制,但真正遵守的又有多少呢? 我也不管热不热,换了套上下都是口袋的户外休闲装,从箱子里取出十几本我认为这次最需要的记录本塞满袋袋。箱子平时不上锁,但现在我却拿出一个很特别的铁锁,把皮箱子小心翼翼地锁好,将那把奇形怪状的小钥匙串在系玉的链子上。 锁和钥匙都是特制的,制锁的人我早已记不起名字,只隐约记得他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才做的。想打开箱子的人,第一个念头一定是砸锁,而这锁只要一受重力,里边的毒针就会四散射出。 我这么认真,因为箱子再放屋里已经不安全,现在箱子里不仅有自己大脑的一部分,也就是那些记事的小本子,还有装着几十万现金的铁箱。我虽然对钱的兴趣远没有一般人大,但能不跳楼还是不跳的好。 每到必要的时候,我总能找到存箱子的好地方,这次也不例外。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这句话确实是对的。 我找了个离住所不远的黑网,在一个偏僻位置的电脑里搜索,那次事故的监控录像果然不出所料早已流散到网上。由于起火地点离十字路口还有段距离,画面很不清晰,我盯着屏幕横看竖看了半天,我住所的窗户根本不在画面内。 他,或者他们,的确不是通过这些录像看到我的,如果我跳窗真被拍进去,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 监视我的人是刚刚开始,还是一直都在外面的某个位置看着我?我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瞎走,脑子里一直在盘算这个问题。我打定主意,明天就包辆黑车去五百多公里外许子闻的老家。 第二天,和前一天一样,一大早我就收到了一份快递,是一个扁扁的纸包裹。 包裹里首先是一张纸,上面也只有一行字:易林县石锡镇下许连村。 这地名我当然很熟悉,就是许子闻身份证上的地址。 然后是一张下午两点四十七分的火车票,票上的名字居然是王检! 我立即把包裹往下倾倒,一张证件掉了出来,我拾起来一看,上面的名字是王检,旁边的照片…居然就是我。 这就是那张遗失了的身份证! 我出远门从来不坐火车和飞机,原因很明显,现在居然有人用了我的身份证给我订了火车票,是怎么通过联网系统的? 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有人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决定接受这种邀请。现在自己手头有两张身份证和一张火车票,无论怎样,如果我想弄清楚最近几个月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必须去这个下许连村走一遭。 我出门一向不喜欢带很多行李,如果可能最好空手出去。这次我只带了一个包,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夹层里还放了许子闻的材料。 很多二线城市的车站还没有刷证功能,离检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慌,好在检票的人连身份证都没要我掏就让我过去。 车是即将被淘汰的普通老式绿皮,我在掉了皮的位子上坐下来,大约十分钟后前面一声长笛,车厢抖了抖就开始启动。 我不记得上次坐火车是何时,应该还是在购票实名制实施之前。上次看见铁轨,直接导致了一名火车司机的死亡,我至今还有点愧疚。 窗外的白杨木像栅栏一般向后划去,除了被列车员检票打扰过一次,我就这样手托腮帮看了六个小时,到达了下车的地方。 五百多公里的行程并不都是铁路,我下车的地方是易林县城,到达的时候早已天黑。 也许是多疑,我总觉得一路上有人在跟着。我特意找了家偏僻的小旅馆住下,躺在生硬的床板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着明天会发生什么 这个许子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住进了本来是他住的地方?如果是因为某种变故住进去的,为什么我的笔记本上没有丝毫记载? 可能我一天想得太多,该死的后脑痛又犯了,我手头没有冰袋,从老掉牙隆隆作响的冰箱里拿了瓶冰矿泉水代替,可是敷了很久都没用。我疼着疼着,竟睡着了。 第9章 刑场 祖父孙女两个被抓回来的时候,早已缩成一团,那小女孩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高旺德蹲下去呵呵一笑:“老乡,你孙女跟着国军走,你以后有的福好享了,难过什么呢?” 老于头一下抓住高旺德的手臂:“老总,俺老伴和儿子儿媳都死得早,只留下这个孙女儿,求求你行行好,放过俺们!” 高旺德轻蔑地甩开老于头的手,裹白巾的汉子忽然冲上来,却被几个人瞬间摁倒,周围的人都吓得躲在一边。 我心里愤怒到了极点,这帮人不穿军装怕碰到日本人,却对普通老百姓干这种事。这种世道,王法大概是没有的。 那几个人强行把老于头和他孙女分开,老于头想去抢,被持枪那家伙一脚踹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捶地大嚎:“翠儿——” 高旺德得意洋洋地从我身边走过,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史有义,我记得你有块玉佩的,到哪里去了?” 我脸色顿时变了,他又接下去说:“你对人讲那东西不值钱,却骗不了我,我看到那玩意儿第一眼就知道是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如果你不想别人知道你在这里的话,最好乖乖告诉我玉佩在哪里。” 他不该说这番话的,因为我的情绪已瞬间完全翻转过来。我眼里布满血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因为终于有了一个杀他的理由。 绑腿里的刺刀瞬间就出现在我右手里,我第一刀并没刺向他,而是划向强抱着翠儿的那个人,他“啊”的一声就松了手,两个手腕都被我割到。翠儿奋力挣扎开扑向她爷爷,我冲他们叫道:“快走,这次不会有人来抓了!” 我刺刀挥过去,阻断了几个人去追老于头翠儿的路,他们转而嘶吼着向我扑过来,被我一刀刺倒一个,左掌正反劈倒三个,全劈在左脖子致人晕厥的动脉上,我要杀的并不是他们。 这时只听一声枪响,高旺德脸色铁青,手枪口指着天,对我恶狠狠道:“姓史的,你胆子太大了,你再行能敌得过这个么?”他边说枪口边对准了我。 我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手里的刺刀直接飞了过去。“砰”的一声子弹从我头顶擦过,刺刀却扎断金丝眼镜刺入了高旺德的眉心,然后他就像那个日本军官一样仰面倒了下去。 但我自己也大意了,脖子后突然重重遭了一击,眼前一黑,我肯定那是中正式的枪托。 我隐约听见他们在交谈,“妈的差点把老子废了,干脆弄死他算了”“高参谋死了,必须把他带回去,不然没法交代”“绑起来”,随后我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过来时,的确是被绑着的,绑得很紧。我虽然可以不死,却不是孙猴子,没有吹口气就自己松绑的本事。 头上没几根毛的一营营长黄寄良就站在我面前,表情就像要把我整个人都吃掉一样。 这个人的好色是全团里出了名的,而且跟高旺德一样,在师里有裙带关系,他的姐夫是一十九团的参谋长,一个大马屁精,还有个表弟是师部直属炮兵营的营附。去年日军进攻第七师,黄寄良的营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击溃,是我们营拼死给他擦的屁股,张铁脸上的疤就是那次留下的。后来查出他指挥严重失误,本来该法办的,这时候他姐夫平时上下打点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结果只是停职三个月,等部队重编满员后又继续回去混,而且既然在战场上没戏,他索性就放纵到底,不管部队到哪里都不放过寻花问柳的机会。 这次我坏了他的好事,而且大战当前军纪极严,他当然不会放过我。 于是我说:“黄营长,你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黄寄良狠笑一声:“你杀我的参谋,别说是我,就是军需处高处长也不可能饶你,何况你还是个逃兵,枪毙你天经地义!”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说道:“我不是逃兵!” “不是?你连里那拨人现在就在我这儿,你敢说不是你让他们撤的?” 我愣了愣,随即长长出了口气,完全没有被出卖的感觉,因为本来就是我下的命令。我很高兴那二十几个人都活着,只是不明白,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原来高旺德早知道这事,也许从他在冯集第一眼见到我时,就开始盘算要弄到我的玉。那块玉在战前我就把它和一堆别的东西混在一起,存在了某个县城最有信用的商号里。 我知道国军的军规,有资格处决至少要跨两级以上,也就是说营长是没权力枪毙连长的,但我也清楚既然杀了高旺德,这种规定也没什么用了。 于是我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就少废话,来个痛快点的。” 于是我被押了出去,外面看上去应该是个不大的镇子,这个营现在就驻扎在这里休整。短短几分钟后,被五花大绑的我就身在了一块类似刑场的空地上。 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人,不顾一切冲到我身旁抱住我的腿大哭,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张铁! “连长,我们找不到自己的营部,撞到这里来了,我对不起你啊——” 我只是笑笑,也只能笑笑,我连起码的拥抱他都做不到:“没事,弟兄们还好,项大炮呢?” “他们说我们是逃兵,一定要办我们,大炮说是他下令撤的,于是他们要枪毙他,我…我只好说是你下的命令,他们把大炮关起来了。我对不起你啊连长…” “没事儿,只要你们没事,老子我就高兴。对了,能不能帮我个忙?” “连长你说,什么我都给你办。” 我压低声音:“替我收个尸,埋在镇子的外头。” 张铁眼睛里闪过一丝光,突然立正敬礼:“是!” 黄寄良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史有义,我看你在战场上是条汉子的份上,让你和你的兵道别,你可别嘀嘀咕咕个没完。” 我没有回头,只说道:“黄营长,我只不过让弟兄给我收尸,你该不会拒绝?” “可以” “毙了我没问题,别为难他们。” “好,我都答应你,上路。”黄寄良已经站到了我身后,看样子的确要亲自动手 我对张铁最后说了句:“如果见到孟营长,代我问个好,就说一连连长史有义没给他丢脸。” 张铁含泪点点头,慢慢退了下去。我刚闭上眼睛,后面的枪就响了,我后脑一阵炸裂般难以忍受的剧痛,身子向前栽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0章 诡异的死期 我从巨大的噩梦中惊醒,全身被冷汗湿透。 这个梦不同寻常,连细节都展现得一清二楚,而且能记得住开头。 不对,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历史在梦里的重现。我现在清楚地想起来自己的确曾是个国民党军人,那是一段失落已久的记忆。 后脑的剧痛又涌上来,我顾不得去拿冰水,这个梦在脑海里褪去之前,必须记录。 我拿出一本空白的小本子,咬着牙在昏暗的灯光下把梦里的内容一点不漏全部记了下来,等记完的时候,东方的第一丝曙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易林县城离石锡镇二十公里左右,我叫了辆三轮摩托,半个小时后到了镇子上,我问嘴里还叼着烟头的司机:“师傅,下许连村去不去?” “去,给钱就去。”他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不过…” “不过什么?”我问。 他回头瞅着我:“那地方邪门,每年一到九十月份就会有人死掉。” 我觉得奇怪,一个地方一年四季都难免会有人死,“难道那地方其它时候不会死人?” “不是,那个村子不大,一年也死不了几个人,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死人都集中在每年这个时候,而且很多都查不出原因,就那么突然没了。” “你要我去那里可以,价钱翻倍,而且送你到村口我就掉头,肯定不进去。” 我当然不可能打退堂鼓,七八公里的山路,三轮摩托颠簸了半天才到。这个下许连村应该有些年头了,村口居然还有块越来越少见半埋在土里的石碑,司机到这里就死活不肯再进去一步,收了钱调转方向,突然又回过头道:“你去做什么我管不着,但你真的要当心,连外人进去有时也会死在里面。” 他不等我再问,一转车把就“突突”而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淡淡地道:“老子从来就不怕死。” 不知什么原因,才刚进入初秋,这里的树好像就开始掉叶子。我踩着落叶一路走进去,村子里人气明显不足,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坐在家门口的石沿上抽着旱烟,一边抽一边叹气。 我走过去,“老爷子”我心里感觉怪怪的,“我向您打听个人行不?” 他抬起头,目光明显有些呆滞:“啥人?” “你们村有个叫许子闻的不?” 老头怔了怔:“你打听他干啥?” 我心中一喜,那代表没找错地方,“他住哪里?我找他有点儿事。” “他都几年没回来了,你找个啥嘛!” 我脑子“嗡”的一声,好像在岸上走着却一下掉进水里,“那他住哪间屋,能给我指一下不?” 老头看着我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指了指前方:“一直走,到头儿右拐有间破屋就是。” 我道了声谢,一直走到小路的尽头转右,里面很短,就只有一间破屋子,破得一看就知道空很久了。 我拿出那张被剪过的车票,买票的人就让我来看这个? 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我一看四周无人,索性走上前推了推门,居然没上锁一下就开了,一股难闻的霉味迎面而来。我捂了捂鼻子,这屋子里的摆设比我的出租屋还简单,简直是简陋。 对墙的窗户玻璃已碎了一半,半拉的窗帘上全是灰尘。光线照进来倒使屋里不至于太暗,我环顾四周,只有一些破旧的木制家具,没有电视,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当然也不可能有空调。这房屋就好像和时代脱节,完全从古时候搬过来的一样。 我又去内屋看了看,只有一个破衣柜,一张床和床边的五斗橱,橱上有架老式收录两用机,电源插头早已拔掉,灰尘厚得几乎已看不出那两个插销。 衣柜里和床底下都是空的,我实在找不出有任何值得看第二眼的地方,难道许子闻早已放弃了这里,根本就没打算过回来? 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走出门外,我慢慢向进来时的小路走去,这里应该就是村子的尽头,村后是茫茫远山,我刚才显然没有经过村中心,直接从旁边这条小径绕过来的。 我凝视着这些山,突然发现其中有一座很特别,这座山没有其它山远,山脚到这里不会超过五公里,看山势海拔也不算高,至多一千多米,但这座山却完全看不到山顶,因为接近山顶的地方被一层厚厚的浓雾覆盖,显得格外神秘。 我的手指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人有的时候会眼前一震,就感觉自己以前来过这个地方,我现在心底就升起这样一种感觉,仿佛自己从前到过这里一样! 于是我努力去脑中搜寻,用尽全力想了很久都没有半点收获,就好像有某种力量故意封锁了相关记忆。 我的目光收近,村外几百米的山坡上,密密麻麻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坟丘,这在老村子里并不稀奇。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径直就走过去。 坟堆看上去没有规律,先死先埋,或者大概看哪里有空地就挖坑,一般的老百姓估计也不会有那么多风水方面的讲究。 我在土冢间穿梭,这是我记录下来的名册一部分: 许宝德1926-2001103 许冒财1942-2007923 许家同1937-201296 鲁大和1955-20051017 许关根1964-1999105 赵二全1967-20021021 许碧兰1965-2010910 许壮1974-20141028 许李氏1913-200398 许满田1959-2014916 常福贵1952-199437 许冬1984-20141011 许丰年1947-20071012 罗芸丽1988-2013104 许富廉1971-2011920 许乾良1934-1988531 许四姑1939-19961222 许市储1960-2005927 许亮1996-20161021 钱小刚1987-2012924 许天盼1993-2013915 许元元2006-20111013 …… 我一声叹息,看来开三轮摩托的没有骗我,这个村子进入新世纪后,人几乎都死在九月和十月,不分男女,不管老少,也不管是不是姓许。最早的是一个叫许关根的,死在九九年,年仅三十五岁。 这当然绝不可能是巧合,这些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坟头间继续转,转了半天,终于走到一座没有照片的双人冢,我继续记录: 许强松1958-201399 傅梅1962-201499 这两个人死在同一天,时间只差一年 我抬腕看表,今天正好是9月9号。 我想我找到了许子闻的父母。 第11章 录音带 我突然意识到,买车票的人要我来这村子,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些坟堆和墓碑,就算没有那个摩托司机,他也相信我能发现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可问题是,现在我已经看到了,然后呢,我该做什么? 还是他希望我能想起什么? 我沿着原路回去,越来越觉得这个下许连村眼熟。我走到刚才碰见抽烟老头的地方,他居然还在那里愁眉苦脸。 “找着啥了没?”他率先问我。 我摇摇头:“啥都没找着。” “那可是个苦命娃,辛辛苦苦在外头念完大学,本来想有好日子过,结果爹娘说没就没了。”老头叹了口气。 “怎么个说没就没法?”我追问道。 “不瞒你说,许子闻他爹叫许强松,从小没爹娘,家里穷得很。村里看他苦,八十年代头,大伙凑了点钱让他外出打工,他也争气,在外头卖力干活又省吃俭用,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个老婆,就是许子闻他娘。” “原来傅梅是外来的”我暗暗对自己道。 “回来第二年,许子闻个娃就出胎了。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上学时天天徒步十几里地去镇上学校,放学后还捡旧报纸去卖贴补家用,回到家总在天黑后,可从小学到高中,成绩总是顶呱呱,那个什么计算机玩得特贼溜。” “后来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到广州去,可把他爹娘乐坏了。这孩子说毕业在广州安家落户后就把爹娘接去,结果…”老头子有点更咽,“毕业没两年,强松就没了,就是这个日子。这孩子得到消息立刻赶回来,想拉他娘走,可他娘死活也不肯说没用的,一年后这女人也没了…许子闻做完后事就走了,几年了,也不回来上个坟…” 我瞅着他,说道:“生死有命,老爷子您看开点,别愁眉不展。” 这老头抽了口旱烟,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你不懂,又到这时候啦,今年不知道谁是头一个…” 我当然懂,但装不懂:“您说什么呐,什么头一个?” “你们外人不知道,每年这时候,就是阎王下山来这村子拉人的日子。”他苦笑了一下,“不晓得我这把老骨头今年躲不躲得过。” “下山拉人?” “你刚才去那边,看到一座模模糊糊的山不?” “看到了”我说。 “那是黄泉山,又叫阎王山。”老头顿了顿,又说道:“老一辈的人讲,那山通黄泉,去过那山上的人要么回不来要么回来后都疯掉,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一定不明不白地死掉。” “后来没人去啦,阎王爷就自己下来抓人,每年都要抓一批去。” “那你们干嘛不跑?”我问。 “跑啥子嘛,年轻的都跑光喽,可一到这时候,该死的还是要死,隔壁林三小子都跑到成都去了,结果去年十月一日国庆那天不知咋的就倒在他们厂里职工的国庆会上,啥理儿都查不出,听说当地公安还把现场给锁了。”老头狠狠抽了一口,“阎王爷是看上我们村的人喽,让我们死得不明不白。” 他突然又说道:“你靠得近点。”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前走了几步,他死死地盯着我,盯了半晌,说道:“我先前看到你时,就觉得眼熟,很久前有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来过村里…” 我心头一震,马上问:“真的?什么时候,您讲得清楚点行不?” 老头挠了挠头:“人老了,想不起来喽,你明天再来。” 他灭掉火把烟杆在腿上敲了敲:“你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想起来你爹在这里干过些啥,明天告诉你。” 我看着他有些蹒跚着走进院子,心里“嗤”了一声,“爹你妹,那就是老子。” 如果他说的那个人真的存在,绝对就是我自己。 “记忆丢得实在太多了”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我当然懒得再回到县城去,反正许子闻家的破屋没人,我索性就在那里过一夜,没人会发现的。 当天晚上,我刚躺上那张收拾了半天才弄得干净些的床,外面就下起了雷雨。雨下了很久,一道闪电划过,我突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破窗外。 “谁!”我身子一下窜起,窗外风声阵阵,人影却不见了。 我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灯线头,不亮,许子闻离开那么久,什么费用也不交,当然不可能有电。 “操”,我骂了一声,本想跳出去追,又怕被伏击,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我本来就没穿鞋,感觉踩在了一张纸上。 我不抽烟不用打火机,也没有手机,“怎么不带个手电筒呢?”我责备自己道。 于是我只好捡起纸在窗边等,等下一道闪电出现的瞬间,看到纸上有三个字:录音机。 我脑子一震,马上摸到五斗橱上的录音机,弄得一手灰,一揿按钮盒带门打开,我一摸,里面果然有一盘磁带。 可我知道听不了,把磁带拿出来放进床头的包里,奇怪,磁带摸上去一点灰都没有,就好像刚被人放进去的一样。 我已经很疲倦,不愿再去多想,右手紧紧按着包入睡,只要有人敢碰,我就把他脖子捏断。 雨大概在半夜就停了,我早上醒过来时,屋檐已经不怎么滴答。 我重新打开早已揉成一团的那张纸,字是打印的,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到底是谁,难道是许子闻? 我神经质地检查包,确保那盘录音带还在。穿戴完毕后我背包出门,走到门口,干脆又回到内屋,用嘴吹了又吹用手抹了又抹,然后抽出件t恤裹住,把那个破录音机整个塞进包里。 拍拍手又抖抖头发,我把门掩好,特地绕到屋后,果然不出所料,雨水已把脚印冲得干干净净。 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甘,踩着泥泞的小路走到老头家的院子前,他不在那里,院门紧闭还上了锁,我侧着头往门缝里瞧,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瞅什么呐!” 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一转头,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嗑瓜子的中年女人,一个典型的村姑。 “我找…”突然发现我连老头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只能问:“这家抽烟的老爷子在吗?” 这女人脸上露出丝诡异的笑容:“你说姜老头,你找他干嘛?” “问点事儿” “还问个屁,他昨晚挂了。” 第12章 许子闻的自述 回到易林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我本来就没退房,刚推门进小旅店,柜台后的老板娘就问道:“王检先生对不对?” “什么事?”我说。 “有人给你留了样东西”她边说边取出一个文件袋。 我收过袋子,忽然从自己的包里抽出许子闻的那份履历,上头的照片跟他身份证上是一样的,虽然已经过了几年,但我相信老板娘不会认错的。 “给你东西的是不是这个人?”我问。 老板娘接过那张纸瞅了瞅,“许子闻,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她马上又摇头,“送东西的不是这个人。” 我有些失望,名字熟很正常,毕竟许子闻曾是这个县的高考探花,也许报纸上报道过,但文件袋不是他留的,多少有点出人意料。 “那你能不能形容下送东西的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格外瘦,脸色白得很,看上去好像生了病一样。” 我脑子里立即闪过那张在窗边注视我的面孔,“他叫什么?” “不晓得,没报名字就走了,昨天的事。” 我上楼开门进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把文件袋打开,里边居然是一份履历,许子闻的履历! 我有点糊涂了,仔细看下去,上头的内容和我手头的那份不同,完全没提到老家父母过世的事。 文件袋有点重,我一摸,里面还有个长方形的东西,我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个早已没什么人用的银色诺基亚8250,还连着一个充电器。 我迟疑了片刻,摁下了开机键,蓝色屏幕一亮,一条短信立刻冒了出来,只有一句话: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发件人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大写的y,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这一幕似曾相识,只不过纸信换成了老手机,我过去往窗外看,这里虽然只是个小县城,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根本不可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心了,可还是到哪里都有两只眼睛在盯着,也许还不止一双。我只好关上窗,回复了一条信息:你在哪里?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音。我查找来电号码,完全显示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这型号没这功能还是这个机子被特意改装过。 我索性把诺基亚扔在床上,把两份履历并排放在面前细细地对比。第二份履历不仅隐去了父母死亡的事情,事实上没有关于家乡的任何信息,只是着重介绍了自己以往的读书和工作经历,这份简历显然更加规范职业。 我突然意识到这才是许子闻自己写的履历,先前的那份根本是高明泽故意拿给我看的,看来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聪明,而那家富邦商贷,也的确没那么简单。说实话我一直就觉得那天过于顺利了。 现在还有一个大线索在等着我,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就把那台录音机拿了出来,把那盘磁带塞进去,插上插头,心里祈祷着能动。 我按下按钮,录音机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居然真的转动起来了。 “你好,不管你到底是谁,当你听到以下的录音,我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话,一个略带嘶哑的嗓音。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子闻,八九年生人,我出生的地方叫下许连村,是一个充满悲伤的地方。大概从我十岁起,每年入秋后都会无缘无故地死去几个人,不管跑到天涯海角,只要自己或长辈是这个村子出生的,或者在这个村子让人出生,都逃不过这种命运。从小到大,我的父母一直对我很严厉,他们希望,或者说是逼迫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离开村子,走得越远越好,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压力,偷偷跑到村后头的黄泉山下,想一个人上山探险,结果被他们抓回来暴打,从此我相信那座山和村子悲惨的遭遇有着莫大的关系。” “村子有几百号人,每年秋天的死亡率大概是百分之一左右,但我们家还是常年生活在恐惧当中,生怕哪一天醒来时家人已离去,所幸这百分之一的概率一直没落到我们头上。我努力读书,后来考上了广州的大学,一切都顺着父母的意思走。毕业后留在广州,通过辛勤工作落实户口,然后从村子里接走父母,再想方设法查明秋天死人的原因,这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然而天不随人愿,毕业后两年,确切说是两年零两个月,我父亲终于不幸成为了那百分之一,我闻讯疯了一样地赶回村子,冲进家门时母亲对我说‘我碰了你爸的身子,只能再活一年’,我让她跟我走,可其实知道带她走也没用了。如果在秋天人死后短时间内去触碰尸身,那么这人第二年一定会遭遇同样的厄运,听起来是不是不可思议?可那就是事实,我母亲是故意那样做的,父亲没了她也没有勇气活下去,等一年再死是怕我忍受不了同一年失去双亲的痛苦。” “我没有回广州,那对我已经没意义。接下去的一年,我一直陪着我妈,她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也不跟娘家联系。随着年限的临近,我心里的恐惧和煎熬与日俱增,你想一下就能明白即将失去亲人的痛苦。终于到了第二年的九月九日,那是我父亲走的日子,我连续熬夜终于支持不住昏睡过去,醒来时母亲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我甚至觉得她可能是自我了断为了和父亲死在同一天,但我不敢去检查。” 磁带里沉默了许久,许子闻好像在沉思,过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做完母亲的后事,我选在天亮前匆匆离开了村子,跟谁都没打招呼,因为我要到一个地方去查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是我父亲活着时告诉我妈,而她临走前一个月告诉我的,如果能查出那件事的真相,也许下许连村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但这件事我不能在带子里说。” “我只希望老天能怜悯我,别让自己太快死去。经过三年的努力终于查到了一些眉目,我把资料都刻在了一张光盘里,但是很遗憾,我也暴露了…” 话在这里打住,录音带里传出一阵摆弄东西的声响,许子闻的声音再度响起,但语速已明显变得急促:“那些人一直在追我,仪器显示他们离我不到两公里了,我不能再讲下去,所有的信息都在那张光碟里,我不能告诉你把它放在了哪儿,否则万一磁带落在他们手里,光盘也就暴露了。我现在必须走,会把这盘磁带交给一个我信得过的朋友,希望你也能相信他,他会找到合适的机会把磁带交给你,这样就算我死了也没关系了。”… 第13章 池田株式会社 休闲装的口袋里又塞满了小本本,我穿着这身装束在住所周围故意转圈,直到确定没人跟踪后,才进了一家网,结果那网刚刚新装修换了全部电脑,全都是不带光驱的新型号。 我只好继续找,一连换了三家,才在一个远一些的网里找到有光盘阅读器的电脑。 我选了台偏僻位置的坐下,先把音量关掉,把那张碟片塞进去,选择不直接播放,然后打开来看文件。果然不出所料,除了电影文件外,还有一个隐藏文件,容量还不小。 扫了一下四周,离我十米内没有人,头顶上也没摄像头,我点击这个文件,结果跳出来一个小框要求输入密码。 我毫不犹豫地打入384,结果显示错误,于是我又打483,还是错,348,不对,然后是,又不对,,还是不对。我心里开始骂起来,不知道密码有什么用?我对电脑懂得不多,要不要去找个懂行的人破解,可那不就暴露了? 会不会是许子闻的生日?我转念一想,不可能,他没那么蠢。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关掉文件取出光碟。既然来了不能白来,我索性打开网页,搜索到富邦商贷的官方网站,想看看总经理是谁,出乎意料,居然是一个叫池田慧子的日本女人。 “日本人…又是日本”我喃喃着,从相片上看,这女的还真漂亮,年龄不会超过三十,明显比高明泽年轻。 我新打开一个网页,搜索池田慧子这个名字,出来好几个人,我排除了一个女作家,一个东京大学的教师以及两个普通人,剩下一个没有照片显示,介绍栏里的日文其实是中文字:千叶県池田株式会社会长。 我又在搜索框里敲击千叶县池田株式会社,看上去是个颇具规模的化学品和医药公司,一个叫池田龙夫的人在一九五二年创办的。官方网页里全是日文,我找到这女人的照片,没错,是她,平成三年出生,今年二十七岁。 这小女人多半是那个创始人的孙女,这种家族式企业在日本很常见。“既是那边的董事长,又是这边的总经理,混得不错嘛。”我嘴里调侃着,可富邦为什么要找个日本人当总经理,两家公司有什么关联,这个池田慧子和高明泽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高明泽给我那份伪造的许子闻履历,显然也希望我去下许连村走一遭,他是不是期待我能想起些什么? 也许所有的答案,都在那片读不出来的光盘里。 我的懒劲又上来,懒得去翻译大段的日语,靠在椅背上良久,还是想不出384的奥秘。我终于站起来结账,走出网,时间早已是下午。 今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天空好像随时要下雨。我没兴致闲逛,径直就回了家,结果到了一看,房门开着。 我立刻冲进去,就看到了岳晓含。 她这次没穿裙子,换了条牛仔裤,正挽着袖子指挥一个工人修吊扇。 她听见声响,回头朝我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行头,那些小块块是什么?”她打量着我身上的口袋说道。 我最近两个星期的记忆有所好转,没忘记上周她刚来过。 所以我根本不想理她,这时那工人说:“好了,打开试一下。” 岳晓含打开墙上的开关,吊扇立即转了起来,她对工人说道:“谢谢师傅,我微信转账给你。” 那工人点点头,又朝我示了下意,收拾好工具箱,搬着梯子就下了楼。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瞄了岳晓含一眼:“你有备用钥匙的?” “怎么,不谢谢我,还审问啊?”她的表情跟前两次见到时完全不同。 “怎么那么好心呢?”我问。 “你每次给我一万二,我当然应该做点什么。” “那你再给我买台五十五寸液晶电视” 她一下叉住腰:“唐先生,大唐先生,你不要得寸进尺好不好?” 我心里已经开始笑,“那么多谢你了,现在吊扇修好,你也该走了。”我下了逐客令。 她歪着脑袋看我:“天这么闷,你连杯水都不倒?” 于是我打开冰箱,里边还有一瓶没开过的马戈丝,她一眼就瞄到:“酒也行啊!” “脸皮真厚”我心里想,但她既然想得起修吊扇,总算有点良心,于是我拿出两个玻璃杯,开瓶倒上。 岳晓含也不客气,一下就干掉一半,我急忙说:“慢点,别又醉了。”我其实很怕她喝完后发现自己没醉。 她却毫不在乎,又啜了一大口,说道:“没想到你蛮有情调的嘛,经常喝这酒吗?” 我心说哪有,喝完了您就快走,没想到窗外突然就下起大雨来。 我确定她没带伞,我碰巧也没伞,所以她走不了了。 要不给她叫辆出租?可我又一想,房客赶房东好像不太好。 岳晓含看上去却一点都不担心,我只好打开冰箱,里边还有些上次做剩下的料,也不知道变没变质,但我总得装作每天都要吃东西的样子。 这里边有一条鱼,已经冻成冰条,上次我嫌麻烦没有烧,现在却派上了用场。我在水龙头旁先用热水冲着解冻,再忙了半天把鱼清理好,伴着佐料放进大碗里。 她在外面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等我把装了水的锅端上电磁炉的时候,发现酒已经被她喝掉不少,脸虽然红了,却没有醉。 我多少有点紧张,好在她看上去并没怀疑什么,也许早就忘了上次的事。 她肯定在刚来时就打开了窗子,雨越下越大,幸好雨丝方向朝外进不来。我拿着酒杯,凝视着对面的楼房,天色已渐渐暗淡,那台监视我的摄像机是不是又躲在某个窗口里开始运作?如果杨平有台类似的摄像机在对着他们,又会摆在哪里? 我心头掠过丝不安,这时一阵阵的香味开始从锅盖的缝隙里散出来,岳晓含鼻子抽动:“看样子你真的很会烧耶,跟谁学的?” “跟一个叫孙可发的人”我随口说道。 “没听说过,哪个馆子的…”她不是对我说的,听上去更像在问自己 喝多了的她开始有点摇晃,不是那种晕倒前的,而仿佛是跟着音乐在摇摆,她显然有点兴奋了。 我把锅盖打开,等蒸汽散后,用筷子戳了一下鱼身,“再过五分钟就好”我说道。 第14章 偷窥我的下场 还没到五分钟,岳晓含就迫不及待揭开了锅盖,我有种感觉,她其实是个吃货。 上次她只稍微动了动筷子,这次可就原形毕露了。 “我这儿没米做饭,岳小姐你就将就点。” “我刚才可没说过要留下吃饭哦”她一边说着,一边筷子已经夹起块软乎乎的鱼腹肉往嘴里送。 长年一个人过,我对自己的厨艺是有信心的,她果然立刻睁大了眼睛,“好吃!” “可惜是冰冻的,如果是鲜鱼,你肯定求我天天去你家做给你吃。”我心里这样想,慢慢把锅子搬到饭桌上,她立刻又给自己和我倒好酒。 我其实没胃口,这蒸鱼也远不是我的拿手好菜。我装模作样随便吃了几口,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 她的脸越来越红,如果醉了,估计就得在这儿过夜,我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到时候弄出点什么事来。 所以我不假思索说道:“已经不早了,孩子在家等着呢。” 话一出口,我立刻想扇自己两耳刮子,岳晓含果然猛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哦,你长这么美,不可能嫁不出去的,有孩子很正常啊!”我清楚这话傻透,可还是得说出去。 她一下松弛下来,身子缓缓后仰倚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孩子今天托别人照顾,我实在太累了…” “孩子他爹呢”我完全没兴趣问这种话。外头雨势磅礴,我过去关上窗,她应该不会不看天气预报就出门,而且不带伞,难道就是想待在我这里? “唉想什么呢”我摇摇头,再去看她,发现已经睡着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趁机换了身衣服,把小本子们都放好,有时候我真觉得麻烦,想买台电脑把资料都输进去,又怕被人偷掉。 当岳晓含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八点钟。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马上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看来我刚才想多了。 这时我兜里“嘟”的一声,诺基亚收到了短信,“操”我心里不由暗骂。 岳晓含又把脑袋歪起,瞟了我一眼:“唐先生,你不是没手机么?” “我…刚买的”我慢吞吞把老手机掏了出来。 她瞅了瞅这手机,又盯着我半晌,就好像在看一个老古董,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生活在哪个年代?” “怀旧,我怀旧。”我只好挥了挥诺基亚,硬着头皮说,我显然被严重鄙视了。 “那手机号是多少?” 我靠,我还真没查过这诺基亚的号码是多少,发觉自己跟个傻逼一样,只好慢慢道:“有事我联系你就行了,我给你一万二,就别问那么多了行不?” “你还真是个怪人”岳晓含站起来拍拍牛仔裤,她的身材其实很好,“那么我走了,唐大怪先生,谢谢款待,别忘了下次准备好一万二。”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在窗口目送她钻进出租车离去,拉上窗帘打开了诺基亚,这个杨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发消息。 “梓潼西路74号301”短信就这么简单。 窗外的这条路就叫梓潼西路,我这边是单号,突然意识到杨平想告诉我什么。 我透过窗帘缝把目光投向对面,口里喃喃道:“不管你们是谁,都死定了。” 第二天上午我出门,先故意在附近逛了一下,然后绕到街对面,戴上顶低沿棒球帽,一点点找过去,终于来到七十四号门口。我等了一会儿,看到一个送快递的小伙从楼里出来,我一把拉住他:“想不想赚点外快?” 他一脸懵逼:“什么意思,你是谁?” 我像玩扑克一样在手里捻开五张百元大钞:“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去做,这些钱就是你的。” 他当然没法拒绝,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记住顺序别出错,否则钱就没了。” 他连连点头,我们轻手轻脚来到301室门口,他摁下门铃。 “谁啊?”里边立刻有人问道。 “快递”小伙子说道。 “这里没快递,送错地方了。” “是一个叫许子闻的送来的”他随手拿了份快递在手里。 一阵沉默,仿佛里边的人正透过门上的窥视镜在观察。 小伙子把手里的快递晃了晃,然后门突然开了。 他按照我说的马上闪过一旁,一个四方脸的家伙刚刚伸出头来,我的右拳就出现在他面前。 “砰”的一声,他一下往后退了十多步,“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人,手里攥着匕首就扑过来。 那对我是没用的,刀尖离我还有几公分,我的拳头已经砸上他面门,他身子立刻飞起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屋内很暗,用帘子遮挡的窗口果然架着台摄像机,对着对面我的住所,我瞄着镜头看了看,居然连我晾在窗外短裤松紧带上的字母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把摄像机卸下来,对着地上两个流鼻血一时半会儿还清醒不过来的人拍了十多秒钟,然后取出带子。 我以为送快递的会吓得跑掉,没想到他已经走进来,“真他妈刺激!”他说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我心里摇头,一边把五百块递到他面前,手突然又停住,“想不想再赚五百?” 他点点头,我把钱和录影带都给他,然后拿出张纸条,“帮我送份快递到这个地址给这个人”。 他接过条子看了看,终于有点顾虑:“不会有事?” 我又把五张纸钞塞进他手里,“尽管去,送到就可以走了,别的不用管,大概多久能到?” “我全速过去,不堵的话大概半小时。” “好,我相信你,如果你半路跑掉…”我瞅着他身上的制服。 “放心,拿人钱财替人递灾,保证送到。” 他一路小跑冲下楼去,我从那两人身上摸出手机直接扔出窗外,然后关门离开 回到出租屋,我把高明泽的名片摆在眼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用诺基亚发了条短信过去:高助理,祝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大约十分钟后回信来了:干得不错,史连长。 第15章 号电脑 我承认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脑子里立刻就一片空白。 好像一切都从零开始,我千头万绪涌出来却又瞬间归于虚无,这种感受在记忆里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仿佛孙悟空在如来佛的手心里。 我的理智强迫自己静下来,我坐到床上,让脑细胞重新启动,对方是真知道我的过去,还是只是碰巧认出我和那个“史连长”很像,但逻辑上又明显不对,对方又怎么知道史有义这个无名小卒的,又怎么确定我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他? 我看看手机,时间其实也只过了几分钟,还来得及,我抱着对方只是想诈一诈我的心态,回了一条短信:你说什么?我看不懂。 等了很久,没有回音,也没有电话直接打过来。 现在我该干点什么?我问自己。 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但我肯定不会再去那家公司,那等于自投罗网。 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自我住进这里后,收到的快递已经超过过去几年的总和。 信封里有一张很老的黑白照片,是两排人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国民革命军第七师二十一团连级以上军官合影留存民国二十九年七月 后排左四的人头上还故意用笔划了个箭头,那是史有义,也就是我。 现在我终于相信,对方确实知道我的底细。 信封里还有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想知道更多的话,用光盘来换。 我“呸”了一声,把纸条撕成碎片。光盘,关键还是在那张光盘,可他们是怎么确定我手头有光盘的? 我拿出该死的ix-384,富邦那些人是也不知道里头的内容,还是知道但不想内容泄露出去? 无论如何也要解锁这张光碟,我发了誓。 那口皮箱子放在我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小记录本、身份证、磁带和这张光碟,甚至许子闻的资料我都随身带着,现在我根本不怕有人闯进屋子来,除非他们对床底下那些色情影碟感兴趣。 有时候走在外面会开拓思路,我离开家一段距离,开始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大脑集中精神总攻384这个数。 我肯定这不是门牌号码,也不是书的页数,更不是某种物品的价格,我似乎觉得这个数在之前某一段生活时期经常见到。 这时我正好踱到一个路边餐饮店,一想起送走岳晓含后就没吃过东西,肚子多少有点饿,索性坐下来叫了碗凉面。 天气依然很热,几张桌子就摆在外面,我刚吃了几口,偶然抬头看到了面前摆着的夹在有机玻璃里的桌号,我脑子里猛然一亮,立刻站起来扔了张二十块在桌上,转身就走。 我相信我终于想起来了。 海王星网,我又看到了前台小姐那张充满笑容甜美的脸。 “哎呀,王先生来了,我还以为您又要失踪很久了呢!” 这个网面积很大,看布局以前很可能是街道工厂的大车间,分左中右三大块区域,每个区域有十六排,每排有八列。 8x16x3,等于384,我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我指着里边最最角落的地方,问她道:“我以前来,是不是一直坐那里?”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可是您最喜欢的位子。”她满脸堆笑着回答。 384号电脑,我望着电脑桌角的号码,上次来,用的其实也是它,这就像个一直在等着我的老朋友。 它的确是台老电脑,我拍了拍老旧的主机箱,心里仿佛放下块石头。 我开启电脑,再次把ix-384塞入光驱,然后打开文件夹,双击那个隐藏文件,需要密码的小框又跳了出来。 384,我毫不犹豫打了进去,结果嗒又显示错误,我又照上次连输几个号码,仍然一个都不对,我傻眼了! “这个姓许的小子究竟搞什么鬼!”我心里骂道。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个小框里居然自己打出了三个字:问前台。 我有点目瞪口呆,站起来走到前台,发现那个女孩子的神情已经变了,递给我一张小卡片,静静地说道:“他留给你的。” “你是…”我忍不住问。 “我是他女朋友” 世界有时就是这样奇妙,我只是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绕开那些闹哄哄成群结队逃课打游戏的学生,我回到电脑前,输入卡片上的密码,戴上耳机。 文件开了,果然是一段视频,第一个镜头就是许子闻那张戴眼镜的脸,只不过已经明显有些苍老。 “你好,如果你看到了这个视频,那么你肯定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接下来的内容,你必须连贯地看到底,因为这个视频只会放一遍,放完后五秒就会自动抹掉。” 画面一转,是一张照片,确切说是一张残破的血肉模糊的尸体照片,但头部还完整脸还看得清。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史有义,我正在看着自己的尸体! 这时下面打出一行字:拍摄者池田龙夫,地点王家河。 池田龙夫,我没有忘记这个名字。 画面继续下去,是一张活人的照片,我不会认错的,是那个被我击毙的日本军官。照片发表在一张报纸上,竖写的日文里有不少中文字,大意是坂川联队联队长坂川直男大佐在支那战场殒命云云。 接下去又是一条报纸上的消息,看上去像是军中的战报之类的,内容是:兹查明二十一团连长史有义罔顾军令擅离职守,行迹败露戮杀长官,罪责难逃,现已正身枪决,特此通告。消息旁边附着的是我的军装照。 视频里又露出许子闻的脸,“我相信你看到这些的时候一定很吃惊,其实我也是,一个明明已经死在战场的人怎么会被抓回去处决的,但世界上既然可以有飞碟外星人,有一些其它我们不懂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然而接下去的内容,才是真正让我震惊的。” 画面不再是静态的报纸照片,看上去像是记录片,一队人正在吃力地爬山,前面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回首对镜头说着日语,脸上的神情既疲惫又兴奋。这时前方远处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子回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不会错的,那是我! 蓝色衣服显示那可能是六七十年代,我在那里做什么? 我继续看下去,队伍依然在徐徐前进,前方烟雾腾腾越来越朦胧,最后能见度只剩几米,前面的我已经看不见了。这时候突然有个人从雾里狂奔出来,脖子上还挂着从脸上掉下来的防毒面具,嘴里叽里呱啦用日语叫着,镜头剧烈摇晃起来,就好像所有人都开始惊慌失措,然后画面一震,定格了,似乎摄影机停止了运转。 许子闻的脸又出现,“你看到你正带人爬的那座山,就是我老家的黄泉山。” 第16章 即将到来的总经理 夜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盯着上面旋转的吊扇,头底下还垫了个冰袋。 每次我长时间想问题,后脑痛多半会发作,黄寄良那充满怨恨的一枪确实给我留下了很重的后遗症。 我对那些笔记本非常熟悉,肯定里面没有任何关于文革那段经历的记载,那时候我应该还没开始在本子上记东西。 老姜头忘记的事,我总算在光碟里找到了答案,可我怎么会带那些日本人上黄泉山的,我在山上又经历了什么? 还有两个问题我始终很疑惑,第一,许子闻在视频里完全没提到和我怎么认识的以及熟悉到哪种程度,或许录视频的时候我还没失忆,也可能他和杨平一样,出于某种原因不太情愿告诉我那段经历;第二,如果我是许子闻,肯定会在视频里要求我再上一次黄泉山探个究竟,不管过程会多么曲折痛苦,这个险看上去值得一冒,也许就可以直接揭示一切,可许子闻同样没提,这又是为什么? 联想起我内心那种强烈的排斥感,就仿佛里面有只手,只要我一有登山的念头就会被掐灭,是不是连我体内的不死机制都知道那里过于危险? 我本来可以问问那个左衣柔七月七日晚上我到底要去见谁,但我觉得她并不知情。我去见的那个人,也许是个很关键的人物。 我闭上眼睛用力去想,期待能像想起384号电脑一样回忆起些什么,然而徒劳无功。 想了半天,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诺基亚又传来了信息。 我拿起手机,就看到了那个y,这个许子闻安插在富邦里的间谍,浑身没四两肉的家伙,三更半夜又想搞什么鬼? 打开短信,居然是用古文写的:天朦山,古称盘云峭,在饶州境内,高四百丈许,方百里,终年多雾,传山顶多神怪,常人不可攀也,登者或死或狂,必不得善终。 我当然明白这指的是什么,这段文字好像出自哪本古代山川志,我那口箱子里就有。 “原来这山古时候不叫现在这名字”我喃喃自语,但杨平发这样一段文字过来是什么用意呢,难道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很想去爬那座山? 我正考虑要不要回他说我已经看过光盘,一想是单线联系,就把手机放下,结果一声轻响又一条短信过来:你可以回我。 “回什么”我只打了三个字。 “你太冲动了,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回道。 “敢偷看老子就是这下场”我心说小兔崽子你管得着嘛! “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并没让你那样干,现在他们已经在查谁在监视他们。” 我不由撸了撸自己的头顶,我承认有时候做事确实欠考虑,但还轮不到一个小孩来教训。 “不好意思,那你自个儿就小心点。”我有些言不由衷地回复道。 接下来就是一片静寂,没有回信再发过来。 我突然明白他刚才发那段古文来的用意,是想提醒我别再冲动。 “可老子不是常人呐”我嘴里嘟囔着。 我真想直接手机拨过去,对他说:“秋高气爽,我们一起去爬阎王山。”然后想象他死水一样的脸上会泛起什么表情。 “对了,这家伙怎么知道我还醒着?”我问自己,突然意识到房间灯还没关,难道…他在外面哪里看着? 我拉开一条帘缝往下瞧,已经是深夜,街上没什么车,路灯能照到的地方,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好像也不可能蠢到跑到我楼下来。 我索性关掉灯,忽然发现杨平根本没问我光盘的事,是左衣柔通知他了,还是他根本不关心? 那里头的信息基本都是关于我的,好像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想着这些天的经历,居然一点都没忘掉。我发觉我越来越违背自己的处世原则了,应当和别人保持距离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的,现在却有了一种被动包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我现在肯定高明泽那帮人的确知道了我的秘密,光碟里那些资料显然是许子闻从他们那里偷来的,而杨平这个人扮演的角色很耐人寻味,他为何要冒大风险帮许子闻,他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很累了,我没有继续想下去就进入了梦乡。 当我醒过来时,已将近十一点。我其实很少做梦,但昨夜却做了个很怪的梦,当然不是什么历史镜头的重演,我梦见许子闻满脸是血向我求救,我伸手去拉,可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拉不到,倏然他身后的浓雾里伸出一只巨大而怪异的手,看上去更像个爪子,抓住他的背带一下就把他扯了进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抹了抹脸上的汗。许子闻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 接近正午,温度又升起来,连一直没停过的吊扇吹出来的风都变成了热空气。 记忆里我一直就很怕热,每年夏天都非常难熬。我坐起来,有股立刻就找人来装空调的冲动。 我在浴室里冲了个凉,然后喝了两大口冰镇马戈丝,肚子倒一点也不饿。我索性玩起诺基亚里的贪吃蛇来,正当分数越来越高时,手机铃响了,我一惊,蛇头一下撞在墙上。 “操”我骂了一声,这手机似乎总跟我过不去,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像是我收到的第一通电话。 “史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显然是高明泽的声音。 我不紧不慢地回答:“光盘没有,命有一条。”我知道这样回答等于承认了自己曾经是史有义,但我懒得再绕圈子了。 “呵呵,你的命恐怕不止一条?”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问。 “我们没必要成为仇敌,完全可以合作的。” “怎么个合作法?” “我不知道许子闻跟你说过些什么,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在外面找个地方吃顿饭好好聊聊,就你我两个人,怎么样?” “你只是个小小的助理,我要谈也跟总经理谈。”我故意羞辱他。 谁知他的语气有种荣辱不惊的镇定:“可以,总经理明天下午三点到上海,晚上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第17章 法餐厅的会面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能说不,否则不是一般的尴尬。 好在我还是灵机一动,说道:“要我和她谈可以,但地点必须由我说了算,而且只能有我和她两个人。” 这下轮到高明泽沉默了,他似乎做不了主,过了片刻才道:“我必须向总经理请示,稍后联络你。” 没等我回答那头就挂了,我松了一口气,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当然,只是暂时的胜利。 我脑海中浮现出池田慧子那张脸蛋,这么迷人的女人怎么偏偏是那个组织的人呢?我叹息着。 如果对方真答应了我单独会面的要求,我该怎么处理?看来必须做些准备。 我穿戴好再次出门,去了就近的一家黑网。我知道他们私下里提供翻墙服务,只要加钱就行,我用谷歌地图查了这个城市的几处地方,然后让服务人员把卫星拍摄的平面图打印出来。 回到家后,我开始仔细研究合适的会面地点,以防高明泽真的打过来。 研究了很久,我终于确定了一处离我这里大约三公里的地方。 那里有一家法式中档餐厅,不至于让我看上去寒酸,但也不会破费很多,如果真要吃饭,我总不能让一个女人付账。 我亲自到那地点去实地考察,确信没有问题,然后高明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史先生,总经理同意了,不过你大概需要一个翻译。” 我立刻回话道:“不必了,我相信池田小姐的中文不会阻碍我们的交流。” 高明泽明显笑了笑:“呵呵,看来你已经做过功课了,好,没问题,你说时间和地点。” “明天晚上八点,文正路160号雷芳汀法餐馆,我只给一个小时,所以请你们的总经理小姐准时到。记住,如果我发现有人跟随,那么会面立刻取消。”我用没有通融余地的态度说道。 “好,没问题,就这么定了,你也只能一个人来,请务必遵守约定。” 我摁下终止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走进餐厅预约好座位,回家等待明晚的到来。 这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没有赖床,七点就起身,先到住家周围跑了一圈,再在越来越少见的书报亭买了张晨报,然后回来冲热水澡。 还有十二个小时,许子闻如果知道十二个小时后我要去见池田慧子,会有什么感想? 说实话我并不想在乎这人的感受,甚至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和他还有杨平是一伙的。我现在的目标是查清那个所谓的组织到底想对我干嘛,长年以来我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突然被别人盯上,这对我而言不可忍受。 我翻开那张报纸随便看,一则新闻映入我眼帘:本市警方近日打掉一个地下犯罪团伙,逮捕核心成员数十人,缴获大量赃款。据犯罪分子交代,该集团以极端残忍血腥的方式进行非法赌博活动,近年来造成多人死伤… “终于被抓了”我慢慢放下报纸喃喃着道,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王老六,他还活着么? 所幸我是安全的,虽然记不起每一次自己参与的过程,但记得我从来不会留下诸如照片录影或生死状之类的实证,唯一的联系是记载那些事的小本子,但没人能把它们从我这偷走。 炎热而漫长的白天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到了傍晚六点半的时候,我换上了那件西装。 这里虽然只是二线城市,但晚上十一点之前很多店都不会关,马路上灯红酒绿非常热闹。 我没有叫出租,三公里的路并不长,我慢悠悠踱到雷芳汀的时候,表上的指针刚刚到七点半,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该死的预报”我嘴里嘟囔了一句,天气预报可没说晚上会下雨。 我走进餐厅打招呼,柜台小姐领我到订好的双人座,递上两份菜单。 今天不是周末,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我选的是一张靠角落的桌子,背后是墙面对着窗。我把兜里的诺基亚关掉以防再次尴尬,两眼望向窗外的十字路口,大概五十五分的时候,就看到人群中有一把伞慢慢向这里靠近。 伞面挡住了来人的脸,我只看得到下面的白色裙摆,和一双闪光的银色薄皮踝靴。 餐厅门被轻轻推开,黑色的雨伞收起,我终于看到了池田慧子。 她看上去跟照片上并无二致,长着一张日本女人独有的精巧脸庞,棕褐色的长发在脑后盘起,胸口一串精致的细珍珠链,手上握着个精炼小巧的手袋,看上去有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唯一美中不足的,她跟大多数日本女性一样,个子矮了点,目测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 她跟前台小姐打招呼,然后就把目光投向我这边。我手指随着轻音乐的节奏敲打着桌面,看着服务小姐把她带过来,立即闻到了一股幽香。 “你一定是史先生对不对?”这是我从她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对她中文的标准程度多少有点惊讶,那里面几乎听不出日本口音。 “我是,多谢赏光,池田小姐。”我递给她一份菜单。 “看来史桑对我有些了解了呢,叫我慧子就好。”她接过菜单,冲我微笑了一下。 “我不姓史,我现在姓王。”我也说道。 “哦,是那样,那么王桑,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随便点几样菜,就开始。”她抬腕看了看表,我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 于是没有了一道二道和主菜之分,我点了两个肉食拌鹅肝酱,她叫了一份沙拉和洋葱汤,配上一瓶零五年的木桐,我隐约感到有点肉疼。 菜还没上来,我故意说道:“慧子小姐这么年轻就横跨两国当上会长和总经理,真是不简单呢。” “王桑过奖,那都是祖父和父亲大人的功劳。”她回答。 “慧子小姐的父亲是?”我早就记不得池田株式会社的官网上有没有介绍她爹 “家父池田正里,几年前已经病重过世。”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她马上又补充道:“父亲临终前,要我务必早日找到王先生。” 第18章 爱蹭饭的房东 和来时一样,我是走回去的,回到家的时候,身上的西服已湿透。我需要被雨浇一浇。 这个日本女人很守信用,真的一个人来,也没有对我不利,那些谷歌平面图好像白弄了。 我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摘下脖子上的玉,把内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然后脱得精光光进了浴室。 我双手撑着瓷砖,让莲蓬头的水肆意冲刷着脑袋,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会面。我有些关键的问题,在池田慧子的刻意导向和转移下根本没问出口,比如我和她家里人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何要带他们上山,反过来说他们为什么找我当向导,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那个日本女人讲的都是真的,那么光盘里我看到的那个记录片视频显然只是录影带的开头部分,那么为什么那个内网里只有这被截取的一段?“难道…那些人是故意泄漏给许子闻看的?”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或者,是许子闻故意只让我看这一段,他还有别的东西瞒着我?” “我居然要去探究自己到底录了些什么”我不由“嗤”了一声,用手猛抓自己的头发。 冲了许久,我才擦干身体从里面出来,时间已经很晚。我怕着凉没开吊扇,坐上沙发,将钢笔红宝书和三张照片摆在面前的饭桌上,先把钢笔拿起来,没错,这的确曾是我的随身物品。我凝视良久,直到确定它不能勾起任何回忆才放下。 我又看那三张照片,它们代表了我三个不同的时期,第一张照片摄于1940年,那时我的身份是国军连长史有义;第二张拍于1969年,当时我不知道叫什么,池田慧子似乎刻意回避了,我发现她谈话里甚至都没提到光盘的事;第三张照片,无疑是现代的我,虽然她没说具体拍摄日期,但应该就是今年上半年,看衣着是在春季的某一天,也就是几个月前。 我平时根本不拍照,自己存在的痕迹越少越好,何况即使拍了样子也是千篇一律的。我十几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能老到八十岁又会是什么样子,我已经在脑中想象过无数遍了。 仔细审视着第三张照片,照片里的我和许子闻看表情似乎在争论什么,我和他的关联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看来,还是必须去找左衣柔,虽然我一直觉得她只负责传信知道得不多。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海王星网,结果进门一看,前台换了个女孩。 “请问左小姐今天不上班吗?”我问。 “她前两天辞职了”那女孩回答得很干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愣了愣,急忙又问。 “不好意思,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手机和住址吗?” “不清楚,我是新来的,跟她不熟。” 线索就这样断了,我开始后悔那天为什么不问她要个手机号,但一个自己不用手机的人,根本不会有向别人要手机号的习惯。 难道左衣柔在这里,原本就是在等我,完成许子闻交给她的任务? 两个所谓可以信赖的人,一个只和我单线联系,另一个干脆不见了,我心里“切”了一声,慢慢走出了网。 结果回去刚踏上家门外的楼梯,就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二楼的门半开着,我已经料到了,推开一看,岳晓含正在逗她儿子玩,当然就是那个我在她手机里见过的小男孩。 “该不会知道我冰箱里有法国剩菜,所以跑过来了?”我暗暗问自己,这次她的借口又是什么? 她当然一眼就看到了我,用手抓住小孩的手向我挥,“说,大怪糖叔叔好,说了叔叔就给你糖吃。” 小男孩显然还说不清话,吐出来的音听上去像是“猪猪好”,我只好走过去摸摸他的小脑袋:“叔叔没糖,要不要来点红酒?” 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听得懂。岳晓含把他抱到沙发上,塞了个小兵玩具,回头瞥了我一眼:“没想到你不修边幅,日子倒还挺讲究的,如果不介意,那瓶木桐倒是可以给我来一杯。”她显然已经看过冰箱了。 我心里只摇头叹息,手却大方地打开冰箱门取出酒瓶,给她满满倒了一杯,“年纪轻轻就做酒鬼”我心里说道,岳晓含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三四岁。 她毫不客气地喝着,第一次来这里作客时的矜持已荡然无存。“我刚才带小岩去看病,经过这里,所以顺便来看一下。”她说。 这简直是胡扯,我经常在附近晃悠,两公里半内可没有医院。 已经快到中午,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仿佛在等我的话,我只好说:“冰箱里有菜,要不留下吃个便饭。” 她当然不会拒绝,“我来把菜热一下”,她不仅看过冰箱,而且扫得很仔细。 那几个菜都是现成的当然热一下就好,“我还给你带了几斤米,光吃菜不吃饭可不好。”她边说边把米袋子搬出来。 “你太客气了”我只能这样说。 “哪里,你是我房客,关心一下是应该的。” 不一会儿,热好的菜和红酒就摆上了饭桌,“今天终于是红酒配法餐啦”她高兴地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但不好扫她的兴,只好装模做样地随便吃两口。 她大块朵颐,把池田慧子没碰过的洋葱汤喝了个精光,我不知是不是该笑,仅仅半个月前,这个女孩子还完全不是这样的。 “你不给儿子留一点么?”我调侃着道,这个叫小岩的孩子好像并不馋,也不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玩着他的玩具。 “他食道有点发炎,服过药了,医生说下午前别给他吃东西。”原来她真带孩子去看病了。 她看起来是没有老公的,“做个单身妈妈也真不容易”我心里有点叹息。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岳晓含立刻站起来去拿包,“不好意思,他还没断尿布,该换了。” 她取出尿布背过身去给小岩换,我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还是再找一个,一个人照顾孩子的确太累了。” 岳晓含没有回头,只淡淡回答道:“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小孩。” 第19章 伤心往事 我“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小岩是我姐姐的孩子”她却继续说了下去。 我还是“哦”了一下,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只好问:“你姐姐呢?” “死了”她还是没回头,“吸毒过量”。 我举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这样子,那孩子的爸爸应该负责啊。” “那男的也死了,吸了毒飙摩托时撞死的,当时孩子还在我姐肚子里。”岳晓含明显抹了一下眼睛,“我告诉过她别和那男人交往的。” “我和姐姐两个从小就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 我沉默着,这些话来得太突然,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这屋子以前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我姐死的时候小岩才六个月大,到现在两年了。”她终于换好尿布转过身来,看着我道:“你一定认为我很贪,但我没办法,小岩先天心脏就有问题,可能要动手术,需要准备大量的钱。” 我眼望窗外,慢慢吐了口气,一个人的外表和举止,并不一定代表真相。 “所以,我不管你是糖先生还是盐先生,哪怕你满嘴谎话一直在骗我,只要按时付房租,我都可以接受。” 我有点尴尬地笑笑:“我没骗你啊。” 岳晓含也笑了,忽然“哼”了一声:“你当我傻的?我查过了,孙可发是善于做鱼,可他是清朝人,你怎么跟他学啊?” 我确实没有骗她,但我又根本没法让她相信我没骗她,这就是我的悲哀。 我只好揉揉鼻子,举起手里的杯子:“来,为了你外甥的健康,干杯!” “叮”的一声,她大口喝起来,居然真喝光了,我一个男人当然不能示弱,也一饮而尽。 “真带劲儿”她好像有了点醉意。 “别喝了,你还要带孩子呢。”我准备把酒瓶收起来放进冰箱,却被她一把抓住,“就一杯,再让我喝一杯好不好?”她眼带朦胧恳求道。 我能想象到,每当夜深孩子入睡后,她一定一个人疲惫地在家里喝酒,埋怨着命运的不公,只不过她应该很少能喝到好酒。 我只好把瓶子放回到桌上,干脆打开冰箱,把那瓶没喝完的马戈丝也拿了出来,对她道:“我们就再喝一小杯,这两瓶过会儿你都带回去。” “真的?”她简直要跳起来。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还有些事要问你。”我说道。 “什么事?” “你觉得许子闻是个怎样的人?” 岳晓含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过我总觉得他没那么单纯,是那种有点城府的人。” “那你是怎么把屋子借给他的,是中介么?” “不是中介,我可不想付那钱,是人介绍的。” “谁介绍的?” 她瞅了瞅我:“你跟许子闻真不认识吗,这可太奇怪了。” 我往她碗里夹了一大片牛肉,“这个不重要,介绍他住这里的人是谁?”我喝了一口酒。 “这人跟你一样姓唐,叫唐凯。”她一边嚼着牛肉一边说。 我差点把红酒都喷出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长什么样?”我努力不让她看出来,缓了缓才问道。 “没见过面,是电子邮件联系的,他看到了我在报上登的小广告,就发邮件给我,说他有个朋友要搬家,想看看我的房子。” “然后许子闻就来了?” 岳晓含“嗯”了一声:“半年多以前的事了。” 我终于懂了,难道是我把许子闻介绍进这里住的?这听起来仿佛是个笑话,却有可能是事实。 也幸亏那天我没把全名报给岳晓含听,否则估计早被她赶出去了。 我马上又问道:“那个唐凯的电邮地址,你还有没有?” “不知道,我得查查,你等等。”她真的打开手机里的邮箱,开始认真查起来,我注视着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她有了好感。 过了好一会儿,岳晓含抬起头来,又摇摇头:“找不到,已经超过半年,系统大概自动删掉了。” 我内心不由一股失望,如果能查到自己的电邮地址,或许会有新的线索,不过话说回来,我不记得我有电子邮件信箱的。 “你为什么对这人感兴趣,是你亲戚吗?”她好奇地问。 我觉得没必要认真回答,只随便应付着道:“以前有个老同学叫唐开,音很近,但他一直在东北开餐馆,看来不是一个人。”我的确又对她撒了谎。 一旁的小岩又哭了起来,很多时候小孩子哭本来就没有原因的,岳晓含把他抱起来哄:“小岩石,坚又硬,滚来滚去亮晶晶…”我突然觉得她好伟大。 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很新但平时根本不穿的蓝灰中山装,因为尺寸完全不对,我甚至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所以只把它当放东西的地方。我在衣兜里摸索着,那里边有六刀百元纸币,每刀五千块总共三万,我留下一刀,把五刀钞票拿出来往岳晓含面前一摆:“这里有两万五,就当我提前付半年的房租,多出来的一千你给孩子买糖吃。” 我知道她把我当金主,可我还是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 她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腾出一只手来拿钞票,结果没拿稳,五叠纸币散落在地上,一张夹在里头的身份证掉了出来。 她捡起身份证看,脸色顿时就变了,我突然就意识到不妙。 岳晓含仿佛完全看不懂了我这个人,把身份证正面对着我,上面有我的照片,名字却是许子闻。 自从有了王检的身份证,那张许子闻的假证我就随便塞了。 岳晓含一字字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贩毒的?” 她的声音忽然大起来,“我最恨毒品了,我虽然不富,可不稀罕卖毒品的钱!”她吼道。 刚刚才安静的小岩又大哭了起来,岳晓含却根本不在乎,眼眶已经红了:“对我说你不是毒贩,对我说你没有骗我,说呀!” 我凝视着她,慢慢道:“我以这条活了至少几百年的老命向你保证,我不是毒贩。” “你还在骗我”岳晓含一步步往后退,“你们男人都是骗子!”她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可我这次并没骗她,然而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会认为我是个大骗子。 第20章 钢笔的记忆 我的记忆虽然不连续,但百分之一百敢用人格担保,我从来没贩过毒。1839年虎门销烟时,我甚至还在林则徐手下禁过毒。 我走过去,慢慢捡起那几叠钞票塞到她手里,她想甩手却被我摁住。“这钱虽然不那么白,但绝对不是偷来抢来的,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原本就超出你的理解。”我耐心地说道,一边把那张身份证拿回来。 岳晓含不再挣扎,情绪稍稍稳定下来,看着我道:“真不是贩毒的钱?” 我点点头:“我跟毒品这两个字半毛钱关系没有。” “那许子闻呢,你能保证他跟毒品也没关系?” “这个许子闻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池田慧子的话又回荡在我耳边,我没法保证,只能说:“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在许子闻身边,但这些钱,没有一分是他的,你尽管拿去用,听我的,好么?” 我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着撩起岳晓含的下巴,这个动作对女人很管用,她果然不哭了,把小岩放回到沙发上,抽着鼻子对我说道:“好,我再相信你一次,答应我,不许再骗我。” 我又点头:“我尽量,如果碰到实在不方便回答的,我顶多不说。” 岳晓含并没再逼什么,忽然用种天真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你真的活了几百年,你真是不死哒?” 我不能撒谎,刚允诺过她,所以我说:“没错,我就是不死的。” 这话听起来当然还是在扯谎,她却好像不在乎,撅起了嘴说道:“那么你个老不死的,再陪我喝一杯,真的最后一杯。” 我没法反驳,自己可不就是个老不死的么?我也没法拒绝,所以又倒了两杯酒。 这个岳晓含果然自己也是个孩子,情绪变化就像六月里的天,就连早已不哭的小岩也呆呆地用两只小眼睛瞪着她,好像完全看不懂这个人。 一杯酒下肚,我看得出她真的不能再喝了,忙把酒杯扔在水池里,又拿了个厚塑料袋把两瓶剩酒放进去,对她说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早点把钱都存银行里去。”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问道:“喂,你提前给我钱是不是想暗示我以后别来烦你了?” 我还没回答,她已经笑着接下去说:“我开玩笑的,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再来坐坐?” 这种自问自答的把戏我见得多了,却还是没法子拒绝,只好道:“哪天你碰巧又带小岩去看病,又碰巧路过这里,你当然可以再上来坐坐。”我故意顿了顿,又说道:“只不过我不能保证每次都有高档红酒招待你。” 她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红酒,黄酒也可以的,白酒我也能喝一点。我虽然讨厌毒品,却喜欢酒。”人一有醉意,脸皮总是变得很厚。 但我很理解她的心情,当一个女人孤零零地带小孩一起生活时,酒无疑是解忧的佳品。 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着她抱起小岩,又抓住孩子的手向我挥舞:“回家喽,谢谢叔叔,跟叔叔说再见。” “谢谢猪猪,猪猪再见。”这孩子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又好气又好笑,帮她拎东西送他们到楼下。 “对了,手机号无论如何给我一个。”岳晓含回头一本正经地说。 我只好掏出兜里的诺基亚,翻呀找呀,总算找出本机号码给了她。 诺基亚铃声马上响起,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的号码,再给你一次,双保险。” 我忽然有种被捆住的感觉,瞅着他们钻进出租车离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为什么不搬家呢”我对自己说。 可不知为什么,我好像越来越不觉得岳晓含讨厌了,至少我们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没有父母。 我上楼关上门,靠在门背上,“唐凯,王检,史有义…难怪许子闻弄不清我到底是谁。”我喃喃自语,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历史上可能用过无数个名字,至于我的本名是什么,天晓得。 “一个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活着”池田慧子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这个日本女人还在等我的回复。 我不仅对下许连村和黄泉山熟悉,我甚至还上过那座山,然而相关的记忆已经被死死地锁进了大脑最深处。 以我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给日本人带路的,事后还老老实实把那么重要的录影带交给他们,当时我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那样做的? 我一边在水池里洗着碗碟,一边思索着这些问题。 虽然许子闻相信黄泉山上隐藏着村子里怪异死亡的秘密,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我死不掉也跟那座山有关。如果真是那样,即使我因为不明原因上过山,这些事其实跟我就完全没有关系,我完全可以抛开一切去另一个城市生活,让那些人永远也找不到我。 然而内心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走,必须留下,还有非常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现在只有两点,我失去了和许子闻交往的记忆,他和杨平知道但不愿意提及;我同样没有文革时和池田家族发生瓜葛的记忆,而池田慧子虽然可能知道但一样刻意回避,同时却又迫切想获得我和许子闻交往的信息,这两者间是独立存在的还是有什么关联? 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于是我作出了一个决定,不能指望池田慧子告诉我六九年发生的事,我必须自己去查。 我拿出那半本红宝书,小心翼翼一页一页反复地查看,半黄半黑的纸张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记号,也没有署名,否则池田慧子不会把它还给我。她给我过去的东西,显然算作是一份见面礼,如果我不给任何回馈,那么道义上就没有了制高点 我又把那支已经被火熏得乌黑的英雄牌钢笔摆在手里琢磨,这笔也出现在我和池田正里的合照里,在那个年代,如果不是知识分子,很少有人会在上衣口袋里插支笔,所以那个时候我的身份应该不是工人农民,也不是军人,而很可能是个文化人。 这时我脑子里一道光闪过,我当时好像是一位历史老师。 第21章 jj市的寻访 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隐约的轮廓:我站在讲台后面说着什么,台下是一排排的学生,忽然教室外一片喧嚣,学生们呼喊着涌出门去,只剩下一个人趴在课桌上,也不知道是伏头在哭还是睡着了。 这个场景极为模糊,就好像是漫长记忆里的瞬间一瞥,我绞尽脑汁,却再也想不起更多的。 坐在沙发上,我有种干脆吃点安眠药大睡的想法,也许在睡梦里又会像上次那样浮现出回忆,当然我知道那种事可遇不可求,概率上微乎其微。 我有种迷失在迷宫里,好像哪里都有门却到处都是墙的感觉。 我拿出和池田正里的那张照片,池田慧子告诉了我拍摄时间,却没讲地点,但这张照片,还是提供了重要的线索,照片里的背景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里有野鸭子在游,远处还有个上端尖尖类似亭子的建筑,这是个公园。 我眼中一亮,那年头能在中国逛景点的外国人少之又少,而且绝对不会是偷渡入境的,除了各国使馆或办事处的人员,就只有特邀来访者。 而许子闻在光碟里说过我出现在下许连村的时候是夏天…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好像看到了一丝曙光,立刻穿戴好出门,十分钟后就身处一家网内。 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1969年-日本友人的词条,出来的结果并不多,我排除了一些外事和文体方面的,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日本民间支持文革团体代表池田正刚一行人来浔参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成果” 我点开查看,不出所料,这是做成网上电子版的老报纸新闻,时间是1969年8月14日,没有照片,也没有什么内容,感觉就是个标题新闻,但对我已经足够了。 小学是没有历史课的,大学那年头基本都停了,所以我开始查九江市所有的中学,总共三十七所,除去六九年以后成立的,剩下二十八所,其中二十所有官方网页,我浏览了半天,找不到有用的信息。 于是我把这二十八所学校的地址和联络方式都抄下。自己住的这座城市还没通高铁,明天又到周末,所以我直接在网上订了下周一最早一班去九江的特快。 我有种预感,这次外出不会让自己失望。 周末很平静地过去,没人来打扰,杨平也没再发短信过来。 到了周一天还没亮,我和上次一样只带了一个包就锁门上路,确定没人跟踪后才直奔火车站。 从我这里到九江坐特快大概只需四小时左右,火车开出城市的时候,太阳才刚刚从东边爬出来,我托着腮帮子看阳光照在车窗上,这场景多少有些熟悉。 到达九江时,还不到十一点,相比于一些大城市,这个车站总算没有人山人海,我刚走出去,立刻就有人举着牌子上来提供住宿服务,我讨价还价了半天,选了家离火车站不远的住下。 这家旅店价格还算公道,还有低价早餐吃,大堂里摆满了当天的各类报纸供房客阅读。 包里有一张九江市地图,是我那天回家路上在一家书店特地买的,每个城市当然都会有几家公园,我离开旅店顺着路线一个个找过去,到了傍晚的时候,在甘棠湖公园停下了脚步。 我拿着照片对比,那个水池实际就是甘棠湖的一个水荡,除了野鸭换成了游客的小船,其它一切都没变。我终于找到了那张照片的原拍摄地。 我站在相片里几十年前自己站着的地方,期望能勾起一些回忆,然而并没有效果,那时的我到底处在一种什么状况? 天色将晚,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比预料的顺利。我忽然来了胃口,干脆到市中心去大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才回旅馆休息。 我坐在床上,把地图铺在面前,这是个不大的城市,世界闻名的庐山风景区就在城外。我用笔标示出那二十八家中学的地点,计算着最简单省时的寻访路径。 第二天一早我六点就起床洗漱,把昨晚编好的故事又在心里复习了一遍,确保没有疏漏才整装出门。 我去的第一家中学叫做金立中学,我向门卫室说明来意,叙述的故事如下:我自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过,一年前母亲病故,临终前希望我能找到失去联系多年的父亲。离婚时父亲在九江一所中学当教师,但母亲年老记忆力衰退,记不清中学的名字,所以我才来九江逐家寻找,希望能得到帮助获得父亲的信息。 我觉得这故事编得还不错,甚至还为这个“父亲”造了个名字:王建国,而且手头还有张照片,那是我和“父亲”很像的证据。我当然不指望这个名字能带来线索,我的目的是让他们看照片。 一上午我寻访了七家,专找校内任职时间长的老教师询问,没有任何收获,没有任何人认得照片上的这个“父亲”。我稍作休息后下午又一连跑了七家,有两所中学甚至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带我去他们的档案室找,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至少一半走过了”我瞅着暗下来的天色对自己说,按照这个进度,明天应该就能走完。 可要是明天还没戏该怎么办?当过历史老师是真实的记忆,还是仅仅是我脑中的错觉?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后脑又痛起来,我只好从小冰柜里拿出冰冻的矿泉水枕在头下,一边看着手头的一份名单,那是我白天搜集到的退休教师名单,如果明天还没收获,我只有照单子上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也不知道杨平在诺基亚里预付了多少钱。 今天显然远不如昨天那样顺利,但我从来没指望过从头到尾都不出问题 夜里我一共才没睡几个小时,就被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响吵醒。星期三,从早上开始就大雨如注,我正考虑要不要推迟一天,结果起床跑到外面大堂里一看报纸上的天气预报,到周末一直不会晴,我心里开始骂街。 我当然不能耽搁,整束完毕后问旅店借了把伞,开始这一天的行程。 第22章 来自过去的信 “若干年后的我,你还好吗?明天一早我就要和一群日本人去一个叫黄泉山的非常危险的地方,我不知道会在那里遭遇到什么。你或许会问为什么要那样做,因为我没有选择,这是救宋浩书的唯一办法。” “我现在的名字叫梁力武,在九江市的这所向红中学教历史课,这是个劳动光荣的年代,不工作会被视为革命队伍里的蛀虫,所以我不能无所事事,伪造身份得到了这份工作。宋浩书是我的同事,一个善良的好人,他患有很严重的肾病,这些日本人打着支持文革团体的名号,其实是一家医药公司的人,他们有还未对外公布的治疗肾病的特殊药物,虽然只是试验品,但他们答应只要我和他们一起上那座黄泉山,他们就给宋浩书使用这种药。就在昨天,他们已经给他注射了一半的剂量,剩下一半要等回来以后再给。” “你大概很好奇那些日本人为什么要选我,说起来只能怪自己干劲十足太大意,近代史教得过于逼真了,因为许多事件我亲身经历过。我被评为省内优秀教师,照片还上了报纸,虽然中国和日本没有建交,但前些年民间交流还是有的,这消息不知怎么的被那些日本人看到了,有个叫池田龙夫的托关系找人转了封信给我,我很惊讶他知道了我身上,也是你身上的秘密,虽然他没有具体说怎么得知的。这个人邀请我离开中国去日本,我在回信里断然拒绝,不想去做他公司实验室里的研究品。但他不死心,让我无论如何至少帮另一个忙,就是和他们一起上那座黄泉山,也许他们认为找一个不会死的人带他们上去是最保险的,而且即使他们在山上出了事,至少我也能把有用的信息带回来。” “我虽然不喜欢日本人,但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答应不管在山上发生什么,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只要能告诉他们在这里留守的人我在山上看到的一切,那么他们不仅会救宋浩书,也会为我保守秘密。” “看到这儿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留这封信给你,我并不担心自己回不来,正像以往遇到的历次险境一样,我相信即使是那座古老相传凶险万分的黄泉山,也打不破我身上被施加的诅咒,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一点事都没有。我查了关于这座山的所有历史资料,虽然不是专家,但是根据我的判断,那里可能是某种未知致命病菌的发源地,也许山顶有某些植物成了传染源,上过山的人能不能活下来取决于个人的身体状况和被感染的程度,弱一些的当时就会死去,强壮一些的或许能挣扎着回来,但也生存不了多久。” “我在图书馆的旧报纸里看到过解放前对个别上山后幸存下来的人的报导,那个人虽然没死,但已经失去神智,下山后几天内就丧失了所有记忆。说到这里你该明白,就算我能活着回来,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日本人非常狡猾,为了防止我说谎,他们需要我上过山的确切证据,如果他们上山的同伴遭遇不测回不来,那么我必须以录影或拍照的方式把山顶的景象记录下来并交给他们。” “我当然只能照办,但我只会交给他们录影和照片里的一种,剩下一种我会秘密保存下来,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些信息将来或许对我们国家,或者对我自己,也就是你有用。” “这个藏东西的地方出于风险考虑我不能在信里写,但我一定会在身上留点标记,让十几年、也许是几十年后的我去探寻。宋浩书有个儿子也在学校里念书,我答应过救他爸爸,小宋很懂事,我会让他把这封信秘密保存好日后转交给我的‘儿子’—你,当然你见到他时他可能已经变成老宋,但不管怎样,不管过了多久,如果必要,你想办法找到那些照片,就会知道黄泉山的奥秘。那些奥秘不同寻常,病菌只是我的猜测,也许还有别的更不可思议的东西,否则那个池田龙夫和他儿子不可能亲自来冒险。” “当然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万一我真的就此死在山上,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懂的。而且如果出现了那种情况,意味着那些日本人也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另一种情况是我的记忆永远恢复不了,那么结果还是一样,既然我的‘儿子’不会出现,那么这封信也将成为永久的秘密,等小宋感到自己快要不行时就会把它烧掉。” “最后,还是要祝我自己完好无缺地从黄泉山上回来,毕竟我还有那么多学生。如果佛祖保佑出现这种最好的情况,回来后我会立刻收回这封信毁掉,尽管我知道那种可能性极低。同时我也祝未来的我——时空那头的你,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时代,一切顺利!1969年8月16日,梁力武上。” 两页信纸到这里就终结了,我的心情很压抑,这个写信的人,感觉上与我根本就是两个人。 保存这封信的人现在真的成了老宋,我感激地看了看他,岁月的曲折肯定让他的相貌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握住他的手说道:“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老宋眼里仿佛有了泪花:“谢什么,没有你爹,我父亲根本不可能活到文革后,那时候他得了腰子病,明明已经在病床上,还要被他们拖回学校批斗,说他是黑五类…好在有你爹。” 他一口一个“你爹”,我总觉得不那么对味,不过无所谓,我就当自己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好了。 “后来我父亲怎样了?”我问。 老宋叹了口气:“失踪了,把信交给我后带了一拨日本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总觉得他知道自己不会回来了似的。好在后来有别的日本人给我爹打针,他的病居然真的出现好转,多活了十几年呢,临死都念叨着你父亲的好。” 他也握住我的手:“你爹说过他一定会有儿子的,没想到真的结婚生子了,我高兴得很,只是你妈不该把他名字都记错…哦,也可能他后来改了名也说不定,那年头乱得很,所以也正常。” 我心说那都是瞎编的,嘴上却道:“我父亲要是知道您这么守信用,肯定也很高兴。” 他摆摆手:“相互帮助嘛,即使没有我爹的事,学生帮老师也是应该的,他课教得可好了,大家都爱听。对了,如果找到你父亲,别忘了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要见见他。” 我只能笑笑,摸了摸口袋,把里头的一大叠钞票掏出来放在桌上:“别误会,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请收下。” 我知道这有点俗,但我想不到更好的帮他的办法。 第23章 有了个朋友 入夜,我一丝不挂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已经站了两个小时。我身上当然有不少伤疤,特别是左腋下和右大腿后侧有两条特别长,但这些疤我都忘了是哪个年代留下的,它们没有一条看起来像是线索,而且我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超常人,很多时候根本不会留下疤痕。 半个世纪前的自己,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标记? 我叹了口气,终于穿上衣服瘫倒在床上,今天在那封信里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一个努力适应时代的自己,我脑中甚至浮现出他拿着那支英雄钢笔在灯下写信的情景。但那个自己把录影带交给池田正里后究竟去了哪里? 我想象着整个七十年代,一个丧失记忆甚至连自己不会死都忘记的人,在广阔的国土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我王检身份证上的出生年设定在1982年,也许那算是我重生的日子? 戴上玉佩,我突然又拿起玉对着天花板上的灯,半透明的羊脂玉里微微闪光,我知道那只是里边的矿物,这块玉上显然也没有任何标记。 我把双手枕在脑后,两眼发呆,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一个人去思考过去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留下了什么的感觉。 池田正里显然告诉了他女儿这些事,可既然有了那卷录影带,为什么事隔多年又想尽办法要找到我? 但即使是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我在那之后的去向。我大脑里最靠近那年代的记忆大约是从八十年代初开始的,那时候我在山西的一个煤矿下做着黑工,当时国家急需赚取外汇,煤炭出口成了一条捷径,很多地方招煤矿工人都不设条件也不看身份。 我想如果我不是仗着活了很多年对历史知道得远比一般人多,而忘乎所以在课堂上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也许永远不会被池田龙夫发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连串遭遇。 大概太累了,我想着想着就沉睡了过去,梦里我又躺在那个虚无缥缈像平台一样的东西上,那个遥远模糊的声音响起,我似乎终于听清了最后几个字:…之前,你不会死。“之前”前的话却一句也听不清。 我醒了过来,脑子里还深深印着那几个字,感觉上就像是某种条件。这几个字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只是在梦里附加的幻觉?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还不到三点,房子就订到今天,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延长。 几十年前的我,如果真的在山上拍摄了照片,肯定会抢在下山后记忆消失之前把胶卷藏好。根据信里的内容判断,我应该在行动之前就选好了地方,那么这个地点只能在九江市,问题是我找不到任何线索,即使在旅店里住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浪费钱。 不管怎么说,这次九江之行的收获还是颇令人满意的,至少填补了我记忆上的又一个空白,所以我决定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我翻身又睡了一会儿,不到五点就起床,六点就离开了旅店直奔火车站,选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去。 回到出租屋时,刚过中午十二点,信箱里来了两份水电账单。我在洗澡间里冲洗完毕出来,看着这两张名字依然是许子闻的账单,忽然想起一件有点严重的事。 我当然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但这次出行还是把手头最后几千块钱都用完了,上次从王老六那里赌来的五十万,大部分还在那口皮箱里,所以是时候把箱子取回来了。 我放箱子的地方既不是车站的铁皮寄存柜,更不是银行的保险箱,其实是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地方。 这是个郊外的旧厂房,也不知道废弃了多久,我就把箱子塞在一台锈迹斑斑的破机床下边,走在车间的当中是完全看不到的,这地方虽然没人看管,但即使偶尔有熊孩子或流浪汉来,也不会有问题。 装满纸制品的皮箱足有百八十斤重,对我的右手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我把箱面上的积灰弄掉,提着箱子就走出去。 我在最近的路口等了半天才拦到一辆天蓝色出租,当司机出来给我搬箱子时,我发现他竟是马三!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一张脸立刻就变了形,指着我张大了嘴:“你…你是那个…” “没错,就是我,你老大还好么?”我问。 马三的表情又变了,没有回答,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能信得过你么?” “你想做什么?”我又问。 “我带你去看他。” 出租车在一处陈旧的院落前停下,庭前的台阶就跟刚才的厂房一样积满了灰,马三把我带进去,就知趣地站到一旁,门里慢慢有个人出现在我视线里。 王老六没有死,还坐在椅子上,只不过是张轮椅。 “神秘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老子可没资本再跟你赌。”他看着我说道,声音有些迟钝。 我把拎着的箱子放在地上,“活着就好”我说道。 他笑了笑,笑得有点凄惨:“我不怪你,愿赌服输,你是好样的,听我手下说你居然还能自己走回去。” 他微微敲了敲自己的腿:“我折了四根肋骨,有一根差点把心脏捅穿。但我的脊椎没断,可不知怎么回事这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医生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站起来。” 我指了指一旁的马三:“他是怎么回事?” 王老六叹了口气:“避风头,我们全都是,有人给条子当卧底把圈里的人卖了。他们还算讲义气没把我捅出来…但买卖是做不成了。” 我点了点头,他突然盯着箱子:“看起来很重,里头是什么?” 我居然打开了箱子让他看,他好像有点不相信:“你这样的人…还喜欢看书?” 感觉他说话越来越吃力,我只好笑笑,忽然从底下翻出那个铁箱子打开,从里面抽了几刀厚厚的钞票扔给王老六。他瞅着我:“什么意思?这钱是你的,老子不需要你可怜。” 我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肩:“我从不施舍,只是觉得一个敢跟我从六楼跳下去的人,我不配从他那里赚那么多钱。”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好像瞬间有点湿:“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第24章 我害了杨平 我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小纸条,那是马三抄给我的,上面有王老六的名字和新手机号码。我没打算接受他这个朋友,我本来就不该有朋友的,许子闻、杨平包括左衣柔,他们都不是。 说实话这个王老六,仗着自己是特种部队出身身手好,也没少坑别人的钱,身上背着人命也是完全可能的。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打开诺基亚,把名字和号码输了进去。他的真名叫王大录,不是道路的路而是记录的录。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六九年发生的事,也基本能推断出池田龙夫是怎么知道我的秘密的,身为随军记者的他当时就在战场,我炸死自己后他拍了我的尸体照片,之后日军一路追击,很可能在后来的战斗中缴获了我方的大量物资,也包括那份处决我的军中通报。可是这个池田龙夫,又是怎么盯上黄泉山的,是不是当时他手头有什么外界不知道的资料,他大概揣测到了山上有什么? 他在1952年创立了池田株式会社,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那很可能是个科研机构,秘密研制着各种特殊的药物,为那个组织服务。 “但他们至少还讲信誉,救了宋浩书。”我对自己说,看来即使治疗肾病的药很贵,但那卷一个小时的录影带,确实让他们觉得给宋浩书打一针不算什么。 既然录影带里的影像重要到那种程度,那么拍在胶卷里的那些照片,内容肯定同样让人惊异。山顶真的生长着传染病菌的奇异植物,还是有别的东西,还有那些烈火灼烧过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我又尝试着用力冥思,哪怕像上次一样挤出个瞬间的片段来也好,结果内部那种感觉又涌出来,使劲抗拒自己去想相关的事,仿佛每次我意欲探寻黄泉山的秘密,另一个自己就会向我关上大门。 这无疑是体内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如果真的只是病菌,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应该没那么大威胁,我曾经经历过历史上的很多次大病疫,至今没有哪种细菌病毒能对我起致命作用,即使是鼠疫和霍乱,也只是让我感到长时间的难受而已。看来那座古来就凶险的雾山,不止有病菌,一定还隐藏着比病菌更可怕的东西!那种东西虽然杀不死我,却会给我带来许多副作用,以至于我不死之身的警报系统频频启动,一再警告我远离那里。 但自六九年以后,那家池田公司,或者往大了说,那个组织应该再也没派人登过黄泉山,他们在我拍的那卷录影带里看到了什么,在池田慧子口中“很有意思”的东西,是不是其实非常可怕?而那些恐怖至极的东西令我的深层意识都感到恐惧,那次在法餐馆,池田慧子没有向我提出再登一次山的要求,或许正因为她感到我绝对不会再去。 但是这个女人却一再问我从许子闻那里得知了什么,显然她很想弄清楚许子闻到底知道多少。 而这个许子闻,一定还有东西瞒着我,这个念头在我脑中越来越重。 这时诺基亚“嘟”的一声,我以为杨平又来烦了,结果一看,是高明泽。 “上次和总经理会面后,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心说你也烦得很,想了一下,回信道:替我谢谢慧子小姐的款待,我没法考虑,因为确实想不起和许子闻的交往。 这话听起来当然是撒谎搪塞,但却是事实。 高明泽的回音马上来了:我出一百万,你把光盘交给我,怎样? 我心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用一百万买盘色情光碟的白痴,于是回道:不用破费了,光碟已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我尽说些听上去像鬼话的真话,他又问:这么说你已经看过光盘了? “是” “下许连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是”我心说你装什么糊涂,给我那份假履历不就是希望我去那儿走一趟么? “六九年的事我想你也清楚了一些” “是知道了那么一点”我越来越觉得他是在试探。 “那么九九年的呢,他在光盘里有没有告诉你九九年的事?” 九九年?那是什么鬼?但我还是回复:也知道了一点。 “还有呢?” “你猜呢?” 我选择打太极,不能让高明泽怀疑,他回信道:呵呵,看来许子闻知道很多呢,不过如果你能见到他,告诉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这话给人一种獠牙毕露的感觉,我马上回复:好,如果我见到他,一定转告。 我以为高明泽不会再回复,没想到他又说了一句:也请转告杨平,他一样跑不了。 我一下愣住,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杨平也暴露了,他们终于查出了他! 难怪这些天他不和我联系了,我脑海中呈现出一个被风一吹就会倒的年轻人一路逃命的景象,而这一切,都源于我的鲁莽。 高明泽当然不会再回复,我把手机扔在一旁,双手捂住了脸,我发现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 我想起了高明泽那张面孔,越来越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他,这个看上去像生意人的家伙,身上一定隐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许子闻,光碟的视频里可没什么九九年,我果然没猜错,他到底还瞒着我什么,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我原来安安静静的日子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被彻底打乱,越来越感到这家伙可恶了。 我又拿起手机,拨到那个y,迟疑了半天,还是没下手,就算能发过去,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去他大爷的”我恨恨骂了一句,这些关我屁事,什么许子闻杨平高明泽,还有那个日本小女人,统统给老子滚犊子! 我干脆翻身躺倒,什么都不去想,可许子闻视频里的情景还是涌现了出来。 “妈的,怎么这个时候就忘不掉了?”我不爽地骂着,突然一样东西就浮现在了脑中—那块绣着池田龙夫名字的布料,许子闻并没让左衣柔交给我。 第25章 爱上我的人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岳晓含走过去,她倚着墙双腿胡乱蹬着空气:“别过来,你别过来,求求你绕了我,我没害过你,我没骗过你,钱全都还你,我无父无母还有个孩子要养,你知道的…”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终于大哭了起来。 我不怪她,一点也不怪,我活过那么多个时代,总有人不经意间发现我的秘密,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基本都会语无伦次,甚至还有当场吓死的。 我只是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搀,结果手还没碰到,她就惊恐得浑身乱颤,只把两只眼睛露出来瞅着我,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猫。 我咬了咬牙一把拉起她:“你再这么哭,外头的人都要听到了,你难道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妖怪?” 她的哭声慢慢小下去,颤着声道:“原来你真是不会死的…你是不是从哪个秘密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我希望是,可我不是,所以你现在最好停止哭,听我解释。” 岳晓含果然慢慢安静下来,她腿还是软的,我把她放到沙发上,摁了摁她的肩膀让她放心,又递给她纸巾擦鼻涕,说道:“每个人都有苦衷,我为什么不会死我也不清楚,在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出生前几百一千年,我就是这样了。但我不杀好人,也不吃人,你最好相信我。” 她抬起头:“这么说你杀过人?” “总杀过一些的”我不想骗她,“人只活一辈子都要遇到不少恶人,何况是我这样的。” “那你这样活着,是不是很辛苦?”她撅嘴瞅着我,表情已经不那么惊恐。 我在椅子上坐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看着一代人出生,又看着他们死去,然后是下一代,反反复复循环不息,你说辛不辛苦?” 她连连点头:“嗯,是很辛苦。” “所以为了别让我更辛苦,请你别到外面去乱说。”我道。 岳晓含瞅着我半天,突然笑了,尽管鼻涕还没擦干净:“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只会当我是神经病…我大概真是个神经病,居然把房子借给你们这种人,对了,许子闻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不会死的?” 她居然会那样想,我差点笑出声来,那家伙要是不会死就不用逃命了,嘴上却说:“下次你见到他,可以自己去问。” 岳晓含抽着鼻子,忽然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喝了一大口,又使劲捏了捏自己的牛仔裤,一边嘟囔着:“好痛,看来真不是梦,没办法只好这样了,怕也没用。”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爱,站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没有躲,问我:“难怪你不用吃饭也不上班,那么那些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是个赌徒,水平很高,赌什么赢什么。”我说,这也是实话。 她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拿着瓶子又喝一口,然后隔着瓶玻璃看我,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现在你是不是后悔喜欢上我了?”我问。 没想到她突然放下瓶子抱住我:“不后悔,我就是喜欢你,就算你是万年大乌龟我也喜欢!” 她的呼吸带着酒气,嘴唇离我不到十公分,刚才的眼泪稀释了她脸上的妆,却让她看上去更加妩媚,我发现岳晓含还是很有姿色的。 我刚想说什么,已经被她的嘴唇堵住,温暖而湿润。 她使劲推着我,一直把我推倒在床上,我体内突然也热起来,完全没法抗拒。 然后该发生的就发生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岳晓含伏在我赤裸的胸膛上,脸上挂着满足的表情。 我没有动,让她继续睡,直到一个小时后她睁开眼睛,带着疲倦问我:“你多久没碰女人了?刚才我差点死掉。” 多久没碰女人了,这是个很直接的问题,那段记忆我还没忘掉,只不过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你好像不抽烟的”她轻声说。 “我不抽”我答道。 “哎,你是不是也不用上厕所哒?”她眨起了眼睛。 “想上就上”我只好这样说。 她理了理头发,终于睡到枕头上,却还是看着我:“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秘密了,我身高163,体重52,你呢?” 她就差把三围告诉我了,我皱了皱眉:“我身高179到183之间,看心情,体重不知道,看一个月吃几次饭。” 岳晓含“咯咯”笑起来:“那么从今天起我每天给你做饭,好不好?” 我只能把她搂过来:“好,当然好,我还能说不好么?” 但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丝不安,直觉告诉我,这未必是好事。 “小岩不要紧么?”我问。 岳晓含猛地坐起身,披上衣服去包里拿手机,翻了一会儿,回头道:“他们没有打过来,应该没事的,小岩很乖,在别人家过夜不哭的。” 我凝视着她:“真的太难为你了,为了姐姐的孩子,你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岳晓含故意抽了抽鼻子:“现在有了,这可不是一夜情,你要好好对我,有一天就算我死也要死在你怀里,听见了没有?” 我装作没听见,半眯上眼睛,却看见她俯下身去清理地板。 “小心点,天亮了再弄。”我轻轻说道。 “不要,现在就弄干净。”她有点倔,一会儿就把地上清理完了。 她洗手擦干,然后关上灯跳上床钻到我旁边,又把脸伏上来,没半分钟就睡着了。 早上七点,我睁开眼睛时,岳晓含已经在镜子前化好了妆,饭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穿好衣服,起床伸了伸懒腰,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今天天还不错。 她整束穿戴完毕,在门口对我说:“就算不能天天来,我也会经常报到的,你不能翻脸无情,也不准去找别的女人,手机要随时开着,还有房租不打折,听见了没,大怪糖?” 这话听起来就像紧箍咒一样,这真是女人共同的天性,我索性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姓唐,我姓王了。” 岳晓含“哼”了一声:“难道要我叫你大王?门都没有,不管你姓什么,都是我的千年小妖小猫咪,再见!” 她凑上来亲了我一口,“腾腾腾”就走下楼去,把楼梯踩得“梆梆”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这里的主人 “小丫头臭美什么”我心里说道,“老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呢?” 我没有跟下去,关上了门。我不确定是否喜欢她,我还从来没在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一个人,感情这种东西,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种繁重的累赘,我承受不起。 第26章 唐凯不是我 也许是昨晚太激烈了,我还是有倦意,躺回到床上又睡一会儿,却做了个噩梦,梦里我手持一把尖刀,朝一个人的胸口刺过去。 我一下子醒过来,浑身都是汗。 我爬起来冲了个凉,冰箱里还有没开过的最后一瓶啤酒,我打开喝了一口。 环顾着四周,我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清洁工,擦窗拖地清理厕所忙得不亦乐乎,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不大的屋子整得稍微像样一些。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自我住进这间出租屋后,印象里还没好好收拾过,大扫除从来就不是我的习惯。我这样做,也许仅仅因为这是岳晓含的房子。 “叫王检的我啊,莫非你真为那个女孩子动了心?”我坐到沙发上,拿出那张王检身份证,这是多年来我第一张变有效的证件,多谢杨平“局子里的朋友”,想到杨平,我心里多少有一点歉意。 身份证上的地址是丰林路337号4楼6室,我突然想起什么,从刚理好的柜子里翻出市区地图,没错,那家海王星网所在的巷子也在这条路上。 我住在那里的时候,肯定经常去那个网,记录本上的信息显示我去那里的次数明显要多过其它的,“也许是我和许子闻经常碰头的地方”我想起了384号电脑,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于是换了件衣服,带好一本空白本子就出了门。 左衣柔果然不会回来了,我看着前台的陌生面孔,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我有事能见见你们的经理么?”我问那女孩子道,一边把一张五十元纸币递到她面前。 于是她飞快把当值经理叫了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留着小平头的男人,“哦,我认得你,王先生对不对?”他说。 “你记性不错,贵姓?” “免贵姓何,有事吗?” “何经理,有件事我想麻烦一下。”我压低一些音量,“能不能把今年你们这里顾客的身份资料让我看一下?”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我:“王先生,你是便衣吗?我们这里很规范的,资料不能外泄。” 我把他拉到偏僻没有摄像头的角落,把一叠十张百元钞票塞进他手里,小声道:“我不是公安,但在帮公安做事,有些调查上不了台面,只能悄悄进行,你通融一下。” 他明显在犹豫:“王先生,你看我也不是这儿的老板,这样还是不妥…” 当我把第二叠纸钞塞过去后,他立刻就改变了主意,也低声道:“好,我给你看,不过要快一点。” 这的确是家规范的大网,所有客人的身份资料都被输入了电脑,尽管只有简单的姓名和证件号码。 我在后面的经理办公室里,注视着一大串名单。我当然不可能去逐个查看成千上万的名字,只搜索定下的目标,结果显示许子闻的确经常来,王检当然也是,杨平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名单里出现很多次,但甄别下来其实只有三个人,根据身份证号推算,两个只有十几岁,估计是刚拿到证的学生,还有一个年过四十,肯定也不是我认识的骷髅病鬼杨平。 名单输入是按上网日期顺序排的,我把有许子闻和王检两个名字排在一起的都抄下来,一共有十七次,最后一次是今年的六月二十九日,那也是我笔记本里记录的最后一次。 这次我有记录,之后七月七日的那次却没有,这说明了一件事,七月七日之后,我很可能就失忆了,而那天晚上,据左衣柔所说,我去见了一个人。 我突然又想起什么,许子闻未必只为我来这里,他可能也有单独来的时候,我把他名字单独出现的也抄下来,也有十多次。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上下滑动鼠标,在那些我不在而许子闻在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名字出现在许子闻附近,我看到这个名字,立刻就怔住,这个名字竟是唐凯! 我搜索这个名字,出现过许多次,但对比下来都是同一个人,这绝不是巧合! 我不可能用两张身份证轮流来网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联系岳晓含给许子闻租房的唐凯其实并不是我。 可是半年多前我第一次去找王大录时,已经叫自己唐凯,这是怎么回事? 我急忙把唐凯出现的日子也都抄录下来,总共不下五十次,这个人可能来得比我还多。他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竟然也是七月七号! 还没来得及想下去,那个何经理已经跑进来:“不好意思,只能到这儿了,老板过会儿要过来。” 我只好把小笔记本收起来,离开之前又问他:“有个以前经常来叫唐凯的你有印象么?” 何经理挠挠头:“上网的人实在太多,我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如果这个人像刚才的你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或许我能想起来,否则…”他连连摇头。 我知道再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走到大门口,突然又回头:“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已经走掉的收银左衣柔,什么时候开始到这家网上班的?” 何经理明显有点不解:“你认识她?” “来多了自然认识,非常热情的女孩,本来还想请她吃顿饭。” 何经理皱皱眉道:“她大概五六个月前来应聘的,前些天突然就辞职不干了,到现在最后一笔工资都没来拿。” “不能转账么?”我趁机问道。 何经理压低声道:“老板抠门只给那些小姑娘现钱,为了避税少交金。” “没打过她手机么?”我继续问。 他摇摇头:“打不通,号码改过了,也不知道搞什么鬼,好了就到这儿。” 他明显不耐烦了,我本来还想改日再塞些钱看过去的监控录像,但感觉这个姓何的绝对不会同意。 我离开网走出巷子,左衣柔当初显然是刻意进这家网做前台收银的,是因为我经常来这里,还是因为许子闻选这里作为他和别人见面的地点? 高明泽监视了他那么久,难道从来没注意到这家网?不对,是只要一有可疑的人出现,许子闻就能立即得到消息,因为左衣柔能从各个角度看到监控画面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迟钝,这家海王星隐藏着这么多信息,那天看许子闻的光碟时就该想到的。 我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唐凯这个人的记忆,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这名字,我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第27章 杨平的包裹 网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显然不知道左衣柔和许子闻的关系,否则她大可每次不记录就放他和相关的人进去。 许子闻告诉我她绝对值得信赖,本来应该是做好了让她当我们两个人连接点的准备,可左衣柔却突然消失,很可能高明泽那些人已经发现了许子闻的蛛丝马迹,连左衣柔都有危险所以不得不撤。 现在放在我面前的无非有两种选择,第一,继续追查下去,把最近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彻底搞清楚;第二,撇开所有的一切人间消失,到另一个地方从零开始,就像以往我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我刚到住所楼下的楼梯口,兜里的诺基亚就响了,屏幕上来电显示“女酒鬼”,我“切”了一声:“才过了几个小时啊,又来烦。” “喂,我是大怪糖,又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岳晓含的声音听起来却像在哭:“你手头有没有十万块啊,我的积蓄不够。” 我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小岩先是呼吸困难,然后出现了晕厥,我刚上出租车就接到他们的电话…现在小岩在重症病房里,要动紧急手术…”她抽泣着讲不下去。 我心想得这下被彻底套住了,只好问:“哪家医院?” “济民医院” 我上楼取钱,然后赶往医院,到达的时候,就看见岳晓含坐在长凳上哭。 她还没过来,一个相貌很凶的老女人护士就出现在我面前:“你是孩子他爸对不对,钱带来了吗,在这儿签字!” 我心说爸你个头,“我不是…我是孩子教父,不…是义父…干爹…”我语无伦次。 我只能胡乱签了个名,把纸包里的现金给她,老女人瞪了我一眼:“知道你不是亲爸,但后爹也是爹。” 我又好气又好笑,就见这老护士走过去对岳晓含说:“孩子出生时就告诉过你要注意,怎么这么不当心呢,随随便便就把孩子扔别人家里!” 她说完就急匆匆走进了手术室,我走过去看着岳晓含:“孩子当初是这家医院生的?” 她点点头,我又问:“其实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岳晓含抹了抹眼泪,瞅着我道:“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骗你?” 我心说难道不是?她却讲下去:“他们不知道我姐已经死了。” 这也算解释? “我姐和我长得一样,她叫岳晓闵,我们是双胞胎。”她拿纸巾擦着鼻子说道。 我默然无语,和她一起坐下,自己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却刚给一个毫不相关的小孩子付了十万。 她突然把脑袋伏在我肩上又抽泣起来:“都是我不好,昨天不该在你那儿过夜的…姐姐一定在看着我,这是对我的惩罚…” “哪里有母亲惩罚亲生儿子的”这话我没说出来,即使有这么个身体,我也不想做迷信的人。 “没事的,小岩很坚强,一定会好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谢谢,你真好,明年的房租你不用付了。”岳晓含靠得更紧。 我心说后年的都不用付了,我算是被捆在出租屋了。 我们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 岳晓含立刻跳起来奔过去,我也慢吞吞跟上。 “怎么样了?”她问刚出来的护士。 “还算好,手术很成功。” 她如释重负地破涕为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现在还不行”护士回答道,“能看的时候会通知你。” 岳晓含回头对我说道:“我不强迫你留在这里,你有事的话可以走。”手却紧紧拉住不放。 以退为进的把戏我见得多了,这是女人惯用的伎俩,可就在这时,诺基亚又“嘟”了一声。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杨平发来的信息:大闸路653号,现在。 这下我不走也不行了,岳晓含盯着我:“很重要吗?” “是”我回答。 “比我还重要吗?”我真怕她下一句话是这个,所幸她只是点点头:“好,你去,等小岩好了我会告诉你。”看样子她真把我当孩子他爹了。 我顾不得想太多,我只知道第二种选择是不可能了。 和她道别后我就出了医院,打的直往那个地址。 没想到653号竟然是一个公厕! 想起了杨平第一次给我送快递的时候,难道要我和他在厕所里见面? 我捂着鼻子在里头转了一圈,他根本不在。 我跑出来,立刻就听到一声“嘟”,打开一看有三个字:看墙面。 我走到厕所外墙,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我一眼瞥见了当中的一条:昌龙路114号后门。 纸条明显是新贴的,没有其它的内容。 我虽然在这城市几年,却没听说过这条路。我身边没带地图,这破手机也上不了网,附近也不知道哪里有网,我简直想把那个骷髅鬼撕烂! 等等,杨平怎么知道我已经到了厕所,难道他在哪里看着我? 我环顾四周,这里都是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不对,应该是那条昌龙路离这里不远才对,我问看厕所的老头:“老爷子您知道昌龙路怎么走吗?” “哦那条路啊”他手一指,“往西过两个路口就是”。 我道了谢就迈开步子,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要是这小子再耍花样我就宰了他”我心里说道。 昌龙路名字听起来挺霸气,其实却是条又短又窄不起眼的小路而且不通,114号在路的最里端,看起来跟我藏箱子的地方一样,是个被废弃的工厂车间。 我往四周看了看,绕进去到了后门,一个人影都没有。 拿出手机一瞧,没有新的短信,但杨平让我到这里来,一定是有目的的。 于是我慢慢走进厂房,就看到一个满是灰尘的破木桌上,放着一个包裹。 我过去拿起它,有点重,上头还放了张纸:回去再看。 我发觉这个杨平一直在指挥我,虽然有点对不起他,可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发号施令 所以我决定现在就拆,可只拆到一半,手又停住,“他让我回去看,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喃喃着说,“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然后我拿着包裹转身就出了厂房。 第28章 十年期病毒 我关上屋门,拉上窗帘,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要看看这个杨平不用快递送的包裹里到底是什么。 包裹里是一个小密封箱,我一摸,竟是用钢化玻璃做的,里边有两管淡绿色的液体。 箱子旁边还有一张纸,上头写着:十年期病毒液,小心保存。 这是什么意思? 我瞅着这两管东西,在床上坐了半个小时,直到诺基亚响起,杨平终于打电话来了。 “你他妈搞什么鬼!”这是我想骂的,但嘴里出来的却是:“你还好么?”我并没道歉。 “我很好,东西你看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没错,是什么东西?” “是许子闻被他们追杀的真正原因” “许子闻在你那里?”我马上问。 “我们见过一面,但随即又分开了,出于安全考虑。” “这东西是许子闻从他们那里偷出来的?” “是,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们会把东西送到你这里。” “你不怕高明泽的人还在另一个地方监视我?” “他们监视你,并不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而是想看许子闻会不会偷偷回来找你。” 他的意思无非是早就没人注意我了,我有种被轻视的感觉,问道:“许子闻还在这城市么,为什么不带着这鬼玩意儿远走高飞?” “不知道”他迟疑了几秒才回答。 “什么意思?” “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们不知道他的下落,怎么肯定他有没有走远?”我觉得杨平在忽悠我。 “他们应该有他们的办法”很明显杨平不想正面回答这些。 “他偷出来的这两管液体到底是什么,什么病毒?”我只好换了话题。 杨平没有立即回答,好像又在犹豫,我说道:“如果你不讲,我直接扔垃圾桶去。” 电话那头的他微微叹了口气,慢慢道:“是那个组织研制的药物,用来控制人的寿命。” “用病毒控制人能活多久?”我瞅着那绿色的液体,他的话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我打个比方,你感染了艾滋病,可能活不过两年,如果你把这液体注射进体内,那么里边的病毒就会杀死艾滋病毒取代它们的地位,这病毒并不会真的救你,只不过让你活得长一些而已,十年后病毒变异爆发,一样致你于死地。” 我当然听懂了,这就是那个组织控制人生死的秘密,药物里的病毒会支配一个人的身体,消灭其它疾病,直到这种病毒自身发作,如果是二十年期的病毒,那么就可以让人活二十年。 这其实就是延长版的饮鸠止渴,我突然想起了给宋浩书打的针。 “他们最长已经研制出了多长年限的病毒?”我问。 “不知道,由于人体过于复杂,而且很多疾病至今都不知道原因,所以他们也在不断研究和改进。” 我当然不用问许子闻为何偷这样的东西,如果把液体注射进身体,他至少还可以活十年。 “那许子闻为什么不用在他自己身上,嫌十年太短?”这是我想知道的。 杨平回答道:“我没有问他,但如果你知道十年后一定会死,你还敢用么?” 我当然懂,就算一个艾滋病人注射了这种液体可以延长生命,但掰着指头算自己离死亡还有几天,那种煎熬大概比死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接下去打算做什么?干脆报警好了。” “如果报警,不知道那个组织会做出什么来。” “高明泽是不是他们在中国的头头?” “不清楚,应该不是,许子闻和我都查不到他们的组织结构,真正幕后的人是不出来的。” “那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其实是个我自己都可以回答的问题,如果你手头掌握着可以决定人活多久的东西,你会干什么? “等他们对药物最终研制成功,恐怕没有人会安全了,所幸离那种情况出现还有不少时日。” “那你们要我做什么?” “这两管东西,就是这个组织存在的证明,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我们的护身符,所以你一定要保存好。目前我不知道这种病毒是否会传播,但只要密封在里面不注射进人体,就是无害的。” 我怕他把电话挂掉,忽然问:“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反问了这样一句。 “我不对自己作评价”我说。 杨平沉默了片刻,道:“再等等,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再联络你。” 他大概怕我再拿液体要挟他,挂断了电话。 又在耍我吗?我慢慢放下手机,跟许子闻的交往经历,对他们竟是那样的忌讳,我那时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有问杨平在哪儿,知道他不会说,而且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刚才他讲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如果那个组织会被两管小小的病毒镇住,就不是那个组织了。 夕阳透过窗帘照进来,淡绿色的液体显得平静而祥和,谁也想不到这柔和的颜色背后,竟是判人死缓的利器! 我凝视着它们许久,除非是许子闻杨平唬弄我,如果病毒是真的,把这两管东西放到黑市上去,价值会是多少?愿意为此砸重金的大国科研机构和患上绝症的超级富翁们绝对大有人在。 要是把它们打进我的体内,又会发生什么?我在上臂做个了注射状。 十年后我会死,还是我会立即变成另一种更可怕无法控制的怪物?没人知道答案,也许这就是那个组织没有把我绑去做试验的原因。 许子闻的光碟里根本没提到这种病毒,如果那块残布片是1号,这病毒又是几号? 说到布片,那块布对池田慧子来说就是她爷爷的遗物,许子闻难道想用它当筹码?好像也太幼稚了。 下许连村的死亡事件,跟这种病毒有没有关联?那些村民难道是试验品?那座神秘的黄泉山,又会不会就是这种病毒原体的发源地? 我蛮可以马上跟池田慧子联系,用病毒换取那卷我在山上拍的录影带,但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密封箱绝对结实,想砸碎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防弹,箱子边框上有个凸起,上面有小孔,看样子用来插钥匙,但包裹里却没有钥匙 他们应该不会不信任我,很可能许子闻当初就没把钥匙一起偷出来。很难想象高明泽会把这种液体放在富邦办公室里,许子闻又是从哪里偷到的呢? 但凡这种东西,最好保存在阴凉透风的地方,我把密封箱塞到床底下,打开吊扇,躺到床上慢慢想下一步的打算。 第29章 有了点线索 我发现这女人睡着的速度,简直比我伤口愈合还快。 算下来我认识她也就一个月左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平时做什么工作或者说工不工作,如果一个月前有人跟我说你会和房东在医院守候一个不是你们生的小孩,我绝对认为他是神经病。 也许你会说,按理活了那么久,我早该成了人精,可以轻松应对人生里的各种麻烦,可那个诅咒除了让我变得不死,并没改变其它东西,我仍旧跟正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最重要的,我依然会害怕。 我就这么让岳晓含倚着,闻着她身体散出的天然味道。“很久没喷香水了呢”我自言自语道。 到了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的肩膀实在很酸,她却还睡得很熟。我只好轻轻抽身,让她躺倒在长椅上,医院里开着空调,我怕她着凉,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只穿着一件t恤的我在大厅里随便晃悠,半夜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值班护士在那里低声谈话。 突然走廊的远端隐隐传来哭声,一个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冲同事招手:“需要人手,那个老兵快不行了!” 几个护士立刻停止聊天跟了过去,我叹了口气,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到了该死的时候谁也逃不了。除了我之外。 没过一会儿,有两个护士从那头走回来,“可怜了,离生日就差两天。”一个叹着气说道。 “可不是嘛,不过活了这么久也值了,我可不想活到九十岁,不要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老成那样。”另一个护士拍了拍因为刚才抢救而弄皱的制服。 “那些抗战老兵死一个少一个,越来越稀罕了。” “死在医院里由家人陪着可以了,总比上次从外地过来被人捅死的那个幸运。” “你说七月的那个?” “那个才可怜呢,才刚参加完纪念日…” 我脑子里突然像打起一道闪电,仿佛有些影像刹那间跳出来,却又转瞬即逝。 我立刻走回去,岳晓含还在睡,我不想摇醒她,对病房服务台后面的护士说:“我有急事要走,麻烦她醒了代我说一声。” 我连影碟机都没拿,匆匆忙忙就出了医院。就像上次去九江一样,我不能等着别人告诉我真相。 夜里很凉,可我一点不在乎,我让出租车司机停在家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网,大步走了进去。 网里没几个人,我选了台角落的电脑坐下,搜索着七月八日的新闻,很快那条消息就跳了出来:本市昨夜发生一起重大凶杀案,受害者系一名外省抗战老兵,昨日专程来本市参加抗战胜利纪念活动,于昨夜十一点至今天凌晨一点间在西道路一条小巷内遇害,警方经过初步调查暂时未能锁定嫌疑人及其动机,欢迎广大市民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一经查实将予以奖励,警方联系电话… 这段新闻并没勾起我任何回忆,却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其它几条报道这件事的新闻大同小异,没有一家提到受害者的名字,而且我也查不到凶手被抓的消息。我关掉网页起身离座,在前台付完帐后直奔出租屋。 天还没亮,我拿出市区地图在灯下查看,西道路是一条城市边缘的小路,离这儿很远,我立刻带上地图出门,在家里前后待了不到五分钟。 我在街边等了很久才招到一辆出租,路上车辆稀少,司机加快速度在不长时间内就到了目的地,我没让他等我,付了钱让其离开。 西道路一共也不到两百米长,只有一条巷子,里头并没住着人家,我走进去没多少距离路灯就照不到了。 “我来过这儿,绝对来过。”我对自己说,七月七日晚上我到这里来见了那个老兵,但具体细节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老兵是谁,我又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地方? 我在黑暗中站了很久,试图回想起一些东西来,但并不成功。难道是我杀了那个老兵?我不禁毛骨悚然。 天光终于开始放亮,我环顾四周,现场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叹了口气,走出了巷子。 手机突然响了,“喂,你怎么走了,你在哪里?”岳晓含听起来才刚睡醒。 我当然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回答:“夜里有点急事,你等着,我带早点过来。” 给女人买早点,我已经走得太远了。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我看着岳晓含在我面前狼吞虎咽啃着煎饼喝着豆浆,心里不禁直摇头。 她显然不是那种细腻含蓄的女人,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凶巴巴讨要房租的母老虎,现在我当然知道撕掉伪装后,她的内心其实很脆弱。 带着一个小孩的单身女人,说白了就是常讲的拖油瓶,这种女人除非是绝色大美女,否则很难找到下家,然而目前看起来我成了接盘侠。 “你不吃吗?”她啃完了一整个煎饼,才想起问我。 “不饿”我把外套拿回来,“过会儿还有事要走,如果有情况打我电话。” 岳晓含撅了撅嘴,但还是点着头道:“嗯,知道了。” “还有,以后别再到我那里去,给我个地址,我去你那里。”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一下握紧我问。 “没事,只是以防万一,许子闻有麻烦。” “你联系上他了?他在哪儿?”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你不要掺合进来。” “可我是他房东啊!” 我在岳晓含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现在房客是我,你跟许子闻没关系了,别多问了,听话。” 她歪了歪脑袋,说道:“记住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有什么事别瞒我,我可以帮忙的。” 我心说你太幼稚了,“再说”我显然不能答应她。 岳晓含当然看出来了,虽然不太乐意却没有逼下去,知道分寸,这倒是她的一个优点。 我看看手机,说道:“dvd机就放在这儿,无聊了就看看金刚狼。” “你今晚会来吗?”她问。 “看情况,只要有时间就来。”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记忆里这个对女人几乎每次都管用,岳晓含开心地笑起来:“我等你。” 我和她再次道别出了医院,直奔目的地。 第30章 老兵家属 我的目的地不是哪家网,也不是报社,当然更不可能是警察局。 在这座城市的东北角,有一座二战抗日纪念碑,四二年日军东进时曾在这里和国民党部队进行过激战,时间恰巧也在七月,近年来每逢抗战纪念日都有参战过的老兵聚集到这里参加活动。 我当然早就不止一次来过这个地方,虽然自己并没参加过那场战斗,那时候的史有义连长早已“不在人世”。 纪念碑旁还有个纪念馆,一年四季都开放,但不是纪念日的时候人并不多。 我走进纪念馆,来到一面墙前,上头有历年聚会的老兵名单,名单每一年都在变短,提醒着世人老兵们的日趋凋零。 我数了数,去年从本地和其它省市来的老兵有六十五人,今年只剩五十七个,也就是一年内有八人过世或者身体不便无法再来。 我把这五十七个名字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没有一个能让我感到熟悉的。我走到服务台问那里正在玩手机的两个年轻人:“打扰一下,今年七月有一名抗日老战士遇害,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怎么了?” “请问你们知道遇害者的名字么?” 那两人对看了一眼,摇着头道:“不清楚,你不如去公安局问。” 我心想警察难道没来调查过?当然我也清楚,现在很多小青年都在混日子,在一个地方上班并不代表他们会对相关的事上心。 我不能叫他们的领导来,那样难免引起怀疑,我也不可能等到明年看看名单上少了谁,于是又问:“那么你们有老战士们合影的照片吗?” “没有,那些东西在文史资料馆,不放在我们这儿保存。”他们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我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说了声谢走了出去。 身边没带小本子,本来还想问他们借张纸记下名单里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一个都不认识,抄了也没意义。 我打的来到市区里的文史资料馆,得到的回复是这两年的照片暂时不对公众展出,除非是老兵家属。 老兵家属,我想起了今天凌晨在医院去世的那个老兵。 于是我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医院,好像已经几进几出这地方了,医院可从来不是我熟悉和感兴趣的场所。 我赶到的时候还是上午,没有去岳晓含所在的那个区域,而是直接到急救区,所幸人不多。我问当值护士:“凌晨去世的那位抗战老兵,他的家属还在不在?” “你是谁,怎么随便进来的?”那护士一脸疑惑地瞅着我。 “哦,我有点事想见见他们。” “这里是医院,不能随随便便见人。”她显然拒绝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塞些钱给她,可这里是医院,行贿好像行不通。于是我又临时搬出了那个“父亲”:“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检,我父亲叫王建国,也是参加过抗日的老兵…” 嘴巴突然停住,似乎时间上算错了,她果然瞟着我问道:“你父亲几岁生的你?” 我眼角抽着,有股想扇这女人耳光的冲动,让我见人不就完了嘛哪那么多事? 但我没有那么容易失去控制,又好声好气说道:“其实我意思自己是抗战老兵的后代,当年爷爷在这里和日军作过战,他年纪太大没法出来参加纪念日活动了,想让我带张今年的合影回去,我想刚去世那位老先生的家属可能有…” 我努力编得完美一点,这时一个年长些看上去是护士长的女人走过来,对我说道:“家属还在悲痛中,你认为现在去打扰合适吗?” 这种情况好像没法再应付下去,正在这时又一个护士经过:“咦,你怎么在这里,你儿子在另一头呢!” 我扭头一看,是昨天那个很凶的老女人,顿时泄了气。 谁知这老女人变得客气了一些,对那两个护士道:“他小孩昨天手术,心里大概很烦。” 护士长看了看我,忽然对那个年轻一点的耳语了几句,她绕出服务台,对我说:“看在你儿子的份上,我带你去,不过记住不要乱讲话。” 我连忙说是,对着护士长和老女人道了谢,跟着这个年轻护士走了进去。 里头一个透明房间的床上,躺着个跟这个护士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女人,好像睡着了。 护士先隔着玻璃看了看,回头对我说道:“老人的其他家属都走了,这是他小孙女,悲伤过度昏倒了,我们让她在这里休息。她还没有醒,所以你只能在这儿等着,她醒的话你来前面叫我,不许私自进去,也不许在这儿打手机,听见了没有?” 她的语气近似命令,我当然连连点头。 我感觉运气还不错,那十万元钱,一定在佛祖那里有了感应。 我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拿出诺基亚,打开跟杨平和高明泽的短信记录反复地看,试图再找出些有用的线索。 忽然“咯吱”一声,房间门竟开了,那个看上去有点纤瘦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我立刻把手机塞进屁股兜里,生怕她看见这个老旧货:“你好,你醒了,对你爷爷的过世,我感到很难过。” 这女孩子一脸茫然:“你是?” 我马上自我介绍,又把刚才在外面说过的话讲了一遍。 女孩子并没怀疑,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爷爷叫什么?” “王乾坤”我胡乱编造。 她显然不可能知道所有的老兵,说道:“合影我包里就有,你等一下我进去拿。” 她转身进了房间,我心想运气怎么这样好,就在这时那年轻护士跑了进来:“怎么回事,家属醒了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他把你吵醒了?”她对走出来的女孩子道。 “没有没有”女孩子连连摆手,“我自己醒的”边说边把照片递给我。 我用胜利者的眼神瞟了护士一眼,然后定睛看照片。照片是五寸的,一群人的脸挤在里面,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我不禁有些失望,问女孩:“不好意思,有没有大一点尺寸的?” 女孩还没回答,护士却瞪了我一眼:“喂,还尺寸,我说你别得寸进尺,体谅一下人家心情好不好?我给你复印一张黑白的,拿回家给你爷爷慢慢看去!” 我刚想发作,女孩却对护士笑笑说:“没关系,你去忙,我已经没事了。” “如果他很烦,你出来跟我讲。”护士对女孩子道,然后白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女孩子朝我也笑笑:“照片文档我有但在家里,不如你给我个微信,我回去发给你。” 第31章 公关经理 又一次被点中了死穴,我哪有什么微信? 我只好故意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手机没在身边,不如你给我一个,我回去加你。” 她还是没怀疑,打开手机翻了翻:“喏,就是这个,很容易记。”她的微信号叫圆圆不信邪。 “我叫邱圆圆”她说,“你爷爷现在还好?” “噢,还行,就是腿脚不灵便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再编。 邱圆圆叹息一声:“我爷爷叫邱胜门,是这里老兵协会的副会长,前几年身体还硬朗的时候,每年都亲力亲为策划活动。” “是这样啊”我说道,“对了,今年七月有位刚参加完纪念活动的老战士,当晚就遇害,你听说过吗?”我终于切入主题。 “知道,第二天公安局的人上门来过,爷爷得知后就病倒了,晚上突然发起了高烧。”她神色有点黯然,“就从那场高烧起,爷爷的身体就不行了…” “老年人是这样的,别太难过了。”每次我说“老年人”这个词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总是很怪。 “那张照片爷爷临终前一直看着,那是他生前最后一张照片。”她指着照片里一个人对我说,眼睛有点红。 我也许有些没良心,我对他爷爷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等她稍微平复了些,就问:“那天警察有没有对你说过遇害的人是谁?” 邱圆圆想了想,摇着头道:“好像有提到,不过我记不清了。” 我心想得,还是等她把清晰照片发过来。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一转头,岳晓含居然大步走了进来! 不用说,肯定是那老女人回去讲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一直在医院?”她气呼呼地问。 “没有…我才回来一会儿。”我有点结巴。 “回来不找我,却到这里来找她,她是谁啊?”岳晓含毫不客气地指着邱圆圆问我。 这真是发生在医院急救区的尴尬一幕,我还没回答,那个年轻护士已经追进来,冲我发火道:“你够了,老婆在那里还跑来胡闹,给我出去!” 我当然只好照办,邱圆圆当然明白自己被误会了,一张脸有些涨红,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几个人都来到了外边,我双手按住岳晓含的肩膀:“你听我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岳晓含猛地甩开我的手,打断我道:“我不听!她到底是谁?” 吃醋的女人果然很可怕! “你别误会,我们刚认识。”邱圆圆终于说道。 “刚认识?你以为我傻哒?” “你够了!”我终于忍无可忍,“别闹了,回去看着孩子,听见没有!” 岳晓含好像一下被我镇住了,突然跺了跺脚:“不理你了!” 我看着她一路跑远,除了叹气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邱圆圆看了看我,小声道:“你太太她…不要紧?” “她不是我太太”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我没说出来。“让她去,一会儿就好了。”我说,“对了,我叫王检,检查的检。” 邱圆圆点点头:“那么王先生我要走了。”忽然从包里取出张名片,“我是做商业贷款的,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我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开阳富邦商贷有限责任公司公关二部经理。 我心里“操”了一声,我知道这城市不大,可这他妈的也太巧了点。 望着邱圆圆远去的背影,我有点后悔告诉她名字,但我肯定那天去富邦时她不在公司,我不记得在办公室里见过这张至少可以打八分的脸。 现在最紧要的,是弄一个微信出来,我想起了王大录,他当然是一个选择,但我不想把他牵涉进来,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朝小岩的病房走去。 岳晓含果然坐在那张长椅上生闷气,看到我过来,一下就把脸扭过去。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还生气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去死!”她余怒未消。 “那也得死得掉才行啊”我说。 她明显想笑,却还是“哼”了一声:“难怪你不要我再去你那里,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只好苦笑一下,说道:“那么为了证明我的无辜,我把那个女人的微信给你,你加一下。” 岳晓含瞅着我,气头好像瞬间消了一半:“真的?” “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有事别瞒着,等你加完我再告诉你。” 她终于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我把邱圆圆的微信号说出来,她加了进去,她自己的微信名是晓含不吃亏,我心说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但我嘴上却道:“你可以再加一句,就说你是我太太。” 岳晓含用种近乎妖媚的眼神瞅了我一眼:“你说什么?再讲一次,大声点。” 我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只好摸摸她的头:“别闹,这是正事。”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把名片拿出来递给她,她接过去看了一眼:“咦,这不是许子闻那家公司吗,那个女人和他有关系?” 邱圆圆当然肯定和许子闻认识,但富邦只是个幌子,不可能里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给那个组织做事,大部分员工可能根本不知道实情。 许多事情我还不能讲得太明白,所以说道:“有些事情合适的时候我再详细讲给你听,这是为你好,也为了我们共同的安全。”我好像变杨平了。 可既然杨平不肯说实话,那么我只好靠自己了。 “你怎么不弄个微信,要不我给你买台iphone8怎么样?”岳晓含一边问一边干脆把邱圆圆的名片攥在手里,显然不打算还给我了。 我只能笑笑:“好,你买给我。” 她却又一瞪眼:“想得美!你这种情况还是保持低调的好。” 她才真是个玩弄人的妖精,我只好无奈地站起来,走到玻璃窗前,小岩还在床上睡着,身上的管子已经拔掉,呼吸平稳而均匀。 岳晓含却又走过来依偎着我:“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对你发火。” 说实话这种一紧一松的节奏我并不喜欢,但我也不怪她,因为那就是她的性格,或者说很多女孩子都会的招术。 我只是轻轻搂住她,问道:“如果我是个杀人犯,你还会喜欢我么?” “你不是说过你杀过人的吗?” “但这次不同,这次我有可能杀了一个好人。” 第32章 照片里的人 我预感到邱圆圆即将发给我的这张照片,会是整个事件的转折点。 我觉得既然已经让岳晓含卷进来,就不该瞒她太多,我把身份证拿出来给她看,边说道:“记住,我现在的名字叫王检。” 她并没有我预料的那样吃惊,只是扫了一眼,然后淡淡道:“你那天说过你姓王的。”突然又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不管姓什么,你都是我的大怪糖。” 我也没有预料中那种幸福洋溢的感觉,一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人,对事物的反应多少会和常人不同,我只是觉得,有种守护她和小岩的义务。 这时岳晓含的手机“叮”了一声,她打开看了一下:“她已经回加我了。” “告诉你先生,我晚上发过来。”这是邱圆圆给的第一个短信。 “她要发什么?”岳晓含问我。 “一张照片,很重要的照片。”我说。 “哦,你累不累?”她的眼神里带着温柔和关切,“累的话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好。” 其实我的确累了,不想骗她,于是点点头道:“我回去睡一觉,晚上再来。” 下午的阳光照在脸上,让我的倦意更浓。我打的回到出租屋,脸也没洗就倒在了床上。 然而我却睡不着,我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有自己的原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难道那个老兵是认识我的人,知道我的秘密后想以此敲诈,所以被我杀死?可一个那么老的人还要钱干什么,难道是过于贫困为了下一代的子女?我尽量不去这样想,但那种可能性绝对无法排除。 许子闻和杨平很可能知道实情,这难道就是杨平一直对我避而不谈的原因? “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脑中一直盘旋着他这句话。 “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么”我喃喃着,在我的记忆里,为了适应不同时代,我当过好人,也被迫做过很坏的人,但大部分时候,我有正邪两面,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就算是我认为很坏的那个神秘组织,不也开了池田株式会社和富邦商贷,或许还有别的公司,解决了许多人的就业问题吗?我好像开始有点想岔了,那是极端疲惫的信号,我想着想着,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最近我梦开始多起来,梦里我的刀已经插入那个人的胸膛,他却还在对我说着什么,只是我既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也听不清他的话。 他好像拽着我拼命后退,最后我们一起摔了下去,然后我就惊醒了!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看手机,转眼已经快六点。窗外天色还不暗,我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打开皮箱确保那两管东西没事,才重新出门。 我在医院附近的熟食店买了些东西当晚餐,兜里的手机来了短信:照片发过来了。 “马上就到”我回复。 我把装熟食的袋子交给岳晓含,拿过她的手机看,照片的像素非常高,我用手指放大了一点一点细瞧,目光终于停在了一张脸上! 这人穿着中山装,站在后排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虽然过去很多年,但我不会认错的。 “是他”我慢慢放下手机,嘴里念叨着。 “找到什么了?”岳晓含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我必须先理一理思路。 “你饿了就先吃,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开始拆袋子,我走到外面大厅的玻璃墙边向外看,大楼外的景色完全没有映入我的眼帘,我脑中此刻有另外一副景象。 那个战火纷飞充满硝烟的年代,朋友、敌人、上司、下级… “这人为什么改了名字呢,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又有什么理由要杀他呢?”我问自己道。 这个人和许子闻杨平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那两个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我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唐凯。只有这个人看上去跟许子闻和我都有瓜葛,而且跟我一样,七月七号之后都从海王星消失了。 可惜我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否则看到他的模样,也许就能想起什么来。 左衣柔,我之前想错了,作为许子闻的女友,她不只是一个传信的,也许她知道的远比我预料的多,我看完光碟后她就立刻消失,很可能是许子闻怕我反应过来从她身上打开缺口而改了主意让她撤的。 杨平和我是单线联系,许子闻和他可能也是一样,如果他不主动联络杨平,杨平也找不到他。他对我说杨平绝对值得信赖,可他自己却仿佛不相信任何人。 这个许子闻,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不能再想下去,这里没有冰袋,我预感到再想的话后脑又要痛了。 岳晓含已经走过来:“你也吃点,都要凉了。”一边往我嘴里塞了一大块鸭肉。 肥美的鸭肉在我嘴里却淡然无味,一个年过九旬的老人,经历了那么多坎坷,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人刺倒在异乡的一条黑暗小巷里,这是件多么残酷的事! 我嚼了很久也没把鸭肉咽下去,岳晓含突然把头伏上我胸膛:“你很痛苦,我看得出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有点更咽。 知道她的眼里有泪,但我没有低头看,只是紧紧抱住她。我需要的仅仅是一点安慰。 我一定要查出真相,我再次发誓。 每次我发誓的时候,老天好像真能听到。 岳晓含的手机马上又响了一声,她抽抽鼻子,居然在我衣服上先抹了抹手,然后抽身查看,再把机子给我:“她又来信了。” “请转告你先生,我找到点东西可能对他有用,如果他还在医院,请等我过来。” “好的,我会让他在医院门口等你,白天的事真对不起。”我立刻回答。 岳晓含也瞄到了,情绪一变,瞪了我一眼:“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因为你做错了”我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却一把抢回手机:“就算做错也用不着你来教训,以后不许碰我手机,哼!” 第33章 许子闻的照片 三月一日 “这次可是跳楼,你确定你能赢?”一头黄发、尖嘴猴腮的唐凯盯着我脖子上的玉问。 “这个姓王的赌注开得比别人都高,我没理由不去。”我说。 “上次他和别人玩倒立,十分钟内把对方硬生生逼进了医院,轻松赢了十五万。”唐凯说道,“听说这人黑道混的,还有传言以前在特种部队待过,不好惹。” “这些对我都不是问题,我会赢的,都姓王谁怕谁。” “那好,不过那家伙一直赢,不知道输了会怎样,这次你别用真名,就用我的名字好了。” “用你的名字?” “放心,他们一直叫我黄毛猴,没人知道我的真名。”唐凯说道,“不过按讲好的,输了的话你自己解决,赢的话我抽百分之五。” “你一个月这样玩几次,比绝大多数高级白领都舒服。”我歪着眼看着他说。 “百分之五很少了,也就是大叔你,别人的话我得翻倍。” 三月三日 我手里攥着个酒瓶子,把一万多块钱塞进唐凯手里:“怎么样,我说过一定赢的。” “你行,三楼蹦下来脑袋开花还跟没事人一样。”唐凯指着我头上的绷带,“真的不要紧吗,我看还是去做个扫描?” 绷带当然是我故意缠着的,“哪那么多废话,说没事就没事!老子脑壳跟钻石一样硬,时速两百公里撞墙也没事。”我半开玩笑地说。 唐凯怔了怔,突然一本正经地问我:“你试过?” “试过怎么了?”我似真似假故意唬他。 “什么时候试的?”他好像完全不信。 “早忘了,以后有所谓的牛人再到老地方来找我,回见。”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口袋里一张黑白照片拍了出来。 我捡起来看了看,照片里的人头上都有盏灯,好像是张煤矿工人的大合照,“咦,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我?”我指着里头一个人说道。 “别乱动!”唐凯一把抢回照片,“难不成你以前还下过煤矿?” “鬼才去那种地方”我心里却说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谁给你的?” “一个姓许的,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他态度不太好,把照片塞回兜里。 不知为什么唐凯自那以后很少来找我,倒是他介绍我认识的一个叫许子闻的年轻人,和我相处得不错。 他和唐凯是在外头的地下赌场里认识的,我没想到这个戴着眼镜外表斯文的白领经理,居然好赌。 我没有朋友,即使是唐凯也不算朋友,我心里甚至很讨厌这种混混寄生虫,但这个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许子闻,让我居然有了丝和他交个朋友的念头。 这人好像知道得很多,而且我总有种他是故意接近我的感觉,可我不在乎,我只把他当解闷的对象,每次见面我们总能天南地北胡扯一通。 四月的某一天 我和许子闻在日式餐馆里吃饭,他突然转向我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讨厌?”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家伙很惹人讨厌,你听见了没有?” 我真想抓住他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你发神经病讨揍吗?” “很好,就这样跟我吵,不要回头,馆子外有人在看着我们。”他偏转头,还是用吵架的口气说道。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招道:“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谁在看我们?” “他们的人,稍后我会告诉你。”他把头完全朝向里面,“以后别到这儿吃饭了,我们在一个更好的地方碰头,那地方你也常去…” 自此以后,我和许子闻常常在海王星网碰面,我们并不喜欢打游戏,只是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占两个位子聊天。于是我慢慢开始知道许子闻的一些事情,包括公司里有人怀疑并监视他,所以他必须装吃喝嫖赌,虽然我觉得他装得并不像。 “这家伙该不会中饱私囊贪污公款?”我这样问过自己,外表文静的人内心怎样谁也不能肯定,尤其是父母双亡后,一个人的心态多少会发生变化。 他有个叫杨平的同事,是个很瘦弱的人,偶尔他们会用视频交谈,交谈时许子闻总会拜托我回避一下。我总觉得这两人关系有点怪怪的,他怎么不去找个女朋友呢? 五月十二日 像往常一样他下班后来网和我碰头,侃了两个小时大山,结账时他手机没电无法用微信支付,索性掏出钱包付现金,结果我就看见钱包的透明夹层里,放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煤矿工合影。 我很好奇,出了网就问他:“你到底有几张这种照片?” “有两张,怎么这样问?” “你给唐凯那小子的那张我看见了,这照片有什么特别意义么?” 许子闻抽出那张照片,指着里边一个人对我说:“这是我父亲,这是他早年在煤矿干活时和工友们的合照。” “那你为什么给唐凯?” “他爸爸以前也干过矿工,出事故死了,一张照片也没留下,他说看到这种照片就能想起他父亲。”许子闻叹了口气,“我发觉他跟我一样不走运,没有父母,不过他有个哥哥。” “他哥哥在哪儿?”我问。 “不知道,没问过他。”许子闻答道,“没有父母管教,很容易走上歪路的。” “你走上歪路了?”我笑着问他。 许子闻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得看你对歪路怎么定义。” 我点点头,突然看着他道:“你有没有发现照片里有个人长得很像我?” 许子闻笑了:“你也发现了?那天唐凯看到时也很惊讶呢,要不是照片的年代,我还真以为是你。不过世界这么大,两个人长得像也不稀奇?” 他的眼神很平静,我读不出任何东西。可是自那天以后,我确定这个许子闻,绝对不是偶然才靠近我的。 照片里他的父亲,我不知道名字,只记得大家都叫他许大帽,因为他脑袋比别人大一圈,所以每次下矿都必须戴一顶大号的帽子。而且这个人跟他儿子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我。 第34章 又见老兵 六月七日 我站在那座抗日英雄纪念碑前,诺大一块空地只有我一个人,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二次。 最近我发觉那段时期的记忆正在慢慢褪去,我现在只隐约记得自己曾经随着部队不停转移战斗,但细节却越来越模糊。 如果把迄今为止我人生的每一段经历和记忆想象成更衣室里的储物柜,那么总会有某扇柜门,在某个时候会往里塌陷下去直至消失,完全不受我控制。 那是种很奇特也很扭曲的感觉,就好像你记得童年青年和壮年,却忘记了少年时候的事。 我到纪念碑来,也是想在这种环境下尽力唤回一些记忆并记录下来,但看来好像并不管用。 “连长!”我正仰视着纪念碑,一个声音却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老人笔笔直立在我身后,还敬着军礼。 他的确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说明了这一点,但两眼发光精神依然很矍铄。 “您老刚才叫我什么?”我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叫您连长,我不会看错的!”老人答道。 我生怕有人经过,向他挥挥手让他和我在树丛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心想这人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看您的身板应该也是位老兵,您看我几岁,怎么叫我连长呢?”我问。我知道这地方经常有当年参战过的老兵出现。 “请别用您,我承受不起,但我绝不可能认错,年头不同,可连长身上的味道不会变。”他坐在我旁边,上身却依然笔直。 “你怎么能证明我是你连长呢?”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肯定。 “连长左腋至下腰有一条长疤,是三八年和鬼子拼刺刀留下的,不信你可以脱下衣服看!”他的目光坚定而有力。 我必须承认他讲得没错,可我还是说:“如果你的连长还活着,应该有一百岁了,你看我像吗?” 老人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连长,其实我知道你是不死的!” 我一下愣住,后背感觉有些发凉。我凝视了他很久,终于伸出手抚摸着他饱经风霜而又无比坚毅的脸庞,慢慢说道:“你是…大炮么?” 老人眼里瞬间泛出泪花:“连长,你终于想起我了!” 他马上又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国军第三军第七师二十一团三营一连一排少尉排长项大洪向长官报到!” 他当然就是项大洪。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轻轻摁下了他的手。 “张二告诉我的”他声音变得更咽,“那年如果没有你,我就被他们毙了。” “我得知你被他们枪毙后嚎啕大哭,想去祭拜你,问张二他们把你埋在哪里,他说是他收的尸,夜里我跟着他来到埋你的地方,他突然跟我说他觉得你没有死…” 我看着他,静静听他说下去,虽然我还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我不信,他开始挖坟,结果里头果然是空的,只有张裹你身子的芦席,还找到个带血的弹头。我问是怎么回事,张二说他早就发现你不简单,怎么打怎么炸也死不了,有一次他冲锋在你后头,明明看见子弹打中你胸口从后背穿了出来,你却只是抖了一抖根本没倒下。张二说他肯定你吃过不死仙药。” 我笑着点点头:“或许,让这小子给发现了,张二是不是叫张铁?”我发现自己扳回了一丝记忆。 他“嗯”了一声,我又问:“他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 项大洪摇摇头:“不知道,中条山一战后,部队被打散了,我和他失去了联系,从此再没见过。” “那后来你怎么样了?”我问。 “我想这仗没法打了,就跑回了老家,结果…”他的眼眶又湿润,“结果村子都被鬼子烧光了,家里人死了一半,还有一半不知到哪里逃难去了,也再都没见过。” “我只好再回去吃军粮,加入了四十九军二十六师,曾经在这附近和鬼子干过一场大的,死了不少弟兄,现在每几年我总要回来一次看看,也许是命,今天就看见了你…” “后来抗日胜利了,部队先去了华北,再调到东北,四八年被击溃,我那时也是连长,和不少弟兄都成了共军的俘虏,然后被遣回了原籍。” 这就是项大洪的历史。 “解放后你日子还好么?”我问。 项大洪低下头,衰老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他身上的穿着也证明了他的清贫。 “当年被俘的那些弟兄们呢?” “很多失去了联系,知道还活着的连我还有三个。” “明白了”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怪我当年走得太早,没照顾好你们。” 项大洪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连长,是弟兄们欠你的…” 他说的我当然没法全部确证,何况我的记忆并不完全,但还是决定好好招待他。我带着他离开纪念碑,穿马路的时候却怔住。 一个背影很像唐凯的人在人群里一闪而过,可这年头染黄毛的小混混很多,我并没法确定,说起来我知道唐凯也常去海王星网,可最近我却一次都没碰到,感觉就好像他一直在躲我。 我顾不得想那个,把项大洪带到一家上好的大餐馆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没想到他牙还剩一半胃口也很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知道他很久没吃好的了,我非常地心酸。 饭后我又带他去家裁缝店度身定做了一套蓝灰色的中山装,他今天要赶回去,送他上长途车前我说:“一个月后是抗战纪念日,你是抗日老兵,一定要来参加,穿上那套新衣。衣服先放我这儿,到时候来这里找我。” “是!”他明显又想敬礼,我怕周围的人当我们神经病,连忙按住他的手,把住址抄在纸条上,连同口袋里所有的钱全塞进他手里,就跟他道了别 我回到家,正想把今天的事记下来,突然看了看表,想起和许子闻约好在网碰面的,就转身又出了门。 等我几个钟头后再回来时,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已经想不起因为项大洪提醒而暂时回忆起的历史了。 第35章 出事前夕二 晚上我当然要留项大洪过夜,我甚至都给他铺好了床。 没想到他却拒绝了:“连长,感谢你的好意,可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我出去,你睡这儿。”我说。 “不,我有地方住。”他声音好像有点颤。 “你住哪儿?” “西道路的一个招待所,单人间,条件不错的,离这儿也不远。” “是活动组织方包的吗?”我问。 他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明天你参加纪念仪式的时候,我不能来找你,只能远远地瞅着,希望你能明白。”我看着他说道。 “连长你放心,我懂,你的秘密我死也不会对人说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活动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整天呢,结束后还管晚饭。” “很好,那么我几点到哪里去接你?” 项大洪嘴唇突然开始颤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觉得奇怪:“怎么了?” “连长,明晚九点,你能不能到西道路来找我?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现在不能讲吗?”我愈发疑惑了。 项大洪迟疑着,最后还是坚定地说道:“明晚说,明晚说什么都行!” 我不想强迫他:“好,一言为定,明晚你得好好跟我回忆回忆当年抗日的事,我都快忘光了。” 项大洪点点头:“行!” 时间已经不早,我要送他,却又被拒绝了,我印象里这人一直就很倔强。 我不好逼他,只能看着他把换下来的旧衣服塞进蛇皮袋,然后送他下楼。他明明已经驼背,却还是尽全力挺直腰板对我施了个标准的军礼,这次我终于回礼,尽管早已忘记那是什么感觉。 目送着他苍老的身影远去,我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不管了,明天再说。 七月七日早上九点 我准时来到那个纪念碑广场,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参加纪念仪式的老兵们早就列好了队,坐轮椅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人头攒动,我站得又太远,根本看不清项大洪在哪里。 所以升旗奏国歌仪式结束后,我就离开了,反正早见晚见都一样。 白天闲来无事,我心情很好,索性又去到海王星网,在那里泡了大半天,中途去厕所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唐凯坐在远处的一个位子上,可等我从厕所出来时,那个位子却空了。 “他现在不是该找人去玩刀戳指缝嘛,在这里干什么?”我想我大概看错了。 差不多到下午四点的时候,我觉得腰酸背疼,后脑也开始作痛,于是站起来伸个懒腰去前面结账,那个总是满脸笑容的女孩子问我:“王先生,今天满面春风看上去很开心啊,有什么喜事?” 我心说你不恭维我也会给你小费的,故意对她说道:“晚上要去见一个一起抗日打过仗的老朋友叙叙旧。” 回到住所,时间还早,我习惯性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下前几天的事,可跟项大洪有关的,从上个月见到他到现在我都没写,我打算和他全面畅谈后,单独用一本笔记本记录下来,作为这段宝贵经历的特殊记载。 可昨晚他不肯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呢?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七月七日晚上八点三十分 我对这条西道路完全不熟,好在查过地图后,正如项大洪说的离这儿的确很近,慢悠悠走过去半小时也够了。 可当我到了那里时,却怔住了! 这是条几乎没人的小路,连路灯都没有几盏,很多房子看上去早就搬空等待拆迁,哪里有什么招待所? 我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项大洪为什么要骗我? 就在这时,一条小巷口,一个人探出头来向我招手,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难不成招待所在巷子里? 我也向他挥挥手,满脸狐疑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项大洪没有吱声,只把我领到了巷子深处的黑暗中,我确定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招待所! “为什么撒谎,昨晚你难道在这里过的夜?”我盯着他问。 项大洪的嘴唇好像又开始打颤,过了半晌才说道:“连长,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脏了你的床…” “你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 “我…我杀过人,我是杀人犯!”他终于说道。 我不由“嗤”了一声:“我们曾经是军人,都是杀人犯,可那是战争!” “我不是说那个,我…真的杀过人!”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他道:“把证件给我看一下!” 项大洪慢慢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那张退伍军人证,我一把拿过来,虽然有星光,还是太暗看不清。 他又掏出个塑料的一次性打火机给我,我打起火照证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证上的圆钢印是敲在项大洪照片上的,也就是说照片根本没换过,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证。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老兵郑耀,而是你自己改了名叫郑耀,对不对?” 项大洪手颤抖着把证拿回去:“有郑耀这个人的,二十多年前让我给杀了…” 我只觉得头顶心有点发凉,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耀的确是个老兵,我和他六几年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日子都不好过,所以相互照应着。文革后那一阵,我们实在走投无路,好在身子骨还行,索性干起了火车上抢东西的勾当…” 我想起了那时候的车匪路霸,心里长长一声叹息,听他说下去 “后来弄着了些钱,加上严打,我们就收手散伙了,之后很久都没见过他,直到九三年的一天。那时我在老家开了个小杂货铺自给自足,心想这辈子就这样了,不知怎么的郑耀就找上门来,说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我给他钱,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没拒绝就给了,可没想…” 项大洪突然握紧了拳头,“这混蛋和我一样是光棍一个,没完没了吃光用光一次次来要钱,说不给就去公安局揭发,要死一块死,所以…”他眼中冒出一丝凶光,“我把他骗到屋里灌醉,勒死了他!” 第36章 老兵之死 “然后呢?”我只是默默问道。 “我在他口袋里发现了政府给办的退伍老兵证,我知道有这证就会有待遇,郑耀比我小两岁,长得和我挺像个头也差不多,老家离得近连口音都一样,所以我就动了冒充他的念头。后来老了管不动铺子了,索性卷起铺盖走人。” “我找到郑耀老家的村子,他已经失踪几年但家里的破房子还在,我就跟邻居说在外面胡乱混了几年,他们也不怀疑,我就住了下来,后来还补办了退伍证,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张。” “那不就行了,你慌什么?”我觉得这并没有问题。 “可是没成想…”项大洪咽了口唾沫,“这个郑耀居然有老婆!那时候他手头有些钱,这个离了婚拖着两个孩子的年轻女人就傍上了他,后来竟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但郑耀年纪一把死性不改,赌博把钱都败光了,所以这女人又跟他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来挺好,我打算就以郑耀的名字活到死,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回来了,她改嫁后男人死了,财产全让男方的亲戚坑光,她上了年纪没路可走,就带着三个年龄不小却好吃懒做不出息的儿子回村来找郑耀…” 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抽泣了起来:“我实在瞒不住了…” 他当然不用再讲下去,一切都已经很明了。 “上个月我想最后来看一次,回去后就打算自杀的,没想到碰见了连长你…”项大洪的脸又坚毅了起来,“老天有眼,我项大洪死也值了!” 我厉声打断他:“说什么死,还没到绝路上呢!” 项大洪却摇摇头:“包不住的,那女人怀疑很久了,我装傻也瞒不过她。”他突然脱下中山装塞给我,“放心,我不会连累连长的,您多保重!” 他早就把旧衣服穿在了里面,把证件塞进口袋,拎起蛇皮袋就要走。 我一把拦住他:“你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准去,等我回来。” “可是连长…” “这是命令!”我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显然屈从了,我大步走出巷子朝家奔去,虽然我不能让他住进我那里,但至少不会让他死。 我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项大洪脱下的中山装一直被我夹在肘部,我把它扔到椅子上,从床下抽出一个箱子,里头是我从那个王老六那里赢来的钱,我点足了二十万,把它们放进一个包里,转身就出了门。 项大洪果然还在那里,“这里有二十万,足够你吃到一百岁!”我把包塞给他,“不要再回去,反正郑耀失踪不是第一次了,随便到哪里都要好好活着,听见了没有!” 项大洪满眼泪水,苍老的手上满是凸起的青筋,抖动得几乎拿不住包。 “连长!”他扑进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抬头仰望着天,难过得要命却流不出泪来,我好像从来就不哭的。 我不知道抱了他多久,直到听见背后风声响起! 那明显是刀刺过来的声音! 我虽然不会死,可没法控制自己的本能,我的本能让我猛地向旁闪开,一柄闪着光的尖刀就刺了过来,刺入了项大洪的身体! 刀一下被抽出,鲜血像箭一样标出来,项大洪身子一阵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松开手瞅着我慢慢倒了下去。 我猛一回头,就看见唐凯睁着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夏天的晚上不冷,他却浑身穿着黑色的衣裤,头上罩着连衣帽,手里的刀在淌血,看上去就像个地狱里出来的恶魔! 我蹲下身去探了探项大洪的鼻息,他已经死了,他到死都不相信这种事。 我慢慢站起来,回盯着唐凯,一字字道:“根本没有什么刀戳手指缝,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在跟踪我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嘴角上扬冷笑了一下。 “如果你缺钱可以问我要,为什么要这样干!”我向他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你的老部下,上个月那天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他的语气很平稳,平稳里透出冷漠,就仿佛只是小事一桩。 “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的?”我尽量不让自己失去冷静,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你不信,我爷爷以前是国民党保安团的,也在这里抗过日。”唐凯眼里露出丝苦意,“可那并没带给我们家任何好处,我没生出来他就死了,所以偶尔我也会去那座石碑看看,想着他会是怎样的人。” 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刀,接下去说道:“你知道我家有多穷吗?我十岁不到爸就矿难死了,赔偿金还不够塞牙缝的,没两年妈就离家出走再没回来过。亲戚都嫌弃我们躲得远远的,我很小就和我哥相依为命,可因为你,就是你,让我唯一的亲人都没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冷冷地说道。 “你当然不懂,你当然早忘记了,你这种不会死的怪胎,怎么会管别人的死活?”他脑门上的青筋又暴起:“鬼才稀罕你的钱,你虽然不会死,但我要你痛!” 话音未落,他身子前窜刀又刺了过来,我根本没移开,只是身体侧了侧,右拳直直迎了上去。 刀锋刺破我的手背从我肩头划过,我的拳头几乎同时打中唐凯的面门。 他的鼻血瞬间就喷了出来,身子往后踉踉跄跄“扑通”坐到地上,刀也没握住“当啷”一声掉下。 然后他就爬起来捂着鼻子往巷子外狂奔,“站住!”我吼了一声,捡起刀就追了出去。 这真是条死寂无人的小路,唐凯当然跑不过我,眼看就要追上,他突然转身跑进一栋楼,我随即追了进去。 楼里居然也没有人,我一直追他到楼顶,把他一步步往后逼,“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不饶你!”我死死盯着他道。 唐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充满着愤怒:“你不知道没有父母有多艰难,我哥哥本来梦想当一名职业摩托车手,可却只能辍学去打工养家。没有父母的孩子,只能被逼走上歧路!” “可那不是你杀他的理由!”我终于爆发,冲他大吼! “我就是要让你痛,让你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他说道,“那天你说你时速两百公里都不会撞死,我就觉得不对,之后我到处求证,终于确信找到了一直要找的人。” 第37章 无法避免的悲剧 “你什么意思?” “三年前,三年前你那次赌命飙车,还记得吗?” 我记得,虽然不是细节,那次赢了四十万,我还嫌太少。 “那个为此丧命的你的对手,就是我哥,他叫唐龙!” “他那时已经有了女友,女友还怀了孩子,他很自信能赢,因为之前已经赌赢过两次,他打算赌完那次就戒毒,拿钱好好养家。”唐凯说道,“我本来要去看的,看他怎么把对手打得稀里哗啦,可我那天高烧发到四十度,只好躺在家里,结果却等来他死的消息…” “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受吗!”他冲我吼道,“我一直想知道他怎么会输的,一直想找到那个让他撞死的人…”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现在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照片里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你这种死不掉的怪物,参加那种赌博,对别人公平吗,你无论开到多快哪怕三百公里都撞不死,一般人行吗!” “你轻轻松松赢钱,却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毁掉别人的人生,老天让你不死,就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吗?” 唐凯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思维瞬间停顿! 原来他一直躲着我,就是为了等机会给我重重一击。 唐凯似乎看了出来,突然狂笑道:“滋味好受吗?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我出去把你肮脏的秘密告诉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追着你跑,让你永远停不下来!” 我好像被闪电击中一下回过神来,绝不能让唐凯活着从这里下去! 我完全没有了其它念头,一步步逼过去,手里的刀已经对准了他。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但知道里边一定布满了血丝,每次我动了杀机的时候,就会是这样子。 唐凯明显看出我真的要动手了,狂笑中突然冲了过来,拳头击向我脑门! 那完全是自杀式的冲锋,我没有手软,迎面一刀就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的喉咙里就像刚才项大洪一样发出咕噜声,嘶哑着挣扎着道:“我要你一起摔下去…要你脑袋再开一次花…” 我想抽刀,竟拔不出来,唐凯突然死死抓住我的臂膀,拼命把我往后拽,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法摆脱!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但我还来不及回头看,就被唐凯拽了下去,没做任何保护动作,大概两秒钟的工夫,我眼前一黑脑中一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外头的天已经亮了。 我猛地坐起来,脑袋像炸裂一样痛,昨夜的事,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我好像不记得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了,只隐约记得一句话:“老天让你不死,就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吗?” 我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甚至浸红了那块玉,我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脱下衣服,和带血的床单一起塞进洗衣机里,然后去盥洗室擦身体,从衣柜里拿了件干净的t恤换上。 我打开皮箱翻出小笔记本,想尽力回忆起一些什么记录下来,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动笔。 笔记本堆里还夹着封信,我拿起来看,收信人是一个叫史有义的人,却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寄错地方了,或者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我喃喃着道,“我怎么会把信塞在箱子里…” 我完全没兴趣看信里的内容,把信封扔在桌上,一边起身去冰箱里拿冰袋,后脑真是疼得不行。 此后我的记忆时断时续,有个叫许子闻的人来找过我,所幸我还没完全忘记他,这人和我应该是在外头网认识的,也许我们经常一起搭档打网游。 没多久那个可恶的老太婆房东来了,说租房合约到期了,她要整修房间,让我尽快搬走,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的合同副本早找不着了。 然后那个许子闻又来了,跟我说如果急着搬的话他有地方,他找到了离单位近的房子,现在的出租房正好可以让我去接手。 我心想这人真够意思,于是立马开始收拾东西,尤其是那个皮箱,我到哪儿都不会落下。我忘了具体是哪天搬的家,迷迷糊糊就进了这个许子闻梓潼西路的住所。 这房子比我原来住的小多了,设施也很简陋,但我不在乎,印象里我住过各种各样的地方,只要有张床能睡觉,对我来说就叫家。 只是我好像没法再去上网,因为身份证找不到了,我费尽很大力气,才在出租屋附近找到家不用证件的黑网,可是网上的游戏,我好像一点都不会。 我的失忆越来越严重,两三天前的事就开始记不住,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我只好新买了一批笔记本,每天按时把做过的事情都记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 可是我没有把那个介绍我住进这里的人记下来,以为这个总不会忘记,可等我发现不对时,却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而他也再不出现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里度过,时而清醒,时而又像在梦中,但是有一个场景,我想忘都忘不掉。 我躺在一个平台上,想爬却爬不起来,远处好像有声音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每次打开一本新本子记东西时,我都会机械性地先把这个场景写上去。 转眼已到了八月下旬,我感觉搬进来有一个半月了,但却一直没人来收租,先前让我住进这里的人好像完全没提到房租是多少以及交款方式,当然也可能是我没记下来忘掉了。 这天我闲着没事去那家黑网上网玩,怎么开电脑浏览网页总算没忘记,到了傍晚我看天色不早了,就结账回家,结果走到半路被一个学校操场内打出来的棒球砸中 那些小孩吓得瞬间跑光,我不想去追他们,捂着脑袋回到家里,发现头上起了个特大的包。我把楼下信箱里拿到的信拆开来看,原来是一张账单,我脑袋很疼懒得去理,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昨天发生的事情好像全忘了,我只看到桌上放着的那张账单,上头的名字叫许子闻。 第38章 补全了回忆 往事在我脑中一幕幕翻起,那其实只是霎那间的事。 我相信自己的目光刚才一直是呆滞的,到现在才像被重新启动一样。 “都想起来了?”杨平问我。 “那封信在哪里?”我只是淡淡地问。 杨平果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封已经很皱的信:“你是说这一封?” 我接过信,那正是项大洪写给我的那封。 “是不是许子闻给你的?”其实那是多余的问题。 杨平当然没有否认,道:“这封信让他最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在这附近?”我又问。 杨平把脸转向远方的黑暗:“我只是代替许子闻来而已。” “七月七日那天你进网后不到两分钟,唐凯也走进去,而你离开后,他又马上跟了出去,左衣柔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加上你对她说的话,当时就感觉不对。” “所以她就通知了许子闻?”我问。 杨平点点头:“可是不凑巧,许子闻的部门那天加班开会要到很晚,为了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他不能走,所以就联系我让我到你家这边来看着。” “我在你家附近观察了很久,晚上八点半终于看见你下楼,结果你走出去不到五十米,唐凯就从旁边一个小巷里转出来跟了上去。” “我跟着你们一直到了西道路,你找了一会儿就进了个巷子,唐凯就在路对面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等着,从他的着装我知道不是好事。” “大约十点十分的时候,你突然从巷子里出来朝住所方向狂奔而去,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有种感觉你还会回来,所以并没有跟上你,只是盯着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唐凯,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果然四十分钟后你就奔了回来,一头又扎进巷子,然后我就看见唐凯从阴影里走出来,小心翼翼一步步朝巷子口走去。”杨平还是像个机器人那样说着,这个人仿佛是被程序控制不带任何情绪的,“我特别注意他的手,那个时候他手里是空的,所以我只是看着他慢慢潜入巷子。” 他好像不用再讲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知道。 杨平把目光转回来,“我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还有你的吼叫,但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和唐凯认识,我起初以为你们之间出现了某种纠纷,还牵涉到第三方。”他顿了一下,“但当我看到你狂追着他跑出小巷,手里还拿着刀时,就明白出事了。” “所以你进了巷子?”我盯着他问。 “我必须进去看一看,然后就发现了那个老人的尸体,还有装满现金的包,当然,我无法肯定是谁下的手。虽然这条路极为荒僻,但我还是怕有人经过,所以没多停留就出来了。” “然后你就开始找我们?”我问。 “现在看来我应该先去追你们的,可我完全想不到你会真的对他下手。我找了半天终于听见那幢楼顶有声音,所以就冲了上去,接下来的事你都清楚了。” 说到这里杨平忽然张开双臂,冷冷道:“现在你是不是想杀我灭口?” 他的眼中仿佛有种讥诮之意,我只是报以讽刺的一笑,说道:“谢谢你们帮我擦屁股,可我有非杀唐凯不可的理由。” “所以那个老兵,其实是他杀的对不对?” 我没有否认,可我不想把项大洪的事再摆上来,只问道:“许子闻来后看到那一幕说了什么?” 杨平道:“他没说什么,他只是认为你住家离这儿太近,公安在附近搜索排查的话可能会有麻烦,所以必须让你离开那里。” “许子闻之后发现你开始失忆,于是联系到了那个房东,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叫你走。”他指了指地上的包,“钱当然是从这里头拿的。” “我只是有一点不懂”我问,“他为什么非要让我住进他那里?” 杨平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因为是时候把你搬出来了。” “那个组织里有人一直在找你,现在看起来许子闻帮他们找到了你,他也许是故意的,但我并没问过。”杨平把手插进裤兜,“那时候他已经完全暴露,本来就准备好走人,所以需要你代替他去被监视,只是在你那种状态下,他无法肯定是不是该把光盘交给你,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又录了那盒带子。” 我看着他,突然问:“你对许子闻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杨平答道:“不少,可也没你想的那样多。” “你们不是死党么?” “算不上,我对你讲过,我们只是有共同的利益。” “什么利益?”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杨平似乎微微笑了笑:“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有关,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可我不喜欢被利用”我盯着他说。 杨平回瞅着我:“这个世界就是相互利用,那是生存的法则,你不利用别人,或者不被别人利用,你就没有了生存下去的价值。” “我是不死的,这套东西对我没用。”我不屑一顾地说。 “你是不会死,但其实也可以看作投胎比别人快,一辈子一辈子紧紧衔接而已,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摆脱不了这种法则。” 我一下愣住,好像没有办法反驳他。 杨平把插在兜里的手抽出来,扔了样东西给我,我接住一看,是一只塑料一次性打火机。 “这个也是在现场捡到的”杨平淡淡地说,“我相信你这段记忆已经没有什么遗漏的,那么今天就到这儿了,我会再联系你。” 他没等我回答,挥挥手真的就下楼去了。 我没有去拦他,拦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人,好像是事件中心的一份子,却又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和许子闻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刚才也没问唐凯为什么要杀项大洪,就好像完全没有兴趣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这里的,还是他傻乎乎天天守在这里?我突然有种想尾随他的冲动。 可我只是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我捡起地上装钱的包,也慢慢下了楼。 第39章 新生的承诺 躺到床上的时候,离天亮还很远,我只躺了两分钟,忽地起来,从衣柜里拿出那件中山装。 我凝视了许久,突然把各个口袋里的零碎都挖出来扔在地上,然后把那封信塞了进去。 我关门下楼来到外面,一直走到附近的一个公园,确定四周无人,把中山装折叠好平放在空地上,拿出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了衣服。 “大炮,让你久等了,穿好衣服上路。”我一边说一边把打火机也扔了进去。 一个抗战老兵不该有这样的结局,我没有照顾好他,如果不是我有顾虑太自私,他也许还好好住在我以前的家里。 至于唐凯,憎恶,怜悯,愧疚,还是漠视,我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觉。 我站了很久,直到火势渐渐减弱,才再次回到家里。打开皮箱,那两管液体还静静躺在里面,我从旁边翻出那些小本子,一本一本地找,终于找到了三年前的那本,那次赌博飙车其实记了下来,可是三年来我从没去看过。 我把笔记本扔回皮箱里重新锁好,倒在床上,虽然折腾了一整天已经很累,可我完全睡不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出那一幕幕。 找回这些记忆,到底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们记下来,也许就这样等某一天再度忘却会更好。 但我注意到一件事,回忆里许子闻并没对我说过什么或向我展示过什么,我自己看到的那张照片,他在光碟里也完全没提到。 我已经想象照片被许子闻放在密封袋里,角落里写了个“2”。 “许大帽居然就是许强松”我“切”了一声,印象里那个人平时不怎么多说话,干活倒很卖力,只是一有机会就找我一起吃饭,其实我根本不用吃东西,可由于这个人,我很多次被迫去啃那难吃的窝头。 我已经记不清许强松跟我说过些什么,好像他老问我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这地方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老家下许连村,还有那座该死的黄泉山。 所以那时候许强松认出了我,而且一定觉得很惊讶为何隔了那么久我一点没变老,而多年后当自己儿子长大,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子闻。 所以许子闻借唐凯认识了我,和他父亲当年一样想尽办法靠近我,想知道长生的秘密,他认为那或许能挽救家乡的人。 这听起来非常顺理成章,可我的直觉告诉我并不一定是那样。 还有杨平,我到现在都没有跟他道过歉。他所说的和许子闻的共同利益究竟是指什么?显然不是钱,否则他不会把那个包还给我。 我想起他苍白的面庞和骨瘦如柴的身躯,莫非他真的患了某种绝症,需要那个组织的某种药物才能救治,但他知道通过正常途径绝不可能得到,所以才混进富邦待机行事? 他和许子闻相识,是在进入富邦之前还是之后?不管怎样,我觉得他们之间肯定也有着某种交易。 我发觉找回那些记忆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新的疑惑。 诺基亚手机就在手边,可我不敢去看,虽然没听见声响,但我很怕看见岳晓含来信。我发觉自己现在根本没办法面对她! 那十万元,也许是命中注定我要为她付的。 我终于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我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不仅有未接来电,还有未看信息。 电话和短信全来自于岳晓含,依照时间顺序,她先打了电话,我没接,随后发短信我又没回,然后又打电话,可我睡得太死,以至于铃声都吵不醒。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打开短信看,“亲爱的醒了吗,你还好?” 我既不感到肉麻也不觉得愉悦,“要是从没认识她该有多好”我心里只是升起了这种想法。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回了短信:刚刚才醒,过会儿去你那儿。 把手机扔在一旁,我坐了起来,用双手反复地摩擦脸庞,然后走进浴室,让冷水肆意浇灌全身,就仿佛想冲掉某种罪孽一样。 十点半过后,我才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岳晓含又发短信过来:怎么还没到?我饿死了,记得带午饭过来。 放在以前,我心里一定会骂:“白痴自己不会去买啊!”可现在我只是默默地回复:知道了,马上就来。 十一点刚过,我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岳晓含拿过我手里装饭盒的袋子,还没打开,我却一下紧紧抱住了她。 “怎么了?”她问。 我没有回答,也不想放开她。 岳晓含明显发觉了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我脑子里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却只化为淡淡的一句:“我是个混蛋,就这么简单,吃饭。” 我放开一脸茫然的她,自己坐到长椅上,我好像还没完全睡醒。 “你昨晚到底在干嘛?很累的样子。”她边开吃边问。 我不会骗她,所以说道:“以后再告诉你。” “噢,那我不问了。”她嚼得津津有味,“你不饿吗,不吃的话我全包了哦!” 我没有答话,站起来走到观察病房前,透着玻璃窗看进去,小岩睡得很香。 “手术口愈合得比预计的快,过两天就可以拆线了,医生说过了今晚就转移到看护病房去。”岳晓含说。 我点点头转过身问:“还要多久出院?” 岳晓含道:“快的话下周就能出院了。” 我坐到她身边:“出院后我住到你那儿去怎么样?” 她瞪大了眼睛:“咦,怎么突然这样说,房租不会退的哦!”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钱,你就知道钱。” 岳晓含把食物咽下去:“你不懂我和姐姐以前日子有多苦,靠给富人家带孩子过活,经常被那些熊孩子欺负,还不敢吱声。” 她把一只手背伸给我看,上面有一条疤痕:“喏,这是让一个胖小孩烫的。” “你有没有和你姐姐的照片?”我问她。 “你还不相信我?我们真是双胞胎来的。”她打开手机一点一点翻,终于找出一张照片,“看!” 照片里是一对姐妹花,两张完全一样的稚嫩的脸 岳晓含微微低下头,语气变得悲伤:“十八岁时候拍的,就剩这一张了,有段时间我们吵得很凶,为了那个吸毒的男人,她一直说那男人会变好的,结果自己却染上了毒瘾。对了,那男的好像也姓唐来着…姐姐要是还活着该多好。”我看到有一滴眼泪滴进了饭盒。 但我完全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只知道从今往后要好好照顾她和孩子,直到他们死去。这是我同时对他们和自己的承诺。 第40章 人和妖之间的爱 岳晓含的家,离我住的地方大概有四公里,是一栋老式公房的三楼,面积比我住的地方大一点,至少有独立的厨房。 我拿着她给的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原以为会看到一片乱哄哄的景象,就如大多数女生的房间一样,然而却出奇的整洁干净,床上没有凌乱的被褥,盥洗室没有未洗的衣物,窗台上简直可以说一尘不染,就连小岩的婴儿车和玩具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跟我想的不一样呢”我喃喃着道,走到书柜前,里面有不少育儿指南,我拿出一本随便翻了翻,里边竟全是划线和阅读笔记,看样子这小孩子的确占据了她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我突然躺倒在她的床上,眼睛直直注视着天花板,那上面贴满了荧光小星星。我想象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这个位置凝望着那些星星,思考着自己的人生,那是种什么感觉? 我也经常这样躺着思考人生,有时在草地上,有时在沙子上,有时在雪山上,甚至还有一次飘在水上,当然到了近代,更多的是在床上。 只不过我想的跟一般人不同,什么时候买房买车,什么时候结婚生子,这些都跟我无关,我只是厌倦了每天都问自己今天该干什么,不知道这种人生何时能终结。 我隐约记得有一回,大概是六百多年前的元末明初,我参加了反抗元朝统治者的农民起义,结果一次败仗后我被元军俘虏,和许多人一起被处以极刑,我想这样也好,被砍了头总不会再复活了,结果半夜里醒过来,发现脑袋和身体居然又合并了,原来挂着我头示众的地方居然换成了那个刽子手的头。 那是我还能记得起的离现在年代最久远的事,之前我的人生经历已完全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诺基亚的“嘟”声又响起,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声音,“到了吗,觉得怎么样?”她在短信里问。 “还不错,像个乖女孩的家。”我回复道。 “你看,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你以为我想你是什么样子?” “你之前一定认为我贪财邋遢,拜金势利对不对?” “有一点”我不想骗她。 “知不知道我以前怎么想你的?” “怎么想的?” “要说实话吗?” “是的” “敏感多疑,自以为是,撒谎成性,有时浮躁冲动,有时又自私冷漠,甚至可能还有冷血残酷的一面。” 我一下怔住,过了很久才回问:“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女人的第六感”她马上回答,然后又紧接着发了一条信息:“可我现在知道你不是那样,何况即使你是那样,我也一样喜欢。”后面还跟了一颗心。 我没有再回复,慢慢放下手机,长久以来我一直想尽办法低调,把自己缩在一个狭小的保护壳里,尤其在这个信息时代,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能隐藏就隐藏。 可我现在发现其实我什么都隐藏不了。 “嘟—”,岳晓含又发了过来:“怎么不回了,要不要我打过来呀!” 我只好想了想,再回复:“那么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我有什么优点?” 过了十几秒钟,她的回音来了:“你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会对我负责到底的。” 我只好笑笑。 几秒钟后又是一条:“你是个很容易弄到钱的男人。” 我“嗤”了一声。 然后一条是:“你很会煮菜。” 我心说废话。 又过了几秒钟,第四条短信发过来:“再加一条,你渴望被爱。” 我沉默了。 我一直尽力把自己圈起来,一直很怕被别人爱,我不想看她们在我面前死去。 可我内心深处,是不是其实和普通人一样渴望被爱? “怎么还不回,我说对了?所以本姑娘就来爱你啦!” 我看着她的短信,发现脸皮厚有时候也是一种可爱。 “你晚上要过来哦,不打扰了,还有,夸你会煮菜了,去看看冰箱里有哪些东西快过期了,最好煮掉带过来,别到外面买了,省点钱,乖。” 我有点哭笑不得,一个老不死的妖怪,居然被一个现代女孩子叫“乖”。我从床上起来,整了整床单,真的去检查冰箱。 然后我就决定做一道孙老五教我的糖醋提溜鱼,很久不做的我手脚有点慢,一直到傍晚才弄完,然后找了个保温盒装好,再把热饭盛进另一个盒子,提着袋子就锁门赶赴医院。 上一次给女人做家庭主男,已经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就快进入十月,天暗得越来越早,今天路上又很堵,我到医院的时候,大楼已经灯火通明。 “喏,馋鬼!”我把袋子在岳晓含面前晃了晃。 她就像一只闻到了香味的猫一样,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切,眼珠子都直了,然后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一个护士正好推着病人经过,偷偷地朝我们笑,我只好也笑笑。 “真好吃”岳晓含尝了一口鱼道,“什么时候给我买戒指?” 我简直说不出话来了,心想你也太可爱了,她却又说道:“开玩笑的,还不是时候对?” 我有点如释重负,“吃你的饭”我说。 其实我很理解她的心思,一个带小孩的女人,错过了这村很可能就没那店了。只是我觉得要照顾他们两个,未必必须以丈夫和父亲的身份。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本来就很少有非常想吃东西的时候,有一次我连续一个月没进食,想看看会怎样,结果体重居然胖了四斤,简直没有天理。 “你一点都不饿吗?”岳晓含终于问道。 “不饿” “我很好奇,你平时钱都花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从来不记。”我回答。 “你说如果我也不用吃不用喝不会死该有多好”她又凑近我把头靠上来,“那样我们就可以真的天荒地老了。”有时候她真的像只过于粘人的猫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真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只不过没人能活到最终情变那天而已。 所以我说:“爱只能存在于两个人之间,两个千年妖怪之间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第41章 九江二次游 岳晓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不过至少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几十年,那么就先好好珍惜这段幸福!” 她突然扭了我胳膊一下:“十月国庆长假,我们带着小岩一起出去旅游怎么样?” “好——”我拖长了音回答。 她已经吃完了大半条鱼,连连称赞道:“太美味了,这是那个孙可发教你的对,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目光有些远,想了想慢慢道:“一个很正直的人,那年慈禧太后路过开封,孙可发被命令给那老女人做菜,其实他很厌恶慈禧这种祸国殃民之辈,但为了开封全城百姓的安危,只好领命去做。” “哦,是这样。”岳晓含吮着筷子道。 “和别人不同,孙可发教徒弟从不保留,而是倾囊相授,他说过人会死,但菜要一直传承下去。”我说道,“当然我没告诉他我是不死的。” 岳晓含笑了:“他要知道你是个怪物,大概会吓死。” 她边说边捏我鼻子,还把我往她那边扯,我只好顺着她晃过去,来回晃了几次,把不少头发和头皮屑都抖进了饭盒。 岳晓含“呀”了一声,“真脏!”一边扇着空气一边说道,“你看你头发乱得,多久没剃了?” 的确,我已经很久没理头发了,而且我很讨厌发蜡发胶那一类的东西,所以头发看起来总是乱哄哄的。 “明天就去剃”我说。 我没有陪岳晓含过夜,也没有去她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我对着浴室的镜子看了半天,“干嘛要去外面剪呢,省点钱,自己来。”我说着话居然真的翻出了剪刀。 结果我发现完全剪不好,有的地方还没覆盖到,有的却已经快剪到发根。 “索性剪短点,留个板寸好了,清爽宜人,省得下次再剃。”我安慰自己道。 于是过了没多久,我的板寸头就出现了,看上去居然还很平整。 我以飞快的速度把散落四处的头发都扫干净,再痛痛快快冲了个澡,然后用干毛巾使劲揉搓头把头发弄干。 然后我就站在镜子前愣住了! 头发真的剪得很短,只比光头好一点点,镜子里我看见头皮靠近额头中间的地方,分明有一个似乎是刻意烫出来的红点,就像和尚头上的戒疤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进屋子翻出那张九江市地图,把我整个头顶想象成市区然后比对,那个红点正好落在一个叫莲花镇的地方。 难道我把胶卷藏在了这个镇子的某处?我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我在床上坐了半天,拿起手机给岳晓含发出短信:九江真的很好玩,十一长假我们再去那里。 十月二日,我和岳晓含小岩再次登上了去九江的列车。 小岩是两天前刚出院的,心电图显示一切正常。十月一日太挤,我没订到当天的票,所以今天才出发。 “猪猪是和尚”这是岳晓含教给小岩的,这几天她一直在嘲笑我,还不时摸我的头,我真想在她睡觉时把她头发也剪掉。 在九江的前几天,我们只是照着旅游指南随便逛,拍了不少照片。有些地方上次我就去过,所以并没多大兴致,倒是郊外上次没去的庐山,成了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地方,尽管几百年前我就登过。 我们计划在九江待一周,等到第五天晚上的时候,我对岳晓含说:“明天我要单独去一个地方,你和小岩自己去玩。” “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的嘛!”她像个孩子一样撅起了嘴。 我想这样也好,多个人也许到时候可以帮忙出个主意。 于是第二天我带上了他们两个,来到莲花镇,相比于那些知名的景点,这里算不上热点旅游区,可岳晓含还是玩得很兴奋。 “你原本打算一个人来这里干嘛?”她问我。 “多年前我在这里放了一点东西,可能很有价值,但具体内容我想不起来了,来这里找找看。”我没有骗她,我发现这个承诺到目前为止兑现得还不错。 她却凑近我故意低声道:“会不会是赃物?” 现在正轮到我抱着小岩,否则真想敲她的头。我把小孩放下让他自己走一会儿,一边说道:“不肯定哦,或许是枪支呢!” “嘿嘿,这么大个镇子,上哪儿去找呢?”她眨眨眼睛,“会不会在墓里边?” “墓?” “你看这个”她指着旅游指南,“周敦颐的墓就在这里,你大概把枪藏里面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故意胡说八道,可惜在宋朝时我干过什么已完全没有记忆,说不定还真跟周敦颐认识呢! “那你有什么线索吗?”她把小岩搀到自己手里,“说出来我帮你想一想,我很聪明的。” 我考虑了一下,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在这里。” 她当然忍不住又伸手出来摸,我却按住她的腕子,说道:“别闹,看见这个红点了吗?” 我把地图对比的事跟岳晓含讲清楚,她忽然笑了:“你留线索的方式还真奇怪呢,不过也真笨。” “什么意思?”我问。 “你是对着镜子照的,其实应该反过来不是吗?” 她果然聪明,我恍然大悟,如果当初我真把胶卷放在这个莲花镇,不可能傻到就留那么个红点。 于是我找了个地方再次铺开地图比对,把方位反过来,我发现真正的地方竟然是甘棠湖!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的确才是藏东西的地方。 我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说道:“晚上我们去吃大餐。” 西式大餐总共花掉我一千五,可我毫不在乎,看她吃得开心我就高兴。回到宾馆后,我迫不及待取出包里那封自己写的信,还有那张我和池田正里的合照,明天或许用得着这两样东西。 小岩白天显然玩累了,很早就在宾馆小房间里配备的婴儿床上睡着。 岳晓含裹着红色浴巾从浴室里出来,为了不吵醒孩子,拿着干毛巾在幽暗的灯光下擦头发,我突然发现她是这么的迷人 她也许没有池田慧子和邱圆圆好看,但此刻在我眼里她却是最好的。 所以我忍不住上去贴住了她的嘴唇,然后就和她倒在了床上。 第42章 隆仁寺 清晨,六点刚过我就醒了,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但窗外已有一丝曙光透进来。 我瞅着旁边还在熟睡的岳晓含,她侧身背对着我,裸露在外面的肩膀洁白而圆润,我凑上去亲了一口,爬起身穿好衣服。 我希望今天就和上个月那天一样,在这座城市取得重要收获。 这家宾馆六点半开始提供自助早餐,我轻手轻脚洗漱完毕来到楼下,刚吃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岳晓含急匆匆出了电梯跑到我身边,重重捶了我肩膀一下:“臭流氓,欺负完人家就想吃独食,也不叫一声,给我留点儿!” 我不想陪她闹,“小岩呢”我只问道。 “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她停止了耍性子,塞了个牛角面包在嘴里,我发现她喜欢西式的东西明显多过中式的。 七点十五分,我们回到楼上房间,岳晓含进小屋去催孩子起床,我准备今天需要的东西。 小岩的食物是遵照医生嘱咐准备的,我看着岳晓含喂他,问道:“你没想过把孩子寄宿在托儿所吗?” “太早,也太贵,我还是想自己带。”她叹息了一声,“如果那时候我多和晓闵说说话,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我没有去安慰她,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坏。我把两条尿布塞进包里,顺便把床整理好。 八点整,我们按计划的准时出发,在宾馆外的出租车停泊点上了车。 只开了两分钟,岳晓含突然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您带我们在市东边转一圈,然后再去甘棠湖公园。” 我有点讶异地看着她,还没问出口,她把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一边转过身往后窗外看。 后面除了其它车辆没别的。 司机能赚钱当然不会说什么,车子在九江市东转了很大一圈,才开始往长江边开,岳晓含不时回头看,就仿佛后面跟着个鬼一样。 开到目的地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九点,我一直到下车后才问她:“你刚才到底在干嘛?” “我觉得我们被盯上了”她抱起小岩慢慢说道,“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 我也是个很谨慎的人,可我完全没有被跟踪的感觉。 甘棠湖公园,其实我们来九江的第二天就已经来过,多少有点熟门熟路,可现在却面临一个跟在莲花镇一样的问题,到哪儿去找胶卷? 我们三个人在一个亭子里坐下,岳晓含果然问我:“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狠狠砸你的脑袋看你能醍醐灌顶想起什么来,有时候这招很管用的。”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说出“醍醐灌顶”这个词,她有没有上过大学我不知道,但文化水准显然没我想的那么低。 “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我说,一边拿出那封自己六九年写的信。 “咦,这信看起来好老啊,谁写给你的?”岳晓含已经凑过来看。 “我自己”我答道。 她挠了挠自己的脑瓜:“这倒挺聪明的,把线索放在信里。” 我心想还不一定呢,而且暂时不想让她知道信的内容,所以对她说道:“你和孩子先去随便兜一圈,别走太远,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 我知道每当这种时候她都晓得分寸,她果然“嗯”了一声,带着小岩出了亭子。 这个公园虽然也不小,却远没有那么多建筑。胶卷这种东西,最怕高温和潮湿,所以一定会被那个叫梁力武的我藏在阴凉干燥之处,所以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基本可以排除。 可这里都是水,离长江又太近,按理说湿气很重,我当年为何会选择把胶卷藏在这种地方? 我把信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找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我又细看那张照片,当初在这里拍照,又选在这里放东西,应该不是巧合。 只是我就算预料到自己有一天能看到这封信,又怎么肯定一定能见到这张照片? 还是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那个像和尚戒疤一样的红点只是某次意外烫伤后留下的痕迹? “和尚的戒疤”我念叨着,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立刻翻开地图再查,一眼就看到甘棠湖旁边,有一座隆仁寺。 这时正好岳晓含领着小岩走了回来,我马上对她说:“把你手机借我一下。” 隆仁寺里有一座大成塔,网上的图片让我觉得很眼熟,拿着那张照片比较,发现背景远处模模糊糊的那个建筑,原来不是亭子,而是这座塔。 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拿起信纸再看,信里最后一段写着“佛祖保佑”,这有点怪,为什么不是“老天保佑”,难道那时候我是个佛教徒? 不对,我从不信宗教的,我那时肯定是故意那样写的。 我把手机还给岳晓含,把信和照片都收起来,说道:“去隆仁寺。” 根据记载,隆仁寺始建于南朝,是座历史非常久远的古寺,经历了多次劫难,至今仍很不容易地保存着不少古建筑,大成塔就是其中之一。 “你肯定是这儿?”岳晓含望着寺庙的大门问我,顺便给自己来了张自拍。 “不看看怎么知道?”我说。 文革时许多寺庙都被关闭成了无人场所,岂不是藏东西的好选择?只是现在里头挤满了香客游人,让我怎么去找法? 先进去再说,我们买了两张票,小家伙是的。不知怎么回事,进门的时候岳晓含又警觉地回头看了看。 这不是座小寺,我们在里头逛了老半天,完全没有主意。 “看样子还是找不到你的东西呢”她居然用种戏谑的口吻说道,“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去烧烧香许个愿。” 说完她居然真的拉着小岩去买香了,我只好歪着脸“切”了一声,可瞅着四周的人群,的确无可奈何。 岳晓含明显比我虔诚得多,不仅自己点上香跪在大殿前的蒲团上对着佛祖像磕头,还硬把我一起拉下。 我没办法只好也弯曲膝盖缓缓地连磕三次,口中念念有词,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磕完后我站起身拍拍裤子,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她“哼”着回答,其实我料到她会这样讲。 可正当我们要离开,大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老和尚,对我叫道:“施主留步。” 第43章 老胶卷 我一下回过头,有点茫然地问他:“师傅是叫我吗?” 老和尚做了个双手合十礼:“阿弥陀佛,施主方便的话请随我来。” 我和岳晓含对视了一眼,跟他进了殿内。 我们穿过大殿来到游人止步的内殿,老和尚回头道:“老衲法涛,等施主很久了。” “您认识我?”我不禁有些疑惑地问。 “我不认识此生的你,但前生的你我是认识的。”他说道,“梁施主留给你的东西,就在我这里。” 他并没看我的反应,只是对同样一脸惊讶的岳晓含说:“请女施主暂留屋外。” 法涛领着我走进内屋,从帷帐后取出一个很小的木匣,慢慢道:“快五十载了,该物归原主了。” 我双手接过匣子,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我明明应该很高兴,可这完全不是我预料中应该找到东西的方式,于是我问:“请问师傅,怎么肯定是我呢?” 法涛示意我坐下,道:“当初十年动乱,这里被改作学校的校舍,说是校舍,也只是集会喧闹写大报的地方而已,并时有人来打砸,如果不是梁施主带着他的学生在这里护住,恐怕你今天也看不到这些佛殿了。” “后来佛寺被关闭,只有我和其他很少几个人留下来。有一天梁施主来交给我这样东西,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再出现在寺里,即把东西原封不动交给他。” “您不觉得这很奇怪么?”我忍不住问。 “世间事本就千万种,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平静地答道。 “师傅是否知道些什么?不如讲来听听。” 法涛双手再次合十:“佛云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以有因缘故可得说。” “何时有因缘呢?”我问。 法涛摇摇头:“不可说也。” 这个老僧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岁了,显然清楚梁力武和我是同一个人,然而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仿佛早已看破一切。 我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也双手合十:“多谢师傅。” 法涛笑了笑:“施主是好人,所以请一直做个好人。” 我也笑了笑,却没有答话,只说了“告辞”二字就走出屋子。 岳晓含见了我手里的匣子,赶紧问:“那老和尚跟你讲了什么,里面是什么?” “回去再看”我觉得用不着现在就开匣,东西不会错。 回到宾馆后,我拉上窗帘打开木匣,里头有个二合一的泡沫塑料盒,并没有发黄,看上去不是几十年的东西,我把盒子揭开,就看到了那卷胶卷。 胶卷看上去显然要老得多,外壳上没有品牌,也没有冲洗过,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是不是还能冲得出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把胶卷埋在某处,想不到却是交给人来保管,也只有信得过的人,才会一直细心负责地看护东西。 这个法涛居然可以坚持这么多年,我心底不由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 岳晓含就坐在我旁边:“胶卷里拍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 “难道不是你拍的?” 我用一个亲吻结束她的好奇,道:“需要找个地方冲印出来。” 可是这卷在黄泉山上拍的胶卷,内容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该到哪里去冲洗呢? 我突然对岳晓含说:“把手机再借我一下。” 即使在这个数码时代,要冲洗老式胶卷照片也有几种选择,第一自己购买全套冲印设备包括各种药水,但我怕手生一不小心弄曝光了;第二国外有刚推出全自动胶卷冲印机,但价格贵得离谱;第三,找个专门冲洗隐私照片的地下私人冲印店。 第三种无疑是比较稳妥的,那样的人为了钞票不会问太多。 我很快就找到这么一家没有名字只在网上打广告的冲印店。 现在只是下午,我要岳晓含在宾馆休息,这次她倒很听话没有硬要跟我出去。 我到外面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冲印店老板的手机。 “喂,哪位?”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麻烦要找你印一些隐私照片”我直接说道。 “哪种的?” “什么意思?” “价格不一样,情趣类的低一些,敲诈勒索的最贵。” “最贵的那种,但你要保证不留拷贝。” “放心,底片成片统统给你,信誉绝对有保证!” “好,什么时候方便?” “你在不在九江?” “在” “地址你有了对,一个小时后到我店里来,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玩花样,我道上有的是朋友。” “放心,我不是便衣。” “那么到时候见,记住,我只收现金。” “一卷相片多少?” “两千不还价。” 我身边钱足够,没有回宾馆,直接拦了辆出租去他的地址。 司机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把我带到了目的地,这里其实已经接近市区的边缘,我环顾四周,视野范围内全都是矮平房。 我在附近随便浪费了半个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就找到门号,看上去是一个有前后门的半地下室,没有门铃,我敲响了门板。 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矮男人打开了门,先往两边瞅了瞅,才问我:“刚才联系过的?” “没错”我回答。 “进来”他把我带进去,“钱先付一半。” 我把十张百元纸币塞给他,他好像有点不放心,在灯下扫了扫。 “全是真钞,这年头都用微信和支付宝了,谁还印假钞?” “那可不一定,昨天有个来印偷情洗鸳鸯浴的,就混了张假的。” “呵呵,看样子你生意还不错。”我故意说道。 “别看有数码的东西,放在电脑手机里才不安全呢,还是传统的好,黑客想偷都偷不成。” 我不想再废话,把胶卷交给了他。 “等着,一会儿就好。”他边说边进了里边的暗房,我想跟进去,没想到他转身就把门关了 我观察了一下这里,是封闭的,只有后面的灰暗中隐约有另一道门,证实了我的猜测,多半是这家伙以防万一用来逃的。 他的速度的确够快,也就半小时多一点,暗室的门就开了,他满脸惊恐地冲出来:“你这些照片,是在哪儿拍的?” 第44章 戴墨镜的人 我立刻问他:“怎么了?” “只冲出来三分之一…太可怕了!”他已经变得结巴,“你…怎么活下来的…” 他刚说完“的”字,突然就倒在了我怀里,眉心瞬间喷出了血! 我感觉下巴一阵剧痛,好像有一颗消音子弹穿过他的脑壳,又打进了我的下颚! 我倒在地上前的刹那间,看见后面的那道门已经开了,一个体形高大的人影站在灰暗的光线里,慢慢走过来。 我没那么快恢复,但我的右手还有力,倏然握住旁边一张木椅的椅腿,把椅子整个砸过去! “啪”的一声,木椅被那人一拳击个粉碎,我好像已经无力反击,那个人走到有亮光处,我在彻底晕厥前的一刻,看到了他脸上的墨镜。 我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趴在我身上的尸体推开。 我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刚一坐起身,“当”的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我清楚那是被我身体排出体外的弹头。 那个人已经踪迹全无,我猛然跳起冲进暗室,里面空空荡荡,胶卷底片和冲印出来的照片统统不见了。 在我的人生里遇到过无数次的危机,已经养成了关键时刻保持冷静的习惯。我把染了血的外衣脱下,所幸里面还有件t恤,我不怕留下指纹,反正也没人查得出来,整了整衣裤、确保脖子上挂的玉也安好后,我把外衣口袋里的钱全拿出来,把衣服叠起夹在腋下,捡起地上的弹头,打开前门,也先往左右看了看,路上正好没车也没人经过,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关好门就离开了现场。 我在附近的一个自动公厕洗好脸,把血衣扔在了距冲印店至少两公里外的一个大垃圾箱内,把弹头扔进了一条小河,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等完全闻不到身上的血腥味了,才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岳晓含的直觉果然厉害,我相信那个人已经跟了很久,而我居然毫无察觉。 我本不打算告诉岳晓含,但我发觉在她面前什么都瞒不住,她一眼就看出出事了,我只好都说了出来。 岳晓含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在我下巴上反复摸着:“没事,你真没事?” 我轻轻按下她的手:“我没事,七毫米半的子弹对我不起作用的。” 她扑在我怀里哭了出来,把旁边玩玩具的小岩也吓哭了,“要不要现在就回去?”她问我。 “不,按原计划明天早上走。”我知道这时候提早退房不是聪明的做法,何况那家伙的目的显然是那些照片,否则他消失前大可报警让我完蛋。 我进去浴室冲澡,把全身彻底洗了一遍,然后若无其事地穿戴好出来,“千万别慌,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手指在岳晓含下巴轻轻划过,“现在知道和我交往的危险了?” “我不怕”她的眼神突然也坚毅起来,“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话虽然这样说,但晚上我搂着她入睡时,还是明显感觉到她在抖。 离开九江回到住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我把岳晓含和小岩送回他们的住处,然后回去我自己的出租屋,打算收拾好东西就搬过去。 但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我翻到诺基亚里王大录的号码,摁下了拨通键。 对面的铃声一连响了十遍,却没有人接,我发出一条短信:我是神秘人,能见你么? 等了十分钟,也没有回信过来。 于是我立刻出门,在街上叫了辆出租,去那个王大录所在的院落。 院子还在,但早已空了。门只是虚掩着,我推开进去,院里落叶满地,却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破旧的地方,显然只是他的临时住所。 我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突然手机“嘟”的一声,他的回信来了:你在哪里? 我回道:在上次见你的地方。 半分钟后回信又发过来:走出去到外面的路口,我让马三来接你,注意有没有人跟踪。 “好”我送出了这个字。 马三来得很快,十五分钟后我就坐在了他的出租车上。 他全程都没说话,只是不停绕圈子,几乎每隔十秒就看一次后视镜,开了约有半小时,到了另一处院落。 这个院子比原来那个看上去稍微像样点,位置却更加偏僻,周围没有任何高层建筑。 我下车跟着马三进去,里面有一排三间屋子,马三指了指左边那间:“老板就在里面。” 我点了点头,那屋没有关门,我径直走了进去。 王大录居然又坐在了那张破椅子上,轮椅已经不见,但墙上却靠了两根木拐。 他看到我就笑了,挥手让身边两个小弟出去,对我说道:“终于有手机了?” 我掏出诺基亚晃了晃:“原始时代的玩意儿。” 他示意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谢谢你上次的慷慨,怎么样,最近日子好过么?” 我摇摇头:“不怎么好过,你呢?” “好的话怎么会像条狗一样四处躲呢?”王大录敲了敲腿,自嘲地笑笑,“还是有人把老子吐出来了,条子们查出我有部队背景,现在到处在找我。” “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狗娘养的做了线人卖了大家”他边说边伸出一只手掌,“现在我身边信得过的人包括马三在内不超过五个。” 我当然看得出他日子不好过,凯迪拉克是别想坐了,如果有事一定要出去,大概也只好龟缩在马三的出租车里。但我来的目的不是这个,问道:“上次我和你赌跳楼时,那个高个子见证人,还记得吗?” “你说那个戴墨镜的对不对?”王大录想了想道。 “没错,你知不知道这人的来头?”我问。 他摇摇头:“那人是圈子里派过来的,玩这行不管是什么角色都不问底细,我只记得他好像有个代号叫k,就是洋文里的那个k。” “那谁派他来的知道不?”我又问。 王大录还是摇头:“不晓得,晓得也没用,圈子散了,很多人都进去了,还有些跟我一样在逃命,你问也问不到。” 我只好点点头:“你为什么不躲到外地去?” 王大录脸上的横肉抽搐起来,突然握紧了拳头:“老子在这个城市,还有事没做完!” 他显然感觉到了失态,马上又对我笑了笑:“没事,我还是觉得在这里安全。” 第45章 最佳替死鬼 “你为什么突然对那个人感兴趣?”王大录又问我。 我起身离座:“因为那个人,有可能一开始就是针对我来的。” 王大录注视着我很久,慢慢道:“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唐凯,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信不信任我?”我反问道。 王大录又笑了一下:“信不过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么告诉你,我不是唐凯,我叫王检。” “你叫什么不重要,我只是觉得奇怪,连老子这样的人,从六楼下来也几乎没命,你怎么当场就可以站起来,还能走回去?”他说道,“就算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特种兵,好像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努力站了起来,把拐杖支在腋下,咳嗽了几声,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来,道:“当然我还是那句话,愿赌服输,但我一直想知道,我到底输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可能告诉他实情,所以说道:“我只是碰巧会一点吸气功而已,可以瞬间让体重变轻,许多练武的高僧都会这个。”我发觉自己还真是撒谎成性。 “呵呵,你现在的脑袋还真像个和尚呢。”王大录的口气听上去半信半疑,“能不能教教我?” “不能”我说,“十岁以前开始练才行,现在太晚了。” 我不等他再问,马上接下去说:“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王大录又“呵呵”了两声:“老子不会就这样倒下的,风头总有过掉的那一天,过两天有几个当年部队里的兄弟要来,也许到时候我们可以合作干点什么。” 我笑着回答:“一言为定。”很可能我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离开那个院子,我没有搭马三的车,自己花了很长时间走到主路上,拦了辆出租回家。 刚打开家门,诺基亚突然响了,这次不是短信,杨平直接打了过来。 “我需要你帮个忙。”他说。 “什么忙?”我问。 “不能在电话里说,到上次的楼顶去。” “换个地方!”我绝对不想再去那栋楼。 “那就去昌龙路114号,记住,戴个有前沿的帽子,能遮脸的那种,没有的话路上买一顶。”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急。 我还没继续问,他已经挂断。 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被他这样指挥,但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还欠他人情。 我只好拿出那顶棒球帽戴上,关门再下楼,刚才那辆出租车居然还没走,我顺势又坐了上去。 我让司机停在一个路口之外,剩下的一段自己走过去,不知为什么,从下车开始我就有了被跟踪的感觉。 难道是杨平?我不禁回头看。 我对这个人的底细一点都不了解,也完全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那个破车间当然还在那里,和上次一样,杨平并不在。 “混账东西又在搞什么!”我站在门口,干脆骂了出来。 “么”字刚出口,空气被剧烈划破的声音传来,又一颗子弹击中了我! 子弹穿过帽沿打入前额,我脑海中立时一片空白,仰面栽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一双手来回拍打双颊拍醒的,杨平那张瘦削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地上有一滩血,我并没挪过地方,还是在废弃的车间。 天色有点暗,显然已经过了不少时间,我挣扎着站起来,想揪住杨平的衣领,却发现手还是很软。 那一枪打得很实,我需要时间恢复。 于是我坐到地上,问他:“之前跟在我后头的是你?” “是”他承认了。 “那么你最好讲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攥起拳头。 “我必须让那个人以为我死了”他说道。 “什么意思?” 杨平摊开手,手心里有一个弹头,应该是从我脑后穿出去的。 我捏起弹头,这和昨天的那个不同,明显小一圈,是六毫米口径的远距离狙击弹。 杨平站了起来,指着远处的一幢高楼:“那个人应该就是在那里开的枪。” 他虽然很瘦,却并不矮,站起来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我随着他手指望过去,那栋楼大约有二十层高,离这儿至少八百米,也许有一千。 “那个人是谁?”我终于问道。 “组织上头派下来的人”杨平说道,“比高明泽可怕得多。” 他把掉在一旁的棒球帽拿给我,却被我甩开了,我努力让大脑恢复清醒,道:“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去死?” 杨平没有否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我接过一看,是街上的人群。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解。 “再仔细看看” 我满脸疑惑定睛去扫,竟发现杨平就在里头,正在往前走着,身后大约十几米的地方,有个穿着立领风衣带着渔夫帽的家伙,照片是从俯视的角度拍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脸。不知为什么,虽然周围有别人,但从照片上看一眼就能感觉到这人在跟着杨平。 “照片是谁拍的?” “许子闻”杨平说道,“昨天他联系我见面,结果人没来,稍后发给了我这张照片。” “所以你已经被发现并被盯上了”我说。 “许子闻的嗅觉比我灵敏,我当时完全没察觉被人跟踪。” “那么刚才又怎么解释?” 杨平拿出他的手机打开摁了摁,然后递给我。 上面是一条短信:今天下午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和我见上一面,我可以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是什么?”我问。 杨平慢慢摇了摇头,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我分明看见他眼里划过一丝痛苦。 “那与你无关”他说,“可我清楚,那个人只是想骗我出来把我干掉而已。” “所以我是个试验品”我讥诮地笑了笑,“这下我们两清了。” 杨平看着我:“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离开富邦对我来说是迟早的事。” “那两管东西,放在我那里真的保险么?”我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拿回去?” “还得在你那里放一段时间,请你务必保存好。” 我低下头揉捏着手里的弹头,把上边的血迹都抹去,突然看到接近弹尖处,刻着一个极为细小的弯钩 我“嗤”了一下:“这家伙大概喜欢钓鱼,还刻了个鱼钩在上面呢。” “那不是鱼钩”杨平看着弹头道,“那是个j,扑克牌里的j。” 第46章 睿思幼儿园 “听起来你认识这个人”我说道。 杨平点了点头。 我终于慢慢爬了起来,看着他道:“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并不是所有他的事我都清楚的”杨平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今天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消失一段时间去做些事,我们只能电话联系。” 我说:“我很奇怪,那个j怎么发现你的?” 杨平慢慢道:“这正是这些人的可怕之处,你完全感觉不到他们就在你后面。” “他们?”我问。 “这次来的恐怕不止一个人,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本想把k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住,道:“在你消失之前,能不能让我和许子闻见一面?” “除非他跟我联系,否则找不到他。”杨平说。 他们果然也是单线联络,“那么许子闻怎么找你的,微信还是公用电话?”我问。 “不是,通过左衣柔。” “那么让我和她见一面”我说。 杨平低下头,似乎在考虑。“如果不答应,就把那两管病毒拿回去。”我冷冷地说。 他屈服了:“长青路上有家幼儿园叫睿思,她就在那儿。”说完他还在手机里打出这两个字给我看。 “她现在变幼师了?”我问。 “她本来就是幼师” “她在那里的名字还叫左衣柔?” “那就是她的本名”杨平说,“她只上夜班,所以你最好晚上去。” “明白了,那么今天就这样。”我点了点头,又指着他手里的棒球帽,“这个帽子给你做个纪念。” “如果你见到许子闻,想干什么?”杨平问。 我笑了笑:“我要问问他老爹的事。” “我先出去”我没等他再说话就迈开步子,突然又回头道:“你确定那个家伙反应过来后不会再找到你?” “我会小心,那个组织开始下重手了,我们都要小心。”杨平说,“记住我那句话,保持平常心不要激动,那很重要。” 我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ok”的手势,大步走了出去。 我让出租车司机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住所,把收拾了一半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知道不能去岳晓含那里住了,那对她实在太危险。 许子闻完全可以和杨平网上联系,为什么还要见面,见面时都干些什么?还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如果那个j只是为了干掉杨平,大可跟到无人的地方下手,为何要大费周章?如果是为了通过杨平找到许子闻,既然那些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发现我和杨平,又为什么找不到许子闻? 但我已经厌烦了躺在床上想一大堆事情,反正老子死不掉,爱咋地咋地去! 这时候岳晓含的电话到了:“你怎么还不过来?” “我现在不能来你这儿,过段时间再说。”我答道。 “又有什么情况了吗?”她显然有些焦急。 “以后我们只能在外头碰面,我会联系你。” 电话那头的她有点哭腔出来:“我真的不怕的。”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照顾好小岩,听话。”我用种命令式的语气说道。 她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别让我等太久,我想你。” “我也想你”但我没说出口,只是道:“早点睡,有事发短信给我。” 我只能对她冷淡一点,真怕她冲过来找我。如果我一开始就对她冷谈,也许会更好。 杨平说左衣柔只上夜班,现在就是晚上,所以我在家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再度出门。 我知道长青路,离这儿不远不近,我索性一路走过去,习惯性地东绕绕西绕绕,不时四处张望,就算看不到后面有人,也至少可以让可能在跟踪我的人明白我已经察觉。 睿思幼儿园在长青路的中段,旁边不到百米就是个派出所。“倒挺会选地方”我喃喃着说,确定视野范围内没人跟着后,我转到了幼儿园的后门。 这显然是家全托幼儿园,灯暗的地方应该是小孩们的寝室,亮灯的则是值班幼师的办公室。 我找了个摄像头照不到的死角翻了进去,潜到办公室的窗下,慢慢升起头往里看。 现在就快要到十点,屋里只有个我不认识的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在安静地看书,我等了一会儿,正想换到前面去,就看见左衣柔背了个包走进来,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像是刚刚才上班。 她的脸色有些白,我知道这是长时间昼伏夜出缺乏太阳光照的结果。 杨平没有撒谎,我心说好极了,等了一下,只见左衣柔换了双平底鞋,拿了个手电筒又走出去,我知道机会来了。 大概为了保证孩子们的睡眠质量,走廊里虽然有灯但很弱,左衣柔挨窗一个个房间巡查过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时候,就看见我站在她面前。 我赶在她惊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拉到楼外的阴影处。 这真的蛮刺激的,我发觉自己一下子兴奋起来。 “笑一笑,我习惯了你对我笑。”我对一脸惊异的她说道。 左衣柔看着我:“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网的最后一笔工资”我说。 “别开玩笑,杨平告诉你的?”她问。 “你不打招呼就走人,我有点失落呢!”我没有直接回答。 左衣柔低下头:“没办法,情况有变。你到底有什么事?” “让我见见你男朋友,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抛出主题。 “不行,太危险了。”她一口拒绝。 “你不用带我去,告诉我地方就行,到时候我会跟他解释。”我轻轻摁着她肩膀说,我已经料到他们并不住在一起。 左衣柔瞟了我一眼:“我连杨平都不告诉,你认为会讲给你听吗?” “你会的,不然我现在就去把那些小孩都吵醒。”我开始耍流氓。 “你…”她果然瞪起了眼睛。 “当然你也可以去隔壁报警,然后我如实把许子闻和富邦的事招供出来。”我变本加厉地说道。 我已经厌倦了被许子闻和杨平牵着鼻子走,现在是时候翻转了。 “你知不知道杨平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她问我。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我看着她眼里露出惊愕,心里想笑,马上接下去道:“至少他们以为他已经死了,许子闻也迟早会被找到的,所以如果你真在乎你男友,最好让我和他碰面,我有办法保护他。” 左衣柔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突然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居然说了跟杨平一样的话:“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冲动。” 第47章 许子闻的把戏 夜已经很深,我却没在回家的路上,我的目的地是城市最南面的一处角落。 我让出租车司机绕了三大圈才在那地方附近停下,就不信有人能在我有警觉的情况下还可以不让我嗅到蛛丝马迹。 看了看手机,已快十二点,这里的路灯相隔出奇的远,天空里又有很多云遮住了星星,整个街道没几个亮点,几乎一片漆黑。 我只能在这条跟西道路有得一拼的街上隔一段距离看看门牌号,走了很久,终于在一个院落前停下。 里面没有灯光,夜幕只能映出院内建筑的轮廓,感觉应该和王大录住的地方差不多少。 我打开手机,用诺基亚8250那微弱的蓝光扫了扫,看得见的地方没有摄像头。 “杨平那家伙当初怎么不送我一部1200呢,好歹有手电功能。”我自言自语道,很久前出于好奇买过一部那种型号,结果短短两天还没弄明白所有功能就被偷了。 我一步步凑到院门前,小心翼翼伸手推了推,我此刻倒真希望左衣柔已经通知了许子闻,他可以识趣地来给老子开门。 门推不动,里面明显锁住,我又不能硬撞,想敲门,又觉得不妥。 “刚才怎么不问那女人要个手机号呢”我敲着自己的脑袋,很疼,下午挨的那一枪到现在都没百分百恢复。我发觉自己每次碰到左衣柔只会装酷,总要忘记点什么。 我尝试顺着墙走,这应该是个封闭的院子,我再次打开手机照,墙不算高,顶多三米,墙面还算平滑,墙顶也没有尖刺,是个很容易翻越的地方。 把手机塞进屁股兜里,我原地起跳,右手就钩住了墙顶,像那次事故中救人后一样,臂膀一用力,整个身体都被带起来,很轻松就翻了过去。 我轻轻落地,院子里真是黑暗一片,许子闻已经睡觉了?我开始有点怀疑左衣柔了。 我掏出诺基亚照地面,生怕地上有陷阱机关什么的,如果掉进布满尖刀的坑洞,虽然不会死但是会很痛。 可是地面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土,许子闻本事还没大到能像好莱坞电影里那样让自己的住处变成无坚不摧堡垒的程度。 我很快走过院子到了屋门前,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这下怎么办,总不能破窗而入? 敲门?我把手举起,可跟刚才在院门外一样,总感觉怪怪的,只好又放了下来。 难道左衣柔真没跟许子闻打过招呼,他自顾自地睡着了?这不太符合常理。 我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许子闻现在连杨平都不百分百信任,怎么可能相信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么放我进来? 根据我的经验,每次自己感觉过于顺利的时候,就会出事。 我轻手轻脚绕着屋子走,走了一整圈又回到原地,屋子方方正正不和别的房子相连,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 我屏住呼吸推了推门,出乎意料居然没锁,“嘎吱”一声开了! 这是个老式院子,屋子门口有不低的门槛,我小心跨过去来到屋内,打开手机想照一下,结果屏幕闪了一下就灭掉,我突然意识到没电了,即使诺基亚的电池很耐用,也经不住我长时间不充电。 这下我彻底成了瞎子,屋外好歹还有些许亮光,屋内是彻底黑的,我只好摸到墙靠住,静下心来,等着双眼完全适应黑暗。 等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开始能够分辨事物,我发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一张桌子,伸手摸过去,桌上竟然有一盒火柴。 我心想这是许子闻特意为我准备的么,于是抽出一根点燃,周围顿时亮了不少。 这房间看上去空空荡荡,我拿着火柴慢慢扫,扫到当中的时候,突然就发现有个白白像人影的东西! 可我还没看清,火柴就烫到了手,我本能一抖,火柴掉在地上灭掉,房间立刻又陷入黑暗。 我一步步走过去,白色的东西越来越近,我又燃起一根火柴,那竟是个面目狰狞吐着血红舌头的女鬼! 我吓了一跳,吓了一大跳!火柴又熄灭了。 现在那东西离我可能还不到两米,我不迷信,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左衣柔对我最后说的话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女鬼好像也没动,我的本能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肾上腺素激增,脖子后明显已经在流汗,犹豫了片刻,我点燃了第三根火柴。 女鬼当然是假的,脸和舌头都是画出来的,许子闻竟想用这个来吓住入侵者,我没想到这家伙是这样的幼稚。 把拿火柴的手放低,我就看到白色的布上甚至还用红笔写了四个大字:上当了 我无名火立刻升起,“这个混蛋!”我心里骂道,他和左衣柔是算计好了在耍我么? 我瞬间失去了控制,握紧五指,一拳就打了过去,“噗”的一声好像打破了白布后的什么东西,一团灰色粉末散了出来,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仿佛左衣柔对我在笑:叫你不要冲动的。 然后我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仿佛飘向了另外一个世界,四周烟雾缭绕,也不知飘了多久,竟又慢悠悠落在那个平台上。 我好像永远摆脱不了这个该死玩意儿的控制,只是这次远方没有声音响起,周围一片的静寂。 躺在平台上,我就如以往在梦中的一样努力想爬起来,但浑身一点力道都没有。我的视觉模糊,但大脑似乎变得越来越清醒,四周的烟雾中,开始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实验室里的仪器,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来回走动。 我努力想张嘴跟他说话,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我一急,浑身绷紧想摆脱束缚,就发现自己醒了过来。 我的确躺在一个台子上,周围却没有烟雾,天花板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照着。 我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被绑着,环顾四周,居然真的有各种各样的仪器,角落里还有个特大的铁箱,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背对着我正在忙些什么 “你是谁?”我问了出来。 然后这个人就转了过来,用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看着我:“老朋友,很久不见了。” 第48章 收割的日子 我就这样和许子闻见面了,但这多少有点滑稽,这明显不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相识该有的重逢方式。 “恭喜找回了记忆,我以为你永远恢复不了呢。”他说道。 “多谢,我不知道你改行做医生了。”我回道,心里却说谁跟你是老朋友。 “我也不知道你决定当和尚了”他马上又反击,好在没有像岳晓含那样来摸我的头。 我只好勉强笑了笑,“做医生本来就是我的梦想,所以平时业余时间一直都在学。”许子闻又说。 他头发比我印象里的长了些,斯文的脸上有了不少皱纹。 “我们在哪里?”我问。 “在我们该在的地方”他说。 “自把我骗进你那个破出租屋后,你就一直躲在这个鬼地方?” “狡兔三窟,这样的鬼地方可不止一个。”许子闻把手里的试管放到架子上。 “你到底在这里搞些什么?”我忽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远走高飞,或许是因为这些看上去很昂贵的实验器材。 许子闻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你忘记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如果我没算错,你只有二十九。” “所以我只有一年的时间把自己拯救出来”许子闻说道,“你那里的两管液体,并不是解决之道。” 我看着他道:“高明泽那帮人知道我的住处,你就不怕他们怀疑东西在我那儿,派人撬门把管子拿回去?” “这是种赌博,人生总需要赌一下的。”他说。 我只好点了点头。 “而且我猜你一定把东西放在那个皮箱子里,我清楚那个箱子不好惹,你这个人身边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的直觉很灵敏,我的感觉也恢复得很快,绳子带来的不爽越来越清晰,“你能不能给我松绑?”我问,“对待老熟人不能这样?” “我很想放开你,但你的脾气和好奇心让我实在不放心。”他说。 “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那么久,任何人都会好奇的。”我说,“你知不知道过去两天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许子闻问,一边若无其事地拨弄实验桌上的东西。 “两天里我接连被两颗子弹贯了头,分别是一个叫k和一个叫j的人打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一定知道那两个人?” 许子闻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那个k为什么要向你开枪?” “他的目标不是我,只是为了杀人灭口,我也跟着倒了霉。” “灭什么口?”他问。 我确定许子闻不知道照片的事,“你瞒了我不少事情,还是让我们先谈谈那些事。” 他的表情多少有点尴尬:“在录音带和光碟里,我已经说得够多。” “九九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直接问道。 许子闻微微震了一下,注视着我:“谁告诉你的?” “九九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跟他废话,只是重复了一遍问题。 许子闻目光突然放得有些远,过了半晌才收回来,慢慢道:“九九年,是他们收割的日子。” 我没有插话,听他静静说下去。 “如果你是农村出生的,就该知道播种和收成的道理,有些作物一年收成,有些两年,甚至还有三年或更长的,你撒下种子,自然就等着开花结果收割的那一天。” “但他们那次撒下的病毒,收割期竟然是三十年。”许子闻慢慢拿下了眼镜,不透过镜片看着我,“六九年夏秋之交的那些日本人,以帮村里的人打预防针防病为名,开始了他们的试验。” “三十年期病毒液”我叹了口气,终于说道。 “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那些针会有问题,我一直以为真的只是预防针,作为村民带那些人上黄泉山的另一种酬劳,即使录制光盘和磁带时,我也没怀疑过,直至我弄到了那两管病毒液,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我立刻明白了老家悲剧的原因!”许子闻的拳头有点捏紧,神情露出一丝愤慨,“到了病毒发作的日子,我的一个远房族叔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许关根”我说出了三个字,我还没忘记那个名字。 “然而…”许子闻舒解了一下,又缓缓把眼镜戴上,“那只是刚刚起步的试验,远未达到成熟的程度,那些当年被注射过的人和他们后来出生的子女,既有九九年前就死亡的,也有九九年后依然活着的,每年也只是到了入秋后,会有几个人不幸中招,无声无息地死去,一切都显得很随机。” “那个组织一直派人在暗中观察,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规律。” “中招的人都死在以五或十结尾的年纪”我插了一句。 “你也发现了,杨平说上次你在我老家抄了不少坟碑上的东西。”许子闻讲道,“我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有自己的推测,假设人可以活一百年,分成十段就是每段十年,二十段就是每段五年,我相信人体本身也是种程序,分为一段一段的,每两段交接处都是节点,而那种病毒,专门选在节点爆发。” 我忽然问道:“那理论上那些带病毒的人在注射后最多只能活三十九年不是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当年注射的并不止一种三十年期限的病毒,也可能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组织那时候技术不成熟还没法完全控制那种病毒的发作期。”许子闻苦笑着道。 利用村民的淳朴和无知,还有贫穷,那个组织是何等歹毒的一群人! “那些人是怎么分病毒的期限的?”我问。 许子闻摇摇头:“不清楚,那应该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你认为下许连村旁边的黄泉山,是不是跟这种病毒有关?”我又问。 “正如我在光盘里讲过的,如果你能挖出藏在大脑深处的那段记忆,也许就会有答案。”他说道。 我在台子上挪了挪身体尽量想舒展一下,右臂虽然极其有力,但对于捆绑根本是有力使不出。许子闻忽然笑了,终于过来把系绳子的搭扣一个个解开:“希望你现在已经清醒和冷静下来,否则我只好挨揍了。” 移除了那些绳子,我坐起来松缓身上每一个关节,突然扬起拳头,他果然吓了一跳,“一个小小的报复”我把手放下说道。 我站起来转了转脖子,问他:“你还有哪些事情没告诉我?我们可以交换,就从你哪里弄到的病毒液开始。” 第49章 信息的交换 “那纯粹是一个意外”许子闻说道,“也是高明泽对我下追杀令的最终导火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原本已经计划好跑路,那时手头有一个案子,是一家资金周转很困难的物流公司,老板姓叶,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后变得挺熟,有一次他酒醉后对我说高明泽找过他,希望他帮忙运一车从日本过来的东西,由于不能见光,让姓叶的秘密运输,说白了跟走私没两样,作为交换条件,富邦会大大降低对他们的贷款门槛。” “说实话我对高明泽插手这案子一点也不在乎,但我对那批货很好奇,也许在临走前还能有新的收获,我联系在日本的一个朋友,想让他提供一些信息,可联系不上。” “是你安插在池田会社里的眼线么?”我插了一句。 许子闻有点发愣:“你怎么知道?” “你先讲下去。”我说。 许子闻疑惑地瞅了我片刻,又说下去:“于是我用重金买通了那个叶老板公司里负责运货的司机,足够他事后去另一个城市过活,在那批货运到指定的货仓之前,司机趁高明泽派去押车的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一盒出来给我,我回到家打开一看,就是现在在你皮箱里的那个小密封箱,里边是两管液体,盒子里还附了日文的说明书。” “说明书当然很容易翻译,我当时简直目瞪口呆,原来那个组织一直研制的药物竟是这种病毒!我知道第二天绝不能再去公司上班,连夜收拾好东西躲到这里来,很快你就代替我住进了出租屋,变成了他们监视的对象。” “你知道高明泽和池田慧子那些人本来就一直在找我?”我问。 许子闻没有否认,叹了口气道:“我和你接近,就是为了让你进入他们的视线,我想让他们知道我跟一个不会死的超人很熟,这样他们对我下手之前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当然,现在想来太天真了。” 这我之前就猜测过,他接近我难道真是因为这个?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即使你不和我接近,那个组织也早就注意到我了。”我只是笑了笑,“你故弄玄虚,还真让池田慧子那小女人以为我从你这儿得知了很多呢。” “你见过池田慧子?”许子闻身子猛然震了一震。 “那女人倒很大方”我觉得他吃惊的程度明显有些过头,把法餐厅那次会面大略说了一遍,“你对她了解多少?” “我在光盘里已经对你讲过她的基本情况。这个日本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富邦一次,可惜我在她日本公司的朋友暴露了,幸好在被抓住之前跑掉,但收集到的很多硬件资料,都被他们搜了回去。” “你的胆子比我想的还大呢”我说道,“丢了那两管东西,高明泽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我不知道那批货为什么会运过来,也许国内有愿意付天价的买主。”许子闻忽然又笑了,“一想起那个组织不会饶过高明泽,我就睡得很香。” “刻录光盘的事,高明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许子闻道:“我故意泄漏的,让他们知道有把柄在我手里,公司有很多违法借贷的行为,他们以为我把材料保存在光盘里。” 我心里“呵呵”两声,这家伙还真会玩呢!我环顾四周,这里是个全封闭的空间,“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我说,“这地方怎么找到的?” “抗战的时候这个城市也是日军轰炸的目标之一,当时很多有钱人都在自家住处挖防空洞。”他说。 “我们在地下?”我问。 “你难道以为我们在天上?”许子闻边说边摆弄了一下放着各种试管的架子,很多试管里都盛着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液体。 在我面前的显然是个智商很高的人,于是我问:“那么你这些日子究竟在搞些什么研究?” 没想到这次他却不说了,只是反问我:“你刚刚说交换,有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可以告诉我的?” 做事当然要公平,于是我指指自己的头:“我的记忆。” “哪段记忆?”他问。 “你刚刚说的在黄泉山上的记忆” 许子闻眼里一下子放出了光:“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说道,马上又双手一摊,“可记忆被那个k拿走了。” “什么意思?”他当然不明白。 于是我把在地下冲印店的事说了出来,许子闻好像听傻了,过了半晌才喃喃着道:“照片里头到底是什么呢…” 听上去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知不知道你在光盘里给我看的那段视频,其实只是一个开头?” 许子闻叹了口气:“我早想到了,但还有什么办法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把那样一个被截取过的视频放在内网上?” 许子闻一下子沉默下来,好像被触动到了什么。我有种感觉,他知道答案,却不想说。 “那个组织的人,是不是都很会追踪别人?”我干脆问这个。 “他们本事再大,就算是k和j那种人,也不是隐型的,没有人可以一直跟在别人背后却不被发现。”许子闻说,“只不过他们有很特别的方式寻找和追踪人。” “什么方式?”我当然又问。 许子闻低头看着实验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想起了他拍的那张照片,有股想逼问他的冲动。 “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他突然也转了话题。 “什么事?” “那个老兵应该是唐凯杀的,他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那么干?”他抬头盯着我的眼睛,“虽然我和唐凯算不上朋友,但总算认识一场,他那样死法,我觉得你很过分。” “这个问题,不在我们今天的讨论范围内,我有必须那样做的理由。”我只能淡淡说道,心情一下子开始变得压抑。 “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经常给别人带来死亡?”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复杂 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老天让你不死,就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吗?”唐凯的话又在我脑中响起,我想起了唐龙,想起了项大洪,想起了差点死掉的王大录,还有不知名的冲印店老板和很久以前的那个火车司机,或许还有很多我早已忘掉的人。 我突然感觉这地方像个牢笼,对许子闻说:“我们能不能出去透口气?” 第50章 不能暴露的要地 “必须向我保证你会一直心平气和,我才可以让你出去。”不知为什么他对我说了这样一句。 “没有问题”我答道。 已经是后半夜,天上的云都不见了,星光下我能很清晰地看到周围的环境。 和我猜的不一样,地下室并不在原来那个院落的下面,这是个不同的院子,虽然很老,但看得出以前是有钱人家住的,不仅屋子是小洋房格式,花园里还有个西方庭院式的方形喷泉,只是外面的路上虽然有灯,周遭还是暗得很。 “你刚刚说要我心平气和,是什么意思?”在开阔地里我的心情果然好起来,朝天伸了个懒腰,问道。 他上来之前已经脱下白大褂,身上只穿着衬衫,淡淡地说道:“如果你在这里暴怒大发雷霆,我们就会暴露。” “我还是不懂”我说。 许子闻叹了口气:“有些东西还是暂时别知道的好。” “你打算在这里一直待下去?”我问道。 许子闻把目光投向墙外的黑暗,思索了一下,道:“我和那个组织的斗争,还远未结束。” “下许连村是他们的一个试验地区,这样的试验区很可能不止一个,也许日本和别的地方都有,所以现在已经不仅是拯救我老家的人的问题了。” 我看着他,说道:“你不清楚这有多难么,只靠你们几个怎么可能办得到?” 许子闻目光未动:“已经没有退路,我感觉这是我的使命,老天让我诞生在那个村子,不是让我和其他人那样等死的,我必须做些什么,为自己也为别人。” “要是你实在撑不住,就去报警,让官方来处理这件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许子闻连连摇头:“那个组织,我甚至都查不出它的正式名称,只知道组织内有两大类人。” “哪两类?” “他们在台前有不少产业,当然需要人来经营管理,池田慧子和高明泽就是这类人。”许子闻说道,“第二类人是在幕后的,从来不让一般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我记得杨平也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报警,就算逮捕高明泽那样在幕前活动的人,对这个组织也没有多少损伤,反而可能招致报复,那将意味着许多条人命。”许子闻继续说道。 我承认他说的是对的,“k和j,算是第二类人么?”我问。 许子闻又摇头:“你都已经知道这两个人了,他们只是幕后的人派出来执行任务的。” “什么任务?”我当然想知道。 许子闻把视线转向我:“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 我只好笑笑,他如果什么都知道,也不用躲在这里了。 许子闻又道:“但我知道j已经盯上了杨平,他那种诈死的小把戏根本瞒不了几天的。” “他已经告诉了你女朋友?”我问。 “你离开她那儿后他们联系过的,这次杨平失算了,他应该躲着不出来才对。” “那我不明白你和他为什么平时不只在网上联络,见面不是很危险么?” 许子闻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东西,必须当面交给他。” “什么东西?” “你问得太多了,那个跟你无关。”他完全不想回答。 我瞅着他,说道:“你和杨平不是彼此绝对信任吗,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在这里,怕他被高明泽抓回去严刑拷打后招供?” “我说了,你问得太多了!”他有点板起了脸。 我本想用那两管病毒要挟他,只是说不出口,但至少能够借机取笑取笑他,于是讲:“可现在我却站在了这里,你感觉如何?” “那只不过因为杨平脸皮没你这么厚而已”许子闻冷冷道。 我的脸皮确实不那么薄,非但不惭愧,甚至感到很得意,“那个j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和k一样,只在有特殊任务的时候才出现,这种杀手根本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个人的?”我继续问。 许子闻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道:“因为在我之前已经有人试图对抗那个组织,都被他们干掉了。” “那些人的方式不对,做事不够隐蔽,和那个组织对抗,光靠勇气是远远不够的,必要时必须不择手段。”他脸上突然露出丝痛苦,但转瞬即逝。 我沉默着,完全没想到,这当然也是许子闻没有告诉我的一件事,“杨平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只不过幸存了下来对不对?”我问。许子闻和杨平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但这次他也很难了”许子闻慢慢把眼镜戴回去,“被j盯上的人逃脱的概率很小”。 我心里的愧疚感再度升起,如果我那次不冲动,如果杨平没有暴露…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接到这里来!”我几乎又要发火。 许子闻示意我冷静:“别忘了刚才答应我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在短时间内恢复,“是你不愿他来,还是他自己不想来?” “两者都是”许子闻平静地回答,“这里是要地,绝对不能暴露,他宁可自己在外面被人追。” “除了帮你保管病毒,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有些事只有你才能去做,到时候我会找你。”他说道,“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太太平平,别捅娄子。” 我又有种被指挥的感觉,心里多少有点不爽,突然说:“差点忘了,上次高明泽对我讲过,如果能见到你,要我转告,你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许子闻“呵”了一声:“他们不是如来佛,我也不是孙悟空,更不是以前那些人。” “可我真的梦到你被一只手抓回去”我说,“我的梦很准的,所以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第一次清楚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自负。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许子闻说道,“这次就到这儿,我送你出去。” “手机号有没有,给我一个。”尽管我料到很可能白问,但还是说了出来。 “没有,实在有事的话,就去找左衣柔。”他果然这样回答。 他迈开步子真的往院门走去,我只好跟着,夜里很凉,他突然弯腰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 “着凉了吗?”我也弯下腰好心地问 “没事,你自己保重。”他边说边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倏地伸到我面前一抖手帕,那种灰色粉末又散了出来。 于是我又晕了过去。 第51章 清晨的邂逅 我是在一片草地上醒过来的,清晨的露水从草尖经过我嘴流入喉咙,把我凉醒了。 我缓缓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个很小的公园,不远处已经有老头老太三三两两开始晨练。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我“嗤”了一声,不过出来混总要还的,我有时不也用药让别人晕过去嘛。 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干脆又躺下去,又冷又湿的草地正好不会让我后脑痛。 那些仪器是干嘛用的,许子闻在实验室里到底搞什么?那两管病毒为何不能放在实验室非得给我?他每次和杨平见面交付的东西又是什么? 虽然许子闻很聪明,但我绝不相信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可以研制出反病毒的东西。 而且他一些话听上去有不符合情理怪怪的感觉,但我的身子十分疲倦,懒得再去思考,何况不想睡在这里被人当流浪汉,于是稍微躺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拍了拍湿漉漉的衣服,往公园外走去。 我发现园外的路居然认识,叫镇同街,是条小商业街,我曾经来这里买过吃的,离现在住的出租屋大概四五公里的样子。 我突然又发现这里离岳晓含的家其实很近,可惜我的手机早已没电,即使她联系我也收不到。 肚子有些饿,我一摸口袋还有些零钱,干脆去买两包子啃,于是来到镇同街口,这里有一个吃早餐的地方,只是还没开门。 我坐在旁边的街沿上等,漫无目的地瞅着路上越来越多上早班的行人,“如果我是个正常人,是他们中的一员该有多好。”我口中喃喃着。 等了一会儿,那家早餐店的铁门终于拉开了,老板娘把桌子和凳子都摆出来,我走过去随便找了一个坐下来。 “真早呢你”老板娘冲我打招呼。 我朝她笑笑,“两个包子,一个肉的一个菜的,再来碗豆腐花。” “行,等一下子就好。”她又去里面忙了。 我翘起二郎腿,看上去就像个浪荡子,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到身上,我懒洋洋地更加倦了。 豆腐花和包子很快就端上来,我用勺子捣了捣喝一口,味道还不错,拿起肉包子就往嘴里塞,刚咬了两口,后面就有人拍我背。 我心想坏了,没想到岳晓含会起这么早,她肯定也经常来这里买早餐的,结果一回头,居然是那个邱圆圆! “王先生早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背上怎么这么多碎叶子呢?” 我张大了嘴:“啊,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路过这里?”说着急忙拍打自己的后背,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不是,我就住附近。”她穿着一身职业装,身材苗条得可以,笑着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有些文件要整理,所以今天早点去公司。你剃了头我差点不敢认呢!” 呵呵,原来她也住这里,加上岳晓含那个醋坛子,以后有的热闹了。圆圆不信邪碰上晓含不吃亏,会是什么结果? 她也来了份豆腐花,加两个菜包,“这儿肉包子不错,你该叫一个。”我说。 邱圆圆微微摇了摇头:“爷爷刚去世,尽量不吃荤的,而且我本来就喜欢素的。” “哦这样子”我又咬了一口,“你们公司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啊。”她笑着说,“难道你有兴趣来上班?”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随便问问罢了。” “上次我给你的资料,有没有帮到什么?”她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问。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借嚼东西的工夫想了想,然后装出一副有点遗憾的样子,说道:“可惜,时间过去太久了,其实七月七号那天晚上我在凶案附近路过,所以想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提供给警方。”我又开始吹牛了,反正我也没答应过不骗她。 “哦是这样”邱圆圆点点头没再问下去,“你太太呢,没跟你一起吗?” 我差点把刚吞进口的豆腐花吐出来,连忙道:“没有没有,她还在陪儿子睡。” “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起这么早?” 我发觉额头上开始冒汗,只能哈哈着说:“这豆腐花可真烫,不瞒你说,这几天跟老婆吵架,我临时住在一朋友家,今天一早偷偷来看一眼儿子。”我越编越不像话了。 邱圆圆笑了:“不会还是因为上次在医院的事?” 我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国庆出去旅游闹了点别扭。” “这样啊,你们去哪儿了呀?”她问。 “九江”这个我倒不用撒谎。 “噢,离这儿不算远,我很久没去过了。”她喝了一口豆腐花,“对了,你说来看儿子,你也住附近?” 我心说糟了要穿帮了,挠了挠板寸头,干脆道:“置换的二手房,刚搬来没多久。”我觉得这样说可以,她和岳晓含日后在这里街上碰到的概率很大,也许以前早就擦身而过过了,难怪岳晓含说见过她。 “你太太其实人不错的,看得出很爱你,所以别冷战太久了。女人嘛,稍微哄一哄就好了。”邱圆圆善意地说道。 我当然连连说是,只希望她别再问下去。 好在她确实赶时间,还没吃完就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道:“王先生,我必须走了,有机会再聊。” 我浑身立刻像按摩放松过一样,说道:“钱我来付好了,多谢你上次给我的资料。” “谢谢,那就不客气啦,下次有机会回请你,再见!”她把没吃完的一个包子用纸巾裹住塞进包里,起身离座。 我一下把最后一口豆腐花喝完,用纸巾抹了抹嘴,就看到邱圆圆已经走到大路对面,钻进一辆银白色雪佛兰,缓缓地开走。 “原来她有车的”我喃喃了一句,起身去付账。天光大亮,我最好也早点走,不然岳晓含真的跑到这里来买早饭就麻烦了。 目前情况下,守护她和小岩,还是从远处比较好 我瞅着那个公园,怎么会在那里面醒来呢,难道说许子闻的住处本身离这儿也不远?还是他也有辆车,可以把昏迷中的我运来运去的? 不管那么多了,我虽然不死,可不是铁人,我也要睡觉的,所以拦了辆出租,直奔住所而去。 第52章 岳晓含的小伎俩 相比于神话小说和影视剧中的诸多大罗神仙妖魔鬼怪,我算是很没本事的,不会飞不会变不会隐身,当然也不可能预知未来。但我至少还有些毅力和执着,我想做的事总会想办法去做成,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留给自己的照片,看到了许子闻留给我的光盘,甚至刚刚还挖出了这个躲在地下耗子窝里的家伙。 可昨夜和他扯了半天,竟然完全忘了问他关于他老爸的事情,这是我下午四点醒来后想起的第一件事。 我进门后倒头就睡,忘记给诺基亚充电,醒来后刚把充电器插上去两分钟,屏幕一亮“嘟嘟”响个不停,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拿起来一个个看下去,岳晓含总共打给我四个未接电话,还有五条未看信息。 “八点了,起床了吗?” “懒虫,怎么电话不通,九点总该起来了?” “怎么还不回啊,你还好?” “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我过来看看?” “我过来了,放心没事的。” 最后一条信息是九点五十八分送出的,那已经是六个小时前,岳晓含有备用钥匙,可她没有来。 我感觉不太妙,马上拨过去,那边铃声响了好几遍,却没人接。 我的心开始怦怦加速,进浴室随便抹了把脸,又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皮箱,关上门就冲下楼去。 结果到了她家附近,一摸口袋,只剩几个钢镚儿,出门时太急忘了拿钱。 “微信好了”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出租司机看着我说道。 “没有”我说。 “银行卡也行的” “不好意思也没有”除了身份证,我什么卡都没有。 司机皱起了眉头,瞪着我道:“你一开始就想白坐吗?” “不是”我忙解释道,“有个朋友住这里,不接我的电话,我怕煤气中毒了,出来时过于匆忙卡和现金都忘了带。” 我心里骂自己怎么说这种咒话,但是没有办法,司机半信半疑地瞅着我:“你兜里还剩多少?” 我翻出所有的硬币,加起来还不到十块,勉强够个起步费。 “算啦,反正也没几公里路,就收这点,下次注意了,不是每个都像我这么好心的。” 我连忙把硬币全塞给他,还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弄得他一咧嘴,我一边谢一边道歉,终于下车结束了这尴尬的一幕。 虽然只到过岳晓含家一次,所幸我最近的记忆明显好转,不一会儿就到了楼下。 我先抬头瞧了瞧,她家三楼的阳台看上去并无异样,晾着几件女人和小孩的衣服。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摁响了门铃。 结果我的祈祷还没开始,岳晓含就打开了门。我瞪大了眼睛,她看上去完全没事。 她把铁门打开:“上当了,不用这种方式你不会过来的。” 我发现自尊已经不存在了,好像谁都能随随便便耍我。 “愣着干嘛,进来啊!”她一把把我拉进去,我立刻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她在烧菜。 “如果我没来,你会怎么样?”我边换鞋边问。 “要是你六点还不出现,我就真的拎着饭菜去你那里。” “告诉过你很危险了,即使我来这里也不安全。” 岳晓含叉着腰:“你以为我那么没用吗,就算有人跟踪你到这里,我也不怕!” “可我怕!”我盯着她说。 “你…你是不死的呀”她好像有点被我吓住了。 “可你不是”我突然不受控制地抱住她。 岳晓含的眼眶一下湿润了:“放心,本大小姐没那么容易挂的。” 我慢慢放开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许子闻杨平左衣柔三个人都要我心平气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应该不是随便说说的。 岳晓含的手艺说实话还不错,跟邱圆圆不同,她明显喜欢吃荤的,肥肥壮壮的五花肉,她可以一口气连吞三大块。 “这里附近,有没有都是独立院落的地方?”我忽然放下筷子问她。 岳晓含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你是说那种老式的院子?” “对,没有新建筑,晚上周围黑灯瞎火的那种地方。”我相信现在这类地方已经不多了。 她歪着脑袋想,说道:“市区里应该没有,都拆得差不多了,西南面的城乡结合部可能还有些那样的地方,怎么突然问这个?别跟我说你想搬到那种地方去。” 我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去的,可有人偏偏喜欢那种地方。” “谁啊,你朋友?”她问。 “你以前的房客”我当然不会这样说,只是道:“不算朋友,认识而已。” 小岩一直坐在她腿上,这孩子与众不同,一点都不馋,也很安静,就算不是亲生的,性格完全不像他的阿姨。 即使是双胞胎,个性有时候也可能截然不同。 “你上次说他爸爸姓唐,他是不是该叫唐岩?”我问。 “姐姐给他起的名字是唐佳岩,可听起来太滑稽了,如果有一天他去幼儿园,我希望名字是岳飞岩,你觉得怎么样?”她一本正经地问我。 “不错,希望这小孩长大像岳飞一样正直,但不要太死板,要圆滑一些。”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养他到十八岁,然后全靠他自己了。”她摸摸小岩的脑袋说。 “说到幼儿园,我倒有个地方,全托的。”我说。 “贵不贵?”她看着我问。 我只好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许反悔。” 我不会反悔,看在孩子亲生父母的份上。 “你有地图吗?”我问。 “有的”岳晓含把小岩放下来,起身去书柜里抽出市区地图,拿过来给我。 我把地图展开,岳晓含凑过来,指着一片区域说道:“离这儿最近的老地区,就是这里了。” 我用手指量了量,距离这儿三公里不到,昨夜的那个地下室,会不会就在这片区域内? “天黑了,你该不会真要去那儿?”她问我。 我摇摇头:“今天不去。” “哦,差点忘了!”岳晓含说道,去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我上次给她的木桐,居然还剩一点。 她倒了两杯,正好把酒瓶倒空,“好酒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喝”她毫无顾忌地说道,“为了我们的幸福和小岩的未来,干杯!” 她一口就喝了一半,我却只啜了一下,“真喜欢红酒的话,以后少放冰箱里,十五度常温最好。”我说。 “听你的”她笑着说道,突然眼睛眯成一条缝,“今晚在这里过夜好不好?” 第53章 第一次交锋 我没有留下过夜,只是问她要了一百块钱,因为还有地方要去。 岳晓含的眼神里并没有怨恨,虽然很多时候会耍性子,但重要时刻通情达理是我比较欣赏她的一点。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地图上的那片老区域,而是昨夜自己被迷倒的那个院子。 许子闻应该想不到我会连着去那里,我想看看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奥妙。 这条街叫罗头路,在岳晓含家东南面大约三公里的地方,离睿思幼儿园也是差不多的距离,许子闻活动的区域,好像都在城市的南部。 今晚的天空比昨天晴朗得多,星光加月光,总算让整条街看上去不那么黑暗可怖。 我很快到了那个院子前,门竟然是半开的,我一下警觉起来,里面明显有人! 于是我立刻蹑手蹑脚退到街的对面,藏进一根电线杆后的阴影里。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院门口,慢慢地走出来,这人在夜色里居然还戴着那副墨镜!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火气也在上冒,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他一直在跟踪我,那么昨夜就该来了,如果不是跟踪我,又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但这至少说明了一点,我并非每时每刻都在被追踪,这个k看上去至少也有一米九十五,这种外形本身就很容易引人注意,又怎么能去跟踪别人? 我尽量压住火气,没有许子闻和左衣柔的手机号没法通知他们,何况即使有也没用,我的诺基亚只充了几分钟电,跟没充一样。 k两手空空,显然没在房子里找到什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完全没有发现我,缓缓朝外头的大路走去,我马上决定跟踪他,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呢! 一个陌生路人吹着口哨迎面走过来和k擦肩而过,我真怕他把枪掏出来,这种冷血的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k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默默往前走过去,黑色的大衣微微摆动,活像个黑暗中的幽灵。 我在街对面他的斜后方跟着,距离大概三十米左右,他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了路口,我真怕突然有辆车冒出来然后他钻进去,那样我就没辙了,这里很难拦到出租的。 所幸k只是往两边看了看,打个弯右拐继续走下去。 大路上灯光明显亮得多,也不时有车辆经过,我把追踪他的距离拉长到五十米,仅仅保证他不脱离我的视线,我要看看他接下来去哪里。 这条路就是我昨晚乘出租车过来的路,k行进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就能到达长青路,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走得并不快,但步子很大,三公里对他而言也就是半个小时多一点的路程。 我趁经过一片树荫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十点,左衣柔应该要上班了。 他的目标难道是她?难道他认识左衣柔? 我的心沉下去,果然不出所料,k在长青路口停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瞅了瞅,然后朝睿思幼儿园的方向走去。 我大步跟到路口,这个时候长青路上还没静下来,三三两两的行人中,竟然已经看不到k! 不管怎么说我先去幼儿园,到了那里,站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观察着,幼儿园正门紧闭,只有旁边的门卫室露出灯光,但k却不在我视野范围内。 我突然有种感觉,我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他现在会不会已经在某个暗处观察我?那么我站在这里等于… 我正想着,左衣柔已经出现在视线里,她果然准时上班,门卫室的门开了,她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走进去。 k还是没出现,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我的直觉这时候好像也拿不定了主意,如果k并不能确定地点,那么我靠近幼儿园就等于告诉了他目的地。 我灵机一动,索性再往旁边挪挪,一直走到那个派出所的正对面停了下来。我就这么等着,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等了很久,除了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并没有什么异样,我心说大概自己太多疑了,正想离开,忽然就看见派出所里冲出两个警察,往幼儿园那里奔去! 我心说不妙,连忙也沿着路对面跑过去,跑到幼儿园门口,两个警察已经冲了进去。 我立刻像昨晚那样绕到后门,翻身进去,一眼就看到那个短发女孩倒在楼外,脸上的眼镜已经不见,我冲到她面前,她还活着,“左衣柔呢?”我问。 她勉强抬起身,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就晕了过去。 楼的另一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当然不能让那两个警察看见,立刻就往女孩指的方向追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一下子灵敏起来,好像指挥着我该往哪里追,我沿着幼儿园后的一条巷子狂奔出去,接近外面路口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 “你妈的往哪里跑!”我咬着牙道。 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出现“嘎吱”急停在路口,k肩上扛着左衣柔,正想开门进去,我把速度发挥到极致,一个猛虎扑食窜过去! 我的目标不是k,而是前面的驾驶室,“砰”的一声巨响,车窗玻璃已经被我的右拳击个粉碎,我清楚感觉到了拳头打在司机脸上的惬意。 另一边的车门立刻打开,一个跟我一样板寸头的家伙冲出,手里的西瓜刀朝我斜削过来,我任由刀尖割破衣袖划过皮肤,插满玻璃碎片的右拳直接砸在了他下颚上! 他叫都叫不出就扔刀捂着下巴倒下,我捡起西瓜刀,朝已经往路那头跑的k追上去 他的体重显然不轻,还扛着个起码一百斤的女人,跑了不多远节奏就慢了下来,这时我们到了另一条巷子口,他一转身就奔了进去。 我尾随而至,刚进巷子十几米,就看到k面对我站在当中,手里的枪对准了左衣柔的太阳穴。 第54章 左衣柔的过去 左衣柔被k横着卡住脖子,声音都发不出,脸上满是泪水。她有身高,但现在脚尖只能勉强踮着地。 我刚才就没听到她的喊叫,很可能她刚从昏迷中醒来。 我的右臂还在淌血,但此刻却完全感觉不到痛,“滥杀无辜,就是你的嗜好么?”我冷冷道。 k并不回答,好像在等我下一句话。 “玩枪你厉害,但玩刀,你一定玩不过我。”我说。 我可是冷兵器时代一路活下来的,我在战场上用刀砍掉过的人头,比岳晓含吃过的五花肉要多得多。 他还是不说话,我明白他在等什么。“想等你的人来围攻我么?”我开始一步步逼过去,“那也只不过是送死而已。” 但他的镇定出乎我意料,好像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没有后退,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十五米变成十米,最后到了五米。 就在这时,左衣柔忽然用尽全力,腾空右脚朝后敲去,刚上班的她还没换鞋,高跟鞋尖狠狠戳在了k的小腿胫骨上! 这无疑是种很冒险的举动,就在k身体抖动的同时,我手里的刀已经飞出去,划向他拿枪的手。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他还坚持开枪,手腕一定会被刀刃削掉! k果然选择自保放开了左衣柔,我猛冲上去抱住他,叫了声“快跑!” 左衣柔扔掉高跟鞋拔腿就往巷子外奔去,k的枪口又对准了她,腋窝却被我上臂用力支起,消音器“噗”的一声,子弹没有打中。 “你个混蛋!”我右臂死死夹住他的后背,他突然下身后退,我还没反应过来,小腹上已经重重挨了他一膝盖。 这一下真的很重,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脱离开,但我在他举枪向我射击的同时,右拳又挥了出去! 子弹打入我左肩,我超有力的右拳也击中k的左胸,即使是拥有一个运动健将那样强壮身体的他也不由得往后踉踉跄跄倒退许多步。 那明明是心脏的位置,可他却没有栽倒,顷刻间竟又站稳身形,手中的枪又对准了我。 我的肩部剧痛,盯着他道:“知不知道偷别人东西是违法的?把照片还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终于说话:“那些东西不属于你。”他的声音沉重而浑浊,听上去比杨平还冷漠,完全就像台机器。 “所以你不是哑巴”我忍着痛冷笑道,“尽管开枪,老子醒后就来找你算账!” 这时外面的路上有警车笛声响起,k嘴角居然上扬笑了笑,一种极为轻蔑的笑,“还没到收拾你的时候”突然从口袋里真的掏出张照片扔在地上,“后会有期”他说完四个字,已经从我身边冲过,跑向了巷子口。 我想去追,但身体已明显保持不住平衡,我从地上捡起那张照片,来不及细看,又拾起两只高跟鞋,上面有左衣柔的指纹,我不能把它们留在现场。然后我右臂攀上巷边的矮墙,像只受伤的长臂猿一样翻身上了屋顶。 警车停在巷子口时,k早已不见,我也在屋顶上跑出了老远。 一直歪歪扭扭跑到绵延屋顶的尽头,我才跳下来,这里是一片平房,离那个巷子已经有几百米。 我看了看自己的右拳,把剩下的几片碎玻璃都拔出来,这才感到火辣辣的疼,可我不在乎,能够救出左衣柔,我也算还了许子闻的人情。 和上次在九江一样,我把带血的外套脱下,里面只剩一件t恤,找了个距离足够远的垃圾箱把衣服和高跟鞋全扔进去。前面的路开始上坡,我不知不觉到了一座桥边。 已经很晚,桥上偶尔有车通过,两边却已没有行人。我吃力地走到桥中央,左肩虽然不再流血,可还是痛得很,我没耐心等身体起排斥反应,干脆右手两个指头伸进伤口,把嵌在骨头里的子弹抠了出来。 那真是一种痛入骨髓的感觉,换成一般人早就晕过去了,我把弹头捏在手里,跟冲印店里的无疑是同一种,我“呸”了一声,把弹头扔进了河中。 “擦擦”背后传来柔柔的声音,我猛一回头,就看见左衣柔站在后面,伸出来的手里拿着纸巾。 她显然没回幼儿园,光着两只脚,难怪我没听到脚步声。 我手上当然有血,于是接过纸巾开始擦,“你没事,怎么还没回去?光脚很凉的。”早知道她会出现,我就不扔掉那双鞋了。 “没事,正好找找熟悉的感觉,跟三年前一样。”她身体靠上围栏,慢慢地说道,“刚才谢谢你了。” “三年前?”我擦完手直接把纸巾扔了下去。 左衣柔头发有点凌乱,她用手稍微理了理,目光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道:“刚才被枪顶着的那一刻,想起了三年前的现在,也是一个深夜,我就光着脚站在这里,准备跳下去。” “发生了什么?”我只好叹了口气问。 左衣柔笑了一下:“如果我告诉你做幼师之前我是夜总会里陪酒的,还是出钟的那种,你信么?” 我完全想不到她会跟我说这个,没有回答,等她静静讲下去。 “我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女孩,性格很叛逆,不服父母管教,很早就辍学出来混了。” “然后就交了坏朋友走上歪路了,对?”我也静静地说道,心想最近是怎么了,老是碰到这种问题青年。 左衣柔低下头,道:“当知道我进夜总会做那种事时,父母对我完全失望了,不许我再进家门,和他们的独生女儿断绝了关系。” “然后呢,你父母现在在哪里?”我问。 “移民去了海外,再也没见过…”冷风吹过,左衣柔声音有些更咽,“等他们走了,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爱他们,可是一切都晚了,我被一个男人骗光了钱,付不出房租还被赶了出来,我没脸去找熟人,走投无路,想想还是自我了结的好。” “就在我闭起眼睛准备跳时,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把我死死抱住!” 我觉得后面的用不着再听下去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许子闻和左衣柔是这样认识的。 第55章 威胁 “你爱他么?”我问。 “一开始不爱,甚至以为他救我只是为了占我便宜。”左衣柔看着我说道,“可交往后我才发觉,子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有上进心,懂得体贴照顾,而且完全不在意我的过去。” 我点点头:“那时的你,已经知道他在干什么?” 左衣柔摇了摇头:“后来才知道的,但我不吃惊也不害怕,决定和他一起扛下去。” 我注视着河的远方,慢慢道:“还真羡慕这小子呢,有个肯为他昼伏夜出的女孩,你喜欢这种日子么?” 左衣柔淡淡笑了一下:“很早就习惯了,何况是为了他,我不在乎。” 她顿了顿,又道:“之后过了大概半年,突然有律师找到我,说父母在走之前,把这里的三处房产留给了我,还有一大笔钱。” 我缓缓出了口气,她好歹不像唐凯那样悲惨。我也终于明白许子闻花的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了。 “看来你父母还是爱女儿的,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回来找你。”我说。 左衣柔揉了揉眼眶:“但愿…” 她突然又朝我笑了笑:“所以说好心有好报,他一定会重重谢你的!” 我心说免了,许子闻别把我拖下水太深我就烧头香了,嘴上却道:“你刚刚跟他联系了?” “没有”她摇头道,“他知道了一定会冲出来,太危险了。” 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她不过是饵,许子闻才是真正的鱼。 “也不知道小顾怎么样了…”左衣柔叹了口气。 我当然明白她说的是谁,“你那个同事没事,不用担心,我看见的。” 左衣柔突然问我:“对了,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你不缺钱,为什么还要在那里上班呢?”我反问。 “我喜欢孩子”她讲道。 “我也一样嘛,孩子们很可爱的。”我胡乱地说,“所以我想再去偷偷看看他们。” 她瞟了我一眼,当然一个字都不信,我忽然也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个劫持你的人,你认识么?” 左衣柔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子闻跟我提到过这个戴墨镜的怪人,好像代号叫k,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盯上我的。” 我拿出那张刚才已经瞄过一眼的照片递给她,k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把黄泉山顶拍的照片给我。 左衣柔看了一眼:“呀,怎么是我?” 这张照片应该是很久以前在海王星门外拍的,她正在前台后面招呼客人。 “那个k看到你去上班时,应该就猜出了你跟许子闻的关系。”我说道,“但他给我这张照片,不是为了告诉我他怎么认识你的,而是为了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左衣柔低下头若有所思,忽然说道:“那里已经暴露,我不能再回去了。” “至少去把包拿出来”我说。 “无所谓,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上夜班不带信用卡的。”她掏出手机晃了晃,“这个在就好。”她手机居然一直就在身上。 “你手机号多少,给我一个。”这不是我问的,她主动提出来。 我不好意思地掏出诺基亚,左衣柔的眼神却没有上次岳晓含那样的鄙夷,只是笑了笑:“真怀念呐,是我以前最喜欢的手机。” 我心说真是懂事的女孩,“你号码多少,我拨给你。”这是我说的。 按她讲的一个个数按下去,我拨通她的手机,铃声刚响了两遍,我的诺基亚就没电熄火了。 我只好尴尬地笑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去,突然说道:“你最好跟那个叫小顾的女孩子联系报个平安,然后说绑匪找错人了,这样警察找上门时可以应付。” “嗯,好。”她点了点头。 “还有,昨晚你告诉我的那个地方已经暴露,你跟许子闻说绝对不能再去那里。” 左衣柔笑了笑:“没关系,那地方原本就打算放弃了。” “这样啊”我喃喃道。 “时候不早了,回去。”她看着我的肩膀,“那家伙真可怕,还疼吗?” “没事,感觉开始愈合了。”我故意拍拍左肩道,其实还是很疼,“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她连忙拒绝。 她当然怕暴露真实的住处,我相信她登记在幼儿园的一定是不同的住址,“好,你自己小心。”我不想勉强她。 左衣柔突然看着我:“对不起,我…” 我示意她别再说下去:“我懂的。” “对了,你还没回答,刚才究竟怎么会在那里的?”她问。 我不想长篇废话,只笑笑道:“我的嗅觉太灵敏,活了那么久,哪里能英雄救美哪里就有我。” 左衣柔瞅了我几秒钟,“咯咯”笑了出来,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不会死,很好玩吗?”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我,又问道。 我摇摇头:“一点都不,正因为不会死,才会承受比你们多得多的痛。” “可是有的人不会死,有的人却随时可能死去。”她神情露出哀伤,“那两管病毒,其实是我逼他交给你的。”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 “怕他忍不住给自己注射”左衣柔眼角泛出泪花,“我不想他只活十年,我要他一直好好活下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下桥后在路口等,过了近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出租,我跟她道别,“别忘了保持好情绪”她上车前再次提醒我。 我目送车子开远,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没见到第二辆出现,我忽然想起t恤上也有枪洞和血迹,干脆原路慢慢遛到长青路附近,然后再走回家,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半夜两点。 这次和九江那次不同,这次没有出人命,所以我相信警方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但左衣柔却铁定必须放弃目前的工作,那个组织也基本确定了许子闻大体的隐藏范围。 我走进浴室冲洗自己,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大半,骨头也没事了。k原本可以向我开第二枪的,但我显然对那个组织还有用,他们绝不能让我落在警察手里。警方,成了那个组织和我还有许子闻他们共同的禁区。 三更半夜的我却没有睡意,我把诺基亚插上充电,索性打开皮箱拿出小笔记本,我已经很久没有记录东西了,虽然记忆有所好转,但还是必须备份。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最近发生的都写上去,当然不包括地下冲印店和刚才发生的事。 到了四点多,我还是不想睡觉,于是翻出本唐朝人写的建康实录来读,只看了两页,手机突然“嘟嘟”作响,我拿起瞅了瞅,竟然是高明泽! 他连发了两条信息: “本来是我们和许子闻之间的事,你却伤了我们两个人。” “和我打交道你还有生路,和那些人玩你绝没有机会。” “然后呢?”我回道。 “你虽然不会死,但有种东西叫生不如死,如果落在他们手里就会是那样。” “他们?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么?”我问。 “是一起的,但又不完全一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许子闻的下落,我会向那些人求情放你一马。” “要是我不同意呢,难道你派人冲到我家来打我?” “不会,但是别忘了,你现在有一个女朋友。” 第56章 准时报到的男人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们现在主要的目标是许子闻和杨平,但不代表不会对我下手。 杨平自前天后就真的消失了,没有跟我再联系过,许子闻和左衣柔已经暴露了一半,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岳晓含,我不知道高明泽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住处,虽然我肯定自己两次去的时候绝对没被追踪,但我无法保证高明泽没派人跟踪过她。 我记得岳晓含之前还去过一次富邦找许子闻,高明泽当然清楚她的身份,现在也知道了她和我的关系。 我上半年的记忆已经找回,这个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我唯一还想知道的,无非是黄泉山上有什么,我曾经离这个答案近在咫尺,却被那个k抢走了果实,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去九江找那些照片的。 这是个法制的社会,但仍有一些台面下常人想象不到的东西在秘密运行,而我已经不可避免地卷进了这种无形的漩涡。 我在床上终于还是迷糊了过去,梦里唐凯满脸是血瞪着我,我挥拳打过去,那张面孔突然变成了岳晓含! 好在这是个很短的梦,我惊醒时,窗外已经开始发亮。 手机已经充满,我拔掉充电器,给岳晓含发了条信息:昨晚睡得还好吗? 刚刚清晨,我不指望立刻收到回复,不管她什么时候回信,我只要知道她没事就好。 没想到只过了五分钟,岳晓含就发回了信息:睡得很香,要是你在旁边会更香。 这无疑是句挑逗的话,可如果昨晚我真留在那里,左衣柔现在就已经落入那个组织手中,许子闻就要遭殃了。 也许就是命运让我那时候转了念头,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奇妙。 我瞅着屏幕里那句话笑了,心里溢出股幸福的感觉,我好像已经心甘情愿被感情拖下水。时间刚过六点,没想到岳晓含醒得那么早,我想起了她第一次在这里过夜的时候,又想起了她干干净净的房间,她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懒。 如果我搬去她那里住,就算高明泽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地方,也很快就会获悉,我相信他总有办法知道我行踪的。但我在那里,可以保护她和小岩,当然前提是必须每时每刻都跟他们待在一起,这也很难办到。 我没有再发信息过去,所以又过了五分钟,岳晓含的短信再次过来:今天你干什么,会不会过来陪我? 我想了想,回复道:你平时不上班吗? 老实说认识了她这么久却问出这样一句,听上去确实非常滑稽。 岳晓含果然直接打了过来:“大怪糖,你什么意思,你想笑话我是无业游民是不是?你自己不也一样!” 我还没解释,她又接下去说:“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带小孩的,有小岩就够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看样子她停止保姆的工作很久了,现在只把自己当个家庭主妇,孩子的父亲自然就是我。 于是我说:“好了我的姑奶奶,当我什么都没说好?” “哼,你现在的工作就是陪我,八点以前来报到,带上早饭,听见了没有?”她在电话那头命令道。 我没想到她一大早就耍性子,刚才给她发什么信息啊,简直是自作自受。 但反过来说,听她唠唠叨叨,总比无声无息接收不到她任何信息要让人安心。 “遵命,一会儿就来。”我回答。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突然觉得身下有硬物,翻身一看原来是那本建康实录,都被压皱了,我对这些历史书很珍惜,多少有点心疼地拿起来用力折平,放回到皮箱里。 那两管淡绿色的病毒液还静静躺在旁边,如果高明泽知道这东西在我这里,会作何感想?算起来许子闻拿走它们应该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三个月来那个组织有没有对高明泽做过惩罚? 我把箱子锁好,这皮箱其实是一个陷阱,没有我那把小钥匙的话,任何试图开箱的人都会吃足苦头。 我揉了揉左肩,伤口已经消失,没有留下伤疤,一般人要是知道这个一定会羡慕死我,世界上最大的安保押运公司也许会出天价请我去做保镖。然而我宁可保留这个秘密,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安安静静等待我审判日的到来,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我在七点前洗漱完毕整理好所有的东西,换了身新行头出门,经过镇同街口时,我不由在昨天早上吃过的那家早餐店停下了脚步,几张桌子都已坐满,却清一色都是男人,我多少有些失望,看了看大路对面,路边停着的车里也没有银白色雪佛兰。 “她不会每天都这么早上班的”我喃喃着道。这好像有点对不起岳晓含,可一旦进入了感情世界,我就跟个正常男人没两样了。 我买了一大袋早餐,徒步走去岳晓含家,出于保险起见,故意在附近绕了两圈,确保没人跟踪才到她楼下,一看手机,正好八点。 三楼的门铃响起,里边传来急促的拖鞋声,“来啦!”岳晓含打开门道。 我进屋把食品袋往饭桌上一扔,走过去抱起小岩亲了一口,岳晓含显然对我的举动很满意:“这才像个爸爸。” “今天下午要带他去医院复查”她边打开袋子边道,“吃过午饭一起去,不许说有事。” 我心里苦笑,真是完全被捆住了,这算是幸福的烦恼么? 吃过早饭,我又按照她的指示帮着擦窗拖地板,一上午都没停过,到了午饭时,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能看着她大块朵颐。 “你好像怎么吃都不会胖”我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岳晓含歪起头瞅着我:“老天是公平的,让我苦出身,但又给我个吃不胖的身体。” “还让我遇见了你”她又补充说,一边塞了个大鸡腿到嘴里。 “遇到我之前,你也是这么吃的?”我问。 “没有”她垂下视线,“以前很节约,没钱。” 她显然是个很诚实直爽的女孩,我很高兴可以让她过上这样的日子。但我也知道,假如没有我,也许现在坐在这里的会是她的姐姐和姐夫,或许还有唐凯,她也不用那么辛苦带孩子。 也许有一天,我会把真相告诉她,如果她不肯原谅,我一定会把钱全留下然后永远消失。 第57章 第二次会面 小岩的复查结果一切顺利,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他在岳晓含的怀里舞着小手开心地笑。 诺基亚“嘟”了一声,是高明泽的短信: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凝望着他们两个,过了许久,最后还是回复道:见你的鬼去。 说实话我不是没犹豫过,但在大原则面前我还是保持了理智。 岳晓含突然走过来坐下:“是谁啊?” 我摇摇头:“没什么,不重要。” 高明泽的信息又发过来:池田总经理现在正从日本飞过来,今晚九点,她会在上次的法餐馆等你,你不必回复我,去不去是你自己的决定,但我提醒你,这真的是你最后的机会。 “一个人不能不明不白地活着”我又想起了那句话。 我没让岳晓含看到这条信息,她嘟囔着问我:“到底是什么呀,真不重要吗?” 我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小岩的脑袋,慢慢说道:“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孩子,别的尽量不要管。” 岳晓含看着我,道:“这是什么话?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大,我说过会帮你的,所以别瞒我。” 她的语气里带着坚毅,却又有恳求的味道。 我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晚上,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啊?”她马上问。 “一个日本来的女人”我不想骗她。 岳晓含立刻瞪大了眼睛:“你在说笑吗,你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女人,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我抚住她的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必须去见她,但你也许真的可以帮我一个忙。” 晚上八点五十分,我提前十分钟到了文正路上的雷芳汀,池田慧子还没到,餐馆里这时候居然没有客人,只有两个服务生在布置着桌面。 “请问是不是王先生?”柜台小姐迎上来问我。 “是,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来的只可能是您,池田小姐已经把九点之后都包下了,这边请。”她说。 这个柜台小姐不是上次那个,难怪认不出我,她把我带到那张桌子前,原来那两个服务生布置的就是我要坐的地方。 我刚坐下来,就看到窗外上次那辆黑色高级轿车在路边停下,一个男人下车弯腰打开后门,池田慧子那小巧的身影就从里边慢慢出现。 她换了一身装束,天气有些凉,白色的裙子变成了宽松的米色裤装,看上去又添了几分雅致。 她缓缓一个人走进来,在我面前坐下,我立刻又闻到了那股幽香。 “王桑,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精神呢。”这是池田慧子说的第一句话。 “哪里,慧子小姐才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精致。”我回道。 “多谢夸奖,可是上次之后你没有联系我,我有点失望呢。”她说。 “实在抱歉,许子闻的事我确实不太清楚,但你们那位k先生,真是让我很为难呢。”我开门见山地讲道。 池田慧子平静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第一句谎话并不在意,慢慢道:“很遗憾那个人不归我管,他无论做什么,我都只有看着。”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如果王桑你不想让他继续找你的麻烦,我倒是有一个好建议。” “什么建议?”我问。 “你把许子闻的住处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两张上次k桑从你那儿弄走的照片。”她盯着我道。 “所以你们已经完全了解那座山上有什么了”我说道,“可是我不明白,你们怎么知道我去九江找照片的?” “这个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那台照相机。”池田慧子说,“六九年的事,我的助理高桑说你已经了解了。你回来后,父亲大人曾派人去前后两条山路看过,在你们上山另一个方向的山脚下,找到了祖父大人的相机。” “相机虽然已经破损,里边却没有胶卷,王桑没有在山上就把相机扔掉,只能说明你在山顶拍过照,而且只能下山后才可以取出胶卷,这很容易推测,对不对?” “只可惜父亲拿到祖父大人的遗物相机时,你已经不见了踪影,在当时你们的社会环境下,我们没办法去找你,但父亲知道,你一定把拍的胶卷藏了起来。” 对于那件事,我当然早已没有记忆,她笑了笑:“王桑去九江,不会只是带着女朋友去玩的,我们一开始并不能确定你去干什么,但不管是不是去找照片,总部都决定派人跟着。” 总部,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组织。 “你们的组织,有没有名字?”我问道。 “是许子闻告诉你的”池田慧子又笑笑:“名字并不重要,那只是个代号而已,做的事情才是关键的。” “你们在做什么,想让人类全都长生不死,还是想让人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做个现代阎罗王?”我并没有客气。 池田慧子情绪一直保持得很好,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这个时候开始上菜,她一直等前菜上完,才说道:“我祖父的事,许子闻一定已经讲给你听了?” 我看着她,没有否认。 “那你知道我的祖父当初为什么会被派到中国来么?” “很想听一听呢”我说。 “战争会死很多人,加上战线的扩大,日本占领军的士兵渐渐不够用了,所以当时的日本内阁有些人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能探寻出长生的秘密,就可以造出不死的士兵,无论战争进行多久对手是谁,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大日本帝国。” 我吃了一口菜,静静地听下去。 “现在看来那当然荒唐可笑,可当时的确有那样偏执的人存在。”池田慧子拿起高脚杯啜了一口红酒,“内阁那些人翻遍了中国的古籍,那里边有三皇五帝和彭祖那样活了许多年的人物,他们相信那不是神话,于是派了很多人进入当时中国被占领的地区,到处寻找历史神话的蛛丝马迹。我的祖父名义上是随军记者,其实也是被派出去的人之一。” “但他和那些人不同,他热爱你们中国的文化,是个和平主义者,他根本不相信人能长生不老。他之所以依然来到中国战场,只是想把那场战事通过照片都记录下来,告诉后人战争的残酷与不义。” 我心里“嗤”了一声,这算是在给她爷爷洗白么? “然而那年在中国山西南部的战斗中,祖父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池田慧子开始凝视我 我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的确是不可思议呢”我说。 “那件事,我相信许子闻一定也已经告诉王桑了。”她讲道,“那一刻,祖父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第58章 明白地活 “终战后,祖父回到日本,却不愿再为政府工作,而是投入了医学行业,多年后创办了池田株式会社,研制和生产各种可以医治疾病延长病人生命的药物。” 这当然就是池田龙夫的简历,只是我不知道他孙女告诉我这些干嘛。 池田慧子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说道:“我只想让王桑你明白,池田家族并非是你以为的那样。” 我心想池田龙夫那帮人给下许连村村民注射病毒的事她难道不清楚?“所以既然池田小姐的农夫爷爷是个济世救人的大善人,他的孙女也一定是个好人,对不对?”我看着她故意问道。 “是龙夫,池田龙夫。”她马上纠正道,“我好不好,完全取决于你用什么标准看。”她好像终于有点生气,“说了这么多,现在请告诉我你的选择。” 我放下手中的刀叉,往后靠在椅背上,诺大的餐厅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客人,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 “慧子”我终于直接这样称呼她,“许子闻就算从你们那里偷走不少东西,但在我看来对你们没什么威胁,他如果想去报警早就报了,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放过他?” 池田慧子凝视着我,等服务生把主菜一道道上完离开,终于道:“一个偷走药物和研究资料的大盗贼,可以被原谅么?” 我已经习惯了许子闻有事瞒着我,缓缓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富邦只是家商业贷款公司,他从哪里偷到的药物资料?” 她指的药物无疑就是那种病毒,只是我不知道许子闻不仅偷了成品,还拿了资料,那当然已经触及他们的底线。 池田慧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道:“许子闻现在还活着,应该感谢我,高助理早就想把他除掉,但通过观察我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 “你想吸收他进你们的组织?”我觉得这有点好笑。 “一个组织要壮大,各种各样的人才是不可缺少的。”池田慧子说道,“像王桑你这种长命的人,我也曾想过吸收。” “哦,真是荣幸,那怎么没来找我呢?”我故意问。 “因为有人说你太危险”她看着我道,“从高楼上跳下却没事的人,我们控制不住。” 我立刻明白说我危险的是谁了。 “你有没有跟许子闻开诚布公地谈过?”我用了一个上次见面时她说过的词,我居然还没忘掉。 池田慧子淡淡道:“谈过,可是很遗憾,他装糊涂,假装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今年初”她说道,“我们其实已经监视了他很久,没有人可以真的瞒着我们在背后做事情。我觉得正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所以把王桑你拖了进来。” 我相信池田慧子没有骗我,许子闻能在富邦生存那么久,本来就不太寻常。 “有些东西,是你们故意泄露给他知道的么?”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王先生,你问得太多了,不过我还是回答你这个问题,最后一个。”她缓缓说道,“我们手头有许子闻的档案,知道他的家乡是哪里,我们一开始以为只是巧合,直到发现有人经常侵入我们的秘密网络,那是许子闻进公司一年后的事,之前一年,他工作非常努力。我们虽然怀疑但并没有确切证据,后来查出了一个入侵网络的人,却不是他,我们以为怀疑错了,就渐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但高桑却在网络上故意放了些有一定价值可以追踪的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还是有人秘密下载,他肯定许子闻不是偶然进公司的。”池田慧子看着我,“说了这么多,现在你明白了?”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两张照片,换许子闻的住址。”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你信不信?”我看着她道。 池田慧子摇摇头:“许子闻藏身的地方并不止一处,你已经去过一个,却不知道其它的?” 他们果然是通过我找到罗头路那个院子的! “他很聪明”我说,“即使我去过,也不知道地址。” 我讲的是实话,但听起来好像很难让人相信。 “看样子你还是觉得许子闻比较重要呢,到底为什么呢?”池田慧子叹息一声,“那么就这样了,以后王桑你好自为之。” 她用餐巾抹了抹嘴,其实一共也没吃几口。 “慧子,你跟k那种人完全不一样,怎么会为同一个组织做事?”我问。 池田慧子已经站起来,“你问得太多了”她静静地说,“你和许子闻完全不同,又为什么要待在一起呢?” 她显然对这次会面有些失望,没有等我回答,说了声“再会”,慢慢离座走向门口,我看着她出去坐上轿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通过两次交谈,我发觉这个池田慧子并不坏,不知道这是不是假象,但她至少远不像高明泽那样让人厌恶。 桌上还有大量昂贵的法国菜和高级红酒,我却没有让服务生打包,我不想再让岳晓含吃吃剩下的东西。 我缓缓走出法餐厅,刚才又错过了一次知道黄泉山秘密的机会,我和许子闻的确大不同,为何要一次次帮他呢? 我好像也错过了这个高明泽说的最后的机会。 手机显示已经过了十一点,明明感觉谈得很快,没想到居然在里头待了两小时。 我给岳晓含发去短信:我这儿结束了,你呢? 三十秒后她就回信:都打印出来了。 “很好,我马上过来。”我回复道。 到岳晓含家已经快十二点,她已经按我说的把纸张都打印出来拼好,那是她去黑网里通过谷歌地图打印出的那片老区域的卫星平面图。 我不能被人耍,我要明明白白地活。 “你去睡,我来就好。”我怕吵醒小岩,轻声对她说。 “不嘛,我要陪你。”她撅起嘴说。 “那你去给我做点宵夜,有点饿。”我干脆说。 她“嗯”了一声就进了厨房,我在台灯下看着图一点一点扫过去,脑海里同时不断回忆着许子闻那个地下室所在院落的样子 夜里的黑暗并不能作为参考,但我很肯定那是个四周没有高层建筑的地方。 当岳晓含把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端过来的时候,我视线终于停在图上的某一点,眼里冒出了光。 第59章 暴风雨前夕一 那是处老式的院落,虽然是从太空远距离拍的俯视图,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花园里的喷泉,那片区域共有三处这种庭院,但只有这个喷泉台是方形的。 我对照地图,院门外的路叫思宁南路,直接通往市区外的农村。 直觉告诉我,不用再去找别的区域,那天我到过这里,这就是许子闻待的地方。 “找到了?”岳晓含问我。 我点了点头,吞下一勺子小汤圆。 “那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又问。 “是个好隐蔽所,也容易逃出去。”我慢慢道。 “是谁藏在那里,你朋友吗?”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我没有回答,现在显然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图上的这处院落,很可能就是左衣柔父母留给她的。 岳晓含把头靠到我肩上,那差不多就是我昨夜中枪的地方,我没有告诉她那件事,还是让她少知道些的好。 “你肯定有许多事瞒着我,我知道的。”她抱着我说,“之前那个日本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捂着她的脑袋,缓缓道:“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有些事情超乎你的想象。” “超乎想象?”岳晓含瞅着我,“还有什么比跟一个不死老妖怪在一起更让人不可想象的?” “你知不知道,直到现在有时候我还在怀疑这只是一场梦,也许哪天早上醒来我还是搂着小岩相依为命,心里算计着怎么才能吃得好点,什么时候才能买身贵一点的新衣服换个新包。” “遇到我高不高兴?”我问。 “高兴”她立刻回答,“就像漂在水里突然抓住了根木头一样。” 我笑了一下,这种感觉我一直都有,自己就像漂在海里的浮木,虽然永远不会沉下去,却要天天经受海浪和风雨,向我施加诅咒的人或力量,是不是就希望见到我这样?他们是不是千百年来一直在什么地方看着我? 我把勺子喂到她嘴边:“吃一口。” 她听话地把圆子吃进去,一边嚼一边道:“你说一个人每天都漂在水上,是不是很疲倦?” “谁说不是呢?”我长长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木头,一直漂在水里都不会有趣。 “你找到了那个地方接下去想干嘛?”她打了个哈欠问。 我心里当然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现在不能说出来,只好淡淡道:“先不做什么,等我要行动的时候会让你知道。” 她“嗯”了一下,眼皮开始下垂。 “去睡,乖。”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看着她躺到床上,我仰脖把最后一口酒酿汤喝完,站起来收拾好那些纸张。许子闻虽然聪明,但要想瞒我这个老妖精还是嫩了点,只要我想知道的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力量去查出来。 我没有陪她睡,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早上睁开眼睛时,发现身上有条毯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我盖上的。 岳晓含和小岩都不在,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珠子,掀开毯子就走进浴室去洗脸,她居然早就给我准备好了毛巾还有牙刷,俨然把我当作了这里的男主人。 但我决定只是临时在这里过夜,我还是不能正式住进来。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多,她多半是带着孩子出去买早点了。我在桌上的那些图纸里抽出有许子闻住处的那张折叠好塞进屁股兜,其它的揉成一团团扔进垃圾桶。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楼梯响,然后就是钥匙开门的声音,岳晓含一手抱着小岩,一手拎着装早餐的袋子,指缝里还夹着封信。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我问。 岳晓含把小岩和早饭放下,把那封信递给我:“你看!” “是账单么…”我话还没问完就愣住了,信封上是这里的地址,收件人却是我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难道是高明泽,他真的已经知道这里? 我把信翻过来,没有寄件地址,也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岳晓含看着我,问道:“你不是不想住过来吗,怎么会有你的信?” 我没有回答,眼睛瞅着信封,上面的字是打印出来然后贴上去的,写信的人显然不想留下笔迹。我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只有三个同样打印出来的大字:救救他 我忙把信封竖起,一张彩色照片倒了出来,我拿起一看,立刻就呆住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血迹斑斑满身伤痕,看上去奄奄一息,这个行踪不定的杨平,还是被他们抓住了! 旁边的地上还扔着他那件黑色外套和我给他的棒球帽,所以这个人不存在假冒的可能,他确实就是杨平。 岳晓含也看到了照片,不禁双手捂嘴道:“好可怕,是谁?” “一个认识的人”我说道。 现在我肯定寄信的不是高明泽,否则不用寄到这里来,更不会用“救救他”那样的字眼。 可谁会知道岳晓含的住址,难道是以前借过她房子的许子闻,如果是他干嘛要用打印的字? 所以高明泽和许子闻都可以排除掉,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我瞄了一眼信封里,没有别的东西,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也是空白,光凭这张照片怎么救杨平?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那个寄信的人既然能弄到这张照片,为何却不告诉我地点?而且我不明白,既然那个组织的目标是干掉杨平,怎么还会让他活着? “把手机借我一下”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对岳晓含说道。 她“哦”了一声把手机给我,我打开照相功能拍了这张照片,然后从我自己的诺基亚里找出左衣柔的号码,传送了过去,还加了两句话:不要冲动,不要回复。 我当然不能去求池田慧子或高明泽,他们一定会要我用许子闻的住处交换。所以许子闻的谨慎是对的,他的住址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岳晓含紧紧握住我的手:“你不会真的要去救这个人?” “必须去救”我看着她说道,“我虽然已经还了这个人的人情,但不代表可以看着他死掉。” 我的脑中忽然像划过道电光一样闪亮,就好像老天特意让我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直觉告诉我,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个计划可以提前执行,于是用诺基亚又给左衣柔发去一条信息:中午十二点,到上次的桥上等我。 第60章 暴风雨前夕二 我关照了岳晓含一些重要的事情,在九点半离开她家,到一个网里待了两小时,我要印证一些判断,然后在赴约的路上又打了个很长的电话。 “通知他了么?”十二点的时候,我发现左衣柔戴着墨镜,早就在桥上等我,于是走过去问。 “他很急”她点点头,“你怎么会有那张照片的?” “有人寄给我的,但不知道是谁。”我回答,“只有照片没有关押地点”。 “刚才发我照片的号码是谁的?”她又问。 “一个认识的…我女朋友”我干脆说出来,觉得没必要隐瞒。 “你有女朋友了?”左衣柔多少露出一丝惊讶。 “我这样的人偶尔也会谈谈恋爱的”我笑了笑说,“现在带我去许子闻的住处”。 左衣柔明显开始犹豫,直到我把那张卫星平面图展示在她面前,那个院落被我用笔画了个大大的圈。 “那其实是你以前住过的家,对不对?”我问。 “你真可怕”她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们走”。 院子在白天看来比晚上要舒服得多,最早的时候这里应该是有钱人家住的郊区小别墅,因为城市发展扩大,才渐渐变成了城郊结合部。 路上我没有让左衣柔通知许子闻,我忘记不了他看到我时的表情。 “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他叹息着问我。 “因为只有这里才可以钓鱼”我回答道。 “钓鱼?” 我没有解释,直接对他说:“带我去下面。” “你不要下去”许子闻对跟过来的左衣柔说。 “不,她也要一起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许子闻瞅着我没有再说话,慢慢向房子里走去。 摆满各种实验器材的地下室显得有些拥挤,我目光扫了一圈,走到角落里那个大铁箱前,“打开”我对他说道。 许子闻脸色果然变了:“你想干什么?” 我把右手上扬,转了转五个手指:“我这只手,铁条都能拧弯,所以别等我自己动手。” 左衣柔神情十分不解,问许子闻道:“箱子里是什么?” “那些人对他穷追不舍的真正原因”我代替许子闻回答,“也是他不让你和他住在一起的原因”。 许子闻脸色变得铁青,慢慢从衣袋里拿出钥匙,走过去把锁打开。 铁箱里是整齐叠放的一个个小密封箱,就跟我皮箱中的那个一样,密封箱里都是一管管浅绿色的液体。 “子闻,这些…”左衣柔眼睛发直,已经说不下去。 “你拿了不止两管,你几乎偷了半车。”我盯着许子闻的眼睛,“当你找到买主时就会通过左衣柔联系杨平和你见面,他负责送货,对不对?” 左衣柔仿佛完全不相信这一切,瞪着许子闻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讲过只有两管的,你们其实一直在做这种事…” 许子闻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我却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刚刚在网打印的纸,上面是一则凶杀案的新闻,今年七月十三号,一个叫叶在盛的私人物流公司老板,被人勒死在自己的私家车里,凶手至今未能找到。 左衣柔拿着这张纸,一步步往后退,最后靠到墙上,腿一软无力地瘫坐下去,插在头发里的墨镜也掉落到地上。 “别误会”我对她说,“人不是你男友杀的,但却是因为他死的。” 许子闻面无表情,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道:“那只是意外,我没想到他们会杀他。” “你应该想得到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家人?”我淡淡地说。 许子闻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面孔:“你不懂,对抗那个组织,需要大量的资金…我说过,有时候必须不择手段。” “所以这就是代价”我把那张照片扔到他面前,“你用这些仪器设备来进行培养复制病毒的实验,杨平却在外面做亡命徒。” 许子闻嘴唇开始颤抖,忽然握紧了拳头:“我已经没有退路,就算牺牲掉杨平,这件事也必须做下去!” “杨平可以不死”我说道,“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要我保持心平气和,为什么说我只要一愤怒,这里就会暴露。” “因为你的脑电波”说话的是左衣柔,她慢慢站了起来。 许子闻长长叹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的脑电波在平时与常人一样,但在情绪波动时就会产生重大差异,无论是过度愤怒、喜悦、哀伤,甚至是和女人在床上激情,你的大脑都会产生特殊的电波,而那个组织经过多年,新近终于研制成功了一种无线探测器,探测范围甚至可以覆盖整座城市,只要你的情绪脱离平静超过一定范围,脑电波就会在探测器上显示出来,就像雷达发现飞机一样。那个组织通过这种设备精确定位,来寻找异于常人的人。” 原来是这样,我的每一次波动,都会留下痕迹,如果那天我在岳晓含家过夜,现在那个地方就已经暴露。 于是我突然就暴怒起来,把架子上的试管一根根拔出,把里边的培养液全都倒入水槽,然后把管子一根接一根敲碎在地上,又把架子整个翻倒,举起椅子把桌上的电脑和数据监控仪还有电子显微镜全部砸烂! 左衣柔已经吓得呆在那里,许子闻却静静地看着,慢慢道:“这个实验室,最初并不是用来培养病毒的,我用它来研究自己的血液,想看看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我浑身都冒出了汗,终于停下来,对他笑着道:“你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但那些偷来的研究资料,你可以留着。” 许子闻把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深邃:“没想到你都知道,我低估了你。” “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说,“杨平呢,他是不是也与众不同?” 许子闻缓缓道:“就我知道的,他先天就患有一种怪病,他的身体好像拒绝吸收除了维持基本生存状态外的任何多余养料,他没有告诉过我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的脑电波似乎也跟一般人不同,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盯上他的,也许之前他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我突然明白了杨平为什么一直都保持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故意暴露了这里,接下来想干什么?”许子闻看着我冷冷地问。 “胜败在此一举,待会儿有人送东西过来。”我说道,“我们一起来钓鱼”。 第61章 k的行动 k为这个组织已经服务了很久,除了组织内他从来没见过的首领,他只佩服一个人,就是比他更厉害的a,换而言之,他认为除了a没人比他更强。 当组织研制出那种可以探测特种人脑电波仪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被分配到了一台,这种小探测器简便易携,平时放在他的黑大衣袋中就可以。 第一次有脑电波被侦测到,是他拿到机器后的一个月,三月初的时候,地点在一处郊外的烂尾楼,只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事后有个当时在现场的人告诉他有两个人赌博跳楼,结果有一个明明头部着地脑袋开花,却很快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这个人赢了赌局。 k把从地上收集到的血液交给组织,很快就得到命令,追踪这个人。而当他真的见到这个人时,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他亲眼看见这个人从六楼跳下,却跟先前那次一样晃荡着立起来,拎着钱箱就走,他很肯定这个人的踉跄是装的。 后来他知道,组织里其实已经有人察觉到了这个人,还有人希望把他吸收进来,k当然持反对态度,他一向看不起台前的那些人,认为他们性格懦弱优柔寡断。 k再一次看到这个人,是去日本执行完另外两次任务后,在九江的一家宾馆里,这人已经不是单身,跟一个女人和小孩在一起。 之前组织中已经有人替他把这个人定位在宾馆,k要做的,就是执行总部的命令,无论这个人在九江找到什么,都务必抢过来,但绝对不要让这个人落入警察手中。 k完成得很好,他成功获取了那些刚冲印出来的照片,按照规定他是不应该看照片内容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两眼,他承认即使像他这样的人,也对照片里的东西感到吃惊。 组织交给他的下一个任务,是密切注意这个人的走向。k不是追踪专家,他的外形也不适合长时间跟踪人,他依靠的就是那台小型脑电波探测仪,即使目标只有短时间哪怕几秒钟的大情绪波动,位置就会被侦测到。 组织上告诉k,要通过这个人找到真正的目标,一个叫许子闻的人。k通过探测器锁定的方位,去了一个偏僻的院落,然而里边空空荡荡一无所获。由于脑电波比较微弱,他去的另一个地方位置不太确定,他沿着路走,却在暗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女人走进一家幼儿园,k的口袋里有不少关于许子闻的资料,这个女人就出现在某一张照片上,他通过判断,确定这个女人跟目标人有不一般的关系。 k很容易就劫走了这个女人,却在即将得手之际被那个原先一直盯着的男人追上,他使劲全力也无法摆脱,最后在一个小巷里被这女人踢了一脚让她跑掉,胸口还挨了这个男人一拳,虽然k没让自己倒下,但他不记得以前碰到过出拳那么有力的人,即使很久以前被他干掉的一个和组织作对的职业拳击手,也没有这样的拳力。 k很想一开始就把这个男人的头打爆,但组织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他只能选择往肩部打,而且无法开第二枪。这一次的任务,他只完成了一半,多年来的第一次。 组织上并没有处罚他,爬到他这种地位的人,已经不用担心被轻易处罚。 但他还是在回去后,听到了一个令他不快的消息:j抓住了他的目标。 这个j,是k很不喜欢的一个人,他觉得这个人狂妄自大,他有种感觉,这个人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自大而失手付出代价。 此刻k正在阳光下享用着顶级的萨尔瓦多黑咖啡,黑得跟他的墨镜一样,那是他最喜爱的东西之一,他可以忍受三天不碰枪,却不能一天没有原味黑咖啡。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探测器又振动起来,告诉他目标出现在了一个新地点,几乎同时,他就收到了组织的指令,带着人手去那里收网,因为很可能有大鱼,指令里还有一个让他不爽的内容,j会和他一起行动。 k看着手机里接收到的卫星平面图,那是个老式四四方方的院子,房子坐落在正中间。他和总部通了一次长话,然后把咖啡一饮而尽,慢慢站起来,如果今天的任务完成得顺利,自己可以申请一个长假,他已经计划好去南美阿根廷的拉潘帕猎场,那是他每几年必到一次的地方。 出发前他习惯性地检查自己的配枪,一把改装过的消音捷克cz83,有效射程从五十米增加到八十米,而凭借他的射术,除非有外力影响,百米之内几乎从不失手。 他来到出发点,一身米黄色风衣戴着渔夫帽的j已经等在那里,身后斜背着一把同样经过改装口径变小的21狙击步枪,k知道他喜欢美国货。 并不是所有的任务都单独行动,今天一共有八个人给他们当下手,“你带六个人进去,我和两个人守外围。”j说道。 k透过墨镜扫了他一眼:“记住,上面说了尽量抓活的,所以管好你的手指。”而且地图显示,目标处周围一公里半内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狙击的高层建筑。 “这次我是副手,如果你能把他们顺利地装进兜里,那么我什么都不管。”j只是淡淡地回答。 “好”k只说了一个字。 十个人分乘三辆普通的丰田吉普离开出发点,驶向位于城市西南面的目的地,为了避开高峰时的车流,他们选择从城市外围绕过去。 在进入思宁南路后不久,有一辆车就分道扬镳,j的车开进一条岔路很快不见了。 这时过了五点半,离天黑已经不远 另一辆车在离探测器显示的目标位置还有一公里处就在路边停下,第三辆车停靠的位置又往前了五百米,车上下来三个人,却没有k。 三个人都穿着干练的短装,看上去跟街头打混的小青年没两样,只是不知道他们经过前面的路口时,有没有发现交通探头里有一个慢慢转向了他们。 第62章 钓鱼开始 思宁南路不宽只有两车道,但是非常长,这三个人在路边停下脚步,盯着远处路斜对面956号的院子。 这时一辆中型厢式货车从另一个方向驶过来停下,院子门突然开了,货车上也下来三个人,穿着黄色制服,开始从院子里往外搬货物,那是些用布盖住看上去方方正正盒子形状的东西。 路对面的三人里有一个中分头的已经掏出手机在打,收到指令后让另两人待在原地,自己慢慢往小货车靠过去。 “借个火”这是很老套的方式,中分头对坐在驾驶位上的货车司机说道。 这司机额头有道疤,看上去有点凶,瞥了他一眼,勉强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中分头把烟点上,然后朝司机脸上喷了一口,司机马上就头一歪晕了过去。 后面的三个人还在进进出出搬货,看都没看这里一眼。 中分头伸手进去拿起放在车前窗下的送货单看了看,拿出手机把地址发了出去,然后拍拍屁股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这时三个搬货的有一个回来坐到副驾驶位子上,摇醒司机让他准备开车,司机揉了揉眼睛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启动了引擎。 另两个人把最后的货物搬好,跳上后车厢,车慢慢启动在路中央调了个头,往原路开回去。 中分头这才招呼对面的两个人过来,天色渐渐转黑,三个人慢慢遛到院门口,货车走后,院子门却没有关上。 中分头看上去有些犹豫,他让两个同伙分别从院子两边想办法潜进去,自己在门口站了片刻,突然从他们刚才自己过来的方向又开过来一辆厢式货车停下,同样跳下三个穿制服的人来,只不过这次是黑色的。 “让一下,我们要搬东西。”一个大块头把中分头挤开道。 中分头显然有些懵圈,默默站到一旁,眼看着这三个人又从院子里的房屋内陆陆续续搬出同样的东西,好像根本没有人关心他的存在。 他当然已经觉得不对劲,马上联系那两个同伴,却没有回音,他只好联系停在一公里外的吉普车,也没人回话。 中分头突然觉得有点被孤立的冷,他干脆走过去撩开后车厢那些货物上的布,这时候道上的路灯正好亮了,照射出一管管装在密封箱里的淡绿色液体。 他知道这正是上头一直在找的东西! 难道刚才的那一车是假的,他们早已被察觉?中分头咽了口唾沫,后脑忽然被人敲了一下:“看什么看,你谁啊?” 他完全没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是那个大块头在问他。 中分头当然不回答,突地举起手里的手机竖着对准那些液体拍了一张,顺便把车厢下的车牌号也拍了进去,然后快速跑开。 “干什么,神经病!”大块头在后面骂了出来,一边把布重新盖好。 情况变得有些诡异,中分头把照片发出,但知道他已经没法再去看送货地址。 他想和另一部车联系,但手机不通,他拿出微型对讲机又根本没信号,这种特制的对讲机功率很强,但那辆车显然已经远在对话范围之外。 j根本没告诉他们为什么会开去别的地方,他们这些打下手的人也没资格去问。 中分头不明白k那辆车怎么突然就没回音了,他想奔回去看,又怕失去这里的情况。 这时第二辆货车也装好了货,大块头朝中分头这边狠狠瞪了一眼,和其他人一起跳上了后车厢,前面的司机摁喇叭发动引擎,货车和第一辆一样在路中央180度打了个弯,朝远处慢慢驶去。 没有k和j坐镇,中分头好像已经没了主意,他无法跟组织直接沟通,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回到那扇院门,利刃从袖管里滑入手心,一步步走了进去。 中分头来之前也看过了这里的卫星图,花园里有一个还在喷水的喷泉,跟图上显示的一样。他视野里看不到一个人,慢慢就到了房子跟前。 房门和院门一样没关,这多少有点奇怪,中分头皱了皱眉,他本不该是主角,可现在却站在了正中央。 房子里的灯亮着,布置了些十分陈旧的家具,客厅的一角有个掀开的铁皮盖,中分头走过去,发现那里居然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他又犹豫了,感觉好像一直有人在故意引诱自己到这里来,现在他只有一个人,按理是不应该下去的。思索了片刻,他打开微型对讲机“喂”了一声,结果那声“喂”居然从地下室里传了出来! 虽然很轻,中分头还是听到了,这说明同伴在下面,可他们为什么不回答? 中分头环顾四周,还是没有人,只好握紧手里的刀咬咬牙钻进了漆黑的入口,他借着客厅照下来的光一级级走下去,刚一踩到下头的地面,上面的铁皮盖“咣”一声就合上了。 中分头暗暗叫苦,想上去又怕遭伏击,他只好摸出电筒打开,一个面目狰狞吐着红舌头的女鬼就在他面前! 中分头“啊”了一声,虽然他也是组织内的老手,但这种情况还是吓掉了半条命,所幸理智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他把画在白布上的女鬼头拨开,就看到后面的地上有个对讲机,他用电筒光扫着地下室,这里好像不久前刚让人砸过,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和翻倒的设备,桌上有两台碎掉屏幕的电脑,中分头刚往前走了两步,一个裂掉的电脑屏幕突然亮了! 他又吓了一跳,刀子握得更紧,屏幕上出现了一辆丰田吉普在路边停下,里面下来三个人,然后画面一跳,是两个人背靠背被绑在一起,嘴巴都被牢牢塞住,中分头当然认得出他们是谁,然后画面又一转,居然是一个人的头顶,镜头慢慢拉开,这个人正拿着手电筒在看电脑屏幕—— 中分头又“啊”了一声猛仰起脖子,顶上有一个摄像头,他手中匕首飞出去,正中探头中心,电脑屏幕瞬间黑了 但探头位置却有大量灰色粉末像天女散花一样飘落下来,中分头想捂住鼻子可已经太晚,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不听使唤,“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地上的两个对讲机同时有了动静,k的声音传了过来:回话,听到了回话… 第63章 交织的渔网 j现在正在去目标仓库的路上,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的车会由岔路绕到956号院落的另一端,如果里边有人出来往那个方向逃,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拦截。 但他接到k的指示,要他立刻去现在的这个地址截住一批货,虽然不太情愿,但既然是副手,服从是必须的。 仓库和院子其实都在一条路上,j的吉普到达思宁南路1894号时,那辆厢式货车也才刚刚开进去。 这里已经完全脱离市区,路上的路灯间隔很远,四周黑压压的没有亮光,不是耕田就是荒地。 j让手下把车停得远一些,一个人守在车内,另一个和自己朝仓库走去。 仓库里倒是很亮,到了库门边,j往里边张望了一眼,脸上突然露出惊讶的神情,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迈着步子进去时,手中的枪已经举起。 21依然在他背上,手里的只是一把普通左轮。 “都不许动”j说得很平淡。 另一个人也戴起口罩,同样把枪举起,那些正在卸货的人看着他们,却没有人举起双手。 “想干什么,你们是谁?”走上前来的是那个额头上有疤的司机。 “这些货我们要带走,老老实实的话就不会有事。”j说道。 “这些货?你们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司机问道。 “把布扯掉”j命令,“快一点”。 有两个人慢慢把盖着货物的布掀开,那些装在管子里的淡绿色液体露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司机藐笑了一声,走过去拨弄箱子,密封箱好像根本不密封,一下子就打开了。 “不许动”j晃了晃手里的枪,口气变得强硬。 司机却好像根本不怕:“想开枪尽管开。”边说边打开一个管子的盖头,一仰脖就把里面的液体喝下去。 没有人看得到j口罩下的惊异,司机却只是拿着另一管液体朝他晃了晃,“味道不错,要不要也来点?” j向旁边那个手下示意:“你过去,随机抽两管喝下去。” 那个手下步子迈得很慢,明显在迟疑。 “快去!”j拿枪指着他。 那个人没办法,硬着头皮走到货物旁,从不同位置抽了两管,打开盖子,脱下口罩手颤抖着把液体喝下。 几秒钟后他却转过来对j说:“好像是运动饮料。” j终于确定自己上了当,其实从刚才第一眼看到这些人时,他就知道有问题,这些人绝不应该是搬运工。他手里依旧举着枪,一步步开始往后退,同时示意手下也退回来。 司机干脆在地上盘腿坐下,用种嘲讽地口气说道:“放心,老子们对你们这两个废物没兴趣。” j内心当然很愤怒,但不能意气杀人的道理他懂,和手下慢慢撤出仓库,朝吉普车奔去。 他突然觉得k有问题,不确定的情况下为什么把他调过来? 他脱下口罩掏出手机想直接和上头联系,但想了片刻,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这次的对手不简单,k可能会撞墙,那未必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j放下手机的时候,k那辆吉普车也早已不在原位,车上三个人正紧紧盯着前面的厢式货车,那上面有组织一直想弄回去的东西。 货车开到思宁南路尽头的三岔路,却没有往市区驶去,而是顺着另一边窄得多的那条路开进去。 这条路并非主路,连路灯都没有,吉普车只好拉开距离,勉强确保货车后灯在视野范围内。 “你认为刚才老k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复他们?”车内一个人问道。 另一个人摇摇头:“不清楚,我们别管那么多,现在盯住前面那批货最要紧。” 他们这样对话,当然证明k早已不在车内,先前他告诉他们不准回复第一辆车三个人后,自己就下了车,他们从k那里接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就是这辆货车后车厢的照片,以及三个字“跟住它”。 前面的路开始变得弯曲,货车后灯时隐时现,就在吉普车倍感吃力时,货车突然拐弯进了一条小道。 吉普缓缓开到小道口,货车远远停在里面,黑暗里完全看不清车上的人在干什么。 吉普车内的三个人持枪下车,保持间隔慢慢朝货车那里走去,走在中间的那个人想回头叫同伴跟紧点,却发现后面已没有人! 他大惊失色,正想通知前面的人,后脑却被重重敲了一下。 走在最前面的人听见动静猛然回头,后面的两个人都没了踪影,三个人只剩下他自己! 他撸了撸自己的朝天发,立刻松开保险随时准备射击,现在离前面的货车已经不到二十米,他当然已经知道不对,但决定不去管同伙,还是一步步往货车的后车厢走去。 车厢门是关着的,没有人下来卸货,朝天发已经开始流汗,他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犹豫了十秒钟,他还是不敢去拉锁门的铁栓,决定先去前面的驾驶室看看。 后视镜里有个时亮时暗的红点,好像副驾驶座上有人在抽烟,朝天发贴着车身一步步走过去,车底下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来拽住他脚踝使劲一拉,他枪都来不及瞄准就失去了平衡,脑袋重重撞在地上,意识还没完全消失时,他隐约听见驾驶室门开了,有人慢慢下了车,一步步踱过来,黑暗中他看见那个红点丢在他面前,红点后是两根撑着地的拐杖。 思宁南路956号院落的房子里有一个隐蔽的小阁楼,里面有一排监视屏,近到楼下的客厅远到两公里外的路口,都显示在屏幕上。 屏幕后坐着一个头发有点长戴着眼镜的人,正在一边观察一边接手机,“两边都得手了?”他捂着嘴小声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松了口气,朝天伸了个懒腰,刚想站起来,却被人从后一个重拳击倒! k站在低矮的阁楼里,头顶几乎碰到天花板,他瞅着趴在地上的人,拿出手机拨通,慢慢道:“人抓到了,把第四辆车开过来。” 第64章 一条大鱼 听声音k大概从身上掏出了一根粗绳,就在他蹲下身把我翻过来的一刹那,我的右拳已像闪电一样击出,实实在在地打在他胸口! 我绝不相信他这次还会没事,k果然毫无防备,硕大的身体几乎被我打离地面,仰面吐出一口鲜血,往后重重撞在墙上。 我不等他作出第二反应,又劈里啪啦连打几拳,恨不得直接送这人上西天。 k好像晕了过去,我知道还不能打死他,于是用那根粗大的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又塞住他的嘴,掏出诺基亚拨了一个号码:“过来接我,要迅速。” 许子闻真的有一辆别克商务车,我把k那将近两米的身躯蜷放在后座上,把他的枪交给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左衣柔,然后摘掉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把自己头上的假发脱掉。 我亲自在后面坐着,突然想看看他的长相,伸手去摘他的墨镜,竟然摘不下来,那眼镜就像焊在了他皮肤里一样! 出于安全考虑,我不想打开顶灯,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我拿出块黑布卷成条状,把k的眼镜蒙了起来。 “你确定他们会用杨平来换他?”许子闻问。 “这个人都叫k了,组织里比他厉害的大概没几个。”我说,“他们舍不得放弃的”。 “既然厉害,怎么让你抓住了?”左衣柔回过头笑着问我。 “他是人,我是妖怪,人怎么和妖斗?”我也笑了笑,一边把从k大衣口袋里搜到的探测器又递给她,“他们用来追踪我的应该就是这个小破玩意儿?” 车在路上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拐进了一条小路,又往里开了大约两公里,驶进了一个院子。 这个地方比刚才那个更加隐蔽,也明显更旧,但院门却更大,看得出很久以前也曾是大户人家住的地方,只是外面叫紫檀路的小路,早已不在地图范围内。 我看了看自己的诺基亚,都快没信号了,一边把k从车里拉了出来。 “你想不想抽他一个耳光?”我问左衣柔。 “我更想杨平安全地回来”她笑笑回答道。 这话让我觉得自己有点低级,k已经醒了,我右手抓起反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像拎只皮箱一样把他拎进了屋子。 屋子里已经有三个人等着,我把k放在地上,对其中一个人说道:“仔细看看,认识么?” 这个人凑近看了一眼:“呵呵,这不是上次那个见证人嘛!” 这个人当然就是马三。 “和你老板联系过了吗,他们现在在哪儿?”我问。 “刚联系过,他们剥光了那三个笨蛋扔在荒郊野地里,现在正赶往这边,另一组也快到了。” “好极了”我说道,“鱼已经钓到,等他们到了开瓶香槟庆祝。” 只过了几分钟,一辆货车就开进了院子,那个大块头第一个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套头衫,那身黑色制服早已换掉。 马三走出去和他打招呼,我对许子闻道:“开香槟。” 几个酒杯刚倒满,第二辆货车也到了,马三又急忙出去,把王大录从车上搀了下来。 k躺在地上并未挣扎,静静地听着我们干杯。 王大录拄着拐杖把我拉到一旁:“帮你忙可以,但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那戴黑镜的大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一言两语说不清”我讲道,“有时间我原原本本说给你听”。 “可以,但钱不能拖,现在就得给。” “好”我回答得很干脆,反正这次的钱不是我出的。 大块头名叫夏军冈,额头有疤的叫方则,和另外几个人都是王大录当年的战友,我答应了他这次每人给十万,他自己十五万,手下的小弟每人五万,加起来总共一百万,这点钱,对于已经卖出不少病毒的许子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个方则点好钱,满意地把现金塞进兜里,突然把王大录叫去一边嘀咕了一会儿,我看到王大录眉头逐渐皱起来,听完后点点头,慢慢走到我这里,又把我拉到旁边:“我想问那个戴墨镜的一点事,可以么?” 我心想这可不行,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有什么事你问我。” “刚才我兄弟说他们一伙人里有个戴着渔夫帽身后背枪的家伙,你认识么?”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没想到那个人也来了,“怎么了?”我问。 “这么说你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他问,神态有点急。 可我根本没当面见过那个j,“你那兄弟刚才没看见么?”我问道。 “那家伙戴着黑口罩,手里有枪,没法看。”王大录说,“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只好摇头:“没看见过正脸,只知道这家伙枪法很准,远距离的。” 王大录一下捏紧了拳头:“那我还得去问地上那个人!” 我只好摁住他的手臂:“听我说,现在真的不方便,别忘了之前说好的,我们有人要救,绝不能出岔子,等把人救出来,我让他告诉你,他见过你说的那个人。” 王大录沉默了片刻,盯着我的眼睛:“好,我相信你,一言为定!” 于是我们又回去喝酒,一大瓶香槟根本不经那么多人喝,一转眼已经见了瓶底。 时间已经很晚,我看差不多了,对这些人抱了抱拳:“多谢各位,下次有机会继续合作。” 他们都是些部队里出来很讲义气的人,也向我还礼,然后一个个走出去上了货车,王大录出门前回头对我说道:“有了那个人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明白,放心,回去藏严实点,今天的事你也别忘记要保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j,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我目送载着这拨人的两辆货车开出去,转身回到屋里,对许子闻说道:“你这儿还有没有绳子,我想把他捆得再紧点儿。” 左衣柔却摆摆手:“行了,你看他手都被绑出血来了,可以了。” 我心想女人就是心软,缚虎焉能不紧?何况还是只冷血无情乱杀人的恶虎 趁许子闻去拿绳子的工夫,我掏出刚才从k身上搜出来的手机,这种黑色手机不属于任何品牌,应该是特制的,那个组织好像每人都有一部,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开,我怕有开机自动定位系统。 看样子只有从他嘴里问出联系那个组织的方式了,我等许子闻过来把又一根粗绳递给我,在k身上又紧紧绕了几圈后,才把他嘴巴里的布团挖出来,说道:“感觉如何?现在老老实实把你们组织的号码告诉我。” 第65章 谁才是鱼 “在那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k转了转脖子。 我心说你现在还敢和我谈条件?但看他嘴角的血迹,还是起了一点怜悯,“什么问题?” “从我们那里偷去的病毒,现在在什么地方?”他问。 “都被老子倒进下水道了”我冷笑一声,觉得没必要瞒他,“我不信那些病毒在地下的阴沟里还能活。” 许子闻就站在旁边,虽然脸上很平静,可我知道他其实很心疼。 但我还是让他留了两管,就在他的车里。明年他满三十岁,体内原本就有的从他父亲那里传染过来的病毒发作的几率很大,如果明年这时候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用这种病毒给他续命,只是不知道十年期病毒碰到原始的三十年期病毒结果会怎样,但现在的病毒是那个组织改良过的,应该比六九年时的厉害很多。 左衣柔明显不想看我审问k,“我去整理东西”她对许子闻说,语气很冷,自从她知道许子闻骗了她,一直在贩卖病毒后,两人关系好像就出了点问题。 说实话我并不怪许子闻,不管他是真筹措资金对抗那个组织,还是仅仅为了个人私利,如果我是他,很可能也会抵挡不住那些天价病毒的诱惑,只不过我不是正常人,金钱对我的吸引力没那么大罢了。 我终于明白池田慧子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希望这个许子闻不要违背初衷,能够想出办法拯救老家的人。原本我也有过留下病毒给那些村民注射的念头,但我实在不想他们又一次成为那个组织的试验品,变成一个更加可怕的恶性循环。 我突然蹲下去,对k道:“在你告诉我联系号码前,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k不作声,好像已经猜到了我要问什么。 于是我问了出来:“那些照片上到底有什么?” 不仅我很期待,许子闻眼里也一下子放出了光! “把我眼镜上的黑布摘下来,我就告诉你。”k说道。 “你也会怕黑?”我心里讥笑道,一边伸手把布条解开。 这是我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 那副墨镜已经不是墨镜,因为镜片已经变成亮红色,就在我拿下黑布的霎那间,这副眼镜突然像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放出了强光,耀眼而炽烈! 我毫无防备,两眼立刻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热,眼前瞬间一片雪白,身体本能般地往后急退,旁边的许子闻也是一样的情况,我甚至听到了他跌倒在地上的声音。 接下去我就听见一阵声响,k显然在挪动身体,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扑过去,他却已不在原位。 许子闻已经叫了起来:“衣柔,快来!”他显然摔得不轻,声音有些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左衣柔从后面跑了出来,却突然“呀”的惊叫一声,随后“扑通”一下,她好像被k撞倒在地。 “用他的枪,打他腿!”我叫道,但马上反应过来,枪里没子弹,刚才已经被我全卸掉了。 我和许子闻明显眼盲,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听声音k已经离得很远,随着一阵窸索声,我听见k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左衣柔没有动静,大概撞晕了过去,我心说不妙,怎么会这样大意呢?那副眼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k如何给自己松绑的,但此刻他好像已经完全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我这里走过来,我忽然起身,把手里拿着的k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我不能让他和外头联系。 但我却听到了k的冷笑声:“你该把手机捏碎,砸是没用的。” 我的心一下降到谷底,只听k捡起手机打开,慢慢道:“坐标已经发出,你们真的可以过来了。” 我突然明白这是k一开始就计划好的,目的是找到我们最后的藏身处,他那样的人,本就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也不会那样容易被制服的。那些三流手下,只是他撒出来的鱼饵和牺牲品而已。 我好像永远不会吸取事情过于顺利的教训。 情势一下翻转过来,现在到底谁才是鱼? 我的恢复速度明显比常人快,眼前的白色已经开始慢慢褪去,事物的形状开始显现,k手里有绳索摩擦的声音,大概是想把我和许子闻绑起来,手机却突然响了。 “什么事?”他问。 我当然听不到另一边的声音,几秒钟后,只听k又说道:“这里已经完事,你可以回去了。你本就没必要来。” 这下我当然猜到了他在跟谁通话,也许我不该那么早就让王大录他们回去的。 我突然掏出自己的手机,想尝试着把他们叫回来,结果刚拿出来,就被k一脚踢过来踹飞! 其实他不踢也没问题,因为诺基亚在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但j那个电话,总算让我有了些许时间恢复,当k到我面前时,我已经能勉强看清他的脸。 墨镜又恢复了黑色,他的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上次说过还不是收拾你的时候,如果聪明的话本该滚得远远的。” “你也说过后会有期,我不能辜负你的期待。”我想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k当然没有上当,一拳就砸在我面门上,把我整个人都打飞起来落向桌子,把木桌砸碎,然后和碎片一起掉到地上。 我感到整张脸都发闷,血已经从鼻孔里汹涌流出,瞬间模糊了本已越来越清晰的视线。 “呼”的一声,许子闻好像抓起了那个香槟酒瓶朝k的方向扔过去,他看不见,瓶子也没砸中,但k还是出于本能闪了一下,这至少给我争取到了两秒钟。 两秒钟内我已经把脸上的血抹平,至少眼睛可以看见,k现在手里没有枪,眼镜也没有再闪,这说明闪光很可能需要时间储存能量。 我还有机会,必须在k的手下到来之前做些什么,我对身后的许子闻说道:“你带着她快走,我留在这里。” 这时候许子闻已经摸到了左衣柔把她摇醒,左衣柔一下反应过来,马上扶住许子闻,我冲他们叫:“快从门走!” “走”字出口,我人已飞起,朝k猛扑了过去! 第66章 游戏未完 k好像已经料到了我的举动,诺大的身子突然变得异常灵活,往旁一闪就让我扑了个空。 但这次我耍了个小花招,我的目标其实是他脚旁地上的绳子,粗大僵硬的绳头捏到手,立刻就被我像鞭子一样甩了出去,打在屋子中央的吊灯上。 这个吊灯并不大,灯泡一下就被击碎,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里左衣柔拉起许子闻已经在往有光亮的门口跑,我又对他们叫道:“后门!” 他们这才明白我的用意,黑暗中他们对房子的熟悉不是k能比的,马上转身往另一扇门跑去,k马上去追,刚追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上当了,转身回来想从前门直接进外头院子,却发现我已经挡在大门口。 他立刻一拳打过来,我一猫腰干脆扑过去死死抱住他双腿,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没躲掉,我背上顿时砸下来一顿暴拳,感觉脊椎随时可能被打断! 我咬着牙坚持,一直等到许子闻和左衣柔从后面绕到院子里发动商务车。 商务车急驰出院门的时候,我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k正在往自己的枪里装子弹,他显然已经搜过房子。 屋子里原本就还有两盏壁灯,现在都亮起,我看到四个全身武装戴着口罩的家伙就站在k身旁,我瞅了一眼院子里,透出去的灯光照出一辆黑色越野吉普,比先前那些丰田霸气多了。 我当然是被绑起来的,绑在屋子中间唯一的一根柱子上,看上去就跟照片里的杨平差不多,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笑出来:“你觉得你赢了么?”这个院落其实并没有重要的东西。 k已经装完弹匣,我看不见墨镜后的眼睛,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你有点本事,如果他们晚走几分钟,现在就会在你旁边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么?”我问。 “既然了解我们怎么追踪,我又对那个女人下过手,你们应该有警觉才对,现在却故意暴露住处,目的不是很明显么?”他说道,“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你把那些病毒液体都倒掉,知道你倒掉了多少钱?” “呵呵,你看我像是唯利是图的人么?”我说,“你们真以为能通过那种病毒控制人类?” “那不关我的事”k脸上划过一丝蔑意,“我只是雇员”。 “打算怎么处理我?”我又问。 k根本不回答,只是说道:“那个小子手头的病毒数据资料,并不在这里。” “所以我那一拳你算是白挨了,即使找到了这里,还是得不到你们要的东西。”这一点显然让我觉得很安慰。 几个小时以前,我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赢下这一局,所以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绝不能让这个组织把病毒收回去,也不能把那些研究设备留给他们,至于房产,既然都是挂在左衣柔名下的,就算房子被毁掉,土地总是跑不掉的。 k居然笑了一下:“所以今天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他举起手晃了晃,手里拿着我的诺基亚:“我已经查过,你认为如果拍一张你现在的照片发给这个叫岳晓含的女人,她会不会来找你?” 这当然是很歹毒的一招,我冷冷地盯着k,没有说话。 “她的命并不值钱,但至少可以让你把那个姓许的抓回来交换,你说呢?”k不温不火地讲道。 “也许”我冷冷道。 “那么就开始行动”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朝我照了一张,又看了看诺基亚,把照片发给岳晓含那个号码,然后还打了些字。 然后他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体重让沙发沉了一大截,一个手下走出去从车里拿了点东西过来,我一看,竟是一瓶香槟! “我最喜欢喝的其实是黑咖啡”k说道,“但庆祝的时候这个更合适”。 他居然拿起我刚才喝过的高脚杯,先倒了一杯,却没有喝,只是晃了一晃就倒到地上,然后重新倒了一杯。 那当然是故意的,我看着他一口就把整杯香槟全喝下去,笑着问:“庆祝要干杯才好,能不能给我也来一杯?” k嘴角露出轻蔑,忽然也问我:“你真的想不起在那座山上看到什么了?” 我的笑变成苦笑:“想得起的话,去找那些照片干什么?” k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你这种人也是其中之一。” “你还遇到过别的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问。 他又一口把酒喝光:“今天说得太多了,等那个女人来,我会给你三天时间,三天里如果你不把那个姓许的送到指定地点,我就杀了她。” 他真的不准备再说什么,讲完这句就把杯子往后抛起任凭它在地上敲碎,然后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去透气。 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个随时会越狱的重刑犯,我瞅了他们两眼:“我虽然不会死,可也不是孙猴子,没法逃是不是?那瓶酒还没喝完,干嘛不给自己倒两杯?我相信你们老板不会说什么的。” 我当然只是在调侃,这两个人虽然戴着口罩,但脸上的轻蔑和嘲讽还是很容易看出来。 既然k已经在他们面前提到我不可思议,证明这些人是他的贴身下属,他们应该也知道我的秘密。我发现我的秘密已经实在算不上秘密了。 我回想起过去一年来的一幕幕,好像自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认识唐凯那个掮客混混以后,就一点一点被拖入今天的这个境地,过去乏味但平静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日子?应该不是。认识这些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是不是命运安排好的?我不知道。 夜已经很深,最近几天的深夜自己总是很忙,我不由“嗤”了一声,然后就听到院子外面的小路上有车开过来的声音。 第67章 最后的大招 车子在院墙外停下,有人开门出来,然后又把门关上,车子倒退了回去,感觉上明显是辆出租车。 k的眼睛盯着院门,几秒钟后岳晓含的身影就出现在他视线里,当然月光下透过门窗我也看得见。 半夜很冷,岳晓含居然也裹了件大衣,手里竟然还抱着小岩! “搜一搜她的包”k对一个手下说道,那个男人走过去一把抢过岳晓含的lv,里面除了平常东西外就只有一条尿布。 那家伙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又捏了捏尿布,却还不肯停,竟又去搜岳晓含的身,他双手上下乱摸,岳晓含拼命挣扎:“干什么你!” 我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小岩本来已经睡着,一下子被吵醒了过来,“哇”地一声开始大哭。 那个男人终于停下手,回头对k道:“没什么东西。” “把她带进去”k说道。 岳晓含刚进门就挣脱那人的手,朝我狂奔过来,把还在大哭的孩子放到地上,一下子抱住了我。 可我没法抱住她,只能轻声安慰:“还好?” “嗯,好!”岳晓含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孩子没人管,只好带过来。” 她忽然又放开我,回头对k道:“我有点冷,请把门关一下。” k示意一个手下把房门关上,对岳晓含道:“招呼够了?现在过来我这里。” 岳晓含指了指在地上哭的小岩:“至少让我给他换块尿布,刚才他就尿了。” k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岳晓含从包里取出那条尿布开始给小岩换,小岩的裆部特别的厚,裤子脱下后,除了兜着的尿布,好像还有包裹着的东西。 k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人已经冲过来,可惜太晚了,只冲到一半,岳晓含已经抽出那东西握在手里。 那是一小排微型雷管! k顿时站住,那几个手下也都开始骚动。 这当然是我最后的大招。 岳晓含把末端的引信攥在手里,现在轮到我说话了:“这几支雷管虽然小,但还是足够把整栋房子炸上天,当然也包括你们。” “那他们呢?”k盯着我冷冷道。 “有你这样的人陪着我们死,我感到很荣幸。”我笑着说,“然后等我复原醒过来,把你们的尸块一一捡起,扔到猪圈去喂猪,你觉得呢?” “你从哪里弄到的雷管?”他好像不相信雷管是真的。 “刚才在这房子里的人,都是从部队出来的。”我冷笑着说,“虽然人已经下来,弄点小军火还是很容易。” k没有回话,脸上两腮的肌肉却已经鼓起,我知道他在咬牙。 “所以现在听好了,不想死的话,我要你们做三件事,做完了我就让你们走。”我继续说道,“第一件,给老子松绑。” 岳晓含刻意和我拉开段距离,盯着k的一个手下把我身上的绳子一条条解下来。 我甩了甩被勒得很疼的手腕,又故意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把雷管从岳晓含手里拿过来,她马上把小岩从地上抱起,这孩子居然不哭了,瞪着一双小眼睛瞅着我们,就仿佛在看一场戏。 “第二件事”我指着那个给我松绑的人,“你让你的同伙把身上的武器不管是枪还是刀还是别的,全都拿出来扔地上,包括你自己的,然后用这些绳子,把他们绑起来。” 这人太阳穴突然暴起,我想象得出他口罩下的愤怒,k却只是淡淡道:“按他说的去做。” 这人只好强忍怒火应了声“是”,很不情愿地把自己身上的装备卸下,然后真的捡起绳子,过去一个个把另外三个人绑好。 “晓含,过去检查一下绑得结不结实。”我说道,她抱着小岩过去挨个检查,突然对准那个摸过她的家伙一个响亮的耳光,“臭流氓!”她叫道,然后看向我:“绑得还算紧。” “第三件事呢,是不是要他把我也绑上,把我的枪也给你?”k问道。 “没那必要”我笑了笑说,“第三件事很简单,把我的诺基亚和你的手机一起扔过来。” “你想干嘛?”k迟疑着。 “扔过来”我只重复了三个字,故意把左手里的雷管又捏得紧些。 k的墨镜一直朝着我没转过方向,“还想放强光吗?”我冷笑着问,“没用的”。 他微微低下头,手指一直来回搓着手机,仿佛很舍不得,过了半晌,终于吐出了两个字:“无赖。”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给我无限的舒适和惬意,“这只是作为不死人的一点小小特权”我说道。 两只手机终于被扔了过来,我用右手接住他的,任凭诺基亚掉到地上。我手一紧,只稍微一用力就把手机捏变了形,“这下就算有远程销毁控制系统也没用了”我看着k说,“但里面的芯片,我会好好地保存。” “你没理由不认识池田慧子和高明泽,回去告诉他们,二十四小时待机,我随时可能问他们要杨平的现场直播视频,如果他出了事,我第一时间就把芯片交给公安局,我相信你这样的人,手机里一定有很多东西,对不对?” “哼哼”k冷笑了两声,“那个姓许的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帮他?彻底得罪我们,绝不是聪明的选择。” “不关你的事,你只是个雇员。”我回答道,现在轮到我露出轻蔑,“何况一个满是杀人犯的组织,即使得罪了我也不后悔。” 我把他的手机扔给岳晓含,然后平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把刚才被扔下的半自动步枪,又平着站起来对准了k,“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记住,把油门踩到最大,一直到我听不见声音,我会在后面看着。” k挥了挥手示意四个手下先走出去,自己整了整黑大衣,一字字道:“这事还没结束。”说完他就转身出去院子,上了越野吉普。 我早已拿着枪跟在后头,听着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看着越野车驶出院子,我奔到院门口拿枪对准车的后窗,一直到车子的后灯在我视野里消失。 “你说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岳晓含抱着小岩也跑了过来。 我晃了晃手里的枪:“这个在我手里,你认为他们敢么?” 岳晓含“噗嗤”笑了出来,把变了形的手机还给我,突然长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还真怕那大家伙看出来呢!” 我关好院门锁上,和她回到屋内,掂了掂手里的雷管,忽然把引信扯掉,喃喃着道:“做得真像,还真他娘的是良心产品呢。” “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她问我。 我把玩具雷管扔在地上,指了指k的那瓶香槟:“庆祝,那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第68章 我的好女孩 庆祝当然只是说一说的,其实我根本没赢到什么,这次充其量只能算跟k打个平手,而且还是在耍了无赖手段的情况下。 要用一个小小的芯片就换回杨平,想想都是不可能的。即使真把芯片交给公安局,充其量富邦被查封,然后联络日本警方调查池田株式会社,但不要说k和j这类人,就是池田慧子和高明泽估计都抓不住,而且许子闻杨平左衣柔都逃不了干系,最后当然还有岳晓含和我。 岳晓含给小岩换好尿布,让他在沙发上睡着,自己过来坐在地上,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光,疲倦地靠到我身上,说:“别再瞒我了好吗,好累啊!” 我本来就不准备再瞒,把过去几个月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当然有一个例外,七月七日夜里发生的那件事我是不能说的。 岳晓含一边听一边沉思,等我讲完了,对我说道:“我现在确定这个世界有两重,正常人生活的是一重,特种人生活在另一重。” “金刚狼看多了”我叹了口气,“这世界本来就是那样,只不过你这样的人永远只生活在一定的范围内,接触不到范围外那些一直就存在的东西。” “比如说你?”她眨着眼睛问我。 我原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一分钟内就睡着,没想到今夜居然来了精神头,即使看上去疲惫,好像也没有一点睡意。 “即使你不认识我,我在街上从你身边走过,你还是一样看得到。”我说,“但有些东西,你是永远接触不到的。” “比如说呢,难道你指的是鬼?”她问,忽然抱紧我,“你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容易见到鬼?” 说实话我的确见过鬼,如果那算是鬼的话。 我见过的鬼当然不是恐怖片里那种张牙舞爪或者从电视里爬出来的,也不是许子闻画在白布上的。我看着很多人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最后又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五百年以前我可以看到当一个人死去时,会有雾状的东西离开他或她的躯体,但是从大约两百年前开始,我就渐渐看不到了,只能隐隐感觉出那样的气息。而时代越近,这种特异功能般的感觉就越退化,到了现在这个信息过于嘈杂的时代,我已经觉察不出什么了,上次项大洪的死,还有前些天冲印店老板的死,我都没有一点特别的感觉。 现在我只剩下内心的直觉,偶尔感觉到有人会死,或者自己有危险,跟一些知觉比较灵敏的正常人已经没什么两样。 “鬼,即使真的存在,也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我说,“但世界上有远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你是想说人心?”岳晓含挪了挪身子道,“其实我认为人心归根到底都是思维,人也好鬼也罢,哪怕是神佛,思维模式都是相近的,也许我们所知的善恶,本来就不是人类专有,而是所有生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会出现的,你认为呢?” 她的语速有点慢,但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说实话这个女孩子身上令我吃惊的东西越来越多,先前她刚走进院子时,我很担心看到的是一个脸色慌张全身颤抖随时要露陷的胆小鬼,可在整个过程中她表现出来的镇定和自然,远超我的预期,她是个比我好得多的演员。 也许遇到她,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或许”我说,“或许恶人死后的确会变成恶鬼,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或是做其它的什么东西,思维总是不变的。” “嗯,跟我想的一样…” “对了,说到神佛,上次你在隆仁寺里到底许了什么愿?” 岳晓含没有回答,我侧脸一看,她终究还是睡着了。 我轻轻抚了抚她有点凌乱的头发,自从和我在一起后,我发现她不再喷香水,也很少涂口红了,但我其实就是喜欢素颜的她。 我拿起诺基亚,没想到这个老式手机居然这么坚挺,既没被k踢坏,也没有摔坏,送它给我的人现在身陷囹圄,而刚才这个手机,却保留了最后一丝拯救他的希望,这或许也是命运。 中午我给王大录打完电话后,就删除了绝大多数之前跟别人的通话及短信记录,只保留了一部分跟岳晓含的。 我和她商量好,如果事情不顺我被抓住,对方跟她联系的话,就按这个计划执行。我以为她会害怕犹豫,没想到她很大胆地一口答应下来,我原以为她会把假雷管绑在身上,没料到她居然会塞到小岩的裤子里。 这个女孩子,现在真的成了我的心肝宝贝了呢! 我拿起身边地上的酒杯把里头的剩酒喝完,发现刚才忘了再多让k做一件事,告诉我那些照片上有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我竟然又错过了!就好像冥冥中那股力量,始终在拉着我远离那座山。 出于安全考虑,壁灯只有一盏还开着,屋内只保持基本的光亮,如果有人在外面,从院子里是完全看不清屋内情况的。而在我身旁半米处,是一把上了膛的半自动步枪,随时可以抓起来射击。 这样的枪那边还有几把,我打算过后全都交给王大录。 我就这么背靠长沙发坐在地上让岳晓含倚着,她突然缩了缩身子,好像有点冷,我从沙发上抽过那件大衣给她盖上。 窗外秋风瑟瑟,许子闻和左衣柔逃去了哪里,此刻在何处落脚? 如果杨平不被他们抓住,根本不用玩这一出,但杨平既然是被许子闻牵扯进来害的,那么许子闻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虽然失去了住处,但至少手里还有那些病毒资料,还有数额不明但巨大而且只有他知道放在哪里的现金,只要有钱,找个避难所应该不是难事。 刚才说到人心,我发现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许子闻这个人,或许池田慧子说得并没错,他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虽然依旧不知道是谁,但我现在已经明白那个人为什么只寄给我杨平的照片,这个人希望我救杨平,却不是通过去现场救的方式,他相信我一定能够想出别的方法。 只是现在,我要让他失望了,我虽然猜到k会亲自出马,却抓不住这条大鱼,能有现在这个结局,已经是万幸了 也许我该给左衣柔打个电话,把k手机里的芯片交给她,我相信以许子闻那可以自学医术以及操控交通监控的头脑,挖出里面的信息应当不难。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两点十五,岳晓含已经打起了呼噜,我当然不能睡着,只能这样等待天亮。 第69章 长夜结束 “几点了?”岳晓含睁开眼朦朦胧胧地问我。 “快五点了”我看了看手机道,“再睡一会儿”。 “你也眯一会儿,我来看着。”她说道,忽然爬起来去瞧沙发上的小岩,孩子睡得还好。 “对了,差点忘了把这给你。”岳晓含从胸口掏出那块白玉递给我。 她居然把我的玉藏在胸罩里,我心头倒是暖暖的一股幸福感,把带着她体温的玉链挂到自己脖子上。 “你这块玉是古玉,有什么故事吗?”她打个哈欠,又开始好奇起来。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它的来历,连什么时候开始挂的都忘了。” 这块羊脂白玉,看起来是我的身外之物,却感觉又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怎么摔也摔不坏,怎么丢也丢不掉,历朝历代试图把它从我身边弄走的人,结局无一例外都很悲惨。 记得乾隆年间有一次我忍痛把它当掉,为了筹钱救一个犯了事但极为难得的朋友,结果当铺老板第二天就找过来把玉还我,说他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有声音对他讲收这块玉会让他全家遭殃。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家中养的花鸟虫鱼鸡鸭猫狗都死了,连活了一百多岁的那只乌龟也挂了,除了他自己,家里其他人都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 他吓得马上急匆匆来找我,说这是块煞玉,把玉塞在我手里钱都不要就跑掉。不过后来我听说那老板回去后,家里人都能下床走动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清楚,这块玉跟我被施加的诅咒有没有关系?答案只有天知道。 日出时间还远没到,但天空已开始初露曙光,我明白这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了,突然也站起身,屋外的院墙很高,院外也没有多层建筑,要狙击这里是不可能的。 我随便走了几步松松身子,然后绕开当中地上的桌子残块和碎玻璃,走过去开始翻屋里的箱箱柜柜,很多抽屉都是空的,但在一个底层的抽屉里,我还是发现了一点东西,几张许子闻的照片,是他还在富邦时拍的,其中一张看上去像是公司里的联谊会,许子闻满面春风举着酒杯,靠近相机镜头有一个背对这里的人,看背影应该是高明泽,也举着杯子像是在祝贺。 看得出那是许子闻还远未暴露的时候,和高明泽关系也十分融洽,抽屉底部居然还有一张年度优秀员工奖状,没想到富邦还搞这些东西。 我仔细瞧着这张照片,没有看到邱圆圆,也许那时她还没进公司,但我发现了瘦瘦长长的杨平,站在很后面的地方,还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仿佛庆祝跟他毫无关系。 那个时候,他已经跟许子闻有了合作,还是仅仅是见面说声好的普通同事? 相片里有十几个人,可除了许子闻杨平高明泽外我没一个认识的,寄照片托我救杨平的人,会不会就在里面? 我又重新翻了翻其它几张照片,都是一般的许子闻单人照,甚至还有张明显在办公室里辛勤工作的摆拍,没什么价值,也难怪之前k对这些相片不感兴趣。 我只把联谊会的这张照片放进兜里,然后把抽屉合上。 许子闻居然一直保留着这些东西没扔掉,在他心里,是不是多少有一点留恋?毕竟在富邦的三年,也是他人生的一段真实经历。 小岩已经醒了,岳晓含抱着他去后面的盥洗室里洗漱,我走到窗边往外瞧了瞧,天际已经开始泛红,于是我关掉壁灯,把几支步枪连同子弹和短刀都收起来包好,我清楚这些枪的质量,比特警用的都好。 我站了一会儿,一直到岳晓含出来,“好了,准备准备,我们回去。” “你刚刚在抽屉里看到的照片是什么呀?”她一边收拾包一边问。 于是我把那张照片掏出来让她看,她瞅了一眼,有点气道:“你说这个许子闻,有这么多房产,居然还欠我房钱,太不像话了!值得我们这样卖命吗?” 她好像一下又变得小女人市侩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只好笑了笑:“不管那么多了,等太阳升起来我们就走。” “这种地方还真荒呢,我以前一次都没来过,昨晚那个出租司机要是我不加钱他还不肯开进来,说怕夜路碰到鬼。”岳晓含说。 我拿出诺基亚,最近欣慰的是记忆变得明显好起来,我希望这不是回光返照。马三昨晚临走前给了我他的手机号,当时我没输进诺基亚,也没写在纸上,可到现在居然还能记个大概。 六点钟的时候,我准时拨通了他的手机,号码没错,“谁啊—”铃声响了几遍,一个明显还没睡醒的声音传过来。 “起来,今天第一单生意,赶在上班高峰前到昨晚的紫檀路来接我。”我说。 马三当然听出了我的声音:“哦,等一会儿,让我先醒醒,七点前能到。” 他还算勤快,六点五十分,那辆天蓝色出租车就停在了院门口,我和岳晓含将房门院门都关得死死的,不过说实话房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小偷应该没兴趣。 我把那沉沉的包裹放进后备箱,“是什么?”马三问。 “给你老大的礼物,做完我这单就去交给他,可别私吞,也别让交警查到。”我笑着说。 对于马三我还是很放心的,看得出他对王大录的忠心。为了以防万一,我特地让他绕了两个圈,确保车后没人跟踪,然后才把我们放在离岳晓含家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那个组织追踪我的奥秘,那么凭我反跟踪的能力,绝不会让他们再得手。 吃货岳晓含饿得快不行了,于是我们先在一个摊位吃早点,然后才步行回家,到了楼下,岳晓含把小岩交给我抱,自己掏出钥匙去开信箱门。 这里的邮递员来得很早,但今天的信箱却是空的,我如释重负般地上楼,真怕又收到怪信,我到现在都没想通那个人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也不能在这里久待,半个小时后就和岳晓含道别,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说什么,但我临走时却提醒她:“昨晚那些人已经知道你长什么样了,以后一个人出去的时候,尽量别去人少的地方。” “呵呵,我说了不怕的。” “你昨晚那时候真的不怕吗?”我很想知道。 “真不怕,我可是岳飞的后代。”岳晓含一脸认真地说。 说实在的我宁可她是岳不群的后人,现在这个社会,岳不群显然比岳飞吃得开。 “而且我早有准备,你放心。”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里头拿出两罐防狼喷雾在我面前晃 “这东西网上网下好像都禁止销售的,你从哪里弄到的?”我问。 “嘻嘻,我可是岳晓含,总有办法的!”她忽然凑上来亲了我一口,“昨晚你第一次叫我晓含,我很开心,为了你这个不死大怪糖,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第70章 新的危险 说实话我还真没意识到昨夜是我第一次用“晓含”称呼她,那无疑证明潜移默化里我已经真的把她当自己的女人了。 也许我这个不死人在她身边,真的提升了她的信心和胆量。 出租屋楼下的信箱里什么也没有,我上二楼打开门,屋里一切如旧,没有被人闯入过的迹象,皮箱还安稳地在原位。 窗帘本来就没拉上,我过去先朝对面楼房竖了个大大的中指,不管高明泽那家伙有没有重新架设摄像机,我先图个爽再说。 然后我拉上帘子,进浴室好好冲了个澡,摸了摸门牙,还好k那一拳没影响到,我很早就发觉一旦牙被打掉,长出来的速度远比皮肤肌肉骨骼恢复起来要慢得多。 我只穿了条裤衩,开了吊扇,仰面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几分钟内就睡了过去。 我发觉最近对睡眠的需求好像在增多,以前连续几个晚上不睡一点事都没有。 临近深秋,吊扇刮得我有点冷,短短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不知怎么的已经睡意全无。 我盘腿坐起来,瞅了一眼手机,也才刚过正午而已,今天该干点什么呢?我突然“呸”了自己一口,不许再问这个消极乏味的问题,应该说今天该怎么让自己觉得是生命中又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呢? 许子闻左衣柔还在逃亡,我害得他们丢掉了家;杨平还在那个组织手里吃苦头,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王大录依旧在躲藏,他能答应我出来冒个头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连岳晓含也天天辛苦地带孩子,好像只有我自自由由想干嘛就干嘛。 如果真给高明泽他们打电话会怎样,他们真会乖乖发杨平还活着的证据过来?何况这破诺基亚也接收不了直播视频啊。 其实我一直觉得昨夜k撤得有点太容易了,如果我是他,一定不会相信一个男人敢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一起炸死。是他认为自己的命太精贵,还是觉得我这个不死的怪物本来就冷血无情不能以常人来考量? 如果这招管用,以后我大可拿真的雷管去一次次耍流氓,这个主意似乎真行得通。但反过来一想,要是单身的话没问题,现在有了岳晓含和小岩,玩这种手段好像很危险。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必须想办法尽早把杨平弄出来,既然昨晚k没有抓住许子闻,那么杨平作为诱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他们杀掉,那些人会认为我和许子闻仍然会找机会去救他。 许子闻没有和我联系是对的,因为不知道我的结局如何,昨天他和左衣柔应该是沿着紫檀路的另一边去了乡村地区,这条路虽然窄小但弯弯曲曲很长,一直开下去就会进入兴原县内。 我没有什么朋友,要救杨平光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行,但我又不能过多去麻烦王大录,撇开他乐不乐意不说,把他牵扯进来迟早会暴露我的秘密,以他的性格,知晓后对我的态度会变得怎样很难预料,毕竟我两次赌赢他都不光彩。 想到王大录,我又记起昨晚他问我的话,听起来他好像认识j,至少他相信认识,那个j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王大录一直不肯离开这城市,就是和这个j有老账要算? 一想到j,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念头,抓不到k,或许可以试一试这个家伙,凭k和他在手机里说话的语气,我断定他们两个关系不怎么好。 这个j,不仅欠我一枪,而且和王大录有仇,如果我说要去抓,他绝对都要来帮我。 可是j知道我身上的秘密,这是毫无疑问的,让他和王大录接触,不管结果如何,我的不死秘密多半会暴露在王大录面前,这的确很矛盾。 我脑子里立刻摊开了一张图,如果要抓一个人交换杨平,必须是重量级的,池田慧子和高明泽是台前人物,那个组织在各地应该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分量未必够。 只有k和j这类杀手,对那个组织来说是难得的人才,而且除非是昨晚那样的搜捕任务,否则应该是一个人行动的,一条单独游动的大鱼,有时候反而好抓得多。 我干脆又躺下,眼睛直勾勾盯着转动的吊扇,j已经抓到了杨平,接下去他还有没有别的目标?如果新的任务和这里无关,那他很可能马上就会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我如果真想抓他,必须赶在他走人之前。 钓鱼当然必须有鱼饵,许子闻无疑是最好的一个,但是太冒险,一旦不慎被他们抓住,那么他和杨平的死期就都到了,即使我逮住了j也没有意义。 剩下唯一可以做鱼饵的就是那块芯片了。 那个组织现在一定恨我恨得要命,即使我本来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现在也是了,他们的报复一定会尾随而至。 昨晚那一仗,本来以抓住k交换杨平为目的,但没有成功。虽然没有让对方收回最值钱的物品,可我们丢掉了根据地,好在有一块满是敌方信息的手机芯片落到了我手里。 k那部被我捏变了形的特制手机就在这儿,我相信那个组织一定会想方设法夺回它,这就是最好的诱饵。 我正考虑该怎么好好利用这块芯片,诺基亚信息提示音“嘟”的响了,我一瞅,那号码是王大录的。 之前为了昨晚行动的安全起见我把他的号码暂时删了,还没来得及重新输进去,大概他收到了那几支枪来感谢我了。 于是我打开那条短信,却一下子惊呆了! 只有四个字:条子来了。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王大录一直藏得好好的,怎么警察突然就上了门? 我想回信,但又不敢,因为我不知道那里现在的情况。 等了半晌也没有收到第二条短信,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被抓了,要么已经在逃亡路上 昨天晚上他才配合我干了件事,怎么今天就暴露了?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更大的危险临近了。 第71章 追踪薄膜 我想了想,给马三发了条信息:庞总,上海那边的半岛酒店已经订好,明晚可以直接入住,还有什么需要吗? 等了很久,没有回音。 我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是在他送枪的时候警察上门,那就彻底麻烦了。但仔细算一下,我让马三载完我和岳晓含后立马把枪送去,应该用不了那么久的,而王大录的短信中午才来。 我决定冒一下险,去王大录住的那个地方看一下。 出租车在离那个院子还有一段距离处停下,我下车往前慢慢走,没多久就发现果真有三辆警车停在那个院落前。我看到路边有一个卖干货的小摊贩,于是上去随便买了点干果,然后问他:“街对面怎么回事,那么多公安?” “刚才来抓人,大概是通缉犯窝藏的地儿。”他边收钱边说。 “哦,那人抓到了吗?”我问。 “倒是没看见有人被押出来,估摸着跑了。” 不用说那些警察肯定还在院内搜东西,我怕引起怀疑没再问下去,缓缓地朝原路返回。看来王大录急忙中给我发了条短信,人还是成功逃脱了,只是不知道他那几个战友哥们是不是也在一起。 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冒出来,许子闻他们两个人会不会也有危险?我给左衣柔发了条信息:现在还好吗? 所幸这次很快有回音:我过去是做什么的?立刻回答。 我笑了,左衣柔很聪明,于是回道:走回正道的漂亮女孩。 马上我就收到了回信:我们安全,你呢? “我没事,搞定了。”我回道,长长吐出口气。过了两分钟,左衣柔又发了条短信过来:他问你接下来怎么办? “你们现在在哪儿?告诉一个大概的方位就行。” “在兴原县” 我果然没猜错,于是回复:可以先去外地躲一躲。 “不行,他不想离开这里太远。”左衣柔回复。 “那么先藏在那儿,我会想法子救杨平。”我只好这样回,实在不明白许子闻为何始终不肯离开这个城市。 他们没有再回信,出于保险起见我马上把这段对话删掉,看了看时间,刚刚到两点。 那个院子被查实在太诡异,希望只是个巧合,我宁可是王大录的马仔里出了叛徒,也不愿这件事跟昨晚的事有联系。 “叛徒,难道是马三?他怎么不回信呢…”我喃喃着问自己,“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这个我早上还见过的人,难道真出事了? 一边在路上走,我一边回想着从今天早上离开许子闻那个后备住所到返回出租屋间的事,想来想去没觉得有问题,于是我又继续往回想,一直想到昨晚坐许子闻的车押着k到那个院子,突然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思维在当中某个环节点停了下来。 我发现了问题! 我急忙掏出随身带的k的手机,在手机背面仔细搜索,虽然板面已经弯曲,但我还是发现了异样,一小片薄薄的透明膜。 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条巷子,我拐进去到无人处,慢慢把那层膜撕了下来,抬头对着阳光,透明的薄膜内立刻显现出了深色的横竖条纹。 我在网上看到过,这是追踪薄膜!除非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否则只要有一丝光照就能散射微波。 k昨晚把手机扔给我前用手指反复搓的时候我就该注意到的! 所以这一切不是巧合,从那时起到现在他们一直知道我的行踪,一想到这点我脑中就“唰”的一片空白,过了十秒才恢复过来,“混蛋”我咬牙切齿把薄膜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狠狠踩,然后冲出巷子直奔岳晓含的家! 岳晓含家门上有窥视镜,我不担心有人敲门,因为她肯定会看,我只担心我走后她有出门。 坐上拦到的出租车前我先给她发了条信息,只有两个字:回我。 然后我反复检查自己的手机,所幸没有被贴上那种薄膜,银色的机身上贴那种膜很容易被发现。 路上居然出乎意料地堵,我就差叫司机停下来自己跑了,边瞅着车流边等岳晓含的回信。 然而回信迟迟不来,我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电话,怕极了听到的会是个男人的声音。 然而她的手机也没人接,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我多么希望她和上次一样是故意在吓我。 出租车停在岳晓含家小区外的路边,我塞了张五十的给司机连找头都不要就奔了进去,直接冲上三楼。 她家的门像往常一样关着,从外面看上去没异样,我定了定神,按响了门铃。 里边没有拖鞋声传来,我马上又拨通手机,屋里立刻有铃声响起,手机在里面,她人却不在! 我知道岳晓含给我的钥匙没带在身边,事实上昨天就没放在身上,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是那么的熟悉!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看到岳晓含抱着小岩,和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年轻女孩一起走上来,我感觉自己简直要虚脱了! “咦,这么快又回来了?”她看到我有点吃惊地问。 “啊,有点东西忘了拿,打你手机不通…”我支吾着说。 “我手机忘带了”岳晓含指着旁边的人,“介绍一下,这是隔壁的田阿姨,小岩经常托她和她爱人照顾呢,这是阿姨的女儿晓瑛,和我名字一样有个晓字,今天特地来看妈妈的,那是她男朋友。” 我低头一瞧,还有个男的拎着两大袋沉沉的东西正从二楼一步步上来。 “我们一起出去买东西了,你没带钥匙吗?”她又问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挠挠板寸头:“忘带在身上了。” 田阿姨笑着朝我问好,她女儿却碰了岳晓含一下:“你男朋友?” “未婚夫”岳晓含干脆说道,然后瞟着我:“对不对?” “对,未婚夫…未婚夫。”我重复着。 “哟,晓含,有未婚夫怎么也不跟阿姨说一声,太见外了!”田阿姨假装责备道。 “哦,刚刚才定下来,还没买戒指呢。”我马上代岳晓含回答。 “这样,晚上一起到我家吃饭,晓瑛难得来一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田阿姨说。 “好,如果我们晚上不出去就来。”岳晓含答道。 我看着对面的门合上,才把这里的也关好,还没开始说,岳晓含已经放下小岩先说道:“我哪有那么笨一个人出去,这么多人陪着怕什么?” 她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过去紧紧抱住她:“没事就好。” 她这次没有故意吓我,但我还是被吓得不轻 “你刚刚承认了是我未婚夫,说话要算数哦。”岳晓含轻轻挣脱我,一边去冰箱里拿啤酒,“下个月十号是我生日,买个戒指给我当礼物。”她很直爽。 “好”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72章 新的计划 我刚刚明显情绪起伏过大,脑电波一定会传输出去,但无所谓了,反正早上待的半小时已经肯定让这里暴露,现在开始我真的不能离开他们两个人了。 “一转眼二十五了呢”岳晓含递给我一瓶开好的喜力,她好像很喜欢这个牌子,“我的生日其实应该往前推一周左右的,十号是我和姐姐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日子,那时我们大概只有一周大。”她仰脖喝了一大口,“所以院长就把那天当成我们的生日”。 我也抬起头喝了一大口:“至少你还有生日。” “对哦,你已经不记得自己哪天生的了。”她拉下眼皮故意朝我做了个鬼脸,“看你刚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别瞒我。” “昨天晚上帮我忙的那些朋友,被警方发现了,现在正在逃亡。”我说,“今天早上载我们回来的司机,也失踪了。” “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是你朋友?”岳晓含说,“我听见你和他说话了”。 我放下啤酒瓶,两手按住她的肩膀:“听着,这里已经暴露,昨晚那些人随时可能过来。” “那又怎样?”她喝了一口,“既然上了你这条贼船,本小姐已经认了。” 我不禁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时有人敲门,田阿姨的声音传进来:“晓含,帮阿姨来洗菜。” 既然晚上要蹭人家饭,当然要干活,岳晓含马上去了对面,我只好坐下逗小岩玩。 “猪猪是和尚”他居然又说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叔叔毛长出来了,不是和尚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听懂。 他的父亲在和我赌命时丧生,我现在担负起赡养他的责任,这很公平。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夜幕降临,我们和隔壁田阿姨家围坐在大饭桌上,这中年女人身体不太好因此一直在家休养,老公出长差去了,所以让女儿过来陪陪她。 其实每次涉及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我都会觉得很别扭,这些人连我的玄子玄孙都够不上,却要让我称呼他们长辈。 饭间这个田阿姨一直在问我这个那个,我只好尽力扯谎招架,还不时需要岳晓含出来打圆场,这家人如果知道跟一个妖怪在吃饭,大概全都得大小便失禁。 电视一直都开着,突然一条新闻跳出来: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警方今天早些时候在市西郊上林园一带发现一辆被遗弃的速风公司浅蓝色出租车,车内司机已遇害,死亡原因是因颈部被围造成窒息,死亡时间经初步鉴定约在上午九点至十一点之间,经查该车实为速风同类型出租车的套牌车辆,警方相信为故意抢劫行凶案件,希望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相关线索,一经查实将予以奖励,警方联系电话为…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叶在盛,也是这样被勒死在车里的。 “什么世道嘛”说话的是晓瑛那个男朋友,“坐了人家出租车不算还劫财杀人”。 “那些套牌司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晓瑛接着讲。 我突然觉得马三好悲哀,天天在外面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给王大录当眼睛,死后却还要这样被人说。 他的过去我完全不清楚,但出身好的话应该也不会混上黑道。 我不动声色,看了岳晓含一眼要她保持镇定,她当然也意识到了。 早上我和岳晓含下车后,马三无疑就被那个k盯上了,他以前当然见过马三,也听见了昨晚王大录的声音。这显然是报复。 “当时为什么不把他耳朵也堵上呢?”我心里恨恨道。 新闻里完全没提到枪支的事,显然被k那伙人收回去了。 “阿姨,我已经吃饱了,想回去早点休息。”岳晓含说道。 “我也饱了,谢谢您的款待。”我接着说。 “客气什么,以后常来坐,什么时候定下了日子马上告诉阿姨。”田阿姨笑着道。 我们回到自己的屋子,我拿出诺基亚,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对岳晓含说:“把手机借我一下。” 我用她的手机给王大录发了条消息:牛老板,刚刚新闻里说沪指又跌了,要不要趁机去抄一下底,过会儿我派人用天蓝色的宝马三来接你好好谈谈怎么样? 果然只过了一分钟,我的诺基亚就收到了信息:刚才的手机号可靠吗? 这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动作的确很快,“完全可靠”我回复道。 王大录能给我回信,证明他现在安全。 于是诺基亚铃声马上响了,我按下接通键,王大录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非活扒了他的皮!” “那些人干的,肯定是。”我说。 “昨晚那个戴墨镜的,你怎么处理的?”他问。 “不小心让他跑了”我实话实说,“太滑了抓不住”。 “怎么搞的,那时候把人交给我多好!”王大录怒火不消。 “杀马三的跟报警泄露你们住地的绝对是同一个人或同一帮人,他们从他口里逼问出你的住址然后杀人灭口伪装成劫案。”我说。 “不用你讲,老子早想到了,就算那样我也不怪马三,刀架脖子没选择的。不过我不懂,那帮人是怎么找到马三的?” “我不知道”我只好这样讲,很难跟他解释,如果说出追踪薄膜的事,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 “有办法再抓住那个叫k的狗娘养的吗?”王大录几乎在咆哮。 “有”我就等着他这一句,“你那几个老战友还在?我有个计划,待会儿慢慢发给你。” 马三的死跟我脱不了干系,现在不把王大录他们扯进来也不行了,至于之后会怎样,听天由命。 岳晓含给小岩换好尿布,把他放到小床上哄着睡着,然后过来看着我:“你又想干嘛,太太平平不好吗?” 按理说我替杨平挨了那一枪已经不欠他什么,他仍然被抓住也不是我的错,但不知为什么,我内心始终有种强烈的感觉,不能舍弃他,我必须去救。 “太晚了,已经没有太平日子可以过了。”我对岳晓含说道,“再问你一次,喜欢上我后不后悔?” 如果她说后悔,我马上给她一笔钱,送她和孩子离开这座城市 但我知道她不会。 岳晓含瞅着我,忽然笑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的是不?说,在你的新计划里,我是什么角色?” 第73章 重新钓鱼 半夜一点,我穿好短裤轻轻起了床,岳晓含赤裸着身子睡在被窝里,我没有弄醒她。 也许是心里有负担,也许仅仅是怕吵醒小岩,刚才我和她都不算太投入。 窗外月光透过薄薄的帘子照进来,把我裸露的皮肤映成一种淡淡的蓝色,我发觉自己的心跳很快。 我一定是疯了,这个新计划比前天晚上的更加冒险,但我知道,如果不主动出击,结果可能会更糟。 如果我没想错,许子闻手里偷来的病毒资料,不可能是纸张,应该是装在光碟或u盘里的,不仅无法拷贝,而且加了绝密,以至于许子闻这样自学成才的计算机高手也无法破译,否则他早就威胁那个组织释放杨平,不然就把资料散播出去了。 可许子闻无法解密那些资料,不代表全世界都没人可以。一旦这些研究资料泄露给国家的官方机构,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或是让某些国际大型医药公司拿去,并且内容被解读出来,那么对那个组织的破坏力无疑是致命的,这也是他们拼死都要追回、或者销毁资料的原因。 而我这个不会死的人,被许子闻一步步成功地捆绑在了一起,被迫成为他一个得力的帮手。 让许子闻用那些资料去换回杨平的想法显然是愚蠢幼稚的,一旦资料交出去,没了护身符的他们立马会被杀人灭口解决掉,尤其是许子闻,他知道得太多了。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想法,我始终觉得,许子闻还有事瞒着我。 也不知道在窗前坐了多久,忽然一双轻柔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抱住我的胸膛,温暖的脸颊贴在了我的颈后。 “怎么不睡?”我轻声问。 “睡不着了”岳晓含也轻声地说,“明天…不,今天的行动你有几成把握?” “没有百分百保险的事”我淡淡道,“你害怕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岳晓含抬起脸颊摇了摇,又把另一边贴上来:“我是岳飞的后人,不能给他丢脸。” 我当然知道她只是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胆。只要这次得手把杨平救出来,我马上托人代卖两处房产,带着岳晓含和小岩远走高飞。 她身上只披了件很单薄的睡衣,我转过身揉揉她的肩:“小心着凉,再去睡一会儿,我们一起睡。” 她被我拥着果然很快又睡着了,我却根本没有倦意,k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要抓这条大鱼实在不容易,何况上次他的任务没完成,此刻一定也对我恨之入骨。 我希望下次上床时,睡的会是一个好觉。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点点看着窗外的天色亮起来,今天,会是几个月来最关键的一天。 早上七点,我收到了王大录一切准备就绪的确认短信,离开了岳晓含家。 出门的时候我不敢回头去看她,今天对她也会充满危险,可我好像着了魔一样要执行这个计划,其它的都已经不顾。 几公里的路我没有乘出租车,而是走回去,一个小时后到达了自己的住处。 我开门进屋,先把脖子上的玉取下放好,然后打开皮箱上那把特制的铁锁,取出那个小密封箱。 八点半,厢式货车准时停在楼下的路边,我把密封箱用一件旧t恤裹住,在外面套了两个塑料购物袋,特地又戴了顶低沿棒球帽,然后关门下楼。 开车的是方则,我向他点头致意,把墨镜戴上,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你们为什么肯给王大录卖命?”我突然问他。 “因为他救过我们的命”方则眼望前方,转动了钥匙。 车子启动后不过五分钟,诺基亚就有了短信:你们被盯上了,一辆白色本田。 “很好”我回复。 事实上刚才从岳晓含家走回出租屋的路上,我就知道被跟踪了。 货车一连拐了几个弯,驶上大路往城市东部的郊区开去。又一条短信过来:盯的车换成了灰色沃尔沃。 我瞅了瞅侧后视镜,那辆沃尔沃就在后面几十米的地方,和我们当中还隔了两辆车。 然而就在我们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这辆灰色的车就在一个十字路口拐弯停止了跟踪。 我发出询问信息:还有没有车跟在我们后面? 回复传来:没有。 我回复:你肯定? 回复又发过来:老子这双腿虽然不行了,但眼睛还好使。 我笑了,正想回他,他却又发过来:离得太远信号越来越弱了,最好还是看你们自己的监视屏。 车内本来就有个监视屏幕,但我还是想叫王大录来看,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没参与这次行动。 我把刚才和王大录的通话统统删掉,方则打方向盘,货车开进了一条小路,几百米外有一个小仓库,车子缓缓驶了进去。 方则下车按电钮把仓库铁门降下,这样没人知道我们在里面干什么。 仓库里已经有一辆黑色捷达和一个人等着,这人叫阿贺,是另一个对王大录忠心耿耿的马仔,那次我从六楼跳下后,他是吐得最厉害的一个。 他的身材和脸型和我极为接近,按照事先说的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我把自己身上的行头都换给他,包括墨镜和棒球帽,然后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另一身装束,戴上假发和另一副墨镜,抱着裹好的密封箱钻进了捷达。 我们又刻意等了约十分钟,铁门缓缓升起,方则发动货车和阿贺先倒车开出去,过了两分钟,我启动了引擎。 刚把捷达开上大路,诺基亚就“嘟”了一声,我手指动,低头瞄了一眼,是一颗心。 我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代表“爱你”,也表示她在外面已经被人盯上。 “小心点”我很想打出这三个字,但我明白不能回她。 一切按计划进行。 捷达车后并没有装秘密探头,我只有透过后视镜观察后面,很快就看到一辆丰田吉普跟了上来 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故意把车开离大路,往城郊结合部开去,那辆丰田果然紧紧跟在后面。 开到一个没有人废弃已久的长途汽车站,我把捷达停在里面,下车掏出一个早准备好的手机,假装要给人打电话,然后我就看见那辆吉普开进来停下,车窗慢慢放了下来,随后“噗”的一声,我胸口已中弹! 第74章 墓地里的碰面 我身体晃了晃就倒在地上。吉普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手里拿枪的家伙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探了探我的气息,然后回头道:“死了。” 另一个人从捷达里搜出购物袋,把我那件旧t恤打开看了看,然后拿出黑色手机拨通:“没错,他们的确在交易病毒。” 这时第三个人也走过来,和那两个人不同,这个秃了顶五十上下有点胖的男子全身没有武装,穿着跟病毒液一样淡绿色的外衣,也不知道是不是制服。他接过那人递过来的密封箱,掏出一个许子闻也有的小棒子一样的东西,插进箱子凸起上的小孔,转了一转就打开了箱盖,然后小心翼翼把两管病毒液取出,又从口袋里拿出个手电一样的东西照管子,手电上好像还有个微型显示仪,他注视了几秒钟,然后朝打电话的人点了点头。 于是那人拿着手机说了三个字:“是真货。” 他们没有多逗留,甚至都没管我的“尸体”,收好东西上了吉普就原路开出去。 我透过墨镜看到了一切,那一枪的确打中了我,但只要不是命中大脑和心脏,恢复起来就很快。等吉普车带起的灰尘渐渐消去,我的伤口已停止流血。 我摸到身下的弹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钻进捷达,把带血的衣服换掉,休息了大约五分钟,给王大录发了条信息,然后发动车。 快开上大路的时候我把弹头扔出窗外,王大录的回信也发了过来:一切顺利。 我故意拨通了岳晓含的手机,铃声响了很多遍却没人接,我知道她已经落入他们手里。 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我的心还是像被揪住一样难受。 我又拨了第二遍,当然还是不会有人接,但随之却有一条短信从她手机上发过来:两小时内准备好用我的手机和你手头所有的病毒来换回她,我会提前半个小时通知你地点。 “混蛋”我故意等了片刻,回了这两个字。 我把捷达开到指定地点,阿贺已经等在那里,旁边还有一箱东西。 “后来有没有车跟踪你们?”我问。 “有,但看到我们故意绕圈就停止了追踪。” 我点点头拉下假发,又和他换装,等他把车开走,自己拎着那箱东西一个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回住所。 楼道上时不时有人上下,我知道k白天是绝不可能派人来撬门的,关上屋门后,我脱下帽子和墨镜,走到角落把皮箱上的铁锁拿了下来,然后用它把拎回来的箱子锁好。 坐在床上只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诺基亚来了短信:三十分钟后,到市北花园旁的墓地,一个人来。 我知道那里,那大概是整个城市最后一片没被迁掉的老墓地,大多是晚清和民国的坟,所以平时去的人极少。 我立刻回信:可以,但我必须知道她还活着。 短信发出后十来秒钟,手机铃就响了,我摁下键,岳晓含的声音传了过来:“大怪糖,是我。” 她听上去很害怕,这当然也是跟着剧本演的,我说道:“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好。” 她没有回话线路就断了,诺基亚又收到短信:现在就去。 我又回复:你必须亲自带她来,最好不要耍花招,如果两小时内听不到我的声音,许子闻就会把那些资料交给公安局。 他没有回复,我也不需要他回复。 “胜败在此一举”我拿出白玉挂在身上,像上次一样说道,只是除了我自己,没有别人在听。 出租车在墓场外停下,我付钱拎箱下车,顺着小道走了进去。 坟场的中央是块空地,现在除了我没有别人,但只过了几分钟,岳晓含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她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并不是被k亲自押着的,一个带着黑口罩的家伙在她身后,除了他们,还有几人从墓地另一边的林子里慢慢走出来,每一个都全身武装,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特警。 岳晓含嘴上贴着胶布无法喊叫,但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也像预料地没有被虐待过,我瞧着她的眼睛,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你们老板呢,我怎么没看到他?”我问。 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家伙说道:“先把箱子打开让我们看一看。” 我蹲下身摸出那把小钥匙,把箱子上的锁打开,翻起箱盖,里头当然是那些小密封箱和液体,只展示了两三秒钟,我立刻又合上箱子锁好。 现在至少有四支枪的枪口对准了这儿,但我一点也不慌,有了刚才短信那句话,他们绝没有人敢开枪。 “手机呢?”那个人又问。 我掏出k的手机晃了晃。 “扔过来”他说。 我摇了摇头:“手机必须交给它的主人,没看到k之前,它不会离开我的手。” 这人的视线瞧向一边,“这么想见我?”我终于看见戴着墨镜的k从林子里走出来,依旧穿着那件黑大衣。 我笑了笑:“马三让我向你问好,他会在那个世界等你。” “那个假出租车司机?”k停下脚步,“那可不是我动的手”。 “把箱子放到那儿开好,把我的手机搁在上面。”他指了指空地中央,然后又命令道:“一分钟内那个人不把箱子放过来,就开枪。” 后面那句话当然不是对我讲的,岳晓含身后那人立即举起手枪,对准了她的头。 岳晓含身体一阵颤动,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这次绝不是装出来的! “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我死死盯着k道,拎起箱子一步步往前走,到了当中,慢慢放下箱子把锁打开,然后将那部手机摆在上头,说道:“现在把她放过来。” “先退回到原地”k对我说道。 “那么至少别把枪对着她,给女士一点尊重。”我说。 k微微挥了挥手,岳晓含背后那人放下了持枪的胳膊。 我走回到这一边,刚转回身,k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突然从大衣里伸出套着消音器的枪管,对准我的大腿就是一枪! 鲜血标出,我顿时单腿跪倒,“你干什么!”我咬着牙问。那边的岳晓含已经开始拼命挣扎! “全世界能破译那些资料的人只是个位数,没一个在中国。”k说道,“而且我有点好奇,你明知我们在追踪你,怎么还会让那女人单独出门?” “你再怎么伪装也骗不了我,要是你没把那片薄膜扔掉,或许我真的会上当。” 第75章 胶着 我只是两眼死盯着k,没有说话。 “来玩个游戏”k说道,“如果这些病毒跟早先那两管一样是真的,那么就让你的女人活下去,等你把姓许的带来换她。” 他脸上的墨镜露出寒光:“可要是跟那天一样是假的,那么只好对女士说对不起了。” 话音刚落,那个秃了头穿着淡绿衣服的中年男人就从后面走了出来,一直到箱子前,随机拿起一个密封箱,开始用那个特制的手电照。 就在他眉头刚开始皱起,我突然忍着腿上的剧痛用力举起右臂,将手里那个铁锁奋力朝空地中央砸去! 锁刚一出手,我的身体就跃起像只猛虎一样扑向k,那边的岳晓含却突然蹲身倒向地面! 这是最关键的一刻,我只有向上天祈祷,希望那个我早已忘记是谁的给我锁的人没有撒谎,希望经过这么多年这把锁还没有失灵! 铁锁砸在地上却像弹簧一样蹦起,弹起的一刻我已经扑到k身前。铁锁在空中忽然冒出金光,随后瞬间炸裂,金光天女散花般四溢飞出,射向各个方向! 离得最近的秃顶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捂脸仰面惨叫着倒下,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也无一例外被东西刺中,在叫声中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k却没有中招,因为我挡在了他身前,我不能让他死掉,一条死鱼是换不回杨平的。 我只感到背上一阵无法忍受的刺痛,那个人没有骗我,锁里的确装满了毒针! 除了k,现在我唯一祈祷的是趴在地上的岳晓含不要有事。 “混蛋”现在轮到k说出这两个字,随后我就感到脑干部遭到猛击,他正用手肘猛砸我的后颈。 我拼尽最后的力气朝他小腹狠打了一拳,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向地面。 “杀不死你,至少可以杀了她。”他狠狠踩了我一脚,捂着肚子拿出枪朝岳晓含走去。 然后“噗”的一下,身体倒地的撞击声传来,我脸贴着地面看不见,但我知道那不是岳晓含被击中的声音。 我一定晕过去了一段时间,睁开眼睛的时候,阿贺正左右拍打我的脸颊。 自己的后背是光着的,好像被锁住一样的僵硬,我感觉体内的不死机制正和针上的剧毒在搏斗。我勉强转了转头,k已经被绑住,大腿和我一样中了一枪,血还在“泊泊”往外流。 “给他止血,别让他死掉…”我极其微弱地说道,只希望刚才那一枪没有打中他大动脉。 “好险呢”王大录已经拄着拐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手枪射程实在有限,又不能被听到动静,只能一点点凑过来,你女人险些就没了。” “她人呢?”我喘着气问道。 “没事,吓得晕过去了,还没醒呢。”王大录笑着说,“你真够能耐的,让女人去做诱饵。” 我心里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 “扶我起来”我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行,夏军冈过来用他粗大有力的双臂把我架了起来。 “要不要让老六借一根拐杖给你?”他开玩笑地说。 没想到王大录真的把一根木拐递了过来,我不客气地接住支在右腋下,因为我发觉左背部特别严重,几乎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 岳晓含就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嘴上的胶布和手上的绳子当然已经不见。我心怀愧疚,一步步踱过去,然后吃力地蹲下,上天保佑,我很肯定她没有被毒针刺中。 我干脆扔掉木拐坐在地上,用力把她揽到怀里,就这样抱着她,王大录他们在那边默默地看着,没有过来打扰。 过了几分钟,岳晓含突然咳嗽了起来,慢慢睁开双眼,“你…没事吗?”她看着我问。 “没事,我们都活着。”我轻轻把她额头的乱发撩到上面,“鱼也抓住了”。 “太好了”她脸上露出笑容,“我要回去接小岩”。 “马上就回去”我说。 这时候王大录终于走过来,也吃力地蹲下身,把一只戴上手套的手掌摊开,掌心里堆着起码几十根又细又尖闪着金光的短针,“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那几个家伙刚才几秒钟就挂了,脸都青得跟冬瓜一样。” 我当然已经看到摆在远处草地里的几具尸体,“古人的智慧,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我说。 “古人?你什么意思?”他当然很疑惑,“老子不怎么看武侠小说,你真的提前喝了解药?” 我本来就是随便编的,到了这时候就顺其自然,他信不信无所谓了。 “喝了呢,我背上的拔干净了么?”我问。 “看得见的都弄出来了,这东西穿透力真他妈强,那把锁你从哪儿弄来的?” “忘了”我说的是实话,“那些尸体,有办法弄出去处理掉么?” “有倒是有,不过这里就是坟地,老方刚才说不如就在这儿埋了,反正没人看见。” 我摇摇头:“不保险,还是运出去处理掉,他们的车不管有几辆都归你们了,装备也是,别忘了重新粉刷。” “这个不用你提醒,总不能白干对不?”王大录笑着说,表情忽然又变得严肃:“那个叫k的,应该认识戴渔夫帽的对不对?” “当然”我点点头,“回去你那里后,你有的是时间问他。” “好!”王大录捏紧了拳头,“这是天意!” 怀里的岳晓含一直静静地听着,我搂了搂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王大录道:“快去把那家伙的墨镜用布遮住,快去!” 毒针显然让我的思维变得缓慢,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王大录还没站起来,那边一道耀眼的强光闪起,所有人都本能地捂住了双眼。 随后“噗”的一声,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响起,刚才一直在检查从尸体上卸下的武器的方则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子弹明显是从林子里射过来的,我叫了声“卧倒”,一翻身把岳晓含压在身下。 王大录的反应也很快,抛掉拐杖就在地上开始翻滚,一路滚到最近的一个墓碑后 我明白这时候,很可能只有我们三个的眼睛是可以看见东西的。 “想办法摸到墓碑后面去!”我一边冲那边大喊,一边抱着岳晓含滚了几圈,躲在了另一个坟堆后。 第76章 意外的枪声 “老六,你还看得见吗?”夏军冈在喊。 “看得见,但出不来!”王大录回叫道。 “都藏好,等视力慢慢恢复。”我冲着他们喊,一边瞅了一眼那边地上的k,他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正在死命挣扎解套。 “把枪扔给我”我对王大录喊道。 “我来!”他叫道,掏出消音手枪准备射击,他们这几把手枪,当然是那天从k手下那里缴来的。 “你别冒头,扔给我。”我几乎用命令的语气厉声道,我们在明敌在暗,保持沉默也没用。 他看了看我,听话地把枪扔过来,岳晓含死死抓住我:“别去!” 我摸了摸她脑袋:“在这里躺好,听话。”然后身子在地上一转就滚了出去,腿上的伤口正在愈合,但依然疼极了。 果然刚滚出去,地上就“啪”的泛起了土花,林子里的人又一枪打了过来。我知道不能停,连续几个翻滚就到了k身旁。 “想跑吗?”我一枪托狠狠敲在他大腿伤口上,包扎着的布片立刻又开始泛红,他的枪伤可不会这么快恢复。 虽然没有出声,但k牙齿咬得“咯咯”响,看得出痛极了,我把本已被他蹭松的绳子一一重新拉紧,一边用力把他沉重的上半身拽起来当掩护,我不信林子里的人会向他开枪。 这时又“噗”的一声,一个靠在坟碑后的王大录战友应声而倒,要么向我们射击的不止一人,要么原先那人已经转移了方位。 这片林子很密,是从市北花园延伸过来的,我当然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这时夏军冈又开始喊:“老六,朱祁估计挂了!听声音那家伙在移动位置。” “是他么?”王大录喊着问。 “绝对是!” 我当然明白了他们说的是谁,突然把枪顶上k的脑门,大声叫道:“叫j的,你再敢放一枪,我就崩了他!” 现在完全处于预料之外的情况,我知道只有一点点拖延时间,等着我们的人视力恢复。 “那个j,是你一开始就安排好的么?”我冷笑着问。 “你猜呢?”k也冷笑,“你想救那个叫杨平的,为什么不用那个姓许的来换?” “放你狗屁!”我尽量压住火,这时“当”的一声,我腿上的伤口终于把弹头排了出来掉到地上。 “不可思议”k居然出奇地镇定,“那把锁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还有心情问这个,我当然不理,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枪声果然没有再响起,过了许久,一个个人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总数不下二十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瞄准我们。 我们被包围了! 然而我并没看见有人戴渔夫帽,那个j好像不在里面。 “你有最后一招,我当然也有。”k好像从来就不会慌,淡淡说道,“我不记得上次带这么多人行动是什么时候了,能让我们出动这么多人,你的确有两下子,只是…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杀了我,然后给我陪葬?” “你只是个雇员”我说道,“只要把杨平放回来,我对你的命没兴趣,即使你报复杀了马三。” k的语气还是很淡:“说了不是我做的,我这种人不会意气用事,报复从来不是我的行为方式。” 我好像渐渐懂了:“难道是j干的?” “是不是都不重要,与你本来就没关系。” 其实他根本不用回答,把警察引去王大录藏身的地方逼得他再度逃亡,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当然只有j。 我望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如果这个组织肯牺牲掉k,那么我们都得完蛋。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划过长空,那是不带消音器的枪声,对面一个全身武装的人立即侧身栽倒! 紧接着又是一个人随着一声枪响倒在地上,所有人都作出了反应,有的趴倒在地,离得远的又钻回进林子。 “谁开的枪?”我很讶异地问。 “不知道”k答道,“我只知道两声枪响已足够把警察招来”。 “你让他们退回去,我只要你。”我说,“那些尸体和你的手机他们可以弄走”。 “交易达成”k说,然后冲那些人道:“不用管我马上撤,把尸体一起带走,别派人跟着,我会和总部联系。” 我知道他出于无奈才说这种话,一旦有警察介入,事态就完全两样了。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的人移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我们一方则带着k和两具尸体从墓地的另一侧离开。如果真有警察来,他们赶到的时候,只会看到地上的血迹和几个弹头,如果细心,也许还能发现一些毒针。 我搂着岳晓含坐在货车的后厢里,她全身都抖个不停,上次看到她怕成这样,还是我在她面前割腕的那天。 我知道这才是她正常的反应。 车子开到她家小区外停下,我和王大录说好等我们十分钟。我和岳晓含下车进去,上到三楼,她去敲田阿姨家的门,我则开门进屋收拾东西。 我们当然已经不能再住在这里。 小岩很快被抱了过来,我把孩子接过来抱,看着岳晓含一声不吭把自己和孩子的东西往大旅行箱里塞。 十分钟后,我们准时拎着箱子锁门下楼,返回外面上了货车。 小岩被他阿姨抱在怀里,瞪着两眼瞅着我们这些人,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好在他也没哭。 车子一路颠簸,开了很久才停下,我和岳晓含下车时,天已经黑了。 两辆货车停在院子里,夏军冈他们的视力当然早已恢复,正把方则和朱祁的尸体从前面那辆车里搬下来。 岳晓含当然看到了,把脸撇过来贴上我的前胸,我把她和小岩一起搂住,“对不起”我轻轻说道。 她没有回答,就这样和我贴在一起站着,站了一会儿,忽然把脸收回去,抽了一下鼻子,道:“外面冷,进去。” 这里当然就是王大录他们现在栖身的地方,看上去很大,也许比许子闻的住所更远离市区靠近乡村。 他拄着拐杖,在阿贺的搀扶下吃力地挪着,“这里有不少空房间,没有家具,也没有洗澡的地方,厕所在院外,你们自己选一间凑合着待。”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疲倦,还有悲伤 这一切,好像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王大录不用来这里,如果不是我,岳晓含和小岩也不会来这里。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杨平,我体内的直觉一直怂恿自己去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77章 深夜的迷思 夜已经很深,满身淤青的岳晓含搂着小岩已经进入了梦乡。 但对我来说,好觉是不用想了。我从简陋的木床上站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打开门出去,又把身后的门掩上。 这里从前应该是一处典型的农家大院,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也不知道王大录是怎么找到的。我选的房间在二楼最里边,沿着走廊到另一头的阳台,就能看见院外的情况。 我走下石阶来到一楼,先到关押k的房间瞅了瞅,昏暗的屋子里,王大录的几个战友正轮流看着他。 这地方居然还有电,每间屋里都挂着个靠灯线拉的老灯泡,就像下许连村许子闻他家一样。 说到许子闻,就如同他成功把我卷进和那个组织的斗争里,我也已经把王大录他们卷了进来,尽管不是刻意的。 腿上的枪伤现在只剩下淡淡的疼,我走到院子里想透口气,却发现王大录也没睡,坐在椅子上抽烟。 逃得那么急,他居然还没忘记带上这把破椅子! 我默默走到他身后,“坐”他没有回头,显然已经知道我到来。 旁边没有第二把椅子,于是我坐在了地上,地面有点凉,但我不在乎。 “他们两个的事,我很抱歉。”我说道,上次他讲我们可以合作,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没什么,习惯了。”王大录又抽了一口,淡淡说道。 “遗体真就那么埋在院后?”我问。 “先那样”他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如果他们家里人需要,我可以拿钱出来。” 王大录狠狠地连抽几口,咳嗽了几声,把烟头扔在地上:“他们的命,远比钱值钱。” 他边说边又点上一根,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烟。 王大录显然看出来了,道:“以前在特种部队的时候,纪律很严不准抽烟,后来出来上了道,又不敢抽,生怕坏了身体玩不了那行。” 我当然懂他说的“那行”是哪行,星光下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可我现在明白,不管怎么保养努力,有的人我是赢不了的。”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腿不好使,可还有眼睛,你腿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我看得到。”他盯着我的目光有点紧,“你到底是谁?” 这一刻还是来了,躲不掉的终归躲不掉。 “你不用怕我吃惊,以前在部队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我见过很多超乎寻常的事。” 我抬头望向星空,长长叹息了一声,“宇宙之大,无奇不有,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你信么?” “你是说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你自己也不清楚?” “是的” “那么用这样的身体跟别人赌命体面不体面,你也不清楚?”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 “老子真该一枪打爆你的头,即使只能让你痛苦一会儿。”王大录冷笑着说。 “你那几个战友也知道了么?”我不敢正视他,低着头道。 “他们在怀疑,但我不想说破。”王大录道,“白天看你背上的那些伤疤,过去也经历过不少。” 岂止是不少,许多疤怎么来的我都忘了。 “说到枪,我们手上现在有什么货?”沉默了片刻,我慢慢抬起头,转移一下话题。 “四支半自动ar15,六把手枪,包括那个k身上那把cz83,奇怪那么大个个子居然用那样小的型号。”王大录说道。 我摇摇头:“他是懂枪的,那种枪虽然小但精准度高,比很多华而不实的型号强多了。” “不过那些枪都被改装过,用起来还需要时间习惯。”他抽了一口道。 “我们现在算是完完全全地持枪通缉犯了?”我故意笑着问他。 “哼哼,只要能抓住那个家伙,就算坐一辈子牢也没关系!”王大录突然捏碎手里的烟,语气变得可怕,“明天早上我就问个明白,如果那个k不识相,老子把他皮剥下来!” 他的眼神也变得很凶,这时候我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去问他和那个j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本来也不关我的事。 “对了”王大录目光忽又回转,“白天最后那两枪,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只好摇头:“完全不懂。” 开枪的人连消音器都不用,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警察来? 还是说,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道警察会来,所以赶紧收场走人? 我拿出诺基亚看了看,其实已经是下半夜。一直没有充电,手机的电量明显不足了。 王大录突然晃悠着站了起来,我忙也爬起来去搀他,“不用”他边拿拐杖边甩开我的手,显然还在生我的气,“你不欠我什么,只要这次能逮住那个家伙,咱们就扯平了。” “那个家伙现在的代号是j”我看着他的背影道。 “不管他叫什么,老子都要让他血债血还!” 他并没把椅子一起带走,但我也没坐上去,这把椅子和王大录之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只是把椅子搬到屋檐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正想上楼回房间去看看,却瞧见岳晓含披着大衣走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 “没事,就想下来走走。”她到我面前说。 我把她拥入怀里,轻轻道:“对不起,委屈你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把头埋进我的胸口,“就算下次要用真的雷管,我也不会拒绝。” 我的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我只想带给她幸福,现在却把她拖入危险的境地。 我算什么男人,居然这样利用自己的女人,我是不是已经彻底昏了头? “没有下次了,这是最后一次,等这件事弄完,我带你和孩子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于是我说,把她抱得更紧。 这并不是随便讲讲,等把杨平救出来,我不会再去管他们的任何事,顺利的话,也许几天后我和岳晓含小岩就不会再在这座城市。 夜空里星光点点,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纪,好像也只有它们永恒不变,几百上千年前我见到的星空,和现在并无差别。我并不是天文爱好者,却能够叫出绝大多数星星的名字,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相信那些星星和我一样曾是不死的人,也许有一天当我终于死去,会去那里成为他们的一员。 当然,现在我知道那纯粹只是个幻想 “在想什么?”岳晓含看我发呆了许久,终于问道。 我发现她的眼眸是那么的明亮,“回去睡,早上醒来,忘记昨天的事。”我说。 第78章 照片上的内容 岳晓含再次睡着后,我又下了楼。 手里拿枪的夏军冈看到我进来,立刻踢了张椅子给我。 他的个头不会比k小多少,但此刻的k,看上去已经没有威胁。 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已经被脱去,浑身结实的肌肉通过内里的衣服显现出来,只不过现在五花大绑的情况下,这些肌肉也帮不了他。 几层黑布蒙上了那副神秘的墨镜,“这家伙眼镜的架子粘在了皮肤上,看上去像是一种试验品。”夏军冈对我说,“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刚才在车上时就探测过了,没有辐射,他全身都没有微波信号,应该追踪不到。” 我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们这些人曾经是特种兵,当然也有很多手段。我对k道:“在关心其它事情之前,先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当然不会再错过这个机会。 “那些照片?”k本来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照片上有什么?” “这么想知道?”k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去过熔炼厂?” “什么意思?”我问。 “那些照片看上去,就像是在熔炼厂里拍的,只不过那些熔炼炉看起来不是现代的东西。”k慢慢说道,“能在那种高温里活下来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我听他们说那台特制可以耐高温的相机都已经融化,你却还能抢在相机损毁前拍下那些照片,终结者如果真的存在,应该就是你这种人。” 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只是我们两个看上去,他明显更像阿诺施瓦辛格。 “那些炉子看起来像什么?”我希望他描述得更清晰些,也许能够点燃我大脑深处的某丝记忆。 “画面有些糊,应该是你在奔跑中拍的,那些照片给我的印象,当时后面似乎有东西在追你,可我并没看到那东西的照片,也许回头拍照对你太过危险。”k的语速不紧不慢,“那些炉子里面都是火,形状看上去就像放大了的古代铜鼎一样。” 我对历史当然很熟悉,脑中立即呈现出几十个十倍司母戊鼎大小的铜炉同时着火的样子。 然而我脑海里只有那样的想象图,真实的记忆却依然被牢牢锁住,心底里那种熟悉而可怕的恐惧感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我这样的人也恐惧到那种程度? 夏军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里仿佛升起了一股疑虑。 我没有问k关于j的事,那是王大录的专利,天亮后他自然会过来审问的。 这时他的另一个战友沙国辉进屋来轮换,我站起来和夏军冈走到外面,他突然问我:“你刚才提到的照片,拍的是什么地方?” 我并不想告诉他,于是摆摆手:“不谈了,让人窒息恐惧的地狱。” 夏军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疑了片刻,又道:“老六的腿,真的是你造成的?” “是”我不想瞒他。 夏军冈慢慢攥起了拳头,似乎想揍我,即使他真的出拳,我也不会躲,更不会还手。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手指,朝天吐了口气,“如果不是那件事,老六现在至少应该被提升到校级了。” 我没有搭他的话,自己的事已经太多,没空再去管别的。 夏军冈上楼休息去了,我在房子边的台沿上坐了下来,现在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王大录提出要用k当诱饵去钓j,该怎么办? 我就这样望着天空,直到启明星在天边升起,我知道天就要亮了。 回到屋内,岳晓含还没醒,被她搂着的小岩的眼睛却已经睁开滴溜溜在转。 我过去把孩子悄悄抱起来,给他穿上小衣服,尿布的味道很难闻,当然需要换了,我拉开旅行箱的拉链,拿出一块新尿布,刚回过头,就看见岳晓含已经坐起身看着我,“丢过来”她说,“这种事你们男人不会做”。 我只好笑笑,把尿布扔过去。凌晨很凉,她换尿布的时候,我把那件大衣披到她身上。 “今天要做什么?”她问。 “不管我做什么,你和孩子都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我说。 “我现在算带娃的农妇了?”她瞥了我一眼。 从假雷管那天开始,我就发现岳晓含对我的态度有了点变化,她大概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不该三番两次让她去冒险的。 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情,我到现在都不敢百分百肯定,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对她有愧疚所以才和她在一起,我也讲不清楚。 但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做,所以不想跟她斗嘴,我从箱子里取出一些食品和矿泉水放到桌上,这张矮木桌是屋子里除了床外唯一的东西。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我转身又出门下楼去。 王大录果然一早就出现在关押k的房间里,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拿出一张照片展示在k面前。 k墨镜上的布已经被拿下,夏军冈用枪指着他,相信如果墨镜再放强光,子弹会立刻射出连镜片和脑袋一起打碎。 “你们那里有个戴老头渔夫帽的,是不是这个人?”王大录指着照片中的某人问道,那照片好像是张合影,但从我的角度看不清,我也没兴趣去看。 k嘴角微微上扬:“告诉你有什么好处,放了我?” 我赶在王大录暴怒之前上去摁住他的手:“冷静。”然后对k道:“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别的不用多说。” k的墨镜微微移了移,视线应该转向了我,道:“我跟j不熟,平时也不在一起,但照片里的人,我觉得应该就是他。” 王大录满意地点点头,把照片收起,又问道:“他是怎么加入你们的?” k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对他的来历没兴趣,只想让你们明白,不要有用我去换他的念头,总部不可能同意的,你们要找j,只有自己想办法。” “他住在什么地方?”王大录问。 “不知道”k只说了三个字,我感觉他没有撒谎。 王大录好像也相信了他,没有再问下去。 k却又转向我:“也别指望他们会用杨平来换我,你想弄回那个人,只有用姓许的去换。” “为什么?”我说道,“病毒液已经不存在,研究资料你说没法破译,那你们为何还一定要抓许子闻?” “不清楚,这是总部的命令。”k回答我,“好像是为了查明一件事”。 “什么事?” “不知道,那不在我的关注范围里。”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k虽然冷酷,却不是我这种随便说谎的人。 “告诉了你们这么多,如果过会你们出去,能不能帮个忙?”k突然又道 我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要我们帮忙,“什么忙?”我问。 “回来的时候,请给我带一罐原味黑咖啡,最好是萨尔瓦多的。” 第79章 还能自由行动 夏军冈突然弯下腰瞅着k,就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喝不到黑咖啡,会没精神。”k完全不像是开玩笑,“那么无论你们要我做什么,都不会配合,杀了我也一样。” 夏军冈扣在扳机上的指头几乎要动,我只好按了按他的手臂,对k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别耍花样,我们就带给你。” 看着黑布又蒙上他的墨镜,我和王大录出来到了院子里,“靠他换回你要的那个人看样子很难了,打算怎么处理他,杀了?马三可不能白死。”他说。 我当然知道王大录想把k撕碎,说实话我也很想亲手宰了这个人,但理智告诉我不行,所以我摇头道:“马三不是他杀的,而且这人现在是我们的盾牌,在你抓到j、我弄回杨平前,他必须活着。” 王大录这次来的老战友有六个,除了死去的方则和朱祁,还有夏军冈、冯宁、沙国辉和张伯名。我们留下后两个人看守k,两个已经很久没见的马仔小向和阿梭则守在院子周围,而腿脚不便的王大录自己会在屋内监控安装在院墙四角的摄像头。 我去房间里握着岳晓含的手说了一声,她并没阻拦,只是给了我一张清单,上面有要买的幼儿食品。我和夏军冈冯宁阿贺以及另一个叫袁倍的马仔,一起上了那两辆厢式货车,卡车太显眼,而且原本就是借来的,今天到了归还的日子。 像昨晚来时一样,他们并没蒙上我的眼睛,显然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但我没有坐在前面的驾驶室里,只想一个人待在后车厢。 乡间的路很不好走,车厢一直在颠簸,现在我已经抓到了k这条大鱼,代价却是王大录的两个弟兄。 好在他原本就要找那个j算旧账,总算没让我心里有太重的负罪感。 那个最初寄信给我的是谁,在墓地林子后开枪救我们的又是谁,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如果是,既然他那么有本事,为何自己不去救杨平? k也好j也罢,都只是那个组织雇用的杀手,即使这两个人都死了,那个组织也远不会消亡,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抓到许子闻,到底为了什么事?许子闻能在富邦待那么久不被怀疑,然后突然就得到了那批病毒,再随后就被追杀,这一切听上去是多么的不合理,整件事里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环节。 我面前又浮现出许子闻那双躲在眼镜后的眼睛,那是双正邪难辨深不可测的眼睛,都到现在这时候了,他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他不仅瞒着我,也瞒着他女友,很可能还瞒着杨平。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过去的三年多,在他富邦贷款经理身份的背后,到底是一种什么生活? 货车渐渐变得平稳,外面也越来越嘈杂,应该已经开进了市区。夏军冈按我说的在梓潼东路上停下,那是梓潼路的另一端,我就在这儿和他们分别,傍晚六点时还会在这里碰面,只是不晓得到时候会换成什么样的车。 “你们办你们的事,咖啡我去买。”我对夏军冈说,挥手和他道别。 即使经历了最近的一系列事,也不代表我失去了自由,那个组织也不可能布控整座城市。 我沿着梓潼路一直走到西端,转身上了楼梯,这里当然就是我的住所。 还是没有人闯入过,那个组织好像根本不在乎这里,那两管东西已经不在,这里对他们没有任何价值。 我从抽屉里拿出充电器插进插头,一边连上诺基亚,然后走到角落里打开箱子,那把本来挂在上面伴随我许许多多年的铁锁已经牺牲,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还是有些难过。 箱子里除了历史书籍,还有我的记忆,我看着这些经过屡次翻动后显得凌乱的小小记录本,长长地叹出口气,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没法带走它们,我所能做的只是把书和笔记本全拿出来,把它们放进柜子里重新整齐地叠放好。 我现在完全不怕有人看到这些笔记本,对于正常人来说,那只是一个精神病人胡写的故事。而且我发觉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有必要留下,如果记忆库满了,该出去的就出去。 回来除了取些衣服,最重要的当然是拿钱,虽然最近花费很多,但剩下的数目还是很可观。 纸币藏得很隐秘,我毫不担心有人动过,但即使看上去没人进过屋,为了以防万一,所有的衣服我都正反细细看了一遍,确保没有那种追踪薄膜贴在上面。 冰箱里只有一点点东西,不管过没过期我都拿出来扔掉,唯一留下的是用来敷头的冰袋,也许我还用得着它。冰箱旁岳晓含给我的那袋米还没有开过,我完全不嫌重,和衣服被褥一起放进大皮箱。 看看差不多了,我把只充了一小半电的诺基亚连同充电器一起塞进屁股兜,然后锁门出屋,到了楼下,忽然又打开信箱看了看,里头有两封信,是新到的账单,这多少给了我一点还在正常生活的感觉。 于是我先去银行缴纳水电费,这年头用现金缴费的人几乎灭绝了,柜台后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拎着旧皮箱从半个世纪前穿越来的怪胎。 然后我又按着岳晓含给我的单子,把她要的东西一样样买好,自己也买了几样东西,箱子变得越来越重,只不过对我的右臂来说并无差别。 一转眼已经是下午,我已经在市区各处转了很久,都是用走的,然而既不渴也不饿。现在只剩下两件事了。 也许我并不能真的和岳晓含结婚,但我至少可以让她有嫁出去的感觉,所以我也不管什么恋爱戒指订婚戒指结婚戒指,反正也不懂,在一家高档珠宝店花了十五万买了个切割精细光泽度一等的一克拉白钻戒,早上出来前我特地摸了摸岳晓含的手指,尺寸心里大概有数。 柜台小姐瞅我的眼神比刚才银行里的更奇怪,一个衣着邋遢还拎着个大破皮箱子的家伙,随随便便就掏了十多万出来,这是要去向谁求婚? 我当然看出来了,“她比你好看”我付完钱拿过戒指后对这女人说,然后根本不去瞧她的反应,拎起箱子就走了出去。 找什么萨尔瓦多黑咖啡我是没兴趣的,这最后一件事我办得很简单,一罐八十块钱的雀巢速溶黑咖啡,他爱喝不喝。 第80章 女人是要哄的 五点五十五分,我等在了早上下车的地方,几分钟后开来的居然是那辆黑色捷达。 这车是私人牌照,我不知道是不是阿贺自己的车,但开车的的确是他,副驾驶座上的袁倍想把座给我让出来,我冲他摆摆手,把大皮箱放进后备箱里,打开后车门进去。 “他们先回去了?”我问。 阿贺摇摇头:“不知道,还完车后就分开了,他们好像有事要办。” “后面没人跟踪么?”我可以确保自己没被跟着,但还是必须问问他们。 “放心,没有。”袁倍回头道,他的年龄大概是几个马仔里最小的,跟着王大录的时间也不长,看上去完全就像个学生,我估计是辍了学出来混的。 捷达很快开离市区,方向往东南,大约五十分钟后开回了那个农家大院,算起来距离也有几十公里了。 天当然已经黑了,院子看起来没有异样,我下车吐出口气,把皮箱子拎出来,没去跟王大录打招呼,直接先上了二楼。 岳晓含比我精细,手机的充电器昨天就带好了,但一整天都没跟我联系,连个短信都没有,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也许她听到了车子开进来的声音,又或者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还没到房间她就打开了门。 她的表情很平静,就像老夫老妻里老婆在给日常下班回家的老公开门一样。 我凑上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她没有躲,只是问道:“路上还安全吗?” “安全得很”我回答,一边把箱子横放在地上。 “你回过家了?”岳晓含露出惊讶,“没危险吗?” “说了很安全的”我打开箱盖开始往外面拿东西,当然先是幼儿物品,岳晓含把东西一样样接过去放到床上,直到我把红色包装的全套雅诗兰黛高级化妆品放到她面前,才终于看到了她的笑容。 就像邱圆圆上次说的,女人是要哄的。 岳晓含好像一下子就把床上的小岩忘掉了,我看着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把盒子快速拆开,熟练地把里边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摆在矮木桌上,脸蛋笑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岩的年龄。 小岩则又用那种不解的眼神瞪着她,似乎在说:“阿姨,我的吃的呢?” 这明显比道歉一百次都管用,我只好心里叹了口气,刚想把口袋里装钻戒的盒子拿出来,又停住了,“还是等她生日那天再给”我默默对自己道,反正没多久了。 我拿了两大张报纸铺在地上,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放上去,又把被褥和枕头放到床上的空处,有了这些晚上就不冷,也不用把衣服叠起来枕在头下了。 “我记得这箱子你用来放书的,那些书呢?”岳晓含终于舍得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一会儿。 “还在那屋里,搬不过来。”我说,“但这个带来了”我把那袋米摆到她面前。 其实米也根本没必要带来的,但这袋米有着美好的回忆,显然有助于化解我们之间的小矛盾。 “你觉得这里有锅煮饭吗?”她果然歪起脑袋故意问道,有没有锅当然不重要,让她开心才是目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很简陋?”我也故意问,一边慢慢凑过去,“三百年前我要是能住在这种地方,乐都要乐死了。” “三百年前你住哪里?”她没有闪躲,看着我弯下身越来越近。 “住在一个大山洞里,天天幻想着美女上门。”我话说完的时候,嘴已经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不过这里好像不是适合做那种事的地方,时间也不对,何况还有双小眼睛在瞅着。就在我们越来越亲热时,门口响起了王大录的咳嗽声。 听起来他好像是故意的,“真会挑时候”我心里骂了一句,岳晓含一下推开我,示意去开门。 我只好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走过去把门打开。 “出来一下,有事。”他说。 我走出去带上门:“你难道今晚就想和我去抓那个人?” 王大录却摇摇头:“那个人我们自己会去抓,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借些钱。” 他腿脚不便,住的地方当然在一楼,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上来,其实他根本不用这样,完全可以等我去找他时理直气壮地问我要,那些钱原本就等于是我使诈骗去的。 只不过我明白他是条汉子,愿赌服输的信条始终记在心里。 于是我毫不犹豫立刻从兜里掏出几刀厚厚的现金塞给他:“不用还,本来就是你的。” 这其实是早就打算好的,除去白天给岳晓含买东西的,我只给自己留了几万,其余的全给王大录,这样起码我内心的愧疚感会减淡一些。 钞票果然是好东西,虽然很暗,我还是看到了王大录眼里在泛光,就像我从前那次给他钱时一样。 前几天他才从许子闻那里弄到十五万,按理说不该缺钱,但我基本也猜得出这些钱的用途,方则和朱祁的家人,毕竟还需要安抚,只给十万二十万显然是不够的。 王大录步履明显蹒跚许多,昨天在坟地里的翻滚很可能又伤到了腿,所以刚刚他才没退回去,因为上来一次实在不容易,而借钱这种事他又不愿有小弟在身边。 我目送他一步一步下楼回自己的房间去,想去扶又怕伤了他自尊。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件事不能忘记,“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我回房间对岳晓含道,一边把那罐咖啡拿在手上。 “咦,这个不是买给我们的?”她问。 “不是”我说,“楼下那个阿诺施瓦辛格,不喝咖啡就会哭。” k见到我手里的雀巢速溶黑咖啡时,不知道内心是不是真的想哭。 “萨尔瓦多太远,将就着点。”我把罐子重重放在他面前,心里乐开了花。 站在旁边的沙国辉和张伯名也差点笑出声来,k的墨镜对着我们,不知道后面的眼睛里是怎样的眼神。 我相信即使眼镜里还有电能,他也不会用强光了,面前这些前特种兵既然已经知道了路数,想要再冒险显然不明智 “马上给我冲一杯”他似乎认了,平淡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丝沮丧。 沙国辉向我示意他会去弄,留下张伯名看着人。我走到外面,就听到车子的声音,一辆深色面包车开了进来。 第81章 都是杀人犯 从车上下来的当然是夏军冈和冯宁,“帮忙搬一下”他们冲我招手,一边到后面打开后车厢的门。我连忙走过去,车厢当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包括煮饭的锅。 这时王大录的几个马仔小弟也打着手电过来帮忙,搬了好半天才把车厢清空,这时我才发现车后面的座位是排在两边的,就跟特警出勤时用的那种一样。 “坐这种车才习惯”头发跟我一样短的冯宁笑了一下对我说。 “想起以前的日子了?”我也笑道。 “后门一开就一个个拿着枪跳下去,那种日子真刺激。”夏军冈拍拍我的肩膀,“待会儿到后面那个大房间好好吃一顿”。 那个大房间应该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一大家子吃饭的饭堂,一张可以容纳十几个人的大饭桌,几张布满灰尘的破椅子,还有悬在半空一前一后两盏一碰就会摇上半天的老灯泡,这就是目前我们的居住条件。 按理王大录完全可以选择一走了之,是什么和j之间的深仇大恨,让他和许子闻一样,就是不肯离开这座城市?他又怎么知道那个j会出现在这里? 抓到k已经超过一天了,如果那个组织想跟我们联系,我早该收到高明泽的电话了,可现在连个起码的短信都没有,莫非我判断错误,真像k自己说的,他换不来任何人,他对他们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上次清理手机时高明泽的号码当然也被我删除,他最早给的名片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而且我根本没有记下那个号码,想重新输入都不可能,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想再和他联系。 岳晓含已经抱着小岩下来,居然还化了点妆,手里还拎着那袋米。我们一帮人在这个大房间进进出出,这里当然没有煤气,只能用简易的电磁炉,熟食可以直接吃,洗菜却要到院子外厕所旁边唯一的那个水龙头去。 我没告诉他们我会煮菜,现在没这个心情,好在他们几个大男人并不是真的大老粗,居然也会基本的厨艺,不知道是不是特种部队里野外生存的要求。 我只是把米袋子剪开,把米全部倒进不锈钢锅里,跑到外面的水龙头去淘米,水量很小,我淘了老半天才弄好,回到饭堂内,电磁炉上已经放好了盛满水和佐料的大锅,明摆着是要吃火锅。出于安全考虑,这些男人没有选择喝酒。 椅子不够,王大录那几个小弟干脆坐在地上,我很意外他们对王大录的不离不弃,按照常理,黑道老大被通缉,手下小弟树倒猢狲散的占了绝大多数。 夏军冈从刚才开始就在逗小岩玩,没想到这个大块头粗犷的外表下也有天真的一面。我却没什么胃口,和岳晓含坐在一起吃了一会儿,对她说道:“过会儿把米煮上,我到外面去一下。” 我当然不是去外头溜达,只是想把沙国辉张伯名换回来,这种聚餐虽然简陋,但还是不能让他们缺席。 “你一个人行么?”沙国辉有点迟疑地问我。 “没事儿,你们去吃,再不去都让他们吃光了。”我笑着说。 看着他们两个咽着口水走出去,我抖了抖手里的枪,瞅了瞅旁边地上几个空杯子,对k道:“咖啡喝得过瘾?” k把脸转向我,我看到的其实也只是那些缠着的黑布,“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直接问我。 “你最好祈祷我们快点把j和杨平弄到手,然后嘛…”我故意不说下去。 “然后放了我,还是杀了我?”k问道。 “我说过对你的命没兴趣”我讲道,“可我不能保证那些人也是,他们的两个弟兄毕竟死在你们手里。” “难道不是你的错?你总会不计后果去做事,因为你始终不明白,自己不会死不代表别人不会。”k说道,“这就是你这个人无法控制的地方,否则或许我不会反对那些人吸收你,那样的话我们今天就是一边的。” 他的话无疑击中了我的要害,我可不就是那样的人么?我总是潜意识里把所有人当作和自己一样,很多时候都忘记了生命其实有多脆弱。 “不可能”我嘴上当然还是要这样说,“我和你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杀人犯。”k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轻蔑的表情,“只不过你是个不会得到惩罚的杀人犯”。 说实话我就差一步扣动扳机了,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稍稍俯下身,用种四平八稳的口气道:“老子是不会上当的。” “学会控制情绪了”k的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失望。 “你现在是俘虏,俘虏有时也会出主意的。”我道,“看在我为你挡毒针的份上,说说,如果我想杨平回来,你有何建议?” “你说的那个杨平是被j抓住的,关押的地方或许他知道。”这似乎是种暗示。 “你的意思我们只要抓到了j,就能找到杨平?”我当然问。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他倒很狡猾,“只想提醒你,现在把那些人彻底得罪了,对你完全没有好处。” 这种话高明泽也说过,我原以为他口中的那些人就是k和j这种,现在看来毫无疑问是指幕后人物,也就是许子闻说的第二类人。 “我很好奇,你上头是些什么人,大老板是谁?”我问。 k沉默了半晌,慢慢道:“出卖雇主的事,我做不到。” 我还想问下去,夏军冈和冯宁却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碗,“你去,丢下老婆孩子算怎么回事,这里有我和宁子。”夏军冈边说边从我手里拿过枪。 他们总算想起来要喂k一点东西,我不知道他们白天有没有给他吃过,像他这种体型的人原本饭量应该很大很容易饿,可这里明明闻得到那边传来的香味,也听得见声音,这个人却一点乞讨食物的意思都没有。 我离开他们出屋,刚走到饭堂那里,就看见王大录从里面一个人出来,撑着木拐一步步回屋去,于是我临时改了主意跟上了他。 他的房间同我和岳晓含住的差不多,也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只是桌子比我们的要大一些,上面放着几个小小的监视器,可以看到院子周围的景象,只不过虽然探头带了红外,夜视功能却不强,现在到了晚间,屏幕上显得非常暗淡。 这些当然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如果那个组织发现了这里,早该派人来了。 “怎么不多吃点呢?”我问。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在后面,缓缓坐到床上,“没胃口”他说道,点燃了一根烟。 “我这几个战友,原本只是来看看我的,没想到被这档子事扯上了。”他抽了一口道,“说起来那个叫许子闻的,那天看到他时,我就觉得有点眼熟。” 这并不奇怪,王大录认识唐凯,唐凯又认识许子闻,也许在某个场合相互见过一次也说不定 “我只是不太明白,他跟你也不像是铁哥们,你犯得着为了他得罪那些人吗?” “那不是他的主意”我说,“是我本来就要做的,我跟那个组织的渊源,超出你的想象。” 第82章 一个人行动 王大录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对我的事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只是道:“我现在还在警方的通缉名单里,如果被抓住,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但我讲过,在进去之前一定要抓到那个杂种,就算我过去几年有罪,至少以前在部队的事,必须讨还清白。”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猜到他在部队里出过事,否则很难理解一个本来大有前途的特种部队军官,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让我想一想,今晚想个法子出来,既能逮到你要的人,也能救出我要的人。”我说。 “你只需惦记你要的人,我要的人我们自己会想办法,我王大录不喜欢欠人情。”他看着我,重重抽了口,“也不喜欢被人骗”。 我明白他心里还是介意,每次拄着拐杖走路,他应该都会想起那次跳楼,那次不公平的赌博。 “如果你实在难以释怀,干脆和你弟兄们暴打我一顿,就在院子里,我保证不还手。” “愿赌服输”他却依然那样说,缓缓把烟吐出来,“何况圈子里从来就没规定不死人不可以参赌,谁让在你眼里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是傻子呢?” 这种自嘲的话,我听在耳朵里却不是滋味。 “不过你还了不少钱,也算够意思,所以老子就不怪你了。”王大录对我笑笑,“只是,如果你真是男人,就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去冒险,看得出她很喜欢你,就算是个拖油瓶,在我看来也是非常不错的。” “她不是拖油瓶”我马上道,“而且我也不会让她再冒险”。 王大录怔了一怔,看出我有点生气,喃喃着道:“哦,那就好,当我没说。” “别盯着屏幕看太久了,我相信这里他们找不到,早点休息。”说完我就走了出去,但我也知道这个农家院子绝不是久待之地,必须尽快想出下一步怎么走。 大房间里的饭局还在继续,岳晓含却已经上楼回去,她大概只比我早进屋几分钟,正在床上哄小岩睡觉。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有点怪,按理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两三岁的小孩应该惶恐不安大哭大闹的,可这个孩子却安静得出奇。 是不是他不仅有心脏病,还有点先天痴呆?也许不该这么说,但两个吸毒的人生出来的小孩有什么都很正常,当然我不能在岳晓含面前说这个,我怕她会扑过来咬我。 她已经知道我进来,没有回头,只是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化妆品盒还在桌上,我知道雅诗兰黛给她带来的劲头迟早会过去,虽然她没钱,却一直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好日子,这样的环境,她当然不会喜欢。 这就是如今女孩子现实的一面。 接下来怎么办?讲真的我原来的计划很天真,抓到k之后换回杨平,然后带岳晓含和小岩离开,忘记这一切去另外一个地方过开心日子。 可我实在不是个思虑周全的人,两次计划都不如预计的成功,自以为聪明却总是出岔子,即使这次得手抓到了目标,却还是达不成最终的目的,而且还搭上敌我那么多条人命。 正如过去的唐凯和刚才的k说的,我是个给人带来不幸、肆意毁掉别人人生的人,一个杀人犯。 那些死去的那个组织的人,应该也是有家庭的。 所以我决定接下来的这个计划,不牵涉到任何人,只是一个人的行动。 小岩已经睡着,我把身上的几万块现金拿出来,摆到岳晓含面前,道:“就剩这么多了,全给你。” 她瞅了瞅纸币,眼里却没有贪婪,抬头望着我:“那你呢?” “明天我要一个人出去,如果回不来,你就带着小岩和所有的钱离开这里,过一段时间再回来,那时应该就没危险了。” “为什么那时就没危险了?”她警觉地问。 我蹲下来视线和她持平,慢慢道:“如果没有了我,他们也不会再对你感兴趣。” 岳晓含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去,你要去做什么?” “轻点,别把孩子吵醒了。”我抚了抚她的头,“我这样的怪人,始终给不了你幸福。” 这是心里话,事不过三,我不相信老天会一直眷顾我们,如果再这样下去,也许下一次就要倒大霉。我不想让他们两个遭遇方则朱祁还有马三那样的不幸,我不能承受。 岳晓含强忍着泪水:“不许你一个人单独行动,我不许,听见了没有?” 她咬着嘴唇,用种幽怨的眼神盯着我:“我知道你不会死,但希望你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我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木头,不想再放手沉下去。” 我只好叹口气,道:“我是说如果回不来,但我一定会想法子回来,带上那个叫杨平的。” “那人到底是谁?”岳晓含道,“难道他在你眼里比我还重要?” “他当然没有你重要”我说,“可我还是不能扔下他不管”。 “为什么?你已经尽力了。”她说。 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为了救杨平,我的确已经付出了许多,那个给我寄信却又不愿让我知道身份的人,他又做了什么?算是在墓地里救了我们一行人?何况我还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为我和孩子想一想”岳晓含抽了两下鼻子道,“实在不行就去报警…” 话突然停住,因为她也知道那不现实,现在报警无非是同归于尽的做法,人命关天,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全部完蛋,而那个组织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冷静一点”我轻轻摁住她的双肩说道,“我们还有机会的”。 “我不要,不听!”她捂住耳朵,又露出任性的一面。 刚刚才睡着的小岩已经开始翻动身子,我只好站起来,小声道:“别再小孩子气了,把手机给我。” 她的手机本来就放在桌上,只不过我还是想征得她的同意。 “不给”她站起来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放到身后。 “刚刚吓吓你的,一定会回来,我保证行了不?”我实在拿她没办法,盯着她眼睛道,“大怪糖还要给你庆祝生日呢!” 听到这话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勉强把手机拿到前面来递给我,我打开网页,信号弱得可以,等了很久,才打开富邦的官网。 我查到他们的联系电话,把号码输进自己的诺基亚,打算明天一早就打过去。 第83章 又见高明泽 早上六点钟我就爬起来,没有吵醒岳晓含和小岩,悄悄下楼到院子里大口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顺便运动了一下身子,这时看见阿贺和袁倍从门外走了进来,满脸疲惫的样子。 昨晚他们一定在外头守了一夜,必要的戒备王大录还是不会忘的。 我冲他们打招呼,对阿贺道:“你先去睡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和我一起去市里,去的时候我开车你睡觉,我下车后你再开回来,撑不撑得住?” 阿贺点点头,问我:“你要去哪里,老大知道吗?” “他不知道,但没关系。”我说,转向袁倍,“如果我走的时候你老大还没起来,就代我跟他说一声。” 袁倍“哦”了一声,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让自己跟我们受这份罪。 七点的时候,岳晓含当然醒了,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岩换尿布。 “晚上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再带些尿布。”她对我说,那意思是我相信你晚上一定会回来。 我也“哦”了一声,摸了摸口袋,还有几百块钱,应该够了。 虽然我早已知道这里的地址,但阿贺的捷达没有gps,我发觉根本不认识去市区的路,于是只好让他在半梦半醒中给我指路,开了半个多小时,远方渐渐出现了高楼。 我在遇到的第一个红绿灯附近停下车,没有驾照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冒险,万一被交警查就麻烦了。 阿贺揉了揉眼睛下车和我交换位置,把车开到我认识的一个路口停下。 这地方离我的出租屋已经不远,“如果实在困,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清醒了再开回去。”我说,“晚上不用出来接,我自己会回去。” “你晚上要是不回来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 “那就告诉你老大,照顾好我女朋友和小孩,千万别让他们离开院子,一直到我回来。” 我本来还想说如果我三天内不回来,就把岳晓含和小岩送到外地去,但话到嘴边又收住,我好像还是很舍不得。 和阿贺分别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周围的一切依旧如常,可自己却身在一个大漩涡中。 我一路走到梓潼西路的出租屋,原以为近期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只隔了一天,又出现在了这里。 我冲楼下杂货店的老板夫妻打招呼,他们整天忙忙碌碌,完全不知道楼上住着个不同寻常的怪物。 关上房门后,我从身上掏出那个价值十五万的钻戒,放在一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然后脱衣服去浴室里好好冲了个澡,再从冰箱里拿出冰袋在脑后敷了五分钟。今天回这里,我其实还有点东西要拿,一点过会儿用得着的东西。 我从柜子里拿出本历史书翻了一会儿,到了八点五十分的时候,拨通了富邦公司的联络电话,希望已经有人上班。 铃声响了近十遍,我正想放弃,那头却被接通了,应该是刚进门的前台。 “您好,富邦商贷。”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传来。 “你好,你们高助理今天在不在?” “他要晚会儿到,请问您哪位?” “等他到公司的时候,请告诉他史有义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 接下来我还问了富邦的地址,时间一长有些记不清了。 一个多小时后,诺基亚响了,电话那头还是刚才前台小姐的声音:“史先生对不对?” “是” “我们高助理说十一点他有空,你可以过来。” 我关门下楼,拦了辆出租,一会儿就到了富邦商贷的附近。 时间还有一点儿,我在周围逛了一圈,才慢慢踱到那栋七层的商务楼。 我抬头望向五楼的那个窗口,上次离开时,杨平就在那里看着我,只是不知道现在他被关在哪里。 走进大楼的时候,我又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是不是自投罗网,我都要试一试,这里好歹是明面上的公司,他们还不至于太出格。 五层的电梯门打开,我走了出去,来到富邦公司的玻璃大门前,前台后面墙上的挂钟显示刚好到十一点。 “史先生对,高助理在办公室等你,这边请。”我还记得这个卷发女孩,和我第一次来时是同一个人,也许是因为没穿西装,头发也短了很多,她看上去好像没认出我。 我当然不指望高明泽会到门口来接,跟着这个女孩子走过熟悉的过道时,我特地环顾四周,视野里并没出现邱圆圆的身影,我不知道她是有自己的办公室,还是搞公关本来大部分时间就不在公司。 到了高明泽办公室的门口,前台敲了敲门,里边传出了声音:“进来。” 他并没有问什么事,应该就在等我。 前台把门推开示意我进去,然后就走回去了,我跨进办公室,把身后的门关上,看着坐在豪华办公桌后的那张脸。 你完全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就是个生意人的人,会是一个庞大神秘组织的成员。 高明泽并没有站起来,两只手的指头交织着放在桌面上,“随便坐”他说道,“我应该拒绝的,可看在你这样大胆的份上,还是决定接待你。” 我在旁边会客的沙发上坐下,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在我错过了最后机会的情况下依然让我进来?” “那机会不是我给你的,也不是池田慧子给的,上头那些人设定了期限,过了期限,他们就会用别的方式对付你们。” 他把身子后仰靠在转椅背上,继续道:“被你们抓去的那个大个子,你们把他怎样了?” “他还活着”我道,“希望杨平也活着”。 “呵呵,杨平。”高明泽脸上露出一丝蔑意,道:“那个人可真是活该。” “怎么说?”我问。 “这人患有先天内分泌方面的疾病,当初我看他这样子很难找到工作,出于好心让人事把他招进了公司,没想到他居然跟许子闻搭在了一起,这年头忘恩负义的人还真不少,你说是不是?” “他被关在哪里?”我不想听他废话,直接问了出来。 “果然是为杨平来的”高明泽喃喃着道,“不过要让你失望了,不知道。我和那个代号叫k的虽然都为同一个组织服务,但完全是两类人,他们做的事,我们完全不能干涉,不过你想救杨平,我倒是有个提议…” 第84章 高明泽的条件 他盯着我的眼睛:“如果你把许子闻交给我,我大概就有办法去把杨平弄出来,或者你告诉我许子闻现在在哪里,等我找到了人,就会尽量通过关系让上头把杨平放了,毕竟他跟你一样,都不是组织的主要目标,所以还有操作的空间。” 果然还是这样,我原以为他会把那张光盘也包括进去,现在看来那东西早过时了。 “近期的交手,我们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你觉得你们的上层还会接受交易?”我问。 “雇佣军,那些人只是雇佣军。”高明泽淡淡道,“平时享受组织的良好待遇,关键时刻顶上去也很公平。” 他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我勉强笑了笑,又问:“我有点不明白,许子闻手里那些病毒研究资料既然是极难破译的,那你们还非要找到他是为什么?” “呵呵,你又知道了很多呢。”高明泽的目光变得有点难以捉摸,“可这个姓许的,远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类似的这种话,我当然早就从池田慧子口中听到过。 于是我问:“那个日本女人说你一直想除掉许子闻,是不是真的?” “说话客气点”高明泽身体前倾,“好歹用池田小姐来称呼”。 “我只是不懂”我说,“这个池田总经理大部分时间在日本她自己的公司,你要除掉许子闻简直轻而易举,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没有下手?” 高明泽沉默了片刻,道:“女人总是心软的,很多事情其实都耽误在女人手里,但有时候你又不能不听她们的。” 他忽然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坐到对过的沙发上,就像上次那样与我面对面。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说,同不同意?”他的语调里多少有点期待。 “如果我把许子闻交给你,你打算怎么处理,真的杀了他?”我问。 我发觉每次和这个高明泽打交道,不管是当面还是手机通信,他都给我一种对许子闻极度渴望的感觉,这种渴望,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许子闻和你的交情有那么深么?”高明泽反问我,“如果我没记错,他和你也就今年才认识的?你处处护着他到底为什么?” 昨晚王大录也讲过相似的话,我为什么要处处为许子闻着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也许仅仅是可怜他。我一直告诉自己认识这个人和杨平两个是我近年最大的错误,尤其是前者,我知道即使到现在这家伙依然有东西瞒着我,但事已至此算我倒霉,只好一路撑到底,否则只能看着他们死。 于是我叹了口气:“一个山村里出来的年轻人,一出生身上就带着人为的诅咒,如果不是你们在六九年干的好事,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我可以同情他”高明泽耸了耸肩,“但绝不能原谅他,就算他的初衷没问题,现在也完全变了味。” 我并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今天来这里,有一个明确的目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逮到许子闻不可,我就带你去找他。”我说。 高明泽看着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突然又站起来,走过去锁上门,又回到办公桌旁摁了摁上面的一个按钮:“小韩,一点之前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来打扰。” “好的,高助理。”前台的声音传过来。 高明泽走到靠墙的书架边,那中间放着几样企业老总办公室里常见的奖状奖杯,他把其中一个奖杯转了九十度,“咯吱”一声,旁边的一段书架也立刻转了九十度,像扇门一样打开。 “请进”说完,他自己先走了进去。 我就知道这里没那么简单的,于是也起身跟了进去。 书架门在背后合上,里面的房间跟外头的办公室差不多大小,但摆设却完全不同,这里看上去更像一个电影里常见的高新科技实验室。 说实验室也许有点夸张,房间里并没有我在许子闻地下室看到的那些仪器设备,但靠墙的开放式铁柜里,却在支架上放着一排玻璃管子,里面不仅有淡绿色的液体,也有黄色和紫色的。 “你们前些天和k交手的事我知道个大概,当然也知道你和许子闻接触过了,所以相信绿色的你已经见过,十年期发作的,黄色是十五年期的,紫色是二十五年期的。”高明泽从玻璃柜里拿出两只高脚杯放到红木茶几上,又去拿开瓶器开红酒。 我把靠近自己的玻璃杯拿起来看了看,又转了一下,杯子晶莹剔透,高明泽大概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从刚才一进来我就发现这房间几乎一尘不染。 “我们最近已经研制出六十年期的病毒,够一甲子的了,但我这里没有。”高明泽把开好的酒倒了两杯,“不要客气,史连长。” 我把杯子拿起晃了晃,忽然递给他:“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杯子。” 高明泽笑了笑,没有拒绝:“怕我下东西么?没问题。” 他接过我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道:“我不搞下三滥,一个生意人如果龌龊,是没法长久的。” 我也喝了一口,静静听他说下去。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一直不来抓你。”高明泽继续说道,“一个不会死的人,其实未必对我们有用,如果我们真的拿你当研究对象,研制出了可以让人长生不死的药物,那还会有回头客吗?” “所以长生药从来不是上头那些人的目标,生死无常是宇宙定律无法违背,即使是你,我也一直认为只是那一天还没到而已。何况一个人活几百几千岁又有什么意思,不腻么?” 他这话倒给了我一丝安慰,很多人都想长生,可真的有了不死的身体,感觉其实并不美妙。 “况且我听他们说,六九年的时候组织上其实已经检测过你的血液,结果发现根本没法研究。” 原来六九年他们就抽过我的血,但我写给自己的那封信里却没提到,很可能是陪那些日本人去黄泉山临出发前的事,大概也是救宋浩书的条件之一 “怎么讲?”我问。 “你的血也有血球和血小板,但却不属于已知的任何血型,也就是说,你的血不能输给任何人。” 第85章 两个害人精 “你看到的其实是同一种病毒,我不是组织内的科研人员,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划分年限的。”高明泽拿起杯子又啜了一口,“我只知道这种病毒极难控制,尤其是发作的时候,先爆发活跃七十个小时左右,然后会有一个短暂的沉寂期,之后马上又再次发作。这种病毒在潜伏期并不具备体外传染性,但发作的时候,只要靠近带病毒的人就会被感染到,找到新宿主的病毒不知为什么会打破原有的习性,一年内就会大爆发要了宿主的命。” “这种病毒跟我们已知的所有病毒都不同,这是从潘多拉盒子里出来的病毒…”高明泽眼神已经有点迷离,“你是不是在杯子里…” 我这个下三滥当然在换给他的杯子里抹了点东西,原本计划在外面办公室里做的,没想到秘书没来沏茶。 但这样更好,里边这种地方或许有更好的东西。 我看着他身子歪倒在一旁,立刻站起来去四处搜索,希望能找到些重要的资料。 所有的柜子和抽屉我都翻了一遍,出乎意料所有的文件资料都只是跟富邦自己有关的,包括各种信贷记录,贷款对象调查报告,甚至还有阴阳合同,然而就是没有跟这个组织有关的东西。 环顾四周,我把目光定在了红木桌的那个电脑上。 我走过去打开电脑,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框,那当然是不可能随便进入的。 “需要我提供密码吗?”高明泽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我问。 我多少有点惊到,定了定神,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中招,药性不可能过得这么快,只好强行笑了一下,道:“好像早了点,这年头良心产品越来越难找了呢。” 高明泽冷笑一声,道:“要良心药品,可以来本组织买,拿钱续命价格公道,说好十年就十年,绝不会提前。” 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个耳麦一样的东西,对着道:“我跟你说过,这个人和许子闻一样,完全不可信。” 几秒钟后,墙面上的电视屏幕亮起,池田慧子靓丽小巧的脸庞出现在上面,“王桑,请过来一下。” 我早该想到的,慢慢走到装在屏幕上方的摄像头前,厚着脸皮挥了挥手:“慧子好。” 池田慧子的表情还带着丝笑,但看得出并不高兴,“王桑,我想高桑刚才已经把我们的条件说清楚了,你交出许子闻,我们想办法弄回杨平,你同不同意?” 我说道:“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抓到许子闻不可。” 我不关心她在哪里和我视频对话,但我必须知道问题的答案。 “几个月前”高明泽已经走过来,“我们联系好了一批愿意接受病毒注射的国内买家,大多是些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的富商,大医院没希望了只好走地下,但那些病毒是秘密药品,同时也是违禁品,当然不可能走正常渠道入境。” “即使组织上有庞大的资源也不能乱来,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货运进来,结果这个许子闻居然串通了运输的人半途截货,如果拿一点也就算了,居然把整车都弄走,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原来如此,我以为许子闻偷了半车,没想到整车都拿了。 “我不知道许子闻跟你说了什么”高明泽又道,“可即使像传言的你真把那些相对便宜的十年期病毒倒进了阴沟,那么十五年二十五年期的去哪里了?以他的人脉资源,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都卖掉。” 呵呵,亏我上次好心好意还给许子闻留了两管十年期的,没想到他还藏着更好的。 “丢了那么一批价值十多亿的货物,按理池田总经理和我早该被组织处理掉了,但池田小姐利用她家族在组织里的关系,暂时保住了我们的命,但那不代表就没事了,如果年内不把这批货找回来,或者把等量的钱交上去,那么…” 高明泽没有讲下去,因为那端的池田慧子打断了他,用的是日语。 于是他们开始用日语交谈了起来,我当然一个字都听不懂,活了这么久也没去学一门外语,不过要是有人和我说古语,我倒是还记得一些,各个朝代的都可以。 几句话过后,高明泽把头转向我:“总经理说,如果你讲情义不想出卖朋友,那么可以把许子闻的联络方式告诉我们,我们去联系他,怎么样?” 高明泽当然已经算回答了我的问题,许子闻曾说他需要大量资金来对抗这个组织,但如果高明泽刚才讲的都是真的,那许子闻就在撒谎,他怎么可能需要十几亿那么多的钱?要是他只想把这些钱占为己有,那么这个人实在太令我失望。 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许子闻死都不肯离开这个城市,他舍不得那些被他藏起来的昂贵病毒。 我承认现在已经有点糊涂了,这些人到底谁是正谁是邪?或者说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好东西? 今天来这里,原本想药倒高明泽,然后搬走他的电脑去找许子闻,看看能不能挖出些可以用来要挟的秘密资料,这是文明的做法。按我从前的脾气,如果不文明的话,直接绑架高明泽,但现在这招也行不通了,他本来就是组织里的死缓犯,当人质没有任何价值。 事情又像以往一样没朝我预料的方向发展,我偶尔也会去看些间谍电影,现在知道那些万事顺利如有神助的情节简直是扯淡。 我害得王大录他们暴露藏身地,现在只能躲在郊外残喘,我害得岳晓含有家难回,只能和两岁多的孩子窝在那种地方。而许子闻呢,杨平出事,难道不该算在他头上?左衣柔三处房产现在都回不去,与其说是我的错,不如说还是杨平被抓惹的祸,就连池田慧子和我觉得无比可恶的这个高明泽,其实也被许子闻害得不轻。 可我这个害人精,现在却要处处为另一个害人精着想,真是让人越想越气! 我摸着口袋里的诺基亚,里头有左衣柔的手机号,我简直有种想把号码吐出来的冲动,但我说过让他们藏好并夸下海口会救出杨平,不能做爽约的事。 高明泽当然看得出我的犹豫,道:“我刚说的话你也可以不信,但这次是我和池田总经理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真的最后一次了,你考虑清楚。” 第86章 三人之会 我迟疑了半天,还是把摸出一半的手机塞了回去,对高明泽道:“我有一个中立的主意,你听一下。” “请说”高明泽道。 “现在我不确定你们的话和许子闻的话谁真谁假,我可以把他叫出来,我、你和他三个人在一个中立地碰面,你可以和他当面谈,而我必须在场,然后我们看具体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样?” 高明泽眼里划过一丝光,想了片刻,忽然转向电视屏幕:“你觉得呢?” 池田慧子也在考虑,道:“如果许子闻不肯交出剩下的病毒呢?” “在我确证你们刚才讲的都是真话的前提下,要是他依然不肯交出病毒和钱,那么我就当个帮手,把他完全交给你们,当然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拿杨平来换。” 高明泽表情明显放轻松了些:“我没问题,池田小姐你呢?” “好,我也同意。”池田慧子终于也下了决心,“希望王桑你遵守诺言,到时候不要失信。高桑,拜托了。” 她这么说,证明人不在中国。 屏幕重归黑暗,我突然又道:“记住,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用手机,这件事必须绕过组织。” “这个放心,不用你提醒。”高明泽拿出手机在我面前彻底关掉,“这样行了?那么现在请和许子闻联系。” “这里太封闭信号不好,到外面去。”我说。 于是高明泽打开书架门,我们回到他的办公室,我掏出诺基亚,拨通了左衣柔的手机。 “喂,情况怎样?”这次她没再设防。 “让我和他通话,有重要的事。” 几秒钟后,许子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好,有什么进展?” “我很好,你能不能出来和我见个面?有些关于杨平的事要问你。” “不能在电话里问吗?”他明显在迟疑,“出什么事了?” “放心没事”我语调平稳,“有些事必须当面讨论,就我们两个人。” “什么时候,在哪里?”他终于问。 “你先出来,带着她的手机,之后我再打给你。”出于谨慎,我先不说地点。 高明泽倒丝毫不介意,走过去打开办公室的门,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差十分钟到一点。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这位史先生出去,今天可能不回来了。”经过前台时高明泽对那女孩子道,“下午也不要和我联系,有客人约的话都安排在明后天。” 他带着我来到地下停车库,走到一辆黑色福特前,“去哪里呢?”他问我。 “你把车开到市中心我再告诉你”我说。 他没有意见,现在是中午,路上不堵,短短十五分钟后就开到了市中心。 真是世事难料,早上出来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和高明泽坐在同一辆车里。 “这里停车不方便,现在怎么走?”他又问。 “去东北面的忠博路,那里有一个新建的停车场。”我说,然后拿出手机发信息给许子闻。 “你现在到了哪里?” “离市区大概还有二十分钟路程” “开到东北角找个路边的地方停,然后去抗日英雄纪念碑等我。” 我收起诺基亚,又过了十五分钟,福特开到了那个停车场。 “你约了他在这里碰面?”高明泽熄掉发动机问我。 “下车再说”我先打开了车门。 他在自动机器里拿了停车卡,和我一起走出来,“接下来呢?” “把口袋里东西都掏出来”我说。 高明泽终于明白了,“呵呵”一笑,道:“原来你怕我身上有追踪器,好,尽管搜。” 我把他带到路边的一个角落,把他的西服西裤袋袋翻了个遍,连钱包都胡乱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有。 高明泽干脆将领带也解下,把金属领带夹交给我,道:“有人拿这个做追踪器,你不妨也看一下。” “扔掉它你会不会介意?”我认真地问。 “没问题”他拿回领带夹甩出很远,“这下放心了?我身上没有追踪器,车上也没有。” “可你们组织有一种追踪薄膜”我说。 高明泽笑着叹了口气:“难道你要我把衣服都脱下来一寸一寸检查?老实告诉你,那种薄膜只有和电子产品放在一起才有效。” 他边说边把手机给我:“你看看这个就行了。” 我真的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确定没有那东西后才还给他。 “用得着这样复杂吗?让上头的人知道这事对我只有坏处,是不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道。 他讲的好像有道理,我终于把地点说了出来:“跟我去抗日纪念碑。” 到了离纪念碑广场还有一段路时,我停下脚步,对他道:“把你的手机给我,反正有密码不怕我打开的对不对?还有车钥匙。” “好,听你的。”高明泽把手机和车钥匙都掏出来塞到我手里,“然后怎样?” 我指着远处清晰可见的纪念碑,道:“等你看到我在碑下挠自己的头,就可以走过来。” “行,没问题。”他站进路边墙的一个凹处,看着我穿过马路朝纪念碑那边过去。 我到了纪念碑下,许子闻还没出现,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某处先观察着,只不过刚才我和高明泽走过来的那条路不允许停车,所以我不担心他会去那边。 果然过了约十分钟,就看到许子闻从另一端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居然戴了副墨镜,朝我挥了挥手。 “到底什么事那么紧要?”他问我。 “要救杨平,我必须先搞清楚一点情况。”我说。 “什么情况?”他皱了皱眉问。 于是我举手挠了挠头,道:“你做的所有事,杨平都知道么?” 我当然看不见墨镜后的眼睛,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疑惑:“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那关系到接下来该怎么走”我说 许子闻把墨镜摘了下来,盯着我的眼睛道:“我感觉不好,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转身想走,却被我一把拉住,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惊异,因为他已经看见高明泽从远处走了过来。 第87章 临近死亡 石碑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许子闻转头冲我叫道:“你什么意思,出卖我?” 他开始拼命挣扎,当然不会管用。高明泽加快速度到了我们面前,冷笑着对许子闻说:“许经理,很久不见,你手头的那些案子可费了大家不少心呢!” 他的眼神刹那间变得犀利,就仿佛难以掩饰成功捕到猎物的兴奋,又指了指那边的石凳子:“我们不妨去那里坐着说。” 这条石凳我当然很熟悉,几个月前我曾和项大洪坐在上面叙旧。 可我拉着许子闻刚坐下来,内心就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我突然想起唐凯曾在后面的树丛里偷听我和项大洪讲话而没被发现。 我刚想叫高明泽换个地方,倏然“噗”的一声,一颗子弹已经击中我的头部! 虽然我提前几秒钟就有了警觉,头可能也出于本能提前微微歪了歪,但子弹还是从我脑袋右部穿了过去。 我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随即耳边传来了许子闻的惊呼,但声音瞬间停住,因为一个戴着渔夫帽和黑口罩的人已经从树林里走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子弹并没穿过我的大脑中心,使我还没完全丧失意识,我瞅着这个人,他无疑就是王大录一直在找的那个家伙! 这个鬼祟的家伙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我完全没察觉。 许子闻已经举着双手站起来,被这个j押着走进林子里,高明泽则拽着我的双腿把我往林子里拖。 我喉咙里血已经涌上叫都叫不出来,小小的纪念碑广场此刻一个来景仰的人都没有,旁边的纪念馆,由于角度关系,即使有人也看不到这里。 我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我的车子和身上的确没有追踪器”高明泽边拖我边说,“但我的隐形眼镜,却是智能可以定位的。” 直觉明明从很早以前就告诉我这人是条毒蛇,可我还是这样的轻率愚蠢! 他把我拖到树丛中央,林子虽然不大,但还是足以挡住四周的视线。 “要不要我再在他头上补一枪?”j问。 “没必要,无论打几枪都没用的。”高明泽道,“我有更好的办法,把东西给我。” j一只手依然持枪对着沮丧的许子闻,另一只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注射器,高明泽拿过注射器马上蹲下来,对着我脖子就是一针。 在我意识消失之前,只听到了他对许子闻讲的一句话:“当初说好二八开的,你怎么可以一逃了之?” 我一切都明白了,然而已经太晚,我脑中带着岳晓含抱着小岩站在门口等我回去的景象,陷入了昏迷…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正躺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有墙。天色正渐渐变暗,显然已经是傍晚。 我能清楚感觉自己的脑部在恢复,但嘴里塞了麻布,身上也被绑得很结实,就像我捆k那样。 我艰难地转动脑袋,整个头痛得跟要裂掉一样,视野内却没有许子闻的身影。 他们把他怎样了? “呵呵,醒得还挺快嘛!”高明泽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我没法说话,只好瞪着他。 他却又蹲下来,一下把我嘴里的布扯掉:“我先提醒你,再怎么叫也没用,方圆半公里内没有人。” “许子闻呢…你们把他怎么了?”我发觉自己说话很吃力,口音也很糊。 “到了现在还有空惦记别人,你难道是为他活的?” “没想到你和j…居然是一伙的”我支吾着道,口音完全发不清楚,大脑还没完全恢复。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真要谢谢你,我正无计可施的时候送上门来。”高明泽站起身,指着稍远处,“往那里看一下,那是你的归宿。” 我把头转到另一边,一台自动搅拌机映入我眼帘! “我很好奇”高明泽眼中又透出那种猎人捕捉到猎物时的凶光,“如果把你扔进去碾成肉糜,你到底还怎么个恢复法?” “那你最好现在…就动手”我尽力想冷笑着对他,脸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 “不要急,大概再过十分钟,电就会来,我会把整个过程拍下来然后寄到你的小屋去,我想很快你的小情人就会看到的。” “摸灰”我想说的是“魔鬼”,结果听起来却像是“摸灰”。 高明泽整了整西装,脸上的狰狞消失,仿佛瞬间又恢复了企业高管生意人的神态,长长出了口气慢慢道:“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本来刚才可以把你的头剁下来,但觉得那样太便宜你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凝视着我片刻,道:“有没有想起什么?” 我希望什么也想不起,可记忆还是跳了出来,“高旺德…是你什么人?”我问。 “想起来了?他是我爷爷。”他把眼镜摘下晃了晃,“这是他的遗物,曾经被你用刺刀扎断,他死的时候,我父亲才两岁。”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他那张脸似曾相识,这个人长久以来,肯定一直把对我的恨深深藏在心里,现在总算找到了最终的复仇良机。 “我不能让上头的人,还有池田慧子那个碍手碍脚的女人知道我和许子闻之间的事,等我找到那些天价长年限的病毒,只需要交一部分上去,这样命就可以保住,剩下的都是我囊中之物。许子闻是最好的替罪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对不对?” 我已经明白高明泽过去假装要除掉许子闻,反正池田慧子会阻拦,这样一来组织里反而不会有人怀疑他和许子闻有私下交易。 “而你,对这种病毒是个很大的威胁。”他的皮鞋已经重重踩在我肚子上,“当初有人把病毒注入你的血液想看看会发生什么,结果你猜怎样?你血里好像有种看不见的东西,短时间内就把病毒细胞全部灭掉。” 那种潘多拉病毒遇到我的身体会怎样,我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我灵魂附着的这个不死之身,到底还是更胜一筹。 高明泽嘴角上扬,又露出一丝狞笑:“所以我让你彻底死干净,上面那些人应该也会乐见。我从来就不信世上真有不会死的人。” “你太得意忘形了”我的口齿似乎一下变得清晰起来,“不该告诉我这么多的,过去几百年有无数人想杀死我,结果没人成功过,很多想杀我的人,都受到了天罚。” “天罚?哈哈哈——”高明泽突然朝天狂笑起来,“你该谢谢老天让你活着听到我刚才的话,如果不是这片区域今天临时停电,你早就变成肉酱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边的搅拌机忽然开始转动,“哦,电来了,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想死,现在我来帮你结束这个不死的噩梦。” 第88章 生死瞬间 高明泽蹲下来一把扯下我脖子里挂着的羊脂白玉,目光跟他爷爷当年一样贪婪,喃喃着道:“这么好的玉,一起碾碎太可惜了。” 他把玉放进裤袋,朝我笑了笑:“史连长,上路,这次我保证你再也醒不过来。” 我内心此时无比的悲哀,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如此无助是什么时候。要是在以往,知道自己终于要死了,应该高兴得很,因为我的确从心底里已经活腻了,但是此刻,我却出乎意料地恋生,如果就这样被扔进搅拌机死去,实在心有不甘。 那个j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左衣柔的手机,对高明泽道:“那小子都招了,等处理完这家伙,我们就去把东西弄回来。” 高明泽点点头:“等找到病毒和现金,你就杀了那个姓许的,然后向上头报告。” 他又狠狠踹了我一脚:“等这家伙和姓许的都挂掉,杨平也就没用了,等他也死了,你把消息故意透露给那些人,那么k的末日也就到了。” “那不正如你所愿么?”他拍了拍j的肩膀继续说道,“也许组织上真会让你去当k呢?” “我本来就比他强,那家伙除了个子大点没什么本事。”口罩遮住了j大部分的脸,但我还是看到他眼角上扬露出得意。 “等k一死,你再去报警,让那帮人彻底玩完,一切就都结束了。”高明泽指了指搅拌机,“好了,现在就把这混账东西扔进去。” 那个j把手里的枪掷给高明泽,弯下腰抓住我的两个脚踝开始往那里拖,看起来我离生命终点大概真的只有几分钟了。 后脑的头皮蹭在地上不是一般的痛,我抬眼倒看着高明泽,他正用胜利者的得意眼神盯着我。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等j把我拖到开动的搅拌机旁边,问道,“你和王大录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并不是想拖延时间,只是想在临死前知道答案。 “看来那家伙还真提到我了呢”j看着我道,“可你一个马上要死的人还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他是,你是,所有人都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弄到传送带上,将手指放上电钮,“跟我们斗,就是你的愚蠢。” “蠢”字出口,电钮亮起,我只觉得身体动起来,一点一点往几米外的搅拌机口移去。 看样子一切真的都结束了,我救不了杨平,救不了许子闻,救不了王大录,也救不了自己,我只希望他们能放过岳晓含和左衣柔,两个女孩子是无辜的。 我凝望着天空里的落日余晖,愤怒?悲凉?绝望?好像都不是,心里只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平静。 至少以后不用再想“今天该干点什么”这样无聊的问题了,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我闭眼的一刹那,“砰”的一声不带消音器的枪响,那边的高明泽“啊”了一声,随后就是他“扑通”栽倒在地的声音。 紧接着第二声枪响传来,打中的却不是j,而是那个按钮。这枪法不是一般的准! 传送带在把我送入搅拌机的瞬间停下,我早已睁开眼睛,就看到j已经在地上连打几个滚,翻到一个布满铁锈的废铁斗后面。 传送带旁边的铁条片很锋利,我当然已经反应过来,不管开枪的是谁,这都是我逃脱的良机! 我尽力挪动侧转身,用铁片切割反绑着双手的绳索,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j刚把头探出来,“砰”的第三枪打过来,打掉了他那顶渔夫帽。 我扫了一眼,他头上居然有一片不长头发的秃地,看上去好像是一大块伤疤。 我明白动作必须快点,即使在这种荒僻的地方,三声枪响也难免不被人听见,如果附近正好有巡逻的警车经过,就麻烦了。 铁片还算争气,终于把绳子切断,我双手解放,立刻开始解身上其它的绳索。 当我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时,j又探出了头,这次却没有枪响,好像远处开枪的人就在等我松绑,松绑之后他就算完成了任务。 “当啷”,j随意扔了块锈铁片出来,果然没有人再射击了,他立刻身子又滚了出来,滚向高明泽的尸体旁,那里有他的枪。 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身体仿佛瞬间充回了电,纵身跳下传送带,一个箭步朝那边窜了过去。 就在j举枪向我瞄准时,我已离他不到三米,“噗”一声,子弹还是射了出来,弹头击中我胸部中腔,擦着脊柱右侧穿了出去,没有打中心脏。 这种六毫米口径的狙击弹我当然已经在昌龙路的破车间里见识过,但在这样近的距离,这种子弹是完全发挥不出威力的,我前冲的身子只是抖了抖,j还没来得及再扣扳机,我的右拳已经击中了他的下颚,那是我最喜欢的部位。 我可以清晰听到j下巴脱臼的声音,他本能般用手捂住颚部,身体踉踉跄跄着往后退。 我的胸口当然很疼,血也不可避免地喷出来,但这一次可不会倒下,我在j再次举起枪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很想再扣扳机,可惜拿的是步枪,在双方身体贴近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射击,我右臂用力,慢慢把他整个人都提离地面。 这下他再也拿不住枪,两只手都抓住我手臂,下面还试图用膝盖顶我,拼命地挣扎! “没用,被老子右手抓住,你是摆不脱的。”现在终于轮到我得意地说话了。 我果然还是不会死的,现在局面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j喉咙里咕噜噜一阵响,白沫已经从口罩边溢出,连眼珠子都开始翻白,只要我再用点力,就可以送他上西天。 但我的脑中闪出王大录的面孔,这个j,还是应该由他来处理。 于是我五指稍微松了松,把他狠狠掷在地上,就像扔件东西一样。 j显然被砸得不轻,手已经移到后面开始捂着背部,身子慢慢地翻动着。我知道这一摔让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蹲下身一把扯掉黑口罩,原以为下面会是一张退休后专门钓鱼的老头脸,或者至少是中年脸,结果没想到是个和许子闻差不多大、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我手指抓住他下巴想往上托,结果发现竟然已经复原了,我啐了一口,瞅了瞅他的眼珠子,确保没有隐形眼镜,要知道就算是近视眼里,偶尔也会出个神枪手的 检查完了脸部,又在他身上乱摸一通,除了在那件米黄色风衣的口袋里掏到两个弹匣,什么都没有,没有追踪器,没有脑波探测仪,甚至连个手机都没有,真不知道高明泽怎么和他联系的。 我站起来,刚想问他杨平被关在哪里,就在这时,远方隐隐传来了警笛鸣响的声音。 第89章 逃亡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立即过去把地上的绳子捡起来,三下五除二把j捆好。那边有两间像是仓库的房子,我奔过去,许子闻果然在里面。 他看上去还好,衣扣开着的前胸有几道血痕,显然也曾想扛一扛,但最终还是吐了实话。我把他嘴里的布拔出来,没有刀,我只好一条条解他身上的绳子,这家伙昏迷不醒,地上有个针管,刚才一定也被注射了那种迷药。我只好把他背出来放到外面的地上。 这里两边的墙当中断掉,原来有门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我看见高明泽的黑色福特就停在外面。我冲到他尸体旁,他额头中了一枪,死状恐怖,两眼大睁着,仿佛完全不相信发生的一切,手里还握着手机,录影功能居然还开着,应该是准备拍我死亡过程的。 我把隐形眼镜从他已经瞳孔放大的眼球里捏出来扔掉,从他裤袋里摸出车钥匙和羊脂玉,链子已断,我只好把玉塞进口袋,然后冲过去打开车门,把许子闻搬到后座扣好安全带,又奔回去往还在挣扎的j后颈切了一掌,他立刻就昏了过去,我把刚才许子闻嘴里的布又狠狠塞进他嘴里,把他放进车的后备箱,然后右手一用力把保险杠上的车牌由下往上掰弯遮住号码。 警笛声越来越近,警察们不确定枪声的具体方位,当然在附近搜索。我不能把高明泽的尸体留在这里,于是只好做了十几秒钟的背尸人,直到把尸体放到许子闻的旁边。 最后我捡起地上j那把21狙击步枪,转到车前保险杠那里把车牌同样拗弯,然后钻进了驾驶室启动引擎。 我们的车几乎和警车擦肩而过,他们原本想开进去检查,一见我的车,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车头调转就追了上来。 所幸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警察看不见我们的脸,但我还是不能让他们久追。 早上出来的时候本来打算文明行事,所以没问王大录他们要把手枪,没想到现在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21现在就横在我腿上,这种情况下要射击根本不可能。这时后方已有声音传来:“前方车辆立即停下,我们要检查,再重复一遍,前方车辆停车等待检查!” 我理都不理,把油门踩得更大!我很惊讶高明泽的车里居然也没有gps,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方向,也不知道这条两车道的乡间路通往哪里,但远处有灯光点点,应该是去市区的,只不过离得还远,路上没什么车。 后视镜显示警车也加快速度想超上来,路在前方有个转弯,旁边是个十几米高的小土丘,我不知道刚才向高明泽射击的人是不是就在这上头开的枪,但这个小丘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 福特刚转过弯,小丘瞬间挡住了警车的视线,我踩下刹车,车身一抖猛然停下,我立刻解开安全带,持枪把身子探出窗外,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闪着警灯的警车刚转弯过来露头,我扣动扳机一枪就打了过去。 我当然无意伤害那些警察,只是借着路灯光射击警车的前灯,我不是神枪手,急动之下这一枪本来就没指望打中,我只是想让警车停下来。 果然见到子弹打在前车盖上,警车立即就横了过来,他们没想到我会把车停在那么近的地方,也连忙急刹车。 我就等着这一刻,第二枪过去,直接打爆了警车的前胎。 这时警车后窗里一名警察也拔枪向我射击,子弹擦着我头皮飞过,我没空再浪费,一躬身抽身回到驾驶座,车子刚才已经熄火,我立刻重新发动引擎,在后面的警察下车蹲身射击前,狂踩油门疾驰而去。 迎面没有车过来,我故意用s型开了一段,以防自己和后头的许子闻、还有车胎被警方子弹射中,当然,真要被打中了也没办法。 现在只希望刚才我停车的地方光线够暗,警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别把我脸拍清楚。 我知道不能往前边开太远,后面的警车一定会呼叫附近的同伴来拦截。我大概只开了一公里多,前面就出现了一条岔路。 这是条灰土路,连路灯都没有,但我没空去想它通往哪里,直接打方向盘转了进去。 我扫了一眼仪表盘,油量还算充足,这时后座传来一声惊叫“啊—” 那无疑是许子闻的声音,刚才的颠簸明显把他震醒了,我能想象出看到旁边暗搓搓坐着具尸体的感觉。虽然我相信许子闻没那么胆小,但无论是谁一睁眼就看见张瞪着双目的死脸都会吓到的。 我仿佛都能听到他剧烈心跳的声音,“不要慌”我说。 “怎么回事”他听到我的声音,却还是惊魂未定,“他…死了?” “你可以问问他,看他还能不能回答。”我没想到自己这时候还能开玩笑。 “我们现在在哪里?”他明显重重咽了口唾沫。 “左衣柔手机在你上衣左侧的口袋里”我说,手机当然是刚才离开前塞进去的。 我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他把高明泽的尸体推到另一侧的车窗上,努力和死人保持距离,然后打开手机查方位。 “我们的方向不是去市区的,但这条路开过去几公里会上大路,朝另一个方向可以绕过市区去兴原县。” 我心里“呸”了一声,心想这混蛋真自私,只想着回自己躲藏的窝里。 “现在不能回去,先要去市区。”我说。 “你疯啦!”许子闻叫起来,“你刚杀了人还想往人多的地方去?” “谁说我杀人了?谁说你旁边那个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谁?”许子闻当然不信。 “啰嗦!”我懒得跟他解释,今天的事,让我对这个人的印象完全改变,“我们必须往车多的地方去,尽量把胎印子混掉。” “可是车上有死人…”他显然有顾虑。 “把安全带给他系上,就当他睡着了。”我说道,“你和杨平处理过唐凯的尸体,应该没那么怕死人?” 他当然已不像刚醒时那样害怕,照着我的话做了。 前面的大路已映入眼帘,来往的车灯点点,我忽然觉得胸口不舒服,一摸,黏黏的都是血。 第90章 返航 前胸的创口本来已经在自愈,刚才急刹车时被安全带猛地一勒,显然又伤到了。 车的挡风玻璃下有擦手纸盒,我先抽了一张出来捏了捏手指,再连抽几张揉成一团塞到胸口上,突然诺基亚铃声响起,不用问,一定是岳晓含,女人的心在天黑后总会变软的,她终于忍不住打了过来。 高明泽先前居然没把这破机子收去,“喂”我摁下接通键。 “你…还好…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更咽。 “我还好,还要过点时间才能回来,你和孩子先睡,听话。”我尽量保持语调平静,尽管胸口疼得要命。 “嗯,路上当心点…”她说道。 我没再继续讲下去,说个“好”字就断了线,我不能让自己被扰乱,现在必须保持绝对冷静。 车子在进入大路前缓缓停在路边,“为什么?”许子闻问我。 “如果你不想车上再多个死人的话”我摁钮下车,走到后面打开后备箱,边用枪指着j,边把他嘴里的布拔出来。 他果然忍不住大口喘了起来,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咳嗽可以,如果敢张嘴喊…”我晃了晃枪口,“被自己的枪打死一定不好受,是不是?” j此刻像只蔫掉的死鸡,只能用两只眼睛瞪着我,“我们要去哪里?”他吃力地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边说边往身后扫了一眼,确保没有别的车从后面过来,“只要老老实实的,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让你透气。” “气”字出口,我又把布塞回他嘴里,重重把车盖合上,这个在昌龙路和纪念碑两次向我开枪的家伙,没想到也会有这种时候。 我把车子前后的铁车牌又重新掰直,对同样下车透气的许子闻道:“现在开始你来开,开到白天停自己车的地方。” 他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我把身上带血的衣服脱下扔进车里,示意许子闻把外套脱下来给我,他当然也没法反对。福特车重新启动,拐上大路朝市区方向开去。 “你胸口不要紧?”他边开边对后座的我问道。 “没事,一会儿就好,时刻注意前方有没有公安封路检查。”我提醒他。 好在一路上还算太平,不多久就进了市区东北角,许子闻停车的地方,当然是在抗日纪念碑的附近。 我们把车停在他自己商务车的后面,他还算聪明,一开始就选了个僻静的路边停车段,所以挡风玻璃上没有罚单。 “现在怎么办?”他问我。 我没有立即回答,环顾四周看看没有行人经过,打开车子后备箱再次让j透气,路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全身僵硬,我怕他手脚过于麻痹,把他拎起来抖了抖换了个方向,然后合上箱盖。 “你开自己的车跟在我后面,如果中途敢溜掉,以后我就是你的敌人了,明不明白?”我说。 他两眼盯着我,脸色有点阴沉,道:“如果怕我溜掉,为什么不干脆把福特扔在这里开我的车?” “刚才的现场全是我们的指纹,公安迟早会查到你和高明泽,隐瞒不了多久的,他的车子和尸体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你的车也一样。”我说,“如果你自己的手机在左衣柔那里,你可以和她联系,这个没问题。”说完我就钻进车内,转动了钥匙。 高明泽的手机始终都开着,我一直不让它自动睡眠,虽然我这个老掉牙的妖怪对智能手机不在行,但确定方位和走向还是会的。 我当然不会选择穿过市中心,而是重新开出市区到了边缘地带,然后从外头的路绕到去农家大院的方向,为了躲开交通监控和可能的交警盘查尽量走没有红绿灯的小路。 虽然我知道许子闻不会溜,但还是时不时看看后视镜,不知道这个今天被我特意叫出来的家伙,此刻是什么心情。 这一天简直糊里糊涂,我从来没指望能逮到j,现在这个人却已经在后备箱里。 池田慧子等不到消息,会采取什么行动?我很惊讶她到现在都没打电话到高明泽的手机上来。 高明泽明天不回富邦,里头的人又会怎样处理,是不是马上就去报警?如果警方从公司前台的来电里查到我诺基亚的号码该怎么办?我只能希望里头的手机卡不是当初杨平用我的王检身份证实名办的。 最关键的问题,那个开枪救我的人到底是谁?他和那天在墓地里开枪的无疑是同一人,如果那次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他必须舍弃消音器招警察来搅局,那刚才不用消音器又是为什么,难道他希望我们落在警方手里? 在黑夜里开了半个多钟头,等到我确定已经认识路的时候,终于关掉了高明泽的手机,虽然知道里面一定有不少重要信息,但为了不被定位只好关闭。 又开了大约半小时,总算抵达了那个院子,可我还没开进院门,黑暗中冯宁和沙国辉却已经冲出来用枪对准了我! 我一下反应过来,漆黑的夜里漆黑的陌生车辆,无论是谁都会警觉的,我居然忘了提前跟他们联系一下。 随着车窗缓缓落下,手电光照到我脸上,枪口才调转了方向,“谁的车,这是怎么回事?”冯宁脸带惊讶地问我。 “开进去再说,让你们的老战友王大录做好准备。”我回答。 两辆车都在院子里停下,我摁下后备箱的开关钮下了车,把箱盖打开,j还是蜷成一团,看到沙国辉走过来,眼里立即露出恐惧! “是你!”沙国辉叫了起来,这时王大录一瘸一拐跟在冯宁后头也赶了过来。 我看着他笑笑,指了指j,道:“现在我真的不欠你任何东西了。” 王大录看到j的时候,眼里露出的光就跟高明泽看到许子闻时的一样。 “哼哼,真是老天开眼!”他挥了挥手,冯宁和沙国辉立刻一左一右把j从里面抬了出来。 “别弄死他,还有用。”我对王大录说道,也不知他注意听了没有,一边把21和弹匣给他。 看着他们架着手脚早已软掉的j走进去,我长长出了口气,这真是今天完全意外的收获,然后就看到岳晓含从楼里冲出,到了面前一下扑进我怀里,哭了出来:“我好怕…有段时间我的直觉告诉自己你回不来了…” 她的第六感果然是准的,我真的差一点回不来,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真卷进了搅拌机会怎样,以前尝着自杀时还真没试过。 “没事”我抱着她的脑袋,“我只是忘了买尿布”。 第91章 不再真实 “呀,是什么!”岳晓含抬起面孔摸了摸,脸颊上已经带了血迹,我胸口那些血,居然到现在都没完全干。 “你受伤了?”她盯着我胸口问,刚才路上新换的许子闻的衣服也沁了血,“这衣服好像不是你的”。 “等着”我习惯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走到商务车旁边,许子闻一直都没有下来,他当然不想下来,我敲了敲车窗,他才勉强打开车门。 岳晓含已经走过来,看到车里的脸立刻呆住了:“这个不是…” “不付房租就溜掉的房客”我淡淡接道。 “看来我溜掉还给你弄了个女朋友出来呢”许子闻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慢慢下了车。 “许子闻,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岳晓含瞪起了眼睛,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生气。 许子闻却不理她,只是继续对我道:“你们现在就住这地方?杨平还是没救回来,接下去什么打算?” “有了k和j,还有你,我相信那个组织暂时不会对杨平怎样。”我说。 “你们真把k也抓住了?”他好像不敢相信,“上次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不知道上次事的后续,我也懒得告诉他,只是指了指一楼那个透出亮光的房间:“那个人就在里面,不信的话自己过去看一看。” “不了,我对那些人不感兴趣。”他看着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逃脱的,还有高明泽的尸体打算怎么处理?” “尸体?”岳晓含又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许子闻根本不想来这里,他大概决定报复我一下,居然走过去把福特后车门拉开,“你自己来看”他显然是对岳晓含说的。 我本来要拦,但又不想瞒着她什么,于是默默看她走过去,然后听着她意料中地失声叫起来:“是他!” 她当然见过高明泽,“这不是你老板吗?”她对许子闻道,“是你下的手?” “不是”许子闻干脆地回答。 岳晓含把脸转过来,盯着我的眼睛,道:“难道是你?” 这种反应实在正常,如果换作两个月前,她见了死人一定会吓瘫在地上。 “不是我干的”我只能说。 “那是谁?”她眼里满是不信。 我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我不知道。” “你骗人!”她一下甩开我,“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上次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我真想狠狠给许子闻一拳,现在却只好注视着岳晓含的眼睛,道:“人真不是我杀的,我也想知道是谁干的。还有,如果这个人不死,我今天也许真就回不来了。” 岳晓含盯着我半晌,突然双手捂住脸,不停地摇头:“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完全理解她此刻的心境,却不晓得该怎么去安慰她,一个原本平平淡淡生活的女孩,因为认识了我这样的人,现在陷入到如此危机重重的境地。我只希望她精神上扛得住不要疯掉。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本来好好的,因为认识了唐凯,然后是许子闻这样的混蛋,把平静的日子搞得一团糟。 我只好慢慢握住岳晓含的手,轻声道:“去外头把血洗掉,然后回屋去,乖。” 她抽抽鼻子,意识到终归要面对现实,“我感觉你好假”她淡淡说了一句,慢慢向院外的水龙头走去。 我的心像撕裂一样难受,我一直努力遵守承诺在她面前说真话,可很多时候听起来就是那么的不可信。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许子闻显然非常不安,这个我一直认为凭着高智商做事、沉着冷静的年轻人,此刻的表现却像个干了坏事被曝光的孩子。 “待在这里”我看着他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给左衣柔打过电话,如果不放心可以把她叫来,不过我还是觉得让她一个人待着的好。” “我打包票你和高明泽之间的事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还会不会喜欢你?” 许子闻瞬间像被闪电击中一样摇摇欲坠,身体前倾把双臂撑在车框上,“高明泽都跟你说了?” 我也懒得告诉他自己昏迷前听到了那句话,只点了点头:“为你老家的人想一想,别老惦记着那些病毒和钞票。” 许子闻垂下头,突然敲了一下车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还想狡辩什么?这个自负的年轻人,其实也不过是高明泽手头的一个棋子而已。 “你要是真以为他会跟你二八开,那你真是蠢得可以。”我用种讥笑的口吻道。 “不过你们居然连池田慧子都骗过去了,本事还真大呢。”我朝天呼了口气,又喃喃着道,“如果没有那车病毒液,现在大概完全会是另一种情形。” 我明白那些病毒液反而成了他的羁绊,带到外地去绝对会暴露,扔掉又舍不得,我还清楚记得把那些淡绿色十年期的病毒当着他面倒掉时他的眼神。 我当然也明白,如果是只能活一辈子的普通人,很少能抵挡得住十几亿钞票的诱惑。 只不过现在没空讨论这个,我指了指尸体:“帮我把他埋到后院去,那里有两个人现在很寂寞。” 我不知道此刻王大录他们在对j做什么,刚才得到了他,王大录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别的什么都不管了,甚至连许子闻的商务车为什么会开到这里来都不问。 我从饭堂里找了个极大的麻袋,也不知道那些人用来干什么的,也许就是当尸袋用的,然后把高明泽早已浑浊的眼睛合上,将整个人装进了袋子。 本来还想把他身上那件不错的西装扒下来的,看在我毕竟杀了他爷爷的份上,算了。 我和许子闻用两把王大录他们先前埋同伴时用过的铁锹忙活了半天,埋完尸体,我在土上又踩又敲,尽量弄平,其实也知道没卵用,埋在这里的三具尸体迟早还是会被发现重新挖出来的,只是现在埋一天算一天,至少找不到尸体的情况下警方只能当失踪案处理。 我看着高明泽简陋的临时墓,叹了口气道:“高先生,说过要杀我的人都会受到天罚,你偏偏不信。” 说实话我本来还有个念头,用菜刀把他头劈开,找到那个或许没穿透还留在脑子里的弹头,也许能获得些射击人的线索,但想想终归是死者,还是显示一点尊重,尽管他活着的时候绝不是个好人。 “我去外边洗手”许子闻本来就一直站在后面,扔掉铁锹道 “不对你昔日的上司说些什么?他好歹也提拔了你?”我回头说道。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员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说话的时候已经转过身去迈开脚步,“许子闻一定还是那个真实的许子闻”。 第92章 入夜无眠 在和许子闻一起洗手时,我隐约看到水龙头旁的地上有一滩充满胃酸味的呕吐物,看来刚才的情景还是让岳晓含吐了,她甚至都来不及跑去旁边的厕所。 “那楼里空房间还有很多,条件艰苦你今晚就将就一点。”我对正在甩手的许子闻说。 “不用了,我在车里睡一夜就好。”他说。 我点点头,又道:“除了高明泽,那个组织也想抓你回去,除非你把那些病毒和钱交出来。” 许子闻却仰望着天,淡淡道:“那些人六九年在下许连村干的事,远不是那点钱能弥补的。” “你打算把钱寄回那里给你的老乡们?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说道,“还是你想给他们注射那些病毒?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饮鸩止渴又一个恶性循环。” 许子闻摇摇头道:“都不是,我先去休息了,明天再说。” “明天我还能见到你么?”我故意这样问。 “放心,我不会溜的。”许子闻道,“谢谢你宰了高明泽,让我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跟岳晓含一样,还是认定是我干的。 夜已经很深,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他:“喏,这个还你。” 许子闻抓过衣服,挥了挥手就走回院子里。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真的钻进了自己的商务车,默默叹了口气,迈步上楼去。 屋子里那盏昏暗的灯还亮着,床上的岳晓含面孔朝里拥着小岩,我进来的时候她身子明显动了一下。 我知道她没有睡着,走过去从放在报纸上的衣服堆里随便抽了件t恤套上。 “你真的没有杀那个人吗?”她很小声地问道。 也许我真该把那个j从王大录那里揪过来跟她说明一切。 但我只是默默走到床前坐下,抓起她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缓缓道:“这颗心脏,过去在战场上曾被无数次洞穿过,但不管用多久,它每次都能顽强地恢复过来,但你对我的不信任,却真的让它像撕裂一样无法复合。” 岳晓含放开小岩,转过来抱住我的腰:“我害怕,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我相信她的确害怕,她甚至都没问我白天发生了什么。 可我并不是很会说话的那种人,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让她安心,总不能再告诉她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忘记一切云云。 “今天你出去了一天,明天该轮到我了。”她又说。 “你想去哪里?”我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 “很久没去看姐姐了”她抽了下鼻子,“明天想去上上坟,你陪我去。” 这种时候,她当然会想亲人。 我的心却有点沉,可我不能拒绝她,于是点点头道:“好的,你早点睡。” “你呢,不睡吗?” “我还要下去一趟,一会儿就上来。” 刚才想到j,我觉得还是要去看一看,虽然提醒过王大录别杀他,但我还是怕他暴怒冲动之下把人剐了。 楼下王大录的房间却是暗的,我来到关押k的屋子,他还是全身绑着绳索,好像躺在地上睡着了,张伯名拿枪在一旁看着。 “王老六他们呢?”我问。 “带着邓云落出去了”他回答。 “邓云落?”我刚问出口,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无疑是j的真名。 “他们去哪里了?”我又问。 “听我说,这不关你的事。”张伯名看着我道,“你干嘛不上楼睡觉去?” 他的话有点不客气,我没兴趣跟他杠,点点头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那辆面包车果然不见了,我不知道王大录他们是何时离开的,也许是我刚才在院后埋高明泽的时候。 说实话我很担心王大录动私刑,那个j对我还有用,他肯定知道杨平的关押地点,我白天没问着,本来想明天一早再问的,现在担心那时候他已经变成死尸。 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们?我拿出诺基亚翻到王大录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按下去,估计他不会接的。我改作发短信:这人是个筹码,千万不要让他死掉。 这里的信号很差,半天才发出去,可就如预料的那样,他久久没有回信,老式手机也没有短信已阅显示功能,我只好摇摇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这时商务车的内灯突然亮了,后车窗摇下,露出了许子闻的头。 “我这样也会影响你?”我问。 他显然也睡不着,干脆拉开车门,披了件衣服下来,道:“我只想告诉你,之前录音带和光碟里的,都是我的真心话。” “还提那个做什么?”我淡淡道,“你那么会玩电脑,就是开家电脑销售和维修店都比现在强,我要是你,偷两支二十五年期限的病毒液,一支卖掉赚钱,一支到时候给自己注射,至少四分之一个世纪内不会死,也许二十五年后已经有人研制出了可以压制这种病毒的东西了也说不定。” “其实我没那么怕死,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拯救老家的人。”许子闻说道,“还记得那张煤矿里的照片么?我父亲告诉过我,只要找到你,说不定就有解决的办法。” “我帮不了你们的”我直接告诉他,“我的血虽然可以杀死那种病毒,但无法输给别人,任何人体内进了我的血,只会马上死掉而已。” 许子闻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过了半晌才道:“当唐凯把你介绍给我时,我还以为老天终于开眼了…把你拖进来,我很抱歉。” 他的话里倒是明显带着诚恳,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我是把双刃剑,对谁都是,过去也有人知道了我的秘密后想利用我,结果下场都不太好。” “明天你有什么打算?你说过警方迟早会找到我的。”他说。 “我们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他们现在只能通过身份证知道你的老家,对了,你在富邦登记的住址是我住的那地方吗?” 许子闻摇摇头,一边揉着眼睛,道:“不是,是我以前的住址,你不用担心。” “你眼睛怎么了,今天怎么没戴近视眼镜?”我问。 “实话跟你说,出来前我就预感今天要出事。”许子闻叹了口气,“很久没戴隐形眼镜,眼珠子太干受不了。” “明天我还要出去,回来会给你带眼药水。”我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跟左衣柔联系了吗?” “只发了条短信,说今晚要在你这里过夜。” “明天一早给她打电话”我说道,“让她另外弄个手机,把你的手机关掉以防被警方定位。” 第93章 他们和我不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虽然白天折腾得够呛,但我却不觉得累,上楼后我并没有爬上床去,靠着冰凉的墙坐在地上注视着已经入梦的岳晓含,也不知盯了多久才瞌上眼皮。 结果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身上还盖着条被子,岳晓含正蹲身在整理行李箱。 我推开被子,挠了挠头道:“理箱子干什么?” “给姐姐上完坟后我就回家去住”她没有回头看我。 “为什么?”我立刻站起来问。 “这里条件不好,对孩子不利。”她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当然是个没法反驳的理由,“你不怕危险吗?”我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道。 “不怕,怕也没用,我给田阿姨钱住到她家去,正好陪陪她。”她站了起来,“你放心,我只会跟田阿姨一起出去,而且防狼喷雾会一直带在身上。” 我心里只能苦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但我如果是她,也不会喜欢住在这里的。 桌上的化妆品盒不见了,应该被她塞进了箱子,这大概是此刻唯一让我欣慰的事。 我干脆伸展了一下身子,道:“好,我下去弄车。” 经过王大录房间的时候我特意往里瞧了瞧,黑洞洞的没有人,他昨夜根本没回来过。 我摇摇头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阿贺从院门外走进来,应该刚去撒完晨尿。 “麻烦再送我去一次市区”我对他说。 我当然不能开高明泽的车去,那不保险,我也不想让许子闻送我们,那同样不安全。 “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他揉着眼睛问我,“老大带着人押着那家伙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昨天的事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但阿贺这人不错,我也不想瞒他,道:“我深入虎穴差点回不来,不过老天保佑总算没事,还捡了条大鱼回来。” 我怕他继续问下去,接着道:“你去准备准备,半个小时够了吗?” 他“嗯”了一声,慢慢走回到自己屋里去。 我正想再到关着k的房间去看看确保没事,那边商务车门又开了,许子闻探出脑袋来打了个哈欠,脸上倦意未消,看上去没睡好。 于是我走过去道:“没睡够的话去我屋里睡,那里有床。” 许子闻摇了摇头:“到哪里都一样,一闭眼高明泽那张脸就浮出来。” 我笑了一声,忽道:“对了,你昨夜说到光盘,还记得那块绣着池田龙夫名字的布么?” “你提这个干什么?”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好像没料到我会注意到那块布。 “布在哪里?我想看一看,也许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那不过是块普通的残布片,能让你想起什么?” “给我看一下又不会死” “不行”他拒绝得很坚决,“那是父亲留给我的”。 “好”我没有再坚持,但我很肯定那块残布绝不是那样简单。 这时岳晓含的声音从二楼传了过来:“别跟那个赖钱鬼啰嗦了,上来帮我拎箱子。” “她要走?”许子闻望着在二楼向我招手的岳晓含问我道。 我点点头:“是,她要回去。”一边也朝岳晓含挥手道:“知道了,马上来。” “你不怕她被那个组织抓去?”许子闻不解地问,“如果她不想住在这里,可以让她去左衣柔那儿。” “多谢好意,她带着孩子,还是回城里方便。”我拍拍许子闻的肩道,“这儿很安全,你尽管待着。” “杨平呢,你打算怎么办?” “过会儿等那个王大录回来”我说道,“你问问j,他应该知道关押地。” “你说那帮人带着j出去的?他们一夜未归,我看已经把那个人分尸了都不一定。” 我拿出诺基亚看了看,还是没有回信,如果王大录真的宰了j,关于杨平的线索就又断了。 但现在我还有事要去做,只好把这个先放一边。我返身上楼去,一会儿工夫,就拎着那个大旅行箱跟着岳晓含下了楼。 她把小岩放下让他自己走,小孩子边把指头放在嘴里吮边四处张望,说实话我真的羡慕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用担心。 阿贺已经在捷达里等着,我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又打开后车门让岳晓含和小岩进去。 “你困么?还困的话我来开,和昨天一样到市区你再开回来。”我对阿贺道。 “没事,睡够了。”他说,“睡不睡都一样,马三死后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胡思乱想”我怕他影响后座岳晓含的情绪,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阿贺歪头躲了躲,漠漠道:“大叔,不管你是唐先生还是王先生还是别的什么,请记住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只有一条命而且非常的脆弱。”他目视前方,扭钥匙启动了引擎。 后视镜里,岳晓含搂着小岩眼望窗外,明明目光可以通过镜子和我对视,她却没有,我只好也看着窗外。周围这些人,和我是完全不同的。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到了镇同街口,我让他停在路边,掏出两张一百块的给他:“随便买两瓶润眼的眼药水回去给商务车里那个家伙,剩下的给自己买点什么。” “你是可怜我吗?”阿贺看着我问。 “不是”我也看着他,“你很棒,还远没到让我可怜的地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对年轻人,他果然笑了,接过钞票道:“谢了,晚上要来接吗?” 我摇摇头:“不用,回去和你几个小兄弟时刻留意你老大的举动,我真怕他做出格的事出来。” “昨天他见到你绑回来的那个家伙后,整个人都变了,我以前从没看到过他那种眼神。” “我也没见过”应了这一句我就下车去后面拿行李箱,相比于昨天,今天应该会比较平淡。 我拎着箱子跟在岳晓含后面,穿过马路去早餐店买东西吃,我们换了换行程,说好先回家放东西,再去买扫墓用品。 我发觉和这地方还真是有缘,那个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哟,有些日子没见了呢,带老婆孩子一起来了?” “啊,是是。”我只好这样说,掏钱买了几个菜肉包和两碗甜豆浆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我和岳晓含在凳子上坐下,如果没有那么多事,这只是一个宁静普通的早晨,我们三个人出来散步后坐到这里吃早餐该有多好。 我脑子里胡乱想着,眼睛随意一瞟,就看到大路对面一辆银白色的雪佛兰停了下来。 第94章 不是局外人 我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情该怎么用言语来形容,那辆熟悉的车里坐着个大美女,我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可这种时候碰到她,却显然不是好事。 我脑子快速转动着,昨天我报给富邦那个叫小韩的前台的名字是史有义,而且昨天去的时候邱圆圆也不在公司,按理她不会知道我去过那里,但高明泽今天肯定不能去上班了,迟早会被当作失踪人员报警——糟了! 办公室和大楼里的摄像头绝对把我照下来了,如果警方拿着我这个头号嫌疑犯的影像去查问…而且邱圆圆知道岳晓含的微信号,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时干嘛不戴副墨镜呢?不过我也没料到会出后来的事啊! 这下看来立马开溜也没用了,这一切好像都是天定的。 岳晓含看出了我的心神不宁,问道:“你怎么了?” 我还没回话,她的脸就变了,因为已经看到了正在过横道线的邱圆圆。 邱圆圆好像也才看到我们,笑着朝这里招了招手,毫无疑问她也是来买早餐的。 岳晓含已经撅起了嘴:“那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也住附近…”话是一下子冲出来的,我真想抽自己的嘴,岳晓含明明是在自言自语。 她果然瞪大眼睛转向了我:“你怎么知道?” “我…这个…”果真又到了嘴笨的时候,我想不出怎么应付,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真羡慕呢,王先生,一家三口出来吃早点。”邱圆圆还是一身职业女装,已经来到我们面前。 我只好拉开旁边一张凳子:“请坐。” 这又是自发的,岳晓含努力不让不满的情绪流露出来,勉强笑着对邱圆圆道:“原来是你呀,上次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小事一桩。小朋友真可爱呢!”邱圆圆弯下身冲小岩眨眼睛,把孩子逗笑了,但她看到放在旁边的旅行箱,又不禁问:“咦,你们难道又从哪里旅游回来?” 我心想这下麻烦了,岳晓含果然道:“又从是什么意思?” 好在邱圆圆很聪明,看了我一眼,一下反应了过来,忙坐下摆手道:“没什么,随便问的,看到你们这样开心就好了,夫妻就该这样子嘛!” 她对我们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那次国庆出游闹别扭后的分居上,当然那是我瞎扯的。 “不过王先生,要善待女人不能动粗哦!”她指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岳晓含,她脖子上明显有一块还没褪掉的淤青,是那天在墓地里弄的。 这下岳晓含倒有点尴尬了:“不是,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哦,那就好,我相信王先生不会那样粗鲁的。”她又站了起来,“好,我赶时间,不多聊了。” 她走到柜台那里买包子去了,我心里很沉,如果今天回公司后联系不上高明泽,作为部门经理的她说不定就是去报警的人,我该怎么办? 岳晓含盯着我的眼睛:“人家都走了,你想什么呐!” “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没用。”我道。 就在这时“呀”的一声,我转眼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接稳,邱圆圆居然让袋子落在了地上,不仅两个包子滚了出来,就连袋装的豆浆也破掉洒了一地,弄湿了她的高跟鞋。 我立刻从桌上的餐巾纸盒里一连抽出几张,递给岳晓含:“喏,拿给人家。” “凭什么?”她根本不接,“要去你自己去!” 我就等着她这句话,这是个我问邱圆圆要电话号码的大好时刻,也是试图化解危局的唯一机会。 于是我站起来走过去,把餐巾纸递给邱圆圆:“擦一擦。” “谢谢”她接过纸弯下腰去擦,“昨天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问。 她还在擦鞋,口里却继续小声说下去:“让他们住回来没问题,会有人保护的,你只要尽力救回杨平就好。” 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以为产生了幻觉,但瞬间让自己冷却下来,道:“可我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稍后我会给你太太发微信,就这样了,这事别跟别人说。”邱圆圆抬起身,又转向我笑着道:“谢谢你了,王先生。”声量明显大了许多。 她是不是真来买早餐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望着她空手而去,简直怀疑现在还是半夜、我其实还没醒。 我慢慢走回去坐下,“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岳晓含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该不会喜欢人家?”她歪起脸瞅着我问。 “你胡说什么呢”我道,“快点吃,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回到岳晓含家楼上时,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邱圆圆原来也不是局外人。 进屋后岳晓含立刻打开箱子往外拿东西,然后去里边浴缸里放热水,她和孩子都已经几天没洗澡了。 我把窗子开了条缝透透气,在窗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趁着岳晓含洗澡的空当,我正好可以理理思绪。 那个写信到这里要我救杨平的人,难道竟是邱圆圆?那个在墓地那天和昨天两次开枪救我的人,难道也是她?原来那个人不是他,而是个她!可说实话我很难把这些事和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听刚才邱圆圆话的意思她知道杨平被关在哪里,那她干嘛自己早不去救?上次寄信的时候不告诉我地点,为什么现在又肯讲了? 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我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心里也跟水流一样乱,突然站起来走到床前拿起岳晓含的手机,机子是指纹识别进入,我打不开,过会儿微信真的过来了,我怎么向她解释?跟她说我又要当英雄去救人同时说不定还要杀人? 唯一让我觉得安心的是,邱圆圆说岳晓含可以回来住,听上去她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她说会来保护岳晓含的又是谁? 我明显想得太多了,后脑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我起来好好舒展了一下身子,决定一切顺其自然。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感觉上冥冥中有股力量一直在帮我,那就继续下去。 第95章 关押地 岳晓含的姐姐被安葬在市区西北角一处叫天福园的公墓。她戴着副墨镜,把头发打结挽在脑后,默默地把花放在墓碑上,然后十指扣拢放在胸前,嘴里微微念叨着。 墓碑上面有张很小的黑白头像照片,里头的人当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感觉就像在看自己的坟墓呢”岳晓含慢慢道,一边让小岩跪在前面,“来,给妈妈上坟了。” 我默默地站在后面,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我完全不想来这里,因为她姐姐的死,多多少少跟我有点关系。 我低下头嘴里也念叨了几句吊唁慰福的话,看了看手机,下午一点半。 “姐姐走得很突然,什么话都没留下。”岳晓含过来两步,一手搀着小岩,一手搀住了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打开这里,把我的骨灰盒放在晓闵的旁边,我们一起来到这世界,就算不能同时离开,死后总要再在一起。” 我不禁把她搂进怀里,喃喃着道:“胡说什么呢,那一天还早着呢…” 岳晓含仿佛想说什么,却又打住,这时小岩突然抬起头:“我饿。” 岳晓含“咦”了一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饿呢,我也饿了,去吃午饭。” 我们在公墓旁的一家素食馆吃午饭,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长久以来我的饮食从来就没规律过,有时没胃口一连几天都不会进食,也不用上厕所,可我从来不会营养不良四肢无力,真不知道体内的能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时“叮”的一声,我心里一紧,岳晓含拿起手机看,然后马上瞅了瞅我,道:“那个女人来信了。” 我伸出手:“让我看一下。” 岳晓含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信息是一小块地图,应该是某个区域的平面图,上头还有个红点。我把图片存到手机的相片簿里,然后放大开来仔细看。 那地方也在市区的西北方向,只不过更靠近郊区,我在网上查了查地图,又算了算,其实离这里也就几公里。 但我正陪着岳晓含,而且什么都没准备,总不能就这样贸然冲过去。 这时又一声“叮”,邱圆圆的短信发过来:他们一旦怀疑j落在你们手里,很可能会变换地方,你要尽快行动。 还是那个问题,既然她知道关押地,自己干嘛不动手?还有,她是怎么知道关押地点的? 我脑子又糊起来,该不会邱圆圆也是那组织的一分子,可这不符合逻辑,也太混乱了。 我刚想把短信删掉,岳晓含已经伸过手来一把将手机抽回去,然后自己开始看。 本来也没打算瞒她,只是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负担而已。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行动?”岳晓含当然问我。 “救一个人”我回答道。 “还是那个叫杨平的?” “嗯,他也是许子闻的一个朋友。” “哼,又是他!”岳晓含恨恨道,“又不欠他的,你干嘛要这样子,还嫌事不够大不够乱吗?” 她突然又皱起眉头:“不对,怎么会是这女人说这话的,她到底是谁?” 她两眼死盯着我,接着道:“你和她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我?” 我只好道:“好了,现在不是酸的时候,我跟她没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可有些事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再卷进来。” 岳晓含微微撅起了嘴,道:“你有什么非要去救他的理由?” 人都是自私自保的,我并不怪她,只是说道:“杨平很可怜,那些人一直在折磨他,所以我必须救人。” 岳晓含沉默了片刻,道:“你有没有看过拯救大兵瑞恩?”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了,为了救一个而死那么多,有必要吗?”她问我。 好像确实没必要,何况救瑞恩只是部电影,现实中军队里绝不可能用那么多人的命去换一个人的。 可即使没有邱圆圆的催促,我的内心也一直在强迫自己去救杨平,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的安危会让我的身体觉得对自己如此重要? “我再说一次,为我和孩子想想。”岳晓含道,“当然,如果你需要这张图,我还是会给你打印出来。” “打印出来”不知为什么我没有犹豫,但还是立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绝不代表你不重要,实话告诉你,我这个千年妖怪已经很久没在心里为一个女人腾出那么大一个位置了。” “真的?”岳晓含凝视着我道。 “我不骗你”我的语气很坚定,因为的确是真心话,“所以你要相信我,现在我需要那个邱圆圆的电话。” 岳晓含还是迟疑了片刻才把手机给我,说实话我不太懂微信,不知道通过微信能否直接查到对方手机号,而且我也懒得翻,直接回了一条消息:告诉我你的手机号。 几分钟后,一个号码发了过来。 我拿出诺基亚把号输进去,把手机还给岳晓含,然后马上发出短信:老式手机收不了图,你只要告诉我一些那地方的基本情况,特别是需要注意什么,我尽快行动。 只又过了几分钟,邱圆圆的回信过来:那里是一个他们的秘密实验仓库,有很多研究设备,这也是杨平一直没被转移的原因,他们天天在抽他的血,他已经快不行了。 我真想拨通打过去,又怕她不方便,又要顾及岳晓含的感受,只好继续发短信:抽他血干什么? 回信立刻传来:不知道,杨平的血液好像很特殊,对他们有研究价值。 我缓缓靠在椅背上,很难想象杨平这种身体天天被抽血会怎样,他那种怪病到底是什么? 奇怪他在富邦那么久,到现在他们才发觉他的血特别? 岳晓含一边自己嚼东西一边喂小岩,“你多少也吃一点”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点点头,勉强塞了块豆腐到嘴里,咀嚼起来却淡然无味,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打开诺基亚发了条信息过去:你拼命要救杨平是为什么? 这次等的时间有点长,过了十多分钟才收到回音:因为他是我男朋友。 第96章 原料仓库 这真是个神奇不可思议的世界,我呆了老半天,嘴里才终于“嗤”了一声,心里喃喃着道:“好菜让…骷髅拱了。” 但还有个问题我很想知道答案,于是又打了一行字:既然是你男友,自己干嘛不去救? 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发出去,邱圆圆自己不动手,当然是有原因的,如果愿意告诉我早就说了。 “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嘴里喃喃着,把那行字删掉。 要问她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是不是她开枪打死的高明泽,可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其实要换回杨平,我们手里已经有足够的筹码,k和j两个杀手、加上许子闻那些藏起来还没出手的病毒以及已经卖出的赚来的现金,如果我联系池田慧子转告那个组织的上层,那些人没理由拒绝。 但我很清楚这只是种美好的设想,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撇开许子闻舍不舍得把那些钱老老实实交出来不说,光王大录那关就过不了,就算他没杀j也绝对不会允许我把人再送回去。还有,既然已经那么多人知道了那个组织的存在,他们事后必定会一个一个地清算灭口,绝无可能就此息兵。 “嘟—”,邱圆圆的信息又传了过来:那仓库我没进去过,可以的话不妨化装去现场附近看一下,我只能靠你了。 最后一句话不知怎么让我心头有点爽,可问题马上又出来,她没进去过怎么知道他们在抽杨平的血? 我忽然反应过来,邱圆圆一定有内线在不停给她递消息。 “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呢”我嘀咕着,一边打了个“好”字发过去。 “你说什么?”岳晓含问我。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声量不轻,连忙摆手:“没什么。” “你们在谈什么呐?”她又问,“别跟我说想一起去救那个杨平”。 女人醋坛子打翻真挺烦的,我看着眼前这个难伺候的小宝贝,故意道:“她要真肯和我一起去就好了。” “你敢!”岳晓含把筷子指过来假装要戳我,我只好做个投降状:“别闹了,帮我查查这种诺基亚怎么知道里边还有多少钱。”这机子用了这么久,我总得查一查。 “你不知道的?”岳晓含瞪大眼睛瞅着我道。 “我之前又不用手机的怎么会知道?”我如实回答,“很多东西边用边学的好不好?” “真拿你没办法,我帮你查查。”她眼里又露出那种久违的鄙视。 过了片刻她把自己的手机翻过面竖到我眼前:“拨这个号,会自动告诉你的。” 于是我拨了号码,果然是语音自动回答,一共还剩十二块六毛八。 我松了一口气,真是预付款的,这代表不是实名制电话卡的可能性居大。 “过会儿去帮我充点钱好?”我说。 我讲这话的时候样子大概很傻,岳晓含盯着我半晌,“噗嗤”一声笑了:“真受不了你耶,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都一样”我长长叹了口气,“反正看不到尽头”。 我们的对话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惬意开心的时候,多么希望保持下去。 但从现在开始我只有一个目标,尽快救出杨平,然后周围的所有雾霾也许就会自动消散。 吃完了素斋,我们走出饭馆,我对岳晓含说:“拦辆出租,你和孩子回家去。” “你呢?”她问我。 “我还有事” “是不是要一个人去图里那地方?” 她真的鬼精鬼精的,那个邱圆圆说的仓库离这儿很近,我的确想过去先张望一下。 “我也要去”她见我不说话,立刻接下去道,“只要你在城里,就有义务保护我和孩子,所以我们要一起行动,而且我还要给你手机充钱去呢!” 我只好点点头,突然有了个主意。 这里接近郊区,路上车辆不多,我们在路边等了半天,才招手拦到一辆出租车,结果打开门一看,认得那张国字脸。 “是你”我们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这次该没有朋友煤气中毒了?”这司机记性还挺好。 我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放心,这次少不了你的。” 岳晓含瞅着我们,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这种事本来就没必要解释,我对司机说:“只不过这次我有点特别的要求,答应的话路费翻倍。” 他听到前半句眉头就皱了起来,但后半句入耳马上又笑了:“还真难伺候呢,行,什么要求?” 我示意岳晓含把她的手机打开给我,然后把那张平面图展示在司机面前:“到这个地方去。” 司机两指划拉放大图片看了看:“哦,不远,那里是工业区,都是厂子和仓库,这标红点的路口好像就是一家仓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把手机还给我,又道:“这算什么特别要求?” “我们不下车”我说,“到了那里你放慢速度,我们想仔细观察一下那个仓库,开过去以后你找个地方调头回来再经过那里,大概要开三四个来回。” 这司机张大眼睛瞪着我,好像完全搞不懂我,愣了半晌才叹口气道:“随便,只要有钞票赚就好。” 车子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红点的位置,这家仓库的确位于一个路口,所以在两条交叉的路上各有一扇门。出租车开过这条路上的大门紧闭,根本看不到里边的情况。 但在司机调头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打开岳晓含手机的录影功能把这一边都拍了下来,然后对司机说:“转弯过去看看。” 司机按我说的转到交叉路上,这里的门大开,一辆蓝色厢式运载卡车正停在门口,出租车经过的时候减慢了速度,我又把这里摄了下来,卡车后正有工人在搬货,看上去一袋袋像是化工原料之类的东西。 “还要不要再回来?”司机问。 我点点头:“到前面一个路口转回来再看看。” 再次经过的时候,我又如法炮制拍了一遍,然后说道:“好了,辛苦你了,现在回上次我下车的地方,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如果我用走的在这仓库周围转来转去,难保不被发现,因为肯定有摄像头在暗处,所以索性坐在车子上,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这趟救杨平,机会只有一次,我一定要周密准备不能再鲁莽行事,否则很可能就意味着他的死亡。 等出租车离开这片区域,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录制的视频看,经过大门的一刹那我定格,由于刚才车子速度特意减慢,仓库门牌上的字清晰可见:中印合资奥弗兰化工用品有限公司原料仓库。 第97章 临时厨师 “中印合资?”我嘴里喃喃着,“是印度,还是印度尼亚…” “是印度尼西亚”岳晓含马上纠正我,一把将手机抢回去自己开始看。 “又是化学品公司,这个奥弗兰应该也是那个组织在台面上的产业?”我心里嘀咕道。 “看到了,给我查一查这家公司。”我对岳晓含说。 她打开网页查,然后把手机再次给我,页面上显示这是家中国和印度尼西亚合资的企业,总部在广东的佛山,但不知为什么居然在这个内陆二线城市有个仓库。 我打开这家公司的官网,看到一些产品介绍,公司主要生产硝酸铵制品,既在国内销售也销往国外,主要是东南亚市场。又翻到人事页,想看看公司高层都是些什么人,结果中国人印尼华人都有,还有新加坡的,好像末尾还闪过一个一只眼的家伙,当然没一个我认识的。 把页面关掉,我将手机还给岳晓含,身子缓缓靠到座背上,前面的国字脸司机突然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仓库重建过,三年还是四年前着过火,好像还炸了,被政府查封了很久。” 我马上又把手机从岳晓含手里抓过来,被她狠狠拍了下手背,我却不在乎地笑笑,又打开网页查,果然三年多前,这个原料仓库爆炸过,死了两个工人,还影响到了周围的其它工厂仓库,后来这家奥弗兰公司开了天价赔偿金才摆平事情。 危险化学品保存不佳发生火灾继而引起爆炸,这是警方调查后作出的结论,看上去就是一次意外的大事故。 这时出租车已开进市中心,街上车水马龙又热闹起来,司机把车开到上次我闹尴尬的地方:“到了,一共一百一十七块三毛,你说过双倍的哦!” 我又加了一张百元纸币,一共三张塞给他:“你人不错,不用找了。” 司机乐呵呵收下钱,他居然还有名片,给了我一张:“你人大方,下次有需要再找我。” 看这家伙的德性多半也瞒着公司私下揽活的,我把名片塞进屁股兜里,和岳晓含下了车。 “你钱还很多吗,这么大方?”岳晓含显然在质问我,“你不吃东西也不要紧,钱对你没那么重要,可我们普通人要养家糊口,钱要算着用的懂吗?” 她像个当家的主妇一样教训我,我挠挠头,头发其实已经长出不少了,道:“好,我以后注意,送你回家后我就走了。” “不要,我要你陪我!”她又撅起嘴道。 “我陪你吃完晚饭再回去总行了?”我说,“但你要给我手机卡里充钱,外加打印那张图哦!” 我们这算达成了协议,办完事回到她家时,已经是傍晚六点。 我不知道周围有没有那个组织的人在监视,即使有我也没法说服岳晓含不要住回来,这里毕竟是她的家,我还能讲什么呢?所以只好顺其自然,希望邱圆圆说的会在这里保护的人给力。 原本计划休息一下再出去吃晚饭的,结果有人敲门,她打开一看,是隔壁的那个田阿姨。 “听你们屋里有动静,就知道人回来了,上次走得那么急也不说一声,把阿姨当外人了。” “哦,阿姨,前两天有点急事,真不好意思。” “晚饭还没吃,来阿姨家里,晓瑛不在,我一个人正想要人陪陪。” 于是我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田阿姨家厨桌的砧板上,放着一条剖完肚的大鲈鱼,“今天阿姨给你们加菜,清蒸鲈鱼。”她笑嘻嘻地说。 “阿姨,我想吃糖醋的。”岳晓含说道,然后指了指我,“让他来做”。 “你男朋友会做菜?”田阿姨一脸惊讶。 “嗯,还凑合,是不是?”岳晓含看向我。 这下我想说不都不行了,只好干了。 于是我撸起袖子戴上围裙开始忙活,煎炸淋汁小火炖,香味一阵接一阵散出来,等我把做好的鱼盛入盘子时,田阿姨的嘴已经合不上了:“你…你上次不是说当保安的嘛,有这种手艺怎么不去做大厨?” “讨厌厨房”我实话实说,一边把青葱末撒上鱼身,将盘子端上桌。 岳晓含早已准备好了碗筷,直接去盛饭了。 “有这么好的鱼,不喝点啤酒吗?”我问她。 “不了,今天不想喝。”她先给田阿姨盛了一碗,然后给我们盛,再把椅子上的小岩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来,阿姨尝一尝。”她夹了很大一块鱼肉到田阿姨碗里,田阿姨尝了一口,脸上又浮起讶异。 “小伙子,跟谁学的?连阿姨也自愧不如呢!”她边嚼边说。 “哦,他跟一个姓孙的老厨师学的,现在人已经过世了。”岳晓含边看我边代我回答。 “这样啊”田阿姨慢慢放下筷子,注视着岳晓含,“阿姨是过来人,所以别瞒我,那天你急着把小岩抱走,我就知道你们遇上麻烦了…” 岳晓含脸色变了变,田阿姨继续说下去:“阿姨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那年你姐姐出事,我也难过了好一阵呢,所以阿姨希望你能太太平平地好好过日子。” 我心里却觉得很烦,心想什么过来人,你一半老太婆操这份心干嘛,但嘴上不能说出来,只是点头附和:“是是,现在好了没事了。” “阿姨,我想住到你家来,我给钱行不?”岳晓含终于说了出来。 如果我是这位田阿姨,听了也会觉得奇怪的,明明就住在对门,怎么说住过来。 然而出乎我意料,田阿姨这次却一点也不惊奇:“别钱不钱的,尽管住过来好了,我那口子又转去深圳了,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晓瑛工作忙住得又远,你来陪阿姨正好呢,你男朋友过来也没问题…” “不不”我打断她,“我有事不能来这里住,晓含和孩子还请阿姨多多照顾。” “哦这样”田阿姨点点头,岳晓含却有点不高兴,她当然希望我说好,可我确实不能住过来 吃完饭,岳晓含帮田阿姨去洗碗,我擦完桌子,干脆蹲下来逗小岩玩,这孩子明显比我第一次见时大一点了,上次手术后恢复得也很好,跟着我们折腾来折腾去,却一点事也没有。也幸亏没有,要再动一次手术,我可拿不出十万块来了。 这时充完钱的诺基亚“嘟”了一声,我打开一看,是左衣柔的短信,当然其实是许子闻发过来的,只有三个字:快回来。 第98章 王大录的决定 我马上回信过去:出什么事了? 他回道:你那位跛脚朋友,想带着j去公安局自首。 我心里一惊,立刻转头说道:“不好意思田阿姨,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索性来到楼下,拨通号码:“他已经去了?” “还没有”许子闻答道,“那几个人不同意,但他看起来很坚决,你最好快回来。” “稳住他!”我说,“给我一个小时”。 我回到三楼的时候,岳晓含抱着小岩已经在那里等,见我上来,就打开自家的门进去。 “你真不留下来陪我吗?”岳晓含进屋后放下小岩问我。 我两手轻轻摁住她肩膀:“我真的有事要办,你知道的。” 她看上去有点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真的喜欢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这不是喜不喜欢,而是没有选择的问题。”我语重心长地讲,“我答应你,等救出杨平,我们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像刚才田阿姨说的太太平平过日子。” 她只好“嗯”了一声,突然过去从包里拿出一叠钱:“你身边现金应该不多了,这些拿去用,省着点。” 虽然本来就是我的钱,但我还是挺感动,却摆了摆手:“不用,忘了你说过的?我是个很容易弄到钱的男人。” 她忽然一下把脸贴到我胸膛上:“我不要你再去做非法的事,绝对不要!” 我长久以来一直就走在合法和非法的边缘,要我答应她完全不做违法的事,根本办不到,一个不会死的人,很多时候生活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所以我只能说:“我尽量,对了—” 我差点忘记一件事,又说道:“把那张图和拍的视频传到这个号码上。”我边说边打开诺基亚翻到左衣柔的号码给岳晓含看,“然后把图和视频都删掉”这是为她的安全考虑。 “左衣柔是谁?”她问我。 “许子闻的女朋友”我怕她又问个没完没了,马上接着道:“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要赶回去,有事要处理。” “你去救那个杨平之前,一定要先让我知道。”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一定,你自己要小心…”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酸楚,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子的。 我原以为岳晓含在我身边会越来越胆大,我甚至幻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动作敏捷的女高手,可事实表明,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刺激过后一切如常,如果梦到那些血腥的场景,还是会惊醒全身抖个不停。 临出门时我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好好用你的第六感,一旦觉得不对立刻联系我,不…如果你愿意,每过几个小时发一颗爱心过来代表你没事,如果真出了状况,我们就去住宾馆。” 她“嗯”的时候我已经迈开脚步走下楼梯。 我特地让出租车司机绕了两个圈,确保后面没车跟才开上正路,然后我又给许子闻打了个电话问情况,好在王大录情绪已经稍稍稳定下来,说要再考虑。 说实话他没杀掉j我很高兴,看来没把j和高明泽的那些对话告诉他是对的,否则难保他控制不住怒火宰人,但说要去自首,现在绝对不行!我绝不能让这个家伙坏我的事。 我让司机停在离院子大概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就付钱下了车,几个来回后我已经熟悉道路。 一路跑回院子,我先跟在院外放哨的袁倍挥挥手,院子里许子闻正在等着,见我奔进来,两手一摊:“他们刚刚去公安局。” 我脑子“嗡”一声,但一秒钟就冷静下来,不仅因为看到几辆车都在,而且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绝不能让那种脑波探测器再追踪到我。 “骗你的,人还在。”许子闻果然坏笑了一下,“只想看看你会不会控制情绪了”。 我真想把他鼻梁打断,忽然发现他又戴起了眼镜,偏头一看,左衣柔已经从商务车里出来,好在这几天都是晴天,晚上星光照耀总算不会太暗,否则我还看不清她的脸。 “妈的,早知这样两百块就不给阿贺了。”我心里说道。 左衣柔向我招招手,手里握着手机,道:“刚才发过来的视频是什么?”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许子闻:“你不认得那地方?奥弗兰你不知道?” 许子闻也愣了愣:“奥弗兰我听说过,仓库什么的我不知道,那里…难道是关杨平的地方?”他显然意识到了。 “没错”我点点头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马上问我。 “有机会再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得先去找王大录,“你们先看看那里的情况,稍后我们再合计。” 关押j的地方,既不是王大录自己的房间,也不是关k的屋子,他被关在最里边最不容易逃脱的一个房间,连一扇窗都没有,估计是以前的柴房。 屋子里也同样只有一盏昏暗的老灯,门倒是开着,我故意把脸放得阴沉些,进去就说:“我的人还没救出来你就想去找条子,这不太好?” 我这样做其实有点危险,毕竟王大录那边人多势众,这些退伍特种兵凶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我必须要让王大录明确知道我反对他去找警察。 j立着被绑在中间的柱子上,看上去奄奄一息像极了照片里的杨平,也许我该也拍一张让那个组织看看。王大录坐在他那张宝贝破椅子上,瞅了我一眼:“是那个四眼告诉你的?”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人被关押的地方”我说,“你要投案我不拦你,但好歹等我把人救出来。” 王大录情绪并不好,脸上看不到昨晚我把j刚带回来交给他时的兴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打自首的主意,也不清楚从昨夜到今天他和j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老子已经按你要求的让他活着了”他慢慢说道,“你还想要什么,难道还想着用这个人去换你的朋友?” “我只要你暂时别动,你现在带这人把自己交出去,我要救的人必死,我们这些人也很危险,因为那个组织会疯狂报复。”我盯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旁边站着的人都不说话,王大录突然从椅子上摇晃着站起,拄起拐杖走过来,对我道:“你跟我出去。” 第99章 特别任务 他把我带出去到院子里,在台沿上坐下,掏出烟递给我一根。 我当然不是不会抽烟,只不过我的血液对尼古丁没有感觉,完全不会上瘾,但为了这次谈话的顺利,还是接了过来。 他把两根烟都点上,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那个家伙的真名叫邓云落。” “知道”我也抽了一口,“张伯名说过了”。 虽然我没兴趣听王大录和j过去的瓜葛,但他既然说了,我只有听下去。 “他原本是我团队里的一员,一个新兵蛋子。”王大录道,“其实老夏老方那些人,虽然和我是同一个大队的,却在不同分队,所以严格来说,这个邓云落更称得上是我战友。” “我们这个团队和其他分队不同,不去执行一般的侦察搜索任务,我们要出勤一定是为了一些极为机密甚至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他吐了口烟,“所以当初选材时就很特殊,我刚入伍当新兵接受训练时就意识到了这点,只有反玻璃体质的人才会被吸收。”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道。 “很多人天生有玻璃体质,或者叫易碎体质,动不动就骨折重伤,而且恢复起来极慢,这样的人肌肉再发达格斗力再强也没用。”他顿了顿,又接下去说,“我们这支分队招收的,都是极不容易受伤而且伤后恢复速度超出常人的兵,所以叫反玻璃体质,这种体质,很多不当兵的普通人也有,就好像天生不容易受伤,一辈子不会骨折。” “所以进我们这支分队的首要要求,不是战斗力有多强,而是受伤属性尽可能低,反过来说,要存活属性尽可能高,所以每个成员当新兵时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受伤次数和恢复周期相比于一般新兵要低很多,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被抽调出来。夏军冈和我是同一批入伍受训的,他的格斗技能超过我,但体质就没达到要求,所以去了别的分队。” “可一旦进来这个团队,就跟当和尚没两样,戒烟戒酒连荤食都有特殊要求,反正日子不好过,当然,待遇尤其是家属的待遇明显好过一般特种兵,很多穷乡僻壤出来的人为了这个也就咬牙认了。” 我终于证实了先前关于王大录为什么选择玩赌命的猜想,他赌赢和生存下来的概率远超一般人,别人从六楼跳下来早见阎王去了,他却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所以我这样的人一定有资格进你的团队是不是?”我问。 “不,你只会被送进部队里的秘密科研机构解剖。”他马上回答。 我们当然只是为了调节气氛开玩笑,“那你们究竟执行些什么任务?”我索性问得深入些。 “你相信飞碟么?”王大录看着我问道。 “我信”事实上从古至今我看到过的类似飞碟的东西即使没有一百次,八十次总有,几百年前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天上有人来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想象一下,带着病菌的飞碟从天上坠落到地面,去执行这种探查任务的就会是我们。”他一根烟吸完,马上又换一根点上。 这种科幻题材的话从王大录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感到有些别扭。 “你难道去搜查过坠毁的飞碟?”我于是问,“美国好像有过这种事”。 “我没有,但八十年代新疆有几起类似的案子,去的都是这支团队。”他抽了一口,“当然不是我,是早已退伍的前辈们。” “带菌的飞碟我没见过,但带菌的山我却爬过。”他仰望着天上的繁星道。 我心里一震:“带菌的山?” “最早我只知道上面管那山叫x山,离这儿大概几百公里。”他眼光深邃,“本来我成功执行完几次秘密任务已经被提拔为分队副队长,等队长一升上去离开团队,我就可以当正队长了,可那次行动,改变了一切…” 我没有插话问,我想等他把整件事说完,现在这事已经不再是随便听听的了。 “那座山前面有村镇,当地人管那山叫阎王山,意思是上去就下不来了,当然这个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王大录说,“当时为了确保机密,上级让我们从隐秘的山后方上去。” “出发前我们得知,之前已经有一支同样性质的其他军区的特种分队上去过,结果一个人都没回来。那座山并不算高,看起来云雾缭绕和周围其它山显得格格不入,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鬼地方。” “我们是戴着防毒面具,穿着耐高温的防护衣上山的,任务其实也简单,到山顶采集土样和岩石,以及植被样本,如果山顶有植物的话,另外要是找到以前遇难的特种队员,在条件和负重允许的前提下把遗体带下山。当然,如果任务过程中碰到不可克服的极危情况,立刻全员撤出。” “我们准备了很久,预演了各种突发情况,一个团队三十二个人就这样出发了,到了山脚,队长命令六个人留守在山下接应,那个邓云落因为是新兵经验不足也被留了下来。上山一开始非常顺利,和普通登山没什么两样,可是过了海拔八百米一进入那种烟雾情形就不对了,虽然是冬天,可四周的温度陡然升高,能见度越来越低,仪器显示到海拔一千米时,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上山的那条路无疑就是我六九年下山的那一条,我的大脑快速转动,试图挖出有同样情景的记忆,然而内心的那种恐惧又骤然升起,连快烧完的烟头烫到了手指都没有察觉。 原来王大录也去过那座黄泉山!我和他认识,难道也是命中注定的? 我想起了那天问k那些照片时夏军冈那种疑虑的眼神和之后问的话,显然那时他就有所怀疑。 他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弹出去,继续说道:“到后来我们发觉简直寸步难行,别说身上的防护衣,就连仪器通讯设备都开始失灵,步话机甚至有融化的迹象,队长尝试和山脚下的人联系,却完全不行。” “这时温度已经到了可以忍受的极限,有几个人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前方的烟雾里开始隐隐出现红光,也许是火光,我们意识到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完成任务,再加上枪里有弹药很危险,于是用耐高温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就地掘了些土样后,队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然而就在我们刚从云雾里冒出头的时候,一颗狙击子弹从山下射上来,把走在最前头的队长击倒!” 第100章 山脚下的狙击 “我们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惊愕之下只有全体卧倒,一边把防护服脱下轻装前进。”王大录的语气变得悲愤起来,“可只要一有人爬起来,马上就中枪!” “我们当然开枪回击,并透过望远镜观察山脚的情况,那里的营地看不见人,但明显有人躲在大岩石后面向我们射击。”王大录握紧了拳头,“我们只好匍匐前进,一边尝试着跟总部联系,却发现信号被干扰得很厉害,由于角度关系,就算爬行也不断有人中枪。” “即使人多,地势也让我们没法用火力压制,半山路上光秃秃的别说树木,连块像样的岩石都没有,中间更是有一片必经的开阔凹地,让所有人更加暴露,由于不是作战任务,我们手头只有普通步枪没有迫击炮肩扛火箭之类的重武器,区区几百米成了天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从撤下山时就在断后,这时爬上来,正和身旁的战友商量组织一次扇形敢死冲锋,利用交叉火力相互掩护,能冲下去几个就几个,结果…”王大录声音变得更咽,开始抹眼睛:“前边那些脱下防护衣的战友突然一个个跳起来,好像疯了一样抱头嘶喊,结果当然是一个接一个被射倒,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可怕!” “四周发疯的人越来越多,感觉他们像着了魔一样,我惊呆了,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可队长死了,我必须担起重责,也许是出于本能,当时我的防护服还没脱下,也幸亏没脱下,我向另外几个一样没脱掉防护服还保持清醒的战友示意,让他们尽量翻滚散开队形,我们几个人把间隔距离拉到最大,一半人向那块大岩石射击时另一半人爬行,然后换过来,始终保持在同一平行线。” “这样做当然很吃力很耗费弹药,但当时除了那样我们没别的法子,可等子弹射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只前进了不到一百米,半途还是有两个人中枪倒地死去,当时我心里的悲愤可想而知,不停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呢,你们怎么脱困的?”我问。 “老天开眼,就在我们剩下几个快要完蛋的时候,整座山上空突然乌云密布,我从来没看到过变化那么快的气候,转眼间雷声就响起大块雨滴子哗啦啦就下来了,暴雨里射击不是一般的困难,这当然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爬起来走s型冲下山,狙击手大概知道很难再得手,没有再开枪,等我们冲到山脚下,岩石后早已没有人。” “大家进了营地帐篷,发现留守的六个人包括邓云落在内都口吐白沫不省人世,显然中了毒。我冒险先把自己的面具脱下来两分钟,见没有异样才让其他人把防护装脱掉,我们正想跟总部联系,却看见远远有两辆军用卡车快速开过来,上面下来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领头的军官向我出示了身份证明,然后说我们所有人都被捕了…”说到这里王大录猛吸了一口烟,再次把烟头弹出,恨恨道:“这算是什么任务,你能想象么,我们转眼就从特种兵变成了罪犯!” 我原来以为这件事会是多么的惊心动魄悲壮异常,结果发现只能用悲惨两字形容。 “我们被蒙上眼带到一个不知道位置的地方,几个人都被隔离开关在不同房间,被命令把整个事件过程都交代清楚并写成书面报告。过了好几天,总算见到了一个熟人,我所在大队的副大队长,他说我们分队里很可能出了内奸把任务泄露了出去,有不明势力参与了进来,所以活着的人都有嫌疑,他说了一番希望我好好配合调查的安慰话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慢慢地,我发现那些军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即使不能通话,但本来放风时我还能偶尔看到那几个战友,渐渐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虽然我没有被严刑逼供,可这种关押的日子实在憋屈到让人无法忍受!” “大概过了有半个月,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我没见过的部队中校,义正言辞地要我把执行那次任务前的所有细节都交代出来,看上去完全把我当成了真的内奸。我气愤不过冲他吼了出来,还质问他其他人去哪儿了,结果…”王大录低下头叹了口气,“他说那几个人都出现了精神异常,有了幻觉和失忆的症状,所以被送到部队医院去了,然后他问我为什么没事。” 王大录看着我,突然用拐杖重重敲地:“你说老子他妈的怎么知道?” “这就是他们怀疑你的理由?”我问。 “可不是,后来我知道留守中毒的那六个人,死了四个,一个虽然抢救过来但只剩一口气,变成了植物人的样子,好像我们的反玻璃体质在那时候都失效了,除了我和另外一个人。” “邓云落”我接道。 “哼哼,他也被抢救了过来,而且保持了清醒,据他讲我们上山后,他们几个人只喝了几杯普通的水就倒了,当然那些话是后来我听人说的,那时候我根本没怀疑这个新兵。” “有一天那个中校又来了,二话不说让手下人把我眼睛蒙上,带去了另一个地方。”王大录开始咬牙,“自那以后,我就彻底不再有自由,他们把我绑在一张椅子上,戴上了手铐和脚镣,我真的跟一个重刑犯没两样了。” “我问那个中校到底有没有确切的证据,他拿出一张银行记录,显示有人给我的户头打了三十万美金,可我他妈的根本没开过那个户头!”王大录用拳头砸着台沿,“他硬说那是我的秘密户头,因为开户资料都是我的,开户日期也在那次任务之前,搞得我无法辩解,于是我提出干脆让我上军事法庭,他却说事件属于绝密级别不能公开,就是秘密军事法庭也不能上。” 王大录把拳头慢慢放开,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缓缓道:“你知道吗,那就是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我想自己了断,但又不甘心,我不能被人陷害带着屈辱就这样死掉,所以我想到了逃跑…” 第101章 逃脱 “但在那种地方那种情况下要逃脱比登天还难,我只有冒险,而且知道只有一次机会。”王大录又点起根烟,“我趁那个中校又来审我的时候,跟他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可以写下来。” “他没有怀疑,让人搬了张桌子放到我面前。我说脚镣很不舒服,他叫人打开,甚至还打开我一只手的手铐,然后把我另一只手铐到椅子把上。”王大录抽一口烟又吐出,“我假装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突然起身飞起一脚把桌子踢起来踢向旁边的看守,我的腿劲一直很足,趁着桌子飞过去的空档,就带着椅子冲过去几步一拳重重打在中校的肚子上,趁他弯身的时候拔出了他腰里的手枪。” “那当然是种极大的冒险,我受过反绑架逃脱训练,但换作平时演练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样连贯,感觉那一刻好像老天都在帮我,等看守把枪对准我时,我手里的枪口也已经对准了中校的脑袋。”王大录看了看我,“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滑稽,我的身子还和椅背绑在一起,也只有一只手可以动,但就是靠这只手,我一步步把中校逼到了室外,也等于把我自己带了出去。” “外头当然是空地,三面有墙和电网,我顶着他脑门到外面的时候,一整排士兵已经拦在大门口的方向,无论我怎么喊他们都纹丝不动,我明白他们肯定接到了命令,宁可牺牲这个中校军官也不让我逃掉。” “我背后没有墙的一面是树林子,当时是傍晚太阳正在落山,里边暗搓搓地看不清,可我知道那是唯一的路。我当然不能真把那个中校杀死,只是把他一点点带到林子浅处,一下把人敲晕,然后拔腿就往林子深处跑。” “那些兵当然立马就追了上来,我背上还背着个椅子,光着脚只管往前撞,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子不算很密,我知道那些打着军用手电的人完全看得到我,大概为了留活口他们没有射击,老实说我宁可被打死。” “然后军犬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我知道时间不多了,迎面的风越来越大,我终于跑到了林子尽头,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一边不设围墙和电网,因为这里是一个悬崖!”王大录突然咳嗽了两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我根本看不清下头的情况,但听声音狼犬离我只有二三十米了,我已没有选择。” “然后你就跳了下去?”我明知故问。 “不跳还能有什么办法?但听风声我判断下面应该有树,跳之前我还想开枪打掉手铐,两只手都能活动当然更好,也许还可以抓住树杈什么的,可又怕子弹反弹,别还没跳就挂了。”王大录目光变得有点凶,“我一咬牙赶在狼狗窜出来扑向我前的一刻,带着椅子纵身跳了下去!” “生死由命,是我那一瞬间的念头,即使摔死了,也总比被他们那样无休止地审讯好。我不知道悬崖有多深,但跳的时候让头朝上,心里念佛能先压到谷底的树梢,结果…”他“呵呵”两声,“下头根本没有树,只有水,悬崖下居然是一个深水潭!” “我就那样直直插入冰冷刺骨的水里,真他妈比高台跳水还刺激!但那一刻我很绝望,因为一场折腾全身早已没几分力气,而且只有单手能动,要游上岸太困难了。”王大录看着天空,长长吐了口气,“所以说,有时候不信天是不行的,我忘了背上还牢牢捆着张木头椅子,而木头是可以浮在水里的。” “就是你那张宝贝椅子对?”我现在当然明白了木椅的来历。 王大录道:“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按理不该为张破木椅子这样,但我觉得它就是老天给我的护身符,如果他们不把我绑在椅子上,或许我可以逃得更痛快,但最终很可能会淹死在那个水潭里。没有那张椅子,就没有我王大录的今天。” “那个军营明显造在山上,我知道他们肯定会下来查看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我没时间在水里泡着,必须赶在那些兵下来、以及体温下降到无法行动之前上岸。” “所幸那个潭子是活水,并不是四面都是峭壁的那种,我顺着风的方向拨水过去,发现有条裂缝,潭水在这里变成了一条溪流,我干脆顺流飘出去,月光下好歹能看见一点东西,总算赶在全身麻木前艰难地爬上岸。”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也许纯粹是求生本能激发出来的,浑身湿漉漉跌撞着走了很久,终于出了那个山谷。我没有刀,也没有力气去解开粗绳,干脆在棵树旁坐了下来,想生点火又怕暴露自己,就这样一直全身颤抖着待到天亮。” “好在我没有受重伤,即使高空入水也没震伤内脏,反玻璃体质又一次救了我。”王大录笑笑,“等我有力气解开了绳索,却不知为什么,舍不得把椅子柄弄断让我的手解脱出来,你说可笑不?” “我能理解”我说,很多人在那种情况下情感反而会变脆弱,思维会跟往常不同。 “我怎么彻底跑出去的就没必要说了,后来我当然也想办法解开了手铐,过了一段时间甚至偷偷和老夏取得了联系。” “你不怕?”我问 “如果说有一个人肯定不会出卖我,那就是他。”王大录说,“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很多后来发生的事,除了那几个留守山脚的,就是和我一起活着下山的战友,最后也都一个个死在医院里,都是发疯死的,据说身上感染了神秘的未知病毒,是从山上带下来的。而那个侥幸活下来的新兵邓云落,也提前退伍脱离了部队。” “我到今天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没感染病毒,但我明白,一定有什么人或某种势力,不愿意我们把山上的秘密带下来,尽管我们根本没到达山顶,只是那时候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选定我作为陷害对象。”王大录抽了口烟,“我就这样成了军队逃犯,在外头东躲西藏像条狗一样熬了几年,曾经一度想偷渡出境,但我一直没放弃有一天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念头,所以始终待在国内,伴随我的只有那把椅子和那支手枪,期间我甚至溜去那座阎王山附近的村镇,看看能发现什么,结果除了问出山名外一无所获。那段日子难过极了,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回清白了,直到有一天…” 第102章 追查 “我流落到这个城市,原本打算和其它地方一样猫几个月就走,没想到有一天在街上,居然看到邓云落和另一个人走在一起…”王大录情绪又激动起来,一下把手里的半截烟捏弯,“看到这小崽子活着没什么奇怪,但看到另一个人,我瞬间就呆住了!” “和他走在一起的,居然是那个审问我的中校军官!”王大录脸上横肉抽动,恨恨道,“是什么理由,让这两个人走在一起?那个中校根本不是我们军区特种部队编制的人,而已经离开部队的邓云落怎么会和他搭上?” “于是我决定跟踪这两个人,看看他们去哪里,结果两人走进了闹市区的一家夜总会,可我身上没几个钱,而且也不能去这种公开的地方,所以只好在外面等,可等到深更半夜也不见他们出来,我到夜总会后门转了转,也没看见人,无奈之下只好悻悻离开。” “此后我有事没事就往那地方跑,期待再看到这两个人的一天,结果过了一个月,终于被我等到了,只不过只有这中校一个人。”王大录眼中出现一丝兴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晚上十点过后,这家伙有点醉醺醺从里头出来上了出租车,我也马上拦了辆出租跟在后面,一直到了近郊一家不起眼的老式小旅店,我看他进了顶楼角落的单人房,知道机会来了!” “为了不留指纹,我特意戴上手套,卡着嗓子装作送水的服务员,在他开门的一霎那就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和几年前一样。”王大录脸上露出了笑,“他当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也认出了自己的手枪,我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把他捆个结实,然后轮到老子审问了。” “这家伙扛劲却很足,我审了半天,只问出我最后被关的地方是他所在的团部,非常靠近那座阎王山,其它东西任凭我怎么搞他都不说,和邓云落是什么关系也不肯讲。由于是旅店房间,我不能弄出太多声响,决定把他押到外头没人的地方再撬开他的嘴。” “我趁着深夜把他带到野外的荒地,告诉他只要告诉我邓云落在哪里,等我找到人就可以放了他,他却还是硬得很,只跟我说了一句‘只要你待在这个城市迟早还会见到他’。按他的军衔怎么也是个副团级别的人了,但我却不管那么多,逼他把知道的全吐出来,并把枪顶上他脑门开始数数,就在倒数到一的时候,远处黑暗里突然射过来一颗子弹!” “原本当然是射向我的,但之前一刻我碰巧抓住那个中校的领子把他揪过来,结果反而让他当了挡箭牌,那一枪打在他脑袋上,子弹穿出又擦过我的脑门!” “这个中校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虽然对方消过音,但凭子弹打过来的动静我知道射击点不会很远,而且我清楚枪手一定配备了夜视瞄准器,否则不可能看清我们。我立马趴到地上往那个方向观察,果然有光微微闪了一下,我夜里的视力很强,盯住目标就起身狂奔过去!” “那人显然看到了,又一枪打过来,但我并不是直线跑的,子弹擦着我头皮过去。说实话他不该开那一枪的,如果打完第一枪就跑我根本发现不了他,但这家伙显然要置我于死地。”王大录已经抽了好几支烟,这时又换了一根,吸了口继续道:“等他背枪开始跑,人形已经暴露在我眼里,我说过我的腿脚劲很足,一路狂追过去,人影越来越清晰,这时前面一道光横射过来,是机车头的灯光,我们竟跑到了铁道线旁!” “这家伙抢在火车头开过之前穿过了铁轨,我只差几十米,但知道很难安全过去了,于是掏出枪瞄准—”王大录吸口烟又吐出,“那把手枪我私下找人改装过,发射的子弹头加了爆燃物,只要击中目标就会立刻高温爆燃,我在车头穿过前一枪打了出去,视线里最后一个景象是那人身子歪了歪,脑袋似乎被击中。” “但我不能停留,我怕枪声让火车司机停下来,那样就麻烦了,所以射击完拔腿就往后跑。虽然我从始至终都没看见那人的脸,但从跑动姿势看,我断定那绝对就是邓云落!”王大录回头朝里边关押着j的地方望了一眼,“这个昨天晚上得到了证实,他本来是去那个旅馆和中校碰头的,却正好看到我押着人走出来,所以就一路跟了下来。” “我在特种分队里的时候就知道邓云落很善于跟踪人,而且枪法非常准,虽然这个家伙平时不怎么多说话,但我总感觉他骨子里很清高,年纪不大却一副看不太起别人的样子。”王大录目视前方,“现在我知道,那家伙根本就是那个组织安插进我们团队里的,目的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体质异常的人可以吸收,没想到上阎王山采样的秘密任务正好落到我们分队头上,于是他向那个组织上层报告,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这些当然都是王大录昨夜从邓云落口中问出来的 “那个中校当然也是那个组织的人,因为那个团部靠近阎王山,他们让他监视山附近的一举一动,以防有人上山探险并活着下来,虽然那种可能性极小。”王大录咳嗽了一声,“那个组织显然不想让别人探究山上的秘密,所以他们制定了让我们全军覆没的计划,安排了人尾随我们。因为邓云落被留在山下,他索性在水里下毒让另外几个人倒掉,然后和真正的同伙在岩石后狙击下山的我们,但一场暴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由于特种部队招收时审查很严,邓云落用的是真实档案材料,所以为了不被追查,他临时先服下随身准备的抗毒药,再喝下毒水装作也中了毒,就这样瞒混了过去。” “然后那个中校的表演就开始了”王大录往地上恨恨啐了一口,“这当然也是一开始就策划好的,利用职权派人逮捕幸存者加以审问。他们很惊讶我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所以自然就把我当作替罪羊的最佳人选,银行户头当然也是他搞的鬼,而我的逃跑,等于坐实了畏罪潜逃,反而替他们遮掩了一切。” 第103章 钱包里的名片 “那天我从铁路线跑回去,把中校的尸体一路背到附近的垃圾掩埋场塞进垃圾堆深处,接近凌晨的时候我又悄悄潜回到铁道旁,却没看到邓云落的尸体,也没有条子来过的迹象,这足以证明他虽然中枪却没死,而自那以后直到昨天,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在天亮前回到住处把全身都弄干净,又出门去那个夜总会,结果发现紧闭的大门上竟然贴了整改通知,说无限期歇业。”王大录讥讽地笑一下,“那个地方现在想来当然是那个组织的一个小据点”。 “也许我该去那里看看”我故意道。 “去,反正现在变超市了。”王大录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我仅仅因为那个中校临死前的一句话,就在这个城市待了下来,还成了黑道分子,时间过去越久,我胆子就越大。可我心里一直坚信迟早会再遇到邓云落,也许是预感,也许只是一种执着,结果老天开眼等到了这一天!” 他终于把过去的事都讲完了,好像已经憋了很久,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突然盯着我的眼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邓云落了?而且这个人已经承认打死了老方和朱祁,再加上当年那些人,你觉得老子该不该把他碎尸万段?” “该,非常该。”我回答道,“但还是等我把杨平救回来”。 “三天”王大录慢慢站了起来,竖起三根手指,“原本昨晚我打算宰了邓云落然后在野地里挖个坑埋了的,现在给你面子留他一命,既然这样不如找回我的清白,毕竟十一年了。” “三天后不管你有没有救出人,我都会带着人去找条子,然后估计会被转交给部队,至于那个组织暴不暴露会不会杀人报复,老子不在乎。还有,别再来找我的人,老子当初救他们几个,不是为了再让他们去送死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当然,如果有需要想问邓云落什么,尽管来问,跟我打声招呼就行。” 他并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说完后就拄着拐杖转身一步步走回去,我注视着他艰难的步伐,清楚他的腿脚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隐约记得方则活着的时候曾说过王大录救过他们的命,显然他和他们之间另有故事,但我并没兴趣知道。 现在我关心的是这个三天,我明白王大录不是在开玩笑,只有三天时间救出杨平,而且不可能再得到那些人的帮助。王大录本来就没义务帮我救人,这样也不错,可以让我完全抛弃那种拖欠他的愧疚感。 我也长长出了口气,走到院子中央,刚才王大录说的事,对我而言最大的发现是原来军方早就注意到那座山了,还有,既然那个组织可以在部队里安插人,那其他政府部门呢? 当然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我站了片刻正想回去,突然一阵声响传来,我借着月光看去,发现院子那头许子闻的商务车在不停摇晃。 我“嗤”了一声,当然意识到他和左衣柔在干什么,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搞那个,我不禁摇了摇头。 夜已经很深,我终于上楼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床上的被子岳晓含在走前叠得整整齐齐,还残留着一丝她的气息,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睡了,睡得还好吗? 我看了看诺基亚,居然真有颗爱心发过来,只不过刚才在外面和王大录说话没听见提示音,我想回一个,但怕她已经睡着被弄醒。 我自己却一点困意都没有,走过去从皮箱里拿出一样东西—高明泽的钱包,埋他前掏出来的。 我先从口袋里拿出羊脂白玉重新挂在脖子上,链子是白天在手机店充完钱后到隔壁的首饰铺里新配的,最便宜的一根。 说到首饰,高明泽这个家伙好像真有洁癖,我在停车场外搜他身时就没看到任何金银饰件,否则我会毫不犹豫把尸体上的戒指项链摘下来换钱。 说实话我并没有那么深的道德感,扒死人衣服不做,但拿死人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很多普通人不也如此么? 高明泽这家伙当然不穷,我瞅着这个看起来价格肯定不便宜的皮夹子,上头的外文字读起来应该叫阿马尼什么的。我把里边的信用卡都挖出来,我不会傻到去刷一个失踪者的卡,只有现金才管用。虽然是刷卡外加微信支付时代,但高明泽的钱包里纸币还是不少,我之前就大略看过了,几千块总有,所以才没要岳晓含给我的那叠钱。 只是不知道拿高明泽的钱算不算违法,人又不是我杀的,谋财害命肯定算不上,顶多是个趁火打劫,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皮夹里还有不少名片,他这种人交际肯定是少不了的,我一张一张地看,基本是些客户名片,但有一张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是张署名岳腾隆的名片,居然跟岳晓含一个姓,抬头是奥弗兰化工用品有限公司开阳原料仓库经理。 呵呵好极了,这正是需要的,我把名片塞进屁股兜里,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像个刚得手的贼一样什么都不放过,一格一格仔细翻查钱包的各个夹层暗卡,结果在一个最里边的暗格里,抠出来一张很小的照片,上头是一个系着蝴蝶结笑眯眯的小女孩,看起来比小岩大一点,三四岁的样子。 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虽然已经知道高明泽是高旺德的孙子,但对他现在的家庭情况却一无所知,就像我从来不知道王大录家里有什么人一样。原以为高明泽这样的人多半会保持单身,没想到…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两个字:琳琳 心里一种罪恶感不受控制地升上来,我强迫自己不去猜测,但答案看起来再明显不过了。 后脑开始隐隐作痛,这里是没冰袋的,我爬起来倒到床上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第104章 病毒的天敌 睡眠当然很浅,以至于一声“嘟”就把我弄醒了过来,那是又一颗爱心,时间是凌晨五点二十三分,相信这也是岳晓含醒过来的时刻,我心里泛出幸福感,马上回了个心过去。 高明泽已经死了两天,对富邦而言已经失踪了两天,但最近以来,每次出事都尽量不留下尸体,这样事情好歹会小一些,毕竟警方对死亡案件和失踪案件处理力度完全不同。但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失踪毕竟不可能随便就过去,我不知道邱圆圆怎么去解决这件事。 她究竟是谁,代表着什么势力?还是她跟杨平一样,也是许子闻说过的对抗那个组织的人里,又一个幸存下来没暴露的?她和杨平既然是情侣,这种可能性倒很大。 我已经清楚了杨平被关的地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问那个邓云落的,不,等等…我在脑子里快速搜索,杨平好像对我说过什么。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他曾让我看过自己手机里的一条信息,邓云落让他出来见面,说可以告诉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于是我立即起床,伸展活络了一下身体,然后开门下了楼。 天还没完全亮,那个柴房一样的房间门半开着,依旧透出昏暗的灯光。我进去一看,王大录没在,那张救过他命的椅子也被搬走了,只有夏军冈一个人在看守,见到我进来,挥了挥手道:“这么早来是不是想起要问这家伙什么了?” 邓云落脑袋歪过一旁,好像睡着了,我点了点头:“是有点事要问他。” “问可以,不过老六关照过,不能单独问,我必须在场。”夏军冈说道。 “没问题”我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去拍邓云落的脸颊,“起床了,j同志。” 他当然没资格睡在床上,能活到现在都该感谢我,被抽了几下后终于醒了过来。 我拿起桌上的水瓶递到邓云落嘴边让他喝了两口,他两眼无光,慢慢道:“你想干什么?” “你能活到现在该感谢老子”我把想法说了出来,“所以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个被你抓住的杨平,有个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你还记得么?” 邓云落瞅了瞅我:“你很想救他对不对?” “没错”我不隐瞒,“但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他想知道的答案是什么?” “呵呵”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要知道答案,你先要知道问题。” “问题是什么?”我问。 “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那种病毒在他体内那么久,却没有发挥作用。” “你们给他注射过那种病毒?”我脑子先“嗡”的一声,然后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五年前进那家公司的时候,他就自愿接受注射,只不过高明泽告诉他那是合作公司研发的一种能修复人体的秘密药物,可以治疗他的先天疾病。”邓云落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那是组织里研制的最短期五年期病毒,非常不稳定所以需要尽可能多的试验者。但五年过去了,杨平却还活着,那种病毒没有爆发,他的病也没有治好。” “难道病毒被消灭了?”我又问。 邓云落摇摇头:“每次员工例行体检,杨平的血液都会送到上头去特别检查,病毒一直都在,五年期限到时,上一次例行体检他们发现本来早该活跃起来的病毒却依然处于休眠状态,好像再也唤不醒了一样。” 呵呵,原来高明泽根本不是可怜杨平,只不过把他当作一个试验品而已,只是没想到杨平的命这样硬!我的血液能灭掉病毒,杨平的血液能催眠病毒,我们两个人可真是一对,都是这种病毒的天敌。 “我告诉了你问题,答案你也清楚了,至于为什么他的血液会那样,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看了看邓云落,道:“你这种人不是你们组织培养的杀手,应该只负责执行秘密任务的么,怎么会和高明泽那样熟,莫非也贪图那些病毒和钱?”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不需要知道答案。”他说道。 其实这个问题目前对我并不重要,况且那天他和高明泽的对话我也听见了,两个人勾搭在一起当然是各取所需,如果我把那些话告诉k,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杨平当初轻信了高明泽的话自愿当了试验品,后来知道了真相就成了反抗者的一员并和许子闻走在了一起,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释。 “问够了没有?”王大录已经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我回头冲他笑笑:“别急,再问最后一个。” 我从兜里掏出那张名片放到邓云落面前:“这个岳腾隆你认不认识?” 他又“呵呵”两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杨平在哪里了呢,这个人可不好对付。” “怎么说?”我问,“他在你们组织里很厉害么?” “他是前不久才从组织上头下来接管那地方的”邓云落道,“这个人跟我和k不一样,他不是什么杀手,而是组织里的首脑人物之一。” 这话着实出乎意料,一个首脑人物,竟会亲自下来掌管一个仓库? 于是我马上问:“那个仓库究竟在搞什么?” 邓云落嘴角露出丝讥意:“不是说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么?” 我脸上有点烧,又没法发火,邓云落却又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搞什么,只听说最近有一些实验要在里面做,我抓住杨平后,他们要我把人送去那里。” “我提醒你,任何想救出杨平的举动都是徒劳的,就算用k加上我去交换,他们也不会答应。”邓云落又加了一句。 王大录突然举起拐杖狠狠砸了他一下:“狗崽子东西还想当人质去交换?想都别想!” 邓云落疼得一哆嗦,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年纪轻轻就加入那个组织,服务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这样一个结局。 我当然不可能也没兴趣再去问他当初怎么进入组织的,只淡淡对他说了两个字“多谢”,然后对王大录道:“你不妨问问他那组织还在部队里安插了哪些人,也许可以帮你将功赎罪。” “老子根本没有罪!”王大录瞪着我大声道 我好像又说错了话,“哦好的你没有罪,当我没说。”我只好这样讲,悻悻走了出去。 既然得不到王大录一干人的帮助,那就只有和许子闻合作了,归根到底还是要靠我和他来救杨平,我叹了口气,朝院子里的商务车走去。 第105章 还在惦记钱 我走到这辆别克商务车旁,没有犹豫就敲了车窗,现在是深秋,他们办完事不可能赤条条睡觉的。 只过了片刻,许子闻慢慢打开车窗玻璃,揉揉发酸的眼睛,然后把眼镜戴上,道:“也太早了点。” 天已经大半亮了,我“呵呵”两声,道:“不知道你的好朋友杨平能不能睡好觉?” 他果然不说话了,这时我微微低下身往里瞧,左衣柔正把毯子掀开,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一接触我的目光立刻把脸扭过去,好像有点恼怒,突然抓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拉开另一边的门,道:“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慢慢聊。” 看着她径自走出去,许子闻只好也拉开车门下来,我望着左衣柔的背影,脸上特地露出一副知道他们昨晚干了什么的表情,喃喃着道:“有个女朋友真好呢…” 许子闻瞅着我:“你没有么?” 我当然是故意引出这个话题的,道:“不知道杨平有没有女朋友呢?” 我要知道许子闻对邱圆圆了解多少,他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不记得他有,要女孩子看上他起码再长二十斤肉。” 没想到这人说话也有这样刻薄的时候,“你问这个干嘛,这跟救他有关系吗?”他又道。 我真想给他一拳,这个找回记忆前我以为胆大神秘敢于和恶势力作斗争的年轻人,其实只是这么个真实的凡人。 “杨平不止一次说过和你有共同利益,我猜是你答应他用相当一部分卖病毒挣来的钱治他的病?”我朝天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晃着双臂道,“否则我想不出他干嘛那样卖力为你服务,他本身和那个组织又没深仇大恨。” 这当然是猜的,我不知道杨平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自己被注射的其实是种定时病毒,但我肯定许子闻知道有那种病毒,绝对不是像他上次讲的在认识了叶在盛之后。 许子闻并没问答我的问题,只是道:“那几段视频我都看过了,但你觉得有用么?我们又不知道仓库里边什么样,甚至不能确定杨平还在不在那里。” “不怕”我说,边抽出那张名片,“岳腾隆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让我想想”许子闻提提眼镜扫了一下名片,“好像听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但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我立刻用诺基亚给邱圆圆发了条短信:我在高明泽钱包里发现那个仓库经理岳腾隆的名片,我需要这个人的资料,越多越好。 我并不指望她立即回信,即使自己不了解,她仓库里的内线应该能提供一些信息。另外我还想让她知道我一刻都没耽搁一直在努力救她男朋友。 这时左衣柔打着喷嚏回来了,应该是着了凉,许子闻马上跳进车里又拿了件套衫出来给她穿上。 看得出上次闹的小别扭已经消失,两人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只不过如果我把许子闻和高明泽之间的勾当告诉左衣柔,结果会怎样?当然我没有那么鸡婆。 左衣柔忽然问我道:“你有没有什么既能救出杨平又能让我们不送命的计划?我可不希望前天那一幕重演。虽然我很关心杨平的安危,可如果你想不出一个周密的计划,我和子闻绝对不会配合。” 即使我救过她,但这种时候自然还是要向着男朋友的,这个从前一直在网柜台后对我微笑的女孩,其实也是这样的真实。 “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我学王大录那样伸出三根指头,“如果你们不想冒险,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行动。” “为什么是三天?”许子闻问。 “因为三天后那些人就不会再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再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用你那可以在地下室里搞实验的头脑,也帮我好好想一想。” 我知道暂时讨论不出什么,虽然自己脑子里已经有了个念头,但还是决定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走出去几步,突然又回头道:“对了,高明泽有没有老婆的?” 许子闻表情一愣,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道:“好像早离婚了,以前听离职的同事说过,至少我进富邦的时候他已经单身了。” 他吐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人都杀了还问这个干嘛,有愧疚感么?” “你四只眼里哪只看到是我杀的?”我现在真的想揍他了。 “好好,无所谓,反正那家伙不是好东西,谁杀的都一样。”他随便应了一句。 我知道解释也没用,狠狠瞪了他一眼,慢慢走去那边的黑色福特,一边掏出车钥匙摁下按钮。 高明泽的车现在当然已经是失踪车辆,自然不能随便开出去,我只是想再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按我最近的举动,大概已经有了以下几种罪行:聚众赌博罪,故意伤害罪,妨碍公务罪,袭警罪,侵占他人财产罪,窝藏枪支罪,当然最严重的,是杀人罪,尽管杀的都不是好东西。 长久以来我一直尽量遵循谨小慎微与世无争的准则,然而几个月来这种准则已经被破坏殆尽。 我打开车门,开始从车座底下一个个摸起,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把秘密的物件藏在下面。 可是摸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有,我突然想起高明泽很可能是个洁癖,除了前窗挡风玻璃下放了一盒擦手纸,连个常见的装饰挂件都没有,cd仓内也空空如也,这家伙对音乐或许也没兴趣,跟我差不多。 “你真是连什么都不想放过呢?”许子闻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到我后面,“要不要干脆把车卖给黑市换个几万块?” 这家伙是想让我多个倒卖车辆罪呢,我把身子抽出来,拍了拍手,道:“说到钱,你才是贪得无厌?” 他脸色变了变,道:“我一直想问你,要救杨平,是不是要用到我手头那些长年期病毒和大量现金?” 到现在还不肯放手,这人莫非真的是个守财奴?我瞅了瞅他,道:“本来是的,可老子现在意识到,你太高估自己了。” “什么意思?”他立刻问。 “连你都可以在简陋的实验室里用培养液少量复制那种病毒,以那个组织的能力,大规模秘密生产并通过地下管道销售到全世界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会在乎那区区一车呢?”我故意停了一下,接着道:“他们拼命想抓你,那些病毒和钱是其次的,其实早就怀疑高明泽私下里的勾当,想通过你的嘴证明。” 第106章 一个独眼龙 k曾经说过组织总部要抓许子闻是为了查明一桩事情,现在看起来要查的是什么事已经很清楚。 许子闻眼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些人现在不知道高明泽是生是死,但至少肯定他和你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习惯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应该比我聪明,好好想一想。” 许子闻低头看了看地面,道:“你难道想让他们以为高明泽还活着,用他当人质去换杨平?你怎么用一个死人去换法?” “我们无法知道那个仓库里的情况”我明白即使是邱圆圆的内线也不敢冒险去拍里边的照片,否则她早把照片给我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把杨平带出来”。 这样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即使他们把杨平转移了也没关系。 许子闻道:“真那样当然好,但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杨平被关在那里的?” 既然他看上去对邱圆圆的事不了解,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道:“我说是高明泽讲给我听的你信么?” 许子闻果然有点惊讶:“真是他讲的?为什么?” 我心里当然想笑,嘴上却继续道:“他说希望我把你绑来,然后他想办法弄出杨平来个彼此交换。” 这话是半真半假,但听起来却像全是真的,许子闻突然伸出拳头想打我,意识到那是自找没趣,伸到一半又缩回去,道:“那时你联系我,就是为了这个?” “没错”我道,“当然后来的事我没料到”。 “所以你醒过来发现真相后一怒之下就把高明泽杀了?” 他又来了,我把福特车门重重关上,“如果你敢瞒着我逃到外地去,下一个就是你!”我故意恶狠狠道。 这话或许不完全是吓唬人,假如这小子在这种关头真拍屁股溜掉,我可能真会动手,近来我发现自己对他的不满与日俱增,希望不要有爆发的一天。 我不去看他的反应,迈开步子回房间去,刚上到二楼,“嘟”的一声,我掏出诺基亚一看,邱圆圆的回信来了:要不要我把岳腾隆的照片发给你太太? 她居然有那个人的照片!我没有智能手机的弊端再一次显露了出来,要是让邱圆圆直接发给左衣柔,那她就等于暴露了,现在这种情况,我对许子闻和左衣柔两个并不完全放心,所以不能冒险。看来只好再麻烦岳晓含收到照片后再转发给左衣柔,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我回信过去:没问题。 十几秒后邱圆圆又发过来:为了安全以后每次通完信都把内容删掉。 这个不用她提醒,我每次都是看完了就删的,所以又回了个“没问题”,然后给岳晓含发短信过去:过会儿你会收到一张照片,然后你转发给上次那个号码,再把照片删掉,谢谢了亲。 没想到几秒钟后她就直接打了过来:“喂,你是不是一直在跟那个女人联系?” “是有联系,但不是一直。”我如实回答,“如果我真有事背着你,不会让她发东西给你对不对?” 岳晓含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一点:“早饭吃了吗?” “没有”我心里有一些暖。 “我可饿着呢,再见!”说完她就挂了。 我呆呆盯着手里的诺基亚愣了半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慢慢推门进屋。摊上这么一位还能说什么呢?还是等那张照片。 我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离抛开这一切只差一步了,等把那个该死的骷髅鬼杨平弄出来,我就立马带着岳晓含和小岩闪,不一定要往偏远乡村走,也许去个人多的大城市待一段也不错。有了有效的身份证,以我的身手找个地方当保安应该没问题,或者找家武术馆做个格斗教练,岳晓含则在家带孩子…我躺了半天正想得挺美,左衣柔发来了短信:下来,你老婆发照片过来了。 她居然把岳晓含叫做我老婆,于是我下床下楼又走过去,出人意料左衣柔并不在,大概到附近散心去了,拿手机的是许子闻,我才明白短信是他发的。他把手机递过来,道:“你说的岳腾隆就长这样子?” 我拿过手机一看,居然是个戴黑眼罩的独眼龙! 这是张正规的头像照片,显然不是偷拍的。照片上的男人五十几岁的样子,已经明显后退的发际线上头发有点稀疏,一个大大的黑布罩盖在他左眼上,倒有几分像电影里的海盗,另外右脸颊下侧还有道明显的疤痕。 但是虽然戴着黑眼罩,加上右脸的那道疤,这张面孔看上去却还是凶相不足,你很难把这个人和黑帮流氓联系起来,他看上去更像个街上常见的拎着黑皮包跑业务、饱经沧桑的私人小老板。 这个人,居然会是邓云落口中的那个组织的上层人物之一! 他是不是觉得戴眼罩比装假眼好?不知怎么我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把手机递回给许子闻,他问我道:“你觉得这个人是我们救杨平的关键人物?” 我点点头,道:“这家伙好像来头不小,是组织上边下来的。” “别跟我说你想绑架这人然后去交换杨平,那还是假装高明泽还活着好了。”许子闻道。 在不了解内部结构的情况下,那个奥弗兰原料仓库是绝对不能贸然进去的,不然是找死,虽然我不会挂,但如果被他们抓住也像杨平一样倍受折磨,肯定生不如死。 我又发短信给邱圆圆:照片收到,还有没有其它资料? 等了几分钟没回音,也许她正忙不方便,我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关着k的房间,道:“跟我去那儿。” “不去”许子闻显然意识到了,一口回绝。 “你很怕那个人吗?”我说道,“他眼镜被蒙着,不会发光了。” “你想去干嘛?”他一脸疑惑,“你认为那种人会知道仓库里的情况?” “也许他不知道,但岳腾隆既然是组织高阶人物,这个k应该有一些信息。”这无疑是个合理的理由 “我把手机借给你就行了,你自己去。”许子闻道,“这栋楼给我的感觉很压抑,完全不想进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我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拿过手机朝关k的屋子走去。 第107章 k的淡然 “打算一直把我关下去?”这是k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几天下来看上去明显瘦了一圈。 桌上放着还有咖啡沫的杯子,他脸上的黑布也暂时被取下,我当然明白眼睛不能一直不见光。沙国辉手握ar15指着他,对我道:“看守这家伙很费力,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理他?” “别急,快了。”我答道,然后把手机里的照片对着k,问他:“知道这个人?” k的头微微转了转,道:“岳主任。” “主任?”我有点讶异。 “他是组织里负责科研部门中国分部的人”k道。 “分部?那总部在哪儿,日本么?”我问。 k的墨镜抬起,我知道他在瞅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他反问。 “这个岳主任是病菌研究方面的专家?”我继续问。 “不是,他是负责总控的,具体研究有专门的团队。”k道,“你怎么会知道他?” “这个人现在掌管叫奥弗兰原料仓库的地方,你对那儿了解多少?” “没去过,不了解。”k道,突然又问我:“你们是不是把j抓来关在隔壁?” 我觉得有点奇怪,对沙国辉道:“你们没把邓云落的事告诉他?” “老六说没必要让他知道”沙国辉讲道,“这个家伙跟那小子不一样,我们知道马三不是他杀的,好像没有理由宰了他。” 他的话不假,跟邓云落不同,这个k跟王大录这些人其实没有深仇大恨,本来抓他来当人质,现在却有点烫手山芋的味道。 但在九江杀死照片冲印店老板的事他逃不掉,所以我对这个人一直很憎恶,说道:“有空惦记那个j,不如关心一下自己,你对这个岳腾隆还知道多少?” k淡淡道:“你问错人了,他不是我的直接上级,我对他不了解。” “他平时住在哪个城市,家里有什么人,还有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烦。 k摇摇头:“我需要知道这些么?不过倒是可以提醒你,岳主任出了名的冷血,你们和他打交道最好小心。” 我笑了一下:“以前也有人要我小心你,然而现在你是这里的阶下囚。” k嘴角微微上扬,显出丝蔑意,道:“要是没有那把锁,你觉得能抓住我?” “不能”我说,“就像如果没有那种探测器,你一样找不着我。” “我很好奇,你们那个组织既然可以研制出那么多有用的东西,干嘛不光明正大走到台前来做生意,躲在水下做什么?” k沉默了片刻,道:“说过我只是雇员,上头的原则宗旨是什么我不关心。” 说真的这段谈话让我有点失望,原以为他多少能提供一些岳腾隆的个人细节,现在看来这个k简直跟我雷同是个孤独者,只知道执行任务拿报酬,别的事很少去关注。 “别把布摘下太久了”我对沙国辉说道,“还有,之前都是两个人看他的,为什么这两天变一个了?” 沙国辉耸耸肩:“老六说两个人太浪费,看这样子他也跑不了。” 我皱了皱眉道:“还是两个人保险,你不知道这种人心里在盘算什么,万一出漏子就麻烦了。” k的头慢慢低下去,我们的确不知道他这几天的思维活动,他给我的感觉过于安静了,好像很看得开,连一点尝试逃脱的意思都没有,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而且我始终对他那副奇怪的墨镜不放心,既然眼镜是特制的,难保他身上、甚至身体内没有其它我们想不到的隐秘装置。 但我没法再多说什么,他们能继续看着k就很不错了。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王大录这些人自从有了邓云落,对k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转变,这个人对他们而言变得可有可无,如果我提出放人,他们多半不会反对。 当然我非常理解王大录想讨回清白重新过正常日子的心理,而且他不欠我什么,我没法强迫他按我的想法去做,他和他的人没义务为我卖命,更没必要为我去送命。 想想也真讽刺,不久之前我还尽量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现在却想留他们都留不住了。我心里有点后悔,也许之前该给自己多留几万的。 而我毕竟不是杀人狂,如果真有他们撒手不管的那一刻—很可能就在两三天后,我总不能往k头上随便放一枪然后埋到院后高明泽的身边去。 至于把他交给警察,显然也不是一个选项。 我心里叹息着,直到沙国辉把k的墨镜蒙个结实,才走出去。 许子闻远远地看着我,仿佛从我表情上读到了一切,等我把手机扔回给他,道:“跟你说问不出什么的。” 我还没说话,兜里的诺基亚响了一下,邱圆圆的回信来了:不好意思刚才在开早会,岳腾隆的其它信息很少,只知道他最近才当上那个仓库的经理,过去的经历不清楚,照片在奥弗兰公司的官网上可以找到。 我一拍脑门子,怪不得觉得岳腾隆有点脸熟,原来那天在看奥弗兰官网时就扫到过。 不过看起来邱圆圆对这个人的了解可能还没我多,说实话我真想直接拨通过去,也许只为了听听她的声音,但念头一上来就被自己掐灭,知道这样不好。 其实从古至今和任何一个女人认真交往我都很慌,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对人说这是我老婆,然后过了一些年到另一个地方对人说这是我娘,那真的很让人崩溃。 我只好叹了口气,又发信过去:公司的早会吗,那边情况怎么样? 早会应该散了,半分钟后她就回过来:不用慌没事的,有人会来接管事务。 我知道那人多半是池田慧子,也知道她此刻一定也认为我对高明泽下了毒手,但现在不可能去当面跟她说明。 “你一直用那破机子发短信,不会都是跟岳晓含?”许子闻显然已经开始怀疑,“那张照片谁给的?” 我当然不想回答他的话,收起诺基亚,转移话题道:“记得那次我来找你,你说过以前有不少人反抗那个组织,除了杨平你还知道谁?” 许子闻瞅了我两眼:“问这干嘛,说了你也不认识。” “除了杨平再没幸存者了?”我又问。 “没了”许子闻摇头道,“有掉在河里淹死的,有被车撞死的,还有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都完了…”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我说道:“富邦里一直有人失踪,公安不查吗?” “要么是事故要么找不到尸体,怎么查?”许子闻道,“现在不是又失踪一个?” 他看向院子后埋人的方向,“哼”了一声:“只不过这个是报应!” 第108章 世界真小 我没有再问下去,看样子许子闻的确不知道邱圆圆的事,显然杨平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对他讲。 左衣柔早已经回来,正在车的后备箱里准备吃的,那里满是袋装食品。 许子闻塞了个话梅到嘴里,然后把袋口对着我:“要不要也来一个?” “不要,我不吃这个。”我说道。 “你从古时候就不吃这个?”他问。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刚从古时候穿越过来的时空旅行者,“不吃”我淡淡回答。 “话梅干这类东西属于干果,此外还有湿果,也就是今天的果脯蜜饯,这些在古时候都称为凉果,其实现在的很多零食,本来就是古代制品。”许子闻嘟嘟囔囔,也不懂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他知识面很广,可我完全不想扯这些没用的东西,道:“今天我会制定出计划,明天行动。” “别忘了我说过的”左衣柔并没看向这里,但一直在听我们讲话。 “放心,你们两个脆弱的小生命,只需要负责接应就行。”我说。 许子闻指了指楼里:“那些人还会不会帮忙?” 我摇摇头:“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就别难为人家了。” 左衣柔走过来,递给许子闻牛奶和饼干,一边帮他理了理头发,这两个无父无母的年轻人彼此依存,我多少有点可怜他们。 “那个k的脑波探测器,应该还在你们这里?”我问道。 “就在车里”许子闻嚼着饼干说。 “你讲过杨平的脑电波也跟一般人不一样,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 许子闻摇头道:“什么都没有,我上次拆开外层看了看,里头太复杂完全不懂怎么运作的,我怕弄坏就没再拆下去。” “把这玩意儿保存好,如果到时候我被抓了,故意弄出些情绪你们应当就能知道我的方位。” “然后呢,来救你?”他问,“你又不会挂,怕什么?” “但我也怕疼”我瞪了他一眼,“真到那时候,记下我的位置,不管有几处,应该都是那个组织的据点,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 “如果那些人残忍地把你肢解然后把各部位放在不同的地方,你该怎么办,还能活吗?”左衣柔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相信自己还能活”元末明初起义军那段记忆还在我脑中,“虽然怎么活过来不知道,但那些肢解我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这话听起来像是图嘴快,但却是事实。 左衣柔也往自己嘴里塞了块饼干,道:“不瞒你说,当初子闻和你交往时,我就提醒过他最好和你保持距离。” 她竟然毫不顾忌就讲了出来,“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不会死的,但有种感觉,你好像一直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包围着,任何试图对你不利的人都会自食其果。” 这无疑又是女人的直觉,在我现存的记忆里,过去不止一个女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所以你刚刚讲的我相信”她又补充说。 许子闻却低着头,道:“连累你到这个地步,真的很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这话在跟谁说,不过好像对左衣柔和我都适用。 左衣柔当然认为是对她讲的,把头靠上许子闻的肩膀,道:“从你在桥上抱住我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今天了…” 这时我看见小向和阿梭满脸疲惫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昨夜去哪里了,相比于阿贺和袁倍,我跟这两个人没那么熟,但左衣柔却朝他们招手:“过来,姐给你们东西吃。” 我有点吃惊,王大录的马仔,严格来说属于黑道小混混小流氓,左衣柔居然自称他们的姐,而且她昨天才来,怎么就跟他们熟了? 没想到这两个小子一点都不客气,跑过来抓起东西就吃,阿梭边嚼边说:“柔姐,你还没告诉我们这三年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许子闻没有说话,显然已经知道了。 我突然想起左衣柔的过去,很可能她在夜总会的时候,就认识这两个小混混了。这个世界可真小,当然这座城市本来就小。 左衣柔拍拍许子闻的背:“一直和这个四眼阿哥在一起。” 小向道:“他对你还好吗?” 左衣柔注视着许子闻,道:“还算不错,就是有时候喜欢对我撒谎。” 小向马上对许子闻道:“我们柔姐是个好女人,你可不许欺负她,否则我们不饶你哦!” 许子闻脸露尴尬,也不答话,只把头微微侧转过去。 阿梭道:“那时你失踪,我们可真急坏了,以为那个傻逼垃圾把你怎么样了!” 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垃圾是指左衣柔以前的男友,骗了她钱的那个男人,这两个小兔崽子说话肆无忌惮好像完全无视许子闻的存在,不仅如此,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我当空气。 我当然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喜欢我,知道我的情况后肯定有人会有所顾忌的,以王大录的人来说,夏军冈冯宁和我处得不错,沙国辉就一般,而张伯名明显不太喜欢我。 这个阿梭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刚才偷偷瞟我的时候眼里满是避而远之的味道,说起他和小向,第一次尝试抓k的行动他们就没出现,在那之前见到他们还是马三带我去找王大录的那次,也不晓得中间去哪里了。 我脑中浮现出一副景象:一个穿着黑色皮革紧身衣的女流氓,旁边站着几个未成年的小流氓。虽然和左衣柔现在的形象很难联系起来,可几年前某一段时间,或许她真是那样的也说不定呢! 当然那不是我要关心的,这时候袁倍从楼里跑出来,对小向和阿梭道:“老大找你们。” “柔姐,我们先走了,有空再来找你。”说完两人跟着袁倍就跑进了楼 我望着他们消失,又把头转回来,却发现左衣柔正盯着我:“很稀奇吗,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小不是吗?” 不知道她生哪门子气,我刚才又没说什么,但对女人总要客气些,于是我道:“你们慢慢聊,我去上个厕所。” 第109章 阴郁的原因 我并不是真的去上厕所,只是想去外头转一圈,来这里几天,我还没到附近看过。 周围自然是田野,近处的像是没人管的荒地,只有远方才隐约看得见有人在田间忙活,王大录当初选这里当避难所是有道理的。 我在田埂上溜达了半天,诺基亚显示已经是十点,岳晓含的下一个爱心却还没发过来。 也许我该主动点,于是发了个心过去,等了几分钟却没有回音,我又连发两颗过去,还是没回信。 我心里一沉,直接拨通,响了好几遍才听到她的声音,“什么事?”她问。 听上去她情绪不太好,“没事,你没事就好。”我说。 “你今天来不来?”她问。 我今天打算好不出去的,因为脑子里的营救计划还需要完善整理,于是先问:“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她回答。 手机里原本就有些杂,这时明显听到车喇叭的响声,她在街上。 “你在外面?是和隔壁阿姨在一起的吗?”我立刻又问。 “是”她回答却有点犹豫。 “让她听”我语气有些硬,因为感觉不对。 岳晓含没有回答,当然也没有田阿姨的声音,我突然生气起来:“你去哪儿,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 她还是没回话,也没断线,这完全不像她。我变得很急,可又必须控制情绪,道:“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 过了片刻,她才终于又开口:“没事你忙…我快到家了。” 她刚才显然去过什么地方,却不想告诉我。吞吞吐吐完全不是岳晓含的性格,肯定有什么事情,我立即说道:“回家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没等她回话我就挂掉,在拯救杨平的当口上,我必须确保不能节外生枝,无论有什么危险的苗头都必须提前掐灭。 我不好意思再去找阿贺,从裤兜里翻出那个国字脸出租司机的名片,他叫计呈亮,呵呵,计呈亮开计程车,可真是绝了。 拨通他的手机通话,知道他现在是空车,我让他到这个地址来接我,当然付双份钱,这家伙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我到院子里跟许子闻他们打个招呼说要出去,他没有问什么。我上二楼屋里拿了点东西,就回到院门口等着。 从市区到这里要开不少时间,可我宁愿在外头等,许子闻的话在我脑袋里萦绕,那栋农家楼确实让人感到压抑。 来这里只有院子外一条路,路上除了装货的拖拉机极少有其它车辆通过,我不想让计呈亮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慢慢朝前走了几百米,过了老半天,终于看到他的车开过来。 “还真难找呢,这什么鬼地方,你在这儿干嘛?”这是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 “别问那么多,闷声发你的大财。”我打开后门钻进车。 计呈亮看了看前方的院子,又透过后视镜瞅了我一眼,道:“去哪儿?” “老地方”我答道。 我坐在后面当然就是告诉他不想多聊,他也很识趣,一路上都没吱声,到了岳晓含家附近时,才回头问道:“哥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该不会陷进什么事里了?” “超出你的想象”我边说边把双倍的钱递给他。 他接过钱,慢慢道:“我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一个男人有了老婆孩子,做事一定要小心,要为家里人想想,别像我一样。” “像你?你怎么了?”我问。 计呈亮叹了口气:“几年前轻信了狐朋狗友的话拿钱盲目投资,结果赔了个底朝天,老婆跟人跑了,只好来开这个。”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但我现在没时间在这浪费,于是道:“懂了,我有事下次再聊。” “好嘞”他等我下车关门,挥了挥手开走。 虽然并没必要,可我还是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往岳晓含家走去。 登上她家楼梯的时候,我真希望她只是又一次故意的恶作剧,为了把我诓来这里,不过说实话,我对每天这种来来回回已经很腻了。 我没按铃,直接敲响防盗铁门,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拖鞋声。 看到她打开门,我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你到底在搞什么?”我问。 岳晓含没有说话,只拿了双大拖鞋放在地上,我换鞋进去,看到小岩坐在沙发上玩小兵玩具,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但我却注意到岳晓含的眼角有点红,不确定她刚刚是不是哭过,“你一个人去哪儿了?”我坐下来问道,“你不是自己说过不会单独外出的吗?” “没事,就想去外面走走。”她回答,目光却没有正视我。 我过去习惯性地按住她双肩,道:“别忘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有什么事别瞒我。” “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再说”她抖肩甩开我的手,“我饿了,吃午饭。” 我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看着她打开冰箱拿熟菜,注意到里头连一瓶啤酒也没有,我突然发觉她已经很久没喝酒了。 我脑中像划过道闪电一样,有些事情一幕幕滑过,于是过去从背后轻轻捏住她双臂,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 岳晓含浑身倏地一震,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她回头看我,眼里已经湿润:“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拿过她手里的碗放到桌上,紧紧抱住她:“傻瓜,这种事瞒什么?这是我们的宝宝,小岩要有伴了,不好么?” “我怕”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这种时候我不想让你担心!” 这当然算得上是节外生枝,但却完全不让我难过,这样也好,救回杨平然后带着岳晓含上外地生孩子去,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要当爹了! 难怪最近岳晓含变得有点阴郁顾虑重重,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当然也明白了她为什么非要离开那个农家大院住回来。 刚才她很可能去了趟医院,一个人去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这解释很合理,所以我没有追问,只是道:“以后别再单独出门了,好不好?” “嗯”她使劲点了点头,我笑了,她跟着也笑了。我摸着她的腹部,当然还感觉不到什么,但我内心的阴霾终于消散开去。 这时诺基亚“嘟”的一声,我打开一看,是邱圆圆发来的:他们刚刚转移杨平! 第110章 着魔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所谓坐过山车的感觉,指的就是这个? 那意味着我连完善计划的时间都没了,于是我立刻回信过去:知不知道他被转去哪里? 邱圆圆的回信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情势瞬间就变了,我缓缓放下手机,岳晓含抽了下鼻子,撅着嘴道:“我肚里已经有你的孩子了,别再注意别的女人了好不好?” 我皱起眉瞅着她,刚想开口,她却拍了下我的屁股,笑道:“开玩笑的啦,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快把那个叫杨平的救出来,然后我们去度长假,我想去海南。” 我盯着岳晓含两秒,忍不住低头亲了她额头一口,觉得不够,索性拦腰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就像以往一样,我知道关键时候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让你看样东西”她挣脱我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张卫星平面图给我,道:“在网里弄的,不过用处好像不大,那片区域的仓库基本都有大顶棚,看不到下面有什么。” 我拿过图看了看,她在上头画了个红圈代表去过的奥弗兰仓库,只看得到一个巨大的白色顶棚,其实这个棚子那天我们也看到了。 她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心瞒他,道:“的确没用了,杨平被那些人转移了。” 岳晓含张大了嘴:“那…那怎么办?知道被转去哪里了吗?” 我的回答自然跟邱圆圆一样:“不知道。” 岳晓含慢慢坐到了沙发上,撸了撸小岩的头,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对了,那个邱圆圆为什么一直要你去救杨平?” “因为他们是情侣”我看着她道,“现在你放心了?” 岳晓含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开心,那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但她毕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孩,开心过后就是疑惑,顿了片刻,道:“那她自己为什么不找人去救,你有没有问过她?”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杨平一被转移邱圆圆就可以得到消息,却没法救人,显然她在奥弗兰仓库里的内线也无能为力,否则之前也不会说只能靠我这样的话了。 岳晓含见我不说话,突然又问:“早上她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是什么人?” “管那个仓库的,我本来想尽可能搜集这人的资料,现在看来没用了。”我喃喃着回答,“对了,别忘记把照片删掉,安全第一。” “嗯,你放心,就算不提醒我也要删的,你以为我愿意那女人的东西留在我手机里?” 吃醋是女人的天性,这个男人无能为力,我只好笑笑,道:“这样也好,杨平的事我来解决。你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多为我们的宝宝想想,别掺合进来。” 虽然这样说,但我对下一步怎么做毫无头绪,要是那个组织把杨平送到别的城市去,我该去哪里找? 那些人本来或许用杨平来引诱许子闻,现在却发现了他血液的价值,我猜那个组织的科研部门也许想用他的血液来更好地中和跟控制那种不稳定的病毒,这样一个科研部门的负责人亲自下来监督试验也就顺理成章了。 岳晓含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很理解邱圆圆的心态,任何一个女人的男朋友或老公被绑架,都会急得疯掉的。” “你先吃饭”我指了指桌上的碗,“有身孕尽量少吃冰的,先热一热。” “你也吃一点,吃了再想对策。这酱板鸭我一直买,可好吃了!” 我并没有胃口,但为了不让她失望,还是从碗里抓了一块塞进嘴。短短时间内我收到一条极好和一条极坏的消息,心里现在是界限分明的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岳晓含又从冰箱里取出几样菜,一碗一碗放在微波炉里加热,趁着空档过来问我:“你说孩子生下来会不会也是不死哒?” “是就好了呢”我喃喃着,知道那不可能,即使真是不死的,又有什么高兴的? “那取什么名好呢?”她又问。 “男的话就叫王不死,女的话你来定好了。”其实我没有心思想这个,随便回答道。 岳晓含“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边去微波炉换碗,又回头道:“女的话就随我姓,叫岳靖帘。” “嗯,随你。”我眼望窗外有点出神,早上天还好好的,现在居然下起雨来了。 岳晓含把放菜的碗一只只摆在桌上,又拿了两个杯子和一瓶果汁,道:“酒不能喝了,饮料应该没问题。” 她给我倒上,捶了捶我的肩:“说了吃过东西再想,纯果汁可好了,快喝!”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脑子里不知怎么好像变成了收音机,有电波在输进来,我仿佛听见了杨平的求救声,他已经到极限快不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地点怎么救呢? “我说过你已经尽力了,没发现这些日子为了那个杨平我们都被折腾得不轻吗?”岳晓含把小岩放到腿上,在我对面坐下,“说实话我感觉你像着了魔一样,一次次去撞墙,完全不像你自己了。” 我承认她说的对,最近我可不真像着魔了一样么? 我曾经梦见许子闻满脸是血向我求救,现在他却没事,我从没想过杨平会出问题,现在他却命在旦夕,而这一切,都是从那封信开始的。 如果寄信的真是邱圆圆,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她怎么知道这里地址的。 许子闻把我拖进了和那个组织的纠纷,邱圆圆又让我陷得更深,而那个组织,其实在许多年前就和我打过交道,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命里安排好的一样。 我掏出诺基亚看了看,没有新的信息过来,邱圆圆现在估计也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能在富邦待了那么久不暴露,肯定也有些本事,但现在面对恋人被缚却无计可施。 不管怎样,她,或者她的同伴,至少开枪救过我两次,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需要还的人情,因为那本身也是为了救杨平。我清楚整件事里,一定还有不少我不知道的人物还没浮出水面 我也不清楚邱圆圆和杨平是怎么相恋的,但她能和杨平那种病态长相的人成为情侣,可见一定是动了真感情。 不久前她刚失去了爷爷,我不能再让她失去挚爱的男友。 第111章 天降良机 我拿出手机,正想发信给邱圆圆问她池田慧子有没有到公司,铃声却响了起来,是左衣柔的号码。 “喂,什么事?”我问。 “你刚刚有没有情绪激动?”许子闻在那头问。 “没有,怎么了?”我想无论是得知岳晓含怀孕后的小兴奋还是杨平被转移后的小沮丧,都远够不上激动的程度。 “脑波探测器上刚才有显示,小屏幕上的坐标一直在变。”许子闻说。 我脑子一震,那应该是杨平正在被转移! 我从没用过那种探测器,甚至没仔细看过,不知道上面显示的坐标是怎样的,于是问道:“什么样的坐标,国际标准的吗?” “不是,整个屏幕就是市区郊区图,你想象一下雷达屏幕就行了。” 这下我懂了,发出脑电波的目标位置就那样简单地显示出来,告诉你人在哪里。 是怎样的状况之下,让杨平发出了超出一般频率范围的脑电波? “坐标点现在在哪里?”我急忙问。 “正东面,快出屏幕范围了,如果真是杨平的话,那些人好像要把他带出城市。”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如果杨平的位置出了探测器的搜索范围,那就再也找不着了。 “把市区地图给我”我对岳晓含说道。 她也意识到出了状况,立刻放下小岩,把地图拿出来展开在我面前,要从正东出市区只有一条高速路,就是我和阿贺换装行动那次,厢式货车开过的路,笔直开下去的话不仅出市区,也会出省开进浙江。 他们难道是要把杨平带去沿海地带,再偷渡运去日本总部继续研究? 手机还一直通着,“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屏幕上吗?”我问。 “已经靠近边缘线了,不过从刚才开始就不动了。”许子闻说。 “不动?”我心里一震,“刚才杨平的坐标移动得快不快?” “不快,比刚上屏幕的时候慢多了。” 我懂了,那条高速公路堵车了。 “听着,我需要那个探测器,马上送过来,到市区的镇同街口,立刻!”我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在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冥冥中果然有力量在帮我,不用再考虑什么计划,这是我救出杨平的唯一机会! “你要走吗?”岳晓含也知道是多问的,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这儿有没有望远镜?”我却这样讲。 岳晓含点点头,马上去墙角的玩具箱里翻出一个望远镜,道:“只有这个玩具,之前买给小岩的,想等他再大点给他玩。” 我接过望远镜对着窗外扫了扫,倍数很低,但现在这是我急需的,也没得选了,哪怕只能放大两三倍也是好的。 我拿了把长伞,出门时出于安全考虑把兜里的钥匙掏出来给岳晓含,她忽然紧紧拉住我的手:“记住,你有老婆孩子了,凡事小心,为我们想想!” 这种话今天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我亲了一下她额头:“没事,别忘了你老公死不了。” 听到“老公”二字岳晓含眼泪几乎要再次涌出,我却没时间再浪费,转身就冲下了楼,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给我好好完整地回来,不许缺胳膊少腿…” 我真想挤几滴眼泪出来,心里难受极了,但不得不去。 雨已经下得很大,我却只把伞夹在腋下,身上没枪,尖伞就是武器。 我一路奔到镇同街和大路的交叉口,许子闻还没到。我干脆在路边找了个屋檐,翻开地图再把那片区域细看一遍,看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鸣喇叭的声音。 许子闻把车停在路边,几乎就是邱圆圆习惯性停车的地方,我进了副驾驶座,他递给我一个小机器,我当然已经见过这玩意儿,说实话真是小得可以,屏幕就跟以前小孩们玩的手掌机差不多大。 “看到这个小黑点了吗?”许子闻指给我看,“这代表杨平的位置,移动的话仪器就会振,不过从一个多小时前开始就前进得很慢,你最好快点,我刚刚查过,那里出了严重交通事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等警察把事处理完了交通就恢复正常了。” “很好,下去。”我对他说道。 “什…什么?”他一脸不解。 “难道想让老子走着去?把车给我。”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敢不敢?” 许子闻用行动回答了我,很不情愿地开门下车,又返身道:“你没有驾照的对不对?” “那不代表老子不可以开”我边说边坐到驾驶位子上。 许子闻忽然又把住车窗玻璃,道:“小心点,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一旦被抓住我们都完蛋,可不只是交规上的问题。” 我看他淋在雨里,有点不忍心,又想了想,道:“上后面。” “你到底想干嘛?” “少废话,上车!”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许子闻摇着头无可奈何的样子,心说这个家伙自私得可以,好朋友危在旦夕,他却还思前想后,以前还吹什么不怕死,那么恐慌的话干脆注射二十五年期病毒好了。 不过我也知道,那种病毒只能在一般情况下让人活下去,如果出了意外比如枪击车祸空难该死的还得死。 地图还印在我脑子里,我知道从哪条路可以超近道上那条高速,下雨天当然有限速,我始终让车速保持在限速以上几公里,这种交警一般不会查,离那条大路还有两百多米时,前面不出意料堵住了。 我掏出探测器瞅了瞅,这个仪器好像一开始就被设定在这座城市,即使拿机器的人位置变了,屏幕也依然只是城市平面轮廓,那个黑点几乎已经压在了边框线上,估计那辆车再朝前挪个两三百米,我就看不见了。 “好了,你就到这儿了,换到前面来。”说完我就开门下车。 他这才明白我的用意,坐上驾驶座,忽然把车窗摇下一条缝,道:“你有几成把握?” “不知道”我直接回答。 “如果失败了没救出杨平怎么办?” 说实话我没考虑过这种结果,道:“如果我和他不能同时回来,至少也会回来一个。你手机开着,随时保持联系。” 我不等他再说话,迈开步子冒着大雨就往前跑去。根据探测仪屏幕上的距离推算,我现在大概离杨平两公里远,我必须赶在交通疏通之前赶到那里,否则就再无机会了。 第112章 公路上的搏击 我一路狂奔上了高速大路,脚下水花踩得嗞嗞响,车辆排成了长龙,不少司机已经惊异地探出头来,看着一个有伞也不撑在雨里猛跑的怪人。 我脑中用力,回想着项大洪,想着唐凯,想着马三,想着方则和朱祁,想着一切能让我情绪波动的人和事,果然兜里的探测器不断振动起来,我掏出一看,代表我自己的黑点已经显示在屏幕上,离杨平那个黑点越来越近! 不知道那些押送杨平的人有没有这样的探测器,有的话应该能立即发现我,但我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观测我和杨平的距离。我边在车龙缝里跑边拿玩具望远镜看远处,各种车辆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出什么,唯一庆幸的是这段路看起来没有交警。 我跑了至少有一千五六百米,再看探测器时,杨平那个点已经不在屏幕里! 前方的车开始慢慢动起来,我知道快没时间了,k曾经拿着这个探测器在九江追踪过我,显然有变换搜索区域的功能,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弄。 现在离关杨平的那辆车应该只有几百米了,我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的头脑。 我不是铁人,狂跑了两公里,心跳大概已是平常的三倍,胸口像要爆炸一样难受,我只好稍稍放慢脚步,又拿起望远镜看,结果一辆熟悉的车影映入眼帘。 那辆那天我在奥弗兰仓库见过的蓝色厢式运载卡车! 虽然有可能只是碰巧同一种车型,但我内心的直觉骤然升起,告诉我杨平就在车上! 可我刚把望远镜放下,前面一辆轿车的车门突然打开,我根本反应不过来,“砰”的就撞了上去! 剧烈的撞击让我痛得几乎要晕厥,手里的望远镜直接飞了出去。车里瞬间钻出两个人,手里的匕首已向我刺过来,我在认出这辆灰色沃尔沃的同时,也认出了这两个人。 他们正是那次负责接应挟持了左衣柔的k,结果被我痛揍的那两个家伙。 我身体踉跄只来得及微微歪一歪,那个板寸头的匕首刺入我左肩时,我的右掌已经劈在他左颈上! 他眼珠一翻就倒了下去,另一把稍远的匕首这时离我只有十几公分远,我用尽全力屏住前胸肌肉,等匕首刺进来几公分时,左手里的伞柄已往那个人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他当然躲不开,“啊”了一声本能地抱了抱头,我等他胸口露出空档没掩护了,右臂用劲当胸一拳,打得他踉踉跄跄倒退十多步跌坐在雨水里。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还这样胆大,周围的司机都惊呼起来,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殴斗是怎么回事,我却没时间在这浪费,拔出胸口的匕首转身就往前跑去,顺手用伞尖打飞了一个好事之徒正在录影的手机。 我明白这辆灰色沃尔沃是负责押送的随行车辆之一,前面那辆卡车现在百分百确定应该就是关着杨平的车子。 这地方四处都是人,而且随时可能出现交警,我不相信那个组织的人即使看见了我敢开枪。我往前跑了几十米,后厢门紧闭的蓝色卡车已经清晰可见,等我距离车子不到三十米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司机突然踩下油门,卡车撞开前面的一辆轿车,往旁驶入应急道!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我利用前冲的速度,伞尾钩上了车后门边缘的挂把,身子一下子快了起来,我知道不能被拖太久,手中匕首飞出,一下子把前面驾驶室这一侧的后视镜击碎。 司机就如我预料的一样急转方向盘,趁着车速一减同时车身一歪产生向心力的机会,我蹬地跃起,左手连同伞尾的弯柄和车上的铁挂把一起紧紧握住,然后双脚钩住下方的后保险杠,用力过猛之下胸口和左肩伤口的血都迸了出来! 我略略缓了口气,身子往上一挺就贴住了后车门,这样就算司机s形行驶都甩不掉我了。 这时车头一歪,开离高速公路驶进旁边一个岔道,他们显然不想留在人多的地方。 现在杨平和我可能只隔着几米,但风雨声中我完全听不到车厢里的动静。 但我却听见了后面有车跟上来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丰田吉普离我已经不到二十米。 我当然认得这种车,一个蒙着口罩的家伙从副驾驶座探出头,正从车里抽出半自动步枪。 这种距离几乎不可能射失,被射中的话我肯定会扛不住掉下卡车,那么一切都白搭了。 所以我绝不能让他开枪。望远镜已经飞了,匕首刚甩出去,长柄伞肯定不适用,现在能做武器的也只有那个探测器了。 说实话那家伙该用手枪的,那样我绝对没时间做动作。我在他的步枪口对准我前一刻,右手狠狠甩出了那个小小的探测器! 我的右手不仅有力而且有准头,二十米的距离加上迎面车速,这东西的速度跟子弹也差不了多少,几乎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金属制探测器砸上了他面门! “噗”的一声子弹打在我头旁几厘米的车厢铁皮上反弹了出去,溅起的火花几乎刺入我眼睛!那家伙遭受重重一击顿时栽倒进车里,枪也掉在了路面上向后迅速滑去。 但我知道这远不算完,如果第二个人再出来向我开枪,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好在刚才受伤的不是腹部,我屏住呼吸腹肌用力,一个倒翻就上了车顶,居然还把伞一起带了上来。说真的我很惊讶自己在折腾了大半天这种体力下还能做成这样的动作,这无疑就是危急时刻爆发出来的体内潜能,只不过我一翻上车顶,就感觉全身的力道瞬间都用尽,腿一松身子已经软绵绵地先趴下了,当然,那本来就是我要做的 这简直就跟动作电影里的情节一模一样,现在吉普车里的人完全没法向我射击了,而杨平,就在我身下两米多的地方! 我一想起车厢内,脑子里突然一震,要是下面有人朝上开枪,我铁定玩完,就在这时,下边隐约“咔嚓”一下,听起来像是大口径霰弹枪的上膛声。 第113章 遇到了对手 我知道坏了,被这种枪击中够我死上一段时间,于是咬着牙翻了个身,后背刚贴上车顶铁皮,“砰”的一声巨响,刚才趴着的地方已经被轰出一个大洞! 在封闭的车厢里用这种枪回波极大,弄不好会把自己耳膜震破,开枪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不管有没有力气,我肯定不能跳去车头,否则司机一个急刹我就飞出去了,我只能尽量往车顶左侧靠,没了后视镜司机看不到我,当然,只要我一起身,后面丰田里的人就能看见,然后跟卡车联系。 在大雨里,只要我不像刚才翻上来时那样弄出太大声响,车厢里的人应该听不见,他也不可能一直射击,除非他想变成聋子。 我希望杨平此刻是清醒的,即使之前服了什么药陷入昏迷,我也希望刚才的枪声把他震醒,这样他应该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车子现在开的方向绝对是和市区相反的,对面过来的车辆越来越稀少,应该正往乡村开去。 我浑身湿透,迎面打来的雨丝让眼睛都睁不开,唯一的好消息是体内的治疗机制还算给力,伤口不再流血了。 这时我发现车速突然减慢,卡车拐进了一条灰土小路,雨水里路面早已泥泞不堪。 我意识到他们要干嘛了,在前面无人处找个地方停下,然后聚拢过来收拾我!那种情况下我必败无疑! 现在我手里除了一把同样湿透的伞一无所有,我想起屁股兜里还紧紧塞着诺基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浸着还能不能用,但这种情况下打电话又有个屁用。 就算现在想跳车跑,也太晚了。 果然卡车找了个路旁的宽处慢慢停了下来,随后后头隐隐传来丰田吉普的刹车声,我又到了绝境! 杨平明明就在下面,我却救不了他,现在连自己也快要完蛋,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运气不可能一直跟在身边的。 听得出吉普上的几个人已经下车,不用说正端枪猫腰靠过来,卡车头里却没动静,仿佛司机不慌不忙等着后头那些人来收拾我。 我大概只有十几秒钟来考虑怎么应对,突然卡车的后车厢开了,一个又哑又细又闷的声音传了出来:“让我来。” 还没看到人,光这声音就让我起鸡皮疙瘩,随后“噌”的一下,一个人影像我刚才那样倒翻了上来。 这简直就是个从恐怖电影里出来的人,一头乱发浑身黑色紧身衣,外面披着件黑斗篷,一只右边袖管空飘飘的,竟是个独臂人! 然而我没法形容他的长相,因为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他脸上戴着个青灰色像是青铜制的面具,面具上刻画的表情平淡不狰狞,但却让我感到骨子里的渗人。 面具后那种毒蛇吐信般的尖嘶声又传出来:“你不会死,不代表你可以自不量力。” 他手上并没拿着霰弹枪,甚至没拿任何东西,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离我也就几米远。 其实经过刚才的时间我力气已经恢复了一些,可我怕站起来会被一枪撂倒,所以只是手撑下面稍稍坐起,脑中已经有了个念头。 “这算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决斗么?”我问。 面具人朝后摆了摆手,又转回来道:“站起来,现在已经没有枪对着你。” 不知为什么我信了他,慢慢立起了身,卡车后那几个家伙果然枪口朝下,似乎对我面前这个家伙信心满满。 我把伞扔下,道:“那么空手对空手。” “没问题”他答道。 “题”字出口,我身形倏然前窜,右拳一个猛虎掏心直奔那人胸口,这一招是我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空手时常用的。 他没有躲,只是抬起了只剩一小截的右臂,本来空荡荡的袖子里突然射出来一样东西,到了外面“嘎”一下打开,我还没看清楚,右腕一阵剧痛,拳头顿时停了下来。 我定睛仔细一看,那竟是个连着链子的铁钩,深深嵌入我皮肉中! 面具人猛一用力,钩子立刻把我手腕划开,我疼得撕心裂肺,好像手筋都要被勾出,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双膝也不受控制跪倒。 “这样就对了”面具人收回铁钩,硬生生扯掉我一大片肉。 “你…耍赖!”我咬着牙道。 “耍赖?”面具人摇摇头,“这钩子本来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十年前就是了。” 他过来两步一把揪住我后衣领,他的个头比我高大约有一米九,左手力气也大得惊人,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我却无力反抗。 然后我的整个身子就被抡了出去,直接摔到了卡车后面地上的烂泥里。 我不知道脊椎有没有摔断,反正站是站不起来了。 “把他放到后车厢里去,我亲自看着。”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封闭摇晃的车厢里醒过来,当中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顶上那个被枪打出来的洞外,天空还是亮的,只不过没有雨水落进来,看起来雨已经停了。 我浑身都是泥绑满了绳子,右脚踝上居然还有根粗铁链,伤口大开的右手腕还在流血,但已经没了感觉,这种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车厢顶上有灯,所以并不暗,我被锁在一个角落,对角落里还蜷曲着一个人,干枯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连到一个机器上,管子里分明有红色的血液在流动。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这个形似木乃伊的人,的确就是杨平!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根本连半丝血色都找不到,如果不是胸部微微起伏,很难想象他还活着。 我终于见到了杨平,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其实被抓住本来就是我的念头,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不脱离他们,只不过没想到过程是如此的痛苦。 我把头转向车厢后部,那个人正坐在那里,面具上两只没有画眼球的眼睛正盯着我这里,我想那应当是种透光材料,否则面具后的真眼珠怎么看见人? “醒得还挺快呢”他一开口,那种声音就让我发毛 “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盯着他问,反正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好再怕的。 这个人却没发火,道:“我的名字很好记,我叫q,腾讯qq的q。” 第114章 顽强的杨平 “呵呵,老子不玩那种东西。”我说道,“而且你看上去一点也不q”。 虽然我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嘴上还是要图个爽。 那个组织里的这种杀手,怎么都这副德性?k戴着大墨镜,j戴着黑口罩,而这个q,干脆把整张脸都遮起来。 “我真是不明白,k是怎么被你这种废物抓住的?”这个q突然站起身,朝这里走过来,一边把手里的霰弹枪对准我。 “超出你的想象”我冲着他冷笑。 “想象?”q也冷笑着,那声音听起来就如中世纪的女巫,“我倒是很难想象你连把枪都不带就敢来,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小子在这里的呢?” 他把枪收起一个回旋扛到肩上,走过去狠狠踢了杨平一脚,道:“更难想象的是,这骨瘦如柴的家伙居然还没死,要不是上头下令要让他活着,我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去看着他被后头的车碾成肉酱…不,是骨头酱呢!” 杨平没有任何反应,我心中怒火骤然升起,然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都自身难保了。 想想也真可笑,不久前我还沉浸在要当爸爸的喜悦中,现在却变成这副模样,究竟是什么动力,让我为了杨平这小子一次次撞南墙宁可把自己搭上? q过来几步,把枪靠在车厢壁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我的诺基亚,讥笑着道:“都什么时代了,你居然还用这种破玩意儿。” 说完他重重一甩,诺基亚砸在厢壁铁皮上,又反弹下来落到地上。 说实话我并不在乎这个用了一段日子的手机,里头邱圆圆的通信记录早被我清除,甚至连号码在来的路上为了以防万一也被我删了,所以她是不会暴露的。 车身摇得很厉害,这绝不可能是在高速公路上,出了刚才的事,高速上一定会来警察,所以估计他们走别的路出去。 “我们去哪儿?”明知他不会回答,我还是问了出来。 “去你该去的地方”q说道,“你这个家伙本来不是我们的目标,但既然这么不识相要讨苦头吃,那么就成全你。” 这时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还是那种他们特制的黑色手机,“喂,是我。”他道,“大概再过一个多小时,天黑前能到。” 至少我不用担心会被送到浙江沿海地带去了,在普通路上一个多小时绝开不到那里的。 我望着昏迷中的杨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概由于他过于衰弱,他们连一根绳子都没有给他绑上,只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他这种样子怎么能发出那种异常脑电波的? 就在我一直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忽地缓缓睁开了,用极其微弱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不该来的。” 我顿时一阵惊讶,还没回话,q已经过去又猛踹了他一脚,弄得那些管子都剧烈摇晃起来,杨平又闭上了眼睛,我对着q恨恨道:“人已经这样了,你们居然还在抽血!” “这小子的血可是好东西呢”q道,“完善那种病毒,他的血是种极佳的调和剂,高明泽那个白痴,这么久都没发现这个人很特别,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试验品,对了—” 他蹲到我面前,接着道:“我听说姓高的好像和你一起离开后就无影无踪了,你是不是杀了他?” “你想知道么?”我冷眼看着他。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q慢慢站了起来,“就算你真的把那人大卸八块了,也跟我没关系。” “在我看来,最近你们那些人和k他们的争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我们的视野要面向的是全球,你们那种挠痒痒的愚蠢做法,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我不想再接他的话,因为那种连年龄都判断不出的嗓音实在让我难受。我低头看了看右手腕,翻开的皮肉依然没有合拢的迹象,刚才那一击让我伤得太重了。 这时卡车又缓缓靠边停住,q拿出对讲机:“怎么了?” “撒尿去!”应该是前头司机的声音传出来。 q没有说什么,突然过去拉开铁栓,把车厢门打开一条缝,回头道:“让你们两个透透气,该感谢我的仁慈。” “慈”字刚出口,卡车倏地又动起来,这司机尿得也太快了? 可我马上觉得不对,这司机好像猛踩油门急换档走的,完全不像卡车正常启动的速度,开车的人不是刚才那个司机! 站着的q身体失衡一个趔趄,瞬间也意识到了不对,一下子提枪冲到车厢前端看小窗,然后立刻叫道:“混蛋,你干什么,快停下!” 他举起枪,但马上又放下,拿这种枪对着玻璃射击绝对会伤到自己,他摇晃着跑到后面一下把门拉大,把枪用肩颈夹住,左手反把住车顶边缘,像先前那样一个倒翻就上去不见了,然后车顶就传来他皮靴奔踏的“咚咚”声。 这时车身剧烈左右晃动起来,感觉明显是开车的人在走s形,想把那个q甩下去。 车厢后门现在大开,随着晃动一开一合,后面那辆丰田吉普依旧紧跟着,车里的人也知道了不对,正试图把车开向卡车侧边,但被卡车s形的路线所阻,一时超不上来。 我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现在开车的只可能是原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难道…我猛然想起邱圆圆在仓库里的内线,难道竟会是这个人?他也受命押车,但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就一直在找机会中途救人? 只可惜我现在身上不仅有绳子,脚上还有根铁链拴在车厢壁上,想脱身根本没可能,我现在只能想办法让杨平逃掉。 车厢里本来就没有第四个人,“醒醒!”我冲杨平叫道,“千载难逢的良机,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呼叫好像起作用了,杨平的双眼再次睁开,这次手也动了,居然开始把身上的管子一根根拔下来! 我瞪大了眼珠,不敢相信看到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噗”一声,一颗子弹立即从后面射过来打在车厢壁的铁皮上,吉普车上的人显然看到了。 杨平立即蹲下身爬过来,居然开始帮我解绳子! 第115章 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瞅着他艰难吃力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我知道有些人在临死前会回光返照,希望他不是这种情况。 又一声“噗”,吉普上的人只要逮到空隙就会开枪,但在车身左右晃动下很难射准。 这时前面传来“砰”的巨响,我知道那一定是q在对着驾驶室轰,卡车竟然一下慢了下来,我知道糟了,这代表油门松了,也意味着开车的人很可能已经中枪。 我身上的绳索居然被奇迹般全部解开,但那根铁链,被牢牢锁在车厢壁的铁环上,两端都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现在怎么办?”杨平累得瘫坐下来,对于铁链他显然无能为力。 “你先逃出去就好,我们先把后面的丰田干掉!”我左手指了指那台抽血的机器,“扶我过去”。 那机器用挂钩固定着,但没有上锁,只要把钩子摘下就能动。 杨平又爬过去把几个钩子都弄下来,机器下有小轮,“推过来”我说。 “噗噗”两声,又有两颗子弹打过来,都被机器挡住,我的右拳和小臂都已瘫痪麻痹,但我的上臂还没垮,脊柱也争气没断,我努力挪动身子,用这条右上臂揽在机器后面的钢板上。 卡车又开始走直线,不知道是不是q钻进了驾驶室把握方向盘的结果,我知道必须抓紧时间,时关时开的厢门这时候正好大开着,把后面的吉普车完全暴露了出来,我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像残疾运动员抡铁饼一样狂扫上臂,在脚上的铁链拉直之前,一路把那台机器重重扫了出去! 车速至少还有好几十公里,吉普本来就在卡车后只有十几米的地方,就在一颗子弹飞进来打入我左肋的同时,那台机器也飞了过去。 吉普司机本能转了转方向盘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金属机器“啪”的一声震天响,实实在在砸进了挡风玻璃! 你可以想象一辆疾速前进的吉普车被一定体积的金属物迎面砸中的场面,我看不见里面的司机,但我看得见机器里收集的杨平的血瞬间四散飞溅,而那辆吉普立刻就横了过来,车身在向前的速度里猛然翻倒连着滚了三四圈,我甚至看见一个人被甩出来摔进路边的稻田里。 而我自己也在那颗子弹的冲力下向后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是条乡间路,这里显然已经是乡村,“你快跳下去”我朝天喘着粗气道,“我有链子跑不了的,你快逃,拿着那个手机!记住,如果有一个叫岳晓含的打过来,就说我没事过几天就回去。”我一边啰嗦一边指着刚才一直在地上滑来滑去的诺基亚,和k二次交手那次就没摔坏,我坚信这家芬兰公司的产品质量够硬。 就在这时,卡车猛地刹住,随后“扑通”一声,前面好像有东西被推出车外的声音,很可能就是开车人的尸体,那个邱圆圆的内线,就这样牺牲了。 我知道坏了,现在要跑也太晚了,突然车外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高叫:“快跑——” q的骂声也立刻响起:“放开,混蛋!”随后便是“砰”的一枪,我明白这次那人是真的死定了。 但q却没过来,我突然意识到一定是那个人临死前死死抱住了q的腿,有时候即使人死了,但临终前用尽全力抱住什么的话,一时半会很难掰开。 杨平已经把诺基亚握在手里,这也算物归原主,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惨白憔悴的脸上仿佛露出丝感激,枯槁的身子一跃就跳下了车。 他当然是往卡车的另一侧跑的,只要用车体当掩护不落在q的视野中,一旦钻进路边还没收割的晚稻田里,就很难被找到了。可他往前跌跌撞撞跑了十几步,就差那么一点了,我就听到了q的脚步声,他挣脱了! 我心知不妙,刚刚忍着肋部的剧痛用左手把自己撑起来,就听见又一声“砰”,杨平的后背血花四溅,人立刻往前倒了下去! 我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完了! 视野里q从路的这一边慢慢走过去,狠狠踢了杨平的尸体一脚。 我真想立刻冲过去把这个畜生撕碎! q转身走回来,“感觉如何?”他边说边抬起右边的袖子,铁钩又瞬间飞出,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钩子已经刺入我右边的锁骨,钩尖从骨头上端反穿了出来。 这是古代经常用的酷刑,这下连我的上臂也废了。 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让我此刻几乎要崩溃,我刚才还希望有车能经过这里,现在却希望千万不要,因为不管车上是谁有几个人,都铁定会被这个戴面具的疯子杀人灭口! q右臂一用力,我一下子被拉到车后缘边,但脚踝的铁链一下拉直,两厢力道交叉作用下锁骨“嘎巴”就被拉断,痛得我又忍不住惨叫起来! q到我面前,面具上的眼睛瞅了我两秒钟,突然提枪伸手一把扯下我脖子上的羊脂白玉,喃喃着道:“我怎么才发现这是块好玉呢?让你这种货色戴太浪费了。” 我内心的怒火几乎要冲出胸腔,任何拿走玉的人我都绝不放过,只不过这次却毫无办法。 面具内又有嘶嘶声传出来,这畜生好像在笑,“我不能让他逃进稻丛里去是不是?所以只好杀了他,而且这小子看上去太恶心了,还是早死早投胎的好。”他边说边把钩子收回去,然后左手猛力一推,把我整个身子推回到车厢内。 这时外面有摩托车的声音传过来,几秒钟后“砰砰”两枪,随后就是摩托翻倒的声音,我明白两个无辜的过路者已经丧命在这疯子的枪口之下! 这个混蛋,竟然比k和j更加肆无忌惮更加冷血!这种疯子按理不能当杀手的。 “好了,时间很紧呢,该走了。”q说着话把后车厢门关上,“那家伙死了,我只有把你弄回去交差。” 他没有再把我绑上,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也跑不了的,前面传来关车门声,然后发动机一阵响,卡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缺了右手怎么弄,而且这副模样坐在方向盘后,迎面遇到的车辆里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可我现在没空想这个,我只是用左手扒地艰难地朝车厢后端挪动着,厢门本来就不是完全封闭的,我只想透过那道狭小的门缝,最后再看杨平一眼。 车已经开出去相当一段距离,我终于挪到门边,虽然遍体鳞伤,但两眼还是完好的,我把一只眼睛贴到门缝上,几具倒卧在地上的尸体映入眼帘,最靠近田边的那具当然就是杨平。 然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已离得很远,但我分明看见倒在地上的杨平,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旁边的稻田里钻去! 我脑中闪过一道光,突然意识到经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我终于发现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第116章 挖掘记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情绪一直强迫自己去救杨平,因为我们是同类! 我转身无力地瘫坐下来,心里千万只羊驼踏过,早知他也是不死的,我又何必一次次地费力尝试援救,还牵扯进那么多人? 卡车“嘎”一声突然刹住,把我整个人甩到前面,但我却毫无感觉,只是意识到了什么,驾驶室另一侧的后视镜还是完整的,那个疯子一定从镜子里也瞟到了刚才的一幕。 倒车对q那样的人的确困难了点,所以立刻就听到他跳下去的声音,我吃力地爬回去,透过门缝看他拎着枪一路狂奔过去,一头钻进杨平刚才消失的稻田里。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怕听见枪声响起!过了半晌,看到q一个人跑出来,在路边狠狠跺了跺脚,显然没有找到杨平。 我真想开怀大笑,但嗓子里的血只要一开口就会喷出来。我瞅着他一路跑回来,一把拉开后车厢门,“我恨你们!恨你们这种死不了的怪物!”说完一枪托砸在我头顶心上,我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昏迷了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从前见过的梦境,四周飘着烟雾,开始出现一些仪器一样的东西,我好像身处一个硕大的实验室里,有人影正在来回走动。 大脑渐渐清晰起来,梦境变成了现实,自己的确被绑在一张微微抬起的铁制试验床上。我看不到下半身,但感觉脚上的铁链已经没有了,换成的好像是粗条的皮带。 身上湿漉漉的,仿佛被人用清水过了一遍,也许只是为了抹去那些烂泥。 我微微转动脖子,锁骨部位马上就剧痛起来,这地方屋顶很高,面积也远比许子闻的地下室大。我视野范围内没有那个疯子q,有一些身着淡绿色制服的人在四周走动,那种衣服我记得以前看到过。 右臂特意使了使劲,我感觉手腕的神经有点恢复,但根本握不住拳头。 这时一个谢了顶看上去年近六十的男人走过来,拿手电往我脸上照了照,回头道:“他醒了。” 然后我就看到照片上见过的那个人出现在视线中,穿着一件米白色有点像中山装的外衣,左眼上覆着黑布罩,冷冰冰的右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把一张同样湿漉漉的名片展示在我面前,道:“你从高明泽那里弄到的对不对,他人在哪里?” 那当然就是他自己的名片,我居然冲他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哼哼,没问题。”岳腾隆向后挥了挥手,“马上开始实验”。 我目光顺着他挥手的方向看过去,两个穿制服的人推着一台机器过来,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复杂。 这台机器更像是几个仪器的组合。 “准备干什么?”我问道。 岳腾隆背负着双手根本不回答,那个谢顶男人小心翼翼取出一张光碟,塞入机器上的播放器,另一个穿制服下巴上有颗痣的年轻人摁了摁电钮,床慢慢升起,把我上半身支了起来,然后他又将一个连着机器的像耳机的东西戴在我头上,只不过耳机头接触的是我左右两个太阳穴。 “从现在开始,睁大你的眼睛。”谢顶男人说道,“如果你闭上,我就用夹子上下拉开你眼皮,眨不了眼睛可是很难受的。” 说完他一摁手里的遥控器,机器屏幕上慢慢开始有了影像。 影像一片火红,画面非常模糊,但还是能看见四周燃着的烈焰,火光里隐约有巨大炉形的东西,我突然想起了k说过的话。 这竟然就是池田慧子提到的那卷录影带! 太阳穴既不疼也不痒,只是感觉热乎乎的,仿佛有东西在输入我大脑。 画面不是静止的,拍摄的人一直在奔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镜头一直歪歪斜斜,更谈不上聚焦,就好像特地为了把片子拍糊。 我内心的那种强烈恐惧又陡然浮起,感觉整颗心都要跳出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正烦躁到极点无法再忍受时,影像却戛然而止。岳腾隆刚才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这是差不多五十年前你自己拍的”他慢慢说道,“有没有印象?” “没有”我定定神直接回答。 “没关系,我们会挖出来的。”他一字字地说,然后转向谢顶男人,“郭医生,开始下一步。” 说实话岳腾隆的外表并不威严,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至少让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说道。 这个叫郭医生的笑笑,指了指那台机器:“那是最新研制出来的,只要你看过了在上面播放的视频,就会唤起大脑深处的相关记忆,而我们想知道你在那座山上究竟遇到了什么。” “好好睡个觉,醒来后告诉我们答案。”他边说边向穿制服的年轻人示意,那人手持注射器走过来,先摁电钮让床恢复平放,然后把针头插进了我脖子上的静脉。 我感觉着那管液体缓缓进入自己的血液,脑子却没有昏昏沉沉,反而异常清晰起来。 我想起了近来的许多事,想起了所有认识的人,脑中像放幻灯片一样一格一格翻下去。 杨平的确有两下子,光隐藏秘密的本事就远强过我,居然瞒住了所有的人,为了不让身上的秘密暴露,他甚至可以让我去挨枪子儿当替死鬼。 他又是走运的,因为认识了我。王大录一帮人早已对事情不闻不问,许子闻左衣柔犹豫不前,就连岳晓含都持反对态度,只有我还咬牙坚持,结果把杨平救了出去,自己却身陷牢笼。 他有了那个诺基亚,大概第一时间就会联系邱圆圆,我好歹完成了她的重托,可他们又幸福了,我该怎么办? 我明白岳晓含此刻一定正忐忑不安担惊受怕,如果她拨通手机,听到的却是杨平的声音,会是什么反应? 想着想着,我发觉大脑的清晰度越来越弱,倦意一下子从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仅四肢,全身都开始麻痹,意识渐渐消失,我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 第117章 梦回大明 “将军,他们来了!”我被这喊声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刚才在马上打瞌睡。 身上感觉很重,我低头一看,居然披着铠甲,我又看看冲我喊话的人,是个身着皮革甲衣的士卒。 脑中还带着现代的记忆,我非常清楚这是药物注射后的结果。 我叫肖东群,受锦衣卫掌卫事都督田尔耕之命在这里等候一批从南方押解来的机密之物,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原本早该运到的东西不知什么原因迟延了很久。 远处有一队人马缓缓行进过来,可以看到装了十几个贴了封条沉重异常大铁箱的车子移动得十分缓慢,这大概可以解释这些人为什么会迟到。 我发现这些兵卒都配备了火铳,居然是神机营的人!上头可没跟我说接的是他们,可见那些铁箱内装的确实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快到眼前的时候,领头一个戴着铁盔束着革甲的人催马上来和我抱拳道:“这位将军一定是肖佥事,卑职该死,让肖将军久等了。” 我看了他一眼,顿时就呆住! 这个人身材有些消瘦,竟然是杨平! 我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杨平! 只不过他的身体还没有瘦到现代时的病态程度,脸色也算正常,远不像后来那样苍白,可却好像完全不认得我,我呆了半晌,道:“杨…你是何人?” “卑职神机营中军杨新左” 原来他还姓杨,“原来是杨中军”我略略示了示意,“无需多言,赶路要紧,误了时日你我吃罪不起。”说完我手一挥,两队人马合为一路,押着那些大铁箱子往京城而去。 这种带着几百年后的记忆在梦境中回来的感觉是如此的特别,一路上我一直在观察杨平…这个杨新左,他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的年龄,这个年纪能做到中军很不简单,不是家中有权势就是有特别的本事。 两天后,我们赶在期限的最后一刻回到了京师,车队直接被皇上的禁军接管,杨新左所属的神机营其实也属于禁军编制,但不属皇亲卫队。 我弄完交接事宜换了装,特意留下杨新左,请他到米市胡同的便宜坊吃饭,饭桌上他满脸愧意,事实上这一路他就一直在为延误行程向我道歉。 虽然职务上我比他高出许多,但按照规矩我不能问他从哪里来以及押运的是什么,我只是很想知道他个人的一些事情。这家便宜坊开了足有两百年,即使最初便宜的东西现在也贵得吓人,但以我的年俸,偶尔来这里打个牙祭完全不成问题,一个万万没想到几百年前就认识的老熟人,自然要抓住机会和他聊聊,尽管这个人看上去对情况全然不知。 他说这是他在神机营的第八个年头,从普通士卒一路升上来,除了运气,战功也占了一大部分。进营的当年就赶上萨尔浒之战,虽然以大明军惨败告终,但杨新左却以火铳之神射术,单人射杀后金军数十人,战后破格提升为把司官。 说实话我很想问问他的家世,不知道这个和我一样的不死人会怎么回答,但想想算了,何苦为难同类。酒过三巡,他抱拳起身,说时候不早要回营复命,即使当到了中军,复命的步骤还是不能省的。 我没法留他,只好也向他回礼,目送他下了梯子,这时楼外的道上一阵喧嚣,我望向窗外,只见一队官兵由远而近,我轻轻叹了口气,这里本来就靠近西市菜市口,这多半又是行刑队要斩人,而且斩的都是朝官。 这并不是个清平世道,表面的平静遮掩不了内忧外患,萨尔浒之战后金国在关外虎视眈眈,关内各处风声鹤唳,中原百姓生活困苦者日益增多,造成这几年屡有民变。当今皇帝又昏庸无能,宦官当道爪牙遍及,朝政日趋腐败,即使是我现在效力的锦衣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这一切跟我这个不会死的人没有关系,我只是个过路人,经历了太多的朝代更迭,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当我看见囚车里的这人时,还是非常惊异! 这人竟然是前福建道御史李应升! 我和他其实并不熟,也就数面之缘,这人被调离京城前是大理寺推官,也就是现代的高级检察官,为官清廉公正而且铁面无私,得罪了很多权贵,因此才被贬去福建。 前些日子听说他被抓回京城下狱,罪名是贪污赈灾银,当然不用讲肯定是为人栽赃陷害,说来惭愧,去抓他的还是一帮我的锦衣卫同僚。 只是没想到今日他竟被提出来问斩! 说实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见到正直的好官被陷害押赴刑场,我突然有一种跳下去劫车的冲动,但仔细一想,那样做根本无济于事,时政的败坏远不是靠救一两个人能改变的。 何况真那样做的话我的秘密就暴露了,历朝历代每个皇帝,没有不想长生的,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不死之身,肯定会把我抓进大牢然后严刑拷打,逼着说出长生的秘密,而我显然提供不了答案。 自己毕竟只是个过路的,最好不要意气用事,想到这里,我叹息一声,慢慢把握在佩刀上的手松开,放任行刑队在眼下缓缓经过。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下楼去付账。自己也算这里的老客了,老板看上去一直对我很畏惧,因为身上的青绿蟒衣,代表了一种所属机构挡我者死的权威,尽管我内心对这种权威极其厌恶。 官马在不执行公务的时候不能私自骑,所以此刻我只是用走的,往菜市口的反方向而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那种药物没有送我去黄泉山顶,却把我送回到几个世纪前的北京城来。 正走着,背后忽然有人喊我:“肖佥事留步!” 我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戴着方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从后方赶了上来。我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是工部侍郎刘宗周府的管家。 他到我面前施礼:“我家刘大人请您务必去府上一趟,望肖佥事赏光。” 我觉得这种邀请有点奇怪,之前虽然去过刘府但却是为了公事,像他们这种文官,对于东厂和锦衣卫是十分反感的,今天怎么会请我这样的人上门? 锦衣卫和朝中文官历来不和,按理说我应当避嫌的,但工部侍郎是仅次于尚书的工部二号人物,我又不太好拒绝,所以只好回礼应了一声,就跟着这个管家去刘宗周府第。 第118章 黄老之物 刘府在西直门街,离护国寺很近,出于保险起见,我让管家带我从后院门进去,在庭落里绕了半天,到了内院,管家轻拍屋门:“大人,肖佥事来了!” “快请他进来”屋内传出了声音。 管家推开屋门示意我进去,我跨过门槛,就看见一个穿着便服、包着头巾头发微白的人背负着双手,看到了我,立刻过来拱手道:“肖将军,别来无恙?” 我跟刘宗周一点不熟,而且论职位他比我高出不少,居然会向我行礼,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于是我立刻身体前倾还礼:“愧杀在下了,不知刘大人找我来有何事?” “请坐”他示意,我在檀木椅上坐下,这椅子放到今天卖几十万不成问题。有个丫环端了盘子进来,给刘宗周和我奉上茶,又作了个万福,然后退出去关上屋门。 “肖将军,听说你刚押解了一批南方之物回京?” 我心说你消息倒蛮灵的,答道:“是。”我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想听听他接下去说什么。 “你可知那些是何物?”他果然问了出来。 我当然摇首道:“在下官卑职浅,只负责押送,不知也。” 刘宗周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慢慢道:“我虽在工部任职,专责营造,但对黄老之物,却也略知一二。” 我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好也掀开杯盖喝了一口,等他继续讲。 “如今天子为佞人所惑,国事不理,善恶不分,以至政纲腐坏,民怨日积,长此下去,肖将军认为会怎样?” 我怕他故意在套话,当然不能被抓把柄,抱了抱拳道:“肖某只奉命行事,从无他念,朝中之事,全仰赖大人等。” 我发现自己的言语和动作明显跟现代有了差别,但感觉没有任何不适,非常的自然。 “据本官所悉,那批从南方押来的东西,正是魏九千岁命人所取,为皇上炼长生丹药所需的黄老之物。”他看着我道。 我心里“嗤”了一声,一来我没想到刘宗周会称呼魏忠贤九千岁,他这种人应该是极端痛恨宦官的,上一句话里不是还在说佞人么?二来我自己虽然不会死,可我从来不相信炼丹能让人长生,从始皇帝以来就没人成功过。 “大人的意思是?”我问。 “黄老之物毒性甚强,稍有不慎便可致人命,嘉靖先帝即崩于此。我所虑者,有人故意进妄语献毒物于皇上,意图不轨。”刘宗周一边喝茶一边用杯子故意遮住脸,只露出双眼瞄着我说道。 我不明白他一会儿尊称魏忠贤一会儿又暗示姓魏的有阴谋,究竟想表达什么?难道他不怕我说出去?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直接觐见圣上说明此意?”我想他该不会糊涂到要我去跟皇上说,以我的职位根本不可能直接见到皇帝。 刘宗周叹了口气:“没有实证,能说什么呢?”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他是要我想法子去弄一点那些东西出来。 可为什么找我呢? “刘大人,在下已懂您的意思,可不管那些东西是何物,都已送进大内,绝无可能再取出来…再者—”我也盯住他的眼睛,“刘大人方才好像是说魏九千岁有问题,不怕在下去通禀么?” 刘宗周凝视了我片刻,慢慢道:“肖佥事,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他忽然站起来踱了几步,又道:“世说锦衣卫非心狠手辣之人不能当之,非虎豹豺狼之辈不能聚之,所谓飞鱼经过处,朝官不留生,绣春狂舞夜,鸡犬无幸存。” 我也一下站起身,手握佩刀:“刘大人!你这算是谤言诋毁我等么?” 我当然是故意这样厉声说话的,不然就显得不正常了,刘宗周转身望着我:“肖将军尽管取走本官人头,这样我就可以见到老友了。” “老友?” “今日被问斩的李御史,是我多年的好友。”他眼露悲愤! 我如遭雷击,身子不由慢慢坐下,以我的级别,是穿不到飞鱼服的,也配不到绣春刀,但我很清楚锦衣卫里那些首脑人物的所作所为,就连我的顶头上司田尔耕,也是魏忠贤跟前的一条恶犬。 “肖将军,李御史是怎样的人,你该很清楚?如此正直之士却遭遇这般下场,你认为还不是时候清君侧么?” 我抬头看向他,道:“大人是说只要能证明所押运之物乃是毒物会致人死地,便可去告九千岁图谋不轨意欲弑君?” 刘宗周右拳重重捶了捶自己的左掌:“正是!” “大人觉得皇上会相信?” “无论如何值得一试”他看上去信誓旦旦,“如若不成,刘某人便人头落地也认了,正好追随李御史去!” 我故意装作沉思良久,其实心里已做出了决定,不能让更多李应升那样的好人去死。 “好”我再次站起,“肖某就为大人效命一次,不过我只尽力带出一点东西来,成功与否不能保证,而且不参与其它任何事,若事情不举败露,请大人不要牵扯到在下身上。” “一言为定”刘宗周大步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肖佥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厢先谢过了!” 我看他一个堂堂三品大官居然要给我鞠躬,连忙托住他的双臂:“大人切莫如此,在下经受不住,肖某尽力就是了,容我两至三日。” 出去的时候,我走的当然还是后门。我知道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只有刘宗周一个人,这些文官行事历来都是一群一群的,但我根本没兴趣知道还有谁参与,因为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他们能成功,以魏忠贤的毒辣手段,要反过来弄死这些人易如反掌。 这个刘宗周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大,还不到半百,这样执意行动,只怕也活不到五十岁了 当然,孤注一掷也好以卵击石也罢,都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只答应帮他取到一点点那样的东西,至于结果怎样就管不着了。 想到这里,我瞅了瞅皮带上的象牙腰牌,要办成这件事光靠我自己不行,还得去找一个人。 第119章 监守自盗 我要找的这个人叫鲍曾,是禁军武骧右卫里的一个千户,职位比我略低。 之所以找他,因为这人不仅好色而且好赌,经常流连于京城的各大赌场和青楼。可他好赌却不善赌,所以欠了一屁股债,而我平日又没什么开销,所以时不时接济他一下,久而久之他就欠了我不少钱。这里最关键的是,我虽然隶属锦衣卫,但不是内卫,没有特殊任务的话不能进大内,但鲍曾却可以。 我知道今天他不当值,所以离开刘府后径直就去了他家,轰走了正在跟他鬼混的两个风尘女人。 鲍曾肯定我又是来要债的,干脆两手一摊:“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再给我一些时日。” 我当然知道他这德性永远也还不出,其实我也不缺那些银子,于是在他面前坐下,道:“要还债其实很容易。” “怎么个容易法?”他马上问。 我故意压低声音道:“今日早些时候运进大内的那批货物,你可知是什么?” 鲍曾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此乃绝密之物,我如何知道?” “那些东西叫长生石”我故意编了个名词,“皇上要炼不死妙药,那东西必不可少。” 他眼中疑惑更重:“天底下真有这种东西,真能炼出不死仙丹来?” 我摆摆手:“真假先不管,现今外头有人重金想弄些这种长生石,若你能进去…” 我特意不讲下去,眼睛直瞟着他。 鲍曾脸上立刻露出难色:“肖兄莫非要我去偷些出来?那可是死罪…” “这些东西是我亲自押送回来的”我说,“十多个箱子的东西,拿几块出来谁能知道?” “那…”他还在犹豫,“出价多少?” 我在手掌中心比划了一下:“如此尺寸,一块便值纹银百两。” 鲍曾眼睛一下直了,明朝是个薄俸时代,无论文官还是武官,薪水普遍不高,有钱的官员基本靠贪污。我知道他的月俸不过十四石,折合银子也就十两出头,我告诉他一小块那种东西就值一百两,将近他一年的薪水,换了谁都会动心的。 而且这人行伍出身,早年很苦,真是靠战功一路升上来的,升到一定职位后自然就开始吃喝享乐,但我知道他又没什么背景,千户对他也就到顶了。 这样的人往往没什么外快,所以有财就贪,且没有那么多顾虑。我见他快顶不住了,顺水推舟从怀里拿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放:“这是人家给的定金,即使消息不灵,箱子里是别的东西,也尽管拿来,定金是无需退还的。” 这当然是压倒鲍曾的最后一颗定心丸,他抓过银锭:“好,我答应你!” “只是…”我又故意说道。 “只是什么?” “凡事要小心,你若被抓住,可别说是我指使的,肖某不会承认。”我觉得这样说,更增加了事情的可信度。 “放心,既拿了银子,事一定办好!”他信誓旦旦地说。 “对了”我又提醒他,“那些箱子是贴封条的,你务必等封条被人揭去后才可动手,不要过贪,几小块便可。” 鲍曾一口答应下来,说等拿到东西了会来找我,于是我不再逗留,抱拳施礼后就离开。 在我印象中,用来炼丹的黄老之物多半就是石头,至多也就是粉末,如果鲍曾偷出来的真是粉末,我也可以说是石头磨成的。 与其我自己去冒险,不如找个人监守自盗。 这三天原本就是我的假期,这是奉命押运那批货物前就定好的。转眼两天过去了,鲍曾一直没上门,到了第三天早上,我终于忍不住自己去了他家,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也是我答应刘宗周的截止期限。 我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鲍曾伸出手一把将我拉进去,然后把门关上插好。 我注意到他连甲衣都没脱,应该是当完值刚从皇城里回来。桌上放了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我相信他已经弄到了东西,只不过不明白几块石头用得着裹成这样吗? 鲍曾把我拉到桌边坐下,道:“你外头那些人,可靠么?” “当然可靠,鲍兄是何意?”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石头。”他压低了声音道。 “莫非是研磨后的粉末?”我问。 他连连摆手:“非也。”说着开始打开布包,里头有个铁盒,铁盒打开又有个木盒。 我心说这搞的什么鬼,这时一股刺鼻的味道从盒子里散出来,鲍曾已捏住鼻子,嗡着声道:“这银子可真不好赚,肖兄,你自己看!” 我终于注意到木盒子边缘已有被腐蚀的迹象,里面是一团赤红色的泥巴。 这些货物原来不是石头,不是粉末,而是泥! 这是种类似硫磺的味道,转眼屋内已遍及,鲍曾边抹眼睛边重新把布包裹严实,呛了两声道:“昨夜我当值,三更时才有一帮内侍公公出来撕封条,我趁着个空抓了些出来,原本还想多挖些,只怕味道太重露马脚。” 他盯着我,眼中满是怀疑:“这种东西,能炼长生丹药?” 我当然没法回答,只道:“无需多管,东西交给我便行。” 鲍曾一下抓住我手腕:“泥是软的,尺寸如何算法?” 我轻轻抚了抚他,安慰道:“尽管放心,我尽量多要些银子来便好,亏不了你的。” “好”他心里放下块石头,“肖兄早去早回,我今夜还要回去当值,只是那些铁箱已被清空,再也弄不到更多了。” 我心说你本来还想继续挖是怎么的,道:“我这就去城外见他们,给我几个时辰,日落前一定回来。” “路上小心,这泥味重,千万别落出来,被人发现你我皆要掉脑袋!”他送我时再三嘱咐。 我等他回去关上门,脸上笑了出来,但心里又沉了下去,这红色的泥真的是黄老之物? 我原本该直接去找刘宗周,但从这里到刘府要过大半个城区,现在是白天,我又没有马,一路拎着这东西太冒险。 所以我连钻几条巷子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把门窗都关紧,把泥放在木盒子里不行,我必须换东西装。 打开后那股异味又冲出来,正如我所料,木盒被腐蚀得更厉害,我干脆拿出柜子里最大的一个瓷碗,抓起那坨泥塞了进去。 手很痛,这东西明显有很强的刺激性,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很惭愧我没告诉鲍曾这批货物可能有毒性,因为我怕一说他就不肯去偷了。 我把大腕装进铁盒,再次用几层布包好,我知道带硝磺味的东西在光热下都很危险,所以把包裹塞到了床下,等着傍晚的到来。 第120章 炸泥 城外当然没有“那些人”,我一直待在屋里,到窗外太阳西落,才从墙上的暗洞里取出二百两银子,加上之前给鲍曾的那一百两,就是我全部的积蓄。 身为锦衣卫,当然也被迫干过不少违心的坏事,捞过不少不该得的钱财,人活在世上原本就很难按自己的意愿活,我只能尽量做到把持分寸。 这些微不足道的钱,如果真能帮刘宗周他们办成事铲除掉奸佞,那么也算我为国家为朝廷做了点事,尽管我清楚他们成事的可能性不大。 我怀里揣着银两出门,很快又来到鲍曾家,他应该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这次还没敲他就把门打开了。 “如何?”他着急地问。 我关上身后的门,把几个银锭掏出来放到桌上,道:“这里是二百两。” “才二百两?”他好像有点失望。 “那些人说那团泥值五百两,扣除之前给的定金还剩四百,这几年下来你欠了我二百,可不只有二百两了么?”我说。 “哦,原来如此。”鲍曾挠了挠自己的头,算是接受了。 我看着他把银子拿在手里捏,道:“少去赌,若再欠钱,可别再来找我。” 其实我明白他基本不会听,这种人能改正才叫见了鬼,但话总要关照的。 “还有,此事…”我盯着他又道。 他会意地接下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肖兄放心,鲍某人懂。” 这就是我和这个鲍曾所有的接触,接下来该轮到工部侍郎刘宗周了。 我赶回家,把包裹从床下拿出来,这时已经很晚,大街上已不像白天那样热闹。 即使这样,我还是选择走小路,弯弯曲曲着绕到了刘宗周府邸的后门,叩响了门环。 来开门的是那个小胡子管家,他好像一直就在等我。 其实我知道刘宗周也一直在等,因为我进屋的时候,他连眼眶都是红肿的,显然一直就没睡好觉。 我把包裹放在桌上:“刘大人,你要的东西在这儿。” 刘宗周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给我的感觉,他早就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肖将军果然守约,没有让本官失望!”他边说边如获至宝般打开包袱,很快那团赤色的泥就露了出来。 我看他咳嗽着用衣袖捂住了鼻子,不禁道:“敢问大人,这究竟是何物?” 刘宗周凝视了红泥片刻,把铁盒盖上,示意管家把东西收好搬走,才坐下对我道:“不瞒将军,此物书中有记,名曰炸泥,北方不产,只出于长江以南。” “哦”我点了点头也坐下,“此泥真可用来炼丹?” “炼是可炼”刘宗周道,“只是要炼出长生之丹,却是绝无可能。人食五谷,焉能无病,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又怎么可能长生不死呢?” 我心说你面前就坐着一个反例,嘴上道:“只是大人如何证明此物有毒可害人呢?” 刘宗周冲我摆摆手:“这个不需肖佥事担心,我自有办法。” “圣上宠信九千岁,只怕没那么容易相信朝臣之言,所谓祸从口出,在下劝大人还是要三思后行。”我觉得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他目视远处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慢慢道:“自古忠言逆耳,若皇上执意不信,恐遭天谴啊!” 我心说这人还真大胆,如果这话落到田尔耕这种货色耳朵里,那说话人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不过刘宗周既然敢在我面前讲这种话,证明他对我绝对放心,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我跟那帮同僚不一样。 “肖佥事,若真遭天谴,也无需惊异,凡事皆有天道。”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玄机,但我本来就不打算牵扯进这件事,看看已快深夜,于是站起身道:“事既已办成,肖某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刘宗周突然拍了拍手,外面一个年轻家丁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漆盘,里头的锦布上放着几大锭银子,足有五六百两。 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摆手:“刘大人不必了,我不是为钱才做这事的,若真能为国除害,吾愿足矣,只是希望大人谨记说过的话,事若不成,别把在下扯出来就行。” “这个放心,我知道。”刘宗周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然后从盘子里拿起一锭银子,“好歹收下一点,否则本官于心有愧。” 我还是坚决拒绝,刘宗周叹了口气:“你若执意不收,不如换点东西,稍等。” 他走去后面,片刻工夫就回来,掌心里托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到我面前道:“本官家世代供职工部,此祖传之物还望笑纳。” 边说着他边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把插着钥匙的铁锁,这锁跟平时看到的横闩元宝铜锁完全不同,样子更像现代锁。 我心说我要锁干嘛,道:“既是大人家传之物,在下怎敢妄拿?” 刘宗周道:“此锁为祖上打造,精巧异常,无论锁住什么,没有锁匙,外人休想打开,肖将军收下,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早就听说这个刘家祖上能工巧匠众多,制出过不少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想既然已经拒绝钱财,再不收这个恐怕太不给面子,于是接过盒子谢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人了。” “如此本官便心安了”他道,“只是将军须得小心,此锁不可受重力,或斫或敲或砸,锁内毒针都会倾巢而出,致人于死地。” 原来是把防盗机关锁,这倒挺有趣,以后有什么重要机密物件,倒是派得上用场。 我把木盒塞入怀中,就此和刘宗周道别。 整件事过程波澜不惊,比原先想的要顺利,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外面一片漆黑,我出了刘府,才想起来忘了一件事,我本来想问那东西为什么叫炸泥的,但既然已经出来,只好算了。 那种泥里面应该含了硫磺的成分,遇火或许就会燃烧甚至炸裂。 我不去多想,要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又要穿青蟒衣回镇抚司报到,不知道下一个任务是什么,但大体无外乎监视或抓捕,接收押运这种事不是常有的。 这是我在锦衣卫所里的第九年,本来只为混口饭吃,没想到几次“大难不死”立下功勋后竟一级级扶摇直上,由一个最低级的小旗校尉一直做到佥事,当然这对我也同样到顶了,说实话我也不想再往上升,越上去就越引人注目,也许哪个还没死的许多年前见过我这模样的人就会发现。 我的外貌一直都是三十几岁的样子,所以在记忆里一般只在同一个地方至多待十年左右,也就是假设三十到四十岁的年龄段,时间再长难免露马脚 现在差不多又到了转移去下一站的时候,但这次不同以往,想从锦衣卫这个组织脱身谈何容易,一走了之的话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追到你,即使死了他们也要见尸看看是不是真死了。怎么离开这个恶名昭彰的机构已经成了近来我一直在烦恼的事。 就在我边走边想的时候,巷子前面有人影一闪,我感觉那人形很熟悉,立刻就跟了上去。 第121章 扑朔迷离 这人其实本来是朝我走过来的,似乎发现我后立刻掉转头回去并加快了步伐,但始终摆脱不了我,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我到他跟前,道:“杨中军,夜深人静,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平—不,杨新左朝我抱拳施礼:“肖将军,卑职抄近路回家,以为被歹人跟踪,还望将军不怪。” 古时候武官是有集中居住地的,锦衣卫和神机营的军官住所原本离得就很近,所以在这里遇上他其实也很正常,只是我明明看到他一开始走的是反方向,现在却说回家,这倒有点不寻常。 但在锦衣卫所待久的我却不动声色:“既然如此,不如同走。” 杨新左当然无法说不,拒绝锦衣卫可是很危险的。我们一同行了大约两里路到了一个岔口,由于住所方向不同,就在这里分开。 可我却没有走远,闪进了路旁一个阴影里的空处,视线中,杨新左果然又绕了回来,重新拐进了刚才出来的那条巷子。 从刘宗周府邸回我家当然可以走大路,虽然不似白天繁华,但即使在晚上,大路旁边很多地方也是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而且时不时会有夜巡的锦衣卫出现,所以为了避免遇见熟人,走小路是最好的选择。 刚才那条巷子,就始于刘府后门,一路可以直达这里,反过来说,从这里沿着巷子走过去,也基本就是通刘府的。 这个杨新左,难道本来就是在去刘宗周家的路上,只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里,才遇上的我? 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转头返回去的,继续走过来的话我反而不会怀疑,但我知道在那种突然碰到的情况下人很难控制自己的第一反应。 我眼见他进了那条小巷,没有马上出去,只过了片刻,他果然又微微探出一点头来,往我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后才重新返身回去,这次应该是真的进了巷子。 这种小把戏对一个锦衣卫特务当然是没用的,我身形立刻窜出跟了上去。 我和他始终保持十五丈左右距离,也确保自己永远贴着墙边的暗处走,飞檐走壁跟踪是不可能的,所谓身轻如燕踏雪无痕轻功绝世都是胡扯的东西,那么重一个大活人踩在瓦片上快速移动却不弄出一点声响,要么是鬼变的。 不出我所料,他的目的地果然就是刘宗周的家,显然和我一样,他也是不愿被人察觉,所以才选择在夜间走小巷的。 我瞅着那个管家提着昏暗的灯笼开门让他进去,突然觉得有点滑稽,我到底跟到这里来做什么,杨新左去找刘宗周关我什么事? 只不过他那样一个中下级军官,居然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找一个三品大臣,着实不可思议!他这是个人行为,还是代表神机营来的?如果是后者,那么神机营和工部究竟搭在一起搞什么,想对谁不利? 这当然是锦衣卫当久了养成的思考习惯,我忽然摇摇头觉得自己很可笑,虽然按理这种事足以达到让锦衣卫和东厂调查的标准了,并且顺藤摸瓜下去铁定能查出原委,但我干嘛要助纣为虐?不管他们在里面干些什么,当不知道就好了,于是我调转身子,朝原路走了回去。 结果走了没多远,迎面又过来一个人,而且又是一个熟人。 这人鹰钩鼻尖下颚,一脸阴险相,竟然是个跟我一样的锦衣卫,连级别都一样,佥事李铜风! 他同样穿着便服,不像杨新左,他见到我一点也不慌张,我俩几乎同时向对方抱拳行礼,“李佥事,不曾想在此处相见。”我说。 “原来是肖佥事,不知这么晚了你从何处来?” “从工部侍郎刘大人处来”我不能隐瞒,因为瞒不过,“无事小聚而已,不知李佥事深夜又去往何处?”我马上反问。 “李某也正去刘府,有点小事。”他显然也知道瞒不了我。 我没问他去干什么,虽然共事多年,但我一直跟此人保持距离,原因很简单,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人就是条十足的鹰犬,当然我也是,但自认不像他那样狡诈狠毒。 我们明显不想彼此多纠缠,就这样象征性寒暄了几句,然后再次施礼道别。 我没有回头去看,可能他也一样,两个身着便服的锦衣卫这种时候在一条静寂的小巷里相遇,当然都清楚对方有着不可说的秘密。不过我相信即使他问到我,刘宗周也一定会好好应付的。 一路回到住处,我把装锁的木盒掏出来放进墙上的暗洞,然后躺到床上寻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如果是上头发现了刘宗周的异常举动要调查,手段多的是,怎么可能就这样派个人上门去,而且还是在深夜? 如果李铜风是个人行为,那更难解释,我清楚记得前不久去抓李应升,就是这个李铜风领的头,刘宗周该恨死他才对,又怎么会请他去家里? 躺在床上半天,我的睡意并不浓,窗外月光照到脸上,我索性坐了起来。 那种炸泥,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现在想来,正如刘宗周所说有记载,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图画。 说到黄老之物,用来炼丹的常见物什,无外乎朱砂、水银、雄黄、硝石、白金、明矾等几种,而这些东西几乎都有毒性,为皇帝炼丹的那些术士们清楚得很,所以光证明那种炸泥有毒就想指证魏忠贤意欲弑君,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炸泥或许的确可以用来炼丹,但刘宗周要那种泥,却绝不是为了证明其有毒。 另外,他如果真和李铜风有外人不知的紧密关系,大可让李去弄那些炸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找我?李铜风虽然跟我一样不是内卫,但善于钻营打点,跟那些禁军军官的关系要远比我密切。 我觉得这事不能再不管了,何况李铜风已经看见了我,到时候万一出事肯定会牵扯到我 根据规定,去镇抚司报到是在巳时,但早上辰时文渊阁就开了,方便那些编书的学士文生起早开工,而文渊阁也是皇城内唯一一处我不需要通禀就可以进入的地方。 我决定一早就去那里,争取在一个时辰内查出那种炸泥到底有什么用途。 第122章 文渊阁 早上辰时,我准时出现在文渊阁门口,忍受着那些文人厌恶的目光。 我身上的青绿蟒衣对他们来说就跟真的巨蟒一样,随时可以吞人的。 可我没兴趣管这些,雕栏后的大门一开,大步就踏了进去。 时常查阅古书的习惯,我很早就养成了,一旦知道有新的关于古时历史的书编纂出来,我总会找时间来这里翻阅。 但今天我的目标却不是历史书,而是黄老学说里关于炼金术一类的书,我在放置那种书籍的区域来回地翻找,最后在一本叫紫虚灵石录的道家书里,看到了这种炸泥的内容。 “魑魅泥,产自饶州天朦山,途险难获,味辛性烈,遇龙香则化,闻者无救,遇炎火则炸,近者必死,故亦曰炸泥,传古之赤松子自焚所用,滴血入泥故为赤色。” 我慢慢放下书,眼光显得有些呆滞,我还带着一点现代的记忆,原以为那种注射药物不灵,没想到还是挖到了我深层记忆里跟黄泉山有关的部分。 这种炸泥,原来是黄泉山上的泥。 我好像知道那些人要干什么了。 明天是天子郊祭的日子,虽然这位皇帝贪玩懒政很少上朝,但祭天祭祖的时候却不敢怠慢,哪怕是明天那样的小祭,也每次必到。 而魏忠贤是个极善邀宠的人,这种时候必定亲自作陪从不缺席,如果有人把这种红色的泥偷偷放在供桌下,等祭祀时用的龙涎香燃起,那种刺激的味道十倍百倍剧增散播开来,就不是捂鼻子遮眼睛那么简单了。 杀魏忠贤没问题,没想到居然连皇帝也不放过,他们才是要弑君的人!这根本不是天谴,这是人祸! 他们特意选在小祭日动手,因为仪式不在城内天坛进行,文武百官也不会全部去,死亡的人有限,朝廷受损的程度也就有限。但这绝不代表他们做的是对的! 这些人以为弄死个皇帝换个人当,就能化解当世的种种内忧外患? 我虽然记着这是药物注射后的结果,但现代的其它记忆却很模糊,完全想不起明朝有没有皇帝被弑,也完全不知道梦中所处的此时此刻之后要发生的事。 我感觉背后已经沁出了冷汗,虽然刚才只是一个假设,但我觉得几乎就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实,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不顾一切冲进大内去告诉皇帝我是从未来来的,他马上要闻香而死,如果想活命就别去郊外祭天?那些太监和侍卫一定把我当神经病抓起来关进大牢,然后刑部以妖言惑众罪把我处死。 或者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那么事后查出炸泥的来龙去脉,罪魁祸首不会指向魏忠贤,因为他不可能连自己一起弄死,那么以东厂掘地三尺的能力迟早会查出一切,何况无法保证事件的参与者里不会有事后害怕主动去告密坦白的人,文官胆小,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很多次。 最后查来查去我也肯定脱不了干系,我倒是不怕死,但鲍曾怎么办?他只是生活作风不好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虽说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把他供出来,但以东厂那帮魔头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行事风格,那天晚上值夜的禁军从上到下恐怕一个都逃不了。 想来想去,只有尽全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我不会去找刘宗周,他是主事的首脑之一,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清楚他们要干什么,我也不去找李铜风,因为吃不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要去找的,只能是那时的杨平—杨新左。 就在跨出文渊阁大门的时候,我和一个迎面进来的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这人着装看上去铁定是个年轻学士,这种人撞了锦衣卫一般会吓得立刻躬身道歉,但这人却胆大得很,瞟了我一眼,用种轻蔑的口气道:“汝类人也会在此地,不知又来抓哪个?” 我本已出去不想理他,听他这样说,不禁又回过身来,整了整头上的纱帽道:“我这类人为何不能来这里,你哪只眼看到我抓人了?” 离得近的两个文生已经吓得连给这人使眼色让他收声,没想到这人却毫不胆怯,继续道:“汝等不是都把时间用在抓人审人上了么?六亲不认之辈跑到此阁来,简直有辱斯文!” 我知道文人普遍怯懦,但偶尔也会有胆大偏激的,面前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于是我故意握了握佩刀柄,道:“休要血口喷人,哪里看出我等六亲不认了?” 他“哼哼”两声,道:“前几日被冤杀的李应升李大人,就是最好的例证,抓他的难道不是你们?” “那又如何?” “带头去抓李大人的,难道不是他的亲侄李铜风?” 我顿时怔住,我从来不知道李铜风是李应升的侄子! 我一下失去了继续跟这书生打嘴仗的动力,狠狠扫了他一眼,大踏步离开。 锦衣卫上层那些人,时常会考验手下,只要有机会,就让人去抓跟他们有关系的至亲好友,以检验这些人对组织的忠诚度,李铜风奉命去抓捕李应升,无疑就属于这种情况。 难道他是出于无奈,其实心里一直愤愤不平,本来期望李应升能逃过一死,可最终得知叔叔铁定要被处斩,所以愤慨之下才和刘宗周合在一起共同举事? 但以李铜风过往的举止行径,他倒真像是刚才文生口中那种六亲不认的人,难道上头其实早就注意到刘宗周那些人的异动,特地利用李铜风和李应升的关系,故意让他和刘宗周那些人接洽,以套知实情? 以锦衣卫的德性,做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如果那样,就意味着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得计的刘宗周他们大难临头了! 巳时就快到了,锦衣卫虽然险恶,但内部纪律严格赏罚分明,迟到是要受惩处的,由于我是休假归来,没有官马可骑,只好大步流星疾走过去,万幸赶在点卯前到了镇抚司 我和一帮同僚礼节性地寒暄,好在今天没有特别的任务,可以自由行动,但明天一早就要出勤,在皇帝去郊祀的时候负责京城的巡备。 那意味着我有一天的时间去办自己必须要办的事,在镇抚司待了一会儿,我就离开直奔神机营驻所。 第123章 不可避免 我当然不知道杨新左具体住在哪里,但去神机营总能问得出来,如果能在那里看见他就更好了。 很可惜,那里的军士说他今天生病了没来,于是我问出住址,直往他家里奔去。 昨夜他去了刘宗周家,今天就生病了,我冷笑一声,在他家门口翻身下马。 可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我贴着门听了听,杨新左好像不在家。 我不相信他去就医了,或许是和同谋的人在商讨明天的具体事宜。 天子出祭,神机营一定负责外围守备,但仅靠杨新左是进不了祭坛的。我不知道刘宗周他们还买通了哪些人,特别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和近侍,但那种泥燃化之下刺味四出,周围的人全都无法幸免,哪个侍卫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去做那种事? 退一万步说,即使李铜风真的为了给叔叔报仇大义凛然变荆轲,凭他的级别也同样到不了皇帝身边,况且布置祭坛和供桌也不是锦衣卫干的活。 难道是某个陪同的大臣抱着必死之心在祭祀现场负责安置炸泥,那怎么来得及?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要真是那样的话,要杨新左参与干什么? 现在将近正午,换了别的锦衣卫早踹门进去了,但我却在大太阳下站了半天,最后扭转了身。 随着马蹄声远去,门竟然偷偷开了,杨新左微微探出头来,看外面无人,长出了一口气,结果刚走出来两步,就看到我从门外一侧的墙角后转出来,两眼死死盯着他! 他表情立时僵住,我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长哨,那匹马就又跑了回来。 这下他想躲也躲不开了,像泄了气一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连尊称都不用了,似乎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我看着他道。 我们在屋内坐下,我确定自己没闻到炸泥的刺鼻味。杨新左一点倒茶的意思都没有,只平静如水淡淡道:“这件事与你本就无关,不知道你为何总想钻进来。” 这才是我熟悉的语气,“你们要除去魏忠贤和他的一帮鹰犬爪牙没问题,但竟然想对皇上不利,这样做对么?”我直截了当,盯着他的眼睛问。 杨新左没有避开我的目光,也直视着我道:“你害怕么,你觉得自己是不是魏忠贤的鹰犬?” 这种话简直是放肆,我完全可以抽刀剁掉他的头,给他几个小时在地上好好反省。 但我自认为就算是鹰犬也只是皇帝的,锦衣卫和阉党东厂,原本就若即若离,并不完全是一致的,尽管有些锦衣卫高层心甘情愿给魏忠贤卖命。 杨新左见我不回答,又道:“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这是天意。” “你押运那批东西之时,其实就已经知道是何物,对否?”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漠然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做那件事的。” 按理以我一贯的处世原则,该完全看淡这种事,何况魏忠贤和他的一帮锦衣卫上层走狗死了对我是好事,正好可以借机脱身。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的我就是觉得有一种责任感,必须插手不能不管。 我没有发火,因为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只是真的拔出了刀直接架在他纤细的脖子上。 我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他即使有兵刃也根本没时间举起来招架。 他手也没有举起,只是手里已经多了一支火铳对准了我。 我从没见过这种火铳,它跟一般的长铳完全不同,要短很多,样子也接近现代的手枪,也许是杨新左自制的。 他自然有资本胆大到这种程度,可我当然也不会怕,冷笑道:“你若真想杀魏忠贤,何不偷偷靠近用这东西射死他?” “光杀死一个魏忠贤有什么用?”杨新左两眼一动不动,“杀了魏阉,还有王阉李阉张阉,要改变时局,不是杀人那样简单,而是要让天下人都觉得朝廷需要更换。” “所以你们就想把当今天子干掉换一个人?” 杨新左摇摇头,居然对我笑了笑,我竟然看见杨平笑了! “杀死皇帝,只会让他的太子即位,那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有让世人觉得他不配坐在大位上,才有机会推个称职的人上去接替。” 他的话好像有点玄机,我并不明白。 他显然看出来了,又道:“你不需要明白,这事真的与你无关,你只需像以往一样过下去就好。” 这话仿佛又有深意,我注视着他的眼眸,问道:“你是何意?” 杨新左嘴角似乎又露出一丝笑意,道:“约莫三十年前,我曾在大明远征军中服役,随军征战朝鲜,见过辽东铁骑千总李洞宾将军。” 我表情一下僵住! 感觉上这根本就在他意料之中,慢慢接下去道:“李将军虽然满脸胡须,但依卑职看像极了肖佥事你,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我原以为他不知道我的秘密,原来他早就清楚,同时也不怕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给我。 这秘密本来就是相同的。 不知为什么,我是李洞宾的那段经历,即使到了现代都没完全忘记,但此刻梦境里身为锦衣卫的这段历史,却失落已久,是靠那种药物才重新挖出来的。 如果三十年前杨新左只是明军中一个普通军士,我当然不可能记得他。 我缓缓把刀收回入鞘,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像以往一般过下去?” 杨新左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一字字道:“因为我已经活够了。” 我没有回话,因为不知道讲什么好,我来这里,根本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法避免的终究无法避免,对一群意志已决的人,是没法阻止的,除非把他们全部杀光。 我走到门口,却又听到他在背后道:“你使过火铳么?” 我回头看着他,道:“耍过几次。” “给你”他把手里的短铳扔给了我,“做个留念”。 “多谢”我没有拒绝,把东西收入怀中,“行事小心,另外留意李铜风,此人靠不住。” “他知道的事,未必就是真的事。”杨新左淡淡道。 他今天讲的话有时很难懂,但我不想再去刨根问底,挥挥手开门出去上了马。 第124章 调虎离山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最终没有插手去阻止,也许仅仅是因为怕杨新左要挟把我的秘密讲出去。 但我是锦衣卫,有保护皇帝的责任,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一早在皇上一行人到达前以检查安全为由去把祭坛周围的东西都搜查一遍,如果炸泥已经被放置在那里,可以拿出来。 按礼仪,祭祀应该在辰时开始,所以我决定提前一个时辰,卯时就带人出发去那里。 我回镇抚司向田尔耕提出这项建议,锦衣卫原本就有提前到祭地清场的职责,本应由千户百户负责,但他见我主动揽下这个苦差事,当即批准。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我就披挂出门,到镇抚司点齐一队人马,直奔北郊的祭坛而去。 祭坛和供桌应该早就布置好了,但想要把摆好的东西再地毯式搜查一遍却需要一个很好的借口,光以检查安全为理由过于笼统,估计那些已经驻扎在那里的主祭人员不会答应,而即使是锦衣卫在这种场合也不能乱来。 我脑子里正在盘算怎么应付,前方星光点点,应该是大量的气风灯布置在祭祀地周围,星光中却似有身影窜动,好像有人在忙碌着什么。 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那些主事的人早早在准备,但看上去人影活动的频率过高,速度也过快了些。 这有点不对劲,我快马加鞭,带着人疾速到了郊祭现场。 结果出乎意料,跟我一样全身披挂的李铜风坐在马上,出现在我视野里。 万万没想到他来得比我更早,按理我已经接下清场的任务,他怎么会这样早来这里?总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安放炸泥的? “肖佥事”李铜风倒主动抱拳向我打招呼。 我当然也回礼,道:“肖某奉命来清场,只是不知李佥事来得这般早所为何事?” 李铜风表情突然沉下去,冷笑一声:“当然是来防止歹人作祟。” “哦,不知歹人是何人呢?”我不动声色地问。 李铜风没有回答,这时一名锦衣卫校尉过来向他抱拳道:“将军,属下们搜遍各处,不曾发现赤色之泥。” “人呢,人有没有搜过?”他硬声问。 “大都搜过,只有那些皇上御封的僧道,不方便动…” “大胆!”李铜风声色更厉,“还不快去搜,若稍后魏九千岁有事,你等皆提头来见!”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锦衣卫首要是对皇帝负责,可这厮居然把魏忠贤放在第一位! 他果然是得到消息后来搜查的,这种人原本就不可能跟刘宗周那样的人走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把事情向田尔耕和盘托出,但依他现在的举动,似乎是在等找到确切证据后再禀报。 说实话,李铜风的搜索倒帮了我的忙,我正好可以看看鲍曾偷出来的那团炸泥是否已经在这里,于是在一旁瞅着他那帮手下对那些僧侣道士一一搜身,结果显然依旧一无所获。 我心里也很诧异,如果在场的人都没被买通过,那刘宗周杨新左那些人究竟打算何时以及怎样放置炸泥? 李铜风的脸色极为难看,如果搜不出任何东西,那么他一大清早擅自来这里胡搞必然是欺君之罪。 而我是正式受命来的,当然不用顾虑什么,“李佥事,忙完了?”我瞟了他一眼道,然后示意手下:“按令行事,清场!” 皇帝一行人不久后就要来到,绝不能让这里乱哄哄的,所有无关的人都必须退出去。 “且慢!”李铜风居然对我的手下发号施令,然后对我道:“李某还有最后一人要搜。” “何人?”我冷眼看着他问道。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哼”了一声:“李佥事,你在说笑么?” 李铜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丝冷笑:“肖佥事,前日夜里你去刘宗周府,所为何事?” 他居然直呼大臣之名,连职称都不加,当然也不奇怪,锦衣卫里很多人都这样傲慢无礼。 “肖某好像说过,无事小聚罢了。”我回答。 “小聚?哼哼,只怕没那么简单?”他朝手下挥了挥手,“给我搜!” “大胆!”轮到我说这两个字了,他两个手下原本想过来,一下呆住了。 “还等什么,没听见么?快去搜他!”李铜风厉声命令道。 “可是将军,他是…”其中一人结巴道。 “噗”的一声鲜血标出,李铜风的刀锋已划过这人的咽喉,“不听令者,杀!” 于是他那帮手下蜂拥过来,我的手下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佩刀“当啷”纷纷出鞘,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两名锦衣卫指挥佥事,居然要在这里内讧! 李铜风脸色发青,我冲他轻蔑一笑:“李佥事,不如这样,皇上就快到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你当众立下口据,若从肖某身上搜出你要的东西,我任凭你处置,反之若搜不出,你下马给我磕三个响头,如何?” 我身旁身后立刻哄笑一片,李铜风咬着牙道:“肖东群,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刘府做什么,今日我搜你搜定了!” 我现在当然已经肯定他就是借和李应升的关系被特意派去和刘宗周接触的,现在搜不出证物,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笃定了我就是负责带炸泥来安放的人。 但我身上当然没有那东西,李铜风这帮人也没搜出泥,现在离皇帝和魏忠贤一伙人来只剩很短的时间,哪里还有机会放置? 我的心慢慢开始沉下去,难道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他们的计划根本就不是安放这种泥,用气味毒死皇帝和魏忠贤? 难道刘宗周早就知道李铜风的底细,将计就计故意误导他?而我跟他一样其实也只是个棋子,那团偷来的炸泥,仅仅是个幌子? 因为刘宗周知道这样的话我和李铜风这个时候都必定会来这里,加上稍后要陪同皇帝魏忠贤他们来的掌卫事都督田尔耕和两名指挥同知以及一干指挥使,留在京城内的锦衣卫,最高级别也仅剩下千户,而且大部分精锐都不在 禁军只负责大内和各城门,而且相当一部分会随皇帝一同出祭,东厂也只会跟着魏忠贤,届时在京城负责巡逻戒备的只有少数留下的锦衣卫。 我们被调虎离山了,刘宗周那些人的真正目标,是皇帝离开后的京城! 第125章 天谴 想到这个我身上冷汗又开始冒出!刘宗周他们想在京城里干什么? 所有的思绪其实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势也不容许我再想下去。这时天已开始发亮,两群锦衣卫就这样对峙着,李铜风身子突然稍稍斜过,一支箭从他背后倏然“嗖”的飞了过来! 那当然是躲在他背后的弓箭手使的坏,虽然我反应很快,但刚才毕竟在想东西,注意力没有百分百集中,身子也只来得及歪一歪,箭已射中我右肩,虽然有肩甲挡着,但距离如此之近,箭头还是深深嵌入皮肉里。 几乎同时,李铜风挥刀纵马已向我冲过来! 他料定我右肩受伤拔刀不便,不想错过这机会。 但我根本没打算拔刀,当李铜风的刀架上我脖子时,我左手里的短火铳已经对准了他。 一切仿佛又回到昨天,只是他变成我,而我变成了杨新左。 只不过杨新左和我都是不死之身,李铜风却不是。 他瞪着我手里的铳,眼角抽动,道:“你敢!” 此时他离我也就两米,短铳等于是手枪,这点距离,无论是谁都没有可能躲开的。 我根本不在乎那冰冷带血的刀刃,只淡淡问道:“你叔父被杀,一点触动都没有么?” “哼,他自甘与东林为伍,死不足惜!”这人就是这样的冷血无情。 所以我无需再顾忌什么,也许我动不了魏忠贤,也杀不了田尔耕,但眼前这条狗,呵呵,就让他去见李应升! 于是就在他刀割进我咽喉时,我也扣动了短铳的扳机。 “啪”的一声响,李铜风的前胸顿时像血花般炸裂,他闷哼着摇晃了两下,从马上栽了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火药甚至溅到了我自己的手上,疼痛无比。 四周一片哗然,不管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一瞬间都惊呆了! 我却没有时间再在这里浪费,咬着牙奋力拔出肩上的箭,又捂了捂流血的脖子,忍着痛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冲开人群,往京城狂奔而去。 我大概已经想到了刘宗周他们要做什么。 “遇炎火则炸”,炸泥既然不是用来化的,那么只能是用来炸的。现今对皇帝和魏忠贤不满的大有人在,即使在军队里也是,如果那些人串通部分禁军去劫持那十几箱子里搬出来的炸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幸刚才李铜风的刀还来不及割到喉管,否则现在没这么太平。我抬眼望去,远处烟尘滚滚,皇帝和魏忠贤的大队人马显然已经出城在路上,我不能和他们打照面,于是带了带马头,驰入前面一条岔路。 京师的城墙已渐渐映入眼帘,城门应该早就开了,我快马加鞭,绕过城郭,从东便门进去,进城的时候,天光已大亮。 守门的禁军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有急事,完全没有阻拦。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去闯皇宫吗?那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还是直接去找刘宗周?但他肯定早做了准备,绝对不会待在家里了。 那种黄泉山上的泥巴需要在炎火烧烤下才会炸,炎火,也就是温度极高的火,一般家里做饭煮菜烧的火,是远达不到那种温度的,即使把房子烧着,火的温度也还是不够,如果那些人真想点燃那十几箱子的炸泥,到哪里去找炎火? 我脑中突然一惊,神机营! 如果把神机营所有的火药放在一燃,瞬间温度足以达到炎火的程度,而杨新左恰恰是神机营的中军! “因为我已经活够了”他要去做的那件事,并不是我以为他要去做的事。 我好像一下全明白了。 那就是天谴的真正含义。 这时我已经到了隆安寺附近,街上正好路过一队锦衣卫,见到我立即集体行礼,我勒住马,问为首的小旗道:“乃是何日?” 小旗有点愣住:“将军说什么?” “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厉声道。 “大明天启六年五月初六戊申日”小旗回答。 我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一丝现代的记忆倏然冒出,那是我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点内容。 也许我不能改变历史,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我立刻扬起马鞭双腿狠狠一夹,健马嘶鸣,像团风一样疾驰而去。 我要赶去的,是京城里储藏火药最多的地方。 无论是神机营还是工部,都和那地方联系密切,要行事也很方便,如果刘宗周杨新左他们要做那件事,那里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快马经过之处,街上的行人惊呼着纷纷闪到两旁,他们不明白这个锦衣卫军官是不是已经疯了。 我几乎要跨过整个城区,而且不是直路,越是急,越是慢,时值初夏,我全身早已被汗浸透。 在一处拐角,几乎撞上一顶迎面而来的官轿,我认出那是工部尚书董可威的轿子,不知道这老头有没有参与进这事,如果没有,那么他要是得知自己的二把手做这种事,不知道心里会作何感想? 但我却没时间浪费在这里,调了调马头继续向前驰去。 我一路狂奔,视野里的大街尽头,终于出现了熟悉的院墙。 王恭厂,就在不到两里之外! 我脑中浮现出杨新左平静如水的面孔,手里拿着王恭厂里严禁的火把,站在放满火药和铅弹的仓库里,门外是刚刚从皇宫大内运过来卸下的一堆堆炸泥。 他希望以这种极端惨烈的方式死透不再复活过来,因为真的已经活够了。 我又何尝不是? 就算成功脱离锦衣卫,我依然还在不死循环中,不知何时是个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去做这件事 我几乎用尽全力纵马飞驰最后一段路,可历史终究是无法改变的,我还是晚了一步,就在离王恭厂大门还有两三百米处,大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一声天崩地裂震耳欲聋的巨大爆裂声响起,“轰——” 眼前霎时白光一片,就好像现代的原子弹爆炸一样,一切仿佛都疾速旋转起来,我感觉自己连人带马都被吹起,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间好像又开始下坠,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26章 上山之路 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屋顶那盏巨型白炽灯,自己在大实验室里醒了过来。 “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岳腾隆问道,根本不让我歇口气。我不晓得过去了多长时间,但他好像连姿势都没变过。 “明朝,我梦到回到了明朝。”我缓缓说道,身体感到极度的疲乏。 “明朝?”岳腾隆明显有些不解,转头看向郭医生。 “机器显示他没撒谎”郭医生道。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指被连在另一台机子上,应该是台测谎仪。 “说具体些”岳腾隆又对我道。 “我参加了万历年间的朝鲜战役,把你们总部日本人的祖先杀了几百个。”我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总部是不是在日本,但还是要图个嘴爽,故意挤出笑容说道。 岳腾隆的眼角抽动着,又看向郭医生。 我努力把眼球挤到下边,瞟见郭医生皱起了眉,道:“他的脉搏有些快,但还在正常值范围内,应该还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我的确参加过那场荡气回肠惨烈无比的战役。 岳腾隆重新盯向我,道:“你在几百年前就上过那座山?” “没有”我直接讲出这两个字。 岳腾隆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郭医生对他道:“主任,这机器刚刚研发出来还在试验阶段,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再试,放给他看。”岳腾隆刚说完,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你们继续”。 郭医生看着他接电话走远,又把光碟塞进了机器。 这次他亲自摁电钮升起我的床,机器屏幕里又出现了画面,却不是刚才的录像视频,而是定格的照片。 照片播放用的是幻灯片的形式,里头的内容却和录影中的类似,像是在大火灾现场拍的,我一张一张看下去,突然意识到这些正是k在九江从我手里抢走的那些照片! 光从录影和照片里就可以想象出黄泉山顶的炼狱情景,那根本就跟神话里的火焰山一样,我内心的恐惧感又无法压制地涌上来,这时照片完全定格不动了,像是到了最后一张。 我一看到这张照片,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长期以来锁死的记忆库被强行炸开了一个缺口! 这张照片依然拍得不算清楚,但我却可以看见有巨大类似爪子般的东西出现在照片一侧,虽然只拍进去一小部分,可尖锐无比的爪尖还是清晰可见。 郭医生明显从我脸上发现了一丝痕迹,问道:“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我回答。 “这张照片当初冲得并不好,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做清晰度处理。”郭医生道,“左侧那个形似爪子的东西,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不知道”我还是这样回答,发觉全身都开始冒汗。 郭医生看了一眼测谎仪,叹了口气,命令道:“给他注射。” 于是我脖子上又挨了一针,大脑清爽了一小会儿,然后再次进入睡眠… 我发觉自己恍恍惚惚中飘到了山路上,前头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回头笑着对我说:“梁桑,这次成功登顶只要,并且能够活着回去,到你们的国营饭店我好好招待你一顿。” 听得出他不是中国人,中文只能算马马虎虎,我看着这人不说话,他倒也不介意,拍拍我肩膀走去后面招呼其他人。 前方的烟雾越来越浓,虽然一开始并不很呛人,但空气中却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味道从浅至深,最后身旁身后的人都一个个忍不住咳嗽起来。 有个体格健壮留着络腮胡子、但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本来跟在我身边,这时也弯腰重咳了几声,然后转身跑到后面和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用日语叽里呱啦开始说什么。 我没有停掉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年轻人像是在要求停下休整,但老男人不同意,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最后他们争论的结果,有几个人从身上的背包里取出看上去很精致的防毒面具戴上,像是作为先遣队,跟着我继续往山上爬。 对于这座山而言,我们已经处在海拔很高的位置,抬头不见烈日,视线前方五米开外就看不到东西了,远处却有红光时隐时现,四周的温度已经跟在大沙漠里没差别。 我不戴面具,简直感觉自己在融化,那些人步伐越来越沉重,终于有一个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就在其余人去扶他时,前面的浓雾里倏然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血红的鳞状物一片片抖动着,我猛一躬身,爪尖自头顶上不到一米处划过,直接抓住了后边的三个人! 我一回头,就见那三个人被巨爪一把捏紧在手里,大喊着想挣扎却毫无用处,爪子往回一抽,速度比伸出来时更快,眨眼间已经消失在浓雾中。 剩下一个人惊恐万分,顾不得地上晕厥的同伴,口里喊着日语疯跑了回去!我的内心也恐惧极了,再转回头往前面看,只见烟雾里出现两盏硕大的亮灯,不…是两只血红的眼睛! 自己活了那么多年,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我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想往前再挪几步,两条腿却完全不听指令! 这时那只满是血腥味的巨型红爪又伸出,对准我抓了下来! 我身体早已颤个不停,脑中却想起了一个叫宋浩书的人,刹那间不知哪来的力量,我竟绷住肌肉握紧右拳,大吼一声直接迎上去击向爪心! 好像打中了目标,又好像被对方猛地抓住,然而梦境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我只听见郭医生的声音在喊:“摁住他,快摁住他!” 这个梦要比前一个短得多,我突然就醒了过来,发觉身子仍在剧烈地颤动,甚至连铁床都被带动摇摆个不停。 我浑身上下都在滴汗,两个穿制服的人一头一尾强行按住我,“医生,要不要打镇静剂?”其中一个人问。 “不用”回答的却是岳腾隆,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旁边,“这次你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顾锁骨的剧痛拼命摇着头,内心的恐惧依然在阻止自己连接任何跟那座山有关的事情。 “你回到了那座山对不对?”郭医生先看了看测谎仪的数据,再把脸转向这里,似乎已经从我眼中读出了答案,对岳腾隆道:“他刚才肯定回忆到了。” 第127章 实验室的夜 “所以别说不知道”岳腾隆马上对我说,“把在梦里看见的都讲出来,山顶到底有什么?” “没到山顶…”我喘着气道,“雾太浓看不到山顶…” 测谎仪的红灯并没亮起,那表示我一直在说实话,岳腾隆的下颚嚼动着,我知道他在磨牙。 “继续试验”他吐出四个字。 郭医生却摇摇头:“今天不能再试了,那种药剂量太大可能会对他大脑造成永久损伤。” “对他这样的人?”岳腾隆问道。 “我们不能冒险,他的大脑也不是铁做的,常人有的后遗症他也会有。” 我清楚他讲的是事实,当初黄寄良在脑后开的那一枪,让我的后脑痛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岳腾隆慢慢吐出口气,似乎认了,对郭医生道:“效率这样低下,总部迟早会砍掉我们的预算。” “夜里严加看管,我有事出去要明天才回来。”他边说边转身,却又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那只眼睛里意味深长。 郭医生示意旁边的人把我身上连接的东西都撤掉,只剩下那些捆绑的皮带。他过来几步到床前,看着我道:“我知道你身上的伤迟早都会恢复,但不要尝试逃跑,一旦惹怒刚才那个人,他说不定真会把你大卸八块,到时候身体分裂却每部分都有知觉,我相信那一定难受得很。” 入夜,至少我相信已经是夜里,整个实验室内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人守在门口,离我少说也有二十多米。 整个屋里现在只有顶端那盏白炽灯开着,但亮度已经被调得很低。 四周一片静寂,我身上已不像白天那样疼,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对那次上山探险的记忆到遇见那怪东西时就停止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愿,或者说不敢去回想,但有一点肯定,不管那怪物究竟是什么,我最终活着从另一头下了山。 杨平那苍白的面孔一下子浮现出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和邱圆圆在一起了,她是不是正在杨平那干枯的怀抱里哭?我不知道邱圆圆是不是像岳晓含那样情绪化轻易就哭鼻子,可任何女孩子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忍不住落泪的? 我现在很肯定杨平在几百年前就上过黄泉山,虽然不清楚他有没有到达山顶,但那些红色的炸泥,无疑是从山上挖来的。 那次王恭厂大爆炸最后也没把他炸死,可他显然没有完全恢复,瘦到极致的身体、惨白的脸庞以及那种怪病,还有本来可以杀死现在却只能催眠病毒的血液,很可能都是后遗症。这几个世纪以来,他过得也一定十分不容易? 那件事足以证明我们这类人的身体,也不是真的天下无敌,如果把我放在核子弹的爆炸中心,也许依然死不了,但相信后遗症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举步维艰生不如死。 我和杨平这类人,是不是在远古某个时候,得罪了什么大神或者神秘未知势力,对我们施加诅咒,就是为了让我们长期遭受人世间的各种痛苦? 明天,明天该怎么办?如果他们又给我扎两针把那段可怕的记忆硬逼出来,我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 岳晓含现在又在干什么?我相信她绝对联系过我了,还有许子闻,他们得知我被抓走会有怎样的反应?我可以忽略许子闻,但岳晓含着实让我心焦,她当然是没法来救我的,可肚里有孩子,精神上遭受打击的话…我简直不敢想下去。 我也不能再想下去,在这里脑后痛的话,整个晚上都无法安宁。 所以我索性闭上双眼,心里开始数数,数到七百多,根本没有一丝睡意,先前的疲倦不知去哪里了。可我突然又意识到如果真睡着又梦见那个怪物怎么办,弄不好会精神崩溃,于是又把眼睛张开。 这个实验室是全封闭的,没有天窗,否则看到天上的星星也许能让自己情绪好一些。 我就这样一分一秒地等下去,把那盏白炽灯想象成一个天窗,把灯光比作天空里的日光。熬夜对我本来就是家常便饭,甚至不应该用熬字,因为自己的睡眠原本就跟常人不同。 我曾经漂在海面上度过整个长夜,那是古时候的一次海难,具体哪个年份早已忘记,只记得一船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一次次沉下去又浮上来,冰冷的海水也没让自己失去知觉,漂了几天几夜到了一座无人海岛上,待了差不多一年,直到被附近经过的船救出。 那两个身穿浅绿制服的人各来看过我一次,第二次那人来的时候我问:“那个抓我回来的q去哪儿了?” 这人只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摇了摇头,于是我又问:“你们为这个组织工作,有没有五险一金?” 他脸上的表情变成不可理解,仿佛不明白到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还开得出玩笑,只是依然不说话。 “那现在几点了总能告诉我?” “三点零五分”他终于回答。 原来才刚过三点,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还要三个多小时天才会亮。我努力握了握右拳,居然可以握到一半了,手腕上的伤口感觉也愈合了大部分,只是断裂的锁骨,我肯定还需要不少时间接合。 我早已发现在心平气和安安静静的情况下,自己身上的伤明显恢复得比较快,而且与一般人对比,越重的伤恢复所需的时间差越大,举例子,大腿骨折普通人恢复非三四个月不可,我也许只需要三四个小时;皮肤上的刀割伤,一般人护理及时几天内可以好,而我在几分钟到十几分钟里就能自动愈合;但一些非常微小的伤,比如脑袋磕了一下起个包或者手上被蚊子叮了个块,我就发觉自己的恢复速度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了,可能体内的修复机制认为这种根本算不上损伤的东西不需要特别处理顺其自然就行了。 但在某些异常激烈的情况下,比如在昨天和q的搏斗中,比如古时候在战场上,受的伤恢复起来就没那么迅速了 那张苍白的面孔又不自觉地跳进我脑海,杨平,或者用他那时候的名字杨新左,在那次惊心动魄的大爆炸后用了多久才活过来?如果这次能逃脱出去,我一定要问问他。 不仅要问这个,我还要知道杨平对自己为什么不死有没有线索,他是不是做过和我一样的躺在神秘平台上的那个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类,自己绝不能错过机会,不管过多久,我都必须再见到这个人。 第128章 q的处罚 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熬到天明的,被绑在铁床上一动不动本来就是种煎熬。 之所以知道天大概亮了,是因为我看到实验室里人又多了起来,总共七八个人又像昨天那样在周围忙忙碌碌,也不知在搞些什么,是不是跟我有关。 这个实验室的方位我当然无从知晓,但根据信息汇总判断,离我的住家少说也不下两三百公里了。 从室内的各种设备以及摆放位置看,并不是临时布置的,这个地方应该已经存在了很久。 这时候那个谢了顶的郭医生又从外面走了进来,瞅着我道:“昨晚过得还好么?” “凑合着过”我说道,“是不是马上又要给我打针了?” 郭医生笑了笑,道:“还不到时候,主任回来前不会开始。”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郭医生举起食指在我眼前摇了摇:“你问得太多了,如果今天还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我真不敢想象他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让那个杨平跑掉,他一定十分失望?”我故意这样问,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郭医生的脸果然沉了下来,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对我道:“所以抓你回来的人受到了处罚。” “哦,那个一条胳膊的疯子吗?”我笑了起来,“你们难道罚他去洗厕所了?” 郭医生注视着我,眼光变得有些锐利:“不,我们只是告诉他,今天太阳下山前把你那个女朋友抓过来,否则就连一条胳膊都保不住了。” 我顿时怔住!我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把枪对着她,你却还不肯告诉我们在山顶看到了什么,那只能说明你这人全无心肝。”郭医生突然也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躺在那里,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早该想到这帮人会那样干的,可主动权不在我手里,何况内心的另一个我拼命抗拒自己想起在黄泉山顶的遭遇,我还能怎么办? 以q的外貌他不太可能自己动手,但这种平时独来独往的杀手,组织上在必要时一定也会配备人手供他们使用。 那辆翻掉的丰田吉普上的人,无疑都是q的手下,但这个家伙好像对那些人的死活根本不在意,我想起了首次尝试抓k的那一回,那个墨镜男对手下也是一样的漠视,感觉就像在使唤一群狗。 昨天在高速和乡村公路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个组织难道已经肆无忌惮不在乎惊动警方? 如果他们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把岳晓含抓来,我到底该怎么应付?如果他们逼我说出王大录藏身的那个院子,又该怎么办? 要是岳晓含真的死在我面前,这种阴影绝对将伴随我到永远,这比从前任何一个和我在一起过的女人的死带给我的打击都大! 这个时候,那个神秘人物,不管是不是邱圆圆,再一次开枪来救我该有多好,即使枪声引来警察,也比落在这个组织手里强。 一个实验室,一张铁板床,一个失败没本事的千年老妖,一个怀了他孩子的普通女孩,还有一帮长年隐藏在水面下却如狼似虎的冷血之辈,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画面。 我努力摇摆僵硬的身体,哪怕是最小幅度的移动都能让自己微微舒服一点。我其实很想高声喊叫,不是想让外头听见,只是为了释放压力,但我怕他们立刻将我嘴堵上,那样可难受得无以复加了。 估摸着现在大约是早上八九点,那个q会怎么干?就那样冲进楼去抓人肯定不行,我突然想到了对门的田阿姨,要是岳晓含和她一起上街买东西,那就真麻烦了。 现在只好期望邱圆圆讲的那个会在周围秘密保护的人发力,或者许子闻杨平他们先知先觉把岳晓含和小岩转移走。 我转动着脑袋,这是目前唯一可以比较大幅度活动的部位,周围忙碌走动的人已经增加到十多个,没有谁特地来关注这边,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寻常普通的试验品。 这里是不是进行过很多活人实验?我知道以前日军在中国的土地上没少干这种缺德事,这个组织既然跟日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保这些人不会做类似的事,为了完善那种病毒给他们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利益,相信没什么这群人做不出的。 如果他们在傍晚前真的得手把岳晓含抓来,当着她的面解剖我…我简直没法再往下想! 就在这时那个郭医生又走了过来,岳腾隆不在的时候他无疑就是这里管事的,对我道:“趁着还有时间,我有些话要问,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就解掉三分之一的捆绑带让你舒服些。” “问什么?”我说。 “每次你受重伤后,比如昨天断了锁骨,是怎么感觉身体在恢复的?” “我感觉有双手在体内立即开始动手术把骨头接起来”这不能算瞎掰,我有时候的确有那种感觉。 “你活了那么久,还上过战场,总有身体某一部分脱离出去的时候对不对?”郭医生又问,“那么这一部分,比方说一只手或一条腿,是怎么回来的,还是会重新长出来?” 我故意用种戏谑的眼神瞅着他,道:“你干嘛现在不做个试验自己看一下?” “你难道想让我切下你一只手?”他问。 “如果胆子够大,你不妨把我的头切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我瞟着他说道。 “你以前掉过脑袋?”郭医生表情明显已有些不自然。 “老子什么都掉过”我说,“我敢跟你打赌,如果你砍了我的头,你自己的头也很快会掉下来,信不信?” 他正想发作,昨天那个给我注射的年轻人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手机:“岳主任电话。” 郭医生接过手机转过身去,“嗯,好好,我明白了,等人到了马上开始。” 他把黑色手机放到台子上,转向我道:“有个好消息,你很快就能和女友见面了,她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第129章 再次试验 我没想到q的动作会那么快,见到岳晓含,或者她见到我后,会发生什么? 要是他们连小岩也一起抓了来,我几乎只有逼自己想起在黄泉山顶的遭遇这一条路! 听郭医生那话岳腾隆好像赶不回来,我又抓了抓右拳,可以握个大半了,但即使全部恢复,在捆绑的情况下也根本用不出力。 “想逃出这里是不可能的”郭医生看了我一眼道,“不过还真匪夷所思呢,昨天你刚来时谁都以为你右小臂必须截肢,可现在却居然愈合得差不多了,你这号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颠覆你观念的存在”我答道。 郭医生突然俯下身凑到我面前,就仿佛要把我全身上下再仔细打量一遍,过了半晌才道:“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无差别,可怎么就不会死呢?” “我从事这行很多年,一切都以科学为依据,但你这种人却的确颠覆了我的世界观。”他又道,“我实在不明白,在这个信息繁荣技术发达的时代,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几岁了?” “不知道”我直接回答,“但肯定比你祖宗十八代还要老”。 反正都这样了,我根本不怕激怒他。 不过这个郭医生总算有些涵养,脸上微微抽了两下就又笑了,道:“你大概以为别人都很羡慕你,可一个人连续活上几十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来回踱了几步,道:“就算是我,等年龄差不多了,顶多给自己扎一针再续上三十年,但那就是全部,能活一百多岁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是因为你会变老,每天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老成那样一定很不好受。”我也笑着说,“你们那种病毒虽然能延长人的寿命,却无法阻止人衰老,所以你们所谓的长寿,和我根本是两码事。” 我显然点中了郭医生的穴,他盯着我半天不说话,这时那个年轻人又从外边走进来,对他道:“大概再过半小时人就到了。” 半小时,再过短短三十分钟我就能见到岳晓含了,可以见到她我本该高兴,但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形下却痛苦得很。 我脸上的笑容当然马上就不见了,长长吐出口气,准备接受现实。q那么轻易就得手,邱圆圆讲的会保护岳晓含的人究竟存不存在,这个外表看上去文雅娴静的女孩子为了让我全力救出杨平,难道在骗我? “开始准备”郭医生对着那边的几个人说道,自己过来摁了下电钮,这张试验床竟折了起来,我的上身竖起,膝盖以下则弯下去,一张床很快就变成了椅子。 随着姿势的变换,我多少感到舒服了一些,也能更好地观察一下整个实验室。 果然不出所料,实验室的面积跟存储仓库差不多大,也许本来就是仓库改造的,那个奥弗兰仓库里的实验室,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他们原本当然是计划把杨平转移来这里的,只是不知道转移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这里的试验设备更齐全吗? 郭医生走到前头面对着我,道:“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如果我切掉你一只手,那只断手怎么回到你身体上?” 我只是嘴角上扬了一下,道:“我相信你是聪明绝顶的人,用你的想象力好好琢磨一下。” “用不着什么想象力”郭医生道,“过会儿你女友到了,我们就再次开始试验,如果你不告诉我们山顶的景象,我就在那女孩面前切掉你一只手,右手,然后看看你怎么个恢复法。” 我瞅着他不说话,知道他绝对干得出那种事。 我就坐在铁椅上这么等着,脑子里盘算着过会儿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情况,但好像没什么用,即使想到了又能怎样应对?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块羊脂玉,那个狗娘养的q如果把它卖掉换钱了怎么办,它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通过某种方式回到我身边? 我的耳朵一向很灵敏,昨天也没伤到,这时隐约听到外头好像有车停下的声音,随后听起来仿佛有轮椅被推进来。 我转头看向大门,果真一辆轮椅被一个穿制服的慢慢推了进来,看到轮椅上的人,我的心一下子揪住了! 虽然她被蒙着嘴,我还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岳晓含。 她头发凌乱表情哀伤,和我一样被绑得结实,唯一让我有点惊讶的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哭过的痕迹,我原以为见到的会是一双异常红肿的泪眼。 轮椅只有一辆,小岩并没在一起,那个安静可爱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岳晓含被推到和我正对面,距离不到五米,郭医生向身旁挥挥手,两个手下立刻又把那个机器推了过来。 “把注射剂准备好”郭医生边说边又把光盘塞进了机器,“这样的光碟,外头的人想看都看不到。” “你确定大众想看?”我这样回道。 郭医生却不再搭话,只摁下遥控器,屏幕上又出现昨天看过的视频。 我的目光却只关注岳晓含,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同时冲她笑笑表示我没事,她会意地点了点头。 但我没有开口说话,说了她也没法回答。 “你往哪儿看?”郭医生敲了敲屏幕提醒我。 我知道现在不是和他对着干的时候,于是目光偏转移到光碟的内容上,这些都是已经看过的东西,不知什么道理,内心的恐惧不像昨天那样强烈,也许是体内多少有了一点免疫力。 将近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池田慧子说得没错,录影拍得很不专业,也许是因为在逃命,也许根本是我故意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已经没有记忆 屏幕一跳画面消失,这些人显然一刻也不想浪费,我眼角瞄着针头刺进自己的脖子,嘴里却这样问道:“如果这次还给不了你们答案,你真的要砍掉我右手?” 郭医生看向岳晓含,笑了笑道:“也许砍掉一只手太便宜了你,我觉得可以让你变得像岳主任那样,你说呢?” 第130章 蹩脚戏 我还能说什么?对于这些人的残忍,自己早就有思想准备,只是不知道对面的岳晓含扛不扛得住这一切。 我脑子清醒了一会儿,便再度陷入混沌,勉强对视了岳晓含一眼,头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这次四周围没有烟雾,但却酷热异常,因为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熊熊大火! 梦境没有连接昨天的,此刻居然已经在山顶! 我的脚下轻飘飘的,自己就好像在云里踏步而行,放眼四处,远方有一排排类似铜鼎的东西,每个鼎里都火光冲天,也看不清在烧什么。 这时我的脚下被什么抓住了,猛一低头,只见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血红,头发都被烧没了,一只手上拿着相机,颤着声道:“照片的…快去拍…” 他本来就卧倒在地,话没说完头就垂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我弯身从他手里拿过相机,现在自己两只手上都有东西,另一只手拿的是台小型摄影机,好像一直就在拍摄状态。 接下来梦境变得模糊不已,我只发现自己在不停地往前奔跑,背后始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努力想回头看一看,不知怎的脖子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扭不过去。 这时身后渐渐传来沉重的踏地声,那步伐绝不是人类的,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我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也不知跑了多久,后面的步伐声慢慢听不到了,四周的火势也一点点在减弱,前方的烟雾却逐渐多了起来。 我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跑过了山顶,到了山的另一头。 我很确定,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些跟着我上山的人很可能都已经遇难。 低头瞅了瞅双手,发现摄影机和相机都已经融化得不成样子,也不晓得里边的带子胶卷怎么样了,可我顾不得那么多,只是一个劲朝前跑,突然脚下一个拌蒜“扑通”一下跌倒在地…然后我就醒了过来。 “这次看见了什么?”郭医生见我睁开眼睛,立刻问道。 他果然一秒钟都不想耽搁,“麻烦先给我擦擦汗”我却偏要这样讲,“真是太可怕了!”然后加了这句吊他们胃口的话。 那无疑代表我在梦里回忆到了什么,郭医生眼中马上露出兴奋,向身旁一人示意,那人立即拿布过来擦我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山顶到底有什么,什么东西那样可怕?”郭医生问道。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光盘:“那里面不是都有嘛,到处都是冲天的大火,你说可不可怕?” 郭医生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明显提高了音量:“还有呢,除了火还有什么?” “还有一些样子像鼎的东西,跟博物馆里的青铜鼎类似,不过尺寸要大得多,全他妈在烧,感觉像是在生炉子。”我答道,“那些照片不是都拍到了嘛!” 郭医生眼角抽动着,扫了扫测谎仪,那机器证明我讲的都是真话。 “那个爪子呢,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完全不死心。 “没看到”我只说了三个字。 测谎仪一点亮红灯的意思都没有,郭医生的手明显已经开始颤抖,盯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再浪费你们宝贵的药物了,反正我只能看到那些东西。”我说,“让我喝点什么,昨天到现在一滴水都没进过呢。” 反正测谎仪一直站在我这边,再说他们也没法印证我的梦,大脑画面成像技术毕竟离我们还很远。 郭医生目光有些呆滞,机械性地挥了挥手,有个人马上倒了杯水走过来开始喂我。 一杯水下去,让我的脑子又清晰起来,我意识到自己体内的警报机制很巧妙地跳过了我和那巨爪怪物搏斗的片段。 我舔了舔嘴唇,又笑着看向岳晓含,可惜自己的手不能动,否则真想做个v的手势。 可不知为什么,我从岳晓含眼里看不到喜悦,那眼神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冰冷。 我突然有了种不详的感觉,意识到了什么,对郭医生道:“麻烦你把我女友脸上的布拿下来,我想不出有蒙住她嘴的必要,除非她面孔下半部和我女友长得不一样。” 我预计会从郭医生脸上看到惊奇,结果却没有,他早已从呆滞中出来,只是很轻地“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们是随便找个人唬弄你么?” 他亲自走过去,把那块布摘了下来,我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想错了,坐在我对面的确实是岳晓含。 眼神是心灵的窗口,难道她之前被下过药,思维变迟钝了? “你还好?”我马上问道。 “嗯,还好,你呢?” 连声音都是一样的,我真想狠狠捏自己的大腿,怎么让自己的女人落到这般田地? 我只能笑着点头:“没事,我好得很。” “接下来你还想怎样?”我又转过去问郭医生,“你们控制不了我的大脑,我自己也一样,即使再给我注射,结果也不会有差别。” 郭医生的脸上明显划过丝泄气,突然道:“那么我们换个话题,你把k和高明泽,或许还有j,怎么处理了?” 我心里升起股胜利者的爽快,原来老子办掉了他们这么多人! 可怎么感觉那几个人在这些人眼里远不如我脑子里的那段记忆重要? “我有个建议,你们拿我和我女友去换那些人怎么样?”我说道。 郭医生拍拍手,一个穿制服的人立刻掏出把手枪对准了岳晓含的头,“我不认为需要做交易”郭医生道,“我数到三,你不说就开枪。” “一” 我盯着他不说话。 “二” 我还是闭口不言,脑门却又开始沁出汗。 “三!” “告诉他们,救救我,求求你了!” 这当然是岳晓含在说话,但我的脸却僵住,瞅着她半晌,突然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到底是谁?” 岳晓含愣在那里,过了片刻才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晓含啊!” 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抬头朝着天花板笑了起来,道:“你的表演跟我一样滥,还真蹩脚呢!”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郭医生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岳晓含只会叫自己岳晓含而不是晓含,她也不会说‘救救我’这样的话,她只会哭,你哭一个给我看看?”破绽其实还有很多,比如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肚子里的孩子,而她腹部明显被紧紧绑住,如果是真的岳晓含,肯定会哭着央求别捆那里。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就算是用过药,那种冰冷的眼神也绝不该属于岳晓含,那种眼神我只在岳腾隆目中看到过 这个长得跟岳晓含一模一样的女孩果然哭不出来,只是道:“你什么意思?” 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蒙住她的嘴,就算长相一样,一张口可就不同了,为了更加确证自己的猜测,我又问道:“你经常用一个词叫我,以大开头的,是什么词?” 第131章 出人意料的来客 她当然答不出来,因为她根本不是岳晓含。 可是这帮人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女孩子呢?就算全国有十多亿人,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个完全一模一样的根本不现实。 难道这个组织已经掌握了克隆技术?不对,绝无可能,这不是科幻电影。还是用的人皮面具?可怎么看那都是张真脸,何况听说制作人皮面具必须以本人的面孔做模具,如果他们真抓到了岳晓含,还做人皮面具干嘛? 我的表情逐渐僵住,岳晓含是有一个孪生姐姐的。 可小岩的亲生妈妈、那个叫岳晓闵的女孩两年多前就死了,这怎么可能? 郭医生看着我,慢慢道:“还挺聪明。” “总算不太笨”我也慢慢回答。 他和那女孩的目光同时望向了屋顶的角落,我抬头顺着他们的视线瞧过去,那里分明有一个摄像头,我不想也知道那一端谁在看着。 台子上那个黑手机又响了,郭医生拿起来听,“好的,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朝旁边挥了挥手,有个人立刻过来把轮椅慢慢推出去,那个女孩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变得说不出的复杂。 我瞅着她消失在门外,脑中一下子变得空洞洞的,心里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的感觉,刚才的一切当然不是梦,可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谁? 这问题我没有问出来,因为郭医生肯定不会回答,他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在考虑什么,突然道:“告诉我,我们转移杨平,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现在已经明白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了对不对?”我问。 郭医生迟疑了一下,道:“你手头难道有那种探测器?” 我还没回话,他已经说下去:“对的,k在你们手里,但杨平在那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探测到他?” “你为什么不问问他自己去?”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要不把你的手机借一下,我帮你问?” 郭医生瞅着我,淡淡道:“别得意,你还在我们手里。” “你难道指望那些人来救我?”我道,“即使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会来救。” “为什么?” “因为那是些自私自利的人,和我毕竟不是深交,况且知道我死不了,就更不会来了。”我这样回答。 我的手指依然有线连着测谎仪,那机子也依旧和我保持一致,因为那本来就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许不该这么说,但现在的我确实感到孤立无援。 我脑中划过那一张张面孔,大概除了岳晓含,没有人会真的关心我,但这么多年来,我基本都是一个人过,也不需要别人怜悯。 郭医生却没去看测谎仪,只是道:“你刚才说自己和杨平是同类,可你们的血为什么不同?” 我又笑起来,道:“大概道行有深浅,他只修炼了几百年,我却是个千年老妖怪。” 郭医生用手轻轻刮着自己的下巴,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是说你们这类人活得越久,血液就越百毒不侵?” “那是当然的”我随口答道,他当然不会知道几百年前杨平的那段经历。何况说实话,我对自己身体各项机能的了解依然十分有限,血液当中到底有什么厉害的东西连那种几乎无解的潘多拉病毒都能杀死,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外头又传来汽车的停靠声,又有人到了。 难道是岳腾隆回来了?不过是谁都无所谓,就算是那个疯子q进来再修理我一顿,老子也不怕。 可当这个人进入我视野时,我还是差点掉了下巴! 娇小的身影,精致的面庞,典雅的气质,竟然是池田慧子! 说真的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我还是感到极为尴尬。 池田慧子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慢慢走到这里,对郭医生道:“能不能适当减少一点捆绑?” 郭医生笑了一下,看得出比较勉强,“既然池田小姐心软,我不好反对。” 我瞅着身上的皮带少了几条,尽量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对池田慧子笑道:“慧子好,是来救我的吗?” 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回想自我第一次和她碰面到现在,这个女人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出格让我愤怒的事,我对她的印象,其实并不那么坏。 池田慧子脸上露出那种礼节性的淡笑,道:“王桑,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的助理高桑现在在哪里?” 我一下怔住,早该想到她会问的。她刚刚帮我轻松了一下身体,我难道要对她撒谎?何况手指还连着测谎仪,该怎么回答? 我犹豫着不晓得怎么说,池田慧子当然看出来了,问道:“我不想为难你,这样,你只需要回答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一刻,实验室里包括郭医生在内的所有人目光都对准了我,屋顶角落摄像头另一端的人也在看着,闭口不答看来是不行了。 于是我先瞅了瞅地面,再把视线放平,平静地说出了两个字:“不是。” 池田慧子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也不见了,闭上了眼睛,她大概早料到了答案,但还是要稳定一下情绪。 郭医生转头看了一眼测谎仪,倒没说什么。 池田慧子又把双手合十放到胸前,我当然早就见过她这样,知道这不是装模做样。 “告诉我”她睁开眼睛,脸上挂着失望,“是不是你杀了他?” 我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道:“不是。” 两次回答得一样,但意义却完全不同,我分明看到池田慧子脸上松弛了一下,感觉完全相信我的话。 郭医生的目光却又从测谎仪转回来,仿佛很不满意,道:“那是谁杀的高明泽,该不会是那个姓许的?” 我故意装出很开心的样子,脸上像小姑娘一样绽开笑容,对他吐了吐舌头:“不是。” 他脸色有点青,道:“那是谁?” “不知道”我马上回答 全都是实话,完美的答复。 但这种话听起来无疑很令人不解,池田慧子脸上果然露出疑惑,道:“王桑,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希望你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第132章 天选之人 说实话跟岳腾隆、郭医生、疯子q还有死去的高明泽比起来,池田慧子在我眼里算不上是坏人,这么久以来其实我一直有点奇怪她为什么会和这个组织搅在一起,是身不由己吗? 我并不介意告诉她事情的经过,j,或者就说是邓云落,和高明泽串通的事在我看来反倒可以做个筹码,其实我早就揣测过那件事的大概,高明泽觊觎那批昂贵无比的病毒液,想私吞下来,并要挟许子闻做他的下手,当然,如果出了漏子许子闻一定会是那只替罪羊。而邓云落显然不甘于只做个组织的杀手,不知什么时候就和高明泽搭在了一起,货到手后他们原本可能还有什么计划,只不过没料到许子闻这个胆大的四眼滑头早就有了自己的算盘,这才让高明泽拼了命也要把他弄回去。 池田慧子应该被蒙在鼓里,大部分时间在日本的她当然不可能时刻关注高明泽,直到现在还认为错都在许子闻,只是死无对证,即使我说出整件事的原委,又怎么指望她相信? 高明泽讲过到年底还追不回病毒和钱的话,组织上就会施加严惩,我倒不认为他在撒谎,即使一车病毒对整个组织算不了什么,但犯了错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那样的话池田慧子的日子其实也不多了。 我望着她期待的眼神,吸了口气,慢慢说道:“慧子小姐,我不想说死人的坏话,但你的高助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很久以前她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我把许子闻换成高明泽还给她。 没想到池田慧子接话道:“你错了,王桑,高助理私下干了些什么,我大概都清楚,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对组织上毕竟有不少功劳,所以只要能把那些药物追回来,我打算向上面求情饶过他的。” 这才叫出乎意料!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但相信脸上一定有些挂不住,自己显然低估了面前的这个东瀛小女人,这样看来那个筹码已经不存在了,只是我不确定她对邓云落的事知道多少,道:“这样的话我也不隐瞒,高明泽和许子闻之间有交易,那天他和我一起出去,原本是打算见到许子闻后杀他灭口的,这样就算你们组织上对他有怀疑也死无对证了。” 池田慧子没有回话,静静地听我讲下去。 “只不过我没想到高明泽想连我一起干掉”我“呵”了一声,“因为他根本不信世界上真有不会死的人”。 “他打算怎么杀你?”一旁的郭医生突然来了好奇。 我把目光转向他,道:“他想把我的头切下来。”我不说搅拌机的事,怕这个郭医生真的拿那个做试验。 这话听起来很自然,郭医生并没去看测谎仪,仪器的红灯也还是暗的,我开始有点怀疑这机子到底好不好使,不过记得高明泽起先的确是想砍我头的。 “后来呢”池田慧子终于开口问道,“仅凭他一个人能控制你?” “他有帮手”我说道,“一个戴着口罩的家伙,肯定是你们组织里的人。” 我故意强调口罩二字,那意思就是看不到这人的全脸不知道是谁,不成想池田慧子又给了我意外,“那是组织里代号叫j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王桑你一定中了他的枪。” 我不由得张大嘴巴,注视了她许久,慢慢问道:“你是不是都知道?” 池田慧子叹了口气,道:“许多人都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上面对他们一清二楚。” 所以虽然池田慧子和高明泽都急着要找到许子闻,目的却不一样,池田慧子确实想通过许子闻把病毒和钱都找回来,而高明泽是想杀人灭口,同时交出一部分病毒和钱,剩下的依然装进自己的腰包,只不过现在想来他实在打错了算盘。 可问题是,如果这个组织真的早就开始怀疑高明泽,怎么最后还会让他和许子闻揩掉那车病毒液的?这和当初高明泽明知许子闻有问题却并不急于除掉他带给我的疑惑一样,只是现在我已经知道后者的答案,但前者的答案是什么? 想想也真可笑,自己都落到这地步了,居然还不放弃做侦探,我的脑子,好像就是喜欢东想西想。 池田慧子当然发现我的出神,道:“虽然高桑做错了事,但人难免贪心,我并不想他死去,所以要知道是谁下的手。”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那惊险的一刻,只差一点我就要掉进搅拌口,如果没有那声枪响,就算那天没死,也不知要用多长时间恢复,即使活了过来,恐怕现在外形也已是个怪物,一个只剩下呼吸到处被人追捕扔石头的怪物。 郭医生的声音又响起:“究竟是谁动的手?” 我没有睁眼,只是道:“说了不知道,我只听见一声枪响,睁开眼时高明泽已经倒在地上。” “你没看到开枪的人?”郭医生又问。 “没有”我说。 “那是在什么地方,当时是什么情况?”这次问话的是池田慧子。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我终于把眼睛张开,看着她道,“只知道你亲爱的高助理和那个戴口罩的人都把你当傻瓜,可现在我明白,他们自己才傻透顶。” 这话当然有恭维池田慧子的味道,她脸上却没有表示,只是问道:“你刚刚说睁开眼,难道是高桑打算杀害你的一瞬间?” 我点点头:“真是残忍呢,对一个天选之人下手,不是找死么?” “天选之人?”郭医生一脸不屑。 “不会死难道不是天选?”我瞪了他一眼,“要不你砍掉自己的脑袋看看能否活过来?” 郭医生“呵呵”两声,道:“你该不会认为是老天射了颗子弹下来打死的高明泽?” 我当然没兴趣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对池田慧子道:“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其实我刚才讲的一直都是片段,而且想尽办法不把许子闻扯进去,池田慧子点点头,道:“那么j桑呢,有没有中枪?” “没有”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这个日本女人礼貌得有点过头了,叫谁都是“桑”,如果见到那个独臂疯子叫“q桑”,我说不定会吐出来 “所以他也落在了你手里,和k桑一样。”她说。 又到了关卡,k和j的事,终归还是绕不开。 第133章 并非在水下 “战场上总有输赢”我干脆说道,“赢了我就抓到你们的人,输了就被你们抓来,很简单不是么?” 我不等对方回答,马上接下去道:“慧子今天来这里,不会只是问我高明泽的?” 池田慧子抬头看了一眼屋顶的摄像头,然后才对我道:“王桑,我感觉你还有知道的事没说出来。” 我用很奇怪的眼神瞅着她,什么时候我必须告诉她所有事了?就因为被绑在这里他们就认为我理所应当吐出一切? “你指什么?”我问道。 “我们这个组织,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处在渗透和反渗透中,每个时代都有人尝试探悉我们的秘密。”池田慧子说道,“日本的警视厅,几十年来一直都盯着我们,当然,组织里在他们那边也安插了人。” 这听起来倒像是无间道电影里的情节,我慢慢道:“你想说什么?” “不仅是警方,就是各大跨国医药集团,也都对我们充满敌意,生怕我们生产出能毁掉他们生意的药物。”她接着道。 她的话再度出乎我意料,原来这个组织并非都隐藏在水面下。 “所以你们并不是秘密组织,早就被很多人盯上了,你是不是想表达这个?”于是我问。他们有了那种病毒,很多药品生产商的确可以关门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她继续说道,“日本政界不少人都在暗中支持”。 原来如此,这个组织能屹立多年不倒,背后当然少不了大人物的支撑。我完全可以理解,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政坛人物,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自然还想活下去,即使不能像我这样不死,但能多活一年是一年,这很符合人情。一些被中国人痛恨的日本右翼政客,却可以活到一百多岁,或许并不是老天瞎眼,而是他们注射了那种病毒。 “只不过敌视我们的人更多,渗透进来的间谍多了,我们也很难都顾及到。”池田慧子轻轻叹了口气,“比如昨天和你一样尝试要救杨平的那个人,我们之前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那个人是谁?”我忍不住问,自己对此人一直心存感激。 “只是一个仓库工人而已,至少表面上是。”她回答,“你真的不知情?” “也许你们那位一条胳膊的先生该抓活口的”我道,“可如果慧子小姐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那只能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组织当然早就发觉了最近的一系列不正常,像在市北老墓地里的狙击手,又比如我突然出现在杨平被押运转移的现场,所以池田慧子今天来,主要目的很可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进入正题的她听到我的话,脸上又露出了失望,这时那台测谎仪的红灯突然亮了一下,但马上又灭掉,说实话我根本不懂这种被许多人吹捧的机器运作的原理,我始终保持镇定,它到底怎么判定我是不是在撒谎?还是它也吃不准我的话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郭医生明明没有回头,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盯着我道:“测谎仪说你讲的并非都是真话呢。” “组织上使用杀手,也正是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外来威胁。”池田慧子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必要时什么人都可以除掉”。 这完全不像她讲的话,她的语气却一转,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只是杀人不是好事,我并不想看见那么多血腥。” 我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应该已有怀疑的对象,难道邱圆圆已经上了这个组织的清除名单? 如果他们盯住邱圆圆,很可能又会发现杨平! 摄像头那端的人,无疑也在看着这一幕,也许那个人并非是我原来以为的岳腾隆,而是这个组织里不会露面的真正的上层人物,很可能不止一个。 池田慧子走近两步,道:“王桑,请不要隐瞒,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尽量向上面说情,保护住那些人的生命。” 她毕竟是日本人,中国人只会说“保住那些人的命”,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说了我不知道,知道的话早和那些人合作把你们一锅端了。” 这次测谎仪不仅亮起红灯,还鸣叫了起来,我瞅了瞅连在手指上的线,鄙夷地“嗤”了一声。 郭医生踱到我身旁,略略弯下腰,凑到我耳边说道:“我不像她那样仁慈,三分钟内你不说出实情,我只好把你一只眼球挖出来了。” 我面无表情,心里却清楚他绝对会那样做。 池田慧子淡淡道:“王桑,如果你不说实话,那么无论他们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干涉。” 呵呵,我离变成岳腾隆那样的独眼龙只剩三分钟了。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梦,那次我明明听清了最后几个字“…之前,你不会死”,如果是真的,说明自己在某种条件下还是会死去,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做那个平台梦了。但挖一只眼睛,显然是打不倒我的。 我的脑袋被人砍下过,腰被人斩断过,身体还被炸碎过,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每次也都活了过来,即使是历史上那次恐怖的王恭厂大爆炸也没能把我怎样,尽管后来如何恢复的早已忘记。这样看来挖个眼珠实在是小意思,只是在池田慧子面前变成血淋淋的样子,感觉有点丢脸,我倒希望她现在就走人。 好在岳晓含没被他们抓来,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面对。说到岳晓含,那个q到底动手了没有,是不是遇上麻烦了,所以他们才不知从哪里弄来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唬弄我? 我一直没回去,王大录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会不会认为我被抓住有招供的可能,所以立即全部转移去了别处?还是王大录马上就带着邓云落去投案自首了? 还有许子闻,根本没交待他如果我回不去该怎么办,只让他开着手机,可那现在有什么用? 和前不久在搅拌机旁那次一样,我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这回没人来救了 一百八十秒瞬间就过去,池田慧子没有走,但已经退到了远处。郭医生手里真的多了一把手术刀,眼睛里刹那间布满了冷酷。 我却只是朝他笑笑:“动手后,小心你自己的眼珠子也掉出来。” 第134章 老妖的反转 正当郭医生把刀伸出来时,外面突然有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郭医生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但脚步声明确告诉我谁来了。 我瞅着这个外形丑陋的q走到自己面前,挑衅式地把霰弹枪口对准这里,然后又把枪杆翻转到肩上。 他脖子上居然挂着我的羊脂玉,原来还没把它卖掉。 郭医生暂时把刀收了回去,对q道:“人呢,没抓住?” q戴着面具的脸往旁歪了歪,示意郭医生过去说话,我看着他们走到那边叽里咕噜了一会儿,心里明白q一定没抓到岳晓含。 郭医生皱着眉头走回来,边伸出那只握着刀的手边对我道:“我数到十,你再不说那个屡次救你的枪手是谁,我就动手。” 果然邱圆圆布置在岳晓含家周围的是那名枪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那个人一定发挥了作用。 于是我又得意地笑笑:“你不是该先切掉那人另一条胳膊才对的么?” 不等他回答,我又放大了嗓门对q道:“面具桑,郭医生是否对你说过抓不到我女友,就把你剩下那条胳膊也砍掉啊!” 我一边讲一边故意瞅向站在那边的池田慧子,她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了,视线也一直瞧着地面。 郭医生脸色铁青,盯着放肆的我,恶狠狠道:“那么就和你的左眼说再见!” “让我来!”q突然叫道,那又嘶又细的蛇音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他右边袖子里的铁钩倏地就钻了出来,宛如毒蛇的蛇头。 “让我再说一句话,就一句。”我讲道。 “什么?”q的面具划过寒光,问道。 “虽然不指望有人来救我,但昨天出来时就跟他们讲过,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我没有音信,立刻枪毙k和j。”我不紧不慢地说了不止一句,“那两个人,可是没法复活的。” 测谎仪的红灯亮了一下,但没有鸣叫,郭医生似乎一下有点犹豫了,q却一钩子挥过来,直接把连着我手和测谎仪的线切断。 郭医生示意他不要冲动,抬头望了望屋顶的摄像头,看表情应该是在请示。 我立刻再加码:“我还对他们说,如果不想杀人的话,把那两个人交给警方也行。” 这下连池田慧子也动了容,道:“王先生,你是打算孤注一掷鱼死网破吗?” 她的中文确实让人佩服,于是我回道:“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不许你们这些阴暗龌龊之辈横行,我这样的人,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而生的。” 后面一句当然是胡扯,但我心里却乐开了花,毕竟是活了千年的妖怪,没那么容易就范的。 台上的黑色手机果然响了,郭医生拿起来接通,背过身去听,过了半晌才说话:“好的,我懂,马上照办。” 他放下手机,回过头来对我道:“你这种人还真难缠呢,上头的意思,用k和j两个、加上许子闻手里还在的病毒和钱款,来换你出去。” “呵呵”我干笑两声,“便宜也没有这样占法,拿我去换那么多东西,当老子傻的?” 这话听起来当然有点奇怪,好像一个人质不愿走似的,郭医生的眼神明显想吃掉我,嘴里却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一个人只能换一个人,所以k和j你们只能选一个。”我说道,“病毒和钱也只能选一项,而且要拿一样东西去换。” 郭医生的颚部和昨天岳腾隆的一样在动,我当然知道他在咬牙,却还是只能问我道:“什么东西?” 我向q撅起嘴唇,用嘴指了指:“瞧见他脖子上那块玉没有,就是它。” 我看不见那张面具下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到,只是出乎意料这个q并没有暴跳如雷,收回铁钩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命令。 不用抬头看,我清楚摄像头另一端的人正在考虑,答案我也基本能料到。 果然不到一分钟,郭医生又接了手机:“好,明白。” “上头同意了,通知你们那些人,用k和病毒来换你和玉,我说的病毒也包括那些研究资料。” 我料到在k和j之间他们一定会选前者,否则王大录那边绝对通不过,而那些长年限的病毒,对于他们而言显然也比现钞重要。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王大录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带着j去投案,算下来他给我的最后期限应该是明天,只要在那之前我能脱身,之后怎样才管不着呢! 郭医生示意q把玉摘下来,这个疯子现在却意外地听话,把枪搁到地上,默默取下了玉。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被雇用,因为关键时刻他还是能保持理智绝对服从命令。 郭医生接过玉握在手心里,道:“这个先交给我保管,现在我们开始讨论交易的事,上头指示,收回的病毒价值不能低于十亿人民币,不够的话必须用钱补。” “讨论这么重要的事,不等你的岳主任回来么?”我用种戏谑的口吻说道。 现在不仅自己的眼珠子保住了,甚至可以俯视这些人一下子。 k说过这个组织不会用他来交换杨平,可现在他们却同意用他交换我,看起来我在这些人眼里反而不如杨平重要呢! 难道是因为血液?我正想到这儿,就看见那个给我注射药物的年轻人走过来,手里又拿着针管。 “要干什么?”我问郭医生。 “上头说先抽你两管血,你该不会舍不得?” 无所谓,抽就抽,反正他们五十年前就干过了,于是我看着自己的血液被吸入两个大试管内,只是不知道这血对他们有什么用,莫非这个组织计划研制一种连我的血液都杀不死的终极病毒? “我的提议是—”我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切入主题,“我们白天到闹市区交易,这样彼此都太平别耍花活。” “具体地方呢?”郭医生问 “有家叫雷芳汀的法式餐馆,我建议就在那里。”说着我瞥向池田慧子,“慧子小姐你说呢?” 她静静地看着我,脸上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过了片刻,淡淡道:“我同意。” 第135章 交易的前奏 郭医生把那只黑色手机拿起来,对我说道:“给我一个你认为合适的号码。” 我趁机提出条件:“麻烦先把玉佩给我戴上。” “一物换一物的道理你不懂么?”他问我。 “那些病毒液体值多少钱,我这块玉又值多少?不等价的交换你还啰嗦什么,快给老子戴上,否则交易取消,你们就等公安上门好了!”我故意装出一副很拽的样子。 郭医生眼里又像要喷出火来,道:“报警对你也没好处?如果让官方知道你这种人的存在,会发生什么想过没有?” “报纸头条‘发现现代彭祖’呗”我这样轻描淡写地回答,其实也清楚一旦暴露,大众依然不会知情,但自己铁定会暗无天日被关进国家官方的实验室。 只不过我打赌这帮人比我更害怕暴露,虽然在日本他们属于半秘密组织,但在中国,完全是地下化的。 郭医生握玉的手明显在抖,就仿佛想把玉佩捏碎,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过来两步真的把链子套到了我脖子上。 “玉宝宝回家喽”我心里这样道,接下来电话打给谁好呢? 可我马上愣住,因为发现无论是王大录还是左衣柔的手机号,哪怕是岳晓含的,我都不记得。输入一个号码加上对方名字,每次拨过去就行了,根本不会去记下一整串数字,就连自己那个诺基亚的号,我都记不全。 郭医生显然看出来了,道:“你该不会记不起那些联系号了?” “我…好像是一个都想不起来了”我回瞅着他喃喃道。 郭医生仿佛完全看不懂了我这个人,说真的有时候连我都不明白自己,低头想了想,突然道:“昨天昏迷的时候,你们从我身上搜出了什么,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郭医生朝后挥了一下手,马上有个人拿了个袋子过来交给他,他像警察在嫌疑犯面前展示证物一样把那个塑封袋朝向我,道:“你想要什么?” 我道:“里边应该有一张出租车司机的名片,麻烦你拿出来。” 郭医生打开袋子开始翻找,里边一共也没几样东西,他很快就把计呈亮的名片对着我,道:“你肯定这个人有用?” 说实话我真不想把计呈亮牵涉进来,但此时此刻完全想不到别的办法,于是道:“你打他手机,然后让我和他说话。” 池田慧子已经走过来,看着我道:“王桑,不要耍花招,其实我们没你想的那样惧怕警察,我们有办法处理各种情况。” 我只好笑了笑:“紧张什么,我打电话用过这人的车,他手机里应该有我的号码。” 他们当然听懂了我的意思,郭医生拨出了号码,很快接通,然后把黑手机调到免提功能,他们显然要全程跟听。 “喂?”计呈亮的声音传来。 “是我”我立刻接道。 他当然听出来了,道:“是你啊,怎么显示不了号码的?” “用朋友手机打的,自己的丢了,麻烦你找一下告诉我那手机号,我想打过去看看怎样了。” “我靠,又一个记不住自己号码的。”计呈亮喃喃着,“等等我查一下”。 “你昨天上午打给过我的对…嗯,应该在这一片…哦,找到了,应该是这个。”他明显边翻边自言自语。 然后他报给我一个号码,没错,那正是诺基亚的本号,旁边当然有人记了下来。 “哥们你在哪儿呢,要不要我来接?价钱好商量,不用两倍,一倍半就行,不是谁都像我这样好心的,怎么样?” 如果可能,我真想把这厮从手机里揪出来暴揍,这个贪鬼显然不想错过任何从我这里挖钱的机会。 可我只好回答道:“今天不用,用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哦,这样,好嘞!还有事吗?”他问。 我还没说话,郭医生已经把线掐掉,道:“你自己的手机应该在那个杨平手里对不对?” 我除了瞪他一眼也没办法,只好道:“现在就拨过去。” 郭医生道:“记住之前谈好的,别说错话。” 我回道:“我换k,玉换病毒和资料,但许子闻杨平两个,完全不在交易范围内。” 池田慧子忽然又道:“王桑,病毒在许子闻手里,要是他不肯交出来怎么办?” “他会交的”我说,“我有办法”。 “嘟—,嘟—”拨号音接连响着,我只希望那个诺基亚昨天没被q砸坏,他就站在那里,我扫了一眼,当然完全不知道此刻这个人在想什么。 拨号音已经响了好几遍,却没有人接,杨平、或许旁边还有邱圆圆,看到来电号不显示,出于警觉是不是会接都是问题,如果不接,就只有发短信过去了。 “喂”终于有人回答,那当然是杨平的声音,只不过听上去极度的虚弱。 他的恢复功能明显不如我,这应当是那次大爆炸造成的。 一个寻死不成的人,现在连活着都那么吃力,我心里叹息着,但能听到他的声音,我依然很高兴。 “是我”我像刚才回答计呈亮那样说道。 杨平当然不会挂断,可也没有马上回答,这自然在意料之中,他应该很吃惊我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不清楚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也许是一个人,也许在邱圆圆家里,她可能也正听着,当然只要不出声,就不会暴露。 其实我并不想把刚刚脱离牢笼的杨平再扯进来,只是想联系到许子闻,所以又道:“在里面找到左衣柔的号码,然后告诉我。” 还是一阵沉默,最后他终于开口道:“你用的是他们的手机对么?” 我自然没法否认,道:“我有事找许子闻,请把号码给我,看在救了你的份上。” 按理我是他的恩人,现在却要摆低姿态恳求他,心里很不舒服。杨平好像在叹息,慢慢道:“他就在我旁边。” 我顿时怔住,杨平现在居然已经在那个院子里?郭医生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送出的意思是“那不是正好么”,然后把手机又贴近这里一些。我咽了口唾沫,道:“让他跟我讲话。” 第136章 击中弱点 我当然不能确定他们两个是不是真在那个农家大院里,也不知道杨平是否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许子闻,这两个人虽然长期合作,但彼此之间也隐瞒了不少事情。 那个诺基亚是老式非智能手机,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组织使用手机定位。现在整个实验室一片静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看向这边,我当然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手机那端的许子闻,很可能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你还好么?”他终于开口说话,实际上我们分别也就一天,可这一天格外的漫长,这种时候听到任何熟人的声音都会让我感到一丝暖意。 “还活着”我故意用带着笑的口吻说道,“但如果想从这里出去,还需要你帮忙。” “他们是不是要用你换那些病毒和钱?”他直接就把自己的判断讲了出来。 “他们不要钱,只要病毒和那些研究资料,你手头还有多少?”我知道这问题是多余的,即使许子闻回答了也不可能确定真假,但只要能吊起身旁这些人的胃口就行。 “十五年期有二十八管,二十五年期的还剩七管。”许子闻犹疑了许久才道,“你怎么肯定我会用这些东西来换你?” 我并不吃惊,这种回答也在预料之中,于是我说出准备好的话:“因为我突然想起了那块布片的秘密。” 这句话出来,我特意去注意所有人的反应,郭医生脸上是茫然,池田慧子眼中依然如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而电话那头的许子闻,却一下子沉默下来。 寻找对方的弱点放手一搏,是我一直喜欢干的事,我相信自己又赌对了,有些事情我时不时会去思考,一点一点拼接,然后得出一个我认为合理可信的解释。 “告诉我,你现在身边都有谁?”过了好几十秒钟,许子闻才又说话。 “有一个郭医生,一个代号叫q的面具人,还有美丽的池田慧子小姐,一些不认识的研究人员,和几个我看不到但他们却能看到我的人。”我如实回答。 说话时我一直盯着郭医生,他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只是又抬眼看了看屋顶角落的摄像头。 这次许子闻沉默的时间更长,过了约莫两分钟,终于道:“怎么个交换法?” 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要让我回来,除了那些病毒和研究资料,还要一个人,那个戴墨镜的k。”我道,“你告诉王大录他们,下午五点带着那个人到文正路上一家叫雷芳汀的法式餐馆旁,我到时候也会被带到那里。” 我选五点,因为那时天还没暗,安全系数高一些。 “王大录要是不肯呢?”许子闻问。 “k对他已经没用了,他不必亲自去,派两个兄弟就行了。”我回道。 “我尽量去说,如果他不肯,你不要怪我。” “知道”我刚说完这两个字,通话就断了,这次不是郭医生,而是许子闻挂断的。 “你到底懂不懂怎么谈判?”郭医生瞅着我道,“你怎么肯定你说的那个姓王的人会把k交出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联系?” “因为怕被你们定位啊”我喃喃着道,“对了,你们刚才怎么那样有礼貌,从头到尾都没人插过嘴?” 这点是有些奇怪,就连一直在寻找许子闻的池田慧子,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波动,就算她很有涵养,总觉得平静过头了些。 郭医生并没回答我的话,只是道:“我提醒你,如果到时候我们发现他们搞鬼,那么你两个眼睛都保不住,想逃也逃不掉,我不信在短短几分钟内你能再长一对眼球出来。” “随便”我说,“刚才他说剩下的那些病毒,值不值十个亿?” “告诉你也无所谓,我们没有竞争者。”郭医生道,“我不负责买卖但知道行情,十五年期的病毒大概两千万一管,二十五年期的一管要六千万,算下来差不多,我相信一点点差额上头应该不会在意。” “那种十年期的你们卖多少钱?”我突然来了好奇,“一千万一管吗?” 郭医生摇摇头:“价格是按研究成本定的,并不是简单的算术,年限越长那种病毒就越难控制,即使只增加五年,制造成本也可能高出许多,售价会几何基数翻涨。” “十年期的病毒,据我所知一管只卖八百万,如果是老客户,有些人会转手赚差价,我们也会给他们批发价格,大概是七百五十万一管,花钱续命,这是非常公道的价格。” “呵呵,居然说只卖八百万。”我心里叹道,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个数啊!没想到那时候我一管子倒下去,一套高档公寓就进了下水沟。 “这是目前的价格,日后随着培养技术的完善和生产规模的扩大,售价可能会下降,你说这是不是人类划时代的福音呢?” 我没法回答,他的话听起来那么令人不舒服,却又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 郭医生又看了一眼上面的摄像头,然后问池田慧子:“池田小姐,许子闻偷去的病毒资料有多少?” “七张加了绝密无法复制的光盘”池田慧子回答道。 郭医生又对我道:“资料光盘却绝对不打折扣,我们会当场检查那七张东西,差一张都不行,所以你最好祈祷他别玩花样。” “在走之前,你还想让我干点什么吗?”我却故作轻松地问。 “干点什么?你这样的人还能为我们贡献什么呢?”郭医生道,“我们早就连你的dna都研究过了,可发现是浪费时间。” “怎么说?”我问。 “你的身体在显微镜下和常人并无差异,可你就是能不死,这根本不合常理没法研究不是么?” “所以我是不合常理地存在,也是让你们头痛地存在,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郭医生没有否认,道:“你说得太多了,还是睡一会儿。” 他挥了一下手,那个穿制服的年轻人马上过来给我扎了一针,这种感觉跟上次高明泽给我注射时是一样的。四周的人影包括池田慧子在内顿时模糊起来,然后我就昏睡了过去。 第137章 从不吸取教训 我发觉自己又处在了梦境里,好像在一辆静止的车上,车厢是密闭的,但听得出外面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我感到右臂虚荡荡的,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右边的衣袖竟然是空的! 这时候车门一下打开,外头一个男人喘着气对我说:“不行,我们一直被瞄准,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方位!” 他说话时一个红点突然出现在脑门上,我当然知道这是狙击步枪的瞄准器,对方无疑在警告不要轻举妄动。 我瞅了一眼车外,猛然发现这里竟是岳晓含家的周围! “进来!”两个字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出来,嗓音又尖又嘶。 这根本不是我应该有的声音! 眼前这个男人一步跳上车,后面又跟了一个人进来。 我猛地关上车门,车厢里顿时一片黑暗。 但前面却渐渐亮了,我发觉自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我马上意识到,刚才梦到的其实是q的视野。 怎么会那样,我怎么会跟那个疯子联系起来?我脑中一震,难道是…自己脖子上的这块古玉,具备储存佩戴过的人记忆的功能? 我隐隐记得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当铺老板曾说过这是块煞玉,但这块玉却从来没伤害过我。 我依然被绑着平躺,即使眼珠子往下扫也看不到它。周围摇晃得很厉害,这里不再是实验室,而是个封闭的车厢,我显然在被送回市区的路上。 “如果你见到杨平,麻烦告诉他一声。”郭医生就坐在旁边,“不管他跑到哪里,我们都会把他抓回来的。” “你们还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呢”我像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慢慢说道。 “其实我们怀疑过他跟你一样是不死之身”郭医生继续说,“只不过谁也不敢冒险杀了他去证实,如果活不过来就麻烦了,他的血可比你的有用得多。” 说实话我有一丝被侮辱的感觉,我想起古时候曾加入一个盗墓团伙,做过一段时间的盗墓贼,有时运气好会偷到王公大臣的墓,里边往往有墓主人生前被皇帝赏赐的宝物陪葬,但那些珠宝许多都有主人的印记,比如一个玉如意,上头会刻上墓主人的姓名和皇帝的赐语,这种东西虽然很值钱,却根本没法拿去卖。 对于这个组织来说,我就跟那个玉如意一样,看起来极具研究价值,却偏偏不知道怎么下手,而且放在身边非常麻烦烫手。 郭医生突然把身子压低凑到我面前:“你之前说布片的秘密,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还是问了,我一直就纳闷那时候他怎么没反应,道:“跟交易无关。” 这显然是辆小型厢式货车,车厢里除了他和我,就只有另一个穿淡绿制服的人坐在后车门那边。郭医生“呵呵”两声:“许子闻听了你那句话就答应了交换要求,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斜瞄了他一眼,道:“许子闻也是不死的,还上过黄泉山,捡到了一块残布,我告诉他那是我当年掉落的,现在想起来布上头绣着怎么去凌霄宝殿的方法。” 可惜测谎仪不在了,否则一定又亮红灯又鸣叫。 郭医生慢慢坐直身子,先看了看车厢顶的灯,又盯着我半晌,忽然“嗤”了一声:“你这种人,真是古今难遇的奇葩呢!” 我瞅着这个上了年纪谢了顶的家伙,也“呵呵”道:“你想要布片的话,拿上午冒充我女朋友的那个女孩子来换怎么样?” 郭医生眼角开始抽动,“那女孩到底是谁?”我明知他不会回答,还是故意问了出来。 他的目光果然转开去不再看我,嘴里喃喃着道:“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呢…” 车外越来越喧闹,过往车辆喇叭声逐渐多了起来,显然离市区越来越近。 不知道王大录的态度怎样,也不知道许子闻怎么在几个小时内把病毒液都弄出来,但既然回到了市区,无论如何我都有办法逃脱。 车子又开了大约半个小时,郭医生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听了片刻,道:“好,很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听到这话我心里陡然觉得不妙!他脸上果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对我道:“在你下车之前,有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我问。 “你虽然活了那么久,智商却一点也没长进。”他收起手机,“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真的会拿你去换那些东西。” 我早该想到的,当我觉得事情过于顺利时就该想到的,可自己总是不吸取教训! 果然那十亿对这个组织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只不过想把许子闻钓出来而已! 只是那么大一个组织对一个小小的许子闻死咬不放,背后一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原因,这小子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郭医生手里又出现了那把阴森森的手术刀:“既然想不起在山上的遭遇,你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了,但你的眼睛,对我或许真有研究价值呢!” 我躺在地上,全身都是捆绑带,眼瞅着刀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无法挣扎。 “你不怕我叫吗?”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尽管叫”郭医生道,“叫了第一声就没有第二声了,我会立刻把你喉管割断。” “不过刚才的话依然有效,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杨平,我是说如果你真能再见到杨平的话,都别忘了告诉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他话说完,刀尖离我的右眼只剩几公分。 我当然绝不想让自己变成独眼龙,于是又道:“你不如把我整个头割下来,那更有研究价值。” “就你的智商而言,你的大脑没那么值钱,我之所以要挖你的眼珠,因为想在你下车前的这一小段时间里,看看你空洞的眼眶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又把黑色手机拿出扬了扬,“机会难得,我会用它把过程拍下来,哪怕只有几分钟,准备好了么?” 他显然不想再浪费时间,手术刀在顶灯下泛出寒光,朝我眼眶就切了下来! 但就在刀锋触及眼球的瞬间,他的手又倏然停住,目光微微偏转,我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我虽然不是玩玉的行家”郭医生盯着我挂在前胸的羊脂玉,“但家里好歹收藏了几块不错的,你这块玉我先前就注意到了,绝对是千年以上的货,一定挂了很久了?” 我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回盯着他。 “虽然它不可能值十个亿,但挂在你这种人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说着他就伸手来抓,可就在这时,我感觉胸口猛地一热,那块白玉突然像k的墨镜那样,发出了剧烈的强光! 第138章 陌生的地方 也许纯粹是本能,在强光发出的一刹那,我就闭上了双眼,然后就听到郭医生和那个穿制服的人双双发出了惊呼! 等我再睁眼时,羊脂玉已经恢复正常,他们两个却都捂着眼睛跪倒在地,看上去显然痛苦万分。那种毫无准备下被强光刺眼的感觉,我当然尝到过。 郭医生的手术刀就掉落在我右手边,臂膀虽然张不开,但手指还能动。我腕子一用力就把刀捏了起来,顾不上指头被瞬间划破,就开始割绑在大腿上的皮带。 手术刀的锋利远非一般刀刃能比,十秒钟不到,一条粗大的带子就被割断。郭医生虽睁不开眼,但显然听到了声音,忽然叫道:“快摁住他,快!” 他边叫人边扑过来,却突然惨呼,因为我把刀子竖起,正好刺在他右手腕上! 血当然马上溢出,他立刻用左手捂住,可眼睛又疼得不行,手足无措也开始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时另一个人也摸到了我身上,我的手却没停,在他摸到之前又割开了第二条皮带。事实上在可以触及到的范围内,能割开的也只有这两条。 但我的上身和小腿依然被紧紧绑住,光大腿松开根本没有用,那个穿制服的虽然无法睁眼,却终于摸到了我的右手,就在这时我灵机一动,弃刀腕子一转,一下就扣住了这人的脉门! “不想心脏骤停的话,马上捡起刀子割断我右臂的皮带。”我很平静地对他说。 “别听他的,快找东西砸晕这混蛋!”郭医生立刻又叫道。 现在的情势还真有意思,我虽然不能动但眼睛看得见,这两个人正好相反,而车子正行驶在繁忙的路上,不管前面开车的是谁,都没法突然停下。一切都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 右腕上q那一击带来的伤害基本已平复,我很惊讶他们没派他押送我,但现在不管那么多,我指头稍稍一用力,那人立马疼得大叫起来,乖乖从地上摸到手术刀,也一样顾不得手指被划破,摸索着就割起捆在我右胳膊上的带子来。 郭医生在摇晃中跌跌撞撞爬起,左手捂着眼睛,右手不顾疼痛朝我抓过来,我奋力一挪身子,他抓了个空,我先抬头又猛撞下去,后脑狠狠敲在他流血的腕子上,他身体猛一哆嗦,左手突然放开眼睛,摸了两下掐住了我的脖子! 这次我没能躲开,他的目的当然不是掐死我,而只是想把我掐晕,然后等眼睛恢复视力。我的右手还是牢牢捏住那人的脉门,以防他停止割带子。 这场面非常的可笑,就在我感到窒息意识越来越模糊时,右臂猛然一松,关键的两条带子被割开了! 然后局面就完全翻转了过来,我肌肉猛一用力,“啪啪”两声,另两根皮带被硬生生撑断,我干脆放开那人,右手握紧一拳击在郭医生下巴上,他“嗷”的一声整个身子立刻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车厢壁上。 我模糊的意识瞬间又清晰起来,却突然感到下面一阵剧痛,眼光一扫,发现那穿制服的家伙竟然用手术刀在刺我肚子! 我当然一把捏住他手腕让刀掉落,然后同样重重赏了他一拳,把他打到车厢门上又跌落在地晕了过去。然后我摸起手术刀,几乎每来回挥两下就割断一根皮带,短短二十秒不到,自己就自由了! 经过了异常煎熬的二十四小时,我终于又自由了! 玩刀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熟门熟路家常便饭。我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麻得厉害,于是只坐起,朝郭医生晃了晃刀子,道:“怎么样,要不要老子剜掉你眼珠子也研究研究?” 郭医生并没晕过去,只是倒在那里喘着粗气,口齿不清道:“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我毕竟没有他那么残忍,当然不会真去挖他眼睛,我只是伸出右臂挥了一下,在他脸上狠狠划了一道,我相信他以后每次对着镜子看到脸颊上的伤疤,都会想起今天。 就在这时,货车突然慢了下来,我马上明白司机找到了停车的地方,车厢和驾驶室间没有窗户,前面的人应该是想绕过来看看后头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没时间了,尽管可能性很小,可如果驾驶室里坐着那个q,自己必须作好应战的准备。于是我不管腿麻不麻,也不管小肚子还在流血,挣扎着就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后车厢门前,一脚踢开那个晕厥的家伙,手里的刀摆好了姿势。 果然外头拉栓声响起,我不等对方拉开门,又一脚踢了出去,铁门直接向外扫在了他身上,那人“啊”了一声就往后倒下去。 这也是个穿浅绿制服的人,q果然不在这辆车上。 我跳下车,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环顾四周,这里车水马龙,却完全是个陌生的环境。 一个戴着红臂章纠察模样的老头已经从那边快步走过来,被车厢门撞倒在地的那个人忽然爬起,奔进前面的驾驶室,边关车门边踩下油门,货车一下就启动开了出去。 纠察老头已经到我面前,张大了嘴上下打量着,我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是什么狼狈样子。 “你…没事?”他问我。 我捂着肚子:“那几个人想绑架勒索,被我逃脱了,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已经迈开步子跑开,也不去看那老头有什么反应。 路上不时有人用惊异的目光看我,我跑了很久,心里终于明白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不出所料,这里根本不是我住的城市! 我把手术刀扔进垃圾箱,目光扫视着路边,看到一家银行的门面上写着:中国招商银行衢州市北区支行。 呵呵,我被送到浙江境内来了。 他们显然本就打算把我这个弄不死的烫手山芋甩到这里来,原先可能想穿过市区扔到荒郊野外的,只不过那个混账郭医生想最后再在我身上做点试验并拍摄记录下来,结果却被我搅了局,但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现在的我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证件,打的不可能,打公用电话没钱,何况还是记不住号,而刚才下来急,根本没想到拿走郭医生那个有计呈亮和诺基亚号码的手机。 “唉!”我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关键时候做事总是不周全,千百年来一直没改过。 衢州离我待的城市少说也有五百公里,就算我以五公里的时速一刻不停地走,也起码要四天四夜才能回去 四天后,许子闻、王大录、杨平,当然还有岳晓含,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郭医生嘴里的计划是什么,那些人想干嘛?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虽然逃了出来,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139章 回家 要想尽快回去,就必须弄到钱,可我现在这副模样,到哪里去弄钱? 不晓得这个城市有没有专门赌命的团伙,但即使有铁定是地下组织,我上哪儿去找? 难道要老子沿街乞讨不成?记忆里自己还从没做过乞丐。 我把羊脂白玉从脖子上摘下来,现在身上值钱的只有它,刚才发出的强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多云的天气而且已近黄昏,阳光一点也不刺眼,我把玉对着太阳看,和以往一样,半透明的玉中微微闪亮,但大多数的玉在光照下都是这样,按常识应该是里边的矿物质反光,但我现在却不太能确定了,这块玉明摆着没那么简单。 我把玉放在手心里来回揉搓,这块跟随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白玉里,究竟有什么不为我所知的秘密?我脑中划过一丝把玉砸开来看的念头,但转瞬即逝,我舍不得。 如果一直这样在街上游荡,迟早会被巡警询问,我看到前面有一条小巷子,走到那里转了进去。 锁骨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有些疼,我一边轻揉着,一边想接下去怎么办。 岳晓含当然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不用想也清楚正急得团团转,我先前跟许子闻说话时没叫他联系岳晓含,就是想让她远远待在漩涡外。而看天色此刻差不多就是定好的交易时间,许子闻和王大录夏军冈他们按理现在应该到了那条文正路,只不过无法预料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组织派过去的人会干出什么来。 他们在不确定王大录同不同意交出k的情况下就答应交易,因为那些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进行正常的人质交换,摄像头另一端的高层人物早就下指令告诉郭医生了,而他之后为了麻痹我还特意问了一句懂不懂谈判…这些我早该想到的,但我相信许子闻的智商,他一定也作了各种备案,只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在那家法餐馆前正发生什么事。 许子闻那张戴着眼镜的脸又出现在脑海里,我发觉即使认识了他这么久,依然看不透这个人。 我坐在巷子里的石沿上想了很久,后脑开始隐隐作痛。不行,天就快黑了,我得想法子回去。 这时一个骑助动车的中年女人从巷子深处出来,开过我旁边时捏住了鼻子,自己身上现在的味道当然不会好闻,她显然将我当作了流浪汉。 我感到一丝无奈,慢慢站了起来,再一次摸摸口袋,昨天岳腾隆他们显然搜得很彻底,一个钢镚都没给我留下,所幸没把衣裤扒掉。 现在唯一可行的是找家当铺把玉临时当掉,可是我内心另一个自己警告说绝对不许再让玉离身! “你好像一直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包围着,任何试图对你不利的人都会自食恶果。”不知怎么想起了左衣柔的话,难道这块玉会释放看不见的力场保护我? 我边挠头边重新走到外面的大路旁,正一筹莫展之际,就看到刚才那个纠察老头骑着辆老破的自行车过来,臂章已经不见,大概下班了。 我忙把脸别过去,却还是被他瞅见,“咦,你在这儿?”他下了车问。 这老头跟郭医生差不多年纪,六十来岁的样子,“你肚子怎样了,伤得重不重?”他又问。 我腹部当然早就不流血了,但t恤上的破洞和血迹却是没法消失的,忽然有了个主意,道:“老伯,我在别的城市做生意,刚才那帮人绑架打劫,现在我身上什么都不剩了。如果你愿意,晚上我去你家给你做一顿饭,保证好吃得要命,你只需要给我买张去开阳的长途车票,怎么样?” 这老头脸露狐疑,当然也不奇怪,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可能就这样相信我的一面之词。 “你真的什么证件都没了?”他问道。 我叹了口气:“就剩这身破衣裤了,我不是坏人。” 老头点点头:“我倒是不用你做饭,不过女婿开饭馆,离这儿不远,要是你对自个儿真那么有信心,我可以介绍你去。” 我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短短二十分钟后就跟老头到了这家装潢精致有点档次的餐馆里。 他女婿胖胖的,看上去跟我的外表年龄差不多,三十几岁的样子,只不过一闻到我身上发出的味道就皱起了眉头,先给了我一块旧毛巾去后面擦洗,然后从厨房里拿了件旧汗衫让我换上。 “看在我老丈人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机会,不过话说在前头,做得不好吃一分钱没有。”他眼带疑惑地说,怎么也不可能把我这模样和厨艺精湛联系起来。 不过短短一小时后他就目瞪口呆了,那是在他尝了我烧的油菜金针里脊肉后,一小时内我根据现有的食材弄了一素两荤,这胖女婿和纠察老头边尝边称奇,老头问我:“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卖书的,古文书籍,烧菜纯属业余爱好。”我这样子说,即使他深问,我总也能讲出一些古书知识来,不至于穿帮。 我的外表看起来显然既不像厨师更不像书商,老头也不知道信不信,没再问下去,对他女婿说道:“还不错,这几个菜出去,能卖不少钱?” 胖女婿点了点头,对我道:“看不出你还真行,再烧一菜一汤,这样我可以凑个四菜一汤卖出去,然后就给你钱买车票。” 交易达成,很快我就拿到了一百五十块钱,这家伙明显是算好的,因为我到长途车站一问价,去我住的开阳市车票是一百四十六元。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瞄了一眼候车室墙上的钟,七点四十分,离发车还剩二十分钟,这是今天最后一班经过开阳的长途,路上要六个小时,半夜两点到 我把破t恤穿在里面,外头套着那胖女婿送我的汗衫,看上去古里古怪,但我管不了那么多,先回去再讲,只是不知道许子闻他们和那个组织的人之间怎么样了。 我瞅着手里的车票,幸好长途车还没完全实行实名制,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开阳长途车站离岳晓含家不远,也就两公里多的样子,我相信三点之前就能敲响她家的门。 第140章 天上和地下 长途大巴开出衢州市区上了国道后,窗外就变得黑压压一片,只有路灯规律性地时不时闪过。 车子只有半满,我特意找了个后面的座位,疲惫地把头靠在车窗上,我只是不明白,那个组织如果真想把我扔到荒野里,选择多得是,为何要特地运到衢州来? 不管怎样这次我总算完成任务救出了杨平,要是他自己不当心又被抓回去,那么就算邱圆圆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动了。 现在我只想尽快回到岳晓含那里,然后带着她和小岩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什么那个组织池田慧子岳腾隆,还有四眼田鸡许子闻,还有他老家的黄泉阎王山,说到底关老子屁事! 虽然有睡意,我却不敢让自己睡着,生怕坐过站,就这样迷迷糊糊挨了几个钟头,两点十分时,大巴缓缓驶进了开阳长途车站。 我晃晃悠悠下了车,这地方以前当然来过,我也大概熟悉附近的路,一刻不耽搁就朝着岳晓含家走去。 半个多小时以后,我就出现在她家小区外。 我环顾四周,q和他手下昨天早上来过这里但没有得手,因为那个神秘的枪手一直在附近盯着,这个人如果不是邱圆圆,那究竟会是谁? 我缓缓走到岳晓含家的楼下,抬头望了望三层,她房间是黑的没有灯光。我有些失望,迈开步子上了楼梯。 她家门口的防盗铁门紧闭,我把手放在门铃按钮上,却迟迟没摁下去,不管她在不在家,三更半夜按铃显然不合适。 算下来我离开这里其实也就一天多,感觉却像已经过了一年。 我敲了两下铁门,敲得很轻,如果岳晓含在家,此刻一定睡得很不安稳,那么应该可以听见,如果她不在,那敲得再响也没用。 我多么希望听见那熟悉的拖鞋声,然而门内没有动静,又敲了两下,还是没反应,我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拖鞋声响起,却是从对门里传出来的,那是田阿姨的家。 我猛然回头,门开了,就见岳晓含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冲出来,一下子扑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一切都太突然,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楼道很暗,岳晓含背对着门内的灯光,我看不太清她的脸,但那种体香是不会错的。 那个田阿姨也穿着睡衣出来,对我说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晓含都快急疯了!” 她走近看到我此时的模样,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你…没出什么事?” 她的话证明岳晓含并没告诉她实情,于是我道:“路上被打劫了,没大事。” “撒谎”田阿姨注视着我,“阿姨活了半辈子,没那么好忽悠,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有事瞒着我。” 我心说你谁啊管得着嘛!但口上却道:“阿姨,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谢谢照顾晓含和小岩。” 没等她回话,我就对岳晓含说:“把孩子抱过来,我们进屋去。” 她和孩子没出事,这对我就足够了。 “那个杨平你已经救出来了,就到此为止。”这是岳晓含把小岩放到小床上哄睡着后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当然的”我张开双臂,“你看,我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她走过来,仔细扫视着我全身,目光停在了我的右腕上。 那里现在留下了一条明显的伤疤,岳晓含抚摸着疤痕,眼泪滴在了上面:“你受伤了,一定很重,否则不会有疤…” 我干脆把汗衫和t恤都脱了下来,光着膀子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道:“伤痕是男人的勋章。” 这好像是哪部电影里的台词,岳晓含注视着我背后的一条条疤痕,突然伏在我背上又抽泣起来:“不要,我不要你再受伤…” 我转过来握住她双肩,像以往一样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你老公我现在要洗个澡,要不你也一起?” 她抬头望着我,目光明显没有拒绝。 我们把浴室的门关得死死的,在里头疯狂地相互撞击着,直到彼此都精疲力竭。 我太需要释放压力了。 等我们躺在大床上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我突然把羊脂玉摘下,挂到岳晓含的脖颈上,“你想干什么?”她疲倦地问。 “嘘—”我把指头竖在嘴唇上,“戴两个小时,有用。” 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我醒过来时,墙上钟的指针刚好走到七点。 厨房里有声音,岳晓含早就起来弄吃的了,我穿上短裤爬起来走进厨房,“醒了?”她看到我说。 我和她亲了一下嘴,把玉又收回来戴到自己脖子上。“刚才你有没有梦见什么?”我问。 岳晓含摇了摇头:“只睡了一小会儿,没做梦。” “昨天…”我只说出两个字,就被她打断。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以后好好过日子。”她没有看我,目光放在砧板上说。 这时小岩的哭声传来,“该换尿布了”她边讲边在围裙上擦手,然后转身去了外面。 吃早饭的时候,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的孪生姐姐,真的死了么?” 岳晓含一下子瞪着我:“什么意思?” “我是说…”嘴笨又开始了,我其实也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有没有可能,其实你姐姐没死…” 我立刻又被她打断,“晓闵的后事是我办的,我看着她被送进焚化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那就不会错了,岳晓闵确实死了,那个女孩并不是她。我不想隐瞒,慢慢讲道:“昨天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岳晓含身子一震,盯着我半晌,也慢慢道:“你脑子还正常?” 我把目光转向窗外,想起昨日此时正被绑在实验室的铁床上,现在却可以享受温暖的阳光,宛如一天一地,许多事情的变化果然不是人能预料的 于是我把离开她后的经历除了杨平复活以外大体讲了一遍,着重叙述了那个冒充她的女孩的一段。 岳晓含张大了嘴,她眼里的表情有惊讶,有疑惑,然而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恐惧。 第141章 再回大院 那种恐惧当然被我看在眼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讲给我听听。” “怎么会这样…”岳晓含嘴里却喃喃着,忽然放下筷子,“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连续说了两遍不知道,显然她的确知道一些事。 “别忘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看着她道,“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岳晓含目光和我一接触,马上又垂了下去,过了片刻才道:“只要你安全回来就好了,别的我们不用再去管,好不好?” 我不能强迫她,何况杨平身上的秘密我也没说,她姐姐男朋友的事一直以来也没告诉她,我们之间,其实根本做不到没有秘密。 所以我只好端起碗喝了口粥,其实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忽然又想起件事,放下碗道:“把你手机借我一下。” “你想干嘛?”她盯着我,“又想去找那些人?你还嫌事不够多?” “不是”我的语气变得严肃,“我要证实一件事”。 我的眼神也是一种“必须把手机给我”的态度,岳晓含不情愿地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递过来。 我的确要查一件事,她刚才讲的焚化炉提醒了我。 打开网页,我飞快查到衢州地图翻动着,果然屏幕上一个标识立刻映入眼帘:浙西垃圾焚化场。 我指头滑动,没两下就看到了招商银行衢州北区支行的标识,我跳下车的地方,估计只要再往前开不到十分钟,就能抵达那个焚化场。 “我是说如果你真能再见到杨平的话”我想起了郭医生的这一句,那帮畜生原来找了个最近的焚化场,想把我像垃圾一样烧掉! 那个郭医生,就跟高明泽一样歹毒,他一定认为如果把我烧成焦炭,估计就活不过来了。 我太心慈手软了,跳车前真该把他喉咙割断!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用力,“你想把机子捏扁吗?”岳晓含显然注意到了。 她边看我边小心翼翼把粉红色的手机抽回去,网页没有关,她划拉了一下,道:“焚化场?” 我松弛下来,看着窗外叹了口气:“昨天差点被送到那里去。” 岳晓含仿佛一下子惊呆了,突然起来绕过桌子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好不好?那帮人迟早还会找过来的!” 我伸手摸着她的头,一边自己摇着头道:“我只是块烫手山芋,对他们没什么用,但你的前房客就不一定了。” “许子闻?”岳晓含看着我道。 “我最初的情况,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岳晓含点点头:“天黑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开始打你手机,一开始怎么也打不通,一直关机状态,直到半夜里才有人接,却是许子闻,我很惊讶为什么你的诺基亚会在他手里。” “然后呢,他就把我的遭遇告诉了你?” “他说杨平已经安全,但你被那些人抓走了,叫我别担心,因为你是不死的。”她说着眼睛又红了。 我当然能想象岳晓含当时的心境,把她搂住让她坐到我腿上,我不能说昨天早上有人特地来这里抓她,只是道:“作为一个死不掉的怪物,我的表现是不是很无能很令你失望?” 如果没有不死的特异功能,这几个月来我不知道已经挂了几次。 岳晓含刚知道我的秘密时,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明显是有崇拜和依赖的,但现在这种崇拜已消耗殆尽,对我的依赖也发生了变化,她显然发觉我远没有想象中的可靠,绝对不是什么万能的大神。 而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年龄上的代沟远比三十几岁男人和二十几岁女孩之间的要大。 我在她小腹上轻抚,她却拿开我的手站了起来,走过去抽出纸巾,弯下身擦拭正在床上玩玩具的小岩流口水的嘴角。 她自己也很快要做妈妈了,其实我一直非常希望她只把我当普通人看待,她孩子的爸爸,而不是一个活了千百年的特种人。 “之后许子闻还有联系过你…或者说你打给过他么?”我不想问的,可不知怎么还是忍不住讲了出来。 岳晓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他最后一次和我联系是昨天上午,叫我别担心,他们会想办法救你。” 我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许子闻也许仅仅是在安慰她,但说出那样的话,证明他至少还有点心肝。昨天下午五点双方约在文正路上的事,岳晓含显然一无所知。 只不过如果现在我说要去那里看看的话,她大概不会再让我进门了。 所以我说:“我要回住处一次,那里还有些东西…” “我陪你去”岳晓含打断我,她显然有警觉,很怕我又去惹事。事实上出租屋里除了那个钻戒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些我很珍惜的历史书籍,在一般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而除非把房子拆掉,否则我保证没人能发现那个戒指。所以我其实是想去王大录那院子,那口大皮箱还在那里。 所以我只好继续说道:“我说的住处是那个郊外的大院,不是为衣服,那个皮箱子我绝对不能放弃。” “我知道”她起身转过来,“我意思就是陪你去那里,但你记住,不管那个地方现在怎么样了,我希望你都是最后一次去那边了。” 她的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感觉,我没有多想,穿上外裤套上那件旧汗衫。岳晓含抱起小岩去对门,当然是要把孩子再托付给田阿姨,我连忙站到个对面看不见的地方,凌晨那时自己多少有些不礼貌,所以不想看到那女人的脸。 我们在小区外拦了辆出租,近一个小时后到了那里,在离院门还有几百米时我就叫停,让司机等我们回来,会另外加钱。 我的心情无疑是紧张的,算下来今天就是王大录要带邓云落去投案自首的日子,只是不知道昨天下午五点在文正路上发生了什么没有,很奇怪到现在许子闻都没跟岳晓含再联系。 我和她走到院门口,门是开的,地上有不少车轮印,然而院子里却是空的,所有的车包括高明泽那辆黑色福特都消失了。 不仅是车,连人都不见了! “等在这里!”我对岳晓含说完,人已经冲了进去。所有的房间都空空如也,无论是王大录那拨人还是被关押的k和j,统统都失去了踪影 我奔上二楼自己住的屋子,床和矮桌还在,床上还有我走时没叠的被子,地面铺的报纸上还有一些自己的衣物,但那口皮箱,却不在了! 我脑子“轰”的一声,那个伴随我多年的皮箱夹层里,有着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第142章 第三个女孩 我突然又想到什么,急匆匆冲下楼跑到院后,不出所料埋尸体的地方让人连根刨了! 是谁干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呆了片刻,想起出租车还在那里等,于是再次回到房间。这栋楼是老式的三角顶,有着宽大的木房梁,我踩在桌上跳起,用指尖把之前搁在梁上的东西捅了下来,那是我的身份证和高明泽的钱包,包里还有现金。 我把东西塞入裤兜,随便抽了件t恤套在身上,把其余衣物往被褥里一塞,然后把被子整个对折卷起来,扛在肩上就下楼出了大院。 岳晓含一直就在门口等,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就好像这空荡荡的院子跟她丝毫关系都没有了。 现在最紧要的是离开,如果只是活人不见还没关系,但尸体都没了问题就太严重了,要是这一切都东窗事发,那么我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进了家门,我把被子衣物往床上一扔,等着她把小岩从田阿姨那里领回来。 假如能带回皮箱,本来我今天就可以把两边的房子都拿去中介挂牌,然后收拾行李带他们走,可现在发现事情还远未结束。 “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岳晓含抱着小岩一进门我就问。 她仿佛早有准备,轻轻把小岩放到沙发上,“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女孩,如果不是你姐姐,到底会是谁?” 岳晓含慢慢坐下,看着我道:“你觉得这里和你租住的两处房产,我们是怎么会有的?” 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过,以这对孤身姐妹的财力,按理不可能买得起房子。如果是岳晓闵男友一方,那么我很清楚唐氏兄弟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显然也没可能给她们购房。 所以我只好笑了笑:“难道你们买彩票中了奖?” 没想到岳晓含居然点了点头:“没错,我和姐姐就是中了彩票买的房。” 我不禁张大了嘴巴,老天对这对孪生姐妹还真不错呢!可她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那次中奖实在蹊跷,那是新的私人彩票,到我们学校来做推广的,而且开奖后就没有下一期了,感觉就仿佛是专为我们俩设的一样。” “也许是上天怜悯你们两个呢”我微微叹了一下道,实在不明白彩票中奖和目前的事有何关联。 “我和姐姐起初也那样认为”岳晓含道,“直到有一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这才是关键!我神情立刻抖擞起来,道:“然后呢?” “那时我和姐姐已经离开孤儿院,一边打工一边在跟孤儿院挂钩的高中上学,但没被分在一个班。”岳晓含道,“那天她班里有活动所以没和我一起走。路上经过一座立交桥时我偶然抬头,就看见桥上站着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孩子正瞅着我,我第一反应当然以为是晓闵,可那女孩穿的衣服完全不同,而且是短发。但当我冲上桥去看时,她已经不见了。” 我慢慢往后靠到椅背上,事情逐渐接近真相了。 “那天晚上我把事情告诉姐姐,她当然也很吃惊,不过说一定只是个和我们长得很像的女孩碰巧在桥上看风景而已,让我别多想。”岳晓含望着窗外,“我自然也觉得可能只是错觉,就慢慢忘记了那件事,直到有一天…” 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开始发红,“那是晓闵死后几个月的一天,深夜我在雇主家照顾完小孩回去,天下着大雨,我看到马路对面的梧桐树后,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正凝视着自己。”岳晓含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当时第一感觉并不是惊奇,而是恐惧,我以为是姐姐的亡魂在怨恨我…” 她突然捂住脸说不下去,其实也不用再说什么,我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另一个和岳晓含长得相同的人存在,而就在昨天,我见到了那个人。 “你觉得那个女孩子是谁?”我轻轻问。 “我不知道”她抹了下眼睛道,“是谁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我不想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孤儿。” “孤儿,并不代表父母死去,一切父母消失不在身边的孩子,都可以说是孤儿。”她又补充了这一句。 我承认她讲得没错,死了父母的许子闻当然是孤儿,父母远走他乡不知所踪的左衣柔,其实也没差别。 岳晓含似乎故意说到这儿就停止,于是我又问:“那个院子出了什么事,你其实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还是像刚才那样回答,“那些人怎样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 她的语气很坚决,我只好又叹了口气,不再问什么,我当然也不可能向她要手机打给左衣柔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我有种感觉,岳晓含想亲自动手,主动把我和那些事情那些人的联系全部切断。 “我要去帮田阿姨做饭,我们今天晚上在她那里吃。”她拿起手机塞进兜里,“你在这里看着小岩,有事过来叫我,不许偷偷溜出去,听见了没有?” 我当然只好“嗯”了一声,看着她去了对门。 她当然还有事没说出来,许子闻一直有事情不告诉我,现在连岳晓含都开始向我隐瞒东西。 我还是有点累,看小岩没问题,自己头靠墙,居然睡着了。 梦里我坐在床上看着一个赤裸裸熟睡中的男人,那张脸竟然是自己! 然后我就下了床,走到柜子前翻出一张纸瞧,然而还没看清纸上是什么就醒了过来。 闹钟显示时间只过去了一会儿,我只是打了个小盹而已,但已经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挂着的这块玉,确实能记录和保存佩戴者的记忆。 我历朝历代的经历,是不是全都在里面?是不是一旦有需要,相关记忆就会通过梦境的方式重现出来? 这根本是反科学的,但我这种人,原本就是反科学地存在。 一想到黄泉山上的那段经历很可能也在里面,我的脚底就升起一股凉意 我怔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慢慢站起来,走到那个书柜前开始翻找,果然很快就抽出了一张纸,是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望着照片里的面孔,我缓缓叹了口气,自己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傻,一切都已经很明了。 第143章 命运的安排 邱圆圆传给我的那张岳腾隆照片,现在已经被放大打印在这张a4纸上。 纸边框的日期显示是前天打印的,原来那时她去网,并不是为了弄奥弗兰仓库的卫星平面图,而是为了打印这张照片。 “被你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岳晓含已经站在我身后,门本来就没关。 我转过身扬了扬纸:“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我当然明白是多问的,可我不明白的是她怎么知道这人身份的。 “当我两天前看到照片时,就知道了。”岳晓含看着我道,“至于怎么知道的,以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要以后?”我问。 岳晓含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摸了摸小岩的头,把他抱了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我认识许子闻,许子闻认识你,你认识我,其实都是命运安排好的?”她说道。 岂止是他们,就连认识杨平、王大录,甚至唐凯,我都一直认为是命中注定的。 但命运这种东西,始终看不见摸不着,人又能怎么样呢? 岳晓含过来伸出手:“还给我。” 我把纸给她,“你为什么会知道有这张纸?”她又问。 这显然又是个没法告诉她答案的问题,羊脂白玉的秘密,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发现和岳晓含之间的距离陡然增大,我们之间原来竟有那么多无法触碰的地带。 所以我只好道:“刚才只是好奇,想随便翻翻柜子里的书,偶然看到的。” 岳晓含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我明白她根本不信,我也没指望她相信。 我突然有种和她瞬间变成陌生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说实话让我感到害怕。 这世界其实并不小,但老天有时候就喜欢通过种种方式把原本就有牵连的人推到一起,然后又残忍地拆开,这种事情我以前遇到不止一次了。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也肯定有过父母,只不过那段遥远的记忆早已湮没在历史里,而我的双亲,也不知死去多少年了,所以我很羡慕你。”我只是这样说道,依旧没有点明。 岳晓含当然明白我的意思,道:“父母丢弃了孩子,他们活不活着对孩子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不想明说,但这个事实实在让我无法接受,那个冷酷瞎了一只眼的岳腾隆岳主任,怎么竟然会是岳晓含的父亲? 而岳晓含又是怎么仅凭一张照片就知道的,难道她以前就见过他? 我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我认识她其实也没多久,这几个月对我来说真的就跟场梦一样。 “我们马上把房子卖掉,便宜点也行,然后去别的地方生活好不好?”岳晓含看着我说道,我明白她是认真的。 我明明应该说“好”的,但不知怎么就是讲不出口,除了那个皮箱,我到底还在挂念什么? 说到皮箱,我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它,只要不割开箱皮,里边的东西就不会暴露,我怕的是拿走的人把箱子当废物扔掉。可要是他认为是废品,又为何要拿走,难道这个人或这帮人觉察出那不是个普通的旧皮箱? “我出去买份报纸看”我只是这样讲,然后就往门外走。 “我和你一起去”岳晓含马上道,我当然清楚她是怕我去打公用电话,可她不知道我连自己用过的诺基亚号码都记不住,又怎么可能记住别人的。 看她抱着小岩跟过来,我没有拒绝,我们锁门下楼来到外边的报亭,我买了份开阳日报,然后站在路边四处张望,不知道那个神秘的枪手,是不是还守在附近?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么听邱圆圆的话? “报纸买好了,回去。”岳晓含明显想用根锁链把我锁住。 我只好暗自摇了摇头,谁叫自己让人家怀了孕,连分手都不可能了。 我明显又在胡思乱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跟在她后面又走回去。 上次看报纸,看到了赌命团伙被抓的消息,这次买报纸,我不想再看到坏新闻,因为我清楚不管是文正路还是那个远郊的院落,又或是别的地方,如果昨天发生了枪战血案,今天报纸上一定会登出来。 可我坐在沙发上翻遍了每一个版面,都没有那样的新闻。事实上先前去那个院子的时候我特地留意,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就好像王大录他们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难道王大录提前了投案的时间,许子闻还没去找他,他就已经带着邓云落去了公安局?那他的部队战友和手下小弟们又去了哪里,那几具尸体又是怎么处理的? 不晓得岳晓含是不是不爱看影视剧,她家也没有电视机,笔记本电脑倒是有一个,不过盖着块布似乎很久不用了,也许平时手机对她已经足够。 “无聊的话就快点去外地,北上广深哪里都行,就算是偏远山村老林子我也跟你去。”岳晓含坐到我身边,把头靠在了我肩膀上。 “箱子”我说道,“我答应你,只要把那口皮箱找回来,我们就卖房走人。” 岳晓含坐正身子,瞅着我道:“你那个破皮箱里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箱子本身有秘密?” “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总是有些秘密的。”我叹了口气道,“而且不能跟任何人说”。 “跟我也不能?”岳晓含握紧了我的手。 我凝视着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对不起,不能说。” 岳晓含眼中满是失望,抿着嘴道:“要是你一直找不回箱子,是不是我们就要永远待在这里?” “会找回来的”我反握住她的手,“就像我脖子上的玉一样,那口箱子也始终离不开我。”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田阿姨的声音传进来:“晓含,再来帮阿姨一下。” 这个老女人多少帮忙化解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尴尬,我看着岳晓含“噢”了一声走出去,心里一边叹息一边盘算,如果是王大录一伙带走了皮箱,那么我必须找到他们要回来。 第144章 另一个牢笼 我不知道许子闻和左衣柔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王大录他们在一起,岳晓含的手机中有左衣柔和诺基亚的号码,如果能拿到那个手机,就能联系上许子闻和杨平。 但现在岳晓含警觉得很,如果我再问她要手机,她绝对立刻把号码删掉,也可能已经删掉了,这个女孩显然下了决心要把我和所有的事隔离开来,我不在的一天多里,她做过什么? 可惜手头没有迷药,否则…我马上一捏自己的大腿,怎么还能对岳晓含干那种事? 我答应过她一旦救出杨平,就带着她和小岩远离是非过太平日子,我不能食言。 “唉,为什么那时没想到把皮箱一起带过来放在她家里呢?”我不由唉声叹气,可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如何进展的不是么? 好像老天总要故意留根线,让我和这些事情藕断丝连。 我看着在一旁独自玩耍的小岩,忍不住过去把他抱了起来,这孩子用两只小眼睛瞪着我,突然开口说道:“猪猪是外古。” 外古?发音的确是这样,可我完全不懂,“外古是什么呀?”于是我问。 “猪猪是外古”他还是一样的话。 我从来没听这小孩说过这个词,多半是岳晓含教他的,但只要不再说我是和尚就行了。 我抱着小岩一会儿,然后重新把他放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连个玩伴都没有。 岳腾隆,呵呵,那种人怎么生得出岳晓含这样的女儿的,他当初又干嘛要抛弃孩子? 我正想着,岳晓含已经推门进来,“大怪糖”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叫我了,“过来做几个菜好不好?”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去,但又不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随便做两个。” 在田阿姨的目光下烧菜真是种煎熬,这女人的老公究竟出差出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而且从她的眼神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已经觉察出我的不寻常了。 我胡乱敷衍着烧了两个菜,时间已近傍晚,岳晓含布置好了饭桌,把碗筷都摆上。 “小王”田阿姨有点意味深长地对我道,“阿姨说过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你们如果真有麻烦不妨讲出来,阿姨能帮的一定帮。” “小王”两字真让人火大,我还没回答,岳晓含已经抢着道:“阿姨,如果我们去外地生活,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们卖房子?卖不掉租出去也行,我们给你钱。” 田阿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记得你和晓闵搬进来时,才十八岁对不对?” 岳晓含“嗯”了一声,田阿姨继续说下去:“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姐姐找了个不怎么地的,结果你也看到了,阿姨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我慢慢把脸转向这个老女人,目光紧紧盯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阿姨也看向我,道:“小王,你别误会,阿姨不是那个意思。阿姨只是觉得,如果一个男人不能给一个女人安全感,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能长久。” 我必须承认她讲得没有错,“阿姨不是舍不得晓含走,但如果你们是因为某种危险不得不离开这里,又怎么能保证那种危险不会跟着你们去别的地方?”她又说道。 那个郭医生曾经讲过,想不起在黄泉山顶遭遇到什么的我对他们没有用处,也就是说那个组织先前之所以对我感兴趣,因为我本来是唯一一个能登山又能活着下来的人,也许他们可以逼迫我再上去一次。可现在那帮人已经发现了另一个和我一样死不了的人,那么那个人,也就是杨平,成了他们最重要的目标,所以我不再是仅有的选择,我的去向,那个组织或许不会再在意。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田阿姨说的,我也不想再编什么故事,只是道:“谢谢阿姨的关心,有些事情的确不方便讲,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让晓含失望的。” “那就好”田阿姨终于笑了一下,“不要忘记你自己说的”。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我也根本没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就找了个借口起身回到岳晓含的屋子。我的确要带她和小岩走,但必须在找回皮箱后。 不管是谁,把我的衣服留在那里,却把箱子拎走,真是见了鬼了。 我有种感觉,昨天下午五点文正路上的交易根本没有进行,在那之前,那个农家大院就发生了什么。 我摸了摸口袋,咦,从高明泽皮夹里拿出来的那些钱怎么不见了? 不用说,一定是岳晓含干的,我想起她曾坐到身边把头靠上我的肩膀,那时候肯定下面伸出一只手从我裤兜里把那叠钞票偷偷抽走了。 她当然不是真的小偷,一定是我买报纸时看到我掏纸币,怕我有那些钱迟早会再去干点什么。 感觉上与其说她出于主动,不如说有人命令她时刻监督我不许我再跟那些事情有任何瓜葛。 我刚逃离一个牢笼,却马上投入了另一个,而这个地方,绝对不应该成为牢笼的。 我发现目前联系不到任何人,也不可能去富邦公司走一趟,那等于自投罗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高明泽失踪的事邱圆圆怎么处理的,如果她还没有暴露,接下去又会在富邦里干些什么?她到底是谁,潜伏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在寻回那个皮箱前我绝对不能离开,既然在这里无聊,索性去出租屋把那些历史书和记录本拿过来,也好打发时间,这个岳晓含总没办法阻止。 于是我找出她的旅行箱,整装准备出发,她果然又“准时”出现在门口,“去哪里?”她盯着我问。 我只好实话实说,因为突然想起钥匙还在她那里,她的下一句话自然在意料之中:“我和你一起去。” 没有办法,我只有带上她和小岩,我们没有叫出租车,夜色里权当饭后散步 我们像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一样一路晃荡着,只不过拉着个箱子有些怪,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出租屋楼下,我想看看信箱里有没有东西,她随身带着钥匙,打开后里边有一封信。 她瞄了我一眼,想把信收起来,但楼道里的灯已经照出了信封上我的名字,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抽过信打开,里边的纸上写着:想要回箱子,打这个号码。 第145章 最后一次的冒险 信里还附了一张皮箱的近距离照片,信封上没有邮戳,显然不是寄来而是被人直接放进信箱的。 岳晓含当然也瞄到了纸上的内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却不说话,“放心我不会打的”她明显是想要我主动讲出这一句。 “这个城市知道我秘密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一定要走的。”我边上楼梯边对她说,“所以请让我尽快找回箱子”。 这个理由当然很充分,岳晓含咬着嘴唇没回话,上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了屋门。 屋内一切照旧,我马上把旅行箱平躺在地上打开,从柜子里开始把书一本本搬出来。 房间里有些闷,岳晓含把小岩放到床上,过去打开窗透气,道:“如果是陷阱怎么办?” “放心,我一定有办法的。”我安慰她道,其实也明白不会有什么效果。拿走皮箱的显然不是许子闻王大录他们,否则用不着写这种信。 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那颗钻戒取出来让岳晓含激动一下,但算算离她生日只有一周了,已经等了这些时候,再等几天也没关系。 于是把历史书和笔记本都塞进旅行箱后,我拉上拉链,道:“好了,回去。” 回去时我们当然叫了辆出租,只可惜计呈亮的名片没了,否则倒可以让他包揽我们的生意。 在小区外的公用电话亭里,我拨通了纸上的号码。岳晓含就站在旁边,虽然脸上一百个不情愿,可她毕竟还讲道理。 电话那端接通,居然是事先做好的机器人录音:五日下午六点,鲁门公路2775号,一个人来,过期不候。 只有这点话,然后线就断了,这个陌生的号码显然是专为我准备的。五号是后天,听地址铁定是郊区。 “怎么样?”岳晓含当然问。 我如实告诉了她,“别去,肯定是圈套!”她握住我的手道。 电话亭外还有个人在等着用,于是我和她马上离开,回到了家里。 我在桌上摊开市区地图,那条路通向城市的北面,2775号的位置已经十分荒僻,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在我的要求下,岳晓含撅着嘴勉强把手机递给了我,可惜查了半天,这个2775号没有资料,显见不是个特别处所,可能只是普通住宅。 拿走皮箱的人知道我的出租屋,知道我已经逃离那个组织,料到我会尽快回住处看看,当然也猜出那箱子有秘密,符合这些条件的对象有谁? 我脱出牢笼也就是一天前的事,所以这封信很可能是今天早些时候来的,难道会是那个郭医生?可他怎么会知道皮箱? 不对,不会是他,我连连摇头,一口破旧的皮箱,按理没谁会感兴趣的,可这个人却不知怎么注意到了,他想从我这里交换什么? 语音里并没有提条件,只是要我单人前往,也好,目前的情况我无需再去联系许子闻杨平王大录他们,该做的我都做了,以后自求好运各走各的路,我只要拿回箱子,在这座城市的一切就结束了。 岳晓含把手机拿回去,道:“你连对方是谁都不晓得,怎么能去冒险?” 我笑了笑:“你老公有无限条命,做什么其实都算不上冒险不是么?” 岳晓含盯着桌上的地图:“要不我们提前去那个地址看看,也好有个准备。” 我摇摇头,道:“你又怎么肯定对方不在那儿一直盯着?再说你去那里才是冒险。” 岳晓含只好点了下头,时间已经很晚,她把小岩放到小床上开始哄他睡觉。我瞅了一眼竖在墙边的旅行箱,懒得再去动,明天再整理。 说实话我心里的感觉是不祥的,许子闻杨平左衣柔他们都有岳晓含的手机号,却没有一个人打过来,王大录那拨人知道这里的地址,也没有人找上门,这着实不对劲。 我突然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手拨水到脸上,不能再去想那些人了,他们说到底也只是自己漫长生命旅途中的过客,完全没必要去留恋。 如果说有一丝遗憾的话,那就是好不容易几百年后重新遇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样不会死的人,却不能和他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但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很可能还有其他同类,也许只有那么几人,自己一直活下去,相信有一天终会碰到他们中的某一个。 我抬起头望着镜子,看见岳晓含已经站在身后,她过来把脸伏在我背上,“答应我,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别再让我担惊受怕…” 我当然转身抱住她,任由前额的水滴到她头发上,“如果一切顺利,过完你二十五岁生日我们就走,去你想去的海南。” “你还记得?”她抬头露出一只眼问我。 “我的记性并不是一直都好”我道,“但会努力记住你说的每一个字”。 岳晓含的眼眸里透出深情,我清楚她是真的离不开我了。拿到卖房子的钱后,干脆在三亚的海边买间小屋,天天搂着她看海,那感觉一定温馨极了。 她忽然走到房间里把手机又拿过来,道:“只要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我就让你联系那些人。” 这真是出乎意料,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机接过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过机子,“我答应你,现在就打给他们,你在旁边一起听。”我用毛巾随便抹了抹脸,搂着她出去,把手机调成免提放到桌上,拨下了诺基亚的号码,结果居然是关机状态。 我又找到左衣柔的号打过去,竟然也关机! 我的心有点下沉,岳晓含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但她的眼中却明显划过一丝不安。 现在只剩下一个号了,不是王大录的,岳晓含手机里没有他的号码。这个号也不是手机,而是邱圆圆的微信。 岳晓含为我打开微信,找到圆圆不信邪,我发了段语音过去:我没事了,你们那里怎么样? 我不确定邱圆圆是不是跟杨平许子闻他们在一起,但现在只能那样问 我打定主意,五分钟内没有回音,那么就彻底和他们拗断了。 结果到了第五分钟,回信来了,只有一句话:谢谢你救了杨平。 第146章 过去的谜团 她有个生前当过公安局长的爷爷,自己是警察好像也完全合情合理。 邱圆圆看着桌面,过了片刻才把视线放回到我身上,道:“不,我不是警察,我是国安局的人。” 我慢慢张大了嘴巴,那无疑比警察更让我吃惊! “我们早就注意到了那家富邦商贷有问题,一开始以为只是非法借贷,警方派人潜入调查,发现情况远没有那么简单,他们跟一个庞大的国际性地下组织有关。”邱圆圆说,“所以这已经超出了警方调查的范围,必须由国家安全局的人介入。” 我好像忘了时间,静静地听她讲下去。 “但潜伏是很困难的,里边为那个组织服务的人警觉性非常高,我暗中调查了许久却没有收获,所以决定把幅度放大一些,结果有一次差点暴露丧命,是杨平救了我。”邱圆圆把目光转向大路上来往的车辆,“那时候我感到自己很失败…一个国安局的所谓精英,居然要那样一个人来救。” “然后你就喜欢上他了?”我问。 “一开始没有”邱圆圆道,“一开始我只是为他做些事尽量报答他”。 “比如通过关系把我的身份证变为有效?”我道。 邱圆圆笑了一下,道:“那只是件小事,而且是很后来才做的。” “其实也是没办法,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身份,我当然只好尽量和他亲近,结果发觉这个人很有趣,我们就开始正式私下交往,就连我的上级都不知道。” “那不违反规定么?”我问。 “当然违反”邱圆圆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但有什么办法呢,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 她居然叹了口气:“爷爷活着时曾说过,我这个人不能当警察,因为会感情用事不遵守原则。” 我也陪她叹气:“可你居然当上了比警察更高级的国安局人员。” “你觉得杨平这个人怎样,有没有什么特别?”她忽然又问。 我明显感觉出了她话里的微妙,慢慢道:“你和他接触比我久得多也亲近得多,问我干什么?” 邱圆圆盯着我的眼睛:“你救他的过程,能不能以你的角度跟我讲讲?” 我回看着她,这个女孩相貌真的很出众,但现在我却没心思欣赏,我当然不会说出杨平的秘密,看样子他在叙述逃脱过程时也隐去了关键的东西。 可没想邱圆圆又看出来了,国安局出来的人果然很懂得揣摩,说道:“其实你不用再遮掩什么,那天晚上我给半昏迷中的他擦洗时,看到他背上还没愈合的枪眼,普通人那里中弹一定会死。”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其实他跟你是一样的对不对?” 我瞅着她眼睛片刻,道:“你干嘛不直接问他?” “不瞒你说,我很早就开始怀疑了,他有时会在梦话里提到古时候的事,说的还是古文。”邱圆圆道,“所以他的事我一直向上头隐瞒,我不想他被当作怪物抓走。” 我终于明白了,这种事本来就叫人进退维谷,也真难为她了。 “你明知他死不了还让我去救?”这句话到我嘴边又刹住了,看着心爱的人每天备受折磨,有时更让人无法忍受。 她自己不能去救,因为不能冒暴露身份的风险,执行任务最后的底线,她必须守住。 “你在奥弗兰仓库里,是不是有一个内线?”我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相反转移话题问出了这个。 邱圆圆突然低下了头,眼眶分明红起来,道:“他叫向昱明,是仓库里的工人。三年半前仓库发生爆炸,他哥哥不幸遇难…” “他一直就怀疑仓库地下密室里有违禁品,于是自己偷偷调查,结果在即将被发现的当口机缘巧合被我救了。” “然后他就成了你的眼线?”我道,其实也清楚是多问的。 邱圆圆点点头:“向昱明是唯一一个知道杨平和我关系的人,有一次我们难得去很远的地方玩,却碰巧被他遇到了,所以当他发现杨平被抓住关进了仓库时,第一时间就冒险拍了张照,但也只有一次,之后再也没机会靠近了。” 很多事情,原来就是这样简单,我吐出口气,道:“你也知道他死了对不对?” “我知道,可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让他参与押送杨平…”邱圆圆抽了抽鼻子,“他临走前联系了我,说会在路上想办法…是我的错,不该把他卷进来…” 那些人让这个向昱明参与,可能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也许本来就计划在路上除掉他,但我记得池田慧子讲过对这个人不了解,那么唯一的解释是那些人看中了他,想把他放到那个实验室做试验品。 “不是你的错,那是他自愿做的事。”我只能安慰她道,然后又问:“杨平当初是怎么让那些人发现踪迹的?”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想搞明白。 邱圆圆凝视着我半晌,慢慢道:“因为你。” “我?”我当然很惊讶。 “他知道我把老兵遇害的案件资料交给你后非常生气,我们大吵了一架,他事后很后悔,说情绪失控一定会暴露方位,后来我才知道脑电波的事。” 原来如此,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懂,道:“那时候你到底为什么会给我那份案情通报?” 邱圆圆的眼神倏然变得有点难以捉摸,过了片刻才道:“警方在老兵被害的现场提取到了令人震惊的血液样本,不属于现知的任何血型,当然,这个属于绝密不会对外公布。” 她顿了顿,又接下去道:“我在医院看到你时就觉得眼熟,但那时正沉浸在失去爷爷的悲痛中,一时间没去细想,直到你把名字告诉我,我才想起你就是那张身份证上的人。杨平让我托公安内部的人转正你身份证时我没有多问,但你提到了老兵遇害的事,我之后就意识到了,那个留下神秘血液的人很可能就是你,只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凶手,也不明白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你还要问案子的事。” “所以你给我那份通报,想看看我接下去会干什么?”我问 邱圆圆又微微叹了一下:“谁料杨平得知后会那样,我压根就不知道他也跟案子有关,随后他立刻跑去现场附近蹲点,说你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许多长期压在我心头的疑问就这样一一解开了,我的潜意识引导自己来这里,是否就是为了让我了解这一切? 第147章 电话记录 “杨平…难道现在在你家里?”我问。 邱圆圆摇摇头:“不在,他目前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 “许子闻是不是和他在一起?”这句话我没问出来,我已经不想去关注那家伙的任何事。 “哟,熟人聊天呐!”我被老板娘的声音打扰,她给别的客人端上豆浆,回头道:“别让老婆等太久,包子都凉了。” “是是,随便聊一会儿。”我只好点头应付道。 我没有戴表,说是一会儿,估计也有大半个小时了,于是站起来对邱圆圆道:“那就这样子,过一周左右我和她会卖掉房子搬去别的城市住。” “你要走?”邱圆圆立刻露出一丝惊讶,但马上又收回去,“哦,这样也好,远离是非。” “所以我们走后,你那个枪法准的朋友不必再守在那里周围。”我看着她直接说道,“那个人是不是你在国安局的同事?” 邱圆圆脸上没有惊讶,看着我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说:“那个人你其实见过。” “哦,是谁?”我问。 “不重要了”邱圆圆从裤兜里拿出了那个诺基亚手机,“这个还是给你,就当个留念。” 我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来,那等于告诉岳晓含我见了邱圆圆,但我最终接过手机塞进了屁股兜。 “对了”我最后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来买早点的?” 邱圆圆又笑了:“我可没那么说,只是直觉告诉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你,所以就来了。” 感觉上她不像在说假话,但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我朝她挥了挥手,也没说再见,转身就离开了那儿。 我一路走回去,脑子里有些乱,邱圆圆和杨平的故事,跟左衣柔和许子闻的那么像,竟然都是由救命发展成爱情。 没想到邱圆圆也会吵架,这个外表柔美的女孩子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 当然现在我知道她的柔美也只是表象,国安局出来的女特工不管怎样也是会硬功夫的,如果我和她交手,很可能还真不是她对手呢。 也许真是天意,杨平救了她,她派人救过我,我又救了杨平,我们算是彻底扯平了。 我没有提到那封信的事,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她有了岳晓含的微信,查到手机号再通过关系查到住址自然不是难事。 本来还想问问她是不是要继续回富邦上班,可收住了口,那完全不关我的事,就像邱圆圆也没问我怎么逃出来的,那对她同样无关紧要了。 杨平对那个组织知道得远比我多,调查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的好。说实话我很惊讶邱圆圆居然会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既然有国家安全局牵涉进来,我就更有理由尽早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拎着装早餐的袋子回到了岳晓含那里,她一开门就瞪着眼睛问我:“你去了哪儿?” 我尴尬地笑笑,说道:“去了镇同街那一家,他们的肉包子很好吃。” “那也用不着一个多小时!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她不依不饶。 我一下子犯了难,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说假话了,但这一次看样子只好打破承诺,道:“今天那儿人特别多,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呢。” 岳晓含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终于打开防盗门让我进去,我心里叹了口气,难道自己今后几十年都要在这种怕老婆的状态下生活? 趁她把豆腐花倒进碗里的时候,我把兜里的诺基亚偷偷拿出来关掉,否则这时候万一有谁打过来就麻烦了。 这个老机子,也许今后真的只能当个纪念品了。 看着她一边喂小岩一边喂自己,我心里倒是突然间暖暖的,这样一个身世可怜又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如果没有遇到我,是不是会和许多类似的女孩一样,迟早走上拜金物质傍大款做小三拼命往上爬的路? 可惜她和邱圆圆没法相处,其实这两个人应该有不少话可以聊的,她们都有一个不死的妖怪男友。 说到邱圆圆,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我以后还会见到她。 我啃着一个肉包半天没吃下去,岳晓含道:“你一点也不饿吗?” 我点点头,饿不饿困不困的根本没法控制,我对自己的这个身体不了解的地方还很多。 “那给我!”她一把将我手里的小半只包子抢过去一口塞进嘴里,有时候我也真弄不懂她。 “明天你去那里,真的没有问题吗?”她边嚼边说,“如果真是那个恶组织设下的圈套怎么办?” “你为什么认为拿走箱子的会是他们的人?”我瞅着她片刻,有点疑惑地问。 岳晓含嚼动的嘴倏然停住,我感觉她有点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样子,皮箱放在那个农家大院里,那个组织的人怎么会得到? 也许是多疑,但我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岳晓含视线不再和我接触,只是低着头吃东西,也不再说话。 我自信脑中的逻辑思维很强,这是千百年下来逐渐形成的,虽然过度谨慎并不是好事,但历史上关键时刻的多心眼的确让我多次逃脱劫难。 我知道岳晓含一定有事瞒着,可我不想逼问什么,反正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后我们就去海南岛,没必要让不开心的事损害彼此的关系。 上午就这样过去,中午时也随便吃了些什么。我趁岳晓含搂着小岩睡午觉的时候,又偷偷把诺基亚掏出来冒险开机,然后立刻把音量关掉把来电调成无声模式。 我翻看着过去两三天的通话记录,杨平逃生后第一个打出的电话是给邱圆圆的,应该是约定地方让她来接他;第二通电话却是打进来的,岳晓含的号码,时间为傍晚,记录显示这不是未接来电,杨平显然接听了,岳晓含那天天一黑的确打过这个诺基亚但并非打不通,她先前为什么要骗我? 我又继续翻下去,之后杨平有跟许子闻左衣柔联系,但岳晓含却再没打过去过,那她又是怎么知道诺基亚后来到了许子闻手里? 这些通话记录不管是杨平还是邱圆圆都没删掉,似乎是刻意留给我看的,难道邱圆圆把诺基亚还给我的真正目的,是想暗示什么? 我凝视着熟睡中的岳晓含,她那时显然很早就知道我被抓住了,可之后她到底做了什么? 第148章 十一月五日 我慢慢让身体完全靠到沙发背上,忽然觉得很可笑,问自己这么多干嘛,究竟在怀疑什么,眼前这个女人不可能害我的,她做过啥又有什么探究的必要呢? 我随意继续看下去,之后半夜里曾有两个座机陌生号码打进来,相隔约半小时,看时间或许是杨平见到许子闻之后,所以接听的有可能是许子闻。我一路翻下去,一直翻到第二天显示不出号码的来电,那应该是郭医生在实验室里打来的… 这时岳晓含突然翻过身来,如果睁眼就会看到这个诺基亚,我愣了几秒钟,把手放到背后,好在她继续睡,但我也不准备再冒险,摁下关机键把手机塞回兜里。 屋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我想把窗开大些又怕他们着凉,只好站起来轻手轻脚来回踱步。 结果只踱了十几个来回,岳晓含就开口了:“你要踱到什么时候?” 然后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我只好挠挠脑瓜子:“太无聊了,嘻嘻。” 就在这时放在她身旁的手机响了,岳晓含拿起来看了看接通:“哦,好的,知道了阿姨。” 不用说,隔壁那个田阿姨又来叫岳晓含过去帮忙了,如果要蹭人家饭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再问你一次,明天一定要去吗?”她边披衣服边问,“那个皮箱对你真就那么不可或缺?” 我点点头:“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放心没大事的。” 我听到她微微叹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还没醒的小岩,道:“孩子醒的话你先哄哄,给他玩玩具也行。” “哦”我嘴里应着,看着她开门去了对面。 我这个人有时候的确很无聊,岳晓含是不是对我有点厌倦了?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现在倒是拿出诺基亚的好机会,打给王大录看看他们到底怎么了也没问题,可我已经完全没了那种念头,k和j那两个家伙现在怎样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我瞅了一眼闹钟,就快到三点,明天这时候,我差不多准备出发了。 小岩终于醒了,两只乌黑的小眼珠子转来转去,我从玩具箱里拿出两个小兵走到床前坐下,左右手对碰碰,两个小兵“打”在一起,小岩顿时“咯咯”笑了起来,然后爬起身伸手问我要玩具。 我把两个小兵都塞给他,“不知道老子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呢”我喃喃自语着,站起来过去把窗开大。 我把胸前的羊脂白玉摘下,再次对着天空看,这东西里面究竟有何玄机,我到底是哪年哪月开始有这玩意儿的,还是从被诅咒那一刻起就戴上了? 这块玉除了穿线的小孔外再无加工痕迹,所以我记得不管是在清朝民国还是现代,鉴定的人都无法确定玉的年代,但从色泽来看是千年古玉无疑,而且从没被埋在地下过。 可我清楚正常的玉无论多精贵也绝不可能自动发出强光的,这块羊脂玉真是不可思议地存在,不管怎么说明天赴约时我一定还要带上它,真有危险的话也许关键时刻还可以救我。 门被推开,岳晓含走进来:“大怪糖,再烧一次菜给我吃,好好烧。” 于是我像被抓壮丁一样过去,又在田阿姨的注视下做起了厨房男。 转眼到了傍晚,四个人围坐在饭桌上,岳晓含居然头一次让小岩单独坐下,摸着他的脑袋说:“是该独立了呢,对不对小岩石?” 不知怎么她给我的感觉怪怪的,这顿饭吃得很仔细,最后把我炒的普普通通的芥兰肉片吃了个精光,感觉像是最后的晚餐一样。 明天为了箱子我要去见连谁都不知道的人,她的压力比我还大。 晚上九点,我闲来无事,拿起一本刚整理出来的三国志看,和许多人一样,我对那段历史也非常感兴趣,但我觉得自己不可能活了那么久,三国时应该还没出生。 虽然睡过午觉,岳晓含还是十一点不到就上了床,还把小床上的小岩抱了过去,“还真会睡呢”我瞅着相互紧紧拥着的他们两个喃喃道。 我自己在沙发上何时睡着的记不得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条毯子,那本三国志就放在旁边。 窗外天还没亮,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到岳晓含在台灯下写着什么,我掀开毯子走过去,她一下用两只手把纸都遮住:“不许看!”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现在这句话我已经说不出口,只是道:“我还不知道你写日记的呢。” 岳晓含歪起脑袋瞅着我:“去床上再眯一会儿,天亮了还去买早点,这次半小时内必须回来听见了没有?” “是,我的公主。”我胡乱答应着,真的躺到了她的床上。 小岩已经回到小床上去睡了。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微微地闪着光芒,我根本不可能再睡着,脑子里也不晓得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窗外渐渐就亮了起来,五号到了。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多云,我在小区外的摊位上买了早饭回来,前后用了不到一刻钟。 看了看腕子上已经很久不戴的镀金表,才刚到七点,离我打算好出发的时间还有八小时。 岳晓含像昨天早上一样把东西都放进碗里,我随手拿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道:“明天这时候,保证云开雾散一片光明。” “你拿什么保证?”岳晓含喝了口豆浆道,“你又不像孙悟空那样神通广大”。 “当初不管是谁给你下了咒,估计就是想寻开心看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人欺负。” 这句话无疑点中了要害,很多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是什么人或东西让我长生不死,却没有赋予超常的本事,就连自己引以为豪的刀术,也是在历朝历代一次次战场上的浴血搏斗中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我伸出手去握住岳晓含的,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张皮箱的照片,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答应你,等把箱子拿回来,就告诉你里头的秘密。” “能给点提示吗?”她好像来了兴趣,故意瞟了我一眼,“什么样的秘密?” 我凝视着她片刻,慢慢道:“也许可以解开我不死原因的秘密。” 第149章 约我的人 即使过了这么久,我也从来没放弃探寻自己不死秘密的努力,除了那个虚无缥缈反复出现的梦,其实还有一个线索,至少我认为是,我把这个线索藏在了大皮箱中。 皮箱当然不是千年古物,是民国时我从旧市场淘来的,具体哪一年早已忘了。 原以为岳晓含会问下去,不料她只是笑了笑,把手指从我手掌里抽走,淡淡道:“我也希望你早日揭开自己身世的谜团。” 我不知道白天是怎么过的,反正不知不觉就接近了下午三点,讲真的我倒是不紧张,在我经历过的事情里,这个根本排不上号。 但是临出门时,岳晓含却突然凑上来给了我一个长长的深吻,“不是约好六点吗,现在去太早了,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她说。 “早去早准备,心里有底。”我回答道。 “那早点回来”她说道,目光里充满了不舍。 明白她压力很大非常担心,可说实话我不喜欢这种带着生离死别味道的眼神,我在她额头上回吻了一下,道:“十点,晚上十点前我一定会回来。” 她并没像上次我离开时那样在背后喊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直到我身影消失。 十一月五日,我必须记住这一天,这一天过后,我就彻底脱离这个该死的缠了自己那么久的漩涡。 有了诺基亚我蛮可以联系计呈亮让他载我去,但是不想把他扯进来,所以在外面的街边随便拦了辆出租,向目的地开去。 车子很快驶离市区开上了那条鲁门公路,开着开着我就感觉以前来过这片区域,到了一个拐弯处当我瞥见窗外的那个小土丘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我立刻叫停,司机回头看着我道:“还有段路呢。” “就到这儿”我边看计价器上的数目边掏钱,又问他要了他们公司的电话输入诺基亚,回去的时候好叫车。 瞅着出租车调头开回市区,我深吸了一口气,穿过这条两车道的乡间公路,登上对面那个十多米高的土丘。 我顺着路的方向看过去,虽然没有望远镜,可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远处那个四面围着墙的地方。 那个地方当然就是我差点被高明泽和j塞进搅拌机的院落,土丘下的鲁门公路,自然就是当晚我和许子闻逃亡的那一条。 不用想也知道那里就是2775号。 我捏紧了拳头,大概已经能猜出取走皮箱子的是谁了。 对方根本不怕暴露,也不在乎把地址提前告诉我,因为吃准了我必须来赴约。 放眼四周,一切尽收眼底,这里已经是最高处,上次那个枪手无疑就是在我现在站的位置射杀高明泽的。 我看了一眼诺基亚,四点过了五分,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先到四周走一圈观察一下情况。 不管如何我不可能在土坡顶一直待下去,站了一会儿终于走下来,却又抬头望了一眼,天黑后如果有人从上面向在那个院子里的我开枪怎么办?那等于又要重复上次的噩梦。 但又一想,对方明知我来的路上会看到这个土丘,为什么还约在这个铁定会引起我警觉的地方? 我忍不住“嗤”了一声,管它呢,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我身上还带着两把从岳晓含家厨房里拿出来的尖刀,虽然不想杀人,但对方真玩花样把我逼急了,我也很乐意让他或他们下半辈子坐轮椅。 我在附近随便溜达了一阵,没有靠近那个院落,直到五点半天开始黑下来,才缓缓朝那里走去。 院子门口是没有门的,那时我就在这里开着高明泽的黑福特和警车擦身而过。我在这里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踏了进去。 这地方以前应该是个露天仓库或者郊区小厂,此刻空旷的院子中央,赫然摆放着我那口大皮箱! 刚才我在小丘上眺望的时候还没有的,对方显然已经到来。 我双眼盯着旁边的那两间屋子,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约我的人显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让我把箱子拎走的。 于是我停住脚步,大声道:“邓云落,出来,我知道是你!” 话音刚落,真的有人从房子里慢慢走出来。 我一看见这人的身躯,就愣住了,居然不是j,而是k! 我心里一阵翻腾,那个农家大院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大录他们去了哪里? “你怎么逃脱的?”我当然要问。 “那只是时间问题”k回答道,“想不想知道你那些朋友怎样了?” “不想”我说,“我只想要回自己的箱子,你想要什么?” k一步步走过来,我倏然发现他的脚步明显有点瘸,那次腿伤他并没得到好的医治,显然落下了后遗症。 “看出来了?”k边走边道,“无法正常行走,对我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的雇主不会再重用你”我说道。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补偿呢?” 我想我懂了,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想要许子闻那些卖病毒的钱?” “按照计划”k在离我只有几米处停下,“我这时应该在阿根廷的”。 “你还去那么远的地方杀人?”我讥笑了一下道。 “不过是去打几只野鹿而已”k道,“可现在,我却必须为未来考虑。” 他伸出一只手竖起三根指头:“三亿,拿三亿现金来换回这只箱子。” 我心里很沉,嘴上却道:“我不知道这个箱子原来这么值钱。” “那天你拎着皮箱从外面回来,我在屋里看见了。”k道,“所以别跟我说箱子不是你的”。 “你又怎么肯定我舍不得箱子?”我问。 “你这种人,身边一定会有不少特别的东西,就像那把让我吃亏的锁一样。”k道,一边掏出个打火机,“你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箱子上已经浇了油。” 我扫了一眼皮箱,确实有点油光光的。“如果你说箱子不重要,我现在就可以把火机扔过去。”k嘴角上扬着道 我看不到他墨镜后的眼睛,但这一刻,我显然已经陷入了被动。 “现在告诉我”他解开两个大衣钮扣,从怀里抽出一张黑色胶片展示给我,看起来是x光扫描的底片,“箱子隔层里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第150章 难以招架 他果然发现了!这种人本来就很难对付。 我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割开来看看?”我冷冷地盯着他道。 “我不想再吃一次亏”k把手放下,“你一直带着箱子,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对不对?” 他刚才的话证明许子闻并没落在那个组织手里,虽然知道很可能白说,我还是说了出来:“我好像对你讲过,许子闻手头的病毒液都让我倒了,他现在手头可能还没三千万。” k居然笑了一笑,笑里带着明显的讥意:“活了那么久,还是这样无趣,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手里有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x光底片已经掉到地上,那只手中多了那把cz83对准了我。 呵呵,他连枪都拿回来了。 “我知道即使把子弹打光也弄不死你,但至少可以让你躺到半夜。”k说道,“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叫你好好享受我的手段。” 他掏枪的速度的确很迅速,但我拿刀的速度更快,我在身上只轻轻一划拉,就像武侠书里的小李飞刀那样手中立刻多了把利刃,虽然只是厨房用具,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刀,在我手里就是格斗的利器! “尽管开枪”我说,“但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我中枪后依然可以割断你喉咙。” 我死盯着k的墨镜:“你想不想赌一把?” 其实我知道答案,这种时候搞这种东西对他完全没有好处。 k扣着扳机的手指果然松开,缓缓把枪放下,道:“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地方么?” “为什么?”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但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这里是刑场”k说道,“跟组织对着干的人,和组织内部的叛徒,很多都会被带到这个地方然后消失。” 我扫了一眼那边的那台搅拌机,脑中猛然想起了许子闻提到过的富邦里失踪的人,难道这里就是那些人的最后一站? 那个组织很可能以某家公司的名义买下这块废弃的地方,作为秘密处理麻烦者的场所。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重要”我说,“只想提醒你,许子闻和我是两个人,我无法命令他怎么做。” “天快黑了”k抬头看了看,“那么还有一个选项,把你脖子上挂着的玉给我,这个很容易办到。”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k手里又重新出现了打火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只好把箱子烧掉。” “你到这里来,你们组织上面知道么?”我问。 他的脸上并没有反应,只是道:“雇员做事,并不一定要让雇主知道,我对病毒和研究资料没兴趣,如果你弄不到钱,那么这块会发光救命的玉,也勉强可以做个交换。” 我的心沉得更低,他竟然知道了那个!“你自己不也有能放光救命的东西么?”我注视着他的面孔,“能不能把墨镜脱下来让我看看?” k笑了一下,不知道手指在边框上做了什么,竟真的慢慢把墨镜摘了下来。 “现在光线很暗,所以可以让你看。”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可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但他马上又道:“如果是正午,我的眼睛裸露十分钟以上,就会慢慢看不见东西直至瞎掉。” “怎么会那样?”我问。 k又把墨镜戴上:“我的眼球对红紫外线都很过敏,照射时间一久就会钙化,普通人这种过程很长,在我身上却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 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疾病,但我根本不同情,想要我的羊脂白玉门儿都没有! 我盘算着,皮箱就放在那边,如果我速度够快,可以冲过去挡在他和箱子之间,他要扔打火机我可以拦截,要开枪我有自信让他品尝一下飞刀,我中枪倒地的同时他也玩完儿,那么等我醒过来后就可以拎起箱子走人,什么条件都不用讲。 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k好像看出来了,道:“这里虽然偏僻,但外面还是会有人经过,如果看到两个人躺在里面,结果会怎样?” 我们现在谁也制服不了谁,以他西部牛仔般迅捷的掏枪速度,即使我一刀飞过去,也难免会被他击中。 就在这时,天边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整个天空一下子暗下来。k突然掏出了手枪瞄准,我立刻刀刃滑入手掌,却发现他瞄准的不是我。 我目光顺着他枪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竟然是岳晓含! 她的眼里充满恐惧,显然小心翼翼刚露头就发现自己被瞄准。 “不是让你一个人来么?”k说道。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原来岳晓含一早就打算跟在我后面来这里。 “噗”的一声子弹射过去,岳晓含腿上血花迸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手中的刀几乎要飞出,可我明白刀刺中k的同时他很可能也会射出第二枪。 cz83依然指着在地上挣扎的岳晓含,“这是对你不遵守约定的惩罚”k道,“这个女人来能帮到你什么?” 我没法向他解释,也根本没必要解释。我盯着岳晓含,她满脸痛苦看着我,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你现在想怎样?”我把目光转盯向k道。 “既然你的女人过来,事情就好办。”k慢慢道,“这次可没有雷管忽悠了”。 “我数到三,把玉扔过来。现在我玉和现钞都要,两天内拿三亿来,不然我烧了箱子,也杀了这女人。” 他说得冷冷冰冰不紧不慢,这就是他的风格,“至少让我去给她包扎一下”我手一松,刀子落到了地上。 “站着别动,我去。”k把枪口对准我,迈步走过去,一把将岳晓含拉起来。 “啊—”岳晓含顿时痛得大叫起来,我心里又气又急悲愤到极点,怎么外面就没车没人经过呢! k几乎拖着岳晓含过来,这个家伙显然不会有恻隐之心。他到了离我五米处停下,我死盯着他的墨镜,道:“那样不公平,我先用玉换她,再拿现金来换箱子。” k没有作声,似乎在考虑,岳晓含想挣扎出来,当然不会有用。“好,成交,你扔玉过来,我同时把人推过去,不食言。”k说道。 我身上还有一把刀,接过岳晓含后就扔出去,同时用身体给她挡子弹。 于是我摘下羊脂玉掷过去,k没有耍花招,真的接到玉的同时就把人推过来。 我一把抱住岳晓含,可还没把另一把刀摸出来,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我低头一看,岳晓含手里竟握着把匕首刺入了我身体! 她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一把扯下假长发,露出一头精练的短发:“这次演得怎么样,还过得去么?” 然后她先给了我一个耳光,再重重在我面门上砸了一拳,把我打晕了过去。 第151章 如此无用 我明明在k提到我的玉能发光时就想到他和岳腾隆郭医生那帮人有联系,可最终还是大意了。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我的过度自信又让自己吃了亏。 迷迷糊糊中我感到自己身上已经绕了几圈绳索,被k拖进了昏暗的房屋,“还以为我不用露面呢”我听到那个女孩说。 他们显然合演了一出戏,她腿上的血花当然也是假的。 “按照约定的,玉归你们,但我必须拿到钱。”k道。 “j说的地方我们都去搜过,要么他撒谎,要么那个姓许的已经把东西转移了。”女孩道。 “那是你们的事,玉放我这里,你们拿钱来换。” 原来他们之间也有交易,他们以为我彻底失去了知觉,其实我不仅在听,眼睛也眯着一条缝在看。 “k,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没必要这样?” “回去告诉岳主任,我三天后走,在那之前把一亿准备好,我不管钱从哪里来。” 原来他只要一个亿,但还是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我们尽量去办”女孩子显然妥协了,然后看向我,“怎么处理他?” “外面的搅拌机”k回道,“j没做成的事,这次可以完成。” 他过来两步狠狠踢了我一脚,知道他想看反应,我当然继续装死。 “你可以走了,等电来了我会处理。”k继续道,“别忘了提醒岳主任,这件事务必保密,让上头知道了对谁都没好处。” 女孩子“嗯”一声,又扫了我一眼,“要是这样他还死不了怎么办?” “相信不会”k说,“等他的肉泥从机器里出来,会和箱子一起烧掉。” 女孩子点了点头,终于走了出去。 昏暗中k在观察着我的羊脂玉,似乎想挖掘其中的秘密,“真是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道,把玉塞进大衣口袋里。 然后他就过来一把拎起绑着我的绳子,就如上次我拎他一样,朝屋外走去,一路走到那台自动搅拌机前,将我重重掷在地上。 这片区域大概经常断电,四周一片漆黑。“过了这么久,你不可能还昏迷着?”他显然在问我。 我知道再装也没用,干脆睁开眼睛道:“如果烧也烧不死我,你该怎么办?” k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死,但要是烧成灰还能活过来,我就真的认输。” “告诉我”我挪了挪身子,“你怎么会走上杀手这条路的,正正当当做个保镖不是挺好吗?” 我没有夜视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主动和被动的区别”k说道,“人要活得主动,比别人快一秒,就多一分胜算。” “所以我不做保镖,但杀过几个,因为他们被动,都比我慢了一秒。” “你不是说过和岳腾隆不熟么,怎么跟他们搭在一起的?”我又问。 其实我知道这问题很无聊,k当然不会回答,只是道:“电应该在五分钟后恢复。” “要是我叫喊求救怎么办?”我让自己笑了一下,继续问。 “你不会”k道,“你的自尊心不允许”。 我承认他讲得没错,在现存的记忆里,即使在极端危急的时刻,我也从来没对人喊过“救救我”,不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是出于男人的尊严。 而且我很清楚如果真有经过的路人进来,只会成为k的枪下亡魂。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没有再说话,很奇怪,此刻在这种熟悉的场景中,不知为什么我反而没有上次那样悲观。不指望那个神秘枪手第三次救我,也无所谓羊脂玉能否再度放光,反正k戴着厚厚的墨镜也不会怕,我只是突然间觉得好累,长久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一下子全部松弛了下来。 说实话被火烧我还真不怕,就是痛了些,恢复起来也慢,倒是身子被搅拌的滋味儿还没尝过,古时候没有这种机器。 “嘟”的一声,电钮亮了,传送带立刻开始转动起来,看来进这个搅拌机是我始终无法逃脱的命运。 我真有种释怀涅盘的感觉,一切的一切好像瞬间都不重要了。可k正想把我搬上传送带,他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听了半分钟,道:“你确定?” “好,我懂。”几秒钟后他又叹息着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叹气。 我看着他的身影过去摁下电钮停掉了传送带,转向我道:“你知不知道眼瞎的人往往感觉很灵敏?” “你想说什么?”我问。 “我虽然不是瞎子,可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觉得你被一层看不见的事物围着,像是保护层一样,关键时候总能让你化险为夷。”k说道。 这种话我从左衣柔嘴里听到过,“刚才的电话是什么?”我又问道。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k说,“你只要知道,我会放你走。” 我的涅盘一下子就结束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你要放我走?” “我只是不把你送进搅拌机,但也不会给你松绑,你自己想办法。”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过去,“但玉和箱子还是我的”。 我瞅着他硕大身躯的黑影拎起那口大皮箱,朝着院子外面就走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显然是那个电话改变了局面。 打他手机的是谁,谁能令这个冷酷的k连争都不争就放了我? 我挣扎着挪到传送带旁,被刺伤的腹部依然疼痛难忍,可我明白要割断绳子,只有像上次一样用带子边缘的铁条片。 来回蹭了许多遍,我才磨断了第一根,等我把全身上下的绳索都解开,整个人几乎要虚脱。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抬头望向星空,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用,不仅箱子没弄回来,连玉都搭上了。 岳腾隆郭医生那一伙,显然对能释放强光的羊脂白玉来了兴趣,也知道我一定会随身戴着,就让k用皮箱做诱饵把我骗出来…他们得手了。 我索性躺了下来,上身软软的,第二把刀早已被搜走,又一摸裤兜,那个诺基亚居然还在! “你还真是命大,好像也是不死的呢!”我瞅着掌心里的它道,之前在来的路上,出于安全考虑我选择性删除了一些通讯信息,但岳晓含的手机号我是不会删的。 这里还有点信号,我刚想拨通打给她,一想不对,那样就露陷了,还是直接回去的好 可我发现几张十块二十块的纸币都不见了,身上只剩下几个钢镚,连起步费都不够。 好在计呈亮的号码我也没删,现在只有打给他了。 第152章 失去所有 和计呈亮的通话有点吃力,由于信号的关系时断时续,好在最终还是达成了目的。他正在四处转悠揽活,我们讲好还是一倍半价格,当然我没告诉他身边没钱,先让老子坐上他的车再说。 走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地上微弱地闪了一下,过去一摸一瞧,是k扔下的那张x光底片,我把它捡了起来一起带走,自欺欺人安慰自己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我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第一第二辆车都是过路的,到了第三辆才是计呈亮,“上次电话怎么突然断了…”他看清我的样子,马上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兄弟,你刚跟人斗殴过吗?” 我知道衣服上有血迹,但实在不想跟他解释,道:“不说了,送我回去。” 他只知道赚钱,没有再问什么,我拍了拍衣服钻进后座。一路上倒还顺利,抵达岳晓含家小区外时还不到九点,比我答应她的早了许多。 “在这等着”我说,“我进去拿钱”。 计呈亮回头疑惑地瞅着我:“没问题?”看上去不太相信我。 “那你跟我一起进去”我说。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会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让人打劫了?” “五分钟就回来”我懒得再废话,开门下车,朝小区里奔去。 到了楼下我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窗户里居然是黑的! 我心里骤然感觉不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摁响了门铃。 连摁几次都没反应,熟悉的拖鞋声没有传来,我出门时本来就没带钥匙,正想去敲对过的门,那扇门突然开了,田阿姨露出身子,道:“小王,你回来了。” “晓含呢?”我遮住衣服腹部的血迹问。 “她出去了,说要挺长时间的,让我等你回来把钥匙给你。”她说着递给了我两把门钥匙。 我有点发懵,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小岩呢?” “五点不到就出去了,连晚饭也没来吃,孩子被她带走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田阿姨道,“我说最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句话说不清楚,谢谢了阿姨。”我当然没法跟她解释,转过身就去开防盗门和屋门。 我打开灯,屋子里并无异样,岳晓含显然是早就计划好的,桌上没有纸条留下,只有一叠纸币。 我猛然想起计呈亮还在外面等,于是抽起一张一百块的就出去下了楼。 计呈亮倒没特别表示,接过钱道:“哥们,知道你摊上事了,把我当朋友的话尽管说话,帮得到的一定帮,不额外收费。” 他要是不说最后一句多好,我瞅了他两秒钟,道:“行,需要帮忙我一定找你。” 他点了点头:“好嘞,那我走了。” 车子刚开走,我又立马跑回岳晓含的屋里,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我发现小岩的玩具被拿走不少,这无疑增加了我的担忧,想起之前岳晓含那种生死离别的眼神,我越发觉得不对。 诺基亚就在兜里,我坐立难安,再也顾不得许多,掏出来打给了她。 结果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我连发了两条短信过去,一直等到十点也没回复过来。 十点,原本是我认为拿回箱子走进家门的时刻,和岳晓含一起开始讨论规划未来生活的时刻,现在屋子里却空空荡荡只剩我一个人。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好孤单,像我这样的人本该习惯孤独的,但此刻这种孤单,却让自己感到恐惧! 我不管那么多,连续给左衣柔王大录他们打电话,结果依然全都关机,就仿佛刹那间所有的人都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想联系邱圆圆,却发现她的号码被我删了,不是该有那个枪手在附近守护的吗,怎么就这样让岳晓含抱着孩子走了?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极深的冰窟窿,之前所有美好的设想全都无影无踪,我终究还是摆不脱命运的纠缠,云开雾散始终离自己遥不可及。 我扫了一眼桌上的x光片,片子里显示出那样我认为至关重要绝不能舍弃的东西,那东西对k那样的人毫无用处,他把箱子带走,无非是想捏住我这个把柄。 自己还是手太软,早知这样在农家大院里就该把k弄死埋掉,然而现在后悔已经为时太晚。 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祈祷着岳晓含能回我,然而直到深夜十二点,还是一丝信息都没有。 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原来自己是这么在乎她! 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什么,我一下跳起来到书柜前开始翻,翻来翻去却找不到那张打印的岳腾隆头像照片,我不知道岳晓含是不是把它放回到了这里,但我肯定她的出走跟岳腾隆有关。 她难道是去找她那毒蛇一般的亲生父亲,指望那人能改邪归正? 外古,我想起了了小岩说的这个词,现在我明白那应该是“外公”,无疑是岳晓含教他的。 我尝试着又打了一次她的手机,当然还是无果,我缓缓坐回到沙发上,明白最坏的事情就要来了。 脑子里太过混乱,后面又开始痛,我只好过去打开冰箱,那里面有一个冰袋,我把袋子拿出来敷在后脑上,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办。 其实要联系上岳腾隆并不难,别说打电话,就是直接去那个奥弗兰仓库应该都能找到他,可万一岳晓含是因为别的事出去,我找岳腾隆不是自找麻烦? 我干脆去浴室里放热水,把自己脱得光光的泡入水中,我需要尽可能冷静下来。 回顾着下午三点之后的一幕幕,从登丘远望到和k对峙,从被假岳晓含骗到差点被k送进搅拌机,再到他接电话放我走,然后回来发现岳晓含不见了…我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岳晓含的出走不是独立事件,而和之前发生的事息息相关! 我的心和浴缸里的水一样渐渐冷去,羊脂白玉、藏着秘密的皮箱、还有岳晓含,这些对我不可或缺的宝贝,全都失去了。 我的情绪跌倒了谷底,真想就此了结自己,可我偏偏是个死不掉的人… 第153章 公园里的来客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怎么过的,时而清醒时而在梦境里,我一连三次梦见岳晓含朝我奔过来,自己却始终触及不到她。 第三次梦醒后,我就决定不再睡下去,坐起来缓一缓。 床上还遗留着岳晓含的气息,此刻的她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灯本来就没关,现在的自己无比惧怕黑暗。看了一眼闹钟,凌晨四点二十分,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我披着衣服下床,穿着拖鞋又开始踱步,这次却没有人问“你要踱到什么时候”了。 现在唯一能找到的人是邱圆圆,那需要我去富邦公司,但自上次高明泽事件后,如果我再去那里,无疑是自讨苦吃。 何况即使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无论是她还是杨平,都没法帮我把岳晓含找回来。 我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想让大脑尽快运转起来,自己不能就这样失魂落魄束手无策,那种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这种抓狂的感觉我一生中当然不是第一次有,以我历来的生活方式,碰到难缠无法解决的事,大不了认栽一走了之,反正到了新的地方又是另一个开始。但这一回,我明白绝对不能走,这一关,或者说一劫,自己必须闯过去。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最终敌手依然是那个组织,但仅凭我自己显然太势单力薄了。 杨平也是不死的,这几天来应该也恢复了不少,按理如果我和他联手,够那个组织喝一壶的,只是他仍旧是那些人抓捕的目标,即使他同意帮我,邱圆圆也绝不会允许。 想到杨平,我突然记起了什么,拿出诺基亚来看。我打开电话记录,翻到我被抓那天半夜里打到这个机子上的陌生座机号码,所幸两个都没删掉,我先打第一个,想看看是哪里的电话。 我立刻隐隐听到电话铃声响,却不是手机里传出来的,响了几遍没有人接,我把线挂断,电话铃声也消失了。 我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拨打这个号码,果然铃声又响起,然后一个朦朦胧胧没睡醒的声音传过来:“喂?” 虽然只有一个“喂”字,但我已经听出那是对面田阿姨的声音。 我当然不会回答,默默摁下终止键。事情已经很清楚,岳晓含那时用田阿姨家的座机打给了杨平,接听的却很可能是许子闻。 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她在电话里都跟对方说了些什么? 我目光盯在了第二个陌生号码上,没有迟疑又打了过去,却接不通。 我又意识到了什么,穿戴好锁门下楼,来到小区外的公用电话亭,塞进硬币拨打,拨的是我自己诺基亚的号。 果然不出所料,诺基亚铃声瞬间响起,显示的来电号码一模一样。 岳晓含那天半夜里连续用田阿姨家和这个公用电话打给杨平,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明白这两个电话是关键,岳晓含出于某种原因刻意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而许子闻杨平邱圆圆他们,应该知道是什么。 我缓缓把话筒挂上,走到电话亭外深深吸了口气,凌晨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然而我的心境却暗如黑夜。 天光已开始放亮,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自己竟又踱到了镇同街口,早餐店还没开门,我也没胃口。 我望向大路对面,路边的临时停车位空空如也,连一辆车都没有。我知道时间还早,可心里还是很失落,索性穿过去,一直往前走到那个小公园,许子闻曾把我迷倒后送来这里。 这段时间他显然也没闲着,根据k和假岳晓含的对话,许子闻早就有了警觉,把病毒液和钞票全都转移了地方。 只是现在他和左衣柔在哪里,把手机关闭,是不是在躲藏? 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瞅着那边两个老头舞剑,这种退休后的悠闲日子我是享受不到的。 新鲜空气果然让头脑变得清爽,k三天后会离开这个城市,那是他昨天说的,所以他走的日子是后天。 这家伙是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还是就此脱离那个组织跟我无关,我只知道自己还有两天时间找到他把玉和箱子夺回来。 他和岳腾隆那帮人的交易显然瞒着组织的上层,所以那个组织是不可能出那一亿块的,我必须在k拿到钱前动手,否则一旦玉落入岳腾隆郭医生手里,就再也不可能弄回来了。 但这个难度之大超乎想象,首先我到哪里去找k呢? 他既然在这座城市执行任务,那个组织当然会给他安排住处,但虽然只是个二线城市,也有近百万人口,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要找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我甚至连k的真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筹莫展地坐了许久,直到听见背后的草地里有人走过来。 我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张被连衣帽遮住一半的脸。我张大了嘴巴,因为即使只看半张脸也认得出是谁。 他在我旁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我不是为你来的,这里本就是我和许子闻经常接头的地方之一。”说话的当然就是杨平。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他,原来这个小小的公园,竟然是他和许子闻当初交接病毒的地方! “你是来见许子闻的?”我又问,必须承认内心有些激动,此刻的感觉就像是我自己抓住了一根水上的木头,当然我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 “不是,只想出来走走。”他目视远处,“谢谢你救了我”。 他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否则邱圆圆不会让他一个人出来。 “你老婆已经谢过了呢”我喃喃着道,“可我老婆却不见了”。 杨平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看着他道,“不管是什么,我都接受。” “我不确定,许子闻知道得更清楚。”杨平道。 “他在哪儿?”我当然问。 杨平摇了摇头:“不知道,和以前一样,只有他找我。” “这个混蛋!”我终于毫不顾忌地骂了出来,“找你?还找你干什么,还想做买卖病毒的勾当吗?我们被他害得还不够吗,这也算朋友?”我一股脑儿都吐了出来。 杨平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又讲出了那句话:“我们不是朋友,只是有共同的利益。” 第154章 不死人间的对话 我瞅着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对,一个活了至少几百年的人为什么要跟一个活了不到三十年的人做朋友?没道理嘛!” “我们这样的人,就不该有朋友,那只会自寻烦恼。”我继续道,“我们就该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这是我们的命是不是?” 我干脆站了起来:“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他妈的到底有什么共同利益?” 杨平沉默了半晌,终于看向我,道:“与你无关。” 我心里“嗤”了一大声,原以为他会说点新鲜的,原来还是不肯讲,算了,那的确不关我的事,于是我朝天长长吐出口气,道:“那次大爆炸后,你怎么恢复的?” 我眼角扫到杨平的身体明显震了一震,大概完全没料到我会这样问,他缓缓低下了头,我已经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嘴里继续道:“你其实早就上过那座黄泉山,对不对,杨新左?” 他的头垂得更低,仿佛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表情,可我根本不在乎他的脸上会起什么变化。 “你怎么会想起那段经历的?”过了很久他才问,“和那时相比你变了很多呢”。 我不想告诉他自己在实验室里的遭遇,只是道:“也不知怎么它就自动跳出来了。” 杨平终于把头抬起,我发觉隐约有汗自他额头上淌下,我知道他回想起了那个恐怖万分的时刻。 “四年”杨平道,“我重新有记忆时,离那次爆炸已经过了四年。” “自己怎么恢复的,之前四年怎么过的,我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他也站了起来,“那时候皇帝已经换了人,魏忠贤也死了,可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没改变,世道还是那个样子…” “而你自己,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说道。 “你知道就好”杨平道,“这些事别告诉圆圆”。 “我是不会说的”我道,“可你也别当人家傻瓜,你的状况她早就清楚了。” “我知道”杨平又缓缓坐回到长椅上,“只要不说破就好”。 我心里又“嗤”了一下,没想到他这种人也搞面子上的事情。 “你问那座山,我是上去过,但没有到山顶,我只是带人在半山腰上把那些泥土挖了个精光,其实只要不钻进那些浓雾,就不会有事。”他又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泥的用途的,还是谁的命令?”我问。 杨平摇了摇头:“记不清了,那次爆炸也抹掉了我不少之前的记忆,我是怎么参与进那件事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就是我上过山的那段经历,也是十几年前自动恢复浮现出来的。” 我注视着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你对你不死的原因,有没有线索?” 杨平却又摇头:“没有,我只隐约记得很久以前曾反复做一个梦,好像跟这事有些联系,但现在梦的内容已经一点都想不起了。” “是不是躺在一个平台上听某个声音说话?”我马上又问。 杨平思索了半天,还是摇头:“没有印象,你这么问,难道你反复做那样的梦?” 我当然不会否认,道:“可惜那个声音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清。” 我并没告诉他最后几个字的事,反正光那几个字也没多大意义。 其实还想问他现存记忆里最早的事发生在何时,但并没问出口,我是把他当后生看的,毕竟他的外表年龄比我小很多,万一他说发生在唐朝甚至汉朝,那我还真有点受不了。 天已经亮了大半,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闲话时间已经结束,该办正事了。 “我不知道岳晓含去了哪里”我说,“但我的判断,她极可能去找她的父亲。” 杨平看着我,好像不懂这话的意思,我立刻反应过来他并不知道岳晓含的身世,一定觉得奇怪那我为什么不去找她爸。 于是我马上又讲道:“那个岳主任,就是一只眼睛的家伙,你该认识?” 杨平视线放远,目光里充满了愤恨,岳腾隆那伙人对他干过什么,我不问也明白。 “抽了那么多血我却还没死,那些人就已经开始怀疑。”杨平道,“只不过他们不敢冒险下手印证…” 他把目光转向我:“你难道想说那个姓岳的是你女朋友的父亲?” 我点了点头:“即使没有百分百,也百分之九十九肯定。” “你没问过她?”杨平道。 “你认为她肯说么?”我道,“一个本来应该是孤儿的人,突然间发现自己的父亲还活着,而且竟是敌对组织的重要人物,我很理解她的心情。” “如果真像你想的,不觉得她现在已经是他们的人质了么?”杨平道,“如果那些人和你联系,要你用我或许子闻去换她,你会怎么做?” 我拍了拍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你放心,我亲手把你救了回来,不会再把你交出去的,不过许子闻那家伙,我倒是可以考虑。” 杨平并没有笑,脸上依然很平静,道:“高明泽的事我听说了,许子闻应该不会再信你,这个人,其实骨子里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信任。” “我想你也清楚,他还有事瞒着我们。”我说,“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逻辑思维,只要有逻辑上不通的地方,我就一定会怀疑。” 我也重新坐了下来,接着道:“可我对许子闻究竟在搞什么鬼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想要他手里的病毒资料去赎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是什么?”杨平问道。 我大体说了一下发生的事,“你女朋友既然是国安局的,那我就有办法。”我说,“我可以用那些光碟要挟那个组织,如果不把岳晓含和我的东西还给我,就把资料交给国安局。” “别误会,我不会暴露邱圆圆。”我看他眼里涌出疑惑,马上补充道,“那个组织认为中国没有人能破译那些资料,但如果我告诉他们国家安全局会和国际刑警组织合作全力破解那些光碟,情况就不同了…” “那种病毒是那个组织赖以牟利生存的基础,他们不会不考虑我的要求,现在这是我能想到翻转局面的唯一方法。”我握了握拳头,“只有两天时间,必须成功。看在我为了救你吃了那么多苦头的份上,帮我一把。” 第155章 立交桥上的会面 “即使我肯帮你,你又怎么确定许子闻会帮?”杨平道,“我总感觉,他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但不是病毒和钱,也不是那些资料。” “你意思他不肯离开这里不是因为病毒钞票,而是为了那东西?”我问。 杨平点点头:“我曾经问过他,他却说我想多了,可我的直觉告诉自己没有错。” 我摆了摆手:“管他守着什么呢,他就一守财奴。你有没有机会转告他,我不要病毒液和钱,只要他那七张刻录了资料的光碟?” “光碟有七张?你怎么知道的?”杨平问。 “这个不重要”我说,“我们是同类,相互不帮的话岂不是太无情了?” “我会发微信,如果他今明两天回我,我就帮你转告。”杨平终于答应下来。 可要是许子闻两天里没声音怎么办?其实还有一个法子,用杨平的血液去换岳晓含和东西,他的血对那个组织来说是无价之宝,可看着他苍白的脸庞,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我只好又问:“你不知道许子闻和左衣柔的行踪?” 杨平摇头道:“自从他们关机后,我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了,但许子闻说如果有事要见我,会联系圆圆。” “他知道了你和邱圆圆的事?”我问。 杨平淡淡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再瞒的,迟早会知道的不是么?” 他抬头望了望天,又道:“该走了,我答应圆圆天完全亮之前回去,有进展会打你手机。” “离这儿两公里有家前不久新开的搏锋射箭馆,你回去查一下。”我说,“他们晚上开到十二点,天黑后你可以去玩玩,找回一点几百年前的感觉。” 杨平注视着我片刻,会意地“嗯”了一声,起身又往原路走回去,步伐有些慢,显然还需要继续恢复。 “小心点”我叮嘱了一句,邱圆圆讲过他住在隐秘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或者说离邱圆圆家不远便于她照顾,我清楚自己不应该跟过去,所以把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看着他消瘦又沉重的背影,我心里不禁暗暗叹息,我有种感觉,他当初让高明泽注射病毒并非为了治病,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过是想试试这种东西能不能结束他漫长而痛苦的人生。 可是连那种大爆炸都弄不死他,这种病毒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这样的人,如果还能算人的话,或许本来就是一种试验品也说不定,试验能抵御衰老和死亡到什么程度。 不管怎么说,遇到杨平对处于目前这种状况下的我无疑是好事,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没什么用,我不能干等着他的电话,想来想去许子闻这两天有急事找他的概率很小,看来还得想别的办法出来。 “他在守护着什么东西”我耳边回响起杨平刚才那句话,如果是真的,什么东西让许子闻觉得比巨额钞票还重要? 我缓缓走出公园,看着大路上车水马龙,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从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兜里的诺基亚突然“嘟”的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没有号码显示,只有一行字:想和她团聚的话今天下午两点去市中心开阳第一百货公司旁边的立交桥。 我当然知道那地方,脑中瞬时间复杂万分,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岳腾隆写给我的! 我打了一句话回过去:晓含还好吗? 结果果然发不过去,对方的意思十分明显,这是唯一的机会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还是又一个更大的陷阱? 但我除了照办没有别的选择,只是不知道这次这个姓岳的又打算提什么条件,如果是用许子闻或杨平去换,我该怎么回答? 可又一想,假如真是那样,他好像用不着约我,直接在信息里写就好了。 现在才刚过七点,还有七个小时,每次这种等待,对我都是一种煎熬。 于是我进了电影院连看了两场,其实眼睛盯着银幕根本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几个小时感觉过得能快一点。 回到岳晓含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田阿姨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又跑出来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吃饭,我当然婉拒了,虽然知道不是坏人,可我就是觉得她很烦。 我先进浴室冲了个凉,换上一套整齐的装束,还破天荒把乱哄哄的头发理了理。如果过会儿是岳腾隆亲自来,等于我是去见未来的岳父。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这种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 大约一点的时候,我再次关门出屋,那座立交桥离这里也就三公里半左右,用走的就可以。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慢悠悠踱着步,为了以防万一,身上又有了一把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刀。 这里几乎是市区最繁华热闹的地段,我站在立交桥下,抬头观察着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岳腾隆为何要选这种地方。 这时诺基亚提示音又响了一声,我打开一看,三个字:走上去。 我立刻环顾四周,明白自己已经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我走到立交桥上,立刻就看到了岳腾隆,桥上明明人来人往,他站的地方也不特别,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一眼发现了他。 岳腾隆戴着顶鸭舌帽,依旧穿着那件米白外衣,左眼盖着层白色纱布,看上去就像眼睛受伤的人一样。这当然也算是伪装,毕竟戴着黑眼罩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我说不清此刻内心是种什么感受,慢慢走过去,他一直扶着桥栏看着远处,目光没有转动过,等我离他还有两米,忽然道:“就在那儿站住。” 周围很嘈杂,我只能勉强听清他的话。 我停了脚步,他还是没有看过来,继续道:“看看四周的高层建筑,现在至少有四把枪从每个角度瞄准了这里,虽然打不死你,但脑袋爆裂还是很难看的,而且一定会把警察招来,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周围确实高楼林立,我心里“切”了一声,索性也趴着栏杆眺望远方,道:“晓含在哪里,你想要什么?” 岳腾隆道:“我不会让你用人来换她,我知道你不肯,而且你也控制不了那些人。” 我脸上有点烧,道:“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替我去做一件事”他说道,“做成功了我就让晓含回到你身边”。 第156章 我要当杀手 “什么事”我自然要问。 “替我去把这个人杀掉”岳腾隆戴着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横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立刻就愣住了! 照片里的人竟然是池田慧子! “这算是内部倾轧么?”我说道,“你干嘛自己不动手?” “你都说了是内部倾轧,还需要解释么?”他回道。 的确不需要解释,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要那样做,他都不能让组织总部最高层的人知道是谁下的手。 “用什么方法是你的事,但必须做得干净,你这种人办这种事应该有不少便利。”岳腾隆继续道,“可话说在前头,我不会承认跟这事有瓜葛,如果你失败或被警察抓住,都由你自己承担。” “呵呵,池田慧子是外国人,闹大了还是国际纠纷呢!”我喃喃着道,“你难道不知道要是年底前她不把那些病毒和钱找回来,你们组织上本来也不会放过她?” 话一出口我突然后悔,完全不该这么讲的,“她哪有那么容易死”没想到岳腾隆这样说,“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或不愿意干。” 池田慧子那张精致小巧的脸浮现在了脑海里,这个日本女人并没对我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现在我却要充当杀手去要她的命! 但这是扭转局面的绝佳良机,按理我应当立刻答应的,可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去杀她可以,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如果理由充分,我下手才会毫不犹豫干净利落。” 岳腾隆终于把脸转过来,我当然也立即看向他,这张充满沧桑的脸里显然有太多的秘密。 “组织那么庞大,当然也不是铁板一块,免不了会有不同的派系。”岳腾隆道,“自从几十年前发现那种病毒开始,组织内部就渐渐分成了两派。” “哪两派?”我趁机问。 “恪守教条的守旧派,和思维扩展的新派。”岳腾隆道。 “守旧派坚持以创建组织的初衷为目的,也就是长生不死,他们试图将病毒发作的日期无限延长,想想看,如果期限延长到两百三百甚至五百年,那么注射了病毒的人跟长生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但新派的人却认为那样只是迂腐短视在浪费病毒,他们的目标是彻底解开病毒的秘密,任意控制其发作期限,精确到月甚至日。” “然后呢?”我插道,“那样有什么用?” 岳腾隆看我的眼神就仿佛面前站着个笨蛋,“你想象一下,如果一个患了绝症的大国政要注射了那样的病毒,组织上完全可以藉此让那个人成为傀儡,要他干什么就必须干什么,否则立刻让其体内的病毒爆发。” “懂了”我叹了口气,“那些人想借此控制大量的重要人物,进而达到幕后掌控全世界的终极目标,是这样?” 岳腾隆当然没有否认,道:“计划听起来是不是很诱人?” 我毫不顾忌地“嗤”了一下,道:“所以你和池田慧子分属两派,你觉得她是妨碍所以要除掉?” “她的家族在组织内很有势力,但对他们不满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说。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属于新派的对不对?”我又道。 岳腾隆微微笑了一下:“统治全世界自古以来就是所有人的梦想不是么?” “不对”我回道,“我就没兴趣统治别人”。 “因为你只是个得过且过的小人物”岳腾隆道,“有不死的本事却不懂得好好利用”。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好了,不管这理由充不充分,现在告诉我愿不愿意去做这件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池田慧子完全不是个坏人,但我好像已经没有选择,只好道:“目标的行程呢?” 岳腾隆道:“后天下午她从上海飞回日本,早上会出发离开这里。什么时候下手由你决定,这是她住的地方。” 他说着又递了一张照片过来,上头并不是高级宾馆,而是栋乳白色的小洋楼,照片后写了地址。 “楼周围有摄像头,可能还有她的人在暗处守卫,这些需要你自己解决。”岳腾隆说道,“等我确定了她的死讯,会通知你到哪里去接晓含。” “叫她晓含,所以你真是她父亲。”我道,“k那时候停了手,其实是你打的电话,也是晓含求你做的,是不是?” “如果不是她有了,我不会答应。”岳腾隆语调平淡,可我分明看见他捏了一下拳头,“但你记住,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女婿。” “没问题”我满不在乎地说,“这只是一次性的交易,我不会当你的手下,而且还有个条件。” 岳腾隆用那只右眼注视着我:“你居然敢跟我提条件?” “光把晓含接回来还不够,我还要那块玉和箱子,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索性要得更多些,把事情一次解决。 岳腾隆似乎在考虑,“我们现在是绑在一起的蚂蚱,你的公开身份挂在奥弗兰公司里很容易查到,所以我把那个日本女人干掉后如果你不想警方知道,最好答应我的条件。”我补充道。 其实我清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暗地里通知公安局也没用,但我至少可以把事情匿名透露给邱圆圆让她报告给国安局,所以我心里是有底的。 玉和皮箱在k手里,至于他们之间怎么沟通协商我不关心。 “你对那块玉了解多少?”他问。 “不多,但那是我的东西。”我说道。 “这样,箱子先还你,玉要在我这里放一段时间。”他明显还想探究玉的秘密。 “那也行,但在动手前,我必须先拿回箱子,就当是定金。”我只能暂时答应,总得一步步来。 “可以,今天晚上我会派人把箱子送到晓含的住处。” 我们就这样达成了交易,“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晓含和她姐姐?”这句话我并没问出来,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估计他也不会回答。 看着岳腾隆从桥的另一端下去,我背靠栏杆,依然有种做梦的感觉,只要杀了池田慧子,我就可以拿回所有,这是不是梦? 这笔交易里明显有太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可我没有心思去多想,现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岳晓含既然真是那个人的女儿,相信至少生命不会有危险。 总之先把皮箱拿回来再说,可是k并非岳腾隆的下属,怎么肯乖乖交出箱子? 还是那句话,他们之间怎么协调不用我操心,岳腾隆如果对这件事是认真的,一定会按时把皮箱送来,而我会立刻把那样东西取出放到秘密保险的地方去。 只是之后对池田慧子,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第157章 行刺前夕一 我不知道岳腾隆是怎么跟k沟通的,傍晚的时候,他居然真的用快递把我那只皮箱送了过来,只不过是货到付款。 “小气的家伙”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兴高采烈将箱子拎上楼,就仿佛领回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箱子上的油当然已经被擦干净,我用刀把箱皮割开,谢天谢地那东西还在,要是那帮人知道它是什么,只怕没那么容易把箱子还给我。 我把东西放在桌上,用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把它包起来,这件东西很久以前在偶然间被我得到,也可能并不是偶然。 本来打算把它放到我之前藏皮箱子的那个旧厂房去,可临时改变了主意,实在舍不得再把它放外面。我环顾四周,最后把浴室里的大镜子拆下来,把这件扁平的东西贴上墙,再装回镜子。 我拍拍手坐到窗前看向外面,现在箱子拿回来了,也等于收到了定金,不做事是不行了。 岳晓含无疑早就清楚取走我皮箱的是那个组织的人,知道我去赴约一定会有危险,所以在我走后就去找岳腾隆,希望能放我一马。 只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肯定是那个组织的人拿走的箱子? 但我现在没时间想这个,有一个日本小美人,等着我去送她上西天。我隐隐感觉到,岳腾隆是受了组织内更高层的人指使,才决定进行这次刺杀的。 虽然我早就不是第一次杀日本人,可说实话要对池田慧子动手,心理压力还是很大。 古时候我在战场上杀人丝毫不会手软,然而越到近代,感觉自己身上的杀气越弱,就算宰了个坏蛋,事后也会像个娘们儿一样思前想后上半天。 何况目前为止我并没觉得这个日本女人有多坏,说她是那个组织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或许有点夸张,可她确实远非十恶不赦,即使真杀了她把岳晓含接了回来,我心里能太平么? 但这笔交易已经开始,如果我毁约不干,那么铁定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岳晓含和小岩,也拿不回羊脂白玉了。 为了让脑子平静下来,我从叠在书柜旁的历史书里随便抽出一本翻,可看了不到十分钟就有点厌了,我突然觉得应该把这些书归原位,于是打开皮箱,想把书和小记录本都放进去,结果发现箱子内壁用胶带贴着个纸盒子。 那绝对不是我的东西,我把盒子拿下来,有点沉,结果打开一看,竟然是把手枪! 枪很新,我把它放在手上凝视了片刻,认出这是一把国外常见的奥地利格洛克17型,火力大但射程有限,精准度也一般,警察通常用它来近距离射击罪犯,但绝对不是杀手的好选择。唯一的好处是这种枪含有大量聚合材料,和别的东西混在一起时容易逃脱金属探测检查。 岳腾隆的确胆大,就这么把枪放在箱子里送过来,吃准了快递公司抽查的概率极小。 我抽出弹匣,呵呵,明明容量很大的匣子里居然只有一颗子弹! “还真小气得可以呢”我又说了一遍。舍得给新枪却不舍得给子弹,一颗子弹,没有消音器,意思是如果我用枪解决,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射完后必须拔腿就跑,除非用个大枕头捂着打。 可是相比于刀,我玩枪没那么溜,捂个枕头准星都会成问题。 我对岳腾隆本来就不可能信任,毕竟是曾想把我送进焚化炉的家伙,尽管我不确定那是他的决定还是那个郭医生自己的主意。 我把那颗子弹取出摆在手心,另一只手心里放着池田慧子的照片,我凝视着这张迷人的脸孔,一想到这个弹头会射入她的脑袋或胸膛,心里就不安宁。 最初听到要我去杀她的时候,我还有种天赐良机的感觉,但当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我就发现要办这件事远没那么简单。 我又拿出那张小洋楼的照片,这栋楼有二层,两侧各有个小阁间,顶上是天台。我现在没法上网,不知道那里周边的情况。 可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刺杀池田慧子,无疑都是大案,这个女人公开的身份是富邦商贷的股东兼日籍总经理,如果死在这里,百分之一百会让市公安局动用所有警力追查。 而我并非专业杀手,即使刺杀成功,也难免不留下蛛丝马迹。 我找出市区地图,按照片背面的地址查,那地方离这里大约六七公里的样子,接近城市的边缘,路和路的间距很大,这种地方往往房子与房子间的距离也大。 我当然不能去网里打印卫星平面图,即便是黑网也有监控和上网记录,我自然不能给警方留下线索。 一想到现在做什么都要避免留下痕迹,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活脱脱变成一个罪犯。 但是为了领回岳晓含拿回玉,我也只好当一次犯人。 我在十一点上床,盯着天花板上在黑暗中发亮的荧光星星发呆,上一次岳晓含躺在这个位置上注视它们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没有她让岳腾隆打的那个电话,我现在是不是已经真的被烧得灰飞烟灭四散无踪?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上午亲自去那片区域看一看,想想用哪种方式成功率最高。 这一夜,由于有了希望,感觉上比昨晚短了许多也好过上十倍,说实话我依然期盼能接到杨平的电话,能用别的方式换回岳晓含和白玉。 窗帘没有拉实,清晨的阳光透过对面房屋的空隙照到我脸上,睁开眼睛扫了扫闹钟,六点四十分。 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有点饿,冰箱里还有些剩饭菜,我用微波炉热了热随便对付了一顿,就穿戴好启程。 我特意戴上了那顶低沿棒球帽,帽子本来有一对,另一顶上次挨了一枪后给了杨平 我没有叫出租,花了一个半小时走到了那个地方,果然不出所料,这是非常安静的一片区域,没有高楼,没有商场,人也不多。我在这座城市待了这么久,印象里从未来过这里。 离那栋乳白色两层小洋楼还有百米我就停了下来,那个院子看上去宁静祥和,没人能想到里边将要发生一起外国人被杀案,而凶手居然会是我。 第158章 行刺前夕二 庭院四周有围墙,上边还安装了几乎肯定通电的铁丝网,这地方很可能是池田慧子买下来的私人住宅,每次她从日本过来都住这里。 电网和摄像头,似乎表明她很早前就意识到自己会有危险,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纷争,这是人类社会的共性,那个组织当然也不例外。 岳腾隆和他背后的人要在中国干掉池田慧子,可能因为在日本这个女人保镖众多难以下手,但她来中国这样频繁,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动手? 我突然闪到路边的阴影里,因为庭院的大门开了,那辆我早就见过的黑色高级轿车缓缓开了出来,当然我看不到茶色车窗内的情况。 车不是朝这里开过来,我望着渐渐远去的车身,慢慢走出来站到路沿,看方向池田慧子应该是去富邦商贷。 这个小女人在中日两边跑来跑去,这次却要回不了家了。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在大实验室昏迷过去后她干了什么,有没有去文正路,但那本来就是那个组织利用我设下的陷阱,许子闻显然嗅出了味道没上当。 虽然我并不想杀这个东瀛女,但为了岳晓含和那块玉,自己没有选择,“就当是为你爷爷还债!”我狠狠捏了捏拳头。 我不能再往前走,不能在任何一个摄像头里留下自己的影像,何况我已经发觉要潜入这个庭院去行刺几乎没有可能。 算下来可行的刺杀场合只能是在院外,那辆轿车内加上司机保镖估计最多也就三四个人,只要我动作够快在那些人反应过来前下手,成功的概率应当不小。 可在外头是看不见车里的,池田慧子无疑坐在后排,但是左是右,还是坐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个保镖? 我掏出诺基亚,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重新联系邱圆圆,想让她观察一下池田慧子到公司后从车的哪边下来以及车里还有什么人,结果发现她的手机号早已不在里面,而我记数字又特别不行,完全想不起那个号码。 况且我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昏了头了,即便有号码也万万不能打,除非像先前预估好的、出现事后岳腾隆食言使坏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否则这件事绝不能让邱圆圆知道,甚至连一丝怀疑都不行,她毕竟是国安局的人。 明天的这个时候,池田慧子应该就要启程,我至多还有二十四小时行动。 我不想脱下棒球帽,只能挠挠两鬓,“你这种人办这种事应该有不少便利”,岳腾隆说过这句话的,他是不是想暗示我什么? 他为什么要挑我做这件事,我的便利又在哪里? 难道他真想要我半夜里蒙面硬闯,然后在卧室里用枕头盖住正在熟睡的池田慧子来个一枪毙命,反正即使之后被保镖发现中了乱枪也死不掉? 不对,这是胡思乱想,一定有什么我可以对自己的特殊情况大加利用的地方。 明天这时我有没有成功就已经成定局,一旦池田慧子离开这个城市,我不可能再有动手的机会。这女人今天会在富邦待多久,何时会回来我全都不知道,要取她的命实在不容易。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想再在这里站下去,慢慢开始往回走。如果岳腾隆真想让我用子弹解决,完全应该给我支更好的枪,比如k那种捷克cz83,哪怕只有一颗子弹也没问题,而格洛克17型虽然对警察合适,却完全不是杀手配枪。 一想到“警察”二字,我突然就意识到什么,立刻到最近的街口拦了辆出租回家。 时间其实也才早上九点多,我开门进屋,拿出那把崭新的手枪仔细端详,岳腾隆舍得送把新枪过来,却只肯给一颗子弹,多半是让我别无杂念,琢磨怎么一击得手。 这种九毫米鲁格弹十分普通,这种枪在国内却很少见,就是中国的警察,也是这两年才开始陆续配备。 我在枪身各处揉摸着,终于在扳机护圈下摸到了刻上去的枪号,我把枪翻转过来,就看到那排数字后还刻着个“警”字。 不出我所料,这把枪,是一把公安警察的配枪。 枪是怎么落到岳腾隆手里的此刻并不重要,但跟人的指纹一样,每支枪都有独一无二的膛线弹道,而这支警用枪肯定有记录,只要事后一查弹痕,警方就清楚子弹是从这把枪里射出来的。 难道这才是岳腾隆给我这枪的目的?枪的原主人会是哪位警官,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突然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这件事的背后,一定不像岳腾隆说的两派相争那样简单,一定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内情。 只是现在无论是什么样的内情都与我无关,拿把刀翻过带电的铁丝网进院子去捅死池田慧子是办不到的,我只能用枪,虽然在只有一颗子弹的情况下冒险性太高,但也只好赌一把。只需要用这把枪干掉那个日本女人,我就可以和岳晓含团聚。 岳腾隆根本不怕我察觉枪的底细,因为他知道我别无选择。 池田慧子在车里的时候显然很难下手,因为不能确定位置,要让她出现在我面前,最好让她下车。 她刚才去富邦,显然是去交代之后一段时间的公司运营,也许还会重新找个总经理助理,但我不可能去富邦大楼的地下停车库,一来人多,二来上次和高明泽会面后跟他去过,发现那地方很难逃脱。 我忽然想起了国外很多暗杀案件都发生在目标人的家门口,因为不管是刚刚出门还是从外面回到自家门口,那种时候最容易松懈 池田慧子今天回来和明天早上离开时都会经过家门口,她又不像是那种时不时坐车出去玩的人,也就是说,我只能在两个机会里选一个。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把身子靠在沙发背上,眼睛呆呆地瞅着天花板上此刻不发光的星星,手里抚摸着那支警枪,胜败在此一举。我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作出了决定。 第159章 雨中的刺杀 用一个女人的生命去换取另一个女人的自由,这种我从来没做过的事,今天晚上就将发生。 我打定主意,躺到床上合起眼睛,只为了闭目养神让自己的大脑彻底冷静下来。 这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我完全没有睡着,也没有数数,脑子里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动手的细节。我不可能去现场演练,只有在脑中设想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及对策。 转眼已接近傍晚,我本来就没换衣服,把杯子里的剩水一口喝光,又戴上棒球帽,从小岩的小床上拿了个小枕头塞入怀中,就锁门出屋。 目的地当然还是池田慧子的住宅,像早上那样一路走过去,发现阳光不见了,却不是因为太阳西沉,而是来了大片的乌云,天空感觉提前黑了下来。 我从另一条路走到那个院子的另一头,离院门口有段距离,足以避开摄像头,我决定把动手的地点稍稍移出来一些。 不知道池田慧子有没有回来,如果有应该也是从这个方向,如果没有,那么我将在这里一直等到明天早上。 我拉低帽沿,站在路旁一个凹处,一边瞅着路的那边,一边拿着诺基亚假装打电话,这里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不多,但必要的伪装还是不能免的。 我大脑中没有当过杀手的记忆,但此时此刻,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真的杀人犯,但为了让岳晓含回来,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终于完全黑了,路灯亮起,这时候居然开始下雨,而且很短时间内就下大。 真是天助我也! 我站的地方上头有屋檐,不至于让我淋得太湿,心里祈祷着池田慧子别早就回来进院子去了。 就在这时,视野范围内出现了那辆快速驶来的黑色高级轿车!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心里变得异常的平静。我把帽沿拉得更低,戴上手套准备好一切,等距离差不多了,突然就走了出去。 我假装一边打手机一边急着穿马路,那辆轿车速度太快,司机虽然刹了车,但车头还是撞上了我! 我当然立马就倒在了地上,车子停住车门打开,司机显然出来查看情况。我等到他走近,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右手一拳重重打上他下巴,这人立刻就仰面朝后倒下晕了过去。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我绷紧全身肌肉,大步冲过去,一边掏出了枪。 自己已经做好了吃枪子儿的准备,可是出乎我意料,透过开着的车前门看进去,连一个保镖都没有,坐在后排的池田慧子明显意识到了什么,早就打开车门,娇小的身躯在我把枪伸进去之前就冲出了车外! 我没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想必一定惊慌无比,她在雨里朝车后奔去,但这样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大跨步追上去,离她还有几米时,把怀里的小枕头掏出来堵在了枪口上。 这么近的距离,盖着枕头也不会射失的,“慧子,对不起了。”我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扣动了扳机。 枕头当然不如消音器管用,但枪声还是低了不少,一声闷响过后,池田慧子后背溅出血花,人随即向前栽倒。 我放慢脚步,只觉得脑中血液瞬间上涌,有种要晕厥的感觉。 我杀了池田慧子! 或许是心有愧疚,原本应当马上离开的我却过去几步,用脚把她半侧的身体翻了过来,也许只为了再看她一眼。 然后我整个人都怔住! 她倒下的地方上面正好有盏路灯,灯光下这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这根本不是池田慧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路对面有个披着雨衣骑车经过的女人看到了这一幕! 自己当然不能再待在这儿,于是迈开步子拔腿就跑,身上的衣着原本就是深色,片刻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钻进了前方一条很窄的小路,那是早就计划好的逃跑路线,也不知道在大雨中狂奔了多久,直到我喘不上气来,才停下步子。 这里离案发现场已经很远,应该超过一公里半,也许已经有两公里。 四下无人,我突然听见兜里的诺基亚“嘟”了一声,我靠到路边的一处屋檐下,掏出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干得很好。 我喘着粗气,不明白岳腾隆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想告诉他死的人不是池田慧子,但根本没法回信。 可马上又有第二条信息发过来:不用担心,你没杀错人,现在我告诉你到哪里去接她,晚上十一点半,你去… 后面是一个具体地址,但我没有仔细去看,反正信息在手机里不会消失。我只是脑子里一片混乱,事情过于顺利了,我当然已经意识到不对,事实上在看到车内没有保镖时我就该感到有问题的。 我更不该在没看清目标脸的时候就冒然开枪,但自己本来也不是一个职业杀手。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我下手杀死她? 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充当了杀手的角色,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要去把岳晓含和小岩接回来,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这座城市! 诺基亚显示才刚过六点半,我还需要等五个小时才能见到他们。 屁股兜里有市区地图,我可以直接过去,只是这五个小时实在太难熬! 喘了半天,我终于又迈开步子,经过一个垃圾箱时把枕头扔了进去,那支枪却必须留着,那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武器,至于子弹,总有办法在黑市上搞到的。 十一月还不是冬天,但浑身冷冰冰湿漉漉的,我必须找个温暖一些的地方,可以选择回家去待上一段时间,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不想见到人,有种自己脸上刻着杀人犯三个字的感觉,要是让那个田阿姨碰到,保准会露陷 最后还是来到一处僻静有宽屋檐的地方,虽然依旧冷可好歹不用淋雨了,也看不到人。我脱下帽子,干脆坐在了地上,借着诺基亚微弱的蓝光扫着早已湿掉的地图,岳腾隆说的那地方离这里不算远,走得快大概一个小时内能到。 我打了两个喷嚏,把头靠上墙,静静地等待着十点半的到来。 第160章 冰冷的续幕 我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翻过尸体的那一幕,那同样是张漂亮精致的脸,感觉上也是日本人,却绝对不是池田慧子。 不管她是谁,我想我都必须向她家人说声抱歉,但为了自己的女人,我没有办法。 只是如果岳腾隆一开始就告诉我要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人,我还会不会答应? 后脑有点隐隐作痛,我索性在冰冷的墙壁上枕得更紧,心跳早已减速,脑子里却还是停不下来。 脑海中又像放幻灯片一样,从认识唐凯那一幕开始,到结识许子闻,再到遇见项大洪,然后是小巷里的惨案和我的失忆…接下来,那个该死的组织就再度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杨平、高明泽、池田慧子,还有岳晓含,这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发生在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里。过去十年我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好像到了今年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波动的高峰,而这个高峰,像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简直比那座黄泉山还难登。 在古时候,我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时远没那么多人,我大可抛开一切抽身就走,到几百里外就不会再有人认识了。可到了现代,信息发达人口密集,不管跑到哪里,原来的丝线都可以轻易把人扯回去,换而言之,越到科技发达的时代,我和杨平这类人生存的空间游走的缝隙就越狭小,社会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真的无处容身了。 我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当然看不到任何星星。我倏地有种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是不是自己本该属于别的空间,阴差阳错才降生在这个地球上? 我这种人,地球上到底有几个?是只有中国有,还是国外哪里,也存在着同类? 假如某天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或者一个皮肤黝黑的非洲人,跑来跟我说他们也被下了咒也死不了,从中世纪甚至更早时一直活到了现在,我会是什么感受? 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我双眼漠然空洞地瞅着屋檐滴滴答答,脑子里杂七杂八地胡思乱想,时间则一分一秒地过去,偶尔有路过的人也看不见阴影里的我,自己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蜷缩躲藏在黑暗中的罪犯,温馨舒适的日子,已经像流水一样逝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十点半,我连一分钟都不想耽搁,戴上帽子站起来就往目的地走去,当然串的都是人迹稀少的小路。 雨没有停过,走了没多久本来干了一些的身上又湿漉起来,可我完全不在乎,我只想快点见到岳晓含。 一个钟头后,我准时来到岳腾隆说的地点,一个有些空旷类似于小广场的地方,环顾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在哪里?我心里一下焦急起来,站在中央等了几分钟,还是不见有人来。 我掏出诺基亚,没有短信。“晓含,岳晓含,你在哪儿——”我再也不管那么多,大声喊了起来。 没有任何回音,“岳腾隆!”我恨恨念叨着,这个老家伙难道真的在耍我? 我就这样在雨中淋着,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再次掏出手机看时,已到了十二点,已经是十一月八号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光照出来,一扇自动铁门缓缓向上升起,仿佛是定时定好的。门才升到一半,一个人影就以飞快的速度弯腰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身影无比的熟悉,那是岳晓含! 我内心的激动一下涌上来,视野内却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小岩。 我突然发现这一刻是梦里出现过的,岳晓含朝我狂奔过来! 可就在她离我不到三米时,我猛然在雨声中听到一丝响,一颗邪恶的子弹从遥远的黑暗里射过来,射入了岳晓含的后背! 她一下就前冲扑倒在我怀里,我脑中霎那间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 “孩子…被拿掉了…我向佛祖许过愿…要给你生个孩子…我没保护好他…受到了惩罚…大怪糖…对不起…”岳晓含挣扎着断断续续说道,鲜血从她口鼻中涌出,她已坚持不下去。 “没事的,我们去医院,你会好的…”我紧紧抱住她,其实也知道太晚了。 “小岩…”她口腔里已满都是血,但我还是听清了这两个字,她要我照顾小岩,可这个孩子在哪里? 可惜岳晓含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全身一松,头向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的岳晓含,死了! 梦里没有呈现的续幕,竟会是这样的残酷! 我抱着她跪了下来,跪倒在磅礴大雨中,半个小时前我对未来还有一丝憧憬,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短暂的重聚,变成了永久的离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梦? 可我很清楚这是血淋淋的现实,几个小时前我同样从背后射杀了一个女人,这么快就得到了报应! 我不知道此刻内心的感觉是什么,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但我嘴里的口水,已经变得酸苦无比。 也不知抱了她多久,我空白的脑子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岳晓含的两眼还半睁着,我慢慢抽出一只手想去给她合上,但还没触及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却缓缓闭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从来流不出眼泪,可雨水顺着帽沿淌满到脸上,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哭一样。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震耳的惊雷,仿佛连老天都在哀悼! 岳晓含真的死在了我怀里,却不是幸福地死去。岳腾隆这个冷血到极点的畜生,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射击点肯定在几百米外,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开枪的是谁,只是现在追过去也没用了。 我努力不让自己崩溃,终于站了起来,把岳晓含横抱在身前,我知道她很快就会僵硬冷去,趁着还有一丝体温,我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不能让我的女人在雨里淋着。 “晓含,我们回家…”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朝前走,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但我是不死老妖,不会轻易倒下的,那些带给自己痛苦的人,我会一个个送他们下地狱! 事情还远未结束… (第一卷完) 第161章 突围 我睁开双眼,一支羽箭从我头顶堪堪掠过,差点把头盔上的红缨射落。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身处一座山上,下边都是盔歪甲斜东倒西歪的士卒,有些人干脆连盔甲都不穿了,披着单衣喘着粗气。 “将军,给!”一个看上去年龄还很小稚气未脱的小兵捧上来一个碗。 他双手托着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把碗里的东西洒掉。那碗里,其实也只有一点点水而已。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大脑像计算机一样快速运作着,终于在一个节点停了下来。 “魏军复攻山!”下面一阵嘈杂,士卒们纷纷捡起兵器盾牌,可惜很多还未列好阵形就被山下飞上来的箭簇射倒。 我猛然站起,大喝一声:“用石砸!”一边接过碗,却又塞入那个小孩兵干裂的嘴唇,把里边的水喂了进去。 光秃秃的山上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敌军从两天前就截断了水源,这简直比断粮更加恶毒! 石块当然远不如弓箭有威力,扔也扔不远,但本方的箭支早已用完,而魏军的箭是特制的,只有他们的弓才能用,如果拿我们这边的,很容易误伤自己。 这时一个传令兵躬着身从远处跑来,叫道:“将军,山北已为魏军所破!” “援兵何在?”我急忙问。 “王高二位将军亦被困,无援矣!” 又一个传令兵奔过来:“马将军命各部突围,便宜行事!” 我心里“呸”了一声,还便宜个屁,说白了不就是各自逃命么?于是立刻道:“传我令,左右互掩逐次前冲,无需再看令旗。” 趁士兵们还未脱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能冲下去一个算一个。 我只能和普通士卒一样步行,不仅因为山路崎岖,自己的战马也早已杀掉,为的是让手下的弟兄们喝血。 当初来时,我就提醒过马谡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千万别往山上跑,什么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纯属扯淡,可惜他置若罔闻还嘲笑我跟王平一样胆小怯懦。 我心里愤恨着,一手握刀一手持盾往山下冲去,双方士兵很快在山腰上混战到一起。 几个魏军士卒看到我的穿着立刻就冲了过来,结果片刻工夫全让我送去见了阎王。一个欺我方无箭、纵马上冲的敌方骑兵大吼着抖动长矛刺过来,我故意让他近身,用肌肉屏住刺进来的矛尖,一刀过去削掉了一条马腿。 那马一声惨嘶倏然栽倒,我身边的亲兵立即冲上去,赶在那骑兵起身前把他乱刀剁成肉泥。 长矛掉到地上,我扫了一下四周,忍着伤口的痛把矛拾起,瞄准一个正在到处砍杀我手下士卒的魏军牙将,右臂用尽全力将长矛掷出,硬生生把那家伙穿了个透心凉。 魏兵们见他栽下马,一片慌乱,我趁势纵臂挥舞,领着剩余的蜀汉士兵直往山脚下冲去。 可我刚到山脚,就看见了一面绣着“张”字的大旗,我知道那是魏军主将张合的旗帜,我也清楚无论自己再怎么玩命,也绝不是这个已经五十好几的家伙的对手。 我带着一批亲兵死命向前冲,魏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身边的人越战越少,自己的伤也越来越多,要不是不死的特性,早见阎王去了。 最后我咬着牙,将手中短刀用力扔出去,把一个敌方骑兵刺下来,然后三步并两步翻身上了那匹马,还顺手操起那人的长刀。 我正想纵马前驰,却听见一声大喝:“贼将欲走邪!” 我猛一转头,就瞧见一个披着亮甲的魏将朝我冲过来,手中长矛疾如闪电,离我已不到十米。 手里的长刀方向不对,招架已经来不及,我只能拿另一只手里的盾牌去挡,谁料这柄长矛比刚才那把厉害多了,直接穿透盾牌和铠甲,刺入了我的左肋,矛上还有个小钩,对方抽手的时候把我肋部一大片肉都挑了出来! 那简直是痛彻心扉,我左手一哆嗦盾牌就掉下了地,右臂却没闲着,拦腰一刀就扫了过去。 我自信这力道也算是力拔千钧了,魏将却竖起铁矛杆硬碰硬,“当”的一声震响,他脸上也露出吃惊的神色,身子却依然稳如磐石一点摇晃都没有。 我瞅着眼前这位魏国的左将军、魏军的副都督张合,明明已是年近六旬的人,胡子都白了,怎么还这样健硕骁勇呢? 四周的魏兵越围越密集,我必须速战速决,几个回合过后,故意卖出个破绽,等他长矛过来,装作躲闪时失了平衡跌下马,其实却想去砍张合的马腿。 没想到那马训练极为有素,大概以前也有人这么对它干过,见我的长刀到了,竟自动半跃至空中,躲过了刀锋。 我只好顺势转身,想再给一刀,结果身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张合的铁矛又到了,深深扎入我右大腿上部,疼得我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刀! 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我大腿肌肉用力屏住不让他抽矛,腰部一转长刀已反削过去,速度同样快得惊人! 虽然高度长度都很勉强,但这一下还是奏了效,刀尖堪堪划过张合腿甲和战靴间的空隙—他的右膝盖。 我瞄见他身体明显抖了一抖,突然暴吼一声,用力往回抽矛,我再也屏不住,矛尖抽出,那个钩子从上扯到下,几乎把我整个右大腿后侧都开了膛。 但我那一下也没白干,张合右膝部已经满是红色,“汝老革矣,伤愈不速!”我心里念叨着,老年人止血可没那么容易,一边拖着自己的伤腿向前继续冲,就算倒在这里被人分尸,我也要拉几个魏军垫背 就在这时,前边的魏军士兵纷纷往两旁翻开,一队蜀汉人马冲了进来,大旗上一个“王”字,那无疑是王平的人,我们得救了! 我没有回头去看,不知道张合有没有追上来,就算追上来一刀把我劈成两半我也不在乎,反正几个时辰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他被我削中的右膝,注定将成为其一个弱点。 第162章 解梦 大帐里烛火通明,我和一些人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 这几个都是马谡手下的偏副将,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却逃不过军法的处置。 马谡本人却不在,也不知道是死在乱军中了还是畏罪潜逃到哪里去了。 虽然右腿依然剧痛,我还是尽量挺直上身,同时不去看两旁站列的幕僚武将们愤怒鄙夷的目光。 这时有人叫:“丞相到!” 随着叫声,一个身材修长面目清朗戴着冠帽的中年人缓缓从帐后的幕帘里走出来,坐到中间的帅位上。 这个人当然就是蜀汉丞相诸葛亮。 我身高有一米八,已经算高的了,这个诸葛孔明却更高,足有一米九,虽然是文人,坐在帅桌后却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 一个幕僚走到前面转过身来,照着纸上的文字大声读,基本把此次战事的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 等他读完退到一旁,诸葛亮开口了:“汝等失重地,丢械甲,折损无数,罪乃大矣!”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人敢喘大气,此战失利,意味着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诸葛亮也不啰嗦,开始一个接一个宣布具体的惩处,“李盛张休,身为副将媚上欺下不辨曲直,斩立决!” 我瞅着这两个号称马谡左膀右臂此刻却垂头丧气的马屁精,如果说当初马谡对王平和我的提醒还有一丝犹豫的话,这两个家伙的吹嘘怂恿让姓马的彻底昏了头,带上万蜀汉军走上不归路。 李盛张休被押出去后,诸葛亮又连续宣判了多人,有处死的有下狱的,最后轮到了我。 他捋了捋胡须,两眼盯着这里,我毫不避惧也回瞅过去,过了片刻他终于问道:“汝尚有何言?” “无言,唯死耳。”我很平静地回道,心说你身为主帅,居然任人唯亲派个公认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去当先锋守街亭要地,你自己就没责任么?要杀就杀少废话,斩首不过碗大个疤,反正我又死不掉,正好可以开启一段新的旅程。当然要是活不过来,那也一了百了没啥不好。 诸葛亮眼里露出丝讶异,正想宣读判决,旁边的班列里突然跨出一员武将,抱拳道:“丞相,黄将军曾与末将一起劝诫马谡,怎奈马谡不从,方有今日之败,非黄将军之罪也,望丞相明察!” 替我求情的当然是王平,说实话我和他走得并不近,嫌他大字不识没文化,这种失利后理应明哲保身的时刻,却没想到他会站出来帮我说话。但与王平不同,我不是战前调拨的,而隶属于马谡的本部人马,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罪。 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可嘴上却对诸葛亮道:“末将劝阻无功致军大败,情愿一死。” 诸葛亮瞅了我半晌,叹了口气,道:“自揽罪责倒也难得,既如此死罪免去,即日起黄袭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谢了您呐”我暗里默默道,这下脱离一切更容易了。 左右有军士过来为我松绑,“谢丞相宽宥”我按礼仪向诸葛亮叩首道,其实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起身又冲王平抱了抱拳“多谢子均将军”,转身一瘸一拐走出了营帐。 天上的星星为乌云所掩,栅栏上绑着的火把也扫不清黑暗。我是获罪之人,不用也没有资格再随军行动,即刻起就是无牵无挂一介平民了。我把盔甲脱下还掉,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收拾了一下东西,不等天亮就穿着便服携个包袱离开了大营。 右腿后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所幸没人注意到这点,要是让诸葛亮知道我是不死的,不晓得他会怎么处置我,或许让我去刺杀魏国皇帝也说不定。 我没有家人,没必要回成都,也许穿山越岭去吴地看看也不错,反正那里没人认识我。 打定主意后我一路向东南,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可是黄袭将军?” 我回过头,黑夜里看不清来人的脸,直到他到我面前,才认出来,这人叫赵直,善于占梦,军中信卜之人众多,所以出征时把他带了出来,凡战前有梦就找他问凶吉。 由于并非军人且颇得人心,诸葛亮给了他一个无战事时可以在军营附近四处走动的特权,只是不知道半夜里他在这儿干什么,而且我从来没找这人占过梦跟他不熟。 “原来是赵直先生,黄袭带罪之人,非将矣,惭愧至极。”我胡乱应道。 赵直笑了一下,道:“黄将军就此别离,可有一问?” 我心说你除了占梦还会干嘛,有什么好问的,但出于礼貌还是道:“先生何意?还望赐教。” “赵直阅人无数”他说道,“将军有梦,可否一说?” 原来如此,反正要走了也无所谓,于是我把经常做的平台梦讲了出来,然后道:“先生认为此梦何理?” 赵直沉思良久,慢慢道:“人在高台听远音,话浑语浊声不明,此乃天机之散,非俗人能悉之。” 我皱了皱眉,道:“此为何解?” 赵直注视着我,道:“将军非俗子,得听天数,然耳布尘事,故声浑难纳。” 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我找座深山修炼脱尘,才能听清那个梦里的声音说什么? 我还没回话,他已经作揖施礼:“赵直言尽于此,将军保重。” 说完他竟然径自转身走了回去,嘴里却又喃喃起来:“人于台之上,乃人吉至也,然为横栏所隔,岂不惜哉…” 这话我倒是听懂了,原本属于我的好事,因为某种原因,始终落不到自己头上 难道我一直活着,就是为了等那件命中注定的好事,如果这件事不发生,我就永远不会死? 算了,不管是真是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把布包袱又往肩上整了整,继续往前走去。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右腿毕竟受了大伤,一直步行竟又疼痛起来,于是我摸着黑找到块平坦的大石头,躺到上面休息,身体感到极度疲乏,迷迷糊糊中就睡了过去… 第163章 洞中的秘密 我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正蜷曲在床上。 屋顶没有荧光星星,这里不是岳晓含的家,而是我自己的出租屋。 我坐起来,呆了很久,马谡失街亭那段历史在三国志里记载得清清楚楚,可惜年代过于久远,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之前最遥远的记忆仅仅是元代,宋朝时怎样完全不记得,所以我原以为自己是两宋时期出生的人,没想到竟然在三国时代就已经活着,还见过诸葛亮,而我右腿后侧的长疤,居然是张合刺出来的。 如果三国时我就活着,那么之后的两晋南北朝和隋唐五代,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太久了,太久了…”我垂着脖子使劲抓自己的头发,“到底该怎么办…” 赵直在梦里说的我还记着,联系到那个声音话里的最后几个字,难道我活着真的是在等什么事发生,而且还是件好事? 可好事发生了,我却要死了,这不是很滑稽? 脑子里倏然“轰”的一声,我到底在想什么?岳晓含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目前的处境,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一下跳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 天才刚开始蒙蒙亮,今天已经是十号,原本是岳晓含的生日,现在人却不在了,她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四岁。 前天晚上的噩梦,注定将伴随我很久很久。 我终究还是给不了岳晓含幸福,甚至连个像样的追悼仪式都没法给她办。 那天夜里我本来已经走投无路,凌晨时邱圆圆却发了条短信过来,只是想知道一下我的情况,然后我就像抓住了根稻草一样。 所以岳晓含的遗体现在就在邱圆圆那里,她人脉众多,答应会处理后事,算是对我救出杨平的报答。 可如果不去救杨平,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地步,岳晓含又怎么会死? 我注视着桌上的粉色手机,那是从岳晓含身上拿出来的,我用她的手指进入后关闭了指纹识别功能,现在可以当我自己的手机用。 那是她留给我唯一的纪念品。 打不开她的微信因为没有密码,但相册里的那一张张照片,却勾起了无数欢乐的回忆。 我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上,那是岳晓含在九江隆仁寺前的自拍,她在里面许下了愿,但这个愿望却永远无法实现了。 我凝视着她脸上开心的笑容,心中一阵无法形容的揪痛,那时是多么的快乐!我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桌面,要时刻提醒自己,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子。 屋子里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个自己当初留下的冰袋,我把它敷在头后几分钟,大脑顿时清醒了很多。我现在当然明白了岳腾隆所说的便利是什么,其实早该明白的,我这种人等于是毫无记录的黑户,即使在作案现场留下血迹指纹和毛发,警方也查不到。 那个死在我枪口下身份不明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她能坐池田慧子的轿车,证明跟后者很熟,整件事的幕后指使除了岳腾隆还有谁,池田慧子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在岳晓含的手机里打开网页搜索,想看看会跳出什么凶杀案的新闻来,结果跟昨天一样,没有任何消息,就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本来可以通过邱圆圆去打探一下,但我并没将这件事告诉她,她以为只是那个组织绑架了岳晓含然后撕了票。我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我告诉邱圆圆自己杀了人结果会怎样。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奇怪,既然国家安全局早就获悉了那个组织的勾当,为何什么措施都不采取?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走回到床前。床并不重,我右臂稍稍一用力就把里边靠墙的一只床脚提了起来,随后下面就露出了一个洞。 几个月前偶然撞开床脚时发现了这个地板上的小洞,屋子有些年头了,这洞看上去像是时间久远自然裂成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去,不行,拿不出来,得用镊子才可以。 于是我穿好衣服下楼去,在附近的小五金店门口等了很久,老板一开门就进去买了把小镊子,然后又马上回到屋里。 我蹲下身非常小心地把镊子伸进黑漆漆的洞去,生怕弄坏了里边的东西,镊子出来时,上面夹着那颗十几万的钻戒。 这原本应该是今天拿出来戴在岳晓含手上的,现在戒指依然闪着光芒,斯人却已逝。 我的内心根本无法平复,坐在地上把戒指捧在手心里凝视了许久,到此刻都不敢相信岳晓含已经离我而去,如果这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直到大腿发麻,我才终于站起来,正想把床腿移回去盖住小洞,却陡然瞧见洞口有东西露出一个尖尖,似乎是刚才被镊子钩住带出来的。 我用两指的指甲夹住那东西慢慢扯了出来,一看,原来是一片被卷成一卷的丝绸。我把它放到桌子上一点点摊开,里边是一块碎布,边缘焦黑明显被烧过。 我脑子里立刻像划过道闪电一样,把布平整开来,就看到了“池田竜夫”四个字! 原来许子闻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用这个洞来藏东西。 我望着眼前这块在光碟中出现过、自己一直都想仔细看看的神秘残布,许子闻为何对它如此看重,仅仅因为是他父亲留下的?杨平说的许子闻在守护的东西,难不成就是这块布? 不对,布是随身都能带走的东西,用不着特地留在这座城市看护,但许子闻并没把它随身携带,证明那不安全,他不想这块烧过的布片被那个组织得到。 这是为什么,这块布有何特别之处,蕴含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我朝着窗外嗤笑了一声,把帘子拉上,许子闻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块小小的残布就这么阴差阳错让我发现了。 我凑近再瞧,池田龙夫的名字看上去只是用普通的线绣上去的,并无特殊的地方,我把布翻过来,内面也没什么异样 莫非真的只因为这是许强松留下的,所以他儿子才这样珍惜?可当初许强松又为什么要把这片那个疯掉的日本人带回来的残布珍藏起来呢? 我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块布,或许是解开很多谜团的关键。 第164章 岳晓含的信 这真的是天意,虽然上次我把钻戒放进去时并没察觉深处还有东西,但该被我发现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有了这块布,我就不怕许子闻躲着不出来了。 我拿出诺基亚拨了过去,还是关机,没关系,我发了一条短信:洞里的破布在我手里了。 不管左衣柔何时开机,哪怕只是为了查看一下子,都会见到我这句话,然后… 我“呵”了一声,原本不该再去关心这种事的,但随着岳晓含的死,一切计划都改变了,我已经对自己发了誓,要把那些害死她的人全部送进地狱! 这时诺基亚突然响了,是邱圆圆打来的,我拿起来听,“好些了吗?”她的声音很温柔。 “还可以”我答道。 “按你说的仪式不办了,明天火化,你…要不要来看她最后一眼?” 我的手立刻开始颤抖起来,心中一阵剧烈地翻腾,嘴上却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用了,一切就拜托你了,谢谢…” “嗯,如果觉得寂寞,随时打过来,我和杨平都把你当朋友。” 虽然只是安慰话,但我还是感激她。 结束通话后,我呆呆地站了很久,我承认根本不敢再去看岳晓含的遗容,见到那冰冷的脸庞,自己可能真的会崩溃。 已经嘱咐过邱圆圆不要让警方介入,她当然懂,我会自己调查是怎么回事,不仅是岳晓含的死,还有那宗刺杀。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带血迹的细小弹头,它射穿了岳晓含的身体打入我腹部,那时毫无察觉,直到自己的身子把它排出体外才发现。 我把弹头拿近,注视着弹尖处刻着的那个形似鱼钩的“j”,邓云落这家伙不仅也和k一样逃脱,还找到了报复我的机会,王大录显然并没成功带他去投案。 等着,我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这个畜生! 十一月十三日 我站在天福园的一角,远远地望着邱圆圆和几个人把岳晓含的骨灰盒放进她姐姐的墓里。 想起那次和她一起来扫墓的情形,没料到一语成谶,她现在真的安息在姐姐身边了。 我不敢走过去,不管是岳晓闵还是岳晓含,自己都无法面对。 即使邱圆圆他们都走了,我也只是默默站在原地看着,过了很久,才离开那里,在外面拦了辆出租。 即将到达岳晓含家的时候,我的心里又翻滚起来,这种揪心的感觉虽然人生里并非第一次有,但这次却格外的痛。 如果被那个田阿姨撞见问岳晓含和小岩去哪儿了,我该怎么回答?她会不会怀疑我对他们做了什么,甚至去报警?还是岳晓含失踪一周她已经去报了? 记得我曾对她说过自己不会让晓含失望,结果… 我付钱下车,脚步沉重慢慢朝小区里走去,到了楼下,瞥见信箱里插着封信,于是抽出来看,居然是寄给我的! 我立刻上楼去开门进屋,所幸没见对面的门开,田阿姨大概不在家。 屋内一切照旧,只是主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关好门,坐到沙发上把信打开,手抖得很厉害,因为已经发现那字迹是岳晓含的,信是她寄的! “哈哈大怪糖,想不到我会给你写信?告诉过你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直觉告诉自己这次凶多吉少,再不写就来不及了。很感谢你让我开心生活了这段时间,说实话姐姐死后我已经苦闷了很久,命运从来就没对我们姐妹青睐过,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自己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子折磨我。” “我明白你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我就讲给你听,那天看到那张照片的一刻起,我就清楚一切都要改变了。没错,我以前就见过这个人,很小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在孤儿院的草地里玩,经常能瞧见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把着铁栏杆看着我们,我们每次走过去,他就跑开了。一直到我们长大了些,这个男人才不再出现。” “说到这里你应该懂了,那个照片上的人,就是那个男人,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我专门去孤儿院问了院长,她姓姚,虽然年纪大了可记性还很好,认出了这个人,因为她那时也看见过他很多次。而这个男人,虽然过去了许多年,姚院长说她不会认错的,觉得很可能就是我和姐姐的亲生父亲。”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吗?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解释,那天等到天黑你还没消息,我知道一定出了事,心里很怕,犹豫了很长时间才打你的手机,结果却是个陌生的声音,跟我说你被那些人抓住了。当时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冷静下来,我上了那个奥弗兰公司的网站,找到了这个独眼男人的联络方式,并且最终联系上了他。” 第一张信纸到这里结束,我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绑在那个实验室的时候,岳腾隆曾接到过一个电话,那无疑就是岳晓含在联络他。 我叹了口气,翻过信纸继续看下一张。 “他答应放你一马,条件是要我保证你不再找他们的麻烦,另外要我说出许子闻在什么地方,没有办法,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比他重得多,所以我告诉了父亲那个大院的地址,对不起,为了你我别无选择。” “那天和你一起去那里,看到空空的院子,我明白一定发生过什么,但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敢去想。” “说心里话多想你抛开一切和我一起去远方过开心的日子啊!我曾努力试图让你放弃那口皮箱,因为清楚很可能是那个坏组织的人把箱子拿走了,但从你的眼神里,我知道不可能说服,正如你讲的,你这样的人,总有不能与别人分享的秘密,何况还是可能解开你不死之谜的秘密。于是我明白自己必须再次做些什么,你虽然不会死,可不代表能够对付那个组织,你翻诺基亚的时候其实我在床上也看见了,这更让我明白你和那些人归根到底是没法割断的。” “所以我只好决定在你走后再去找那个狠心的父亲,虽然不想,可这次必须和他好好谈谈,不管约你的人是谁,希望爸爸都能让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放过你。你在我困难的时候帮过我,否则小岩大概活不到今天,所以报答你是应该的,虽然不知道见到父亲后会发生什么,但我会尽力。如果有可能,我还要问问他当初为什么抛弃我…” 第165章 福利院 “姚院长是个很好的人,我和姐姐小时候就得到她很多照顾,所以小岩托付给她一定没错,不好意思你给我的钱大多给了孤儿院,作为孩子的养育费用,知道你其实很善良,不会怪我的。而一看你就是不会带孩子的人,所以只要有空去看看他就行了,这总办得到?别让我失望哦!” “我对姚院长说如果一个星期内我没有去找她,就把这封信寄到我的住处,会有人收的。当然,要是我的直觉这次不准自己没有死,那我会收回信,你也永远看不到,哈哈,最后祝我们两个都好运!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许哭,要坚强活下去,就像千百年来一直做的那样,你可是千年大妖怪啊,听见了没有?” “两处房子,我的地方给长大后的小岩,你可以在你的屋子一直住下去,不收房租了哦!知道自己和很多人一样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但还是希望两百年后你依然会记得我,这辈子大概没那个命享受幸福,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们再好好地在一起。爱你的岳晓含上。” 信到这里结束,我觉得自己已经胸闷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发觉长久以来竟连一次“我爱你”都没对她说过。 我想起了那天凌晨岳晓含伏在台灯下写东西的情景,如果那时我把纸抢过来看一看,之后的事或许就完全不同了。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最后两个晚上不肯和我一起睡,明知要分离却拥在一起,心里还带着负疚感,她怕自己会撑不住崩溃。 发觉自己真傻,一个女孩子有没有怀孕她自己清楚得很,根本不用特地去医院检查的,那天岳晓含一个人出去,其实是去孤儿院找那个姚院长。 字迹有些潦草,还有几处被泪水打湿的痕迹,她那时的心境可想而知。我好像整个人都要被撕裂,心痛到极点,不由把两页信纸紧紧贴在胸前,就仿佛那些字能一个一个嵌进自己体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把纸放下,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是昨天下午寄出来的,邮戳上还有邮局的地址。 我马上知道接下去要做什么了。 不到一个小时后,我站在了街边,凝视着马路对面的馨心儿童福利院,岳晓含和她的孪生姐姐,就在那里度过了她们的童年。 “请问你们姚院长在不在?我有事想见见她。”我对门卫室的老头说。 “有身份证么?”他问道。 我把身份证给他登记,然后看他打了个电话进去,还报出了王检的名字,只一会儿从里边出来一个年轻女孩,看衣服应该是个看护,对我道:“你跟我来。” 我跟着她上到二楼的院长办公室,女孩子带我到门口就走开了。我看向屋内,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见到我就笑了,一边站起来道:“王先生,请坐。” 她亲自给我沏了杯茶,我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接过杯子,她却叹息了一声,道:“晓含这孩子还在么?” 虽然早有准备,但我还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慢慢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我显然不能对她撒谎。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姚院长道,“我在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许多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使他们有一天走出去了,我也觉得和他们始终心有灵犀,好像他们每一个人过得怎么样我都能感觉到,包括离开人世。” 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你是晓含的男朋友?”姚院长又道,“她是个给我印象很深刻的孩子,可惜你没有照顾好她…” 我只能低着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缓缓走到窗前凝望着外面,过了很久才道:“那天下着大雨,是我把她们俩从门口抱进来的,襁褓里没有便条,只是上面绣着个‘岳’字。” “那时院长不在,我只是代理。我不知道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只是把第一个抱起来洗澡的叫姐姐,第二个就是妹妹了,晓闵和晓含的名字也是我后来起的。” “晓含父亲的事,您知道多少?”我终于开口。 姚院长转过身来注视着我:“信里都写了?那天她来找我求证时,我都告诉她了。那个男人那时经常出现在福利院外,却从不和我们接触,只是我们一直断断续续收到寄给她们姐妹俩的钱,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等晓闵晓含开始上学,那男人就消失了。” 原来这样,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能让我见见小岩么?” 姚院长没有说不,打了个电话出去,一会儿刚才那个女孩子就把小岩抱来了,孩子一看见我就哭了起来,嘴里叫道:“猪猪,阿姨呢?” 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我一阵心酸,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过去,从女孩手里抱过孩子,抱得很紧。 姚院长眼睛红了,示意那女孩出去,道:“如果你愿意,等孩子到了入学年龄,可以领回去。” 我再次点头:“嗯,好的!” 小岩还在哭,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哼了起来:“小岩石,坚又硬…” 后面的想不起来了,于是接下去说:“坚强些,你妈妈给你取名叫小岩,就是希望你像岩石一样坚强。” 当然不指望孩子能听懂,只是这样讲至少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我从兜里掏出两个玩具,那是从家里的玩具箱里拿来的,小岩抓过熟悉的玩具,终于开心地笑起来。 我把孩子放到沙发上让他自己玩,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叠纸币放到姚院长的办公桌上,道:“别误会,这不是送礼,只是一点应尽的职责,请您收下,只要孩子在这里开心就行。” 姚院长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把钱拿过去放进抽屉,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过了年就要退休,我会把晓含和你的钱都汇总起来交给专门的人,一定让孩子在院里过得舒舒服服的。” 我道了声谢,把抄了诺基亚号码的纸条递过去:“这孩子的心脏动过手术,麻烦您留意着点,有事请立即和我联系。” 我没有再去抱小岩,怕情绪又波动起来,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岩在这里乖,叔叔一定经常来看你。” “院长您为什么不问我晓含到底怎么了?”这句话在姚院长送我出去时并没问出口,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像她这样的人,见过的人情世故太多了,不可能去关心每一个孤儿的情况。 我走出福利院门,说实话自己不是没想过让那个田阿姨来抚养小岩,但是…唉,孩子在这里就好。 第166章 墓园中 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连窗外已经黑了都没察觉。 岳晓含显然早就预感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我不明白,从姚院长的话里,感觉岳腾隆还是爱他的亲生女儿们的,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竟然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许并不是他下的命令,脑中浮现出郭医生那张可憎的脸,很可能是他出于报复把消息透露给了邓云落,然后那畜生才在远处伺机狙杀。 我捏紧了拳头,一定要以牙还牙! 岳晓含的火化和安葬肯定都有记录,警方迟早会知道,但我相信邱圆圆既然是国安局的人,总有办法对付过去的。 我摸着口袋,里边大概只剩几百块,可我一点也不担心,有了那块残布,无论我开口要多少,相信许子闻都不会拒绝的。 一想到这个,我总算来了点精神,又把随身带着的布取出来看,这布材质像是尼龙和帆布混合成的,是典型的登山包布料,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池田龙夫背包上的。 这个池田株式会社的创办者,究竟在布里隐藏了什么秘密?六九年那时明知是九死一生,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去登黄泉山? 我掏出诺基亚瞅了瞅,没有左衣柔的信息,要是那两个人早就换了号码怎么办? 身心俱疲的感觉又覆满了全身,时候已经不早,我关掉灯,黑暗中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岳晓含那可爱的面容,几天前还好好的,现在却已阴阳两隔。 她是那么爱我,可我却把她最后的关心当成监禁和牢笼。我真该死! 心里一阵撕裂般的痛,明天,我还是要去天福园祭奠她。 自己的生物钟还算准确,凌晨天光刚放亮我就睁开了眼睛,稍微洗漱了一下就整装关门下楼,还戴了顶新买的棒球帽,在街边等了一会儿,招到一辆空出租车。 抵达墓园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园门虽然开了,旁边的花店却还关着。我叹了口气,看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轿车,有人和我一样趁早来拜祭。 我拉低帽沿走进去,还远没到地方就停住了。 因为我远远望见高处岳晓含姐妹的墓前,站着一个人。 那竟然是岳腾隆! 他还是那身着装,静静地立在墓碑前,看上去已经待了很久。 “你还有脸来?”我咬牙握紧了拳头,他应该想不到我这么早在这里,如果这时候冲过去…不对,他这种人,不管到哪里应该都有戒备,也许我还没到他身边,就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子弹击倒。 所以我只是慢慢掉转头回到了墓园门口,那辆车毫无疑问是他的,深色车窗内应该还坐着个司机。我经过车后的时候仔细扫视了一遍车牌,强迫自己记住,然后不往车里看,笔直往前走了过去,一边掏出诺基亚,把车号记录了下来。 然后我就荡到外面的路边,一路走了下去,直到树木将墓园区域完全挡住,才跳进树丛。 不一会儿,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就看见那辆轿车开了出来,往这里的反方向驶去。 那是去奥弗兰原料仓库的方向,岳腾隆无疑是去那里。 他知道岳晓含死了不奇怪,可他是怎么知道她被安葬在这儿的? 也许他早就知道另一个女儿岳晓闵在这里,所以猜到岳晓含可能会葬在一起,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探测到我悲伤的脑电波曾经由这座墓园发出。 现在是早上七点多,邱圆圆应该早就起床了,我把车牌号写进短信里发了过去,让她托交通局的朋友帮我查一查,看看那辆车有些什么记录经常去哪些地方,也许就能找到岳腾隆的住处。 然后我才重新走回天福园,在刚刚开门的店里买了束花,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岳晓含墓前。 墓碑上现在有两张并排的黑白照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 我鼓起勇气凝视着她们,心里像裂开一样,突然掏出岳晓含的手机打开,翻到那张她给我看过的姐妹俩合照,我甚至都没问过岳晓含哪个是她哪个是她姐姐。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们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重聚,而我却要在这里漫无边际无休止地活下去。 墓碑旁有一束花,比墓碑中央邱圆圆昨天葬礼后留下的几束明显新鲜——当然是岳腾隆刚刚放在这里的,这表明这人冷酷的外表下其实心里一直还爱着女儿,我越来越觉得杀死岳晓含的确不是他的意思。 我放下自己手中的花,想把那束花也摆到中间,结果一拿起来,发现下面有块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我那块羊脂白玉! 我脑子“嗡”的一下,立刻明白岳腾隆刚才其实知道我就在附近,毫无疑问他有眼线。 这块玉,显然算是他给我的补偿。 我把玉拾起紧紧握在手里,这块白玉,其实等于是用岳晓含的命换回来的! 现在玉和箱子都回到了我身边,心爱的人却不在了。 感觉就好像老天在告诉我,羊脂玉和皮箱内的东西是不可或缺的,其他人都无所谓,只是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过去那么久以来,其实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我这样的人,注定不该喜欢人,也不该被人喜欢。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印象里历史上自己有过的爱情,大多以悲剧收场。 我突然觉得让邱圆圆去查车牌很愚蠢,岳腾隆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轻易让我追踪的。 自己从不给人下跪,即使在古代被斩首时也硬汉一个立直身子,但此刻我却摘下帽子单膝着地,垂着头双目紧闭沉默良久,直到听见旁边的脚步声。 于是我睁开眼睛,道:“他没来么?” “没有”这是左衣柔的声音。 我慢慢站起来,转向她道:“那个组织的人半小时前还在这里,你够走运。” 左衣柔蹲下身,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道:“杨平说你女朋友的父亲就是那个岳腾隆,是真的?” 我叹了口气:“我们让晓含好好睡,到外边去说。” 墓园里已经有不少人,我和她来到僻静处,道:“事情现在很复杂,许子闻到底为什么一直躲着那些人,同时却又不肯离开这个城市,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左衣柔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清楚他还有事瞒着我,但没法强求他说出来…我已经习惯了。” 我注视着她,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我走后,那个院子发生了什么事?” 第167章 狡兔之窟 左衣柔低下头叹了口气,道:“你走后的当天晚上,子闻收到了杨平的微信消息,说他已经安全但你被抓住,于是他让我到你的房间去待一夜,自己开车去和杨平会面。” “我本来也想跟去,可他坚持安全第一,因为不知道杨平到底怎样,我拗不过他只好留下。夜里我根本睡不着,只是坐在地上发呆了整晚,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接下来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进了房间,我眼皮很沉本来就迷迷糊糊,隐约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听到向峰对陈梭说‘你把她送到市区去,这里有我’,然后自己就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天光早已大亮。我意识到出事了,马上和子闻联系,万幸他没回去,我们很快碰了头,我也见到了杨平。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你的电话说要双方交易,我们当然明白那是个圈套,于是我和子闻马上离开杨平那里回到兴原县的住处躲了起来,直到从他的微信里得知你女朋友的死讯…” “向峰陈梭?”我刚想问,马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小向和阿梭。 我脑海里立即有了一幅当时的景象,这两个原本在放哨的小王八蛋趁着天没亮在院子里散布迷药气体,让所有人昏厥,然后那个组织的人就进了院子,再然后… 如果这就是真实情况,那么说明小向和阿梭背叛了王大录,王大录和他的人都落入了那个组织手中!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k和j能逃脱,同时院子里一点打斗过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我问:“你认为是不是那两个小兔崽子出卖了大家?” 左衣柔道:“不是很明显么?不过他们认识我那么久,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先把我送走。” 我叹了口气:“看来你认识那两个人那么久,却根本不了解他们。” “人是会变的”左衣柔淡淡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但相信总有缘由。” “缘由?”我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明白她为何还要帮他们说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我注意到左衣柔脸上有点不自然,于是转了话题,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陪着许子闻?” 左衣柔往前慢慢走了几步,目视远方道:“还能怎么办,我说过会陪他一直扛下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对了—” 她转回来看着我:“没想到会碰到你,你说你发现了那块布,他好像很急。” “那怎么不和我联系呢?”我心里多少有点得意。 左衣柔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道:“我的感觉,许子闻已经不相信你。” 这并不意外,我“嗤”了一下:“他这辈子真的相信过谁么?也许只信过他爸。” “他爸?” “那块布,就是他爸留给他的,里头好像有什么秘密,可我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我道。 “现在你想怎么办?” “如果我要你告诉我你们现在的住址,你肯么?”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左衣柔的视线立刻垂了下去,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我说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从兜里掏出把钥匙:“这是我家的,你没必要再躲在乡下,从今天开始住进去好了,有点简陋但很安全,买东西也很方便。别担心那个组织,他们早就不关心那地方了,绝对想不到你会住在那儿。” 许子闻虽然以前住过那里,但我不确定左衣柔是不是也去过。 她犹豫着并没伸出手来,道:“你想对子闻做什么?” “摊牌”我说道,“我会带着布去找他,问他所有这一切的根源,是时候了解真相了。” “如果他不肯说呢?” 我笑了一下,笑得有点悲凄:“为了这些本来与我无关的事,我连老婆都搭进去了,要是你这位男朋友还是遮遮掩掩,你觉得这种人还值得你爱么?” 左衣柔咬着嘴唇,终于接过我的钥匙,同时说出了一个地址。 我隐隐预感到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将开始改变。 在去兴原县的路上,我心情格外平静,从现在开始不能再有情绪波动,绝不能让脑电波再被那个组织探测到。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担心许子闻会提前接到通知,从左衣柔的眼神里,我明白她已经决心让她的男朋友和我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许她早就有这种念头,否则不会在墓园里看到了我却依然现身。 一个多小时眨眼就过去,我还是时刻保持警惕,从长途客车下来时,依然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可疑的人跟踪,然后才照着地址找上门,那是小镇上某个巷子深处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我按左衣柔教给我的暗号敲门,永远也忘不了许子闻看到我那瞬间的表情。 那表情不是惊讶,不是恐慌,也不是沮丧,看上去更像是一种逃犯被警察抓住时的释然,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临。 他并没有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儿,因为答案很清楚,只是把门拉大,提了提眼镜淡淡道:“进来。” 我当然不客气地走进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要不要喝茶?”他问。 “随便”我边回答边扫视屋内的环境,老实说比我的出租屋也大不了多少,但躲在这种地方,没有情报的话想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片刻工夫,许子闻把两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坐了下来,道:“那块布也带来了?” 我微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卷丝绸,在他面前扬了扬:“想不到你的一号宝贝会在我手里?” 许子闻盯着丝绸,手指微微有些颤动,似乎想突然伸手来抓,但最终还是松弛了下来,明白成功的概率太小。 “你想要什么,钱?”他问道。 “钱是必须的,但不是首位。”我收起丝绸卷道,“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布片的秘密,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岳晓含的事,我很遗憾。”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在这个世界上,人是最不可信的。” “你真的谁都不信任?”我问 “连自己的女友都刚刚出卖我,你说我还该信谁?” 我好像没法反驳,他注视着我半晌,慢慢又道:“诺基亚手机是不是邱圆圆还你的?拿出来。” 第168章 许子闻的回忆 不知为什么我竟没有拒绝,把诺基亚给了他。“你想干什么?”我问。 许子闻没有回话,只是慢慢把壳盖打开,把电池、识别卡等东西都拆下来,我当然不是行家,皱着眉不懂他要干嘛。 然而我很快就看见他两个指尖捏了个很小的方块出来,对我道:“这玩意儿可不该是非智能手机里的。” 我瞪着他:“什么意思?” 他笑了一下,把那东西放到桌上,道:“你是老古董,现代的玩意儿你不会明白。” 我真想一拳揍过去,道:“难不成这是个跟踪器?” “说对了”许子闻边说边用双臂划拉了一下周围,“可惜我屋子里装了阻断器,对方是收不到从这附近发出的信号的。” 我又扫了眼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那小方块跟一般的芯片看着的确不同,我想起了那时k贴在手机上的追踪薄膜,难道邱圆圆还诺基亚,竟然是为了追踪我? 那刺杀那天我的位置…我简直不敢想下去! “你…知道邱圆圆是干什么的?”我只是这样问。 许子闻轻“呵”了一声,道:“我和杨平认识那么久,他居然从没告诉我自己有一个那样的女朋友,而且还是个几乎和我在公司天天见面的人…” “那只不过说明你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聪明”我看着他道,“你认为杨平不告诉你的原因是什么,不想让邱圆圆暴露?” 许子闻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指了指我这边的杯子道:“怎么不喝?” “你说呢?”我反问。 许子闻微微点了点头:“我懂,没事。” “要是再敢撒那种傻逼粉末,老子捏扁你。”我握了握右拳,似真似假地补充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许子闻脸上明显露出丝不屑:“我要是活了几百年,智商起码比你高出十倍。”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自负的家伙,突然跳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长久以来对这个四眼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 许子闻却还笑:“你捏扁我好了,反正我已经活够了…” 我一下怔住,后面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那是我经常对自己讲的,拳头不由松了下来,慢慢道:“你认为邱圆圆一直在通过杨平获悉你秘密调查的各项成果?” “再次提醒你保持情绪稳定”他只是整了整领子道。 我已经意识到刚才又冲动了,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阻断器能不能屏蔽我的脑电波,只希望短暂的一刻不会让那个组织侦测到。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没我想的那样笨。当我知道她的身份时,立刻就明白了这一点。”许子闻仰头望着低矮的屋顶,长长叹息了一声,“跟我长期合作的人,居然一直瞒着我在把讯息告诉别人…你还觉得人可信么?” 我看着他,道:“可你们毕竟共事了那么久,杨平说过他和你有共同的利益,到底是什么?”这个杨平始终不肯回答的问题,我今天必须从许子闻嘴里得到答案。 许子闻把目光放平到我身上,缓缓道:“说实话我并没打算向你刻意隐瞒什么,但我以前讲过,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到那时一定会告诉你一切。” “不行!”我立刻回道,“我等不了,现在就想知道!” 许子闻低下头,仿佛陷入沉思,过了半晌终于又把头抬起,慢慢道:“你的记性是不是没什么问题了?” “你想说什么?”我显然不懂他的意思。 “还记得在那盒录音带里,我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事么?”他问。 “记不得了,说清楚点。”我懒得再去回忆。 “我说过小时候家教很严,父母希望我努力读书考上外地的大学,能离开那个可悲的村子。”许子闻道,“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就跑去那座黄泉山,想一个人偷偷爬上去。” 他好像是说过这个,我没有插话,听他讲下去。 “那时我刚上高中,心里充满着叛逆,还有好奇。‘这座村里人惧怕万分的山上到底会有什么呢?’我问自己,就那样开始往上爬。”许子闻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如果你还记得那条山路,一开始并不难走,我很快向上登了几百米,但离上头的浓雾还很远,就在这时大地一阵剧烈地颤动,山路旁突然裂开一条大缝!” “我怕得要死,马上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发生了地震。过了很久,一切才渐渐平静下来,我爬到那条裂缝边往下看,黑漆漆中居然看到下面有一根巨大的管子斜插在岩石里,感觉上是金属做的,直径粗得吓人,在里边走个人不成问题。” 我瞅着许子闻,虽然依旧没插嘴,但心里开始嘀咕他是不是开始胡说八道。 “不知怎么我胆子一下大起来,爬起身刚想下到裂缝里去瞧个究竟,突然就听到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那声音是爸爸的。我回过头,看见他拼了命跑上来,一把提溜住我的脖子朝我头上就是重重两下。”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山上的,可他见到那条大裂缝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地狱一样,拖着我就往山下跑,跑了没多远天开始变黑,大地又一阵震颤,我们两个都摔倒在地,我扭转头瞄了一眼,远处那道裂缝竟慢慢合上了!” “一路被父亲揪回家里,当然少不了挨一顿打,我低着头一声不吭,脑子里却对那座山、那条缝、还有嵌在山体中的那根神秘管道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你当我是傻子?”我终于忍不住插道,“在讲科幻故事么?” “你可以不相信,但本人刚才讲的都是真的。”许子闻道,“如果你出去告诉一般人自己是不死的,别人不也一样认为你在胡吹?” 我好像又不能反驳,只好道:“你说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父亲不是刻意去找我,而是自己本来也要去那座山,但一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原因,是他去世前不久托我妈告诉我的。”讲到这里许子闻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而这就是我一直想解开的黄泉山最大的秘密”。 第169章 残布上的图案 “我查过古籍地方志,发现那座山自古以来就有那种地动,而且有周期性。”许子闻道,“就像生肖一样,每十二年轮一次,就仿佛山腹里有个巨大的定时器在控制。” 说到这里他瞅着我,似乎想看看反应,我慢慢道:“你该不会想说黄泉山是个人造的巨型机器?” “我不能肯定,但不排除那种可能。”许子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你去过下许连村,远远望去不觉得那座山和周围的其它山显得格格不入么?” 我当然有那种感觉,何况那样高度的山却被浓厚的烟雾萦绕本就很不正常,山顶明明有大火,那么久以来却始终没扩散开去,就好像被人为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一样。 当然山顶还有那种巨爪怪物,可我暂时不准备告诉许子闻这事,觉得还不是时候。 说到怪物,古籍中对黄泉山就有山顶多神怪的记载,证明那种怪物不是新鲜东西,而是自古就存在的。 “你说下去,说重点。”我只是这样对他讲。 “那根金属管道,看位置就在山路下面,很可能是专门用来让人上山的,可以避开那些致命的浓雾,但管道最初是谁铺设的,上到山顶后去干什么,我完全想不出来。” “这些就是你父亲托你母亲跟你讲的?”我问。 “请耐心一点”许子闻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六九年时,有一个幸存的日本人从山上逃了下来,人人都以为他彻底疯了,其实他有清醒的时候,也许只是回光返照,就是在那时他把这块残布片塞给了我爸。那人中文很差,当时他嘴里嘟嘟囔囔了半天,我父亲才听懂两个词——‘藏好’和‘有用’,另外还有一个反复被念到的词‘克阳’。” 许子闻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接下去道:“可我爸那时只是个小孩,当然想不出布片的奥秘,事实上之后很多年,他一直都看不出这块残布有什么特别,但他知道既然那个日本人在临死前交给他这样东西,一定有十分重要的原因。” “然后你就登场了”许子闻凝视着我,“那是一九八一年的一天,我父亲在一家煤矿工作,居然看到了那个他十二年前就见过的人。” 我有点怔住,回瞅着他片刻,道:“你父亲怎么肯定是同一个人,就因为长得像?何况我又没变老。” “因为你脖子上挂着的这块玉”许子闻目光放在我胸前,“父亲说他看见玉的时候,感觉跟十二年前第一次看到时的感觉一样,那块玉给他一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感,似乎在警告他别靠近戴玉的人。” 我不由把羊脂玉捏在手心里揉搓,慢慢道:“你有没有压迫感?” 许子闻道:“有一点但不明显,我自信自己的感觉已经很灵敏,可父亲的直觉比我强得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爷爷小时候是个乩童,拥有常人不具备的超强直觉,可惜在我父亲很小时就过世了,据说是沾了太多不干净的东西。父亲遗传了爷爷一部分的直觉,可到了我这一代就弱了许多,当然,还是比一般人强些。” 我意识到话有点岔了,忙道:“许强松看到了我又怎样,跟布片有什么关系?” 我一急直接把他爸的名字叫了出来,许子闻倒并不在意,道:“我父亲一直随身带着那块残布,下矿时也不例外。有一天他出矿时天下着大雨,那地方不仅有煤矿,还有很多化工厂,那时根本没有环保意识和措施,所以那里的雨其实是有腐蚀性的酸雨,落在皮肤上很痛,于是他就站到雨棚下去躲,一边把矿工帽摘下,结果一阵风把雨丝吹进来,雨水溅到了贴在帽子顶端内侧的布片,结果…” “原本只绣了池田龙夫名字的布片背面,居然显示出了几根条纹!”许子闻提了一下眼镜,“我爸当然很惊奇,把布小心翼翼揭下来看,那些条纹好像是用不同颜色的线绣上去的,只不过要用特殊药物才能显示出本色,所以那种酸雨里,很可能有药物中相同的成分。” 我慢慢把丝绸拿出展开,将残布拈起翻到背面瞧,当然现在看不出任何东西,于是问他:“条纹又不是文字,能说明什么?” 许子闻凝视着我,道:“这句话难道不该由我来问你么?” “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那几根条纹构成了一个图案,也许是一幅画。”他说道。 我心里猛地一震,只听他又讲下去:“那时候正好你也跑进雨棚躲雨,平时不怎么爱搭理我父亲的你那时却说了一句‘你怎么会有这图案’。” 我感到视线发散,脑子里瞬间开始搅动,就仿佛在自动搜索什么,那个大雨的傍晚,我奔进棚子去躲雨,然后瞥到工友手里布片上的图案… 虽然画面远不够清晰,但的确曾有过那样一幕! “然后呢?”我瞳孔收缩问道。 “然后?”许子闻轻轻“切”了一下,“然后你大概意识到了失言,只说看错了,还问我爸图案是什么,父亲当然讲不出,然后无论他怎么问你都不再说什么,只一再表示认错了。” 我当然没有认错,我已经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了。 内心不受控制地波澜汹涌,我连手指都开始抖,许子闻明显看了出来,道:“不管你想起了什么,都要保持平静。” 我干脆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许子闻笑了一下,道:“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回忆起了什么?” “在回答之前,你先告诉我,许强…你父亲是不是对你说过我很可能知道图案的秘密,所以必须找到我?” 许子闻点了点头:“在那个雨天后不久,你突然就不辞而别从矿场消失了,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那一年,黄泉山发生了那种地动,有人当时在山脚下采石头,也看见了裂缝下的巨大管道,当然村里都讲那人胡说八道发疯了,这些是我父亲很久之后回到村里才听说的。” “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可脑子还算好使,即便没看过古书,但也猜测每隔十二年那山就会有异常,于是一九九三那一年,他时时关注着那座山,有时间就往山脚下跑,终于有一天…” 第170章 逐渐显露的真相 “那是九月,他在山下观望的时候,那种地动又开始了,这次他亲眼看见了裂开的地缝下那条深色的巨型管道,父亲仔细观察,发现那金属壁上一条连接的缝都没有,就好像整个管道是一整条而不是拼接成的。”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不敢下去,万一地缝关合时他还没爬上来,就要被活活夹埋在里头了。”许子闻叹了口气道。 “照片呢?”我问,“你爸就没想到拍两张照片下来?” 许子闻瞥了我一眼,“呵呵”两声道:“那是九十年代初,我们小村里的人穷得很,我家连糊口都非常吃力,还买相机?” 倒也是,我这种人不会去关心什么地方的人穷什么地方的人富,历朝历代自己基本就像个与世无争的旁观者一样一路过下来。 “地缝合上后我父亲回到村子,对谁都没说,因为没人会信。可他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拿出画着图案的纸,发现那极有可能是山下的管道分布图。” 我揉了揉下巴,道:“你是说管道不止一根?” “可能性很大”许子闻道,“但从没有人去证实过,探测整座山的地下情况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没那条件,即使有凭我一个人也办不到,而这个秘密又不能透露出去。” “你说了半天,到底有什么意义?就算管道真是用来从地底下上山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问道,感觉他啰嗦了许多,却依然没讲到重点。 许子闻却不紧不慢继续道:“尽管阎王山古老就相传凶险万分,可九九年以前村里人体内的病毒还没爆发,没人会把那座山和日后的诡异死亡联系起来。即使在我那次上山后,父亲也没告诉我什么,但我自己有强烈的感觉,村里人在夏秋季的集中死亡肯定跟黄泉山有关,只不过后来我考上大学去了广州,暂时没再去关注那些。” 说到这里他眉头开始皱起,脸上露出了哀伤:“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 “你是说你父亲去世的事?”我问。 “我最终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许子闻苦笑了一下,“但从母亲口里,我终于得知了进一步的真相。” “快说,是什么?”我马上问道。 “我在广州念大学时,我爸一直没闲着,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体内有病毒,但明显感觉到时日无多,于是按着那张图时不时去黄泉山转悠,他想找到管道的入口。” “他找到了?”我插嘴道。 许子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根本找不到,但通过仔细观察照画在纸上的图案,他发现其中有一根条纹,或者说一根线特别的长,只不过断了,因为本来就是块被烧过的残布,也就是说,图案并不完全。” “他并不知道完整的图案是什么样子,可看起来好像也只有那根线被烧断了。如果每根条纹都代表埋在山下的一条管道,那么这一条,显然是从别的地方一路通过来的,或许在地下超出想象的长也说不定。” 这次我没有插话,因为已经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以池田龙夫的名字为水平基准,那根线的方向通往下面也就是南方,我爸猛然想起当年那个日本人反复念过很多次的‘克阳’,他拿出中国地图看,查来查去,目光最终盯在了南面几百公里外一个叫开阳的城市,他意识到那个词其实并不是克阳,而是开阳。” 又是池田龙夫又是开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子闻会来这座城市了。 难道真有那么一条管道,从开阳的某处地下,一路绵延几百公里直通那座黄泉山的山腹?那当初不管是谁修建的,又为何要选择从开阳开始? “池田龙夫的孙女当总经理的公司就在开阳,这显然不是巧合,于是我去到那里,最终成功进入了富邦商贷。”许子闻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那时我已经确信那些地下管道和老家的不寻常死亡现象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当然,刚进公司的时候我依然不晓得有那种病毒。” 他又把眼镜戴上,道:“说了这么多,现在请告诉我你刚才回忆起了什么?” “那副图案我的确见过”我说,“有个叫池田正刚的,应该是池田龙夫的大儿子,六九年我带那些日本人去黄泉山前,看到过他们在桌上研究这副图,当然是放大的。” 这些话只有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我撒了谎,六九年的事除了那封写给自己信中的内容,其它根本记不得。 “只是这样简单么?”许子闻眼中明显划过丝怀疑,但我不在乎,反正他也没法证实我的话。有些事情,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他。 “你是不是觉得在开阳市的某处地下,有着一条长达数百公里直通黄泉山的管道?”我终于问了出来。 其实这根本是明知故问,杨平的感觉是对的,我现在明白许子闻死活不肯远走高飞,的确不是为了钞票和病毒资料,只不过不是在守护什么,而是在寻找,寻找那根管道的入口。 “那几乎是肯定的不是么?”许子闻果然道,“管道当然不可能是近代人修的,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也许早在有开阳这座城市前,那条管道就存在了。” “难道是飞碟上的外星人?”我笑了一下故意道。 许子闻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谁知道呢?任何可能都存在的,能够修建那样的管道,建造者肯定有很发达的文明。”他吐出口气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打算和左衣柔分手的。” “你不爱她?”我有些惊讶。 “爱,爱极了,但我不想再让她受连累。我一定要找到那条管道的入口,然后去黄泉山上看个究竟,到时候或许就能最终结束下许连村的悲惨命运。”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我们并不能确定病毒和那座山的确切关系。”我说道。 “直觉”许子闻看着我道,“我好歹还遗传了些许爷爷的基因,如果那条管道真的直通山顶,那么我就不用担心那些有毒的浓雾了。” 我心里叹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要是看到山顶的景象,大概率立刻就会心如死灰,如果运气不好,钻出管道的一刻,立马就会被那种怪物踩扁 我并不想打击他的信心,只是道:“你确定上了山顶能活?” “我不确定”许子闻看我的眼神变得凝重,“但我知道你可以”。 第171章 管道入口 我目不转睛瞅着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只不过他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去做? “如果要你上山,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去。”许子闻道,“我能否活下来无所谓,重要的是必须为村里人找到一个解决之道,这是我的使命。” “如果病毒真的源于那座山,那么我相信有毒药的地方,也必定会有解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闪出了光,那是一种充满希望和自信的光芒。我对这个人的感觉又产生了混淆,他到底是贪婪还是伟大?也许两者都有,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动物。 我看着他半晌,只好点点头,道:“那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线索?” 许子闻也点了点头:“池田龙夫既然把图案绣在布的背面,证明他也知道那些管道的存在,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这说明了一件事…” “池田慧子也知道这些东西”我接道。 许子闻道:“他们在开阳创办富邦商贷,借贷业务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在城市各处寻找那根管道的入口。” “那个日本女人知不知道你手里有这块布?”我问。 “知不知道都一样,因为她已经清楚我知道管道的事,只怪我当初不小心,潜入内网后没把痕迹抹干净,那个组织对于那个图案的研究资料,有一些也能在内网里看到。” “这些事情你在那张光盘里为什么不说?”我又问。 “光盘是给你看的,那还不是把这些告诉你的时候。”许子闻叹了一口气道。 “可现在还不是告诉了老子”我心里对自己说,多少有点得意,一边掰着指头算,“如果那种小地震真是十二年一次,那去年不是刚发生过?你回去了没有?” 许子闻摇摇头:“回去有什么用,就算再次看到管子又能怎样?又钻不进去,总不见得在地下到处乱挖去找管道入口,即使劳师动众几百个人一起干,也不知要挖到哪年哪月。” “可你在开阳待了几年,不也就是为了找那条长管道的入口?”我笑着问,“难不成你认为这个入口比较好找?你的线索是什么?” 许子闻端起杯子,但茶明显已经凉了,他把茶杯又放下,道:“我不知道当初管道的建造者为什么要从这里开始,但这应该是根主管道,最初入口可能并不秘密,只不过经过了漫长岁月渐渐被掩盖起来,今天已经很难找到了而已。” 说到这里他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道:“黄泉山顶的气体充满毒素,这些气体也一定会顺着各条管道慢慢传出去,所以只要能发现开阳市哪里有毒雾气体溢出,那里可能就是入口。” 我“呵”了一声:“要是管道当中被堵住,或者入口深埋在地下呢,你怎么可能探测到那种气体?” 许子闻深邃地看了我一眼,一字字道:“因为我已经探测到了。” 我不由张大嘴巴,他这也能办到? “我有专门的仪器,经过这么长时间不停在城市各处探查,在今年上半年快结束的一天,终于发现了一个有密集气体从地下散出的地方,而那里周围并没有化工厂。” “那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动手,生怕被那个组织发现?”我问。 许子闻摇头道:“那地方有点偏,我总不能一个人去挖,而且有一个顾虑,既然我可以探测到,那凭池田慧子的本事,她怎么会一直找不到?” 他的思维很慎密,这的确是一个疑点。 “直到你告诉我奥弗兰原料仓库的事,我才开始明白。”许子闻道,“我问过杨平,他被关在那里时,看到过那些人坐电梯下去。” “你是说地下仓库?”我问道。 许子闻又摇头:“杨平说那电梯显然不是只下一两层的那种。” “你意思是那个组织其实也已经发现了入口的方位,正一直尝试从地下挖通过去?” 许子闻从摇头变为点头:“他们当然不可能在入口附近开挖,那毕竟会引人注意,所以在城市的工厂区盖一座仓库从那里开始,无疑能掩人耳目得多,而且那片工厂区离那个我怀疑是管道入口的地方不算很远,只不过他们的进程很慢,好像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我脑中瞬间想起那仓库三年多前的大爆炸,难道是… “相信我”许子闻忽然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告诉你那地方在哪里,那将会是我们命运转折的时刻!” 我没有强迫他立即告诉我地方,因为不需要,我只是站起来道:“和我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你不怕么?” 许子闻凝视了我片刻,道:“我懂,我曾经说过,你这个人虽然自己不会死,却经常带给别人死亡,也许和你搅在一起,日后我们这些人下场都会很惨,我对此有强烈的预感,但这是天意。” “听说破财能消灾对不对?”我故意歪瞅着他道。 “什么意思?”他问。 “手头紧,向你借点钱。”我毫不犹豫讲了出来,一边故意掂拎着那块残布。 许子闻笑了笑,放开我的手走过去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叠捆好的厚厚人民币抛给我:“这是五万,尽管拿去用,不用还。” “不用还?”我多少有点意外,把布扔给他,反正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还了还算是破财消灾么?”许子闻一把抓住布道,“何况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要相互支撑,以后缺钱了只管开口。” 我收好钱,晃了一下手表示谢意,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挥了挥掌中的诺基亚问:“我被抓的那天夜里,这个机子是不是收到过陌生的电话?” “有两个”许子闻道,“第一个接通后我只说了个‘喂’字对方就挂断了,没多久又接到第二个,电话那端有人用气声说了句‘当心院子有危险’,然后线又断了。” 他注视着我,又道:“虽然是气声,但明显是个女人的声音,如果没猜错是岳晓含。” 我叹了口气,那当然就是岳晓含,虽然她没把这事写进信里,但很显然她用公用电话发出了警告,只不过她不知道许子闻那时根本不在农家大院。 许子闻看着我把诺基亚塞进兜里,用种戏谑的口吻道:“要不要我把那小玩意儿装回去,然后你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我“嗤”了一声没回答,只是道:“我走后,你是不是立刻准备搬家?” 许子闻摇了摇头:“我虽然不轻易相信人,但这次直觉告诉自己,你不会卖了我。” 我挤出丝笑容冲他挥挥手走出去,连他和杨平的共同利益是什么都不想问了,却听他在背后又关照道:“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请务必保重。” 我出了巷子,朝天狠狠吸了口气,“谁他妈跟你是一条船上的,需要你帮我救岳晓含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恨恨道,“老子才不会等那个什么时刻呢!” 有件事我没告诉他,就在岳晓含家浴室镜子的后面,贴着一模一样的图案,而且要细节得多。 第172章 皮箱里的秘密 1839年虎门销烟后不久就发生了中英鸦片战争,清廷战败,林则徐被撤职查办,我作为他的下属也受到牵连,所幸因为职位较低只是革职没有入狱。 于是我重新成了社会闲散人员,那段日子游荡在湘东赣北一带,和我现在活动的区域差不多。有一天晚间我走在野外的路上,四周空寂无人,夜空里突然又出现了那种闪光的碟状物,我干脆躺到路旁的草地上盯着它,心里嗤笑着“你们又来看老子活得怎样了?” 没想到这次那东西停留了很久,像是真的在观察我,时间一长我终于发毛了,右手捡起身旁一块大石头跳起来就朝空中狠狠扔去! 其实我知道右臂力气再大也扔不到,毕竟那东西悬停在很高的位置,没想到它倏地射出一道光击中了半空里的石头,然后陡然升高,短短两三秒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有点发愣,你可以想象一个古人看见激光发射的反应,虽然我那时根本没有激光这个概念。 满天繁星下并不十分黑暗,我在草地里费了老半天找到那块石头,它居然还是完整的一块没有碎掉,只是散发出一种类似于今天电焊的焦味。我捡起来仔细看,发现这其实并不是野石头,看上去更像是一块断墙碎片,也许是很久前老房子被砸毁后留下来的。 碎片平整的表面有一个被贯穿的洞,显然是被刚才那道光打出来的。 我脑子里一片凌乱,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这已经彻底超出了自己当时的认知。 可我当然没兴趣去研究这个,把残片扔到地上转身就走,就在这时,开裂声传出,我回头一看,只见明月光下那块残片表面,以那个洞为中心,竟隐隐向四周慢慢开裂出一道道条纹! 这真是匪夷所思,裂痕怎么会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来? 等到开裂声停止,我把石片又捡起来看,发现洞口和裂纹竟组成了一副图案! 一般人看到绝不会这样认为,可不知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的确不是随机开裂而是刻意弄出来的。 条纹从洞口向四处散开,有一条格外的长,一直通到石片底部。 这图案是什么?那碟状物里的人或东西——或者以自己那时的想法,天上的人想告诉我什么,会不会跟自己的不死有关? 于是我把石片一起带走,天亮时到了县城,在绸布店里买了一块上好的锦缎,又找了家刺绣铺,要人把石片上的条纹图案原封不动准确地用红线绣到锦缎上去。 刺绣铺老板娘以为遇到了神经病,直到我把十两银子放到面前,她才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笑嘻嘻地亲自量尺寸,花了几个时辰才把图案放大绣好,比例位置完全保真。 我仔细检查确保没有遗漏,才离开铺子把石片扔掉。尽管不懂图案究竟代表什么,这块绸缎我一直带在身边几十年,直到满清灭亡进入民国,才找人专门做了个合适尺寸又防虫的薄软木框,四周箍了一圈铜边,把缎子镶进去,然后又弄了那个大皮箱,将木框放进隔层。 时间一晃到了八十年代初,当我看到许强松手中布上也有这个类似的图案时,以为终于有了线索,可他看上去压根也不知道图案是什么,还又一次问我有没有去过一个叫黄泉山的地方。 我脑子里起了波澜,隐隐记得好像以前曾去过一座极其可怕的山,但模模糊糊具体细节完全想不起来。我生怕有麻烦,很快离开那个煤矿去了别处… 思绪慢慢收回来,我凝视着此刻手里的软木框,里边的锦缎一百多年后依然完好如初,缎上的红线就像一根根新鲜血管一样清晰,而且远不止几条。今天,我终于知道了这图案是什么,那座黄泉山,很可能真的跟自己、或许还有杨平的不死有着莫大的关系。 岳腾隆如果当初把箱皮割开来看一看,只怕就不会把它还给我了,但如果他真把木框拿出来,现在可能就是死人了,因为木框边缘有微小的刺,刺上涂了毒药。 “哼哼”,我心里冷笑着,虽然不至于出卖许子闻,可我也没打算跟他一起在那地下管道里傻逼一样走上几百公里,所以他讲的那个时刻是何时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我不死的线索先放到一边,这根从黄泉山通到开阳市的管道,将是我向那个组织复仇的利器。 我发觉自己变得太善良软弱了,从现在开始老子不再被人欺负,老子要欺负人! 脑中慢慢开始酝酿计划,就在这时,诺基亚突然响起,我拿出来一看,是邱圆圆。 “喂?”我接通道。 “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谈一谈。”她说。 谈?谈什么,无非是知道跟踪器被我发现了无法再追踪而已。 难怪她那么爽快就答应替我办岳晓含的后事,大概算是一种补偿。 但我不会拒绝她,于是道:“你想到哪儿谈?” “搏锋射箭馆旁的小咖啡厅,今晚八点行不行?” 呵呵,杨平果然听了我的话去那家射箭馆了。 “好,没问题。”我回答。 我放下手机,又拿起另一个手机,岳晓含的,“等着我为你报仇”我吻了一下屏幕上的她道。 射箭馆旁只有一家咖啡厅,晚上八点正,我准时走进去,看到邱圆圆已经坐在里面。 那是一个有点昏暗的角落,我知道她一定有重要的事讲,但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有自己的打算。 “好些了么?”这是我坐下后她问的第一句话。 “没什么,习惯了。”我回道。 我们随便点了些东西,等服务员端上来离开后,邱圆圆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这个人认识么?” 我扫了一眼照片,心立刻沉了下去。 邱圆圆显然不想问我怎么发现追踪器的,只想开门见山直入正题,照片上是一张漂亮的女人脸—那个死在我枪下的女人。 说实话我并不吃惊,就仿佛早料到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吐出两个字:“认识。” “是不是你杀了她?”我原以为邱圆圆接下来会问这一句,没想到她只是道:“这个女人叫藤原绫香,是日本池田株式会社的公关部经理。” 我“哦”了一声:“是你的同行呢。”原来是那家日本公司的人,难怪可以坐池田慧子的车。 邱圆圆的眼神里仿佛划过一丝失望,慢慢又从包里拿出第二张照片放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照片,然后就愣住了! 照片上还是那个女人,只不过穿着警服。 第173章 知恩图报 整个咖啡厅似乎瞬间全部沉寂了下来,无论别的客人有没有说话,我全都听不见。 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邱圆圆盯着照片许久,才又把目光放回到我身上,“她的真名我不能透露,但她是日本警视厅安插在池田慧子身边多年的卧底,现在却…” 她故意不说下去,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我只是又喝了口咖啡,装作没事的样子,缓缓叹了口气道:“你们还真是同行呢…” “王先生”邱圆圆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岳晓含才那样做的,可现在资料已经过来,你让我怎么办?” 她柔和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我十个指头交织在一起,过了半晌,道:“我很好奇,你当卧底这么久,到底有多少事情向上汇报,又有多少事是隐瞒的?” “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么?”邱圆圆用种带着质问的口气道,“你难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往后缓缓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你今天叫我出来,该不会是准备逮捕我?” 我的声音很轻,邱圆圆的眼睛忽然有点红,道:“现在警方要抓捕的并不是你,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有那把枪的?” 她的话让我瞬间又明白了许多,道:“那把枪的主人,你是不是认识?” 邱圆圆并没否认,道:“我约你出来,不是想逮捕你,而是要你去救一个人。” 我靠又来了,你把老子当什么,特种援救队吗? 她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道:“去不去救那个人,全凭你的良心。” “良心?”我歪起脑袋看她。 “没有那个人,你也许早被搅拌机搅成肉末了。” 我脸上像被抽了一鞭子,顿时明白那个人是谁了。 去不去救,确实要靠我的良心。 “你自己干嘛不去救?”我咽下了刚才准备说的这句话,她还有任务,她不能暴露。 “圆圆”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们长话短说,你讲过我见过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邱圆圆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叫她,脸也变得有点红,目光垂了下去,道:“这个人比我更隐秘,不能泄露身份。”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道:“你让我去救那个人,却不告诉我他是谁?” 邱圆圆把视线抬起来,看着我道:“这个人跟上次的杨平不一样,没有被他们抓住,只是不慎遗失了配枪,现在被国安和公安怀疑变节,下落不明正在被追捕。”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了,道:“难不成你要我去公安局自首以证明他的清白?” 邱圆圆摇了摇头,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痛苦,道:“我不想…” 我知道她很为难,假如她真想那样做,早就把我案发时的位置告诉给上级了。 “如果你不想我把自己交出去,那打算让我怎么救他?”我问。 邱圆圆眼中瞬时划过一丝冷酷,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变得很硬:“你用那把枪去杀一个那个组织的人。” 我凝视着她,当然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讲出那样的话,一个国安局的人,居然要别人主动去杀人,可我也明白,国安局跟一般的公安局不同,就相当于美国的cia和fbi,必要时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不能说这主意有多高明,但既然那把枪能够射杀那个组织的人,至少可以证明那个邱圆圆不愿透露身份的警方卧底没有变节,杀日本警视厅的女卧底也许只是误杀,或者,证明那把枪并不在那个人手里,作案的另有其人。 邱圆圆盯着我的眼睛,又道:“你很想为她…为岳晓含报仇对不对?” 她的确很会揣摩人,我笑了一下,道:“给我点时间选个目标,不会让你失望的。” “找个坏一点的人下手,同时别把自己搭进去了。”邱圆圆关照道。 她显然早就做了准备,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十颗子弹,千万别误伤无辜。” 呵呵,她比岳腾隆大方多了,我毫不客气拿过布包塞入口袋,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外形跟内里完全不配?” 邱圆圆注视了我片刻,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内心很丑陋?” 我摇了摇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为杨平迷失了自己,我们这些不死的怪物,其实不该和你们这些平常人交往,反过来也一样。” 我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岳晓含的结局你也看到了。” 邱圆圆眼睛再次开始发红,她的情感显然也很丰富,只不过平时尽力在抑制自己,道:“所以杨平真的也是不死的,对不对?” 我本来也觉得没必要再瞒她,道:“他不仅不死,枪法可能比你还准。” 邱圆圆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 我却只是笑了笑道:“历史是条长河,长河漫漫,你们普通人只要珍惜当下就好。” 说完我喝了口已经冷得差不多的咖啡,站起来道:“上次在早餐铺你说过要回请我的,今天兑现。” 邱圆圆瞅了我两秒,“噗嗤”笑了出来:“杨平说过你记忆有问题,没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却还记得。” “回去告诉他”我本来已经转身,听到她的话又转回来,“好好呵护自己的美人儿,别像我一样。” 这明明是恭维话,但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却无比心酸,要是岳晓含还活着,我们一起手牵手散步来这里享受浓郁的咖啡该有多好。 看得出邱圆圆本来想继续笑的,现在表情却黯淡下来,慢慢道:“好好保重自己,你…对我很重要。” 后面一句明显是犹豫后说出来的,我没有心思去揣摩里头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走出了咖啡店 我虽然算不上好人,但知恩图报还是懂的,不管那个人是谁,毕竟救过我两次,所以自己回报他是理所应当的。看来并不能怪这个人在岳晓含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有出现发挥作用,很可能那时他已经出事了,只是有一个念头开始在我脑中盘旋:一个卧底警察的配枪是不会随便带在身边的,他怎么会遗失枪的,又为什么不向上级报告? 而且我感觉邱圆圆对这个人的关心,已经明显超出了一般同僚的范围,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第174章 鱼饵 我没有回岳晓含的家,而是去自己的出租屋,刚才打左衣柔的手机却是关机,我到底有点不放心,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结果到了那里抬头看,二楼的窗户黑漆漆的,我皱了皱眉走上楼梯,她有可能已经睡了,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我加重力气又敲了两下,还是一片沉寂。 于是我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摁下墙上的灯开关,屋子果然是空的,左衣柔并不在。 桌上用钥匙压着张便条,我拿起来看,上面写着:谢谢你的好意,既然你已经和他谈过,我还是回去的好。保持联系,有事发短信过来,我会看到的。 我叹了口气放下条子,那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原来出乎我意料的好。 我把诺基亚插上充电,又打开冰箱,想拿冰袋在后脑敷一下,结果发现冰箱里居然塞了不少吃的,我笑了一下,发觉左衣柔这女孩还蛮可爱的。 于是我取出点熟食来吃,索性在出租屋里过夜,不过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躺在床上休整。邱圆圆要我去杀一个人,这个人选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谁。 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学会很多种笔迹,第二天一早,我戴上手套写了两封匿名信寄给市公安局,一封说奥弗兰化工原料仓库有大问题,一封说鲁门公路2775号可能跟以往的某些人口失踪案件有关。 把信寄出后我特地买了瓶上好的法国红酒去了天福园,把花和红酒一起摆在岳晓含的墓前,“晓含,你在那边怎么样?大怪糖给你带了瓶马戈丝,你好好享用。” 我默默地站了几分钟,然后转身离开,我知道红酒或许会被人拿走,但没关系,酒瓶我早已开过,还在里头放了点东西,谁要是敢偷岳晓含的酒喝,那么后果自负。 天色一下子变暗,看上去要下大雨,我心情更加郁闷,岳晓含死的那个夜晚,也是大雨磅礴。 我并没有离开墓园,因为还没走到门口,雨滴就掉了下来,反正有的是时间,我索性走到偏僻处一堵单墙的屋檐下,靠着墙远远凝望着墓地里一排排的墓碑,这些人连我的玄子玄孙都算不上,却都在我之前死去了。 我仰望着灰暗的天空,长长吐出口气,自己的手上,马上就要开始重染血腥。 就在这时,我突然闪到墙后,因为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远处。 下大雨的时候,墓园里本不该再有扫墓的人来,但这个披着白色雨衣拿着花束的人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虽然穿着雨衣,但这人明显是个女的,一步步登上台阶走到高处,最后如我所料走到了岳晓含的墓前。 她显然看见了我先前放在那里的红酒,猛然开始环顾四周,警觉了起来。 我冷笑着,因为已经看清了她的脸,那个假岳晓含! 这女人是什么意思,算是来祭奠她的姐妹么? 我把身子完全缩到墙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我意识到她是一个人偷偷来的,很可能岳腾隆都不知道,否则附近一定会有眼线早就发现我了,那这女人也不会进来。 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指的就是这个?我瞅着她把花放下,低头嘴里默默念叨了几句,然后转身就走下去。 我在后面转到墙的另一头继续看,等她走出墓位区到了前边,身形就跟了出去。 她走出墓园大门,门口的小露天停车场只有一辆白色丰田suv,显然是她的车。 没想到这种女人会开白色的车,雨越下越大,我跟在后面,眼看她摁下钥匙钮就要拉开车门,我脚步变大踩过去,她却突然回头,手里亮光一闪,一把匕首直直朝我飞了过来! 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的,可我已经不是上次的我了,脑袋只微微倾斜了一下,刀刃擦着我右侧太阳穴划过去。这女孩准备发第二刀时,动作顿时僵住,因为看见我手里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雨水打在身上,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我劝你不要冒险”我盯着这张跟岳晓含一模一样的脸,说得十分平缓,一步步走过去,“把刀扔掉,把钥匙扔过来。” 这张跟岳晓含一模一样的脸也回盯着我,虽然不甘心但只好妥协,匕首掉在地上,同时乖乖把车钥匙扔给了我。 “上车”我继续下命令,“别耍滑头,我对女人不客气。” 车门刚才就被打开了,她脱下雨衣上了车,我从车头绕到另一边,拉开门坐上副驾驶位,然后把钥匙递过去,“开车,按我说的做。”说话的时候,格洛克17型又对准了她。 看得出她黑色皮革紧身衣下的肌肉在紧绷,但我却一点没兴趣去欣赏她身材曲线的玲珑,“去哪里?”她问。 她的声音也几乎和岳晓含一样,我笑了笑,道:“开到大路上,朝奥弗兰仓库的反方向走。” 她转动钥匙拉档踩下油门,车子上了墓园外的路,往市区方向开去。 开了一半,我又道:“把手机给我。” “你想干什么?”她有点紧张。 “拿出来,我不想重复。”我晃了晃手里的枪。 她咬着嘴唇,掏出口袋里的黑色手机,我一把抓过来,放下车窗,直接扔了出去。 不仅如此,我又从架子上抽出gps,同样狠狠扔出窗外。 她脸都变了,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猛踩油门,前面到了一个岔口,“走哪条?”她恼怒地问。 车窗缓缓合上,我不慌不忙道:“麻烦你安全驾驶别超速,进那条小路。” 小路并不是去市区的,但能到一个地方,那个我以前藏皮箱的旧厂房。 雨渐渐小了,丰田车在厂房后院停了下来,我一把捏住她脉门,拉着她跟我从副驾驶座这边下了车。 “你想怎样,杀了我吗?”她气呼呼地问。 “进厂房去”我只淡淡说了四个字,放开她腕子的同时又举起了枪。 她只好一步步往前一直走到废厂房门口,进去前的一刹那突然转身一脚踢了过来! 她显然想做最后的努力,动作也很迅猛,但我早就有了准备,根本不闪躲,只是右手重重一拳打在了她靴底。 “啊—”她惨叫一声立刻倒在地上,脚骨有没有碎我不知道,即使碎了也是活该。 我手上一阵剧痛,被割裂出两道很深的伤口,她的皮靴是特制的,底部两侧各有一条锋利的刀刃可以进出。 但我根本不在乎,一把拽住条胳膊把她拖进厂房,里边有锈迹斑斑的机器链条,粗的细的都有,我挑了几根长的,一圈圈把人捆了个结实 然后我把她绑到一根柱子上,“你到底想怎样?”她用混合着愤怒和沮丧的语气问道。 我拍了拍手上的铁锈,慢慢道:“鱼饵已经到手,就等鱼上钩了。” 第175章 转移 半夜十二点,岳婷伶还是屏住不吃,脑袋垂着像是睡着了,我也不管她,拿出诺基亚打开看,岳腾隆没有回信过来。 我又打开岳晓含的手机,凝视着她的脸庞,手不禁开始抖,上个月的今天我们还开心地生活在一起,现在却生死两茫茫。 岳婷伶忽然醒了过来,盯着我半晌,“你在看什么?”她居然问。 我慢慢走过去把手机对着她,“你说我在看什么?” 女人半夜里总是要软一些,她的口气已经不像白天那样强硬,也可能太饿了,“好像在看我自己呢”她喃喃着道。 我眼角抽了两下,讲实话真想一拳打上去,我不允许她这样说,这种女人怎么配和我的晓含比较? “我…我要方便一下”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但我不要那盆子,到外面去行不行?” 她的语调更软,脸也开始变红,这种时候反而像个女人了,我点点头,后院那里有足够的空地。 我把她从柱子上解下来,但还有三根粗大的铁链绑在她上身,链条的头都在我手里。 我像牵条狗一样把她带到外边,“这链子足够长,你一只手有自由。”我说道,一边递给她卫生纸卷,“你到远处去解决,我保证不看,想看也看不清。但我提醒你,每十五秒钟我就拉一下链子,你要回拉一下,如果没有反应,我一定会过来。我的耳朵也很灵,如果听到你试图解链子跑的声音,那么我保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明白么?” 铁链不是绳子,摆弄的话一定会发出声响。 岳婷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接过纸卷慢慢走了过去,步子有点瘸,但骨头显然还完好。 我停下脚步,由着链子一点一点拉直,我刚才没有开玩笑,虽然逃跑的难度很大,可她要是胆大包天真敢那样干,我一定出手宰人! 好在风平浪静,她照着我说的办了,五分钟不到她方便结束走了回来,“把手伸出来”我说道。 她明白我要干什么,把那只手伸出,我把矿泉水倒在上面算是给她洗一洗,然后牵着她回到厂房内,“我饿了”她看着桌子上的熟食说。 呵呵,真是出完了就进呢,“自己拿”我回道。 她坐在地上,似乎刻意吃得很慢,我一边瞅着,心里一边冷笑,你还是太嫩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用纸巾擦擦手,道:“是不是要把我绑回去?” “绑回去?”我笑了一下,“回答我,为什么要憋到半夜才去方便?” 她脸色果然变了,“你什么意思?” “因为天黑了你才能做一些我看不见的事,救你的人才能来得迅速,对不对?” 她眼睛瞬时又发出了白天那种凶光,“把靴子脱下来”我盯着她一字字道。 “来”字刚出口,岳婷伶就抓起桌上燃着的蜡烛朝我狠狠扔过来,可惜这里根本没有大量的可燃物,我任凭蜡烛从我身边划过掉在地上,身形窜过去,像她上次对我那样,一拳把她打晕了过去。 这女人左脚皮靴里果然有个小小闪着红光的玩意儿,她刚刚是不是真的去方便我不知道,反正也没闻到什么异味,但她显然趁机打开了这个小追踪器。我明白不能在这里逗留了,立刻熄灭所有蜡烛,扛起这女人走出去到丰田车里,把她手脚捆结实放在后座,开着车就离开了厂房。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回那个农家大院,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岳腾隆应该想不到我会把她女儿带到那里。 所幸自己还没忘记去那边的路,开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 岳婷伶早就醒过来,不停在后座挣扎,还尝试着撞车门,“你乱扭我不在乎”我说,“但你再敢喊,我就把你嘴塞起来,那味道可不好受。” 她喘着粗气,大概知道再怎么动也没用,慢慢安静了下来。我把车停好,拉开后车门把她提溜下来,她站都站不稳了,我干脆抓住她腰间的链子将人拎起,把她带进之前关k的那间屋子,打开了灯,将铁链连上长凳。 整个院子还是空荡荡的,我脑中不自觉又想起了王大录那些人,岳婷伶好像看出来了,冷笑着道:“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知道”我回答。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些朋友怎么样了?” “不想”我淡淡道,“而且他们不是我朋友,我没有朋友。” “你没有朋友?”她瞪起眼睛问。 “没有,你呢?”我反问道。 她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我猜得没错,她这种人,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 我看她不再作声,道:“你乖乖待在这里,再不老实的话我真的不客气,院子后面是埋死人的好地方,你应该也听说了。” 岳婷伶脸色变了,我不再理她,关上门走到院子里,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刹那间浮上心头,那一张张面孔,一句句对话,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开心的,不开心的,本来很多细节早已忘记,此刻却又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但那些人是生是死,那个组织怎么处理他们,我尽力把自己和这些事隔绝开来。 如果王大录夏军冈他们还活着,说真的我很怕岳腾隆提出用那些人来换回她女儿,要是不答应就杀了他们,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种情况。 再次打开诺基亚,好在依然没有回音,岳腾隆现在在干什么,他的人是不是已经去过那个旧厂房,扑空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不愿再想下去,回到屋门口看,岳婷伶大概真的累了,居然坐在那里靠着墙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我心里一震,这腔调是那样的熟悉,岳晓含睡得熟时也会这样打呼噜 对她的思念又涌上来,如果时光能倒流,哪怕只能和她在一起三天然后自己就死掉都没关系。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我只好仰望星空,朝天叹了口气,突然想上二楼去看看自己和她住过的房间,结果刚走到楼梯口,昏暗里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第176章 蠢人 我当然不会举起双手,投降从来不是自己的选项。 我只是有点吃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中的人慢慢走出来,放下了枪,道:“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他的肌肉发达目光坚毅,我从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夏军冈! “有吃的么?”他问我。 我屁股兜里正好有盒压缩饼干,抽出来递给他,他马上往嘴里塞了几大块。 我们坐在台沿上,这曾经是王大录告诉我他往事的地方,“你知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他边嚼边问。 “只知道一些片段”我说,“不如你给我讲讲”。 “你走后的第二天凌晨,我正在看守那个戴墨镜的,突然就闻到一股奇怪恶心的味道。”他说,“我心知不妙,想举枪干脆打死那家伙,没想到头晕目眩手居然软软地举不起来,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我只好挣扎着出了屋,看到宁子跌跌撞撞朝我这边过来,他正当值看守邓云落,显然也着了道,我们明白必须尽快出院子,根本没办法再去顾及其他人。” “呼吸了一些新鲜空气后,我们两个头脑开始清醒回来,却看见几辆吉普在院门口停住,下来很多全副武装的人,但绝不是警察,大部分都冲进了院子,有几个看见了我们直接奔了过来。” 说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我们拼命朝前跑,可步伐疲软根本跑不快,那几个人一梭子打过来,宁子后脑中弹当时就挂了,我肩上挨了两枪滚进了田沟里,所幸没伤到要害。” “他们想下来追我,但那时天已经亮了,远处农田里开始有人出来干早活,所以他们只是把冯宁的尸体搬了回去,我侥幸活了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更咽,背过脸去不想让我看见,我识趣地站起来,“去给你拿点水”。 我脑中闪现出冯宁那张总是对着我笑质朴的脸,心里很难过,就算是特种部队出来的,但毕竟只是普通人,在子弹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走回去递给夏军冈,他把最后几块饼干咽下去,咕嘟嘟连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道:“我们几个当初只是来探望探望老六,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他抬头瞅着我:“你觉得你该对此负责么?” 我当然清楚自己对这种境况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我固执去救杨平被抓,岳晓含也不必把这里的地址告诉岳腾隆,然而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两个小兔崽子小向和阿梭是怎么回事,而看样子夏军冈并不知道是谁放的毒气。 “你觉得王老六他们还活着么?”我这样问道。 夏军冈慢慢摇了摇头:“落到那些杂种手里,你认为会有多少活的希望?” “可你心里还是相信他们没死,否则之后也不会回来藏在这里对不对?”我说道。 他当然不会否认,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总觉得只要待在这里,转机总会出现。” 我还没回话,他又道:“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经历了什么,可既然来了,我们就得一起干点事儿。”他指了指亮灯的那间屋子,“现在告诉我,你刚才弄来的那个女人是谁,肯定不是你女友,可怎么那么像?” 我苦笑了一下,就明白这一关是绕不过的,道:“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这个女的良心大大的坏。” “什么意思,你女友呢?” 于是我笼统地把过去这些天的事讲了一遍,当然有些东西,比如岳晓含向她父亲泄密的事是不能说的。 “你的损失也不小呢…”夏军冈把头低下,慢慢道,“当初你要老六别杀邓云落那个混账东西,结果怎样?” 我也把头垂下来,这个问题当然早想过了,自己的妇人之仁,一次次给自己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很多事本来可以避免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夏军冈突地抬起头,“既然是那个组织要员的女儿,拿她去换老六他们怎么样?兴许一个人可以换回几个。” “我已经拿她去换邓云落”我如实说,“现在加码太晚了”。 夏军冈瞅着我,眼里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光,“这可由不得你了”。 我刚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他反手一肘子敲在我鼻梁骨上,把我砸晕了过去。 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如果一开始就搜岳婷伶的靴子,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也被两根粗绳绑住,居然还和她坐在一起。 夏军冈用步枪柄支着地,看着我们俩道:“老天有眼,我没有白等。” 场面有些滑稽,岳婷伶当然早就醒了,盯着夏军冈道:“你想怎样?” 夏军冈道:“上次你们在这里抓到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岳婷伶没好气道:“不知道!” 夏军冈一秒内就将枪口对准她:“老子没耐心跟你扯皮,我再问一遍,你们把他们关在哪里?” “你开枪好了,我不知道!” 我看到夏军冈眼里也不禁露出讶异,岳婷伶的倔强显然出乎他意料。 夏军冈慢慢把枪口又对准了我,另一只手里拿着我的诺基亚,道:“你是怎么跟那些人联系的?短信我看到了,但却没有对方号码也拨不过去。” 我明白岳腾隆又把联系设置成了单向,道:“我也打不过去,只能等对方回复。” 夏军冈手指紧紧扣住扳机,一字字道:“你在耍我么?” 我只是笑了笑,也说道:“你开枪好了。” 夏军冈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变得铁青,突然也笑了,只不过笑得有点狰狞:“等天亮了再来收拾你们。” 说完他真的转身走了出去,重重地关上门。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鼻梁骨虽然没断,可显然流了不少鼻血,连嘴唇都咸咸的。 岳婷伶盯着我,用种嘲讽的口吻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我却一点也不气,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过了几分钟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然后我才小声说道:“现在用你靴子底的刀片,把我这个蠢人身上的绳子割开。” 第177章 化解危机 岳婷伶白了我一眼:“我凭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只想用你去换人,并不真想要你的命,而那个人就不一定了。”我回答。 “如果我帮你割开绳子,你放了我怎么样?”她开始提条件。 “不行,只有得到我要的人,才会放掉你。” “那你就这样待着!”她把脸别到另一边。 “等过会儿天亮,那个大块头也许真会给我们一人一枪,但我不会死,死的只会是你,你可想好了。”我淡淡地说道。 岳婷伶咬着嘴唇:“那你可不可以别把我捆这么紧?” “我答应你,抽掉一两条链子。”我说。 我们就这样达成了协议,我挪动身体从木凳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反绑着双手的绳子尽力伸到她脚旁,她腿虽然不能动但脚一用力蹬地鞋底刀片弹出,开始割绳子。 尽管很费力,可过了很长时间绳子终于被割断,接下去的事就简单多了,我把其余的绳索都解开,伸展了一下身子,岳婷伶道:“该我了。” 我却只往门口走去,一边回头道:“我可没说现在就抽。” “你!”她眼睛一下瞪起来,仿佛想破口大骂,但马上意识到不行,只好开始咬牙齿。 我不再理她,门上是没锁的,我轻轻把它打开,探出头张望了一下,夏军冈不在,大概睡觉去了。 我摸了摸身上,手机手枪车钥匙都没了,但口袋里的钱却还在,我心里倒不由对夏军冈产生一丝敬意,他的确是一门心思只想救他的老战友。 蹑手蹑脚走到院子里的丰田车前,发现门居然开着,夏军冈显然已经搜过车,想看看能从里头找到什么。 但有一个地方他是绝对不会想到摸的,今夜一点风都没有,先前停车后我就把岳婷伶的银色手枪搁在了车顶中央,并用一块黑布盖着与夜色融为一体,除非用灯照否则鬼都看不见的。 我把布揭开将枪拿过来,刚塞到身上,就看见车窗玻璃隐隐反射出一个大个人影,我倏然躬身低头,夏军冈的拳头堪堪从我头顶划过! 于是我们不可避免地打在一起,他果然是格斗好手,招招迅猛犀利,几个回合下来我只能开始招架,突然卖个破绽让他进来,拳头击中我前胸的同时,我的双拳也砸在他双肩上。 他是普通人,枪伤不可能这么快就痊愈,我不知道他哪个肩膀中的弹,但不管是哪边都逃不过我的拳头,他果然“啊”的一声身子一抖往左侧倾斜,我明白他左肩上的伤口被我蛮武有力的右拳砸中。 但我自己也踉踉跄跄倒退多步最后栽倒在地,夏军冈站稳身形,立刻掏出手枪对准这里,那是我的格洛克17型。 只不过他瞄准我的同时,我的银色手枪也对准了他。 夏军冈的眼里隐隐露出惊讶,似乎不懂我怎么还会有把枪,“如果我们同时开枪,结果怎样你该清楚。”我说。 我一点点爬起来,握枪的手却稳得很,继续道:“老夏,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也完全没有必要做敌人。我向你保证,如果王大录他们还活着,我一定把人救出来,如果死了,我一定为他们报仇!” 夏军冈拿枪的手开始颤抖,我先慢慢把枪放下,他全身好像一下子松弛下来,垂下手的同时,人也蹲了下来,一边使劲抓挠自己的头发,“我在干什么,到底在干什么…” 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威胁,走过去也蹲下身,捂着他宽大肩膀刚才被我打中的地方,道:“没事,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也不想,把东西都还给我。” 他先把枪给我,又慢慢掏出车钥匙和诺基亚,我接过东西,道:“还有一个手机。” 夏军冈看着我,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岳晓含的手机,道:“你已经有一个了,这个难道不能留给我?”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那是老婆留给我的遗物,谁也不能拿走。”我的表情凝重严肃。 夏军冈盯着我半晌,终于叹息一声,把机子给了我。我从兜里掏出那些百元纸钞,自己留了两张,其余的都塞到他手里。 “你觉得老子需要这些钱么?”他却这样说,“这些纸能买回宁子的命吗,能让方则朱祁他们活过来吗?” 我脸上一阵烧,道:“这并不是补偿,我只想让你给自己买许多好吃好喝的,等着我的好消息。” 夏军冈“嗤”了一下,用带着嘲笑的口气道:“你除了不会死外,也没有什么大本事,你哪来的自信能斗过那些人?” “斗不过也要斗”我说,“那是我的命”。 “我们难道不能一起联手?”他问。 我拍了拍他,道:“老夏,你虽然是特种兵,但说到底只是普通人,和那个组织斗很危险,不可能每一次都那么走运只是肩膀中枪的。我不想你死,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夏军冈脸上露出悲愤,头却又低下去,道:“你以为老子怕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找到他们的总部,身上绑满炸弹去把那些人都炸上天?反正你还会活过来的不是么?” 我叹了口气:“他们的总部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又哪那么容易闯进去…” 我怕时间一长再有变故,站起来拍拍衣服,又道:“好了,你安心待在这里,如果真需要帮忙,我会来找你。” “你要走?”他也站起来道。 “人多目标大不保险,还是分散开好。”我说。 “你要去哪…”他突然停住,“我不该问,只是如果你真的抓到邓云落那个狗娘养的,宰他前一定要问出老六他们的下落,不管是生是死。” “放心知道”我又想起什么,“王大录以前是不是救过你们的命?” 夏军冈抬头仰望天空了片刻,吐出口气,缓缓道:“很久的事了,一次各分队混合演习,我们几个人被分在一个小组,演练快结束的时候,不知哪个混蛋居然把两颗真手雷当演习弹抛过来…” “我们都疏忽了,只有老六看出冒烟的颜色不对,眼明手快捡起手雷扔出去,手雷在半空里爆炸,我们得救了,他却被弹片炸伤…”夏军冈笑了一下,“从那以后我们几个人的关系就变得特别铁”。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趁天还没亮,你去睡一会儿。” 夏军冈捏了捏我的手臂:“还没问你刚才怎么逃出来的呢,不过不重要了,你保重。” 他没等我回答就迈开步子回楼去,这场意料之外的小危机总算到此结束,只是我又揽下了一个任务,必须救出王大录那些人,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第178章 组织的名字 我把岳婷伶扛在肩上,走到丰田车旁,拉开后门把人塞了进去。 她当然还在挣扎,“呸,说话不算数!”终于骂了出来。 我并不在乎,只是把人按在后车座上,真的从她上下半身各解开一条链子。 岳婷伶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去哪儿?”她问。 “好地方”我答道,一边坐到驾驶座开了车顶灯,掏出地图来看,想找到紫檀路,结果发现根本不在图上,于是只好打开岳晓含的手机查,等把路线都默记住,发动了引擎。 现在已经将近凌晨,我在路上开了很长时间,还绕了不少冤枉路,终于在天亮前到达了左衣柔紫檀路上的那个宅院。 这里安静得可怕,我把岳婷伶从后座拖出来又扛在肩上,走到楼前推开门进去。 我凭着记忆找到开关打开壁灯,屋内一切照旧,地上还是狼藉一片,连碎玻璃都在,显然上次的事过后根本没人来过。 岳婷伶当然也看到了,“这算什么好地方?”她被我放到沙发上后说。 “对我来讲就是好地方”我说道。 “为什么?” “因为岳晓含,也就是你的孪生姐妹,曾在这里把你们组织的人耍得团团转。” 岳婷伶瞅着我,说真的我并不肯定她对那件事知道多少,但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情却变得异常沉重。 我突然发现每到一个地方,其实就等于在重温和岳晓含在一起的某段日子,这根本就是时光倒流之旅。 房子的供水并没有断,只不过龙头里的水流量少得可怜,我用手沾着那细细的流水擦洗嘴唇和下巴上的血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一个正走在漫漫艰途上的人,那条路何时到尽头,没有人知道。 我打开诺基亚瞧了瞧,岳腾隆还是没回信过来,充电器没带在身边,为了省电我又把手机关掉,回到了客厅里。 岳婷伶并没睡,只是挣扎着让自己横躺下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使我站到面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清楚这女孩子心里头恨死了我,可我一点也不在乎,在我眼里那个组织的人都是一票货色一样恶心,即使是本来觉得不错的池田慧子,自上次刺杀事件后,印象也变得很坏。 一想到组织,我突然问道:“你们这个团体的正式名称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过了片刻才道。 “你不说,我只好把那两条铁链再绑回去。”我毫不客气。 岳婷伶的目光终于转到我身上,只是那种凶恶的眼神对我从来不起作用,“长生会”她冷冰冰地慢慢吐出三个字。 长生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我听到了那个组织的名字,这个许子闻邱圆圆都不知道的信息,老子先得到了。 我当然猜得到这名字怎么来的,最初创建组织的人无非是以长生不死为终极目标,跟道家是一样的,只不过随着组织的不断发展扩大,越来越多怀着不同目的的人参与了进来,尤其是那种特殊病毒的出现,使组织的性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你们组织内真有人长生么?”我用讥笑的口吻道。 “长生有什么好,一直活着不累吗?”她回道,“鬼才想像你这样毫无价值地赖活着呢!” 我眼角开始抽动,真想立刻上去掐死这个女人,但我早已学会控制情绪,只又问道:“那个k呢,去了哪里?” “不知道,他去哪儿关我屁事!” “那么王大录那些人呢,现在我倒真要问一问,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关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那不归我管,我也没兴趣知道!”她边说边挪动身子,把脸转向沙发靠背,不再搭理我。 原来之前她只是在吊我胃口,其实很可能根本不知道王大录他们的现状,没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我反正是不死的,有的是时间和那个长生会慢慢玩,看谁耗得过谁。 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我关掉壁灯,经过一夜的折腾,说实话真的有点累了。 “累的话别硬撑,睡一会,我不会跑的。”岳婷伶还是面朝里,居然说出这种话。 我心里“切”了一声,搬过来一张椅子坐下,心里盘算着这一天该怎么过。 带着的食物和饮水喂她到明天足够了,何况即使不给她吃也饿不死。而这里有厕所,所以脸盆丢了也无所谓。 尽管夜里有点小风波,但至今为止一切看起来还马马虎虎算顺利,只是不知道岳腾隆那边怎么样了,他是真会想方设法把邓云落弄来交给我,还是又在耍什么诡计?对于这个独眼龙,我时刻提醒自己必须一万个小心。 这时岳婷伶竟然又打起了呼噜,我没想到一个人被捆成那样还能肆无忌惮地大睡。 我慢慢站起来走过去看她的侧脸,那上面现在凶相已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一种普通女孩脸上寻常的纯真,如果一个人第一次看见这张面孔,绝对想不到她会是一个邪恶组织的重要成员。 这个女孩子以前有没有杀过人,杀过多少人,干过多少坏事? 我轻轻叹了一下,岳腾隆当年抛弃了两个女儿,却独独留下这一个,真是不可理解。 狠狠伸了个懒腰,我终于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打小盹,她身上绑的是链子不是绳子,所以即使地上有那么多碎玻璃我也不担心。 但我控制自己的睡眠,每次等觉得要熟睡的时候就尽力睁开眼睛,几个来回之后,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 岳婷伶居然还在睡,人已经正躺在沙发上,嘴角还流着口水,莫非梦到了大鱼大肉? 我忍不住“嗤”了一下,昨天这时候,差不多就是我逮住她的一刻,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她的独眼老爸感受如何? 我心里不由一阵得意,可诺基亚里还是空空如也,给我一种岳腾隆已经放弃了这唯一的女儿、我爱咋咋地的感觉 一种忧虑瞬间涌了上来,要是这个姓岳的比我想的还冷血没有感情,或者把组织的利益放在首位不讲亲情,那该怎么办? 可就在这时,手机“嘟”的一下,他的短信传过来:人已到,不用等明天。 第179章 即将出征 “人已到,不用等明天。今天下午五点到指定的地点去,稍后给你地址。” 这就是短信的内容,可凭什么他定地址?我“呸”了一声发信回复,结果又发不过去。 这个岳腾隆发号施令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例外。 我非常不爽,这时岳婷伶舔舔嘴唇醒了过来,大概刚才那个“呸”叫得太响了。 “把我扶起来!”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个命令。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根本不站起来,冷冷道:“我想扶你的时候才扶。” “我要上厕所!”她瞪圆了眼睛。 我的拳头不由捏紧,真想把她鼻子打扁,可又不能发作,总不见得不让她方便。 于是我过去一把抱起她,到了后边的盥洗室,将人放在马桶上。 她的髋部当然没东西捆着,我解开绑住她右手的链条,道:“这次别再耍花招,否则以后你每次撒尿我都会在旁边看着。” 岳婷伶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我却不管她,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但耳朵却竖得很直,希望别听到她解链条的声音。 然而我在客厅站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冲水声,然后她叫:“好了!” 我知道这次不会有问题,走进卫生间把她扶起来推到水池边,“洗手”我命令道。 她“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会!” 把岳婷伶那只手重新绑好放回到沙发上,我过去打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过几个小时,这件事就将结束,当然我现在不会告诉她。 岳婷伶坐在沙发上,姿势看上去倒还规矩,我凝视着她,如果她穿的不是皮革黑衣而是白毛衣牛仔裤,如果她头发再长一些,眼神柔和一些,旁边还坐着小岩…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到底在想什么”我在心里嘲笑自己,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你是不是又想她了?”岳婷伶显然看出来了。 “关你什么事?”我立刻说。 她冷笑了一下:“你看上去完全不像多愁善感怜香惜玉的人嘛…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她经常用个大字开头的词叫你,是什么?” “关你屁事!”我有点怒了。 她却继续添油加醋:“她该不会叫你大怪兽?” 呵呵,居然只差一个字,我突然清醒过来,走过去凑到她面前,道:“你放心,我不会发火的,你爸他们别想探测到。” 岳婷伶脸上果然露出了失望,忽然张大嘴伸出头来,我早有准备一抽身子,她咬了个空。 这时院外的路上传来车辆的声音,岳婷伶马上高声尖叫起来,可只喊了半秒钟就被我一拳打晕。 我掏出手枪到了外边,所幸只是辆过路的车子,已经开远。 我回到屋内,她嘴角已经流出了血,我根本不在乎,拿出那块盖过枪的黑布把她嘴堵上。 既然你这么不老实,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我打开诺基亚,岳腾隆还没把地址发过来,难道又要耍什么花招,只提前一小时才告诉我? 岳婷伶斜歪在沙发上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嘴被塞住,立刻开始挣扎,喉咙里像发怒的猫一样发出低吼。 我盯着她冷笑:“对不听话的野猫咪只能这样。” 岳婷伶眼眸中又射出那种杀人的光,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岳晓含那种时而俏皮时而温柔的目光她是绝不可能有的。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片靠近她脸庞,道:“你要是再乱扭乱动,小心脸上留几条长疤,以后就别想嫁出去了。” 岳婷伶果然停了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过了半晌,终于无可奈何靠到沙发背上不响了。 整个屋子变得一片死寂,我也不再说话,站到窗前开始设想下午五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及对策。 岳腾隆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短短一天不到就把邓云落从外地弄了回来?他又会选什么地方和我交换人? 看看手机,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中午,我将两把手枪都拿出来,用布仔细的擦拭,一边回头瞅着岳婷伶,她根本不看我,目光只是平视前方。 不知道她脑子里又在盘算什么,对这个女人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这时诺基亚“嘟”的一声,我立刻看那条短信:下午五点到上林园去,你到达后我再告诉你确切地点。 上林园?我在脑中搜索记忆,猛然想起之前马三就是在那里被杀的! 什么意思,为何要选在那里? 我正琢磨,又一条信息过来:你可以回信,有问题说出来。 我立即打下一行字:从现在开始联络必须是双向,如果我发现又打不过来或回不了信息,立马宰了她。 发出这条短信后我有点洋洋得意,结果铃声响起,岳腾隆直接打了过来。 我接通后只听他说:“现在证明我女儿还活着。” 他的语调异常平淡,我走过去将岳婷伶嘴巴里的黑布一下抽出来,“现在你可以叫一声,只许一声。” 没想到她一下对着手机喊出来:“他有枪…” 第四个字没出来,因为她下巴已经让我捏住。 “对她客气一点,晓含的死不是我下的命令…” 我没等岳腾隆讲完就掐了线,都是一丘之貉,推脱什么责任? 黑布又塞进了岳婷伶的嘴巴,我一点也不可怜这个女人,如果到时候事情不顺利她爸使诈,我一定一枪崩了她。 我不肯定到时自己会面对对方几人,是只有一个被捆好的邓云落,还是一个布满杀机的陷阱,所以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武器。 岳婷伶那两把匕首没了,夏军冈好像从我身上搜去却忘了还回来。我走进后面的厨房,结果架子上只有一把布满灰尘的短刀,也不知多久没用过了,我抽出来在水龙头下冲了冲,虽然是不锈钢的没锈,但刀口却很钝。 不管那么多了,有一把是一把,我将刀子擦干插在后腰皮带上,用外套盖住,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到客厅把擦枪的布平摊在地上,扫了一些碎玻璃进去,手立刻被割开,可我丝毫不在乎 岳婷伶盯着我,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仿佛在讥笑我武器的简陋怎么跟他们斗,我装作没看见,把东西都收拾好。 接下来又是几个小时的等待,但这次我将心平气和,保持最冷静的状态去战斗。 第180章 花园里的交易 这次的出发,不仅仅是为岳晓含报仇,也为了弥补自己误杀日本女警犯下的错。 我摊开地图,上林园并不是一个特定的园子,而是城市西郊一大片区域,我打开岳晓含的手机,这里信号不好,我断断续续在网页上翻看那块区域的各种图片,再结合地图,揣测着最终交易的可能地点。 岳婷伶当然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活像只母老虎,除了一张脸,她和她的孪生姐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岳晓含如果被绑成这样,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了。 从这里到上林园,考虑到交通状况,开过去起码要大半个小时,而且我这种无证驾驶开到市区有一定冒险性,所以我决定从城市边缘绕过去,反正那里本身也是郊区。 转眼到了四点,我看了看手机,没有新信息过来。我把一切都装束好,从沙发上把岳婷伶提起来,保持同样的姿势太久了,她几乎站都站不稳。 我的确不怜香惜玉,扛起她就往外走,一边道:“路上规矩点,得到我要的人你就重获自由,可如果不老实,那就难讲了。” 岳婷伶死死地盯着我,我把她放到车后的地上,打开后备箱,这次出去自然不可能再让她享受后座。 直到箱门关起,那种愤恨的眼神才在我面前消失,她最好祈祷她爸别耍花活,否则,哼哼… 一路开过去还算顺利,交通远不像市区那样拥堵,四点五十分时我已经开进了上林圆地区,这时诺基亚来了短信:你应该正在开车,到上林园的时候走建设路,穿过几个红绿灯,然后在广林路左拐几百米可以路边停车,把车停好后发短信,我会告诉你去哪里。 我冷笑一声,立刻就在路边停了车拿出地图来看,老子可不会傻到穿那么多红绿灯,万一那一只眼匿名通知了交警局某某车牌的丰田里有被绑架的人质就麻烦了。 岳婷伶的公开身份可是奥弗兰化工用品有限公司仓储负责人的女儿,所以保险起见我必须找一条没有红绿灯没有摄像头的路过去。 好在路并不难找,只是出发前我得先去瞅瞅岳婷伶让她透口气,即使后备箱本来就不是全封闭的,我也得确保她无事,于是下车到了后边,选个没人没车经过的时刻打开箱门,原以为她看到我又会拼死挣扎,没料到这女人居然在打呼噜! 爱睡觉难道是岳家的传统么?她嘴巴被堵住发出的声音真是难听,我“呵”了一声又把箱门关上,就让她继续睡。 车子再度启动,在前边拐进一条小路,短短十多分钟就到了岳腾隆说的那个停车点。 这条广林路算不上大路,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拿出诺基亚发了条短信过去:我到了。 这里附近没有高层建筑,对方要安排狙击手很困难,但我还是不敢大意。 岳腾隆的回信几分钟后才过来:她在车上么? “在”我回复了一个字。 “把她带下车,到我告诉你的地点去。” 我看着这行字冷笑,下车拉开后车门,把后座和后备箱间的隔板拉下,然后掏出枪对准岳婷伶的脑袋,一边拨通手机。 我不等岳腾隆开口,就道:“你听着,没必要那么麻烦,我的枪现在正瞄准你女儿头部,天马上要黑了,如果在那之前你不把我要的人送来,那么太阳降下地平线的一刻,我就扣动扳机,不开玩笑。” “笑”字出口我就掐了线,天色早已开始变暗,离完全日落只剩几分钟,我倒要看看岳腾隆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的短信果然马上传来:你要的人就在前方几十米路边的花园里,被绑在椅子上没法移过来,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证实。 等天完全黑了再过去显然会很被动,于是我收起枪钻到前面驾驶座,路边除了这辆丰田并没有别的车停,我让车朝前滑了五十米左右,果真看到一个花园。 这显然不是私家园子而是个野花园,几棵树木挡住了入口,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我有点犹豫,无法肯定是否有诈,但到了此时已没有选择,岳腾隆这家伙,似乎总能主动控制局面。 我又钻回后排,岳婷伶当然早就醒了,我放下一边后座靠背,拽住链子把她拉过来,虽然天色已经很暗,我还是先张望了一下两边,确保没有行人走近,才打开门将她带下车。 她还是腿软站不稳,好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我不能冒险再把人扛在肩上,干脆右手拦腰将她提离地面,左手的枪对准她脖子,就这样一步步往花园内走去。 见分晓的时刻终于到了,我浑身肌肉绷紧,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旁边黑漆漆的树丛里面,也许正有枪口在对着我。 一小段路后,到了花园的中心,小空地中央果然有个人被绑着坐在椅子上,只不过侧对着我。 这个人被黑布蒙着双眼,嘴也和岳婷伶一样被堵住,天色很暗,根本无法判定是不是邓云落。 岳腾隆显然是要我自己上去证实,我深深吸了口气,握枪的手紧了紧,朝那里迈开步子。 我知道只要自己手中的枪口还对着岳婷伶,就算树木间有人瞄准我也不敢下手,只是我如果想知道椅子上的人是不是邓云落,就得抽出一只手来。 那个狡猾的独眼龙,好像一切都算计好了。 我慢慢转到了这个人面前,他当然没戴帽子,头上有一片明显的不毛之地,那正是邓云落的特征。 我先把岳婷伶放到地上,现在的她别说跑,连并着双脚跳都不可能,我迅速把枪换到右手指着她脑门,左手伸出去毫不犹豫一下把那层蒙在人眼睛上的黑布拉开! 没错,是邓云落这个兔崽子!我心里的愤恨顷刻涌上来,岳晓含中弹的那一幕瞬间占据了整个脑海! 可我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冲动乱了节奏。 虽然看清了他,但我拉开黑布的时候,正好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天地瞬间就漆黑下来,我仿佛看见邓云落笑了,他笑的时候身上绑着的那些绳子好像突然就被撑开,然后他一只手从背后倏然伸出来,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我! 第181章 夜幕下的危机 果然没这么简单,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但凡事情过于顺利的就一定有问题,好在这次我已经吸取了教训有了准备。 刚才的冷静帮了我,当黑暗降临的那一刻邓云落露出第一丝诡笑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当他的枪对准时,我的左腿早就抬起,他还来不及扣动扳机,枪已被我重重扫飞出去! 他腿上还有绳子,虽然只是假绑,但要解脱至少也要一两秒钟,就在这时间内我身子借势原地转圈,左脚支地右腿又反扫过去,结结实实踢在他头上。 邓云落闷哼一声就从椅子上撞下来晕过去,这时黑暗中“噗噗”两声,两颗子弹从树丛的不同方向射过来,一颗擦着我脖子掠过,另一颗却从后边击中了我左肩胛骨! 果真是有埋伏的,虽然穿身而过没打中心脏,可一阵钻心的剧痛还是霎那间蔓延开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我都蹲了下来,离岳婷伶的脸只有几十公分,黑暗中她的眼眸闪亮,只不过那绝不是善良的光。 我右手还握着枪,当然可以选择立即打死她,反正你岳腾隆耍花招串通邓云落想暗算我,老子当然不必再讲仁慈。 但我明白这时候她是最好的挡箭牌,所以只是将她一把拽起放在身前紧紧贴住,然后带着她不停摇摆身体,狙击子弹一般穿透力都极强,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有人再从我身后射击,也同样会把她打透。 “岳腾隆,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现在邓云落和你女儿都在老子手里,你敢再让手下的狗放一枪试试!”我咳嗽着道,手头已经有两个人质,主动权依然在自己这里。 我不知道岳腾隆到底在不在附近,但兜里的诺基亚只片刻就响了起来,我左手艰难地把它拿出来接通,每移动一寸都疼得很。 “现在你要的人已经到手,我让你出去,把我女儿放了。”他在那头说。 “放屁!”我骂道,“不讲信用的东西,现在我要把两个人都带走,你敢说个不字,我立刻崩了你女儿,你们打我多少枪都没用,老子死不掉!” 说完我像之前那样立刻掐断线,只不过左臂现在很难做大动作,怎么把两个人同时带出去呢? 我可以现在就打死邓云落,但心里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没有消音器的情况下枪声一定会惊动附近的路人,也许还有巡警。 “早知这样该带个枕头来”我心里嘟囔着,不过我也没忘记夏军冈的嘱托,可目前的状况下根本没法问话。 这样僵持下去显然对自己不利,我脑筋快速转动着,这时地上有了动静,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邓云落开始动起来,我立刻移动步子过去,猛地一脚又把他踢昏。 但一直这样不是办法,这时诺基亚“嘟”的一下,这次岳腾隆显然选择发信息,我其实根本不想看,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吃力地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短信写道:请让我女儿听电话,很重要。 他居然破天荒用了个“请”字,我心里一阵鄙夷,如果真那么心疼女儿,刚刚搞什么阴谋,太太平平交换人不就好了? 然后电话再次响起,我明明应该拒绝的,可岳腾隆的话像是有魔力似的,我竟然抬起了手臂把机子放到岳婷伶耳边,电话里岳腾隆叽里呱啦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等他说完断线,十几秒钟后又有条短信发过来。 我还是一边摇摆身体一边看,短信写着:你可以多留她一个小时,同时把你要的人带走,我保证不会让人攻击你,但你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呵呵,主动权果然还在我手上,但我不想也不能回复,现在打字太困难了。 我把诺基亚塞回兜里,直觉告诉自己这次那独眼龙不是在耍诡计。我左手在黑暗中摸索,忍着痛把岳婷伶小腿上的两条链子解掉,确保她可以慢走但不能跑。 但此刻我没法用这两条铁链绑邓云落,只是用其中一条在他脖子上绕了个圈扎紧,然后捅了捅岳婷伶的腰示意她朝外走,同时左手拽住邓云落的衣领,一起开始往花园外挪。 邓云落依然昏迷,体重也不算重,但我还是有种左臂随时会和身体脱离的撕裂感,可没办法,现在只能这样转移。 好在刚才那一脚我踢得很重,邓云落中途一直没醒过来,接近花园出口时逐渐亮了,外面的路灯照耀下我看到了地上有把手枪,刚才居然被我踢飞到这儿来了。 多把枪总是好的,我放下邓云落将这把左轮枪捡起来塞进后腰皮带。 白色的丰田suv依然停在那里,看上去没人动过,外边毕竟有路过的车辆和行人,相信岳腾隆一伙不敢胡来,只是现在有路灯照着,我怎么把这两个人质带上车,被人看见怎么办? 广林路并不是无人小路,时不时有人车经过,我不能总耗在这儿,无论是邓云落醒了,还是有哪对小情侣来花园幽会都会很麻烦。 岳婷伶从刚才开始就很配合没挣扎,显然是她爸的话起了作用,但此刻嘴里却咕咕哝哝发出声响,好像要说什么。 我短时间内第二次着了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这样把她嘴里的布拿出来。 我已经做好把大喊大叫的她再次敲晕的准备,没想到她只是猛喘了几口气,道:“把我解开,我们必须上车走!” 她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她大脑缺氧神经错乱? 岳婷伶显然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又道:“你没听错,至少让我双手能动可以开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的语气很急,不像在开玩笑,于是我第三次着魔,真的解开了她上身两条铁链。 她的手自由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并没立即解开自己身上其它的链子,反而像僵尸一样一跳一跳往车子蹦去。我蹲下来把那两条链子绑在了邓云落身上,由于有了右手,动作麻利许多。 说实话我现在很怕有行人看见我们这样惊叫然后报警,所幸这一刻只有车辆经过,人行道上却是空的,我把邓云落拽起带到丰田车旁,“你可以开车,但只要发觉你不老实,我在后面马上开枪。”我边说边把钥匙扔给岳婷伶。 她的身体突然就不软绵绵了,迅速打开车门,抓住方向盘两臂用力硬是把自己拖了上去。 我不想把邓云落放在后备箱,绝不能让他脱离我视线,刚把他推进后座,自己半个身子还在车外,岳婷伶就踩下了油门 我差点就栽个大跟头,好在反应还算快没掉下去。我把后车门重重关上,破口骂道:“你找死啊!”手里的枪对准了岳婷伶后脑。 没想到她根本不怕,只冷冷道:“绑好安全带坐稳,后面马上就会有人追上来。” 第182章 交火 车速一下就变快,为了防止她使诈,我把身体靠到座背上才回头。 车后面根本没有吉普,很远的地方只有一辆中巴,那个组织的人显然不可能开着客车来追。 我头刚转回来,旁边的座位上就传来“呵呵”两声,邓云落终于醒了过来。 只不过声音很浑浊,我伸出右手把他嘴里的布拔出来,“笑你妹啊!”我骂道。 “呵呵,你们跑不了的…” “的”字出口,我的右手已变成拳头,一下子砸了上去! 于是邓云落第三次昏了过去。 等等,什么叫你们跑不了的,为何不是你跑不了的? 我觉得自己下手太急了,但这么重的一拳估计他又得晕一会儿,于是问前边的岳婷伶道:“你听见他刚才说的了?是什么意思?” 岳婷伶只是“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我的枪口又对准她:“老子再问一遍,这兔崽子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岳婷伶只是淡淡吐出六个字:“你打死我好了。” 我发现自己好像一下没辙了,这时车子拐弯驶上一条大路,车速突然加快,明显已经到了超速的程度! 我猛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车后已经紧跟了两辆吉普! 我跟这种吉普车早就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清楚车上坐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只不过在繁忙的大路上,他们会不会开枪? “最好把枪还给我,我需要它。”岳婷伶道。 我只是不住摇头冷笑,这妞是不是真错乱了? 岳婷伶仿佛真能看穿我在想什么,道:“我很正常,既然不给我枪,那么真的坐稳了。” 于是车子的时速短短几秒内就过了百,她开始不停穿梭超越前方的车辆。 “这不是高速公路,你疯了!”我叫道。 她根本不回答,只是眼盯前方不停转动方向盘。 这是辆自动档的车,所以她两脚并拢也没关系,但能这样开也确实胆大,就算我猛开,也未必能开成这样。 前面有一个红绿灯,她抬手猛地拉下遮阳板,我们的车闯过去时恰好是黄灯变红的一刻,但后边那两辆吉普还是死跟了过来。 车后一大片喇叭声响起,我知道不妙! 果然只过了两个路口,警笛长鸣,一辆警车就从旁边冲了出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这下该怎么办? 只不过我注意到警车一出现,那两辆吉普就不见了。 我明白岳婷伶是故意把交警引来的,只是现在要怎么摆脱他们? 她却一点也不慌张,把车子开得更快,忽然就向左斜拐进了一条小路。 警车当然跟了进来,那警笛声越来越刺耳,只见岳婷伶一只手在旁边划拉了一下,也不知道摁了什么东西,两三秒内我隐约听到后面“啪”的一声,回头一看,那辆跟着的警车抖了几抖就慢了下来,车身也开始倾斜。 岳婷伶嘴里居然开始轻声哼唱起来,我叹了口气,当然明白她做了什么,现在我们不仅违规,还袭了警。 但袭警这种事,我自己不早就干过了么? 小路上的路灯很快就没了,路两边一片漆黑,前方也不知通往哪里,但我感觉岳婷伶是刻意往这条路上开的。 我脑海里其实早就充满了疑问,岳腾隆为什么不选个远郊空旷无人的地方做交换,偏要找个莫名其妙的路边花园? 如果我是他,即使提早弄到了人,也肯定会拖到最后一刻再进行交易,否则事情过于顺利难保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以那个独眼龙的智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越来越离奇了。 “我们去哪儿?”我终于问。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回答。 “你怎么一直没把身上的链子扯下来?又没有锁。”这一点我从刚才就奇怪到现在。 “争分夺秒嘛”她说道,“被绑着其实挺舒服,两脚并在一起开车也是种锻炼。” 我知道自己张大了嘴,这个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她说得没错,没过一会儿这条路就到了尽头,两边黑压压的没有建筑物像是荒野,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有亮光在一闪一闪,还有引擎声。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架直升飞机! 岳婷伶把车刹住,这才解开身上的链条,“车归你了,再见!”说着打开车门就跳下,笔直朝那里的直升机奔去。 我脑子里一片懵逼,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开阔地的另一端突然有枪声传出,有车子从对面的方向疾驰而来,车上明显有人在向直升机射击! 然后那架直升机就拔地而起,机舱内有火光闪亮,“噗噗”声响起,地面开来的车身上顿时火星四溅,显然飞机上也有人在还击。 直升机越升越高,显而易见没法再等岳婷伶了。 她忽然就刹住脚步,前面的地上隐隐有土花溅起,对面的人发现了她,开始往这个方向射击! 我立刻身子前倾关掉车灯,看着她狂奔回来,这时口袋里的诺基亚响了一声,我打开一看,只有四个字:照顾好她。 我向车窗外看,直升机已经远去,不由“嗤”了一声,刚把手机塞回去,突然“啪”的一声,挡风玻璃已经被一梭子弹击碎! 旁边的邓云落一下子就被震醒过来,脸上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说过你们跑不了的…” 他的话就此打住,因为我已经抓住他脖子上绕着的链条两头开始用力。 他舌头立即吐了出来,眼珠子也慢慢像死鱼一样凸出,但我还不想他那么容易死,把手松开,他脑袋一歪又晕厥过去。 子弹还在不停往这边射过来,只不过黑暗中那些人不确定车子的具体地点所以有些胡乱射击,岳婷伶打开车门上来,发动机本来就没熄火,她拉到回车档,刚想踩油门,我上前一把按住她:“倒一百米就停不许跑,后面可有警察!” 她喘息着点了点头,我现在没法问什么,只是掏出银色手枪给她,然后从车座底下抽出那袋碎玻璃,开门就跳下了车 今夜是多云的天气,时隐时现的星光下,远处有晃动的人影在边射击边靠近,不用说,是为岳婷伶来的。 我猫着身子前行,等最前边的几条人影离得很近了,突然看准了右臂用力,把手上的碎玻璃袋扔了出去! 第183章 小路尽头的搏杀 包玻璃的布本来就没扎紧,在空中一下散开,那些碎玻璃像不规则的匕首一样朝那些人洒下去,我立刻就听到了惨叫声! 然后我身形像豹子一样窜出去,一边掏出邓云落的左轮枪射击,结果一扣扳机,没动静! 我一连扣了几下,根本开不了火,可我明明记得转轮里有子弹的。 我靠,真他妈见鬼了!这时有个人看见了我,从地上爬起来端枪瞄准,我已冲到离他只有几米,身子突然飞起,双腿朝前猛踹,一下踢在他前胸把人踹飞出去! 他撒手扔枪,我右臂一划拉就将这把ar15接住,然后往左一抡,把一个正捂着眼睛想爬起来的家伙砸倒,右边同样有个人在起身,我不等他站稳,反手又一砸,枪托敲在他头上,这厮立刻再度趴下。 说实话我并不想杀人,至少不想杀这些戴着黑口罩蒙着半张脸的喽啰,但对面一排子弹打过来,其中一颗击中了我左肩,那正是刚才伤处的正前方,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子弹从后面肩胛骨上的伤口穿出去! 我明白自己的左臂暂时彻底歇菜了,这一枪完全把老子的火气激了起来,我再也不管那么多,右臂持起步枪朝着前方有火苗的地方猛烈开火,就像当年史有义在阵地上狙击日军干的一样。 我虽然远非神枪手,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没问题的,对面的惨呼声一阵阵传来,我杀红了眼,直接冲进他们的队列,离得远的开枪,离得近的就用枪托砸。 突然后腰一阵剧痛,有个家伙在后边用刀捅我,我反手一枪托把他脑袋砸开花,但前面马上又中了一枪,伤口在右腹。 我忍痛拔出腰上的匕首扔过去,直接刺入开枪那人的咽喉,但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苦战,如果头部或心脏中枪,那就没戏了。 就在这时“砰砰”两声,离我左右最近的两个人应声而倒,我一回头,岳婷伶就在我身后二十米的地方单膝跪地瞄准。 “回去看着邓云落,别让他跑了!”我冲她叫道,链条毕竟不是绳子,结没法打得很紧,所以必须一直看着。 “凭什么要听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是精准的两枪,送对面两个人上了西天。 我周围的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可开阔地对面又陆续停了几辆车,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冲过来,我干脆扔了手里快打空的枪从地上捡起另一把,朝着那边车灯光处就扫过去,但边打人已边开始回撤,我虽然不死,可没法对付那么多人。 岳婷伶也从地上捡起把步枪开始往回跑,忽然冲我叫道:“小心后面!” 我没有回头,听声音知道有个没死的家伙爬起来想暗算,我把枪带挂在脖子上,右手从皮带上抽出那把厨房钝刀,“嗖”的一下刀子朝后飞出去,然后一声“啊”传来,那人重新“扑通”栽倒。 岳婷伶眼中露出惊讶,显然没想到我这么会玩刀。 远处射过来的子弹越来越密集,所幸我腿上没伤,和她一起猛跑到白色丰田那里跳上车,车子刚才已经被她掉转头,立刻朝前疾驰而去。 我坐上位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邓云落再一次敲晕,这家伙居然已经自己解开了一条铁链! 对这厮我丝毫不手软,每揍他一次,都是对岳晓含的告慰。 但我刚把链子重新绑好,突然感觉身体虚起来,低头一看,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刚才愤怒之下显然太冲动,完全没必要冲到那么前面找抽,就算是不死的身体,失血过多也是很麻烦的。 好在自己的意识并没有模糊,我费力地把沉重的枪从头颈上摘下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喘着气问。 “还不够清楚么?”她说道,“有人要杀我们”。 “是你们组织里的内讧么?”我又问。 这次岳婷伶没有回答,因为前方远处警灯闪烁,看上去远不止一辆警车朝这边开来,我叹了口气,这次应该不是交警而是刑警了,躲不掉的终归躲不掉。 这时车速突然减慢,朝右边拐了下去。 拐下去的并不是另一条小路,充其量只是一条宽一点的田埂,岳婷伶把车灯关掉,借着微弱的星光慢慢朝前开着。 我回头看向后面,那些警车闪着灯离岔口只有几十米了,追进来是明摆着的事。 “早被他们看见了,还是开灯,陷进旁边的泥里就麻烦了。”我说道。 岳婷伶点了点头,前灯再次亮起,车速也立刻快了起来。 今晚虽然不是大风天,但迎面的风直接穿过空空如也的车前窗刮进来,还是让人异常难受,但这种冷风却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有两辆警车追了进来,另两辆却沿着小路开过去,显然刚才枪声大作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心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那个组织如果来不及撤走那些伤员和尸体的话,是不是这次就要正式彻底地暴露了? 邓云落这次醒得特别快,大概身体对昏厥产生了抗体,我不顾虚弱的身体一把揪住他衣领,道:“王大录他们在哪里?” 邓云落瞅着我身上的血迹,嘴角露出得意,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他们?” 我手抓得更紧,一字字道:“老子再问一遍,他们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邓云落被我揪得呼吸有些困难,“也许死了,也许变成了试验品…” 他或许真不清楚,但岳腾隆没理由不知道,我先前其实就该问的,于是拿出诺基亚发了条短信:你们上次从郊区大院里抓的人在哪儿? 结果发送失败,我不禁“呸”了一声,这个独眼龙就这么跑了,还让老子照顾他女儿。 原本是来交换人的,现在却要带着人质跑,短短几个小时内,整件事情变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了,好在杀岳晓含的凶手终于落到我手中。 我慢慢放开邓云落,又问道:“你杀我女友,是不是为了让我以为是岳腾隆下的命令,好让我报仇杀死他?” “你说呢?”他再次诡笑。 看来那次他不仅是在报私仇,也是在执行命令,所以我马上道:“让你开枪的是谁?” “呵呵,你杀了我好了…”邓云落显然不肯回答。 警车还跟在后面,但岳婷伶始终领先他们稳定的距离,在这种田埂上玩追车真是可笑透顶。 “一定是金先生”岳婷伶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金先生是谁?”我问。 “长生会中国分部的总负责人”她说。 我立马转向邓云落:“她说的对不对?” 邓云落慢慢道:“就算是又怎样,你连岳腾隆那个半瞎子都斗不过还想找金先生?” 这显然把我和岳腾隆都侮辱到了,岳婷伶咬着牙道:“姓邓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邓云落好像根本不在乎,道:“不信,因为旁边这个人一定想亲手杀了我。” 我心里一下起了杀机,真想现在就动手,可就在这时底下“啪”的一声,后车胎被子弹打爆了! 第184章 逃亡之路 车身猛地抖了几下,好在还是被岳婷伶控制住,只不过车速一下慢了下来。 “为什么不撒钉子?”我问她。 “撒光了”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 我无语,后边的警车越来越近,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速度再慢一点”我说话的时候已经放下车窗,右手拿起步枪身体摇晃着探出车外,枪口瞄准了后边的警车。 我不能用那把格洛克,一来准星不够二来用警枪打警车只会让邱圆圆那个神秘同僚处境更加艰难,我也不想用岳婷伶的枪,那种女式手枪能打多远都是问题,而我不能等警车靠得太近再打,那样自己中枪的概率也会大增。 反正已经不是头一次干了,我只祈求老天让我不要射失,也别伤了警察。 我尽力保持身体平衡不让手抖得太厉害,等前头那辆警车离这里不到五十米了,瞄准前胎的位置就扣动扳机,那车前灯耀眼我根本看不见轮胎,只能照着大概位置连发几枪,希望至少有一发能命中。 结果警车底下立刻也传来“啪”的一声爆响,显然被打中了,车身瞬间就横斜过来,然后被后面那辆警车撞上! 我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要虚脱,可就在这时,身后猛地挨了一脚,准确说是并拢的两脚,步枪立即脱手,连人都几乎掉下去。 我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咬着牙一脚就踹回去,邓云落果然“啊”了一声,但不肯放弃身体在车里挣扎乱撞! 车子还在往前开,岳婷伶要控制平衡不让车掉到旁边的田沟里去,自然抽不出手,邓云落的头又顶回来死命不让我把身子收进车内。 我的内心霎那间就充满了怒火,眼里血丝瞬间涌出,这个时候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砰”的一声巨响,车身一震但马上又静下来。 我手里的格洛克17冒着烟,身体后面也没了动静。 邓云落就像那时的高明泽那样大睁着双眼瘫倒在座位上,胸口的枪洞不停往外“泊泊”冒血,这个杀害岳晓含的畜生,让我送下了地狱! 我整个人回到车内,在他身上搜了搜,还是像上次那样没有手机,又摸了摸他后背,没有伤口,近在咫尺子弹居然没打透留在了他体内。我打开那边的后车门,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我知道警察很快就会发现尸体,还有他体内的子弹,邱圆圆托付我的事算是完成了。 “你不该现在就杀他的,我们本来可以问出很多事来。”岳婷伶道。 “问个屁!”我依然怒火难消,“这杂种罪有应得!” “平静下来”岳婷伶淡淡又道,“不然会被他们探测到的”。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何况身体很虚,想不安静下来都不行。 “再开一段路换备胎”我说道,“公安的增援很快就会过来的”。 “没用了”没想到她这样说,“油快没了”。 擦!早知这样下午出来的路上就该去加油的,可谁他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车子就这样一瘸一拐往前又开了一公里,也许只有八百米,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我们离爆胎的警车至少也有几千米了,但这种距离根本不保险,必须走得更远,“下车”我说道。 岳婷伶却没有动静,还是坐在位子上。 “怎么了,难道舍不得你的车?”我讥笑了一下道。 “你下车,帮我一下…”她用很慢的语速说道。 我已经觉察到了不对,立刻从车上下来往前两步拉开前车门。 岳婷伶一口气好像完全松了下来,绵软无力地瘫坐在位子上,我拿出岳晓含的手机打开,借着光一看,她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显然是被冷风吹的,我手机再往下一照,她屁股底下全是血! 我突然明白过来,驾驶座上全是碎玻璃! 这个女孩子,居然一点不显露扛到了现在。 也许她刚才坐上去时太急忘了观察,可她的忍耐力已经明显超出我的想象。 我把手机塞回兜里,“我背你”自己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背过身右臂奋力把她划拉过来趴到我背上,“我左臂现在没用,所以你扒紧了。” 副驾驶座上还有把ar15,但目前状况下只能放弃。 眼前这条田埂出了奇的长,两边显然是一望无际的大片农田,遥远的地方隐隐有星光点点,那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农舍。 只不过我们现在这副样子能去敲谁家的门? 我自己也极度疲软,虽然伤口的流血已经停止,但每跨出一步,全身都撕心裂肺的疼,要恢复显然还要很久,可我没有选择,只能咬牙强打精神,一步步朝前走去。 也许有别的选择,我明明十分憎恶这个女人,完全可以抛下她自己走的,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背着她? 岳婷伶嘴里竟然又哼唱起来,尽管走调得厉害,但说实话我很惊讶她到目前为止的表现,这个女孩子跟岳晓含,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天上的云逐渐散去,星空下一个不死的怪物背着一个跟他逝去的女友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在一条漫长没有尽头的田路上走,这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所幸现在是夜里,夜幕可以掩盖掉许多事,只是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时,我们两个会在哪里? 田埂后面没有动静,不知道那两辆损坏的警车怎么样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车没油了,也许认定我们在几公里外换好备胎继续逃跑,怎么追也追不上了。 只不过明天警方封锁相关区域展开大搜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那时…唉,到那时再说! 在太阳还远未升起的半夜,我蹒跚着走到埂边一间挂着瓜藤的小木屋,这里是一大片瓜田,木屋应该是农户用来看瓜的,只不过现在早过了收获季节,屋子里应该没人。 我知道不休整的话随时可能倒在地上,于是艰难走下田埂到了屋前,万幸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 我打开手机照了照,正如我所料,里边是空的。背上的岳婷伶从刚才开始就打起了呼噜,有时候我真是不懂她,如果我屁股上插着那么多碎玻璃,一定睡不着的。 手机光亮所到之处,连一盏灯都没有,但一张破矮桌上却放着烧剩下的半截蜡烛,旁边还有火柴 所以很快屋内就有了些许真正的亮光,没有床,地上只铺着张布满灰尘的席子,我把岳婷伶慢慢放下让她趴在地上,然后把席子拿到门口抖掉那些积灰。 然后我就听到岳婷伶开口对我说道:“把我放到席子上,帮我把碎玻璃拔掉。” 第185章 似曾相识 她的话一下子问得我语塞,我的确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一路把这个女人背过来,那时我明明可以抛下她自己跑路的。 难道仅仅因为岳腾隆说的那四个字? “讲不出了?”岳婷伶嘴角微微上扬,“其实很简单,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和她一样么?” 这真的是一击致命,我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不正是这个吗? 我只好收起手机看了看天,然后长长吐出口气:“凌晨四点,准时出发。” 我没去看她的反应,想必得意得很,这个一开始我认为是暴烈性格直肠子的女孩,原来花花肠子那么多。 回到屋里时,半截蜡烛差不多要点光了,但在火苗熄灭前,我却瞥见一个角落里挂着件雨披。 雨披当然是瓜农用来遮雨的,平时就挂在这里,好极了,这倒是遮住带血衣服的好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一片漆黑,我倚在墙上闭目养神,其实脑子里又在放幻灯片,这几天发生的每一幕都一格格倒放回去。半梦半醒中我感觉这个自己憎恶到极点的漩涡,正一点点把我拉进它的中心,突然,一只手从中心伸了出来! 我立刻就伸出自己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岳婷伶伸到一半的腕子。 “我…我只是想提醒你,四点快到了…”她显然被我捏疼了。 我的左臂从大约一小时前就开始缓缓恢复知觉,我抬起它,用左手抽出挂在前胸的羊脂玉摸了摸,道:“你的目标是它?” 岳婷伶好像一下子泄了气,居然一把甩开了我,“一块破玉有什么好看的!” 黑暗中她的眼眸闪着犀利的光,犀利里顺带着一丝贪婪,“那次你和k演双簧,为的不就是它么?”我直接点了出来。 岳婷伶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些伤显然没大碍,“那是我爸要干的,我才不稀罕呢!” 她虽然这样子讲,眼角却好像还是瞥向这里,“那个姓郭的老秃子说这玉会照射强光,所以我爸来了兴趣。” 这些当然是我早就知道的,“这是我的东西,至少几百年前就是了,任何试图弄走它的人都会遭报应,看看你父亲现在的状况。”我说道。 岳婷伶立刻沉默下来,我看到她头的轮廓靠到墙上,干脆问道:“前两天你们还好好的,怎么昨天突然就遭遇了变故,之前有预兆么?” 她慢慢晃了晃脑袋:“在长生会里,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每时每刻情势都在发生变化,所以早就有了思想准备。” “你父亲不应该是那个金先生的得力下属么,他为什么要除掉自己的左右手?”我问道。 “组织高层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就算我是岳腾隆的女儿,他也不会轻易跟我说,这是公事。” “公事不肯说,那么私事呢?” “你什么意思,什么私事?”她不解地问。 “比如当年他为何留下了你却抛弃了你的两个孪生姐妹”我直接说了出来。 岳婷伶再度沉默下来,这次时间长得多,我知道她一定在回忆什么,没有去打扰。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道:“我问过。” “结果呢?”我马上道。 “挨了他一记耳光”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岳腾隆做出那种事,而且绝不许别人提起? “好了”她突然站了起来,“真可笑,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么多?” 我早就猜出她没什么朋友,平时看上去高冷少言凶巴巴,一旦碰到时机话就会多起来。 所以我笑了一下:“你不来打我玉的主意,就不用讲这么多了。”边说边掏出诺基亚打开,电量只剩一格,时间是三点五十分。 事实上岳晓含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充电器没带出来,从现在开始这两个机子只能用来看时间。 我也缓缓立了起来,拍拍衣裤上的尘土,“差不多了,走,在天亮前走得越远越好。” 于是田埂上多了一个手握雨披全身血迹的男人和一个全身黑色铁锈斑斑的女人。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长的田间路了,也许是多年来一段一段接起来的。我突然把雨衣披到身上,“你冷吗?”她问我。 “不冷,就是想让手空着。”我说道。 “不冷的话给我穿,我冷。”这女人真会见缝插针。 “不给”然而我连一点缝隙都不给她。 “刚才还说你不错呢”她好像有点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一下怔住,脚步也慢了下来,很久之前的某一刻,岳晓含好像也说过这句话。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句,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岳婷伶显然注意到了,“怎么,这样就不高兴了?” 我又让脚步快起来,道:“我不是男人,不是普通的男人,我是千年妖怪。” 岳婷伶本来在我身后,一下就窜上来,“你真的活了有一千年?” “也许还不止”我淡淡道,其实是肯定不止,“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妖怪,错与不错都无关紧要,他本来就不该和普通人接触。”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哪里够格做妖怪?”岳婷伶看着我道,“你不会飞不会变也不能一下消失,除了活得久点也没什么道行嘛!” 迎面一阵寒风吹过来,她不禁缩紧了身子,我叹了口气,把雨披脱下来往她面前一递,“着凉了可没处买药去”。 其实我也知道一件薄薄的雨衣穿和不穿没什么区别,岳婷伶却毫不客气一把抓过去披在身上,一声谢都没有,只是道:“看来你外表和内在完全不同呢!” 我只轻轻“哦”了一声,完全没兴趣再听她说下去。 岳婷伶却接着道:“外表冷峻的男人,骨子里却柔软得很,也许还敏感多疑,当然,必要的时候也会很冷酷。” 这次我完全停了下来,又是似曾相识的话,难道是岳晓含附在她身上么? “怎么了,我说对了?”岳婷伶脸上露出得意,“那天在实验室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觉得你是这样的男人。” 她的步伐并没停下,转眼已在我前面十几米,我只好迈开腿跟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组织里有些人对你不屑一顾,有的人却一直想抓你去研究。” “岳主任呢,他属于哪一类?”我问。 “你猜呢?”她反问。 说实话我猜不出也不想猜,她见我不回答,又换了个话题:“不过不管你是不是妖怪,我妹妹眼光还真不错呢!” “你怎么知道她是你妹妹?”我不禁问道。 “姓岳的主任说的,其实姐姐妹妹都无所谓,反正前后只差几分钟不是么?”她忽然把双手伸向天空,“逃亡的感觉真好呢,自由多了!” 我“切”了一声,道:“等过会儿天亮,就没那么自由了。” “你认为昨夜你向警车开枪的时候,警察有没有看清你?”她问。 我摇摇头:“我倾向于没有。” “他们显然也没看见我”她说,“所以自由没那么容易失去”。 “但他们有了那辆车,车座上还有你的血,很快就会查到你的信息。” “放心,那是辆套牌车,查也查不到我头上。”岳婷伶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至于血迹,我可是个根本没档案记录的黑户。” 第186章 早新闻 这话真是出乎意料,不是指套牌,而是岳婷伶居然跟我一样,原来她没有公开身份,是个黑户! 我们现在竟然有了一个共同点,我和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女孩,从法律意义上都是不存在的。 但我至少还有张做成有效的身份证,她呢? 岳腾隆这个混蛋,抛弃了两个亲生女儿,剩下一个连身份都不给报。 我突然觉得他的直升飞机应该从天上掉下来,一了百了。 同时自己有了种感觉,这次他们内讧的事,很可能跟上次我刺杀那个日本女卧底警察有关。 天边出现了第一丝曙光,我决定等天色再亮一些的时候就把雨披拿回来,绝不能让人看见我衣服上的血迹。 如果昨天半夜里增援的警察发现了那辆丰田车,那么肯定知道我们走不远,也许现在已经开始在我们后面搜索。 我回头望了望,昏暗中似乎没有动静,但前方某处,却有可能已经设了关卡。 “前面有路”已经半天不说话的岳婷伶突然道。 我立刻向前看,田埂终于接近了终点,尽头处是一条乡村公路,隐约有灯光闪烁车辆在行驶。 太阳还远未升起,我拿出诺基亚瞅了瞅,快到六点了,我们居然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两个小时。 岳婷伶捂了捂肚子,我知道她饿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长时间不吃不喝,何况是在如此疲乏的情况下。 “我还有点钱”我说道,“等走出去就找个地方买吃的,也许那条路边会有乡民摆的早摊…” “嘘—”岳婷伶倏然猫下腰,示意我打住,“前面有人”。 我也立即弯下身,我们离那条公路已经很近,路口赫然摆着拒马,那些闪烁的灯光,根本就是警灯! 很显然,这条长长的田埂路两端都已被堵住,很快警方就将开始地毯式搜索。 “下农田”我说道,其实岳婷伶已经在往埂边走。 我们潜进田里,好在是旱田没有烂泥,否则一定够呛,但谷物却很矮,我们必须把身体躬得很低,才能确保不露出头。 秋风瑟瑟谷物摇摆,我们有三把手枪但只有两把好使,我的左臂还没完全恢复,她饿着肚子接近精疲力竭。 我打开岳晓含手机的指南针,我们昨晚一路向西,现在显然在开阳的西面,要回到市区必须往东走,也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岳婷伶已经察觉了,道:“你是不是想回市里?” 我点了点头:“既然没暴露,当然可以回去,只要路上不被警察盘查抓住,到了市里换了衣服我们就安全了。” “到哪儿换?我们这样子接近有人的地方一露面就完蛋了。”她说。 “人为财死知道么?”我讲道,“有人会为了双倍价钱做任何事”。 岳婷伶一脸疑惑:“是谁,你朋友?你有朋友?” “不是朋友”我笑了笑说,“朋友怎么可能收两倍钱?但有人投资赔本丢了老婆,所以现在只认钱。” 我掏出诺基亚摇了摇:“电量只够再打一个电话,等到了安全有确切标识的地带,我就打给他。” 岳婷伶不再说话,她当然不是铁人,我看得出她已经走不太动,但还在咬牙坚持。 这个女孩,即使说着平常话的时候,眼神也丝毫不带温柔,她的坚强和韧劲绝不是一般女孩子能比的。 别说我不想再背她,即使想也不能,否则我们就明显高过谷物了。 躬着背长时间走路实在吃力得很,太阳已渐渐升起,再也没有夜幕做掩护了,如果警方派出直升机在上空盘旋,我们暴露是铁定的事。 好在这一片农田终于走完,我们快速穿过一条小埂,埂的另一边种植的谷物明显要高一些,我们至少不用驼背成原先那样。 “歇一下”我停下说道。 “你累了?”她问。 “不是为我”我回答。 “你以为我不行了?”她“哼”了一声,“离我倒下还早得很呢!”说话的时候脚步却也停了下来。 我知道她是在硬撑,道:“如果你真的倒下,我不会再背你起来的,所以还是歇几分钟的好。” 她听到这话立即鼓起了腮帮子:“谁要你背,一次就够了!” 我不想跟她斗嘴,这时诺基亚一声“嘟”,我拿出来看,是左衣柔的号码。 短信显然是许子闻发过来的,只有两句话:你在哪儿?看有关奥弗兰仓库的早新闻! 我心里一惊,索性坐到地上,打开岳晓含的手机,这里信号极差,网页扫了半天,才出来几条新闻。 我打开其中一个,又等了很久,文字才出现:突发新闻!昨夜本市北郊工业园区奥弗兰化工用品有限公司原料仓库发生大规模爆炸,已造成多人伤亡,据悉这是该仓库四年内出现的第二起重大事故。市府领导已会合各部门成立专案组,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之中,该仓库岳姓负责人目前下落不明… 手机被岳婷伶一把抓过去,她早已蹲下,显然也瞄到了,一边看一边手在抖,“怎么会这样…”她喃喃着。 我把手机拿回来关掉网页,起身问道:“你们在那个仓库里,到底搞什么秘密项目?” “与你无关,走!”岳婷伶边说边起来迈开步子,速度比刚才快多了。 我当然立即跟上,又故意道:“是不是在地底下挖什么?” 她浑身一震,突然停住,回过头盯着我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却只是笑了笑没停,一下就超过她:“与你无关。” 岳婷伶追上来一把抓住我肩头,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晃了晃就甩脱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我瞎猜的,什么也不知道。” “撒谎!”她再次追过来,却又忽然蹲下身,把浅色的雨披盖好 天空中终于传来直升机的声音,我当然也立刻蹲下,只希望随风摇曳的谷物能帮我们遮掩。 直升机直接就从上方飞了过去,显然没有发现我们,等轰鸣声远去,我才长出了口气,和她慢慢起身继续往前走。时间差不多已经是早上七点,我不懂农业,但愿现在是农歇期,不然碰上来田里干活的农民就麻烦了。 第187章 远超想象 岳婷伶身上的黑色在夜里是最好的掩护,但在白天却正好相反,所以雨衣只能让她继续披着。 这一片农田很快也到了边际,田埂那边又是另一块田,我们就这样时高时低艰难前行,一连穿过好几片农田,终于来到又一条乡间路,但比刚才那条小得多,是灰土路,有两辆拖拉机正慢吞吞开过去。 然而最关键的,灰土路的对面不再是农田,而是什么都没有的荒地,完全一览无遗。荒地再过去倒是隐隐有树林,但离得很远。 我们在离田地边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停下,灰土路上并没有警方的痕迹,但我很犹豫,目前为止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走过那么多片农田连一个农民都没撞到,可运气不会一直环绕在身边。 如果我们出去,要是公安在哪里有埋伏怎么办,要是那架直升机飞回来了怎么办?我们完全没地方躲。 而且两个人这副模样被人看见,傻子都会知道我们有问题。 “你还等什么?”岳婷伶道,“不能往前走了,拿我妹妹的手机查出现在的方位,然后叫你口中的那个爱钱鬼来接啊!” 这个我不是没想过,我不担心计呈亮不来,但万一他来接我们的时候被公安撞见,就等于卷进来了。 “坐下休息一会儿,再仔细琢磨琢磨。”我说着真就坐了下来。 岳婷伶却有些沉不住气,蹲下身道:“多拖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这里是农区的边界,警方肯定会把这里当包围线的!” 说实话我觉得这一点很奇怪,昨晚的事出得那么早,按理警方早该封锁这条灰土路了,可为什么连一个警察的影子都没有呢? 我忽然明白过来,一定有望远镜在远方观察这条路边的所有农田,就等着我们钻出去! 附近的农民很可能昨夜都得到了通知,凌晨不要出来干早活,以免被嫌犯挟作人质,而刚才开那两辆拖拉机的,几乎肯定是便衣公安。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他们就在等待我们自投罗网。 岳婷伶也慢慢坐了下来,从她的眼神里我清楚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现在该怎么办?”她低声道,“你反正死不掉,可我要是和警察对着干,一定会被打成筛子的…” 呵呵,问我怎么办,我根本没主意。就在这时,身后远处隐隐传来狼狗的叫声,警方不仅搜查了那辆丰田,很可能还搜索了我们待过的小屋,让警犬闻过后就顺着味道追了过来。 自己又一次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刻,这回估计真的要歇菜了! 岳婷伶狠狠喘了几口气,眼神由恐惧慢慢变成冷酷,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又出现在指缝里,另一只手掏出了银枪,显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她这样做无疑是飞蛾扑火,但我也无计可施,虽然不会死,可落到警方手里,以后就铁定成为研究对象暗无天日了。 身后的谷物终于快速向两旁折开,一条体型健壮的大狼犬扑了出来,岳婷伶身体上扬就想迎上去! 我却一把死死摁住她,因为突然发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地方,那条警犬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我们。 它仿佛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然后又跑到前面冲出农田,对着灰土路两侧狂吠不止! 我和岳婷伶都一脸懵逼,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我没觉得身体有异样,除了前胸在发热。 贴着我前胸皮肤的只有那块玉,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 上次玉放光时我胸口也有那种热感,这次玉没有发光,却让我们隐身了! 我把岳婷伶一把拉过来紧紧抱住以减小两人所占的面积,然后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因为又一条警犬窜了出来,只不过是被牵着的,后面跟着三个戴着蒙脸头盔穿着防弹背心全副武装的特警。 正如我所料,不管是人还是狗没有一个能看见我们的,然后我听见其中一名特警打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大概意思是没发现嫌犯,听候指示云云。 再然后他们就牵着警犬沿着灰土路朝远处跑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情况,毕竟昨晚枪战打斗里远不止我和岳婷伶两个人,谁也不知道那个组织有没有走散的人正在被追捕。 无论是我还是她,此刻都仍旧处于懵逼状态。我确实不知道这块羊脂白玉戴了多少年,上次那段三国时的经历在梦境里重现时,我完全没去注意那时候脖子上是不是已经挂了这块玉。 也许历史上这块神奇的白玉已经用类似的方式救过我,只不过自己早就忘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婷伶慢慢推开我,目光死死地盯在我胸前,玉在里边她看不见,她只能看见细细的链条,但显然意识到了怎么回事。 “你还觉得这是块破玉么?”我问道。 岳婷伶没有回答,突然身体靠后双手捂住脸,几秒钟后又狠狠捏了自己一下大腿,疼得一哆嗦,然后睁开眼喃喃着道:“原来不是梦…” 我笑了笑道:“说过我是妖怪,可以一下变没的。” 岳婷伶手里的枪和匕首早就不见了,动作真是迅捷得很,瞄了我一眼道:“有本事把玉拿出来放到一边,再变一次试试?” 我瞪着她:“刚刚救了你的命,说话最好不要那么损。” 岳婷伶抬头看了看天,道:“我真的开始怀疑人生了,当我最初知道有你这种人存在时,还以为他们在耍我,今天看来,是我们这些凡人太孤陋寡闻了,这世界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你明白就好”我说道,“你们组织一直在研究的那种病毒,不也是超出寻常的东西?” “然而听说你这种人的血就是那种病毒的天敌…”她叹了口气,忽而又问:“那么你的天敌是什么?” 我双手一摊,我有没有天敌有没有克星?自己完全没想过这问题 即使有,我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假如真的有,我倒希望它尽快出现,结束我这漫长而无趣的人生,让我去那个世界和岳晓含重逢。 只是现在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我们就这样走出去,是不是还能继续隐身? 第188章 孤注一掷 我知道特警短时间内不会再回这里来,但在无法确保是否继续隐形的情况下显然不能冒险出去。 我突然有了主意,拿出岳晓含的手机给岳婷伶,道:“你退后几米,然后给我拍张照。” 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退到离我大约五米处,把镜头对准我摁下按钮,“咔嚓”一声,然后回来把手机递还给我。 我打开相簿,这张最新的照片已经存好,照片里我衣衫凌乱像个傻瓜一样蹲坐在地上。 可我不死心,又对着岳婷伶也拍了一张,结果还是一样,我们短暂的隐身时刻已经结束了。 这时手机提醒电量已严重不足,我咬了咬牙,打开百度地图查看我们的位置,目前正处于一个叫西彭桥的地方,离开阳市区大约十六公里,想回去,只有沿着灰土路一侧走到先前那条乡村公路然后往东,再上通往市区的大路,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如果还是隐身,一小时走四公里的话四小时就能走回去,可惜我控制不了羊脂白玉,它好像有独立的意志,自己决定何时救我。 目前为止我知道这块玉能放强光,能储存佩戴人的记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当然还是它竟然可以把人变透明,还有没有别的超自然功能?这块白玉究竟是什么东西? 岳婷伶也瞄到了照片,干脆又坐下来,道:“不隐形了,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等天黑?” 我把手机关掉塞进口袋,刚才被羊脂玉救了一命,但我们其实依然在独木桥上进退两难。 现在才天亮不久,待上超过十个小时等天再次变黑显然是不现实的,谁也不知道漫长的白天会发生什么,如果警察过后再来搜一次,我没法保证白玉是否会再度发威。 何况即使晚上走也没用,警方一定配备了夜视仪。 两天前若有人跟我说你会和岳腾隆的女儿藏在农田里一起躲避公安的追捕,我一定认为这人是神经病,现在这一幕却活生生就在眼前。 长生会里的派系斗争和内讧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目前警察虽然在搜捕我们,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追捕的对象究竟是什么人,岳婷伶很聪明,昨天闯过那个红绿灯前拉下遮阳板,这样摄像头就照不到脸,而我当时在后座,就更不用担心。 我快速推算了一下,邓云落的尸体现在无疑在警方手里,他退伍特种兵的身份一定会被查出,而警察也肯定在那辆丰田车内提取了我的血样,他们一定会震惊这个有着特殊血液的人怎么又出现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牵涉进那么多案件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我都有答案,但却绝对不会告诉他们。 可邱圆圆是知道一切的,现在想起来这个漂亮女人身上,好像也有不少谜团。她在富邦卧底那么久,就算她的上司还不知道不死人的存在,但对那个组织的情况应该是了解不少的,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国家安全局没采取任何行动任凭那些人在中国境内不断秘密发展? 国安局一直不打草惊蛇,难道在等什么? 假如这次能顺利出去,一定要好好问问邱圆圆,我打定了这个主意。 我的思绪被岳婷伶的举动打断,这次她居然自己把衣服拉链拉到胸前,从里边的胸罩部位抽出两个黑色面罩。 “组织规定每人随身至少带一个,遇到突发重大任务时可以戴上以免让人认出来。”她边说边套上一个,把另一个递给我,“我一般带两个,一个备用,是不是很酷?” 我瞅着她的模样,心说酷你个头老子又不是抢银行的,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道:“你打算戴上这个冲出去,那会有用?” “我没说冲出去”她的声音有点瓮,“但如果又有条子过来,至少看不清我们的脸,我不信你那块玉能让我们每次都不见。” 我很不情愿地慢吞吞把罩子两侧的带子套到耳朵上,如果口罩是白的,我们或许还可以装成重感冒的病人,黑色的等于告诉别人我们是坏蛋。 罩上有她的体香,和岳晓含的不一样,说实话我宁可把晓含的文胸套在脸上,也不愿戴这种黑面罩。 我打开诺基亚看了一下,许子闻没有再发短信过来,时间已将近八点,天色却渐渐变暗,远方有大片乌云正飘过来,看样子短时间内就要下大雨。 我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只要一下大雨,那个悲惨的夜晚就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雨披派上用场了呢”岳婷伶喃喃着说道,“只是雨水一来,我们马上就要泡在烂泥里了。” “烂泥,烂泥…”我也开始喃喃起来,很久以前无聊时曾经看过一部美国电影,里边的主角搏斗时喜欢把烂泥涂在脸上… 暴雨说来就来,好在这件雨披够大,足以覆盖我们两个人。 雨水可以冲刷脚印,也能冲淡我们的味道,再加上天又这么黑…我撩起雨衣一角瞅了瞅天,乌云连绵,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抓紧时间,把泥涂在脸上,比面罩管用。”我边说边把黑罩子摘下来。 岳婷伶盯了我一眼,马上明白了话的意思。我以为她会不肯,因为换成岳晓含肯定不干,但她却丝毫不犹豫立刻扯掉口罩一只手从地上抓起湿泥巴就往脸上抹。 等涂得差不多了,我和她躬着背一步步慢慢往前移动,终于到了田边。我微微探出头去扫了扫,灰土路也已经成了烂泥路,两边空无一人。 “记住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准备好,我数一二三一起往外冲,三秒内越过这条路到对面的荒地里继续朝前跑,远处那片树林大概有两公里远。”我低声说道,“如果有公安鸣枪警告不要理,只管往前冲,在大雨里他们不管是追还是射击都很困难。” 岳婷伶一把抓住我手腕,道:“如果我被打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我立马回道,“那样包袱就没了,我只会一个人轻松愉快地继续跑,所以要是你不想让我高兴,最好在跑进林子前确保自己别被击中。” 第189章 依然在笼中 “三”字出口,我们任由雨披滑落在地上,同时箭一般窜了出去,也许只用了两秒钟就穿过了灰土路。 荒地里的土也早已成了烂泥,但这是必须过的路,只要和那条乡村公路平行跑,进了远方的树林总有办法。 虽然跑得很吃力,开头几百米却出奇地顺利,但随后后方上空就传来了直升机的引擎声,接着是扩音器里的喊话:“下方人员停止移动等候检查,重复,下方人员停下等候检查!” 我们当然不会理睬,这时几乎已经奔过一千米,再跑一倍的路程就能躲进茂密的林子。 直升机已飞到我们正上方开始盘旋,也许已经有枪在瞄准,这时身后又隐隐传来警犬的吠叫,情势一下子变得异常危急! “不用管,继续跑,s形!”我边喘粗气边说,扫了一眼旁边的岳婷伶,她居然一点没落下,这个女人的坚韧和毅力绝不是一般女孩可比的。 自己对距离的准确度向来很有把握,那片广茂的树林此时离我们至多只有七百米,也就是说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 我边跑边听,不用回头在雨声中也听得出后边的狼犬已经离得很近,突然刻意放慢脚步,等那只先前见过的硕大警犬扑上来时,猛地转身大吼一声,右拳呈雷霆万钧之势击了上去!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狼犬锋利的牙齿一颗颗划过我拳背,但随即它一声哀嚎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烂泥里。 然后我不管一切加速前奔,拼命追赶前方的岳婷伶。 “啪啪啪——”,枪声终于响起,溅起的泥花瞬间遍布我们周围,子弹不仅从上方的直升机里射下来,也同样来自后面,那些特警也开始穷追不舍! 但我很清楚在这种天气里,训练再有素的人速度也会打折扣,但我始终没掏枪还击,打死一只狗不算什么,打死一个警察事情就大了。 狙击子弹还在不停从我身边穿过,我和她到现在都没中枪简直是奇迹,也许警方要抓活的,只想减慢我们的速度。 树林子就在眼前,这是最后的一段,脚上早已裹满了烂泥,跑起来就像灌了铅一样。我胸闷得感觉心脏随时要爆炸,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升起,就觉得有一颗子弹正射向岳婷伶的后脑! 我没有回头看过,这纯粹只是一种直觉,我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朝斜前侧的她扑过去,和她一起扑进树林边缘的同时,只觉得后颈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一颗子弹射穿了自己的脖子! 两个人都重重摔砸在地上,赶在鲜血涌满喉咙之前,我挣扎着说出了一句话:“朝外面开一枪,别伤着人…” 然后我眼前一黑,什么意识都没了。 我让她随意射击,是为了让后面的警察知道我们有枪,这样他们就必须谨慎不会贸然追进来了。 我不知道用了多久才醒过来,但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幅景象,就是雨滴正从上方树木枝条间落下来。 林子的确算密,雨水经过树枝的层层阻挡落到地面已经稀疏了许多,我鼻子周围极为恶心难闻,那是脸上烂泥的味道,当然现在全身也都是泥了。 我想看一下四周情况,却发现脖子根本动不了,岳婷伶并不在视野里,这妞该不会自己跑了? 就算她真的跑了,我也不会抱怨,自己刚才救她,并不是心里对这个女人有什么感觉,也不是因为岳腾隆的话,而可能只是不想再看见一个长着那样脸的人死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这片树林有多大,但清楚林子四边一定已经被警方封锁,自己依然在笼子里没出去。 “醒了?”岳婷伶的声音竟然响起,人慢慢走到我旁边蹲下,捂着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上居然披着我带血的外套,“真冷呢!” “你怎么…还不走?”我断断续续地说,“跑不动了么?” “你太小看我了”她回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天天五公里,这点距离算什么?” “要拿走我的玉…现在可是好机会…”我又道。 “我对你的破玉没兴趣”她缓缓地讲,“它又不能让我一直隐形”。 “我们现在…安全么?”我说话的确十分吃力,感觉喉咙里还有不少淤血堵着。 “一个被贯穿喉咙的人还能这样子说话,真颠覆了我的三观呢!”她讲道,“现在我们离林子边缘大概有一百米,我不敢再把你往里边拖,怕看不见林边的情况,外面现在有很多警察,希望雨不要停,一停他们准进来。” 那架直升机在上空不停来回飞过,我们现在已经成了超级逃犯,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现场直播。岳婷伶却只抬头瞄了一眼,淡淡道:“还真烦人呢!知道吗…” 她低头看着我继续道:“我爸在手机里跟我说,万一没法和他会合一起走的话,就和你待在一起,他说虽然不喜欢你,但肯定你能照顾好我。” 呵呵,这是什么意思?她好像从来就不懂得谢人,讲了半天非但一个“谢”字都没有,而且还明示我照顾她是应该的,所以救人也是分内的事。 如果不是无法动弹,真想一拳敲扁她鼻子,“你觉得你爸去了哪里?”但我却只是这样问道。 岳婷伶摇摇头:“天知道,但他厉害得很,总有办法脱身没那么容易倒的。” “你有记忆时,他眼睛就是那样的?”我忽然来了兴趣。 岳婷伶的摇头变为点头:“好像很久之前出了事故,但我不敢问。” “那个金先生长什么样?”我又问。 岳婷伶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我只见过那个人两次,看上去应该是个老头。” “什么叫应该是?”我有点不解。 “因为他上半张脸戴着个面具,就像电影里那个蝙蝠侠一样。”她回答道。 我重重呼出口气,居然能大口呼气了!“弄不好是个毁了容的家伙呢…” “也许,我靠近他时,全身总会不自觉地发抖,鸡皮疙瘩都会出来。” “有意思”我喃喃着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和他面对面呢”。 我努力转了转脖子,发现只能很小幅度地移动,显然还需要时间恢复,于是索性又问:“那么组织内的大头领呢,应该是个日本人,你有没有见过?” 岳婷伶又摇起了头:“没有,我爸有没有见过不清楚,我甚至都不知道首领的称呼。” 我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个长生会内等级森严,她这种级别的显然根本接触不到最上层。 我正盘算着再问点什么,就在这时,林子边的方向传来了动静,几道强烈的手电光照了进来。 第190章 悬崖边上 阴暗的树林顿时亮了不少,看样子警方是不想等了。 “我有个主意”岳婷伶低声道,“你躺在地上装死,反正那些条子一定以为你已经死了,然后等他们靠近你突然起来挟持一个当人质,怎么样?” 这是个主意,却是个馊主意,别说现在脖子的状况不容许我突然跳起来,就算可以我也绝不能让那些警察发现我还活着。 如果你从瞄准镜里看到一个人被打穿脖子倒了下去,然后不久又看到他居然挟持人当人质,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倒是不怕让警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有异常血液的人,我只怕他们发现我是不死的,那无疑会是一颗超级重磅炸弹! 一群特警排好左右拉网式队列已经开始慢慢走进来,我心里忽然一阵悲哀,发现跑了半天,还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腰间的皮带感觉很空,“枪是不是都在你手里了?”我问。 岳婷伶当然不会否认,道:“你反正不会死,我比你更需要它们。” “告诉我,这把格洛克你们是从谁手里弄过来的?”就算是目前这种情况,我依然想知道那个答案。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岳婷伶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电光的方向,“今天就算我死,也要拉几个条子垫背!” “别冲动”我说,“打死警察,就完全没有退路了。” “那怎么办,等死?”她瞟了我一眼,“我字典里可没有投降两个字!” 林子里落下的雨水是不够冲去脚印的,所以我清楚只要那些特警看到了印子就会顺着一路过来,也可能他们早就看到了。 我的前胸一片冰冷,羊脂白玉这次显然决定罢工,也可能这根本就是个能量装置,需要大量时间重储。 我们手里有枪,那些特警明显很谨慎,但光束还是越来越近,离这里只有几十米了,“扶我起来”我小声说道。 岳婷伶一手持枪,一手穿过我腋下,咬着牙用胳膊把我上半身拉起,然后我自己右手支地肌肉一紧,忍着脖子的痛硬把整个身体撑了起来。 “往前走,能走多远是多远。”我说话的时候已经迈开步子,但头感觉晕乎乎的,脖子上的伤显然还在影响大脑供血。 岳婷伶显然看出来了,一只手扶着我,两个人一步步艰难地朝前移动,虽然竭尽全力,速度却怎么也快不起来,这样下去被追上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 就在这时,兜里的诺基亚响了一下,我边走边把它掏出来,上面已经沾了不少泥,我把小小屏幕上的泥抹去,打开一看,短信竟然是邱圆圆发来的:你在不在西彭桥? 呵呵,她的内部消息还真灵通呢,居然已经知道了,或者说,猜到了。 我瞅到信息的一刹那就指头一拨把手机侧过来,因为绝不能让岳婷伶看见,然后吃力地打了个“在”字回过去。 “是什么?”岳婷伶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信号很差,我一直盯着手机,等了十几秒钟才勉强发出去,然后屏幕突然就黑了,电量终于耗光,无论邱圆圆回复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无奈地“切”了一下,把机子塞回兜里,想回头瞅瞅却办不到,“他们差不多已经到我们刚才待的地方了”岳婷伶道。 如果是北方,十一月份树林基本就会光秃秃一览无遗,好在这里属于南方,密集的树木多少能遮挡追击者的视线。 但那些特警无疑会看到我躺在地上的痕迹和血迹,他们一定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要拼死把这个男人的“尸体”带走。 我们被追上不可避免,看上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难道真要不顾后果和警方进行一场枪战? 突然,枪声响起,却是从树林外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后面那些特警似乎马上就停止了前进,我甚至能清晰听到对讲机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掉转头一个个跑回去出了林子,像是去紧急支援什么地方,转眼就一个人都不剩了。 我和岳婷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言语形容,有种从悬崖边上死里逃生的余悸。 远方的枪声连续不断,那不是手枪而是步枪的声音,我侧耳仔细听,“是我们昨夜过来的方向”岳婷伶道。 我脑子里依旧昏昏沉沉的,不愿去想发生了什么,只是长长吐出口气,身体好像一下子松下来,干脆坐到地上,喘了几口道:“你还觉得闯那个红绿灯是明智的吗?” 岳婷伶在我对面坐下来,有点不服气道:“怎么不明智?谁能料到还是晚了一步上不了直升机呢?” 我伸出右手:“把枪还我。” 岳婷伶有些不太情愿,可还是掏出那把格洛克17递给我。 我接过枪,却又把左手伸了出去:“还有那把左轮。” 她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你什么意思,j是组织的人,枪也属于组织,凭什么给你?” 我右手里的格洛克瞬间就对准她,冷冷道:“给我。” 她的银枪当然也马上对准这里,我冷笑一声:“不如我们同时扣动扳机,我醒来后会做好事把你埋掉,怎么样?” 岳婷伶胸部剧烈起伏,但最终还是拿出邓云落的左轮枪扔给我,一边恨恨吐出两个字:“无赖!” 我只是接住枪收好,道:“已经无赖很多个世纪了。” 岳婷伶收起枪猛地站起就往前走去,“不多休息一会儿?”我故意问。 她没有回头,气呼呼道:“现在不走还等什么,等那些条子回来?” 我笑了笑,忽然觉得她蛮可爱的,也站起来迈开步伐跟上去。 这片树林不知道有多大会延伸到哪里,有两个界面很明显,一边是我们进来的,一边应该还是那条乡村公路,和公路相对的就是我们昨夜走过来的方向,也就是现在枪声不断的地方 我不由望了望那个方向,脖子好像又恢复了一些,能转动的幅度变大。听上去那边的枪战十分激烈,否则那些特警不可能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全去增援,至少会留下一半人继续追过来。 我不想猜测,但邱圆圆刚跟我联系过那边就响起枪声,这纯属巧合,还是真的和她有某种关联? 第191章 千钧一发 我们确保自己笔直向前,因为那是去市区的方向,头顶上的直升机早就不见了,整片林子黑漆漆静悄悄,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我一直不明白”岳婷伶本来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现在却突然开口,“我看你很少吃东西,体内的能量到底从哪儿来的?” 她的气好像消掉一些了,我笑了一下,道:“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如果你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麻烦告诉我。” 没料想岳婷伶马上道:“唯一的解释是你只有人类的外表,其实根本不是人,跟那个叫杨平的一样。” 我一下怔住,我曾经做过许多种推断,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类外衣的其他生物。 我不由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身体,外套还在她身上,我只穿了一件内衫,但无论怎么看,外表都和一般男人没有区别。 “你的组织现在要你们父女的命,你还效忠么?”我换了个话题道。 “老实告诉你,我才不管组织不组织呢,只知道爸爸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从很早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岳婷伶回答道。 “你爸好像对你很严酷,你不恨他?”我又问。 “恨,恨死他了!”岳婷伶道,“但他是我父亲,还能怎样?” “如果他让你去刺杀金先生,你会不会去?”我继续问。 岳婷伶倏然停下来,转头注视着我,过了半晌,道:“他是我的上级,就算让我去死,我也必须服从。” “好了别再问了,我干嘛要跟你讲这么多!”她显然不耐烦了,没等我继续说就堵住,重重吸口气,又迈开了脚步。 “看来长生会里短命的人一定不少”我才随她停下,现在只好又跟上,“所以应该改名叫短命会”。 岳婷伶没有回头,“你以为自己很幽默么?长生会只是组织最初创建时的名称,现在性质早不同了。” 我并不吃惊,岳腾隆早就跟我讲过相关的事。 “看前面!”岳婷伶忽然手指前方,“我们快出去了”。 前方树木间果然逐渐明亮起来,滴下的雨水也变得越来越稀,雨势无疑在减小。 我回头往斜后方听了听,就连枪声也变得零星,那里的枪战已经快结束。 我皱了皱眉头,那意味着警方很可能又要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这里了。 这显然是片处于远郊的保留林,我睁大眼睛看过去,这边的界线外又是荒地,只不过看上去一望无际,远处再也没有另一片树林。 好了,又到了要暴露的时刻,如果公安在外面哪里有埋伏,或者一群特警再追上来,加上雨越来越小,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条逃亡之路竟是如此的艰难,我突然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给岳晓含报了仇,自己却陷入一个巨大的深渊,“晓含,保佑我挺过这关。”我心里默默念道,如果这次自己真的栽了,小岩那孩子可就真成孤儿了。 “我好像有个外甥的对?”岳婷伶忽然问道。 我不禁瞅向她,真是有点不可思议,难道这女孩真能透视别人的思维? “你本来应该有两个”我说道,“看看你的组织都干了什么”。 岳婷伶慢慢低下了头,半天没有说话,我猜她从岳腾隆那里得知了岳晓含怀孕的事。这时林子外的小路上突然传来警犬叫声,隐隐看到有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牵着两只狗走了过来。 “现在怎么办?”她抬头问我。 我们离林边也就百八十米,那些警察如果从这里进来,不用一分钟就会和我们打照面,除非我们往回走。 先前那组特警显然告诉了这几个人我们大概的方位以及可能走出去的地点,所以他们在这一带布防,那两条警犬叫,很可能已经闻到了我们的味道。 我心里盘算着,往回跑不是选项,往那条乡村公路的方向走也很冒险,因为公路上警察一定少不了,至于我们昨夜一路走来的那个方向,也许现在正有大量参加完枪战的特警赶过来。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眼前一条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冲出去,而且不能耽搁就是现在! 岳婷伶突地手一划,掌心里又出现了那两个黑口罩,我记得之前明明扔在地上的,她何时捡起来的? “东西不能随便扔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到。”她边说边抹了把脸弄掉一些泥,将罩子套上,活像个女恐怖分子。 我接过另一个,只好也照着做,为了不让警察看见面孔,我别无选择。 估算了一下这片树林还有先前跑过的那片荒地的总距离,我们现在离市区依然超过十公里,感觉上已经变成了过不去的天堑。 那两只狼犬越叫越凶,狗头冲着这里,等于告诉它们的主人嫌犯近在咫尺。 果然对讲机的声音又隐隐响起,大概几个特警得到了上级的最终指令,随后便牵着狗进入了树林。 我和岳婷伶立即蹲下,她手里紧紧握住银色手枪,用极低的声音道:“如果我开枪,别阻止。” 她的眼神里又布满了那种凶光,显然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特警们谨慎前行,看得出他们每一步都很小心,和我们的距离从一百米变为八十米,然后到六十米,再到四十米,已经进入手枪的有效射程。 我们唯一的优势是在暗处,一人一枪敲掉最前面的两个警察是没问题的,哪怕他们穿着防弹衣,但我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何况警方并不是我的敌人。 树木的密度已不足以遮挡我们,岳婷伶的右手指死死扣住扳机,然后左手先竖了个“1”,再拇食二指弯曲圈了个“0”,我明白她意思是对方再过来十米就开枪 格洛克17当然早已握在手中,如果实在别无选择,我也只好扣动扳机。 四十米的距离转眼就变为三十米,就在我把心一横准备射击的一刹那,胸口突然又热了起来! 第192章 拖拉机对直升机 我脑子“唰”的一下,瞬间就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闭眼!”我仅仅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喊的同时自己已经紧闭双目,然后隔着眼皮感觉亮白一片! “啊—”这是岳婷伶的叫声,她好像没来得及把眼睛闭上。 三十米外也立刻一阵人犬喊叫声交织,然后“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栽倒,我很清楚,这次白玉发出的强光比上次要炽烈耀眼得多! 亮白渐渐淡去,我小心翼翼左眼缓缓眯开一条缝,眼珠子朝下,胸前还有余热,挂着的羊脂玉却已经恢复正常。 于是我立刻睁大双眼,岳婷伶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嘴里不停哀叫,被强光刺眼的感觉我从k那里早就尝过。 我捡起掉在她身旁的手枪,一把将她拉起,“走,我带着你!” 我拉着她往前冲过那些同样捂着眼睛伏倒在地的特警,还有满地打滚不停哀嚎的犬只,有个人正一手遮眼一手在地上摸,试图找到那只摔落在地的对讲机,我毫不客气过去两步一脚将机子踢出老远,然后顺手操起一把掉在旁边的95式自动步枪,和岳婷伶大步流星冲出了树林! 我完全可以趁机挟持一个特警当人质,但岳婷伶的状况不容许我那样做,我拽着她在小路上狂奔,她却突然边跑边骂了起来:“该死的破玉,要是我眼睛瞎了,死也不会放过你!” 她还戴着黑口罩,可我还是听清了每一个字,故意笑道:“向长生会申请伤残补助金。” 岳婷伶捂眼的手倏地伸过来狠狠砸我肩膀,“你和你的玉都是无赖!” “它刚才救了你的命耶,如果你那时真扣动扳机,现在很可能已经被警察打成筛子了。” “做筛子也比做瞎子强,我不要做瞎子!” “你爸瞎了一只眼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 岳婷伶不说话了。 我拉着她往那边跑是有道理的,因为两百米开外停着辆拖拉机,跟先前灰土路上看到的一样,显然是公安从附近的农户临时借来的,让他们的人穿上便衣装成农民开着机器在附近观察情况。 我和岳婷伶上了拖拉机前座,位子上还有件粗布衣服,显然刚才有人急着脱下它换上防弹衣去支援枪战了,甚至连拖拉机钥匙都没拔。 自己的外套还被岳婷伶穿着,我索性把粗衣披到身上,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臂,道:“我们上了车?” “临时当一会儿农民伯伯而已”我笑着道,“坐稳了”。 说实话我没开过拖拉机,但这种驾驶简单的机械一般人只要看看就懂怎么操作。 我启动后手一转机把,直接就把拖拉机开进了路旁的荒地。 雨虽然基本停了,但荒地里却烂泥一片,农用拖拉机在一般路上慢得像乌龟,但本来就是为耕种设计的,连轮胎都带齿,所以在这种烂泥地里反而如鱼得水。 岳婷伶眼睛还远没恢复,只好紧紧靠着我,拖拉机冒着黑烟,“突突突”一路向前开去。 我不用再担心会有警车来追,除非他们想陷在泥里,我知道后面那条小路上马上会出现很多增援的特警,但我也不怕有子弹射过来,我们后面有挡板上头有顶棚,都是厚铁皮做的,是最好的防弹墙。 现在的时速还不到三十公里,但没关系,就一直这样开下去再说,看看前面会有什么。 “我们不是在公路上开对?”岳婷伶终于问。 “放心现在很安全”我抚了抚她的肩膀,这是我经常对岳晓含做的,“除非他们再送直升机过来,否则没人能阻挡我们。” 我发现自己真是个乌鸦嘴,这句话说完不到五秒钟,后方上空就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岳婷伶道:“如果他们飞到前方掉头射击,我们两个不都是活靶子?” 她讲出这句话也只有五秒,直升机就飞过拖拉机上方到了前面,降到离地只有十几米的上空,然后机头对向我们。 这次不再有扩音器喊话,这次子弹直接就打了过来! 我把自己和岳婷伶都摁到最低,几颗子弹“啪啪啪”打在拖拉机上,岳婷伶“啊”了一声,因为其中一颗反弹进她的左臂,穿过皮肉透了出去,血立刻标了出来。 不知道直升机上的人是不是故意射偏想逼我们停下,但这阵射击彻底把我激怒了,我干脆放开车把拿起95式,一梭子就打了回去! 虽然很愤怒,但我没有失去理智,枪口不是对着驾驶舱打的,而是瞄准直升机尾翼上的小螺旋桨,一阵火花闪起,“啪”一声黑烟就爆了出来,直升机瞬间就失去平衡在空中开始360度打旋。 我知道他们除了迫降没有别的选择,于是重重踩下拖拉机的油门,全速朝前开去。 岳婷伶眉头紧皱表情痛苦靠在我肩上,右手捂着左臂伤口,显然疼极了,可我没时间也没纱布给她包扎,只好一只手脱下粗布衣服,道:“手脏别用,拿这个捂着止血。” 她听话地把衣服裹在伤口上,没有清水洗,会不会感染完全没法考虑。 直升机在身后泥地里迫降的声音传来,我不仅在逃还袭警,他们也一定知道是我杀死的邓云落。 所以我现在不折不扣是个杀人犯,其实早就是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别说不会死,就算会,人有时越到危急时刻胆子越大,干脆豁出去了。 好在刚才直升机的射击没打爆轮胎也没打中柴油机,否则我们又得踩着烂泥跑了。 “我好像…能看见一点东西了”岳婷伶忽然道。 我长出了一口气,那证明她不会瞎掉,道:“先前我喊‘闭眼’时,你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反应哪有那么快?”她说道,“我只是往一边侧了侧头,否则大概早瞎了。” 我“嗯”了一声,转头往远处那条乡村公路看去,我们一直在和那条路平行前进,查手机时记得它会和一条通往市区的主路交叉,那么我们在荒地里一直开下去,迟早也会遇到那条大路。 我粗算了一下,以现在的速度,用不了几分钟视野内就该出现那条主路,之后怎么办来不及去想,但有一点,多半会遇上更多的警察 按理逃犯该往人迹稀少的农村地区跑,离城市越远越好,但我清楚以我们的状况,逃去乡村反而麻烦,因为根本躲不了,反而回市里才有希望,毕竟面孔都还没暴露。 就在这时,前方远处传来车辆喧嚣的声音,那条去市区的大路已经隐隐可见。 第193章 逃出生天 我们在离大路旁的隔离带还有几百米处停下,我跳下拖拉机回头张望,远处模模糊糊有些晃动的小黑点,应该是正在赶来的特警,但他们如果徒步到这儿还要好一阵子。 我把95式步枪扔在座位上,算是还给警方。岳婷伶的眼睛恢复得还算不错,不搭着我也能自己走路了,左臂也能动,证明没伤到骨头。 这些都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一刻不停歇来到隔离带的沟里,从种植的树木后观察主路上的情况。天居然又开始下起雨来,大路上交通繁忙但没有警车,一辆敞篷大货车泊在离我们不远的停车处,司机蹲着身正在换前轮胎。 这真是天赐良机!我和岳婷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顺着沟慢慢摸过去,到了停车的位置,我刚想冲出去,岳婷伶一把拉住我,低声道:“万一是便衣怎么办?” 的确有这种可能,我回道:“如果真那样随你处置,我不干涉,但记住,人家也是有家有室的,最好留他一口气。” 说完我轻手轻脚走出了隔离带,货车很长正好能挡住左右来往车辆,我们到了那司机身后,岳婷伶正想下手,这次我却摁住了她。 这司机还挺时尚,戴着大耳机在雨里正摇头晃脑,显然听不见周围的声响。岳婷伶也看到了,收起手中的匕首,指了指车后,示意可以直接绕到后面上去。 现在上车显然会惊动这个司机,我们缓缓退到隔离带里,往旁移了一些和车尾对齐,等了几分钟,司机换完轮胎摘下耳机,收拾好东西进驾驶室,我们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就窜出去,两三秒内就从后头翻进了车斗篷。 时间算得很准,我们上车的同时那司机正好发动引擎,车身震动掩盖了我们体重带来的压力。 货车缓缓上了主道往市区方向开去,我们两个瘫坐在地背靠车壁。这是辆运载水果的货车,岳婷伶瞅着一箱箱的水果,那眼神就是一副口水要流出来的样子,我知道她饿得慌,可还是示意她别轻举妄动,拆箱子完全可能让前面的司机听到。 我把岳晓含的手机拿出来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屏幕裂得更厉害,几乎要碎光了,感觉只要稍稍一用力,整块玻璃就会散落。 我心疼地轻轻擦拭着,等回到市区安全了第一件事就是去配块新的。岳婷伶看着我,眼里一副不屑的样子,大概觉得我太多愁善感了。 说实话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女人,她反而更像个男人。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头顶的帆布上,车子也越开越慢,我移过去微微撩开敞篷帘子向后看,路上所有的车辆都慢了下来。 是因为天雨路滑,还是…前面有警方的关卡? 岳婷伶显然也意识到了,道:“把枪还给我。” 我没有拒绝,掏出银色手枪递给她,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只希望别再出现大的波折功亏一篑。 我低下头瞅了瞅胸前的玉,要是再遇到凶险,它还会救我么? 货车这时突然开始拐弯,我看向外边,车子转进了旁边一条小路,我心里猛地一惊,感觉上这司机是临时改变了线路! 开过一段距离后视野变大,我才发现小路岔口前方几百米处的大路上排起了车龙,警方的卡哨清晰可见,这个司机是为了躲避检查才拐进来的。 我和岳婷伶几乎同时把目光转向这些外包注明是橙子的木箱,呵呵,就算不是全部,部分箱子里很可能有违禁品。 但这对我们没有坏处,这司机摆明了是去市区的,只要他熟悉路,迟早还会把我们带到那里。 我不想再打开手机查看我们的方位,因为电量不足很可能当中会黑掉,我还需要用它看时间。 车子晃晃悠悠弯弯曲曲开了很久,直到外边的噪音越来越大,我透过帘缝往外瞅了一眼,我们终于接近市区了,这里已经是近郊。 可我们这模样显然不能真的在闹市区才下去,“伤怎么样?”我问。 “血止住了”岳婷伶道,“只是贯穿皮肉伤,不要紧的。” “用我的外套擦泥”我说,“抓紧时间”。 她马上用我的衣服从脸到腿抹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用,湿泥根本擦不干净,但总比不弄好。 然后我接过衣服擦自己,这件外套泥血相混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显然没法再穿了。 “我们不如在车等绿灯时下去”岳婷伶道,“反正下雨正好可以冲一冲”。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她身上的皮革黑衣血迹不多,而我可以把那件粗布衣服穿在外面挡住内衣的血迹,除了样子狼狈点儿,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果然两分钟后,货车在一个接近路口的地方缓缓停下,我们动作利索扯下脸上的黑口罩,掀起篷布就跳下车,然后在大雨中朝斜后方的路边奔去。 货车后面停着辆轿车,那司机瞅我们的眼神就像看见两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男女刚在车内偷完情跑出来。 我们当然管不了那么多,有红绿灯的路口必定有摄像头,最好不要靠近那里。 我们冒雨走了一会儿,在第一个没有交通灯的路口转弯进了条稍小的路,我朝远处望了望,感觉有点熟悉,结果瞅了眼路牌,居然是广林路! 呵呵,搞了半天我们又回到这儿来了! 岳婷伶也不由“嗤”了一声,忽然把我的染血外套扯过去,和黑面罩一起塞进路边的垃圾箱,道:“现在去哪里?” 我把自己的面罩也扔进去,道:“回我家。” 岳婷伶瞪起了眼睛:“那些人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还回你的住处?”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相信我。”我说道。 从昨夜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们居然奇迹般地挺了下来,而且没暴露脸,把极低的逃脱概率变为了可能,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当然不能叫出租车,全凭四条腿做着最后的坚持,所幸我还知道怎么去梓潼西路,挣扎着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我开门进屋,两条腿像是瞬间就断掉,无力地仰面躺倒在床上,也不管身上有多脏多湿。岳婷伶却立刻过去打开冰箱,那里边都是左衣柔准备的食物,她抓起一大块烧鸡塞进嘴里,然后冲进浴室猛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伤口。 她的体能看上去居然比我的还好,尽管明显在透支。我斜眼看着这个女孩子的背影,她的神经是什么做的?坚持了这么久,左臂还挨了一枪,到目前为止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第194章 又一个贪吃鬼 现在还远不是睡觉的时候,我咬着牙一下起身,拿出诺基亚,用前两天走时忘在饭桌上的充电器接好插进插座。 这时岳婷伶忽然把盥洗室的门关上,我以为她要上厕所,没想到却传来莲蓬头的放水声。我马上走过去,道:“别在这儿洗,没衣服给你换。” “不要紧的”她在里头说,“男式衣服我一样可以穿”。 “这儿什么衣服都没有,都在你妹妹住处。”我说道。 水声马上就停止,然后门被打开,岳婷伶拉起皮革衣上的拉链,毫不客气伸手把我推过一旁,跑到衣柜前猛地打开,里边当然空空如也。 她的眼睛一下就瞪起:“你什么意思,那刚才怎么不直接去那里?”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专门来充手机电的,只道:“因为那里对门有个很烦的老女人,太早过去让她撞见就麻烦了。” 岳婷伶只好把柜子门关上,道:“早知这样还不如在林子里等天黑呢!” 我知道她说的是气话,道:“先来这里还有个好处,可以让你吃一顿。” “吃”字刚出口,她已经过去再次打开冰箱门,继续把其余的烧鸡往嘴里塞,一边道:“我妹妹那里没吃的?” “她不像你这样贪吃”我这样说道,其实岳晓含也馋得很。 岳婷伶瞟了我一眼,也不知信不信,道:“什么叫贪吃,折腾了这么久却不吃东西你试试?” 我双手一摊:“我不是一直在试嘛。” 她一下怔住,明显被我堵了回去,但我还是想给她个台阶下,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 她嚼了一会儿终于把东西咽下去,又拿起桌上的水壶去龙头灌了些水,把线尾的插头插好,然后回过头看着我道:“有时候真羡慕你,不吃东西也会有力气,我要是像你一样不会死,早就统一天下做女王了。” “统一天下又不一定非得不会死”我说道,“你们组织很多人不一直在做控制全世界的美梦嘛。” “呵呵”她抹了抹自己的鼻子,“不过是做白日梦罢了”。 她的脸上早已干干净净没有泥,我干脆走进去,道:“让我也洗一洗。” “你永远都是这个岁数对不对?”我听到她这样问。 “为什么这样问?”我一边擦脸一边道。 “我看过你当年和那些日本人合拍的照片”她讲道,“不会死倒也算了,甚至不会衰老,多少女孩都在做这种梦啊!” 我看上去始终是三十几岁,而杨平是二十几,难不成这是当初我们被下咒时的年龄? 我不由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上甚至连皱纹数都是固定的,我揉了揉脖子,还有些疼但已经恢复了大半,前面喉结处只剩下一个小红点。 镜子里岳婷伶一边看我一边往杯子里倒烧开的热水,然后走过来打开龙头对了点冷水,一仰脖几口就把温水喝了个精光。 “如果我妹妹还活着,等她八十岁了,你还会喜欢她么?”她问道。 我完全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自己还从来没和一个八十岁的女人在一起过,我总是远在她们到达那个年龄前失踪,或者“死去”。 岳婷伶显然又看出来了,靠着门栏看着天花板道:“所以你这种人喜欢女人等于是害了她们,不是么?” 我叹了口气:“你妹妹知道我情况的,她只想珍惜现在,至于以后,没有去多想。” “以后迟早会来会变成现在的”岳婷伶道,“我曾经觉得她眼光不错,可现在想想,也许你和她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和她在一起就是从这间屋子开始的”,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就算我和岳晓含去了海南,她衰老的那天终归还是会来的,到那时候两个人或许会更痛苦。 我索性换个话题,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岳晓含去找你父亲,也是找她父亲的事,邓云落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那个姓郭的故意透露出去的?” 岳婷伶想了一下,慢慢摇头道:“我不确定,没有证据。” “那么昨天这个时候我带着你去交换,那些要除掉你父亲的人又是怎么获悉的?”我又问。 岳婷伶表情变得凝重,注视着我不说话。 “你不觉得你父亲身边有内奸么?”我接着道,“你觉得会是谁?” 岳婷伶忽然笑了一下,那是种带着讥讽的冷笑,道:“谁都有可能,在这个组织里,没有谁是真正可信的,表面对你笑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在背后对你下手。” “是么?”我也笑了一下,也带着嘲讽,“你们父女能在这种组织里混那么多年,还真让人佩服呢!” “你爸当初怎么加入进去的,是在你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接着道。 岳婷伶凝视着我,慢慢道:“你又在套我话了,这些跟你有关么?” 我正想继续说,桌上诺基亚的蓝屏却亮了,电量一足它自动开了机,然后“嘟”的一声显示有短信过来。我以为是邱圆圆的,马上过去拿起来看,结果发现竟然是岳腾隆,只有四个字:她还好么? “还活着”我只打了三个字回过去。 手机显示短信是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岳婷伶好像又猜到了,“是我爸么?” 我并不想隐瞒,把手机面对着她,她却一把抓过去按下拨通键,一边道:“这种老式手机无法被定位,我想跟我爸说话。” 然而十几秒钟过后,她脸上就露出了失望,显然拨不通。 呵呵,这个一只眼的老家伙显然一直在等我的回复,一旦收到短信立刻重新设置为单向联系,结果隔断了自己女儿的电话。 活该!我心里暗笑,嘴上却道:“你父亲还真谨慎呢!” 岳婷伶鼓起腮帮子,把手机扔回到桌上,“我们什么时候去另一个住处?我真的要洗澡。” 我看了看窗外,道:“等天完全黑了我们就走。”然后指了指墙角里的几个空塑料袋,“你可以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岳婷伶却又盯着我道:“再问一次,你确定你住的地方都安全?” 我回看着她,淡淡道:“如果你不相信我觉得不安全可以另找他处,我暂时收留你,绝非因为你是岳腾隆的女儿,而仅仅因为你是岳晓含的姐姐。” 第195章 一个好演员 我的话好像刺到了岳婷伶,在回岳晓含家的路上,她只是默默跟在后边,尽管我们选人少的窄小巷子走,但彼此间的距离却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大。 可我一点也不在乎,就算她突然从身后消失,我也绝不会难过。 邓云落死了,这个女孩子本来对我已经没用,但我却有了新的想法,所以才带她回来。 至于我的下一个目标,是那个郭医生,只要证实是他把消息透露给邓云落,我一定把他脑袋切下来。 短短一个小时过去,那个小区就在眼前。我回头示意岳婷伶跟我穿马路,她抿着嘴唇明显还有些不爽,但还是拎着食物袋走了过来,一边往路两边警惕地观察张望。 她现在无处可去,平时的住所一定已处在对手的严密监控下,如果岳腾隆身边真有内奸的话,就算她们父女平时有秘密据点,恐怕现在也早就不保险。 岳婷伶在楼门前停下,抬头望了望那些阳台,有些里边透出灯光,但三楼岳晓含的房间却是黑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哪个阳台是她妹妹家,我走上楼梯,她还是不吱声,默默跟了上来。 我们登上三楼,我瞅了一眼田阿姨家,门缝里透出灯光,时间还早她当然还没睡。 我小心翼翼掏出钥匙,裤子上口袋还算多,而且很紧,所以即使一直在折腾东西也不会丢。 “咣当”一下防盗铁门开了,然后“嘎吱”屋门也被我打开,再然后对面的门也开了,田阿姨一下冲了出来。 “你们可回来了,我明天都打算去报警哩!晓含你去哪里了…咦,怎么穿成这样,头发也剪了…” 呵呵,我就知道会这样的,马上转身打断她的话:“阿姨,晓含出了点状况,还有点失忆的症状,需要好好休息。” “严不严重?千万小心啊!呀,胳膊怎么了,伤着了?”田阿姨盯着一脸懵逼的岳婷伶又叫道。 我心说你还真他妈烦!可又不能发作,只好道:“阿姨,有事明天再说…” “小王,你又是怎么回事?”她又把目光放到我身上,灯光下我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小岩呢?” 我强行压住火气,道:“小岩暂时寄住在亲…朋友家,没事的。” 我一急差点说“亲戚”,那样就露馅了,岳晓含哪来的亲戚? “阿姨”岳婷伶居然说话了,“我没事,一切都好,只是有些累了想睡一下,你也早点休息。” 田阿姨果然不好再说什么,原本大概还想问我们有没有吃晚饭,但看到岳婷伶手里的袋子话就缩了回去,只是道:“那好,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再好好聊。” 说完她慢慢回去屋里关上了门,我心里长出一口气,看着岳婷伶走进屋子。 我凝视着她的背影,走路的姿势和岳晓含完全不像,岳晓含走路带着懒散,岳婷伶却仿佛总是紧绷着。 但她刚才说话的腔调,却像极了岳晓含,我之前好像错了,这个女孩其实是个不错的演员。 岳婷伶把几个袋子放到桌上,立刻去衣柜里翻,抽出岳晓含的内衣裤和睡衣,然后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真自说自话呢”我“嗤”了一声心里说道,看来她的字典里不仅没有投降,也没有矜持和礼貌。 但我明白这就是岳婷伶,和她妹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明天怎么应付田阿姨明天再说,我拿出岳晓含的手机连上放在窗台上的充电器插好,瞅着碎裂的屏幕,明天一定要去配块新的。 然后我拿出诺基亚打开,这机子里边的一些内容绝不能让岳婷伶看到,所以我干脆设置了密码,还把邱圆圆和左衣柔的来电显示都由名字改成了字母“q”和“z”。 等弄好后,我刚想坐上床,一想到这是岳晓含的床绝不能脏掉,马上移步改坐到椅子上,浴室里早已传出水声,但我的脑子里却满是白天的景象。 自己居然没被抓住,甚至连脸都没暴露,可有一点非常令人担心,警方一开始认定我已经头颈中弹死亡,之后却看到我驾驶拖拉机,还持枪对着直升机射击,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一定会上报,然后全市警方都会开始全力搜查试图找到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神秘怪人。 我感觉离自己彻底暴露已经不远了,我一直惧怕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热水壶里还有些剩水,我倒进杯子全部喝光,拿壶进厨房灌了些水烧上,以防岳婷伶过会儿出来也要喝。 在她洗完澡上床睡觉前,我还必须跟她讲一些岳晓含的基本习惯和动作,否则以田阿姨的精明,分分钟就看破。 “晓含,你要是能活在你姐姐的身体里该有多好…”大概太累,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于是我开始用手拼命抹脸,刚抹了几下,浴室里的冲水声停了,岳婷伶终于洗完。 一阵窸里嗦罗的声音过后,她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一边嘴里还嘟囔:“怎么连个吹风机都没有…” 我心说你个黑户哪来那么高的要求,但讲实话我不记得看到过岳晓含吹头发,不知道屋子里有没有吹风机。 岳婷伶穿着岳晓含的红色睡衣,连棉拖鞋都是红的,她终于扫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又喃喃着道:“原来她一直就住在这种地方…” 我瞅着她,道:“这地方不好么?你住的地方什么样?” “比这大多了”岳婷伶把毛巾扔在桌上,“光我可以选择睡觉的地方就有四个”。 “是不是都在地下?”我用讥笑的口吻道,“黑户不就该住地下室嘛!” “你说什么!”岳婷伶瞪起眼睛,抓起毛巾就想抽过来,我却把指头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小声,“小心被对面那女人听见了”。 她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我却不再跟她斗嘴,自己也需要好好洗一个热水澡,于是从柜子里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我本来想泡在浴缸里,可为了省时间还是选择淋浴,让热水肆意浇灌全身,就仿佛这水能冲去昨晚双手沾上的血腥。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k说过的话,我是个杀人犯却不会受到惩罚,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我也会受惩罚,只不过不是付出生命,而是心爱的人被夺走。 第196章 尾随无声 我一直写到十二点,岳婷伶忽然醒过来,转身道:“能不能把灯关了?” 于是我打开台灯把主灯关掉,继续写下去,现在坐着的地方,就是岳晓含给我写那封信的位置。 思绪又不受控制地凌乱起来,心情又变得压抑,很多人或事物,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有多宝贵。 岳婷伶却又道:“写什么呢,能不能明天再写?” “闭嘴!”我无名火一下起来。 床上很暗我看不见她的脸,原以为她马上会发火,不料过了半天只听她淡淡道:“注意控制情绪。”然后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其实我已经记录得差不多,有些东西刻骨铭心想忘都忘不了,于是叹了口气把笔记本合上,默默关掉了台灯。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合上的眼睛,反正醒过来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喷嚏,显然着凉了。 岳婷伶还在床上打着呼噜,这个女孩当然是不会半夜起来给我盖毯子的。 窗帘本来就没完全拉上,外面还是黑的,我看了看时间,才刚过四点,昨天这时候,正是我和她离开瓜农小屋开始逃亡的时刻,一天下来情势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岳腾隆飞去了哪里?说实话那还是我头一次在开阳看见私人直升机,要是他最终被金先生的人抓住干掉,我岂不是要永远照顾她女儿? 不对,如果岳腾隆死了,岳婷伶多半拼了命也要去报仇,那样正好,她自动离开再好不过了。 岳晓含手机的电早已充满,我准备打开网页查看,想了解一下奥弗兰仓库爆炸的最新情况,却听到旁边的诺基亚“嘟”的一响,居然是邱圆圆发过来一条短信。 半夜里她不睡觉给我发信息一定很重要,结果摁密码进去一看,短信只写着:天亮后到镇同街口的早餐店等我,六点半。 我等了五分钟才回了个“好”字过去,然后把短信删掉。警方没有抓住我,所以邱圆圆肯定我逃脱了,只是她怎么知道我在哪里,还是… 我立马到窗前往下看,一个人都没有。我意识到邱圆圆之前很可能到过楼下,看见屋里有灯光所以判定我回来了。 但她却没上来找我,显然通过警方通报她已经获悉还有一个人和我在一起。 说实话我一直不明白,国安局级别虽然比公安局高,但毕竟是不同的部门,负责追捕的是警方,难道所有资讯必须立即无条件上报给国安局?要不邱圆圆怎么感觉上总能第一时间就知道所有事? 过会儿在那里碰面,她又准备跟我说些什么? 被这条短信打搅,我居然忘了再去查仓库爆炸的后续新闻,只是坐在沙发上瞅着被窝里熟睡的岳婷伶发呆,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六点,窗外开始渐渐亮起来。 岳婷伶完全没有要醒的样子,我从小记录本上撕下一页纸,给她留了张条子:我去买早点,你待在屋里别出去。 然后我戴上棒球帽,穿了件干净的外套开门出屋,对面静悄悄的,我知道田阿姨有时会起得很早出去买菜,只希望别碰到她。 我来到小区外,先把和其它垃圾一起混在袋子里的浸血内衣扔进垃圾箱,然后大步往镇同街走去。 清晨的空气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边走边琢磨着邱圆圆可能会说的话,以及各种应对。 我提前五分钟到了那家早餐店前,邱圆圆却没坐在那里,等到六点半正,她也没有出现。 大路对面并没停着那辆银白色雪佛兰,我皱了皱眉,正想到附近再转转,兜里的诺基亚却“嘟”的响了。 我拿出来一看,邱圆圆的短信写着:你后面有个戴粉红口罩的女人跟。 我心里不由“切”了一声,没有立即回头,只是把手机收起来,然后慢慢走到早餐店的柜台前跟老板娘打招呼,买了几个包子和豆浆。 等把打好包的早点都拿到手,我发出条短信给邱圆圆:打我手机但不要说话。 诺基亚铃声立刻响起,我假装接通听了听,然后故意压低声音道:“姓岳的,你女儿还活着,但你听好,老子可不会一直照顾她,三天内派人来接,否则我把她轰出去睡大街!” 其实我开始说话时就已经摁断线,边说边扫视四周,然后就看见早餐店隔壁的窄道里,岳婷伶正瞪着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我。 如果她藏在深处我是根本看不见的,但我知道手机铃声一旦响起,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靠近听我在说什么。 这女人鬼精鬼精,真睡假睡完全不让人知道,刚才尾随时我竟然一点没察觉,只有已经死在我手里的邓云落,才也有那种本事。 我放下电话,走过去看着她道:“不是叫你别出来么?” “我只是有点不放心”她嘟哝着道,“买早点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 “因为这儿的早餐好吃”我说道,“如果怕我卖了你,你随时可以走”。 “我能不能跟爸爸通个话?”她闷了两秒,问道。 我摇了摇头:“岳主任早把你忘了,刚才是我自己打给自己骗你出来。” 岳婷伶眼珠子几乎要暴出来,手刚抬到一半,我却道:“别把罩子摘下来。”邱圆圆一定在附近哪里看着,我不想她看到岳婷伶的脸。 粉红口罩不想也知道是岳晓含的,也不知她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什么都是红的,深红、大红、粉红,俗气死了!”岳婷伶终于气呼呼爆发了出来。 “喜欢红总比喜欢黑好”我说道。 “谁喜欢黑了?” “你不是?” “错,恰恰相反,我喜欢白色!”岳婷伶大声道。 呵,她居然说自己喜欢白色…不过好像是对的,她的车是白的,枪是银白的,就连我塞进洗衣机的胸罩内裤记得也是白的。 “那么白小姐”我把早餐袋递到她面前,“我知道你饿了,请原路返回到家里狼吞虎咽。” “你不吃?还要去哪里?”她问。 “我是机器人不用吃东西”我回答道,然后拿出岳晓含的手机,“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去配块新屏幕,你要不要继续跟着?” 岳婷伶只好接过袋子,“那过会儿见”边说边转身朝小区方向走回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捏了捏拳头,生气的不是自己没发现被她跟踪,而是她身上穿着岳晓含的白毛衣和牛仔裤。 然后诺基亚就又响了,短信写着:我把车开过来,我们在车里谈。 第197章 组织内的倾轧 我很快看到那辆雪佛兰停在了路对面,于是走过去开门上车。 邱圆圆化了妆穿着职业装,显然过会儿还要去富邦上班,也证明她的身份依然没暴露。 她把车开上主道,我系好安全带,先开口说:“那个枪手同事联络你了么,处境有没有松一点?” “没那么快”邱圆圆目视前方道,“但现在警方已经确定那把枪在别人手里”。 “你交代的事我算是办完了,警方前晚还发现了什么?”我问。 邱圆圆沉默了片刻,道:“他们又发现了那种奇异的血液。” “我不是指这个”我说,“我意思是他们找没找到那个组织的踪迹?” 邱圆圆随意转弯在路上绕,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西彭桥还被公安追捕的,那个女人是谁?” 我把目光投向这侧的窗外,过了几秒钟才道:“圆圆,我们还没亲近到可以告诉彼此一切的程度,你叫我出来,不会只是问西彭桥的事?” 邱圆圆脸上明显抽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淡下来:“你中枪后还射击警方直升机,还有,一些特警在追捕过程中眼睛受了重伤,个别人甚至仍有失明的危险,据他们说在一瞬间嫌犯身上散射出剧烈强光…” 她没有直接看我,透过后视镜瞄了我一眼:“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只是嗤笑了一下,道:“你这个国安特工和我这个在逃嫌犯在一辆车里,如果让你上司知道又意味着什么?” 这时我们开到一条僻静小路,邱圆圆慢慢把车停到路边,终于把视线转向我,道:“奥弗兰原料仓库发生了大爆炸,你知不知道?” 我点点头拉开安全带,她又道:“那么你知不知道大火扑灭后,援救队和警方在仓库下面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沉了下来,嘴上却故意道:“除了违禁品还能发现什么?” “地道”邱圆圆表情凝重,“就像大城市造地铁一样,那些人居然在地底下开挖大型地道,而且看样子已经进行了很久。” 这当然不会让我感到意外,但脸上还是装出一丝惊讶:“他们要挖去哪里?” 邱圆圆当然摇头,注视我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或者许子闻,肯定知道些什么。” “你太高看我了”我故意道,“我又不是神仙,至于许子闻,你干嘛不直接去问他?” “我更不是神仙”她说道,“但我清楚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那个跟踪装置,一定是他发现的对不对?” 既然她把话挑明了,我也索性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原以为邱圆圆会恼怒,没想到她只是叹了口气,显然不愿让火药味升级,道:“我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当初一定装个高级得多的装置,可以窃听你每一通电话,但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不想那样做。” 呵呵,所以我还得感谢她只装了个低级装置在我的诺基亚里? 当然我不会讲这样的话,只是道:“我喜欢直接,你究竟有什么话直说,别浪费时间。” 邱圆圆又目视前方,道:“还记得你误杀的那个日本女警么?” “怎么了?”我问。 “她在来中国前给日本警视厅送出一份情报”邱圆圆道,“那个组织好像长久积聚的矛盾爆发了,发生了严重的内部倾轧。” “那不是很好?”我说,“这对你们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不是么?” “没那么简单”邱圆圆道,“根据日本警方的叙述,目前那个组织内的激进派正在对温和派进行清洗,如果让极端分子掌握了组织内所有的重要职位,那情况就不妙了。” 我“切”了一声:“都是一丘之貉,能有多大区别?” 邱圆圆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如果那个组织完全被激进分子控制,那比那些中东的只懂血腥暴力没有长远规划的乌合之众要难对付得多。” “所以呢,难道你又要我去做什么?”我回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回答马上又继续道:“我不喜欢被人指挥,谁都不行,所以别再让我干这干那,我不是你们的人。” 邱圆圆本来明显要说什么,被我的话堵了回去,注视着我半晌,终于又叹了口气,道:“我不要你再干什么,但也希望你谨慎行事别再惹麻烦,很多事情让我们来处理就好。” 我笑了一下,索性问了出来:“那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不采取行动捣毁这个组织?” 邱圆圆眉头一下锁住,没有回答我,我知道这一定牵涉到机密不能透露,于是不追问,索性再给她个礼物:“看在你告诉了我这么多的份上,让你知道两件事,这个组织的正式名称叫长生会,因为当初是由一些异想天开追求长生不死的白痴组建的。” 邱圆圆顿时瞪大了眼睛,也不懂是因为获知了这个信息,还是惊讶我怎么晓得的。 我却得意地说下去:“这个长生会在中国分部的头头姓金,是个戴着半截面罩的老头。” 邱圆圆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会不会告诉我?” “不会”我毫不犹豫直接讲了出来。 “好”她重新转动钥匙发动了引擎,“对了,那个女孩…”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猜她是想问那个女孩怎么看上去那么像岳晓含,既然她打住,我自然也不讲什么,只是道:“这里离家不远,我走回去就行。”说完打开车门出去,又回头故意道:“我突然发现自己有发射强光的特异功能,所以记得提醒你公安局的朋友离那个怪血怪人远一点。”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邱圆圆瞅着我,忽然“噗嗤”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告诉他们你是猫精有九条命更可信些。”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公安的人好像已经发觉你并不想伤到他们。” 我拉低帽沿,耸了耸肩一副“知道就好”的模样,“代我问候杨平”边说边把车门关上,看着雪佛兰缓缓远去,心里却又沉了下来。 邱圆圆本来显然是想让我去做什么事的,但被我挡了下来。而她刚才讲到那个组织内讧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开始疑惑,金先生要除掉岳腾隆,是主动攻击还是自卫,他们哪个是激进派? 第198章 瞒混过关 回去的路上,我发现有件事忘了问,那场救了我们急的枪战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警方和那个组织的人在交手? 不过算了,那件事也不一定和邱圆圆有关,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我突然想起自己没给过岳婷伶钥匙,她根本进不了屋,于是大步赶回到小区楼下,抬头望了望,阳台晾衣杆上居然晒出了不少衣物! 我当然认出那是昨晚塞进洗衣机的东西,立刻摘下帽子奔上楼去,门并没关只是虚掩着。我拉开防盗门进屋,把房门关上,岳婷伶正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我的历史书,旁边还胡乱摆着另几本,显然根本没好好看。 “你出去时是不是就没关门?”我问道。 “关了,只不过锁这种东西对我跟不存在一样。”她目光还是放在书上。 原来还是个撬锁能手,只是她拿什么开的呢?我没心思去关心这个,跑到小阳台上把她的黑皮革装收了进来,这个按理是不能用洗衣机洗的,现在已经起皱,“谢谢你帮忙洗晒衣服,但这个不能晾在外面。” 岳婷伶终于抬头瞅了我一眼:“这种皮革衣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一件,你怕警察看见,还是觉得组织里的人会找来?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 我从墙角搬出个室内折叠式衣架打开,把皮革衣裤摆上去,然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留点神总没错。” 我边说边把两只手机都拿出来放到桌上,但马上意识到不妙,刚想把岳晓含的机子收回兜里,岳婷伶早已瞄到,立即冷冷道:“不是说去配新屏幕?你到底去了哪儿,还是见了什么人?” 我慢慢转过身,发现她已把历史书甩到一旁,手里的银枪枪口对准了我。 “你有消音器么?”我只是淡淡道,“在民居里开枪,想过后果么?” 岳婷伶胸部开始起伏不停,把击锤拨后:“我再问一次,你去了哪儿?” 我只是冷笑:“我也再说一次,不相信我的话,随时可以走。” 岳婷伶目中的犀利眼神开始摇摆不定,终于慢慢放下了枪,这时门外有了动静,有人正一步步走上楼梯,好像拎着很重的东西。 然后田阿姨的声音就随着敲门声响起:“晓含,好些了吗?来帮阿姨洗菜,阿姨买了很多好吃的给你们。” 她敲的当然是我们的门,我压低声音道:“记住昨晚跟你说的话。” “来了阿姨”岳婷伶还是死死盯着我,讲出来的语调却是软的。 我明白危机暂时过去,道:“我刚才去了哪里以后再告诉你,但绝不会对你不利,现在我们必须信任对方,否则情况马上又会变糟。” 岳婷伶跳下床,把枪放到写字台的抽屉里:“希望你言行一致,要是我出事了,我爸不会放过你。” 然后她过去打开门,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始跟田阿姨寒暄起来。 原来这女人随时都可以笑的,我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那笑容别太僵硬,马上也凑了上去。 好在田阿姨并没多问什么,领着我们进了她的屋,把菜篮子和袋子都放下。我现在唯一企盼的是,岳婷伶不会煮菜,但至少会拣菜洗菜,否则立刻露马脚。 结果出乎我意料,她非但会,而且还很熟练,动作好像比岳晓含还快。 我默默出了口气,只希望她别快过头,那样也会露馅。 “阿姨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个老女人又来了,“但有时候阿姨啰嗦是为你们好,小王你别忘了说过会照顾好晓含的,两个人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千万别像晓闵那样…”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心里的血管仿佛瞬间全被堵住一样!“阿姨,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这样说道。 我跑到小区外,重重吸了几口气,突然觉得这个姓田的女人实在可恶,同时觉得自己更可恨! 我拿出粉红色的手机,凝视着岳晓含的脸庞许久,然后慢慢又往镇同街走去,那里是个小商业区,有不少手机店。 手机屏很快就配好,我在岳晓含完整的脸上亲了一口就往回走,冷静下来才清楚不能离开太久,谁也不知道岳婷伶会搞出什么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田阿姨家,门没有关,里边传出两人的说笑声,我心中疑惑,不是让她尽量少说话吗? 时间离中午还远,厨房里却飘出一阵阵的菜香,我走近前一看,岳婷伶居然兜着围裙在煤气灶旁炒菜! 我停下脚步好像有点呆住,这时田阿姨回过头看见我回来,笑嘻嘻走出来道:“小王,晓含头发剪短了,厨艺却长进了呢!” “哦”我支吾了一声,慢慢坐到椅子上。 “是你教她的?”田阿姨又问道。 “啊,我…”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野蛮无礼的岳婷伶,怎么竟然会烧菜? “才不是呢阿姨”岳婷伶道,“是我自己跟人学的,还可以?” “过会儿炒出来趁热让阿姨尝尝”田阿姨兴高采烈道,“对了,为什么把小岩寄在人家家里,怎么不接回来?嫌累的话阿姨可以和你轮流带嘛!” 我就知道话一多肯定要出事的,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把小岩接回来?于是灵机一动站起来道:“阿姨,我那个朋友在医院里做,懂些心脏方面的东西,小岩不久前刚做过心脏手术,我觉得正好可以让那朋友观察一段时间,等确定完全没事了再接回来,我们会经常去看孩子的。” 田阿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道:“你那朋友是女的?” “不不,是男的,我意思他和老婆两个可以照顾好小岩,他们自己还没有孩子,所以正好能先带带小岩…”我觉得快编不下去了。 好在田阿姨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小岩这孩子命苦,你们可别放在外面太久了,孩子还小,时间一长和人家培养了感情,弄不好不认你们了,是不是晓含?”她转身问岳婷伶。 岳婷伶没有回头,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说道:“阿姨说得对,作为孩子的阿姨,我会尽到责任的。” 她并没说错,她也是小岩的阿姨,但说会尽责任,我压根都不信 而且我发觉现在好像已经很难去福利院看望小岩,绝不能让岳婷伶知道孩子的去处,她毕竟还是那个组织的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田阿姨又回煤气灶旁去看她炒菜了,我暗自叹了口气,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就算岳婷伶目前为止演戏合格能暂时瞒混过去,又能坚持多久呢? 第199章 诱饵 岳婷伶的厨艺确实不错,虽然离我还有差距,但明显比岳晓含做的好吃。 “你说得没错,那个老女人的确很烦!”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会是我们吃完午饭回来后她对我讲的第一句话。 这女孩好像霎那间就由岳晓含变回了岳婷伶,原来先前的热情亲切都是装的。 也不奇怪,不这样她就不是岳婷伶了,我心里“嗤”了一声,道:“那你一开始怎么不拒绝过去呢?” 岳婷伶一下坐上床,道:“这次拒绝会引起她的怀疑,以后尽量少跟她接触。” 我看着她仰身往后倒到床上,心说变得还真快呢!“对了,我妹妹是不是喜欢喝酒?”她问道。 那天她看到了我放在墓前的红酒,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你不爱喝么?”我反问。 “很少喝,酒精这种东西会延缓人的反应速度,身手好的人是不会酗酒的。”她回道。 我皱了皱眉头,她这算是夸耀自己身手好吗?岳婷伶眼珠子朝下似乎又看出来了,道:“不信么?我的身手,在组织的高手里怎么也是平均线朝上的。” “你打得过k或者q么?”我问。 她慢慢坐了起来,看着我道:“打不过,但只要别碰上a,打不过我至少也能逃掉。” 我若有所思,问:“那个叫a的,到底有什么绝活?” 岳婷伶沉默了片刻,道:“一个人如果连真实面目都不让你知道,还不可怕么?也就是说即使他已经到了你身边,你还是一点察觉都没有,就等着被他一击干掉。” “你是说这个a善于易容?”我问。 岳婷伶点点头:“他的伪装就是最犀利的武器,听说有一次组织内部有个叛变者,是个日本人,计划跟日本警方合作做线人结果被发现,他仓皇出逃去秘密情人家,结果半夜里喝酒被活活毒死,连那个女人都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难道那个情人是a装扮的,他还能装成女人?” 岳婷伶摇头道:“不,那个女人是真的,警方至今都查不出是怎么回事,只有我们知道,经常卖酒给她的居酒屋老板,是a装扮的,真的老板被下药失去了那个时刻的记忆。” 我顿时也沉默了几秒钟,道:“但他不可能什么人都能模仿,假如他身高一米八,怎么也不能扮成只有一米六或两米的人,以你的观察,他大概有多高?” “跟你差不多就是一米八左右”岳婷伶道,“而那个居酒屋老板,身高还不到一米六。” 我马上不说话了,这次沉默的时间要长得多,最后才慢慢道:“你之所以能装成你妹妹,因为声音和她的一样,那个a难道能模仿所有音色?何况如果他真是个日本人,说中文总会带点口音,一听就能听出来的。” 岳婷伶瞟了我一眼,道:“你认识池田慧子,她说中文有口音么?” “至于音色”她顿了顿又道,“麻烦你去看看那些电视节目,能模仿各种名人说话的多了去了,根本不稀奇。” 我承认她讲的是对的,道:“你觉得组织总部这次会派他出来么?” 岳婷伶垂下头,道:“有可能,但我希望不要,之前和他是一边的不用担心什么,一旦做了对手就不同了…” 我笑了一下,道:“你说过这人是中立的,你们日本总部会对他发出什么样的指令还没准呢,也许是对你们父女有利的也说不定。” 岳婷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窗外道:“希望是那样,但我感觉可能性不大…” 我不能再说什么,走过去把床上的那些历史书一本本拿起来整理好,岳婷伶道:“你还爱看历史书?你不就是从那些历史里一路活下来的吗?” 我只能笑笑,这些书里的许多所谓古代名人,其实年龄比我小得多,如今他们早已化为尘土,我却还完好无损。 “接下来干什么?”岳婷伶道,“如果我爸联络你,你一定要让我知道。” 我点点头,说道:“要是你爸派人来接你,你随时可以走。” 她神色有些黯淡,道:“我也希望那样,但他自己处境危险,应该不会冒那个险。” 这时小区外的路上有警笛声传来,岳婷伶瞬间就贴到窗边的墙壁上朝外瞄,动作快得真跟只野猫一样,所幸笛声慢慢远去,只是辆过路的警车。 她的神经显然随时警备着,我明白这是成长环境带给她的习惯,道:“放松点,神经一直绷着人会衰老得很快。” “衰老?”她看着我道,“你觉得我会有那机会吗?” “别那么悲观”我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那么危险的境地都走出来了,没那么容易倒掉。” “你认为我们真没事了?”岳婷伶道,“有一点我始终不懂,组织里的人知道你住在这儿,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安全?” 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我就知道混不过去的。 “因为他们现在不会杀你”于是我干脆回答道,“他们只会派人来试图绑架你,然后逼迫你父亲就范。” “而他们派来的一定是重量级的人物,比如那个a,而我的目的,就是来一个抓一个。”我实话实说,因为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气氛当然一下就变了,岳婷伶好像惊呆了,注视着我很久,一字字道:“为了报私仇你把我当诱饵?” 按理我不该现在就阐明的,但既然瞒不过,索性就摊牌出来,慢慢道:“所以别把那个a吹得神乎其神,在我这个不死人面前,不管他贴什么画皮我都会撕下来!” 岳婷伶并没像我预料的那样暴跳如雷,只是一步步往后退,小腿弯碰到床沿一下子坐到了床上,“杀死j对你来说还不够?” “当然不够”我冷笑道,“任何被我查实跟晓含的死有关的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我都要送他们下地狱!” “所以你才问我是谁把我妹妹去找我爸的事告诉邓云落的…”她并没有用询问的口气说这句话,因为答案很明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你父亲并没想杀死晓含,所以他并不是我的目标。”我说道,一边开始揉搓起胸前的羊脂玉来 岳婷伶盯着我道:“这么说金先生在你的黑名单上?” 我嘴角上扬:“什么金先生铜先生我根本不在乎,我这个人有原则,不到万不得已不滥杀,但邓云落既然已经承认是那个姓金的下达了杀死岳晓含的命令,我发誓一定要把那老杂种的脸连同面具一起捏碎!” 第200章 终于出现 “你疯了”岳婷伶盯着我未动,吐出了这三个字。 我却只把手由白玉移到下巴上揉了揉:“放心,我脑子清醒得很,想想看,如果就这样缩起来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从抽屉里拿出格洛克17,接着道:“化被动为主动才是上策。” “你想得太简单了”岳婷伶道,“组织里有些人的残忍和狡猾,远超你的想象。” “所以我们需要人质”我拿枪晃了晃,“如果能抓住a那样的人物,我们就有了筹码。” “你抓得住他?我宁可相信你的破玉是外星人遗失的武器。”她说道。 我又把玉放在手心里,道:“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呢?等我研究出了它的奥秘,想什么时候隐形就什么时候隐形,想什么时候让它发光就什么时候让它发光,然后趁那个a眼盲,撕掉他的伪装看看那货究竟长什么样。” 岳婷伶明显想笑却屏住,道:“就算抓到了a又怎样,你以为组织上会跟你谈条件?你已经抓到过k和j,他们跟你谈条件了吗?” 这话无疑是盆冷水,岳婷伶却接着道:“即使你抓到了金先生,我敢保证日本的组织总部也不会理你的,就算理也是诡计,长生会谁都可以舍掉,根本不在乎个人的得失,这才是最可怕的。” “听起来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组织呢”我喃喃着道,“就算真能长生不死,一个个都变成只会执行程序命令的机器又有什么意思?” 我看岳婷伶不说话,又故意道:“令尊大人岳主任不是那样的人?” 她马上狠狠瞪了我一眼,却依旧没说话。 我干脆讲下去:“所以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来绑架你,然后威胁你父亲,但这也给了我们机会,这不是引狼入室,而叫请君入瓮。” 岳婷伶低下头,终于开口道:“你就这么个照顾我法?” “照顾?”我故意笑了一下,“你几岁了还要人照顾?我们现在是合作,合作懂不懂?就算我抓住a换不来什么,我也要扒光了他扔到街上让那家伙从此无地自容,老子高兴!” 岳婷伶不屑地抽了抽鼻子,“你还真是变态呢,别到时候被a抓住百般折磨就好了。” 这时诺基亚铃声响起,我把手里的枪放回去,掏出机子来看,是邱圆圆打来的,我还没摁键,冷不防岳婷伶一下冲了过来,我当然知道她想看是不是岳腾隆打来的,马上把手机放到身后,“不是你爸”。 “q是谁,难道是那个一条胳膊的q?他怎么会和你联系?”她居然眼尖瞄到了来电显示,警觉地问出来。 “不是!”我只回答了两个字,然后就大步走过去开门出屋,边下楼梯边接通,“怎么了?”我问,不久前才和邱圆圆分开,她现在应该在富邦上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然而电话那端的声音却不是邱圆圆的,“想要这女人活,拿岳腾隆的女儿来换。”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居然还带着些磁性,语调却平稳得毫无波澜,说完这句线就断了线。 我在二楼的阶梯上停下脚步呆若木鸡,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我再次有反应,是岳婷伶下来拍我肩膀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邱圆圆也会出事,经过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暴露了! 她为什么会暴露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是谁打来的?”岳婷伶问。 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去看她,只是默默迈开步子上楼回屋,她跟进来关上门,又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机械性地摆摆手:“没…没事。”目光却散乱得很。 “别撒谎了,你是个不会掩饰的男人。”岳婷伶盯着我道,“一切都写在你眼睛里”。 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能告诉她邱圆圆的身份,更无法对她讲她现在又变成需要交换的人质了。 岳婷伶坐到沙发上看了看窗外,马上又把视线转回来,道:“说,是不是跟我有关?” 我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住,微微点了点头:“是有点关系。” “那些人还是找上门来了”她只是淡淡道,“也好,逃也逃不过,总要解决的。” 她目光中又露出那种锐利:“我们一起解决,所以你必须让我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这样才有胜机。” 我只好选择性地说道:“打电话的人我不认识,他用了我一个朋友的手机。” “你是说对方是陌生人?” 我点点头:“的确是陌生的男人声音。” 岳婷伶脸上明显一震:“那个声音是不是很好听带着种磁性?” 我没有回答,脸却控制不住看向她,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岳婷伶一下子就软靠在沙发背上,嘴唇微微颤抖着,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他就是a。” 我并没有跳起来,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出现得这样快。 “看来日本总部完全站在金先生那边”岳婷伶慢慢道,“a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绑架了你朋友,要你用我去换?” 我只能傻看着她,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你不是说过没朋友吗,那个人算什么,还是你已经决定拿我去换?”岳婷伶接着道,“我不想问a怎么绑架到人的,可现在你知道他的厉害了?” 我的确不知道这个a是怎么搞定邱圆圆的,虽然我从没看过后者的身手,但作为国安局的女特工,她不应该那么容易就被制伏的。 而这个叫a的,早前很可能一路尾随着我们的车,早就定好了计划…我心里一阵细思极恐,这个家伙,现在是不是正在哪个角落盯着这里的窗户? 我一想到这个,立刻过去把窗关上拉紧帘子。“没用的”岳婷伶道,“如果他正在哪里看着我们,你关不关窗都一样。” 她干脆站起来过去坐到床上,又道:“我猜他还没对你说交换时间和地点对?” 我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他总是这样,在正式交锋前先让对方恐惧个够,有时候要等很久。”她盯着我,“你怕么?” 我浑身明明已经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嘴上却仍然说道:“我不怕。” 第201章 得不到的答案 这话并非只是给自己壮胆,一个人如果不会死,那么对有死亡危险的事情就不会那样的惧怕。 然而我却看得出岳婷伶内心的恐惧,道:“等那个人通知我,我保证第一时间让你知道。” 岳婷伶只是笑了笑,笑得很勉强:“手机就在屋里,本来就能知道。” “你对那个a还了解多少?”我问道,“趁现在全都告诉我,他们让他来抓你,至少证明还没抓到你爸。” 岳婷伶慢慢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a真名叫什么,也看不出他的年龄,那些人皮面具次次瞧上去都逼真到极点,不晓得他怎么弄的。我唯一能肯定的,他应该是个男人,因为我不记得看到过他戴女人的面具,而且女人之间的感觉很微妙,如果他是个女的,我不会感觉不出来。” 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我又问:“那他除了易容伪装还有什么绝技?比方说枪法准或者刀法好,又比如会某种徒手功夫之类的。” 岳婷伶还是摇头:“我从没和他搭档做过事,因为不够格,所以他执行总部任务时我根本看不见,每次都是事后得知他又成功了,印象里这个人还没失过手。” 我只好点点头,诺基亚却突然响了,岳婷伶一下从床上蹦起冲过来,我打开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皱起了眉头,摁下接通键,“是我”这是杨平的声音! 岳婷伶当然听不见,但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这样说,因为不用想都明白杨平绝对是为了邱圆圆打给我的。 “大概一个半小时前,圆圆联系我,说路上被人跟踪了。”杨平道,“然而对话突然中断,之后我再也联络不上她。” “她被人绑架了,那个组织的人。”我说道,“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你有没有空?我想见你。”杨平道。 “去哪儿,上次那个遇到的小公园?”我问。 “去搏锋射箭馆”他说,“等天黑了七点钟我在那儿等你”。 他显然比我沉得住气,语调非常的平稳,而且头脑很清醒没冲动,知道等天黑了才保险。 “是谁?”我刚摁断岳婷伶就问。 “我那个朋友的朋友”我这样回答,“他也知道了绑架的事”。 岳婷伶盯着我:“到了现在能不能把事情摆明了说?你认识的这些人一定对你很有分量,否则a不会拿那样的人来要求你交换。” 唉,我该怎么说?那个朋友是潜伏在你们组织下属公司的国安卧底,那个朋友的朋友就是被我从你们那里救出去的不死人二号,而且他们两个还是情侣? 我想了一下,也盯着她,一字字问道:“岳婷伶,我只问一句,你现在还算是长生会的人么?” 她一下子怔住:“你什…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你是已经决定和组织决裂,还是只认为自己是冤枉的,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去?” 岳婷伶咬着嘴唇,过了半天才道:“看我爸怎样,我听他的…” 这完全不像她的风格,桀骜不驯的人好像忽然变得扭扭捏捏优柔寡断。 我心里一声叹息,这种情况下显然不能向她透露实情,于是道:“你现在是a想要的鱼,我朋友成了诱饵,但我很清楚,即使我把你交出去,那个a也未必会把我朋友放掉。” “然后呢?”她问。 “所以你不要慌,我不会轻易把你交出去。” 岳婷伶马上“嗤”了一声:“第一,我没慌,第二,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出不出去你能定?” 我并没觉得脸上无光,也不想再和她讲下去,道:“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待在家里别跟着,a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就这样大摇大摆进来,否则他也不用绑架我朋友了。” 岳婷伶瞟了我一眼,道:“你不怕我逃掉?” 我摇摇头:“你很清楚,这里虽然像个笼子,但可以保护你免受野兽的攻击。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派人远程狙击你,因为死掉的你是没法逼岳腾隆就范的。” 我干脆把格洛克17拿出来摆到她面前,“还不放心的话这个今晚借你用”。 “什么叫借我用?”她拿起枪白了我一下,“本来就不是你的枪”。 “在你让我知道枪的原主人是谁前,我就认为它是我的。”我说道,邱圆圆和她都清楚那人是谁,可就是偏偏不告诉我。 岳婷伶果然不说话了,其实我有种怀疑,是不是这把枪的主人终于被那个组织抓住了,然后供出了邱圆圆。 “枪的主人是个警察,在组织内卧底很久了。”岳婷伶说道,“具体情况只有我爸清楚”。 我不由瞪了她一眼:“你是说你不知道是谁?” 岳婷伶道:“我又没参与进去,为什么要知道?在组织里,跟自己无关的事尽量少打听,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可她晃了晃枪,又接着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查出这个人的,我们在高明泽的脑袋里找到了一颗子弹,然后对比弹痕,发现和另外几个被打死的人身上子弹的痕迹一样,证明是同一把枪里射出来的,再根据q对带人来这附近抓我妹妹时的遭遇所作的报告,组织上层确定一定有内奸,让我爸对所有人员进行排查,结果发现有一个人在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都不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我歪起脸看她:“你知道得还不多?” 岳婷伶道:“我没去打听,是小洪告诉我的。” “小红是谁,你在组织内还有闺蜜?”我故意问。 “是个男的,姓洪,洪水的洪!”岳婷伶当然清楚我在调侃她,“我们从小一起受训的,就算所有手下都背叛了我爸,他也不会变的。” “所以这个小洪现在和你爸在一起?”我又问。 岳婷伶点点头:“应该是,他的枪法很准,天生就是玩枪的料。” 我想起了前天晚上看到的岳腾隆所乘直升机上的火光,很可能就是这个小洪在对地射击。 “他没告诉你那个卧底警察是谁?”我继续问道。 “组织内纪律性很严,我爸不让他告诉任何无关的人,所以他不向我透露那人的身份,哪怕我是他上级的女儿。” 靠,要知道答案怎么就这么难!我“嗤”了一声:“告诉你那么多却不讲最关键的,这不纯属吊胃口么?”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岳腾隆那时很可能就已经做好让我用这把警枪杀人的打算,一来除掉日本警方的卧底,二来陷害中国警方的卧底,所以才不让任何人知道目标的真实身份,以保证计划的严密性。 我突然发现自己和这些事情缠在一起算是彻底解不开了。 第202章 射箭馆里的会面 田阿姨下午果然不出所料来问我们要不要继续在她那儿吃晚饭,岳婷伶这次当然婉拒了。 五点半过后天就渐渐开始变暗,厨房里的刀只剩下两把小的,我把它们都带在身上,对岳婷伶道:“门窗都关紧,你现在手里有两把枪,该放心了。” 她看着我把刀插进皮带,道:“你的刀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笑了笑,回答道:“千百年来用战场上的人头练出来的。” 岳婷伶脸色变了变:“你有没有算过自己杀过多少人?” “你觉得我会有兴趣去数吗?”我说道,“杀人并不好玩,尤其是杀不该杀的人的时候。” 岳婷伶低下头,道:“我以前也杀错过人,那滋味的确不好受。” 这话让我多少看到了她人性的一面,原来这个外表看似冷酷的女孩,内心其实并不那么冷血。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儿?”这我始终没说出来,既然她不问,我也正好避过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我特地抬头望了阳台一眼,希望今晚别有事。 我慢悠悠故意绕着路走,如果那个组织派人跟踪,不管是谁心里一定非常恼火。 天色已黑,穿过好几片暗漆漆的开阔地后,我确定后面没有尾巴,这才走上大路来到射箭馆。 时间正好七点,我一走进去,就看见那边的杨平射了一支箭出去,命中九环。 我料得没错,射术是相通的,枪打得好的人箭肯定射得也不差。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摘下棒球帽慢慢走过去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他又射出三箭后才道:“有主意了么?” 杨平这时才回头看向我,道:“你是怎么知道圆圆被抓的?” 他脸上一点惊慌忧虑的神色都没有,就仿佛只是个普通朋友被绑架,我当然不会瞒他,把早上的事大体叙述了一遍,然后道:“那个抓住你女友的人代号叫a,可能是个日本人,善于易容。” 杨平瞅了我两秒,道:“那么肖佥事,我几百年前的名字叫什么?” 我不由“切”了一声:“你以为我是那个a装扮的,杨中军?” 他嘴角这才微微扬了扬,道:“我猜那个人还没对你说换人时间和地点?” 他居然讲了跟岳婷伶一样的话,接着道:“不过你能抓到岳腾隆的女儿,还真有点本事呢。”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抓起一根箭瞄都没瞄就射出去,正中靶心,他其实并没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羸弱无力。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还恨着岳腾隆,“身边有了个跟女友长得一样的人,你心里该好受一点了?不如拿她当替代品。”他却只慢慢道。 这是什么话?我盯着他的背,突然站起来过去,从他手里猛抓过弓,从筒里接连抽出三支箭,拉满弦一支接一支射了出去,全都是十环。 杨平当然不会感到吃惊,当过锦衣卫的人射术精湛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我胸口开始起伏,不是因为连续射箭,而是心里又起了波澜。 我努力控制情绪,神情却变得黯淡,“你是怎么了,一个女人的死就让你变成这样?”杨平却看着我道,“我认识的肖东群去哪儿了?” 我把目光转向他:“你什么意思?” 他只是将弓由我手里拿回去,“我们这种人根本不该喜欢别人,也不该被人喜欢,否则就是自找没趣,这是我们的命。” “那你怎么有个女朋友,你难道不爱她?”我瞅着他问。 “不爱”杨平淡淡说出这两个字,手中又一箭射了出去。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讲。 邱圆圆对他真心实意,可这个家伙却说出那样两个字。讲实话杨平一张脸还算清秀,但身形实在让人无语,到现在我都没完全弄明白为何那个漂亮国安女特工会为这么个骷髅病鬼迷失了自己。 杨平把弓放到架子上转过身往后走,大概想坐下休息,我一把摁住他肩膀,“你这算不算玩弄人家的感情?” “不算,实在寂寞时也不妨找个女人。”他只是抖了一下挣脱,“何况我这种情况也需要个人照顾,但别太认真。” “你意思我们这种人理当孤独,是不是?”我看着他坐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邱圆圆对你就不重要了,那你他妈的找我出来干嘛?” “平静一点”杨平用毛巾擦了擦脖子,“我没说圆圆不重要,只是告诉你别陷得太深,我们只是时代的过路者,每个时代都是。” 他当然没说错,我拿起弓又射了一箭,也不去看结果,放下东西就走回来坐到他身旁,道:“别瞎扯了,说说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待,等你说的那个人来信,以静制动。”杨平道,一边拿出他的手机,居然也是个老式诺基亚,显然同样无法定位,“看看那个叫a的会先跟谁联系”。 他好像也是个乌鸦嘴,刚讲完我的诺基亚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代表邱圆圆的“q”,这次却是短信:明天早上七点,带好人到你经常去的早餐店,过时不候。 呵呵,这个a连这个都知道,显然一直在跟踪邱圆圆或是我,我把机子递给杨平,他扫了一眼,道:“圆圆提到过那个地方,对方选在天亮后一个人多处交换,你觉得怎样?” “那个家伙胆子很大”我拿回手机打了三个字“没问题”发过去,“我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我想了一下,道:“不晓得那个a是否有帮手,但我们必须找点人手,我知道一个。” 杨平并没问是谁,只是道:“你真的打算用那个女孩去换邱圆圆?” 我看着他道:“你难道不想女友回来?” “我当然想她回来”杨平道,“但事情恐怕不会那样简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仅要把邱圆圆弄回来,而且会尝试抓住那个a。” 说完我戴上帽子站起身,“所以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自己小心点,随时保持联络。” “你不想让我参与?”他抬头问。 我摇摇头:“你一直是他们做梦都想要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别露面,如果你再被抓住,我可没法子再去救,对了—” 我本来已经迈开步子,突然又转回身:“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除了我以外,你还遇没遇到过其他不会死的人?” 杨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结,目光望着远处的箭靶,过了半分钟才道:“我不瞒你,遇到过一个,大概一百五十年前。” “什么样的人?”我马上问 “一个女人,外表年龄比你还大,大概四十来岁。”他若有所思道。 我点点头,原来女人也可以不死,但现在却没时间问细节,于是挥了挥手就向门口走去,一边拿出诺基亚打通计呈亮的手机:“哥们儿加好油,我要去上次那个鬼地方。” 第203章 应战准备 鬼地方当然就是那个农家大院,我还是让计呈亮不到地方就停下等着,自己走进去,黑暗中很快就被夏军冈用枪顶住了脑门。 “是我”我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知道是你”夏军冈冷冷道,“可说实话我还是想宰了你,如果你会死的话。” 我明白他心里还有芥蒂,伸出手把步枪口支开,道:“别闹了老夏,我不是来玩的。” 夏军冈把枪竖起来:“难道有好消息?” 于是我干脆顺水说道:“邓云落已经让我干掉了,但他打死不说王老六他们的状况,也可能根本不知道。” “你来不会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星光下夏军冈脸上明显舒展了一下,邓云落的死对他无疑是件开心的事,“还是像上次说的要我帮什么忙?” 到了这时候我没法瞒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邱圆圆是国安特工的事不能讲,只说是我一个挚友,“跟老六无关的事老子为什么要帮你?”他听完了却道。 “因为绑我朋友的是那个组织一个厉害角色,我们反抓到他的话说不定可以去换回王大录。”我说。 夏军冈没有说话,只是来回踱着步,最后道:“要我帮你可以,有个条件。” “什么?”我立刻问。 “如果没有抓到那个你说的厉害人物,就把你上次带来的女人交给我,我会用她跟那些人谈判。”他回答道。 我马上跟他讲了那个组织内讧火并的事,夏军冈却冷笑一声:“那不正好么,趁乱我们才可以谋利,那个女人一定知道很多组织内部的情况,有了她,即使换不回老六他们,或者说他们真的已经死了,老子也要把那个狗屁组织捣个稀巴烂!” 他用枪柄支地,一字字道:“痛快点,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不会问第二遍。” “答应”我没有犹豫就说了出来,因为毫无选择。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子相信你不会食言,说,要我干什么?” 我把想好的计划都倒了出来,夏军冈听完后点点头:“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我会准时出现在该在的地方。” “你怎么去那里,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你捎过去?”我问。 夏军冈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太小看我了,要去城里很容易,每天天还没亮附近路上就有装菜去市区的车,搭次便车对我是小菜一碟。” “好”我拍拍他的右肩,“记住,只要完成你的部分别的不用管,我不想你有事。” 我怕夏军冈改主意,说完转身就走出去,心里清楚他并不能算朋友,只是个合作者。岳婷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动走去他手里,所以我只有全力抓住a,不管他以什么面目出现,否则夏军冈铁定将变成我的敌人。 现在是九点半,我要尽快赶回去,一路走到出租车那里,计呈亮应该没下来过,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他很久没刮胡子了,显然很憔悴。 他来的路上就没多说话,和以往反差很大,“怎么了?”开到半路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事儿,就是累了。”他说道,“怎么干也还不清”。 我马上就明白过来,道:“为了还债你借了高利贷,现在高利贷却来不及还了对不对?”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我贪”计呈亮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要不是那样我干嘛要双倍?” “你还欠多少?”我问。 “连本带息还有三十多万,到月底还不出就变五十万了。”他叹了口气,“到时候这车都开不上了”。 我马上有了主意,道:“把这车给我开,月底前我借你四十万,不要利息。” 他没有转头,脸上却明显露出惊异:“你没逗我?” “你可以见到钱再给我车,反正你只要按时交公司钱就行了对?” 计呈亮沉默了片刻,道:“兄弟,我很清醒,虽然欠债,但不想用来路不明的钱还。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实话,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不是普通人”我这样说道,“那些钞票却是普通的钱,不是偷来抢来的,更不是贩毒款。” 他也不知信不信,接着道:“知道你要派别的用场,可这是出租车,你没有执照,如果出了问题,警察不得来找我?” 这的确是种可能性,但我马上道:“被警察找你可以解释朋友临时借去应急你不清楚具体情况,被放高利贷的人找你可能身体某些部件都保不住,你选哪个?” 他握方向盘的手明显抖了起来,最后身体一下放松,又叹口气,道:“我不多管闲事,只要保证不去干违法的事就成。” “没问题”我说,“你也没有在赌博对不对?”我不想搭上一个无底洞。 “放心早就戒了”他笑了笑,“那么一言为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车,到时联系我。” 我并不急于要他的车,反正离月底还有好几天,有的是时间让许子闻准备钱,这件事稍后再办。 当然如果明早的事完全失败,那也不用联系计呈亮了。 我在离岳晓含家还有一段距离下了车,自己慢慢走回去,到了楼下抬头看,窗户里冒出光亮,看起来没什么事。 时间快到十一点,我大步上了楼掏钥匙开门,防盗门刚打开,里边的屋门就开了,岳婷伶露出脸道:“回来了,怎么这样晚?”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硬,我一下怔住,岳婷伶道:“怎么了,进来啊!” “没…没什么”我摆了摆手进屋,看到桌上放了一些热过的熟菜。 “饿的话就吃一点,我要睡了,你睡前记得关灯。” 我摘了帽子在桌前默默坐下,看着她脱下白毛衣换上睡衣钻进被窝,脑中一下思绪万千,刚才的一刻,我仿佛一下回到上个月的现在,那时做这些事的不正是岳晓含么? 岳婷伶并没问我去了哪里,显然已经开始信任我,我突然觉得她和岳晓含就像同一只母猫生的两只小猫,一只在家中被人养,一只却流落在外成为野猫,在风雨中挣扎着成长,虽然变得凶悍,但只要带回家好好疼,依然有可能激发出体内的驯良本性。 只是我该怎么告诉她,明天一早就要拿她当诱饵去那个地方赌命呢? 第204章 意料之外 然而我想得太简单也太天真了。 我大概是十二点过后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吃过点东西后不知怎么疲乏感陡然上升,连脸都没洗牙都没刷就合上了眼皮。 梦里我坐在那个早餐铺的凳子上,邱圆圆坐在对面,但是无论我怎么问话她都不回答,然后她慢慢伸手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面具后的脸…那根本不是一张脸,因为什么器官都没有!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屋子还亮着,因为本来就忘了关灯,只是不知怎么已经坐在沙发上,身上紧紧的,低头一瞅,竟然被绑了好几圈绳子! 我明白这不再是梦,再一看,岳婷伶并不在床上,被窝旁只有她换下来的红睡衣。 浴室里传出声响,然后她就走了出来,身上已经穿好那身黑色皮革装。 绳子我记得本来放在大衣柜角落里,可能是岳晓含备着用来扎棉被等厚重东西的。我挣扎了两下但没用,最怕的就是这种紧身捆绑,让我的右臂丝毫用不出力,“什么意思?”我冷冷地问她,“你是不是在菜里放了药?” “要不怎么能捆得住你呢?”岳婷伶完全不否认,“我必须这样做”。 我看了一眼闹钟,现在是半夜两点半,“我真该彻彻底底检查一下你的靴子”我居然笑了一下,“有刀片和追踪器的靴子里一定还藏着别的东西,我该想到的,只是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我说没见过你这样蠢的人”岳婷伶眼神又变得那样犀利,一边晃着手里的厨房小刀,那本来是在我身上的,“这地方明摆着已经被组织盯上了,甚至很可能就是a带着人在监视,你那么晚回来,等于告诉他你做了大量准备,怎么可能有胜算?” “那在我出去时你干嘛不索性逃走?”我问道,发觉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之前她的“关心”,显然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我一个人出去不是找死么?”岳婷伶道,“你说得倒没错,这地方虽然简陋却像个小堡垒,可惜待下去也只有等死。” “你知不知道我有个计划,本来今天早上会实施的?”我不隐瞒,把计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岳婷伶却只是摇头,用种带着讥讽的口吻道:“幼稚,这种冒险的笨办法如果能抓住a,他就不是a了。” 我叹了口气转转头,两个手机都在桌上,只不过岳晓含的在充电,岳婷伶拿起来看了一眼,拔下充电器扔到一旁,把机子塞进裤后的口袋。 “如果你要走我根本不会阻拦,把我绑起来有什么必要?”我问道。 “我说了,一个人出去是找死,但把你带走就不一样了。”她盯着我胸前,“你这块宝贝破玉,在关键时刻一定能起作用,可我相信只有戴在你身上才行。” 这下我终于明白了,“只是你要怎么带上我呢,像我背你一样背我么?” “别小看我,背个男人一段距离根本不是问题。”岳婷伶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两把枪都在她身上,“好了,该启程了,希望对面那个老女人别三更半夜出来,否则她是自找麻烦。” 我发觉真的不能小看她,这女孩子居然真的关灯关门,背上我走下楼一直到了小区外的路边,把我靠在背光的树干上。 我并没挣扎,也没有出声,这种时候大叫对我自己也是找麻烦,岳婷伶没有塞住我的嘴,显然清楚这一点。 半夜里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岳婷伶选在两盏路灯间的昏暗处等,几分钟后开来一辆小轿车,她用手捂住脸就冲出去拦在路中央。 她的胆子的确够大,轿车在她面前堪堪刹住,司机猛按了两下喇叭,然后伸出头来破口大骂,岳婷伶却根本不理睬。 司机终于下车来瞧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就看到岳婷伶大步走过去,另一只手里的枪已对准了他。 这个司机立时呆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岳婷伶腕子一转一枪托就把他敲晕过去! 这人倒地的时候,岳婷伶已经奔过来又把我背起,我还是不反抗,因为知道如果她一个人上车走,那就真的完蛋了。如果她被他们抓住,邱圆圆也就没指望了。 她把我塞到车后座,然后去倒在地上的司机口袋里摸出手机,回来坐上驾驶席关上门,一边换档踩油门一边道:“等我开到认为已经绝对安全的地方,就会放了你这个不死鬼。” “如果那个a真在监视这里,你认为跑得掉么?”我挪动身子坐正到位子上。 “半夜里跑,总比待在那破地方等死好。”岳婷伶道。 “你之前有没有跟你父亲联络过?”我又问,“否则即使摆脱了你们组织的跟踪,之后你该怎么办,去哪里?”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这种人要是隐藏不了自己,那么在组织里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车子当然没开往市区,而是往相反的郊区方向驶去,我扭头瞅了瞅,后面并没有车辆跟踪。 岳婷伶放下车窗,把那个倒霉司机的手机扔了出去,但小区外有公用电话亭,他醒来后一样可以马上报警,所以等天亮后这车显然就不能开了。 “告诉我,你怎么会烧菜的?”我故意问。 “简直是废话,你认为我会回答这种傻逼问题吗?”岳婷伶看了一眼车上的gps,然后拔下来也扔出去,“是不是很眼熟?”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笑了笑道:“我绑了你那么长时间,被你绑会儿也是应该的。” 她脸上一定很得意,于是我又道:“那么换个话题,我猜你跟你爸一定有秘密联络点,一旦有危机发生就去那个地方碰面,对不对?” “无聊!”她只说了两个字。 “你手臂和屁股的伤怎么样了,真的不要紧吗?”我继续问。 “闭嘴!否则我把你嘴堵上。”她终于忍不住了,很不客气地喝道 我心里很开心,嘴上却叹了口气:“好,但你最好不要开得太远,否则我回去不方便。” “哼哼”岳婷伶抽了抽鼻子,“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不过别担心,再开十多分钟我就会把你和你的破玉都踢下去。” 第205章 意料之中的阻截 岳婷伶果然只又开了十来分钟,然后把车停在路边,我瞅了瞅窗外,这是个小城市,这点时间已经开到了郊外,路两边要么是平房要么是空地。 郊区道上的路灯间隔很远,车窗外黑压压一片,岳婷伶回过头道:“就到这儿。” “你确定这里就安全了?”我问道。 “不管安不安全你都可以滚了”她边说边下车过来拉开后门,从兜里掏了样东西插进绳圈,我知道是那把厨房小刀,“你该感谢我的好心,还给你割绳子的东西,至于怎么回去自己想办法。” 她右臂一用力把我拖了出去,然后我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岳婷伶关上后车门,“如果我见到岳主任,会告诉他你是怎么照顾他女儿的,再会!”她说着就钻进了前面的驾驶座。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车子立刻动起来朝前疾驰而去。 我转过头,尽量躲开尾气和车轮带起的灰,然后马上把刀子蹭落到地上再用手拿起,开始割绳子。 刚割断两圈让一只手完全解放出来,路前方就隐隐传来“噗噗”声,虽然很轻,但半夜里寂静无声,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不会错的,那是步枪带着消音器射击的声音! 我立刻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把绳子都切断,站起来就往前面狂奔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按理自己应该朝市区的方向往回跑的,前头发生了什么跟我有何关系? 可我就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腿,或者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这个妞儿显然太天真了,以为这些距离就到了危险区外,虽然不知道那个组织怎么跟踪的,但在这儿阻截下手,显然是为了让岳婷伶无处可躲。 “啪啪”,那是格洛克17的声音,岳婷伶还没被抓住,正在用我的枪回击。 虽然是半夜的郊外,没有消音器的枪声一样会惊动附近的住户,我像短跑运动员那样向前猛冲去,听枪声离这里只有两三百米远。 我借着下一盏路灯的光,看见那辆轿车歪歪地停在路边,地上好像还有碎玻璃,一开始伏击的人明显是瞄准驾驶室打的,我心头一惊,难道不要活的而是要直接打死岳婷伶?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刺破空气朝这里射来,有时候我发现自己对子弹的来袭有相当高的警觉性,就仿佛对方还没扣动扳机我体内的警报系统就能感觉到,身子提前歪了歪,弹头擦着脖子就飞过去,能清楚感到皮肤被划破的微微刺痛。 那些人显然已经看到了我,也许本来就有夜视仪。我猫下腰做s型继续前冲,转眼就到了离轿车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梭子弹连续打过来,我翻身滚进路边的沟,同时看到岳婷伶正拿车身当掩护跪地还击。 我爬起身沿着这条没水的干沟跑过去,“别再射了!还嫌声音不够大?你又看不见他们。”我冲到她身边叫道,“把枪给我!” 看得出岳婷伶很不情愿,可还是把格洛克扔给了我,同时掏出自己的银枪。 我刚才一直在听声音算,她一共打了六枪,也就是说格洛克里只剩下三颗子弹了。 车身不时闪出火花,远处那些人显然不给我们露头的机会,“他们肯定在派人包围到我们后方去”岳婷伶喘着气道,“我感觉他们不想抓活的”。 这真是很奇怪,那个a要我拿岳婷伶去换邱圆圆,现在那些人却不想留她活口,难道他们根本不是a的手下? 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还是夜里,虽然路边的矮房子看上去也不是民居而像小仓库,但如果附近有人听到枪声报了警,公安还是很快就会到。 “试试车子还能不能动”我说道,“我来开,你躲在后面。” “外面的车前胎破了”岳婷伶说道,人却过去两步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这算是好心提醒么?我心里“嗤”了一声,前车门本来就没关,我一下子窜进去拉上门,车子一直就没熄过火,我换档踩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子立刻抖动起来掉转头,“咯噔咯噔”一跷一跷往回开去。 “去市区?”岳婷伶埋头叫着问道。 “再往前开是找死,那些人肯定还有埋伏,只有去人多的地方他们才会顾忌。”我回道,然后一颗子弹就从已经碎掉的侧窗斜后方射进来,擦着我额角过去把挡风玻璃击穿。 我本能地一缩头,车子颠得更厉害,带着一只被打爆的轮胎显然不好开,但这还不是主要的,因为随后又一排子弹打过来,这次是从前方。 车灯立刻灭掉,挡风玻璃也“啪”的一声全部碎裂,玻璃片四散开来,刺在了我遮挡的手臂上。 这一下真的完全把我火气激了起来,车前三十多米处横停了一辆黑色丰田吉普,是那个组织的典型用车,“等着别动!”我喊了一声就开门下车,朝那里冲了过去。 路灯下那辆车清晰可见,我再也不管那么多掏出格洛克17一枪先打爆吉普的后车胎确保他们很难移动,然后猛跑s型几秒钟就到了车前。 车顶窗本来就开着,一个蒙面的家伙站着一发接一发打过来,但这么近的距离狙击步枪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反而是手枪的天下。 于是我毫不客气甩手一枪让这人脑袋开花,一下就跌撞回车里去,这时几扇车门都开了,三个戴着黑口罩的家伙冲出来,手里都是明晃晃的利刃。 我把枪插回皮带,等第一个人到面前歪身躲过他的匕首,感觉有点脸熟,左手直接抓上他面门一把扯下罩子,呵呵,这个板寸头已经是第三次碰到了,我很欣赏他屡次向我攻击的勇气,可惜这回不能再便宜他了,在这厮换招刺第二刀前,我蛮武有力的右手猛击过去,一拳打碎了他的喉结。 板寸头手捂喉咙瞬间栽倒,在地上滚了两圈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他身后两个人早就到了,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倏然伏下身子一个扫堂腿过去,先放倒一个,然后右脚支地左腿又借势反扫过去,剩下一个大块头也轰然倒地。 我不等头一个家伙起身,整个身子都飞起然后重重压在他胸口,鲜血瞬时就从他嘴巴里喷出来浸湿了口罩! 随后我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趁那大个子只踉踉跄跄爬起一半,身子前冲双风贯耳式打过去,他脑袋被夹击之下闷哼了一声就又倒下去不动弹了。 我已经宰了两个,不想沾太多血,没有再继续下重手,当然目前这情况审讯问话也不现实,于是猛喘了两口气就朝后面的轿车奔去。 结果还没跑到,岳婷伶已经从车上下来,叫道:“换他们的车走!” 我马上反应过来,反正都爆了一只轮胎都一样,吉普大概还能快点,于是立刻又转身 然而就在我等岳婷伶到身边准备一起奔过去上车时,冷不防黑漆漆的吉普里面竟然又下来一个人,手里的枪对准了我们! 那不是狙击步枪而是一支冲锋枪,“噗噗噗噗”,一梭子弹已经扫了过来! 第206章 不愿承认的理由 人有时候真的很难控制自己,这一点我几百年前就清楚,就像自己明明可以脱离险境,却还是拼命去阻止杨新左。 那个人刚从车里探出身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我对自己的射术远没有刀术那么有信心,双方都在动的情况下完全没把握一定能击中对方,所以当他的枪口瞄准这里时,我已经抽出了腰后的小刀。 胸口还是冰冰凉,羊脂玉是指望不上了。我几乎在那人扣动扳机的同时刀出手,刀出手的同时身子已经转过来,紧紧抱住了掏枪只掏到一半的岳婷伶。 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她中枪,可我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噗噗噗噗噗”,沉闷的枪声响起,我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片炸裂般的剧痛,至少三颗子弹打在上面,包括当中一发击中了脊柱! 我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岳婷伶那错愕的眼神,冲锋枪弹的穿透力远不如步枪,我只希望这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别让子弹穿过我,否则岳婷伶只有认命。 耳边突然就完全静寂下来,我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子弹由左下方扫到右上,心脏没有被打中,但此刻右肺里感觉已一片狼藉。 视觉已经模糊不堪,我不知道岳婷伶是否也中弹,但还是挣扎着道:“带我回去…恢复…天亮前…一定要…赶回去…查手机…走小路…” 然后自己的声音也渐渐消失,眼前路灯的光黑了下来,我身子倏地一软,终于失去了知觉… 我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间,可早上七点还有事要做,不管事情起了什么样的变化,我都一定要赴约。 然而我已经控制不了局面,会不会带我回去全凭岳婷伶的良心,如果她有的话。 昏迷中我发现自己又躺到了那张许久不见的平台上,那个飘渺之音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像是就在我耳边呓语,然而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我四肢无力,仿佛就是个躺在手术台上等人来切割的病人,梦里的天空时而绚烂时而灰暗,就好像是与现实世界相隔千万光年的另一个时空。 然后空中就出现了一张脸,岳晓含的脸,“醒醒,快醒醒,你还有事要做!”她叫道。 绚烂的颜色逐渐散去,四周开始亮白起来,我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同一位置叫:“醒了,好些了么?” 原来是岳婷伶,我转了转眼球,我们终于回到了住所。 “几…点了?”我吃力地问道。 “五点半,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呢。”她回答。 距离我上次醒来其实也就三个小时,感觉却像过了三年,这只顽皮的小野猫,终于又回到了笼子里。 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停的车,更不知道她怎么把我背上楼的,这个女孩的身体里,仿佛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毅力这种看不见的东西,很多时候可以把人的潜能都激出来发挥到极致。 “扶我…起来”我又说道。 “再躺一会儿”岳婷伶凝视着我,“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第一次在这个女人眼中看到了柔和,原来她还是有良心的。“为了救…我的朋友”我慢慢道。 “真的么?”她的眼里闪着光,却不是眼泪,“都这样了,还想拿我当诱饵?” 我没有回话,发觉动嘴唇太费力了,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拉我起来。 岳婷伶这次没有拒绝,只不过不是拉,而是双臂齐用将我从床上扶起,然后“啵啵啵”三声,三颗弹头被我的身体从背后还没愈合的枪洞里排了出来。 岳婷伶瞪大了眼珠子,她当然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不…不是真的?”她喃喃着道。 我感到喉咙里难受,慢慢下了床,像个年过九十的老人一样蹒跚着向浴室走去,岳婷伶要来扶被我轻轻推开,我走到水池前一低头,一大口唾沫混着淤血吐了出来。 脊柱正在慢慢愈合,但短时间内剧烈运动是不可能了,我打开龙头将污物冲掉,然后拔掉手臂上几块碎玻璃,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很白,刚才显然失了不少血。 “对不起,晓含,把你的床弄脏了。”我回头看着外面床上满是血渍的床单,心里默默道。 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就该出现在镇同街口,只不过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想干点什么太困难了,只能寄希望于非敌非友的夏军冈。 无论夜里的那些人是不是a的手下,他都该得到消息了,其实有一点我一直很疑惑,暴露身份的邱圆圆对那个组织来说是极重要的收获,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就拿她来交换? 可是现在没法多想,不管那个叫a的玩什么把戏,我都要去会一会,他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凡人,不是玉皇大帝大罗神仙,什么狗屁四大杀手,j不是已经让老子干掉了? 我想方设法给自己打气,如果七点到那里,最晚六点半要出去,我脱下血淋淋的衣服,这些衣服显然又不能穿了,发觉最近衣物的消耗实在太厉害,得找时间再去买些新的。 我擦洗完毕走出浴室,扫了一眼闹钟,六点正,窗外已经开始发亮。 “你不会傻到把吉普车开回小区的对不对?”我边穿干净衣服边问,感觉从喉咙到嘴唇都好受了些。 “我没你这么蠢,连背你回来都是从小区的另一头。”岳婷伶回道。 我从没告诉过她小区有两个入口,但这女孩显然很精明。 “你说我蠢?”我故意问道。 “不蠢怎么会给别人挡子弹?”她也故意这样说,“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干?”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问自己,因为我很清楚答案,只不过不愿承认而已。 “因为我长得和她一样,还是这个理由,对?”岳婷伶终于替我讲了出来。 我没有回答,就像她说过的,一切都写在我眼睛里,“把枪给我”我只是淡淡道。 岳婷伶没有拒绝,枪其实就放在抽屉里,我从她手里接过来,很清楚又只剩下一颗子弹了。 那些原本计划用来送害岳晓含的人上西天的子弹,就那样消耗掉了。 我抽出弹匣瞅了瞅,那粒仅存的子弹当然就在最上面,我叹了口气把匣子塞回去,这最后的一颗子弹,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可以要了那个a的命。 “别问我要我的枪,不给的。”岳婷伶却道,“过会儿你自己一个人走,我不会去的。” “你就这么报答我?”我说道,“没有饵怎么钓鱼?” “你救我不会只是为了让我再去死的?出了夜里的事你要是认为a还没做新的准备就太幼稚了。”她抱着手道,“a不是鱼,他从来只会钓鱼,无论什么鱼都逃不掉。” 第207章 危机立现 “你的刀法虽然很精湛次次能要人命,但还远不是a的对手。”岳婷伶继续说道。 “你知不知道张合是谁?”我突然问。 “是谁,又一个你的朋友?”岳婷伶不解道。 我只好叹了口气,道:“你们组织里的这个a,身手再厉害也比不过我说的那个人,对那个人我都没胆怯过,又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杀手?” 我边说边慢慢走进厨房,刀架上现在只剩一把小刀了,一颗子弹一把刀,这就是自己目前的装备。 皮带虽然早已擦过,上面的血渍还是清晰可见,但我没有第二根可换,把刀插进去后,我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穿上,也仅剩这一件了,很多年前买的。 “我说你就不能去给自己买些时髦的衣服么?”岳婷伶眼中带着嘲讽,“总是穿得像个老古董”。 “因为我就是”我淡淡回答道,“被锁在时间的长廊里,没有什么东西对我而言是时髦的,因为瞬间它们就会变得过时。” 然后我从桌上拿起诺基亚塞进裤兜,“那你就乖乖待在这儿,别再惹麻烦,现在那些人不是要抓你而是直接想要你的命。” 岳婷伶盯着我没有说话,我伸出手:“把岳晓含的手机给我。” 她一下瞪圆了眼睛:“那是我妹妹的手机,为什么要给你?” “废话!你有尽到过姐姐的责任么?”我毫不客气道,“拿来!” 岳婷伶撅起了嘴,慢吞吞把机子掏出来递给我,我打开手机,立刻设置了密码进入,用的是岳晓含生日的倒码,方便记住。 “我可提醒你,a选在那种地方绝对不寻常,到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负责。”她还是气鼓鼓道,“如果你中午还不回来,我就彻底从这里消失不会再出现了。” 我不回话,只是把岳晓含的手机也塞进口袋,戴上棒球帽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淡淡道:“如果你真要离开,别忘了锁门。” 我对这个女人也只能照顾到这种程度,即使她真的消失,我也顶多发条短信给岳腾隆而已。 今天天气倒还不错,太阳才刚刚升起,我身上开始有点暖暖的,但步伐却很慢,因为我发觉只要一试图快一点后背就撕裂般的疼。 小区外停着两辆警车,还有几个巡警站在街边,夜里这里发生了劫车案,有警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却不管那么多,那时候自己靠在树干阴影处,那个司机应该没看到。 我发觉自己最近总是游离在各种案发现场,却始终没事,就仿佛那股冥冥中护佑我的力量一直没离开过。 时间还有一会儿,我慢悠悠一路走过去,心里一边盘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尤其是那个a会以怎样的面貌出现。 当然还有很关键的一条,要是他问我岳婷伶在哪儿,我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我始终觉得困惑,就像岳婷伶刚才提到的,那个a为何会选在一个早上人来人往很热闹的街口做这种事,那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打开诺基亚,没有短信过来,显然在见面之前那个人不打算再说什么。 每离那个街口近一步,我的紧张其实还是会增加一分,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邱圆圆,她可不是不死的,如果出了差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杨平。 说到杨平,我虽然让他不要露面,但邱圆圆好歹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女友,况且他也知道交易的地点,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我想着想着,前面的镇同街渐渐映入眼帘,一大清早已经人流涌动,不知道过会儿会发生什么。 那个组织的人或许早已在监视,然后把我一个人出来的消息告诉了a,但事至如今只有豁出去。我深深吸了口气,脚步踏得很结实,要让那些人知道我夜里的伤根本不是事儿,尽管吸气的时候右胸痛得要命。 早餐店铺一点点出现在面前,我竟然一眼就看到了邱圆圆! 她坐在一张桌子后的板凳上,也不知来多久了,那位置我们以前就坐过,四周还有别的在吃早饭的人。 这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我心里默默对自己道,一边走到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然后我脑中立刻就一震,这场面梦里不是刚出现过么,难道这个邱圆圆真会撕下自己的脸皮? 这时兜里的诺基亚响了一声,我拿出来看,这次是个不显示来电号码的短信,写着:我要的人呢? 这个a显然在哪里正看着我,我却瞅着邱圆圆,她气色还可以,衣着当然跟我昨天见她时的是同一套而且很平整,不像受到过虐待的样子,只是紧闭着嘴一点要说话的迹象都没有。 我感觉到了不对,打字回复道:在回答问题前,我先要确定她是真的邱圆圆。 回复马上过来:可以,你只能问一句话,她的回答不能超过十个字。 我现在很肯定眼前的邱圆圆身上装着窃听器,于是把诺基亚转向她,邱圆圆看了看短信内容,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我一字字说道:“圆圆不信邪。” 她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回答道:“晓含不吃亏。”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个女孩是真的邱圆圆,只是她这个样子太不对劲。 诺基亚立刻又响起,短信写着:确认完毕,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我把早就想好的话打过去:那个女人说她不想死,只有在确定你不会杀她的情况下才会出来。 这个a打字的速度显然比我快得多,十几秒钟后回信就过来,话很直接:我不喜欢听废话,你面前的女人身上有炸弹,十分钟内我要的人不出现,就摁下按钮,计时开始。 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我脑子还是“嗡”的一下,邱圆圆不主动说话的原因已经很明了,于是我立即回复:你想伤害无辜? 但我还是慢了一步,这几个字已经发不过去,现在时间是七点零五分,如果七点十五分前岳婷伶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不仅邱圆圆,还有周围的这些吃客都要上天了。 这个该死的a果然狡猾,只要他不出现,我的计划就无法进行,现在该怎么办? 第208章 生离死别 我的脑子开始混乱,这时邱圆圆忽然睁大了眼睛,但只是一刹那又恢复正常,然后又眨了一下。 这不是偶然,她明显要暗示什么,我盯着她两秒钟,突然就反应过来,她眼睛里有隐形眼镜!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邱圆圆是不是近视眼,一个国安局女特工似乎不该是,但此刻她的双眼里,一定戴着和那次高明泽一样可以定位追踪的隐形镜片,很可能还有摄像头功能。 也就是说,邱圆圆看我的时候,就等于那个a也在看着我! “混账东西!”我心里骂着,所以自己目前的一举一动,对手都近距离一览无遗,而我甚至连那个家伙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别说我没法联系岳婷伶,就算联系上了她肯来,现在用跑的都已来不及。 我感觉后背已开始在沁汗,突然有了主意,把身子慢慢俯伸出去凑近邱圆圆,注视着她的眼睛道:“叫a的,我知道你正看着我,既然你那么神通广大,想必一定知道夜里郊外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那些人是不是你的手下,可即使是,也没能执行你的命令,他们要置岳腾隆的女儿于死地。” 邱圆圆眼中露出了惊讶,我示意她别动,继续道:“我知道总部给你的命令是抓活人,然后用她逼岳腾隆出来,因为组织的首领不想只听金先生的一面之词,也想听听岳腾隆的说法,但是很显然,你控制不了你们组织在中国分部的人,我说的没错?” 旁边的人当然不晓得我在干嘛,他们肯定以为我只是跟对面的女孩在喋喋不休关照什么,所幸这些人看上去只顾低头吃东西,吃完后好赶去上班,没人注意我的举动。 邱圆圆目中讶意更浓,她一定弄不懂我在讲什么,或者说,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岳腾隆的女儿是你的粉丝,一直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公正无私从不挑边从不搞小团体,恪守中立原则,是你们组织里少有的健康派…”嗯不对,最后一句好像不该说的。 邱圆圆连嘴都不由得张开了,显然搞不明白我究竟想干什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只希望这一条对这个神秘的a也管用。 果然几秒钟后诺基亚就响了,短信却写着:你还有六分五十三秒。 呵呵,这家伙果真不同寻常什么水都泼不进。 我慢慢把身子往回坐直,无奈地转头瞅了瞅四周,如果现在大喊有炸弹,估计a立刻就会按钮。 这时早餐店的老板娘却走了过来:“哟,怎么干坐着不叫东西吃啊?老婆怎么样了,很久没见着了呢!”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感受,也不能告诉她“你的店铺再过几分钟就要被炸上天了”。我想起自上半年到现在这段时间里遇到的好几次险境,没有哪回可以和这一次相提并论。 和这个a相比,我发觉其实k和q真的都不算什么。 “哦,我们先坐一会儿,想吃了再叫。”我只能这样回答。 “要不你们先旁边聊一会儿,有客人正等着呢!”她立刻说道。 我再次转头,才发现有客人正在等座,原来老板娘是这个意思。 于是我又盯着邱圆圆的眼睛道:“你也看见听见了,我们干坐在这里不是办法,要挪挪窝。” 诺基亚不出意料地“嘟”了一声,短信写:可以动,但不要离开店铺范围。 现在时间是七点十一分,只剩下四分钟了,每一分都度日如年。我和邱圆圆站起来,她外表看上去根本没异样,可我清楚衣服下一定绑着威力巨大的微型炸弹。 我们拉着手到了早餐店旁的树下,再往前走大概就不行了。 我很清楚一百多秒钟内没有解决之道的话,这里就将是邱圆圆和周围数十人的生命终点,那个组织那个a,根本视警方法规为无物,丧心病狂到极点! 邱圆圆的眼睛突然红了,眼泪随之流了出来,她当然不傻,之前就瞅到了a提醒我所剩时间的短信,早就猜出将要发生什么。 我以前虽然看过她眼红,但正式流泪却是第一次见,她没法说话,只是用嘴指了指那条上次岳婷伶藏过的窄道,然后微微动了动脚,我明白她意思是自己会突然奔进那里,尽量减小伤亡。 我心如刀割,自己真是没用极了,可是我清楚除了按她说的做别无选择,而且我还不能跟过去,否则不死的秘密就要大曝天下了。 此刻我仿佛已经完全听不见四周的任何杂音,只有自己的心跳清晰无比。我突然想到了夏军冈,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会埋伏在附近用瞄准镜看得到这里的地方,只要a带着邱圆圆出现和我面对面,找准机会我打个响指,他就一枪射过来打中这个人的非要害部位,然后我出手把人制伏。 可我显然太幼稚了,善于钓鱼的人是根本不会进水里来的,这个自己早该想到。 我没有再去看手机,直觉告诉自己时间马上要到,邱圆圆再不动的话就太晚了。 她泪光剔透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坚毅,又像是在告别,我脑中瞬间像放幻灯片一样闪过认识她后的一幕幕,从那家小岩做手术、也是她爷爷去世的医院开始… 我已经失去了岳晓含,难道又要失去她?我救得了杨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友去死! 杨平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在躲藏处等我的消息,还是也在附近哪里看着?如果是后者,他是不是早已察觉到了异样,心里是什么感受? 邱圆圆终于放开了我的手,从刚才开始我们就一直手拉手,我不知道是要给她一点鼓励,还是只想给自己一丝勇气,但现在,分别的时候到了。 在旁边的人眼里,我这个男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伤了这个女人的心要分手,然而事实却是这样的残酷! 我任由她纤细柔软的手指从我指缝中滑走,她毕竟是国安局受过特训的,关键时候如果需要牺牲绝不会犹豫,我想再好好看这个女孩一眼,她却一瞬间动如脱兔,身形已经向那条窄道奔过去! 我只好闭上眼睛,悲凉地等待着引爆一刻的来临。 第209章 大男人和小女人 我从另一条路回到小区,快到门口时掏出诺基亚瞅了瞅,时间刚过八点,那个a并没发短信过来。 过去的一个小时,就像是做了一个大起大落的梦。 我把手机塞回兜里刚抬起头,冷不防前面的树后就转出来一个人,背后还背着个长条形粗粗的塑料圆筒,就像画家出外写生用的那种。 我望着他魁梧健硕的身板,叹了口气,就知道躲不过的,道:“你以前只来过一次,记性还真不错。” 这个人当然就是夏军冈,他胆子还真大,因为不远处就站着两名公安,如果他们过来搜那个我很清楚装着什么的圆筒… 我不知道筒子他是从哪里搞来的,可我很清楚他来这里的目的。 “你没打响指,那个什么厉害的人物也没出现。”夏军冈不出所料道,“所以兑现诺言,把那个女人交给我。” 我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他没有迟疑,跟着我就进了小区到了那栋公房楼下,“你这算带我上去抓人?”他踏进楼道时问。 “我们的一举一动,那个组织很可能有人在远处正看着,所以不管有什么事都要进来再谈。”我边上楼边说,“脚步轻一点”。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就是你所说的朋友?”他步子和说话声立刻都轻了下来,“还真是个有女人缘的混蛋呢,你是不是同时跟几个女人在上床?” 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种话,“不是”我回答了两个字。 转眼已经到了三楼,我扫了一眼对门,希望那个田阿姨这时候别出来捣乱,或者干脆出去买菜还没回来。 我拉开防盗铁门,掏出钥匙,还没把钥匙头插进去,屋门就开了。 “这么快就…”开门的自然是岳婷伶,只不过一看见夏军冈,眼中就充满了惊异,话也缩了回去。 这两个人当然彼此见过,她手立刻用力想把门关上,确被我右掌一把推开,“别紧张”我低声道,“他不是敌人”。 岳婷伶一步步往后退,我和夏军冈进了屋,我立即把身后的两道门都关上。 “你什么意思?”岳婷伶已经退到桌旁,瞪着我道,“他难道是朋友?” 我知道她想从抽屉里拿枪,于是把我自己的格洛克17先掏出来放到桌上,“老夏,该你了。”我对夏军冈道,“大家都别有敌意,有事好好谈。” 夏军冈倒也没拒绝,把背着的圆筒摘下来,“嗤”了一声道:“还真他妈长得一样呢!” 岳婷伶瞪起眼睛:“你说什么!” 夏军冈不回答,只把圆筒搁到脚边的地上。 岳婷伶盯着它,道:“这里头应该是我们的枪对不对?” 夏军冈冷笑着道:“你说呢?除去被你们抓走的,老子至少有三个战友死在你们这些畜生手里,这笔帐你们想怎么算?” 岳婷伶马上又把视线转回到夏军冈身上,恨声道:“你骂谁呢!我们难道没人死在你们手上?” 我看他们要吵起来,忙打圆场道:“老夏,她现在已经不算那个组织的人了,大家要合作。” “你说不算就不算?你老几啊!”岳婷伶立刻冲我白眼。 “闭嘴!”我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但马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夏军冈却没发火,只是道:“怎么个合作法?” “老夏”我拍了拍他肩膀,“你的目标是救回王老六那些人,我是想为老婆报仇,而她要联系上她爸。” 夏军冈看着我,道:“你宰了邓云落仇不是已经报了?这女人要找她老子又关我们什么事?” 我很清楚在送那个金先生下地狱之前,岳晓含的仇不能算报完,但现在没法说这个。 夏军冈没等我回话,又马上对岳婷伶道:“我问你,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藏身的地方的?” 我心里一惊,岳婷伶也立即瞅向我,她显然知道实情,道:“你要救的那些人里,有两个小崽子本来就被我们收买了。” 夏军冈脸上露出惊疑,立刻问:“是谁?” 岳婷伶却故意叹了口气:“可惜我不知道,我连你的战友们是生是死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那天偷袭的事我根本没参与。” 夏军冈看上去像要爆炸,我马上摁住他的腕子,岳婷伶却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们昏迷中被我们的人押回去后,立刻被总部派来的人运走,也许连我爸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不晓得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小向阿梭做内奸的事她肯定是清楚的,其它的就很难判断了。 夏军冈绷紧的手腕慢慢松下来,道:“那你们的总部在哪儿?”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的,岳婷伶手往后撑住桌边靠到桌沿上,只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夏军冈的拳头立刻又捏了起来,冷冷道:“听这位仁兄说你们组织正在内讧,那不关老子的事,但我那些战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找到!” 岳婷伶干脆抱手,“哼”了一声道:“如果死了,恐怕就是被当作试验品,也许连点渣都不剩了。” 我发觉这女人真是不懂收敛,夏军冈脸色铁青,如果不是被我右手死死按住,这屋子就要遭殃了。 两个脾气暴烈的人碰面就会是这种结果,但这是岳晓含的家,我绝不允许打斗这种事情在这里发生,对岳婷伶道:“你们真想干一架就滚去外面,如果你赢了,天高任鸟飞随你去哪里我管不着。” 然后我转向夏军冈接着道:“如果你赢了就可以把她当人质跟那个组织谈判,不过我提醒,那些人基本不会鸟你。” 说实话此刻我心里对他极为鄙夷,一个堂堂退伍特种兵大男人,跟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的小女人计较,但岳婷伶这个暴躁任性的妞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一刹那间我突然有了把他们都轰出去的念头,就像刚才说的,谁打赢了谁就可以为所欲为,干什么跟我无关,就算那个组织在远处哪里有狙击手一枪过来把他们打死,我也不在乎 可我很清楚,自己需要岳婷伶留在这里稳住那个田阿姨,否则她一定去报警,而夏军冈如果真走投无路也完全有把自己交给公安局吐出一切的可能。 好在这两个人看上去也都冷静下来,夏军冈慢慢坐到沙发上,深深吸了口气,道:“有水么?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第210章 木拐 我看着他仰脖把水喝光,然后从地上捡起那个长条圆筒放在膝盖上,从中间抽开。 里面的东西竟然不是拆解的步枪配件,而是一对拐杖! 我认得出这两根木拐,是王大录和我赌命跳楼摔成重伤后用的,只是它们怎么会在这塑料圆筒里? 一旁的岳婷伶眼中已露出狐疑,“这是什么意思,枪呢?”我问。 “枪在安全的地方”夏军冈慢慢道,“你真以为我会背着枪满街走?” 这倒也是,“这是王老六用的,难道有什么特别?”我又问。 夏军冈摇摇头,道:“特不特别我是没看出来,但在大院出事的前一天夜里,老六专门把我叫去他屋,关照我一旦他有什么不测,就把这两根拐杖交给你。” 他神情有些黯淡,指了指岳婷伶,继续道:“我把它们藏在保险的地方,没想到第二天他们那帮杂种就来了。” 岳婷伶刚想发作,我示意她克制,道:“王大录真没告诉你拐杖有什么特别?” 夏军冈叹了口气:“我了解老六的脾气,他要说早说了,不想说再问也没用。我有种感觉,他好像知道迟早要出事…” 我过去几步把木拐拿了起来仔细看,什么也瞧不出来,“没有机关,我试过了,当中也不像这圆筒能一抽为二。”夏军冈道。 这到底是何用意,王大录想向我传达什么?我在那院子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我把两根木拐从头到尾观察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拐杖是用一整条木头削成的,连条细缝都没有。 岳婷伶一直都在看着,但静静地没有出声,见我查不出什么才说道:“我还没问呢,刚才怎么那样快,你那朋友怎样了?” 我当然不会说出玉的事,只是道:“人已经救出来了。” 岳婷伶睁大了眼珠子:“怎么可能,a就这样让你把人救走了?”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门外的楼梯传来脚步声,然后田阿姨的嗓门就开了:“晓含,来帮阿姨洗菜,我又买了很多好吃的。” 岳婷伶也立刻用变了味的嗓音道:“不了阿姨,家里有剩菜要吃掉,明天再说。” “哦这样啊,好的,我家那口子明天终于要回来了,到时候晓瑛也要来,我们大家一起吃饭热闹热闹。” “好的阿姨”岳婷伶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目光又瞟向了我。 我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那个老女人的老公我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岳婷伶了,这下要穿帮了。 夏军冈当然不傻,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呵呵,让一个活人冒充一个死人,真有你的!”他低声说道。 我的火一下子冒上来,拳头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夏军冈注意到了,连忙摆手:“当我没说,你老婆是个好女人,我看得出来,比这个强多了。” 这下轮到岳婷伶不爽了,我怀疑夏军冈是故意的,干脆道:“我没有食言,把你带到了这里,但这个你认为不怎么地的女人不肯就范,我也没办法。” 这就是在耍无赖,夏军冈看着我,目光中充满鄙视:“其实我也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把她交给我,你把她当你老婆的替身了。” 我脸上一下子抽住!岳婷伶的表情也开始不自然,夏军冈却站了起来,道:“我本来不想把东西交给你,觉得老六根本不该相信你这种人,但后来又想了想,既然是生死之交,违背他的意思不好。” 他显然准备走了,到了门口又回头道:“但别忘记你的诺言,如果他们活着就去救出来,如果死了就报仇,一切就从这女人嘴里问出那些畜生的总部开始。” “我还是回那里,有事可以再来找,但别是跟我兄弟无关的事。”他边说边打开门。 “小心点,他们很可能会派人跟踪你。”我提醒道。 夏军冈“嗤”了一声,道:“老子那么多年特种兵不是白当的。” 这是他离开前讲的最后一句话,我目送着他下楼,“谢谢,老夏。”这几个字并没说出来,但我心里其实很感激他,这的确是个重义气明事理的人,尽管脾气不太好有时让人不爽。 “人都走了,别看了。”我却听到岳婷伶在背后说。 我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你刚才见到a了么?”她问道。 这个当然没必要隐瞒,我摇了摇头:“没有,他没出现。” “没出现?”岳婷伶满脸不相信,“难道就那样把人交还给你,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再答她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走过去把两根木拐都拿起来再次细看,这里边究竟有什么花活? 结果当然还是失望,怎么看都只是一对拐杖,如果王大录真在里头嵌入了东西,不可能没有缝隙。 “你为什么不看看那两截圆筒?”岳婷伶道,“有些人会刻意移花接木转移视线”。 夏军冈并没把圆筒带走,我不知道这是否原本就是王大录用来装拐杖的东西,刚才也没问,但不管怎么说的确应该检查一下。 可是翻来倒去看了半天,这也就是个普通长圆筒,画家外出写生时用来装纸卷的那种。 我把圆筒和木拐都放到桌上,既然暂时研究不出什么来,就先不去管了。 岳婷伶道:“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把你朋友弄了回来,a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做好他第二轮攻击的准备。” “这里很安全”我说道,“你们的组织再怎么强大,在中国都不敢冒上台面来,我原以为a会派人冲进楼来抢你走,现在看来他胆子也没大到那个程度,否则早干了。” “可夜里那些人明摆着想要我的命,你不觉得有点怪么?”她显然也注意到了,“如果a想杀我办法有的是,没必要磨磨蹭蹭,所以我相信他接到的命令应该是抓活的。”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通过邱圆圆眼里隐形眼镜对a说的那番话,也许实情本来就差不离,但我就是不能把岳婷伶交出去,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心底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岳婷伶又看出来了,道:“刚才那大个头没说错,你现在真的把我当她的替身了对不对?” 我没有看她,目光一下子不敢和她对视,沉默了半天,只是道:“看在半夜里为你挡子弹的份上,告诉我你们的总部在哪里。” 第211章 分岔的姐妹 岳婷伶瞥了我一眼,道:“怎么,你还真的想去找金先生?” 我看了看窗外,回道:“我说过会和他面对面的,别忘了是这个人下的命令,杀死了你妹妹。” 岳婷伶似乎一下被触动了,过了片刻才道:“组织里不仅有杀手,还有很多打手。” “你是说保镖?”我问。 岳婷伶点点头:“他们不出来执行任务,只负责保护组织内的大人物,那个姓金的身边就有好几个厉害角色。” 我故意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你说过a很厉害,结果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岳婷伶凝视着我:“我不知道你刚才出去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可能又跟你那块玉有关,否则实在想不出a怎么会白白把人质放给你。” 我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要装逼好,这女人鬼精鬼精的,于是道:“姓金的保镖有多厉害,不妨讲来听听。” 岳婷伶也眼望窗外,道:“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一个都打不过就是了,他们可跟一般小卒不一样,枪枪都直接命中要害,你虽然不会死,但脑门上挨一枪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 她当然没说错,可我还是道:“没让你一起去,说出来。” 岳婷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缓缓道:“我虽然去过总部,但并不清楚具体方位,因为每次都是被蒙着眼带去那里的。” 这话真是出乎意料,那个组织果然等级异常森严,级别不够的人没资格知道总部的位置。 “那你爸呢?”我马上问,“你的上级岳主任总该知道?” “他当然知道,只是从来不告诉我。他本来就在那里做事,临时调去那个仓库又没多久…”她突然打住,视线抬起瞄了我一眼。 她已经料到我要问什么,我自然也问了出来:“你们究竟在那个仓库里搞什么鬼,需要你爸亲自去监督?” 其实我心里清楚个大概,但还是想听听岳婷伶怎么说。 她终于离开靠了很久的桌子,走到床前坐下,带血的床单早已被她换掉,“他们在下面挖地道,像是要接通什么东西。”她说道。 “像是?”我说道,“难道你不清楚具体内容?” 岳婷伶干脆向后躺倒,看着天花板道:“我爸都清楚,可从来不和我说,很多时候他对我而言只是岳主任而已。” 我只好点了点头,又问:“依你的感觉,你们的总部离这里有多远,我是说开车大概要多长时间?” “开车?”岳婷伶语调里带着讥讽,“你难道认为总部在这个城市附近?不管我从哪个地方过去,都要坐飞机。” “你们有私人飞机?”我道,马上又觉得问得有点蠢。 “为什么不能有?”岳婷伶果然“切”了一声,“长生会有的是钱,有几架飞机算什么?” “我觉得这次的事我妹妹的死可能也是个起因,我爸一定也知道了是那个老家伙命令j开枪的。”她接着道,“可我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不死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 “你不和你妹妹一起长大,所以没有感情,报不报仇对你或许无所谓。”我说道,“但我不同,我绝不能让一个怀过自己孩子的女人白白死去,那个j说到底不过是个做事的喽啰,他不干姓金的也会派别人干的,想让我以为是你爸下的命令,好借我的手干掉他。” 我捏紧了拳头:“所以这个姓金的老杂种就是罪魁祸首,不管身边有几个保镖,我都要宰了他,不然对不起岳晓含!” 岳婷伶一下坐起来,脸上有些黯然,道:“告诉你实话,虽然我没和她一起成长,但真的很羡慕她,虽说被送去了孤儿院,至少有一个姐妹相伴,至少可以自由开心地玩耍,而我,只能过着每天天没亮就被冷面父亲拎起来训练的日子,我多么希望当初被送到孤儿院的是自己。” 我一下怔住,这应该是她的心里话,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 “父亲和我并不总在这个城市,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以为自己是独生的,根本不知道还有孪生姐妹。”岳婷伶继续往下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各种跟踪技巧,有一次却用在了父亲身上,因为发现他时常步行去某个地方,这有点不同寻常,所以就想跟去瞧瞧,结果发现他到了一家福利院,却只是站在栅栏墙外看。” 我心里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还是静静听下去。 “等他走后,我悄悄靠近那里,一眼就瞧见两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在里头的草坪上玩。”她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下,“那年我七岁,终于明白自己只是三胞胎里的一个…” 她没有讲下去,我揉了揉鼻子,道:“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的老狐狸是不可能被一个七岁女孩跟踪而没察觉的,他其实知道你在后面跟着对不对?” 岳婷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总算还有点脑子,他没有揭破我,因为那是他最后一次去那家福利院,之后我们就离开这座城市去了别处,再回来时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但我脑子里一直记着那两个孪生姐妹,后来当然通过种种手段获悉了她们的所在,父亲可能也知道这一点但并没说破,直到有一次…”她又抬头看向天花板,“有一次我忍不住跑到一座立交桥上,桥下是两个姐妹放学回家必经的路,我只是想看看她们,结果只等到一个,还被无意中发现了,我当然立刻就从那里消失,只不过自己的行踪被父亲知道了,回去后就被他暴打了一顿,然后命令我忘了她们。” “但你显然没有听”我叹了口气道,“后来又找机会在下雨的深夜躲在大树后看你妹妹对么?” 岳婷伶把视线转向我:“这你也知道?” 我回看着她,道:“你的躲藏和跟踪技巧没那么完美,其实岳晓含早就怀疑你的存在。” “你一定觉得我和她完全不一样对不对?”岳婷伶凝视了我两秒,“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在同一天来到了这世界。” “你的生日就是在这个月,十号对?”我问。 “她告诉你的?不过是二号不是十号。”她缓缓说道,“假扮岳晓含那天,其实是我生日,别的女孩子过生日都被男朋友精心呵护,我却要去做那种事…” 她忽然站起来走了两步伸展了一下身子,又道:“不过我习惯了,从小就被命令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安慰,原来岳晓含还是活到了二十五岁 可她这个孪生姐姐岳婷伶其实也够可怜,我对这女孩有了种异样的感觉。 “但是你记住”岳婷伶却又盯着我道,“我就是我,别把我当成她。” 第212章 木拐的真意 我沉默着,看她一屁股又坐回到床上,突然又把目光盯向桌子上那两根木拐。 我过去把它们拿起来瞅了十秒钟,说实话这两根拐杖有够简陋,上端连支叉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两根木棍,所以才能塞进那个长圆筒。 “你到底能看出什么?”岳婷伶问道,我却不回答,干脆把木拐放到腋下,拄着它们在房间里慢慢走起来。 岳婷伶瞪大了眼珠子,完全不懂我想干嘛,其实我只不过想找找王大录受伤后那时的感觉而已。 拐杖代表着伤,而伤是和我一起跳楼后落下的,而楼… 我脑子里瞬间划过一道闪电,原来王大录是这个意思,他一定在那栋没造完的烂尾楼里放了什么东西! 但我却只是动作很慢把木拐放回桌上,不能让岳婷伶看出什么,等了一会儿才道:“我还要出去一次,你乖乖待在这里。” “又要去哪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当然这样问。 “这次与你无关”我回道,“记住,别私自出去,也别上阳台,小心被一枪爆头。” 岳婷伶双手往后支着床,晃动着双脚问:“如果我被打死了,你真不会难过?” “不会”我边开始穿鞋边道,“如果你去那边见到了岳晓含,代我问个好,就说我想她。” “做梦!”岳婷伶立刻瞪圆眼睛撅起了嘴,“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那么好,如果你实在觉得无聊,可以再翻翻我那些历史书,就当小说看好了,但别东扔西扔。”我说道。 “那些历史上的事,很多你是不是亲身经历过?”她问我。 “日本古代有个武将叫井上平次,他脑袋就是被我砍下来的。”我回道。 “你还去过古代的日本?”她眨着眼睛,里边满是疑惑。 我当然清楚她是个历史白痴,于是不再回答只是拍了拍外套,将两个手机都塞进裤兜,然后把只有一颗子弹的格洛克插进腰后的皮带。 “不怕被条子查?”岳婷伶马上道。 “你以为警察随便就查人的?”我已经走到门口,“天黑前我一定会回来”。 我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开门出去,又把屋门和防盗门都在身后关好,瞅了一眼对门,没有动静,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有时候觉得那个田阿姨比长生会的人还麻烦。 那栋烂尾楼我赌命去过两次,所以没有忘记地点,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出租车司机东绕西绕了半天,在离那个地方一公里处下了车,确定后头没人跟踪,才大步走过去。 这楼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德性,根本没有开发商愿意来接盘的样子,我快步上楼梯来到六层,环顾四周,一眼就瞧见毛坯墙角落里有一个小铁罐子。 我走过去拿起它,稍微一用力就拧开盖子,里面居然是一个电脑u盘! 所以我的判断是对的,王大录就等着我来取这样东西。 我深吸了口气又吐出,u盘里会是什么内容呢? 我扔掉罐子下了楼,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路边墙上有个朝里的箭头,指示巷子里有网。 好久不来这种地方了呢!我立刻走进去,巷子很浅,一分钟不到就见了底,是家昏暗的小网。 我当然没带身份证,不过但凡开在这种地方的多半是黑,我径直就走进去,果然没人阻拦。 网空间不大,我习惯性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这里的电脑连密码都不用,估计是自动记录使用时间的。我把u盘插上然后点开,结果显示需要密码才能打开文件。 擦!这让我一瞬间想起了许子闻的那张光盘,这些人怎么都喜欢玩这一套?环顾了一下周围,这里可不会有王大录的女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大录并不想让我知道里边的内容,只想叫我代为保管?要那样的话那时交给他任何一个兄弟都可以,干嘛非得煞费苦心把东西放到那栋破楼里让我来拿? 王大录是何时把罐子放进那楼的?难不成相比于那些老战友,他更愿意相信我?这完全没道理嘛! 我当然不可能去盲目猜密码,老子没那个闲心,我只把u盘拔下来塞进口袋,然后到前面付了钱匆匆就离开。 我出了短巷站在路边,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哪里,时间还早得很,我突然有种去找许子闻的冲动,凭他的能力解开u盘的密码应该不是难事。 可转念一想,在无法确定文件里是什么的情况下还是别冒那个险,虽然王大录和许子闻没什么交集,但我有种感觉,别让那小子获知文件内容的好。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诺基亚“嘟”的一声,我就预感到会是许子闻,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个“z”。 短信的内容是:奥弗兰仓库的事,你有没有跟进? 我心里“嗤”了一声,那爆炸跟我有何关系?当然,许子闻这两天肯定是心急如焚的,如果官方顺着挖的地下管道一直查下去,那么… 好,反正离天黑还远得很,不如再去兴原县走一遭,于是我边走边看来往车辆,拦到辆空出租车,向长途车站驶去。 坐上开往兴原县客车的时候,才刚过中午,到达目的地时,也才一点多钟而已。 我发现从凌晨到现在,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没停过,真不希望以后天天是这种日子。 自己刚才就没回许子闻的短信,他倒也没再发过来,只不过我离那间小巷深处的屋子还有几十米时,许子闻就开了门。 我心里叹了口气,明白他一定在某处新装了摄像头,多半自己刚踏进巷子他就知道了。 于是我挥了挥手走到门前,道:“你料到我会来对不对?” “是衣柔说你会来”许子闻侧身让我进屋,然后把门关上。里边左衣柔正把两杯泡好的热茶端出来,看到我,笑了一下道:“上次走得突然,不好意思,那些吃的还对你胃口?” 我心说它们早在那个贪吃女人肚子里了,嘴上却道:“还不错,谢谢你了。” 许子闻却一把按住我肩膀,道:“他们挖的地道很可能已经被警方发现了,该怎么办?” 他当然不知道长生会内讧的事,我坐下来,淡淡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但那个组织显然还没把地道和那根管子挖通,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第213章 提款机 许子闻也坐了下来,道:“我们不晓得他们已经挖到哪里,如果离那个入口不远,警方迟早会发现秘密。” “发现了又怎样?”我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让政府的人代我们去黄泉山顶不是挺好?” 许子闻表情一下变得严肃,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笑,道:“你是认真的么?” 我瞟了他一眼,道:“如果你不想别人捷足先登,那么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怀疑的那个管道入口在哪里。” 许子闻向左衣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我连忙打手势制止:“她不是外人,如果你连跟了自己多年的女友都不信,那索性什么都不用干了。” 左衣柔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在我们对过坐下,许子闻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上次为什么跟你讲要等到某个时刻么?” “为什么?”我当然问。 “因为那个地方,在一片坟地的中心下面。”他说道,“挖坟并不是难事,我也没有那么多道德上的顾虑,但那片坟地虽然地处偏僻,却一直有人去祭扫,我们现在去挖,一定会被人发现。” 我歪起脑袋看他:“那以后去挖就不会被发现?” “明年,至多后年,那片坟地就会被平整。”许子闻喝了一口茶,“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但2020年时,那地方会建成一个郊外农贸市场,所以施工时不会挖得很深,那是市府的一个规划项目。” “到那个时候去挖会比较保险,我原本计划砸重金包下确切地点的商位,这样夜里在屋内动手不会被发现。”许子闻接着道,“只是现在出了这种变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真等得到那时候?”我凝视着他,“你很快就要满三十岁了?” 许子闻笑了一下,笑得有点苦涩,道:“我说了,我活着与否不重要,只要能救村里的人就好,大不了给自己注射病毒,没什么的。” 我目光瞅向左衣柔,她已经垂下了头,表情变得很痛苦。 这当然在意料之中,我叹了一声,倒也难为这对年轻人了。 “你跟邱圆圆是不是很熟?”许子闻忽然问道。 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许子闻注视着我,接着道:“她是国安局的人,对内部的事情一定知道得不少,你能不能去探探她口风?” “你干嘛不让杨平去问?”我慢慢喝了口茶道,“难道你更信任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才是邱圆圆愿意吐露真心话的人。”许子闻道。 “你是什么意思?”虽然心里掠过丝窃喜,我还是这样问。 许子闻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被抓的那天夜里,我去见杨平,当时邱圆圆也在,可真正让我吃惊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在杨平昏昏沉沉入睡的时候,她一再追问我和你在一起的情景,似乎很关心你的情况。”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心跳有那么一点点加快,但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这种话就想入非非,“就算我能问出些什么又有何用,邱圆圆难道还有那本事能让警方停止追挖?” “至少我们能知晓一些情况”许子闻停下脚步道,“总比摸黑一片好”。 “告诉我”我突然来了好奇,“你和邱圆圆在富邦做同事时,真的一点都没觉得她有异样?” 许子闻看了我一眼,目中明显带有狐疑,道:“国安局的人哪有那么容易露陷?何况我跟她又不是一个部门的,除了各部门经理开会,平时没什么交集。” “不过那时觉得她很高冷,除了公事基本不和同事私下接触,现在当然明白是为什么,只是我实在搞不懂她怎么会觉察到杨平的与众不同并和他搞在一起…” 我只好笑了笑,自己当然知道答案,故意道:“你是不是嫉妒杨平那副模样却能有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许子闻忍不住看了一眼左衣柔,发现左衣柔也正瞪着他,“我是那样的人么?”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道,“总之可能的话你想办法从那个女人嘴里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这对我们很重要。” 呵呵,又是“我们”,这四眼怎么总是一厢情愿认定我已经牢牢和他绑在一起? 不过既然这样,我索性平摊着朝他伸出一只手,许子闻瞪了我两秒,“又要钱?” 我回瞅着他,当然不否认。 “要多少?”他问。 我把手掌竖起,张开了五指。 “还是五万?” “五十万”我非常平静地说道。 “五十万!”许子闻脸上明显露出了诧异,“怎么一下要这么多?” 我却只是笑了笑道:“你上次不是说随便开口嘛,这点钱对你卖病毒的收入来说不算什么?” 许子闻沉默了数秒,提了提眼镜,走到角落的柜子旁,拉开抽屉取出厚厚几叠纸钞,然后过来把它们摆到桌上,道:“我这里正好有五十万,不管你派什么用场都最好省着点,我不是小气鬼,但也不喜欢被人当提款机。” “行,我会记着你的话。”我边说边毫不客气把纸币都塞进裤袋里,“等我从邱圆圆那里知道了什么,马上和你联系。” “把钱遮得严实点,小心被贼盯上。”说话的是左衣柔,她的眼神明显有点复杂,也不知是不是舍不得这些钱。 我却不管这么多,喝了口早已凉掉的茶,站起来道:“对了,我一直不明白,那些买病毒的客户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管太多了”许子闻坐了下来,表情看上去明显还在心疼那五十万,“要找到患了不治之症却还想活下去的有钱人并不是难事”。 “倒也是”我喃喃着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你不如大方大到底,那些灰色粉末也给我一些怎么样?” 许子闻歪起了嘴,在胸前抱手道:“你适可而止好不好?” 我还没说话,他已经叹了口气,向左衣柔使了个眼色,这女孩子立刻起身进后面,片刻工夫手里就拿了两小袋东西出来。 袋子厚厚的不透明,但不想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许子闻看着我从左衣柔手里接过袋子,道:“小心使用,别把自己弄昏了,你的身体对这种东西的反应和普通人没两样。” “没问题”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对了,要是警方真的比你先发现了那条管道,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许子闻紧盯着我,“所以为了不让我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拜托了。” 说真的这话让我一下子有些沉重,自己拿了他五十万,出于道义也不应该玩他,但目前的局势并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而为。 第214章 四十万换来的车 我出了巷子,掏出诺基亚看时间,也才两点多钟,刚刚在那屋里其实待了一个小时都不到。 下一班回开阳的车三点半出发,我在小小的县城随便瞎逛,这里实在清淡得很没什么东西可看,我索性拨通计呈亮的号。 “喂,是哥们儿你啊!”他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期待。 距离上次见面其实只隔了很短的时间,可我知道我的电话对他而言就是一盏黑暗中的明灯。 “准备好车子,五点在市长途汽车站等我。”我说道。 “长途车站?那钱…”他有点疑惑。 “放心都搞定了,过会儿见。”我说完不等他回话就掐了线。 我跑到车站旁的无人处掏出钱来点,给自己留了十万,说实话几十万块算不上大钱,以前我随便赌一次命就能赚到,只不过现在没有那样的好事了。 客车倒很准点,和来时一样也不挤,我找了个后面的位子坐下,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理那个地下管道的事。 所谓通往几百公里外黄泉山的管道,一切都只是推测,那管子里是不是太平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东西,这是谁都无法肯定的。 抵达开阳长途站时离五点还差七八分钟,我下了车放眼四周,计呈亮应该不会在招手区,我走到站外,果然看到他的车停在路边。 我过去毫不客气拉开前车门坐到副驾驶座,计呈亮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似乎依然不相信我会借他那么多钱,直到我把兜里厚厚的钞票抽出一角,他表情才舒展开来。 “告诉我,就算买辆新的也用不了四十万,为什么偏偏看中了我这辆破车?”他边启动引擎边问。 “因为我没有驾照,只要不违反交规,出租车保持空车被警察查的概率比一般车小得多。”我毫不隐瞒地回答。 计呈亮立刻睁大了眼睛:“你…没有驾照?不是开玩笑,那怎么行,万一出了事我不是跟着一起倒霉?” “几天内还不了高利贷,你会更倒霉。”我只是淡淡道。 他一下子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道:“兄弟,我连你到底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肯借钱救命我感激得一塌糊涂,但是答应我,别用这车去干坏事,行不?” “没问题,本来就只当代步工具而已。”我说,“就当是我无限期向你借好了”。 “还有一点”计呈亮道,“我知道你不会用这车来载客,但同事都认识我,如果路上打照面看见这车被别人开,恐怕会有麻烦。” 我点了点头:“我懂,你想让我重涂一下出租车号对不对?” 计呈亮当然也点头:“他们一般不会去注意车牌,但出租号很容易辨认,不过没必要重涂,想办法用东西改贴当中某个号,弄得逼真点别让人看出来就行,到时候如果需要恢复原状也容易撕下来。” “行,这个好办。”我回道,“你现在开去哪里?”我发现他开的路并不是去岳晓含家的。 “不嫌弃的话到我那儿坐一会儿,咱俩好好喝两杯,就当我道谢。” 我自然无法拒绝,完全忘记天光已经不早。 计呈亮的住所十分简陋,毫无疑问也是个廉价出租屋。 我进门环顾四周,桌上满是啤酒瓶和瓜壳,这对于一个为了还债奔命的男人再正常不过了。 计呈亮把车钥匙扔给我,我当然礼尚往来,把几叠人民币抽出来放到桌上,“点一点”。 他手有些抖,拿起一叠数,只点了几张就放下,“不用,我相信你。”他看着我道,“要不要开个条儿?” “不用,我相信你。”我说出了一样的话。 计呈亮眼眶好像一下子红了,忙把脸转过去,我笑了笑过去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兄弟,小事一桩。” 我侧了侧头,突然瞅见五斗橱的玻璃下压着张照片,是计呈亮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我过去两步仔细瞧了瞧,发现这女人有点眼熟,但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想你老婆么,她是干什么的?”我问。 计呈亮已经拿出两瓶啤酒来开,叹了口气道:“是护士。” 然后我一下就想起那次在那家医院里无意中认识邱圆圆时,遇到的那个凶巴巴的年轻护士,这世界还真是小呢! “都说干护士的是些不安分的骚娘们儿,这话一点不假!”他边把酒瓶递给我边拿起自己的仰脖灌了一口,声音却变得有点涩,“不过我不怪她,连房子都赔掉了,不可能指望她再跟着我…” 我明白这根本就是很无奈的事,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大口,只是道:“把债还了还剩几万,省着点花,别酗酒了。” “酗酒算不上”计呈亮抹抹嘴道,“就是有时候烦躁”。 “现在可轻松了”我又笑着道,“把胡子刮了,晚上睡个好觉。” 计呈亮把瓶子举起:“干杯,为咱俩的友谊,你这朋友我认定了!” 我们碰瓶然后大口地喝,讲真的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帮他,也许仅仅是出于怜悯,虽然我的确需要辆车。 他的瓶子见了底,道:“放心,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当然也把酒喝干,道:“不急,我不缺钱,你悠着点。” 计呈亮注视着我半晌,目光有点深邃,道:“我不问你到底是干嘛的,但至少让我知道你叫什么。” “王检”我淡淡说出两个字。 “好嘞,记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有件事,我可能时不时还得开一下这车去公司车场走一走,这样才不会让人起疑。” “没问题”我已经迈步向门口走去,“什么时候想开打我手机”。 走出了楼,我才发现天早已完全黑了,许子闻要是知道给我的钱一大半已经花出去,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这个家伙手头至少还藏着上千万,放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找这种人敲钱我觉得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把车顶的牌灯关掉,这车以后最好也只在天黑后开。之前早就查过,计呈亮所在的出租车行规模不大,这种私人小公司没那么多规矩,虽说能追踪每一辆下属车的行踪,但相信只要员工按时交钱,公司的人就不会找麻烦。 我刚想踩油门,诺基亚“嘟”的一下,我打开一看,是杨平发来的,写着:谢谢你救了圆圆,她正在发高烧,还在梦里喊你的名字。 第215章 无法复制 在接近十一月底的冷天里脱得光光拆炸弹,受寒发烧是很自然的事,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复这条短信,所以索性不回复,径直就把出租车开了出去。 计呈亮住的地方对我总算还不陌生,开了没多久,就回到了岳晓含家的小区。 这里的门卫从来就形同虚设,我把车开进去,小区里本来就可以随便停,我将车子停在离那栋公房楼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看了看手机,刚过七点。 我大步上楼,接近三层的时候却放轻脚步,以防田阿姨又出来多事,明天还得应付她的饭局,真是让人头疼。 我瞅着自家的门掏出钥匙,这次岳婷伶没有主动来开,也许没听到脚步声。 打开屋门的第一眼,就看见她穿着棉睡衣斜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本育儿指南,看到我进来视线也没动,只淡淡道:“你迟到了。”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道:“你又没孩子,看育儿书干嘛?” “总比你那些破历史书有趣”她说道,“妹妹在里面划了不少线呢,照顾小孩还真不容易。” “你知道就好”我心里有些发沉,边脱去外套边把那两袋粉末放在桌上。 “是什么?”岳婷伶终于看向这里。 “用得着的东西,别私自打开,小心吃苦头。”我说道。 岳婷伶往后靠在床头,道:“该不会是迷药?” 她果然聪明,我索性点头道:“药性很强的东西,用来对付那个a。” 岳婷伶“哦”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不屑,大概她认为这种东西对那个人只是小儿科。 “说到孩子,我外甥现在在哪里?”她问道。 我一下怔住,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我只能这样回答。 “这算什么话,我是孩子的阿姨,你是他什么人?” 呵呵,这又算什么话?我盯了她几秒钟,道:“你大概是全世界最差的阿姨了,那孩子可不会认你。” “谁说的?”岳婷伶瞪着我道,“有本事带我去见他,看孩子跟谁亲!” 简直是废话,我怎么可能带她去那家福利院?但眼睛被这女孩紧盯着,她那种窥人心扉的本事又出来了:“那孩子该不会在我妹妹待过的孤儿院?” 我马上把目光移开,但已经晚了,岳婷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又道:“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了。” 这下糟了,那家儿童福利院她去过,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了,于是我干脆道:“聪明的话就别去,如果让你们组织的人知道了,你外甥铁定会有危险。” 这当然是实话,岳婷伶居然“嗯”了一声,道:“不过过些日子等太平了还是把孩子接回来好。” “你会带小孩?”我问。 “我不正在学嘛!”她晃了晃手里的书,突然一扭身弯腰把双腿并立朝上贴在墙面。 我不懂她为什么一下子想到倒立,“很好玩吗?”我道。 “你懂什么?”她的声调听上去一点也不吃力,“一般人血倒流进脑子只能支撑几分钟,但这是可以锻炼的,经常倒立可以把坚持时间拉长。” 我知道她没说错,王大录就擅长这个,“可这有什么用?”我问。 “执行任务时经常会出现各种突发情况,有时候需要你把身体倒过来,比如从上方不落地把下面的东西取出来,那时哪怕能多撑一分钟都是极为关键的。” 这听上去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你们组织是不是经常让你潜进警戒森严的场所去偷重要东西?”我这样问道。 她没有回话,那等于是默认了。 “原来真是个女贼呢”我故意喃喃着道,岳婷伶果然一下从墙上撤下来,“你说什么!” 我却不搭理她,走进浴室去洗脸,她却不依不饶跑过来在我后背重重砸了一拳,“是执行任务不是贼!” 她的认真出乎我意料,这一拳正砸在我脊椎之前中枪的地方,马上又剧烈疼痛起来。 我身子猛地一颤,岳婷伶立刻意识到了,拳头松开变成掌,贴在我背上开始轻轻按摩。 一瞬间她好像就变了个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语调是那么的生硬,但能破天荒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我想发火也发不起来。 “你学过按摩?”我以前当然去过按摩店,她的揉动有点专业的味道。 “学过一点”岳婷伶道,“在组织里混,什么都要学一些,技能越多就越安全。” 我点了点头,把手伸到背后按下她的,“行了,揉两下就可以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她马上问。 我转过来看着这女孩,就像在凝视岳晓含一样,“明天你又要表演了,对门老女人那顿饭我们躲不过,她的女儿叫晓瑛,我见过但姓什么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跟她出长差的爹打过交道。” “那怎么办?铁定会被戳破的。”岳婷伶道。 “你妹妹叫那老女人阿姨,所以估计应该叫她老公叔叔,明天你见了那个人就那样叫,如果对方没吃惊就证明对了。” “可我没见过那老男人,再怎么装也装不过去的,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去怎么样?” 我摇摇头,道:“你已经答应人家明天去聚餐,爽约的话他们一定会怀疑,我们只有硬着头皮上,到时候见机行事,别忘了我对那老女人讲过你有失忆的症状,必要时就装成那样。” 岳婷伶点了点头,道:“要是他们问起你最近的行踪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编点什么统一口径?” “这个不用”我摆了摆手,“说不方便讲就好了”。 岳婷伶忽然叹了口气走出去,喃喃着道:“真不懂我妹妹怎么能跟那个啰里啰唆的女人做那么多年邻居的…” “因为你不是她”我瞅着岳婷伶的背影道,“你妹妹的心很善良,有时候有点任性,但总体来说非常包容。” 岳婷伶又坐到床上,瞥了我一眼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很邪恶?” “我没那么说”我边讲边转身把毛巾拿到手里打开龙头,“不过我相信人是会变的,你和岳晓含毕竟血脉相连,我希望你能脱离那个组织过一种崭新的生活,有朝一日能变得像她那样乐观阳光。” “这是不可能的”我听见她在背后这样说 我把抹了一半的毛巾放下,透过镜子看着她道:“为什么不可能?” 镜子里的岳婷伶只露出一只眼睛,注视了我半晌,道:“因为我被注射了那种病毒。” 第216章 坎坷之命 我脸上的肌肉仿佛瞬间都抽住!扔下毛巾猛然转过身,“你说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我知道没有。岳婷伶依然注视着我,目光中透出一丝苦涩,语气却很平静:“不用担心,是三十年期限的,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可以活到对面那女人的年纪…说过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她安慰自己的话,可为什么作为长生会高层人物的女儿,要注射那种病毒,难道她也是个试验品? 于是我问道:“你们组织是不是拿你做试验?为什么?” 岳婷伶却笑了一下,道:“你想多了,我爸再狠也不会让我去当试验品的。” 她的笑容瞬间即逝,表情变得凝重,接着道:“三年前我被派去香港执行任务,半夜里潜入维多利亚医院偷一种他们新研制出来的医用凝合剂,这对调和那种病毒很关键。” 我走过去坐到沙发上,默默地听她继续讲。 “东西是偷到了,可离开时却被警卫发现,逃跑过程中我误入医院的核子ct扫描病房,当时没觉得什么,躲过追捕回到组织后,才感到身体极度不适,检查后发现中了很严重的核辐射…” “那种情况下得白血病只是时间问题,果然没多久身体就出现了症状,可我没有身份,没法到国内的医院治疗,我爸向组织提出送我去日本和组织有关联的私人医院,结果被拒绝了…” “拒绝?”我明显不解。 “我不知道原因,也许是级别不够?我爸没办法,一咬牙就给我注射了病毒,效果倒是很好,那些变异的白血球被全部消灭,但是…” 岳婷伶没有说下去,慢慢垂下了头。 我不由叹了口气,道:“任何事情都有两面,不管什么都有代价的。” 然后我们都开始沉默,过了很久,她终于抬头看着我道:“你的血液可以杀死病毒,却没办法输给我。” 我没法回她的话,只能笑了笑道:“你至少不用担心其它病毒侵袭了。” “我跟你不同,如果被子弹射中要害,该死还是会死。”岳婷伶双臂朝上伸了个懒腰,“不过没什么,我生下来命就注定如此,该来的迟早会来。” 她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是至今为止我看到的最真实的,原来这个女孩内心也有豁达的一面,尽管看上去是在强行慰藉自己。 我凝视着岳婷伶,忍不住起身过去坐到床上,轻轻搂住了她,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或许也只是想安慰一下她。 她的胸明显比岳晓含的大一些,肌肉也硬得多,即使穿着睡衣,也完全松弛不下来,这女孩子迄今为止的人生无疑都是在紧张中度过的,紧绷已成习惯。 岳婷伶却没有回抱我,只淡淡道:“说过了这是命,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我慢慢放开她,手却还搭在她肩头,“注射进那种病毒后,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我不禁问道。 岳婷伶摇了摇头:“发过两天高烧,其它一切正常。” 她终于推开我,“我是不是不太像女孩?”她问道。 岳晓含的肩是软的,岳婷伶的却比大多数男人都硬,有种岩石的感觉。 她见我不回答,又伸了个懒腰,道:“真想从现在开始就不锻炼了,让肌肉软下来呢!” 我慢慢站了起来,从墓园绑架这个女孩子到现在才很短的时间,她好像已经起了不小的变化,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天你怎么会瞒着你爹去给你两个姐妹扫墓的?”我问道。 岳婷伶一下怔住,过了半天才道:“那时只是有点好奇,想去看看她们的墓地是什么样子…因为将来我自己的墓,说不定也会是那个样子。” “好奇?仅仅是出于好奇?”我歪着眼睛看她道。 岳婷伶看着我,咽了口唾沫,“你觉得我会对她们有多少情感?” “我不晓得,那得问你自己。”我说道。 岳婷伶视线转向地面,轻轻晃着双脚,“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 “比你可爱多了”我直接回道。 她立刻鼓起腮帮瞪着我,“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可爱?”我问。 “没有”她也很直接,“说我可恶的倒不少”。 这女孩诚实起来其实也蛮可爱的,我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 “你们组织对那座黄泉山了解多少?”我突然换了话题,问出这句很早就想问的话。 她瞅着我,反问道:“你上过那座山还问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叹口气道:“全忘了,每次我试图回想那段经历,内心的恐惧感就会拼命阻止自己。” “从照片上看那地方一定是个人间地狱”她喃喃道,“连你这种死不掉的人都会怕…” 其实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总汇,我脑中对那座山顶早已有了一幅大概的景象,但我觉得还是不要讲给岳婷伶听的好。 “你对池田龙夫知道多少?”我问道。 “那个日本人死掉不知多少年了,死的时候连他孙女都没出生呢!”岳婷伶道。 “那么你对他孙女了解多少?”我顺势问道。 岳婷伶也歪起了脑袋,斜眼看我道:“又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凭啥什么都要告诉你?” 我当作没听到她这句话,继续问:“池田慧子和你父亲的关系怎样?” 岳婷伶根本不回答,一下蹬掉拖鞋整个身子都上了床,我发现岳晓含的这张软床已经变成了她这个霸道孪生姐姐的私人地盘,连我想睡上去都已不可能。 “你真不想讲给我听?”我叉着腰问她。 “你已经问得太多了,你又不是我们的人,要知道那么多干嘛?”她边说边伸直双腿身体前伸做牵拉动作,“你不是讲过组织内部的事与你无关嘛!”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复这话,也不肯定岳婷伶对岳腾隆骗我刺杀日本女卧底警察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但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她转了转脖子,“池田慧子手里原本有几张光盘,据说存录了很多他爷爷当年留给她的信息,里边有不少关于那座山的事。” 我心里一惊,忙道:“原本?你意思现在不在她那里了?” 岳婷伶的回答当然在我意料之中:“被你认识的那个姓许的偷走了。” 第217章 必须面对的聚餐 我知道许子闻手里有七张光盘,是长生会对那种病毒的研究资料,但我从来不晓得他手里还有池田慧子自己的东西,是本身就包含在那些光盘里,还是另外有几张? 其实从许子闻拿山顶可能有病毒解药搪塞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奇怪,他为什么拼死也要去黄泉山顶,如果真的一无所知是不该那样冒险的,他是不是破解了池田慧子的光碟,获悉了一些关于那座山的秘密,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池田慧子一直拼命寻找许子闻,几乎肯定就是为了这几片光碟。 只是这些光碟池田慧子一定视作珍物秘密保存,许子闻又是怎么偷到的?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岳婷伶望着有点出神的我道。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信息,谢谢你告诉我。” “其实组织上层也一直在找那几张光盘”岳婷伶道,“虽然不清楚详情,但我有种感觉,光盘里有些内容池田慧子一直隐瞒着不让组织里的人知道。” “你爸呢,他知不知道?”我马上问。 岳婷伶双手一摊:“就算他知道,会告诉我么?” 很显然,岳腾隆和池田慧子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我被抓那次她出现在实验室里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岳婷伶来回深呼吸了几次,身体恢复平整躺下来,“很多事情还是不去碰的好,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不知不觉时间已很晚,我进浴室继续洗脸,想起镜子后面的那块锦缎,那幅图案也许远没那么简单。 等我擦洗完从里面出来,岳婷伶已经盖上被子睡了,那本育儿书掉到了床边的地上,我摇了摇头,走过去捡起来放回书柜里,这个女孩子将来最好不要生育,否则孩子一出生就带着那种病毒,实在太悲惨了。 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沙发上发呆,自己的目标没有变,仅仅是为岳晓含报仇,把那些跟她的死有关联的人都干掉,顶多再加上救出王大录那些人,什么组织内讧黄泉山顶,跟我统统没关系。 许子闻那家伙始终不肯百分百说出一切,感觉他绕来绕去吐了一大堆,最重要的事就是瞒着不讲,到底是什么死活都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突然又想起了他和杨平的共同利益,那个他不肯透露的终级秘密,是不是与此有关?早知那样我白天去的时候该逼问的。 许子闻、杨平、池田慧子,还有岳腾隆,直觉告诉我这几个人之间,或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微妙关系,但许子闻说过他以前不认识岳腾隆,这的确令人疑惑。 后脑又开始隐隐作痛,我过去打开冰箱拿出冰袋敷,一边瞅着看上去已经睡着的岳婷伶,岳腾隆已经有些时候没联系我,也不懂现在怎样了。 明天田阿姨的老公回来,她一定会来敲门,去开门的必须是我,见到那男人时该说些什么,怎么用尽可能短的交谈获知尽可能多的信息,我索性关掉灯在黑暗中开始盘算…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才刚刚亮。我到底还是睡着了,冰袋掉落在一旁完全沾湿了沙发,我站起来把它放回冰箱,转头瞅了瞅,岳婷伶还蒙着被子在呼呼大睡。 我叹了口气,她是要把以往不足的睡眠都补回来么? 田阿姨并没说她老公何时到家,但既然她女儿也要来,今天又不是周末,估计聚餐的是晚饭。 我走进浴室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那个a什么时候会再行动,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动手,都是我必须考虑和警戒的事。 这时床上有了动静,岳婷伶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醒过来,把脸伸到外面,在镜子里睡眼朦胧地问:“几点了?” 闹钟就在不远处,真是个女懒鬼,连抬一下头都不想,我淡淡回道:“天亮了,醒一会儿就起来。” 外面传来关门声,然后有人走下楼梯,不用说那个田阿姨又出去买菜了,然后回来铁定让岳婷伶过去帮忙,今天毫无疑问是关键的一天,只要能对付过去,以后应该会好过些。 可是岳婷伶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等她离开后,又该怎么跟对面那家人解释呢? 我不由使劲撸了撸头发,自己近年来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卷进那么多琐碎烦人的事里。 “想什么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啥好担心的。”岳婷伶边说边掀开被子,但立刻打了个喷嚏,跳下床把岳晓含的白毛衣披上就过来,“出来,我要上厕所。” 我只好揉了揉鼻子走开,听着她在背后把门重重关上,“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心里默念道。 田阿姨的敲门声在八点响起,“晓含,起床了没有?来帮一下忙,阿姨知道你喜欢喝酒,还买了两瓶五粮液。” 岳婷伶嘴巴里正嚼着上次吃剩下的一个包子,看了我一眼,叫道:“好的阿姨,马上就来!” 她的脸上明显布满了不情愿,但该应对的还是得应对,我向她使了个眼色,过去打开了门。 “哟,小王啊,今天可不能说有事哦!阿姨那口子火车傍晚才到,晓瑛下班后会和男朋友一起去接他,晚上我们好好热闹热闹!” “好,晓含正吃早点,一会儿就来。”我这样回话。 “过会儿我有点事想私下跟晓含说说,你上午就别过来了,下午再来烧几个好菜。” 我发觉自己根本没法拒绝,只能道:“行,不过我们还剩下些吃的,午饭让晓含回来吃。” “没问题,阿姨听你的!”说完她拎着菜篮子转身就去开门。 我默默把门合上,对岳婷伶道:“我不知道你妹妹还会喝烈酒,你行么?” “不行也得行”她说道,“尽量少喝点就是了”。 “如果那老女人问一些过去你不知道的事,你就说失忆症状还没完全恢复,一多想就头痛,如果她又问最近你去了哪里…” 我话还没讲完,岳婷伶已经不耐烦地接了下去:“就说不方便讲,好了?我又不是白痴,知道怎么应付。” 我只好耸了耸肩:“见机行事就对了,过了今天以后就有借口拒绝再过去吃饭。” 第218章 一点小脾气 看着岳婷伶进了田阿姨的屋,我掩上自家的门下楼,想去看看那辆四十万换来的出租车怎样了。 车子还停在原地,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车果然没人会注意的。 我走回到楼下,一眼瞥见信箱里像上次那样插着封信,心里一哆嗦,抽出来一看,好在只是封账单。 我把信拆开,里面的名字当然依旧是岳晓含,她的死讯至今都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心仿佛一瞬间就掉到了谷底。 于是我索性走出小区,权当是散心,顺便到离得最近的银行把账付了。 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岳婷伶还没回来。我拿出历史书看,这些书里是不是还有比三国更早的我亲身参与过的事件,只是自己早已忘得精光? 翻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我抬头望着天花板上暗淡的小星星,就仿佛它们中会突然出来个飞碟,黄泉山下的那些神秘管道和外星人有关是肯定的,但那些高等生物当初铺那些管子干什么,难道连他们都怕从地面上去?那干脆让飞碟直接降落到山顶就好了嘛! 难不成那时给我下诅咒的是那些家伙,可为了什么? 离答案显然还很遥远,我长长叹了口气,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让岳婷伶进来,“那女人跟你说了些什么?”我问。 “她没提过去的事,也没问我…我妹妹最近去了哪里,只是一再问我对你了解多少,是不是认真的,有没有真的打算跟你结婚。”岳婷伶一下坐到沙发上脑袋往后靠,“烦人透顶呢!” 我就知道那老女人对我充满疑惑,只好勉强笑了一下,“还有,她要我尽快把那个叫小岩的孩子带回来。”她瞟了我一眼,“你到底想不想把我外甥接回来?” “等太平了就去接”我回道,小岩其实还有阿姨和外公,只不过这两个长辈实在是不可接触的另类。 “今天过后我们真的尽量少跟那女人接触,她已经注意到我走路的姿势不同了。”岳婷伶视线也盯向天花板,“实在不行搬到你住的那地方去,破是破了点,但好歹是个窝。” 我点了点头,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了,她让你下午三点过去烧菜。”岳婷伶把目光转到我身上,“真没想到那女人会夸你做菜好吃呢,不过一个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烧菜有两下子也很正常?” 我又笑了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烧菜的?” “我爸教我的”岳婷伶道,“想不到,他那样的人居然会厨艺。” “你爸不可能生出来就为长生会服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虽然知道岳婷伶不回答的概率很大,我还是问了出来。 “不知道”岳婷伶用很慢的速率摇了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我脑海中又映出了岳腾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你爸脸上那道疤,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跟你说过很久前出了事故,我不知道详情,好了别问了!”她的火气一下上来了。 “好,我不问你岳主任的事了。”我突然想逗逗她,“那么那个q又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那副模样?” “叫你别问了!”她果然火气更大。 我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冲她“嘘—”了一声:“小心让对门听见了。” 然后我故意眯起眼睛,装出一副暧昧的样子,也不知道像不像,道:“婷伶,告诉我好不好?”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的?”岳婷伶竖起了眉毛,“真恶心!” “那么小岳,讲给大叔听好不好?”我心里其实在笑,期待她的反应。 “滚!”岳婷伶看上去真要吐出来的样子,“你是不是神经病发作了,还是以前经常这样跟她说话的?” 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表情立即恢复正常,道:“你觉得这个q是不是依然站在你们一边?我记得他很听你爸话的。” “天晓得,这人是个杀手,也是个疯子,但却是装疯。”岳婷伶终于说出一些信息。 “装疯?”我不禁问道。 “这个人其实精明得很,很少有吃亏的时候,你看他好像很凶猛,一旦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拔腿就溜,根本不在乎脸面。”岳婷伶道,“他也绝不会冒生命危险去完成任务,一旦发现无法得手立刻就会撤,所以失手率远高于a和k。” “那你们组织还用这种人?”我又问。 “因为那家伙有个绝活”岳婷伶道。 “是不是那个钩子?”我马上道。 岳婷伶摇了摇头:“钩子算什么,他真正的本事是攀爬,别看只有一条手臂,夜里爬上几十层的高楼轻而易举而且用时极短。” 我不由想起了那次q从货车里倒翻上车顶的样子,记得好像哪部看过的欧美电影里也有那么个残废怪人善于攀登。 “懂了,许多任务他有优势,一些戒备森严正门进不去的大楼这家伙可以从高处进入。”我喃喃着道。 “别再谈那人了,我特别讨厌他,那声音简直让人晚上做噩梦!”岳婷伶道。 这话没讲错,q的嗓音大概是我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她站起来过去打开冰箱拿出一罐饮料来喝,“现在不是夏天,少喝点冰的,小心湿寒。”我提醒道。 “少管我!”她的气显然还没完全消掉,仰起脖子就大口喝起来。 我只好摇了摇头,道:“待会儿饿了自己把东西热热吃掉。” “你不吃?”她瞥了我一眼。 “跟你说了我是机器人”我又故意讲道。 “那要不要弄两桶汽油给你灌下去?”她也故意道。 我不再回答,将几本历史书都拿起来叠好放进墙角的大皮箱,“这破箱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岳婷伶却又在我背后问。 我故作神秘低声道:“这其实是个时间隧道,钻进去可以回到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刻,不信的话你进去试试?” “扯淡!”她已经把一整罐东西都喝光,“那割口我早看见了,你把东西拿出来了对不对?” 她把空罐子扔出去,不偏不倚掉进了角落里的垃圾篓,“到底是什么宝贝呢,该不会是古代哪个情人留给你的?” 我当然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话,把箱盖合上,道:“别闹了,从现在开始收起小脾气把戏演到底,希望今晚太太平平的不会有事。” 第219章 饭局 在田阿姨的目光下烧菜真是种煎熬,这话我必须重复一遍,这女人时时关注着我,似乎想从我的一举一动里挖掘出什么来。 记得她从来没问过我和岳晓含是怎么认识的,而我天天都可以待在家里,看上去并不像个上班族,这跟我以前说的显然矛盾。 我本来已经想好如果这女人问我工作的事该怎么应答,出乎意料她并没提到,只是时不时问我为什么这菜要放两次盐为什么那菜火要时大时小,我只有耐心解释,这总比回答尖锐的问题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田阿姨过去接听,然后放下话筒对我道:“阿姨爱人快到了,还带了不少土特产呢!火车马上要进站,你去把晓含叫过来,我们布置布置。” 于是我像挣脱了牢笼的兔子一样窜回了对门,“很烦?”岳婷伶道,“我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给那女人一拳”。 我苦笑了一下,道:“看在你死去妹妹的份上忍着点,过了这顿晚饭就好。” 我和她关好门又回到田阿姨屋里,开始收拾大饭桌,没几分钟电话又响了,“哦,大概半个小时对,好妈知道了。” 是谁打来的已经很清楚,我和岳婷伶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田阿姨道:“阿姨,我下去等他们帮忙拎东西。” 我站在楼下,呼吸着其实根本不新鲜的空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开进小区到这里停下,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还从后备箱里搬出不少东西。 虽然昏暗,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年轻女孩是晓瑛,旁边那个跟田阿姨差不多年纪两鬓有点发白的自然是她爸了。 晓瑛拖着行李箱,那个男人则背着两大包东西,出差的这些日子他显然跑了不少地方。我立刻迎上去,几乎和晓瑛同时向彼此打招呼。 “是你呀!”她叫道,“最近你和晓含神神秘秘地到底在干嘛?”不用说又是那个老女人多嘴。 “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事”我笑了一下,然后冲那个男人道:“初次见面,大哥贵姓?” 我叫他大哥而不是大叔,这男人听了显然挺爽,笑着道:“免贵姓罗,你一定是晓含的男朋友?” 我点了点头,至少知道了他姓什么,也确定了这年轻女孩叫罗晓瑛。 然后我主动把他背上的包接过来,“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辛苦了。” “没事儿,跑业务的就这个好处,能时不时弄些特产回来。” 我和他们一起上楼,特意走在他们前面,到了三楼敲门叫道:“晓含来开门,你罗叔叔回来了!” 我仔细观察这男人的神情,没有异样,所以岳晓含的确是叫他叔叔的。 来开门的却是田阿姨,见了我们三人,对晓瑛道:“咦,小曾呢,怎么没来?” 不用想,小曾自然是晓瑛那个男朋友,她吐了吐舌头,道:“这周他特忙连周末都要加班,请不出假。” “哦,是这样,进来。”田阿姨把准备好的拖鞋摆出来,“死老头子,你再不回来干脆就别回来了!” 后面那句自然是跟她老公说的,我瞅着他脸上露出傻笑,换了鞋进屋。 趁着这个男人去洗澡的工夫,我把岳婷伶拉到一旁,低声道:“刚才你都听见了?” “放心听到了,我知道怎么应付。”她回复道。 我们把酒菜都摆上桌,放好碗筷,田阿姨冲着浴室叫道:“老罗快点儿,菜要凉了!”一边开了一瓶五粮液倒满所有杯子。 我不由瞅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女人也喝酒,谁料她也回瞅着我,道:“小王,别小看阿姨,年轻时酒量好着呢!” 我只好故意露出傻笑,恭维着道:“我看得出来,现在酒量也不差。” 老罗匆匆忙忙冲洗完穿好衣服出来,我们五个人一起干杯,我一口把白酒干完,瞄了一眼旁边的岳婷伶,她居然喝了一半,但脸上立刻露出难受的表情。 老罗当然和我一样一口闷,然后夹了菜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对岳婷伶道:“晓含,一段日子不见,都有男朋友了,你也二十五了,是时候定一定了,对小岩那孩子也好,你田阿姨说你们把孩子寄放在朋友家,那不妥,还是接回来的好。” “叔叔我知道,会尽快接回来的。”岳婷伶说完又把剩下的半杯酒干掉,我心里叹息一声,虽然只是小酒杯,但知道她其实是硬着头皮在喝。 饭局的开头还算不错,这家子没有人起疑,只要这样过一个多小时就解脱了。 杯子立刻又被满上,看得出这个老罗经常陪客户喝酒是个海量,我虽然对酒精不过敏但根本不喜欢烈酒,可为了给岳婷伶打掩护,只好尽量和老罗对干。 两小杯酒下肚,三个女人脸上都开始泛红,这当然是好事,晕酒之下反而不会问出苛刻难以回答的问题来。 可就在这时,连酒量应该很好的老罗都开始不对劲,捂着脑门道:“怎么回事,才喝了两杯就头晕…” 突然“砰”的一下,这是晓瑛前额磕在饭桌上的声音,她居然醉过去了! 然后岳婷伶和田阿姨都开始摇摇晃晃,我心里一惊,这不对头! 没几秒钟田阿姨也和她女儿一样趴了下来,岳婷伶还在硬撑,嘴里断断续续道:“这酒…有问题…” 话还没完她身子已开始往后倒,我一下窜过去扶住,把人搀离饭桌坐到后面的沙发上,然后她身子一软就歪倒晕了过去。 这时“扑通”一声,我回头一看,老罗已经栽倒在地上。 这绝对不是醉酒!我脑子里也倏地开始晕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拿起另一瓶还没开的五粮液定睛看,果然不出所料,瓶盖上有一个微小的针孔,显然有人往里注射了东西! 脑袋越来越沉,我又跑到厨房,拿起角落里的菜篮子瞧,结果在篮子把手凹陷下发现嵌着一个苍蝇大小的金属玩意儿。 我立刻就明白了一切,田阿姨早就被人跟踪被下过手了,只是她自己全然不知 我把这铁定是追踪加窃听器的东西拔下来扔到地上一脚踩扁,挣扎着开门出屋,所幸自家的两道门并没锁,我踉跄着进去,尽量小心拿起一个许子闻给我的袋子揣在手里,然后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水壶往嘴里猛灌,这是我延缓昏厥的方式。 随后我出门回到田阿姨家,刚在椅子上坐下,门外的楼梯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220章 a的备案 步子声很平稳,一阶一阶地上来,我没有选择趴在饭桌上,而是身子后仰靠在椅背,眼睛眯了一条很细的缝。 门本来就虚掩着没关实,“嘎吱”着被一点点推开,然后我就看见一个打扮时髦染发戴墨镜的小青年出现在门口。 这是个典型的偶像剧里才会有的小白脸,最受学生妹欢迎的那种,他慢慢走进来,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径直走向沙发上的岳婷伶。 我不动声色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没想到这个a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娘炮形态出现在我面前。 我眼珠子极为缓慢地转动,透过那条缝盯着他,这个a并没立即拉起岳婷伶,只是看了看,然后转身朝我走过来,一边用那种磁性嗓音道:“我知道你醒着,已经听说你有一块奇特的佩玉,那女人身上的炸弹没响,多半因为它,是不是?” 这话让我陡然一惊,他果然早就想到了,故而戴着墨镜来防止强光。a接着道:“所以现在这块玉也同样是我的目标…” 右手还有气力,他话没说完,我猛地一捏袋子,然后对准这人面孔就砸过去! 灰色粉末瞬间就洒了出来,洒出来的同时我已经用左手捏住鼻子,然而出乎意料,这个a根本没躲,只是在粉末中挥了挥手,道:“我脸上的面具是很好的过滤器,这种东西不起作用的。”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用戴着手套的手从背后掏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知道你死不了,但一颗子弹足以让你安静半天对不对?”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岳婷伶说过的关于那个日本叛变者的故事,干脆睁大眼睛,指了指昏睡不醒的田阿姨,道:“告诉我,你是不是盯了这女人很久,酒是不是你卖给她的,卖酒的人是不是你临时装扮的?” 粉末渐渐散去,a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有点啰嗦呢,想到了又怎样,要摸出这女人购物的规律很容易不是么?她原本只是个备案,没想还真用得到。” 他边说边拨后击锤:“我不会动这家人,他们跟事情无关,但岳腾隆的女儿和你的玉我都要带走,你好好睡一会儿。” 胸口一片冰冷,羊脂白玉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里长叹一声,刚才不是没想过把枪拿过来,但手枪体积大藏不住,二来没有消音器开枪的后果可想而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早已倒在沙发上的岳婷伶却倏然窜起猛扑过来,背朝外挡在了我身前! 她扑到我身前时a已经扣动了扳机,但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也没想到。 他的枪口在射击的一刹那微微歪了歪,“噗”的一声,子弹瞬间射穿了岳婷伶的左肩,然后擦过我右侧的脖子。 岳婷伶“啊”了一声就倒在我怀里滑了下去,身旁的饭桌上有刀,是用来割我烧的红烧蹄膀的,我咬着牙右手一划刀已在手,然后在a瞄准我开第二枪的一刻用尽最后的力道发了出去! 时间仿佛霎那就停止,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慢镜头,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颗子弹从枪管里射出来,同时那把割肉刀也在空中一点点朝a刺去。 这种定格的感觉是那么的神奇不可思议,所有人都变成了慢动作,我想尽力挪一下身子都做不到,a也就直直站在那里,整个人似乎已经凝固。 我只能看着子弹一分米一分米射过来,在这也许只有零点零几秒的瞬间过后,最终打入自己的眉心! 我感觉脑子被子弹螺旋着完全贯穿,脑浆就像豆腐花一样被肆意搅动,那种感觉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但却依然宛如坠入地狱! 但在我的意识消失前,最后的景象还是映入眼帘,那把割肉刀扎进了a墨镜上方两厘米的前额。 然后我完全陷入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暗中我似乎一动不动站在某个地方,浑身冰凉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出现亮光,光线中一个人影慢慢朝这里走来。 那身影是多么的熟悉,“晓含!”我张嘴大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四周静寂一片,岳晓含走到离我还有一段距离停下,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白毛衣,“晓含,你还好吗?我对不起你…”我还是尽力说着。 岳晓含只是冲我淡淡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好,那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不要愧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居然能发出声音,我可以听清她讲的每一个字,“晓含,你有没有办法回来?我想你!”我颤抖着说道。 岳晓含慢慢摇了摇头,“那么带我走,让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我又道。 岳晓含的笑容瞬间变得难以捉摸:“还远不是时候,你要照顾好小岩,拜托了…” 她的身体往后一步步开始倒退,我立刻声嘶力竭地大叫:“别走,过来让我抱抱你!晓含…” 然而根本没有用,她的移动速度一下变快,似乎不是走而是飘,很快就消失在远处那光亮里。 随后亮光消失,一切又陷入黑暗死寂… 我缓缓睁开眼睛,屋内的大灯开着,岳晓含的屋子。 脑中正像格式化一样翻滚着,那种感觉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 刚才的梦境是什么?那样的真实,却无法触摸。 再之前的现实又是怎么回事,岳婷伶怎么会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来的? 我发现自己被摆在沙发上,努力转了转头看了一眼闹钟,十点三十七分,从我中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我尝试着绷紧肌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动,马上摇晃着站起身来,然后一眼就看到倒在浴室地上的岳婷伶! 她的脸色惨白,血流了一地,显然是挣扎着把我带回这里、然后给自己止血的过程中晕过去的。 我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把这女孩搂到怀里,伤口的血的确被她止住了,但明显失血过多,如果不去医院的话多半挺不过今夜。 我咬着牙把她抱起,到外面放在床上,忽然意识到什么,踉跄着出门冲进对过的屋 他们三个人还是昏迷不醒,仰面躺倒的老罗嘴角并没血,证明五粮液里的确不是毒药而是迷药,只不过药性非常强。 然而真正令我吃惊的是,环顾四周,地上却没有a的尸体。 第221章 急救 地上没有a的尸体,只有两个弹壳和那把尖端带血的割肉刀,我明明看见它刺进a头部的,这个人怎么还能没事逃脱? 现在没法去寻思这个,我把刚刚想好的应急主意付诸行动,抽出多张餐巾纸,先把割肉刀捡起来,抹掉刀尖的血放回到饭桌上,再蹲下身,擦去地上明显是我脑浆的东西,然后回忆比对方向,终于在墙角找到了那两颗弹头。 弹头所幸没嵌进墙里,否则现在真没力气撬出来,我将它们捏在手中,顺便把那两个弹壳也拾起用餐巾纸团包住。最后,我将喝了一半的那瓶酒连同没开过的那瓶一并摔到地上任其砸碎,一直趴在桌上的罗晓瑛忽然动了一下,似乎对声音有了反应,我明白必须抓紧时间,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脑子当然还是晕晕乎乎,每思考一下都痛得很,床上的岳婷伶还在呼吸,“小野猫再坚持一会儿”我边默念边过去抽出一本小笔记本,撕下一页空白纸,在上面写道:阿姨,晓含喝多了打翻酒瓶割伤了自己,我带她去医院。 然后我掏出诺基亚,艰难地拨通了计呈亮的手机。 “这么快就打过来,车子有问题吗?”他在那头问道。 “听着,你马上打的到我家小区外来,我等着。” “哥们你没事,怎么说话这声音…” “别多说了快来”我打断他道,随后掐了线。 从他那儿拦车来这里也就是一小会儿的事,我清楚自己目前状况下完全无法背动岳婷伶,只能虚掩上门再到对面屋里,把纸条放在饭桌上,至于写的话这个田阿姨信不信,只有天晓得。 然后我下楼梯来到外面,夜里的冷风多少能让自己清醒一点,我走路还是有些摇摆,大脑的平衡功能还没完全恢复,但现在只能咬牙撑下去。 四周没有可疑的人,我一步步走到小区外,街上一片清净,我把手里捏着的餐巾纸团连同里面的弹壳弹头一起扔进垃圾箱,刚抬起头,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开来停到了路边。 晚上没有车流过来确实快,我看着计呈亮下车快步到自己面前,胡子依然没刮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你怎么回事,额头上有血?” 我这才猛然想起没擦过,连忙用手抹,但那血其实早干了,只希望枪洞不要太明显,“撞伤,不多说了,跟我来!”说完我迈开步子就进小区,计呈亮紧紧跟上,看来借他四十万是借对了。 当他上楼进屋看到床上双目紧闭的岳婷伶时,惊愕的表情更浓:“你老婆怎么了?” 他当然会把岳婷伶当成岳晓含,我摁住他的肩膀,道:“我现在太虚,麻烦你把她背下楼,我们去医院。” 锁好门走下楼梯前,田阿姨的屋里传出动静,听起来像是那个老罗醒过来正缓缓爬起身。 我不管那么多,跟在计呈亮后面就走下去,我们一路来到那辆车子前,把岳婷伶放到后座,我掏出钥匙给计呈亮,“去哪家医院?”他问道。 “济民医院”我说出了四个字。 “济…”计呈亮一下就语塞。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上车再说”我坐到了岳婷伶旁边搂住她,关好车门。 计呈亮把车慢慢开出小区上大路,立刻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我知道你老婆…前妻在那家医院”我如实说道,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没有车跟踪。 我转回身,昏暗的后视镜里,依然能看到计呈亮的神情,“你怎么知道的,去那家医院看病碰到过她?”他不出所料地问。 我点点头,因为他正通过后视镜瞄我,“有些事情纯属巧合,你不要多想。”我讲道,其实一点也不想说话,只想好好睡一会儿。 “那为什么一定要去济民?”他虽然这样说,开的却的确是去那家医院的路。 我还没回答,怀里的岳婷伶却微微动了起来,低声喃喃着道:“别去…我没有身份…” 这就是我要带她去济民医院的原因,岳晓含的身份证不知道放在哪里,我也没时间去找,但既然她上次在医院可以被人当作岳晓闵,那么岳婷伶自然也可以。 “她刚才说什么?”计呈亮显然也听到了,但没听清楚。 “兄弟别问那么多了行不行?先到医院急救病房再说。”我突然觉得他烦,一摸岳婷伶的额头,滚烫滚烫,已经开始发高烧。 “忍着点,马上就好。”我轻轻说道。 出租车三拐两拐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停在大楼旁,“还能不能联系上你老婆,看她今晚值不值班?”我问。 “号早改了”计呈亮道,“先把人背上去再讲”。 “谢了!”我心里的感激油然而生,看来好心果然有好报。 其实我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要背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怕万一脚软把岳婷伶摔在地上就麻烦了。 计呈亮居然没走电梯通道,而是选了大楼一侧偏僻的楼道,一格一格将岳婷伶往上背。 其实这本来也是我的打算,但还是问出来:“怎么不用电梯?” 岳婷伶早又晕厥过去,计呈亮没有停下脚步,道:“兄弟,我以前也当过兵,你老婆肩上的枪伤,我还是看得出的。” 我表情一下僵住!“你不叫救护车,不也就因为这个么?”他又道。 我没有再问什么,清楚一边说话一边背人很吃力,我只是默默跟在他后边。 快爬到的时候,计呈亮放慢脚步,道:“老婆的同事我好歹认识几个,即使她不在也可以。我不想多管闲事,但这是大医院,我们得统一口径,你老婆的伤是怎么受的,谁开的枪?”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立刻回道:“别担心,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应该不需要手术,等见到你老婆或她同事,我会解释,关键是让她们消毒包扎。” 说完我打开楼层的应急门让计呈亮过去,夜深人静,走廊里几乎没有人,我还记得这地方,就是初次碰到邱圆圆的场所。 岳婷伶还是脸无血色,计呈亮把她放到长椅上,然后往服务台走去。 我搂住岳婷伶朝那里望了望,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年轻护士,看到计呈亮过去,她脸上立刻露出惊异 我心中叹了口气,连累了这个意外结识的出租车司机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能让他有机会见见前妻,也不是件坏事。 他们在那里嘀咕了几句,然后我就看见那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对我道:“扶起她跟我走,不能让里边的值班医生看见。” 第222章 计呈亮的困惑 我环顾着四周,这里是一间比较偏僻的封闭急救室,感觉上是人满为患时备用的那种。 年轻护士和她一个同事、另一个年轻护士,给岳婷伶打针消毒清洗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缝线包扎好前后的伤口。 岳婷伶被打了麻醉依旧在昏迷中,但脸色已微微有些泛红,我明白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她从沙发上扑出时猝不及防,谁都不可能料到,a已经扣下扳机,也仅仅来得及歪歪枪头,他接到的命令是抓活人,当然不能让目标死掉。 现在情况十分明了,金先生和他的人拼命要干掉岳腾隆,组织的日本总部却显然还有事不清楚,需要找到岳腾隆了解究竟。 只是有什么事,那个姓金的不希望让总部知晓,所以非要置岳腾隆于死地呢? “好了小丁,这里有我,你去服务台看着,有事来叫我。”年轻护士对同事道,“别对任何人说”。 “放心啦,陆姐不在,你就好好在这儿陪陪老公!”这个叫小丁的护士边笑边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老公你个头!”年轻护士轻骂了一声,然后目光接触到我,马上又移开。 不用说,陆姐肯定是那次我见到的年龄大一些的护士长,这些人的头头,好在今晚不在。 夜已经很深,计呈亮一直闷坐在旁边,始终没说话,只不过时时用眼珠子瞟向这护士。 “你看看你这副德性,都结交了些什么人,让医院领导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护士终于冲他发飙。 这话明显也是说给我听的,可我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道:“谢谢你,贵姓?” 这护士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管得着么?” “我老婆姓江,你叫她小江好了。”计呈亮终于开口。 “呸,谁是你老婆!”这个姓江的女孩立刻骂道。 计呈亮马上把头低了下去,我瞅了一眼侧躺在床上熟睡中的岳婷伶,问道:“她的伤怎么样?” “左锁骨下四厘米二级贯穿伤,子弹蹭着肩胛骨过去,好在没伤到肺,算你老婆走运。”小江道,“看看你自己的额头,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在这儿就吵,现在又出这种事!”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调毫不客气,我叹了口气,道:“你说我们,你们两个又算什么?” 小江立刻瞪起眼睛:“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接着道:“他说人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好好珍惜你,所以他没日没夜的干,终于把债都还了。” 小江一下怔住,看看我,又瞅瞅计呈亮。 我继续道:“他还说要一直干下去,直到能买新房子把你娶回去为止。” 这些当然是编造,可我相信是善意的胡说八道,计呈亮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有水光在闪,也幸亏他还没清理,这副胡子拉碴的样子,正好可以配我的话。 小江也不知道信不信,但明显已经动容,抿了抿嘴唇道:“我去服务台,你们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但天亮前必须走人。” 看着她把门轻轻关上,计呈亮双手猛地刮抹了几下脸,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谢你,但你说的确实是我想过的。” “相互帮忙谢什么呢?”我说,“你老婆看起来有点凶,但人应该很不错,手上也没有戒指,说明现在是单身,即使之前有过男人也多半分了,你该努力把她弄回来。” 计呈亮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道:“再说,但买房子是不可能了,现在这房价一辈子都买不起了,不过你借我四十万,真的感激不尽。” “你把我老婆背上来,我不会忘记,那笔钱你不用念着,慢慢来,有多余的就还一点,不急。”我说道。 “兄弟,枪伤可不是小事,纸包不住火迟早会露出去的。”他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道,“我看你没正经工作,却能弄到那么多钱,又说不是贩毒的,难道是在搞走私?” 他到底还是好奇,我摸了摸额头,眉心的洞已经小到不会再让人怀疑是枪眼,所以也没必要再让干血盖着,于是索性拿手指来回地搓。 “我是变戏法的,可以随意变出钞票你信不信?”我故意问道。 “鬼扯淡”计呈亮道,“我第一次认识你时你连车费都拿不出,要真能玩戏法怎么不变钱出来?” 他看了一眼岳婷伶:“不管你是干什么的,让自己的老婆吃枪子儿都不算男人。” 我好像被利刃刺中一般,缓缓软坐下来,计呈亮却站起身,又道:“我现在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真怕很快有一天局子里的人敲开门对我说‘你的车怎样怎样麻烦跟我们走一趟’,这种可能性看起来很大呢。” “把你卷进来,我很抱歉。”我只能这样讲。 “没什么,毕竟四十万,不是那么好拿的。”计呈亮晃荡着松弛了一下身体,“真没想到小江会帮忙,还以为会大吵呢,不过天亮前真得走,我不想连累她。” 我点了点头,道:“那证明她心里还有你,你得感谢我给你机会知道这一点。” 这话多少有些厚脸皮,计呈亮“切”了一声,“之后打算怎么办,还回那地方?你们到底得罪谁了,黑社会?” 他问了一堆,我却没法说实话,只好道:“得罪的是比黑社会更可怕的人。” “那他们再来怎么办?你们不可能每次都走运。”他马上又道,“难不成我那车,你是用来逃亡的?” 我摆摆手:“想多了,纯粹是代步工具而已。” “真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呢!”计呈亮挠了挠头,“对了,还记得我们去过的那个仓库么,前几天又炸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我又点点头,道:“那么大的新闻,早知道了。” “你们那时究竟为什么去那儿?”计呈亮突然开始盯着我,“爆炸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我不想骗他说跟事情无关,只好歪着头看过去:“不是说不多管闲事么?” 计呈亮叹息一声,道:“那就是真的有关喽…” 他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一阵喧闹,随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小江推门进屋,微微喘着气道:“有几个重伤的公安被送过来,一楼床位不够,这里要用,你们得快走!” 第223章 逐渐改变的女孩 我虽然闭着眼睛可始终没睡着,时不时的开条缝瞄瞄岳婷伶,她脸上的红润正一点点增加,虽然离正常还很远,但至少不再是急救前的苍白一片。 窗外终于透进第一丝曙光,这一夜总算要过去了,岳婷伶终于又缓缓睁开眼,看着我道:“能让我喝点水吗?” 我立刻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热水壶去龙头灌满,然后插上电,心里觉得很舒服。 换作以前,确切说就是几天前,她一定会用命令的方式道:“我要喝水,去烧!” 我对着墙笑了笑,人终归还是可以改变的,然后转回身走到床前,道:“好些了么?” 岳婷伶“嗯”了一声:“还是很疼,但感觉活过来了。” 我在床沿坐下,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对于你们来说。” “你呢,你不想活了?”她故意露出一丝俏皮。 再一次,我在她脸上看到了岳晓含的影子,而且这次不是装的,“如果一个人活了一千多年,那么他最大的愿望无非是快点死去。”我说,“哪怕重新投胎从零开始活也好”。 岳婷伶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体会这话,然后看着穿着单薄的我道:“你冷不冷?” “冷什么,零下一百度也冻不死我。”我这样说道,其实清晨很冷,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发抖。 那边水已经烧开,我起身过去拿了个杯子,把壶里的水倒进去,然后拿到桌上放好,“稍微等几分钟,一会儿就好了。” “给我对点冷水”她说。 我摇了摇头:“你这样不能喝生水,你自己清楚的?听话。” 放在以前她一定眼珠子一瞪“你管得着吗”,现在却只“哦”了一声,道:“知道么,a从来没失手过两次,你干得不坏。” 既然她提起了,我索性问道:“昨晚我中枪晕厥后,你还有没有知觉?” 岳婷伶看了我一眼,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到a怎么样了对?” 我老实地点点头,确实很想知道那个家伙怎样了,岳婷伶却摇了摇头:“我昏过去了几分钟,醒来时他人已不见,但我看到地上带血的刀时就明白了。” “见鬼了,这人难道有特异功能么?”我喃喃着问,“我亲眼看见刀子扎进他脑袋的,怎么还可以跑掉?” 岳婷伶继续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个人的确与众不同就是了。” 我摸摸杯子,还是烫的,于是干脆用嘴吹,岳婷伶笑了起来,但马上连着咳嗽了几声,“不要紧的,拿给我,渴死了。” 我把水杯拿过去递给她,她的右臂没什么问题,伸出来接过杯子,“小心烫”我说道。 岳婷伶小心翼翼一边吹一边喝,几口热水下去,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你说我会不会变成残废?”她突然这样问。 我也笑了起来,道:“没伤到骨头也没打到肺,不会有后遗症的,顶多有点斜肩而已。” 最后一句当然是我故意加的,“闭嘴!”岳婷伶立刻瞪起了眼睛。 这才像她,我笑得更浓,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 岳婷伶又一连喝了几口,道:“a是故意不打死我的,你也该想到了。” 我收住笑容,俯视着她道:“你是他们钓出你父亲的唯一一个大鱼饵,发臭的饵是钓不上鱼的。” “你才臭呢!”她果然又瞪着我,但马上又低下头,“不知道我爸会不会偷渡去日本…” “他最近在干什么,姓金的老家伙究竟为何要追杀他,你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我问。 岳婷伶眉头微微皱起,闭起眼睛道:“真的别再问了,不关你的事。” 我在床上坐下来,伸手握住她拿杯子的手,看着她道:“这很重要,你爸在奥弗兰原料仓库的地下,一定发现了什么。” 我明显感到岳婷伶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睁开眼睛,望着我道:“他从不让我参与地下挖掘的事,还说万一有一天他出事了,叫我去找池田慧子。” “所以你父亲和那个日本女人之间一定有着外人不为所知的关系”我慢慢说道。 “你什么意思?”岳婷伶瞟了我一眼。 “别想歪了,我意思是他们一定在私底下合作干着什么事情,瞒着姓金的老头,也瞒着组织的最高层。”我放开她的手站起来,继续道:“那多半跟那座神秘恐怖的黄泉山有关。” “你干嘛不去找那个姓许的?他手头那几张光盘里,很可能就有答案。”岳婷伶道。 这个我当然早想到了,但刚刚才敲了许子闻五十万,又马上去逼他交出光盘,好像有些太过分了。 现在想来,让我刺杀那个化名叫藤原什么的日本女卧底警察,几乎肯定是岳腾隆和池田慧子共谋的,但那个女卧底为什么必须死,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重大的秘密,那为何不告诉日本警方? “在想什么呢?”岳婷伶喝了口水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找那个人怎么样?” 我回过神来,道:“虽然急救得不算晚,可你这次的伤短时间内好不了,太太平平静养别再惹事。” 岳婷伶眨了两下眼睛,道:“说到急救,夜里开车送我去医院的那个人是谁?”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贪钱鬼”我不想瞒她,“但他和事情无关,我不会把人家扯进来。” “对了,有件事我想知道。”我怕她深问下去,马上继续说,“夜里你喊妈妈,你母亲在哪儿?” 岳婷伶愣了一下,表情瞬间就沉下来,过了很久才道:“没见过,我爸说生下我们就死了。” 讲实话我已经预料到了,生三胞胎难产的概率本来就很高。 “可你很思念她对不对?否则不会喊,一个人精神脆弱时说的话,往往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你也不例外。” 岳婷伶忽然笑了一下,看上去却不那么快乐:“你大概一直觉得我就是只冷血动物对?” 我意识到可能伤着她了,马上摆摆手:“和晓含血脉相连的人,不可能真的冷血,你只不过在那种环境里待久了,潜意识里逼迫自己冷酷而已,正好借这次养伤,让自己体会一下正常人的生活。” “肌肉也会软下来的对?”她接道。 这下轮到我笑了,“一个女孩子像不像女孩子,不是看肌肉软硬的。” “那看什么,头发长短?”她问道。 我当然清楚她是故意的,索性道:“没错,借这次的机会,把头发留留长,一定好看得多。” 第224章 古时的战场 “希望是那样”岳婷伶把杯子里的水喝光,然后抬手蹭了蹭自己的头发。 “什么叫希望那样?”我问。 “说出来你不信,虽然是女孩,可我从来没留过长发。”她慢慢回答。 我不由怔了怔,这个倒没想到,于是问:“是你们组织不允许么,还是你爸不许?” “都一样”岳婷伶抬头望着天花板,“那些欧美电影里的女英雄个个长发飘飘,简直是胡扯,打斗的时候头发让人抓住就麻烦了,扎辫子也没用。” 原来是这样,这个女孩待在那种特殊的环境里,显然失去了不少做女孩的乐趣。 太阳终于升起,刺破了黑夜,我没有拉开窗帘,从帘缝里向外瞅了瞅,当然马路对面楼房里有没有摄像头对着这里是完全看不见的。 “对了,这件事怎么跟对门那个老女人解释?”岳婷伶问道。 于是我三言两语把蓄意砸碎酒瓶和留纸条的事说了一下,刚讲完岳晓含的手机就响了,又一次说曹操曹操就到,是田阿姨打来的,我打开机子过去递给岳婷伶,故意道:“晓含,一大清早田阿姨很关心你呢,知道该怎么说了?” 岳婷伶“切”了一声,拿过手机接通道:“喂阿姨…嗯我没事…昨晚真不好意思,滑在地上肩膀被碎玻璃刺伤了…嗯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要过一会儿…嗯阿姨不用担心…好的谢谢…再见。” 她好像已经能在两个角色间切换自如,我把手机拿回来,道:“告诉我,你更喜欢做自己还是当你妹妹?” “简直是废话”岳婷伶开始慢慢动身下床,“谁愿意去做别人?” 我暗暗叹了口气,发觉她只要伤稍微好点,脆弱的一面就立马消失,我熟悉的岳婷伶就展现得越来越明显。 我没有去扶她,看着她慢悠悠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又坐到沙发上,接下去该怎么办? a要抓活的,金先生的人却要岳婷伶和她爹死,而我则要守护住这个女孩,自己什么时候和保镖的角色紧紧贴在一起了? 要是那天没有去墓园没有遇见岳婷伶,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但我相信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至少我依然会想尽办法干掉邓云落。 “我饿了,去给我买点东西吃。”岳婷伶出来就说道。 我看了看时间,离楼下的杂货店开门还有一会儿,于是道:“过了七点下去给你买。” 岳婷伶拿起水壶又往杯子里倒了些水然后喝光,抹了抹嘴道:“你觉得我的左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自如?” 我回答道:“你该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这次没伤及骨头,可我看一个月是至少的。” 岳婷伶“唉”了一声,坐下来道:“多难熬啊!” “你以前没受过重伤吗?”我问。 “断过两次骨头”岳婷伶低下头看着地板,“所以我知道等待的滋味”。 她忽然又抬起头看着我:“你呢,从古至今受了几次重伤有没有数过?” 我笑了笑,道:“上过几次战场就受过几次重伤,但我从来不会去数,越数越恨自己老不死。” 岳婷伶也忍不住笑了,道:“古代战场什么样子,能不能跟我说说?” “什么样子呢”我若有所思道,“那是冷兵器时代,动不动就近身肉搏,士兵的死亡率可比现在高得多了。” 岳婷伶眨巴着眼睛,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在听大叔讲故事。 “每次上战场前,很多士卒都会给家里写诀别信,商定好战后谁活着谁就把信带回去交给家里人。”我慢慢说道,“但往往最后负责一家家送信的是我…” 岳婷伶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我懂,那一定很悲伤,那种时候你会不会掉眼泪?” 我摇了摇头,“你从来不哭的?”她问。 “不哭”我淡淡回答道。 “很奇怪呢,就是我爸那种硬心肠的人,我都看到他哭过一次,你这种多愁善感的人怎么会不哭?” “战场上多了杀人杀多了,对什么都没了感觉。”我说道,“当然也可能我根本没有泪腺”。 “你呢?”我反问道,“你好像也不会哭”。 “从小养成的习惯,一哭就会被暴打。”岳婷伶又把头垂了下去。 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一群小孩子不管男女都在同一个地方受训,无论多苦多累遭受什么都不准哭,否则立马严惩。那个组织,就是用这种法子把坚毅和冷酷从小就灌入那些孩子的心灵,长大后一个个就变成岳婷伶这样,邓云落很可能也是这么训练出来的。 我心里不禁又暗自叹息,“你说看见你爸哭过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我突然有点好奇,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那个独眼龙掉眼泪。 岳婷伶摇了摇头:“很早了,那时我还很小,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也不敢问。” “那至少证明你们的岳主任并不是百分百的铁石心肠”我说道,“他其实和你一样,在长生会严酷的环境中一直把自己往极限推而已。” 说实话我越来越觉得岳腾隆这个人不简单,他好像也是个背负着某种使命活着的人。 “古代人的近身格斗本事,一定比现代人强得多?”岳婷伶忽然问。 “确实是”我答道,“古人因为只有冷兵器,所以必须创造简洁实用的刀法剑术,许多时候犀利到一击致命,绝对不会为了炫耀装逼而缠斗,那些武侠电影里夸张的复杂打斗,全都是扯淡。” 岳婷伶点了点头,道:“把人头砍下来或者将人劈成两半一定很爽?” 我不知道她怎么问得出这种话来,淡淡道:“被劈的人就不会爽了。” 岳婷伶居然笑了笑:“所以你在古代一直时爽时不爽对?” 我瞅着她的面孔,真想狠狠捏她鼻子,这个女孩的身手如何我已经大概有数,即使她是个男的,在古时候的战场上估计也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我打开诺基亚又看了看时间,正好七点钟,楼下杂货店那对夫妻应该开门了。 然而我正想开门出去,外面却传来了有人上楼梯的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就响起,敲的是我们的门。 第225章 特制的u盘 “快递!”门外的人喊出了两个字。 这真是许久不见的场景,岳婷伶马上警觉地往旁边靠,我示意她到卫生间里去,然后一点点把门打开。 我一下子觉得门口这人脸熟,脑子转了一转,想起那次在路对面的楼里痛揍监视我的人后,派去给高明泽送信的就是这个小青年。 所以这不是那个组织的人,的确是个快递员,但怎么会有人给我送东西来?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啊,是你,大哥你住这儿啊!” 他边说边把一个很小的硬纸盒子递过来,我却立刻搂住他一起下楼,边接过盒子看,只写有这里的地址,没有“王检”的名字,我一翻,盒子背面空空如也。 “谁送的?”其实我清楚他大概率不知道,可还是问了出来。 这小青年果然摇头:“不清楚啊,是派发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盒子的?”我马上又问,两个人已经到了楼下。 “一早去派发站拿的,应该不是昨天的东西。”他回答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事儿”我只能这样说。 “那行,我走了,有问题打我们总部电话。”他说着拿出张名片给我,然后挥挥手转身就走出去。 我瞅了一眼,是快递公司的统一名片,并没有个人的名字。 手中的盒子很轻,可我知道有些遥控炸弹没多少份量,所以必须在这里就把纸盒打开,就算有那个金先生的人在对面房子里看着,岳婷伶不在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引爆。 然而盒子里并没有微型炸弹,只有一个白色的u盘。 呵呵,又一个u盘,难道我多疑了,这次的快递跟那个组织根本无关,只是单纯给我的东西?可我现在不常住这儿,这也未免太巧了。 于是我转身上楼进屋,岳婷伶早已走出来,看着我道:“是什么东西?” 我把手掌摊开:“就是这个。” 谁知岳婷伶一看到这u盘,脸色就变了,也不顾肩上的伤,猛地一下将东西抓过去,放在眼前仔细瞧,然后问我道:“最近的网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道:“你认为是给你的?” “少废话!”她的凶劲又来了,“哪儿最近可以找到电脑?” “去网不安全”我说道,“你妹妹家有个笔记本电脑”。 “那快回去,现在!”她看上去真的很急。 我清楚她不是在开玩笑,道:“我先去楼下买点东西,你吃完早饭再走。” “路上吃就行了,走!” 没有办法,完全没料到这个小小的u盘让岳婷伶作出的反应,我只好略微收拾了一下,带着她关门出屋。 我在杂货店里随便买了点蛋糕给岳婷伶,道:“嚼得慢点,没有水,你现在最好不要喝冷的。” 她却一点也不在乎,边啃边往岳晓含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苦笑一下,打了个响指,等她回头后,指了指路边停着的出租车。 岳婷伶当然不知道这车已经归我,脸带疑惑道:“这和昨晚是同一辆?那人把车留给你了?” “别废话了”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车唯一的客人”。 交通有点堵,但几公里的路还是一会儿就到,所幸没遇上同一家出租车公司的车。 “先想好碰见那个田阿姨该怎么说”我在小区里停车下来后对岳婷伶讲。 她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道:“没事,对付那个老女人其实不难。” 她在前头领着路,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我跟在后面,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安慰。我并不贪岳晓含的房产,如果这地方能成为岳婷伶永久的家,相信她妹妹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的。 田阿姨对岳晓含的关切程度比我想的还高,我们刚到二楼,她就听见声音穿着拖鞋跑了下来,岳婷伶看了我一眼,然后迎上去道:“阿姨别担心,只是肩膀划了道口子缝了几针而已,没大问题的。” “唉呀晓含,可把阿姨担心死了,你说这酒是不是伪劣产品,怎么一两杯就能让人醉过去呢!”田阿姨一边搀扶岳婷伶一边说道。 说真的每次这个女人喊出“晓含”二字,我都能得到一丝虚幻的安慰,就感觉岳晓含还活着一样。 我怕她过于注意岳婷伶,马上转移话题道:“罗大哥呢,他没事?” 田阿姨回头看了看我,摆摆手道:“没事儿,摔了一跤,还在睡呢。” “晓瑛也好?”我知道这很啰嗦,可还是要问。 “这丫头脑门磕了个小包,刚才上班去了。” 我们到了三楼,田阿姨当然不出所料叫我们进她屋坐一会儿,被岳婷伶以疲倦想睡觉为由婉拒。 当房门在我身后关上的一刹那,岳婷伶立刻变回了她自己,我还没提醒,她已经往墙角落走去。 那台盖着布很久不用的笔记本电脑其实一直就放在那里,岳婷伶大概也想起早就看到过它了。 “我从没见你妹妹用过这个”我在她背后说,“能不能打开要不要密码完全不知道”。 “如果是坏的或者要密码进入我就宰了你”她边开机边半真半假地说道。 好在机子不是坏的,也不需要输入密码,岳婷伶把u盘插进去,结果屏幕上跳出来个框反而要求密码。 我心里暗自好笑,到现在也不懂这女人为何认定这玩意儿是递送给她的,没想到在键盘上一连尝试了几次后,她居然真的打对了密码进入了u盘! 我的嘴巴一下就张大,这时岳婷伶回头对我道:“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不行”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管文件里是什么,我都要知道。” 岳婷伶脸上顿时露出那种久违的杀气,道:“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不开玩笑。”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刚才怎么肯定这盘是给你的?”我问道。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u盘有牌子么?”她反问道。 我凑近瞅了瞅,白色的表面确实一个字或字母都没有。 “这种高压缩u盘是组织特制的,大小有五个t,市面上都没卖这样容量的。”她继续说道,“我还真怕这电脑受不了死机呢!” “t是什么,有多大?”我不是故意的,自己对这些东西的确不太懂 “t就是tb!”岳婷伶瞪起了眼睛,“一个t可以装几百部电影,好了你一边玩去!” 什么提笔,这女人把我当成了小孩子,我正想给她点厉害尝尝,兜里的诺基亚却“嘟”的响了,我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岳腾隆的短信:等我女儿看完了内容,立即把u盘毁掉。 第226章 漫长的视频一 我箭一般窜到窗前往外看,明知外头嘈杂乱哄哄,却还是想尽力发现点什么。 难道不仅是金老头的人,岳腾隆也有手下在附近哪里观察着这间屋子? 不光是这里,梓潼西路上的那间出租屋,也一定有他的人在时刻监看着,刚才一大早的快递,显然不是巧合。 作为一个父亲,关注自己仅存的一个女儿,这很符合人情,但为什么不索性把人接走,莫非岳腾隆目前所处的环境极其凶险,只能躲藏却没法远走高飞,所以觉得岳婷伶在我这儿更安全? “谁发过来的短信,是不是我爸?”岳婷伶自然要问。 我从窗外当然还是看不到什么,于是走回去瞅着她道:“你爸发了条极为重要的信息,我们不如做个交换,你让我一起看u盘内的文件,然后我给你看短信,怎么样?” 岳婷伶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傻的?你只瞄了一眼手机就去窗子那儿,短信能有多少字?” 我把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方框内显示有一个文件,是个视频。 岳婷伶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回答得好,我就让你一起看。” “什么问题?”我总不能用武力解决,只好问道。 岳婷伶脸上忽然似笑非笑露出种暧昧:“我和岳晓含,哪个更好?” 我闭起了眼睛,明白这是原则性问题不可能妥协,更不能撒谎,于是几秒钟后睁开眼皮,注视着她道:“晓含是我女友,我把她当老婆看,所以问题的答案你该很清楚。” 岳婷伶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却不等她回话,将诺基亚对着她,道:“看看你的岳主任这行字,他并不忌讳我欣赏这个视频。” 这多少有点自说自话厚脸皮,岳婷伶视线微微偏移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凝视着我半晌,最终妥协下来:“去搬张椅子来。” 我很听话地照办,她点开了视频,我立马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么大容量的u盘了。 画面呈田字分为四格,其实就是跟交通路口摄像头一样的监控镜头,只不过对准的是正在开挖的地下通道,角度是左上下和右上下。 我摒住呼吸,这无疑就是奥弗兰原料仓库下面的管道,画面下方有时间显示分秒不停在走,日期是2017年7月28日。 管道开挖日期显然要早得多,但一直到去年7月28日才开始进行监控。 岳婷伶两眼紧锁着屏幕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只盯着老鼠洞的猫,我等了几分钟,却忍不住道:“难不成要我们一直看到爆炸的那天?” 岳婷伶没有转睛,却狠狠捏了我一下大腿:“闭嘴!” 她坐在我右边,用的当然是左手,好像完全不在乎受伤的肩膀,仿佛这长视频比什么都重要。 可她不是说过对开挖地下管道的事不了解吗? 又等了很久,屏幕上才首次出现人影,两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人走进画面,指着黑洞洞的前方谈着什么。岳婷伶缓缓打开电脑音量,却发现视频是默声的。 两个男人说了一会儿就朝着镜头方向走出了画面,这分明是未经剪辑过的完整监控录像,岳腾隆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女儿看上一年多? “你不想在这里一直坐下去?”于是我又忍不住道,“快进啊!” 说实话我心里也很想瞧瞧这视频到底有何玄机,但视频太长,鼠标箭头只要在下面稍微滑一点,可能好几天就过了。 岳婷伶没有回话也没再捏我,只是点击了四倍快进功能,可即使这样也等得够呛。 画面里开始持续出现忙碌的人影,看上去无疑是挖管道的施工队,摄像头的架设点也逐步随着地道的深入而往前挪,我们目不转睛盯了很久,快进速度从四倍到八倍再到十六倍,其实就是一直在跳帧,日期来到2017年9月22日。 大概为了确保工程的秘密性,从视频里看得出开挖进行得小心翼翼非常缓慢,这时岳婷伶似乎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加速到最大三十二倍快放,画面里的人穿梭速度变得像子弹一样,说实话我早已开始觉得厌烦,岳腾隆这家伙为何不干脆告诉我们哪些日子是关键部分? 我不由得拿出诺基亚,把这想法打了一行字发过去,结果当然是传送失败。 “混蛋!玩老子么?”我心里恨恨道,谁知岳婷伶早意识到了,说:“耐心些,我爸不讲时间点一定有原因的。” 我瞄了一眼视频上的日期,已经到了十一月一日,呵呵,岳晓含和岳婷伶生日的前一天。 那一天,我还不认识岳晓含,也不认识许子闻杨平邱圆圆等所有人,他们那时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岳婷伶忽然摁下鼠标让视频停了下来,“怎么了?”我连忙问。 岳婷伶道:“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我当然摇头,说道:“动得那么快能看出什么?只看得出他们在朝前挖。” “倒回去再看一遍,仔细看。”岳婷伶边讲边把视频拖转回去,然后用十六倍的速度快进。 她并没有从头开始放,大概只倒退了两个月,我开始注意力高度集中定睛观察,然后就发现了异样。 越往前挖,那些土的颜色就越绿,而那些施工的人,戴口罩的也越来越多,最后一个个穿起了防护服。 “我知道那些绿的是什么,我见过。”岳婷伶道,“一种绿色的微小晶体,没有味道,却能让人头晕。”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继续道:“组织上对这种晶体进行过化验,发现有微量的辐射,长期与之接触会损害人体,然而…” 她突然顿住,似乎觉得不该再说下去,我捅了捅她的腰,道:“继续讲,然而什么?” 岳婷伶微微咬着嘴唇,显然在犹豫,过了半晌,终于道:“有人将晶体放入那种病毒的培养液,病毒的分裂速度一下子加倍,就连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病毒,也立刻被激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我脑子里立刻开始快速转动,越往前挖越靠近许子闻所说的那根通往黄泉山的管道入口,这些混在土里的微小晶体,不用说铁定跟那管道有关,很可能就是长年累月从里头渗出来的。 如果那根粗大的管道内布满了这种有害晶体,那像许子闻这样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在里面走上几百公里? 第227章 漫长的视频二 视频还在飞快向前跳帧,没过多久就翻过了2017年,这时画面上的土几乎已经完全呈现绿色,而掘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我爸是今年下半年才去这家仓库的,我也是跟着他回开阳来的,之前不在了很久。”岳婷伶一边盯着屏幕一边道,“但他却一再叮嘱我不要关注仓库的事”。 这时她突然又摁了下鼠标让视频刹住,四格画面里每格都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叫池田慧子的女人。 她矮小的身躯上也披着厚厚的防护服,如果不是从透明面罩看到脸,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她。 我不清楚最初在奥弗兰原料仓库地下秘密开挖管道是不是这个日本女人的主意,但这一切显然与她密切相关。 “放下去”我说,“速度慢一点”。 于是快进减慢一半变成了八倍,池田慧子跟我们最初见到的那两个男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然后才走出画面。 “那两个男的你认不认识?”我问道。 “认识,但他们不是我爸的手下。”岳婷伶道,“组织里有一个专门负责地质勘探的部门,这两个人应该是那里的,我跟他们不熟。” 快放又变回十六倍,过了一阵子后时间来到2018年3月,也差不多是我平静生活被许子闻那家伙打破的时候。 就在这时电脑的风扇突然加大起来,明显里头的主机太热,岳婷伶再一次把视频停住,道:“内存太小,得让这破机子冷一冷。” “管你妹妹的笔记本叫破机子?果然是没有感情的一对姐妹呢。”我故意道。 岳婷伶这次却根本不在乎,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我感觉精彩的部分还在后头”她说道,“岳主任一定是想让我们…让我从头到尾细致全面地了解事情的全貌。” “你爸不是一直不让你参与这件事么?”我问,“你觉得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岳婷伶注视着我,眼里满是凝重:“他不排斥你看视频,我觉得很可能是他要你去那条管道里取什么东西,因为只有你能活着出来。” 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了这个念头,故意吐出口气道:“就算是那样,你爹又怎么认定我会去呢?” 岳婷伶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有种你一定会去的感觉,答案或许就在剩下的视频里。” 我摸了摸电脑表面和两侧,还是很热,这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播放起那么大一个视频来肯定很吃力,只希望主机板不要烧掉。 “知道么,我还有种感觉,我们在这屋的日子快到头了。”岳婷伶又道。 “为什么是我们?”我着重强调最后两个字。 岳婷伶低下头,忽然嗤笑了一声,道:“说实话,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是最近几年来自己最开心的时候,这个连我都没想到。” 她并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这算在讨好我吗?”我问。 岳婷伶“呸”了一下,音量却很轻:“有时候我在想,假如当初被送去孤儿院的是我,那么今天和你在这间屋子里的是否就会是她?” 这问题其实不需要答案,因为我很清楚,如果当初被岳腾隆留在身边的是岳晓含,那么她就会是今天的岳婷伶,三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因为后天环境的差异,变成了三个除了外貌其它都不同的人。 “假若是那样,我也会对她说同样的话。”我讲道,“希望她能摆脱过去过一种崭新的日子”。 岳婷伶抬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思考我的话,过了半天,道:“我在想,要是组织成功从那种绿色晶体里提取出某种物质,注射进含病毒的人的身体,是不是立刻就会激活病毒致那人于死地。” 她的话其实我刚刚就想过,如果长生会那些人计划要挟身含病毒的大国政要,这种可能存在的、可做为激活病毒的定时剂的提取物不正是关键么?岳婷伶说“要是组织成功”,证明长生会已经开始着手这方面的工作。 只是我不懂医学,不知道从无机物里提取的东西注入人体会有什么结果,又怎么控制,如果在病毒被激活之前就直接先要了人的命,那还谈什么要挟? “要是到时候我被他们抓住当试验品要注射那种东西,你会不会来救我?我是说如果你有条件来救的话。”岳婷伶凝视着我问。 她眼里充满渴望,我当然知道她想要的回答,“要是那些人想抓你当试验品,就不会在路上阻击试图干掉你了。”我明白这话说得很无趣,可只能这样讲,只因那种情况真发生的话,我完全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去救人。 岳婷伶目中的渴望立刻就变为失望,但转瞬即逝,突然走过来坐回到椅子上:“好啦开玩笑的,知道你没良心,继续看视频!” 笔记本电脑还是挺热,当然比刚才要好一点,她摁下鼠标视频继续快进播放。 三月之后的两个月里,掘进速度看上去更加缓慢,倒是不时有人来运走那些绿土,那里所在位置的上面,当然早就不再是奥弗兰仓库,也许已经挖过了几条街区。 池田慧子在五月的某天又出现过一次,但只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很显然她在持续关注着挖掘的进程。 刚进入六月,屏幕上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我见过的人,虽然戴着防护面罩,我还是一眼就从跳动的画面里认出了这个秃了头的郭医生。 “这家伙比你父亲更早去了那里呢”我喃喃着道。 “我知道”岳婷伶说,“是我爸让他先去看看的”。 “你爸去那仓库是奉了金老头的命令么?”我问她。 “确切说是姓金的中转的,命令直接来自于日本总部。” 这话着实有点出乎意料,“组织最高层是不是希望你爸主导的科研部门研究一下这种绿色晶体?”我又问 “应该是”岳婷伶道,“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这种晶体走私出一些到日本去,但在弄清楚晶体究竟是什么之前,也许大头头们并不想让这种危险性东西流入日本…” 她的话突然在这里打住,眼中露出惊讶,我本来一直在看她,连忙把视线转回到电脑屏幕上,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228章 金属墙 画面的时间显示是2018年7月2日,已经进入下半年,一直缓慢前行的地下通道,赫然被一面墙堵住! 这真是见了鬼了,挖掘工程在很深的地下进行,怎么可能出现一堵墙? “告诉我…我没看错…”岳婷伶又用左手捏了我一下,张大着嘴结巴道。 她当然没有看错,只是我不懂什么时候她把捏我当习惯了,几天前她还恨我恨得要死不是么? 画面还在快进,但那堵墙看上去却是静止的,直到有人上去开始用锤子试探着敲。 这个组织的人显然不想被这堵墙耽误了进程,我非常仔细地留心这一段,那面墙完全不像历史上古人筑的城墙,砌成砖块状的石条居然是竖着排列的! 而且我发现这并不是蓄意堵住挖掘通道的墙,这只是一条长墙的一小段而已,也就是说无论从附近哪处挖,只要是往那个方向,都会遇到这面墙。 “减慢速度”这四个字我还没说出来,岳婷伶已经将视频调至正常播放,画面不再跳格。 这时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敲墙的几个人费了很大劲才砸下一点石屑,在照明灯的强光下,墙里边竟然也发出了光,反射光! 那无疑是金属的反光,这面墙,就像被裹了层水泥一样,只有表皮是浅浅的石质,里面全是一条条的金属块! 金属块当然也竖着排列,若非发出的是一种绿光,我还以为是金银条堆砌。 只是这种绿色比那些土里的明显淡了一些,让我想起了许子闻最初给我的那两管病毒液。 画面上那几个人放下了锤子,拿出尖尖的锥子,试图从金属条缝里撬个口子出来。 然而没有用,撬了很久金属都纹丝不动,于是有个人走到后面拿了个电钻,返身回去把钻头塞进墙缝就启动。 短短两秒钟,电钻头就猛地绷断,一下子反弹回来刺破那人脸上的透明面罩,然后我从四个角度看他整个人倒了下去,明显受了伤。 旁边马上有两个人过来把他架起扶到后边出了画面,岳婷伶摸了摸电脑,摁下暂停键,显然又到了让笔记本冷却的时候。 “那面墙我真的是头一次看到,我爸从来没提起过。”岳婷伶道。 七月二日,那时候我依然还不认识岳晓含,甚至连唐凯项大洪的那桩血案都还没发生,而那个组织已经在奥弗兰仓库所在工业区的某处地下挖到了一堵不可思议的金属墙。 古代人是绝没可能用金属、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金属砌墙的,做这种事的,很可能并非人类。 这面墙和那条通往黄泉山顶的神秘管道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一堵用来守卫管道的防护墙,经过了数千年被深埋在地下,碰巧在那一天被挖到了? 如果是那样,意味着那个地下的位置离那根大管道的入口已经很近了。 岳婷伶看我不吱声,又道:“想什么呢,你难道认为岳主任会让你去拆那墙?” 我当然明白她在说笑,道:“我去厕所。” “咦,你也要上厕所?”不知道岳婷伶是不是故意这样问。 我假装瞪了她一眼,道:“我是人,当然要去卫生间。” 没等她回话,我就走进浴室关上门,地上岳婷伶昨晚流的血早已干掉,我却没心情去擦,自己进来当然也不是真的为了撒尿,而是想起了一件事。 我小心翼翼把那面大镜子拆下来,尽量不弄出声响,然后拿出岳晓含的手机对着贴在墙上的那幅锦缎图案拍了一张,按下快门的时候我特地重重咳嗽了一声。 然后我又把镜子装回去,再冲马桶的水,打开水池的龙头故意洗手,把一切都弄得很自然。 可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瞧见岳婷伶站在外面冷冷地看着我,道:“你在里边到底干嘛?” “什么意思?”我当然这样问。 她却径直走进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居然还往抽水马桶里瞅了瞅,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是不是刚才那声咳嗽太假了引起她的怀疑?”我心里念叨。 好在岳婷伶最终还是没再问什么,只是道:“冰箱里没吃的了。” “要不过会儿去对门蹭一顿?”我故意说道。 “去死”她回道,“我又饿了,你出去给我买点吃的!” 呵呵,她的语气又恢复了老样子,大概肩膀不那么钻心痛了,人就故态复萌。 “要我下去买可以,把u盘放在我这一会儿。”我也不客气地说道。 “你是怕我一个人把最关键的部分看了然后毁掉这盘?”她问。 “把盘给我,或者饿肚子,或者你自己出去冒被金先生的人一枪爆头的险,选。”我回道。 岳婷伶两腮气鼓鼓的,沉默了片刻,过去把播放器关掉,拔出u盘,却把整个笔记本电脑合上给了我,“带这个去”。 呵呵,这种时候凸显出原来我们彼此间依然那么不信任,不过也没问题,我接过了电脑。 我在小区外一家路边小店随便买了些吃的,来回花了不到十五分钟。 电脑冷却得差不多了,岳婷伶抓过一盒炒饭,边吃边把u盘重新插上去,然后费了老半天才找到我们刚才停止的日期。 我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两眼只直直盯着画面,那些挖掘的人现在只有一个选择,绕开这面金属墙。 不知道那里离地表有多少距离,但向上挖显然很困难也不安全,所以唯一一条路就是往下。 我看着这些人开始朝下掘,短短时间内就挖了两米多,然而金属墙壁一点墙根都没露,显然深得很。 他们不出意外停了下来开始交谈,还有人拿出类似对讲机的东西说话,应该是在和高层联系听候指令,随后所有人就走出了画面,照明灯也熄灭,画格里瞬间一片黑暗。 岳婷伶马上高速快进,过了好一阵画面才重新亮起,看样子起码停工了两天。 我看到那些人拿了一台仪器,应该是金属探测仪之类的,试图测出金属墙在地下有多深 很快画面里那些人就开始摇头,显然这闪着淡绿光芒的墙壁远非挖几米就能到底的。 这时岳婷伶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因为岳腾隆第一次走进了画面。 第229章 开墙的图案 我也开始仔细看,岳腾隆当然也穿着防护衣,走到那堵墙前,伸出戴手套的手敲了敲金属砖,然后回头对身后的下属说了些什么,有个人走出去,过了几分钟又推了一台喷射器回来。 岳腾隆立刻示意所有人避闪,喷射器口倏然张开,一股液柱强力喷出,射向金属墙! 那无疑是王水浓酸一类的强腐蚀剂,然而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强酸喷在绿绿的金属壁上,没有烟雾没有气泡,就跟水洒在石头上一样。 是什么样的金属,被那么强的浓酸泼洒却一点灼烧溶解的迹象都没有? 岳腾隆的身子却依旧站得很稳,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这个试验的结果,或许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只不过是想确定有没有办法从金属墙正面通过。 岳婷伶停止咀嚼已经很久,“快点吃,都冷掉了。”我说,“早就发生了的事,我们又不是在看现场直播。” 她转脸瞅了我一眼,果然继续吃起来。屏幕上的岳腾隆示意手下把注射器搬走,然后拿起一个对讲机说话,老实讲这种无声视频看久了很让人生厌,我发觉自己的兴奋度早就开始下降,真想直接拉到最后一天看看结局是什么。 总结一下视频到目前为止的内容,长生会在奥弗兰原料仓库下开始挖掘工作,从去年七月开始录制视频,也许是因为土中开始出现绿色微小结晶体的缘故,然后越挖越绿,开掘现场对人体也越来越有害,直到今年七月,终于被一面神秘的金属墙堵住。 很久很久以前这堵墙应该是在地面的,我可以轻易想象出那时的景象,开阳这座城市还远未建立,古人很可能还生活在部落时代,一个神秘的文明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基地,并用一圈金属墙围起来,有一条巨大的管道通往数百公里外的黄泉山,那些文明生物用这条管道运东西去山顶,也有可能是从山上运东西下来,至于为何要用这种运输方式无人知晓。 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这个基地连同管道都被废弃了,所有的物件都逐渐被埋入地下,这些都发生在古代华夏民族建立文明社会之前,所以古人都没看到过这些东西,否则不可能不记载下来。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和想象,但我相信事情的全貌八九不离十,只是实在不懂那个也许是非地球上的文明出于何种目的做那些事,跟我这样不会死的人又究竟有没有关联? 我脑子里想着的时候,视线也没离开过电脑屏幕,所有人包括岳腾隆都已离开,照明结束整个画面又漆黑一片。 岳婷伶终于把最后一口炒饭咽下去,重新让视频高速快进,然后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水壶去烧水。 绿色的坚固无比的金属墙壁…我大脑深处某丝封锁已久的记忆仿佛被调了出来,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见过这堵墙,可完全想不起是在何时何种状况下。 岳婷伶伸着懒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觉得你的岳主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干嘛不直接用手机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用嘴形容远不如直接的画面来得细致透彻不是吗?”她回道,“耐心点,反正视频就快到头了。” 这次画面黑的时间远超上次,似乎岳腾隆那些人迟迟想不出对策,其实理论上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跳过这道墙,从地表的另一边开始挖,但那不仅意味着先前的长期挖掘全都白费,而且如果现在的位置上头是居民区或者其他人口稠密的地方,那显然也没可能动手。 “真是一群倒霉蛋呢”我喃喃自语着,岳婷伶瞪了我一眼,道:“假如是你遇到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我吗?”我揉了揉下巴,“干脆放弃好了,如果我是你爸的话。” “呸!”岳婷伶当然意识到我在占她便宜,“谁要一个老不死的怪胎当爹?” “你干嘛不直接把视频拉到画面重新亮的时候?”我问道,“要不我来?” 岳婷伶把烧开的水倒进杯子,道:“趁机休息一下,我感觉最关键的部分就要来了。” “你爸真的一点都没给你透露过?”我继续问。 岳婷伶抬头望着天花板,沉思了片刻,道:“他只说过,一定要想办法把我体内的病毒清除掉。” 我看着她数秒钟,道:“难道他找到方法了?让你看这视频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不晓得,但感觉有可能是。”她一边吹着杯子一边啜,“我以前一直认为他是个魔鬼,直到三年前我中了核辐射,才知道他有多么在乎我。” “所以你其实深爱着你父亲,这才是你为什么一直心甘情愿为那个组织干着自己不想干的事,对不对?” 岳婷伶把视线转向我,慢慢道:“我一直都很孤独,没了父亲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这无疑是她内心深处的话,我正不知该怎么回,视频画面突然亮起,照明灯又被打开了。 岳婷伶急忙又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桌上,走过来坐下停止快进开始定睛看。 日期是2018年7月9日,距离发现金属墙已经过去一周,穿着防护服的岳腾隆和池田慧子同时出现在了画面里,这女人很可能是闻讯从日本赶过来的,她拿出一张印有某种图案的纸,这图案和我的那个完全不同,上面只有方方正正的横条和竖条,然后她拿出一把类似于小杵的东西,走到金属墙前,看了许久,爬上早给她准备好的钢梯,将棒杵点进某个高位。 随后她顺着图案线条的顺序一条一条缓缓地划,半途下了梯子,大约过了两分钟,划到通道的边缘停下。 墙壁没有动静,池田慧子回头示意后面的人把通道的侧壁往旁挖开,立刻有几个人过来举起铲子开始掘。 岳婷伶瞪大了眼珠子,我却只是默默靠在椅背上,看来整件事里自己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几个人上下齐动,不到半小时就朝旁挖开近两米,露出了更多的墙段,池田慧子示意他们停住,然后接着刚才的路线继续在显露出来的新金属块上划动,一分钟后终于到达墙壁接近下端的地方。 然后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些竖着排列的金属砖块就像某些科幻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开始上下左右快速抽动,整段墙壁转眼之间就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方洞! 第230章 洞中物 我完全不懂池田慧子手里的图案是什么,也不晓得她为何知道是开墙的钥匙,因为之前应该没人预见会碰到这堵墙。 视频里的事当然发生在我认识这个日本女人以前,而之后我们见面也不止一次两次,她从没跟我说过这个,她只是一直问我两件事:黄泉山顶有什么,以及许子闻在哪里。 我不知道图案是不是池田龙夫留下的,但他留给孙女的信息里显然并没详细解释山顶有什么,而许子闻手中无疑有解开这个秘密的关键事物。 我起先认为许子闻对山顶有什么一无所知,所以才同样一再问我,现在我隐隐觉得,他或许知道得比我更多,虽然可能依旧不是全貌,但一定有了大概的设想,拼命要去山顶,其实是为了证实这种设想。 岳腾隆用手电往一米平方的洞里照了照,黑漆漆的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墙好像很厚。这点面积的洞人当然不可能直着身子走进去,岳腾隆挥了挥手,命令一个手下钻进洞看看。 组织内纪律严明,上级的话是不能违背的,洞的下端位置很低,那人没有一丝犹豫就拿着手电钻了进去。 我看着他的脚跟消失在洞里,岳腾隆和池田慧子同时拿起了手中的监视器,不用说,钻进去那人头上一定戴着摄像头。 这不由让我想起了考古学家在埃及金字塔里探险的纪录片,但这面绿油油的金属墙,几乎肯定比那些金字塔更为古老。 那人已经进去有一会儿,岳婷伶的表情就像是在看惊险电影一样,我故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干什么!”她左手甩了一半就停住皱起了眉头,显然带到了肩部的伤处。 “只想看看你的烧是不是退干净了”我讲道,把手抽了回来,“我们换个位置”,边说边把椅子搬到她另一侧。 岳婷伶的烧的确基本退了,她的身体素质显然比一般女孩好得多,很难想象昨晚中枪的人现在就可以恢复到这种程度。 “无聊”她却说出这两个字,然后盯着画面的双眼一下睁圆,我目光马上转向电脑屏幕,画面里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也不知是不是爬进去的人触碰了什么东西,那些刚才散开的金属砖块尽然又快速合拢起来,转眼间又恢复成封闭状态。 岳腾隆池田慧子手里的监视器太小,我们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图象,但他们立刻挥手示意所有人朝后退,示意的同时自己也迅速往后撤! 画面里瞬间就一个人都不剩,然后那面金属墙看似密闭的砖缝里,开始一点点渗出血红色的液体,顺着缝路一直流到地上的土层。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个倒霉蛋的血,但这种液体一和土里的绿色晶体接触,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懂是气化了还是分解了。 如果这真是血液的话…我不由瞅向岳婷伶,血液要是能被这种晶体分解,那即使血里带病毒… 岳婷伶当然不傻,看表情应该也意识到了,只是就算带病毒的血能被分解掉,人没了血又怎么活? 然而视频里的事情还远不算完,血流光了,那些金属砖块却又动了起来,这次不像先前那样横纵移位,而是被一种里头渗出来的深绿色黏液腐蚀。 有的砖块掉落在地,更多的则开始熔化,这种连王水强酸都奈何不了的金属,居然就这么轻易败在了深绿液体手里! 黏液滴在地上的土中,奇怪的是对土层包括那些颜色相差无几的晶体没有任何影响,但一碰到那个池田慧子用过的钢梯,短短几秒就把梯子熔解,化成了一滩软泥,这种绿色黏液就仿佛是专门用来对付金属的。 墙壁上慢慢就出现了一个比刚才大得多的洞,当然也不再是方方正正,不知为什么我的内心突然不受控制地揪紧,一种极为熟悉的惊恐感涌上来! 岳婷伶敏锐的神经显然也觉察出有事要发生,右手本能般紧紧扣住我腕子,连指甲都刺进了皮肤。 我却顾不得疼,因为画面里出现了比疼可怕严重得多的事! 这个黑漆漆被腐蚀出来的洞直径少说也有四五米,几乎和地道的高度持平,洞里的黑暗中,两只血红的灯泡倏然就亮了起来! 虽然只是视频画面,但岳婷伶女孩子的本性还是瞬间被激发出来,惊叫了一声就往我身上靠。 我没有闪避,自己其实也惊悚得很。这种血红的灯泡,确切说是血红的眼睛,曾经出现在黄泉山半山路的烟雾里,只不过这洞里的是个缩小版。 然后一只爪子就意料中地伸了出来,但只是爪尖伸出一点就停住,可还是能看见后边那同样血红的鳞片。 这只爪子相比于我六九年时在山上烟雾中看到的也小了许多,但外形却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种东西。 但不管是什么,它却没有爬出洞来,只是盯了墙外的地道几十秒钟,也许是洞还不够大,或许仅仅觉得自己不属于墙这边的世界,慢慢缩回了爪子,消失在洞的那头。 那两只红眼睛当然也渐渐远去,这时洞的深处隐约有金属砖块从两边弹出,重新封死了被腐蚀后的通道。 “那…那是什么…”岳婷伶结巴着道,也不晓得是在问我还是问自己。 按理我就该回答“不知道”三个字的,但嘴里却喃喃着:“如果去那座山顶,就会碰到这种东西,个头要大得多…” 岳婷伶猛然面孔转向我:“你记得那时的情形?” 我这才意识到失言,但再否认好像也晚了,只能道:“脑子里刚才闪出当年的一幕,见过这种怪东西。” “你看过哥斯拉电影吗?”岳婷伶问我。 我懂她的意思,虽然没看过那电影,但图片总见过的,可我从未看到过那东西的全貌,至少记忆里没有,是不是长得像哥斯拉完全不肯定 “它为什么没出来又缩回去了?”岳婷伶此刻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胆怯的小女生。 “有机会抓到它的话,我一定让你当面问它问个够。”我说道,“现在能不能把你的指甲收回去?比视频里那爪子还尖呢!” 第231章 不肯放弃 我不知道奥弗兰仓库下这条开挖出来的通道离地表有多少距离,但许子闻说过杨平被抓去那里时看到过人坐电梯下去,所以绝对不会很短。 但即使离地面有几十米,依然只能算浅层,只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座城市的地下,也会有这种怪物,尽管和它们山上的同类个头差异很大。 想起那种类似唾沫的深绿黏液,好在对土壤无效,否则只怕它们早就穿透到地面来了,可金属墙洞里的那一只,却为何不钻出来? 想来想去,一定是在地下待久了,无法适应光亮,而照明灯的光度又太强。 视频还在继续,岳婷伶却摁下暂停,“怎么了?就快完了呀!”我问道。 她用手捂着脸,“休息一下,我脑子太乱了…” 这当然很好理解,任何人看到刚才那一幕脑中都会凌乱的,一个普通人一旦见到和自己世界观矛盾抵触的东西,逻辑思维都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所以开挖那么久的地下通道其实到金属墙这里就停止了,墙和怪物都成了过不去的坎。只是我在想,即使许子闻说的那个农贸市场建好从那个位置往下挖,又怎么能保证不在地下碰到这种怪物? 绿色的黏液,几乎肯定是它的唾液,这种比硫酸硝酸还霸道的腐蚀剂,如果碰到了人体…我突然想起被送去医院的那些严重灼伤的警察,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明了。 我伸手摸了摸电脑板面,不算太热,于是让视频继续走下去。 照明灯一直没关,地下管道内始终明亮,但却久久无人回到画面内,我让视频高倍快进,日期足足过了三天,才重新看到人影。 我马上停止快放,这时岳婷伶睁开了眼睛,道:“多希望我在做梦啊!” 画面中的人里没有岳腾隆,也没有池田慧子,这些人只是在收集地上的土,还有那几块被腐蚀后掉下来的金属残砖,它们和渗入土壤的怪物唾液,显然都成了组织的研究目标。 所以长生会开挖这条地下管道,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绿色结晶体和腐蚀性唾液两种东西,当然,也看到了金属墙里的红眼怪物。 只是岳腾隆送这段漫长无比的视频来,到底想传达什么? 时间早已是下午,从早上回来到现在,我们两个人在笔记本电脑前已经坐了很久,快进了那么多,却依然没把视频看完。 这真的是种折磨,好在整段视频接近尾声,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岳腾隆和池田慧子都没出现,画面时黑时白,但里头的人现在都异常警觉,干活的时候总有两个人负责警戒,枪口一直对着金属墙上的那个大洞,显然怕怪物突然冲出来。 只是这种怪东西怕不怕子弹?这倒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好在洞口内部被堵住,没有腐蚀液流出,显然只要不再尝试穿墙,那东西对这边也没兴趣。 通道终于被清理干净,剩下的土层又恢复了灰色,视频拍摄的日期进入到八月,照明灯被关掉,这次黑了许久,即使快进也看不到亮光,显然暂时停工了。 岳婷伶干脆直接用鼠标一小段一小段点,等点到画面重新亮起时,日期显示已是九月四号,距离发现金属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今年九月初,也就是两个多月前,正是岳晓含搭住我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料到会被那样一个女孩缠上,更想不到现在会和另一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绑在一起。 我发觉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个漩涡,像是有思维有生命的,布置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我拖进去。 照明灯重新亮起,两个人推了那台先前见过的喷射器过来,我脑中一震,难道他们并不想放弃? 其余人员排成一列,人手一把装着消音器的冲锋枪,把整个过道都挤满。 枪口自然对着金属墙上的洞,岳腾隆站在后边,几乎只有半个身子在画面里,池田慧子却不见踪影,可我明白她那时几乎肯定在哪里盯着和我们视角一样的画面。 我注意到岳婷伶咬住了嘴唇,显然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不出所料,岳腾隆一挥手,喷射器里一股深绿色的液柱飞出,直直射向洞里堵住通道的金属砖! 我早该想到长生会不可能那么容易放弃的,他们一旦研究并复制了这种超强腐蚀性黏液,铁定要继续前行。只不过我没料到他们的科研能力那么强,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能分析清楚黏液的成分并仿制出来。 四个角度的摄像头很清晰地为我们展示一切,洞中隐约可见的那些之前弹出封住去路的金属砖块,果然在深绿黏液的腐蚀下不断冒着热腾腾的气泡一点点开始熔化,不多久,前方又成了漆黑一片,显然这个直径数米的大洞又通了。 所有人手里的枪都瞄准了洞里的黑暗,然而几分钟后却没有东西出来,岳腾隆又挥了挥手,有四个人立刻迈动步伐开始进发。 这个洞的面积当然不再需要爬行,同时并排走四个人完全不成问题,这些人头戴探照灯,穿着厚厚的密封装,当然肯定是用防腐蚀材料做的。 岳婷伶几乎摒住了呼吸,连眨眼都停止了,看着那四个人一步步走进洞内。 虽然明知道是过去式,但看这种视频很容易给人现场直播的感觉,那几个人进去,直接照亮了洞里的情况。 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两侧的金属砖一直延伸进去,这严格来说并不是一堵墙,因为深度已经远远超出墙的范畴,这更像是用金属砖垒砌的大型建筑。 “可惜不是金砖呢”我不禁喃喃道,“否则可以把整个开阳都买下来”。其实我清楚,这种未知金属或许比金子还值钱。 岳婷伶却立刻露出被打扰后的不爽,狠狠敲了我大腿一下,说实话这一点也不野蛮,倒像女孩子看电影看到精彩处突然被打搅后教训旁边男朋友的感觉 我心里的感受十分复杂,把岳婷伶当作岳晓含的替身,但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这条界线变得模糊,短短几天的时间,已经说不出我们之间到底成了什么样的关系。 就在这时,画面里让人震惊的事情又出现了! 第232章 通道内的新面孔 已经走进洞不少距离的四个人,突然齐齐向前开火,然后洞内瞬间烟雾弥漫,烟雾中满是绿色,四条身躯倏地开始像虫子般歪曲扭动,慢慢就一个个瘫软下来化为一大滩水。 他们身上穿的衣裤,原来对绿色黏液一点防护作用都没有! 烟雾中数盏血红狰狞的灯泡亮起,那其实当然都是眼睛,不止一只怪物出现在洞的深处! 眼睛缓缓移动着越来越大,显然它们正在往外边爬,岳腾隆立马下命令,所有人对着洞内一齐开火,引发的冲击波甚至让摄像头都震动起来,四个画面同时开始摇晃。 我看不清子弹射进洞内后的情况,不知道那些怪物是不是被打中,但时不时有深绿色的黏液柱从里边喷出,最前边的两个人都被溅到下半身,立刻倒在地上开始痛苦翻滚。 旁边立即有人把他们往后拖,岳婷伶的额头上已满是冷汗,我抚了抚她右肩,“放心,这是录像,你爸没事的。” 岳婷伶显然已经有点傻掉,没有回话,时而半张嘴时而咽唾沫。 画面里的岳腾隆明显没办法,只能使出后招,所有人都朝后退,又一台喷射器被推进画面,看得出异常高温的液体往上射出,目标不是墙壁,而是通道上方的土层。 瞬时间那些坚硬的土就开始软化一大坨一大坨掉下来,没多久就把洞口封死。 洞内那些血红的眼睛一点点在画面里消失,我最终还是没看到它们的全貌,而长生会到最后依然未能突破这道壁垒。 这本来就不是人类能够突破的障碍。 我突然觉得许子闻很可笑,如果把视频里的这段内容告诉他,不知道这个四眼会有什么反应。 岳腾隆走出了画面,但手下仍旧有好几个人不敢懈怠,枪口对准封住洞的那堆土,生怕那些怪物破土而出。 “呵呵,搞了半天还是没辙呢!”我有点幸灾乐祸,“挖了那么久到这儿就完了…” 岳婷伶好像忽然从梦里惊醒,重重捶了我一下大腿,“你有虐待倾向吗?”我皱起眉头问,眉心还有点疼。 “让你胡说!”岳婷伶瞪了我一眼,“我爸一定有办法的!” “再讲一遍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显然你们组织没法过那道墙。”我说。 我记得那组当年自己在黄泉山顶拍的照片里有一张把半个怪物爪子照了进去,显然岳腾隆郭医生那帮人并没抓获任何一只这种怪物,否则那个郭秃头就不会问我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我看了看视频,剩下的部分已经很短,应该没有到十一月份,也就是说奥弗兰仓库爆炸的事肯定不在这个长视频里。 播放器还在走,那堆土就静静躺在洞口,隔断了这边的地下通道和那边的未知世界,那些尖爪红眼怪多半又转回去了,过了老半天都没动静。留守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拿起对讲机听,然后冲同伴挥挥手,所有人都撤出离开了画面,照明灯也随即再度熄灭。 我慢慢靠到椅背上,岳腾隆明显低估了那种绿色黏液的威力,当初我在山顶遇到那只超大个头的怪物时,有没有被这种唾液喷中过?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滋味? 那当然是没有记忆的事,我还没多想,兜里的诺基亚忽地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于是接通说了个“喂”字。 电话那头邱圆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是我。” 我立刻站起来走到门口,道:“病好些了么?” “比昨天好多了,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事要和你谈。” “现在不行”我回头看了一眼正盯着我的岳婷伶,“等方便了我联系你”。 “别让我等太久,真有很重要的事,关于那家发生爆炸的仓库的。”邱圆圆的语气明显有点失望。 “知道了”我慢慢说出三个字,发现有关联的事总在同一时间内发生。 “是谁?”岳婷伶看我放下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先看完视频再说”我坐回到椅子上,“快进,剩下的应该一个小时内就能结束。” 岳婷伶却摁了暂停,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瞒我什么?” 讲实话邱圆圆是国安特工的事岳婷伶迟早会知道的,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如果你把你们组织在本市的大据点地址告诉我,我就讲给你听。”我明白她绝不会说,所以才这样回道。 岳婷伶一张脸果然沉了下来,咬了咬嘴唇,道:“告诉你了又怎样,去送死吗?” “我不会死”我当然这样回答。 “被那些人抓住你就回不来了,跟死没两样。” “上次被你们抓去那个外地的实验室,最后还不是回来了?” “你觉得会有另一个岳晓含来尝试救你吗?”她凝视着我道,“现在这里的分部肯定已经不归我爸管,你去那里真的是自投罗网,再落到他们手里,就不会像上次躺在实验室那样舒服了!” 呵呵,这女人居然管那叫舒服,我回视着她半晌,叹了口气,还是道:“先把这该死的视频看完,我的耐心快到头了。” 岳婷伶没再说什么,把视线转回到电脑上,按鼠标让播放器继续运行。 快放速度是十六倍,但丝毫看不出来,因为即使高速跳帧也一直漆黑一片,可我知道总有再亮的时候,因为杨平被抓后看到过那些人从地面下去,证明依然有人在地道内忙碌,但是在做什么事呢? 果然不久画面一下亮起,岳婷伶马上停住快进,日期显示是十月八日,我大脑翻滚着,如果记忆没出差错,那天好像是我和岳晓含在九江隆仁寺里拿到那盒胶卷,然后自己在地下冲印室内被k袭击的日子。 那件事,其实也就发生在不到两个月前,但这几十天来发生了太多,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都从这世界消失了。 照明灯虽然被打开,画面里却迟迟不见人影,只有那堆封土还在那里,完全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我清楚长生会不甘心半途而废,只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不明白他们还想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这时终于有人出现在镜头里,小小的身躯,手里拿着个盛着紫色液体的透明罐子,她有意无意中回头看了看其中一个摄像头,我发现这女人竟不是池田慧子,而是那个日本女卧底警察。 第233章 卧底的举动 这真是让人百思不解,这个后来死在我手里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台面上的身份不过是日本池田株式会社公关部经理,怎么会和这种事情有关? 我不由扫了一眼旁边的岳婷伶,想瞧瞧她的反应,但她看上去似乎并不认识画面里的女人。 我只隐约记得这女警察代名的姓氏叫藤原,原来被我枪杀那次并不是她第一次来中国。 只见视频中一身防护服的藤原走到洞口那堆封土前,打开罐子的盖头,将里边的液体慢慢倾倒在土里。 这种紫色液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藤原站在原地一直盯着封土,似乎在观察液体有没有渗入土壤,她身体微微晃动看得出有些不安,等了约有一分多钟,才转过身来。 我皱起了眉头,完全不懂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完成这一切后就快步往回走,顷刻离开了画面。 洞口的封土是被临时打下来的,里边依然掺着绿色的晶体,而那种紫色液体,我终于想起在高明泽办公室后的密室里见过,是一种病毒液,把它倒进含晶体的土,难道是一种实验? 如果是那样,挖些土回去就行了,为何专门让这个日本女人过来做这种事? 这个日本警视厅派出的卧底,显然潜伏得很深,已经成功打入了长生会的核心,否则不可能有机会出现在这条地下通道内,当然她之后不久就暴露了身份死于非命。 我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出了那个雨天的情景,那张嘴角带血美丽的脸庞…整件事情,我不知道的内情肯定还有很多。 “你认识这女人?”岳婷伶突然问我,明显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 “你呢,你认不认识?”我反问道。 岳婷伶道:“听我爸提到过有那么一个女人,好像和池田慧子有什么关系,应该就是视频里这个了。” “还有呢,还了解什么?”我继续问。 岳婷伶白了我一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叹了口气,道:“我的确认识她。” “怎么会,在哪种情况下?”岳婷伶当然很疑惑。 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藤原已经死了,而那件刺杀案也没有见诸报道,多半是作为内部案件被封锁了。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缠,道:“机缘巧合下认识的,一面之缘而已,不要多问了。” 岳婷伶抿了抿嘴唇,把目光移回到电脑屏幕上,藤原走后画面里一直没有别人出现,岳婷伶干脆再次快进,这时画面突然开始模糊! 模糊并不是黑暗,她马上停止快进,画面上满是颤动的横条,然后就开始出现雪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摄像头故障。 但四个摄像头同时出问题几乎不可能,只能说出现了严重的干扰,我收紧瞳孔盯着看,只见隐隐约约中那堆封土开始一点点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洞里往外拱。 岳婷伶当然也紧张起来,只见硕大的土堆从中间一点点剖开,慢慢伸出一只尖锐无比的爪子,然后是爪臂上那血红的鳞片! 但这时四格画面雪片弥漫,就在封土裂开出现两只血红眼睛的一刹那,也不知是不是照明灯熄灭,画面一下就黑了。 我瞅了一眼播放器下端,视频只剩最后一丁点儿,突然漆黑的画面里出现了火苗,而且不止一处,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枪口的火花,有人在朝前射击! 岳婷伶已经本能般捂住了嘴,短短数秒内火苗有增加有熄灭,感觉上有人倒地有人又从后面冲了上来。 就在这时,稍微有些光亮的画面里,明显有种呈绿色的东西开始四处喷溅,最后溅到摄像头上,画面随之一个一个彻底定格,最后,整段视频戛然而止终于到了底。 不用说,那种怪物终于决定出来走走! 我看了看电脑右下端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即使用高倍快进,这段视频也花去了我们那么多个小时。 岳腾隆显然想让我们知道那么长的时间里在源于奥弗兰原料仓库的地下通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视频终止后到爆炸之前的日子里又发生了什么? 这整段视频不是秘密,因为无论是金先生还是组织日本总部那些最高层,应该都能连线即时看到,所以那种怪东西冲出洞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关键。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动静,为什么突然就从洞里冲出来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那些东西一定是闻到了土壤里那些病毒液的味道! 但它们怎么会对那种致命病毒感兴趣,那个日本女人又为什么要把病毒液倒进土里? 记忆里自己从来没做过卧底这种工作,不知道干这活需要注意什么,但感觉这个日本警方的女卧底做这种事完全不符合她的身份,何况她从铁定有人守的奥弗兰仓库下的地道入口一路过来,显然不可能是秘密行动,岳腾隆应该清楚这事。 可岳腾隆怎么知道病毒液能引出怪物,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当然又想到了池田慧子,这多半又是她的主意,很可能又跟她爷爷留下的信息有关。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怪物最后并没有顺着地道到达仓库下面,而岳腾隆他们也没有捕获任何一只。 这时岳婷伶关掉播放器,我却抢在她前面一把拔下u盘,“干什么,还给我!”她立刻叫道。 我把u盘一下塞进裤兜里,“我爸说看完了要毁掉的”她伸出右手来抢。 我只抬起自己的右手抓住伸过来的腕子轻轻一用力,岳婷伶马上感受到了我的力量,“岳主任一定不希望这视频被别人看到”她说道。 “我又不是岳主任的下属,为什么要听他的?”我回道,“再说我从来没答应过要毁掉u盘”。 “你这个流氓!”岳婷伶气鼓鼓道。 “已经流氓千百年了”我又这样回答,一边松开她的手腕,“小心把伤口气裂,你自己去医院。” “坏蛋!”她马上用右拳在我肩膀上狠狠砸了一下,表情却平复下来,“现在怎么办?我爸送这个过来,一定有目的的。” 我慢慢站了起来,想了想,然后拿出诺基亚给岳腾隆打了一行字发过去:已经看完,然后怎样? 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半分钟不到回复就过来:到窗前往外看。 第234章 地下堡垒 我收起手机慢慢走到窗口,这里是居民小区,有一排排的老式公房,小区外远处有几栋高层建筑,但要想从那里狙击,距离未免大了点。 我透过玻璃瞅着对面的那幢楼,这种感觉和从梓潼路上出租屋看对面是差不多的,但根据我平时观察,这里老公房内基本是多年的住户,小区里外来人口很少,似乎不太可能成为金先生手下针对我们的据点。 我又抬起了头,对面楼顶的大水箱只露出上端,有两个洗水箱的工人正爬上爬下忙碌着,有一个还有意无意朝这里看了一眼,然后诺基亚响了一声,又收到了信息。 “那两个洗水箱的人是我的部下,绝对值得信赖,他们会在附近以各种身份保护你们,但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来打扰。还有,你开回来的车就那样停着很危险,要是他们半夜里在车底放追踪装置或遥控炸弹,你怎么办?” 这还是岳腾隆第一次发这么长的信息,我从不知道这个独眼龙也有啰嗦的时候,但他讲的又的确有道理。 这时岳婷伶走过来,问道:“是不是我爸?给我看看。” 我示意她别靠近窗口,把诺基亚扔过去,她接过瞅了瞅,然后靠到窗子的一边,透过帘缝向对面楼顶瞄了几秒钟,道:“奇怪,那两个人我没见过。” “你不可能认识你爸所有的部下?”我离开窗口位置道,“我猜他平日一定私下有些秘密编外人员,关键时候才派得上用场,很可能连金老头都不知道。” “也许…”岳婷伶一边喃喃着一边将诺基亚递过来,我拿在手上,干脆拨通了过去。 那端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看得出岳腾隆很犹豫,可最终还是接听,“告诉我,你们最后怎么对付那种红眼珠子怪物的?” 电话那端没回音,岳腾隆显然在沉默,过了很久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用你在视频里看到过的办法,在三百米外封了很厚的一道土墙,我那些手下都没能回来…” 岳婷伶想过来抓手机,却被我一把挡住,“那个小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那么干?”我又问。 岳腾隆叹了口气:“那天我不在,她特地选了那个时候去,我没有料到。” “她怎么知道病毒液可以引出那种怪东西?”这是探问的好时机,我当然穷追不舍。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岳腾隆道,“告诉我,六九年那次你在山上,是不是也见过那种东西?” “不知道”我直接回,“那天在实验室已经说过,我记不得了。” 我没等他回话,马上接着道:“几天前仓库爆炸,是不是你干的?” “我必须那样做”岳腾隆承认了,“必须毁掉那条地下通道,那是通往地狱的路。”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挖?”我用质问的口气道。 “对我爸客气点!”岳婷伶立刻在旁边瞪着我道。 我却不理她,“挖那条管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明知故问。 没想到岳腾隆的回答大大出乎我意料:“为了进入一个堡垒。” “堡垒?”我当然会吃惊。 “我们多年前就用最先进的仪器在那片区域的地表进行过探测,证实数十米深的地下有一座面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类似堡垒的城郭,而且金属反应极为强烈,完全不像普通考古里的古城,由于埋得很深,千百年来都没被发现,而那片区域地表居民区交错,我们只能选择从别处开挖长地道过去。”岳腾隆道,“你在视屏里看到的那种金属,经过检测发现是种制造难度极高的高密度合金,地球上还从未生产过。” “那堡垒是干什么用的?”我自然又问。 岳腾隆这次却不回答,只是道:“她在你旁边对不对?请让我跟她讲几句话。” 他的嗓音明显透出疲惫,逃亡的滋味显然不好受,我有些不忍,把机子递给正眼巴巴瞅着我的岳婷伶。 她一把将诺基亚抓在手里,“喂,爸…主任,你还好?” 我看着她和父亲交谈了一分多钟,然后不舍地把手机递还过来,“岳主任还有话要跟你说”。 “按我之前信息里讲过的,把那个u盘毁掉。”没想到他又开始命令我。 我却蔑笑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舍得毁掉呢?” “那至少把视频删掉”他在那端说。 “我指的好东西就是视频,这可是珍贵的考古资料呢!”我得意道,心里升起一股快意。 岳腾隆当然知道自己拿我没办法,沉默了几秒钟,道:“那么答应我,千万别把视频给你那个国安局的女特工朋友看。” 他居然也知道了!不过仔细想想,邱圆圆发生了那档子事,以岳腾隆的本事好像不可能不知道。 “只要你不再利用我,我就答应。”我不客气地讲。 “让你临时照顾一下我女儿,在你眼里是利用么?”岳腾隆问。 我一下语塞,就在这时,电话里一阵嘈杂,“就到这儿,我必须转移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自己掐了线。 “等等”我突然想起还有件对我极为重要的事没问—那把格洛克17的主人究竟是谁? 但再次拨过去,对方已是关机状态。 我不由重重捶了自己一下大腿,为什么每次都错过机会? 从岳腾隆那比以往明显虚弱的语气里,我明白他目前的日子很不好过,那个金先生的势力显然异常庞大,岳腾隆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行踪。 我发现他绕来绕去很多重要问题根本没回答,而且从头至尾,他都没跟我讲为什么要送这段视频来,我突然盯向岳婷伶,道:“你爸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让你看视频的目的?” 岳婷伶回盯了我一眼,仿佛想说什么,但又收住,摇了摇头道:“没有。” “撒谎!”我一把捏住她左臂,根本忘了那里之前受过伤 “疼!”岳婷伶浑身一哆嗦,我立刻意识到太鲁莽了,松开手指,“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我干脆过去把窗帘完全拉上,然后轻轻抚住她的右肩,道:“这很重要,让你看视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235章 有权继承 岳腾隆对自己女儿的爱我很容易看出来,他当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送那么长一段视频来给岳婷伶看,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原因。 我无法从那短短一分多钟的父女对话里获悉什么,因为岳婷伶一直在“嗯”“是”“好”。 她和我对视着,过了半晌,终于咬了咬嘴唇,道:“清除我体内病毒的方法,就在那视频里。” 我脑中“嗡”一下,岳腾隆终于找到了去除病毒的办法?如果他女儿身上的病毒能被清除,那不也就意味着其他感染病毒的人…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下许连村。 “说清楚些”我依然注视着她,“怎么个清除法?”我脑海里大约过了一遍整段视频,完全摸不着门路。 “我爸没明说,但是有东西,可能是那种绿色晶体,能清洗掉病毒。”岳婷伶说道。 “是我的记忆有问题还是耳朵出毛病了?”我充满疑惑,“你不是说那种东西能立即激活病毒吗?” “你别问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岳婷伶走到床前坐下,“再说我是生是死你会关心?” 我发觉自己又一下被堵住,眼前的这个女孩如果死了,我会不会也像岳晓含死后那样难过? 明知道她还瞒着什么,但我却已没法再问。 于是我默默叹了口气,过去关掉笔记本电脑,又走进浴室。 没想到岳婷伶大步过来,狠狠拧了我一下:“说呀,你关不关心我?” 我没有回头,只是从架子上抽下一块抹布在水龙头弄湿,然后一边蹲下身一边道:“给你擦血,你说关不关心?” 我抹着地上的血迹,没去看岳婷伶的反应,只听到她走回去的脚步声。 要把对岳晓含的感情移植到岳婷伶身上,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晓含,好些了吗?阿姨煮了几个鸡蛋给你,补补蛋白质。” 我立刻加快手上动作,岳婷伶却说道:“你慢慢擦,我到对过去。” 她没等我答应就过去开了门,却没让田阿姨进来,自己出去带上门,“阿姨,去你家坐一会儿,昨晚真不好意思…” 话音越来越小,然后就听到对面的关门声。 我擦完最后一块血渍,站起身大大喘了口气,发觉这个田阿姨有时还蛮有用的。 清洗完抹布,我擦干手走到窗前,稍稍撩开帘子向外看,对面楼顶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我忽然想起岳腾隆的话,掩上门就下楼去。 跑到出租车那里,我伏下身扫了一眼车底,当然看不清什么。既然岳腾隆在附近布置了人,想必也时刻关注着车,要是金老头真的已经派人来装了东西,为了女儿岳腾隆没理由不告诉我。 我拉门上车开到楼下,停在另一辆轿车的后面,这样我想看车随时都可以从窗口看,也方便岳腾隆的人帮我监视。 但我没有立即上楼去,只是走到墙边掏出岳晓含的手机打开,找出那张先前拍的图案照片。 许子闻从未跟我讲过地下堡垒的事,也可能他并不知道,而那个组织费了那么长时间开挖地下通道,原来是为了那个堡垒。 当然堡垒跟通往黄泉山顶的那根管道绝对大有关联,这一点在我手头的这幅图案上就可以得到证明。 我的图案比许子闻父亲传给他那块布上的要细致得多,当刚才岳腾隆在手机里提到地下堡垒时,我其实就已明白了七八分。 我用两指划拉把照片放大,那根一直往下通的长线,在接近图案底部边缘的地方,和一些纵横交错的小细线相合。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不肯定这些小细线是那束飞碟上的激光打出来的,还是那块断墙残片上本来就有的小裂纹,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让人把它们全部绣进了图案里。 现在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如果这些细线代表的是那个地下堡垒的话。 许子闻手里那块残布,或许本来也是这样绣的,怎奈有细线的部分被火烧掉了。 我关掉手机开始迈步往楼里走,心里大概有了点数,这个所谓的堡垒城郭,弄不好几千年前其实是一座工厂,专门用来加工从黄泉山上通过那根管道运过来的某种东西,后来不知何种原因,也许是出了事故,也许是已经完成了计划数量的产品,最后被工厂的主人废弃了。 只是那种长着红眼珠子和尖锐利爪,还能口吐腐蚀性唾液的怪生物是什么,着实让我疑惑。 根据当年自己在山路上烟雾中的遭遇,那种东西明显不怕火,刚才的视频表明它们很可能也不怕子弹,更要命的是还对那种可怕的潘多拉病毒感兴趣,难道它们的血… 这时已经走到三楼,我先朝对门探了探,里边隐约有说话声可听不清,推门进自己的屋,岳婷伶果然还没回来。 “就不怕露出马脚么”我皱了皱眉头喃喃道。 反正没事,索性再随便翻翻历史书,我走过去打开箱盖,拿起一本书的同时将另一只手伸进箱子内侧的软隔层。 咦?我摸来摸去却摸不到那重要的东西,明明放在这里的。 糟了,一定是岳婷伶! 我把书扔下,气呼呼地坐到沙发上,这女人还真是个乱翻东西的小偷呢! 坐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才看见门被推开,岳婷伶晃晃悠悠走了进来,我发觉她走路的样子有些不同了,软软散散的,这…算是在模仿她妹妹么? 可她毕竟不是岳晓含,我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拿来!” 岳婷伶一下怔住,愣了几秒钟,关上门道:“什么?” 我指了指盖子还开着的皮箱:“你说是什么?” 岳婷伶立刻明白过来,过去坐在床上,“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很大方会永远不吱声呢,那是你给我妹妹的东西,作为跟她长得一样的亲姐姐,我觉得自己有权继承。” 脸皮还真厚呢!我的手掌还伸着,紧紧盯住她的目光:“知道这颗戒指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么?” 岳婷伶也不客气地盯着我:“重要怎么没给她戴上?” 我心里立刻一阵翻腾难受极了,一字字道:“因为她没能活到生日。” 第236章 首要目标 “生…生日?”岳婷伶立刻愣住。 “她以为的自己的生日”我说道,“确切说是你那个岳主任把她和另一个姐姐抛弃到孤儿院的日子!” 岳婷伶的目光一下子垂了下去,“我再说一遍,拿来!不开玩笑!”我发觉自己真的火了。 岳婷伶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突然右手塞进自己胸部的衣服里,捣腾了半天,把那颗钻戒掏了出来。 我起身过去,一把将带着体温的戒指从她手里抓回来,天晓得这女人怎么想的,居然把那么硬的钻石塞在自己胸罩里,不怕疼么? “有什么了不起的,组织里想给我买钻戒的多着呢…”她气鼓鼓地把脸别到一旁说。 “吹牛”我心里道,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当初装钻戒的那个盒子早不知哪里去了,我只好先把戒指塞进裤兜里,塞到最底层。 岳婷伶干脆一下躺到床上,“动作轻点,别忘了伤。”我提醒道。 “要你管!”她明显还在气,“早知这样不给你挡子弹…”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我却没有把可以说的话讲出来,只是道:“如果你听话,将来也许我也会给你买一颗,我是说纯金的。” “俗气”她只吐出两个字,闭上了眼睛。 我不再理她,只是再次打开岳晓含的手机,奥弗兰仓库爆炸的后续一直都耽搁着没看,现在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然而出乎意料,在网上搜了半天,还是只有那条最早的爆炸新闻,之后什么都没有,感觉上所有新闻机构都集体不跟进了。 我慢慢放下手机,不用说,发现了那条地下通道后,警方一定通知了市府,然后事关重大封锁了消息。 我脑中又出现了相关景象,救援队清理掉废墟,特警们顺着管道一路向前搜索,结果在剖开那面土墙后被那种绿色腐蚀液所伤… 如果警方遇到了那些怪物,那么… 我没法再想下去,决定出去会一会邱圆圆,到楼下给她打电话。 我刚打开门,岳婷伶突然睁开了眼睛,道:“你去哪里?” “难道我每次出去都要向你汇报?”这是我想说的,可口里吐出来的却只是“有重要的事,但和你没什么关系。” “实话告诉你”岳婷伶慢慢坐了起来,“刚才我爸在手机里跟我讲,的确要让你去那条地下管道一趟,他会尽快再联系你。” 我把半开的门又合上,看着她道:“那他当初炸地道干嘛?而且那里现在满是警方的人,我怎么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岳婷伶抬头看着天花板,“也许要你假扮条子也说不定”。 “胡扯”我低声了两个字,“乖乖待在家里,外面有两个洗水箱的叔叔会保护你。” 我当然是在戏谑她,这女孩果然瞪向我,“呸!” “你如果偷偷溜出去,岳主任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所以小心点三思而后行,回见。”说完话我不等她吱声就开门走出去。 我把防盗门关上,瞅了瞅对过,只希望田阿姨别再来多事。 下楼时我就掏出了诺基亚,拨通了刚才那个邱圆圆打过来的座机号。 “喂,你现在能出来了?”邱圆圆的声音立刻响起。 “在哪儿会面?”我问。 “你先叫出租车,确保后面没人跟踪,十分钟后在路上我再告诉你地点。” 我说了个“好”字走出楼外,到我自己的出租车旁开门坐进去,透过车窗向三楼瞄了一眼,发现岳婷伶正躲在窗帘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活像恐怖片里的女鬼。 我心里嗤笑了一声,转钥匙启动了引擎。 在小区附近的路上故意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我才开上大路,果然很快手机“嘟”了一下,我打开扫了一眼,邱圆圆的短信写着:到大闸路下车,然后去昌龙路上那个你去过的旧车间。 呵呵,居然约在那个地方,不知道杨平这家伙会不会也去。 我删掉短信,按她说的开到大闸路,在一个可以停一小时的路边停车点泊好,下来后我扫视四周,直觉告诉自己没有人在后面。 时间快到五点,离天黑已经不远,我快步走到昌龙路底绕进去,对这个自己曾经中枪的地方,我完全没有好印象,当然,从秘密会面的角度来看倒是正确的选择。 走进旧车间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站在木桌旁的邱圆圆,视野内却没有杨平的影子。 才两三天不见,这女孩好像就完全变了个样,由一个文静得体的职业女公关经理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干警,身上的穿着也由职业女装换成了牛仔衣裤,尽管我觉得她纤细的身材并不适合穿牛仔装。 “高烧都退了?”我问道。 邱圆圆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 “那么好”我说,“我们直入正题,你有什么事?” 邱圆圆迈开脚来回踱了几步,“首先请告诉我,你不止一次提到的那个姓金的人,你对他了解多少?” 呵呵,她念念不忘这个,我笑了笑,道:“上次在车里就对你说过,那人是长生会中国分部的总负责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当然问出这句话。 “我有自己的渠道”我淡淡地说,“你约我出来,不会只是问那个老头子的?” “这很重要,我们早清楚有个幕后人物一直在操控那个组织在中国境内的一切活动,国安局打进去的卧底远不止我一个。”邱圆圆道,“但没有人能探知那个人的真实身份,金先生很可能只是个代称而已。” “你猜警方在那家仓库的地下管道里发现了什么”她停住脚步注视着我,“还是你早就知道那里有什么?” 我低下头瞅着地面两秒,然后看着她道:“圆圆,这些应该是你们的内部秘密信息,你为什么要让我接触,不违反原则么?” “我已经违反很多次了”邱圆圆却这样回答,“最近在开阳发生的那么多起恶性案件,你不会认为警方傻到觉得它们各自独立互不关联?” 她抬头望向屋顶,呼出口气道:“官方为了维持社会安定,很多案件都封锁消息,但警方内部早已接到高层指示要彻底查清一切,首先就是要找出那个有特异血液的人。” “所以我是第一个目标”我又笑了笑,“而你这个代表官方的人,却和这个目标在一起。” 第237章 新的金属墙 “你真的一点不怕么?”邱圆圆问道。 “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我回道,“但本人被不同朝代的官府追捕过,从未落网,所以—” 我故意顿了顿,又道:“我是绝不会被警察抓住的,除非被你出卖。” 我特别强调后一句,邱圆圆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道:“我只要你知道,国安局经过这么多年的追踪调查,离收网的日子不远了。” “要破获那个组织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你们到底在等什么?”我问出这个困惑了很久的问题。 邱圆圆干脆靠在满是灰尘的木桌上,好像一点也不怕脏,看着我道:“那座山的事,杨平都跟我说了。” 我并没有那么吃惊,只是道:“然后呢?” “其实无论政府还是军方,早就注意到了那里,不瞒你说,我们曾经用无人机去侦测过,结果只要一飞进那种烟雾里就会失去联系再也出不来。” 我没有回话,等着她继续讲下去,“国安局接到军方通知,他们查获了数名潜伏在部队里的那个组织的成员,显然那些人很担心官方去探查那座山。”邱圆圆道,“那座在易林县境内自古以来就神神秘秘的黄泉山,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神忽然就犀利起来,仿佛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几乎肯定杨平不会跟她讲几百年前上山挖炸泥的事,但这女孩当初搭上杨平,除了有报救命恩的因素,她大概也感觉到杨平这人身上有许多秘密、知道很多相关的事情。 只是我不想再绕下去,直接道:“莫非你们在等那个组织查出黄泉山的终级秘密,然后官方坐享其成?” 邱圆圆并不否认,道:“上面经过研究现有的资料得出初步结论,那座山的山顶有可能是一个被用来冶炼某种特殊物质的地方,但却产生了很多副作用,危害最严重的就是那种病毒。” “我们掌握了一份购买这种病毒注射的人员名单,病毒虽然能延续生命,却具有极强的传染性,要是散播开去后果不堪设想,引起的社会混乱难以收拾。”邱圆圆凝视着我,“你能不能出来跟我们合作?” 我低头“嗤”了一下,道:“你在开玩笑吗?你是不是认为这样自己和我在一起就不算违背组织原则了?” 邱圆圆抿了抿嘴,“别担心,我保证不会让你的秘密暴露,也会给你个合适的身份。”她的神情严肃起来,显然是认真的。 但这话让我感觉彼此间的距离瞬间翻倍,“谢了,可你已经给了我一张有效的王检身份证,不需要更多的了。”我回道,算是婉拒,何况觉得奇怪,她一个人凭什么保证? 邱圆圆脸上写满了失望,道:“我们认识这段时间以来,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注视着眼前的这张面孔,如果没有自己胸口挂着的玉,这张美丽的脸早就变成碎片了。“一个游离在规则边缘的人”我说道,“一个还有不少秘密隐瞒着我的人”。 邱圆圆身体一抖,虽然幅度细微但还是被我收在眼里,“还是说说那条地下管道的事,你找我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它?”我这话等于给她个台阶下。 邱圆圆离开木桌,拍了拍身上,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从没想到那拨人居然开挖了那样长距离的管道,公安特警队在通道里向前搜索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令人吃惊的东西。” “比如呢?”我问,一边假装随意把手插进裤兜,得意地抚摸着那个装载着一切的u盘。 “比如探测到了辐射,比如发现了未知金属碎屑,最后遇到一堵像是新弄出来的墙,猜猜看破墙后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已经猜到,却还是问:“发生了什么,遇到了怪兽?” 我刻意加上后五个字,然后去看邱圆圆的反应,她果然用种混杂着警惕和疑惑的眼神盯向我,一字字道:“所以你的确知道很多,不是么?” “知道什么?”我的语气不置可否,“难道真有?” 邱圆圆道:“怪兽倒没看见,不过地上却有许多奇怪的脚印,像是放大了几十倍的鸡的那种。” “再往前几百米,发现了一面真正的墙,金属做的,也是那些碎屑的来源。几个特警队员试图从中间一个明显是大洞的地方进入,结果…”她故意不说下去,只用眼睛瞟着我。 我却安稳得很:“结果洞里冲出来几只大怪鸡?” 我理所当然等着她说有那种怪物出现,没想到邱圆圆掏出个新手机打开,拨了两下后递给我:“你自己看。” 她要我看的是一段现场录制的视频,我摁下键,画面里出现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东西! 洞口里大约十米深处,特警肩上的探照灯照耀下,赫然有一堵冒着绿光的新金属墙,但表面却是平滑的,明显是一整块金属。 然而真正令我震惊的是,第一个特警队员刚刚踏进洞口,就好像触动了机关一样,那封堵住去路的平滑墙面突然开始出现一条条红色的线路,就像伤口的血往下流一样,由上至下一点一点延伸,慢慢就形成了一幅图案。 现在我兜里岳晓含的手机内,就有这幅图案的照片! 其中最长的那条红线一直滑到墙的底部,然后在那片区域就出现了几个缓慢移动的小黑点。 我瞳孔聚焦数了数,小点一共有七个,我再回收着看,视频画面里前方的特警队一共六人,加上后边正在拍摄的… 我立刻明白过来,那面金属墙,活脱脱就是一个监视屏幕! 然后它倏然从中间裂开,一股浓重类似烟雾的东西冲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喷到了洞外。 再然后惊叫声响起,镜头也剧烈摇晃起来,视频到这里突然就卡住中断。 “是什么时候拍的?”我一边把手机递还给邱圆圆一边明知故问。 “就在昨天”她的回答当然在意料之中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又问,“没意识到你又一次严重泄密给局外人?” “可你不是局外人”邱圆圆凝视着我道,“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去做”。 第238章 前男友 “去做什么?”我问道,“要我去撞那堵墙?” “不是”邱圆圆回道,“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而且我相信你不会拒绝。” “圆圆,邱圆圆”我正视着她,“你该不会已经向上级捅出我了,编了个诸如我是民间武术高手有特殊能耐之类的故事?” 邱圆圆神秘地笑了一下,捋了捋自己的长发,道:“我哪有那么无聊,今天叫你出来,就是要告诉你做好准备,不是怀疑我有秘密瞒着你么?我很快就会告诉你是什么。” 我不禁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女孩子,有种要重新认识她的感觉,要是自己有科幻电影里的x光眼或者读心术该有多好,马上挖掘出她内心的隐秘。 “对了,我还没问你。”然而过了半晌我只是说,“你怎么会暴露的,是不是因为被他们看见和我在一起?” 我一直不清楚她暴露卧底身份是否跟我有关,邱圆圆却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犯了个错误,被那人发现了。” “那人?”我马上问。 “一个脸部僵硬没有任何表情的人,我真怀疑他戴着张面具。”邱圆圆的目光变得有些远。 “不用怀疑,那人就是戴着人皮面具,那样的面具他或许有几百张。”我淡淡道。 “你见过他了?”邱圆圆有些惊奇地问道,“在什么情况下?” 我并不想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事,望了一眼外面,天已经渐渐变暗,看了看手机,一个小时就要到了,我不能让出租车被贴上罚单,于是道:“下次再告诉你,我要回去了。” “一起吃晚饭”邱圆圆却说,“我讲过要谢你的,已经订了座。” 其实我很想和这个漂亮女孩共进晚餐,但还是摆了摆手:“和杨平一起去吃,真要谢我的话,再给一些子弹。” “想得美!”没料到她一口拒绝,但话锋立刻又软下来,“和我们合作的话还有的商量”。 “那个恕难从命”我也立马回绝,一边迈开步子,“好了真要走了,家里还有个讨厌鬼。” “那女孩吗,她到底是谁?”邱圆圆在我背后问。 她语气里仿佛有一丝醋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个女孩子非常有用,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我没有回头,也没回答她的问题,“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我没有问邱圆圆格洛克手枪的主人是谁,这次不是忘记,而是知道她要么不回答,要么会拿与他们合作来交换。 但和官方的人合作,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选项,天晓得邱圆圆是怎么想的。 这个女人是国家安全局的人不错,可我觉得她不仅是个女特工,一定还有着别的身份,否则很难解释她没有身居高位却总像有特权一样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所有信息。 那面可以映射出图案的投影墙,证明人类在地道里的行为一直都被什么东西监控着,也许是当初挖近那片区域时触动了某种隐蔽的自动装置,包括那座金属堡垒在内的整片区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机械体,而那些怪物,是被刻意养在里面当守卫的。 只不过既然是生物,在那种地下它们平时吃什么,靠什么生存那么多年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种病毒… 这时我走到了停放点,车子在原地没有问题,既然来的时候没人跟踪,应该也不会有人塞东西在车下。可我刚拉开门,昏暗中就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穿着大衣的平头男人跑过来,“师傅,空车对?请送我去市东广场。” 我皱了皱眉头,对他道:“不好意思我有预约,另外拦一辆。” “上车,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盯着我讲出了这一句,然后掀开大衣一角,里边是黑洞洞的枪口。 这一刻我并不害怕,只不过心里突然想笑,最近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怪事想停都停不下来,“上副驾驶座”我只是淡淡道。 这男人并没用枪一直指着我,一上车就收了起来,说实话要制服他很容易,可我却想知道对方的来意,把车开上路后问:“说,什么事?” 我没有先问他是谁,这人道:“先让你看张照片,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把一张相片递过来,我扫了一眼,顿时就怔住了! 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这男人还留着时髦的波浪卷头,而靠在他身边的一个面带微笑的女孩,竟然是…左衣柔! 我脑子里“唰”的一下,手却死死抓住方向盘,左衣柔以前是有那么一个男友的,骗了她钱不知所踪,导致她差点自杀,难道就是这个家伙? 我感觉自己没了方向懵逼了,“解释一下”我吐出四个字。 “我在池田株式会社潜伏了很久,知道了他们的许多秘密。”这个男人说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我不由问道。 “所有东西都写在里头”他说着拿出一个u盘给我,“密码是0427”。 我慢慢接过东西,发觉自己已经成了u盘收藏家。 “许子闻派去池田公司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我淡淡地问。 这男人当然不会否认,“我叫骆阳平,如果你碰到了左衣柔,别说见过我。”他说着示意我在路边停车。 我把车开到最近的停车点,在他开门出去时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动作停住,犹豫了一下,回头道:“等你看完了u盘就会明白。” 我目视前方,听着车门“砰”地关上,这个叫骆阳平的男人戴上墨镜立起衣领,望了望四周,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 我揉捏着手里的u盘,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我就越觉得窒息。 许子闻、王大录、岳腾隆,还有邱圆圆,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里是临时招手点,我怕真有人来拦车,于是立刻换档踩油门上路。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本可以找家僻静的网看u盘里的内容,但家里那个女熊孩子实在不让人放心,于是调转方向,朝家里的小区开去。 第239章 防不住的小偷 我把车停在小区外,又从那家小店里买了些食物,然后才开回到公房楼下。 习惯性地抬头望,三楼的阳台里透出灯光,窗户的帘子依然合着,我舒了一口气,拎着袋子走上楼梯。 我唯一的期望,岳婷伶别再犯浑主动去田阿姨家,对自己的演技过度自信实在太危险。 登上三楼,我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却没听到岳婷伶穿着拖鞋来开屋门的脚步声,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每次开门的时刻,我都期待那种脚步声响起,哪怕不太像,至少也给我一丝岳晓含还活在门后的幻想。 我转动钥匙推门进屋,真怕房间里空无一人,幸好一眼就瞅见歪躺在床上的熊孩子,桌上堆着快餐盒,看上去她已经吃完晚饭。 “要不要再吃点,还热着呢!”我提了提手里的袋子道。 “已经饱了”她只淡淡回答了四个字,眼睛依然盯着手里的育儿书。 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那些饭盒是摆给我看的,于是默默走过去抓起它们,扔到墙角的垃圾篓里,同时把食物袋放在桌上。 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就到附近的网去,但看这样子再出去的话这烈脾气的丫头多半会暴跳如雷,屋里倒是有一个现成的电脑,可我不晓得这u盘里会有什么,不能轻易让岳婷伶知道,如果等她睡着了半夜里看,又保不准这真假睡难辨的女人会忽然像鬼一样出现在我身后。 我暗自叹了口气,现在手里有两个装载着重要信息的u盘,一个打不开,一个知道密码却没法看,老天这是故意和我开玩笑么? 岳婷伶似乎看出了什么,瞟着我道:“一脸为难的样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每到这种时刻我的嘴笨就开始了,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岳婷伶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你小心我在你睡着时翻你口袋哦,那里边一定有不少好东西呢!” 我真想过去捏她鼻子,发觉这女人的洞察力明显高过她妹妹,虽然脾气不好心却很细。 自己上下几个兜里确实装了不少,看上去鼓鼓的,但也就是因为塞得紧所以东西不容易丢。 “我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你行么?”我憋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哼,可别小看我,几天几夜不睡我也练过,在有些极端情况下需要长时间不闭眼!”她把育儿书放到一旁,不服气地回道。 我想起她打鼾呼呼大睡的模样,沉默了一下,喃喃道:“我有种感觉,自己很快就会有几天几夜不合眼的时候了。” 岳婷伶忽地坐正身子,道:“什么意思,哪种情况下?” “不知道呢”我说,“但活了千百年的妖怪,直觉已经变得跟很多动物一样灵敏,虽然在现代社会里退化了不少,可如果有危险在前头等着,直觉一定会让我知道。” 岳婷伶眼里仿佛掠过一丝期盼,干脆下床道:“那么直觉有没有告诉你冒险的时候我是不是在一起?” 我摇摇头:“不知道,但最好不要,能让我几天几夜不睡的场合,你这样的普通人一定挺不过去。” “叫你别小看人!”她过来捶了我一下,“我在生死边缘也走过不止一次了!” “那是你运气好”我淡淡道,“但有些事情,靠运气是没用的。” 岳婷伶胸口起伏好像又开始气了,突然走到饭桌前,一把撕开袋子,抓起一只鸡腿就塞进嘴里大口嚼起来。 “吃货”我保证声音低得她听不见,慢慢走进浴室去洗手。 然后我就发现那面大镜子有点倾斜,虽然很细微但还是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我的呼吸几乎要停顿!低下头不停咽着唾沫,我完全不能确定这是白天自己把镜子拆下又装回去时造成的,还是岳婷伶… 那时根本没有留心,现在该怎么办?要把镜子再拆下来看一看,背后那女孩就在盯着,万一跟她无关,我不是主动暴露? 转念一想,镶锦缎的木框边有毒刺,如果真是岳婷伶动的手,她似乎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太平,可我不查一查的话,又实在没法放心,对了,再次装作上厕所! 没想到我刚把门关到一半,岳婷伶说道:“不用关门,尽管拆下来好了。” 这话跟炸弹爆炸没区别!我背脊发凉,突然觉得这女人好可怕,明明有着岳晓含的外表,可却让人防不胜防。 我慢慢把门推回去,注视着她道:“你从小到大就喜欢干这种事?” 岳婷伶看上去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又拿了个鸡翅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道:“那块布就是你放在皮箱里的玩意儿吗?费了我不少脑细胞才猜出镜子后藏着东西呢!” 我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强行压住火气道:“你把东西拿下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刺到?” 岳婷伶一脸快乐地把鸡肉咽下去把骨头吐出来,道:“你是说木头框边那几个小刺?是被扎了一下,但我体内蛰伏着厉害的病毒哦,不管什么毒药对我都没用的。” 我想起了五粮液里的迷药,心里忽然想笑,不是因为她没被毒刺毒死,而是发觉那些把她身体当宿主的病毒细胞,个个都是排他的流氓。 岳婷伶不打算再吃什么,抽了两张纸巾擦手,然后慢慢又道:“绸缎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线代表什么?” 我真佩服她偷了东西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东西在哪儿,床底下吗?” “你先回答问题”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木框和缎子应该有些年头了,跟了你很久对?” 我还是不回答,也没真的趴到地上去看,只是走过去坐到这张现在专属于她的床上,道:“那天真该让你们割开箱子,虽然毒不死你,至少能让k回老家。” “呵呵,那人才没那么傻呢!就算要拿东西也肯定戴厚手套的。”岳婷伶道,“你把这块怪布当宝贝掖着,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盯着她冷冷地问,这女人该不会对钻戒还不死心? “我只是好奇而已,谁说一定要什么?”岳婷伶却回答道,“只不过我记得缎子上的图案,好像在一个人的背上看到过。” 第240章 戴面具的女人 我清楚自己的嘴巴张得很大,过了很久才道:“什…什么样的人?” 岳婷伶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吊胃口道:“要不要告诉你呢?这是个问题…” “麻烦你讲给大叔听好不好?”我发觉自己瞬间跟自尊说再见。 岳婷伶明显想笑,可还是忍住了,道:“一个女人,年龄比你还大点。” 我瞅着她几秒,道:“你是说我外表看起来的年龄对不对?” 岳婷伶故意瞪了我一眼:“废话!当然是喽,谁知道你到底活了多少岁啊?” “那么是在什么状况下看到的?”我又问。 “喂,大叔,是我在问你问题耶!”她终于笑了出来,一种撒气后的坏笑。 我真怕她拿钻戒来要挟,于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也不是非要知道,我出去一下,你随意。” 说完我真的站起身就朝门外走,如果岳婷伶不拦我就索性去网,没料到她一下蹦过来,“你个老野猫老往外头跑的?” 这下轮到我笑了,当然是在心里面,“如果你愿意讲给我听,那么我可以待一会儿。” “很久以前的事了”岳婷伶拦在门前,刚才的得意已全然不见,“你坐回去我再说”。 没想我的小伎俩还真管用,于是坐到岳婷伶刚才坐的位置,她则不出所料过去坐在床上,道:“那时我才十岁出头,跟着许多别的孩子一起受训,地点在我至今都不清楚的深山里,有那样一个上半张脸覆着面具的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我不知道算不算是监督,但她几乎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我们接受各种训练。” “那段时期爸爸不在身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孤独了,孩子们白天训练,晚上却都单独睡,也就是说,不允许彼此交朋友。有一天晚上我背上的伤发作,痛得实在没法睡,就偷偷弄开锁—别问我怎么弄开的,我就是有那个本事,然后跑出去…” “我在山路上走了很久,心想只要天亮前回营地去就行,结果发现半山腰上有灯光,出于好奇就爬上去,到窗子底下探头往里瞧,窗帘有缝,屋里有个女人在洗澡,用的是很深的澡盆,虽然只能看见她肩部以上的背影,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就是那个女人。” “短短一两分钟后她就出浴,人站起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她背上的纹身,就是你这块绸布上的古怪图案,当然我不能百分百肯定,那时太小记忆可能会出偏差…” “你有没有看到她的脸?”我终于问道,“她洗澡时总不会戴面具?” 岳婷伶摇晃着双脚也摇晃着脑袋,“没看见,在她转身前的一刻我就把头伏了下去,不想被发现…” “那你之后有没有再见到她?”我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笨。 “当然有啊!”岳婷伶道,“她还是定时来营地看我们,有孩子问过她是谁,结果被教官狠狠抽了一顿。” “直到有一天,她最后来了一次,站的时间比以往都长,然后被车接走了,自此再没见过,当然不久后我们的训练营也结束了。” “既然那女人戴着面具,你怎么看得出她多大年龄?”我问道。 “小女孩的直觉呗,而且她下半张脸还是显露的,感觉就是个步入中年的女人。”岳婷伶道,“不知道她跟姓金的老家伙有没有关系,都戴着半张面具哩!” 我沉思了片刻,道:“你爸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说可能吗?”岳婷伶“嗤”了一下,“让他知道我夜里跑出营地还不打死我?” 她从床上下来,伸了个懒腰,道:“现在可以说了,那个奇怪的图案究竟是什么?” 我忽然觉得不告诉她都不行了,道:“先把东西还给我,就告诉你。” 岳婷伶立刻“切”了一声,道:“自己把镜子拆下来再看看好了。” 她话音刚落我就窜进了浴室,飞快将镜子摘了下来,那块镶在木框里的锦缎跟之前一样就贴在墙上,仿佛根本没被移动过。 呵呵,这丫头还真鬼精得很呢!不说的话我根本想不到东西还在原地。 不过其实想想,既然已经被她看到,好像也没必要再放在这里了,我索性将木框取下,把镜子装回去,走出来深深叹了口气,道:“为了这东西,我搭上了你妹妹的命。” 岳婷伶显然明白我在说什么,脸色也一下凝重起来,过了半晌才道:“你不会怪我?” 我把木框子放到桌上,摇了摇头道:“我只怪我自己,还有那个该死的k。” 我看到岳婷伶捏了捏拳头,低头沉默了几秒,道:“那个人其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的眼睛对不对?”我明知故问。 “你知道了?”岳婷伶看着我道。 我“哼”了一声:“只要在大太阳天扯下那副墨镜,他就没戏了。” “所以他才把墨镜固定在脸上”岳婷伶道,“而且那副眼镜是特制的,可以利用自然光线储存能量必要时救他,跟你身上这块玉很像呢!” 我立刻“嗤”了一下,道:“说什么呢,那副破墨镜能跟我的羊脂古玉比?想太多了。” 岳婷伶瞅了我两秒,突然拍拍自己的脸颊,道:“又被你带歪了,快告诉我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立即回答,拿起木框,小心翼翼将那块锦缎从里边一点一点扯出来,动作非常缓慢。 岳婷伶双手反撑着床,脸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终于道:“用剪刀贴着边剪不就好了?” 我没有停下,嘴里喃喃着道:“清朝的刺绣可是很值钱的…” “这布是清朝的?”岳婷伶语气里多少有点吃惊,“可这种古怪图案也能算刺绣么?” “好歹也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还是嘟囔着,“花了十两银子呢” 我特意瞄了一眼岳婷伶,她脸上一副看不懂我的神情,道:“那么久以前的事,连花了多少钱这种细节你都记得?” “记得不记得不是由我自己控制的”我边说边把缎布最后一只角抽出来,这样以后就容易带在身边了,“现在竖起你的耳朵,让大叔给你讲故事。” 第241章 不能接受的感情 于是我把跟获得这幅图案有关的那段经历,只要是还记得的,都缓缓说了出来。 岳婷伶时而张嘴时而皱眉,中间还算有耐心没插嘴,但等我讲完却瞪起了眼珠子:“滥大叔,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连飞碟都出来了,你干脆说玉皇大帝好了!” 我凝视着她,突然走进厨房,从架子上抽出那把小刀,另外拿了一个小碗,返回到岳婷伶面前,撩开衣袖在腕子上随意割了一刀。 她并没像那次岳晓含那样惊叫,只是连眨了几下眼,道:“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出声,只是把手腕伸到她面前,和以往一样,流血很快就停止,然后就是自愈,从我割下去到伤口合上,前后也就两分钟。 岳婷伶当然不会像她妹妹那样软瘫下去,盯着我腕子片刻,道:“我知道你是不死的,连弹头从你背后出来都看到过,这种小把戏能吓到我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挥了挥手臂把袖子撸回去,又拿着盛血的碗到水龙头那里冲了一冲,回头道:“我没想吓你,只想证明给你看,世界上有很多超出你想象的事,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虽然跟岳婷伶说了图案是怎么来的,却没有告诉她那些线条很可能是黄泉山的地下管道,这女孩很精,果然又问道:“就算飞碟打激光的事是真的,但你因此就把石头上的裂缝当宝贝一样绣在绸缎上,也未免太奇怪了?” 她忽然走过来挠我痒痒:“妖怪大叔,你一定还有什么瞒着我?如果这图案只是那样简单,你犯得着藏在皮箱子里么?” 我却只是把碗放下,走回到屋里,道:“我那时候就是觉得外星人想告诉我什么,所以才当宝贝的。” “可这还是说不通”她瞟了我一眼,“反正没人知道这图案是什么,你有必要守得那么紧吗?别当我是傻子好不好?” “你不是傻子,我才是。”我这样说道,“为了这块绸布,搭上了自己的女人…” 岳婷伶神情果然一下又黯淡起来,沉默了许久才道:“你真的那样爱她么?” 我还没回答,她已经走过来,把脸贴在我颈后,那是岳晓含以前经常做的,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忘了她好不好?”岳婷伶轻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的…我喜欢你,在实验室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喜欢了。” 她伸出双手抱住了我的腰,她的肌肉好像一瞬间不再那么硬了。 这并不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情节,早就预料到会发生的,我用手将岳婷伶的腕子拨开,叹了口气道:“拿刀捅我肚子、用带刃的靴底踢我、下药把我绑在车上,你就这么喜欢我的?” “我不是故意的…很多时候没有办法”她嘟囔着道,忽地一甩手,“好了开玩笑的啦,谁会喜欢一个老妖怪啊?只是想试试你对她的感情罢了!” 她虽然这样说,眼神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目光一和我接触就马上别转开去,我心里当然明白,但有些事情只能装糊涂,自己实在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你真的不想告诉我图案的原意?”她坐回到床上,“既然那戴面具的女人背上也有,这应该算不上秘密?” 真没办法,我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道:“白天我们看的视频里那条被你们挖出来的地下通道,只要过了金属墙一直往前,不久就会连接上另一条管道的入口,也就是图案里那根很长的线。” 岳婷伶凝视着我半晌,道:“所以你一直在骗我,其实你知道组织在干什么。” “我猜的”我靠在沙发背上,“但整件事里还有很多我猜不出的,你的岳主任还有那个日本女人一定知道更多。” “还有你认识的那个姓许的,他也绝对知道很多。”岳婷伶道,“你肯定晓得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去逼他讲出实情?”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我回道,“除非万不得已,每个人都有保守秘密的权利。” “那么那条管道是通往哪里的?难道是…那座山?”她终于猜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所以这个图案,池田慧子和你父亲,很可能都知道。” “可…可是,那座山离这里有几百公里呢,通那样一根管子去那里,有可能吗?”岳婷伶显然不太相信。 “所以我说了,世界上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你眼前不就坐着一个死不掉的人么?”我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好了,我已经告诉你图案的秘密了,再多的我也不清楚,问你爸去。” 岳婷伶瞅着我半天不说话,我干脆又道:“但他不让你参与相关的事,一定是因为明白其中的凶险,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牵涉进去,你该懂的?” 岳婷伶撅起了嘴,又沉默了很久,道:“你刚才说的几天几夜不睡觉,该不会是指从那根管子走去黄泉山?” 这女孩确实睿智,我看着她没有回答,其实预感强烈地告诉自己,再次去那座山顶的炼狱无法避免,而且就在不久之后。 “你就算不会死,氧气总需要的,在管道里走哪来那么多氧气,难道要拉一车氧气瓶?”她看着我道。 这根本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只是慢慢站了起来,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往下瞧,那辆出租车安安静静靠在那里没什么问题,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叫骆阳平的怎么会出现在傍晚那停车点。 呵呵,一个叫杨平,一个叫骆阳平,只不过我清楚多半是阳光的阳。 我又掏出诺基亚瞅瞅,差不多八点了,现在叫这个熊女孩睡觉显然早了点,何况她也不会听我的。 但骆阳平给我的u盘,我又实在想看,里边很可能有不少许子闻都不知道的东西。 听这个骆阳平的话,他从日本回来后应该还没去找过许子闻,为什么? 这个人之前在池田株式会社里究竟查出了什么?本来该告诉许子闻的东西为何却放在u盘里先交给我,他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却不是诺基亚,而是岳晓含的手机。 第242章 选择人生 我第一反应这肯定不是对门田阿姨打过来的因为没那个必要,但还会是谁呢? 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座机号,我皱了皱眉头接通,“喂,请问是岳晓含小姐吗?您的手机服务合同就快到期了,如果想续约或变更服务套餐请来我们的营业厅一趟。” 原来是这样,我呼出口气,道:“你好,我是她男朋友,她生病卧床睡着了,我明天会代她来,麻烦把地址告诉我。” 电话里的女孩告诉了我地址,离这儿不算远,大概是根据岳晓含住址选的。 这真是个好机会,明天我去办完事后顺便就能去网。 出于保险起见,我打开网页查了一下那个座机号,确实是电信公司的号码。 “你要代我妹妹去哪里?”岳婷伶当然会问。 “去给手机续约缴费”我回道。 “明天一起去,反正我装她越来越像了。” 我摇摇头:“已经说了你卧病在床,非常时刻乖乖待在家里。” “我不要!”岳婷伶也摇头,“待在这里闷死了,再说我爸已经派了两个跟班,我相信他们的本事,没事的。至于病,随时都可以好的不是嘛!” 我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办,带她一起去就没法上网了,不带她又肯定闹,想了一下,只好还是妥协,“好,明天一起去。” 然后岳婷伶做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举动,猛地上来亲了我脸颊一口。 “这算什么?”我揉了揉脸颊道。 “别误会,这只是对你带我出去玩的谢意。”她说着话的时候又坐在了床上,“我会时刻防备着,姓金的老东西如果派人来我就送他们上西天!” “在大庭广众下?”我不由问,“你是要自找麻烦么?” “干完了就溜呗!”她又习惯性摇晃起双脚,把棉拖鞋都甩到地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一直都那么干的”。 这次轮到我看不懂她了,好像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她这样的人如果被警察抓到…我简直不敢去想后果。 “好了,我已经答应你,现在乖盖上被子睡觉。”我像长辈对小辈说话那样。 “说什么呐,才几点啊!要睡你自己睡。”她看着我道,“不过小心被我掏口袋哦!” 呵呵,她自己不睡,也不让我睡,“话说我觉得你这人自制力还挺强的,我来这里好几天了,你也没对我动手动脚,算是对我妹妹保持忠诚么?” 岳婷伶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转脸蛋,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眼神里也升起来一股暧昧,“还是我不够有吸引力?” 我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小不点儿,收起那套,你大叔我身经百战,你的姿势太业余了。” “谁是小不点!”岳婷伶立刻瞪起了眼睛,像要蹦起来的样子,“谁业余了?” “你们组织派女孩子去执行任务时,还要用到色相么?”我问。 “必要时当然要用”岳婷伶垂下了头,“那是我最讨厌的”。 这倒很好理解,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完全不适合去色诱别人,我又呼了口气,道:“我看会儿历史书,你随意,待会儿要是饿了把桌上的东西热热吃。” 我看南北史的时候这丫头倒没来打搅,一个人又在床上做起了类似瑜伽的软身动作,这种时候她看起来跟个普通女孩子毫无区别,完全想不到是个神秘地下组织的成员。 “就这样过下去,代替你妹妹安静平淡地生活,等时机成熟我就会从这里消失…”我暗暗对自己道。 我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间,但肯定是听到她开始打呼噜后才闭眼的,同时两手紧紧捂住口袋,确保这女孩任何一丝不轨行为都会瞬间让我察觉。 和以往很多次一样,凌晨天光刚刚开始发亮我被自己的喷嚏声惊醒,却发现身上盖了条本来没有的毯子,只不过没盖实已经滑落到肚子。 昏暗中我瞅向那张床,岳婷伶像个贪眠的孩子一样依然蒙头大睡鼾声不断,我揉揉鼻子笑了笑,这女孩正朝好的方向发展呢! 我掀开毯子,伸手将两边兜里的东西都过一遍,没有缺少什么,连那个有长视频的u盘都在,显然岳婷伶还没那么大胆子。 缓缓站起身伸个懒腰后,我到窗口撩开帘子向下看了一眼,没什么异样,一转回头,发现岳婷伶居然已经坐了起来瞪着我,“几点了?”她问。 我指了指放在床边的闹钟:“来了这么久,你该不会没注意过那个钟?” 但我边说还是边过去把闹钟拿起来放到她眼前:“看在小丫头给大叔盖毯子的份上,再帮你一次。” 岳婷伶瞪着的眼睛忽然又眯了起来,伸手揉搓着,又打了个哈欠,道:“我不是小丫头,都二十五了。” 我把闹钟放回,道:“二十五年也只不过是四分之一个世纪而已,对我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 岳婷伶眼珠子又瞪大了:“可我就不是小丫头,你见过小丫头可以把人送上西天的吗?” “那只不过因为你训练有素心狠手辣罢了”我说道,“可不能改变你是小丫头的本质,有时我在想,如果你妹妹知道她有个杀人如麻的孪生姐姐,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 岳婷伶撅起了嘴,喃喃着道:“又不是我选择的人生…” 我凝视着她道:“现在你有机会选择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和长生会有任何关联,那种组织迟早会被官方查获的,我不希望你有事。” “那我爸呢?”岳婷伶看着我道,“他可是骨干,到时怎么办?” 其实我一直有种想法,如果知晓长生会诸多秘密的岳腾隆能够和官方合作,将功赎罪也不是不可能,我甚至有过让他和邱圆圆会面的念头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事就跟天方夜谭一样几乎没可能办成,岳腾隆那种老狐狸根本不会听我的,何况他和那个日本女人到底在搞什么还不确定呢。 “你说过你爸很厉害,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范的。”我慢慢道,“也许到时候他会以平民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和自己的女儿、还有外孙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第243章 幸福的代价 “想得太好了,但不可能。”岳婷伶笑了一下,明显带着苦涩,“我有预感,我和我爸的下场都会很惨。” 我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震,类似的话不是以前听到过么? “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呢!”她抬头望向天花板,“真想再贴几个星星上去呢”。 我注视着这女孩几秒,突然就忍不住冲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倏然停止,我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岳婷伶用右手拍了拍我后背:“大叔,不带这样占女孩子便宜的,我指缝里的刀子随时会出现割你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已经很久没去想和自己在一起的人下场都非常可悲。 “起来吃早饭”我缓缓放开她,“一会儿那里的营业厅开门了我们就过去”。 岳婷伶点了点头,掀掉被子开始穿衣服,然后下床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我把饭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微波炉加热,窗外却又暗了下来。 我撩开窗帘,发现大片乌云正飘过来,遮住了正在升起的朝阳,这让我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最近一碰到阴雨天就要出事。 里边水流声传来,岳婷伶正在洗漱,我没保护好岳晓含,但现在这个女孩子,在危险消失前我一定要照顾好,不是为了那个独眼龙,只是出于自己对她妹妹的负疚感和责任心。 等岳婷伶从里面出来时,我已经把放着食物的碗一个个摆好,“将就着吃,大小姐。” 岳婷伶拿筷子夹起一块鸡胸脯肉放进嘴里,她好像很喜欢吃荤,“你不吃吗?”她一边嚼一边问。 “不饿”我只说了两个字。 “又不饿?”岳婷伶眼里露出讶意,“我见你上次吃东西还是前天晚上哩,而且也没吃多少…” 我觉得没必要回答这种问题,看了看窗外,道:“估计一会儿要下雨,我们先到加油站加点油,然后再过去。” “我来开好不好?”她问道。 我瞅了一眼她左肩,“你省省”。 “只用右手也能开啊!”她又夹了块鸡肉塞进嘴。 “一个月内不准开车”我懒得啰嗦。 “你能控制我?” “那是我的车” “奇怪了”岳婷伶道,“我还没问那人怎么把自己的营生工具给你了,还是你给了他很多钱?” “我给了他十颗大钻戒,你满意了吗,大小姐?”我故意道。 “嗤,真恶心!”岳婷伶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但只片刻又叹了口气,“我哪有那个命做大小姐哟,从小到大只是被当作工具而已。” “我再说一遍,你这种生活结束了。”我看着她道,“从现在开始你是个自由人,懂了吗,小不点?” “我外甥才是小不点呢”岳婷伶故意皱起鼻子道,“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接他?” “讲过等一切都安全的时候”我说,“那孩子是你们岳家的独苗,不能出一点差错。” 岳婷伶冲我眨着眼睛:“谁说是独苗,我将来就不能有孩子?” 我一下变得沉默,岳婷伶也嚼着吃的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道:“我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身体里的病毒会被清除掉的。” 但愿!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那其实是谁也无法保证的事。 她吃完东西擦干净手,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取出那把银色手枪塞到腰后,“带枪出去?”我马上问。 “放心没事,不会被查的。”她回道。 “我是说有必要带枪出去么?”我又道。 “枪能给我安全感懂不懂?”她边说边拿起格洛克17,“你要不要?” 格洛克里只有一颗子弹,也没什么大用,我摆了摆手,“我不用,放回去。” 我只是走进厨房,将那把小刀插进皮带,接着道:“休息一会儿就出发。” 岳婷伶“嗯”了一声,忽然又道:“我说办完事后我们不如去市中心玩玩买些衣服怎么样?你这条破皮带也该换了。” “你带枪还去市中心?”我皱了皱眉道,“我们不去那里,停车不方便,随便找家附近的商场好了。” “不要,小商场哪有好货?”岳婷伶撅嘴道。 “怎么,你还想买名贵货?你有钱吗?”我瞟着她道。 “哼,就知道你是个小气鬼!活了一千年还是小气鬼!”岳婷伶瞪着我道。 “那应该是老气鬼才对”我心里在笑,表面却淡淡道,“如果真要去闹市区,第一你不准带枪,第二我们就不开车去了。” “噢,那也行。”她喃喃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枪放回了抽屉。 对时装的渴望战胜了武器,这才是正常的女孩,我看着她身上的白毛衣,岳晓含很多物件都是红的,唯独这件毛衣,看上去适合极了岳婷伶。 窗外已经开始滴滴答答,我从橱柜里拿出一把红伞,道:“这种天你真确定要去市中心?” “雨天格外有情趣知道?”岳婷伶道,“我特别喜欢在下雨天执行任务,因为很多时候雨是最好的掩护。” “你是说喜欢在雨天杀人?”话一出口,我真想揍自己一拳,心情一下沉闷下来。 岳婷伶却道:“谁说执行任务就是去杀人的?你以为我们组织随随便便就杀人?” 我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不要再说‘我们组织’,你跟他们没关系了。” “你以为有那么容易摆脱么?”岳婷伶苦笑了一声,“组织怎么处置叛逃者你应该想象得到?” “你是叛逃者?”我问。 “现在我和我爸,还有他的人,在组织上层眼里可不就是吗?”岳婷伶道,“如果最终逃不过这一关,我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最好能杀了那个姓金的。” “那人是我的”我用很平静的语气道,“一次杀不死他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只要我不死,就算尝试几百次都没关系,反正我不会让他自然老死,我要亲手送他上西天。” “你对我妹妹…就那么不能释怀么?”岳婷伶凝视着我,“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不长?” “一个从小就没父母,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辛辛苦苦带着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同时还被别的有钱家小孩欺负,最后人生却是那样的结局,这是多么的不公平。”我也凝视回去,“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把自己的不死特性转给她,自己代她去死!” 我感到自己的情绪起了波澜,立刻开始克制,“你毕竟给了她几个月的美好时光不是吗?”岳婷伶道。 “代价却是死亡,如果没认识我,你妹妹现在还好好活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会谈到这些,也许是受了雨天的影响,这些东西明明是我很怕去想的 “都是命中注定的…”岳婷伶喃喃道,也搞不清算不算在安慰我。 我却只是叹了口气:“不说了,换鞋,我们走。” 第244章 不是错觉 办理手机业务很容易,我用不着什么新的套餐,只要延续现有的服务即可。 只不过我让岳婷伶一直待在大厅的角落里,不让柜台后的人看见,否则容易露马脚。 从营业厅出来,也才八点多,“女孩子的第六感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是否被人跟踪?”我看着一脸欢快的她道。 岳婷伶有意无意地指了指街对面,“那个在树下抽烟的,昨天不还在洗水箱吗?” 我笑了笑,其实刚才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了,但那个人似乎也不介意我们看到他,见到岳婷伶抬手,还朝我们笑了一下。 只要他不来干扰,怎么跟随都无所谓,而且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和岳腾隆随时保持联系,万一有紧急情况,或许我还能去找他呢。 雨终于下大,我撑起伞示意岳婷伶靠进来,特意站在她左边,以防肩部的伤口碰水。 岳婷伶穿着白毛衣牛仔裤,脚上却依然是她自己的那双靴子,故意踩起水花溅湿我的鞋,“不要闹”我说,“注意路上,有空出租车就招手。” 但下雨天计程车实在是很难拦到,瞅了半天只有两三辆经过而且都是满载,“不如就这样一直走过去,雨天散步蛮好的。”岳婷伶说。 “你管这叫散步?”我不知道她的浪漫点这样低。 “你不如搂着我,这样就真的像了。”岳婷伶看着我,眼里满是灵光,“我允许你把我当她一会儿”。 我没有拒绝,真的轻轻搂住了岳婷伶,不知道算不算是弥补没有和岳晓含雨中漫步过的遗憾。 “我肩膀上的肌肉有没有软一点?”她轻轻问道。 “好像是软了一点”我回答,其实并没有。 搂着她的感觉依然不同于搂她妹妹,我的理性也不会让自己硬幻想此刻正搂着岳晓含在走路,感觉上更像是一种把这个女孩从她以前的高压日子拖到正常生活中来的举动。 一直没有空出租车经过,我的眼睛直视前方,耳朵则听着后面,如果有异样第一时间就能作出反应,至于岳腾隆那个手下是不是还跟着,我完全不在乎。 虽然一切瞧上去平静得很,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始终无法消除,有种那个a就在哪里看着我们的感觉。 岳婷伶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紧绷,把头靠在我肩上,嘴里还不时哼着歌,还是那样的走调。 雨势一点没有减小的迹象,前方的人流车流却越来越密集,我们渐渐靠近了市中心。 前面街口一座立交桥隐隐可见,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上次和岳腾隆会面的地方,心里不觉又沉重起来。 “我们去那座桥上站一会儿好不好?”岳婷伶却偏偏道。 “不好”我立刻说出了两个字。 “是怕有人从高楼里向我们射击吗?”她问。 “是的”我又吐出两个字。 “胆小鬼,谁会料到我们要上桥啊?”她嘴里这样说,头却依然紧紧靠住我。 “有种东西叫万一”我说,“如果不当心,就可能变成一万。” 我不等她回话,马上又道:“再说大雨天到桥上去吃饱了撑的,你不是要买衣服嘛,第一百货公司就在那边。” “不用你告诉我,知道的。”岳婷伶道,“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不像你这个外来户。” 我发现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哪怕是个女杀手,一看到时髦衣服两个眼珠子就会瞪出来。 岳婷伶好像完全忘了肩部的伤,在百货公司的试衣间里一件又一件地试穿,我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转眼已将近中午。 最后她终于挑好两套,外加一双白皮靴,价格好几千,付账的当然是我,“拎着”她毫不客气地把袋子塞给我。 所幸她没让我给她买项链,经过皮包区时也没多看,否则一个lv又得几千上万。 “告诉我,你陪我妹妹买过衣服吗?”她心满意足地瞅着我问。 “没有,她没你这么奢侈。”我淡淡回道。 “奢侈?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万呢,奢侈什么?”她说,“我以前在北上广逛一次街花个万是很平常的事”。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我也没那么多钱。”我这样道。 “对哦,不用吃饭也不买东西,的确不需要钱。”岳婷伶说着指了指男装区,“不过今天好歹买套行头,我看你衣物少得可怜呢!” 于是我又被她拉了进去,连续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套牛仔装,不仅耐磨而且东西塞兜里不容易丢。 在顺便买了条新皮带换上后,我和岳婷伶出了百货大楼,雨依旧下得很大,“这种天实在没什么好逛的”我边撑开伞边说,“找个地方吃午饭,吃完了就回去。” 她“嗯”了一声,指了指马路对过的麦当劳:“我想吃汉堡。” “垃圾食品”这四个字我只在心里说,搂着她就穿过马路到了对面。 这种洋快餐从来不是我感兴趣的东西,看着岳婷伶狼吞虎咽,我只不过慢吞吞拿起一根薯条含在嘴里,吮了半天也没吃下去。 “多少吃一点”她边嚼边道,“给我一点自己和一个正常人在一起的感觉”。 呵呵,这是什么话?但我终于把薯条吞下去,又一连吃了几根,说实话淡而无味。 我拿餐巾纸擦了擦手,望向窗外,为了以防万一我刻意让岳婷伶坐在对面有墙壁挡着的位置,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切太平,但自己内心的不安感始终没有退去,难道这次只是错觉? 我拿出诺基亚看了看,已经过了十二点,就在这时,窗外隐隐传来尖叫,街边的人群突然一下全部围拢去前面一个地方,显然出了什么事! 岳婷伶当然也注意到了,只不过从她一侧看不清什么,我示意她别动,“我出去看一下,你就待在这里。”我说着站了起来。 我提伞出了麦当劳,往聚集的人群大步走去,到了那里用右手层层拨开一看,地上躺着个胸口冒血的男人,明显被狠狠捅了一刀,估计已经断气,正是刚才那个奉岳腾隆命尾随我们的人! 第245章 中伏 关键时刻保持冷静是自古养成的习惯,所以我并没有特别的表示,自己的直觉果然不会错,就知道事情没这样简单太平的。 我发现自古以来即使是大风大雨也阻止不了国人看各种热闹的好奇心,我隐约记得自己当锦衣卫时,每次监斩犯人刑地周围都有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群。 这时对面挤作一团的围观者也被强行分开,两个穿着制服的巡警出现在视野里,也意味着到了我从案发现场消失的时候,于是身子往后缩,三两下就挤出了人堆。 我疾步向麦当劳走去,被人调虎离山这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管对方是谁,怎么肯定我会出去,而且还是一个人? 我大踏步进门,往座位那边一看,岳婷伶…竟不见了! 放衣物的袋子还在,桌上还有没吃完的东西,可位子却是空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伞掉在了地上,眼前仿佛瞬间一片空白,“岳婷伶,你在哪儿——”我突然就叫出来,多么熟悉的喊声!那个大雨的夜晚,我就是这么喊岳晓含的。 整个麦当劳里的人立刻都看向我,一个个满脸惊异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完全不懂我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大堂一角的厕所门打开,岳婷伶冲了出来,冲到我面前道:“你瞎嚷什么!”然后捡起红伞一把拉住我回到座位坐下,“不过去上个卫生间而已”。 我呆呆地看着她,完全不去注意旁边那一张张依然望着我们的面孔。我不懂自己怎么会不受控制喊出来的,那根本不是合适的做法,这一刻,我好像把对她的感情—我没有意识到、也可能是不愿承认不愿面对的感情,都暴露了。 然而事情还远不算结束,“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我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刚才外面,你父亲派来的那个人…被杀了。” 岳婷伶立刻一脸惊愕,瞅了瞅窗外,道:“我们被盯上了,现在怎么办?” 闹市区高楼林立,如果真有金先生的手下在某个高位瞄准这里,那么岳婷伶一出去就可能被撂倒。 我拿起伞站起来走到旁边,问一个正在擦桌子的服务员:“不好意思,你们这里有没有后门?” “后门?”他满脸疑惑。 “就是从后面能出去的地方”我说。 “你要干嘛?”他用一种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瞅着我。 这种时候只能用钱来节省时间了,我毫不犹豫掏出一张五十块,“带我和我女朋友从后面出去,这钱就是你的。” 没人会和钞票过不去,他先扫了一眼柜台那边,然后一把抽过纸币,“跟我来”。 窗外的路上一辆警车呼啸着驶过,我回头向岳婷伶示意,她立刻用右手拎起服装袋过来,跟在我和服务员后面往侧门走。 本来想要她别再管袋子的,但我清楚要女人舍弃新买的衣服是多么的困难。 “你们两个该不会跟刚才外头的事有关?”这服务员送我们到通往后边小巷的门口,用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们。 我又摸出一张纸币,这次是一百块,“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还是希望你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也不知信不信,像刚才一样把钱抽掉,“走,我没那么狗拿耗子。” “刚才自己找就好了,干嘛多此一举问那家伙?”岳婷伶边走边道。 “先前已经引起注意了,再东找西找摆明了告诉店里的人我们有问题。”我说道,觉得这一点她该想到的。 “如果稍后条子在附近挨家调查询问,你怎么确保那人不会把我们吐出来?”岳婷伶又道,“别忘了麦当劳里有摄像头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现在没法多想这个,只能寄希望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会有事,何况那服务员收我钱也被拍了进去,他应该不会自找麻烦。 上面滴滴答答,可通道又长又窄,我根本撑不开伞,也没法搂着岳婷伶,只好加紧脚步快点走。 出口就在前方,接近的时候我却放慢了速度,一手持伞一手摸出了腰后的小刀,因为突然有种感觉,有人就是要我们往这里走。 我示意岳婷伶停下,自己一步步靠近出口,她当然明白我的意思,立刻站住不动。 我把头缓缓探出去,虽然地处市中心,可雨天的小巷里还是空无一人,完全没有埋伏的迹象。 岳腾隆手下被杀当然不可能是偶发事件,虽然我不知道动手的是哪方的人。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我猛地抬头,只见有大量白色的粉末从天而降,明显有人从房顶上向下洒,我们还是中了埋伏! 粉末瞬间就四散开,我心知不妙,意识到有人要我们在这里停下脚步才是真的!我想摒住呼吸但已经晚了,这种东西显然只要吸进一口就中招。 这里没有水,我无法延缓晕厥,想张嘴喝雨但那点量根本不够。岳婷伶身子已经软下来靠到旁边的墙上慢慢滑下去,我感觉自己也正往下倒,这时有人从屋顶露出来,显然站在上面俯视着我们。 只是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完全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会不会是a? 我咬紧牙根,反手用伞撑住地,然后右臂汇集气力,右手一甩就把小刀发了出去。 我对刀子的速度绝对有信心,只是我没想到自己晕过去的速度更快,刀离手的一刹那,我眼前一黑就开始失去知觉! 但在我倒下去前的零点几秒,下意识地紧紧扣住了右边的裤兜,只要是被我右手抓住的东西,除非有超级拳王的臂力,否则别想掰开。 左口袋里的钱无所谓,但右边兜里的一颗钻戒、两部手机和三个u盘,还有那块叠好的锦缎,一样都不能失去! 黑暗中我觉得自己站着,意识到是在梦境里。四周一片冰凉静寂,这是似曾相识的场景,我不由转头,远处果然又出现了那片光亮,但等了很久,却没有岳晓含出现 我不禁一阵失落,慢慢迈开脚步朝亮处走去,腿上却像灌了铅一般的沉。 前方越来越亮,可就在这时,下面一阵剧痛,我低头一看,右手腕竟像被割开了道口子一样开始涌血! 第246章 a的陷阱 没想到在梦境里我的触觉依然是那样的灵敏,这跟普通的梦可真不一样。 但眼前的亮光瞬间消失,换成了正在落雨的阴暗天空,我醒了过来。 脸上满是流淌的雨水,我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猛然坐起来,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右腕,确实有一道割裂的伤口,只不过已经在慢慢愈合。 三个装衣服的袋子横七竖八还在地上,岳婷伶却已没了踪影,这次是真的不见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也许只晕过去了几分钟,但已足够让对手得逞,唯一庆幸的,这人多半就是a,如果是金老头的人,只怕岳婷伶已变成尸体躺在我面前。 右口袋里的东西都还在,这个a显然想弄开我的右手可没成功,大概怕我突然醒过来,也可能自己再次被我的飞刀所伤,所以割我的手只割了一半就放弃了。 这个家伙杀人不眨眼,我不清楚他怎么认出岳腾隆那个手下的,但动手的无疑就是他,然后料定我出于安全起见会选择带着岳婷伶从麦当劳后门离开,所以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我坐在雨里恨自己,明明感觉不好,明明岳婷伶肩上还有伤,为什么还带她出来? 浑身早已湿透,我拿着旁边的伞慢慢爬起来,想撑开却发现伞骨刚才支地时已被折断。 我叹了口气一阵心痛,这可是岳晓含的伞! 现在再追出去显然太晚了,带走岳婷伶的a可能已在几百米之外,有车的话更远。我缓缓从地上捡起那三个袋子,不是舍不得新衣服而是不想在现场留下任何东西,另一只手拿着断伞,无可奈何地慢慢走了出去。 而且我已经发现一件事,不用去摸也知道,挂在胸前的羊脂白玉被抄走了。 “拿走玉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也不例外…”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同时心里骂玉,为什么这种时候不放强光? 我沿着巷子旁有屋檐的地方走,神智还是没完全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感觉这个a轻而易举间就让我走进了他的陷阱。 我索性把服装袋放到地上,靠上一面墙,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什么我的身体视毒药为无物,却对迷药类的东西听之任之? 摸摸左边裤袋,里边的钞票居然还在,显然这不是a感兴趣的东西。 小巷里还是静悄悄,我仰望着天际,说实话从昨天接到电信公司的那通电话起我就一直觉得有点怪,可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那个电话在天黑后打过来根本就不正常,明明可以在白天联系的为什么要放到下班时间后? 我不清楚a是怎么获得岳晓含手机信息的,但那家电信公司里很可能有人和他串通,或者被买通,应该就是电话里那个女孩,在通讯处下班人都离开摄像头都关闭后潜进去打给我,目的就是为了使我自然而然让岳婷伶冒充岳晓含出去。 虽然我并没那样做,但结果还是一样。 此时我的脑子竟越来越清醒,很多事情好像一瞬间都想明白了,只是越明白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大白痴。 “嘟”的一声,诺基亚响了,我已经意识到是什么,可还是只能拿出来看。 岳腾隆的短信只有几个字:我女儿怎样了? 他和自己那个手下失联后意识到很可能出事再正常不过,但我呆呆地瞅着小屏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果然短短一分钟后他的第二句短信又传过来:她死了,还是被人掳走? 我只好如实回答:被a掳走了。 心中一阵绞痛,我相信那端的岳腾隆也一样,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对这个独眼男人也会有愧疚的时候。 这时一个男人骑车从远处过来,我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模样,马上拎起地上的东西,把坏掉的伞撑起一半遮住自己的脸,和那个路人擦身而过。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毕竟发生了凶杀案,警方完全有封锁附近的可能。 现在去想岳婷伶被带去了哪里显然是徒劳的,我也不确定a会不会把她带离这座城市,可只要让岳腾隆知道实情,他或许能有办法补救。 我边走边等,过了很久诺基亚也没再响,我清楚岳腾隆对我一定很失望,可他那种人是绝不会浪费时间来责备我的。 我这副模样出去拦出租车明显是自找麻烦,于是掏出岳晓含的手机查,确定好从小路回去的路线。 在雨中步行了很久才回到小区,我小心翼翼上楼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到了三楼,真怕田阿姨突然冲出来。 好在对面的门紧闭,我深吸了一口气,以飞快的速度接连打开两道门进屋,然后把门合上。 我靠在门板上,整个人感觉都要虚脱,也不知立了多久,才迈开脚走到桌边,将所有口袋里的东西都挖出来放在上面,然后进浴室把身上的湿衣物都脱下塞进洗衣机。 我光着身子淋浴,任凭滚烫的水浇灌全身,那时该断然拒绝岳婷伶出去的请求的,我怎么会那样心软大意? 冲了好一会儿我才关掉莲蓬头,擦干身子出来翻内衣裤穿,结果打开衣柜门一眼就看到挂在角落里的那套黑色皮革装。 我心里更加沉重,熊孩子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这绝不会成为她的遗物! 服装袋里还有密封的内袋,所以那些衣服并没湿掉,我索性取出那套新买的牛仔装穿上,样式好不好看早已不重要,现在必须快想下一步的对策。 可是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助感覆盖了全身,我到底能有什么对策? 现在岳腾隆知道他女儿还活着,绑架者是a,目的也很明确,逼他自己出来。 如果真像我以前想的,长生会日本总部想听岳腾隆对整个事件的说辞,那按理后者应该有办法直接联络总部,毕竟在组织内也是有相当级别的人,为什么还要东躲西藏? 是不是组织总部里有什么人,一直在阻断岳腾隆和最高层联系? 说实话岳腾隆死活我根本不在意,但岳婷伶这个女孩,我不想让她出事! 这时“啪”的一下,一样东西从桌子边缘掉到地上,正是那个骆阳平给我的u盘。 对了,不如先看看里头有什么,兴许可以解开很多疑问,我立即捡起它,走过去打开那台笔记本电脑。 第247章 两个男生 没想到在梦境里我的触觉依然是那样的灵敏,这跟普通的梦可真不一样。 但眼前的亮光瞬间消失,换成了正在落雨的阴暗天空,我醒了过来。 脸上满是流淌的雨水,我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猛然坐起来,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右腕,确实有一道割裂的伤口,只不过已经在慢慢愈合。 三个装衣服的袋子横七竖八还在地上,岳婷伶却已没了踪影,这次是真的不见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也许只晕过去了几分钟,但已足够让对手得逞,唯一庆幸的,这人多半就是a,如果是金老头的人,只怕岳婷伶已变成尸体躺在我面前。 右口袋里的东西都还在,这个a显然想弄开我的右手可没成功,大概怕我突然醒过来,也可能自己再次被我的飞刀所伤,所以割我的手只割了一半就放弃了。 这个家伙杀人不眨眼,我不清楚他怎么认出岳腾隆那个手下的,但动手的无疑就是他,然后料定我出于安全起见会选择带着岳婷伶从麦当劳后门离开,所以一直在这里等我们。 我坐在雨里恨自己,明明感觉不好,明明岳婷伶肩上还有伤,为什么还带她出来? 浑身早已湿透,我拿着旁边的伞慢慢爬起来,想撑开却发现伞骨刚才支地时已被折断。 我叹了口气一阵心痛,这可是岳晓含的伞! 现在再追出去显然太晚了,带走岳婷伶的a可能已在几百米之外,有车的话更远。我缓缓从地上捡起那三个袋子,不是舍不得新衣服而是不想在现场留下任何东西,另一只手拿着断伞,无可奈何地慢慢走了出去。 而且我已经发现一件事,不用去摸也知道,挂在胸前的羊脂白玉被抄走了。 “拿走玉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也不例外…”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同时心里骂玉,为什么这种时候不放强光? 我沿着巷子旁有屋檐的地方走,神智还是没完全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感觉这个a轻而易举间就让我走进了他的陷阱。 我索性把服装袋放到地上,靠上一面墙,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什么我的身体视毒药为无物,却对迷药类的东西听之任之? 摸摸左边裤袋,里边的钞票居然还在,显然这不是a感兴趣的东西。 小巷里还是静悄悄,我仰望着天际,说实话从昨天接到电信公司的那通电话起我就一直觉得有点怪,可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那个电话在天黑后打过来根本就不正常,明明可以在白天联系的为什么要放到下班时间后? 我不清楚a是怎么获得岳晓含手机信息的,但那家电信公司里很可能有人和他串通,或者被买通,应该就是电话里那个女孩,在通讯处下班人都离开摄像头都关闭后潜进去打给我,目的就是为了使我自然而然让岳婷伶冒充岳晓含出去。 虽然我并没那样做,但结果还是一样。 此时我的脑子竟越来越清醒,很多事情好像一瞬间都想明白了,只是越明白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大白痴。 “嘟”的一声,诺基亚响了,我已经意识到是什么,可还是只能拿出来看。 岳腾隆的短信只有几个字:我女儿怎样了? 他和自己那个手下失联后意识到很可能出事再正常不过,但我呆呆地瞅着小屏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果然短短一分钟后他的第二句短信又传过来:她死了,还是被人掳走? 我只好如实回答:被a掳走了。 心中一阵绞痛,我相信那端的岳腾隆也一样,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对这个独眼男人也会有愧疚的时候。 这时一个男人骑车从远处过来,我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模样,马上拎起地上的东西,把坏掉的伞撑起一半遮住自己的脸,和那个路人擦身而过。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毕竟发生了凶杀案,警方完全有封锁附近的可能。 现在去想岳婷伶被带去了哪里显然是徒劳的,我也不确定a会不会把她带离这座城市,可只要让岳腾隆知道实情,他或许能有办法补救。 我边走边等,过了很久诺基亚也没再响,我清楚岳腾隆对我一定很失望,可他那种人是绝不会浪费时间来责备我的。 我这副模样出去拦出租车明显是自找麻烦,于是掏出岳晓含的手机查,确定好从小路回去的路线。 在雨中步行了很久才回到小区,我小心翼翼上楼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到了三楼,真怕田阿姨突然冲出来。 好在对面的门紧闭,我深吸了一口气,以飞快的速度接连打开两道门进屋,然后把门合上。 我靠在门板上,整个人感觉都要虚脱,也不知立了多久,才迈开脚走到桌边,将所有口袋里的东西都挖出来放在上面,然后进浴室把身上的湿衣物都脱下塞进洗衣机。 我光着身子淋浴,任凭滚烫的水浇灌全身,那时该断然拒绝岳婷伶出去的请求的,我怎么会那样心软大意? 冲了好一会儿我才关掉莲蓬头,擦干身子出来翻内衣裤穿,结果打开衣柜门一眼就看到挂在角落里的那套黑色皮革装。 我心里更加沉重,熊孩子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这绝不会成为她的遗物! 服装袋里还有密封的内袋,所以那些衣服并没湿掉,我索性取出那套新买的牛仔装穿上,样式好不好看早已不重要,现在必须快想下一步的对策。 可是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助感覆盖了全身,我到底能有什么对策? 现在岳腾隆知道他女儿还活着,绑架者是a,目的也很明确,逼他自己出来。 如果真像我以前想的,长生会日本总部想听岳腾隆对整个事件的说辞,那按理后者应该有办法直接联络总部,毕竟在组织内也是有相当级别的人,为什么还要东躲西藏? 是不是组织总部里有什么人,一直在阻断岳腾隆和最高层联系? 说实话岳腾隆死活我根本不在意,但岳婷伶这个女孩,我不想让她出事! 这时“啪”的一下,一样东西从桌子边缘掉到地上,正是那个骆阳平给我的u盘。 对了,不如先看看里头有什么,兴许可以解开很多疑问,我立即捡起它,走过去打开那台笔记本电脑。 第248章 公关课长 广州商贸大学工商管理系07级有两个男生,两个电脑玩得超好智商超高的人,根本不喜欢他们学的专业,却因为家境没得选择,即使这样成绩仍远超一般同学。 两个人一个来自小乡村,一个来自单亲家庭,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讲更像是对手,包括篮球场在内处处都要较劲,但两人都有一个弱点,都怕水不善于游泳。 大三的时候,来自单亲家庭的男生为了获得一个喜欢游泳的女生的芳心,强迫自己下水,可被称为天才的他为了面子白天在网上看游泳教程,晚上偷偷独自到没人的野生小河道里去练,只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天生不是游泳料的他在半夜里被底下的水草缠住了脚,眼看就要溺水。 这时小乡村出身的男生半夜打完工顺着河道回学校,月光下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完全没有考虑个人安危,跳下水就去救人。 这男生当然也是个旱鸭子,但他还是设法让困境里的同学脱离了水草,好在河道不宽,他跟在游泳学得半生不熟的对方后面挣扎着回到了岸上。 单亲家庭的男生虽然没追到女生,但却和小乡村男生从此由对手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大四毕业后,两个人虽没去同一家公司,可下了班一起吃饭却成了常事,有段时间甚至还被人误以为是基友,直到一年多后单亲家庭男生提出要去一个外地的小城市,因为认识了一个来广州玩的女孩并爱上了她。 小乡村男生有点失落,但他心里又很为好友高兴,送好友的那天因为交通堵塞,赶到车站时火车刚刚开走,他最终也没见到那个女孩。 又过了不久,他自己也出了状况,家里的变故让他不得不也离开广州。 这个他当然就是许子闻,那个来自单亲家庭的好友就是骆阳平,一个有一半日本血统的男人,父亲是八十年代来中国的留学生,结识他母亲不久后就返回了日本从此杳无音信。 所以骆阳平从未见过父亲,骆是母亲的姓,只从她那里得知父亲姓黑岩,所以他其实有另一个名字,黑岩阳平。 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爱这个叫左衣柔的女孩,为了她不惜放弃在大城市的稳定工作追随来她的家乡,一个他从没到过的叫开阳的二线城市。 骆阳平了解左衣柔的家庭状况,也清楚她在做什么工作,但他却一点也不后悔,把他带大的母亲在他念高中时就已去世,所以他很需要一个女性在身边。 日子转眼过去了快两年,有一天原本联系已经渐渐变少的许子闻却突然出现在他住所外,骆阳平明白这不是巧合,果然许子闻对他说了很多,并且拜托他务必帮一个忙去日本。 骆阳平承认当他听完许子闻的话后有目瞪口呆的感觉,从来不相信世上还会有那种事,但他清楚好友不会骗自己。 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凶险性,这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且很有可能回不来,但他明白自己必须答应,不仅因为许子闻是挚友,而且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只是对于左衣柔,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件事是绝对的秘密不能对任何人泄露。他无法就这样突然消失,那太残忍不负责任,但提出分手又做不到,所以他咬着牙选择了一种不寻常的方式。 他开始故意花天酒地放荡不羁,面对左衣柔一次次愤怒的质问,他不理不睬装作无所谓,尽管转过身心里痛苦万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过渡,终于有一天,他卷走了左衣柔所有的钱不辞而别,但转手就把钞票一分不剩全部交给许子闻,作为这个好友日后代他照顾左衣柔的花费。 骆阳平觉得当初许子闻救自己,就注定了会有今天,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日本人,但还是一直有去日本的想法,因为他想找到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为此他业余时间断断续续学日语,基本交流已不成问题,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左衣柔,或许他早已不在国内。 骆阳平揣着兜里一张当年父母的合影,那也是唯一让他知道父亲长相的物件,登上了去上海的列车。 许子闻望着好友透过车窗向自己挥手告别,心里同样难受极了,如果自己也会日语,根本没必要拆散这对情侣,为了那个非达到不可的目的,他别无选择。 这次送别,他当然依旧不可能见到那个叫左衣柔的女孩,可他手头已经有了女孩的照片和具体资料,他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兑现对好友的承诺,照顾好她。 他一直暗中跟随左衣柔,很快就碰到了接触她的机会,一个深夜,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准备从桥上往下跳— 这条河比当年那条大得多,许子闻清楚如果左衣柔真跳下去,以自己几乎为零的水性,根本救不了她,所以他立刻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好友的女友… 许子闻那时的感觉跟骆阳平一样,觉得一切都不是巧合,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开始他对这个被他救下的女孩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不准备趁人之危,只想以好朋友的身份代替骆阳平照顾她,直到有一天— 骆阳平成功以留学生的身份登陆日本,来到了离东京数十公里的千叶县,一边上学进修一边打工,并不停打探和池田株式会社有关的一切信息。 几个月后,他凭借自己过人的计算机能力,顺利通过面试考核,进入这家公司的通讯部当实习生,按照和许子闻的约定,正式开始行动。 但这种渗入刺探行为必须极其谨慎,一不留神就可能功亏一篑。骆阳平在开头一段时间内什么实质性的举动都没做,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尤其是公司的那个年轻女会长,许子闻特别关照过他,要多留意这个叫池田慧子的女人。 骆阳平承认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时,就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惊到,而且发现她举止优雅彬彬有礼,从来不会对员工颐指气使,看上去完全不像许子闻怀疑的是一个问题女人 这时离骆阳平来到日本已经超过半年,父亲的事依然没有一点线索,但他并不着急,相信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会见到面。 不久后他工作转正,开始可以接触公司深层的一些资讯,很快他就通过潜入内部网络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第249章 不寻常的钥匙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骆阳平缓缓睁开双眼,感到说不出的疲倦,他往旁扫了扫,藤原绫香就躺在身边,被子下的酥胸平稳起伏,呼吸均匀而通畅,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骆阳平凝视着这个精巧美丽的女人,忍不住伸手触摸着她柔滑而又稍显凌乱的头发,刚刚过去的这种夜晚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早知道无法避免。 这一刻,他明白将永远地和左衣柔说再见了,尽管离开她的时候就已预料到。 他越来越有被收进笼子里的感觉,身旁这个神秘的女人对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这一天是周日,藤原绫香醒来后并没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当起了家庭主妇,给习惯于吃外卖的骆阳平好好煮了一顿午饭。 然后在吃饭的时候,这个女人对他缓缓说出了那种病毒的事,也许是作为一种奖励。 骆阳平停止了咀嚼,他潜入内网获得了那么多信息,却没有一点是关于这种病毒的。 “你有没有病毒的图片?”他问道。 藤原绫香却只是笑了一下,反问道:“你是想送给在中国的联系人吗?” 骆阳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就此打住,但当天晚上藤原绫香走后,他就把这条真假未辨的信息加上其它的资讯,一起发给了许子闻。 他还是没说藤原绫香的事,只是最后加了一条,希望许子闻能照顾好左衣柔,那种真正的照顾。 然后他把那张和左衣柔的合影放到了柜子最下层抽屉的最里面,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看。 许子闻承认收到关于病毒信息的时候非常震惊,这完全是颠覆三观的消息,尽管骆阳平说他无法证实真假因为还没看到实物。 至于左衣柔,许子闻清楚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女孩,他隐约感觉到骆阳平很可能在日本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所以从这一天开始,他不再压制自己的感情,正式把左衣柔当成了女友。 而这时候的左衣柔,也渐渐从痛苦中走出来喜欢上了许子闻,而且还意外获得了父母留下的三处房产,命运竟就这样开始转折。 只是对于她来说,许子闻和骆阳平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后者阳光帅气,前者则斯文阴郁,眼镜后的双眸中总是透出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对于骆阳平来说,藤原绫香和左衣柔仿佛是从两个世界里来的女人。过去的一年是他人生里最不可思议的时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说不清是什么关系的日本女孩在一起,而且根本无法摆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收获越来越少,骆阳平发觉能探查到的几乎都查到了,真正机密的核心内容完全没法触及,而藤原绫香自那天后再也没有提及病毒的事。 他发现这个女人和池田慧子的关系的确不一般,除了例行的高阶管理人员会议外,两个人单独会面的次数也不少,甚至经常坐同一辆车离开。 难道藤原绫香那天进入办公室是池田慧子允许的?那为什么要在晚上偷偷摸摸地进行? 骆阳平越来越觉得自己成了被人操纵玩耍的木偶,他开始重新思考应不应该继续帮许子闻完成这个看似完不成的任务。 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这一切,藤原绫香还是经常抽空来约他,向他问信息越来越少,也几乎不再透露给他任何东西。可骆阳平却抵挡不了这个小个子女人的诱惑,从一开始的勉强应付,变为了现在心里主动期盼她的电话。 这种算不上情侣、让他既讨厌又迷恋的关系持续了好几个月,终于有一天,藤原绫香对他下达了一个命令,要他像那天一样晚上去公司。 骆阳平没有拒绝,尽管他恨自己的软弱。当他按时到达的时候,藤原绫香已经在池田慧子的办公室里等着,而后者前一天刚刚去中国。 “你到底为什么能用她的电脑?”骆阳平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藤原绫香却还是那样笑了笑,道:“你先完成我要你做的事,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她甚至都没给出承诺,骆阳平只好叹了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这台电脑你平时根本无法接触,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藤原绫香说,“从里面挖掘出的信息,我们两个人可以分享,这对你也很有好处,不是么?” 骆阳平承认她说的有道理,道:“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两个月前会长也去了中国,那时你怎么不行动?” 藤原绫香不再回答,只是默默打开那台计算机,输入密码,然后稍稍操作了一下,对骆阳平道:“过来,库罗瓦桑,接下来要靠你了。” 骆阳平立时怔住,库罗瓦是日语黑岩的发音,可他从来没告诉过这里任何人他有日本血缘! “怎么了,感到吃惊么?”藤原绫香瞅着骆阳平道,“想在这里隐瞒事情不太可能呢,坐到我旁边来。” 骆阳平感觉自己脖子后已经开始冒冷汗,注意到藤原绫香早已拉了一张转椅到身边,只好慢慢走过去,坐下,然后把视线转向电脑屏幕。 屏幕中央并没有密码框,只有一个类似虚拟摄像头的东西,就像一只眼睛在死死盯着屏幕外的人。 “你要我做什么?”骆阳平又这样问。 “用你任何一只眼睛的瞳孔对准它”藤原绫香道,还是命令式的语气。 “什…什么意思?”骆阳平当然诧异不解。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进入真正的中枢系统”藤原绫香看着他道,“你的瞳孔就是钥匙”。 “为什么必须是我的瞳孔?”骆阳平忍不住又问。 “我已经说过,等完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要是我不答应呢?”骆阳平终于开始反抗,“你开枪杀了我?” 藤原绫香笑了笑,道:“不答应的话,你就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骆阳平脑中“唰”的一下,背后的冷汗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量涌出,盯着藤原绫香许久,一字字道:“你到底是谁?” 藤原绫香的笑变得愈发神秘,还是那样说道:“等做完要你做的事,我就告诉你。” 第250章 纷乱的往事 骆阳平并没迟疑太久,或许因为他也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慢慢将自己的右眼对准了那个虚拟摄像头。 然后“嘀”的一声,屏幕好像突然开裂了一般,桌面上的图标瞬时统统不见,整个荧屏仿佛化作了一个向内、或者说向前的摄像镜头。 然后藤原绫香就满意地笑了,对骆阳平道:“很好,现在请往旁边挪一挪。” 骆阳平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把自己的转椅往旁滑了滑,藤原绫香开始在键盘上操作,就见电脑屏幕开始向前挪。 骆阳平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类似网上游戏那样的虚拟逼真画面,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场镜头,池田慧子的这台计算机,可以进行远程遥控,而那个摄像头不是固定的,很可能装在带有轮子的小平台上可以移动。 画面显示这是一条很长的过道,两边都是密封的石墙,装着摄像头的小车缓缓向前开着,“那是什么地方?”骆阳平忍不住问道。 “组织的档案库”藤原绫香回答,“很多东西,可以在那里得到答案。” “我去外面看看,万一有人进来…”骆阳平忽然觉得有些窒息,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没想到藤原绫香一把拉住了他,道:“自动大门已经被我锁住,现在用普通的员工卡进不来了。” 于是骆阳平起了一半的身子只好再坐下,瞅着速度迟缓的摄像头,看来要穿过这条通道需要不少时间,于是道:“干嘛不加快一些?” “已经是最大速度了”藤原绫香道,“能控制这个摄像头的电脑只有三台,慧子这台能启动的速度最慢,没有办法。” “三台?那另两台在哪里?”骆阳平问。 藤原绫香却又只是笑了笑:“你不需要知道,因为我们根本无法触及到那两台。” “那你跟会长很熟吗,怎么直接叫她名字?”骆阳平换了个话题。 藤原绫香双眸中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复杂神色,沉默了片刻才道:“有些事情,你完全想不到…一切都好似命里注定。” 骆阳平注视着身旁这个女孩半晌,忽地抓住她手臂:“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日本名?” 藤原绫香微微皱了皱眉头,好像被抓疼了,用另一只手将骆阳平的推开,慢慢道:“我们仿佛都是因为命运汇集到这里的,各自有各自的使命。” “说清楚点,我不明白。”骆阳平道。 藤原绫香慢慢从桌上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骆阳平,他接过一看,顿时就呆住了! 这张照片骆阳平自己也有,竟然是他母亲和素未谋面的父亲的合影! “你…怎么会有的?”骆阳平诧异着问道,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计算机画面还在缓缓向前移动,藤原绫香两眼紧盯着屏幕,道:“知道么,你的瞳孔和慧子的有共同之处,所以才能深层次进入这台电脑。” “共同之处?你什么意思?”骆阳平当然又问。 “池田慧子的父亲应该是池田正里,然而并不是那样。”藤原绫香道,“她其实是她母亲的私生女,而她的生身父亲,就是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也就是你的父亲,他叫黑岩重山。” 骆阳平感觉自己的下巴要掉到地上了,“你是在…开玩笑吗,这怎么可能?”他完全没法相信。 藤原绫香却又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给骆阳平,他接过一看,同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个顶多两岁大的小女孩,虽然只是儿童,可骆阳平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池田慧子。 “现在明白了么?你跟慧子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藤原绫香道,“但你父亲其实不姓黑岩,真正的名字是池田重山,因为他自己也是池田龙夫的儿子。” “啊—”骆阳平脑中“嗡”的一声,感到大脑已无法再接收分类这些匪夷所思的杂乱信息。 藤原绫香却又习惯性笑笑,接下去道:“不过你不必担心,你父亲可不是私生子,是池田龙夫和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孩子,只是后来出于某种原因,他父亲、也就是你祖父,必须离开他妻子另娶别的女人。” “为什么?”骆阳平问。 “具体原因很复杂,在这里说不清,而且我也不是全都知晓。”藤原绫香道,“我只知道池田龙夫生前和你父亲从来没断过联系,上世纪八十年代,池田家还派你父亲到中国留学,当然那只是个幌子,其实是办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你父亲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比他小许多的你的母亲,然后有了你,但现在看来那只是一次意外。”藤原绫香语气平淡继续道,“可池田重山却突然回了日本,甚至都没看到自己的儿子出生。” “为什么?”骆阳平突然感到难以控制情绪,心中一阵剧烈翻腾! “因为池田慧子的母亲”藤原绫香道,“一个原本要嫁给你父亲的女人,却成了池田正里的妻子。” “为…”骆阳平只说了一个字便打住,因为忽然觉得这个不是他需要知道的事。 藤原绫香盯着屏幕的目光却仿佛凝固了,慢慢接着道:“只不过那个女人并不幸福,到后来还受到丈夫的家暴以及不忠,你父亲获悉后就立刻放下在中国的事赶回了日本。” “然后他们就偷偷在一起,再之后池田慧子就出生了?”骆阳平觉得自己的推断不会错。 藤原绫香果然点了点头:“所幸慧子长得像她母亲,池田正里并没怀疑,直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慧子不是他亲生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骆阳平问。 藤原绫香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父亲最终还是没能和慧子的母亲走在一起,他另娶了别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骆阳平的下巴这次真要掉下来了,瞪着眼睛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藤原绫香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道:“别担心,我和你没关系,我母亲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我跟你一样,都是私生的。” 骆阳平忽然也笑了,低头看向地面,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滑稽可笑,“所以我应该叫池田阳平,而你是池田绫香,可我父亲为什么会姓黑岩呢?” “那是他母亲的姓氏”藤原绫香道。 “那你为什么不姓黑岩,藤原是你母亲的姓?”骆阳平抬起头问。 藤原绫香这次却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既不姓藤原也不叫绫香,那只是个代名。” 骆阳平紧紧盯着藤原绫香的脸,仿佛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过了半晌才道:“我父亲现在在哪里?” 藤原绫香回盯着骆阳平,沉默了数秒,一字字道:“他已经死了。” 第251章 金属箱 骆阳平的眼睛已经瞪到最大程度,脑子里一片空白! 说实话他对从没见过的父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这个日本男人抛弃他们母子的行为在那个年代就是典型的外国留学生玩弄中国女青年,为此他母亲备受非议一直都没嫁人,直到郁郁而终,所以骆阳平心里其实对这个父亲是有不可避免的恨意的。 但听到藤原绫香的话,他还是霎时感到不寒而栗像掉下悬崖一样! “怎…怎么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出来。 藤原绫香的目光变得有点远:“五年前他死在了海边的悬崖下,警视厅至今都没法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就我的感觉,他很可能因为知道了太多所以必须死。” “所以我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藤原绫香接着道,话有点怪的味道,但却是事实。 骆阳平默然良久,慢慢道:“池田慧子知不知道这些事?” 藤原绫香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我没问过她,不确定。”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藤原绫香视线回到屏幕上,“池田慧子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其实是很好的朋友。” 骆阳平叹了口气,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因为这时画面突然亮起,载着摄像头的平台小车终于穿过了通道。 通道外正如所料是个类似仓库的大厅,只不过大得惊人,天花板离地面起码有二十米高,密密麻麻的分层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有些明显是纸制品,有些却是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金属箱或木板盒子。 骆阳平发觉这些东西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为什么要送个摄像头进去,不怕被人发现么?”他又忍不住问道。 “这地方不许平常人进入,就是这台摄像仪,也正被别的摄像头监视。”藤原绫香边说边开始在键盘上操作起来,“但只要能操纵摄像仪,就会被认为是合法进入不会遭到怀疑。” “你是说他们会认为是池田慧子在进行操控?”骆阳平问。 藤原绫香点点头,骆阳平却皱起了眉头:“不对,要是他们知道池田慧子不在日本,不就糟了?” 藤原绫香笑笑,道:“慧子虽然也是组织的人,但不必向上头汇报她的行踪,何况…” “何况什么?”骆阳平立刻又问。 “她本来的行程是明天去中国,因为那边有急事才秘密提前了两天。” 骆阳平忽然就明白了:“所以今晚对你是个绝佳的机会,因为组织上以为慧子还没走。” 藤原绫香笑得更浓,道:“用中国的古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后八个字她居然是用中文说的,尽管并不那么标准。 “那你呢,你属不属于这个组织?”骆阳平道,“这个组织究竟是干什么的?” 藤原绫香的笑容却一下消失,淡淡道:“好了,你问得太多了,流着池田家血的人果然好奇心都很重呢…许多人最后也死在好奇心下。” 载着摄像机的小车仿佛一直在顺着某条轨迹行进,骆阳平这才发现档案库的地面上布满了一条条的窄轨,原来小车的轮子就跟火车的一样,是滑行在轨道上的。 “你到底想找什么?”骆阳平问。 藤原绫香沉默了片刻,一字字道:“找出关于不死人的真相。” “不…不死?”骆阳平以为自己听错了,“世界上会有不死的人?” “所以我才说要找出真相”藤原绫香似乎也不怎么相信,“你祖父曾经有过一些发现,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他留下的资料。” “地方那么大,你怎么知道资料放在哪里?”骆阳平问道,“总不会是池田慧子告诉你的?” 藤原绫香忽然显得有些不耐烦,小臂一划就把手枪握在手里,挥了一下,“库罗瓦桑,我说过什么都要告诉你了?”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为什么不在用我的眼睛进入计算机后就把我赶出去?” 藤原绫香凝视了骆阳平两秒,道:“因为马上又要用到你的瞳孔了。” 这时电脑画面停了下来,意味着小平台车不再滑行。藤原绫香在键盘上反复摁着几个箭头键,摄像头也开始四面转动,最后停在了一排大钢架底层的某一段。 架面上放着个看起来很厚重的金属箱,两侧有把手,前面的标签写有池田龙夫的名字,“现在怎么办?”骆阳平道,“我的瞳孔可以打开那箱子?” “说对了”藤原绫香边说边按键,屏幕画面两边竟各出现了一条金属手臂,显然是装在小车上的。 两条金属臂缓缓伸出去,左右钳住了箱子的把手,慢慢将之抬起,然后像端锅一样朝镜头前搬过来。 骆阳平脸上立刻又露出讶异,因为这时他才发现箱子的盖子其实并不是金属,而是个液晶屏幕! 藤原绫香摁下一个键,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这液晶屏幕突然就如平板电视般亮起,跟先前这台计算机一样,中间出现了一个虚拟摄像头。 骆阳平嘴角抽了抽,他当然明白藤原绫香刚才话的意思了。 “只是我不懂,那个摄像头能看见我们么?”骆阳平问道。 “为什么不能呢?”藤原绫香说着操控金属机械臂让箱子翻转,使液晶屏幕直立起来对着他们,“只要把你的眼睛对准它就可以了”。 骆阳平不清楚这是什么操作,但他还是照着做了,这次选择了左眼。 然后画面里的画面,也就是那个液晶屏幕突然就分为两半往左右平移,露出了箱子里的东西。 骆阳平忽然意识到,这个巨大的仓库里不仅有那个组织共享的档案,也有组织成员私人的物件,这个金属箱明显是池田龙夫留给他孙女、或者更准确地说,留给他后人的东西,现在属于池田慧子的私人物品,也只有她的瞳孔能打开。 只不过她想不到自己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还在自己的公司里做事。 这一切莫非真的都是上天的安排? 箱子里有不少文件资料,很多纸质发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难道你打算用机械手把这些纸一张一张拿起来看?”骆阳平道,“那得花多少时间,到天亮都弄不完。” 藤原绫香还没回答,电脑画面里突然有了声响,她遥控摄像头九十度转向,结果就看到有一台同样装载着摄像机的小车从轨道的另一头快速开了过来。 第252章 手写纸 这条仓库里的走廊是双轨道的,就跟许多铁路线一样,那辆平台小车行驶的是旁边那条窄轨。 藤原绫香瞳孔收缩,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紧紧盯着那台小车上的摄像头。 骆阳平忽然觉得自己也很紧张,他不知道是不是组织内有别人也在查东西、那只是辆过路的平台车,还是根本就是冲他们而来。 对面小车终于到了眼前,倏然就停了下来,摄像头转动对准了这里的镜头。 “糟了!”骆阳平脱口叫出来,“对方看不看得见我们?” 藤原绫香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意思看不见还是让骆阳平不要吵。 对面的摄像仪一动不动了很久,虽然两个摄像头在对视,但骆阳平觉得两边应该都看不到对方的形象,否则藤原绫香早就采取行动了。 终于,那个盯着他们的摄像头又转了回去,那辆小平台车也重新启动,从旁边滑了过去。 骆阳平的置入感让他长出了一口气,就如被解除了监视一样,藤原绫香却又遥控摄像头转到了另一边,一直看着那辆小车消失在远处。 “只是过路的呢”骆阳平喃喃道。 藤原绫香依然没有说话,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手却没停下,机械臂的确很坚固,她操控其中一条松开把手,另一条却依旧端金属箱端得很稳。 然后松开的那条金属手臂小心翼翼伸进箱内,夹起了最上面的一封信,收信人的名字是池田正刚。 金属臂当然还没灵巧到可以打开信的程度,好在藤原绫香看上去对信也不感兴趣,把它拨到一旁,慢慢开始一层层翻。 骆阳平明白她一定有目的性在找特定的东西,但又不好问什么,只能坐在一旁等。 机械臂多少有些笨拙,藤原绫香却格外的耐心,也许要找的某封信或某件资料对她异常重要。 过了很久,她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骆阳平定睛去看,那是一页泛黄的纸,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却不是打出来而是手写的。 藤原绫香让摄像头聚焦拉近,然后拿出手机,对准这张纸就按下快门。 骆阳平不由挠了挠头,这倒是个节省时间的好办法,他刚才就该想到的。 藤原绫香拍完照,操纵金属臂把纸抽到一旁,下面是另一页同样的纸,看来应该是叠在一起的,应该有好几张。 只不过这些纸没放在信封里,也没用文件夹,看起来既非书信也不像正式文件,骆阳平有了拿自己手机也去拍的念头,却又怕被藤原绫香用枪威胁,他一直以来的感觉,这个子小小的女人其实身手很厉害。 手写纸一张一张被拍照,拍到第四张的时候,画面里突然又传来了声响,这次是从另一侧。 藤原绫香快速摁键让镜头放远,同时转向去看,只见刚才那辆平台车正飞速冲过来,这回是在同一条轨道上! 她立刻让摄像头转回到箱子上,机械臂抽回然后碰了一下裂开的液晶屏外缘,两片屏幕竟瞬时又自动合拢为一体。 就在液晶屏合拢的一刹那,镜头猛地一阵摇晃,金属箱从机械臂松脱掉了下去砸在钢架上,显然那辆充满敌意的平台车撞了上来! “被发现了!”骆阳平叫了出来。 “没事,好歹拍到了四张。”藤原绫香边说边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的仓库画面立时消失,然后计算机荧屏两侧有页面翻起合二为一,就好像电影结束后幕帘从两边拉上了一样。 骆阳平瞅着电脑桌面上的日常图标一个个冒出来,感觉有点呆住,“那个箱子…怎么办?” 藤原绫香笑了笑,道:“那是用特殊合金做的,没有慧子或你的眼睛,谁都打不开,如果强行撬的话,那是个小型炸弹,会毁了一切。” 骆阳平的眼里同时升起了惊讶和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池田慧子说的?是不是她当着你的面开启过那个箱子?” “好奇害死猫,这还是中国人说的。”藤原绫香道,只不过这次用的是日语,“我刚才已经告诉了你很多,你该知足了。” “操纵那台小车子的人会是谁?”骆阳平只好问这个。 藤原绫香呼出口气背靠在转椅上,目光变得有些远,“可能性很多呢,想看箱子里东西的人远不止我们…” “我们?”骆阳平道,“我又不是主动参与进来的”。 没等藤原绫香回答,他又接着道:“不管对方是谁,如果以为是池田慧子在查自己的东西,又怎么会来阻挠捣乱?” 藤原绫香却只淡淡道:“就算是慧子自己做,也一样会有人不想她看到箱子里的一些东西。” “那个箱子…无法拿出那个地方么?”骆阳平问道。 “档案库里的东西,很多是不能取走的,这也是那些小轨道车存在的原因,如果能搬走箱子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藤原绫香道。 “可那不是池田慧子的私人物件么?”骆阳平发现自己早已习惯直呼池田慧子的名字,不再叫她会长。 “你刚才没看见箱子上的名字?那其实是你祖父池田龙夫的东西。”藤原绫香道,“组织里的人一旦死去,许多私人物品就会存放到那个大仓库里,即使是亲友后人也不能随便拿走。” “但那个用我的眼睛才能启动的拟真摄像头怎么解释?”骆阳平忍不住道。 “那只不过是个交换条件,给慧子查看箱子的特权,却不可以带走任何东西。”藤原绫香答道,“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发现有些秘密很可能只在这个箱子里才有答案。” “什么秘密,不死人的秘密?”骆阳平马上又问。 藤原绫香却不做声了,慢慢关掉了这台特殊的计算机。 “你刚刚拍的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骆阳平迟疑着,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藤原绫香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站起来拿好桌上的包,“不早了,该走了。” “你一直利用完了就把人家甩掉么?”骆阳平却还是坐在转椅上,看着藤原绫香道,“不是说过资料会和我分享?” 这次轮到藤原绫香迟疑了,骆阳平索性又加码:“别忘了你并没有拍全,以后还得靠我帮忙。” 藤原绫香摇了摇头,道:“机会只有一次,不可能再拍到余下的了。” “那么至少告诉我,纸上写的是否就是不死人的秘密?” 藤原绫香凝视着骆阳平,缓缓道:“纸上写的是如何让人不死的方法。” 第253章 密室 骆阳平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在逗我吗?” 藤原绫香道:“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病毒么?如果无限期推延病毒的发作期,那么注射过的人跟不死也没两样了。” 骆阳平咽了两口唾沫,道:“麻烦把照片给我看一下。” “不行”藤原绫香毫不犹豫再度拒绝,“谢谢你的帮忙,我可以请吃饭,但纸上的内容不能让你知道。” 骆阳平忽然觉得自己火气上冲,猛上前两步摁住藤原绫香的肩膀,道:“你和我交往,就是为了今天对不对?” 藤原绫香轻巧地抖开骆阳平的手,道:“我只是想尝尝和继父的亲儿子亲热的滋味,那感觉还真奇妙呢。” 她的语调轻描淡写,骆阳平却第一次对这女人有了恶心的感觉,“那你亲生父亲是谁?” 藤原绫香一张脸立刻平静如水,淡淡道:“这又是一件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当初究竟怎么知道我是你继父的亲儿子?”骆阳平不想放弃。 藤原绫香道:“你申请来日本留学打工的资料,我都看得到。” 骆阳平嘴巴又一次张大:“怎…怎么可能?难道…你是警察?” 藤原绫香笑了笑:“有可能哦!” 骆阳平有点怔住,过了半晌,道:“你是认真的吗?” 藤原绫香已经迈步走向门口,“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走,如果你不想在这过夜的话。” 骆阳平有种被牵着鼻子走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他从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方向发展,正想迈开步子,突然外面一阵声响,听起来就仿佛有人在打开大门。 藤原绫香本已走到办公室门口,立刻停下来,听了两秒脸色变了,马上轻轻关上门,走回来道:“跟我来。” 这间办公室靠墙有一排书柜,藤原绫香在当中一格摁了下,最靠边的两个柜子像两扇大门一样倏然张开,露出了里面的密室! 骆阳平当然也意识到了危险,他瞬时有种自己成了间谍的感觉—其实也没错,自己本来就是许子闻派过来的间谍。 他率先钻了进去,藤原绫香关掉办公室的灯,外边大厅里的灯却几乎同时亮起,过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远不止一人。 藤原绫香赶在那些人出现前闪进密室,然后摁了墙上一个按钮,两个柜子立时又合拢。 骆阳平就站在后面,密室关上前的一瞬间,他清晰看到办公室的门动了,显然外头的人就是冲他们来的。 骆阳平清楚想瞒是瞒不住的,对方只要摸摸转椅,就能从余温上知道刚刚还有人在。 藤原绫香却把密室里的灯打开,道:“像正常一样说话好了,这屋子的密封性极佳,外面听不到我们,当然我们也听不到他们。” “没有监视外头的隐藏摄像头么?”骆阳平问。 “很可惜,没有。”藤原绫香道,“这里是慧子用来与人秘密会谈的地方,不是用来监看外面的。” “你认为外面的人…”骆阳平故意只说一半,眼珠子直直盯着她。 藤原绫香道:“你是明知故问么?当然是组织派来的人。” “你太自信了,早跟你说肯定会被怀疑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骆阳平说这话时其实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藤原绫香果然瞪了瞪眼睛:“闭嘴,等着!” 骆阳平瞅着这个漂亮女孩子生气,心中升起了得意,似乎一霎那间忘记了所处的境况,故意又道:“要是他们一直不走,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那么不如…” 然后他刻意露出一种暧昧的表情,两眼盯住藤原绫香隆起的胸,其实只想气气这个一直牵着他鼻子走的女人。 他以为藤原绫香又会掏枪,但她却没有,只是表情恢复了平淡,“这可不像你呢,库罗瓦桑。”她缓缓走过来几步,突然伸手狠狠捏了骆阳平一下鼻子,“何况什么时候和你上床,由我决定。” 她的动作很快,骆阳平完全没躲开,只好揉揉发疼的鼻子转了个话题:“你说他们会不会通知池田慧子?” “也许,我不知道。”藤原绫香吸了口气道。 “如果真通知,池田慧子告诉他们这个密室怎么办?”骆阳平接着问,他先前曾一度以为藤原绫香是那个组织派来窃取池田慧子机密的,可现在完全推翻了这种想法,只是他不敢问这个女人究竟在为谁做事。 藤原绫香盯了他两秒,忽然道:“你的车停在哪里?” 骆阳平马上明白这话的意思,道:“我没那么笨,明知晚上来公司偷偷摸摸还把车子停在楼下。” “好极了”藤原绫香笑了笑,“所以那些家伙没法通过车查人”。 “可我们也出不去不是么?”骆阳平道,“难道真要在这里待到天亮等大家来上班?” 他边说边看自己的手机,现在差不多正是午夜十二点,环顾了一下四周,密室有些空荡,只在中间放了张还算气派的桌子,旁边摆了几个转椅,一面墙上装着个大电视屏幕,上方还有摄像头,池田慧子应该有时会在这里和远处的人视频通话。 “并不是出不去,只是要等那些人离开,以确保不会撞见他们。”藤原绫香道。 “什么意思?”骆阳平怔了怔,“你是说这里有另一个出口?” 藤原绫香点点头:“慧子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骆阳平眼中又升起了那种疑惑,“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藤原绫香只是来回踱了几步,道:“你大老远从中国过来,不是专门来探查我和慧子关系的?” 她索性在一张转椅上坐下,让自己转了个圈,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清新可人的小女孩,“我一直都没问你,你是在给谁收集情报,为了什么?” 骆阳平凝视着她,慢慢道:“为了一个朋友,为了救很多人。” “跟组织有关么?”藤原绫香回视着他,“还是单纯和池田家有关?” “病毒和谁有关,事情就跟谁有关。”骆阳平道,“自你那天提到病毒,我基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藤原绫香盯着他片刻,慢慢把视线转向屋顶,似乎并不打算问详情,只是道:“我说过,我们各有各的使命,我不管你的闲事,你也一样。” 骆阳平还想再说什么,可就在这时,藤原绫香的手机响了。 第254章 车内的男人 骆阳平没想到在密室里也会有信号,只见藤原绫香接通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马上一脸恭敬的样子,“好,我知道了,立刻过来。” “去见你的老板么?”骆阳平道,“我是说真正的老板”。 藤原绫香只是瞅了他一眼,一点回话浪费时间的意思都没有,把转椅拉到会议桌旁,伸手到桌下按了什么。 然后远角的墙壁突然就开了一条很窄的缝,看上去刚够一个人进出。 藤原绫香站起身拍拍衣服,然后就往那里走去。 她并没回头示意,但骆阳平知道这是出去的唯一机会,立刻跟了上去。 过道又窄又长,他清晰感到一直在往下走,跟在藤原绫香后面很久,才来到尽头,是一扇小铁门。 藤原绫香先贴住门听了听,然后慢慢扭动门后一个圆盘状的机关将门缓缓开启一小半。 她小心翼翼用一只眼睛朝外看,骆阳平却在后面道:“放心,外面一百米内没人。” 藤原绫香回头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门完全拉开,两个人都闪出去。外头并不是一片漆黑,远处闪着星光点点,是大路上的路灯和车辆。 藤原绫香把身后的门紧紧合上,四处张望,附近确实没有人影。 她疑惑地又扫了旁边的骆阳平一眼,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肯定外边无人。黑暗中骆阳平当然看不清藤原绫香的眼神,他只是朝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这里竟是公司楼下停车场后的一处废弃仓房。 公司大楼在两百米外的黑暗中矗立,底层大门口的顶灯光下,三辆深色吉普停在那里。 那些人显然还在楼内搜索,骆阳平长出口气,回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刚刚出来的小门已和仓房墙壁浑然一体,他摁亮手机照照,门板涂成了白色,门缝细得几乎看不见。 骆阳平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奇怪,这个隶属于公司的废弃仓房为何一直都没推倒重建派别的用场,现在他知道了原因。 “你不怕我之后再开门进去?”骆阳平道,“或者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门从外边是打不开的”藤原绫香却早已迈开步子朝外走,“至于秘密,泄露了对你有好处么?况且密室内也没有重要的东西。” 骆阳平只好追上去,藤原绫香却又道:“跟上来干什么?你自由了。” “你还要去见人,要不要我开车送你?”问出口后,骆阳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 藤原绫香果然道:“真是个书呆子呢,居然这样问,你要是见到了我要去见的人,估计就活不成了。” 她加快脚步,明摆着示意骆阳平别再跟着,“那告诉我一件事”他停下脚步说道,“除了你以外还有没有人知道我和池田慧子是同父兄妹?” 藤原绫香放慢步子明显迟疑了一下,回头望了骆阳平一眼,道:“没有。” 她说得并不坚决,说完又恢复快步向前走去,很快不见在了夜色里。 骆阳平当然听得出来,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也没错过这个女人目中的那丝犹豫,等她身影完全消失,忽然一猫腰又跑步跟了上去。 他虽然游泳很差,但在陆地上却灵巧得像只猫,只要他想,可以在快速跑动中不发出声响,这在黑夜中极其有用,这也是许子闻远及不上他的一点。 很快藤原绫香就重新出现在了视野内,只见她到了一条岔路边,那里已经有一辆车在等着,藤原绫香拉开的却是后车门,这证明车子有专门的司机,后座上的人一定来头不小。 骆阳平停住脚步站在黑暗中,“还顺利么?”车子里的人问,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还带着种磁性。 “只成功一半,对不起。”藤原绫香的语调明显有些卑微。 “上车,我带你到他那里去。” 藤原绫香听话地坐进去关上门,然后车子就启动,很快就在夜色中无影无踪。 骆阳平明白自己不可能追上,但他却听清了他们离开前说的每一个字。 这是他又一项天生的能力,只要没有实物比如门或墙阻隔,也就是说在空气完全流通的情况下,他可以听清大约一百米内人发出的任何声响,当然也包括说话。 这是个他对谁都没透露过的秘密,哪怕是许子闻和左衣柔,因为他不想被人当作怪物。 刚才听到车内人最后一句话时,骆阳平发觉自己内心竟一下子升起股醋意,日语中“他”和“她”的发音不同,那人讲的是个“他”,会是谁? 骆阳平感到了一丝无奈,自己说到底还是个局外人,真正的核心秘密完全无法触及,今晚的事情,他不晓得该不该跟许子闻说。 而且有一点他越来越觉得奇怪,藤原绫香仿佛什么都知道,这证明池田慧子很信任她,可这女人明显长久以来一直时不时在背后对池田慧子做这种事,而后者看上去绝对不是傻乎乎的人,怎么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至于临分别前问的那个问题,骆阳平几乎肯定藤原绫香在说谎,她一定把自己和池田慧子的关系讲给了谁听,也许就是刚刚车内那个神秘男人。 而且现在那个组织显然已经知道除了池田慧子还有别人能打开箱子,那么不用说铁定会来追查是谁。 一阵风吹过,骆阳平不禁抖了抖身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感觉自己不再安全,已经处在某种危险中。 他朝四周望了望,大体判定了自己所在的方位,迈开脚步朝远处车子的停放点走去,他明白必须回去好好睡几个小时,天亮后照常去公司上班,绝对不能请假。 只是藤原绫香呢,她会不会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去公司? 对于这个女人,骆阳平第一次有了爱恨交织的感觉,他从没料到生活中会出现这样一个特别的女人,自己在日本的任务,因为她的出现而明显产生了偏差。 骆阳平挠了挠头,感到脑中越来越紊乱,这时已经快走到停车处,可他抬眼一看,车子竟然没了! 第255章 两封信 骆阳平脑子里“嗡”的一声,停车的地方离那边的大路有相当距离,不是非法停泊点,他以前也在这里停过。 深夜里没有哪个交通警察会多管闲事来查车的,盗窃的可能性也极小,在日本几乎没人会偷这种二手破车。 所以唯一的解释,先前他来公司的路上就已经被人跟踪! 骆阳平只觉得自己背脊发凉,难道是藤原绫香让人干的?不会,她还问过他的车停在哪里呢。 他又想起这女人的另一句话,“打探公司机密的不止你一个人”。 然后骆阳平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弄走车是为了不让自己轻易回到住处! 于是他撒腿就往大路那里跑,可是三更半夜路上根本没计程车路过,他边走边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拦到一辆。 回到住处已经两点多,正如预料的,房门被撬开,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那些他这么久以来辛苦收集到的资料,统统都被人搜走了。 骆阳平瘫坐在地上,不停咽着唾沫,大脑中一片空白,好在还没完全崩溃,他明白自己现在必须睡上一觉,然后像什么事都没一样去公司上班… 闹钟在早上七点准时响起,骆阳平从床上蹦起来,洗漱完毕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整装出门。 他当然没有迟到,从大门走到自己座位的途中一直扫视着同事,这些人里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昨夜开走自己车的人。 说到昨夜,楼下那三辆吉普当然早已不见,那些来搜查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发现什么? 池田慧子的办公室门紧闭,骆阳平完全不懂昨晚那些人是怎么打开密码锁进去的,但这是个不简单的组织,里边肯定会有各方面的高手。 想到这里他有种倏然发毛的感觉,要是组织里的人知道自己的瞳孔也能打开那金属箱子,会不会立刻来抓人,甚至直接把眼珠子挖出来?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走到位子上坐下,然后看着远处藤原绫香的座位,然而直到上班时间开始,也没见人来。 骆阳平心开始发沉,这个女孩和他分开后究竟去了哪里,如果公司里真有那个组织安插的眼线,那不来上班不等于主动成为被怀疑对象? 他发觉态势越来越不妙,自己虽然是个计算机高手,但昨天藤原绫香那种操作还是让他开了眼界,这家公司和那个组织的复杂远超他的想象,可笑自己以为获得了很多有用的资讯,到头来很可能只是毛毛雨,而且还被人拿走了。 骆阳平一边装着开电脑擦桌子,一边再度四处张望,同时竖起耳朵细听,他只希望开走他车的家伙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否则自己就真的等着被人来抓。 可是日本公司的规矩很多,上班时不允许闲聊私事,所以传入他耳中的都是关于工作的话语。 骆阳平暗自叹了口气,这时许子闻和左衣柔的面孔不知怎么一下浮现了出来,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恨,那两个人现在是不是天天黏在温柔乡里?自己却在这该死的地方担惊受怕。 他瞬时发觉自己很可怜,那个许子闻口中的池田龙夫,居然会是自己的爷爷,而那个抛弃亲儿子叫池田重山的男人,五年前就死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骆阳平一个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至于池田慧子,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根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就在他胡乱想着时,桌上的电话突地响了,是公司前台让他去一下。 “骆桑,这是给你的。”这个头发短短脸圆圆的前台女孩边说边递给骆阳平一封信。 “谁送来的?”骆阳平当然要问,因为他发现信上虽然有他的名字,却没有邮戳。 “不知道呢,刚才整理东西时看见在这里。”她很礼貌地回答,“好像一早有人放在这边的呢”。 骆阳平只好说了声谢,回到办公大厅里自己的位子上,慢慢把信打开。 信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是他那辆二手旧车。 骆阳平怔住,过了半晌,缓缓靠到椅背上,对方的意思很明确,无非想说自己完全知道他昨晚的行踪。 他瞅着这张照片许久,然后翻转过来,想看看后面有没有东西。 结果一行字映入他眼帘:停得不够远,要不是我开走车,你就麻烦了。 字是手写的,写字的人似乎并不担心笔迹泄露。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下,这个人要么会多种笔迹,要么根本不是公司里的人。 可如果不是某个同事,那又是怎么进来放这封信的? 他还想继续琢磨,电话却又响起,是上司打来的。 骆阳平属于公司的技术部,每天都有大量网络工作要做,有时会从早忙到晚,今天也不例外,等他完成所有活时,离下班只剩十几分钟,藤原绫香的座位却始终空空如也。 骆阳平只好皱皱眉头,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没吃午饭的他现在只想去餐馆好好享受一顿。 由于自己的特殊使命,他平时和同事们刻意保持距离,下班后几乎从不和他们一起去吃喝鬼混到半夜,那种日本上班族的习俗他也根本不喜欢。 只不过当他走到楼下时,却一眼晃见自己的车停在最旁边的角落里。 骆阳平的心开始剧烈跳起来,说实话早上来时完全没注意车子是否已经在那边,他顿时有种自己是个随便让人耍的笨蛋的感觉。 好在车钥匙一直没从裤袋里拿出来过,骆阳平望了望四周,没有不寻常,于是走过去打开车门扫了一眼,里边没有人,对方算是完璧归赵。 他坐进去,心里不由嘀咕,这个人好像并不坏,难道…和闯入自己住所搜东西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突然掏出手机,犹豫了两秒,还是拨下了藤原绫香的号码,然而语音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骆阳平把前额靠在方向盘上,那女人到底怎么了?这时肚子又开始叫,于是他抬头转动车钥匙,往最近的餐馆开去。 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晚上动手潜入公司网络的监控系统,看看停车场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什么。 吃饱喝足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七点半,骆阳平发现信箱里斜插着封信,像是故意露出一半引起他注意的 信上依然没有邮戳,骆阳平进屋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里边还是只有一张照片。 他只扫了一眼,瞬间目瞪口呆,这是藤原绫香的照片,确切的说,是她穿着警服的半身像。 第256章 二层小楼 骆阳平瘫坐在地上背靠门板,原来藤原绫香真的是警察,弄了半天自己和一个女卧底警察搞在一起! 昨夜那辆车里的男人难道就是藤原绫香的警视厅上司?可那几句感觉怎么也不像两个警察间的对话。 屋里依旧凌乱不堪,骆阳平连收拾的心情都没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把照片翻到背面,这次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是座机。 骆阳平不知道今天这两封信是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人,但对方显然比自己知道得多得多。 他慢慢拿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拨打这个号码,从现在开始必须异常谨慎。 于是他站起身,深呼吸了几口,等心情平复一些了,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去好好洗个澡。 温水一通冲洗,骆阳平感到脑中条理顿时清晰了不少,一个连藤原绫香真实身份都知晓的人,居然还要来他家翻箱倒柜,这实在有点不符合逻辑,莫非… 骆阳平猛地关掉淋浴头,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人一直在跟踪监视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藤原绫香!他以为这女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这里,所以才来搜。 一定是这样的,骆阳平一边换上干净的衣裤一边懊恼,他早就感觉和藤原绫香搅在一起迟早要倒霉。 他叹了口气,把屋内的物件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后掰开地板的一角,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从里头拿了出来,虽然收集到的硬件资料都没了,但这台电脑里还存放着一些软件信息,万幸那人没发现它。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摄像头有没有拍到那个人,也许就能知道是何方神圣。 潜入网络获取资料是骆阳平和许子闻都擅长的技能,他很快就利用这台改装过的电脑连上了整个公司大楼的保安系统。 在查看停车场前,他先找到晚上大楼前门的监控画面,想看看组织派来的那些人长什么样。 结果令他失望的是,监控视频在很早的时间点就定格了,明显被人做了手脚。骆阳平苦笑一下,觉得很可能是藤原绫香为了避免留下自己进出公司的影像而干的。 于是他在系统中翻找到停车场的画面,然而还是让他大失所望,因为自己车被人停放的那个角落,恰恰是摄像头的死角,也就是说,对方是故意开到那个位置的,连停放的确切时间都不留线索。 “该死!”骆阳平忍不住骂了出来,他最讨厌的就是白忙活。 现在只剩下了那个照片后面的电话号码,骆阳平先在网上搜了搜,这号码来自于东区的一处住宅。 他突然灵机一动,先不急于拨打,明天周五,下班后索性先到那地方瞧一瞧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进一步收拾了一下房间,把物件都放回原位后,骆阳平缓了口气,走到小阳台上,他的家在二楼,整栋建筑是日本十分常见的两层连排出租公寓。 他眼望黑暗的远方,日本的黑夜和中国的并无不同,可他内心里始终觉得自己偏向于中国人多一些,也就是说,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这里是个外国人。 藤原绫香到底去了哪里,明天会不会继续缺席? 骆阳平有再拨一次她手机号的冲动,却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那女孩根本不算自己的女友,难道自己成了情痴,要这样担心牵挂对方? 他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风吹得身上有点冷才回到屋里,大脑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许多事情突然变得简单易懂,藤原绫香当然是个警察,否则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入境申请材料? 她一定是先发觉了自己的异动,然后通过警方查到资料,这才意识到发现了一个跟池田慧子一样可以打开箱子的人。 只是她说的瞳孔是怎么回事?骆阳平跟许子闻不同,对医学懂得很少也不感兴趣,完全不知道家族成员的眼睛是否具有共同性,如果是,早前池田重山活着时怎么不去开箱? 这些都暂时不会有答案,骆阳平索性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自己原本是受许子闻的嘱托来探查资讯的,现在却有种身陷囹圄的感觉,明天的这个时候,不知道自己处境如何。 一股恐惧感陡然而至,骆阳平咬了咬牙,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怕也没用,反正命当初是许子闻救回来的,活了这么久本来就已经赚了。 他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一觉就到了天亮,揉着发酸的眼睛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宝贝笔记本电脑塞回到地板下面。 今天并非阳光明媚,外头的天空阴沉沉的,骆阳平一边洗漱一边盘算该为晚上准备些什么,但在不清楚具体状况的情形下,好像准备什么都没用。 一天的工作如往常一样过去,藤原绫香依然没有现身,骆阳平印象里这女孩从未连续两天不来上班,她桌上的电话铃时不时响起,却只能由别人去接跟对方说对不起。 这表明藤原绫香自前晚后没有和公司联系过,这女人难道真的不怕暴露?还是去见那个“他”后出了什么事? 公司里没人知道骆阳平和藤原绫香的关系,所以他灵机一动,下班前跑到公司前台,问那个昨天给过他信的女孩:“打扰,藤原课长前几天说她的电脑有点问题要我看一下,可这两天她都没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结果就如他预料的,这女孩子连连摇头:“骆桑,完全联络不上藤原课长,她本来约了客人今天碰面,我们也正头疼呢!” 骆阳平只好又像昨天那样道声谢,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他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所有工作,下了班随便吃点什么后,就赶赴那个地址。 他按导航地图把车子停在离那个住址有段距离的地方,天色阴沉已经很暗,他在车里定了定神让自己处于很冷静的状态,然后才下车去目的地。 那是一栋日本常见的白色二层独立居民楼,看上去非常普通,骆阳平瞅着四下无人,趁还有些光亮对着建筑拍了张照,然后加上地址上传到自己的微信,发送对象是许子闻,时间定在一个小时后 如果自己过会儿发生了不测,那么至少留条线索给国内的好友…坑友。 他刚把这些弄好,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一条短信发过来:进去。 第257章 夜晚的发现 骆阳平立刻再次环顾昏暗的四周,包括周围居民楼的窗户,偏偏看不到任何人。 他脖子上已经开始冒汗,但还是把心一横迈开了步子,走到那家住户的门前,先朝门牌瞄了一眼,上头的姓氏是松雪。 骆阳平肯定公司里没有这个姓的同事,事实上他来日本这么久,还从没碰到过姓松雪的,所以这家住户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摁响了门铃。 奇怪的是,楼内并没传来声响,骆阳平又按了一次,还是一样,这门铃明显是坏的。 他知道一定有人在什么地方正盯着自己,突然拿起手机又摁下了那个座机号码。 楼里立刻有铃声响起,却没有人接,但至少证明网上的信息没错,那部电话的确是这家住户的。 骆阳平摁断线,伸手去推,这铁栅门居然没锁,一推就开了。 他走过简短的小径到了住宅楼前,先抬头看了看,二楼窗户帘子半拉着,并没面孔躲在后面。 台阶只有几格,骆阳平一步步上去到了门前,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敲,然而敲了两次里边都没传出脚步声,他皱了皱眉去推门,这次是锁住的推不开。 这是什么意思?骆阳平知道日本的治安很好,许多住户会把钥匙放在门前蹭鞋的小地毯底下,难道这家也是? 他先朝四处扫了一眼,随即蹲身翻开地毯,下面居然真有把钥匙! 于是他拿住钥匙站起来,连“有人吗”也不想喊,直接毫不犹豫把它插进门上的钥匙孔,稍稍一转门就开了。 但骆阳平却又皱起了眉,这感觉上也太容易了,跟设想的危机四伏完全不同。 可他依然不敢大意,进门后立刻打开灯,然后将门虚掩上。 按日本规矩脱鞋后,骆阳平直接就走了进去,因为没看见有拖鞋,而且现在算是擅入民宅,他只想快点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屋内的摆设很平常,但让人有种灰蒙蒙的感觉,骆阳平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电话机,过去瞅了瞅,却发现上面明显有一层灰。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所有物件上都有灰,这屋子显然已经有些日子没人来过了。 骆阳平立即拿出手机,想拨刚才发短信的号码,却又害怕听到对方的声音,于是回了条信息:你是谁,想做什么? 他现在已经明白对方其实一开始就想让他来这里,因为电话没人接的话自己一定会查地址,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写住址? 这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只不过骆阳平觉得既然对方已经对自己知根知底,无论如何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客厅里有椅子和沙发,他却不敢坐下,站着等了几分钟,并没有短信回复过来。 骆阳平瞅着这个陌生的号码,迟疑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决定打过去。 可就在这一刻,回复传过来:上楼去。 天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骆阳平打开客厅的灯,通往二层的小楼道就在眼前,只是…上面会有什么? “如果是许子闻,会怎么做?”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个好友的思绪缜密是出了名的,假如是他,会不会上楼? 骆阳平一下子想起了凶杀电影里的情节,有人被谋杀在二楼,然后被骗上去的无辜之人成了替罪羊… 他不禁浑身汗毛直竖,可事到如今要是拒绝上去,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骆阳平先仔细听了两秒,没有任何人声从上头传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完全放平,走上了楼梯。 从客厅上到二层顶多只用了十秒钟,刚才的开关也同时打开了这里的顶灯。上面的房屋结构很简单,有一段过道,一左一右两间卧室,门都紧闭着。 骆阳平算了一下方位,左边的房间应该对着外面,也就是刚才看到的半拉窗帘的那一间,他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过了七点。自己的行动对方应该都看在眼里,但无论是在楼下的客厅还是现在的二层,视野内都没有摄像头。 骆阳平索性站在原地等,果然手机一声响又一条信息发来:进右侧的房间。 这种不紧不慢一道道的指令简直令人发狂,骆阳平不晓得自己干嘛这样听话,突然有种冲下楼冲出整栋住宅的念头。 可理智告诉他,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了,不能就此放弃,否则才真的可能有危险。 他平稳地走到那扇屋门前,发现把手上竟没有灰,证明有人不久前开过门! 骆阳平从裤兜里抽出两张纸巾贴住手掌,然后握住了把手往下摁,门“嘎吱”一声就向内开启。 他小心翼翼一步步走进去,过道的灯光透进来,整间屋子也跟楼下一样只有些普通的家具,没有床只有日本传统的榻榻米,从衣柜角装饰的样式来看似乎是女人住的。 骆阳平四顾了一下,确定房内无人…如果闭着的柜子内也没有的话。 于是他走到两个衣柜前,摒住呼吸,接连把柜门都拉开,里头果然有不少女式衣服,却完全没有活人藏着,也没有尸体。 对方到底要他来干什么,或者说看什么?骆阳平发觉自己的耐心开始消磨。 他很难描述此刻的心境,那不是兴奋,不是期盼,甚至也不是恐惧。 那更像是一种折磨,一种跳进自己根本不想进来的陷阱的折磨。 他再次扫视了一下那些衣物,那完全不是年轻女孩子的衣服,而且质地僵硬,明显已经很久没人碰过。 一股霉味发出来,其实整个卧室里都有发霉的味道,骆阳平刚进来时就闻到了,这是长时间不开窗的结果。 手机没有响,他再也不管那么多,走到窗前将帘子撩开,刚想推开窗,却一下子愣住了! 窗台上放着个看上去很精密的望远镜,先前被帘布挡住,难道这就是下一个指令? 骆阳平慢慢拿起了它,可是窗外漆黑一片,连星光都被厚厚的云层所阻,他能看到什么? 但他还是把望远镜举到眼前,这是个高倍镜,甚至还带了夜视功能,骆阳平从左到右仔细扫视着,目光倏然就停在了一点上 那是幢三层小别墅,离这栋楼大约有五百米,顶楼开着的窗户内,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女人被塞住嘴绑在椅子上,身体瘫软好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骆阳平喉结上下剧烈滚动,拿望远镜的手开始抖起来,因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令他心神不定爱恨交织的藤原绫香! 第258章 面具人 骆阳平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湿了,他绝对不是爱哭的人,上一次掉眼泪,还是被迫假装欺骗左衣柔的时候,夜里躲在小巷的深处,一个人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 他放下望远镜,用手机连发几问:你到底是谁?你想要我干什么?去救她吗?怎么救?这里是什么地方? 等了两分钟,回信才过来,对方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正在她的家里,她母亲就是在这房间里自杀的。 骆阳平只觉得自己有点天旋地转,手瞬间就不听使唤无力地垂了下去,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所以藤原绫香真正的姓氏是…松雪!这里难道真是她的家? 骆阳平进入池田株式会社不久,就利用职务之便查看了公司所有员工的个人资料,特别是高管人员,他清楚记得资料显示藤原绫香不是本地人,她的家远在北海道的札幌,现在看来那几乎肯定是警视厅内部为她做的假材料。 骆阳平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拿起望远镜去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捡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她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一分钟后对方回复:当十年期限到,明知自己要死时,你会怎么做? 这是反问,却回答了一切,骆阳平立刻明白,藤原绫香的母亲被注射了病毒! 他心里一阵揪痛,原来这个表面难以捉摸的女孩子,内心也怀着巨大的痛苦。 骆阳平立刻又发话过去:你让我看到她,一定已经想好了救人的方法,说,要我做什么? 五分钟过去,没有回音,骆阳平心情落到了谷底,他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继续抖,再次举起了望远镜对准那里,然后呆住了! 远处那个窗户依然开着,但有个人站在窗前,似乎在看着这里。 骆阳平没法描述他的长相,因为这人脸上戴着个面具,一部老电影v字仇杀队里的那种。 似笑非笑的面具渗出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骆阳平连咽两口唾沫,摁下了手机的拨通键,他必须告诉对方这一情况。 然而更令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看到望远镜里那个人慢慢拿起了手机,然后自己耳朵里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你现在明白了?” 声音和前晚车子里的中年男人不同,明显年轻一些,但都带着那种让人舒服的磁性。 然而现在骆阳平根本舒服不起来,相反觉得自身已处在崩溃边缘!只怪自己太迟钝,这种情况早该想到的。 这个戴面具的男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他”,只是发生了什么,这人要那样对待藤原绫香,难道真是因为她警察卧底的身份暴露这么简单? 骆阳平低落的心情里其实有一丝安慰,至少这男人看起来不像是藤原绫香的情人,但此刻重要的是,怎么把那女孩救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翻到微信,把那张原本要发给许子闻的照片删掉。这些人极难对付,就算自己真出了事,也不能让许子闻从国内找过来送死。 骆阳平很清楚对方是个心理战高手,刻意折腾就是为了让他积聚恐惧,自己现在完全处于劣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里他反而不怎么怕了,手机依然通着,他干脆说话:“你到底想要什么?别忘了这女人并不是我女友,我没那么在乎她。” “是么?”望远镜中面具人另一只手抬起,赫然握着支手枪,正是藤原绫香那把! “那么我数到五,如果你不说在乎她,我就让她死。”面具人语调中带着明显的讥意,“反正你不会难过的是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真往回走了几步,把枪口对准了依然处于昏迷中的藤原绫香的太阳穴。 “等…等等,这样…开枪,你不怕把警察招…招来?”骆阳平发觉自己一下子就成了结巴,在这个对手面前,自己跟三岁小孩无异。 “警察?”面具人居然笑了起来,笑声中蔑意更浓,“日本警察在我眼里跟废物没区别,这女人不就是一个?” 骆阳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么我开始数,是让她活下去还是只再活十秒,取决于你。”面具人又继续道,这次说的竟然是中文! 骆阳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难道是个中国人?伴随着惊异,他发现自己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盘,“别…别数了,你究竟想要我干嘛?”他当然也用中文回答。 “很简单,去完成这女人没完成的事。”面具人边拿开枪边道。 骆阳平一下就明白了,藤原绫香那晚只拍到四页纸,没有完成任务的她自然要被毫不留情地惩罚。 但这至少证明,这个面具人跟池田慧子不是一路的,跟那晚组织派来找他们的那些人也不是一伙的。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代表的是哪方势力? 还有,那天自己的车应该很早就被开走了,那时整件事还在进行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如果那封信真是这个男人写的,他又是怎么把信放到公司前台的?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骆阳平叹了口气,缓缓道:“说,具体要我怎么做?” “那个要靠瞳孔打开的箱子你已经见过了,它已经被重新放置,要想再次打开,只有靠池田慧子。”面具人道。 “那干嘛不直接去找那个女人?”骆阳平当然不会把心里想的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道:“难道你要我去跟池田慧子商量,她怎么可能听我的?” “你手头有一个很好的筹码,就是你跟那女人的关系。” 藤原绫香果然把这个告诉了别人,也许是被迫的。骆阳平心中叹息,道:“然后呢?” “池田慧子后天晚上回来,她会自己打开那个箱子查看东西,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什么意思,胁迫她么?”骆阳平问,“要那样你干嘛自己不动手?” 这话有可能会触怒对方,可骆阳平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脱口而出。 面具人却并没发火,沉默了几秒钟,道:“池田慧子这次不是通过电脑,到时她会直接去那个地方,只有她亲自露面才不会引起怀疑。” “后天是周日,公司里没人,我需要你到时打开她办公室的电脑等着,当我给你发指令时,你就进入系统操控那台车,像上次那样走那条轨道,等池田慧子把箱子从高处移下来的一刻,你必须确保车子正好经过,并通过摄像头用你的瞳孔打开它。” 骆阳平感觉有些云里雾里,道:“我没听懂,有了池田慧子为什么还要我…” 他没讲完就顿住了,因为忽然明白了什么,面具人果然道:“因为进去的并不是真的池田慧子,而是我。” 第259章 国内来的电话 虽然从望远镜里看不到面具人全身,但估测怎么也得有一米八,他怎么可能装成池田慧子? 莫非他下半身是假肢可以随意拆卸,还是这家伙会缩骨功? 骆阳平没有去问,这些根本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只是道:“你意思在你把箱子弄下来的一刻,我必须让轨道车装成正好经过你身边,然后利用那一刹那扫描自己的瞳孔,看起来就好像是你打开了箱子,对不对?” “你总算不笨”面具人道,“那一刻大概只有半秒钟,所以你尽量让车子滑得慢一点,我会把箱盖上的扫描口完全显露给你,记住—”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你该明白后果。” 骆阳平沉默了两秒,道:“你的中文很好不带口音,还是你本来就是中国人?” 面具人居然笑了两下,道:“这跟事情有关么?” “我只想知道,你背后是谁?”骆阳平知道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面具人却根本不答,只是道:“手机一直开着,等确定了具体时间我会通知你,出去时记得锁门。” “门”字出口,那扇窗的灯光也同时熄灭,藤原绫香顿时消失在骆阳平视野里,即使夜视功能也帮不上忙。 手机通话当然也立即中断,骆阳平心中失落万分,他感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诡秘世界,这些东西完全不是他预想的。 知道池田慧子的行踪并不奇怪,可面具人怎么肯定她会去那档案仓库?如果池田慧子本人那时在别处,组织里负责监视档案库的人联络她求证怎么办? 骆阳平越想越觉得乱,他甚至不懂干嘛要救藤原绫香,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了她? 他干脆打开窗,让冷风吹头,自己无疑已经越陷越深了。 “许子闻,你这个混蛋!”骆阳平心里骂着,吹了几分钟,等屋子里霉味淡了些,关上窗慢慢拉上帘子,卧室里的灯一直没开,全靠外面过道的光照着。 橱柜里的衣服毫无疑问是藤原绫香母亲的,骆阳平叹了口气,把柜门关实,走到门口却又停住,然后回去把柜子门拉开一条缝,他不想那些衣服彻底霉掉。 望远镜还在骆阳平手里,他觉得这东西应该归他,拿手机扫了一下,然后塞进上衣口袋。 就在这一刻,骆阳平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下楼梯穿过客厅到了门口,把鞋套上的同时关了灯,然后走出去拉上门,却没把钥匙塞回到地毯下。 “藤原绫香…松雪绫香…不管你叫什么,我一定要你正式做我的女人,就从你家的钥匙开始。”骆阳平嘴里喃喃着,发现心情也好了一些。 时间已经很晚,他走到自己的车子坐上去启动,一直开到了几公里外的一处空旷地。 然后他又拿出手机,像探测仪一样扫着车里车外的各处。 这个手机,就跟那台笔记本电脑一样也被骆阳平改装过,具备了探测辐射波的功能,他这样做是因为有一次下班晚,无意中看到有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推着管状不明装置进入公司地下层,然而等他悄悄尾随过去,却发现那几个人不可思议地在密闭的空间里消失了。 所以自那以后骆阳平一直怀疑公司大楼底下有一个秘密实验室,很可能还有严密的警戒系统,而这种系统往往是带辐射的,他本来计划只要有机会就进去看看,但这么久以来始终找不到入口。 今天改装过的手机却派上了用场,果然很快骆阳平就在车的底盘边缘摸到了一个苍蝇大小的追踪器,他将东西扔在地上踩扁,现在两个瞳孔就是自己最好的筹码,根本不用怕那个面具人发觉。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钟,骆阳平冲完澡躺到床上,明天不用上班,他也可以晚一点入睡。 是不是藤原绫香的警察身份被面具人代表的一方识破了,所以她才被迫为那些人做事? 但一个卧底一旦暴露,不是应该立即抽身而退的么? 骆阳平有种感觉,藤原绫香进入池田株式会社,不仅是在为警方做内线,还有别的目的,很可能连警视厅都不知道。 这个女孩子,会不会是双面间谍一类的人? 窗外开始滴答终于下起了雨,“绫香,再坚持两天。”骆阳平心里念叨着,其实他很清楚自己依然非常被动,即使真成功完成了那件事,谁也没法预料那个戴面具的人会不会把他和藤原绫香都干掉灭口。 所以他必须做一些事防范这种情况发生,想到这里他从床上爬起,从地板下翻出电脑,在网上注册了一个新的电子邮件账号,然后用日语写了一封电邮,接收对象是池田慧子。 电邮当然不会现在就发出,骆阳平把时间定在下周一早上九点,如果自己真的不幸被灭口,那么池田慧子一到公司打开电脑就会看到这封叙述了整桩事的邮件。 他肯定池田慧子不会出事,要是那个面具人能绑架胁迫她,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只是那几张藤原绫香没有拍完的纸为什么那样重要,早已死去的池田龙夫当年在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完全应该慢慢用打字机打出来,纯手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是在环境恶劣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匆忙下笔的。 藤原绫香讲过纸上写的是让人长生的方法,说实话骆阳平根本不信人可以不死,即使那种奇异病毒的出现也没改变他的想法,他甚至不确定该不该把这种听似荒谬无比的事情告诉许子闻。 只不过他不知道许子闻其实早已清楚世上有不会死的人这一事实,而且一直在寻找那个他父亲见过的怪人。 还有一点骆阳平也很担心,自前晚后,那个组织里的人会不会已经在时刻监视池田慧子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脑,自己周日去会不会被那些人逮个正着? 他在网上查了查那个面具人的手机号,没有任何讯息,他觉得这个号码很可能是显示时变更过的,和真正的号码并不一致,这在技术上完全不难 想着想着,骆阳平困意来袭,他正要躺回到床上,手机却突然响起,拿过来一看,居然是个中国国内号码! 这个座机号很陌生,但直觉告诉骆阳平对方并非打错,所以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接通,只听一个柔美而又熟悉的女人声音传来:“骆桑吗,我是池田慧子。” 第260章 反光 骆阳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还以为自己听错,这么晚了池田慧子怎么会打电话给他? 她知道自己的联络号码并不奇怪,但作为公司的总裁,她从来不会打员工私人手机,而且除非有极重要的事,否则甚至都不会和普通职员面对面说话,顶多只是微笑致意。骆阳平记得除了刚进公司时她例行性地跟自己讲过两句鼓励的话,双方从来没直接接触过。 难道…是自己潜伏的事暴露,现在连这个女人也知道了? “是…是会长啊,有什么事请吩咐。”骆阳平只能用日本式的礼节应话。 没想到池田慧子却跟那个面具人一样忽然改成了中文:“骆桑,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骆阳平当然早就听说池田慧子会讲中文,可今天还是头一次真的听到,“会长太客气了,请说。”他自然也改口为普通话。 “我周日傍晚会降落到成田机场,然后直接去公司,我希望你八点前能到那里等我。” “啊…”这是脱口而出的一个字,骆阳平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了。 “什么,不方便吗?”池田慧子在那头问道。 “不…不是,我会准时守候在公司门口,请会长放心。”骆阳平只能机械性地这样说。 “好极了,放心骆桑,我不会亏待你的。”池田慧子道,“记住,只你一个人来,对谁都不要说,可不可以?” 骆阳平还能说不可以么?所以他只能用日文回了个“哈一”。 “阿里嘎多”池田慧子用日文道谢,结束了通话。 骆阳平出了一口气,看起来并不是自己暴露,但他还是没有犹豫立即拨打面具人的手机号,然而却传来“号码错误”的语音,他写了条短信简述情况,结果根本发不过去。 他呆呆地放下手机,接下来该怎么办? 今天毫无疑问是异常诡异的一天,一定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自己却完全蒙在鼓里,像个棋子一样为人任意摆动。 如果藤原绫香先前讲的都是真的,自己刚刚其实是在和妹妹通话,可骆阳平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是他从交谈里确定了一件事,池田慧子并不知道这层关系。 她要自己办什么事先不去管,现在时间重叠了,也不晓得面具人何时会主动联系,该怎样处理? 骆阳平瞬间有种听天由命的无助感,在这个组织这些人面前,他渺小得跟个细菌一样。 那封定时发送的邮件还在电子邮箱里,但骆阳平还是决定保留着,只有礼拜天晚上自己能安然回到家,再视具体情况考虑要不要删除。 夜已经很深先睡一觉,前途凶险万分也许没几个觉好睡了,有了这个念头他不知不觉在雨声中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见自己的父亲远远站在悬崖边上,回头对着自己笑了笑,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骆阳平立刻就惊醒过来,发觉背上都是汗,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四点多。 父亲当年为什么要跳崖,真的是自杀的么? 自己的父亲跳崖,藤原绫香的母亲因为病毒发作期将至而选择提前自杀,他妈的为什么都是这种见了鬼的事? 骆阳平不由“嗤”了一声,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入睡,干脆从床上爬起。今天是周六,那个面具人会不会联络自己?要是等明晚行动前再打电话过来,不是会很滑稽? 那个家伙怎么就没考虑到池田慧子下飞机后有可能先去公司一趟呢? “池田慧子…慧子妹妹…”骆阳平不禁喃喃着,自己居然在亲妹妹的公司里打工…不,应该说是偷信息做间谍。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池田慧子需要自己在一个周日晚上帮忙去做,而且公司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选他呢? 下了一夜的大雨渐渐停了,天际依然昏暗,只有路边的零星街灯没让外头漆黑一片。骆阳平进盥洗室洗了把脸,刮掉了几天没处理的胡子,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还算帅,只是眉宇间明显布满了忧愁。 早就知道来日本不一定回得去,就当是救许子闻老家村子的那些可怜人给自己积德。 想到这里他走回卧室打开电脑,把一些新近的发现以及上次没发回去的信息都一股脑儿传送给了许子闻,但藤原绫香的事包括那晚的经历依旧不能说。 “如果许子闻知道我是池田慧子的哥哥、池田龙夫的孙子,会有什么反应?”骆阳平眼望窗帘缝外的黑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真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奇遇。 而且无论池田慧子晓不晓得她自己不是池田正里的女儿,这都是他可以利用的一个筹码,这倒不是说想去敲诈什么,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关键时刻也许能保护自己。 一丝曙光终于从遥远的地平线透出来,骆阳平突然想到了晨跑,这项他在国内经常做的运动,自来到日本后就慢慢懈怠了。 于是他换上仅有的一套运动装,带了块干毛巾,穿上跑鞋锁门下了楼。 雨后的清晨总是充满了泥土味,这里远离东京,绿化要好得多,骆阳平一连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开始慢慢跑出去。 他沿着居民区的各条小马路绕着弯跑了半个小时,感觉有点喘,长时间没有连续锻炼,加上年近三十,他清楚自己的体能已经不如从前了。 早上的空气很凉,骆阳平弯腰停下来还没一分钟就开始打喷嚏,于是他晃了晃身子,把干毛巾披在脖子后,快步朝家走去,一边想着今天该怎么打发。 他曾想过去那栋关押藤原绫香的三层别墅楼看看,可明白这念头很傻,面具人铁定早就把她转移了。 走了没多久就回到了那排公寓,骆阳平无意间抬头瞅了瞅自己住所的小阳台,却被道反光闪了一下眼。 他肯定这不是窗玻璃的反光,马上回走两步,晨曦照射带来的反光不是一道而是一个点,在阳台屋顶的排水沟口 排水沟虽然是金属的,但表面有涂料是不会发光的,管子壁上似乎贴了什么看不清的东西。 骆阳平瞬间觉得心跳加快,直觉对他说这现象不寻常,于是立刻大踏步奔上楼去。 第261章 无人载重卡车 骆阳平费尽力气探出半个身子,才从阳台的那根排水管口摸到了那样东西。 他需要用力把东西扯下来,因为它是吸附在金属管子上的。 这是一个容积很小的透明瓶子,但摸上去明显不是普通玻璃,像是钢化过的,瓶底嵌套着一个金属圆圈,圆圈里又镶嵌着一块磁铁,所以能贴在金属壁上。 骆阳平把瓶子拿进屋内,仔细端详着,里头盛着一点呈紫色的液体,也许只有几毫升。 他缓缓坐了下来,明白这瓶子应该就是藤原绫香藏在自己这里的东西,原本塞在很里面,但昨夜的大雨让圆滑的排水管不停颤动,把磁铁一点点震到外头来了。 搜自己屋子的人,不管是不是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一定也在找这个瓶子,更确切地说,找瓶子里的液体。 这液体是什么,为何这样重要?骆阳平试图把瓶子拧开,却发现瓶盖严丝合缝紧密异常,根本打不开。 这时他脑子里一震,想到了那种病毒,这会不会就是含病毒的培养液? 显然藤原绫香费尽心思才弄到这玩意儿,因为怕留在身边不保险,又不知为什么不交给警方,而是找机会放到了这个住处。 骆阳平脑海中浮现出景象,某个夜晚激情后他昏昏睡去,藤原绫香却偷偷到阳台上把瓶子塞入排水管和屋顶间的狭小空隙。 他慢慢呼出口气,这液体铁定不是一般的危险,否则不用密封成这个样子。 于是骆阳平掰开那块地板,把瓶子小心翼翼塞进去。这活动地板当然是他自己的杰作,房东都蒙在鼓里。 黑压压的乌云早已远去,今天应该是个晴朗的日子,只是骆阳平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冰箱里还有一些吃剩的东西,其中半个蛋糕还是上次藤原绫香带来的。 骆阳平啃着冰冷的蛋糕,脑中同时浮现出了她和左衣柔的面孔,藤原绫香明显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人,而左衣柔正相反,看上去很外向,其实内心非常脆弱。 一想到左衣柔,骆阳平的心就隐隐作痛,他突然蹦了起来,过去拉开最下边的抽屉,一直摸到最里头,好在这抽屉放的都是杂物,那张他们两人的合照被他用东西盖住,没有被搜走。 只是他不敢把照片拿出来看,他怕自己无法彻底割舍对这个女孩的思恋。 长久的感情,因为许子闻的出现倏然划上了句号,虽然他不能说许子闻是第三者,但心里对这个好朋友的恨意还是与日俱增。 骆阳平刚把抽屉推进去,那边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过去拿起来看,说曹操曹操就到,是许子闻发来的微信,感谢他传送讯息回去。 骆阳平却不由“嗤”了一声,他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发资讯给许子闻,很多时候芥蒂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 他刚想放下手机回去把蛋糕啃完,机子却又响了,是面具人的号码。 短信写着:计划改变,出来见我。 后面跟着个地址,离这里不算远。骆阳平心里一沉,不在电话里说,出去见面干什么,难道这家伙知道了池田慧子明晚要去公司,想挖他的眼珠子然后自己动手开箱? 可要挖的话对方早就动手了无需那样繁琐,显然只有活体瞳孔才管用。 离面具人要求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骆阳平打开电脑又写了一封详尽的电邮,这次的收件方是日本警视厅,发送时间同样定在周一早上九点,如果自己在这两天出事,那么至少可以让警方介入,不让那个面具人过得太舒服。 骆阳平合上笔记本,同时把最后一小块蛋糕塞进口中,虽然他知道这蛋糕并不是藤原绫香亲手做的而是买来的,可吃在嘴里仍然感觉很惬意。 然后他拍了拍手,突然把那张藤原绫香的警服照拿了出来,凝视了片刻,竟忍不住对着那张脸亲了一口,但马上发现嘴上有油,于是立刻抽出餐巾纸来擦照片。 他发觉自己真的有点情痴的倾向了,可却没有一点点的害臊感。 面具人约的地点在一处工地的后方,雨后的工地一片泥泞,却没有任何工人。 骆阳平把车停在不远处,按了按插在腰间皮带上的刀子,其实他清楚这工具刀卵用没有,只能拿来壮胆。 下车走了几分钟,他就来到了那个地点,手机显示八点四十五分,也是面具人规定的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天,果然已经晴空万里,然而内心却完全愉悦不起来。 视野范围内并没有面具人的身影,骆阳平有点好奇他怎么戴着那张面具出现在公众区域,如果摘了面具来,这家伙又究竟长得什么样? 骆阳平等了两分钟,又拿出手机看,并无对方的信息传来,他的不安感陡然升高,决定再等两分钟,面具人还不出现的话就撤。 一百二十秒眨眼就过去,骆阳平眼望四周眉头皱起,“这是在搞什么鬼?”他心里喃喃,正想走之前再瞅一下手机,就在这时,一辆载重卡车从不远处拐了个弯缓缓开来。 周末有人施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工地上明明没有人,怎么会突然开过来一辆卡车? 更奇怪的是,骆阳平定睛一看,这辆卡车竟然无人驾驶! 他瞪大了眼珠子,以为自己在做梦,世界上虽然早就有遥控无人驾驶汽车,但在这种场合出现一辆着实不可思议。 载重卡车并没开往旁边的工地,而是直接到他面前停了下来,然后手机就响了一下,短信用中文写着两个字:上去。 骆阳平没想到面具人还会打汉字,明白他很可能在附近哪里看着,于是没有犹豫拉开车门爬了进去。 驾驶室顶端的角落有一个摄像头,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台已经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第二条短信又传过来:记住,顺利完成的话我就放了那个女人,否则怎样你该清楚。 电脑屏面中央犹如上次那样出现了一个虚拟摄像头,就像一只深邃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骆阳平当然疑惑,这明明不是池田慧子的电脑,怎么也会有这样一出? 如果这就是藤原绫香说过的另两台计算机里的一台,是面具人从组织内某个重要人物那里临时偷来的,那为何会要用他的瞳孔打开? 可骆阳平没时间想那么多,他把电脑端到自己面前,用右眼对准那个摄像头,“嘀”的一声,效果却和那天完全不同,计算机桌面并没分裂,图标中的一个却倏然打开占据了整个屏幕,骆阳平仔细一看,居然是那个档案仓库的现场俯视图。 第262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显然是个装在仓库顶端的摄像头,离地面有好几层楼高,下方布满密密麻麻高耸的储物架和穿行的窄轨,看上去就像从直升机上俯视纽约。 原来这台电脑连接控制的不是轨道车而是悬在高处的摄像头,只是骆阳平依旧不明白它怎么会跟自己的瞳孔有关联。 但他没让惊讶影响自己的冷静,发了条信息回去:我不懂,使用这个摄像头怎么打开那个箱子? 回信瞬时来到:我会把箱子弄上来,你随时做好准备。 这是什么意思,面具人不在附近,而在那个档案库里? 骆阳平只回了四个字:那就快点。 这多少有点命令对方的意思,让他心里掠过一丝得意的快感。 他本来还想问如果事情办得顺利,之后到哪里去接藤原绫香,却又怕真的触怒那个人。 画面是静止的,摄像头一动不动,以骆阳平的计算机水平完全可以做点什么,但明白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面具人并没回复,既然池田慧子还在中国,他应该不能装扮成她,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貌出现在仓库里。 摄像头固定在屋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没有人影出现,骆阳平突然有种忍不住去摁箭头键的冲动,看看镜头能否转向。 就在此时手机一响,也只有四个字:十秒倒计。 骆阳平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掌将电脑托平把面孔凑近,右手紧紧握着手机,同时嘴里开始倒数,十、九、八… 默念到“五”时,画面里出现了惊奇的一幕,一部类似升降机的机器从正下方的地面快速升起,上端的平台上赫然摆放着那只金属箱子,短短五秒内就升到了离摄像头只有几十公分的地方然后像急刹车一样倏然停顿,箱盖上是那个熟悉的虚拟镜头。 骆阳平自然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任选了一只眼睛对准那个镜头,画面当然是无声的,液晶屏幕箱盖又如上回那样一分为二移向左右,里头的纸制品信件立刻映入眼帘,最上面的正是那几张藤原绫香来不及拍完的手写纸。 纸张并未完全重叠,上次的冲撞让它们变得有些散乱,下方的纸有些还露出相当多的字体,骆阳平飞快提起手机,对准屏幕画面摁下快门,就在按下去的一刹那,摄像头却突然摇晃起来,画面里的金属箱飞速远离,换句话说,是升降机沉了下去! 剧烈抖动的画面中倏然出现一架遥控无人机,盯着那个箱子就疾速追下去,同时画面一侧另一架无人机的尾翼清晰可见。 骆阳平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人发现原本装在屋顶用来监视档案库的摄像头却被遥控做那种事,马上采取干扰措施,镜头显然正被无人机来回蹭撞。 他还想看看那个金属箱怎样了,可就在那架无人机追上即将降到地面的箱子时,画面不再摇晃,因为计算机屏幕突然黑了! 骆阳平呆了两秒,咽了口唾沫,将笔记本放到双腿猛然合上,面具人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但明显在操控那台升降机,只不过行迹还是被人发现了。 “当然会被发现”骆阳平口里喃喃着,不由“嗤”了一下,这种行动本来就冒险至极,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那不是他的错,自己已经照着指令做了,结果怎样完全不是他能掌控的。 骆阳平瞅了一眼这个笔记本,发现盖子上什么记号都没有,这是台没有品牌的特制电脑。 他又抬起头望着角落里那个正对着自己的摄像头,晃了晃手机,然后打下一行字发过去:我该做的都做了,你呢,还活着吗,还是在逃亡途中? 他居然用这种戏谑的词句,可现在根本不怕了,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虽然不知道之后情况怎样,但他相信那个面具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果然半分钟后回信过来:把你刚才拍的照片传给我。 骆阳平终于笑了笑,他清楚在行动被发现的情况下面具人根本得不到那些手写纸,只有自己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才可能拍到了比藤原绫香上次更多的内容。 于是他回复:你该知道交换条件是什么。 然后骆阳平两眼直视着那个摄像头,他知道面具人多半正通过这东西在盯着自己。 可这时本来半开着的车门却一下子“砰”的自动关上,同时对方的回信传过来:一分钟内不发给我,车子就会爆炸,不开玩笑。 随后车前窗挡风玻璃下放着的小时钟,一下子就变成了六十秒倒计的定时器! 放在平时,出现这种情况骆阳平一定会大脑空白手足无措,然而此刻的他却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用了半分钟写下这条短信:没关系,池田慧子和警视厅很快就会知道一切,说日本警察无用的你,我会在天上看着你被他们抓住。 他用的是日文,发过去后干脆靠到座位背上,注视着计时器里逐渐变小的数字,真就这样死去也不错,至少到了那边可以问问父亲为何要跳崖。 何况他觉得那张还没仔细看过的照片在他手机里,自己未必会死。 果然计时器在走到“3”的时候停住了,骆阳平嘴角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将视线又转向那个摄像头。 很快他的手机铃就响了,对方直接打了过来,骆阳平接通线,抢先道:“我只要她,别的没兴趣。” 他讲的也是日语,那种带磁性的声音随之在那头响起:“她已经在三百米外你的车里。” 就算面具人不在附近,他一定有同伙或手下在的,无人驾驶的卡车不可能开上大路,所以之前应该就被人预先停放在附近某处。 “你是说同意用照片换她?”骆阳平问。 “不,我再给你一分钟,不把照片发过来的话,就让你听听那辆车爆炸的声音。”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声,早该想到没这样简单的,“我…我要是发过来,你不放人怎么办?”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发现自己刚刚才有的一点自信和胆量瞬间就消失了。 “你还有四十九秒”面具人根本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掐断了线 骆阳平忽然低头苦笑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没顺利完成,对方最终没得到想要的东西,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凭什么要放了藤原绫香呢? 现在除了把那张他临时起意拍的原本想用来做筹码的照片发过去之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骆阳平手指滑动打开照片,然后一下就愣住了! 第263章 困境 快门按得还算及时,照片拍得相当清晰,中央是那叠手写纸的第四页,也就是藤原绫香拍的最后一张,由于当时的突发状况,她没来得及用机械臂把纸拨开,但下面的第五页纸,还是因为箱子的摇晃震动露出了左侧一半。 那半页纸上下是文字,中间却好像画了什么,当然骆阳平看不完全,只见到两个类似尖爪的东西,还有一轮轮的半圈大概代表鳞片,看起来就像画了某种怪兽一样。 他突然发觉自己居然在这种危急时刻愣了神,心里骂了声“该死”,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秒钟,再不把照片发过去就晚了。 于是骆阳平飞快操作把照片传了过去,然后立马又拨打那个号码,他必须确保对方不对手下下命令或者不摁手里的引爆按钮。 手机接通,面具人的声音传来:“做得…很好。” 他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喘,骆阳平却舒了口气:“现在总可以放人了?” 可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几乎要裂掉! 骆阳平一下呆住,与其说是撕心裂肺,不如说是发懵,卡车并没晃动,因为爆炸声不是从附近而是由手机里传来的。 难道…面具人真的在被人追捕,现在被什么东西炸了? 那样的话…骆阳平脑中空白了片刻,突然猛地抖掉大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去开卡车门,刚才明明被锁住的门居然活了一下就被打开,骆阳平跳下卡车,不顾一切朝着几百米外自己的车子狂奔去。 他明白面具人手里一定有个遥控器,现在铁定被炸毁了,遥控器有两种,一种毁坏后控制的东西立刻启动,另一种则失灵,万幸面具人的遥控器显然属于后一种,如果藤原绫香身上绑着炸弹,那么现在无疑是救她的最好时机! 骆阳平此时的速度比大学时代还快,三百米的距离眨眼就跑到,二手车内却空空如也! 他皱了皱眉又马上舒展开,几步冲到车后猛然拉起后备箱门,藤原绫香那娇小的身躯被反捆着双手蜷曲在里边,背后果然绑着个微型炸弹。 她的嘴被塞住,双眼半睁半闭,好像处于清醒与昏迷之间,骆阳平毫不犹豫抽出工具刀,先把塞嘴的布拔掉,接着十几秒内就将捆手和绑炸弹的绳子都割断,然后把炸弹小心翼翼放在手心里,平稳走出至少三十米,将东西搁在地上。 虽然他知道炸弹仍有随时爆炸的可能造成路人伤亡,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所幸现在四下无人,他只希望有人经过看到了会去报警,目前最紧要的是离开此地。 没想到骆阳平刚回过头,就看见藤原绫香已经挣扎着从后备箱里出来,身子却左右摇摆站不稳。 骆阳平不由停住了脚步,凝视着,他的眼里满是这个让自己爱恨缠绕的身影,现在他很清楚哪边占据了上风。 于是他忽然奔过去,一下子抱住还在摇晃中的这个女孩,将自己的嘴唇完全贴上了她的! 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停止,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骆阳平多么希望永远保持这样! 然而美好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藤原绫香好像瞬间完全清醒,睁大了眼眸一下推开骆阳平,然后“啪”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什…什么意思?”骆阳平一下懵逼,“这算是你给的赏赐吗?” 藤原绫香却指着那边的炸弹:“谁让你把炸弹就那样放在地上的?”边说边迈开步子走过去。 骆阳平却一把拉住她,道:“总会有人看见报警的,我们必须快走,让警察处理!” “我就是…”藤原绫香一下反应过来,话没有说完,她显然不知道骆阳平早已清楚她的卧底身份。 骆阳平当然明白,用力不让藤原绫香挣脱,就仿佛觉得这女人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一样。 “听我的快走,那些人随时都会追过来!”他硬气地说道,“上车!” “上车?”藤原绫香瞟了他一眼,“信不信你一扭钥匙车就会炸?” “什…什么!”骆阳平又张大了嘴,她是不是意思车内被安置了炸弹? “我之前并没完全失去神智,看见他们放的,显然准备事后炸死你。”藤原绫香又道,“但我不知道刚才你发生了什么,他们把我塞进了后备箱。现在把你的手机给我!” 骆阳平没有说不,很听话地将手机递给藤原绫香,他知道她想干什么,作为一个警察,这女孩显然有很强的责任感。 藤原绫香果然打给了当地警局,只不过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装作是普通民众报警。 打完后她居然径直就把手机塞进了自己兜里,然后朝那个工地的反方向跑去。 骆阳平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女人,立刻撒开丫子就追上去,一边喊道:“等…等一下!” 他刚救了她,现在却是这种结果,这日本女人难道根本不懂感激? “听着!”藤原绫香边跑边叫,“对方只有两个人,我们分开跑,分散他们注意力,这样活下来的概率就大一些!” “我们活在一起,也死在一起!”骆阳平也不知这句话怎么就脱口而出。 藤原绫香终于回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复杂,就在这时,子弹划破空气的“嗖”声传来,骆阳平只觉得浑身一颤,左腿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躯体不受控制向前扑倒! 他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藤原绫香会舍他而去,没想到这女孩返身就冲回来开始拖拽他,路边正好停着辆看上去很旧的厢式小货车,里边没有人,骆阳平挣扎着和她一起躲到了车子旁边。 经过消音的子弹是从马路对面某处射过来的,货车正好可以做挡箭牌,骆阳平瞅了一眼自己的大腿,血止不住“泊泊”向外流。 “会不会打中了大…大动脉?”骆阳平的声音颤抖,说实话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中枪,想不害怕都不行。 “没有,射中动脉的话血不是流而是喷。”藤原绫香的语调却很冷静,边说边把自己衣服一边的袖子用力“嘶”的扯下来,开始给骆阳平包扎 然后她稍稍升起头,想透过车窗观察情况,结果“嗖”声瞬时又响起,车头两边的玻璃都“啪”的被贯穿,子弹擦着藤原绫香头顶而过,她忙把身体压低,同时按下骆阳平的头,防止被碎玻璃渣溅到。 这无疑是一种极端危急的困境,骆阳平这时身子几乎贴到了昨夜雨后还没干透的地面上,通过车底,他清楚地看到有两双腿正一步步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第264章 救与杀 那两双腿走到马路中央突然就分开,一左一右朝这里包抄过来,骆阳平觉得这下要完蛋了,他看了一眼藤原绫香,这小个女孩的眼中却充满了坚毅。 就在这时,远方有车辆声响起,骆阳平转头一看,一辆警车正快速开来,他知道这不是巡警,这里的街头警察大多步行或骑车,这应该是刚才报警的结果。 那四条腿却依旧不紧不慢,这两个人显然装作若无其事,执意要把他们干掉。 藤原绫香忽然把骆阳平的外衣撩起,从他的皮带上一下抽出那把工具刀,然后稍稍起身用力将刀朝那辆警车掷去! 距离太远刀并没有击中目标,但如果你是车内的警察,看到一把刀子朝自己飞过来,你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车顶的警灯立即伴随着警笛声亮起,骆阳平不得不佩服藤原绫香的机智,原本来检查炸弹的警察现在成了他们的救星。 “噗噗”两声枪响,警车的前胎冒出了烟,车子瞬间倾斜撞上了路对面的街沿,可里边的警察却飞速打开车门,然后蹲身拔枪开始往这个方向还击。 骆阳平依旧看不见这两个面具人同伙的全貌,只看到那四条腿快速奔跑,但不再朝着货车这里。 他长长吐出口气,刚才自己和藤原绫香离死亡只差几秒,那两个人只需要再多几秒就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一人开一枪完成任务。 这时两人中的一个已经跑出了货车的遮挡,骆阳平瞄了一眼,那是个戴着墨镜的家伙,腋下居然还夹着个笔记本电脑…刚才载重卡车里的那个。 骆阳平突然明白这两人为什么出现得晚了,他们必须先去处理那辆卡车,他庆幸没和他们撞上,但同时又有点懊悔,那时怎么不把电脑一起捎来,那里边一定有许多重要的秘密信息。 可他马上又觉得自己很可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获取信息,自己是卖给许子闻了么? 腿上的伤还在流血,子弹贯穿而过并没留在里面,但却因此有了两个伤口,藤原绫香的衣袖只能暂时让血流得慢点而已,可是骆阳平却感觉伤口异常温暖,疼痛已经减去一大半。 这当然只是错觉,但爱情的力量是不可小视的。 “起来,上车!”藤原绫香忽然冰冷地发出了命令,瞬间击破了这种幻觉。 “上…上车?”骆阳平完全不懂,“哪辆车?” 这是辆有些年头的老厢式货车,藤原绫香把手臂伸进已经破了玻璃的车窗,一下就从里边把门打开,“笨蛋,当然是这辆!” 她说着的时候已经奋力将骆阳平拽起,他从没想过这么小的身躯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整个身子立起靠住车身。他们面对的是副驾驶座,藤原绫香先一骨碌钻进去,跨到了驾驶座上,又侧身伸手来拉骆阳平。 骆阳平挣扎着终于上了车,他现在总算懂了藤原绫香的话,只见她把纤细的手伸进方向盘杆底拨弄,骆阳平知道老式车辆依然可以通过接通点火线启动。 车身猛地一抖,引擎果然发动了,“坐稳”藤原绫香一踩油门,小货车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他们没有时间去系安全带,因为第二辆警车正闪着警灯从前方赶来,骆阳平突然明白藤原绫香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还远不是和警方接触的时候,尽管她自己也是个警察。 枪声不断,随时可能击中这辆小货车,但藤原绫香丝毫不畏惧,踩足了油门一直往前开,骆阳平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那两个人正撤到路边的电线杆后和警方对射,同时也见到了自己逐渐发白的脸。 他明显感到脑中紊乱神智正在变模糊,头完全瘫在了座椅背上,口中喃喃道:“绫香,我们跑得掉吗?” “闭嘴,不许这样叫我!”藤原绫香猛打方向盘,因为必须闪过迎面而来试图拦阻他们的那辆警车,在方向上她没有选择,如果朝反方向也就是那两个人跑的方向开,那么只有等着吃他们的子弹。 骆阳平却不打算闭嘴,望着后视镜里那辆警车急调头追上来,断断续续道:“我的车…还停在那里,你刚才用的是…我的手机,他们很快会…查到我家的,那把刀上…还有我们的指纹…” 他没再继续啰嗦,因为头一歪终于晕了过去… 夜已经很深,骆阳平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漆黑一片。 他微微转动着眼珠,明白自己昏睡了很久,这里看上去是个非常小的居室,屋顶很矮,挂着盏昏暗的吊灯,随时像要掉下来一样。 他不知道藤原绫香怎么用一辆老旧的小货车摆脱警车追逐的,但他们现在显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这样的人,少不了会有藏身之处。 身上盖着条毯子,下身的长裤明显被脱掉了,这意味着左大腿的伤口肯定被清洗重新包扎过,骆阳平感觉浑身虚脱,却还是吃力地抬起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那边有动静传来,仿佛是个更小的屋子,他鼻子抽动,闻到了一阵菜香。 随后藤原绫香就从推拉门后拐了出来,手里端着个小桌子,到他面前放下,桌上是几小碟精致的日本菜。 骆阳平本来就躺在一个榻榻米上,“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道,“车呢?” “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车扔了。”藤原绫香回道,一边开始往小碗里盛热腾腾的米饭。 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前面有个围裙,头发也盘在脑后打了个结,看上去就像个平常的家庭主妇。 骆阳平虚弱的全身瞬间涌上一股幸福,如果眼前这女人是自己的老婆该有多好? 可他的嘴却不着调,说出来的是:“警察…要是去我家…怎么办?” 藤原绫香盛饭的手停住,忽然从身上掏出骆阳平的手机扔到他身旁,“放心,他们不会去的。” “为什么…不会去?”骆阳平的嘴仿佛完全不按意愿行事,又继续问。 “我说不会去就不会去!”藤原绫香猛地把碗放下,一下子来了脾气。 骆阳平当然不笨,其实已经猜到她用自己的手机做了什么,但他的脑子还未完全恢复理智,所以对嘴的控制也不如平常,慢慢道:“因为你是松雪警官…对不对?” 他真想狠狠打这张不争气的嘴,但已经无济于事,或许那本来就是自己内心深处想说的。 藤原绫香的脸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倏然僵住,两眼目光变得异常犀利,死死盯着骆阳平,一字字道:“我刚才救了你,现在却必须杀了你。” 第265章 棋子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藤原绫香原本双膝跪地,就像做家务的日本主妇一样,说话的时候却忽然站起,转身拐到推拉门后。 骆阳平努力想爬起来,却发觉从头到脚都软绵绵的,藤原绫香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显然是她刚刚切菜用的。 骆阳平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冷,难道这就是终结? 藤原绫香紧握刀柄,冷冷地看着他,看样子是玩真的,这时候她一刀下来,自己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梦是该结束了,这个女人,跟自己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骆阳平心里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却念叨:“阿伊西台吕”。反正要死了,说出来也无所谓。 几秒钟后,“泊”的一下,这是刀刺进棉布里的声音,骆阳平浑身一颤,不由睁开一条缝用眼角扫了一下,那把刀就插在自己脸颊旁几厘米的地方,他甚至能感到刀刃上的寒气。 他把视线转向藤原绫香,却见这张美丽精致的脸庞离自己也不到十公分,伴随着来自呼吸的芬芳,她温暖的嘴唇已经紧紧贴上了骆阳平的! 这真是跌宕起伏的状况,骆阳平只觉得浑身又热起来,仿佛要融化一般,他正想好好享受这一切,藤原绫香却一下又把身子抽了回去。 “为…为什么?”骆阳平吃吃地问,“为什么我不能吻你,你却可以…” 他没有说完,因为藤原绫香“啪”又给了他一个耳光,但这次要轻得多,“因为你是我的,而我不是你的。”她淡淡说道。 这根本就是不讲理,但骆阳平内心却又充满了幸福感,连他自己都恨自己,骨头又轻又贱。 “记住你刚才说的,你该我。”藤原绫香站起身又道,最后三个字用的是中文,只不过发音不准,“你爱我”变成了“你该我”。 “你不杀我了?”这话挺傻,可开心的骆阳平还是说了出来。 藤原绫香却不回答,只是道:“把这两天你发生的事情都讲出来,不然我还是可能杀了你。” 事到如今骆阳平不准备再隐藏什么,只是还想占点小便宜,道:“饭菜要凉了,你先喂我,我再说。” 他知道这样脸皮厚,没想到藤原绫香居然笑了笑,真的又膝盖跪地拿起了碗。 榻榻米头端本来就靠墙,骆阳平好像突然来了力气,挣扎着让自己起来倚住墙壁,虽然大腿依然疼得很,他却努力让自己也露出笑容。 藤原绫香已经用勺子把第一口饭菜送到了骆阳平嘴边,道:“没打中动脉也没伤着骨头,你这个中国人命真大呢。” “托你的福”骆阳平原本想这样说,但觉得这种恭维没意思,所以只是像小孩子一样张口把饭菜都吞了进去。 他故意嚼得很慢,仿佛要尽量延长这种惬意的时光,藤原绫香当然看出来了,索性道:“我喂一口,你说一段,不许隐瞒任何事。” 于是骆阳平乖乖照办,等他把这两三天的遭遇都讲完,自己也被喂饱了。 “好吃”他傻乎乎道,“你不吃吗?” “不饿”藤原绫香道,说着起身端起小桌子往厨房走去。 骆阳平不晓得她是不是之前就吃过了,但饭菜明明是新做出来的,他心里叹了口气有点愧意,因为刚才其实还是瞒了一件事。 明晚要去见池田慧子的事,他没有讲出来,因为不知道说了会有什么后果,更不肯定自己是否还能赴约。 他掀开毯子看了一眼,在伤口绕圈的是专业的白纱布,还隐隐透出红色,这样的枪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也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好在他体质还算不错,补充了些能量后感到体力在渐渐恢复。 只是不管是不是明天,下次如果一瘸一拐的被池田慧子看见了,他该怎么解释?还是就此跟池田株式会社说再见? 藤原绫香走了回来,身上的围裙已经不见,“你还回公司上班么?”骆阳平索性调侃,“很多客人等着你呢!” 藤原绫香瞪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不回去?我周一就去工作。” “不怕别人起疑么,还是不怕那些人来抓?”骆阳平感觉靠着墙还挺舒服,“那个把你绑起来的混蛋是谁,为什么要戴面具?” 藤原绫香坐到了榻榻米的尾端,望着骆阳平,却不说话。 “我告诉了你那么多,所以别再说不关我的事。”骆阳平回望着她,“我们必须一起想办法应付这种困境”。 “那家伙是组织里的人,没人见过他的真脸,像他这样干见不得光事情的人太多了,所以在这个组织里戴面具是很常见的事。”藤原绫香道,“把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 骆阳平内心一阵翻腾,这个冷冰冰的女人竟然给自己道歉了!“既然也是组织里的人,为什么要干那种事?”这一点他确实不太明白。 “因为这个组织比你估计的要庞大复杂得多,组织内也分派别,不同派系间的明争暗斗远超你想象。”藤原绫香望着窗外的黑暗,“你现在后不后悔来日本?” 骆阳平凝视着眼前这女孩数秒,突然俯身伸出胳膊抓住了她一只手,“不后悔,能遇见你,什么都不后悔!” 藤原绫香没有甩手,只是淡淡道:“我有什么好?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你为什么要为那些家伙做事,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吗?”骆阳平趁势问道,“你可是警察啊!” 藤原绫香一下子变得沉默,过了很久才道:“我说过有自己的使命,我辛辛苦苦成为警察,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 “能不能…透露一点给我?”骆阳平小心翼翼地问,他先前果然没猜错,这女孩进入池田株式会社的目的,远不是给警方当卧底那样简单。 藤原绫香终于把手抽开,站起来走到窗边,再次注视着外面的夜色,“一言难尽…” 骆阳平暗暗叹了口气,突然握了握自己的拳头,道:“好,说点开心的,不管那戴面具的家伙是谁,现在都已经被炸成碎片了!”在手机里听到爆炸声的事他刚才当然也说了。 藤原绫香没有回头,却摇了摇头,慢慢道:“你错了,那个人没那么容易死,每次别人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却发现完全没事,他就好像有很多条命,根本死不掉一样…” 骆阳平张大了嘴:“你…你说什么,难道他就是个…不会死的人?” 藤原绫香继续摇头:“那倒不是,如果他真不会死就不用怕什么了,完全不需要戴面具。” “那可不一定,也许这家伙平日里不戴面具时是个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呢。”骆阳平道,“你到底为什么会为那种人做事,仅仅因为他知道了你的警察身份?” 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藤原绫香终于回过头来,看着骆阳平道:“我是故意让他知道我身份的,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被他当棋子。” 第266章 确有不死人 “什…什么意思?”骆阳平当然听不懂这话。 藤原绫香目光有些远,道:“就像子弹一样,只有被放进枪膛里才能射出去,否则便毫无用处。” 骆阳平点了点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那个面具人和他背后的势力,无疑能够给藤原绫香提供许多便利,让她接触到一些原本碰不到的东西,这其实是相互利用。 “那一小瓶紫色液体,是你通过他们得到的对不对?”于是他问道。 藤原绫香没有否认:“你应该猜出来了,那就是病毒液,只要注射一管进体内,可以保证你四分之一个世纪内百毒不侵。” “你是说二十五年?”骆阳平吃惊道,“真有这么神奇吗,这样患了癌症的人不是很开心?” “说对了,对于身患绝症的人来说这种病毒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救世主。”藤原绫香道,“但二十五年后,被注射病毒的人就会痛苦万分地死去,谁也阻止不了。” 她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所以在那个时刻来临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了断自己,比如我的母亲…” 骆阳平一下变得沉默,他刚才原本想问这事的,但怕藤原绫香伤心所以没说出口,“这种病毒,是不是被分了不同年限?”他只是这样问。 藤原绫香微微点头,“我母亲用的是十年期限的,但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还以为她从癌症中奇迹般完全恢复了呢。” “当初是谁给她注射病毒的?”骆阳平想知道这个。 藤原绫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是她的丈夫,你的生父,那个叫池田重山的男人。” 骆阳平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道:“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借那些人的手弄到二十五年期的病毒,原本是不是打算再给你母亲注射延续她生命的?” 藤原绫香却摇头“嗤”了一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宁可母亲就那样死去也绝不会给她注射病毒,一个人死也要死得有尊严,靠这种变态的病毒活下去,跟苟延残喘的可怜虫没两样,活得再久也是废物。” “嗯有道理,只是那个组织从哪里获得这种病毒的,难道是他们自己研制出来的?”骆阳平又问。 藤原绫香深吸了口气,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创造那样的病毒,我感觉,那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她没等骆阳平再说,又道:“那些池田龙夫手写的纸里,很可能有着答案,或者说线索。” 骆阳平点点头,喃喃着道:“懂了,难怪你说纸里有不死的秘密。” “但这种病毒有着极强的传染性,到了发作期不仅会杀死宿主,也会传染给附近的人。”藤原绫香转身走回来,“现在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这个组织已经不是想用病毒牟利那样简单了,那些人完全是想借此控制全世界,完成他们的祖辈在二次大战里没有完成的事!” 骆阳平立时有种震惊的感觉,他相信藤原绫香不是在胡说,近些年日本的右翼军国势力越来越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连政府里都充斥着那类人,如果这个神秘组织就是隶属于那种势力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藤原绫香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接下去道:“好在组织里不都是疯子野心家,也有不少理性的人,只不过越来越被压制。” “你们的政府就不管管吗?”骆阳平道,“我不信他们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他们当然知道,几十年前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藤原绫香道,“只不过政府内部也是派系林立,不少政客都在背后撑腰,何况谁不希望能活得久些呢?” “如果要通过注射病毒获得长生,我宁可去死!”骆阳平握紧拳头,“现在我终于百分百确定我那个朋友老家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了”。 他以为藤原绫香会问,可她看上去却和上次一样不感兴趣,只是口里喃喃道:“不奇怪,这个组织到处找人做试验,他们的人早就去过中国了呢…” 骆阳平道:“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藤原绫香却摇了摇头:“很晚了,别再多说什么,你好好养伤。” 她说着就往厨房走去,顺便把推拉门合上,但洗碗的声音还是很快清楚地传来。 手机显示已经过了零点,骆阳平吸了口气,忽然挣扎摇晃着站了起来,想看看自己立不立得稳,结果比预想的好一点,至少不会支撑不住栽倒。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确实非常低矮,天花板的高度估计也就两米多一点,对于喜欢打篮球的他来说只要稍微跳一跳就会撞头,但对于藤原绫香这样身高的女孩子却正合适。 骆阳平拖着疼痛的左腿一步步走到窗前,想试着通过外面的景象判断这地方的大体方位,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虽然远处有不少亮着灯的建筑物,却没有一个是他认得出的,这住所显然离他自己的家和公司都很远。 夜空里倒是隐隐有飞机经过的声音,骆阳平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就那样买张机票飞回去。 “受了伤还这样不安分,刚刚不如杀死算了。”身后传来推拉门的声音,骆阳平回过头,藤原绫香的脸上带着愠色,却是明显的假愠。 骆阳平只好挠了挠头,又一步步走回到榻榻米旁,想慢慢坐下却猛地一屁股跌在被垫上,伤口一紧痛得他一哆嗦。 藤原绫香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八嘎莫诺!” 骆阳平也跟着咧嘴,却是比哭还难看的傻笑,明明受了枪伤,明明已是半夜,然而他一点都不想睡,生怕醒过来眼前这女孩又会不见。 藤原绫香却收敛笑容,一张脸变得严肃起来,坐到地板上盘起了腿,道:“我以前跟你说的不死人,其实并不是指注射了病毒可以活得长些的人,我虽然不认为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是不死之身,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种能长生不死的人。” 骆阳平本来双手反撑着身子,现在往后一点点挪动直到又靠住墙,注视着她半晌,道:“所以你没有开玩笑,世上真有不会死的怪物。” 藤原绫香点点头:“你的祖父遇见过那样的人,我的祖父也是。” 第267章 祖父间的恩怨 “你祖父?”骆阳平不禁道。 “我祖父叫松雪哲夫,日中战争时他是一个叫坂川直男的日军联队长的副官。”藤原绫香缓缓道,“有一次他们联队和一支中国军队发生激烈战斗,打得非常辛苦,战斗结束后那位坂川联队长却被一个看上去满身弹孔明明已经阵亡的中国军人开枪射杀。” 骆阳平瞪大了眼睛:“还…还会有这种事?” “结果事后我祖父被押回日本上了军事法庭,罪名自然是保护长官不力,在牢里关了四年直至战争结束。”藤原绫香接着道,“可他明显是冤枉的,谁能料到一个身中几十弹血肉模糊的人居然还能动呢?” “战后日本一片萧条,我祖父的日子非常难过,家人都在美军的空袭中丧生,他又是带罪军人,根本找不到好工作谋生。但他深信自己不会看错,可惜当时在场的日本士兵几乎没有活到战争结束的,唯一可能活着的只是一个随军记者,但根本无法找到,直到有一天…” “祖父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一家制药公司的成立通告,照片上那个人,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可祖父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记者,只不过显然早已改行。” 藤原绫香说到这里停住,骆阳平沉默了半晌,道:“这个记者就是池田龙夫,那家医药公司就是池田株式会社,对不对?” 藤原绫香的表情变得凝重,道:“我祖父并不想要你祖父的钱,只想让他出来到军部去做个证明,结果被拒绝了,虽然想想也不能怪他,毕竟不死人这种事情是根本无法让人相信的,但后来…” “后来什么?”这当然是骆阳平想问的,但没讲出口,因为他知道她会说下去。 藤原绫香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愤,道:“祖父坐牢的时候有一个狱友,是个在战场上因为战事不利从指挥所擅自撤退的军官,说白了就是逃兵,原本应该被处死的,可因为有个在内阁里做事的父亲而只需坐一段时间的牢。” “祖父和他十分谈得来,出狱后也多次在困境中得到那人的救济,只是他并不知道祖父在中国遭遇的细节。有一次这人看到了祖父手里的那份报纸,觉得照片里人名字有点眼熟,之后过了段时间悄悄塞给祖父一份密封的旧文件,上头有池田龙夫的名字,是他冒险翻找从父亲办公室里偷出来的。祖父打开来看,发现竟然是池田龙夫写给内阁官员的关于寻找长生不死秘方和遇见可能的不死人的报告,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是被派去中国做那种事的,他和内阁一些人早就清楚不死人的存在!” 藤原绫香注视着骆阳平:“你知道我祖父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么?” 骆阳平慢慢把视线放到地面:“我懂。” “在一个大雨天,祖父再次找到了池田龙夫,并没有出示那份报告书,只是跪倒在地最后一次恳求他出面作证为自己脱罪,然而依旧被池田龙夫无情地拒绝,他只是扔下一叠钞票然后扬长而去。”藤原绫香眼中愤意更浓,“祖父在雨中呆了很久,最后只是慢慢从那叠纸币里抽出一张,他别无选择,因为已经饿了几天需要食物,其它的任由雨水打湿,那一刻,他作为一个军人的自尊已经完全被摧毁…” 骆阳平突然觉得一阵胸闷,自己的爷爷、那个叫池田龙夫的俨然就是个冷血的魔鬼,许子闻拜托自己调查他的往事是有道理的。 “自那以后,我祖父和你祖父之间的恩怨便无法再化解。”藤原绫香道,“一个成了成功的医药富商,一个却落魄潦倒四处流浪,人到了那种境地,怨恨转化为报复也就变成自然的事。” 骆阳平将目光抬起转到藤原绫香身上,道:“你爷爷是怎么报复的?” “那也是我一直想了解的事”藤原绫香道,“只知道池田龙夫后来被迫和妻子离婚另娶,这个我跟你讲过,至于我祖父在当中干了什么无从知晓。” “但从那之后,池田株式会社这家公司似乎不再独立经营,而和那个组织发生了关联,感觉上被控制了,而这个组织又和当时的日本政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骆阳平点了点头:“明白了,后来你祖父怎样了?” 藤原绫香缓缓道:“他孤身挣扎了很久,好在最后还是娶到了妻子,并生下一个独生儿,叫松雪健井。” 骆阳平道:“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藤原绫香点头道:“那时候祖父年纪已经很大,但心中仍然放不下对池田龙夫的恨,从小就教我父亲要牢记池田家是仇人。” “然后你父亲在你小的时候也这样叮嘱你,所以你以警察的身份进入池田株式会社,是为了继续对池田家的报复,是这样吗?”骆阳平问道。 藤原绫香笑了笑,笑得有点苦:“我哪里有那样的机会?松雪健井那时是一家大报社社长女儿的丈夫,尽管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他真正爱的是结婚前相恋多年的女友,也就是我母亲。” “那为什么…”骆阳平完全不懂。 “因为他必须成为一个有分量有靠山的记者,去对池田家复仇!”藤原绫香恨恨道,“他之所以成为一名记者,因为这是合法揭露池田株式会社种种阴暗勾当的最佳方式,他不会忘记自己小时候跟着打零工的父亲到处奔波迁徙的日子,而那一切,都拜池田龙夫的自私无情所致。我的祖父直到去世都无法洗脱罪名,我的父亲就以专门揭露池田公司黑幕为人生目标,尽管仇人池田龙夫许多年前就已在中国失踪…” 骆阳平心里叹息,人之间要化解恨意是多么的困难! 藤原绫香接下去道:“本来那是上两辈的恩怨,连祖父面都没见到过的我对池田家完全谈不上有什么怨恨,可是之后发生了一件事,却让我必须延续对这个家族的仇恨。” 骆阳平没有打断问“什么事”,只是静静地听下去。 “我母亲生下我后身体一直就不好,父亲根本不可能花许多时间关心她,一旦暴露了那层关系一切就完了。然而很多时候上天就喜欢开玩笑,没有名分的母亲终于在医院被查出患了癌症,而且已经是中晚期,我父亲获知后犹如跌入深渊,了解池田株式会社的他知道只有这家公司秘密研制的一种特效药才可能挽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藤原绫香的苦笑中带了一丝嘲讽,“你说可不可笑,一个男人居然要去求自己憎恶的人救爱人的命。” “然后呢?”骆阳平小声问。 “父亲原本做好了毁掉手头搜集的一切不利于池田公司资料的准备,可没想到对方却提出了另一个过分得多的要求。” 第268章 使命 “那时候池田株式会社的掌门人是池田正里,据说本来是个很不错的男人,父亲和兄长在中国失踪后,他撑起了池田家族的产业,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顺稳重的性格大变,成了异常暴躁专横的人。” 骆阳平注意到藤原绫香说到这里握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了我父母间的关系,却并没有以这种婚外情为要挟,甚至没要我父亲收回先前那些报道并公开道歉,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我母亲去陪他一个月!” 骆阳平立刻就明白了,他从藤原绫香的脸庞就能想象出她母亲是何等的美丽,只是一个大男人趁人之危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卑鄙无耻。 “你父亲…答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藤原绫香没有直接回复,但答案已经写在了眼睛里,沉默了很久才又道:“你可以想象,那对我父亲来说是多么难熬的一个月,池田正里先让母亲服用了一半剂量的药稳定了她的病情,事情过后又给了另一半,他倒是没有食言,只不过…” “只不过我父亲和母亲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很少有男人能忍受这种事的。”藤原绫香道,“女人也是,为了不让我从小失去母亲,她痛苦万分过完了那三十天,虽然病情渐渐好转,心灵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再抹去。” “那个池田正里,根本不在乎我父亲揭不揭池田药业的黑幕,他只想用那种方式,狠狠地羞辱敌人将他踩在脚下,或许,他本来从头到尾就没把这个记者放在眼里过…” 骆阳平忍不住身子前倾,握住了藤原绫香的拳头,她的手温暖与冰冷交错,“我为池田家所做的事向你道歉…” 藤原绫香却笑了一下:“那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不是么?” 骆阳平也笑了笑,苦涩得很,道:“后来呢,你父母就分开了?” 藤原绫香点了点头:“那是无法避免的事,况且本来就是不伦关系,只是我那时太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那件事,却让我母亲认识了池田慧子的母亲,两个女人相互慰藉成了好朋友。” “如果只是那样,也许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事情还远未结束。”她的手开始颤抖,骆阳平能清楚感觉到,“那种所谓的特效药并没将我母亲的病根除,过了几年,她的癌症开始复发,情况急转直下,我父亲虽然痛苦,但也不可能再去求池田正里,而我母亲也绝不愿意再受一次屈辱,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她日渐消瘦,整天搂着我坐在窗户旁,却一滴眼泪也不流,只是一再告诉我要坚强…” “可就在那时候,池田正里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主动联系了我父亲,告诉他公司已经提高了那种药的功能,可以彻底杀死所有癌细胞,只要父亲答应一件事,就给母亲注射。” 骆阳平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已经隐隐猜到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藤原绫香道:“池田正里要求让我母亲嫁给池田重山,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你的父亲!” “要么让心爱的女人死,要么让她嫁给别人,池田正里就是用那种方式折磨我父亲。”藤原绫香的眼神交织着愤恨与悲伤,“如果你真爱一个人,就必须作出牺牲。” 骆阳平忽然觉得内心很悲凉,按理池田正里和自己并没多大关系,但这个同样流着池田家血的人,怎么会这样卑劣无情? 他记得藤原绫香曾说过,池田慧子的母亲原本要嫁给池田重山,应该也是相爱多年的恋人,可最后却被迫做了池田正里的妻子,而池田正里一定是察觉了她和昔日恋人旧情复燃的事,用这种一箭三雕的恶毒手段,让对自己不忠的妻子、和妻子暗中有染的情敌、以及常年跟自己作对的仇人都痛苦。骆阳平也想象得出这人是怎么逼自己的异母兄弟娶藤原绫香母亲的,每一次对池田慧子母亲的家暴,都像锥子一样扎在池田重山的心头! “然而真正让人愤怒到极点的事,你应该也想到了,通过你父亲的手给我母亲注射的根本不是什么特效药,而是那种病毒!”藤原绫香道,“那根本就是定时炸弹,谁知道十年期限到了池田正里又会提出什么恶毒的要求!” “告诉我”骆阳平道,“我父亲对你母亲好不好,对你好不好?” 藤原绫香点了点头:“你父亲是个好男人,虽然印象里他沉默寡言很少笑,我也看得出他不爱我母亲,但他的确很照顾我们母女。他一开始就清楚那种注射剂是什么,可为了不让我们痛苦,一直都没说出来。” “但该知道的终究还是会知道,过了一些年,有一次母亲和我一起打扫房间时偶然翻到了你父亲压在书柜最底层的日记,上头满是他对那件事的愧疚,虽然那并不是他的错。”藤原绫香看向天花板,深深吸了口气,“那对我们母女俩真是种天要塌了的绝望,从那以后,我的人生仿佛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你选择了跟你亲生父亲不一样的路,没有做记者而是进入了警察学校成为一名女警。”骆阳平替她说道,“因为你知道总会有机会的”。 他握藤原绫香的手握得更紧,“你所说的自己的使命,就是复仇?” “本来是”藤原绫香却挣脱了骆阳平的手,“可惜池田正里没能活到这一天,我接受警视厅指派进入池田株式会社前不久,他死了,据说是得了很严重的急病,可他的死和你父亲的死相隔只有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两者间有没有关联。” 骆阳平慢慢靠回到墙上,心绪一下纷乱起来,两个年纪还远没到七老八十且有血缘关系的人在短时间内相继死去,这不应该是巧合 “什么叫本来是?”他问道,“池田正里死了,你打算把仇恨转移到池田慧子头上?可你讲过她并不是池田正里的亲生女儿啊!” “报仇有许多种方式,我并不想让这家公司倒塌破产,毕竟他们也生产不少有用的药物。”藤原绫香凝视着骆阳平,语气变得平淡下来,“让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者池田龙夫的梦想落空,在我看来就是对池田家族最好的复仇。” 第269章 机场附近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小小的屋子里一片静寂。 藤原绫香说出自己的复仇方式后就终止了对话,她没有躺在骆阳平的身旁,而在窗边的地上打了个地铺就那样睡了过去。 她侧身背对着骆阳平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眸,他根本睡不着,望着藤原绫香隐隐松散开来的长发,忍不住想去抚摸,就像从前做过的那样,但突然间又觉得这个女孩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不可触摸。 她说生命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那么除了这件事外,还可不可以腾出一点时间和空间给他这个不算优秀但总算还真诚的男人? 藤原绫香并没有讲池田龙夫的梦想是什么,可她刚才确实已经告诉了他很多,骆阳平有一刻甚至以为藤原绫香是为了倾吐长久以来心中的郁闷才说那么多的,然后就会真的一刀宰了他。 现在他才发觉这个女人其实并没那么冰冷狠心,她只是坚强,刚刚说话的时候,眼睛一次都没红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阳平终于把视线从旁边转到天花板上,时时保持冷静,这是许子闻不止一次提醒他的,这个四眼的家伙似乎天生就冷静,那双镜片后的眼眸,有时是那样的深邃不可捉摸。 “那天车里的中年男人是谁?”骆阳平刚才差点就问出这句话,那等于告诉藤原绫香自己那时在跟踪她,好在他恢复神智的大脑在清醒冷静下阻止了舌头。 他想到了自己从没见过的父亲,那个男人一定和池田慧子的母亲保持了很长时间的私下接触,但被发现得很晚,所以池田正里才没怀疑女儿不是亲生的。 池田慧子的母亲在哪里是否还活着,那个松雪健井现在又怎么样,这些也都是骆阳平没问的。 他又想起藤原绫香说池田正里的话,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个原本不错的人变成了恶魔一般?还有在中国失踪的池田龙夫和他的一个儿子,如果那个儿子年龄比池田正里大许多,很可能是后者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骆阳平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名字,那天在金属箱子里见过的一个信封上的名字,池田正刚! 他还想继续揣测,却突然一阵尿急,白天到现在还没上过厕所,于是慢吞吞起身,摸着墙壁一瘸一拐往推拉门一步步挪去,卫生间肯定在外面。 屋顶那盏昏暗的吊灯忽然又亮了,藤原绫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心点,摔死了我可不管。” 骆阳平没有回头,心里却甜丝丝的,即使藤原绫香没有来搀扶的意思,他也觉得很开心。 只是明晚—不,应该说是今晚和池田慧子约定好的会面该怎么办? 站着实在吃力,骆阳平只好坐到马桶上,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索性告诉那个女孩子自己是她的哥哥,也许这位妹妹马上会把他由一个普通技术员工提升为课长也说不定,从此安安稳稳在日本长久定居,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到这里他差点笑出声来,不管怎么说,晚上还是去和池田慧子如期见面,也许又会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有趣东西发生。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骆阳平的心态反而放得很平,不管面具人死了没有,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藤原绫香的。 他站起来冲水,又一点一点移回到卧室,“洗手!”还没挪到门口,藤原绫香的声音又响起。 “故意折腾我是怎么着?”骆阳平在心里用中文嘀咕,嘴上却用日语回复:“哈一,警官!” 这真是幸福的折磨,比漠不关心让人温暖得多了。狭小简陋的厕所没有水龙头,骆阳平只好慢吞吞摸黑去另一边的厨房,那盏吊灯的光几乎照不到这儿,好在两只眼珠子早已适应了黑暗,他一边打开龙头冲手,一边无意中瞧向紧闭的小玻璃窗外,这里是和卧室窗户相反的方向。 然后他看见遥远的夜空里闪着光,一架飞机刚刚从地面升起。 骆阳平一下怔住,他待的这个住宅似乎在一个山坡上有些高度,可以俯视远方,他仔细扫视了一遍那个区域,终于意识到这里离成田机场不远。 今天傍晚,池田慧子就将降落在那里。 骆阳平灵机一动,可不可以… 他只顾着想,手却还在冲洗,“库罗瓦桑,你喜欢浪费水么?”藤原绫香仿佛由一名干练的警察变成了唠叨的主妇。 骆阳平笑了笑,觉得有女人盯着也不错,他关掉龙头在旁边挂着的布上擦干手,慢慢移回到里屋。 他发现藤原绫香并没看向这里,身子还是朝向那边,也许一直都没转过来过。 “我能不能…躺到你旁边来?”他发觉自己胆子一下变得很大。 “可以呢”藤原绫香道,“如果不介意我在你伤口上再捅两刀的话”。 骆阳平顿时泄了气,挪到自己的地铺上躺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步行,也许是藤原绫香的话,他觉得左腿又剧痛起来。 吊灯还开着,开关在藤原绫香那里的墙上,她好像并没起来再关掉的意思,骆阳平只好轻轻吐了口气,现在虽然有了点倦意,可他在黑暗中更容易睡着。 既然依旧不能睡,他索性掏出手机,电量已经不多,他在网上查着今天下午四点以后所有从中国抵达成田的航班,因为不知道池田慧子会坐哪家航空公司从国内哪个城市过来,但无疑上海可能性最大,过来的航班也最多。 他之所以这样做,因为觉得在机场见到池田慧子并和她一起去公司要安全得多,只是他不肯定,这个年轻的会长会不会让一个普通员工搭她那辆豪华气派的高级专用轿车。 骆阳平看了一眼藤原绫香,不确定她是真睡还是假睡,但他还是悄悄打开那张照片,用两指放大,试图从那幅怪兽草图里再瞧出些什么来。 如果这图真是池田龙夫画的,那证明他一定亲眼看到过那种东西,中国古代很多传说中的动物都有鳞片和那种利爪,可惜怪物的头部被上面的纸遮住完全看不到 骆阳平查看着草图周围的文字,发现有好几处提到一个叫黄泉山的地方,他脑子一惊,这地方许子闻当然对他讲过,是其老家那里的一座神秘怪山。 就在这时,藤原绫香忽然翻转身来,“这里离机场不远,今晚我要去接一个人,你跟我一起去。” 第270章 中印合资 “几…几点?”骆阳平愣了几秒,问出了这个,他必须知道藤原绫香去接的是不是池田慧子。 “飞机九点到,我们八点从这里走。”藤原绫香回答。 很明显她去接的人并非池田慧子,八点原本是骆阳平要在公司等后者的时刻,现在却发生了重叠。“为什么要我一起去?”虽然骆阳平不想这样讲,他其实很愿意和藤原绫香在一起,但时间上有冲突,只好问出来。 “因为是个中国人,日语不太好,我需要你做翻译。”藤原绫香道,这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 骆阳平感觉自己的脑子开始浑起来,这根本就无法推脱,“那…那个中国人,是警察还是组织里的人?”他又问。 “你会知道的”藤原绫香道。 “为…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机密的事泄露给外人没问题吗?”骆阳平清楚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但没有办法。 藤原绫香干脆坐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因为你是我的,我要你干嘛就得干嘛,不然宰了你。” 她的语气一半正经一半戏谑,骆阳平发觉已没法再继续下去,只好“哦”了一声,然后道:“把灯关掉,休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睡着,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 藤原绫香早已起来,听声音正在小厨房里准备早餐。 骆阳平浑身又泛起了那种幸福洋溢的感觉,即使仍处在危险的境地中,他也没停止过祈盼能够和厨房里那个女孩快乐地过上一辈子。 他懒洋洋忘乎所以地伸展四肢,然后就疼得猛一哆嗦,腿上的伤口一下刺破了他的惬意。 窗外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骆阳平将力道点放在身子右侧,缓缓起身靠住墙,看了一眼手机,现在离八点还差五分。 昨天这时候他还在啃冰冷的蛋糕,现在却马上可以吃到藤原绫香亲手煮的热早点,虽然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但不管怎样先珍惜当前的短暂好时光。 这时拖鞋声传出,藤原绫香又端了昨晚那个小桌子过来放下,餐具里放着煎蛋香肠和咖啡,纯西式早餐。 骆阳平原以为她会命令自己拖着伤腿先去刷牙,可藤原绫香却只淡淡道:“吃。” 一刹那间骆阳平意识到自己的幸福点原来这样低,随时随刻都能沉浸在幻想里,即使听说受伤后不能喝咖啡,他还是一口一口喝得开心极了。 “你听好了,今晚我们要去见的那个人,不知道我是警察,但知道我是那个组织里的人,而你,显然也会被他认作隶属于组织,所以千万别说错话。”藤原绫香慢慢道。 “这个组织在中国也有分部吗?”骆阳平当然有点吃惊。 “没错,不仅在中国,在韩国、泰国、新加坡和一些欧美国家都有分支,甚至在印度尼西亚都有,晚上你要见的人,就是一家中国和印度尼西亚合资公司的一个负责人。” “中印合资?”骆阳平将一口香肠咽下去,“这家公司隶属于组织吗?” “算是”藤原绫香道,“好了先别问那么多,快点吃。” 骆阳平又喝了口咖啡,“怎么突然这么信任我了…”他虽然装作喃喃自语,但其实明显是在说给她听。 藤原绫香果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可以选择不去,那么吃完后就从这里滚蛋!” 骆阳平瞅着她的凶相,心里一点也不怵,男人最怕的不是女人生气,而是漠然。 他终于把早饭吃完,藤原绫香把小桌子拿去厨房,然后回来打开衣柜,取出条男式长裤扔了过来,“试一试”。 这裤子当然不是骆阳平的,他明白自己带血有破洞的那条不能再穿,但藤原绫香的柜子里有男裤,还是让他觉得极度不爽。 只是他不敢问,坐着用双手把长裤小心翼翼套上自己的腿,尺寸居然正合适,莫非藤原绫香的前男友身材跟自己差不离? 骆阳平心里一股浓浓的醋意,尽管根本不能肯定这条长裤的主人是不是她以前的男友。 然后他慢慢让自己从榻榻米上一点点站了起来,藤原绫香却依然没有来帮的意思,骆阳平突然明白她是为自己好,要让他尽快适应带伤行动。 “伤比预估的要轻,早上你还没醒时我检查过,没有感染发炎的迹象,昨晚你也没发烧。”藤原绫香道,“但要想正常行走,起码得一个月。” 骆阳平缓缓挪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心里有点庆幸又有丝感激,可如果不是为了救藤原绫香,自己又怎么会受伤? “伤到的不是关节,所以你不需要伸直腿一直躺着,但会不会有后遗症我不能确定。”藤原绫香像个专业人员那样说,“多吃些蛋白质的东西,恢复起来会快一点。” “你不当医生可惜了呢”骆阳平故意笑了笑调侃道。 “如果不当警察,我会是个很好的护士。”藤原绫香也笑了一下,骆阳平相信这话不假,这女孩子怎么看也更像护士而不是卧底警察。 “那么今天晚上会不会有危险?”他问道。 藤原绫香开始蹲下身整理榻榻米,她自己的地铺早已收拾干净,“有危险就不会让你这个废物去了”。 “废…废物?”骆阳平几乎要跳起来,他很诧异藤原绫香居然毫不避讳就说出这种话。 “你在中国出生长大,可我肯定你一点功夫都不会,也不会开枪,不会刀术,没错?”她一边叠毯子一边说。 “那你这个日本人会忍术吗?”骆阳平当然不服气。 “忍术只是传说中的东西,中国的武术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我碰巧也学过一点。”藤原绫香只是淡淡回道。 “你学过功夫?”骆阳平多少有点吃惊,“是在警察学校里学的?” “一半一半,警校教的一些东西只是皮毛,很多技能必须自己去学。”藤原绫香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比如胆量,那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 “那我昨天手捧炸弹在街边走,胆子够大了?”骆阳平马上趁机道 “那叫莽撞,或者叫愚蠢,不是胆识。”没想到藤原绫香一盆冷水浇下来,“如果我是你,就把炸弹扔到那个没人的工地上去,那种炸弹制作精密拆雷管割火线都没用。” 骆阳平一下被堵住,过了几秒刚想再说点什么,自己的手机居然响了。 第271章 纸上的内容 手机响的不是铃声,也不是短信提示音,而是提醒电量已不足百分之二十。 藤原绫香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充电器扔过来,说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几页纸上写了什么?” 骆阳平当然点头,边接住手机充上电,“你拍下来的四页纸,加上我拍到的半页,一定充满了大量信息,只是你的手机…” 藤原绫香笑了笑:“有时觉得你挺聪明,有时却是个笨蛋。” 她走过来一把抓过手机开始摆弄,骆阳平挠了挠头,明白她一定早把照片都上传到电子邮箱里了。 果然很快藤原绫香就把手机塞回来,“你不是很好奇么?自己看。” 骆阳平虽然坐在椅子上但觉得很吃力,干脆又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开始看手机里那几张下载的照片—— 抗战时期池田龙夫以随军记者的身份在中国待了好几年,四处寻找中国古代遗留下来长生不老的痕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觉得根本是徒劳,但那次和中国军队的交战经历改变了他的想法。 虽然之后很久池田龙夫都没再碰到过类似的事,看上去那只是个偶然孤立事件,但即使只有一次,也足以证明不死人存在的可能性。 1945年6月,池田龙夫根据他获得的某项资料,去到了中国内陆中部一处叫黄泉山的地方,他和十几个人一起上了山,然而却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回来,在离开那片区域的途中,他们还遭到了当地一支中国武装游击队的袭击,最后仅有池田龙夫一人逃脱。 这时候亚洲太平洋战争已近终点,池田龙夫明白日本战败不可避免,他赶在那个时刻来临前离开中国回到日本,然而只是选择性地把一部分资料交给内阁,而隐藏了另一些东西,一些或许可以揭示长生不死秘密的东西。 但这些线索不能落在思想偏激的原内阁成员手里,那些人中有不少逃脱了盟军的处罚,但寻找长生不死秘密的念头始终没变,一旦真的让他们得逞,很可能争霸世界的野心又会重燃。 那叠手写纸的前四页,写的基本就是这些信息,但池田龙夫既没说获得了什么讯息导致他去黄泉山,也没讲他隐藏的资料是什么内容,当然也没提他是怎么单人逃脱游击队袭击的。 接下来的第五页纸,写的应该是池田龙夫在那座山的遭遇,那种全貌不详的怪物无疑就是在山上遇到的,只不过纸张仅露出一半,很难揣摩出细节。 骆阳平终于明白面具人为什么那样恼怒了,这前几页纸上并没有实质的东西,有价值的内容都在后几页没拍到的纸上。 只是他不懂,这些明显是事后追述的东西,池田龙夫为何不用打字机工工整整打出来而要密密麻麻手写? “看完了?”藤原绫香道,“现在去刷牙,东西都在厨房里。” 骆阳平“噢”了一声,一边慢慢起身,他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几页纸上的内容并没直接涉及不死的秘密,只不过提到揭示那个秘密的线索资料被池田龙夫藏了起来而已。 池田慧子无疑早就看过这些纸,只是既然藤原绫香跟她这么熟,为什么不直接问?假如是怕暴露,那藤原绫香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箱子里有这叠纸的?如果是面具人告诉她的,那前者是如何获悉的? 他边刷牙边思考,又往窗外看,远处机场那里当然非常忙碌,降落和起飞的客机一架接一架,他心里已经做好打算,既然提前去机场碰池田慧子不可能,要是晚上赴不了约,下次见到她时就说自己的腿被车撞了。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失望,照片里没有你期待看到的东西?”藤原绫香在背后问。 骆阳平把牙膏沫吐掉漱了口水,道:“你看我像是想长生不老的人吗?” 藤原绫香笑了一下:“不像,你倒像个短命鬼。” 骆阳平不由自主回头重重瞪了她一眼,但马上又后悔,表情变得柔和,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些晚上那人的情况?我好做点准备。” 藤原绫香拿出一张照片竖在骆阳平眼前,上面的人中等年纪,脸鼓鼓的看上去有些胖。 “他叫什么?”骆阳平转过身去继续刷他的牙。 “乐—养—由”藤原绫香拖长了调子,明显想尽量发音准确。 骆阳平快速清理完口腔,然后擦干嘴“噢”了一声,其实他根本没听明白,可一转过来,就看见藤原绫香已经把照片翻转对着他,照片背面写着三个中文字:刘寅甬。 这名字多少有点拗口,照片瞬间又被翻回,骆阳平瞅着这张胖乎乎没有凶相的脸,不知道这人专程从国内来找藤原绫香干什么。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和这位先生要谈些什么?” 藤原绫香收起照片,并没回答,却反问道:“你在一个叫开阳的中国小城市住过对不对?” 她说“开阳”两个字的时候音非常准,像是专门练过,骆阳平心里一咯噔,他知道藤原绫香是警察,看过自己的个人材料,但突然提到开阳还是完全出乎意料。 “是待过,怎么了?”他只能这样问。 “在那个城市的地下,正进行着一件事情。”藤原绫香道,“一件很严重的事”。 骆阳平马上又问:“什…什么事情?” “记住,我只是让你去当翻译,不用问那么多。”藤原绫香却这样道,说着转身走回里屋去。 骆阳平没有顶嘴,他不想看见藤原绫香发脾气的样子,于是抽下块毛巾开始洗脸,冷水抹过,他脑子又清醒了一层,以自己目前的处境,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只是他不明白藤原绫香说地下是什么意思,开阳那种二线小城市不太可能造地铁,况且挖地铁也根本谈不上严重。 “让我当翻译又不让我知道太多”骆阳平心里有点不爽,那完全自相矛盾嘛。 时间还早得很,他洗完脸又去上了个厕所,这才回到卧室里。 窗外的光照进来,屋顶看上去总算高了那么一点点,藤原绫香却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低头看手机。 喜欢的女孩用自己的手机,骆阳平当然不会介意,何况虽然他不再用密码开机,但手机里关键的东西还是上了锁的。 他拖着伤腿缓缓走到窗边朝外看,后院的面积很小,栅栏外头的路上静悄悄,只有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小青年开着辆旧车荡过去,但速度比自行车快不了多少,还无意中瞥了这里一眼 骆阳平心里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二手车,还有租住的公寓,警察真的不会去那里吗?难道藤原绫香会有那么大的权限,可以命令当地警察做什么不做什么? 他想了没一会儿,突然“咚咚咚”一阵响,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第272章 慢性毒药 骆阳平心头一惊,藤原绫香也立马站了起来,步伐很轻地走出去,然后骆阳平就听到了开门声。 门虽然开了,敲门的人却没有进来,只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道:“弥括酱,不让我进去坐坐吗?有新男人了呢!”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音量明显减轻,好像是被藤原绫香使劲推着往外走。 这男人明显很轻浮,年纪不大却那样称呼藤原绫香,骆阳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院外开车路过的那个花衬衫,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下半身的长裤,忽然感觉很可笑,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藤原绫香以前交往过的男友? 自己也真倒霉,在窗前站站居然也会被正巧经过的对方看到。 藤原绫香显然不想被那个男人进屋打扰,听对话声两个人已经在三四十米外,但骆阳平的耳朵是与众不同的,只要门没关实,那点距离他一样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藤原绫香告诫那个男人别再来烦,男人却说藤原绫香变得越来越高傲越来越无情,还一再问屋里的男人是不是现在的男友云云,骆阳平心里觉得更好笑,没想到自己喜欢的女神也有那么市侩琐屑的时候。 只是他不确定“弥括”是什么名字的昵称,不止一个名字可以这样叫,但肯定不是绫香。 骆阳平清楚这地方很久以前就是藤原绫香的住处,那时候她日子过得应该非常辛苦,而贫穷时交往的男人多半不会是一辈子的男人,骆阳平心中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很想从那两人的对话里尽可能获悉些什么,但又觉得偷听不光彩。 于是骆阳平关闭了自身的特殊功能,干脆走到榻榻米那里坐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想瞧瞧藤原绫香刚才在看什么。 结果屏幕上就是自己昨天拍的那张照片,只不过被放到了最大,在手机屏幕中央的,是照片的一角。 那是一张打字机打出来的纸,被压在了箱底,所以虽然照片的像素很高,纸上的字却依然又暗又糊。 骆阳平瞳孔收紧盯着那几行露出来的日文,里边有不少汉字,其中有一个明显是名字的词:梁力武。 然后还有“教师”“功绩”“九江”的字样,骆阳平的日语读写虽然没有口语那么好,但他仔细看了半天,总算弄明白说的是一个受表彰的叫梁力武的九江优秀老师。 只可惜这张纸在金属箱的底部,页面大都被上头的东西盖住,无法看到全部内容。 藤原绫香刚才无疑也在看这个,只是骆阳平着实不懂,池田龙夫怎么会跟一个九江的教师扯上关系?不过他知道九江离那座黄泉山,也就是许子闻老家那一带不远。 难道那位梁老师与黄泉山有关?这感觉上简直是匪夷所思! 骆阳平还在琢磨,外头却传来了脚步声,他立刻把手机放下,一咬牙站了起来,尽量快速往窗边挪去,尽管伤口因为紧绷的肌肉又疼得他呲牙咧嘴。 藤原绫香走进来时,看到的是在窗前没变过位置的骆阳平,“是谁?”他这时才“回过头”来问。 “一个老相识,已经打发走了。”藤原绫香好像没有怀疑,又坐下来拿起手机看。 “既然是老朋友,怎么不请进来坐坐?”骆阳平故意又问。 “烦死了!还有,别站在那儿,当心着凉影响伤口愈合。”藤原绫香果然有点发火。 骆阳平心里偷笑,慢吞吞走回来,“我可不可以坐到你身边?” 藤原绫香抬头瞟了他一眼,这次倒没拒绝:“随便。” 骆阳平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能坐在喜欢的女人身边,他觉得伤口瞬时一点都不疼了。 “你人生里真的像你所说只剩下复仇一件事了吗?”骆阳平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藤原绫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回道:“库罗瓦桑,你别会错意了,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上床,不代表她就真的把自己交给他了,而我昨天救你,因为你先救了我,我不喜欢欠人情。” 骆阳平嘴角抽动着,没想到会碰了这么一鼻子灰,怔了片刻才又道:“你这样活着不累么?何况池田正里早就死了,没必要让上一代的怨恨一直缠着自己啊!” 藤原绫香目光盯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骆阳平的话听进去,过了半晌,忽然把手机往垫子上一放,站起来道:“我去附近买些吃的当午饭,你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如果又有人敲门,就装作没听见。” 她走到衣柜前拉开门,在里边拨弄了两下,骆阳平清晰看见她手里出现了一把手枪,但瞬间就被塞到腰后。 这无疑是个十分谨慎随时戒备着的女人,关门声传来,骆阳平默默叹了口气,瞅了瞅旁边的手机,电已经充了大半,他想起还有两封电子邮件定好了明天早上分别传给池田慧子和警视厅,于是打定主意要是今晚太平无事,那么过后就把邮件取消掉。 骆阳平打开网页,尝试着用搜索引擎查找梁力武,结果出来的信息跟教师半毛钱关系没有,引擎还提醒他是不是要查询梁武帝,骆阳平“嗤”了一声,他想把这名字告诉许子闻,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打开微信。 “四眼田鸡,我已经告诉你那么多,你该满足了。”他嘴里喃喃自语道,来日本的初衷早已改变,现在只为自己不再为别人。 只一会儿工夫,开门声响起,藤原绫香拎着几个精致的塑料袋进来,骆阳平故意双手反撑着榻榻米,道:“在晚上八点前,我们该干些什么?” “我还没想好”藤原绫香道,“可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凭什么?”骆阳平突然觉得不能过于卑微,男人该有的自尊还是得有,“你说我是你的,我可没承认过。” 藤原绫香明显有点意外,过了几秒才道:“因为我是课长,而你只是普通职员,所以你得听我的。” 骆阳平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你那课的,不归你管。” 他不再怕藤原绫香生气,觉得她瞪眼珠的时候很可爱,可没想到这女孩忽地眯起眼睛冷笑一声,道:“如果你不听我的,早上咖啡里的慢性毒药,十二小时后就会发作。” 第273章 奇特的翻译 晚上八点十五分,骆阳平把头靠在副驾驶座的车窗上,他原以为会坐出租车去,结果出了门才发现藤原绫香的白色丰田就停在外面。 他不知道白天是怎么过的,当藤原绫香说出下毒的话,他脑子就开始乱,尽管身体没觉得有异样,但从她的眼神里他明白那不是玩笑。 骆阳平午饭晚饭都没吃,藤原绫香也毫不在乎,到现在他才真的从美梦中惊醒,原来这个女人始终只是在利用自己。 他回想起过去的那几个月,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傻瓜到极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这样幼稚,还说出要和对方死在一起的蠢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藤原绫香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只要过会儿你好好当翻译,十点前我就会把解毒药给你。” 骆阳平明明不想再理她,却还是道:“你不给我下药,我也会好好配合,但现在,你就不怕我故意翻错么?” “我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我是警察” 一瞬间,骆阳平觉得这女人好可恨,他脑海中又泛起了左衣柔的面孔,她没有这个日本女人精致细腻,却性情耿直不会使坏,不会装模作样搞欺骗。 “毕竟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泡沫”他在心里鞭问自己,“这一年多我到底在干什么?” 路上的车辆渐渐增多,机场区域的灯光越来越耀眼,伴随着飞机起降的尖啸声,骆阳平拉长了脸心情低落到谷底。 “开心一点库罗瓦桑,我和那位先生的交谈只需要一会儿,一切顺利的话,两小时内你就自由了。”藤原绫香居然笑着说。 “让我走?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都告诉池田慧子?”骆阳平清楚说这话可能带来的后果,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索性豁出去了。 “无所谓,很多事情就快完成了。”藤原绫香说着忽然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塞到骆阳平手里,“见到会长的时候麻烦代我把这个交给她”。 “你不是说明天会回公司继续做你的课长?”骆阳平没有把信甩掉,却依然道,“自己交给她好了,或者寄过去,难道你想让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藤原绫香故意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明明智商不低可有时的确像个笨蛋,只要趁没人看见的时候把信塞进公司楼下的大信箱不就行了?” 骆阳平撅着嘴,像个大男孩一样把信折成两半塞进衣服兜里,“所以你肯定会给我解毒药对不对?”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们到了。” 机场就在眼前,骆阳平看了看手机,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不晓得池田慧子是不是已经出机场去了公司,他心里摇头,干脆把机子关掉。 藤原绫香把车开到停车场泊好,“记住,准确翻译。” 骆阳平当然还是气鼓鼓的,艰难地下了车,突然道:“你干嘛不叫那人到你家去,怕他嘲笑屋子简陋?” 藤原绫香注视着骆阳平,一字字道:“因为他要搭十一点的飞机回去。” 骆阳平愣住,心里的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话不能通过网上翻译交流,偏要用这种飞来即去的方式? 他心情沮丧,一瘸一拐跟着藤原绫香来到机场大厅,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瞅着藤原绫香去看航班显示屏,然后走向接机口。 大厅里人头攒动,藤原绫香小小的身子一晃就没了,过了大约半小时,就见她带了一个个子不高身材有点臃肿的中年男人过来,正是照片里那个刘寅甬。 他们走到这里,骆阳平出于礼貌站了起来,却看到刘寅甬眼里充满了疑惑。 “放心刘桑,这是我的人,没有问题。”藤原绫香用日语很慢地说。 刘寅甬应该听懂了,提了提肩上的黑公文包,点点头也用日语道:“好,我们走。” 即使是最简单的日语,他也说得蹩脚走音,骆阳平跟在他们后面,进了一个小小的贵宾室,显然是早准备好的。 门一关好,刘寅甬就把公文包扔到沙发上,然后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 那不是金链条,链坠是一颗很小的椭圆形绿宝石,他用指甲拨了拨,宝石就和项链脱离,随后又像剥花生米一样左右拇指一用力掰开,骆阳平这才发现绿宝石外包了一层很薄的透明玻璃片。 “告诉藤原小姐,小心这块晶体,不要长时间直接接触,辐射会伤害人体。”刘寅甬的中文明显带着南方口音。 “辐射?”骆阳平一下子问了出来,但一出口就后悔了,刘寅甬一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个黑盒子把宝石放进去,一边扫了他一眼,然后用更加疑惑的眼神看向藤原绫香。 藤原绫香却瞟向骆阳平,“翻译”她只说了一个词。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把话转成日语传达,甚至“晶体”也如实翻,没有说成“宝石”。 他现在终于明白刘寅甬为什么要飞过来,就是为了带这颗宝石—晶体,必须确保顺利过海关亲自送到藤原绫香手里。 “谢谢”藤原绫香用中文说,接过那个小黑盒子,然后指了指骆阳平,“新人,请原谅。” 她讲话的对象自然是刘寅甬,只不过后面词语的发音远不如“谢谢”那样准确。 刘寅甬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呼了口气,手臂从上到下划拉了一道,对骆阳平说:“听清楚了,二四八零六,每九十天朝前翻一格,今天是第二十七天。” 骆阳平怔了一怔,可还是把这充满数字的话翻译给了藤原绫香。 “七九零一九,每六十天往后翻一格,今天是第十六天。”刘寅甬又讲了第二串数字。 骆阳平边翻译边看着藤原绫香,她嘴里念念有词,无疑是在默记。 “五二五三一,每四十五天倒转,今天是第三天。”刘寅甬手臂做了个手指尖向前的姿势,接着道。 骆阳平只好也接着翻译,他的记性很好自信不会翻错,只是不明白这姓刘的到底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随后刘寅甬又做了一个类似挤滴管的动作,说道:“零点零八。” 骆阳平仍旧照实翻,他虽然极为不解,藤原绫香看上去却很自然,似乎早就准备好接收这些东西。 刘寅甬点点头看似还算满意,拍了拍骆阳平的肩膀:“请告诉藤原小姐,希望她再慎重考虑一下后果。” 骆阳平平静地把句子转过去,心里却往下沉,刘寅甬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翻译的话看来就只有这么些,刘寅甬抬腕看了看表,用日语说道:“走。” 虽然已经很晚,机场大厅里旅客依旧川流不息,骆阳平瞅着刘寅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这次会面,前后只有三十分钟左右,这个中国男人,在日本的土地上仅逗留两个小时。 “是不是很简单?”藤原绫香道,一边已经往大厅外走。 “那晶体是什么?”这话到嘴边又塞住,骆阳平觉得已经没必要去关心,只是拖着步子跟上去道:“十二小时快到了?” 藤原绫香边走边拿出一颗透明像是糖果的东西塞给骆阳平,道:“吃下去。” 骆阳平也不犹豫,把东西含进口里,的确和糖果一样甜甜的。 只是他跟在藤原绫香后面越往停车场走,步伐就越觉得沉,脑子也开始晕乎,好不容易到了车子旁边,刚拉开车门,人就一软倒在了座位上。 第274章 回到公司 藤原绫香驾着白色丰田狂驶,骆阳平感觉自己张开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车子的时速越来越快,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夜巡的警察阻拦。 这时轿车开上一座只修了一半还未合拢的大桥,藤原绫香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眼见离桥中央的断开点越来越近,骆阳平吓得大叫起来,“不——”他终于喊出了声。 然而藤原绫香只是转头冲他微微笑了笑,这笑容是那样的诡异,骆阳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车子悬空,随后自己就开始自由落体… 他并没有摔到河里,睁开眼睛时,发觉摔在了地板上,左腿一阵剧痛。 四周一片漆黑,但家的气息是不会错的,骆阳平发觉自己被运回了租住的公寓,刚刚从床上翻了下来。 他大脑还不完全清晰,可已经明白咖啡里根本没下毒,但那颗糖果里,却一定掺了迷药。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用手拖动身子摸索过去拉开床头的台灯,然后把光度调到最小,仅仅够看清屋里的情况。 屋子内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藤原绫香显然把他放置在这里就走了,“总算没把我扔野地里”骆阳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那个女人到底是女神还是女魔? 他摸摸长裤的口袋,手机居然还在,拿出来打开一看,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叮”的一声,显示昨晚九点后有两个未接来电,不用说,多半是池田慧子。 骆阳平自嘲地笑笑,早知这样不如昨天白天就从藤原绫香的屋子“滚蛋”,晚上去见的如果是池田慧子,也就不会遭这份罪了。 他叹了口气,突然感到肚子饿极了,晃晃悠悠扶着墙爬起来,走到冰箱旁,里边还有些没吃完的东西,他随便拿了一点出来,也不顾冷直接就往嘴里塞,想想昨天早上那香浓的咖啡美味的香肠,一瞬间一切又回到原点。 他边嚼边打量着房间,布置摆设没有被扰动的痕迹,看样子警察真的没来过,面具人的同伙也没有。 冷食在嘴里毫无味道,骆阳平脑子却逐渐清醒,心里越想越恨,他摸摸身上,那封被对折的信也在。 骆阳平“呸”了一声,把信直接撕开,里边却掉出一张纸条,上头写着:库罗瓦桑,我知道你肯定会撕开这封信,但恨归恨,还是麻烦把信交给会长,否则我可不保证你还能在日本待下去。你已经知道我是谁,该感谢我还让你活着。 和纸条一起掉出来的是另一封尺寸小一些的信,上面也写着“池田会长様”,显然这才是真的信件。 骆阳平无力地瘫坐下来,把头垂到最低,身体微微抽搐着,就在这一刹那他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无用,的确就是个…废物。 他明白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自己必须装作这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他虽然有日本血统可毕竟不是日本公民,如果丢了这份工作,签证也就无效了。 吃完了东西,骆阳平去到盥洗室,知道没法洗澡,于是用热水好好洗脸擦身,精神总算振作一点,突然想起了那两封待发的电子邮件。 让警视厅知道藤原绫香的另一面,这是再好不过的报复了,可骆阳平却下不了这个决心,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把电邮删掉。 他吃力地低下身去移开那块活动地板,然后手伸进去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顺便再往旁摸摸,结果空空如也,他扩大面积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那个装着紫色病毒液的小瓶子不见了!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声,毫无疑问藤原绫香把东西拿走了! “原来她早知道这个机关”他只好苦笑,但为什么没把手提电脑一起弄走呢? 骆阳平立刻打开手机的秘密辐射探测功能,想看看藤原绫香有没有在电脑里装追踪器,半夜里自己昏睡了那么久,天晓得这女人在屋子里干了些什么。 然而不仅笔记本电脑,他艰难地扫遍了整间公寓,也没发现任何辐射波的痕迹。 骆阳平吐出口气,竟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望,也许他心底里期待能发现点什么,以此证明藤原绫香依然会和自己藕断丝连。 第一缕曙光终于从窗外透进来,骆阳平打开电子邮箱,先删掉了那封原计划发给警方的邮件,但对于要给池田慧子的那一封,他却迟疑了,这是自己的亲妹妹,作为哥哥,尽管并不熟识,可发生了这么多诡秘的事情,难道要让妹妹蒙在鼓里? 虽然在藤原绫香口中池田家族是那么的冷酷无情,但池田慧子这个女孩自始至终都没让他觉得有一丝邪恶。 所以骆阳平最终没有删除这封电邮,只是又加了一些话,然后取消定时放在了草稿箱里,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他,总有一天会需要发出它。 早上七点半,原本是骆阳平日常起床的时间,但今天这个时候,他已经梳理完了一切,准备开门出屋。 他换好鞋,开了条门缝先听了听,并没有可疑的声音,然后才放心地出去。 那辆二手车当然不可能像他期盼地那样停在外面,也不知道警方怎么处理的有没有把炸弹拆掉,骆阳平脑中划过一丝偷偷去那条路看一看的想法,但瞬间就将这种念头掐灭。 他没有叫出租车,破天荒搭乘公共巴士,抵达公司时,也只有八点二十分而已。 骆阳平拖着步子进入公司大楼,警卫室的人正在接电话,于是他趁机走到那个大信箱前,把那封信塞了进去。 虽然还没到九点,楼上办公大厅里已经有不少勤奋卖力的同事,骆阳平忍着伤口的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好在大家都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他步伐的沉重,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了一眼池田慧子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她还没有来。 虽然知道是徒劳,骆阳平还是转头瞅了瞅藤原绫香座位那边,当然也是空空的没人。 这个信誓旦旦说过今天会回来上班的女人,就此和公司说再见了吗?她的卧底任务怎么办? “真是不合格的女警察呢”骆阳平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很可笑,自己为何还要关心那些事? 他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打招呼“会长好”,抬眼一看,一身职业装的池田慧子从大门那边走了过来。 第275章 池田慧子的约见 骆阳平心里一沉,池田慧子一般不会到得这么早,多半是冲自己来的。 他咬了咬牙右腿一用力站了起来,池田慧子却走过这排员工座位,径直摁密码锁开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甚至都没往这里看一眼,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 骆阳平瞬时觉得尴尬,幸好周围还是没人留意到他,倒是顶头上司技术课长松本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今天需要处理的电脑问题清单。 骆阳平心里舒了口气,刚刚坐下,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打开一看,短信写着:骆桑,今天下班以后请务必留一下。 短信里居然还写着“请”,骆阳平看了一眼池田慧子办公室关起的门,心中突然对这位妹妹充满了愧意。 这一天里池田慧子的办公室门只开过三次,一次是她叫人进去谈话,一次是中午过后出去了一会儿,应该是吃午餐,再有一次就是有人敲门给她送信件,藤原绫香那一封当然也在其中。 骆阳平每次都偷偷瞄向那里,试图从池田慧子的眼神里发现什么,然而这个女孩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眸也像往常般充满善意。 一天的工作平淡无奇地结束,除了松本课长曾用疑惑的目光盯着骆阳平的腿看外,并没出岔子,不过即使是这位课长也没问什么,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这家池田株式会社跟一般的日本公司不同,除非有必须处理掉的急事,否则不鼓励加班到很晚,因而每天下班时间一到,大多数职员就一个接一个离开。 很快办公大厅里就只剩下骆阳平和另两位坐在很远位置的同事,他抬头瞅了一眼池田慧子的办公室,门依然关着,所以只能静静地等待。 好在等的时间不长,过了十五分钟,那个办公室的门开启,池田慧子慢慢走出来,姿势还是那么的优雅,她先绕到那两名员工那里,像是告诉他们现在就回去,然后朝骆阳平这里走过来。 骆阳平只觉得心脏怦怦跳,这是自己的老板,也是妹妹,还是个超级小美人儿! 池田慧子到了他面前,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骆桑,请到我办公室来,带上你的笔记本电脑。” 她说的是十分标准的中文,骆阳平咽了口唾沫连忙点头:“哈一…是。” 办公室门在身后关合,这里的环境对骆阳平当然早已不陌生,池田慧子推了张转椅过来示意他坐下。 骆阳平瞅了一眼椅子,这正是那天藤原绫香在时他坐的那张,“要不要喝点什么?”池田慧子问道。 “不…不用,会长太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昨天我…被车撞了无法赴约,实在对不起。”骆阳平一口气讲了一大溜,还想按日本礼节来个大鞠躬,但给妹妹弯腰他又有些犹豫。 好在池田慧子只是摆了摆手,道:“不要紧,难怪你没开车来上班,是不是撞在腿上?” “是的,多谢会长关心,小伤而已。”骆阳平又咽了口唾沫,没想到这女孩那么会观察,“过几天就没事了”。 他把笔记本放在大办公桌的一角,这时远端摆着的另一台手提电脑映入眼帘,骆阳平心里一惊,电脑盖上没有任何品牌,机型和无人载重卡车里那台一模一样!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私人电脑”池田慧子再次显示了细致的观察力,看着骆阳平道,“然而事实上被人调了包”。 骆阳平脑中顿时一阵波澜,池田慧子的话显然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大疑问。 “但是问题不大,里头没有机密的东西,只是…” 池田慧子并没讲下去,骆阳平其实明白她想说什么,那部没有品牌的手提电脑,其实和眼前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一样,是一个随时可以让她联系那个组织档案仓库的平台。 不过很明显,池田慧子留下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那台被偷走的计算机。 “骆桑,广州商贸大学是所怎样的学校?”她忽然问道。 骆阳平脑子一震,虽然他在自己的履历里隐去了开阳工作生活的那一段,但毕业院校却是如实写了的,因为这个要撒谎隐瞒太难。 “惭愧,算不上中国的顶尖大学。”骆阳平只能这样应付,“会长怎么对那个学校感兴趣?” 池田慧子凝视着骆阳平半晌,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点不尴尬,相反有种极其舒服惬意的感觉,这个女人的眼神此刻仿佛有种能抚慰心灵的魔力。 “那么告诉我,从这所学校出来的人是不是都很聪明?”过了很久她终于说道。 骆阳平刚才还舒服的内心突然涌上一股不祥,挠了挠头道:“会长说笑了,怎么可能呢?我就不聪明。” “不,我认为你很聪明。”池田慧子温和的眼神里倏然布满了复杂,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地响起,“对不起,请等我一下。” 这真的是个彬彬有礼的人,骆阳平点头看着她开门去到外面大厅里很远的地方,目光转向办公桌的那端,除了那台笔记本电脑外,旁边还放着一堆信件,其中一封已经被开启的看上去是那么的熟悉。 藤原绫香在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池田慧子看后又是怎样的感受? 骆阳平暗自叹了口气,又转身去看后面的那排书柜,尤其是最旁边两个,几天前的一幕瞬时涌入脑海,他好像不管看什么都躲不开藤原绫香的影子。 虽然那个女人已经告诉了自己这么多,但骆阳平始终觉得她还是罩着层神秘的面纱,至少他仍旧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而刘寅甬那番话清晰表明她要去做什么事,且危险度很高。 那女孩子显然是个惯于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完全不把安危当回事,骆阳平尽量不让自己再去琢磨那些,可内心就是无法摆脱那个娇小的身影 东看看西想想本来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想多了藤原绫香却让骆阳平深感痛苦,所以他最终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开始接收远处传来的话语声。 “…高桑,在调查清楚前先不要打草惊蛇,这个姓许的人也许我们用得着…” 第276章 另一个间谍 骆阳平咬了咬嘴唇,他当然明白池田慧子这话意味着什么。 世上本来就没有永远不暴露的事,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只是这下该怎么办?两个人同一年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又碰巧分别供职于两家池田慧子都负责的公司,傻子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还想听得更多些,却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真的完全分散,脑子里开始混乱,想集中精神都做不到。 如果几分钟后池田慧子回来问,他应当怎么回答? 几分钟后池田慧子真的走了回来,对骆阳平而言却像只过了几秒,他根本没想好如何应付。 “你认识一个叫许子闻的人么?”骆阳平预料池田慧子第一句话会这样问,然而意外的是她说道:“骆桑,请打开你的电脑。” 这无疑又是心慌的时刻,也是骆阳平再度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的时候,慢慢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按理这是私人物品,即使池田慧子是老板也没权利让他这样做。 但他完全不拒绝,屏幕亮起后,池田慧子道:“我们公司在佐贯町的化学工厂,你去过的对?” 骆阳平点点头,他曾经不止一次去那里排除网络故障。 池田慧子忽然递给他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见没见过?” 骆阳平接过照片看了看,心中一怔,这个粗眉大眼年龄相仿的男青年,他记得跟自己一样,是个来日本留学打工的中国人,在那个工厂里做临时工,自己有一趟去那儿做事的时候和他随便聊过几句,姓叶子的叶,叫什么不清楚。 但不知为什么,骆阳平印象里第一次碰到那个人时,就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他,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情节。 “这个是从中国来的工人?”骆阳平道,“我认识他,但是不熟。” “真巧呢,这个男人也是从那所广州商贸大学出来的。”池田慧子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 骆阳平心里“啊”了一声,记忆仿佛瞬间被撬开了一条缝,不会错的,那个姓叶的男人跟他和许子闻是同届的,但不是同一个科系,只是在篮球场上一起玩过几次,记忆里是个浑身名牌的阔少,家里好像是开公司的,可只过了一个学期,这男的就不知怎的退学消失了。 “想起什么了吗,骆桑?”池田慧子问道。 “我好像和这个人一起打过篮球,但只有很短的时间他就不见了,也许离开了学校。”骆阳平选择不说谎。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中国人的家在开阳,也是我在中国参股公司的所在地。”池田慧子道,“开阳这个城市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瞅着骆阳平,似乎想从他眼睛里挖掘出什么,“那是个很小的城市”骆阳平尽力让语调听上去平稳。 “那么骆桑”池田慧子指了指骆阳平的笔记本电脑,“请用你的高超技术,为我打开这个人的私人电子邮箱。” 她没等骆阳平回话,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邮地址,“这个对你应该完全不难?” 没想到这种侵犯他人隐私的违法事,在池田慧子嘴里却很随便地讲出来,“会长,这个人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吗,为什么要查他?”骆阳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骆桑,你这个当初的校友,偷了不少公司的产品样本还有相关资料,现在人已经逃之夭夭,这个解释你还满意么?” 池田慧子表情中的微笑已不见,骆阳平当然听出了那一丝火药味,只是他没料到这个日本女孩说得出“逃之夭夭”,不知底细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中国人。 骆阳平暗中咬了咬牙,他肯定这个姓叶的绝对和许子闻有关联,于是在笔记本上打开相关网页,然后从内存里调出专门破解电子邮箱密码的黑客软件程序,短短不到一分钟就骇进了那个邮箱。 “很好”池田慧子在骆阳平身边坐了下来,示意他让一让,那种诱人的幽香又钻进了骆阳平的鼻孔。 她离自己是那么的近,骆阳平脸上一阵发烧,这个女孩的美相比于藤原绫香更胜一筹,如果不是亲妹妹,他真想一把紧紧抱住她,哪怕吃个大大的耳光也无所谓。 池田慧子却轻咳一声,挥手让骆阳平再往旁,明摆着不想让他看见邮箱里的内容,骆阳平干脆站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至少目前为止自己表面上依然是个局外人。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已经有这样明显的信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会看上去一点不怀疑自己的?还是让他骇入邮箱就是对他的测试? 还有那个四眼许子闻,竟然瞒着自己派了另一个人过来,可那个姓叶的明明只读了半年就退学,许子闻怎么会跟他搭上的?这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骆阳平两眼空洞地瞅着办公室的一角,倏地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池田慧子为何不用桌上的台式电脑,而要用他的笔记本入侵对方的邮箱?好像早就料到这台手提电脑里有相关软件一样。 想到这个骆阳平心里不由倒抽口凉气,事情绝没有那样简单! “骆桑,我没让你站着,腿上有伤还是坐下。”池田慧子慢慢道,眼睛却依旧盯着电脑屏幕。 她一说出这话,骆阳平觉得左腿瞬间又剧烈疼痛起来,他努力不让脸上露出痛苦,又缓缓坐在了转椅上。 时间其实还不到七点,骆阳平却已经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这个本来和蔼可亲的漂亮女会长,此刻却好像全身长出了刺,让他坐立不安。 那个电子邮箱里有多少信件是和许子闻联系的,两人都谈了些什么?这个姓叶的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少这家公司的秘密? 最关键的,他们有没有在交流中提到自己?骆阳平只觉得冷汗已像细流般从后脖子顺着脊梁骨淌下去。 “真是想不到呢…”池田慧子忽然用日语喃喃着道,脸上居然露出少女般的俏皮,瞟了一眼骆阳平,他立刻把目光转移开。 池田慧子轻轻吐出口气,修剪精致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像是登出了邮箱,随后用中文说了个“谢谢”。 一霎那间,她那种公司会长的无形威严消失,身上的刺也不见了,但这种拉近距离的亲和却反而让骆阳平愈发紧张。 “真厉害呢,怪不得排除公司的网络故障总是那么迅速,你这样的人做窃取信息的间谍果然是最合适的?”池田慧子慢慢站起来,讲这番话的时候刻意显得轻描淡写 但“间谍”两个字却像把榔头一样重重敲在骆阳平心坎!“可有人却说你笨得很”池田慧子说着过去两步,从信堆里把藤原绫香那一封取出,由信封里抽出张信纸,撕掉上边大半部后递了过来。 递过来的当然只是纸张最下边的一条,骆阳平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接过来看,上面只有一句日文:还有,别让那个傻瓜再牵扯进这些事里来。 第277章 幻境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当你陷在迷茫困惑中的时候,别人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剖云开雾解答一切。 那无疑是藤原绫香写在那封信最后的一句话,骆阳平看到这行字时,瞬间明白了许多。 他明白了藤原绫香为什么可以自由进入池田慧子的办公室用她的电脑还知道密室,他明白了为什么两次在那个档案库即将得手时都被突如其来的外力阻挡,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池田慧子的个人笔记本会那么容易落到面具人手中。 或许自己所谓的高智商,只能表现在无生命的机器面前,思维缜密推理方面是远不如许子闻的。 “我真是个傻瓜,的确是个傻瓜…”骆阳平心里念叨着,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手里的信纸掉落在地上,拖着伤腿一步步向门口倒走。 办公室的门出去只需要转把手,他有点失魂落魄,机械地瞅着池田慧子,一只手已经往后伸出去扭动门把。 池田慧子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回看着他,门慢慢开启,骆阳平转身,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没有表情的同事的脸。 原来这两个人没有回家,原来他们本来就是奉命留下的。 “藤木,你下去把库门打开。”池田慧子这次说的当然是日语,叫藤木的同事恭恭敬敬说了声“哈一”,走了出去。 另一个叫石原的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骆阳平现在才明白,平时在周围忙忙碌碌的同事里,有些是有双重身份的,或者说,公司员工只是表面的身份。 “我的笔记本…能还我么?”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池田慧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蹲下去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起身的时候,手里居然拿着瓶高级红酒,另一只手攥着两个闪闪发亮的高脚杯。 “你太紧张了,还是喝点什么。”她说着往杯子里倒了些,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过来把另一只杯子伸到骆阳平面前。 骆阳平却摇了摇头,他不是怕酒里有东西,而是怕递过来的杯子事先涂过什么。 池田慧子也不勉强,转身回去把酒杯放在桌上,慢慢把电脑盖合起,“放心骆桑,我对你的宝贝没兴趣。”说着又走过来,把笔记本塞进他的怀里,“走”。 骆阳平差点没接住,“去…去哪儿?”他问。 “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让你开开眼界。”话说完时,池田慧子已经到了办公室外。 骆阳平默默地跟了出去,石原关上办公室的门,跟在了他后面。 楼道里的电梯缓缓下沉,骆阳平捧着笔记本,感觉自己有点像被押送的犯人。电梯明明到了本该是最低的地下层,却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往下,他尽力不让自己露出惊讶,心里已经知道要去哪里。 他们沉了至少十几米才停下,门一开,池田慧子先走了出去,石原示意骆阳平跟上,三个人往前走过一条数十米长灯光明亮的通道,来到尽头一扇打开的金属门前。 这里的温度明显低了下来,藤木早已站在门的一侧,池田慧子朝石原摆了下手,他立刻停止向前立到了门的另一侧,和藤木一左一右变成了两个守卫。 池田慧子示意骆阳平跟着自己,走过金属门往里十米左右有另一扇小一些的白色门,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她伸出手指贴在旁边的扫描屏上,这门显然通过指纹进入。 门向两边开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骆阳平一走进去,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门内的世界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这里仿佛就是科幻片里的未来工厂,各种高高低低粗细不一的透明管状物纵横交错,里头充满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有些静止,有些却沸腾着快速流动,穿过一些嵌进墙壁中的管道,也不知流去哪里。整个空间,看上去宛如人体内复杂交织的微血管群。 骆阳平感觉呼吸都要停滞,这个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地方,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很神奇是不是?并不是所有的摄像头你都看得见,也不是所有的监控画面用你的宝贝电脑都能侵入。”池田慧子慢慢道,“你所看见的,不过是公司的一小部分。” 骆阳平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不红,但滚烫是肯定的,有句话他觉得有点傻,可还是问了出来:“会长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池田慧子把目光从那些管子移到骆阳平身上:“不用再叫我会长,慧子就可以。” “你来公司时间不短了,从通讯部的见习生到技术部的骨干,你从来不迟到,也不早退,更不会旷工,工作上兢兢业业算得上模范职员,对你为公司做出的贡献,我由衷表示感谢。” 骆阳平表面安静地听着,内心的恐慌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这些话听起来有些像判决的前缀! “然而另一方面,你又做了不少和本职工作完全不符的事情,这个你自己应该十分清楚,所以很久之前我就觉得好奇,这样一个外国员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池田慧子却像叙述故事一样不紧不慢讲下去,“但在你能入侵到公司真正的核心机密前,我并不想打扰你,而且…” 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深邃,“我总觉得和你之间有一种无形的纽带,这感觉是那么的奇特,甚至可以说是美妙…” 她没有再继续,只是凝视着骆阳平,仿佛在等他的回答。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很明了,就差捅破那层薄薄的纸了。 说实话骆阳平曾经暗地里祈祷藤原绫香是在骗他,自己根本不是池田重山的儿子,身上没有流着池田家族的血,因为他始终觉得天底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然而此刻,他明白那个女卧底警察没有撒谎,或许她说的其它话里有假,但关于自己身世的部分却完全真实。 自打有记忆开始,骆阳平一直就很孤独,当时的社会环境注定了他和母亲要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即使是外公外婆也不例外,他们根本不疼他,死的时候亲戚们甚至不让他们母子俩去参加追悼会。 所以骆阳平帅气阳光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种无法摆脱的自卑,如果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很容易就会被迷惑跟着节奏走。 现在,在这个奇妙如幻境的地方,无论是自己叫出“妹妹”,还是对方喊出一声“哥哥”,对他心灵的冲击都难以用语言表达!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说不出口那个词,无论是中文还是日语。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看着液体在他们周围的试管里循环。过了很久,池田慧子眼神中终于露出了失望但转瞬即逝,换作的是平淡,“那个女人说你是傻瓜还真没错呢!”她笑了笑说,“那么就按她的愿望,不要你再牵涉进来,就让这里成为你的终点。” 第278章 不正常的血 “终点”这个词霎时让骆阳平脑子一片空白! “会…慧子,你是什么意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结巴着道。 “你终于这样叫我了?”池田慧子道,“终点的意思就是人生不能再前进了”。 这张美丽动人的脸庞逐渐变得冰冷,“在开阳的公司里,就有不少人生抵达终点的人。” 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着,“你…想杀我?”他发觉受伤的左腿一下子要软瘫,再也支撑不住身体。 “你旁边有椅子,可以坐下。”池田慧子淡淡道。 偌大的实验间内当然有一些椅子,骆阳平身旁就有一个,可他根本不敢坐,仿佛生怕一坐下来椅把上就会自动伸出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池田慧子眼里划过丝鄙夷,似乎在嘲笑这个男人的胆怯,道:“在那家公司里,有个姓高的中国人,是我的助理,他对付那些刺探我们机密的人,手段超出你想象,你那个姓许的朋友,很可能就是下一个。” “不过,组织对于有用的人往往尝试吸收,而且我不喜欢太多的血腥。”她说着却在离得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说呢?” 骆阳平坚持了几秒,也终于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是不是这时叫眼前这个女孩一声“好妹妹”,就可以保他的命? 他看着这张笑容消失的脸,这副不久前还和蔼可亲充满善意的面孔,这个年轻有为被大家尊敬的女会长,短短时间内就好像有双重人格一样变了。 “你很聪明,但在有些方面却又迟钝,你多年的许同学,我认为你并不真的了解他。”池田慧子又道。 骆阳平还是没说话,但眼神却很诚实,恐惧这种东西原本就很难遮掩。 “而那个刚才在上面提到的人,在履历上撒了谎,他的家乡和过往经历都是我通过在中国的关系查出来的。”池田慧子接着道,“他进公司比你晚几个月,我敢说你的老同学一定没让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对…你说的都对。”骆阳平目光有些呆滞,“现在你到底想把我怎样?” 他明明随时可以叫对方妹妹的,可内心就是有一股抗拒力不让他那样做。 池田慧子没有回答,环顾了一下那些缠绕交织的试管,慢慢站了起来,道:“你知道这些管子里的是什么吗?” “秘密研制的…药物…病毒。”骆阳平内心突如其来一丝勇气,居然直接说出了那个词。 “没错,病毒。”池田慧子目光变得有些远,“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以让你轻轻松松活过一百岁…” “要活那么久…干什么?”骆阳平呆呆道,“在镜子里…看自己一点点萎缩成木乃伊…好玩吗?” “寻求长生不老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本性,哪怕最后活成木乃伊的样子,也认为值得。”池田慧子微叹一声,“然而有些人选择注射病毒,完全属于无奈。” “癌症…或者艾滋病人对不对?”骆阳平道。 池田慧子当然不会否认:“当一个人被注入病毒的那一刻起,也就知道了自己什么时候会死,那种滋味,简直比死亡本身更可怕,而且日后如果有了孩子,会带着病毒出生。” 她来回踱了几步,“所以被迫使用病毒的人,事后会想方设法把血液里的病毒清除掉。” “怎么清除?难道…靠换血稀释,把病毒一点一点排出去?”这是骆阳平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没想到池田慧子摇了摇头,道:“如果能这样办就简单多了,这种病毒平时休眠在人体血液内,但会保持恒量,只要一换血,它们就短暂苏醒开始分裂蔓延,新输入的血里马上就会布满。” “那怎么办…这种病毒不是天下无敌了?” 池田慧子却忽然微微笑了笑:“中国的古书里说一物克一物,无论多么厉害的东西,都有天敌。” “有些事情,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不正常的人。” “不正常的人…是什么人?” 池田慧子的微笑倏然间带了一丝难以形容的神秘,“一种出于未知原因能真正长生不死的人,不仅不会死,而且可以把病毒杀掉。” “啊—”这句话瞬间让骆阳平由低迷状态里惊醒过来。 池田慧子慢慢走到一个类似于冰柜的大箱子前,转动密码锁把门打开,然后取出一支装着深红色液体的玻璃管,又指了指实验室内的那些试管,道:“这是那种人的血液,几十年前采集到的,只要把它加入那些管子,里面的病毒在短时间内就会全部灭绝。” “几…几十年前?”骆阳平脑海里一下跳出了藤原绫香的话,那个满身弹孔却还活着的中国军人…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池田慧子将手里的管子提起,目光凝视着它,几十年的血液早已浑浊不堪,难道还会有活性? 骆阳平疑惑着,用很慢的语速道:“这血…可以注射进人体内?” 池田慧子又摇起了头:“这种血液,别说几十年前,就是昨天刚抽出来完全新鲜的,也不能给任何人输入,因为会让被注射者立即死去。” “这血…有毒吗?” “不知道,测不出来。”池田慧子道,“但它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血型,我们曾经用人做试验输了几滴进去,结果不到半分钟就抽搐着死亡。” 虽然这里的温度很低,骆阳平背上的冷汗却加倍地流,“用…人?” 池田慧子看着他,美丽的眼眸里逐渐又堆满了冰冷,“满身罪孽病入膏肓的人,就算是赎罪。” “所以你看到了,病毒有克星,却完全无法使用,一系列的试验表明至少要相当于03毫升的六滴这种血才能杀死一个成年人体内的所有病毒,然而只要五十微升,也就是005毫升就足以引起溶血症,换句话说,一个普通人顶多只能承受一滴这种血,输入第二滴就会丧命。” 一系列的试验?试验里死了多少人?骆阳平感到自己的嘴唇在颤:“这不等于说病毒依然是…无解的?” 顷刻间,他好像看到了池田慧子的真面目,他想起许子闻那时再三叮嘱要留意这个女人,可是自己疏忽了,对于这次会面完全疏于防范。 “世界上没有无解的东西”池田慧子道,“只不过很多时候需要代价”。 第279章 无法逃脱 “代…代价?”骆阳平问。 池田慧子道:“就在不久前,我们还对怎样清除血液里的病毒毫无头绪,然而另一种神秘物质的出现,却带来了希望。” “什么…物质?” 池田慧子拿出了今天的第二张照片递给骆阳平,上面却不是人,而是一小堆绿色的粉末,看上去像是研磨出来的。 骆阳平立刻就想起了刘寅甬在机场交给藤原绫香的那块绿色晶体,直觉告诉他这是同一种东西。 “是什么?”他问道。 “没有名字”池田慧子道,“一种我们新近发现的矿物质,能立即激活本该定时多年后才发作的病毒细胞。” “我不懂,那不等于提前要人命么?” “又没说输入人体”池田慧子道,“关键是,经过这种物质激活的病毒,生命力会明显增强,增强多少倍取决于矿物质的加入量,具体比率关系还在研究中。原本03毫升不死人血能杀死一个成人体内的全部病毒,然而通过试验,我们发现只能杀死不到一半被微量矿物质激醒过来的同种病毒。” “试验还证实不死人血每次杀毒都会有损耗,损耗率在百分之二十七左右,然而如果清除的是被同微量矿物质激活的病毒,消耗率一下就会上升到百分之六十五,也就是说,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不死人血液都会被对冲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骆阳平的脑子已不像刚才那样浑沌,立刻就告诉了他答案,“你们只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给人注射进被这种矿物质激活的病毒,让它们先杀死目标比如癌细胞或艾滋病毒,然后再注入一定量的不死人血,确保杀毒损耗后这种血液剩余值低于005毫升甚至全部对冲掉,然后那个人就从身患不治之症短时间内变回成健康人,是这样?” “所以说有时候你很聪明,如果手里没东西,我真想鼓掌呢!”池田慧子道,“理论上是这样,也许还要加些缓冲剂尽量延缓溶血现象的发生,但这一切要施行还有很多很多的研究工作要做,关键是计算上绝不能出差错,错了一点就意味着人命。” 骆阳平瞅着池田慧子半晌,道:“可有一点我实在不明白,对于你们组织来说,这种病毒不是帮你们控制各国要人进而在幕后操控世界的利器吗,为什么要清除掉被控制人体内的病毒?” 池田慧子笑了笑,道:“那只是某些人的想法。” “你难道不是某些人?” “不是”池田慧子走过去把手里的玻璃管放回到大冷藏箱内,“如果能先用病毒消灭各种不治之症,再把病毒清除掉,对人类而言不是天大的福音么?” “所以你是个好人,在这里培养和制造病毒,是为了与它们紧密合作造福全人类,是不是这个意思?”骆阳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同时把手里的照片扔到地上。 池田慧子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却一点没有生气,道:“慧子是不是好人并不重要,病毒本身也无所谓善恶,只是微生物而已,关键看我们怎么使用。” “为此拿那么多活人做试验也无所谓?那跟你们祖先当年在中国干的事有什么区别!”骆阳平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有一半东瀛血统,他已经觉得池田慧子这个妹妹不再美丽,活脱脱就是个漠视生命的恶魔! 他也不再觉得这地方奇妙,简直就是个为杀戮做准备的罪恶之地,所以话一完倏地右臂重重一甩,怀里的笔记本电脑立即就飞了出去,砸向最近的试管! 这是完全不顾后果的行为,在那一瞬间,骆阳平只想毁掉这里的一切,只要病毒液泄漏,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砰”的一声,笔记本撞在管子上弹开,然后“啪嗒”一下摔落在地,连盖子都歪了。 池田慧子摇着头,“骆先生,你该不会认为这些试管是用普通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骆阳平突然觉得热血上冲再也无法忍受,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下子朝池田慧子扑了过去! 他当然不是想抱她,潜意识里想扑倒这个女人用她当人质,然后返回地面永久离开这里。 可他完全没扑到人,池田慧子小小的身躯往旁一闪轻轻避开,就仿佛早已预料到。 骆阳平却失去重心立刻就朝前栽倒在地,他感觉左腿伤口一下迸裂血已涌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刹那间遍布全身! 然而他还是双臂撑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也不再管池田慧子,拖着伤腿一步步朝实验库的门挪去。 池田慧子并没来阻拦,那扇白色的门也没有关,骆阳平穿过那里往前一瘸一拐艰难走到金属大门口,做好了跟藤木和石原拼命的准备。 但这两个人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那种眼神跟狼看野兔没两样。 骆阳平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那条来时数十米长的通道,此刻纵横交错布满了红色的激光线,傻子都清楚是什么。 自己的确就是猎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 他呆呆地停住脚步,长长叹了口气,当初来日本前他就作好了回不去的思想准备,只是想不到会死在这种令人憎恶的地方。 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那无疑是池田慧子,骆阳平慢慢回过头,看到这女孩手里多了一个注射器,里边有淡黄色的液体。 “是毒药么?”骆阳平索性放松了肌肉,把重心放到右腿上硬撑着身体,“所以我的终点终于到了”。 “这不是毒药”池田慧子用很平静的语气道,“是让你经过终点、进入下一个的东西,等你几个月后醒来时,不会再是骆阳平。”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挥了挥手,藤木和石原立刻过来把骆阳平摁倒在地,他已无力反抗,脸刚贴上冰冷的地面,就觉得脖子一阵刺疼,那些液体已被池田慧子注射进来 她刚弄完起身,铃声就响了,是她自己的手机,骆阳平没想到在这么深的地下也会有信号,他感到意识开始模糊,但还是听到了通话的前两句日语:“这可不在我们的协议里,看来你还真有点喜欢他呢…” 然后骆阳平所有的知觉都被切断,身体一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80章 与狼串谋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许子闻没有戴眼镜,黑夜里远处的灯光一片迷蒙。 他和骆阳平已经很久没见面,可即使没有获取新的信息,他们通常一个月至少要联络一次,然而三天前,已经是他连续第三次联系骆阳平却没收到任何回音。 微信不回,电邮不回,手机关机,许子闻就差给骆阳平的日本住址写信了,但他明白那极其危险,也可能骆阳平已经出事。 搞那种潜伏本来风险就极大,另一条线上的叶恭如果动作再慢一点,现在已经做了那些人的阶下囚,即使是自己,也有了初步暴露的迹象,现在不得不暂时放下在富邦商贷里所有的刺探活动。 许子闻把视线转到身后,左衣柔正在床上熟睡,昨天他们吵了一架,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平静下来。 任何一个女孩子,除非自己也不正经,否则发现男朋友开始出入夜总会并且赌博都会大发脾气的,骆阳平带给她的阴影显然还没完全消除。 一想起那件事,许子闻心里就隐隐作痛,说实话当初他作好了被骆阳平拒绝的准备,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去做那种事的,所以他才在同时和叶恭接触。 可许子闻没想到这个老朋友居然一口答应下来,即使舍弃心爱的女友都没关系,自己虽然救过他的命,但许子闻觉得已经反过来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 但是过了这么久,从骆阳平传回来的讯息越来越稀疏、间隔也越来越长看,他肯定遇到了很多阻碍,可许子闻没有办法帮他,自己这边也有越来越困难的趋势,目前这种情况让他必须改变一下形象开始伪装自己,至于要不要之后找机会向左衣柔解释一切把她牵扯进来,他一直在犹豫。 “骆阳平啊,你到底怎么了?”许子闻低声喃喃着,他不是没想过假如骆阳平真被池田慧子发现并抓住,有可能会供出自己,然而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高明泽那家伙还没动静,事情或许并没想象的那样糟。 此外还有件事他很在意,当初送叶恭去日本前,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在叶恭的电子邮箱里设置了特殊的防火墙,可以挡住绝大部分的黑客攻击,可是两个多月前叶恭告诉他那个邮箱明显被入侵了,而且侵入者似乎故意留下了痕迹让邮箱的主人知道。 是什么人能突破那道防火墙?许子闻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不愿去多想。另外他早就嘱咐过叶恭,重要的电子邮件收发看过后马上删除,只刻意留下些具有误导性的信息。 思维缜密对各种情况都有预见,是许子闻与生俱来的能力,他只希望骆阳平在日本和自己一样行事万般小心,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不要去做,然而好友突然音信全无… 许子闻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窗外很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黑暗中其实根本看不清什么,但这张合影照,他最近已经不知道端详了多少次。 父亲临终前托母亲转给自己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这照片里的某个人,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国家这么大,要找个没有线索的人简直跟大海捞针一样,可不知为什么,许子闻觉得在不远的将来他就会见到那个人。 左衣柔翻了个身醒了,脸对着窗这边,“你在那儿干什么?”她朦胧着问。 “没事,只想站一会儿。”许子闻回道,“明天有个客户很难缠,得想一下怎么应付。” “天亮再想,睡…不许再去地下黑赌场…”左衣柔话没讲完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许子闻暗自叹息摇了摇头,虽然他们现在衣食无忧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但这种表面平静的生活,随时都可能终结。 第二天他在公司里上班,像往常一样尽量少和代行总经理职责的高明泽打交道,许子闻清楚这个人对他起疑心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只要不被抓现行,他应该暂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不想中午过后,高明泽却把许子闻叫到办公室,关上门道:“许经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许子闻当然这样回答。 高明泽示意他坐下,掏出块手绢擦了擦手,道:“你的业务能力很出色,如果只是那样我根本不会找你,但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假若有一天被我发现了证据,就不好看了。” 许子闻随时都保持着冷静,靠到椅背上慢慢道:“要是你认为我有问题,大可开除我,反正按合同办事就行。” 高明泽盯着许子闻良久,突然笑了,身体前倾道:“你是个人才,我怎么能开除你呢?好了先不谈这个,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告诉你,不久以后有笔买卖,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不会去查那些内网文件被下载是怎么回事,你说呢?”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许子闻却还是不慌不忙,故意歪了歪头道:“高总,你该不会打算私下里做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 高明泽没有立即回答,视线却马上转移开,站起来踱了几步,道:“有一批货会从日本过来,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也许要等到明年,我已经开始联系买家,而你到时负责运输出货。” 许子闻瞅着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忽然也站起来,笑着道:“你连什么货都没说,就强迫我参与?”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我们八二分成,我八你二,就这样定了。” 许子闻心里简直想笑,看着高明泽不说话。 高明泽却走过来,虽然没必要,可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即使是两成,价值也过亿呢!你到哪儿去赚这样的钱?所以别犯傻,我说了纸包不住火,如果你不答应,我只好把你上次私自接受客户大笔回扣的事公布出来了,你看呢?” “让我…考虑考虑”许子闻心里有点震撼同时也有点慌,没料到面前这个人比他想的还难对付,但嘴上还是保持平静,“过后给你答复”。 “没问题许经理”高明泽像胜利者那样露出笑容,“别让我等太久了” 许子闻从办公室出来,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不可能拒绝。他瞅了一眼大厅角落窗边的位子,瘦骨嶙峋的杨平正低着头做事,他寻思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看电脑,离下一个借贷客户约定的时间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于是翻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开始复看。 今天他没有加班,五点多出了公司来到外面安全的地方,打定主意今晚再尝试联系一次骆阳平,问问他知不知道可能有批东西会从池田株式会社秘密运往中国,但现在先有件事要做,许子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号码的主人叫叶在盛,是叶恭的叔叔。 第281章 醒来 这段日子里,骆阳平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昏睡。 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他持续低烧,居然绵延了近两个月,外公外婆不肯照顾,母亲急得只好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临时工作,寸步不离在床边守了两个月,足足瘦了三十斤。 除了身边没有母亲,现在的感觉和那时是一样的,大部分的时候沉睡,偶尔醒一醒也不知道到哪天了,然后继续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里,左衣柔和藤原绫香或轮流出现,或一起出现,有时甚至融为一体,而早已逝去的母亲则经常在远处朝自己微笑,却从不走过来。 这种迷离的状态持续了多久骆阳平完全不清楚,他只知道当自己有一天终于真正醒来不再复睡时,眼前那个一直模糊的圆圈变得清晰无比。 那其实是一面镜子,就镶在他面孔正上方的天花板上。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什么变化,连嘴唇上方和下巴都光滑洁白,就好像有人会定期来给自己刮胡子一样。 他显然还活着,这里依旧是人世间。 只是虽然醒了,骆阳平却发觉自己不能动,不是使不出力气,而是手脚都被圈住,箍得并不紧可正好能让四肢无法自由伸缩。 他的左腿不疼了,想瞧一眼但脖子也被箍住,这种感觉活脱脱就是个躺在床上的试验品。 他不懂池田慧子说的终点和是什么意思,不管已经过去多久,自己的记忆都还在,依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叫骆阳平,从中国来,是池田重山的儿子。 就在这时,一声“咔嗒”响,圈住脖子和四肢的东西突然同时打开,骆阳平可以自由移动了! 他慢慢起身,不想第一下竟没成功又瘫回到床上,他等了一分钟工夫,蓄足了力气,又用手支撑坐了起来,然后下床。 这次还算顺利,可一踏到地面,骆阳平就觉得双脚瞬间不属于自己,身子又不受控制重重坐回到床上。 如果只昏迷了几天,是绝不会对身体部位产生陌生感的,骆阳平看着双腿,自己穿着一件淡米色的睡裤,他慢慢掀开左边的裤脚,一直撩到大腿上的伤口那里。 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很淡的圆疤,枪伤明显已经痊愈。 骆阳平坐在那里有点发呆,那意味着自己至少昏睡了一个月以上,或者更长。 他缓缓转动脖子环顾四周,这是间不大的没有窗户的房间,看上去有点像病房,但没有任何医疗设备,也没有看得见的摄像头。他回头瞅了瞅从床下伸出的几个金属环,那就是先前圈住脖颈和四肢的东西,然后又撑着床仰首望了望那面镜子,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面单向镜,有人在上层只要低头就能观察自己。 “所以我是被观测的对象,的确是个试验品。”骆阳平自嘲地笑了下,突然浑身一用力,这次成功站了起来。 旁边放着一双头朝外的拖鞋,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左边鞋面上缝着个3,右边的有个7,骆阳平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犹豫就把鞋穿上,然后要做的自然是走出房间。 行走确实变得不易,他边向前挪动边找感觉,腿一软差一点跌倒,好在已经到了门边,可以扶住旁边的墙。 这看上去只是扇普通的门,骆阳平盯着把手半晌,心里祈祷没有锁住。 门确实没锁,一摁把手就开了,他晃晃悠悠着来到外边一瞧,是一道亮着灯很长的过廊,跟上次在公司大楼下进入病毒实验库的那条很像,但没有激光线。 骆阳平忽然又笑了一下,自己居然连那个都记得,看来记忆真的没问题,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在这个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躺了那么久,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撩起衣袖看左右手臂,并没发现大量针孔,不像被一次又一次折腾注射的样子,那么池田慧子把自己放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想到了池田慧子,自然也想起了藤原绫香,骆阳平心里开始隐隐的痛,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简直扑朔迷离,有一点他完全不懂,藤原绫香费尽心思才从面具人那儿得到一小瓶病毒,而池田慧子的大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病毒液,藤原绫香不知道那个地方的概率几乎为零,为什么不直接问池田慧子要一些? 骆阳平又环顾周围,视野内依然一个可见的摄像头都没。他朝走廊远处扫了一下,想找找有没有电梯或楼梯口,有的话他很想上楼去看看一直在监测自己的人是谁。 然而过道一直通往尽头的一扇窗户,除了这间屋子,并没有其它的门,也没有拐口可以往旁出去。 骆阳平先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任何人声,然后他靠着墙深呼吸了几口,开始一步步朝那扇窗走去,每踏出一步都有种轻飘飘悬空的感觉,仿佛自己随时都可能重心不稳摔个底朝天。 几十米的距离现在对他竟是这样的艰难,那扇窗缓慢地一点点变大,外头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那是蓝天和白云,现在显然不是晚上。 骆阳平清楚那说明一点,要么这是栋高楼,要么这地方根本不在城市里。 然而就在他离窗户只剩下十米时,一只鸟突然从窗外的天空划过,虽然速度极快,但骆阳平不会看错,那是一只海鸥! 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加快速度,跌跌撞撞到了窗前,撑住窗边的墙朝外看,果然不出所料,外头是汪洋大海! 窗子是封闭的无法打开,岸边的岩石离得很近,表明这幢建筑就造在海边,这在日本并不稀奇,但骆阳平却有不安的感觉,因为拍打岩石的巨浪一轮接着一轮,而远处看不到任何船只。 日本的海边骆阳平去过很多处,不管是沙滩还是岩滩,海岸外多多少少总会停着两三艘远洋巨轮。 他贴着窗玻璃视角尽力往左右扫到最大,两侧的海岸线怪石林立而且明显向内收缩,完全不像是经常有人来的地方。 骆阳平收回脸庞,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里根本不在大陆上,而是一个岛! 遥远的海平线没有任何黑色轮廓,证明要么他面向外海,要么这个岛和陆地的距离不是一点两点。 骆阳平表情一下变得凝重,日本海岸线外这样的岛屿就算不是多如牛毛,也绝不罕见。 这里显然就是一个为了某种目的建造的与世隔离的隐秘场所,被送到这里的人,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他不禁有点发怔,过了半晌,叹了口气摸摸肚子,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难道一直靠营养液输入活着? 就在这时,背后一个声音倏然响起:“37号,准备!” 第282章 变化 声音辨不出男女但极为尖锐,听起来就像是广播一样,说的是日语。 骆阳平浑身一震立刻回头,没有人,长廊里除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没人,走廊的另一端尽头却有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缓缓下沉,看上去是从天花板上降下来的。 骆阳平一看到这东西,脸色霎时就白了! 那是个笼子,本身并不可怕,然而笼子里,却有一只体型硕大的狗。 骆阳平来日本这么久,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狗,一只凶猛度丝毫不亚于中国藏獒和美国斗牛梗的土佐犬! 就在他脸发白的时候,笼子的门突然就开了,然后的事情猜都猜得到,那只土佐张开血盆大口狂吠一声,身形如闪电般窜了出来,直直扑向这里! 几十米的距离对于一条猛犬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骆阳平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可能和它搏斗,如果要逃命,只有一个选择。 于是他往前跑了十米然后急转身,听着后面“噗噗”的犬爪抓地声,浑身肌肉紧绷牙一咬,双肘护头朝那面窗户就扑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玻璃立即就碎了,骆阳平的身躯像炮弹一样撞出,然后便急速坠落下去。 他已经顾不得下面有什么了,即使摔死也比被那条土佐活活撕成碎片好。 楼外的下面并不是岩石,而是一个很窄的平台,像是从地基里延伸出来的,离那扇窗户的高度顶多也就五米。 这点高度是摔不死人的,特别是对骆阳平这种喜爱篮球善于跳跃的人来说,虽然长时间的昏迷让他对手脚的掌控减弱,但关键时刻的本能还是让他做出了最能安稳着地的姿势。 骆阳平落地很稳,只不过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就仿佛有无数根刺扎进了手心和脚底。 两只拖鞋在半空就飞了,脚心鲜血立刻就标了出来,他往地下扫了一眼,这不是幻觉,平台的水泥地上遍布向上翘起的混凝土尖刺,无疑是防止人跳窗逃跑的。 骆阳平回头上望,这是栋三层的建筑,却只有二楼那一扇窗,奇怪的是,那只土佐犬并没出现在窗口,像是突然就消失了。 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骆阳平赤脚挣扎着走出水泥平台,冒着迎面扑来的寒风踏入了下边的岩石滩,每踏一步,咸海水冲击岩石溅起的浪花和水汽就如刀子一样割在伤口上! 但他一步都不敢松懈,一块块岩石跨过去,一边回头再看,那栋三层楼的长条形建筑越来越远,却没有人追出来,也没人在楼顶向自己开枪。 也不知跑了几分钟,骆阳平终于上气不接下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他跳下一块大岩石躲到背面,又探出身子瞟了一眼远处那幢怪楼,这才坐下来剧烈喘息。 然而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掰起脚底板看,然后就怔住了! 刚才从岩石跳下来着地时,骆阳平就没觉得有多痛,甚至可以说之前越跑脚底的痛感就越弱,不仅是脚,连手掌心都不那么疼了。 他马上知道了原因,只是他不敢相信! 那些被水泥尖刺刮擦戳出来的伤口,竟然停止了流血,开始慢慢愈合了! 骆阳平一边喘息一边咽着唾沫,突然抬手猛揉双眼,然后睁开再瞧,没错,伤口都在愈合,这不是做梦!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此刻的感受,这个…难道就是试验的结果? 风浪依旧不停刮过来,水雾让骆阳平全身都变得湿漉漉的,他歇了几分钟,呼吸渐渐均匀,同时看着那些裂开的血口子一点一点魔术般消失,然后深呼了一口,终于重新站起,朝前方海边的某处走去。 因为他已经看见有一只小艇停在那里。 骆阳平天生就有恐水症,此刻和往常不同不是去海滩散心,所以每离海边近一步,心中的恐慌就多一分,但这里的确是一个岛,离陆地非常远,所以这只小船,不管属于什么情况,都是他离开的唯一希望。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建筑在视野里已经变小了许多,仿佛一只棺材躺在那里,而自己刚刚逃了出来…或许,是被允许逃出来的。 骆阳平其实从刚才就有这种想法,但无论怎样他都不愿在那里待下去,如果能逃回陆地,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某处的一个长期租用的保险箱拿出护照,然后去银行取钱买机票回国,再找到许子闻狠狠给他一拳敲碎他的眼镜! 为了报救命之恩,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何况现在知道父亲早已死去,还有什么必要留在日本? 也许…那个女人是唯一让他留下的理由,可现在… 骆阳平边走边想,很快就到了小艇的停泊处,船尾的马达让他逃离这个岛的希望大增,尽管岸边平白无故拴着这么一只机动艇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合常理。 他走到最外面的岩石上,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滑倒,决定先跳上小艇待上半分钟,确保没有漏水再发动。 然而他刚迈入艇身,就看到当中的横凳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套用透明防潮布罩着的男式装束,从衬衫领带到西装西裤都有,旁边还放着双皮鞋,鞋里插着袜子。 骆阳平在摇晃的艇身里尽量让自己站稳,还没过十秒钟,手机铃声就响了! 铃声是从衣裤下发出来的,骆阳平猛咽了口唾沫,蹲下来伸出手,把那只手机抽了出来。 这当然不会是他的手机,乌黑漆亮的机壳,没有任何品牌标识,骆阳平的心立刻沉了下来。 来电号码不显示,他摁下接通键,一句日文立即传了过来:“37号,换上衣服,你有两分钟时间。” “不然怎样?”骆阳平还没问出口,对方就挂了。 他停顿了几秒,反正总不能一直穿睡衣裤,于是开始在摇晃不停的小艇里换装,等他把袜子从一只皮鞋里抽出来,才发现里面有个指南针。 这无疑是个指令,要他坐这船回陆地去,千叶县在日本的东海岸,这个岛多半也在这一边,所以要想回去就得往西走。 凭这艘小小的机动快艇这点油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以及遇到巨浪时挺不挺得过去,骆阳平没法去考虑这些,可他明白了自己的确是被放出来的,那只看似凶恶的土佐其实训练有素,只是用来吓人让他“破窗而逃”。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两分钟到了,连着岸边的绳索末端那个圈钩倏地从钉入岩石的铁柱上脱离,原本就不长的绳索像弹簧卷尺一样眨眼就全部缩进艇身,几乎同时船尾的马达突然就自己发动,整只艇似箭一般疾驰出去! 骆阳平差点没坐稳翻进水里,口中不由用日语骂了声“该死的混蛋”,这次他叫出了口,却瞬时又怔住! 一般人也许听不出来,可在他敏锐异常的耳朵里,自己的声音有点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 第283章 游艇 一波接一波的大浪让机动小艇犹如风中的树叶一样上下飘浮,晕着船的骆阳平知道自己如果掉进海里,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希望,但他的心里却并不那么恐慌。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自己的声音,那种磁性听上去不陌生,他想起了那个戴面具的人,也许…那家伙真的还活着。 身后的无名岛越来越渺小,那个人,会不会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骆阳平看了看自己身上,不明白为什么准备的会是西服而不是便装,这身打扮感觉就是去重要场合参加聚会的。 机动艇自动行驶了几海里,突然就慢了下来,骆阳平从思虑中醒来,以为没油了,抬头一望,却看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艘游艇,船头的舷下有“安真”两个字。 游艇不算大,像是有钱人家的私艇,但比起屁股底下这只摇曳不停随时都可能翻掉的小船强多了,骆阳平很清楚有人在那艘游船上遥控着小机动艇,接下来无疑会让自己停靠上去。 小船果然慢慢靠到了游艇边上,骆阳平拿起手机瞅了一眼,没有信息,显然不会有人来接,他必须自己上去。 好在他本来就善于跳跃,而且对大腿的控制感恢复了不少,绷紧肌肉腰腹用力,一下就跳上去扒住游艇栏杆,然后翻了进去。 游艇也不可避免地在大海里摇晃,但至少不会晃到让骆阳平头晕的程度,他拍了拍有些潮湿的西装,先朝四周扫视了一下,四面海平线依然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 那只指南针一直就在他手里攥着,刚才显示小艇的确一直在往西开,只是他不懂,既然一切是遥控自动的,为何还要准备指南针? 小机动艇并没有连上游艇,骆阳平一跳上来,小艇就晃晃悠悠随浪而去,像只没人管的野船一样越漂越远。 骆阳平看了它一眼,不管这小船是怎么回事,他心里依旧带着感激,只要能离开那个岛,哪怕是条小舢板,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站的地方是船尾的甲板,船舱里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个人影,等了很久也没动静,骆阳平不敢轻易进去,于是壮着胆子绕过极为狭窄的船边到了艇首。 前面的甲板空间稍大一些,骆阳平站稳身形睁大眼睛往驾驶舱里瞧,虽然也很暗,但船舵后分明空空如也。 他想错了,这也是艘无人船! 难道…对方是要自己把这船开回去? 骆阳平当然从没开过游艇,但这艘船要是真的没人,就只好自己来当船长。 于是他又紧贴着摇晃的船身绕了回去,一边钻进船舱一边心里想这种船既然能在这里下锚,证明这片海域水不会深,很可能离陆地不远,开一会儿就能看见海岸线。 驾驶舱果真是空的,只有一张皱皱的报纸摊在沙发条椅上,骆阳平把指南针塞进裤兜,拿起报纸来看,一下就愣住! 报纸有点旧,绝对不是今天或昨天出版的,但上边的日期…平成30年1月24日(水曜日),骆阳平有点不敢相信,立刻打开黑色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是2018年1月31日! 这是一周前的报纸,自己昏迷超过了…一百天! 他的手垂了下去,报纸掉落在地,他的人也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原来当了那么久的植物人,在这一百多天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藤原绫香又怎样了? 没有来电没有短信,似乎对方不急于发下一道指令,骆阳平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走到舱外,现在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然而他站在凛冽的寒风里,却完全没有瑟瑟发抖的感觉。 事实上先前还穿着单薄的睡衣时他就没觉得很冷,只是有点凉而已,他以为依然在秋季! “从今往后省冬衣钱了呢…”他喃喃着,转身回到舱里,从地上捡起了那张报纸。 然后他就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翻译过来是:1月22日、23日连续两天暴风雪,造成全日本59人死亡、83人失踪,前内阁议员安真龙本亦在列… 骆阳平瞳孔有点发散,安真两个字这艘船的船头就有,这显然不是巧合,这游艇多半是安真家的,只不过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冬天的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开着自家的游艇出海玩? 而这张人失踪后才出的报纸,又怎么会在这艘船上? 最重要的,是谁,为什么要让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来这里? 骆阳平的脑袋瓜当然很聪明,立刻有了一种设想,这位安真前议员在暴雪天里出于某种目的秘密驾船出海但没有回去,让人误以为他在极端恶劣的大风雪中失踪了。 想到这里骆阳平身子不由一颤,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恐惧油然而生,他定了定神,蹲下身,壮着胆子把船舱内所有能打开的地方都弄开,然而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血迹。 他当然不敢跳下海去看看船后螺旋桨是否挂着一具死尸荡在水里,但他清楚这艘游艇绝没这么简单! 既然还没指令过来,骆阳平索性静下心来理一理今天睁开眼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被使用了不明药物变成伤口能快速痊愈的自己,逃离那个建筑一路来到这艘主人下落不明的船,可被指引来这里的原因却云里雾里。 他查了查舱内的无线电设备,发现毫无信号明显已被破坏。他当然还记得自己的手机号,拿起黑手机拨,却打不出去,他迟疑了一下又拨藤原绫香的号码,结果还是一样。 屏幕明明显示有信号,却被人为阻断了拨打电话的功能,不仅如此,骆阳平发现这机子还上不了网,也就是说,只能用来接收。 “只要我一直不开船,手机迟早会响,到时就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回答就耗下去。”他嘴里不禁低语着,下定了这个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显示现在到了四点,太阳已经明显开始西沉。 外边的海浪似乎越来越大,游艇也愈发的摇晃,骆阳平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过去拉上类似电闸的东西,然后走到船舵前,旁边有个明显是启动开关的红色按钮,他试着摁了两下,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他不知道开动一艘游艇的确切步骤,但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这船根本没有电力,导航仪屏幕一片漆黑,各仪表的指针都一动不动 原来对方没想让自己开船,那么用小船把他带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骆阳平还没细想,后边远方的空中隐隐传来了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 第284章 又一个面具 直升机当然不可能降落在游艇上,飞到船的正上方就悬停,螺旋桨造成的风屏就像在游艇四周弄出个巨大的气罩一样。 骆阳平一直没出去,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望着船周围那个被刮出来界限分明气雾腾腾的水圈,明白这是架很庞大的直升机。 这难道是日本警方的海岸搜索队? 骆阳平并非怯懦的人,但最近的一系列遭遇让他实在没法再胆大,他不敢用眼睛去证实,生怕一露面就挨上一枪。 他只是摒住呼吸静心聆听,在风浪和引擎交杂的巨大噪声中,直升机的舱门好像开了,里边的日语传了出来:“记住,一定要找到那样东西!” 这印证了两件事,第一,警方人员的可能性被排除;第二,自己的听力比从前更强了,竟然可以在那种噪音里辨识出人声。一阵“哈一”过后,滑绳的声音就响起。 骆阳平听出至少有四个男人正滑下来,他看了一眼黑色手机,什么都没有,先前在手机那端说话的人,难道就是让自己到这里来等着被抓的? 这真是滑稽可笑透顶! 他再度扫视了一下船舱,那些人要找什么东西不关他的事,现在自己必须在十几秒内找到藏身的地方。 能打开的地方骆阳平刚才都开过,而且他明白即使自己把身子蜷缩进去,被那些人发现也是分分钟的事,游艇舱内一般都会有个小地下室,他仔细看地面,立刻就发现了入口。 这种地下室本来就不是秘密,所以那块地板很容易就被掀开,骆阳平清楚其实钻进去也没用,但能多藏哪怕一分钟也好。 这小小的空间甚至都称不上地下室,刚够让一个人蜷曲进去而已,他刚把地板盖好,外头就传来那些人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然后本来黑漆漆的小地下室突然就亮了! 骆阳平当然吓了一大跳,吓他的不仅是灯光,而且感觉屁股底下硬硬的,好像坐在什么东西上。 他挤着手从下面把那东西抽了出来,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个…面具,v字仇杀队里的那种,也就是那个面具人脸上戴的。 随后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下,骆阳平拿出来一看,短信很简单:戴上它。 信息只在手机里存在了几秒,然后就自动消失。 外面的声音嘈杂,那些人显然已经进入船舱开始搜寻,骆阳平根本不想戴面具,可不知为什么,手不受控制地慢慢把面具摁在了脸上。 这面具仿佛就是为他度身定做的,每一寸每一厘都镶嵌得恰到好处。 他刚把手放下来,灯就灭了,过了不到半分钟,正上方“嘎吱”一响,眼前又立刻亮了起来。 地板被人拉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出来!”一个全身武装戴着头盔的粗壮男人冲他叫道。 骆阳平当然只能听话,慢慢从下面爬了出来,“浪速君,很久不见,你也有今天!让我看看你这张令人恶心的脸!”这人说着倏地伸出手来抓住骆阳平的下巴,可不管怎么用力,这张面具像是贴在了他脸上一样,怎么也掰不下来。 骆阳平疼得用力去推那人,一边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什么浪速君…”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声音在面具里听起来,跟那个面具人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是?呵呵…”粗壮男人挥起没拿枪的手,一拳就要打下来,却被旁边另一个有小胡子的男人抓住腕子,“没必要”。 这时他胸带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直升机上头目的声音传来:“怎么样?” “抱歉,东西还没找到。”小胡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可我们发现了安真的儿子!” “真的吗?”对讲机那端道,“他身上有什么?” 小胡子立刻对骆阳平搜身,然后瞅着摸出来的东西,对着对讲机道:“只有一个手机和一个指南针,这船可能有暗室,建议派拖船来拖回去再检查。” “渡部和内山留下,你们把人带上来。”对讲机里命令道。 “哈一!”小胡子应了一声,然后掏出根绳子,把骆阳平的双手翻到背后绑上,粗壮男人的枪口一直对着他。 “没想到你很老实呢!”小胡子歪嘴笑了一下,拾起那张报纸瞅了瞅,“告诉我们,你父亲到底去哪儿了?” “死了,五年前摔下了悬崖。”骆阳平回道。 粗壮男人立刻怒吼了起来:“胡扯!”先掐住骆阳平脖子,然后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骆阳平当然躲不开,一下就栽倒在地,“住手野边!”小胡子猛地按住他,“这人对我们很有用”。 这一拳真的十分重,骆阳平只觉得嗓子一痒,知道有血上涌,却吐不出来。 自己明明没撒谎,可根本不可能让这些人相信。 他透过面具瞅着这几个家伙,现在至少知道了大个子叫野边,旁边站着的两个没出过声的叫渡部和内山。 小胡子弯下身把骆阳平拉了起来,先拎了拎他的衣领,然后又拍拍他的西服,“待会儿上去的时候希望你也保持安稳,否则该知道后果。” 骆阳平当然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只要能回到陆地上去,无论什么方式和过程他都能忍受。 “你们继续找”小胡子对渡部和内山说道,他显然是个小头头,一边把骆阳平带上甲板,然后让野边把他和自己反捆在一起。 三个人在大风里攀上绳索,一点一点升离游艇,骆阳平这时才抬头望了一眼,果然是架重型直升机,装上十多个人没问题。 绳子在风中摇晃,虽然幅度不算大,可骆阳平心里极度恐慌,这种在海面上悬空的感觉他永远不想体验第二次。 三个人终于顺着两条滑绳进入机舱,舱门关上的同时直升机倏然就拔高,然后侧转着往回飞去 一个全副武装但没戴头盔的平头男人走过来把连着小胡子和骆阳平的绳子都解开,这时又有一个年长些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从后面走过来,穿着得体没有任何装备。小胡子把头盔摘下,毕恭毕敬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双手把那个黑色手机和指南针递了过去。 年长男人明显带着些许威严,接过两样东西看了看,交给旁边的平头男,然后又注视了骆阳平片刻,道:“这一路上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就算传说中的你命很硬,但我不相信如果从五百米的高空掉进海里你还能活。” 第285章 丛林中 机舱非常舒适隔音也出奇的好,甚至都不用戴耳罩,骆阳平刚才还痛着的耳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只是他一路上都没说话,双手依然被反绑着,静静地坐在他们让他坐的地方。 面具人原来叫安真浪速,是安真龙本议员的儿子,正像他以前猜测的是个公众人物,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在网上查一查看看这家伙长什么样。 虽然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自己无疑陷入了这个组织内部斗争的漩涡里,骆阳平暗自叹息,才刚离虎穴,又投进了狼窝。 “告诉我—”坐在对面的络腮胡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在那个洞里干什么,以你的智力,不可能认为躲在那里能逃过去?” 骆阳平简直有苦吐不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又不想胡说,所以还是道:“你们弄错了,我不是安真的儿子,我是个中国人,不信的话—” 然后他随意讲了几句普通话,没想到络腮胡子哈哈笑了起来,道:“浪速本来就会说中国话,他有一半的支那血统呢!” “支那”这个词一下子让骆阳平胸腔沸腾起来,虽然他本身也是半个日本人,但这种侮辱性的词语还是让他无法忍受。 “倭寇!”于是这个中文词他脱口而出,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好在络腮胡显然不懂中文,道:“你是不是真的浪速,过会儿我们就会弄清楚。” 他话刚完,旁边放着的手机就响了,也是那种黑色无品牌的,“竹岛明白,大约一小时后降落。” 骆阳平现在知道了络腮胡子叫竹岛,这电话显然是更大的人物打来的。 随后一切对话就停止,他耳朵里只剩下头顶螺旋桨的轰鸣声,坐在远端对角的野边始终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向这里,这个脾气暴躁的人好像跟安真浪速有大仇一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骆阳平来讲就如一整年,期间唯一让他感到松弛的是透过机窗跳入视野的海岸线。 夕阳西下中的海岸线一片金黄,那是沙粒的反光,明明是令人窒息的美景,骆阳平却完全没有心情享受。 等他感觉直升机明显开始下降,心里一下揪了起来,因为不知道过会儿将发生什么。 下方并非城市而是一片山区,太阳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昏暗中密密麻麻的树头随风摇曳,骆阳平明白目的地一定又是个类似秘密基地的场所。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丛林中特意开出的一片空旷地上,一直等到大小螺旋桨都慢慢停下时,竹岛才让小胡子和野边把骆阳平提起来押出去。 他自己跟在后面,走到机舱口时忽然对还在里面的平头男道:“羽生,你让他们去好好检查一下那个手机,把里头所有信息包括可能被消除掉的全都还原出来。” 平头男应了一声,骆阳平边听边下到地面,突然回头,想借最后一丝余晖再仔细瞧一眼这架直升机看看有没有编号之类的,没想到小胡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下道:“不用看,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标记,我们不存在,我们又无处不在。” 骆阳平只好把回了一半的头又转到正前方,然后就看到一辆深色吉普车从密林里开出来,没有车牌,但他对这种近乎黑色的车很熟悉,那次在公司大楼前就见过。 可惜骆阳平还没看清谁在车里,就被小胡子用一条黑布蒙住了双眼,确切地说是面具上两眼的部分。 然后他听到了吉普的刹车声,自己被架了起来,也许是野边,他的呼吸总是那么粗。 “天已经黑了,还要蒙眼?”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来,野边的拳头不是吃素的。 吉普车很大也很稳,开在林道上并不颠簸,骆阳平心里一秒一秒默算着时间,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停了下来。 他被野边推下去,差点没站稳跌倒,“都到你们老巢了,总能松开我手了?” “麻烦再忍耐一会儿”这是小胡子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丝蔑意,“在完全抵达前,我们可不能松开你这个危险人物。” “原来我很危险,危险到哪种程度呢,能不能说来听听?” 身后的野边却一下把骆阳平往前推,“少废话,走!” 树木间不断有寒风穿梭着刮出来,骆阳平依然一点不觉得冷,只是他眼前一片漆黑,感受不到任何灯光,加上脚底下有些坑洼,所以每一步都迈得很慢。 野边倒也没有再推他,大约向前走了两百步,逐渐有亮光透进了黑布,“上台阶”骆阳平听到小胡子在背后说。 “我会绊倒,请把布摘下来。”骆阳平道。 “这只是一般的台阶,你就像正常走楼梯一样。” 骆阳平吐出口气,气流在面具里转圈,那感觉并不舒服。他伸脚触碰了一下第一级台阶,然后小心翼翼一格格走上去。 台阶很长,骆阳平脑海里出现一幅南美丛林里金字塔的画面,自己就好像一个正被押送去顶端的献祭品,然而这里却是日本。 这座建筑的最高处,会不会也放着一个笼子,自己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一条土佐犬,而是一只那幅草图里的恐怖怪兽? 想到这里骆阳平居然笑了一下,当然周围的人看不到,他心里同时一刻不停机械性地计算着,这石阶其实比普通台阶要陡,每格步高四分之一米左右,现在已经到了八十八级,也就是说他离地面有二十多米高了。 这已超过了这片原始森林大部分树木的高度,这到底是个什么建筑? 四周不再有风,建筑显然是封闭的,黑布变得越来越透,证明前方亮如白昼,“停下”小胡子的声音又响起。 骆阳平停下步子,随之脑后一阵动,蒙眼的黑布终于被摘了下来。 他却立刻闭上眼睛,避免前面的炽光太过刺激。 不知怎么四周突然沉寂下来,所有人都静默不出声,就这样过了几分钟,骆阳平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却在同时垂下头把面孔先朝向地面。 脚下的台阶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异常规整,他让眼珠子先适应一下,然后才缓缓把头抬起。 前方没有笼子,十多米外有一个大理石砌成的平台,平台后是距离不知多远的几十…也许有一百盏大灯照出来的光屏,宛如一个巨大的白色太阳! 骆阳平发现自己的面具好像有过滤强光的动能,那些灯射出来的光明明足以让人无法忍受,可透过面具看过去却不是那么耀眼。 他转头扫了扫周围,除了他所有人都戴起了墨镜,而且都低着头,竹岛也不例外。 这里并非是台阶的最高处,往上还有好几格,最高处的地面大概和骆阳平的胸部持平,通往那个平台的路被一道鸿沟阻断,当中只有一条一米左右宽的窄道,或许是当初开凿时刻意留出来的。 这场所看上去并不像个祭坛,却让骆阳平汗毛倒竖!他感到了冷! 然后他就看见光屏里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看起来穿着宽大的长袍,慢慢地朝这里移动,等这个人的全貌显现出来,骆阳平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女人,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的女人。 第286章 指南针的功能 背景的光亮让这个女人仿佛一直处在黑影中,即使到了离骆阳平只有十几米处停下,他也没法看清对方外貌的细节。 他只能从对方没被遮住的下半张脸,感觉出这不是一个年轻少女。 假面舞会式的面具让这个女人看起来无比的诡异,她乌黑的长发不加修饰任意垂散,披着的红色长袍也不华丽,带着浓厚的沉重感,而且在背景光下显得异常昏暗。 然而骆阳平却清晰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强大气场,他用眼角瞅了一下旁边,即使是竹岛,此刻也垂手而立,规矩得像个奴仆。 “东西真的没有找到吗?”一句普通的日语,语调也很平常,可从这个女人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巨大而无形的压力。 竹岛的喉结上下滚动,道:“实…实在对不起,我们会彻底检查那艘船。” 戴面具的女人没有反应,过了数秒,忽然道:“你过来。” 没有人迈开步子,骆阳平瞟向四周,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他这才意识到这女人是在叫自己。 于是骆阳平的喉咙像竹岛的一样开始不自觉地动,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过去,但双腿好像一瞬间不再受他控制,竟缓缓迈了出去。 十几米的距离是如此的短暂,却又感觉那样的漫长,登上台阶最高层,然后走上那条一米宽七八米长连接两边的窄道,就像在走独木桥一样,骆阳平连呼吸都要停止! 他眼角瞄向两边,下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底,感觉深度远不止二三十米,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通过了窄道,距这个神秘的女人只剩下不到五米,几乎已经是面对面,“把面具摘下来”骆阳平听到她说。 “我的手被绑着”他当然这样回答。 “真的么?”这女人淡淡道。 “什…什么?”骆阳平不懂她的意思,可马上就懵了,因为他稍稍转了转身后的手腕,绳子一下就掉在地上,双手居然可以动了! 他很肯定刚才没人给自己松过绑,这是怎么回事? 但骆阳平没空去细想,因为他很快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还是怎么都扯不掉。 “吉罗亚萨麻”野边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了过来,“那面具贴在他脸上像生了根一样,弄不下来!” 骆阳平大吃一惊,双手放下,“萨麻”在日语里是大人的意思,在现代已经很少用,这个女人竟然被那样称呼,究竟是什么人? 而且吉罗亚听上去也太古怪了点,完全不像是日本名字。 这个女人并没有回野边的话,一只手从长袍里伸出来,手里有个木盒子,她纤长的指甲轻轻一弹,盒盖就翻起,盒子里头铺着木板,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安真议员真的没把东西交给你?”吉罗亚道,“它原本应该在这里的”。 骆阳平这才发现木板中心有一块小小的凹处,形状不规则,像是原本应该有什么东西嵌在里边。 他摇着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跟安真议员没有关系。” “那你此刻有没有听见什么?”吉罗亚问道。 四周本来就寂静异常,骆阳平竖起双耳,很快一种类似秒表走动的嘀嗒声传了过来,方向是身后。 他立刻回头,石阶上那几个人仍旧规规矩矩地站着,吉罗亚却伸出另一只手摊开,然后一样东西从站在最前面的竹岛胸前口袋里飞出,一下子被吸过来,飞进她的手中! 骆阳平的双眼在面具里瞪到最大,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种操作!吉罗亚手心里的赫然是那个指南针! 这女人两只手都很干净,连一个戒指都没有,如果不是磁铁,那个指南针怎么会自己飞过来? 吉罗亚看了看手里,嘴角上扬了一下,然后将指南针扔出,划过骆阳平身旁,掉进了他身后那道黑不见底的深沟。 没有人看得到骆阳平的表情,他的表情当然是惊愕的! 他等着指南针掉在底部的撞击声,然而传上来的却是一声巨响“轰—”,那是爆炸声! 整栋建筑开始摇晃起来,骆阳平没站稳一下往后倒在地上,头稍微一转,就看到了深沟下面的景象。 下面不再漆黑,爆炸带出来的烈焰即使隔着面具都觉得刺眼,一股热浪猛扑上来,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冲起! 深沟另一边的台阶上,野边和几个人有的单腿跪地有的已经整个倒下,只有竹岛和小胡子还勉强站着,但身形也已弯曲,竹岛脸上同样满是惊恐,“吉罗亚萨麻,这…这是怎么回事?” 摇晃随着冲击波的回响渐渐停止,这显然是栋牢不可摧的建筑,那猛烈的爆炸并没把底下的地基怎样。 “扑通”一声,竹岛一下子跪了下来,之前在直升机上的威严已荡然无存,“吉罗亚萨麻,竹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什么都没觉察到…” “你不用自责,我知道不是你,没有人会把炸弹放在自己身上。”吉罗亚说完停了两秒,又道:“那个指南针,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对不对?” 骆阳平看不到这女人眼珠的转动,因为她的面具和自己的一样,眼睛部位是封闭的,但骆阳平显然听得出后面一句话是对谁说的。 他早已爬了起来,爆炸带来的余悸让后背冷汗依旧流个不停,刚才要是再晚几秒,是不是现场这些人都已经粉身碎骨? 那个指南针,主要的功能竟然是炸弹!自己被利用,成了…炸弹携带者。 “是”他咽了口唾沫回答道。 “你又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吉罗亚问。 骆阳平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一切都说出来。 “难道…他真的不是安真龙本的儿子?”小胡子突然在那边道,声音发颤显然也惊魂未定。 吉罗亚道:“你也注意到了,菅泽?” 菅泽点点头,道:“来的路上就觉得不太对劲,而且这家伙一直就否认他是浪速。” “可是他的声音…”野边站直了高大的身躯,“我实在不懂!” 竹岛也站起来,上前两步,接着道:“难道这人…是被专门用来送定时炸弹的?可时间怎么能算得这么准?” 吉罗亚似乎微微笑了笑,道:“因为指南针是在你们进来后才变成秒表开始计时的。” 竹岛猛地摘下墨镜:“怎么可能?那东西一直在我这里啊!” 吉罗亚道:“这个指南针,应该是被其它东西控制的,一带进来,阻止计时开始的电磁波就因为这里被自动隔断。” 第287章 故土 竹岛慢慢把墨镜又戴上,道:“难道是那个手机?” 吉罗亚道:“是不是都没关系,只要进入这个空间,一切通讯都会终止,这个你们应该很清楚。” 竹岛指着骆阳平:“是谁,到底是谁,把这个冒充浪速的家伙放在那艘游艇上的?” 他听起来更像是在问自己,一旁的野边突然又大声道:“吉罗亚萨麻,请把这个家伙交给我们,我一定让他把什么都招出来!” 吉罗亚却摆了摆手:“把这个有意思的人留给我就好,你们都下去。” “可是吉罗亚萨麻…”野边显然有些不甘心,“我…” “你有问题吗?”吉罗亚原本平淡的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退下去做各自该做的事情”。 “哈…哈一!”野边垂下了头,包括竹岛在内的其他人也都垂首鞠躬,然后转身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他们明显对这个女人心存畏惧,骆阳平瞅着几个人走远,回过头来问:“你想把我怎样?” “我说了你很有意思,值得我亲自看一下。”吉罗亚道。 “刚才那个指南针怎么会自己飞过来,你能…解释一下么?”骆阳平小心翼翼又问。 吉罗亚下半张脸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连竹岛都听不到的指南针走动声,你隔着那么远却能听到,能解释一下吗?” 骆阳平一下怔住,过了半晌才回复:“我不知道,就是听到了,我的耳朵天生就很灵敏。” “所以说,每个人都有些天生的本事,这世界原本就超出想象的奇妙,不是么?”吉罗亚的脸一动不动,那面具就仿佛在凝视骆阳平,“你过来”她隔了数秒又道。 他们之间本来就只有几米距离,骆阳平咽着唾沫迟疑着,“你…你到底想干嘛,你是谁?” 吉罗亚没有回答,只是自己迈开了步子,自先前停下后她就没动过地方。 她穿的鞋也是红色的,一双看上去精致但有些单薄的丝鞋,走到骆阳平面前,然后举起那只空着的手,竟然放到了他头上! 这个女人比池田慧子和藤原绫香高得多,接近一米八,比骆阳平矮不了几公分。 骆阳平没有伸手去拦,对方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召唤力,自己根本没法抵御,他只觉得头顶开始缓缓发热,这大概就是传说里气功大师给病人发功治疗时的感觉。 这女的难道是个女巫?骆阳平一刹那间有了这个想法,吉罗亚却把手收了回去,原本均匀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随后骆阳平只觉得脖子上一痛,定睛瞧时,吉罗亚另一只手里的木盒已经换成了一把尖刀! 骆阳平完全没看清对方是怎么转换的,这速度简直就跟顶级魔术师一样,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血溢出但不多,刀子并未割到大动脉。 他同时盯向那把刀,精致而古朴,完全不像是现代制品,骆阳平虽然对历史知道得不多,但这把刀子看上去像是古时候西域中亚一带的东西。 刀尖上还有血,吉罗亚把刀伸到自己的鼻下闻了闻,然后骆阳平就发现她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过了片刻,道:“你到底是谁?你的体内竟会有那个人的味道!” “那…那个人?”骆阳平当然不懂她的意思。 “回答我,你是谁!”吉罗亚语调一下变得异常严厉,“你的口音不是日本当地人”。 “我…我从中国来”骆阳平发现自己有点心惊胆战,“是个中国人”。 “中国…”吉罗亚慢慢朝旁踱了两步,沉默半晌,道:“你来日本做什么?” “我…”骆阳平一下塞住,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去过中国吗?”他居然这样反问。 “中国,故土也,念之切思之痛,不可常往,唯有西望。” 她讲的竟然是中文!骆阳平虽然不太懂古汉语,但这种简单的文言文他还是明白的。 可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也是中国来的?”于是他用普通话说。 吉罗亚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果然连伤口都能自愈”她又恢复成日语,“你最近经历了什么?” 骆阳平马上又摸向头颈,血已止住,伤口不出所料又开始愈合了! “我不知道,我叫骆阳平,昏迷了三个多月,醒来后就这样了。”他如实道。 “你是在海上被找到的,听说外海有一个岛,岛上有栋棺材屋。”吉罗亚拿刀的手缩进了长袍,“你一定是从那里来的”。 “棺…棺材”骆阳平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他当然想起了那幢长条形的怪楼,“你对那里知道很多?” 吉罗亚嘴角又扬了扬,道:“他们以为有了那里,就能开启神之路。” “什么是神…神之路?”骆阳平不解地问。 吉罗亚没有直接回答,却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们满脑子长生的念头,却根本不懂所谓长生的真正含义。” “长生的含义?是什么?”骆阳平继续问道。 吉罗亚微微抬起头望向上方,这建筑的顶端呈尖梢形,犹如一些西方的大教堂,“与其好奇心那么重,不如关心一下自己,你获得了一些常人没有的功能,并不代表你可以长生。” “我从没想过要长生不老”骆阳平道,“只想过个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吉罗亚的语气里出现了蔑意,“你非但不能长生,听说从棺材房里出来的人,都只是暂时活着。” 面具里的骆阳平立刻睁大了眼珠:“什么意思?” “你在昏迷时一定被持续使用了特殊药物,让你身体起变化的同时却带有很强的副作用,如果没有特别的解毒剂,很可能活不过三个月。”吉罗亚道,“你只是那些人利用的工具,他们本来也没打算让你活得长,只不过想你这类人在使命里生存下来的概率大一些而已。” 骆阳平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定下神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是被送来…炸死你?” 吉罗亚这次真的笑了一下,笑声却说不出的诡异,长袍外的那只手忽然抬起,臂膀向旁伸直的同时,她背后那些灯组成的光幕倏地就全部熄灭,四周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但她的声音还在:“不,他们送你来的目的,是想看看到底能不能炸死我。” 第288章 寻找浪速 骆阳平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这次不仅是后背,而是全身! 让他惊悚的不止是吉罗亚的话,更可怕的是他在面具里看到的东西! 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面具,周遭黑下来的一霎那,面具的夜视功能好像就自动开启,骆阳平清楚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透过面具看出去,吉罗亚那半截面具闪着白绿色的荧光说不出的渗人,那件原本昏暗的红色长袍,一根根丝线也倏然亮起来,她整个身躯仿佛已被一团鬼火般令人发怵的光包围。 然而她背后再过去几米,也许是十几米,更加可怖的东西出现了! 一些晃动着的人影,由于缺乏照明,在骆阳平眼里显得模糊又清晰,模糊的是轮廓,清晰的却是他们闪着光的面孔。 每个人脸上都有半张假面舞会式的面具,每张面具都涂了一层荧光粉,在黑暗中发出一种同样叫人起鸡皮疙瘩的白雾。 骆阳平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他无意识地抬了抬头,建筑顶端有些地方居然是透明的,透进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月光,在冰冷的空气里白蒙蒙的一片。 他活了近三十年,从没看到过这种宛如鬼魅场的景象,他已经不想去知道这是不是吉罗亚故意弄出来吓人的,他只想立刻跑,从这栋令人窒息的建筑里逃出去! 于是他哆嗦着双腿转身就迈开步子,可就在这时,那道隔离这里和台阶的深不见底的鸿沟内,却突然升起了火光。 这次不是爆炸,却同样是真真实实的火! 火苗从底下窜上来,一下就布满了那条独木桥般的窄道两旁十多米,硬生生切断了骆阳平下去的路。 然而这些火似乎是被控制的,出了深沟就不再升高,仿佛就是为了挡住他。 骆阳平只觉得浑身炽热起来,三个多月的试验让他变得不怕冷,却没给他抵御热浪的本事。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骆阳平强行站直不让自己软瘫下去,“你…你是什么意思,想干嘛?” 吉罗亚放下了一直横举着的胳膊,远处那些人竟都慢慢移动了过来,骆阳平有种肝胆俱裂吓掉魂的感觉,却不敢再往后挪,现在的他离火沟只有两三米。 “你们听好了,我最后再说一次—”吉罗亚的声音终于又响起,“不要再用无辜的人做尝试,那是极大的罪恶,也不要再让组织堕入无底的深渊,我当初创立它不是为了满足你们永无止境肆意妄为的欲望,而你们一直怀疑的事情,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她虽然讲“你们”,面对的却始终是骆阳平,那样子就好像对着镜头在说话。 骆阳平的表情完全僵住,他忽然明白面具为什么贴在脸上摘不下来了,这个面具,很可能就是一个镜头,他能看见的,另外某些人在远方也能看见,而吉罗亚一开始就清楚这一点。 刚才的光幕消失,不仅让一切变暗,也让原本被阻断的信号波恢复,那些灯显然是特制的,具有扰乱屏蔽所有电磁波的功能。 但是最出乎意料的,这个女人,竟然是那个庞大神秘组织的…创立者! 而那个组织,已经存在了很久,可这个吉罗亚,看上去至多刚步入中年。 骆阳平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呼吸几乎要彻底停滞! 他当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是真的,那自己有生以来的世界观将不可避免地崩塌。 这时大理石平台后的那些灯中,有一小部分又重新亮了起来,这很可能代表面具的摄像功能又被阻断。 “你是几号?”声音来自于那些人里的一个,是个年轻女孩,音色里带着那种磁性。 “几…几号?”骆阳平愣了下,但马上反应过来,“37号”他回答。 “我是16号”那个女孩走上前两步,“你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而我连过去的记忆都没了。” “我是21号,感谢吉罗亚萨麻,我还活着。”又一个人说道,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加入我们,你可以活下去。” 周围已不再漆黑,骆阳平看着这些人,他们大概有十来个,穿着跟吉罗亚一样的长袍子,只不过是米黄色的。 “难道你手里有…解毒剂?”骆阳平问,问话的对象自然是吉罗亚。 也许是因为亮光,他发觉自己已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但情绪还是十分紧张,身子也依然在抖。 “我没有解毒剂,但我有办法让这些可怜的无辜者活下去。”吉罗亚道,“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我不能”骆阳平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你可不可以让我走?我保证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吉罗亚又笑了,这次笑声更长也更诡秘,忽然从长袍里伸出那只手,手里又拿着那个木盒,“骆桑”她居然像池田慧子那样叫骆阳平,“安真议员从我这里偷走了这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骆阳平不懂她这话的意思,道:“那是件什…什么东西?” “一件已经伴随了我许多年的东西”吉罗亚道,“没有了它,我无法从这里走出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骆阳平当然还是不明白,“可我已经说了,我跟那个叫安真的没关系,不是他儿子。”他尽力让自己稳住声调不结巴,“你想要我做什么?” 吉罗亚没回话,却一下把木盒子扔了过来,正好落到骆阳平胸前。 他想不接都不行,只好双手捧住盒子,“你不想留下,那就去找到真的安真浪速,他一定知道东西在哪里。” 这难道是说允许自己离开?“可是到哪里去找?那个人如果失踪很久,可能已经死了呢!”骆阳平刚讲出口就想抽自己两耳刮子,干嘛这么多嘴?尽管他认为面具人那次可能真的被炸死了。 “安真浪速不会那么容易死”吉罗亚却道,“他和你一样,身上带着那个人的元素。” “可你刚才说我活不过三个月”骆阳平实在忍不住,“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应该在你的故乡,也就是中国,但找到他比找到安真浪速难多了,所以—”吉罗亚道,“三个月内找到浪速,然后把东西装在盒子里完好无损回来交给我,做不到的话你就只有戴着这僵硬的面具等待死亡。” 第289章 久违的千叶 “可…可是,我这副样子怎么去人多的地方?”骆阳平道,“警察会立刻把我当银行劫匪逮捕的,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我的面具弄下来?” “他们一定在面具内侧涂了东西,如果硬扯,说不定会把皮肤一起撕下来,这个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吉罗亚的语气变得极其冷淡。 “那么,即使安真父子还活着并被我找到,他们不肯交还东西怎么办?”骆阳平好像一下子啰嗦起来,“还有,你总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否则他们随便弄点玩意儿忽悠我又怎么办?” 吉罗亚道:“有了这个盒子,你不用担心会被骗,至于能不能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这又是你的问题。” 看样子她始终不肯说是什么东西,骆阳平觉得沮丧加无奈,刚才得知自己可以离开的一点小兴奋瞬间消失,他已经没兴趣去问这个木盒子的事,“我还有最后一点要问”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吉罗亚,生怕她突然暴怒,“你手下有那么多人,为…为什么非要让我去找安真?” 吉罗亚却似乎在凝视骆阳平,过了半晌,道:“我从来不会放弃让他们去找人,哪怕是来路不明的匿名电话提供的线索。” 骆阳平眼睛终于一亮:“你是说有人匿名告诉你们那艘游艇的事?” “你不需要了解太多”吉罗亚道,“你只要知道,你有异于常人的听力,有快速自愈的能力,还有一个特殊的面具,然而最重要的,利用你体内的特殊元素,去感受具有相同元素的对方,这跟许多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是一样的。” “但是你要记住,别试图为了不回来而去找那些人要解毒剂,别说他们不会给你,就算给了,听说服一次也只能延长三四个月的命,到时候又得再次服用。只要你成功把那件东西找回来交给我,我至少可以让你活上十年,也许更长,这是吉罗亚的承诺,也希望你别像安真那样辜负我。” 她的话刚完,骆阳平背后深沟里的火倏然就熄灭,“你可以走了,我会通知他们送你出山,安真父子都是社会名流,你可以轻松找到关于他们的信息…” 她说这段话的同时人已开始转身往平台后走去,跟着的当然还有那些人,远处为数不多亮着的灯一个接一个熄灭,四周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 骆阳平握了握手里的木盒,感觉上没什么特别,他长出了一口气,任凭气流反弹回来,慢慢借着面具又启动的夜视功能,一步步踏上了那条还热着的窄道。 终于要离开这儿了,至于三个月内会不会回来这个鬼地方,再说,讲什么给十年寿命,还不如到时候找管长年限的病毒液给自己注射,天晓得会有什么后果…骆阳平边下石阶边胡乱想着,同时祈祷那个女巫一般的吉罗亚不要有远距离洞察别人内心的特异功能。 百余级台阶很快就到底,出口就在眼前,只不过他一踏出去,一块黑布就蒙了上来。 一切瞬间又变得像来时一样,骆阳平忽然明白为何这些人夜里都要给自己蒙黑布了,他们或许早就怀疑面具有问题。 只不过这次蒙布的不是小胡子菅泽,因为骆阳平听到的是野边的声音,“即使你不是浪速,也一样老实一点。” 原来他没有走远,“去哪儿,你要送我出这片区域么?”骆阳平问。 “少废话,快走!”他叫着又开始把骆阳平往前推,很快就上了车。 骆阳平判断出这和先前是同一辆吉普,也许一直就停在这里。“在我让你说话前,最好一个字都别啰嗦。”野边明显在旁边坐了下来,说明车里还有别人,“开车!”他没好气地下令,俨然成了一个头头。 骆阳平明白这人对吉罗亚放他走很不满,但只要能离开这里,他什么都可以忍,也必须忍。 吉普车非常颠簸,与来时显然不是同一条路,开了也远不止二十分钟,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才渐渐平稳下来,骆阳平知道他们已经上了正常的大路。 原本漆黑的布又透进了光,然后整条黑布被摘了下来,骆阳平在面具内缓缓睁开双目,看到披着件大衣的野边手上竖握着一支小灯管放在他眼前。 “记住,从现在开始要一直把这支灯带在身边,离你这张臭脸的距离不能超过十米,它可以连续亮上一千五百个小时,如果你不想让它亮着,可以关掉,但必须把你这该死的面具撬下来,否则你看到什么,那些人也会看到什么。”野边说完把灯管强行塞进骆阳平手中,“可以开口了”。 骆阳平瞅着灯管,这当然和吉罗亚背后光幕里的是同一种,但远没那么炽烈。“告诉我,你们和那些人都隶属于组织,为什么水火不容?” “你这混蛋知道得还不少呢!”野边捶了一下他的肩,“不瞒你说,组织远没有以前那样团结了,很多人相互间变得跟仇敌一样,你这小子是怎么跟组织扯上边的呢?” “说来话长,我是被动的。”骆阳平叹了口气,“这里离千叶远不远,能不能送我回家?” “千叶?”野边“哼”了一声,“那个小女人的地盘,难怪呢,你一定得罪了她?” “只不过你回去干什么,不怕再被他们抓住?”他垂下手拍拍自己的皮靴,“我不知道吉罗亚萨麻为什么让你这个白痴去做那么重要的事,但我肯定她不想你很快又落到那些人手里。” “客气点,我不是白痴。”骆阳平不客气地说,“我是个正常人!” 野边却一下子把手伸上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正常人?你给我听好了,虽说你不是安真浪速,可我一看见这张面具一听见你的声音,就有种把你板烧的冲动。” 然后他松开手,也拍拍骆阳平早已发皱的西服,“现在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吉普车的后半部只有他们两个,前面正副驾驶座各有一人,骆阳平心里很气但尽量保持冷静,瞅着车窗外一盏一盏快速划过的路灯,慢慢说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此后车内再度陷入沉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骆阳平对外面的环境终于开始熟悉起来,他们进入了千叶县。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接近半夜,看到车子缓缓驶进自己住所的附近区域,骆阳平心里的感受五味杂陈,说实话他并不想让这些人送自己回家,但没有选择。 房租是银行自动转账的,房东有时半年都不露一面,骆阳平倒是不担心房子被转租,他担心的是有好事的邻居向警方报案他失踪了。 好在现在外头漆黑一片,他有一整个晚上去编一个谎,同时想法子把脸上这个恶心的面具弄下来。 “到了,下车!”野边又开始命令他,然后对车前面道:“你们待在车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听到那两个人说“哈一”后,跟在骆阳平后面下了车,“多谢你,你可以回去了。”骆阳平道。 “你以为我想跟你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黏在一起么?”野边又“哼”了一声,“有些重要的话,我必须跟你说。” 第290章 野边的交易 “是吉罗亚要你转告我的吗?”骆阳平问。 “混蛋!”野边直接发火,“谁允许你直呼她名字的?” “我又不是她信徒”到了家的骆阳平胆子也大了起来,但还是不停注视着四周,生怕深夜里有人路过看到他这副模样,“你小声点,有事快说。” 野边指了指骆阳平手里的木盒子,“安真父子可不好对付,凭你这个白痴不可能完成任务,所以我们不如做个交易—”他边说边掏出一个黑色手机,“你可以有自己的手机,但这一个,能直接和我联系。” “我们也会继续寻找那两个人,但如果你走运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不要急着做傻事,跟我联络,记住,你的使命是找回那样东西,而我的目标则是安真浪速。” “你和他有深仇大恨么?”骆阳平道,“怎么好像要生吃了他一样”。 野边把手机塞进骆阳平西装口袋里,一字字道:“我的亲妹妹,很可能死在他手里!” “很可能是什么意思?”骆阳平马上问。 “因为我没有确切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她的死跟那个混蛋脱不了关系。”野边道,“我野边五郎虽然是粗人,但讲道理,没有找到铁证不会乱来,否则你早就被我扔出直升机了。” 骆阳平点点头,突然觉得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胡子拉碴的大个子其实没有那么可恶,他用拿着灯的那只手碰了碰口袋,道:“你有没有在手机里装追踪装置?” “装不装都一样,你逃不出我的手心!”野边道,“好了别啰嗦,就这样。” 他转身想走,骆阳平却又道:“你说是交易,那我的好处是什么?” 野边停住,只把脸转回来:“你这家伙多半是那个岛上出来的,我在组织里认识很多人,如果你不想回到吉罗亚萨麻那里,只要我得到了浪速,就会想办法给你弄到一批那种解毒剂,够你活上一阵的。” 骆阳平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这些,“瞒着你的吉罗亚萨麻做这种事真的好吗?”骆阳平当然不会傻到问这句话,他只是道:“那么多谢了,在你走之前,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真啰嗦透顶呢”野边当然不耐烦,“你是不是想问吉罗亚萨麻要的那件东西是什么?” “是”骆阳平直接回答,面具里的眼睛透出了期待的光,当然没人看得到。 “按理我不该告诉你”野边迟疑了一下,可还是道:“是块白色的古玉。” “古玉?有什么特别吗,为什么对她那样重要?”骆阳平有点刨根问底的意思。 野边却没有发火,干脆把身子也转回来,压低声音道:“据说那块玉,用得好可以让人消失不见,也就是隐身,而用不好的话会自焚。” “自焚,隐…隐身?”骆阳平脑子一下又乱了,“怎…怎么可能?我不信!” “我也不信”野边道,“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离奇不可思议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听说这玉原本是一对,另外一块在海那边的支那,如果两块玉放在一起,好像会有更可怕的功能…” “是中国!”骆阳平脱口而出,然而马上意识到太大声,遮了遮面具,正想再说点什么,远处却传来自行车链条的声音,有人正骑车经过。 野边往那边瞅了瞅,突然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套到骆阳平身上,然后拉起高高的大衣衣领挡住他的侧脸,“面具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别让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说完就转身走向吉普车,骆阳平没有拒绝这件大衣,“那么一言为定”他看着野边粗犷的背影道。 野边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就算安真浪速已经死了,我也要看到尸体。” 骆阳平目视着吉普车消失在夜色里,慢慢走到了那排公寓前,先抬头望了望,二楼他家当然是黑乎乎的。 三个多月,一百多天,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他快速踏上楼梯,一点声响都不发出,那也是他的本事。虽然没有钥匙,但他的记忆还在,于是先往过道两端扫了一下,然后走到自己的家门前瞅了一眼,万幸没有封条,他靠住外面的围栏,抬起手伸到屋檐下排水口旁边的狭缝里,小心翼翼摸出了两把钥匙。 骆阳平将其中一把塞进裤兜,用另一把打开了屋门,这当然就是备用钥匙。他先深呼吸了一口,再踏进去,随后立刻关上门。 手里那支灯管一直亮着,他没有开屋内的灯,而是握着灯管在整间公寓内走了一圈,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所有的家什摆设看上去都没被扰动,光照范围内也没发现有摄像头,难道池田慧子没派人来过? 骆阳平明白只要把灯管放在十米以内,面具的摄影记录功能就无效,于是蹲身把灯和木盒都放下,再把大衣脱下来扔到床上,然后才走进阳台。 阳台上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他只是把着栏杆眺望远方,周围的环境没变,自己却不再是原来的自己。面具的夜视功能让一切看上去都绿悠悠的,却和草木有天壤之别,那感觉并不舒服,然而只要戴着面具,他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到阳台上站一会儿。 骆阳平拿出野边五郎给的手机看了看,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离新的一天只有五分钟了,自己下午从漫长的昏睡中醒过来,到现在估计顶多也就十个小时。 然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却获得了人生里最扑朔诡异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经历,那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可以拥有重型直升机,可以随意进出日本海岸线,可以在不知方位的山区密林里建造秘密基地和建筑,而建筑内那个也戴着面具的神秘女人,简直就像个从时间隧道里出来的古代巫婆 有一种念头不可避免始终在骆阳平脑海里萦绕,自己真的只是被送去炸那个女人的么?那些同样是试验品的人聚集在她身旁,证明类似的尝试早已不是第一次,既然刺杀一次次失败,为何还要反反复复徒劳无功呢?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倒在了地上。 第291章 不该存在的东西 骆阳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小时。 虽然身上没有了野边的大衣,他还是一点都不冷,只是大脑依旧晕晕乎乎。 “副作用来得真快呢”骆阳平喃喃着,一边爬起来摇晃着进了屋。 他在床上坐了一小会儿,忽然起身过去把窗户的帘子拉实,然后打开了床头那个台灯,把光度调到适中。 屋内一下就亮起来,骆阳平再次扫视了一遍,把柜子抽屉都拉开,里边的东西都在,过去三个月的确没人来翻箱倒柜过。 他在面具里默默叹了口气,心里其实有点失落,这证明池田慧子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而藤原绫香…从头到尾也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骆阳平走进盥洗室把里面的灯也打开,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穿西装戴面具头发散乱的男人,如果是他在半夜的路上看到这么一个人,就算不会吓晕过去,估计全身汗毛也得竖起来。 自己这个样子,到了天亮该怎么办,总得出外买东西吃?他转身出去到冰箱那里拉开门,一下觉得有点不对。 冰箱里仍有少许食物,有些袋装密封的东西几个月都不会过期,但骆阳平清楚记得上次离家时还有少量的熟食在里边,现在都没了,冰箱的味道也算清新。 事实上两个多小时前他刚进屋时就有异样的感觉,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他关上冰箱门回到卧室,用手抹着衣柜边缘,然后又走过去查看床单,果然,几个月没人住的屋子,却没有很厚的灰! 即使在以干净着称的日本,这也是不可能的! 骆阳平捻了捻手指,这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灰证明几天前还有人来过,或者更确切地说,过去三个多月一直有人隔段时间就来打扫。 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虽然什么都不能确定,但池田慧子那个连亲哥哥都要害的冷血女人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那么… 现在离天明还有几个小时,骆阳平慢慢坐到床上,拿出那个黑色手机,他想拨打那个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号码,听一听那个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声音。 可这手机多半被野边装了监听装置,骆阳平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在数字键上摁下去。 但他至少可以上上网,查查安真父子的情况。 这手机的确是联网的,安真龙本的简介词条马上跳了出来,照片上的男人虽然五十多岁了可风度依旧,笔挺的西装笔直的领带,一头梳得油里透亮的乌黑背发,一个典型的日本国会议员形象。 简介上说他是两年前因为家庭原因辞去议员职务的,但并没完全脱离政界,而失踪的事没有提及,显然还未更新。 然而骆阳平真正感兴趣的却是他儿子,那个面具人安真浪速,可叫他失望的是,简介只说安真浪速是他父亲的竞选助理,现年二十九岁,连照片都没有。 于是骆阳平在搜索引擎里大肆查找这人的讯息,结果照片只出来三四张,而且没有正面的,最清楚的一张是他侧身站在安真龙本身旁,正转头跟父亲说话,像是在某个宴会场所拍的,骆阳平只能看到他一头微微带卷的头发和白净的小半张侧脸,甚至连鼻子都见不到。 但安真浪速穿的西服,却跟骆阳平此刻身上的相同,连颜色都一样! 骆阳平脑中浮现出了刚刚镜子里的自己,同样的西装同样的面具,同样有点天然卷的头发差不多的身材,最关键的是被改造得如出一辙的声音,难怪会被竹岛野边他们当成安真浪速,选择他来冒充显然也是事先预谋好的。 而这张安真浪速的侧面照,很可能拍摄于近期,也许就是那次他在档案仓库里失手被追杀前。 骆阳平叹息一声,有一点他不懂,吉罗亚和她手下那些人都知道面具人就是安真浪速,为什么藤原绫香不知道? 一再次想起这个让自己挂念的女人,骆阳平的心就又痛起来,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先前的另一把钥匙,放在手心里轻轻抚摸着,这是那次去松雪家回来时没还的。 他曾经幻想这会是紧密连接自己和藤原绫香的纽带,他还清楚记得那里的地址,有了这把钥匙,他可以随时再去那栋小楼。 还有远处那幢三层别墅,安真浪速曾戴着一模一样具有夜视功能的面具在那里和自己对视,那个地方,也许就有那个人的线索,“明天就去看看”骆阳平喃喃道。 但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尽办法把脸上该死的东西摘下来,他把钥匙放在一边,双手紧紧托住下巴,开始尝试向外用力推面具。 然而这既非金属也非塑料不知用什么合成材料做的面具往外多少,他的脸皮就被拉出多少,感觉这玩意儿就像被涂了强力胶一样。 骆阳平疼得只能住手,使劲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突然间有了个想法,安真浪速一直戴着面具,该不会并非因为不想脱,而是跟他一样也摘不下来? 可这个国会议员的儿子,明明有很好的前途,究竟为什么会戴上那个面具,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他从那个人身上又想到了自己,本来在国内好好的,虽然不可能大富大贵但至少安稳,现在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这两年日本年轻人里渐渐时兴起戴口罩,跟污染无关纯粹是时尚,天亮后要出门的话,就只有下半脸戴个口罩上半脸戴墨镜了,骆阳平又叹口气,好在这两样东西他都有。 面具虽然是仿制v字仇杀队里的,但有一点不同,嘴巴部分开口,不妨碍戴面具的人进食,唯一的缺点是嘴张不大,只能小口小口地吃。 骆阳平到厨房里打开煤气烧水,突然有点愣住,日本的水电煤有基本使用费,他的房租不包括账单,过去三个月没缴过任何水电煤费,可这些东西都没断掉,莫非…有人在替他付账? 他瞅着煤气灶上的火苗发呆了片刻,把锅子放上去,然后从柜子上格拿出两包方便面,他记得就剩这两包了。 吃面并不是问题,喝汤却比较困难,骆阳平只能拿着汤匙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忙活了半天才把一整碗汤面全吃下去。 然后他把食具往水池里一扔,根本没心情去洗,心里还要祈祷那种试验别让自己的消化功能出问题。 半小时过去,胃部一切正常,骆阳平长出一口气,他现在不管干什么,都怕和以前不一样,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发生别的变化,大概只有到特定的相关时刻才能知晓。 他突然想起了那块活动地板,虽然里边应该没东西了,可他还是走过去弯下身将地板掰开把手伸了进去,也许只是为了找找那种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就怔住,手指触及到的地方,摸到了一件不该存在的东西,一部手机 骆阳平第一时间就摸出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他拿出来看,居然是台跟小艇上一模一样的机子! 他刚站起身,手机屏幕就亮了,一条短信传过来:把那个木盒交给我们。 第292章 雾中之盒 骆阳平呆了两秒,突然有股把这个手机狠狠砸碎的冲动! 但冷静让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先趴下贴着地板扫视了一圈,确保包括床下在内的所有低处没有摄像头,然后起身过去把窗帘拉开条缝朝外瞄了一眼,楼下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 说实话他已经不想去推测那些人怎么得知自己有这个盒子,他们总有办法,他在意的是对方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直接上门来抢? 骆阳平从地上拿起了那个一直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木盒,用搁靠在墙上的小灯管照着仔细打量,这盒子有着浓浓的岁月感,显然也是个古董,但方方正正除了木头本身的纹理没有任何人工雕饰,根本看不出是哪里的制品。 他对木材不了解,只知道这盒子很可能是檀香木做的,但瞅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把它放到床上,然后回了条短信过去:拿解毒剂来交换。 随后骆阳平拿起野边给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孤零零一个号码,他毫不犹豫拨了下去。 铃声响了三遍被接通,野边的声音传了过来:“别跟我说你已经找到安真浪速。” 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疲倦,这大个子男人显然没在睡觉。 骆阳平没有回话,因为另一个手机果然响起,他接通后把两个手机对着,就听一个声音说道:“37号,你的胆子太大了。” 不出所料,跟在小船上命令他换衣服的是同一个人,这声音听上去不自然,显然用了变音器。 野边那端没了声响,骆阳平把嘴凑近,道:“听好了,我不是什么37号,我叫骆阳平。要木盒子的话你们上来拿,价格好商量。” 那个偏向于男音的声音立刻道:“十分钟后我们到楼下取,你老实配合,否则该明白后果!” 这人说完就挂断,骆阳平对着野边的手机道:“都听见了?” “放心,有我们在他们不能把你怎样。”野边马上回答。 “你知道他们是谁?”骆阳平道,“十分钟内你怎么来保护我?” “待在你的屋里,我有办法。” “别挂,告诉我,你对这个放古玉的木盒了解多少?” “那可是个值钱货,少说有几百年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盒子装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骆阳平直接又问。 “真啰嗦,不知道!”没想到野边也很直接地说,“那块玉一直就放在里面,吉罗亚萨麻把东西交给你一定有原因,到时就会明白。” 这句话讲完这个机子也被挂断,骆阳平深呼吸了一口,十分钟后会发生什么呢? 可没料到一分钟不到野边又打了过来:“他们怎么知道你手上有那个盒子,你把灯熄了?” 这大块头男人果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粗笨,骆阳平忽然想笑,忍住道:“一路上我要么被蒙住双眼要么灯管就亮着,所以跟面具无关,那些人知道我有盒子,很可能在你们那里有内线。” “胡扯!”野边一下怒了起来,但马上又压低声音,“先不说这个,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慌,记住,灯管必须一直亮着。” 他说完不等骆阳平回复又掐线,一个典型的急脾气,老实讲骆阳平一直就有点不解,吉罗亚为什么会让这个人送自己回来。 他终于笑了一下,味道却有些苦,走过去相继把公寓内开着的灯全关掉,只留下那支小小的灯管。 一切看上去又冒着绿光,其实不管是这个面具还是木盒,甚至是灯管,都是极有价值的东西,市面上想买都买不到。 然而骆阳平却觉得这些东西可恶至极,它们就像是一个个枷锁,把自己死死套在这个无底的漩涡里。 他心里一边恨,耳朵却竖得笔直,十分钟差不多了,突然楼下远处就传来车子的声音,离这里还有数百米,一般人听不到。 骆阳平连着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的大脑保持绝对清醒,他现在对生死反而不那么在意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好奇,联想到最初许子闻告诉他的关于老家的怪事,发生的这一切绝不会只是巧合,一定有着必然的因果关系。 还有手机那端的声音,按理自己没认识组织里的几个人,对方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声音,难道是个和他打过交道的家伙?这人会不会就在楼下开过来的车里? 骆阳平期待着听见枪响,如果那些人胆子够大敢半夜里在居民区枪战的话,即使是经过消音的枪声即使隔着窗玻璃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也许野边本来就在这附近安排了人,原本是监视自己,现在却成了保护者。 那辆车刹住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然后是微微的脚步声,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要木盒的话悄无声息上门就行,为什么还要发短信过来? 可就在这时骆阳平的思维倏然停顿,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恐惧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他仿佛听见有人从遥远的地方跟自己说话:“你到底是谁?你的体内竟会有那个人的味道…” 那是…吉罗亚的声音! 这话明明是她早就讲过的,可就像录音一样一遍遍萦绕在骆阳平大脑中,然后他就觉得头顶跟那时一样开始缓缓发热,热流逐渐往下扩散直至全身! 骆阳平不懂发生了什么,难道吉罗亚在摸他头顶时给他下了咒?难道那女人真的是个神女巫师? 他使劲捏了一下大腿确保不是做梦,突然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因为太热! 公寓外有什么动静他已经无法顾及,鼻子却闻到了一股异香,香味是从那个木盒发出来的。 骆阳平清楚记得盒内只有一层平铺的木板,是什么让原本淡淡的香味变得浓烈起来? 他已经光着膀子,丝毫也不感到冷,这时木盒发出了光芒,不算炽烈,却带着朦胧,整个盒子瞬时就仿佛被一层迷雾包围,朦胧中明明只有天然纹理的盒盖上,渐渐显现出一只…怪物。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声,脑海里刹那间冒出金属箱里的那页纸,那幅半隐半现的草图,现在,他看到了全貌! 第293章 无法再回的家 怪物当然不是立体的,而浮现在盒盖上,那不是远古的恐龙,不是神话里的麒麟,也不是电影里的哥斯拉,那是一只这几种动物的…混合体! 它的线条轮廓在深褐色的盖子上呈现金光,不知道是怎么刻上去的,骆阳平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这头怪兽会活过来一样。 池田龙夫,难道当年就是照着这个盒子画的草图? 这个念头一闪即灭,因为现在的骆阳平根本不可能去多想,他只是不明白,这个盒子究竟正在发生什么。 这时他听到墙那边一声叫,那是隔壁男邻居的声音,好像从睡梦中惊醒,“怎么这样热!” 原来真的不是幻觉,原来不止是自己热,骆阳平早已浑身大汗,却尽量像野边关照的不惊慌,这时这大个子给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在外面尽量走没有红绿灯的小路。 这真是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正开始喘粗气的骆阳平却没空去琢磨,因为他看见那只贴着盒盖的怪兽竟然渐渐升起,仿佛科幻电影里的全息图像一样到了半空中,然后快速向屋外飞去! 帘布和窗对它就像完全不存在,光影一下穿了出去,骆阳平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这根本彻底跳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一下瘫坐在了床上,瞅着旁边那个依旧发着光的神秘木盒,想伸手去触碰却又没那个胆量。 床单也早就炽热,就跟电熨斗刚烫过一般,骆阳平还穿着西裤,这时突然蹦起来三下五除二脱掉,只剩下一条内裤衩。 “美幸,不得了啦,你快来看!”还是那个邻居的叫声,骆阳平虽然对左邻右舍不太熟,但这个美幸他还记得,是男邻居的老婆,听叫喊的方位这男人无疑上了阳台。 骆阳平浑身一震,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朝楼下看,整个人都惊呆了! 楼下果然停着一辆冒着绿光的轿车,让他惊异的是,那个怪兽形的光影飘到车子上空,突然就化作一团绿色…也许是别的颜色,反正外面的东西在夜视下都绿悠悠。 那团东西像液体一样掉在了车顶上,然后顺着四周淌下去,“嗞嗞”声中整辆车马上开始像阳光下的雪堆一样软瘫,或者更精确地说,溶化。 有个明显是留守在车内的人拼命撞开变了形的车门想跑,却沾上了那种绿色,随后身体立刻开始扭曲萎缩,短短不到十秒就化作一滩血水! “呀—”美幸的尖叫声响起,随之附近阳台门一扇扇被冲开,有人大声抱怨着出来,这排公寓的租户大多是上班族,半夜被怪事吵醒当然会恼怒,只不过抱怨很快被一声声惊呼取代。骆阳平猛咽了口唾沫,把窗帘合上。 “怎么办?”这话由公寓楼另一侧的楼梯传过来,很轻但骆阳平想听不到都不行,脚步声显示至少有三个人已快到二楼,这些人显然发现他没乖乖在楼下等着才上来。 “撤回”另一个男人说道,听口气应该是头头,骆阳平心里一抖,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脚步声立刻掉转头往下,阳台一侧那里却已人声鼎沸,骆阳平明白自己必须离开了,警察过不了多久就会到现场。 木盒的光芒终于渐渐消散,空气又变得冷起来,骆阳平从衣柜下方拿出一个大旅行袋,把柜子里挂着的衣物一件件扯下,能放多少就放多少,随后把那套西装包括皮鞋也塞了进去。 然后他把特意留在外面的连帽衫和牛仔裤穿上,戴上口罩和大墨镜,两样东西都被面具撑得紧紧的,骆阳平不想去看镜子,想也想得出有多滑稽。 可是他没有选择,他必须把自己打扮成时髦仔,尽管看上去可能不伦不类。 他将该拿的东西全部塞满兜儿,最后裹上了野边的大衣,大衣口袋很深,他一边放还有余热的木盒,另一边放进那根灯管。 时间已接近四点,有些在工厂上早班的人就快出门了,骆阳平从鞋架上拿了双运动鞋,上头也没有灰,但他顾不得这个,匆匆把鞋子穿好就去开门。 然而他又停住,忽然想起了什么,返身回到屋内,拉开一个底层的抽屉,把手伸进去摸索,最后抽出来一张照片,它还在。 骆阳平瞅着照片里左衣柔的笑容,心里一阵痛楚,这时远方已经有警笛声隐隐传来,他把照片塞进口袋,冲出卧室到外面,拎起地上的旅行袋就走了出去。 门在背后关上,骆阳平很清楚,他再也回不到这里来了。 一片雪花飘到了他竖起的衣领上,透过面具和墨镜看出去,整个天空的颜色让人恐惧,仿佛到了另一个星球上。 骆阳平忽然觉得好冷,却不是生理上的。 他一步步无声无息下了楼,在夜色里走出了这片区域。 离这里五百米外有一条小河,骆阳平走到桥上,掏出黑色手机中的一只看了看,对方并没气急败坏发短信过来,他如胜利者那样笑了笑,把手机和公寓钥匙一起扔了下去。 雪花越来越密集,上天保佑,漫天大雪是他最好的掩护,现在有一个地方必须先去。 三公里外是一个长途巴士站,站的背侧有一排公共储物箱,只要付给车站管理室一笔钱就可以年租。骆阳平环顾了下四周,绕过前边亮着灯却没有人的候车室,走到后面最旁边一个保险箱前,密码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箱子内有一本中国护照,在钱包信用卡驾照都落到池田慧子手中的情况下,这是他剩下的唯一证件。 护照旁还有一叠日币,是当初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骆阳平把护照和钱都放到身上,远处的天边已经渐渐开始发亮,他必须找个地方先隐蔽起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旅馆酒店之类的地方显然去不了,公园林子更是不可能,这里虽然远没有东京大,可人口密度依然很高,一旦天光大亮,他这副伪时髦的怪模样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塞满衣物的旅行袋很重,但是没有办法,在目前的处境下,他必须有尽可能多的装束。 骆阳平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想缓一缓,可没两分钟就听到一辆大巴士开过来的声音,那应该是最早的一班长途车 有巴士自然就会有乘客出现,骆阳平只好又站起来,趁着还没被人看见,一步步往暗处走去。 暗处很快都会变亮,好在他还有一把钥匙,以及那栋门口有着“松雪”字样的小楼。 第294章 避难所 骆阳平没有用野边给的手机去查路径,说到底对那个男人还是不信任。 他不想冒险拆开机子检查,他相信手机里即使有追踪装置,也只能定位大概的区域,不会具体到哪幢建筑。 不能搭公车不能坐的士,骆阳平只能跟时间赛跑,凭着记忆摸索出去那个地址的路,而且必须是…没有红绿灯的小路,“野边你这个混蛋”骆阳平恨恨骂了一句,加快了脚步,下雪的早上也许会亮得晚一些,但雪一旦积起来,一切都将亮白得一览无遗。 三个月的沉睡看起来并没让他的体力出问题,只不过小巷里的道路越来越滑,骆阳平拎着东西一路跑却没有摔跤已经是奇迹。 即便记忆没问题,他中途还是迷路了两回,当然拉低连帽衫的帽沿躲避路人的目光也发生过好几次,可他还是咬着牙在六点半刚过跌跌撞撞着到了那栋二层小楼前。 骆阳平边喘息边瞄了一眼逐渐被雪覆盖的门牌,慢慢推开铁门走进去,一直到了房门前,把早已握在手中的钥匙插了进去。 其实他今天原本就打算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现在这地方竟成了避难所。 房子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跟上次没什么不同,这就像个早已被遗忘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来处置。 骆阳平本来不想脱鞋,但这曾是藤原绫香的家,他默默叹了口气把运动鞋脱下,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鞋子拎在手里走进去。 两脚的袜子上立刻沾满了灰尘,他却管不了这个,到客厅把旅行袋和鞋扔在地上,然后又把湿漉漉的大衣脱下来搭住一个椅背,最后把自己整个人甩在了沙发上。 一股灰尘立刻扬起,骆阳平胡乱舞了几下手,这才除下墨镜和口罩,经过了刚才的长途跋涉,他发觉已经没力气再折腾。 “嗒”一声,那支灯管从大衣口袋里滑落到地上,骆阳平注视着这个特制的迷你日光灯,它的首要功能并不是照明,而是阻断通讯波。 他很好奇这玩意儿的功率到底有多少,能制止面具摄录传输,但手机却不受影响,难道面具发射出去的信号要弱许多? 他身子瘫在沙发背上喘着粗气,抬头看向天花板,脑中不断浮现出之前的那一幕,他实在不懂,那如果真是怪兽的全息图影,能穿过窗户并不奇怪,但到车子上方却化作了实体滴下去,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的确还有太多他无法想象的东西! 那个素不相识可能仅仅是个司机的人死亡的一刻在骆阳平脑中挥之不去,他摇了两下头,想象着警方用警戒带封锁那里的情景。 他又想到自己被动接受的任务,找到那块古代的玉,可日本那么大,去哪里找安真父子?他们是不是还在日本甚至是否还活着都是问题,说什么要用心灵感应觉察对方的存在,这他妈到底该怎么做? 骆阳平不由“嗤”了一声,目光随意移动,突然就看到了桌上那个电话机,他好像一下想起了什么,慢慢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话来听,竟然还是通的! 他马上又去开客厅的灯,也亮了,这栋久无人住的居民楼,为什么还通着电? 骆阳平深吸了两口气,捡起地上的灯管握在手里,一步步走上了去二楼的梯子,转眼就到了去年来时进过的那个房间,眼珠子一下直住,门把手和上次一样,没有灰! 他只觉得肾上腺素在不断分泌,难道…自己根本不该来这个地方? 屋门还是开启,他还是决定要进去,哪怕有埋伏也认了。 然而屋里没有人,骆阳平走到衣柜旁,他清楚记得上次离开时留了条透风的缝,现在柜门却关得死死的,他不管那么多,一下把门拉开,还是那些衣服,但被挂得整整齐齐的,霉味也消失了。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回头环顾了一下,下雪的清晨光线依然很暗,可他却不想开屋内的灯,抹了一下柜边,果然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 他举起灯管照了照,这屋子简直跟外面是两个世界,这是藤原绫香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 骆阳平好像明白了什么,拿灯的手开始不停颤抖,难道… 其实自上次以来,他心里一直藏着疑惑,藤原绫香的继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池田重山,生父是松雪健井,但她是私生女并不跟生父一起过,这地方明显就是松雪健井的住宅,藤原绫香的母亲那时怎么会住在这儿?松雪健井现在人又如何,假若还活着为什么舍弃了这房子? 按藤原绫香所说松雪健井是个知名记者,那么网上一定会有相关信息,但骆阳平不能用那部野边给的黑色手机去查,他不想留给那个男人任何线索,或者说,和那个组织里任何人都越少接触越好。 他走到那扇窗前,帘布本就没有完全拉上,面具并不具备放大功能,几百米外的那幢三层别墅楼在昏暗的天空下,只能隐隐见个大概。 可惜那个望远镜不在手中,不是他忘了拿,而是昨夜到家检查时就没看到,当然是被人拿走了。 骆阳平呼了口气,面具嘴部的开口太小,大部分气流还是在面具里乱窜,他一下子离开窗户的位置,因为忽然想到远处那幢楼很有可能是组织的房产,如果有人在那里用望远镜时刻监视这里就麻烦了。 他干脆在地上躺了下来,旁边就是那个藤原绫香母亲睡过无数个夜晚的榻榻米,那位女士生前的最后一晚显然也是在上面度过的,那时应该就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经过长距离的徒步跋涉,骆阳平只觉得四肢都快要脱节,人忽然疲倦起来,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 他不肯定在这里睡着安不安全,脑海里不受控制跳出了那时安真浪速在几百米外注视自己的一幕,然后场景开始倒推,自己下班后开着车来到这里,之前是连续两天公司上班却没看到藤原绫香,只收到了两封信,再之前是…藤原绫香带着他从密道离开公司大楼,然后自己上了一辆轿车— 骆阳平猛地睁开双眼,他想起夜里公寓外楼梯上那个声音是谁了。 第295章 意料中的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一切都变得白茫茫,骆阳平心里也暂时成了一张白纸,他开始按自己的推测勾画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辆接走藤原绫香的车里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夜里下撤退命令的那个人,毫无疑问跟安真浪速是一伙的,古玉在那些人手里,但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发现必须把那个木盒也弄到手,似乎玉和盒子是一体的不能分开。 于是自己成了从吉罗亚那里把木盒弄出来的工具,而那个神秘女人,好像也清楚这一点,索性将计就计让他带走木盒,这个盒子仿佛可以和吉罗亚远距离相通,能给她直接提供玉的线索。 那些人要玉的原因显而易见,古玉一定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威力,加上可以把玉的主人禁锢在那个奇怪的建筑里,至于安真龙本是怎么把玉从吉罗亚身边偷出来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也许那女人有什么弱点让他利用到了。 当初那些压在下面没被拍到的纸,很可能就写有这块古玉的秘密,那时候那帮人就在计划偷玉,所以必须先了解玉的来龙去脉,那么安真浪速对于藤原绫香失手暴怒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藤原绫香讲过那些纸上有着长生不死的信息,莫非跟这块白色的古玉息息相关? 骆阳平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他相信自己的推断八九不离十。好极了,半夜里那几个人就是线索,能引导他找到玉,只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抓到他们而不是被对方抓到呢? 他好像一下子不觉得累了,快步走出房间回到楼下,把木盒子从大衣兜里拿出来仔细观察,盒盖上依旧只有木料的天然纹路,完全看不到怪物的刻痕。 他先不管这个,将盖子打开,里头跟昨天第一次见时一样,只有那层木板。 骆阳平想把板掰开看看下层有没有东西,但摸了摸就知道不可能,木板镶嵌得严丝合缝异常紧密,他只好小心翼翼摇了摇盒子,没有响声,板下也许是空的什么都没。 当中那个凹处不大,也不穿孔,骆阳平瞅了两眼,还特意用那个小灯管照了照,最后把盖子合上,又翻过来瞧瞧,盒底也没什么特别,他叹了口气,这盒子的奥秘绝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能了解的。 可这东西现在就是诱饵,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自己,骆阳平想到这里,有点后悔把那个手机扔下河。 要么拿到玉和野边换解毒剂,要么想法子直接从组织里弄到解毒剂,反正吉罗亚那里他是打死也不想再去。 就在这时,他灵敏的耳朵听见了外面的铁门声。 骆阳平的心一下到了嗓子眼儿,立刻放下盒子过去把客厅的大灯关掉,但地上有旅行袋椅子上有大衣,还有双鞋子,几秒内带着所有东西躲藏根本不可能! 他正不知所措,外面的声响没了后续,难道是个塞垃圾信件广告纸的?不对,信箱口朝外,用不着推铁栅栏门。 骆阳平深呼吸一大口让自己冷静,一步步走向大门旁的窗子,那里的窗帘紧闭,但还是透光能看到一点楼外的情况。 他像只猫一样半丝动静都不发出,通过帘布望出去,小院里什么人也没有。 两分钟过去,还是听不到声响,只有院外远处的正常杂音。 但骆阳平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突然想起很多日本住宅都有后院,前门进不了可以绕去后边,于是立刻转身回去,穿过客厅到了后面,果然有一扇紧闭着的玻璃门,外头清晰可见,除了漫天鹅毛大雪,整个后院半个人影都没。 他终于长出了口气松弛下来,慢吞吞回到客厅,然后就目瞪口呆! 一个个子小小戴着白口罩的女人站在那里,套着消音器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口罩被脱下,那是…那果然是…意料中的藤原绫香! 她看上去没什么变化,长得还是那样美。 骆阳平居然不受控制地举起了双手:“别…别开枪,我不是他,骆…”日语都是倒装句,所以第一个出来的是他的姓。 “住嘴,我知道你是谁!”藤原绫香打断了他,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把身上厚厚滑雪衫的帽子往后掀。 自上次在机场外昏倒后,他已经一百多天没见到这女孩,现在竟然在这种境况下相遇! 他咽了口唾沫,冒着对方开枪的危险把话讲完:“我是骆阳平!” 藤原绫香目光死死盯住他,嘴里“哼”了一声,“胡说,那就把面具摘下来!” 骆阳平心里这叫一个苦涩,以自己现在的嗓音想让藤原绫香相信身份根本不可能,至于脱面具…唉,不说也罢! “摘…摘不下来!”他只能讲这个,举着双手像个俘虏,一副没出息孬种的模样,每次在藤原绫香面前都像个傻子。 “你讲你是骆阳平,说一句话让我相信,办不到的话我就开枪!”藤原绫香说着将击锤掰后。 骆阳平简直有种手足无措抓狂的感觉,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喉结上下滚动着,突然脑子一抽,道:“你爷爷松雪哲夫吃过的苦,我能理解!” 藤原绫香的眼角也立即开始抽,拿枪的手也开始抖,“再说一点,再让我相信多一些!” “你爷爷在我爷爷那里只抽一张吃饭的钱,我由衷感到钦…钦佩!”骆阳平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吐出这些话来。 藤原绫香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可似乎还是不完全相信,“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次骆阳平还没回答,藤原绫香的手机却响了,她一手牢牢握住枪另一手从肩膀挎着的皮包里掏出机子来听,“什么!”两三秒后失声叫道。 但她马上冷静下来,“哦,知道,我明白。” 骆阳平瞅着她把手机塞回包里,不晓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藤原绫香举着枪口目光四处游动,忽然就停在了那个木盒上。 然后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满脸都是不解,指着盒子道:“这件东西,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别人…给的”骆阳平像个小孩般实话实说。 “谁给的?”藤原绫香当然问。 “一个叫…吉罗亚的女人”骆阳平没法在这个女孩子面前说谎。 藤原绫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开始喃喃着自言自语 “绫香,你相信我!”骆阳平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 “不许这样叫…我”藤原绫香一下怔住,手枪缓缓放了下来,“真的是你,可你为什么…会戴上这个面具?” 第296章 多情与多变 骆阳平终于也放下双手,坐到了沙发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最新的记忆也就从昨天开始。” 藤原绫香一步步走过来,手里依然紧握着枪,另一只手却伸出到骆阳平面前,托住了他的下巴。 她没有戴手套,手指冷冰冰的,骆阳平却感到了一丝暖意,按说他完全没理由喜欢上眼前这个女人,可没办法,他就是爱上了对方,即使有恨意,也在这一霎那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应该是昨天才醒过来,我很高兴他们没有抹掉你的记忆,让你戴上这个面具,难道是为了冒充那个人?” 骆阳平点了点头,道:“吉罗亚是什么人,你清不清楚?” 藤原绫香终于把枪插进了后腰带,道:“传说中的人物,我没见过,传言已经一百多岁容貌却依旧年轻,还有人说她不是日本人,明治维新时期从别的地方渡海来的。” 她在骆阳平身边坐下,也不管沙发上的灰,“对于过去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我很抱歉,你那时完全不该去见她的。” 骆阳平当然明白“她”是谁,道:“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我很感谢你及时打给她那个电话,可你是怎么得知我在那个地方的?” 藤原绫香却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知道,我们不谈这个。”她刚放下的手又抚上了骆阳平的面具,“真的脱不下来么?我想看看你的脸。” 骆阳平也摇头:“他们在里边涂了什么东西,死死黏在我皮肤上,大概要用某种化学药物才行。” 藤原绫香叹了口气:“一定很难受,我会想办法。” “这三个多月你还好么,目标…达成了没有?”骆阳平小心问。 藤原绫香又摇头:“没有,出了些意外,还需要等待。”她方才眼神里的尖锐已经不见,接着道:“你真是个傻瓜,还恨我么?” “恨”骆阳平立刻道,“恨你不和我在一起!” 没想到藤原绫香立即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你为什么还是那样幼稚,你觉得我们会有结果么?” “为什么不能有结果?”骆阳平道,“手脚都是我们自己的!” “可你的命不是”藤原绫香的语气又带着冷意,“你现在的命,已经掌握在他们手里,所有像你这种情况的人,都需要一种特殊的药剂延缓生命。” “我知道”骆阳平也起身,顺便拿起那个木盒,“有了它,我一定会得到解毒剂!” 藤原绫香的瞳孔仿佛缩成了一根针,盯着盒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我不知道”骆阳平故意晃了晃木盒,“我只知道它里边原本装着一块玉,只要能找到玉,我就可以换得大批量的解毒药。” “真可笑!”藤原绫香道,“就算你真找到了玉交给他们,也只会被立即灭口而已,你这种人,当初根本不该来日本,只能在写字楼里当个小白领。” “我难道不是在池田会社办公楼里当白领?” “不许顶嘴!”藤原绫香瞪了骆阳平一眼,然后又开始喃喃自语:“原来传言是真的,的确有这么个盒子,他们真的动手偷走了玉…” 骆阳平走到藤原绫香身后,伸出手想抚住她肩膀,不曾想还没碰到就被躲开,“绫香…”他有点失望。 “说了别这样叫我,我们不过上过几次床而已,没有特别的关系。”她的语气更冷,“你也没必要告诉我别的,我不感兴趣。” 骆阳平好似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刚燃起的火花瞬间熄灭,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女人? 他定了定神,努力恢复一点男人的尊严,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来干嘛么,我告诉你…” 不想话被打断,“我已经知道了,过会儿nhk会有线上直播新闻,你要不要看?” 骆阳平心里一阵颤,没拿盒子的五指不由握紧,突然笑了笑,淡淡道:“没问题,我待到天黑就走,当然如果你想我早点滚蛋,就按刚才说的想办法把面具弄下来,我感激不尽。” 藤原绫香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道:“我试试看,现在出去一下,你乖乖待着。” 她讲完真的向门口走去,骆阳平瞅着门开门闭,感觉说不出的难受,自己的多情在女人的多变面前简直就跟撞墙的豆腐一样。 他的心情矛盾,既期待该死的面具能够脱离自己的脸,却又希望弄不下来可以在这房子里多待些时候。 他把木盒放到一边,又在沙发上坐下,对了,藤原绫香又是来干嘛的,打扫楼上那个房间? 骆阳平叹了口气,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突然拿出黑手机,想在网上看一下新闻直播,这应该不要紧,可刚想打开网页却又犹豫起来,迟疑了半晌,还是把手机放下,不管新闻有什么怎么报道,随它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骆阳平慢慢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塞进大衣口袋,也许一个小时后就不在这里了,不过面具真被除去的话,至少先找家旅馆住几天不成问题。 大概四十分钟后,外面的铁栅门声又传来,随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骆阳平又叹口气,就这样,面具摘得掉摘不掉他都接受。 藤原绫香拍着肩上的雪花,走进来把包放在桌上,从里头取出一瓶乳白色的液体。 “是什么?”骆阳平问。 “洗指甲水,加强的。”藤原绫香边说边打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传出。 “这东西…对皮肤有损害吗?” “不试怎么知道?你祈祷好运!” 盖子连着的长细毛刷沾满了洗甲水,慢慢伸向骆阳平脸庞边缘被面具扣住的一圈,他从前见过左衣柔用,有的种类不小心滴到皮肤上很痛。 说起来戴上这个面具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一天,骆阳平却有种历史上法国铁面人的感觉,这面具就像个枷锁,带给人精神上的阴影远超过生理上的。 藤原绫香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把液体往缝隙里送,尽管面具和皮肤间有没有留出空隙都不能肯定。 肌肤是有些刺痛,好在完全在骆阳平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藤原绫香最后才涂上他的额头,然后喘了口气,道:“等十分钟看结果,边缘部分要是能掀开,再继续往里涂。” 这十分钟对骆阳平而言难熬极了,洗甲水的味道让他不住地咳嗽。大衣兜里透出灯光,藤原绫香毫不客气把手伸进去,拿出了那个小灯管,“这是什么灯?”她问 骆阳平并不想解释,只是道:“如果面具能弄下来,就不需要这东西了。” 他的话刚完,下巴“咯”的一下传出极其轻微的声响,面具的一小段终于脱开。 第297章 二度中枪 和面具分开的过程极其漫长,骆阳平搞不清楚这是折磨还是享受,每次藤原绫香的手指触及他的肌肤,都会带来一种控制不住的幸福感。 他发觉自己又开始自贱了,等到整个面具都和皮肤分离,也就是自己被踢出去的时候。 每次他等洗甲水在一片区域发挥作用时,都会抓紧每一秒钟凝视藤原绫香,尽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手机根本不理他。 面具一点一点脱离,骆阳平相信起码已过去三个小时,中间的鼻子部位是最后说再见的,一整张面具终于被取下来,他舒舒服服地长呼一口气,脸立刻感到了空气的寒冷。 藤原绫香注视了骆阳平几秒钟,却没有说话,把面具拿在手上仔细地看,骆阳平瞄着面具内侧,这才发现眼眶周围有一些类似集成电路的极为纤细的条纹。 “这东西留给我就好”藤原绫香道。 “还是毁掉”骆阳平用袖子抹了几下脸,“面具有摄录功能,那些人会看到影像。” “那你还来这儿?”藤原绫香疑惑地瞟了他一眼,但立刻又把目光转向沙发上那支小灯管,她当然很聪明,道:“只要这灯亮着就没事对不对?” 骆阳平自然不否认,道:“再次感谢你让我重归自我,灯也给你好了,我这就离开。” 他边说边真的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很简单,旅行袋根本没打开过,藤原绫香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这也在骆阳平意料之中,虽然只是短暂的重逢,可他已经很满足。 大衣穿上了身,骆阳平一手拎旅行袋一手拎鞋,一步步走到了门口,他心里当然还是期待藤原绫香能回心转意留住他,然而却等不到挽留的话。 他坐在门口穿鞋,鞋带系得很慢,身后却始终没传来她的脚步声。 “就这样,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切都得靠自己。”骆阳平心里念叨着,终于系好带子站起来。 他刚打开门,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掏出那把钥匙转身放在地上,对里面说了句:“钥匙还你。” 然后他终于听到了藤原绫香的声音:“你等等!” 骆阳平的心一下又狂喜起来,藤原绫香的人也随之走了出来,“你打算去哪儿?雪大,去旅店的话我可以送送你。”她却这样说道。 原来不是挽留,骆阳平转过头去苦笑了一下,“不必了,我可能直接去机场买票回国,死也要死在家乡。” 他并非故意这样说,他心里真的突然有了那种想法,但这话却像颗重磅炸弹,藤原绫香快步到他身边,“那我送你去机场”。 这话还不如不讲,骆阳平不再答话径直就走出去,藤原绫香却关上门跟在了后面。 一到住宅外的小路上,她就拉住了骆阳平的手肘朝前走去,他一声不吭被拽着走了大概两百米,才看见一辆轿车停在路边。 这也是一辆白色丰田,却不是以前那种型号,藤原绫香显然换了车,她遥控开车门,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没良心?” 骆阳平没有回答,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再浪费口舌,只是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轻轻推开,道:“把我送到最近的旅店就行,我还是先住两天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这个木盒是古董,你过不了海关的。”藤原绫香把住驾驶座一侧的车门道。 “你想打盒子的主意?”骆阳平不想再忍,口气终于硬了起来,“如果你为了它才出来送我,那请回,我不会给你的,想要盒子就先开枪打死我。” 他并没有去车的另一侧,甚至都没去看藤原绫香的反应,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女孩不是为了木盒,这些话只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才说出来。 他拎大包的手紧了紧,迈步往前走,藤原绫香没有追,只是在后面淡淡地望着。 但是没走出多远,骆阳平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他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可就是有一种预见式的直觉—有人在很远的地方瞄准了藤原绫香! 于是骆阳平扔下旅行袋返身就冲回来,动作比以往快了许多,在那声子弹刺破空气的“嗖”响起前一刹那,猛地扑向了她。 然后和上次一样,他感觉一股剧痛,只不过是在右肩上,离脖子只差毫厘! 他视野里最后的景象是离眼睛越来越近的积雪,脑子像机器短路般“嗞”的一声,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地燃起一点光亮,那不是灯光也不是烛光,那好像就是一小片自然光透进了黑幕。 一小片光很快变成一大片,骆阳平发觉自己醒着,身上穿的却不是大衣和连帽衫,而是件普通的蓝布衣,他出生前的六七十年代中国最常见的那种工作服。 而他所站的地方竟然是在…一个讲台后,他正面对着几十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学生! 更奇异的是,骆阳平发觉自己的嘴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完全不受控制想停都停不下来。 这时一声铃响,像是下课了,学生们开始站立起来活动,一个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老年男人推门进教室朝讲台走过来,一边道:“梁老师,那个日本客人又来了,我看你还是去见一下,他是友好人士。” 然后骆阳平就说了一句“好我去看看”,跟在这个人身后出了教室,经过一道长廊,走进一个像是会客室的房间,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看到自己立即站了起来。 然而骆阳平却看不清他的面庞,因为画面到这里就开始变得模糊,除了觉得对方是个男的以外,其他什么都无法判别。 骆阳平发觉自己的胳膊不受控制地伸出去,应该是要和这人握手,可是还没握到,眼前又陷入了黑暗… 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天花板,这里是…熟悉的地方,藤原绫香靠近机场的秘密住所。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仿佛在梦里进入了别人的身体,用别人的视野做别人的事。 “梁老师…”骆阳平喃喃着,突然脑海里就跳出了一个记忆,那个受表彰的九江教师 屋里开了暖空调,他身上只穿着衬衫,挣扎着想爬起身,右肩的痛感立刻涌了上来,“老实躺着!”藤原绫香的人不在视线内,声音却从卧室外传了过来。 骆阳平这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事,自己又一次中枪,然而…还活着。 第298章 新本事 窗帘拉上了一大半,但骆阳平透过缝隙仍能看见外面纷纷落落的雪花,只是天色有些暗,这证明现在很可能是同一天内,只不过时间已接近傍晚。 他很难描述此刻的心境,藤原绫香好歹没把他扔下,一个人如果撇开为自己挡枪的人独自逃走,那这个人绝对该下十八层地狱! 骆阳平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右脖子边那块,虽然很痛,却没有包扎,他一阵诧异,这时藤原绫香走了进来,像上次那样端着小桌子,桌子被放下,上面居然有几卷寿司,还有碗味增汤。 每次一有难她就躲到这里来,好像一到这地方,她就会自动变成家庭主妇。 骆阳平瞄着那些吃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样愉悦,要付出这种代价才能被照顾,究竟值不值得?“你那时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向我开枪的?”这是藤原绫香问出的第一句话,当然在意料之中。 “我不晓得”骆阳平慢慢摇了摇头,“只是刹那间有那种直觉,感谢你没让我中第二枪。” 这显然有讽刺的味道,藤原绫香却没动怒,心平气和道:“还在生我的气?” “是谁开的枪你清楚么?”骆阳平并没回答,“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时常回去?” 藤原绫香也摇摇头不回答,只是道:“不经过这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变化。” “什么意思?”骆阳平这次真的开始起身,他发觉其实并不困难。 藤原绫香掏出手机打开,交给靠上墙的骆阳平,这是一段视频,不久前录的,画面里是一个人裸露的肩膀…他的肩膀。 伤口的血早已停住,四周没有任何包扎布带,骆阳平抬头看了一眼藤原绫香,目光中充满疑惑。 “耐心点,看下去。”她像个主妇一样用双膝跪了下来。 骆阳平盯着屏幕几分钟,眼里的困惑逐渐变为了惊异,画面里自己的伤口竟和昨天那时一样开始缓缓愈合,这可是枪伤! 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在十多分钟后,就在伤口越变越窄时,突然“啵”一下,一个又小又尖闪着光泽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或者说,被挤了出来。 骆阳平心中一阵颤抖,目光抬起,因为他看到藤原绫香举起了手,手心里有一颗反着光的…弹头。 剩下的视频已经用不着看了,骆阳平慢慢放下了手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嘴里反复地念叨。 “这样不好么?”藤原绫香拿回手机,“刚才吓了我一大跳,他们究竟在你身上用了什么东西?我还想要这种本事呢!” 骆阳平凝视着她,道:“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怪物?” “都冷掉了呢”藤原绫香却把目光转向汤碗,“变成怪物也得吃饭”。 “我不想吃”说实话骆阳平一点都不饿,“既然没事了,我不连累你,还是走。” 藤原绫香显然不是真的冷血动物,这种话刺得她不好受,“待在这儿,这里安全得多。”她说。 骆阳平没说是或不,只是用一种深邃迷离的目光盯过来,藤原绫香把手机放在小桌上,神情开始不自然,脸居然开始变红,“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样看着我干嘛?” 骆阳平还是不说话,藤原绫香原本就离得很近,他突然身子朝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就将人拉了过来。 然后他紧紧抱住她整个身躯,嘴贴上了她的嘴唇! 藤原绫香感觉身体炽热起来,要挣脱却不能,也许并不想反抗,骆阳平瞬间翻转身将她压在身下,随后在榻榻米上就发生了一切… 时间并不算长,骆阳平喘着气离开了她的身子,仰面平躺在她旁边。 藤原绫香头发散乱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胸部依旧起伏不定,过了半晌,道:“你是想看看在这方面自己有没有变化?” 骆阳平也看着屋顶,她说得没错,刚才的举动不仅是为了发泄,关键的是在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异样的感觉,自己在这方面看来一切如常。 他干脆把两手交叉在脑后当枕头,右肩膀竟然一点都不疼了,体内深处也感觉没事,“吉罗亚的事,你真的相信么?”他淡淡地问道。 “你不是见过她吗,问我干什么?”藤原绫香的声音也很轻,“我知道你的意思,组织里有很多人一直在怀疑,但谁也无法证实。”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骆阳平又道,“你究竟还认不认为自己是个警察?我是说在你心底里觉得自己是警察的成分多一些还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多一些?” 藤原绫香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卧底不是那么好当的,当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全世界的卧底警察不都这样么?” 她说话时已经捋着头发起身穿衣服,边系扣子边接着道:“这不关你的事,你自己的麻烦够多了。” “谢谢你帮我打扫公寓付账单”骆阳平呼了口气也爬起来,“是心里有愧疚才那样做?” 藤原绫香已经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忽然反手就给了刚起来的骆阳平一个重重的耳光! “你…你干嘛?”骆阳平捂着脸满是惊异,“这算什么?” “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摁在下面,挨一记耳光应该也不会有怨言?”她却若无其事地回道。 骆阳平发觉自己竟无言以对,“你以为我愿意去打扫你的破房子吗?”藤原绫香又道,“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些好事的邻居去报警罢了”。 “他们有没有问你什么?” “你隔壁那家一直就以为我是你女朋友,我就说你被公司派去北海道出长差,要我帮着打理屋子。”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骆阳平揉了揉鼻子,突然感到很渴,于是伸手过去拿起早已冷掉的味增汤,一仰脖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 “你不怕汤里放了东西?”藤原绫香站起身道。 骆阳平差点把汤又喷出来,“你…你说什么!” 藤原绫香脸上露出报复后的坏笑,道:“吓吓你的,不过以后别再做傻瓜,什么事都要谨慎一点。” “我平时很谨慎的”骆阳平抹了抹嘴把汤碗放回去,“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变得奇怪”。 “我的错喽?”藤原绫香蹲身想把小桌子端回厨房,骆阳平却一把拉住她,道:“还有件事我想知道,有个说话和我现在的声音一样带着磁性的中年男人,他是谁?” 第299章 更多的信息 藤原绫香的表情一下怔住,骆阳平料到她会这样,但是没办法他必须问,“半夜里那个人来过我的公寓,想要那个木盒!” 藤原绫香语气里带着警觉:“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骆阳平并不想说那天晚上他跟在她后面,于是道:“这个不重要,所有跟我一样嗓音里掺着磁性的人,都被做过试验,那个人应该也是。” “那个人,那个人…”藤原绫香又慢慢坐在自己脚跟上双膝跪地,嘴里喃喃着。 “那个人叫安真浪速,是议员安真龙本的儿子!”骆阳平道。 藤原绫香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了。” 骆阳平抓她的手紧了紧:“那你知不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 藤原绫香摇摇头,一边把他的手推开,道:“我不肯定,那次的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那么那个中年男人,跟他是什么关系?”这才是一切的关键,骆阳平也跪在地上和藤原绫香面对面,“别跟我说他就是安真龙本!” 藤原绫香道:“不,他跟安真浪速没关系。” “绫香,你还知道什么,都讲出来!” “不许…”藤原绫香这次却只说了一半,“唉,你是改不了了,随便。” 骆阳平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已经是同进退的共同体,我先讲给你听一些事,然后你再说你的,获悉得越多就越知道该怎么应付,听到了没有?不准拒绝!”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凶,藤原绫香当然不会怕,居然“噗嗤”笑了出来:“原来你可以不那么窝囊,这才像个男人。” 她的语气似乎表明了同意的态度,一下拍掉骆阳平的手,“说”。 骆阳平深深喘了口气,披好两件衣服,道:“以前跟你提过我在中国有个朋友,向我说了他家乡的怪事,村子里每年一到夏秋之交的时候,都会有人毫无预兆地死去,这种现象自上世纪末到现在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 “是集中死亡么?”藤原绫香问。 “感觉像是被下了咒定了时一样,而那个村子,离那座叫黄泉山的山近在咫尺。” 藤原绫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就倒霉了”骆阳平苦笑一声,“那个朋友让我来日本调查,他救过我的命,我想拒绝都很难。” “而我的爷爷你家的仇人池田龙夫,很久以前曾到过那个村子。” 藤原绫香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那些奇怪的死亡,果然跟病毒有关?” 骆阳平没有回答,那等于默认,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父母都那样逝去了,他现在不为自己,只想拯救村子里的人,至少是那么对我说的。” “很伟大呢”藤原绫香道,“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叫许子闻?” “许子闻”三个字她用了很标准的中文,骆阳平刚要吃惊,转念一想这根本不奇怪,一定是池田慧子告诉她的,于是道:“我已经把许多调查到的资讯传给他,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了。” “真傻呢,以为这样就可以对抗组织吗?”藤原绫香道,“我只能选择性告诉你一些我认为可以让你知道的事”。 “你告诉警视厅的上司什么,就告诉我什么!”骆阳平凑近了道。 没想到藤原绫香一下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脸皮真厚,想得美!” 骆阳平揉揉面颊,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个中年男人到底是谁?” 藤原绫香瞅着他片刻,道:“当然也是被做过试验的人,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人…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吗?”骆阳平又问。 “你觉得我跟他会很熟吗?”藤原绫香道,“我只知道这人有个绰号,叫做7号。” 骆阳平不禁“呵呵”两声:“那可不是外号,我是37号你信不信?” 藤原绫香叹口气微微垂下头:“没想到被当作试验品的人那么多。” “不晓得1号会是谁,也许是个极端厉害的家伙呢!”骆阳平喃喃着道,“现在告诉我,那帮人要池田龙夫留下箱子内的那些手写纸究竟为了什么?” “那座山,你朋友老家村子旁边的那座山,有着太多的秘密。”藤原绫香道,“当年池田龙夫上山,好像带下来了某种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组织里很多人都拼了命想得到那东西。” “那几张没拍到的纸上有关于这东西的描述?”骆阳平道,“你和那些人凑在一起,池田慧子是知道的?” “说说你的想法,然后我告诉你对不对。”藤原绫香边说边把头发打成结系在脑后。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骆阳平道,“我那个没良心的妹妹想知道组织里具体有哪些人对那东西眼馋要抢,所以利用你打进去,反正你本来就是卧底,卧双份也没问题,对吗?” 藤原绫香本来想笑的,听到最后就瞪起了眼睛:“你在讽刺我?” “没…没有”骆阳平咽了口唾沫,“只是我不明白,她给你的回报是什么?她并没有给你那种病毒液不是么?” 藤原绫香转首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淡淡道:“我不需要她施舍,那种液体我自己也搞得到,我只是让她答应我一件事,帮我找到我父亲。” “你父亲?”骆阳平不由张大嘴巴,“他怎么了?” 藤原绫香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下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母亲被逼嫁给池田重山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拒绝再见我们母女。” 骆阳平点了点头,这很容易理解,他也一样不想再见到左衣柔。 “直到有一天”藤原绫香道,“他托人送来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律师信,他把房子无偿转让给我们,就是白天你去的地方。” “算是一种…补偿么?”骆阳平道,其实是明知故问。 “只是我母亲看过另一封信后,像发了疯似地去找父亲。”藤原绫香道,“我追都追不上,而那天你父亲又不在。” “然而一切都晚了,等母亲到达那里时,已经人去楼空,不仅是父亲,连他的妻子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同父弟弟,都不见了,自那以后他们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 “后来我通过警方内部的关系查过资料,完全没有他们当时出境的记录。”藤原绫香咬着嘴唇,“所以那封信里,一定写着什么。” “你母亲没给你看过?”骆阳平问。 “没有,自那天回来后,那封信就成了她的贴身之物,后来在她死前先把信烧了,只是—”藤原绫香定了定神,“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对我说过,父亲还活着,只有池田慧子才能找到他。” “什…什么意思?”骆阳平当然不懂。 藤原绫香忽然站了起来,道:“她没解释,但要我牢牢记住这一点。” “真是奇怪”骆阳平喃喃道,“那你告诉池田慧子这个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藤原绫香凝视着骆阳平,道:“她告诉我,她父亲池田正里活着的最后几年,一直在寻找他的妻子,也就是慧子的母亲,找到了她也等于找到了我父亲,因为他们是一起失踪的。” 第300章 本名 “你父亲…跟池田慧子母亲有什么关系吗?”骆阳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藤原绫香摇摇头:“他们虽然认识,但我直到今天都不清楚两个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池田慧子呢,她知不知道?”骆阳平道,“你没问过她吗?” 藤原绫香叹口气:“你该不会以为她什么都告诉我?” 她说着话蹲身把小桌端起来,转身朝厨房走去,“真不知道讲给你听这些干什么,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说些有用的,上次在机场见那个姓刘的,他说的那些数字串是什么?”骆阳平问。 半天没等来回答,骆阳平忍不住跑去厨房,看着背朝自己正洗汤碗的藤原绫香,“那些到底代表什么?” 藤原绫香冷冷道:“那时我真不该打那个电话,由他们把你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 骆阳平走过去抚住她双肩:“绫香,告诉我。” “你胃口太大了,不行,这个真的是秘密,你不能知道。”藤原绫香晃动肩膀抖掉骆阳平的手,口气异常坚决。 “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她不等他开口,一边抽布擦手一边回头又道。 “想干什么?”骆阳平不由愣住,“难道改变主意要把我踢出去?” 他的愣马上变成了惊,藤原绫香像变戏法一样手里出现了那把手枪对着他! “你…这是…”骆阳平结巴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你还是想要那个木盒子?” 藤原绫香故意板起脸半晌,忽然笑了出来:“真想朝你头上开一枪,看看你脑袋会不会把子弹吐出来呢!” 骆阳平简直有种要虚脱的感觉,“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嘛”他并没把这话说出来,相反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道:“组织里有人在外海那个岛上建实验室专门拿活人做试验,这个你其实早有耳闻的?” 藤原绫香笑容立刻不见,放下枪,“那又怎样?” “你不打算向上级报告吗?”骆阳平道,“不想让警方和政府知道?” 藤原绫香迈步走过骆阳平身旁,“有些事情超乎你想象,不是可以随便触碰的,你还是忘了那个地方。” 她朝卧室走去,骆阳平想拉她没拉住,“你还算不算个警察?那是犯罪,不是你该管的吗?” 藤原绫香一个字都没回,只是走到窗边,又像上次一样取出被褥打了个地铺,“我累了,要早点睡,明天还有事。” “什么事?”这个骆阳平也没问出来,那好像不是他要关心的,他只是道:“我的衣服呢?” 藤原绫香指了指衣柜:“都弄干了在里头呢,我说过,对你的盒子不感兴趣,还有—” 她顿了顿,回头扫了骆阳平一眼,“别以为给我挡了次枪就可以老占我便宜,半夜敢爬到我身上来的话,你脑袋一定会吃枪子儿,不开玩笑,听到了没有?” 骆阳平心里“嗤”了一声,嘴上却道:“刚才都泄完了,没了,你放心睡。” 他看着藤原绫香和衣躺下去,走到柜子那里拉开门,一下就怔住了。 大衣和连帽衫都好好挂在里面,然而那个装衣服的大包,居然也摆在旁边。 骆阳平明明记得这旅行袋他那时扔在地上的,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藤原绫香居然会把它带回来。 他把手伸进大衣兜儿,木盒子安然无恙还在里边,他又摸了摸另一侧的口袋,拿出了那个黑手机,然后脸上的表情更加吃惊。 手机后盖已经被打开,好像被检查过了,“说你笨蛋还真没错”躺在那里背朝这边的藤原绫香忽然开口,“机子里有定位追踪装置居然还带着到处跑”。 骆阳平咬了一下嘴唇,慢慢道:“野边五郎你认不认识?” 藤原绫香沉默了片刻,把被子往自己肩上拉了拉,道:“明天再说,关灯睡觉。” 骆阳平不想强问,但他也根本不困,于是关掉灯走回到厨房,打开手机看。 野边那时并没给他充电器,但这黑色手机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电池,耐久力远非一般手机可比,一天过去,电量竟然还有95。 屏幕显示没有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骆阳平看了看厨房的小窗外,即使在大雪天的晚上,远处也依然有飞机在起降,他注视着客机发出的信号光,一股立即回国的冲动又涌起。 但他马上又冷静下来,时间其实还早,他决定再好好研究一下木盒子,轻轻进卧室摸黑拿出了它。 外头的积雪已经很厚,反光让黑夜又恢复了一些亮度,骆阳平把木盒对着窗细细端详,翻来覆去一连看了几分钟,这盒子此刻冰冰冷,他真想把它放在火上烤一烤,瞧瞧会不会有变化。 当然这种念头不可能去实施,要是真烧出只虚实莫辨的怪兽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骆阳平突然有点后悔那时没把那惊人的一幕用手机录下来,如果能反复查看那段视频,也许就能发现一点端倪。 就在这时手机“嘟”的一下,一条信息传了过来:你在哪里我不关心,务必保护好盒子,不可以给任何人。 短信自然是野边发过来的,骆阳平立刻回复:要是有人又来抢呢? 回信即刻传来:任何来抢夺盒子的人,都会是那种下场。不用回复我,努力找到安真父子。 骆阳平慢慢放下手机,忽然明白了,他瞅着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木盒,不知什么原因,不管信不信,这只盒子,就像有灵性一样,如果持有者主动送出去就没事,可要是有人硬抢,结果就是他昨夜看到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安真龙本只偷出了玉,却没有拿盒子。 “欧托桑…”藤原绫香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尽管极其细微,骆阳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轻手轻脚走进内屋,把木盒放回大衣口袋里,藤原绫香此刻显然真的睡着了。 “欧托桑…”她在梦里又喊了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骆阳平暗暗叹了口气,毕竟是个女孩子,永远都有真实脆弱的一面 “三枝子想你…”藤原绫香继续梦语着,骆阳平却愣住了,“三枝子”在她嘴里发音是“弥括”,那无疑是这女孩的本名。 原来藤原绫香真正的名字是…松雪三枝子。 第301章 试验的目的 “三枝子,三枝子…”骆阳平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嘴里反复低声念叨着。 时间还远没到半夜,他既不饿也不倦,这当然很反常,过去三个多月里,那些他不知道是谁的人究竟给他用了什么药物? 骆阳平想起了那天在公司大楼底下的秘密实验室里,池田慧子向他展示的所谓不死人的血,难道自己被注射了这种东西?不可能,按池田慧子所说这血明明杀伤力极大,被注射者瞬间就会死亡。 如果不是血,那他身体的这些变化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骆阳平凝视着熟睡中的藤原绫香,这个女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让他着迷,然而每次和她靠得这么近,都会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阻隔着他们。 他胡乱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站起,把连帽衫从柜子里拿出来穿好走出去,转身把推拉门轻轻合上,反正自己已经变得不怕冷,索性到附近去逛逛。 藤原绫香大概真的很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样也好,骆阳平穿上鞋打开门然后虚掩,来到了外面。 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可他不在乎,把帽子拉到头上,深呼吸了几口。那辆白色丰田车就露天停在小径上,骆阳平走过去,虽然很暗,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前窗和侧窗有两个明显的弹孔。 原来对方还开过第二第三枪,也许还不止,开枪者是谁,为什么一定要置藤原绫香于死地? “都2018年了呢”骆阳平抬头看了一眼昏暗中透着白的天空,国内很快就要过春节,然而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每到新春佳节就是倍感孤独的时候。 骆阳平记得许子闻对自己讲过,三十岁会是他一道大坎,有很高的概率过不去,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完成该做的事。 池田慧子的母亲和藤原绫香的父亲居然一起不见,显然是事先商定好了的,但他们选择躲藏的原因是什么,有何危急的情况导致必须主动失踪? “呵,我到底在想什么?”骆阳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些正如藤原绫香所说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当前要做的是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安真父子里的至少一个,拿回那块古玉,只要玉在手,那些人就算想灭自己口都没那么容易。 “该死的安真浪速,你到底在哪儿?”骆阳平放眼空无一人的四周,这时丰田车里突然有光闪出,他觉得诧异,立刻把脸贴近车窗朝里看,结果一眼就瞄到后车座上放着那个面具,旁边搁着那支小灯管。 骆阳平一下怔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女人居然把这东西也带了过来! 短短几秒后灯管忽地就灭了,骆阳平心说不妙,想砸窗又不行,于是转身想回屋去叫醒藤原绫香拿车钥匙,可是灯管竟又亮了。 他看着灯管一会儿亮一会儿熄,明白肯定是接触出了问题,也许是先前藤原绫香开车逃离时在慌乱中摔过。 骆阳平暗自叫苦,必须去拿车钥匙,然而就在这时他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跟昨夜那时一模一样!他挣扎着回屋去,可还没到门口,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然而只过了很短的片刻,他就醒来,时间已经是白天,天空…居然万里无云! 骆阳平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穿的不是连帽衫,而是…咦,竟然是…军装? 空中虽然没有云,却满是硝烟,周围喊杀声倏然四起塞满了他的耳朵,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立起来,跳了出去! 自己原来卧在战壕里! 与白天中枪后不同,骆阳平这次完全清楚自己在梦境中,身边有许多人大喊着往前冲去,而迎面也有大批戴着钢盔的士兵叽里呱啦冲过来,身上穿的都是抗日影视剧里常见的日式军服。 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扑向他,他想躲可手脚完全不听指令,身子像是刻意迎上去,“不要—”骆阳平在心里喊,但对方的刺刀还是扎进了自己的腹部! 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感觉痛,右手里本来也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也一刀捅过去,刺进了那个面目狰狞的日本兵张口大叫的嘴里! 鲜血像喷泉一样标出,溅到了骆阳平的脸上,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尽管是在梦中。 骆阳平想惊叫,可嘴巴根本不听他的,他只能跟着这个躯体蹦来跳去,一转眼时间,自己已经中了三刀,然而也刺倒了三个日本兵。 第四个日本兵的刺刀朝骆阳平的面部扎来,确切地说是眼睛,那情景是想象不到的恐怖!骆阳平全身汗毛竖起,不顾一切想伸左手去捏刀,就在刀尖离眼球还剩几厘米时,他却听到一个声音:“住手,好痛—” 骆阳平浑身一震,真正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皮第一眼就看见自己正在使劲捏藤原绫香的胳膊。 他当然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松开五指的同时藤原绫香也挥起了她的手,“啪”的给了他一巴掌! 这次他当然感到了疼,心里满是苦水不知道怎么解释,“真该把你扔在外面活活冻死!”藤原绫香揉着手臂气鼓鼓道。 “对不起,是…噩梦”骆阳平只能这样说,“几点了?” 屋里的灯开着,“一点!”藤原绫香鼓着嘴道,“你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呢,怎么摁都摁不住,怎么敲也敲不醒。” “你几点溜出去的?”她站起来又道。 骆阳平摇了摇头:“睡不着,我只想出去透口气而已。”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惊恐成那副样子。”藤原绫香又故意踢了他一脚,当然非常轻。 骆阳平苦笑了一下,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在梦里捅死了几个日本兵。 然而他深深确信了一件事,因为试验的副作用,他总是会梦到某个人过去的记忆,而这试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那个人尽可能多的记忆片段还原出来,一个试验品不够就几个,几个不够就几十个,直至找到那些人需要的为止。 “你祖父见过的那个杀死日本高级军官的中国军人,还有更多信息吗?”于是骆阳平问道。 藤原绫香立刻警觉了起来:“你的梦难道和这个有关?” “没有”骆阳平回答得很干脆,完全不结巴,他不能结巴,“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藤原绫香眼中仍有疑惑:“我只知道很多人在找那个人,包括池田慧子,但我完全不相信他到今天还活着。” “唉—”骆阳平叹了口气,“吉罗亚自称是组织的创建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可她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藤原绫香立即陷入了沉默,半晌无语,骆阳平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又道:“我有点渴,去喝些水。” 可他还没迈开步子,衣柜缝里却倏地发出了光! 藤原绫香当然也看到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柜门— 光是从大衣口袋里发出来的,那个木盒…又启动了!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声,他刚才竟然把拿车钥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302章 附身 “我来”骆阳平声音明明已经开始颤抖,却还是抢先把大衣从衣架上小心取下拿出。 衣服的毛料正在发热,他咬了咬牙,伸手进去把盒子扒拉出来,光虽朦胧,手心却依然感到了烫! 他努力不让木盒掉下,坚持着把它平放到椅子上,整个掌心都被烫红,于是使劲地甩手。 藤原绫香的目光却不在骆阳平的手上,而是紧紧盯住盒子,整个人仿佛都呆掉了! “快点…快做准备,有人…要来了!”骆阳平吃力地说着,一边用一只手开始披大衣。 “为…为什么?”藤原绫香结巴着,“没人知道这里啊!” 骆阳平盯着她:“谁让你舍不得扔掉那个该死的面具!灯管是不是不小心摔过?” 藤原绫香身子一震,刚想冲出去却被骆阳平紧紧拉住,“太晚了,方位已经暴露,我们不能撇下盒子,等它发作完了再走!” “发…发作?”藤原绫香好像忽然明白了,“跟昨夜你那里一样?” 骆阳平没有回答,关掉大灯,屋里越来越热,可他还是穿好大衣静静站在那里听,果然房外远处有车子开过来的声音,与此同时木盒的光也由朦胧倏然变得炽烈,藤原绫香一下子坐到地上,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光耀眼,怪兽的幻像又渐渐浮现,也许根本不是幻影,藤原绫香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张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即使是个警察,看到这种景象也一定会害怕。 骆阳平却已不是头一次见,所以内心的恐惧反而没有上次那样强烈,他只是掏出了黑色手机,开始慢悠悠地录影。 那辆车子在外面停下,然后藤原绫香的手机就响起,骆阳平第一次看见她的手抖得这么厉害,“接,只要你的脸在面具的视野里出现过一秒钟,只要那灯管在这里熄灭过一秒钟,他们就会明白一切了?”他对她说道。 藤原绫香从地上起身,一张脸恢复了平静,她毕竟是个警官,把手机拿在手里接通。 骆阳平的听力更甚从前,藤原绫香手机那端的声音清晰可辨:“我知道你在里面,只要把那个人和盒子交给我们,你想要多少病毒液我们都给你,以前的事也一笔勾销。” 那当然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藤原绫香脸色并没有变,但额上的汗珠已说明了一切。 骆阳平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自己手中的黑手机,道:“多好的条件啊,把我交出去,不要紧的。” 藤原绫香眼中立刻露出讶异的神色,骆阳平却瞅了一眼木盒,那个飘浮在上方的可怕影像此刻悬停在了原处,看上去既不是烟雾也不像激光,他清楚只要那些人有冲进来的意图,这东西就会飘出去。 “不,我不给,你们要的话自己进来拿。”藤原绫香语调平静地回答,然后摁断了线。 骆阳平注视着这个女孩,心里有种惬意暖暖的感觉,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肯定藤原绫香会把他敲昏然后按那个家伙说的去做。 “你尖叫怎么样?”于是骆阳平故意道,“把左邻右舍都吵醒,这样他们就只能走了。” 藤原绫香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木盒依旧散发着热量,她忍不住过去打开窗,“你疯了!不怕窗外有人瞄准你?”虽然冷风吹进来立即舒缓了酷热,骆阳平仍低声道。 “杀警察,他们还没那胆子。”藤原绫香“哼”了一声,“不过搭上你这个中国人我真是倒透霉了!” “跟你说实话,那面具我原本打算交给警视厅的。”她返身回来继续道,“去年有人戴着同样的面具犯了很多案子”。 “你认为是不是安真浪速干的?”骆阳平道,“那家伙可不在乎杀死一个警察”。 藤原绫香摇着头:“我不确定,那个人很特别,看起来好像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但又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你觉得他在为谁做事?”骆阳平问,“幕后的大人物是组织内的什么人,这不是池田慧子想知道的吗?” “查不到”藤原绫香开始整束衣装,把枪插进后腰带,“但有一次我听见他在电话里用中文和对方说话,是国际长途”。 骆阳平顿时怔住,可他还没开口再讲什么,藤原绫香忽然又瞪大眼睛猛拍他的肩膀,手一指:“看!” 骆阳平一转头,只见那个悬空发着光的怪物…竟然张开了翅膀! 这东西居然有翅膀,这和昨天夜里可不一样! 藤原绫香声音开始发颤:“我们…是在看哈利波特电影么?” “藤原警官”骆阳平却又开始用手机录影,他也不晓得从何时开始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怕了,头顶又开始发热,体内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不断注给他胆量,“不管这玩意是什么,至少不是对付我们的。” 藤原绫香原本想摸枪,听到这话手又放到了前面,道:“难道就这样僵持下去?真没想到这地方会暴露!” 她的话刚完,手机又响了一下,她打开看了看,对骆阳平道:“他们只再给我三分钟,到时就放火烧房子。” “给他们回复,就说会把我和盒子交出去,我真不要紧的。”骆阳平道。 “你…你没问题?”藤原绫香眼中满是疑惑,好像一下子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落在他们手里,你不可能逃脱。” 骆阳平没有说话,一双眼眸却突然变得异常闪亮,然后…那个在空中扑腾的光影就朝这边飞过来,竟慢慢从他背后钻了进去! 藤原绫香的嘴从未张得像现在这样大,“给他们回信”骆阳平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一字字道,“让他们进来”。 他的样子根本不像自己在讲话,宛如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的确是被附了身。 藤原绫香感觉体内的肾上腺素都要满出来,重重咽了口唾沫,终于在手机键盘上摁了下去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门外逐渐有脚步声传来,不仅是那边,卧室窗外那侧也有人过来,骆阳平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色手机早已掉在地上,却还在录影。 藤原绫香一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手足无措,她一步步慢慢往后靠到角落的墙上,尽量远离光亮让黑暗遮住自己,枪已握在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303章 并非不坏身 在传过去的短信里,藤原绫香告诉那些人自己说服了骆阳平主动交出盒子,条件是他们不能杀他。 她不知道这样写对不对,她根本没时间多考虑。 前面的门和这里的窗几乎同时被侵入,门是被撬开的,而窗户本来就开着,一个人影像猫一样“噌”的就跳了进来。 木盒散出的光清楚照亮了两个入侵者,都是拿着枪的年轻人,那个中年男子显然谨慎得很。 推拉门并没合上,从大门进来的那个人迅速窜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的木盒,犹豫了片刻,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去拿— 结果刚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就烫得他“呀”的一声,从窗子跳进来的同伙此刻却已抓住了站在屋子中间骆阳平的手臂,似乎想拽他,结果骆阳平纹丝不动,反而腕子一转抓住了这人的手肘。 “啊—”尖叫声立刻响起,他想挣脱却完全不能,骆阳平双眼冒光,这人身上却开始冒烟,绿色的烟! “鱼部,帮我—”他声嘶力竭地叫着,那一侧的同伙正不停甩着被烫的手,他听见也看见了,急忙过来猛抓骆阳平另一条胳膊,然而也反被骆阳平一下捏住了手腕。 躲在暗处的藤原绫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根本不是骆阳平,他的动作不可能那么快! 这人也忍不住开始叫喊,同时眼珠子瞄到了角落里的藤原绫香,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大概是想向她开枪,可就在这时,他和同伙身上的烟越冒越浓,两张面孔同时开始变形,两个躯体都开始…溶化,就跟恐怖片里蜡烛做的道具假人一样! 这一幕当然极其骇人,藤原绫香全身早已颤抖个不停,当这两人如泥膏般完全软瘫在地上连人带枪都化成脓水,她再也支撑不住,强行拖着身子冲向窗户,想要逃出去。 然而一颗子弹从外面飞进来,射穿了她刚把住窗边的左手! 藤原绫香“啊”的一声往后踉跄着坐倒,她咬着牙刚爬起一半,身后的骆阳平突然冲过来横在了她面前。 于是从黑暗中射过来的第二颗原本会打进她头部的子弹,射入了骆阳平的胸口! 藤原绫香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两次射击已让她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方位,是不是那个没进房子来的中年男人已经无所谓,她右手抬枪朝着窗外黑暗的某处就扣动扳机。 “砰—”藤原绫香的枪此刻并没装消音器,巨大的枪响瞬间在周围剧烈震荡,盖住了骆阳平倒地的声音。 藤原绫香不顾自己的伤一下扑到他身上,他胸口的血正不断外流止都止不住,流到地上,和那些泛绿的脓水混在了一起。 “你…打中了,我…听见了他的声音…”骆阳平断断续续说着,眼里的光已经暗淡下去,好像又恢复了本身。 “你怎么样”藤原绫香说实话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她想去拿抢救止血的东西,却被骆阳平一把抓住,只不过手绵软无力立刻又垂了下去。 “刚刚有几分钟,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还在往下说,血却从嘴角淌了下来,“别说了,你会好的!”藤原绫香叫道,其实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她终究不是医生,何况即使是真的医生,碰到这种情况能干什么? “阿伊西台吕,弥括…”骆阳平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也开始慢慢合上。 一滴泪水掉到了他脸颊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藤原绫香掉眼泪,也是他闭上双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坚持住,我会救你的…”这是骆阳平失去知觉前听到的最后声音,这次中枪的感觉和昨天截然不同,他曾以为自己经过试验已经变成金刚不坏之身,现在才明白,只要打中要害,他一样会死。 藤原绫香看着骆阳平的头无力地垂在地上,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毕竟是个女人,有着柔弱的天性,不能真的一直对和自己命运交织相互救来救去的这个男人无动于衷,现在他怎么知道自己真名的已经不重要了,刚才的枪声让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于是藤原绫香起身过去,从那个已被烫焦的椅子上拿起冷却下来的木盒,自己身上的口袋太小,她只能把盒子放进骆阳平身上的大衣兜里,地上还有那部开着的黑色手机,那里边录下了很重要的信息,藤原绫香也把它捡了起来塞进口袋。 她的身躯娇小,却蕴藏了巨大的能量,背骆阳平也不是头一次了,现场的血迹已经没时间处理,因为她已听见房子周围躁动的声音。 藤原绫香取出止血棉布和绷带简易地贴上骆阳平的伤口,然后背起他开门出去,在大雪中把这个至少一米八的身躯放进丰田车的后座,随后返身进屋取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关门出来回到车旁,拿起骆阳平身边那个面具,连包几层箔纸防止信号传出去。 她回头望了一眼这栋小房子,如果早察觉小灯管坏掉,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她默默叹了口气钻进驾驶座,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肯定已经有人报警,她后悔刚才惊恐中大意忘了装上消音器,可转念一想其实也没区别,暴露了的地方不可能再有太平日子过。 时间依旧是半夜,藤原绫香从后视镜里看着歪倒的骆阳平,他胸前的棉布和绷带早已一片红,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击中心脏,可她相信他没有死,那三个多月的试验,一定让这个男人身体起了不小的变化,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的。 她自己的手也在流血,但万幸那颗子弹只是穿透了手掌下方的小鱼际肌,并未伤到骨头,这点痛还忍得住,所以她只是拿绷带绕了几圈,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警方查到这所房子是迟早的事,藤原绫香并不担心自己,但骆阳平被查出来却很麻烦,“真是个讨厌的外国人呢”她抹了一下自己还有些湿润的眼睛,启动了引擎 狡兔三窟,她还有最后一个躲藏的地方,保证那帮人找不到,在去那里的中途她会把面具连同一封早已写好详述组织现状的信寄给警视厅,当作她身为警察最后的职责,然后她就要开始准备完成那件必须要去做的事。 她必须阻止那个组织的人开启通往地狱的大门! 第304章 梦中之魇 一个人究竟可以沉睡多久,可以连续不停做多少个梦?可以在梦里穿越不同时代反反复复却如在牢笼中逃不出? 想象一个人从一百多天的昏迷中醒来,只过了短短两天清醒的日子,又陷入下一个长眠,骆阳平正经历着这种也许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会遇到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像个时空旅行者,一会儿是衙门的捕快,一会儿是砍柴的樵夫,一会儿又成了不吃不喝的深山隐士,有一次甚至成了盗墓贼,钻进那阴暗潮湿腥味刺鼻的地下墓穴,没有盗墓小说里的金银珠宝僵尸鬼怪,只有棺材里几根烂骨头和几件还算值点钱的陪葬品。 然而骆阳平更多梦到的,却是战场。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战场,有数千人列阵的,有几万人混战的,有用刀枪弓弩的,有用原始火器的,当然也有用现代武器的时候,有时在平原,有时在山谷,有时又在密林之中,有一次甚至是沙漠行军。在这些疆场上,他见识了无尽的血腥和杀戮,杀了很多人,也被杀了很多次,然而…不知怎么好像总能活过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异无比的体验。 骆阳平相信自己看到了吴王夫差,看到了汉武帝,看到了唐太宗,甚至看到了被奉若神明的诸葛武侯和关羽,然后还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无名百姓各类形形色色的人,有一些明显是自己在梦中的家人。 然而一切都只是无序的片段,一个梦跨度明明该以年月日计,却又感觉都发生在瞬间,他完全没法控制,不同时代的情景长长短短穿梭交织颠来倒去,有些甚至会重复出现。 在反复出现的梦里,有一个是骆阳平极不愿意碰到的,因为那看上去完全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地狱里! 这是个很短的梦,他在一片烟雾中狂奔,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总会有一些炉形的东西时隐时现。因为是在梦中,他搞不清自己在上山还是下山,反正感觉不是平地,然而最令人恐怖的是,背后始终会有巨大的声响,听起来像是远古巨兽踩地的隆隆声,他每次都想回头看一眼却始终做不到,因为根本无法掌控这个躯体。 这个梦总会在那种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时终止,从来到不了最后,而不知道结局的东西往往是最可怖的。 他还注意到,最晚的梦,也就是最靠近现代的梦,大概就是这一个,因为他瞅过自己的手,两只手上居然拿着…照相机和摄影机! 这些梦境持续的时间无法计算,骆阳平虽然清楚自己在做梦,却被完全困住根本跳不出去,他甚至都不肯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直到那个恐怖至极的梦再一次袭来,那是他当了一回锦衣卫之后,梦境立刻转移到了那座烟雾呛人的山上,他又开始没命地向前跑,背后远处有东西在追。 骆阳平期盼着脚步声靠近,随后梦境像以往一样被切换,然而这次…却不同。 那种让人惊骇之极的震地声已经到了脑后,感觉上面随时会伸下来一个巨兽头,张开血盆大嘴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骆阳平两眼一闭,心说即使在梦里这次自己也完了。 然而眼睛瞬间又不受控制地睁开,他发觉脖子竟可以转了,身体倏地自发扭回,右手的照相机被夹在了左腋下,右拳已猛地击出去! 拳头的目标是…骆阳平的躯体在动,精神上却是崩溃的,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只足有十多米高浑身像着了火般的…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怪物,那两只血红的眼珠恶狠狠瞪着自己,一张满是尖牙的大嘴有泥浆般的绿色黏液正向外流淌,一只硕大的利爪正疾速抓下来! 骆阳平感觉自己明明已被吓掉了魂,大脑明明没下过指令,可右拳却依旧力拔千钧般击出,目标正是这只爪子,怪兽毫无退缩的意思,片刻间尖爪和拳头硬生生撞在了一起,一大一小宛如巨石碰上了锤子。 在梦境里,一般身体受到伤害时骆阳平并不会觉得有多疼,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砍杀搏击,但是这次…他实实在在感到了痛,撕心裂肺的痛! 那种痛不仅是猛烈碰撞带来的,其中还夹杂着高温滚烫和电击,甚至还有腐蚀感,他的拳头收回来,整个表皮都已焦裂,好像指骨都碎了!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那怪兽被打中的左爪虽然缩了回去,可右爪又迅雷不及掩耳抓过来,骆阳平完全来不及闪躲,刚想闭眼等死,这时候远处一声长啸,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嘶鸣,他定睛一看,怪兽后方有一样发光的东西正飞速冲过来。 那东西形状模糊浑身耀眼,也分不清是被火还是被光包围着,怪兽听到啸声立即有了反应,抖着浑身的鳞片,巨大的头颅和爪子同时转回去,骆阳平想尽力看清来的是什么,可就在这时,画面渐渐模糊起来,然后一格一格开始消失… 他终于长长喘了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等着下一个梦开始,可是这次梦境并没有被切换,经过了一段极其漫长无声无息的状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终于醒了。 一股疲乏无力感贯穿着全身,骆阳平试了好几次,才慢慢坐起,环顾四周,这是间很明亮的屋子,干净而整洁,宽敞的日式屏风门半开着,微风徐徐正往里吹,远处隐隐还有鸟鸣声。 这无疑是非常清幽惬意的环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正穿着睡衣坐在一个榻榻米上,他用力捏了一下大腿,很疼,又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居然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深深喘了口气—这次是真的喘,随后一点点爬起身,脚步发软有些踉跄,那感觉跟上次在岛上棺材屋里醒来后一样。 屋内除了他没有人,“三枝子…绫香”他叫道,记忆仍然没问题,然而半天也没听见回话 于是骆阳平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屏风门前,努力站稳,用劲把门又往两边推了推,外面是一个精致的小院,以及满院的粉色。 那是盛开着的樱花,已经是…春天了。 第305章 背后的印记 院子里也没有人,只有满地的花瓣,骆阳平脚上没鞋,赤着脚踏出去,几步走过门外的木沿,踩进了松软的草丛里。 这次他不用担心身后会有恶狗追,索性在木沿边坐了下来,这里毫无疑问是现实世界,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和煦的阳光穿过几丝云絮,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呼—”背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响,骆阳平回过头,就看见屋子对侧的推拉门开启,一个身着和服的女孩子小步走进来,看到骆阳平脸上并不吃惊,只是嘴角扬了扬,“直觉还真对呢,就知道这两天你这个植物人会醒过来。” 那当然是藤原绫香的声音,粉红色的和服简单素雅没有多少花纹,她的一头长发梳得整整齐齐盘了个高髻,还交叉插着两根细簪,就如许多穿和服的女孩一样。 那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美,骆阳平看得有些呆了,却没有起身,只是两手反撑着木板,道:“今天是几号?” 藤原绫香“噗嗤”笑了出来:“你是想知道自己躺了几天?” “比上次长么?”他又问。 “我遇到你进我家偷东西是二月的第一天,今天是四月二十七号,你自己算。”藤原绫香说着话走过来,在屏风门前双膝跪下。 “唉,没想到这么久…等等,你说谁偷东西?”骆阳平瞪起眼睛道,身子已转了过来。 藤原绫香目光瞧向天空,“我那时真该直接以擅闯民宅罪逮捕你送警局,就不会有后来乱七八糟的事了。” 骆阳平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嗤”了一下,忽道:“这么多天里,你拿什么喂我的?” 他又撩开自己的睡衣,指着有个淡淡印记的胸口紧接着道:“这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又把弹头排出来了?” “知道这是哪里么?”藤原绫香却只是淡淡地反问。 “日本嘛,还能是哪里?”骆阳平道。 “这里是北广岛” “北广岛?”骆阳平知道北广岛并不是广岛,“札幌旁边?我们在北海道?” 藤原绫香慢慢站起,姿势是如此的迷人,脸上却露出一丝哀伤,“这里是母亲的故乡,我小时候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你居然把我带出这么远…”骆阳平喃喃着道。 “我那时跟你邻居说你到北海道出长差,就注定了你要来这里了。”藤原绫香道。 “乌鸦嘴”骆阳平在心里用中文念叨这三个字,然后终于问了出来:“那夜之后发生了什么?” 藤原绫香视线变得很远,沉默了半晌才道:“很多东西已经超出了常人能理解的范围,根本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骆阳平干脆把双脚从草地抽上来,然后像日本人那样盘起腿,凝视着藤原绫香,道:“我被你带偏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明明觉得那颗子弹打中了心脏,怎么居然还能活?”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到屋内,这个纯日式房间原本就没什么家具,但却有一个小小十分精致的柜子摆在角落里,她走过去跪下来打开柜门,从里边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件是骆阳平熟悉的,那部野边给的黑色手机,另外一样是个家庭式的小摄影机。 “我出去买点东西”藤原绫香并没把东西拿过来,只是放在地上,然后人站起,“不管在里头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吃惊。” 她没等骆阳平回答就从推拉门那侧走了出去,他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终于也站起来回到屋内,手机和摄像机里应该有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骆阳平又俯身盘腿而坐,先拿起了那个黑手机,没想到这次自己又昏迷了将近三个月,一直都没联系的野边,还有吉罗亚和她手下那帮人,怎么样了? 手机屏幕亮起,居然还有15的电量,骆阳平先查了一下短信,那几条都还在,却没有新的,也不知道是野边真没跟自己联系过,还是被藤原绫香看过后删了。 文档里有几个视频,他想起刚才藤原绫香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摁键打开来看。 画面一开始当然是他熟悉的环境,那天夜里在藤原绫香成田机场附近的家,那只飘浮在木盒上方的奇异怪物光影。 骆阳平的表情十分平静,直至他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录下了光影进入他体内的那一幕,心跳立刻就加快起来! 印象里那时候他突然就中断了思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背后钻进来了这么个可怕的东西。 他恢复记忆的一刻,第一感觉是又有人在远处向藤原绫香瞄准,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当然由于角度关系,手机并没录下那一幕。 但骆阳平一手抓一个把那两名闯入者溶化,却被真真切切地记录了下来,他目光中惊骇和呆滞交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第一段视频在连续几秒的抖动里结束,应该是藤原绫香在快速移动中关闭了机子,“我杀了人,不是做梦…”骆阳平怔了半晌才从骇呆中惊醒,喘口气调整了好一会儿,打开第二个视频继续看。 这个视频有些暗,拍摄日期显然在到达这里后,应该是晚上拍的,他瞅着画面里的自己躺在榻榻米上,赤裸的前胸还贴着纱布。 骆阳平有些奇怪藤原绫香为什么要拍这个,他看着纹丝不动的画面等了几分钟,突然,自己的身子底下冒出了耀眼的金光! 他瞪大了眼睛,目光瞟向旁边的榻榻米,那褥垫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会发光的样子,难道… 骆阳平明白了什么,摁停视频,站起来把身上的睡衣脱下,屋子里虽然没有大的家具,却有一面竖着的大镜子靠在墙上,他背对着镜子,立刻就惊呆了! 自己赤裸的背上,居然有一只…展开翅膀的…怪物! “我成了蝙蝠侠了?”骆阳平愣了半天,喃喃着道,其实这东西完全不像蝙蝠,倒跟他在梦里见到的那只浑身着火的巨型怪兽极其相似。 这个黑里透红的图形当然不可能是纹身纹上去的,应该是那光影进入自己体内后留下的痕迹,也许是灼痕。 骆阳平一连深呼吸了数口,想感觉一下胸腔内有什么异样,他当然不希望那玩意儿还在体内,否则简直成了异形既视感,也许哪天半夜里自己睡着时就被破胸 胸腹感觉还算正常,并不像有东西寄生在里面的样子,骆阳平呼出口气,披上睡衣又摁手机继续看下去。 画面里他身下的金光断断续续闪了十几秒钟后消失,但紧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第306章 生日 视频里的骆阳平并没有被破膛,只见一个扇着翅膀的金色光影缓缓从他胸口冒出,像上次一样飘浮在半空,停了约有半分钟,然后画面一侧同样有光发出,这时镜头抖了抖随后微微摇转,出现了角落里的小柜子,光是从柜门缝隙里传出来的。 这光影随即慢慢向柜子飞去,柜门紧闭,却完全无法阻挡这东西穿门而入,然后那里所有的光都消失,画面变得异常黑暗,只有靠屏风门院子的一侧有些许亮,应该是外头照进来的月光。 第二段视频到这里就结束,柜子门此刻还半开着,骆阳平马上过去蹲下身看,不出他所料,那个古董木盒就端端正正摆放在里面。 他的手明显有些抖,定了定神,才伸进去把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瞧,一切照旧,只有那层木板和当中那个凹处,压根没有什么带翅膀的小怪物,不管是虚的还是实的。 骆阳平捧着木盒坐到地上,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呆了半天,摸了摸胸口,还是决定继续看视频。 这是第三个也是手机里的最后一段视频,还是在夜里拍的,他依然躺在眼前的这个榻榻米上,只不过已经穿上了睡衣。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心想会不会那鬼东西又从柜子里飞出来钻到自己身体里去,不料等了一分多钟,光影没有出现,他原本平稳呼吸的胸脯却突然剧烈起伏起来! 睡衣下的前胸也隐隐浮现出了闪着金光的怪物图形,骆阳平盯着手机的瞳孔收缩,忽然猛地拉开睡衣,然而与后背不同,自己的胸口此刻并无那种像纹身刺青的图案。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东西已经脱离,自己的身体还会冒光?骆阳平简直有种去医院做x光扫描检查的冲动。 视频里那个闪光的图影渐渐消失,他的呼吸也恢复了均匀,但嘴里却叽里咕噜喃喃了起来。 骆阳平把视频倒回去提高音量再听,他的耳朵尖锐,从手机的杂音里分辨出了自己咕哝的话,是中文,“…常大来,速速开门,莫要逼我…” 这话无头无尾,他当然不懂,诸多梦境已在记忆里逐渐淡去,这也许是在某个梦里说过的话。 这种梦话过去三个月他一定经常讲,可能有时候不仅呓语连身体都会手舞足蹈,只是不可能每次都被录下来。 视频在话后几秒钟就结束,骆阳平默默地放下手机,突地想起了一件事,吉罗亚说过三个月内没有解毒剂的话他很可能会死,现在离满三个月没几天了,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要真的挂掉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手机里的视频看完了,那个索尼小摄像机里应该还有,骆阳平拿起来瞅了瞅,是个数码的,闪存就在机子里,刚想打开手却又停住,他忽然觉得这些东西令人无比憎恶,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有种直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女巫吉罗亚的掌控之中,她跟那些对他做试验的人一样,也知道他会做梦,也想了解某些梦境的秘密,那种木盒里出来的神秘光影,不仅可以杀人,也能挖掘人的深层记忆和思维。 只是那些梦境里的事根本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而是…骆阳平又想到了那个人,吉罗亚嘴里的“那个人”,如果所有的梦中遭遇都是那人一个人的经历,那么… 骆阳平只觉得背脊发凉,这些东西,他不晓得该不该跟藤原绫香说。 他刚一想到她,外面就有了动静,只片刻工夫,藤原绫香就打开推拉门进了屋,手里提了一大袋东西。 她把买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其中居然有一捆小蜡烛和一个…生日蛋糕! 骆阳平眼睛有点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提前给我庆祝生日?” 藤原绫香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还真是个自说自话的中国人呢,谁说是你的生日?”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骆阳平突然觉得这话很傻,事情已经十分明了,今天居然会是藤原绫香的生日! “你还算有点良心,今天及时醒过来,为的是不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庆生?”藤原绫香边说边把蜡烛一根根插在蛋糕里。 “是…当然是”骆阳平当然这样回答,其实两个人都清楚只是玩笑。 “好了,先这样,晚上再点。”藤原绫香将蛋糕放在一旁,然后径直朝院子那边走去,她穿着白袜子,就那样踏进了草地里。 骆阳平望着她走到院子远端,和同为粉红色的樱花融为了一体,他看得有些痴了,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能从现状里存活下来,一定要娶这个日本女孩为妻。 这时藤原绫香朝他招手,于是骆阳平也走过去,忍不住伸手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你要是早一个月醒来,院子里还有不少雪呢。”藤原绫香没有拒绝,“真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忘记所有的烦恼。” “那就永远在这里好了,就我们两个。”骆阳平轻声轻语,他的手指往上攀,离她高耸的胸部越来越近。 没想到藤原绫香这次却挣脱了他,“规矩点,我现在不可能和你那个,谁知道你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干脆在草丛里坐下来,道:“我还是回中国去好了,死也要死在那里…对了,我的护照你放在什么地方?” 藤原绫香却又可爱起来,故意撅着嘴摇了摇头:“护照没用了,你已经在警视厅的失踪搜查人员名单里,不可能大摇大摆过海关了。” “那你呢?”骆阳平没好气地说,“你有没有在他们的调查名单里?经过了这些事,现在的你一定被怀疑变节了?” “为什么那样想呢?”藤原绫香却一点也不生气,“我始终是名警察,不会真的加入那个邪恶组织。” “那些视频…尤其是那段我杀人的,如果你交给警方,我就完了?”骆阳平道。 “所以你该感谢我没有把它交出去”藤原绫香淡淡道,“那本来是我立功的好机会”。 “可你也没把视频删掉,难道真是为了等我醒来后给我看?” 藤原绫香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原地踱了两步,然后用一种真假难辨的口吻道:“也许是为了和池田慧子做交易呢?” “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骆阳平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盯着她很久,才问。 “什么时候呢?”藤原绫香像是刻意卖关子,“很久了呢”。 “她没在找你?”骆阳平又问。 “我告诉她,除非有我父亲的消息,否则别联系我。”藤原绫香边说边转身踮起脚采了一片樱花放在手心,“我们彼此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所以谁也不能把谁怎样。” “慧子那个女人—”藤原绫香回过身面对骆阳平继续道,“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 “让人觉得她是好人?”骆阳平接道。 藤原绫香笑了笑,但马上恢复平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可那个女人,却是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 第307章 过去的味道 “天使和魔鬼…”骆阳平略带讥讽地喃喃着,“这个我可已经见识过了呢!” 他看着藤原绫香马上又道:“有时候我在想,她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么?我们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藤原绫香抬头望向远方,也喃喃道:“她父亲死后,她要一个人托起整个家族的产业,应该也很不容易…” 骆阳平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警视厅一直不对她这样的人采取行动,到底是什么原因?”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你虽然算半个日本人,但对这个国家一点也不了解。” 她说着翻过手掌,让那片花瓣掉落到地上,转身向屋子走去,骆阳平看了看天边,天色已开始变暗,于是呼出口气也跟着走回去。 藤原绫香在木沿上脱下湿漉漉的白袜搁放在一边,然后光着脚踏进屋,骆阳平不由瞅了瞅自己的脚丫子,他没穿袜子,脚底现在沾满了草叶。 “还真是干净的日本人呢”他边嘀咕边在木沿上坐下,把细长的叶子一条条揭下来,藤原绫香却返身回来递给他一块干布,“擦一擦就好”。 “绫香…”骆阳平接过布道,但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叫我三枝子就行,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藤原绫香道。 骆阳平笑了笑:“还是绫香好听,话说你代名的姓氏为什么选藤原,那好像是贵族姓?” “我们家祖先就是侍奉藤原氏的”藤原绫香回道,“真想做贵族呢,不用这么辛苦。” 骆阳平边擦脚边“呵呵”两声:“你怎么肯定当贵族不辛苦?那些人表面风光,私底下还不定怎么样呢?” “说得你好像当过一样”藤原绫香笑了一声道。 “当过啊,我还因为军功被封过一次侯呢,家大业大日子很富庶,只不过要时时小心皇帝和他身边那些人,做错了事随时可能被褫夺侯位,有一个和我同时封侯的人就因行为不检被人上奏结果名位尽失全家发配…” 骆阳平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那是…一个他还没忘记的梦! 藤原绫香看着他,瞳孔渐渐收缩,“过去这段时间你时常讲梦话,刚刚说的也是其中一个,对不对?” 骆阳平想否认都没用,“试验的副作用还真多呢”藤原绫香又道,“听起来是关于中国的,有没有什么跟日本有关的梦?” 有,当然有,只不过骆阳平没法说那些抗日战场上残忍血腥的事,所以他回道:“也许有,但大部分的梦都记不清了…这些梦不是副作用,很可能是试验的目的。” 藤原绫香看上去想继续问,可沉默了片刻,只是道:“不关我的事,但记不清的梦,对那些人又有什么用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骆阳平擦脚的手停下,即使自己被那帮人抓去拷问,已经淡忘的梦境又怎么可能重新想起来? 只是有一个梦—那个在山上遇见怪兽可怕至极的噩梦,直到现在他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为什么这个梦会一次又一次重复,就好像被某种力量催梦一样?又为什么当梦境冲破阻碍最终出现了接近结局的画面后,他就立刻醒了? 难道只有这个梦,才是那些人想要的? “那座山…”骆阳平在心里念叨,那座山不用说铁定就是许子闻老家村子旁边的黄泉山,只是如果这梦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情景,那不等于证明这个现实世界里有那种来路不明的超级怪兽么? “呆呆地在想什么呢?”藤原绫香打断了他的思绪。 “知道吗?”骆阳平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从那个岛醒来后的世界,并不是原来那一个,很多东西,完全无法用逻辑常理解释。” “也许你依然在梦中呢,一个超长没有尽头的梦…”藤原绫香看着他道,“也许我们都在梦中…不管怎样,来点轻松的。” 她说着走出屋子,转眼又回来,手里竟然拿着个录音机,很老式放盒带的那种。 播放键被摁下,一段快节奏的迪斯科舞曲响了起来,那是不属于他们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味道。 骆阳平坐在屏风门外的木沿上面朝屋子,看藤原绫香跟着旋律跳起来,她穿的是传统的和服,扭动的却是现代的节奏,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抵挡的诱惑。 骆阳平于是把脸转向院子,他怕自己忍不住冲过去抱住她。夕阳落山红霞片片,看起来是那样的祥和,可他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恐慌。 直觉告诉他,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不过来一起跳吗?”藤原绫香冲他道。 “不…我只想坐着”骆阳平只好把脸转回来,其实老式迪斯科舞霹雳舞什么的他也会一些,只是他不明白,像藤原绫香这样的九零后怎么会喜欢这些的。 没想到她立刻给了他答案:“我母亲年轻时,就喜欢这类西方动感舞曲,我很小的时候看她跳过。” “穿着和服?”这句话骆阳平并没问出来,只是从木沿上站起,走进了屋子,“天黑了,我们庆祝生日。”他说道。 藤原绫香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立刻摁停了音乐,把蛋糕摆到屋子中间的地上,然后跪身从和服腰带里抽出个打火机,将那些小蜡烛一支支点上。 于是原本已经有些暗的屋内又亮了起来,骆阳平盘腿坐在了蛋糕旁边,开始清唱生日快乐,连唱几遍然后道:“好了我的公主,吹。” 藤原绫香开心地笑起来,随即鼓起腮帮子,一口气猛地吹下去。 蜡烛基本都灭了,除了一根。 她皱了皱眉头,又吹了一口,原本以为很轻松,结果这根蜡烛还是没熄。 骆阳平看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太吉利呢”藤原绫香喃喃着道,干脆伸手把火苗捏灭,然后站起身,“我去拿刀叉”。 这屋子外面应该就是厨房,她拿来两个盘子和两副刀叉,顺便把房间的灯打开,“谢谢植物人和我一起庆祝生日”。 “你还没回答我,过去几十天你喂过我什么吗,还是我一点东西都没吃过?”骆阳平却道。 藤原绫香切蛋糕的手停下,盯着他道:“你是傻的吗,那种情况我怎么喂你,你又怎么上厕所?” “不吃东西我却活着,而且也没明显消瘦,这…这不太奇怪了吗?”虽然此刻讲这种话不合时宜,骆阳平还是开口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已经成了…” “变成了不死人?”藤原绫香用种奇怪的目光斜着眼瞟他,忽然站起身又走去外面,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样东西。 那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 骆阳平表情错愕张大了嘴:“你要…要干什么?” 藤原绫香抬手把枪口对准他:“做个试验,我朝你脑袋开一枪,如果这次你还死不掉,那么问题就有了答案。” 骆阳平眼睛也瞪得很大:“你…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时间开玩笑呢,原本想吃完蛋糕后再动手的。”藤原绫香冷笑着,扣动了扳机。 第308章 天涯同命鸟 骆阳平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然而枪口射出来的却不是子弹,而是水柱。 他被喷了一脸水,表情更加迷茫,“什…什么意思?” 藤原绫香却笑得有点前仰后合,“生日嘛,总得来点好玩的!” 骆阳平两个眼珠子直直地瞅着面前这个长相靓丽可很多时候却冷冰冰的女孩,长久以来,他头一次看到她顽皮的一面,但这种玩法实在不怎么有趣,他心脏都要被吓出来了。 “我给你擦”藤原绫香说着走过来,用袖子开始给他擦脸。 只是擦着擦着,她的嘴唇就贴了上来,温存中透着炽烈! 骆阳平却毫无反应,只是呆了几秒,然后默默地推开了她。 藤原绫香眼中露出惊讶:“你不是想要我么?” “你说过我的身体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骆阳平道,“你说得对,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以免害了你。” 他讲这话不是为了报复,那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藤原绫香凝视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从腰带里抽出一张照片展示给他:“对于这个女孩,你还有想法么?” 骆阳平瞅了一眼照片,立刻怔住了,这是他和左衣柔的合影。 他愣了两秒,一下出手把照片抽过来,藤原绫香没有反应,好像料到他会这样做,淡淡道:“我并不想知道你们的故事,我也根本不是你女友。” 她显然有点生气,骆阳平正不知道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手机铃声,“这东西给你了,防身吓唬人还是可以的。”藤原绫香把假枪扔给他,转身出去接电话。 骆阳平呆呆地瞅着这把水枪,它看上去跟藤原绫香那把真枪一模一样。 她并未走远,说话声传了进来,骆阳平本能般竖起他两只贼尖的耳朵,很快手机那端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个熟悉的男人嗓音,只是他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听两人对话的意思,那人问藤原绫香事情办得怎么样,藤原绫香说快了,同时让对方谨慎行事,有新情况随时告诉她。 睡衣上有个口袋,骆阳平把那张照片小心塞进去,看着藤原绫香通完话进来,他当然不会去问是谁,只是把水枪放到门外的木沿上,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待”藤原绫香再次开始切蛋糕,“耐心的人才会成功”。 骆阳平脑海里马上泛起了刘寅甬讲过的那几串数字,“你所说要办的极为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他明知面前这女孩不会回答,还是问了出来。 藤原绫香的手这次没停下,沉默了片刻,道:“组织里有些人野心太大,要去获得一些他们根本不该碰的东西,我必须阻止。” “能说得…详细些吗?” 藤原绫香把切好的第一块蛋糕盛到盘子里递过来,“就算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这废物又帮不上忙。” 骆阳平眼珠子又瞪大:“废物?我现在可有特殊本事了呢!” 藤原绫香“哼”了一声:“你的这些本事只是防御性的,没法主动出击。” “但我至少能给你挡子弹啊!”骆阳平叫道。 藤原绫香慢慢把切好的第二块蛋糕放到自己的盘子里,道:“如果不是子弹呢,如果有人把你的头像蛋糕一样切下来呢,你觉得自己还会没事?” “没事啊,我的头被人砍下来过呢…”说到这里骆阳平又刹了车,他又失言把梦里依稀的场景吐出来了。 藤原绫香刚把蛋糕送到嘴边,听到这话又放下了手,盯着骆阳平很久,道:“摄像机里的录影你看了没有?” “没…还没有”骆阳平咽了口唾沫道,真想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 “过去两个多月,你时不时就在沉睡中做砍杀状,好像在梦中杀人一样,我根本摇不醒你,抽耳光都没用。”藤原绫香道,“你在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骆阳平把手中的盘子放到地上,慢慢垂下了头,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很痛苦,太痛苦了,你能想象自己的脑袋飞到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感觉吗?” 藤原绫香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用双手和膝盖爬过来,然后抬起一只手掌捂住了他的半边脸颊,“我懂,可那毕竟是在梦里,现实中我绝不相信你被砍了头还能复活。” 骆阳平用双手握住了藤原绫香的手,这才发现这只手掌的下方有一块明显的疤痕,是以前没有的。 藤原绫香把脸贴在了他胸膛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依旧不是正式的情侣,只是天涯同命鸟而已。 良久,骆阳平终于叹了口气,“吃蛋糕,我饿了。” 其实他根本不饿,也不懂身体的能量哪里来的,藤原绫香“嗯”了一声,返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吃东西,骆阳平把蛋糕塞进嘴里,新鲜的奶油在他口中却淡然无味。 两个人各自嚼着盘里的食物,一句话都没说,骆阳平也不想再知道刚才问题的答案,如果藤原绫香不愿讲,那再强迫也没意思。 外面的天色已完全暗下来,骆阳平吞完最后一口蛋糕,完全没有再切一块吃的胃口,藤原绫香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忽然道:“待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骆阳平没有问是什么,只起身道:“我想四处看看这宅子,行么?” 自醒来后他还没去过前边,藤原绫香点了点头:“请便,外面有拖鞋。” 这是栋单层房子没有二楼,房间外面连着厨浴,厨房对侧有另一间卧室,应该是藤原绫香睡觉的地方。住宅的前院比后院小得多,只是大门两侧的两小块草坪而已。 楼前的小路上车辆稀少,远方也听不见噪声,这里显然离闹市区有相当距离,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他抬头凝望漆黑的夜空,回想着自己来到日本后的一幕幕,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许子闻,不晓得那个四眼田鸡和左衣柔怎么样了。 但他其实对许子闻也有一丝感激,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遇到藤原绫香,尽管现在看起来要和她真正在一起困难重重 一阵凉风吹过来,他完全不觉得冷,可还是返身回屋,看到藤原绫香早已把吃的收拾干净等着他,手里拿着一张黑黑的…x光片! 骆阳平立刻过去把片子拿过来,这不是自己的身体透视,而是…那个木盒的扫描片。 第309章 容器 这张x光片比普通的要小一些,本身也没多大的盒子影像就在中间,骆阳平坐到榻榻米上开始仔细观察。 影像清晰显示出了木盒的侧面透视图,上半层并无异状,然而下半部,也就是那块嵌铺着的木板下面,却分明放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 这东西十分模糊,似乎x光穿不透,按理应该是重金属材质,但这个木盒明明不重。骆阳平把光片贴近了瞧,发现这物体很可能也是个盒子,而且上方还有条细管连着木板中央那个凹点。 于是他立刻过去从小柜里拿出木盒打开盖子,这才发现原本不穿孔的凹陷居然成了一个空洞! “我用锥子试着捅了捅”一旁的藤原绫香显然看了出来,“不费力,只有很薄一层木屑而已。” 骆阳平瞅了她一眼,然后把那个凹处对着灯光仔细往里瞅。 “我用小手电照过,什么都看不到。”藤原绫香双手交叉在胸前又道。 她说的没错,凹洞下头一片漆黑,灯光根本照不出那根管子具体连着什么。 “你在哪里拍的x光,医院吗?”骆阳平忍不住问,“他们不怀疑?” 藤原绫香低头笑了一下,道:“我在北广岛好歹还有些关系,搞定这个不难。” 骆阳平点了点头,突然道:“你说的锥子呢?” “想干嘛,难道要凿穿盒底?”藤原绫香放下双手,眉头有点皱起来。 “如果可能,我真想把这盒子烧了!”骆阳平语气里带着恨意。 藤原绫香没有回话,只是默默走出去,骆阳平听到她拉抽屉的声音,很快他就从她手上接过了锥子。 “你疯了,不怕那会飞的怪东西出来找你?”藤原绫香道,“你不怕我可怕呢!” “你捅的时候没东西飞出来嘛”骆阳平道,“要是怕就躲得远点,对了,你可以拿摄像机在那里拍。” 他说着把那台索尼从柜子里取出,塞到藤原绫香手里,“你站到门口,万一真出了状况就逃,然后把录下来的东西交给警视厅。” 藤原绫香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无法阻止,于是真的退到了推拉门旁边。 骆阳平又扫了一眼x光片,把它放到地上,然后将木盒翻过来,深呼吸了一口,用锥子狠狠戳了下去! 他完全不顾后果,他只想知道真相。 他转着手腕连续捅了几秒钟,盒底板已经被钻出个小孔,可就在这时,木盒那种淡淡的香味倏然间变得浓烈,然后就发出了光芒! 不止是盒子,骆阳平的后背也随之开始闪光,金色的光。 拿着摄影机的藤原绫香嘴巴张大,脸上瞬间布满惊异,“你背后…” 骆阳平其实从那面镜子里也看到了,背上不仅有光,也立刻感到了痛。 一种被锥子戳的剧痛,感觉他就像在捅自己一样! 骆阳平两手一颤,锥子和发烫的木盒都掉落在地,整个人一下瘫坐下来。 这时盒子的光芒变得异常炽烈,那个金黄色小怪物扑腾着翅膀果然飞了出来! 骆阳平使劲咽着唾沫,把双手挡在胸前,生怕这东西再钻进来,尽管知道根本拦不住。 这时藤原绫香却有了举动,手里的小摄像机不知何时换成了手枪,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等骆阳平反应,就扣动了扳机。 这次枪口出来的不是水,而是真的子弹,这是那把真枪! “噗”的一声,子弹脱膛而出,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霎那间就在离那金色光影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子弹还在空中高速自转,只不过不再前进,就如科幻电影里的景象一样,骆阳平可以清晰听到弹头摩擦空气的“嘶嘶”声。 然后光影里射出极为细微的一丝绿色,击中了它! 骆阳平和藤原绫香的瞳孔里同时映射出这颗弹头,它仿佛已经失去所有动力,在“嗞嗞”声里溶化成一滴金属液掉了下去,随即又被汽化蒸发掉,只在地板上留下一个类似灼痕的印迹。 藤原绫香吓得几乎握不住枪,身子一软坐在了推拉门槛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骆阳平背疼难忍,身体却像被禁锢住爬都爬不起来,突然,在小光影的金色光芒里,出现了两个红点,让人感觉尖锐无比不寒而栗! 他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了那个巨型怪兽的梦,当时被那两只硕大的红眼睛盯着时就是这种极为恐怖的感觉,难道这两个小红点,是它的…眼睛? 骆阳平以为这东西要向他或者藤原绫香发动攻击,然而却没有,他突然收到了一种类似心灵感应的东西,那不是语言,只是一种意传,意思很明确— “不要再干傻事…” 这东西竟然有思维! 这明显是警告,骆阳平瞅着金色的光影飘回去,消失在木盒那炽烈的光芒里,随即,光芒减弱变得朦胧,不到十秒钟就完全消失,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藤原绫香整张脸都被冷汗占据,嘴里喃喃着:“果真是这样,是这样…” 骆阳平背上的疼痛也逐渐消失,他同样已经完全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不死人,只能自愈一些微小不致命的轻伤,上次之所以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体内有那个东西在。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原地,也不知坐了多久,还是藤原绫香先恢复过来起身,她慢慢走近,把枪放下,拿起了那个小尖锥子。 “你要…干嘛?”骆阳平目光依旧呆滞,机械性地问道。 藤原绫香没有答话,只是用锥子在翻开的木盒盖上轻轻戳了一下,然后看向他。 骆阳平果然一哆嗦,感觉前胸像被刺了一刀那样痛,那一瞬间,他也懂了。 自己的身体,已成了一个放大的木盒,换句话说,变成了一个那种小怪物可以栖身的容器。 一大一小两个容器现在已经相通,如果他烧木盒子,等于是在烧自己。 这一切,是不是吉罗亚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我不要,不要…”骆阳平垂下脑袋猛抓自己的头发,他感觉自己已到了忍受边缘,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藤原绫香用膝盖慢慢爬了过来,侧身抱住了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样拥在一起。 这当然是种安慰,只是骆阳平不知道这种安慰对自己有没有用,他心里的恐惧感绝没那么容易消失,这一刻,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念头 找到那个经历过他梦中所有的人,那个几乎肯定真正不会死的人,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不管这人在哪里! 他有种异常强烈的直觉,只有找到这个人,才有可能解决自己的困境! 第310章 最后三天 夜已经很深,骆阳平躺在榻榻米上,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一个连续睡了将近三个月的人,当然不可能再觉得困,然而正因为清醒,他的脑子才混乱不堪静不下来。 藤原绫香并不在身旁,骆阳平觉得两个人晚上最好不要在一起,控制不住做那种事的话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已经不是从前了。 他回忆起吉罗亚的那句话“你体内竟会有那个人的味道”,这证明并不是每个去找她的被当作试验品的人身上都有那种味道,有这种味道,或者说元素的,很可能只有他和安真浪速两个。 可是为什么?自己和那家伙有何共同之处,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被成功注入了那种莫名的“元素”? “那个人,那个人…”骆阳平来回念叨着,他现在只肯定这个长生不死的人,很久以前曾在中国的九江教过书,名字叫梁力武,至于是真名还是假名无法判断,那个人如果确实不会死,应该有过许多名字? 世界上难道真的有这种不死的家伙吗?那简直不是人而是妖,怎么可能呢?骆阳平心里不停嘀咕,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又让他不得不选择去相信。 “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身处何方,你不许拒绝我,不然我就用盒子砸你…”骆阳平发觉思维已经混乱到一定程度了,可还是一丝倦意都没有。 对了,还有那块毫无线索没处可寻的古玉,应该是收在木盒里的,它和那只可恶的金色小畜生又有什么关系? 骆阳平突然有了种念头,是不是那块古玉是一个缩小版的木盒,那发光会飞的玩意儿以前是住在玉里的?只有待在那里头才让它觉得舒服,所以其实它也在寻找古玉? 这无疑是脑洞大开的想法,但谁又能保证不是真的?只是那次在他租住的公寓里,明明已经有一只飘出去毁了车子,看上去是自杀攻击的行为,那难道是它的兄弟,还是…这种东西会复制分裂? 骆阳平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一根根绷断,完全无法再往下想,这些事情已远远超出凡人的理解范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藤原绫香卧室里的手机震动,虽然声音很轻,虽然隔着关起的推拉门,但依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她在夜里都不关手机,显然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接到电话。 机子震动了好几次才被接通,“是吗,你确定?”过了数秒钟藤原绫香道,压低的声音带着疲倦。 骆阳平摒住呼吸仔细听,“被谁找到的,在哪里?”藤原绫香又问。 “好,我知道了,马上开始准备。”这一句过后通话就结束,这一次骆阳平并没听清手机那端谁在说话,不肯定和傍晚时是不是同一个人,他的耳朵毕竟还不是无所不收的顺风耳。 只不过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 那是藤木,那个以公司员工身份做掩护实则是池田慧子手下的男人! 骆阳平终于明白那时候为什么藤原绫香会知道自己在公司大楼下的秘密实验室里了。 他缓缓坐起身靠到背后的墙上,突然感到一阵心理上的寒意,这些人包括藤原绫香在内关系简直错综复杂到令人窒息的程度,池田慧子清不清楚自己身边有一个被人安排或是收买的线人? 藤原绫香显然也不是什么都上报给警视厅的上司,是不是警方内部也有池田慧子、或者往大了说,那个组织派去潜入的内线? 骆阳平长长呼出口气,他不知道藤原绫香要开始准备什么,睡在对屋的这个女孩子明显还有许多事没跟他讲,而他也是一样,从没告诉对方自己有一双进化了的窃听器一般灵敏的耳朵。 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距离其实遥远得很。 但是距离一定要拉近,不管怎么说,骆阳平想和这个女孩在一起的决心不会变,他已经失去了左衣柔,绝不能再失去这一个。 那间屋子没有任何动静,藤原绫香应该继续睡了。骆阳平站了起来,四月的北海道夜里依旧很冷,可他浑身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赤着脚走到屏风门前,轻轻将门推开,夜空中有云掩住,月光显得格外朦胧。 骆阳平走到木沿上,脚下立刻踩着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自己扔在这里的那把水枪。 他笑了笑,干脆坐下来把枪拿在手里,像个小孩子般对着院里一下又一下扣扳机,就似在给草地浇水一样。 如果没有这些烦心事,如果到日本的第一天就在这里,如果他不是为了刺探信息而来,如果藤原绫香不是卧底警察,如果自己也不是池田龙夫的孙子… 骆阳平默默叹了口气,放下水射光的假枪,也许他母亲认识池田重山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时,他有了种奇异而又熟悉的感觉,头顶开始缓缓发热,想站起来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然后极其遥远的地方有个声音过来:“还有三天,不要忘了…” 这不是幻觉,不会错的,那是吉罗亚的声音!她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现在离月底的确只剩三天,也就是说三天后骆阳平和吉罗亚的约定就满期,按理他要带着装了那块古玉的木盒回去见她,或者交给野边换取解毒剂,否则… 余音在骆阳平脑中回绕了许久,随后他的身体才逐渐可以动弹,这感觉跟一个被牵线的木偶没两样。 他一连喘了几口粗气,爬起身回到屋内,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个黑色手机,他必须在电量耗干前联系到野边。 “抱歉,过去一段时间出了些意外,我至今还未找到安真父子。”这是骆阳平发过去的短信内容。 他坐在屋外的木沿上等了很久,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才亮起,野边的回复写着:你还有最后三天时间,和你在一起的女人会帮你 骆阳平有点惊讶,原来野边和藤原绫香果然联系过,也许两人本来就认识,他突然明白她刚才接手机时说的话了。 安真父子里的一个或两个,被找到了。 第311章 特殊的死者 野边应该还不知道消息,否则他的短信不会那样写。 骆阳平突然有种感动想哭的感觉,原来过去这段他二度沉睡的日子,藤原绫香没有闲着,一直在通过关系帮他寻找安真龙本和安真浪速,而她根本不必趟这浑水的。 一阵风吹过,草地上的花瓣打着旋起起落落,骆阳平又发了条短信过去:如果三天后我交不出玉,会怎样? 这次野边回答得很快:没有那个盒子,你活不到现在,但三天后你交不出玉,盒子就会要你的命。 骆阳平浑身一颤,马上问:说得详细点,什么意思? 然而等了半天也没回复,他干脆拨打过去,结果野边已关机。 冷风飕飕,骆阳平慢慢放下手机,他其实已经明白,那时吉罗亚之所以给他三个月,因为这个木盒可以阻挡延缓试验后的副作用,让他活满九十天,野边的话无非也是这意思。 所以木盒里的那个小怪物,既能救他,也能杀他。 那是当然的,骆阳平重重捶了一下大腿,自己早该想到的! 后面传来了动静,那是推拉门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道:“晚上冷,不该从被窝里出来的。” 藤原绫香身上的和服早已换成了睡衣,睡衣外边还裹着条厚毛毯,扫了一眼骆阳平手里的黑手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帮我找安真父子?”骆阳平此刻的语气却十分平静,“你本不必牵扯进来的”。 “别误会,那不光是为了你,对我也有用处。”藤原绫香当然已清楚他和野边联系过,望着宛如在云间穿梭时隐时现的繁星说道。 “用处?”骆阳平道,“难不成你想找安真浪速报仇,把他捆起来毒打一顿?” 藤原绫香目光回收瞅着他,忽然低头笑了,半晌才道:“你是认真的么,你不会真那样幼稚?” 骆阳平也瞧向夜空里的星星,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道:“你和野边五郎是不是有交易?” “你说对了”藤原绫香没有一丝犹豫,“是有重要的交易”。 骆阳平道:“他有个怀疑死在安真浪速手里的妹妹,而你正好是个警察。” “而且做卧底前是名刑警”藤原绫香补充道,那显然表明了一切。 “你承诺利用警局资源替野边查明他妹妹的死因,只是他答应了你什么交换条件,值得你向他泄露你的警察身份?”骆阳平问。 藤原绫香这次却不回答,只是道:“你并不需要清楚每个细节,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对你也大有好处,可以救你的命就行了。” 骆阳平没有追问,只是盯着夜空许久,然后慢慢问出了他长远以来一直想问的一句话:“你喜不喜欢我?” 藤原绫香似乎有点不自然,把毯子往身上裹紧了些,道:“问女生这种问题真不礼貌呢!” “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你也这样问过她么?” 骆阳平心里一阵揪痛,左衣柔从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却以那种方式离开了她。 “如果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我很抱歉”藤原绫香道,“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骆阳平当然清楚她要讲什么,顺势故意用种调侃的语气问道:“难道你找到安真浪速了?” 藤原绫香点了下头:“是找到了,确切地说找到的是他父亲。” “那个前议员?”骆阳平把视线收回来看向她,“人在什么地方?” 藤原绫香犹豫了两秒钟,道:“交给我就好了。” 骆阳平一下子伸手紧紧握住她的:“告诉我,我们一起去!” 藤原绫香盯着他,淡淡道:“说过你是废物,去了也没用。” 骆阳平抓她的手更紧,道:“反正失败弄不到那块玉的话我只有七十二小时的命了,我什么都不怕,说,安真龙本那混蛋究竟在什么地方?” 藤原绫香把骆阳平冰冷的手拉进毛毯中,道:“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从吉罗亚那里偷走玉么?” 骆阳平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野边都跟你讲了些什么?” 藤原绫香道:“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救…儿子?”骆阳平讶意更浓,“救安真浪速?” 藤原绫香点头道:“所以这事其实跟你我都有关系,安真浪速就是去年那次进组织档案库偷池田家的金属箱后出事的。” 骆阳平怔了半晌,道:“所以那次他并没被炸死,而是受了重伤被某些人抓住了,于是那些人要安真龙本用吉罗亚的那块古玉去换他儿子。” 藤原绫香又点了点头:“野边说安真龙本跟吉罗亚走得很近,不像普通信徒那样简单,具体是什么关系他也不清楚。” 骆阳平半天没有说话,藤原绫香望他的眼神里明显有一丝怜悯,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块玉,很可能已经不在安真龙本手里了对不对?” 骆阳平没有否认,这是再显然不过的顾虑,他只是淡淡问道:“野边妹妹的案子,你大概查到什么程度了?” 藤原绫香笑了笑,忽然伸出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捏住了骆阳平的鼻子,道:“你还真贪呢!” 骆阳平只好张开嘴呼吸,本来难过的脸上露出了有那么点贱的幸福,看上去很享受她这种算是亲昵的举动。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去年有人戴着那种面具犯案的事么?”藤原绫香放开了手,“野边的妹妹叫野边美玲,死的时候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那个案子也是面具人案件之一。” 骆阳平揉了揉鼻子,道:“所以野边很自然怀疑是浪速干的,只是…既然是严重恶劣的系列案件,我怎么从没在媒体上看到过?” 藤原绫香的脸一下变得凝重,沉默了半晌,道:“消息被封锁了。” “为…为什么?”骆阳平问。 藤原绫香叹了口气,道:“因为通过调查发现,每个案子里的死者都不是随机杀的,他们彼此间有特殊的共同点。” “什么特殊的共同点?”骆阳平当然问下去。 藤原绫香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那些死者生前,全都有过长期昏迷的经历。” 第312章 安真的下落 骆阳平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明白藤原绫香的意思。 “那些案件本该与我无关,但因为行凶者很可能是这个组织里的人,所以作为卧底的我自然也牵涉进来。” “你发现了什么没有?”骆阳平开口道,“还是那句话,你认为安真浪速是不是凶手?” 藤原绫香慢慢摇了摇头:“那时跟你说了不确定,现在我可以肯定他不是,这个人虽然聪明,但精神状态总有点问题…这样的人很难作那么多案后不留下蛛丝马迹,事实上除了被现场附近的监控拍到过以外,没有指纹没有毛发没有脚印没有任何dna痕迹,警方根本不可能根据一张面具判定凶犯。” 骆阳平微微低下头,叹息一声道:“精神出现状况,弄不好是试验带来的副作用呢。” 藤原绫香笑了一下,道:“你呢,感觉精神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骆阳平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的确感觉思维上起了些许变化,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道:“我不想让你去冒险,讲给我听,安真龙本现在在哪儿?” 藤原绫香凝视着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道:“官方上他在年初的暴风雪中失踪,然而警方内部的调查显示,早在去年年底,他就把妻子送出了日本。” “他妻子?”骆阳平怔了怔,“你是说安真浪速的母亲?” “应该是”藤原绫香道,“你知道当初安真龙本为什么会辞去议员职位么?” “不是说家庭原因吗?”骆阳平道,“比如说照顾生病的家人,或者…” 他的话停在这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藤原绫香道:“我原本对这个人丝毫不感兴趣,可是经过调查才知道,七年前福岛核电事故时,他儿子安真浪速正在福岛县实习,暴露在了核辐射中。” 骆阳平表情立刻愣住,他当然知道那起重大事故,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他报名日语班学习,外教里的一个就是灾区福岛县人。 “安真浪速虽然没死,但中了核辐射的结果可想而知,好在经过及时治疗病情得到了控制,有一段时间甚至表面上恢复了健康,然而好景不长,辐射的东西很难根除,最终安真浪速的症状再次出现而且极为严重,他父亲为了筹集庞大的医疗费,不惜利用职务便利…你懂我的意思么?” 骆阳平当然懂她的意思,也明白当那种事情包不住时,为了维护党派的名誉,找个台面上的理由辞职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途径。 藤原绫香忽然把他的手推出了毯子,慢慢站了起来,道:“我想安真龙本应该是对这个国家失望了,服务了那么久,家人有事时国家却不给他任何帮助…” “然后呢,接下去发生了什么?”骆阳平终于开口问。 “具体的事情还不清楚,我只知道安真浪速随后失踪了很久,再次出现时就戴上了那个面具,整个人也完全变了,变得极端、残忍、嗜血。”藤原绫香往前走了几步,在木沿边停下,“所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其实猜都能猜到?” 最后一句话她像是在跟自己说,骆阳平心里一阵搅动,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安真龙本很可能早就跟那个组织有联系,也知道那些人在外海岛上拿活人做试验的事,把自己的儿子主动送去那个岛,虽然不甘虽然无奈,却是延长他生命的唯一机会… 只是,安真龙本跟吉罗亚是什么关系,他们认识多久了,是在那件事发生以前还是之后? 骆阳平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难道真是警视厅内部的调查结果?” 藤原绫香轻轻呼出口气,淡淡道:“有些内容是,还有些我有自己的渠道。” 骆阳平也站了起来,道:“警方也一直在查找那父子两个对不对?所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安真龙本到底在哪里?” 藤原绫香望着前方的黑暗,慢慢道:“在想杀死我的人那里。” “杀…”骆阳平脸上露出了错愕,“你是说…那天在你家附近向你开枪的那个人?” “你说对了” 骆阳平嘴唇微微颤动,道:“安真龙本怎么会在那人手里,他究竟是谁?” 藤原绫香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往身上裹了裹毛毯,这次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相信那人,就是那些案件的凶手。” 骆阳平立时怔住,很久才道:“是组织里的人对不对?” 藤原绫香没有吱声,那等于默认,“在组织里,至少池田慧子、野边五郎和安真浪速那伙人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想干掉你的人恐怕不止一个?”骆阳平紧接着又道,“都到了这种时候,别再瞒我什么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凶手?” 藤原绫香依然沉默,骆阳平走过去几步,从后边抱住了她,“我很害怕…”他说道,那不是做作而是心里的真实感受。 “刚才还说不怕呢!虽然是实话,但这应该从女孩嘴里讲出来才对?”藤原绫香没有回头,也没有闪躲,“在我第一次得到了关于那系列案件的部分警方内部资料后,这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就出现了,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什么?难道…”骆阳平当然想到了,“警视厅内部…有向那个组织通报情况的内奸对不对?” “这个组织的触角之多渗透之深超出你想象”藤原绫香自然不否认,“那表示我向警方上报的每一份资料,都会让组织里的某些人看到,就连你戴过的那个面具,我交给警视厅后,也不见了踪影。” 骆阳平呆住,良久,稍稍放开了她,“你没跟上司反映过?还是你觉得上司也有问题?” “谁都有可能呢”藤原绫香抖了抖身子,那是让骆阳平完全松手的意思,“我并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而且有时候我有种他刻意要折磨我的感觉,比如差之毫厘故意射歪,那种感觉简直让人崩溃。” “那天我去那里,其实是准备拿一些东西然后离开千叶暂时避一避的,没想到却碰见了你这个刚醒过来的植物人冒失鬼。” 骆阳平只好掩饰性地笑笑,然后严肃下来,道:“不管那人是谁,现在告诉我他和安真龙本在哪儿。” 藤原绫香这次没有再绕圈,缓缓道:“富士山下的青木原,如果情报无误,他们就在那里。” 第313章 奇怪的老板 四月二十九日,札幌到东京的高速公路上,一辆白色铃木小吉普正在疾驰。 这是辆两门的小车,骆阳平坐在副驾驶座上,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野景,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 开车的自然是藤原绫香,她显然不缺钱,换车已成了家常便饭,当然,在目前情况下也是必须的。 “为什么会是那里…”骆阳平嘴里时不时的嘀咕着,也不知喃喃了几遍,最初听到藤原绫香的话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不停咽唾沫,他当然知道青木原是什么地方。 这个全日本知名的自杀之林,每年都有成百上千人选择在那里结束生命,那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却是他们现在必须要去的目的地。 那个神秘未知身份的人,带着安真龙本在那里干什么?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犹如十几天,骆阳平感到身体有说不出的劳累,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木盒就安静地躺在后座上,也不晓得那小怪东西正在里边干嘛。 有时候他在想,那会不会是吉罗亚的宠物,一只进化变了种的萤火虫,具备了一些特殊超能力,但虫子能用心灵感应传递语意,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且从外形上看,那分明就是一个缩小了几百一千倍、样子和梦中山上巨兽如出一辙的东西,骆阳平想起了深海大王乌贼和菜市场的普通小乌贼,那是不是一样的道理? “在想什么?”藤原绫香笑了一下打断他纷乱的思绪,“是不是越来越害怕了?” 骆阳平发觉这女孩跟自己说话时笑的次数越来越多,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冷冰冰,这多少让他心里暖暖的。 只不过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她讲得很对,自己心里的恐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往上升,控都控制不住。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傍晚时分抵达东京,住一晚后明天一早就去青木原,那也是三个月限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不成功,也许天黑后就是骆阳平生命的终点。 只是他不知道,要是最坏的情况发生,自己会怎么个死法,是被试验的副作用,还是被盒子里的小畜生杀死,是干净利落还是痛苦万分。 “我是害怕”于是他回答道,“如果我明天死了,你会难过么?” 藤原绫香笑容立刻不见,双手紧紧把住方向盘,她明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骆阳平心里叹息了一声,把头又转回窗外,道:“要是我真的死了,麻烦你火化,然后把骨灰倒入海中,我这样的人,大概注定孤独地来,也孤独地走。” “要是我死了呢,你会不会难过?”藤原绫香终于道,两眼依旧直视道路的前方,“我的命跟你差不多”。 “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好了”骆阳平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即使死也要带上那个家伙,不管他是什么人。” “我想问问你”藤原绫香会意地上扬了一下嘴角,“假如那人真的是凶手,对于他专杀长期昏迷过的人,你有什么看法?” 骆阳平一颗心立即沉了下来,这个问题他当然早就想过,而且觉得答案非常明确,凡是不能提供有用的梦中信息的试验品,都必须被抹掉。 显然并不是所有的试验都成功,特别是早期的试验者,多半都是失败品,有些可能再没苏醒,有些恢复了意识,但效果很不理想,所以依然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多么残忍可怕的事!骆阳平曾想联系野边问她妹妹之前是否长时间失踪过,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问。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可能也是那个家伙的目标?”他反问道。 “我有种感觉,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他迟早也会找上门的呢!”藤原绫香道。 “那挺好,既然那人又想杀你又想杀我,那么我们就联手把他干掉,也算为那些遇害者报仇,即使我们死了也值了。”骆阳平缓缓呼出口气,把车窗放下一条缝。 一丝丝冷风吹入,他本来就披着那件野边给的大衣,往身上裹紧了些,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进入了埼玉县境内,离东京已经很近。 大都市夜晚车水马龙灯光灿烂,他们抵达预定的住处时,已快八点。 这当然不是高级酒店,只是一个供两人住一晚的普通民居,除了睡觉,他们还要再把各项准备工作捋一遍,虽然做不到万无一失,但至少把生存率尽量提高一点。 “那片林子很大,你真的不打算联系警视厅帮忙?”这句话刚才路上骆阳平不止一次想说,可直到现在才提出来。 “只有我们两个”藤原绫香却只淡淡道,“记住,你的目标是安真龙本,而我来对付那个人。” “绫香,有句话我还是得问一问…”骆阳平犹豫了一下,瞅着她又道。 藤原绫香坐到了床上,道:“你是想问是谁告诉我他们在青木原的?” 骆阳平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道:“你不一定要告诉我是谁,我只想知道那是不是个可靠的人,否则我们怎么肯定不是陷阱?”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只是一下又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一部分窗帘,望着外面不远处闪烁的霓虹灯,道:“想不想去街上走走?我饿了。” 骆阳平当然不可能拒绝,即便很累,于是很快两个人就出现在一个小居酒屋里。 外头很嘈杂,居酒屋里却出了奇的安静,老板是个上了年纪头有点秃的人,看到藤原绫香坐下来,问道:“房间还满意吗?” 藤原绫香点点头:“很好,我们明早就出发。” 骆阳平已经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立刻意识到,就是这个男人借给他们过夜的地方。 可他什么都没问,突然觉得该怎样就怎样,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没必要去鸡婆。 吃的喝的相继摆了上来,藤原绫香一口一口吃得很香的样子,他却还是老腔调,对食物的欲望远不如从前,不知道是否也是副作用里的一种 于是骆阳平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啜着清酒,然后就瞥到酒屋老板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眼神顿时让他觉得不自在,正感到手足无措时,这男人突然问道:“你是不是黑岩重山的儿子?” 第314章 纸包 骆阳平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问得目瞪口呆,一直低头吃饭的藤原绫香也猛抬起头:“前辈,你看出了什么?” “前辈”两个字立刻说明了这男人的身份,骆阳平知道日本的规矩,藤原绫香称呼对方“前辈”,这人很可能是名退休警察。 “请问你…是谁?”他还是问道,他的表情等于已经给了回答,而这个居酒屋老板似乎也早知道了答案。 “我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你等我一下。”这人说着转身去了后边,片刻工夫就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棱角分明用粗橡皮筋箍住的纸包,“他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儿子和女儿同时来到这里,就把这东西交给他。” 骆阳平这下彻底懵住,藤原绫香立即起身过来两步,想抓这个纸包,却被老板阻止,“三枝子,这是给他的!” 他显然和藤原绫香很熟,她不由嘟起了嘴,骆阳平手却开始发抖,抖动中接过了包,这东西裹了不止一层纸,看起来却不密封,纸张有裂缝像是被撕开过,他正想拆解,老板却又阻止:“回去慢慢看。” “前辈,这东西是我父亲什么时候给你的?”藤原绫香忍不住道。 老板叹了口气,回道:“就在他死前不久。” 骆阳平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藤原绫香却道:“这包前辈是不是打开看过?” 老板没否认,对骆阳平道:“对不住,我那时必须打开看一看,希望能找到线索,可我看不懂。”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门被推开,有几个客人进来,“你们慢慢吃”他说着走到长柜台的另一边去招呼客人。 骆阳平凝视着这个长方形的纸包,里面显然包着什么东西,“那位前辈,是你当初做警察的领路人?”他问道。 藤原绫香慢慢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田中前辈帮了我很多…” “传递安真龙本下落消息的人,也是他?” 藤原绫香没有否认,道:“他虽然不做警察了,但那些面具人案件,他其实一直在查。” 骆阳平看了那边正在接待客人的田中一眼,道:“为什么?” 藤原绫香也朝那边望了一眼,缓缓道:“因为他的儿子,也是受害者之一,案件里唯一找不到尸体、只有血迹和毛发的一个,他也是个警察。” 她说完低下头继续吃东西,骆阳平叹息一声,把纸包慢慢塞进大衣口袋,拿出黑手机看了看,时间已将近十点。 这时田中走了回来,骆阳平有点不自然地看着他,学着藤原绫香道:“前辈,你怎么看出我是黑岩重山儿子的?”他觉得自己跟从未见过面的父亲长得并不十分像,所以必须知道答案。 田中布满皱纹的脸笑了笑,道:“当初还是我太太经营这家店时,你父亲就经常光顾,你刚才进店的样子,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骆阳平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只好也勉强笑笑,道:“前辈夫人还好吗?” 田中摇了摇头:“雅树死后,我太太因为伤心不久也过世了。你们两个刚刚在这里悉悉索索,她一定告诉了你不少?” 雅树自然就是他的儿子,骆阳平瞅了一眼旁边的藤原绫香,发现她脸有些红,田中轻轻叹口气,又道:“雅树应该是唯一发现案件凶手身份的人,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被杀害,不过他留下了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是什么?”骆阳平马上问。 “那个人的声音里,带着和你一样的磁性音。” 骆阳平怔了一下,随即沉默下来,过了十几秒钟,突然对藤原绫香道:“会不会是那个7号?” 田中没有反应,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藤原绫香停止咀嚼,摇摇头道:“不可能是他,他的身手没那么好,而且监控录像拍到戴面具人的那个时间点,我恰巧和他在一起。” 骆阳平低下头片刻,忽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用种带着自嘲的口吻道:“看来有这种嗓音的人还不少呢!” 田中却注视着他们,道:“时间不早,吃完就回去休息,我已经老了,成天思念着儿子,帮不到更多了。” 骆阳平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在短时间内接连失去妻儿,这种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田中又把目光专注在骆阳平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慢慢道:“我田中德男怎么也想不到,快退休时居然要去查自己好友的命案,而且还没查出结果…我因此选择提前退休。实在不明白,重山那样的男人怎么会去跳崖的,但我不会放弃调查,一定会给他的儿女—也就是你和三枝子,一个交待,尽管她不是重山的亲生女儿。” “也许明天这时候我已经死了呢”这句话骆阳平并没说出来,但田中德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去青木原的路上好好研究一下纸包,我感觉里面的东西能保护你们。” 藤原绫香眼睛好像有点红,吃完擦了擦嘴,骆阳平却几乎没动过筷子,清酒倒让他觉得有点晕乎乎。田中当然没收他们钱,把两个人送到门口,意味深长地最后说了一段话:“我年轻时在警视厅静冈重案组干过,青木原树海是个极其怪异的地方,发生过许多破不了的迷案,绝不只是自杀集中地那样简单。” 夜已经很深,藤原绫香回到住所洗了个澡就睡了,手机闹钟调到凌晨六点,骆阳平虽然疲倦,可这种倦意却不是想睡觉的那种。 他实在不懂,自己的父亲,叫黑岩重山—池田重山的那个男人,怎么能预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会同时去到那家居酒屋的,那根本不符合逻辑。 但刚才他没问,他相信田中德男多半也不知道答案也和他一样困惑。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其实还有一个疑问在心里,那缘自于田中的一句话,但这个疑问无法说出来,即使对藤原绫香也不能说。 “该怎样就怎样”骆阳平只是嘟哝着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依然灯红酒绿的世界,这会不会真是自己人生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虽然对生死已比以前看得开,但一股凉意还是由心底里升起,他站了片刻,转身走过去从衣架上取下大衣,把那个纸包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然后走到外屋把包放在桌上,他并不想等到明早去青木原的路上再打开,于是小心翼翼把橡皮筋滑动到一边摘下,再轻声把包着的那几层纸揭开,立马就愣住了! 里面竟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盒子! 第315章 读心术 骆阳平的眼睛又瞪大,随后慢慢把盒盖打开,里边果然也是一样,一层木板一个凹陷,原本该嵌在凹洞里的东西早已不见踪影。 他想起了野边的话,那种古玉是一对,那么,盒子自然也该有两个。 只是,不是说另一块玉在中国?那为什么盒子在日本,而且不在吉罗亚那里,却被他父亲得到,然后转交给田中德男?还是这盒子也是当初从吉罗亚手中偷来的? 骆阳平瞅着黑漆漆的小洞内,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下面的结构,应该跟安真龙本偷来的那个是相同的。 他立刻回到内屋,从大衣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个木盒,凝视着一左一右两只手,呵呵,这两个肯定大把人在抢的盒子,现在居然都在自己这里了! 熟睡中的藤原绫香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连骆阳平这双耳朵都没听清,于是他又走出去,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把两个木盒并排摆到桌上,想看看它们会不会有共鸣或共振什么的。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任何异状发生,它们就像普通的盒子那样躺在那里。 骆阳平轻轻呼出口气,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为什么会留给他这个木盒子,而且还是在去青木原的前夕? 他当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里却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俯前身子对着吉罗亚给的木盒,嘴里用中文开始嘀咕:“小畜…小魔鬼,你在里面吗?” 他边说边伸出两根指头,壮着胆子用指节轻敲盒子边沿,可是盒内什么声响都没有。 几分钟过去,骆阳平终于忍不住想去开盒盖,这时却发现田中转交的木盒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 他还没看过这个盒子的底部,立刻拿起它翻转过来,盒底居然斜斜地贴着一张白纸,纸上用汉文写着“吉婆索多”四个字。 这显然不是个词语,骆阳平慢慢将纸揭了下来,想了想,难道是咒语?于是对着盒子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结果什么动静都没。 然而先前那个木盒,却倏地发出了光芒! 骆阳平顿时怔住,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对着那盒子连念三遍,光芒快速由朦胧趋向炽烈! 屋内气温也陡然升高,他咽口唾沫咬了咬牙,把手里没动静的木盒放上桌,对着冒光的这一个道:“小魔…小神仙,明天我要去极其危险的地方,你能不能…跳到我身体里来,保护我?” 他刚想伸手去开盒盖,那个灼热的小光影却突然透过木板窜了出来,在空中停留了数秒,然后一下就钻进了他的身体! 骆阳平只觉得胸腔内一瞬间酷热难耐,人一下子跪倒在地,难受极了! 他的后背再次发出了那种金光,但这次一闪即逝,人也立即冷却了下来,胸口内的堵塞感快速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依旧手撑地大口喘着粗气,内屋一阵响,藤原绫香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惊异,“怎么回事?这么热,你在干什么!” 她一眼瞅到了两个盒子,“怎么…有两个?纸包里也包着一个吗?”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蹲下来,搀住骆阳平的胳膊,“你没事,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她问了一连串,骆阳平却没回答,他感觉那东西进去以后,自己就如变了个人似的,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讲不清楚。 呼吸终于平复下来,空气也不再炽热,骆阳平慢慢站起,道:“没什么,对不起吵醒你了,去继续睡。” 藤原绫香瞅着他,一脸不信的样子,道:“你该不会…又招惹那东西了?” 她眼角下瞟,看到了掉落到桌下的那张纸,马上捡起来瞧,然后疑惑地又问:“这是汉字,代表什么?” 骆阳平还是没有回答,因为不晓得怎么说,藤原绫香却立刻对着那两个木盒子念这四个字,发音当然不准,结果当然也什么都没有。 她还穿着睡衣,重重把纸摁在桌上,气呼呼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这个中国人还折腾什么!你真不用睡觉了?” “确实不用”骆阳平实话实说,“你如果连睡了三个月,也不想再睡的。” “你!”藤原绫香好像没办法了,“八嘎莫诺!”然后转身回了内屋。 骆阳平听到她重新睡下的声音,默默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想告诉她刚才的事,实在是怕吓到了这个女孩,如果知道了身边的人体内有可怕的异物,没人能不分心的。 他其实也根本不想这样做,但没有办法,相比于青木原的恐怖,他宁可体内含着那么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小东西。 可他刚在椅子上坐下,头顶就开始发热! 随后吉罗亚那妖诡的声音又从远方传了过来:“把我要的东西和两个盒子都带回来…” “带你个鬼!”骆阳平真想痛痛快快地吼出来,可是他不敢。 “一定是体内的小畜生通过远距离心灵感应传消息给那女人的,一定是的…”骆阳平只能在心里用普通话念叨着,突然又停住不敢想下去,他怕那小怪物会读心术。 没想到已经晚了,那种意传清晰无比地出现:“再敢叫我小畜生,把你烧成碳球!” “啊—”这字只叫出了个头,骆阳平就本能地捂住了嘴,只觉得心跳加速,那玩意儿果然能透析他在想什么! “小…小祖宗,你…你是不是吉罗亚大人的宠…宠物啊?”骆阳平边咽唾沫边断断续续地说,虽然危险但他必须问。 “笑话,我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宠物!” 听到这话骆阳平稍稍心定,于是又斗起胆子继续问:“那么…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他明白这话极端可笑,可他太想知道答案。 没想到那种意传瞬间中断,什么联系都没了。 骆阳平垂着头叹息,他原本还打算问它为什么一听到那四个字就会出来,现在想想还是别冒太大险的好,要是激怒了对方自己说不定几秒内就变成灰了。 好在虽然没得到最后的答案,但至少清楚了两点,这东西不是宠物而是具有极高智力的特殊生物,吉罗亚也的确是人不是妖怪。 他好好喘了口气,没想到刚把头抬起,就看到藤原绫香把着门边正盯着他! 外屋本来就没关灯,灯光下她白皙的皮肤加上凌乱的长发,看上去简直像个日本女鬼。 骆阳平刚减慢的心跳立刻又加速,尽管只是一下子,“你刚刚又在干什么?”藤原绫香走出来问。 “没什么,只想坐着。” “撒谎!我听见你嘴里嘀嘀咕咕,是什么?” 骆阳平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很狡猾,好在她不懂中文,于是又道:“我胡言乱语随便说的,行了不?” “不行,我听见你说吉罗亚名字的!”藤原绫香不依不饶,一双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这种时刻,我绝不允许你不正常!” 她说完居然从背后掏出了枪,一下瞄准了骆阳平,“如果你觉得刚才在居酒屋有问题,就说出来!” 第316章 知情者 骆阳平只觉得一阵瞠目结舌,“问…问题?”他机械性地喃喃问道,两眼呆呆地望着藤原绫香。 所以那不是他的错觉,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 藤原绫香持枪的手却垂了下去,忽然情绪失控,一下子扑过来,扑在骆阳平怀里,“我害怕…比你更害怕…” 她娇小的身躯也跟着声音颤抖起来,这是真实情感的流露,这女孩子,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坚强。 骆阳平这才意识到藤原绫香其实一直在压制内心的恐惧,可他又能做什么?只好也拥住了她,这种时候,除了相互安慰,没人能帮他们。 “我想知道,你非去青木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这其实是骆阳平一直想问的,“跟我说实话”,他轻抚着她的头发。 一般来说这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可藤原绫香却意想不到又硬起来,猛地推开骆阳平站直身子,道:“你只当我是为了救你就好,我也的确是在帮你。” 她语调又瞬时变回冷冰冰,说着已转身返回内屋,“我要好好睡几个小时,所以警告你,别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实在睡不着就滚去外面逛一圈…别走太远了。” 骆阳平瞅着她消失,心里空荡荡的,半分钟前还柔弱的女人,转眼又恢复了常态。自己在这个女孩子的心里,分量到底有多少? 她和野边做了什么交易,后者究竟答应了什么,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险? 他真想立刻就联络野边去问,尽管知道那粗汉基本不会搭理。 墙上有个挂钟,时间已到了下半夜,不能再说是明天…而是今天了。 “今天绝不会是自己的最后一天!”骆阳平心里坚定这种信念,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蹑手蹑脚进内屋,取下大衣披上,然后径直出了宅子来到街上。 外面正刮着大风,远处视野内霓虹灯闪烁不停,这里属于东京的中心圈内,骆阳平抬头仰望,这儿的天空和北广岛的完全不同,根本见不到几颗星星,也不知道是灯光污染还是乌云。 “谁说日本空气比国内好的…”他低下头喃喃着,“简直令人窒息呢…” “绫香…三枝子,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对我袒露一切,真有那样难吗?我们两个,不该在同一条船上的么?”骆阳平站了几分钟,正想回房去,却见街角有光晃了一下,像是车窗玻璃的反光,随后便是轮胎擦地的急促声。 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顶着风拔腿就奔过去,奔到这条街与另一条路的交叉口,那辆车已经开得很远,正消失在没有路灯的黑暗中。 骆阳平的眼睛不像耳朵那样尖,可他还是通过瞬间的一瞥隐约分辨出那车的背影,似乎是组织里常见的那种深色吉普。 黑色手机就在大衣口袋里,骆阳平简直有种拨打过去的冲动,问问野边是不是他的车子,可是,藤原绫香不没把找到安真龙本的消息告诉他么? 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 骆阳平迈开步子走回去,两天前醒来后,他还没吃过多少东西,那种莫名的疲惫,也跟一般的饥饿乏力感不同,那更像是一种精神上对人生的厌倦。 他想起了天亮后就要去的青木原树海,是不是过去在那里结束生命的自杀者里,也有和他此刻同样感觉的人? 内屋有呼噜声传出,骆阳平不知道藤原绫香居然也会打鼾,看样子她是真的累了。 他把桌上的两个木盒都塞进大衣兜,然后走到床前,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些许光亮中酣睡的藤原绫香是那么的妩媚动人,他想俯身去亲吻她额头,但还是忍住,如果今天过后两人都能活下来,他准备正式向她求婚,而且不准她拒绝。 他仿佛从这种想法里得到了一丝慰藉,脱下大衣重新挂好,走去外屋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脑子里不再想任何东西,只闭上眼睛尽力让呼吸平稳,静静地等待天亮。 然而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外面的雨声就传来,骆阳平默默叹了口气,他发现近一年来每到心怀恐惧的时候,就会下雨,而这种雨声在他听来异常的刺耳。 于是他缓缓站起,一连深呼吸了几口,胸腔内没有异样,只不过他感觉心脏变得格外的有力,心跳声在耳中听起来犹如击鼓。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便是隆隆的雷声,骆阳平立即走进内屋把窗帘拉实,藤原绫香并没有被雷声惊醒,只不过呼噜声没有了。 骆阳平笑了一下,轻声走过去,把被子拉上一点盖住她的肩头,可就在这时,藤原绫香嘴唇蠕动开始说梦话:“库罗瓦桑,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骆阳平表情倏然僵住!这女孩分明梦到了他,可是… “弥括酱”骆阳平声音极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唯一不可能的是让我放弃你…”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又一道电光透着帘布闪过,他无意识地回了回头,却惊见窗外立着一个人影! 他没有被吓倒,而是立刻冲过去,脚下不出一点声响,窗帘被拉开一条缝,然而外面什么都没有。 骆阳平的心怦怦跳,他不会看错的,那绝对是人影不是树影! 巨大的雷声再次响起,床上的藤原绫香终于被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她有些惊恐地问道。 骆阳平转回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该把实情告诉她,于是道:“刚才窗外站着个人,我拉开帘子人却不见了。” 藤原绫香喘着气,半晌没有说话,也没再睡下去,而是爬出被窝开始加衣服,骆阳平并没有阻止她,这种雷暴雨里很难入睡。 “我们要去青木原的事,除了田中前辈还有谁知道?”他只是这样问,“你告诉野边了?” 藤原绫香摇了摇头,“那么田中是怎么得知安真龙本在青木原的,谁告诉他的?”骆阳平又问,这其实是他一直想知道的,那时分明听见她在手机里问“被谁找到的”。 藤原绫香盯着他很久,终于道:“是一个知情者,安真龙本给这个人留下了信息。” 第317章 沉睡的森林 四月三十日,早上七点天光大亮,白色的铃木吉普又开上了通往富士山的高速。 藤原绫香在雷雨过后好歹又睡了两个小时,精神总算还过得去。 骆阳平当然一分钟都没闭眼,此刻还是目望窗外,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知情者是谁,藤原绫香说只有田中才清楚,但是不便透露。 昨晚的居酒屋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两个也没再互通有无,骆阳平犹豫过要不要讲明白,可最终还是觉得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半夜里屋外的人影又是谁?从那一瞬间的体型看,应该不是田中德男,更不是魁梧的野边五郎。 车里一片沉闷,到了快进入山梨县时,藤原绫香忽然开出高速进了一条小路。 骆阳平这才把头转过去,道:“怎么回事?” 藤原绫香道:“再过去应该会有关卡,你这种在警方失踪名单上的人,最好不要出现在那里。” 骆阳平只好“嗤”了一下,突然把安全带松开,然后将双手交叉在脑后,道:“大概刚上初中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部你们日本的电视剧,叫‘沉睡的森林’,有印象么?” “听说过,没看过。”藤原绫香道,“你认为那时我几岁?” “我们现在的情况,跟那部剧里的氛围差不多呢!”骆阳平呼出口气道。 “青木原一直都开放,怎么会是沉睡的林子呢?”藤原绫香接道,“应该叫杀机满满的密林才对?” “不管是自杀还是谋杀,那么多人在那里死去,人死就陷入永远的沉睡,难道不是沉睡的森林么?”骆阳平故意杠道。 藤原绫香语气一下子冷下来:“这种时候你能不能说点好的?我相信我们明天一定还活着,就算你是个废物。” “你再敢叫我废物,我就把你…”骆阳平说到一半停住,这是似曾相识的东西。 “把我怎样?”藤原绫香耸了耸肩,“你还能喷火烧我是怎么着?” 骆阳平感觉像被塞住一样,缓缓把手放下,沉默了几秒,换了个话题道:“我先不说田中前辈的情报准不准可不可靠,要是安真龙本和那个可能的凶手已经不在那片林子里了怎么办?” “相信我,他们一定在的。”藤原绫香只是淡淡道。 骆阳平动了动嘴唇,却没有问下去,田中德男或许在电话里还跟她说了些什么,但自己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块古玉,别的状况他不用去关心。 “你在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中国人?”藤原绫香却忽然这样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骆阳平道,“我生在长在中国,难道不该是中国人?” “可你父亲是日本的,按照规矩该算日本人呢!”藤原绫香笑笑道。 骆阳平轻“哼”了一下,突然想安静一会儿,于是不再搭理这个他打算求婚的女孩子,系好安全带,又把脸朝向一侧的窗外。 藤原绫香却一反常态变得有点话痨,“你说我们的父亲留下这么个木盒子,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骆阳平没有转头,只是懒洋洋道。 “胡说!”藤原绫香伸手在骆阳平腿上重重敲了一下,“要死你去死,我要活着,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会去见他的!” 骆阳平只是轻轻呼了口气,问道:“还有多久能到青木原入口?” “怎么感觉你很想去送死的样子呢”藤原绫香道,“这条路要绕些圈但车子少,所以跟走大路差不多,一个小时内能到北边入口。” “为什么选择从北面开始?”这句话骆阳平没有问,他觉得从哪边开始找都没差别,一场恶仗在所难免。 两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到了一个岔口,藤原绫香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更小的路,夜里的暴雨显然也经过了这里,路面上一片泥泞。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这次骆阳平说了出来。 “以前在警校时,和同学来这里玩过,算是锻炼胆量。”藤原绫香道。 骆阳平转脸看向她:“所以你去过青木原?” “只在浅处”藤原绫香回复,“不过这次,我们可能要进得很深。” 骆阳平的瞳孔渐渐收缩,沉默了数秒,道:“你瞒了我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具体在哪个地方?” 藤原绫香表情变得严肃,目视前方道:“你该不会认为我们在里头瞎找,一天之内能走完所有地方?” 如果不是她在开车,骆阳平真想把她双手抓过来将一切都问个明白,“所以安真龙本告诉了那个所谓的知情者他会去的具体方位?”然而他只能这样问。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也沉默了一阵,道:“过会儿到了那里,你都听我的。” 骆阳平神情也严肃下来,凝视着她,“如果我听你的,如果我们真活了下来,你…会不会嫁给我?”过了很久,居然这样问了出来。 “会”藤原绫香却一点惊讶都没有,“才怪!”,然后笑了起来。 骆阳平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咽下去,他恨自己的没出息沉不住气。 “不过”藤原绫香又道,“如果我们都活着,你事后向我求婚的话,我在心情好加喝醉的情况下,也许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会答应。” 她笑得更加开心,刚才的凝重已全然不见,连握方向盘的手都开始抖,骆阳平从没见她这样快乐过,这是一种感受得到的真正不带任何虚假的快乐,“笑什么笑,夜里不还怕得要死么…”骆阳平不由在心中嘀咕,但同时发现自己也忍不住乐开了花。 他当然明白高兴的原因是什么,可脸上却故作镇静,“小神仙,你听见了没有?我有戏了,尽力保护我,事后我买最好的饼干给你吃,神户牛肉怎么样?”他心里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串。 然而没有动静,没有任何意传的东西出现,“该不会睡着了”于是他只能这样问自己。 放在三天前,他打死也不会让那小怪物进自己身体里来,但是现在,这却成了一颗定心丸,连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么个危险的异类。 四周的树林越来越密,气氛变得压抑,小路开始颠簸,车速也逐渐慢了下来,就在这时,远处一座白皑皑朦朦胧胧的山峰映入了骆阳平的眼帘。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山,他们终于要到了 “我们就要到了?”于是骆阳平问。 “已经到了”藤原绫香笑容消失,“我们已经在青木原之林里”。 第318章 熟悉的死者 富士山的山峰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林木的密度已经阻隔了几乎所有与林子无关的事物。 天空也一下子暗淡,不成片的阳光无法再提供足够的光照,这时小路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空地。 空地真的很小,是被人工开出来的,大概能停上几辆轿车。 藤原绫香把小吉普停在了这个简易停车场里,它也是唯一的一辆车。 骆阳平慢慢开门下来,脚触地的一刹那,心里就不知怎么猛地一颤! 他抬头望了望,只有这片小空地的上方,没有被高大的树木和横生的枝条遮掩,让他感觉和外界还有接触。 “也许是最后的接触了”骆阳平心里念叨,但马上又“呸”了一下,警告自己不要触霉头说丧气话。 正规的路虽然结束,前方却有衍生出来的小道,应该是被游人日积月累踩出来的。 骆阳平特别注意路面,但大雨过后即使有脚印都被冲洗干净,完全看不出先前是否有人来过,所能肯定的是今天早上在他们之前尚未有人经过这里。 藤原绫香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图,背上有个小背包,看起来很轻松,夜里流露出来的惊恐已完全找不到踪影。跟在后头的骆阳平心情却愈发压抑,不知为什么,原本已经不怕冷的他分明感到了一丝寒意,更像是身体内部发出来的。 他在想,如果有人…从密林深处朝他们开枪射击怎么办? 于是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搂住了藤原绫香。 她多少有点吃惊:“你该不会认为我们是来这儿约会的?” 然而她边说边主动靠得更紧,仿佛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脚下走的小道痕迹也越发的浅,到最后干脆都看不出是路了,这显示大多数来这里玩的人基本走到这里为止。 骆阳平两眼紧紧盯着前方,他看到了一块标识牌。 牌子竖在两棵树的中间,底部的铁杆深深插入地下,牌面上写着“立入禁止”四个字。 骆阳平对这块标识牌并不陌生,早有人拍过照片上传到网上,然而亲眼看到时,他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恐惧。 那代表他们即将正式进入青木原树海! 头上的蓝天已被枝叶分割成了细点,脚下的路则彻底消失,他们只能保持方向一步步往前走。 “你很紧张么?”藤原绫香问。 “为什么这样问?”骆阳平道。 “心跳声很大呢”藤原绫香道,“男人在这种时候应该勇敢去面对,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结果怎样。” “我不紧张,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林子太密,不会有反光,要是有人埋伏在深处狙击我们该怎么办?”骆阳平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 “所以你搂我搂得这样紧?”藤原绫香却这样回道,“这不还是害怕么?” 骆阳平没有辩解,他把藤原绫香紧紧搂在身边的原因只有他清楚,“待会儿如果看见有自杀的人挂在树上,你会不会尿裤子?”没想到藤原绫香却不依不饶。 “挂在树上,会比溶化成一滩水更可怕么?”骆阳平吐出口气道,然后整张脸都怔住! 因为他看见前方不到三十米处的一棵树上,真的吊着一个人! 虽然很暗,但挂着个人是绝不会看错的,骆阳平不禁停下了脚步,呼吸也一下急促,把刚吐出去的气又吸了回来,他毕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即使一直提醒自己别紧张,真到了这种时刻不怕也不可能。 藤原绫香却继续走,等于挣脱了骆阳平,“跟上,是个假人。”她只是说道,然后默默走了过去。 “假…假的?”骆阳平仿佛一下醒来,慢吞吞走过去,壮起胆子抬头张望了一下,确实是个做工有点蹩脚的塑料假人,如果刚才不紧张仔细看应该能瞧出来。 他这才想起过去有消息说官方为了吓阻有轻生念头的人,故意在青木原里放置了一些假人。 “该死”骆阳平在心里用中文骂了两个字,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他不晓得该不该再去搂藤原绫香,那好像只会让她更看不起,那么至少前后距离不要超过两米。 于是做出这个决定的骆阳平真的做起了跟屁虫,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藤原绫香究竟要走去哪里。 树木的间距越来越小,地面似乎也越来越软,他们两个人逐渐进入深林,这时前面的藤原绫香忽然双手抬起合十放在胸前,停下了步子。 骆阳平定睛向前瞧,二十多米外的一棵树那里,又有一个人! 他立刻闭起双眼深呼吸了几口,除了藤原绫香的举动,直觉告诉自己这次是个真的死者。 这人没有吊在粗大的树枝上而是斜斜地靠着树干,面容干枯眼窝深陷,应该死了有些日子,一只手里还握着一盒看起来是药的东西,身上没腐烂的衣装显示应该是个年轻人。 “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选择上吊呢”骆阳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嘟囔出这句话来,也许只是为了故作轻松壮胆。 藤原绫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话,骆阳平马上也双手合十到胸前,低下头沉默。 好在藤原绫香并没生太大气,只是淡淡道:“抓紧时间,走。” 骆阳平立刻顺势跟上,两米的距离变成了一米,他同时也发现其实死人真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明知会遇见死人前的那种无助。 时间依然在上午,空气里却遍布着一种只有夜里才有的阴气,骆阳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边走边朝四周看,他们现在早已不是直走,而是树木间哪里有空隙就往那里钻。 他当然还是不明白藤原绫香是怎么选路径的,可他隐隐感到她应该有目标,到了现在也无需多问,反正真相很快就要揭晓。 突然,骆阳平的脸又僵住,那无疑说明前方又出现了死者。 这次他的脚步没停,脸上的惊异却越来越浓,跟着藤原绫香慢慢走到这棵参天大树前,仔细地看 他不得不仔细看,只为确定一件事。 十秒后,骆阳平有种要瘫倒的感觉,他终于相信,这名死者…他认识! 第319章 又一名死者 尸体和刚才那个一样靠在树下,死者的脸并没有太多腐烂,所以仔细端详还是能看出来。 然而除了震惊和恐惧,令骆阳平奇怪的是,藤原绫香并没表现出惊讶,而这个人,她应该也认识。 这个人竟然是石原! 藤原绫香只是扫了尸体两眼,然后偏转方向继续朝前走。 “等…等一下!”骆阳平禁不住叫道,“你认不出来吗?他是石原!” 藤原绫香没停,也没有回头,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道:“我们赶时间。” 怎么回事?为什么藤原绫香会不作反应,难道… 于是骆阳平重重咽了口唾沫,大声道:“是不是你杀了他?” “嚷什么,我是警察,怎么会随便杀人?”藤原绫香道,“难不成你同情这人?难道你忘了那天的事,不是该非常恨他的么?” 骆阳平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又看了尸体一眼,发现石原的前额有一个明显的洞,那应该是枪眼,也不知是由额头打进去,还是从脑后射穿出来的。 所以石原的确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很可能是被杀死后扔到这里来的。 骆阳平的两脚终于又开动,“那你一定知道是谁干的?”他边走边问。 “知道了又怎样?”藤原绫香反问。 骆阳平当然不能把他偷听藤原绫香电话的事说出来,索性试探道:“那天晚上藤木也在,难道…他也死了?” 藤原绫香倏然停住脚步,一下转过身来,两眼像针一样盯着骆阳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看上去就差掏腰带上的枪了,骆阳平喉结滚动,道:“藤原课长,藤原警官,这可是谋杀,他好歹是我们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啊!” 这话当然愚蠢之极,藤原绫香一下气笑了,“八嘎!你真的是白痴吗?如果不想跟着我就滚,我不再管你的死活!” 她说完扭头就走,步子异常的快,骆阳平转向后方双手合十,他的确恨石原,但人死为大,所以他心里依然有一丝难受。 一阵冷风自树木间穿梭而过,骆阳平边走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里蓝色的细点已尽数变为灰色,看起来又要下雨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发现和藤原绫香的距离已有十多米,于是也快步追上去,想一把抓住她手臂,却早被她料到一下闪开。 然后藤原绫香放慢步伐,淡淡道:“如果藤木想活,石原就必须死。” “什么意思?请解释清楚。”这本来是骆阳平该问的话,但他却只是默默又叹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从藤原绫香平淡的反应看,她很可能知道石原的尸体在这里,假若是那样,为何还故意要走这儿让自己看到?骆阳平心里的疑云不可避免的越来越重。 而且他刚才还注意到了一点,如果自己的记忆没错,石原尸身上穿的衣服,和那天在池田公司大楼穿的是一样的。 这时细细的雨丝开始纷纷落落,藤原绫香又恢复了先前的快步,骆阳平忐忑不安,但除了跟在后面没有别的选择。 这并不是个好的开始。 原本就不干的地上逐渐又变得泥泞,骆阳平的运动鞋上沾满了树叶和湿泥,穿着皮靴的藤原绫香却一点慢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连个鬼影都没,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他们?”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藤原绫香手里的地图一直攥着,却从来没打开过。 “如果他们还在这片林子里,只能在一个地方。”藤原绫香道。 “什么地方?”骆阳平当然又问。 “你只要跟着我,大概一小时后就会明白。”藤原绫香回道,“在那之前,别再啰里啰唆。” 骆阳平内心一下复杂起来,这是无奈和期待共存的感觉,他边走边张望四周留心观察,六十分钟后他究竟会看到什么? 他没有枪,也不会开枪,他只有胸腔内那个是敌是友都说不准的小怪物。 好在路上还算太平,期间又见到一个挂在树上的死者,只不过不在他们前行的路径上,远远的吊在一边,骆阳平也没心思去分辨是真人还是假货。 “真是吃饱了撑的,我来这里保命,他们却来寻死。”他只是心里嘀咕。 飘下来的雨丝越来越密,两个人身上都开始变湿,他们显然没有带伞。 骆阳平逐渐紧张起来,他的时间感很强,现在一小时应该快到了。 就在这时,他一把抓住了藤原绫香,因为听到了人声。 声音从很远处传来,藤原绫香当然还没听见,但已经被骆阳平那双尖耳准确无误地捕捉到。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藤原绫香手臂上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 “找个地方观察一下,那里!”骆阳平指了指某个方向,然后和藤原绫香一起快步走到一棵粗树下。 树干无疑是最好的掩护,藤原绫香摘下背包,从里头拿出个望远镜来,从树的一侧探出头去看。 骆阳平一下怔住,他当然认识这个望远镜,这是那次他在松雪家得到的,两天前他们做临行前的准备时,他并没看见藤原绫香把它塞进背包。 “这…这个好像是我的?”于是他问道。 “现在是我的了”藤原绫香毫不犹豫地回道,连头都没转。 “女强盗”骆阳平在心里道,他当然不敢说出来。 远方的人声又响起,骆阳平猫着腰到了树干的另一侧,竖起了他那两只大耳朵。 然后他就愣住,因为一阵清晰的英语传了过来。 “i…i’rry,i…i’jtavideoaker,jannashootvideoshauntedcesfor…foroney,i’terriblyrryforbreakgtoyource…” 除了日语,骆阳平的英文也相当不错,简单的东西他都能听懂,一听到这些话,他的心就揪了起来,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去要发生什么。 果然,说话的男子语调变得惊恐急促,“believesir,i’notlyg,iwon’tsayawordtoanyoneaboutthis,pleasedon’tshoot…please,no—” 随后立刻“噗”的一声,那是带着消音器的枪声,英语瞬间中断! 骆阳平只觉得汗都要下来了,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另一边的藤原绫香忽然转过头来:“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枪声,消过音的那种?” 她显然不确定,骆阳平却听得真真切切,“你…你看到了什么?”他反问 “树太密了,看不清楚。”藤原绫香道。 骆阳平刚想继续说,这时那里有日语声传来,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道:“让人靠近这里是你的失职,现在给你个机会赎罪,去把离我们三百米的那一男一女带过来。” 第320章 空地上的人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下,他和藤原绫香并未大声过,那个说话的人怎么知道他们在这儿的,难道通过监控或探测线? 可是刚才一路上他已经特别注意,虽然昏暗,但视野范围内既没发现树梢上草丛里有摄像头,也没看见地面有激光线,还是…那人也能听见那么远的细微人声? 骆阳平心里开始发毛,按理他应当立刻拉起藤原绫香跑,然而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骆阳平对她道:“仔细观察,准备好枪,有人要来了。” 藤原绫香有点疑惑地看着他,道:“是你的直觉?” “算是”骆阳平当然不可能详细解释,“就算我不懂打架,这次也豁出去了。” 他的背上没有东西,穿着的大衣口袋里却有不少零碎,除了那两个木盒外,还有几支准备好的飞镖。 骆阳平很会打篮球,投篮异常的准,投掷好像也是他天生就有感觉的本事,不仅是曲线投掷,直线也是一样,所以把篮球换成飞镖,他同样十拿九稳,以前上学时没少用镖盘从同学那里赢钱。 因此尽管被藤原绫香取笑,他还是从游戏器具店里弄来了这几支飞镖。 他把一支镖攥在手中,虽然不知道来的有几个人,是怎样的角色,但不管是谁,近距离内他有信心快速直接命中对方要害,反正早已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藤原绫香依然有些将信将疑,却没有再问什么,她刚把手枪拿在手,树林那端就传来了动静。 那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摩托车声,听起来像是…动物在移动! 藤原绫香当然也听到了,额头上已开始流冷汗,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这种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陌生。 他脑中泛起了在海岛上棺材屋醒来的那一天,那个缓缓降下的笼子… 他没能想下去,因为那种声音突然间急促起来,然后— 一只硕大无比的土佐犬从树干骆阳平一侧的密草丛里疾窜出来,从半空中直直地扑向他! 这狗的体型比上次那只还大一圈,看上去也更凶猛,骆阳平手里有飞镖,但这一刻整个人却完全呆住,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指挥能力。 到了关键时刻,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就在这时,那个望远镜“呼”的一声飞了过来,重重砸在土佐的头上! 藤原绫香显然是卯足力气扔的,这只猛犬脑袋歪了歪,倏地改变目标,朝她扑了过去! 骆阳平却真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努力想把攥飞镖的手从大衣兜里抽出来,可抽到一半,脑后就遭到猛地一击,他听到藤原绫香惊叫的同时,人也昏了过去… 黑暗中骆阳平缓缓睁开眼皮,浑身冰冰冷,这是很久没有的感觉,四周一片静寂,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坐着、站着、还是…飘着,双脚底下仿佛没有陆地,他惊恐万分,想叫却发不出声来,就在这时,远处渐渐出现了光亮。 光亮带着五颜六色,却异常朦胧,朦胧中慢慢出现了一个人影,朝这边走过来,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 骆阳平眼中立刻升起了惊异,这是一张熟悉的脸,出现过在那张合影上。 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诧异的骆阳平心里百味交集,一瞬间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复杂,他想叫一声“爸爸”,然而嘴巴却根本不听指挥。 “阳平”池田重山却开始叫他,“我的儿子,我们终于见面。” “这是哪里?”骆阳平努力说着,吐出来的字却含糊不清。 池田重山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必须回去,一切都不用担心。” “爸爸,我…”骆阳平只觉得千言万语涌上来,他有太多的东西想问,但喉咙像是被卡住一样。 池田重山依旧笑着,却不再说话,人已缓缓开始退回去,速度比来时快许多,那好像不是在走。 骆阳平没想到碰面是如此的短暂,他伸出手去,却什么用都没有,他根本无法离开自己的位置,只能目送父亲一点一点消失在光亮里,随后四周又陷入黑暗… 然后他听见了雨水落地的滴答声。 骆阳平这次真的睁开双眼,一粒雨滴正掉在鼻尖,他猛地双手撑地坐起来,胸口一阵闷! 这地方也是一小块人为开出来的空地,顶上没有树木遮盖可以清楚看到天空,然而不是什么停车场。 骆阳平喘着粗气,刚才的,是不是梦?他转了转头,立即又倒吸一口冷气!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具明显是欧美人的尸体,眉心有一个枪洞! 这人一双蓝眼睛大睁着,满脸的不信,仿佛完全没料到为了拍个险地视频卖钱把自己的命拍掉了。 骆阳平心里叹息,牙根却咬紧,后脑痛得有种脑震荡的感觉,他摸了摸,没有血,于是晃晃悠悠着站起身尽力保持平衡,当身体转过去时,不禁又一震! 他没有看到藤原绫香,却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这人并不高大,身材跟骆阳平差不多,身上也披着件大衣,这时一只戴着手套的右手慢慢抬起,手掌上赫然托着两个叠在一起的木盒! “多谢你把盒子送来”他说道,年轻掺着磁性的嗓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语调却明显带着冰冷。 “你…是谁?”骆阳平摒息问道。 这人没有回答,只是将两个木盒一左一右放进大衣口袋,就像骆阳平之前做的那样,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不出所料,他脸上戴着一个v字仇杀队式的面具,跟骆阳平和安真浪速戴过的一模一样! 骆阳平瞬间想起了吉罗亚的话,他和安真浪速体内有共同的元素会引起心灵感应,可此刻他没有收到任何感应共鸣之类的东西,这个人显然不是安真浪速。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视野范围内既没有藤原绫香也没有那条凶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之后发生过什么。 “你…到底是谁?”他只是重复问道。 对方还是不答,却开始迈步走过来,但只走了几步就停住,因为后方有了动静。 骆阳平双眼不禁睁到最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小空地的那一端地面竟裂开了一条缝! 缝隙越来越宽,最终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空洞,或者更准确地说,一个出入口。 下面明显有阶梯,传出有人走上来的脚步声。 第321章 透明的面具 走上来的人体格健壮魁梧,却不是野边五郎。 他脸上没有面具,却戴着一副比一般尺寸大很多的黑眼镜。 骆阳平微微抬头瞅了瞅天,不明白这种阴暗的下雨天里,这人为何还要戴墨镜。 这铁塔般的男人走上地面,面具人转身看了看他,道:“都弄完了吗?” 他竟然是用中文问的,而且十分的标准! 骆阳平当然万分惊讶,只见墨镜男点了点头,也用中文道:“弄完了。” 面具人道:“这些原本不在你的任务里呢,辛苦了。” 墨镜男虽然高大得多,但对面具人明显有一丝恭敬,略略弯腰道:“哪里,能与您合作,非常荣幸,希望下次有机会看到尽头。” 面具人也点点头:“你可以走了,代我向金先生问好。” 墨镜男应了一声转身离去,面具人却忽然又道:“对了,真有一个跳下高楼却能不死的人?” 墨镜男立即回身,道:“是的,我已经受命追踪那个人。” 面具人道:“有趣,如果真的是组织上一直在找的人,或许有一天我会去见见他。” 他说完挥了挥手,墨镜男迈开大步,一转眼就消失在树林里,这人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注意过骆阳平。 面具人把脸转向他,道:“好了,我们继续。” 他又恢复成日语,“你怎么不索性让那大个子把这具尸体一起弄走?”骆阳平也不明白自己哪来的胆,竟然问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面具人在雨中缓缓伸展双臂,“这地方不就是为死者存在的么?” 他的音色动听,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恐惧,骆阳平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子回道:“是有些人要来寻死,而不是这地方欢迎死者。” “你怎么知道?”面具人似乎在面具里笑,“你对这片森林了解多少?” 按理骆阳平此刻该双腿发软全身哆嗦,然而身体内部却有莫名的胆量在不断冒出来,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 “听起来你了解很多?”他居然反问道,因为不确定对方对自己知道多少,他始终也在用日语说。 “这片林子是有生命的”面具人淡淡道,“不是指单个的植物,而是整座森林。” 骆阳平愣了一下,但马上道:“绫…我的伙伴在哪里?”他突然觉得刚才一直在废话,干脆直接问这个。 面具人指了指身后那个入口:“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么?” 不出所料,藤原绫香果然被他们弄去了地底下! 骆阳平脸上早已一片湿,也分不清雨水还是汗水,他把手插进大衣兜,发觉那几支飞镖居然还在! 他不禁诧异,对方拿走了木盒,却没有搜去飞镖,好像根本不在乎。 骆阳平于是又像之前那样将一支镖攥在指间,可手还没抽出来,面具人的右手却一划,食指和中指间赫然夹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飞镖! 原来他还是拿了一支去,“你不会以为这种玩具一样的东西能做什么?”面具人语带轻蔑,说话的同时手一挥,骆阳平就看到那支镖朝自己疾速飞过来!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飞镖从左脸颊一边堪堪划过,镖尖并没刺到,但锋利的尾翼却如刀片一样在他皮肤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一阵刺痛立刻通过感觉细胞传入他大脑,同时背后传来“夺”的一声,他不回头也知道那是飞镖扎入树干里的声音。 面具人似乎又在面具里笑,骆阳平盯着这个人,这个很可能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这个或许是一切根源的家伙,“安真龙本在哪里?”他问道。 “问题还真多呢”面具人开始一步步朝骆阳平走过来,“告诉你,这里磁场特殊,加上这种天气,根本不会有信号,再怎么试都没用的。” 骆阳平一下怔住!插在大衣另一侧口袋里的手停止,他刚才就发现那部黑手机也没被搜走,手机里应该只有野边一个号码,所以他一直在摸索着按照位置和顺序拨打过去,如果野边发现接通后没人应答,就会意识到出了事,即使定位不到这里,至少也会通知吉罗亚。 这个戴面具的人,似乎能透析他的一举一动! 同时一想到那个女巫般的人,骆阳平就感到身上起鸡皮疙瘩,他感觉了一下胸口,此刻胸中除了心跳并无其它动静。 “小祖宗…小神仙,你在干嘛呐,快帮帮我!”他心里念叨着,可依然一片静寂,那小玩意儿仿佛在他体内完全消失了一样,他不明白两个木盒都被夺去,怎么这个小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安真浪速,你认识么?”骆阳平只好继续啰嗦,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话问完时,他确信一切已就绪,在手机屏拨打键的位置重重摁了下去,机子剩下的那点电量拨个电话应该没问题。 “呵呵,那个人一直在模仿我,却从来学不像呢。”面具人已经离他不到三米,说话的同时从身上的大衣袋里拿出了一个相同的面具。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声,这是一张破碎的面具,像是被炸到过一样,边缘还有红得发黑的干涸血迹,他当然清楚这是谁的,咽着唾沫,声音有些发抖:“他…还活着么?”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关心安真浪速的死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怀疑自己戴过的面具和安真浪速用过的是同一张,现在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想死没那么简单呢”面具人停住脚步,“你不也一样?” 他边说边把面具扔出,样子放松得就如随便扔片垃圾,面具从半空中掉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盖在那具尸体的脸上。 “我…我?”骆阳平反而开始一步步后退,“你…知道我是谁?” 他一问出来就觉得这问题好傻,既然藤原绫香被抓住,从她口中问出东西来根本不难。 面具人果然笑了两声,道:“你来找安真龙本,想弄回那块古玉,因为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对不对?” 骆阳平停了下来,他蛮可以转身跑进密林,但他很清楚那没用。雨丝越来越密,他身上也越来越湿,然而此刻这些根本无所谓了,“我叫骆阳平,你是谁,你究竟是谁?”这次他问得很认真,因为兜里的手机完全没有反应,已经指望不上。 这次冒险,看来刚刚开始就注定了会失败,可就算失败要死,至少也要知道眼前这个躲在面具下的人是谁。 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亮了一瞬间随即又陷入灰暗,可就在那一瞬间,骆阳平仿佛看到了面具人的脸,这个面具在那也许只有零点二秒的时间里好像跟玻璃一样是透明的! 而那张面具后的脸,他…又认识!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个人? 第322章 地下空间 面具恢复平常,又把那张脸遮掩严密,却没法抹去骆阳平霎那间的一瞥,他把两只手都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盯着面具人道:“为什么会是你,松本课长?” v字仇杀队面具除了诡笑不会有任何表情,这个人同时一点吃惊的肢体语言都没有,只是在巨大的雷声中沉默了数秒,然后抬手慢慢将面具摘了下来。 骆阳平没有看错,这是他昔日的上司,技术课长松本,松本健一郎! “很吃惊么?”松本笑了一下,奇怪的是声音既不带磁性也不再年轻,就是他原有的中年嗓音。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又说道,一边把面具塞入大衣口袋。 骆阳平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一直以来,你是在监视池田慧子,还是藤原绫香,还是别的什么人?” “为什么不是你呢?”松本道,“如果我说是在监视你,你信不信?” “监视…我?”骆阳平半张着嘴,“什么意思?” “一个能用眼睛开启池田龙夫箱子的人,难道不值得一查么?”松本又笑了笑,他嘴唇上方跟面具一样也有两撇小胡子,随着笑上扬。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下,他就知道那次的事会有后遗症,不可能那样轻易结束的,没想到松本接着道:“你进入池田株式会社时做过体检对不对?” “那又怎样…”骆阳平说到一半停住,因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松本果然道:“由于池田公司的特殊性,每一个入职的人都要仔细检查,你的血液里有特别的东西,一种只有池田家才会有的元素,而负责验血和dna检测的,都是我们的人。” 他看着骆阳平吃惊不相信的脸,眯了眯眼睛又道:“所以我们比那两个女人更早知道你是谁。” 骆阳平喉结上下动的速率比以往更快,他有种浑身都被架空的感觉,自己现在…不,应该说一直就跟只任人宰割的老鼠一样。 “听好了,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这里,不准再有第二次错误。”松本语气并不严厉,却让人明显感到一股寒意。 骆阳平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因为背后的树林里,那种土佐犬特有的低喉音已经传了出来。 他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就被那只凶狗扑过来咬碎喉咙,先前松本讲的“赎罪机会”,难道真是对这条土佐说的? 就在松本话讲完的一刻,空地那端往地下的入口同时开始关闭,而他们站立的这块地面却突然开始下沉! 骆阳平脸上没有特别惊恐,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连跳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先前体内冒出来的胆量好像都不见了,目光中充满了呆滞。 这像是个大型升降机,当他们的头部低于地平线后,上方的开口两侧竟然又闭合起来,骆阳平微微抬首瞅着那片原本就不大的天空越来越窄直至消失,心中瞬间注满了绝望。 如果说他还有一丝欣慰,那也只是因为相信很快能再见到藤原绫香,“要死也请死在一起”他默默地念叨。 下面没有灯光,等天空完全不见后,一切就陷入了黑暗。 一阵恐惧紧紧包围了骆阳平,他明显还在下降,青木原树海里,怎么竟会有这种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静止住,“这是哪里?”他问道。 没有回答,骆阳平等了十几秒钟,重重吸了口气,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摁亮,四面都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一起下来的松本居然不见了! 任何细小的声音都逃不过骆阳平的耳朵,可他刚才就是没听见任何动静,这个松本…难道是鬼? 现在整个空间内只剩下了骆阳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手机屏幕也渐渐暗去,他再次摁亮,低头瞅了瞅脚下,沾满雨水的稀草和泥土混合,顺着微弱的光看过去,十余米外却是石板。 石板铺成的路,通往黑暗未知的远处,松本显然就是走这条路离开的。 骆阳平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地下的空气并无异样,他一连深呼吸了几口,开始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他边走边计算着距离和方位,按理不超过五十米外就该是空地另一头的下面,也就是那个多半是中国人的墨镜男出来入口的下方。 即使这部黑色手机再坚挺,电量也只余下5,刚才的拨号果然没有接通,野边是没法指望了。骆阳平踩着石板路小心翼翼前行,时不时地观察着,他发现这些方方正正的宽石板非常古老,绝不是现代铺设的,这条路很可能已经在地底下存在了数百年。 五十米眨眼就过去,骆阳平把手机举起抬头瞧,高处一片漆黑,地面显然超出了光照的范围,他正在十几米甚至几十米深的地下。 他清楚记得墨镜男是走上地面而不是升上去的,这里应该有阶梯可以往上,而且还有打开平面关合门的开关。 只是他不懂,既然这里已经能够上地面,又为什么要在另一端造一架升降机连通石板路? 路在这里的确开了岔,岔路依然是石板但要窄得多,只能一个人进出,骆阳平犹豫了几秒,还是踏了上去。 手机屏幕朝前,清楚照着了不到十米外的石阶。 石阶应该和石板路一样是古代留下的,骆阳平又提起手机照照,阶梯通向黑暗,到地表起码有好几十级。 所以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朝上走试试能不能返回地面,要么原道返回继续沿着宽石板路走下去,看看前方到底会有什么。 松本健一郎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放任他一个人在这儿?这真的很奇怪。 骆阳平脑中泛起以往上班的点点滴滴,那时完全没觉得这个喜欢抽烟但工作认真的上司有任何问题,没想到居然是那个组织安插在池田株式会社里的,而且竟还会说中文。 “我的血里有特殊的东西,池田家的人才会有,是什么?”他喃喃着,刚才完全没问松本,这东西难不成跟吉罗亚说的那种元素有关? 自己莫非因为血液中有这种东西所以才被选择当试验品?可送他去做试验的人是池田慧子不是松本,这又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转身回去,他爱藤原绫香,不能撇下她不管,何况就算顺利上去,拿不到古玉他一样活不过今天。 体内的勇气似乎又开始涌回来,骆阳平走回到石板路,他早就注意到路两边都是不见底的深渊,这么大的地下空间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骆阳平猛然想起长期昏睡时做过的盗墓梦,难道这神秘的青木原底下,会有一座大型的日本古墓?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一阵眩目,那是他背后冒出的金光!随后他胸中一股不受控制的悸动,那种意传竟然又出现:往前走,东西就在前方。 第323章 亡魂之路 这显然是一道让他走向前方黑暗的命令,然而骆阳平非但不害怕,反而还从中得到了一丝安慰。 这至少证明那个小怪物并没有在他体内装死,而是每时每刻都在洞悉发生的一切。 后背的金光早已消失,骆阳平顺着这条石板路一步步走过去,同时计算着距离。 路两侧下很深的地方隐隐有流水声传来,那无疑是地下河溪,石板路感觉也渐渐朝下,而且不再是一条直线。 他估计自己走了已有五百米,然而还是没有尽头的迹象,这时藤原绫香说过的那句话浮上脑海,“如果他们还在这片林子里,只能在一个地方”。 这说明她很可能知道这处隐藏在地下的场所! 骆阳平不由捏了一下大腿,有点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那时真该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到底瞒了些什么,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前方不再漆黑一片,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微光显露,骆阳平稍稍放慢脚步,然而片刻工夫脸上就布满了惊异! 那些根本不像是人工的灯光,仿佛在悬空飘浮摇曳不定,而且呈现出…绿色! 骆阳平脑子里一下就泛出恐怖电影里的鬼火,绿渗渗的火苗简直一模一样! 这时胸中感应又起,闭眼,闭上眼,闭上眼睛。反正是意传,不管几个字都一种意思,骆阳平咽了口唾沫,嘴里嘟囔道:“两边都是深崖,而且路也不是直线,怎么能闭眼睛?” “闭上,如果你想活。”这指令再明确不过,骆阳平只好深呼吸几下,慢慢合上眼皮,但双脚却想停都停不下来,似乎有东西在控制着它们行走。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朝前挪动,突然后脖子一阵发凉浑身汗毛不受控制地竖起,随即耳边响起了声音。 “来到这里了呢”“是想加入我们吗”“看起来还活着呢”…不同的声音似远似近,似男似女,虚无缥缈却又那样清晰,那不是心灵感应意传,那是实实在在有人用日文说话! 骆阳平有种要软瘫的感觉,他现在想不闭眼也不行了,生怕一睁开就看见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双腿依旧在前行,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好像空气中氧气越来越不足,他多么渴望手中握着的手机现在响起,然后野边的声音传来问“你在哪里”。 先前小怪物意传的也只是“东西在前方”,它可没说是玉! “怎么不在上面解决了再下来呢”“这样走着很辛苦”“不如往旁边跳下去然后加入我们的行列”…各种声音围绕着骆阳平,有些听起来不是现代日语,他努力支撑着不倒下,但神经感觉随时要绷断! 这难道是…日本的黄泉路? 骆阳平就知道来青木原不可能只在树木间穿来穿去那样简单,“四眼田鸡,感谢你最终送我来这个地方…”不知怎么此刻他想起了许子闻,那个家伙现在在干嘛? “你快做点什么,我要撑不住了…”他在心里不停念叨。 可是脑海里接收不到任何心灵感应,那小玩意儿又装死去了。 骆阳平多希望一切都是幻觉,但左右两只耳朵明白无误地告诉他那些声音的真实性,好在目前为止没有东西抓拽他,否则他绝对撑不住要栽到路旁的悬崖下去了。 松本、墨镜男,藤原绫香,还有安真龙本,他们是不是也经历过现在这些? 就在这时,骆阳平明显感觉左脸上被撩了一下,那是极轻的触碰,感觉是女人的手指,却不带任何体温! 被撩处正是之前飞镖尾翼割到的地方,原本已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居然又开始流血! 骆阳平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当然有点黏乎乎的,而且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鼓足胆子将左眼开了一条缝,眼前果然有飘忽不定的光芒,只见指尖上自己的血,竟好像也是绿色的! 骆阳平瞬间有种吓掉魂的感觉,他不敢把眼睛开得更大去仔细看。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为了最终确证他像刚才那样捏了一下大腿,痛感十分明显,这不是做梦! 于是左眼皮又瞌上,步子还在不断向前,四周缭绕的那些声音渐渐杂乱起来,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话:“因为你,我死了呢…” “啊—”骆阳平终于叫了出来,因为那是…石原的声音! 他惊叫的同时,眼睛终于不顾后果地大睁开,因为想拼命往前跑,跑出这片地带! 然而双脚却又像被反向控制,竟突然迈不动了,骆阳平指头再次摁亮手机,结果显示幸好没跑起来,因为他发现石板路在身前不到一米处断裂,前方是黑暗不见底的深渊! 他呆了片刻,腿脚似乎获得了自由那股外力消失了,可他却只是无力地跪了下来,身子离断路边缘只剩下半米。 现在他还能做什么? 氧气愈发稀薄,骆阳平喘着粗气,那些绿色的光点,仿佛在他睁眼的一刹那连同声音都不见了。 他脑海里却浮出之前墨镜男对松本讲过的话“希望下次有机会看到尽头”,当时他并不懂话的意思,现在明白了。 墨镜男显然也只是到这里而已,他来干什么,有没有碰到那些…鬼魂? 骆阳平不迷信,或者说尽量让自己不迷信,可刚才那骇人的一幕怎么解释? 还有松本健一郎呢,他跑去了哪里? 骆阳平看了看手机,尚余3的电量,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光源。他回头望了望,同样见不到尽头,一路过来,离下降地点应该已经超过一公里。 周遭完全黑暗,骆阳平定了定神,再度把机子按亮,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伤口没让他失望已经开始愈合,他又看了看指头,绿色的血迹居然没有了! 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时间去想,这条路不可能就这么中断,于是他身子缓缓换了个方向,朝前爬了爬探出头去,虽然自己恐高不像恐水那样厉害,但身处这种地点,还是难免心惊肉跳。 石板路断掉的边缘光滑,证明年代已经很久,骆阳平拿手机分别朝前方和底下照照,既看不到对面当然也照不到谷底,他正准备把脑袋收回来,下面却有东西在手机光下闪了一闪。 他马上定睛瞧,然后就明白松本为什么会不见了,石板路断面的边缘,竟然挂着一条铁链做成的软梯! 软梯紧贴着近乎笔直的岩体朝下伸出去很远,完全看不到终点,感觉上简直就是通往地狱的梯子! 难道尽头不在前方,而在更下方? 难道松本真顺着这条梯子去了下面?难道藤原绫香也在下面?漆黑一片的下面到底有什么? 骆阳平扫了一眼手机,时间早已过了正午,然而在这地下世界白天和夜晚也没分别 他借着手机光环顾四周,连一块可以扔下去探探悬崖深浅的石头都没,现在往回走当然是一个选择但没有意义,因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撑不撑得住都得坚持下去,所以他咬了咬牙,把手机塞进口袋,身子倒转摸索着爬下了铁梯。 第324章 不尽之渊 崖壁竖直得不同寻常,明显有人工凿过的痕迹,软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用左右两根深嵌进岩石的大铁钉固定,无论是铁链还是铁钉,看上去都不是现代的东西。 青木原连着富士山,而富士山是休眠的火山,地底深处应该有溶岩浆,但骆阳平丝毫感觉不到底下有热气冒上来。 他一格一格小心万分往下,让身体尽量不颤抖,精神上却疲惫不堪,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干脆松手就那么掉下去结束一切的念头。 可他脑中一直闪现出父亲的面容,以及那句“一切都不用担心”,不管是不是梦,这短短一句话都支撑着他活下去,“保佑我,爸爸。”他心里道。 这崖体不晓得有多深,下边有没有足够的空气呼吸,骆阳平只能一点一点下降,降了约有两百米,岩石上似乎有巨大的刻痕。 他犹豫了一下,虽然现在光源很宝贵,但他还是决定掏出手机看一看,于是一手紧紧勾住链条边,另一只手从大衣兜里取出手机放亮。 垂直平滑的岩体上果然有字,每一个都比他的人大得多。 他往下降了半天,耗去了这个黑色特制手机1的电量,才把这几个竖列的字按笔划看全。 不尽之渊 四个字里三个是汉字,第三个依照日文写法刻成の,不尽の渊。 “不尽之渊…”骆阳平喃喃着,虽然来日本已经很久,但这个国家大多数的历史传说他依然不清楚,可这一个却偏偏听说过。 富士山古时候就叫不尽山,富士其实是不尽的谐音,而富士山地底下,就有通往冥界的无底深渊的传说。 手机屏幕很快暗掉,骆阳平突然觉得自己命太苦,不过是来拿一块玉续命,结果却到了这个鬼地方。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刚往下走了几格,倏然就开始全身颤抖! 那是一种身体内外瞬间被几千几万只蚂蚁爬满的感觉,他难受得几乎要抓不住链子边,浑身的血液仿佛也一下子沸腾起来,却没有任何灼热感。 骆阳平整个人蜷曲在软梯上,双臂死死缠住链条,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十分钟才慢慢缓解下来,他连喘了不下二十口粗气,忽然把手伸进一侧有飞镖的衣兜,一用力,脸上立即露出痛苦,手抽出来的时候,掌心里明显有血。 然后刚放进另一边口袋的手机又被拿出摁亮,他先看了看时间,再照手心,没有错,血是绿色的! 骆阳平尽量不让自己崩脱,但大脑还是不受控制的空白了许久,他当然明白,自己的期限快到了,试验的终级副作用已经开始。 只是这种绿血似乎挥发得极快,他恢复过来时,那些血迹都已无影无踪。 骆阳平苦笑着,一边往脚下瞧了瞧,依然见不到底,他竖耳倾听,除了深渊里吹上来的风以及铁链环因为摇晃摩擦发出的“叮铃”声,什么都没有。 可既然有风,至少证明一切都是相通的。 他感觉现在离地面应该不下一公里了,空气中氧含量下降了一半以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那些让人汗毛竖起的鬼魅声再也没出现过。 “这地方连鬼都不敢来”骆阳平心里想着,一边继续下走。 又降了大概一百米,下边忽然出现了长条形的东西。 骆阳平的两眼早已适应了黑暗,那当然不是谷底,而是软梯在下方十来米处九十度拐弯,被看不见的对岸拉直成了一条横梯。 他拿出手机按亮扫了一下,铁链条的微弱反光证明自己没看错。 “日本的泸定桥么…”骆阳平嘀咕了一下,同时心里更加恐惧。 竖直的软梯只要他两手配合牢牢抓住就不会有事,但一旦变得横过来,那可就是直接面对身下的深渊! 不管当初的建造者是谁,骆阳平不明白为什么不在上面的石板路尽头就拉直铁链,一定要到几百米下才做。 那个可恨的技术课长松本健一郎,之前真的也经过这里吗,会不会早就悄无声息通过那条岔路石阶溜回地面? 可是现在骆阳平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即使想爬回石板路都已没那个体能,他静下心来,心跳还算有力,只是不知道胸腔里那个寄生的玩意儿在干嘛。 自己在拿命做赌博,它却在里头睡觉,可先前不是他自己主动把它叫到身体里来的么? 想到这里骆阳平有点沮丧,但他不敢泄气,深呼吸几口让肺里充满足够的氧气,然后咬紧牙关一格格下去,最终踩到了竖梯的终点。 他当然没胆量直着走上横软梯,那恐怕没几步就会翻下去,他只是伸出一只脚在一格横链条上试了下,还算硬没有往下垂多少,证明铁链在深崖对岸的那头非常牢固。 这让骆阳平又多了一丝勇气,他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悬吊在铁链下面靠双臂一格格抓过去,虽然跪下爬行样子难看而且速度慢,可只要梯子不断掉,四肢和躯干尽量伸展开来应该能保持平衡,中途实在累的话也可以趴在上面休息一下。 粗铁链感觉至少在这儿几百年了,黑暗中也不可能去检查锈蚀程度,骆阳平刚才看那几个巨型刻字的同时其实也注意了一下两掌,并无太多的铁锈,链条还是比较光滑的,所以他之后才敢让手紧握飞镖故意出血。 但铁链光滑,是不是说明时常有人使用这条软梯? 骆阳平一边捉摸一边让身子弯曲下来,终于离开岩壁进入了孤悬半空的横梯。 “我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大虐,所以这辈子注定要吃这么多苦。”他边开始向前爬边嘟囔,“四眼那家伙一定是我上辈子的仇家…” 他又想到了许子闻,长久以来心中一直有个放不下的疑问,自己被派到日本来,恰巧还是池田龙夫的孙子,那真的是天大的巧合,许子闻事先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是他故意的? 坚固的横铁链在一百几十斤的体重下没怎么摇晃,但骆阳平的心却像在悬空摇荡,他尽量脸朝前方不去看下面的无底黑暗,因为有句话从刚才他踏上横梯开始就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 你在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这是骆阳平心理上绝对无法承受的,只是他虽然可以让自己不看下方,却没法阻止冷风时不时吹上来,好在气流不算大,不至于把人刮离梯子 他就这样机械性地半跪着,用手和膝盖压着软梯的一道道横链缓缓爬行,也不知爬了多久,也不知是爬过了一半还是远没到一半,反正对岸还是那么遥不可及,就连身后的崖体也早就消失在黑暗中。 可就在这时,他眉头猛地一紧心说不好,因为那种蚂蚁爬身血液沸腾的感觉又来了! 第325章 面具里的深渊 于是骆阳平的身体又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那是减小痛苦的唯一办法,同时他还必须保持平衡不掉下去。 他咬着牙坚持了十分钟,仿佛在刀山上走了十年,等感觉消失时,整个人已完全虚脱…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深谷下方突然响起一声巨吼,然后原本和缓的气流一下猛烈搅动起来,几秒钟后,他看到黑暗中倏地亮起两只巨大无比的红眼珠,随之便是一张布满尖牙淌着绿色黏液的血盆大口朝他吞来! 骆阳平吓得失声尖叫,随后缓缓睁开双眼,周遭依旧漆黑静寂,原来是梦,他居然真的趴在铁链上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感觉自己精疲力竭,一切忍耐都快到极限。胸口和大腿被两条隔着的横链卡得难受,软梯只比他双肩宽一点点,所以他小心翼翼略略侧转身松了口气,从大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自己在这条横着的链条梯子上已经超过一小时,离上次副作用发作过去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一百分钟…”骆阳平喃喃着,就在这时,前方有什么东西被手机光照到闪了一下,他拿机子对准过去,发现那东西搁在软梯纵横链条的铰接处,竟然是…松本的面具! “所以那家伙真的走过这里”骆阳平“嗤”了一声,只是把面具留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他矫正身位重新半跪,忍着膝盖的疼爬过几道横链子,再重新趴下小心翼翼伸手把那张感觉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面具抓到手,这面具虽然和自己戴过的那张一模一样,但质地摸上去却不同,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骆阳平不想再摁亮手机去细看,说实话有一个重大的疑问一直在心里萦绕,松本知道他是来取玉的,而且被看到了真面目,为何不把他杀了? 他没有把面具直接贴上脸庞,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在面具内侧估摸着离皮肤还有两公分左右时手就停下,他只是想透过面具上双目部位的镜片朝外看一看。 然后骆阳平整个人就僵住了! 面具果然有夜视功能,从面具里看出去,不再是漆黑一片,他面朝下对着深渊,绿悠悠的夜视里,底下极深处有巨大的东西在穿梭!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连其真实颜色都无法判断,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那些东西应该不是岩浆,倒像是海里的水流在快速交织,又像是纯粹的能量流体,长短粗细方向时刻都在变化。 骆阳平摒住呼吸,“至少不会是怪物”他安慰自己道,如果真是刚才短梦里的巨型怪兽在穿梭,他估计会瞬间吓得肝胆俱裂。 面具朝向又被调整至正前方,肉眼什么都看不见的远处,在面具里呈现出一片庞大而连续的阴影,那应该就是对岸的悬崖壁。 面具虽然能夜视,却没有电子测距功能,无法判定那里有多远,于是骆阳平回头看,通过对两岸的对比,他估摸出自己现在大概在悬空软梯三分之一的位置,以目前的速度,至少还要两小时以上才能爬到对面。 松本留面具在这儿,难道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增加他的恐惧?那家伙让自己活着一定有原因,但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太缺德,太可恨!所以他就是要坚持,就是不能死。 想到坚持,骆阳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喝,此刻也的确累到极点,换作从前的他,绝无任何可能在这种环境里行进到这个位置。 但不知怎么,虽然身体极度疲乏,他却总是等不到那种真的能量耗尽无法再动弹的时刻,就仿佛身体始终会残存那么一丝气力让他可以前进。 “我到底被注入了什么呢?”他再次问自己,在岛上三个多月的昏迷,究竟给身体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骆阳平刚想把面具收起来,却突然瞥见前面不远处又有一样东西。 那是用肉眼也看得见的,他把面具塞进衣兜,同时把手机又拿了出来,光照下,那居然是…两片嵌在链条环铰接点缝隙里的花瓣,樱花瓣! 骆阳平黯淡已久的眼眸内冒出了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又往前爬了两格,伸手将花瓣拔了出来,然后放在鼻子底下闻。 是幻觉也好真实也罢,这两片花瓣的确带着藤原绫香的味道。 骆阳平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稍稍一松懈,花瓣就在吹过的气流里脱离了指尖,眨眼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但这已经足够,这是藤原绫香留下的讯息,之前发生过什么骆阳平心里已经大概有数。 他双手紧紧抓住链条边,深呼吸几口积蓄起些许体力,又开始了漫漫征程。 这时在地面上已是下午三点多。 他边前进边估算着时间,每过二十分钟左右都会拿手机出来确定一下,看了三次以后,他觉得自己应该接近到了梯子三分之二的地方。 “奇怪呢”他边爬边嘀咕,“既不渴也不饿,但就是累。” 这明摆着是废话,但此刻的骆阳平必须想些什么唠叨些什么,才能分散疲乏和恐惧带来的双重痛苦。 他终于需要停下来歇一歇,小心翼翼翻转身躺在软梯上,边喘气边注视着上方的黑暗,这里离地表也不知具体有多远,他拿出那张面具,发现它竟在绝对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他把面具举在自己脸部上方,左右镜片里望出去一片绿色,完全看不到地盖层。 一看到绿色,他就想起了自己变异了的血,这时双膝一阵阵剧痛袭来,他放好面具拿出手机摁亮,抬起双腿瞅了瞅,长裤膝盖的部位早已摩擦得破损不堪,面料边可见伤口流出来的绿色血迹,然而在手机屏幕暗下来前,这些血就如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骆阳平当然已经习惯了这个,但链条上多多少少会有铁锈,于是他整个上半身铺稳,让刚暗掉的手机又亮起,弯曲下半身,伸手把两只鞋都脱下放在腹部,然后将一双长袜也脱下分别包扎在两膝上,再赤脚把底都快磨穿的运动鞋套回去。 然而他很清楚现在真正要扛过去的是,大约半小时后,那种副作用应该就会再度发作,只要熬过了这一次,他就能在下一次发作前到达对岸。 “等着我,绫香,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还有玉!”他给自己打气,虽然根本没信心。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藤原绫香、松本健一郎、还有安真龙本,都在对面那个不知是什么所在的地方,或许还有其他人,只要到了那个场所,所有的谜团应该就会全部解开。 “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骆阳平最后长吸了一口气,慢慢起身转过来,开始顺着横链条一道道向前爬,然而只爬了几格,整条软梯竟突然开始晃动! 他的心脏差点跳出嗓门,整个人本能般立即趴下,他能确定这不是风刮的,因为地底下始终没有大的气流吹上来。 他头歪了歪,把一只耳朵贴上软梯一边的长链,像听火车铁轨一样,很快耳中就传来了动静,那听上去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后方踩着铁链追过来! 第326章 人形雕像 “至少不会是鬼…”骆阳平努力让情绪保持平静,慢慢抬头起身安慰自己,如果是先前那群亡灵追来,好像不用踩链条。 软梯虽然摇晃,但还不至于让人失去重心,他把双膝展开到梯边尽力稳住身子,然后开始朝前挪,虽然速度比之前慢,但总比待在这儿一动不动好。 即使包着袜子,膝盖每次压在横链上都让骆阳平钻心的痛,他就这样咬着牙在晃动中战战兢兢前移了大概两百米,软梯摇摆的程度越来越剧烈,他发觉自己没法再去掏手机照明,因为靠单手已经很难保持身体平衡,爬行也变得愈发困难。 他不想再趴下去听,后面的东西明摆着越来越近,“呵,难道是猴子,否则怎么能在这种梯子上行进得这么快?”骆阳平只能这样戏谑,心里却慌到极点。 又勉强爬了十几格,他想不停下都不行了,链条摇摆得让他每次换膝时都有一种会翻覆掉进深渊的极端恐惧,即使拿不到古玉今天会死,他也不想死在这里。 可是半小时要到了,副作用随时可能出来,如果那样他清楚自己掉下梯子几乎是百分百的事,难道这就是人生终点了么? “就算死,至少也要看看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骆阳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干脆翻了过来,居然没摔下去,四肢还凭感觉牢牢缠住两边的链子,“就算真的只能死在这里,也要用最后的力气抱着那鬼东西一起下去同归于尽!” 现在的姿势可以让他正对后方,尽管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可已经清楚听到了“叮铃叮铃”的链环声,所以他别无选择,终于小心翼翼腾出一只手把那张边缘带弹性的面具拿了出来,也不再管松本有没有动过手脚,直接扣上了自己的面庞。 于是视野不再黑暗一片,夜视里过于遥远的地方虽然仍模糊,但至少三百米以内的情景骆阳平能够看得十分清楚,这时大概就在刚才他发现面具和花瓣的地方,有东西出现了! 那不是猴子,也不止一个,那些是站立在链条上前行的…人! 或者更准确地说,人影。 骆阳平身在日本,当然也免不了有时看看日本动画片,这些人形看上去,就跟侦探柯南里描述凶手时画的那种穿着紧身衣的黑人一样! 不同的是,这些踩着铁链的人影双眼只有一种颜色,应该是白的,他们没有眼黑。 眼白在面具的夜视里泛出绿光,骆阳平只觉得自己精神要崩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简直比亡魂更可怕! 他兜里有飞镖,但就如松本说的根本就是玩具,而且以他目前的状态既掷不出准度更不会有力度,就算那些东西站在离这儿只有一二十米的地方,他也一样扎不到对方。 “绫香,你说对了,我就是个废物,如假包换的废柴。”骆阳平突然感到很可悲,当初认为自己聪明怎么也算半个计算机天才了,就大着胆子信心满满来日本,以为可以无声无息做个成功的潜伏者,结果发现他纯粹就是个笑料。 软梯摇摆得越来越厉害,骆阳平却丝毫没有荡秋千的惬意,“小神仙,你再不做点什么,我们可要一起摔到下面的不尽之渊里去了!”他在心里反复念叨,期望那个小怪物能醒一醒。 然而依然毫无声息,骆阳平突然想起这东西会飞,到时候穿出来飞走就行了,他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却好像连张嘴的气力都没了。 面具里看过去,那些黑色人形仍旧在往这里前进,虽然是走不是跑,但也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达这里。 “真可惜呢,已经差不多在四分之三的位置了,却还是到不了对岸…”骆阳平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叹息,“到不了,至少看看对面是什么样。” 于是他完全放平身体,头顶朝下倒着往后看,立即怔住! 对岸已不再是刚才那样模糊的阴影,虽然是倒看,但骆阳平清晰分辨出一个巨大骇人的形体,应该是悬崖上的人形石刻像,矗立在铁链的尽头处。 可他没有时间细瞧,因为链条的“叮铃”声越来越响,那些东西已近在咫尺! 他想再最后挣扎一下,然而就在这一刻,副作用又开始了! 这跟提前宣判他死刑没两样,如果要蜷曲身子减小痛苦就得把四肢都从链格里抽出来,那瞬间就会让整个人翻落下去。 “就这样了么,就这样结束了?”骆阳平望着上方,那是活人生存的地面,可笑的是还有那么多人专程跑来自杀。 现在感觉七窍里都灌满了蚂蚁,那已经完全超出凡人忍受的极限,他深呼吸了一口,“也许下面真的是地下海,运气好不一定会死呢。”他好像忘了自己是只旱鸭子,在自我安慰中闭上眼睛,将抵住链条边的双腿抽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遥远的对岸突然有一道光直射过来,照在骆阳平的身上! 他原本已等着掉下去,眼皮却感到了那股光亮,于是慢慢睁开双目,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柔和,身上的痛苦仿佛一下减去了大半。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尽力抬起脖子看了看,几十米外那些黑色人影,似乎非常惧怕这道光,竟一个个退了回去,速度比来时更快,没一会儿就淡出了骆阳平的视线。 他只觉得头颈发酸,一松气后脑又搁在横链上,整条软梯也慢慢静止下来,那些“蚂蚁”依旧在身体内外爬,只是不再让他痛苦难忍。 副作用发作结束的同时,光也消失了,一股久违的睡意袭来,骆阳平整个人完全虚脱,躺在梯子上睡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做任何梦,再度睁开眼睛时,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绿色,面具还在他脸上。 他慢慢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自己睡了半小时多一点,不管刚才是怎么回事,已经耽搁太久,必须继续前行。 刚刚睡着的时候身子内好像产生了不少体力,于是骆阳平小心翼翼翻转过来拱起,开始一格一格往前爬,他还是没胆量像那些黑人影那样站在梯子上走。 根据面具看到的景象,他离对岸的悬崖大概还有八百米,至多不超过一千,很难想象这条数千米长的软梯,他居然一路用膝盖爬了过来! 那悬崖石刻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他之前没看错,确实是一座人形雕像,看上去比国内的乐山大佛更为庞大,也许要高一倍以上!难道刚才的光是从这佛像里射出来的? 只是离得越近,骆阳平越感到惊讶,因为他慢慢发现,这不是一尊佛像。 第327章 交织的时空 这尊巨型雕像的服饰明显不是佛祖或菩萨该有的,倒有点像中国的汉服,高高在上的脸部是一个女人,而这种服饰这张面孔,骆阳平记得在哪本书或哪个网页上看到过。 他一百米一百米向前爬,终于在手机显示下午六点的时候,清楚看到了铁梯的终端。 链条终端并没有嵌进崖壁岩石,而是伸入石雕像右手拇食二指的缝隙里,看上去就宛如这尊女人像攥着软梯。 最后几十道横链条就在眼前,“谢谢你救了我的命”骆阳平心里念叨着,尽管他根本不确定刚才的事是否跟石像有关。 长长的链条在石指缝里大约十五米处终止,两边最后的一节链环出奇的大,被牢牢套在左右两根扎入地面的粗铁柱上。 指缝入口同时也是一条石板路的开始,骆阳平离开崖壁外的最后一格横链,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膝盖没了感觉,起了一半的身子又“扑通”跪了下来。 但这已经不要紧了,他心里有种石头落地的劫后余生感,大口喘着粗气,干脆翻身仰面躺倒在第一块石板上,两条小腿还荡在外面,这时他终于想起了这尊雕像是谁。 这是传说里富士山的女山神—木花咲耶姬。 “原来是女神仙救命”骆阳平喃喃着,面具嘴部的开口很小,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于是抬手去掰,好在不像上次被黏住,很容易就摘了下来。 眼前立刻又陷入黑暗,骆阳平把面具按在身旁,松本戴着它犯了那么多凶案,自己如果活着离开地下,一定写封匿名信给警视厅,然后不管有没有胃口都要去好好吃顿神户牛肉。 他发觉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刚切断念头,刚才那些只有眼白的黑色人影又跳进了脑海,他们到底是什么,从哪儿来,为何那道光一照就逃回去了? “呵呵,不管那么多了。松本课长,你想折磨我,可我偏偏命大活着到这里了呢!”骆阳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起身,膝盖的感觉终于回来,时间宝贵,就算再累也不能在这里久待。 黑色手机只剩下最后1的电量,骆阳平着实不明白为何那时野边不把充电器一起给他,所以现在只好再把面具戴上,泛绿的夜视虽然让人难受,但总比什么都看不见好。 “找块破玉还这么复杂”他嘟囔着这一句,再次迈开了步子,沿着石板路走进去。 然而刚走到那两根粗铁柱处,身后就传来了激烈的“叮铃”声,那是铁链环相互摩擦的声音! 骆阳平猛回过头,软梯根本没摆动,可这声响真真切切,而且就在不远处。 他正发怔,就见一个人影自黑暗中出现在面具的夜视视野里,明显踩着铁梯的一道道横链朝这里快速走过来,可是…骆阳平不能确定铁链有没有晃动,因为他发现看上去就好像有一静一动两条梯子交错在一起,那人就仿佛踩在一条重叠类似幻影的梯子上! 骆阳平面具下的脸上满是惊异,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一直等这人跨过来,冲进软梯尽头巨型木花咲耶姬像的指缝里,他才看清对方的形貌。 这个中等年纪的男人一身探险装束,背着一个大包,竟然是…不会错的,是他的父亲! 骆阳平瞬间心潮澎湃,在面具里张大了嘴,“爸爸!”他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池田重山停住脚步喘息着,转首看向站在一旁的骆阳平这里,脸上露出了疑惑,骆阳平突然反应过来,抬手就把面具掰下,“是我,阳平!” 然后他更加惊异,因为脱了面具的他,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 骆阳平呆了片刻,倏地掏出手机摁亮,石板路上的确没人。 他马上又把面具套上,却见他父亲已经奔进石板路的深处,这时软梯的“叮铃”声又响起而且极为杂乱! 骆阳平吓得往后靠在石板路边的岩石壁上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分明看到十几个那种刚才见过的黑色人影鱼贯而入,只有眼白的双目射出寒光,从离他不到三米的石板路中央狂穿而过! 他这才意识到,父亲正被这些东西追赶! 可是这些人影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骆阳平,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面具摘下来,果然,这些人影立刻不见了,“叮铃”声也随着消失。 一切又陷入黑暗,只有从悬崖外延伸进来铺在石板路上的铁链在手机光下发出微弱的反光,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刚被人踩过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死去很久的父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阳平在黑暗中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抚摸着手中的面具,他脑中闪出了一个念头,刚才莫非出现了时空错乱,而这张面具具备透视过去的功能,自己看见的是早已发生过的事? 池田重山明显听到了他的叫声,却仿佛看不见他,那些不知是什么的黑人形也一样。 如果他的想法是真的,自己的父亲多年前就来过这个地方,但来的目的是什么? 而松本健一郎又为什么要把这样一张面具丢在半路留给他? 没有时间耽搁,骆阳平将面具又戴好,迈上石板朝前走去,“父亲,我很惭愧没胆子像你那样在铁梯上走,我只敢爬,但从现在开始我要挺直腰杆,要是前面还有这样的梯子我一定用走的!”他嘀咕着给自己打气,同时打心底里佩服父亲竟然敢在两边没有扶栏的悬空梯上直走,“如果真活不过今天,短短几小时后应该就能去另一个世界见您了?”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父亲池田重山都有深深的恨意,可随着事情的发展,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可能误解了这个男人,有许多谜团等着他去解开。 和先前刚到地下时的那条石板路不同,这一条两边没有深崖,而是岩石壁,绿悠悠的视野内石板路弯弯曲曲,连一段连续十多米的直路都没有,感觉就如在走迷宫一样 除了这个组织,有几个日本人知道他们的宝贝富士山和青木原下,会有这么一处场所存在?骆阳平边走边想,离下一次副作用发作还有一段时间,可现在就算拿到了玉,又怎么回去交给野边五郎交换解毒剂? “所以不管怎样都来不及了么?”他自嘲地笑了笑,就在这时,原本漆黑的过道里,有光亮从前方传来。 第328章 开门 骆阳平加紧了脚步,转过一段带弧度的石板路,然后眼睛有点发直! 眼前又是一个峡谷,只不过比刚才那个窄得多,也就百八十米宽,可以清晰看到对岸。 对岸是一扇紧闭着的金属门,目测足有十米高,就开凿在岩壁上,而连接石板路和那扇门的,是又一条铁链梯,严格来说是一座铁索桥,两边有侧栏,但只有直链没有横链,看上去更像泸定桥。 金属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自己发着光,就连铁链桥也在光芒下跟着反光。 竟然真的还有一条悬空梯!骆阳平真想抽自己这张乌鸦嘴,但脚步却没停下,如果是平时他绝没有胆量去走,可经历了之前的那条恐怖之梯,这一段也就不算什么了。“门后应该就是答案了”他这样想着,两手牢牢握住软桥两侧的链条,试了试松紧后,走了上去。 直走当然比爬行快,骆阳平虽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看下面,可身子却明显感到阴气阵阵,于是好奇心不受控制,脑袋还是忍不住垂了下去。 他的呼吸瞬间要停滞!相比于外面的不尽之渊,这里根本连深谷都算不上,从桥面到底处至多也就六七十米,令骆阳平真正感到惊惧的是,谷底密密麻麻全是人的骸骨! 有些尸骨还穿着生满铁锈的古代盔甲,有的肋骨间还隐隐插着断刀,在夜视下泛出渗人的绿光。 骆阳平只觉得移动中的双腿发软,好在两手还抓着链条,他慢慢将头抬起,发现自己已走到梯桥的中央。 那时父亲是不是也跑到这里?可在这个推测可以跨视时空的特殊面具里,骆阳平此刻并没看见“先前”进来的父亲和那些黑色人影。 他很快走过了剩下的几十米铁链,来到那扇巨大的门前,这里有足够的光线,他将面具除下塞进了大衣兜。 门的确是金属的,发出的光竟然和面具夜视的差不多,这金属本身就是淡绿色的,骆阳平“嗤”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什么都是绿的,连血也是,我他妈是变成螃蟹了么?” 金属门和崖壁几乎处于同一切面,连往里过渡的台阶都没有,骆阳平依然需要站在铁链上,几根链条都嵌进门下方的岩石,所以门的下端其实和他的腹部持平,“要怎么进去呢,这该不会真是一座古墓的墓门?”他仰头看着门高高的上端一边嘴里嘀咕,“下面那些难不成都是被杀了殉葬的?” 门壁摸上去又冷又硬,当中也没有缝隙,更不用说开关了,整扇门其实就是一大块竖立着的长方形金属,骆阳平甚至都不能肯定这到底是不是一扇门,但他知道松本不可能在这儿凭空消失,一定通过某种方式进入,也把藤原绫香带了进去。 “都到这儿了,不可能就这样没戏了?”骆阳平喃喃着问自己,然后说话的地方由嘴转移到心里,他想到了一个点子,“喂,小东西,我不再怕你!我没多少时间了,现在需要通过这道门,你快想想办法,别再装死,听见没?” 这无疑是冒险的激将法,可足足等了一分钟,胸腔内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这里氧气严重不足,骆阳平觉得头晕,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嘴里念出了那四个字:吉婆索多。 体内还是没回应,“怎么不灵了?”他不禁诧异,又连念了两遍,突然,眼前金属门的光芒变得浓烈起来,然后,门竟然开始启动! 骆阳平睁大了眼珠子,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大门既不是向内开启也不是向上提起,而是…原本光滑的金属面竟倏然开始断断续续隐现出一根根条纹! 这些条纹很难说清是怎么出现的,它们由细变粗,慢慢成为朝内凹陷的缝隙,整块巨大的金属看起来就像从一扇门变成了由砖头砌成的墙。 骆阳平表情惊异,瞅着近在咫尺的金属表面逐渐布满了这种条纹,然后一切都停止,没有了动静。 他原以为接着门会以某种方式打开,然而并没有,就好像那几个字只能起到这点作用。 “不会”他当然不甘心,又重复了几遍那四个字,可是依旧没有反应,就在他无措时,胸口突然开始发热,随后意传出现:从口袋里拿一支飞镖。 “飞…飞镖?”骆阳平不解,但还是从衣兜里抽出了一支镖。 意传继续:脚踩上手抓着的链条。 “啊—”骆阳平立即叫出了声,体内的小东西是要自己登高身位,可那样就跟踩着先前那条长悬梯没两样了! 他身子还处在崖壁外,就算只有几十米深,摔下去的话铁定要跟那些古代亡灵作伴。 但他清楚这心灵感应的话不是玩笑,于是咬了咬牙,真的小心翼翼爬高,双脚一左一右晃晃悠悠着踩到了铁索桥上端的两根护栏链条上,好在两腿叉得比较开重心还能保持,一只手也可以搭着金属门壁。 意传马上又出来:把飞镖尖插进墙上的缝隙里。 骆阳平不晓得小怪兽要干嘛,但持镖的手还是立刻照办,把飞镖随机插到了一条条纹的某点。 “往左偏两条” 于是他把飞镖向左移了两根条纹。 “位置朝上一些” 于是骆阳平把镖头一点一点往上戳,移了大半米手指差不多无法再升得更高时,突然,插入点向里一陷,这条缝隙立刻由这一点向上下冒出红光,就仿佛某种电子机关被触动了一样! “开始往下划,所有路径照我的指令。” 飞镖尖开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条条缝隙间穿行,像是在划着某种图案,划过的地方都跟着闪出了红光,远远望去就如一根根血管开始在绿色金属壁上蔓延。 骆阳平不由想起了上学时在讲台后黑板上写字的老师,还有踩着梯子刷墙的油漆匠,可惜这条软梯的下面不是水泥地,而是好几十米深的悬崖,崖底还躺满了尸骸 “我怎么这么倒霉…”骆阳平嘀咕着,他的右手臂已经酸得不行,人也在摇晃,可还是没接到停下的指令。 这个指令也不用下,因为当镖尖划到一个横竖条纹的交叉点时,那种红光倏然变强,一种骆阳平这辈子从来没听到过的“嘁嚓”声响起,那些砌成金属门的“竖砖”开始向两边飞速抽动错开! 第329章 跨越时空的相遇 骆阳平完全没有准备,吓得差点脚底打滑掉下去,好在他反应快本能地跳下降低身位,双脚踩实下端两根铁链,双臂内肘死死夹住两条护栏,把身子稳住。 短短几秒钟,大金属门的底部便出现了一个正方形边长约一米的通道,看上去就像个放大了的狗洞,足够单人通过…应该说爬过。 骆阳平两眼发直,他这才意识到,“吉婆索多”并不是把小怪物从盒子里召唤出来的咒语,而是打开这道金属门的钥匙之一,它是听见四个字后预料到这一刻即将来临,所以才进入自己体内。 所以这小玩意儿知道这门是什么,以及门里面有什么! 不仅是它,藤原绫香应该也知道,骆阳平想起了昨天夜里她抱着他发抖的样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绫香?”他心里叹息道,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松本为什么也没杀她? 意传已经消失,接下来自然只有一个选择,骆阳平重重咽了口唾沫,把已经折损的飞镖往后扔了出去,然后探头往方洞里瞧。 他马上意识到这块巨大的绿色金属既不是门也不是墙,而是另一个通道的开始,他原以为几米至多十几米就能穿过去,现在却发现洞内延伸出去的笔直通道根本看不到头! “我操还有完没完!”骆阳平忍不住恨声道,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双手搭住“狗洞”下端两臂肌肉一用力,把整个身体硬撑了起来,直到双膝触地,虽然极端不想,但他只能像之前在长软梯上一样,半跪着朝门洞里爬了进去。 通道四壁当然还是同样的绿色金属,这里没有外来光线,本身能发光的金属骆阳平还真没见过。他边爬边琢磨,先前松本难道也是用这种方式打开通道的,莫非他体内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怪物?这太荒唐了!还有很久之前来这里的自己的父亲,难道也是一样? 这些能来这里的人,身体多半已经有所变异,骆阳平坚信这一点,他很清楚自己躯体的变化,很累却似乎永远不会倒下,很怕却仿佛总有莫名的勇气让他支撑下去,靠普通人的体能和毅力是根本走不到这儿的。 这巨型绿金属块嵌在地下岩石中也不知有多少个世纪了,可连一丝锈迹都没有,骆阳平非常清楚古代日本人绝不可能有这种技术,这条通道的建造者很可能根本不是人类,虽然不愿去相信,但眼前的一切都那样的真实,“我生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 沿途亡灵遍布的石板路、几千米长横跨不尽之渊的悬空梯、耸立的巨大女山神像、尸骨满地阴气袭人的峡谷,现在又是这条仿佛来自未来的金属通道,这些都在同一天内出现。 “明天就是劳动节了呢”骆阳平叹了口气自语道,“不晓得还看不看得到那时的阳光…” 他脑中出现了许子闻搂着左衣柔一起逛街购物享受五一黄金周的画面,“姓许的你给我等着,我做鬼也要回去找你!”他只能这样发泄内心的愤恨,对于这个昔日同学,他觉得救命恩早已还清,现在反过来是许子闻欠他的。 他的思绪突然停顿,原因很简单,副作用第三度发作了! 骆阳平不知道一百分钟的间隔是否已经到了,何况也没证据表明间隔时间一直都会是那个长度。 他半跪的身子往一侧倒了下来,躯体蜷缩得像只虾米抖个不停,他这辈子从未吸过毒,但很多毒瘾发作的人也都这副样子。 那些人给他身体注进了某种东西,如果没有特制的解毒剂去抑制或化解,等那种东西毒性发作到超出身体能扛住的极限,顷刻间就能要了他的命。 骆阳平不晓得这次是不是也只需扛十分钟,他闭上眼咬着牙一秒一秒地苦撑,就在这时,四周倏然响起了声音,听上去隐隐像是有人在说话! 在极端难受中他尖锐的听力也免不了要打折扣,耳朵里灌满了自己的呻吟,这次没有那种神秘的光束来减轻他痛苦了。 骆阳平将眼睛微微睁开,却看不见半个人影,那种话语声跟之前石板路上的亡魂声完全不同,感觉像是活人在讲话。 他强忍着,不知过了多久,“蚂蚁们”终于开始散去,身上满是沸腾感的血液也渐渐平息下来,他身体伸展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面具掏出来戴上。 果然不出所料,他立刻又看见了…人,自己的父亲! 池田重山正盘腿坐在两米外的地方,身边摆着那个大背包,衣服残破脸上有血,面对着这里,视线稍稍有点偏,感觉上似乎无法确定骆阳平的具体位置。 骆阳平几乎摒住了呼吸,他舞了一下手,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父亲没有反应,因为根本看不见他。 父子俩又一次在交错的时空中相遇,“…我知道你在那儿,儿子,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将来有一天也会来这里…”池田重山无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话,“有些事情没法用几句话解释清楚,你总有明白的一刻,只要记住,我们池田家背负着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连组织里的人都不知道,当然,他们一直在探查…” “如果资料准确,这条通道大约有一千五百米,经过这里后你会到达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但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太多超出我们想象的东西。” “组织里正在研制一种用极为罕见的特殊材料制作的面具,有记忆佩戴者视野的功能,然而面具真正的奇异之处是可以通过那种材料让视觉获得跨越时空的能力,我不知道他们能否研制成功,但你应该相信这种听似荒谬的话,因为如果你现在能看见我,就代表你正戴着那样的面具。” 骆阳平无法形容此刻的心境,因为实在太复杂,可有一点十分清楚,他已经做孤儿做了许多年,直到这一刻,才重新感受到了母亲还活着时的那种亲情。 “你有一个妹妹,不论她做了什么,始终是你唯一血脉直接相连的亲人,不要恨她。” 骆阳平只觉得面具里自己的眼眶已不受控制地开始湿润,好像被这句话一下子点中,内心对池田慧子的憎恨仿佛瞬间消除了大半,至少是暂时的。 “最后,儿子,让我好好看看你。”说到这里池田重山艰难地半直起身躯,伸出了一只手,却似在空中随意放到了一个位置,骆阳平凝视着这只明显受了伤的手,不由一阵心酸,突然俯身把自己的脸伸了过去,伸到池田重山摊开呈抚摸状的手掌上,感觉就好像父亲在托着他的下巴。 父亲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当然,只是想象中的,那只手不可能真的碰到他。 “爸爸,你为什么要从悬崖上跳下去?”这句话骆阳平真的很想问,可他明白那是后来才发生的事 他没想到本来极少哭泣的自己,此刻已是泪流满面,他摘下面具狠狠抹了一下脸庞,再把面具戴上时,父亲连同身旁那个背包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骆阳平抽泣着,同时嘴里喃喃着:“一千五百米,也就一千五百米,让一切都揭晓,无论是怎样的结局我都接受。” 第330章 正方形 金属表面异常光滑,骆阳平甚至能轻易看到自己的倒影,膝盖也远不像之前爬悬空软梯时那样疼。 一公里半的距离现在感觉完全不难熬,他也不担心会有机关,否则相信父亲刚才一定会告诉自己。 他那张相比于与母亲合影时多了许多皱纹的脸让骆阳平感到异常心痛,回到日本后的那些年,父亲都经历了些什么? 但他现在没工夫去细想,金属通道的尽头在面具夜视里渐渐显露出来,那说不清是什么,分辨不出外面是更亮还是暗淡,虽然离得还很远,骆阳平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掏出手机瞅了瞅,然后怔住,机子显示时间是六点五十一分,但这怎么可能,自己自踏上不尽之渊的这一边,到现在怎么会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骆阳平等了很久,也不见数字变成五十二,他明白手机的时间不走了,即使自己有准确的时间感,经过了先前的种种折腾,也无法再判断现在的确切钟点。 “见鬼!”他用中文骂了两个字,难不成四周的绿色金属有特殊磁场什么的,让手机停止了运作? 骆阳平把机子塞回口袋,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用它照明。前方的出口越来越近,可外头究竟是什么依旧无法判断,那不是黑暗,却也显示不了任何东西。 他想起了父亲之前的话,心里做好了思想准备,事情发展到现在,无论是什么都不会让他吓倒了。 然而当真的接近一千五百米的终点时,骆阳平还是感到了一阵不受控制的恐惧,直接来自于他灵魂深处最原始的直觉。 他的脸上越来越困惑,那个同样是正方形的出口外,既没有路也不是又一个深谷,而是弥漫着一种五颜六色的光芒,只不过并不鲜艳浓烈。 光芒朦胧和透明并存,骆阳平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这种光芒跟他见到父亲的那个梦里的一样! 他始终没有停下,终于爬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像之前池田重山那样盘腿坐了下来。 因为他实在不晓得接下去该怎么办! 通道口外看不到任何可以延续脚步的东西,连一根简单的铁链都没有,骆阳平有个把腿伸出去踩一脚看看有何结果的念头,但又生怕腿出去再也回不来。 不管是多年前的父亲,还是先前不久的松本,显然都到达过这里,可是之后他们做了什么,还是就这样踏出去了? 骆阳平突然想到了什么,干脆将面具摘下,可是彩色的光并未消失,眼前的景象除了不再那样绿外并无变化,父亲说过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慌,但这种朦胧如幻的光芒远没到让人惊慌的程度,莫非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右手边的金属壁忽然“咯”的一声,有一个地方朝内缩了进去,很快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凹陷。 骆阳平盯着凹陷半晌,又一次说出了“吉婆索多”,然而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四个字明显和这凹陷没关系。 金属壁上也没再出现任何条纹,但他却突然明白了—这个长方形的尺寸,和木盒子的基本一致。 “小怪怪,我需要你平时住的盒子,可是已经没有了,你看怎么办?”他心里念叨,可是两分钟过去,什么回应都没有。 骆阳平叹了口气,他根本没法控制那小东西,于是大着胆子伸出两根手指往那凹陷里戳了戳,除了硬邦邦凉丝丝的金属表面什么都感觉不到。 “现在要怎样?”他无奈地问自己,早知道木盒不是普通古董,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启动这个机关的钥匙,松本那家伙带着藤原绫香显然就是用盒子通过了这里,可是自己两手空空该怎么办? 出口外无声无息静寂得可怕,然而这时光芒忽然变得绚烂起来,随后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个…暂且说是点,接着这些点向四边扩展,最后变成了和金属通道一样的正方形,当然只是二维平面。 骆阳平脸上当然又布满了惊异,完全不懂这些飘浮类似画框的东西是什么。 正方形看上去有边,当中却又很空洞无内容,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其怪异的视感。 他瞅着这些东西几十秒,倏地明白了什么,拿出面具戴上,然后就如预料的,空洞的正方形内出现了画面。 画面里有人、有车、有建筑、有花木,人是各种肤色的人,建筑也来自不同的文化,感觉这些上下远近漂浮不定数不清有多少的正方形就像一个个播放纪录片的银幕。 可是骆阳平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一张认识的面孔和一个熟悉的地方,但其中一个画面他有点印象。 这个画面其实很恐怖,大广场上,一个衣着华丽却面容憔悴的贵妇被押上断头台,锋利的刀光由上而下闪过,她的头颅落地,周遭围观的人群却雀跃欢呼! 骆阳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电影,但无论是贵妇还是围观的人群,清一色都是白人,穿的服装也不是现代的。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女人,那个法国大革命时期被处决的皇后,叫什么他记不清了,不会错的,应该就是她!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历史上的事啊! 骆阳平终于意识到了这些方框是什么,真的是某种回放过去…或许还有未来景象的屏幕。 如果是往常,他的确会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有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经历后,他现在只惦记着两件事—拿玉续命和找回藤原绫香,所以这些播放着的画面,对他又有什么用呢? 突然,“嘟”的一声,却不是兜里的手机,而是那个凹陷发出来的,原本光滑泛绿的金属壁上,竟赫然出现了一种符号! 符号跟先前那些条纹一样呈红色,之所以说一种而不是一个,因为不是一行而是重叠,确切地说以大约两秒钟的间隔不断变换。 骆阳平虽然一个都不认识,内心却升起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他想起了定时炸弹倒计时的数字! 他转向外边依然无秩序飘浮着的方形画面,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现,而且肯定没错 如果没有木盒子,就会被系统认为是非法侵入,等那些符号计时到了头,入侵者就要完蛋了。 骆阳平不知道变换的符号还剩几个,他根本无计可施,就在这一刻,胸膛内突然又热起,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仿佛失去了控制,好像背后有一股推力产生,整个人一下子被重重推出了通道口,然后被一个正漂浮过来的方框吸了进去。 第331章 奇异的穿梭 那对骆阳平来说无疑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他很肯定自己意识清醒没有晕过去,但整个身躯就像瞬间变轻,或者更准确地讲,感觉不到了。 眼前倏然亮了那么一霎那,然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树林里。 林子杂乱无章,地上泥泞似乎刚下过大雨,莫非回到了地面的青木原树海? 骆阳平看了看自己,身体好好的并没消失,然而放眼四周扫了一圈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青木原。 林边就在不远处,他用脚踩了踩地,确保一切不是幻影,随后一步步朝那里走去,他要看看林外是什么。 骆阳平边走边摸索大衣兜,两边口袋里的东西也都在,并没受刚才那奇幻一幕的影响。 他很快走到林子边缘,外面是一片旷野,远处山坡上居然是…坟地! 骆阳平眼睛立刻睁大,他发现这里非但不是青木原,甚至都不是日本,因为日本的墓地不是那样的。 那坟包的样式…只在中国才有,这里居然是中国,他回到了故土! 骆阳平嘴巴也张大,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个人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个男人,虽然离得远,但还是能从外貌依稀判断出大概三十多岁,看方向应该是去上坟的。 骆阳平站到一棵树后继续观察,那男的果然穿梭进坟地,最后在一个坟包前停了下来,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看。 骆阳平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拿出了黑色手机打开,电量还是那最后的1,实际上也许只有05了,然而本来显示时间的地方却不知怎么竟是空的! 他却不管这个,因为掏出手机是为了把远处那个男人拍下来,作为自己到过这里的证据,或许日后会有用。 机子的拍照功能正常,他探头稳手对准那里按下了快门,然而大概因为天色不够,按快门的同时闪光灯也亮了。 “咔嚓”一声照片拍完,手机的屏幕也随着暗掉,闪光把最后一丝电量都耗尽了。 这是骆阳平没想到的事,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彻底无法知道时间。 但他没工夫担忧这个,因为闪光明显被那个男人察觉,他的脸转向了这边。 骆阳平马上把身子藏到树干后,他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地方,可不管是哪里他都不想惹麻烦。 他在树干后竖起耳朵听了很久,即使最细微的脚步声都没出现,他小心翼翼把脑袋探出去小半个露出一只眼睛,果然,那男人没有过来,甚至已完全不见踪影。 骆阳平长出一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雨后的空气清新,含氧量不是那地下世界能比的,所以接着他又重重连吸了几口,同时心里燃起了好奇,再次确定外头空旷无人后,他终于迈出了树林。 自己被卷到这里来一定有原因,他想看看刚才那男人到过的坟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一路跑到坟地里,脚底下一点声响都不发出,他不会轻功,可就是天生有这个本事。 他跑得有点喘,来到这个坟前,土堆很大应该是双人墓,墓碑上果然有两个名字—许强松和傅梅。 这无疑是对夫妻,傅梅他不知道,可许强松这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然而更让骆阳平惊讶的是,内容显示这对夫妻死在同一天,却差了整整一年! “许强松,许强松,许…”一阵风经过,吹散了坟前的几片花瓣,也吹起了他的记忆。 许子闻跟他提过这个名字,不会记错的,那是许子闻的父亲!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声,他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只见数公里外的远方一座山峰耸立,峰顶烟雾缭绕!他又把头转向另一边,望着远处的那些村房,这里难道是…许子闻的老家? 他没有犹豫,拔腿就朝村子里奔去,然而没跑多远就被一道土堑绊倒,整个人扑了下去。 可是他没撞到地,本该是泥土的地方却倏然变得模糊起来,仿佛瞬间变成了一种虚无,他摔进了这种虚无,感觉就跟先前被吸进那个正方形时一样。 这次他不确定自己的神志是否还清醒,因为根本判断不出,他已经辨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虚,只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呼吸又变得困难,可骆阳平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摸出手机尝试着摁亮,想看看拍的那张照片确定自己刚刚不是做梦,然而机子确实是完全没电了。 他重重捶了一下地,却发现不是金属,而是石头,他立刻拿出面具戴上,果然,身下又恢复成了石板路。 骆阳平用力吸了几口气,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在那座坟前多待一会儿,那样可能就不会这么快返回来,就可以多吸几口新鲜空气。 他其实已经很肯定那不是梦境,只是不懂自己怎么会到那里去的,如果是体内这个小怪物送自己去的,为了什么? 还有那个从未见过的三十几岁男人是谁,为什么去许子闻父亲的坟墓,他跟许子闻有何关联? 这些现在当然不会有答案,骆阳平抬头看了看,这里比先前的金属通道要宽敞一些,高度一米半总有,虽然还是无法直立,但弯腰走总比一直跪着爬舒服点。 于是他立刻起身出发,只走了二十余米,前面有一个弧形弯,他刚转过去就愣住了! 因为前面就是石板路的路口,没有吊桥,没有铁链,只有那种五颜六色半朦胧半透明的光。 骆阳平走到那里双膝跪下,这次他没有看见任何飘浮的正方形,但他瞬时明白,刚才走错了方向,这里是这条石板路的不是终点,看不见的对岸应该就是金属通道,自己已经过来了。 “切—”,他忍不住自嘲地发出声音,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原来即使没有木盒,只要大着胆子跳进一个方框画面,就能过渡到这一边,只是,是任何一个画面都可以,还是不能跳错否则就死翘翘? “管它呢,不重要了。”骆阳平喃喃着,起身就往回走,他已经懒得抱怨,反正已经习惯了这种看似永无止境的行进,“就算到半夜十二点还没到目的地也无所谓,该怎样就怎样。” 他心里只是有一点懊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死在北广岛藤原绫香家的樱花丛中也不错。 他刚想到樱花,前方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东西,他过去捡起来看,虽然在夜视里绿悠悠的,但他还是很容易分辨出这又是两片樱花瓣。 骆阳平只觉得内心暖烘烘,这代表藤原绫香还活着,而且坚信跟在后面的他一定能来到这里! “绫香…”骆阳平这次没再让花瓣溜走,而是紧紧握在手心里,仿佛它们能给自己无限的能量和勇气 石板路蜿蜒崎岖,感觉上就像在绕圈子,而且有种明显向下的感觉,“再往下真要窒息了呢”骆阳平嘀咕着,他实在不明白,当初不管是谁,为何要费尽心力造这些东西,到底为了隐藏什么? 就在这时,他头顶开始发热,心灵感应随之出现,却不是来自于胸中的怪物,吉罗亚那魔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 第332章 迷雾 骆阳平知道前面的,但后半段是什么? 他还没开始琢磨,头顶心倏地炽热异常,整个脑袋都像要炸开一样,身子一下跪倒在地,感觉头壳里的脑浆都在翻动! 他不明白怎么了,脑海里却出现了方才那段经历的某个画面—那个走进坟地的男人。 说实话骆阳平那时并没看清那人的容貌,仅仅有一个大概的印象而已,可是这个画面此刻却正在放大,就仿佛有某种力量正把他记忆里的这张视觉图像硬生生拉近。 骆阳平疼得双手用力抱住了头,那男人的身影在脑海里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模糊,等最后定格下来时,他脑中的视觉还是辨不清那张脸的细节。 但他却又听到吉罗亚的话:“三千年了,还是一点没变…” 随着这句话,头顶的热渐渐退去,那种自远端灌进脑海的感应也消失,骆阳平大口喘着粗气,三千年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的脑子依旧没完全恢复,不能去细想,慢慢半站起身,躬着腰像背上背着重物一样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边走边摊开手,手里的花瓣已经因为刚才的用力揉缩成一团,“可恶的巫婆!”他心里骂着,也不管会不会有后果,然后把花瓣轻轻放进大衣口袋,那和父亲一样是他现在的精神支柱。 石板路还在往下延伸,但逐渐变得笔直,大概走了几百米后,石板的长度越来越窄,最后终于出现高低层次,变成了一级级台阶。 同时通道这里的高度已经增加到不下两米,骆阳平终于可以直起腰。台阶足有几百级,通向尽头一团迷雾状的东西,骆阳平定下神来用足肺活量吸了口气,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一切的终点。 他一边揣测穿过迷雾会不会看见个神殿或大祭坛,一边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几百级的台阶其实也只有两三百米长,骆阳平走到离迷雾开始的地方十几米处停下,他发现这雾虽然也有对流,却不会飘散,就好像被某种吸力固定住一样。 鼻子并没闻到特别的味道,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先重吸口气等了半分钟,没有异样,他确信雾没毒,迈开步子向那里走过去。 迷雾在面具的夜视里呈现淡绿色,但骆阳平感觉真实的颜色应该是灰白,他到了那里,发觉烟雾居然有切面,就跟一道竖直的墙一样! 他虽然读的是商科,却有一个理工的脑子,十分清楚在没有固体容器维持下要把气体固定成这样在物理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伸出手撩了一下,雾散出一小撮随后很快又归复进那个平面。 这真是不可思议,然而骆阳平没时间关心这个,他只是整了整衣束,心里数了遍“一二三”,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面具没有过滤功能,他等于直接把空气和烟雾一起吸进体内,“就当是吸烟好了”他只能这样想。迷雾很浓,以至于近在咫尺的地面都看不清,但脚下依然有石阶,只不过每走一级后都必须先伸出脚尖去探一探,确定前面不是空的。 骆阳平向里走了约莫三十米,雾的浓度已经让能见度连一米都不到,突然,他感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胸腔内一阵剧烈搅动然后开始变烫,就在他快忍受不住时,金色闪出,一个光影从胸口冲了出来! 他看着这小怪物扑腾着翅膀,面具内的两眼立刻充满了惊恐! 因为这原本只有甲壳虫大小的东西,被烟雾包围了片刻后,竟倏然开始变大,短短几秒钟内就有了蝙蝠的尺寸! 它周身的金色变得愈加浓烈,又扇了几下翅膀,“噗”的一声就向前疾速飞去,很快金光就消失在浓雾中。 “喂,等一下,给我回来!”骆阳平这才从惊异中反应过来,可是他再怎么叫,那东西也不会回来了。 他喘着气,有种体内明显少了什么的感觉,安全感也低了一层,怎么回事,那玩意儿为何突然飞走了? “走就走,不管那么多了。”骆阳平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淡然地自言自语,刚停下的脚步又开动。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离午夜时分还有多久,离下一次副作用发作还有多长,但觉得到了现在这步一切都无所谓,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尽管迷雾这样浓,他却完全不呛。 虽然不呛,可他往前走了不到十级台阶,突然就有种累得想叉腰弯身剧喘的感觉,一种正常人该有的感觉。 于是他真的弯下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同时心里的想法终于得到证实,这一路上自己匪夷所思的体能,不仅源于在那个岛上被注入的未明物,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那个木盒里的怪东西。 现在那会变的玩意儿跑了,自己体内还剩多少能量,还可支撑多久? 虽然胃里根本没东西,骆阳平却还是想呕吐,这种情况以往只在他连续打了多场篮球后才会出现。 他当然没真的吐出来,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喂,等一下,给我回来!”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刚才喊出去的! 这不像是回声,即使是时间间隔也未免太久了些,骆阳平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喘气,但他还是刻意小声咳嗽了两下,确定两只耳朵没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等了片刻,没有第二遍出现,他明白不管多累都不能在原地久待,于是咬着牙挺直了腰杆,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可走了没几步他就察觉膝盖其实已经伤得很重,每跨一级石阶都要命的疼。 骆阳平稍稍弯下身摸了摸,绑着的长袜早已磨破,沾满了黏血,那种变异了带着怪味的绿血。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想从衣裤上撕布条包扎根本没那个气力,只能祈祷伤口接触烟雾久了不会有问题,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后,他一瘸一拐继续前进,又走了几十米,从面具中看出去,四周的烟雾似乎开始变稀,他的视野从一米伸展到三米,然后是五米,最后能够看到十米外。 十米外当然还是只有雾…等等,就在这时,迷雾里渐渐出现了一样东西在朝这边移动,到离这里只剩十余米的地方时,骆阳平发现是一个人形。 他的心一下子揪起,脑海中浮现出那种黑色人影,可是…这人影并不是黑的 非但不是黑的,而且还被淡淡的五光十色的光晕包围,骆阳平在一级台阶上停下,瞅着这个人形的东西缓缓到了自己面前,灰暗的视野竟一下子变亮变得灿烂缤纷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也张大了嘴,仿佛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惊愕了半晌,问出一句话:“你…你是木…花咲耶姬?” 第333章 过去的交易 此刻站在骆阳平面前的是个年轻女人,长得极为美丽,却面无表情。 在夜视视景里看去,她一张惨白的脸泛着绿光,目光如电死死盯着这里,骆阳平感觉自己要尿裤子了。 他刚才之所以那样问,因为这女人身上的服饰跟那尊巨型石刻雕像几乎一模一样! “撒库拉,撒库拉…”停止移动的她竟然开始说话,音色是那么的动听,却同样毫无情感。 她只是不断重复着那个词,骆阳平慢慢把手伸入大衣口袋,抽出来时手心里放着那两片已经皱褶的花瓣。 “撒库拉”正是日文樱花的意思。 这女人看到两片花瓣,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生气,缓缓抬起一只手,然后花瓣竟脱离了骆阳平的掌心,慢慢悬浮到空中,停顿了数秒,开始一点一点淡褪消失! 骆阳平简直看傻了,等花瓣完全不见,这女子的脸却有了些许血色,由惨白变成了樱花那样的粉红,当然,在泛绿的夜视里看着依旧有些渗人。 现在他们两人的距离也就一米半,骆阳平却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冷汗已经在他脸上流淌,自己面对的难道不是女神,是个女鬼? 好在自己戴了个诡笑着的面具,看上去应该也挺吓人,这像保护栏一样多少给了他一丝心理安慰,只是这女人挡住了去路,接下来该怎样? 他正茫然,女子竟又说话了:“多莫阿里嘎多。” 她的脸上虽然还是没表情,目光却感觉柔和了些,语气也软了一点。 那只是一声“谢谢”,说完这个女人就转过了身,沿着来的路又走了回去。 然后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她走过的地方,迷雾都开始向两旁飘散,使石板路清晰地显露出来。 她走的速度也很慢,似乎在等着骆阳平跟上去,他当然不会错过这宝贵的机会,一步步开始朝前走,和那女人始终保持十来米的距离。 此刻的情景十分的奇异,烟雾听话地退到了路的两边,形成了两道雾墙,骆阳平看着这违背基本物理学的一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跟在女人后面走了很久,一直有种半清醒半迷糊的感觉,忽然,前边又传来了那句话:“喂,等一下,给我回来!” 随后骆阳平就看见一个光点由小变大朝这里快速飞过来,前面的女人却一点躲闪的样子都没有,然后…那光影直接穿过了她的脖颈! 骆阳平完全呆住,那金色的光影分明就是变大了的小怪兽,而那女人,竟好像是虚的! 她还在往前走着,速度也没变,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而这个小怪物扇着翅膀径直向骆阳平冲过来,竟也丝毫不闪避。 他眼瞅着这飞速的东西直接撞上了自己的胸脯,然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猛然回头,光影早已穿过去,短短两三秒后就在空中消失,就好像从头到尾只是个幻影一样。 骆阳平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把头转回去的同时也把面具摘下,果然,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什么雾墙,烟雾依然四处弥漫,他咬了咬牙壮起胆子快速向前走,在原本估计该追上那个女人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一切都是戴面具带来的幻觉!可是…当骆阳平把手伸进口袋里摸时,发现那两片樱花瓣真的没了。 不对,刚才的经历是那么的切实,不是幻觉,至少不全是,他正想着,却在黑暗中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一级一级踏着台阶走的声音。 他已经意识到是什么,立刻将面具重新套上,果真还不到一分钟,他看见了正走过来的自己! 那毫无疑问是刚才的他,骆阳平眼睁睁瞅着这个“自己”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冷汗又流了下来,他回过头,看到这个“自己”走到离这里几米的地方开始弯腰大口喘气。 然而景象就到这里结束,刚喘了没几口的“自己”,就在那里消失了,跟之前飞过去的小怪物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看见刚才的自己从对面过来?“该不会是鬼打墙”骆阳平喃喃着,转头向前快步走。 烟雾又分列两厢成了墙,只是顺着石板路看过去,完全不见那女人的踪影,然而在不远处的一级台阶上,却有样东西。 骆阳平小心翼翼缓缓走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到了那级石阶,才发现是个包,底部被撑得方方正正似乎里头塞了什么硬平面的物件,可以安稳立在地上。 他脑子立刻“嗡”的一声,这个包他不久前见过,这是父亲的背包! 难道时空又开始交错?可是为何只有这个鼓鼓的包,父亲呢,他去哪里了? 骆阳平蹲下身子,慢慢伸出一只手,哪怕只是象征性地碰一碰这个包,都能带给此刻的他巨大的安慰和勇气。 但他手指触碰到背包一角的瞬间,整个人就怔住了!这包…居然不是幻影,指尖的触觉细胞明确告诉了他这一点! 骆阳平原本就急促的呼吸变得更快,他一下拿掉面具,没错,父亲的背包确确实实就在这里,只不过上面满是灰尘,应该已经放了很久。 他拍了拍包面,尘埃飞扬,然后和迷雾混为了一体,发出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骆阳平两个指尖相互捏了捏,放到鼻子不远处闻了闻,没错,是火山灰! 他立刻用小臂遮住鼻子等灰消散,同时摸到了包的拉链,用力试了几次却拉不开,也许是时间太久卡住了,于是他干脆抓住背带把包拎了起来,真的很沉,他不敢相信当初父亲就是背着这么重的负担一路闯过来。 可是,既然包放在这里,先前松本经过时怎么没碰? 还是松本行的是另一条路根本没走过这里? 骆阳平戴好面具,想把包背上,却发现胳膊酸痛完全举不动,他只好一手拎着包走,每走几级台阶就换只手。 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想起木花咲耶姬既是富士山山神同时也是樱花花神,刚才那个女人是不是她无法肯定,但樱花瓣确实让她恢复了一丝元气,那很可能也是一种交易。 带他找到这个背包的交易,而这个交换,是当年父亲和这个神秘的女子达成的。 只是,父亲是怎么知道到时候他儿子身上会有花瓣的? 而那个女人如果真是个神也未免太凄惨了点,感觉被禁锢在这个地方的样子。 骆阳平没法去细想,吃力地拎包前行,他猜测刚才被那女子带着走时,其实已经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来的路径,走上一条只有她才能使之出现的路 时间感觉又过去了许久,氧气含量已经不足以支撑骆阳平的体力,他发现自己已到了极限实在是走不动了,前方依旧看不到尽头,难道他的直觉错误,这迷雾仍然不是终点? 就在这时,一股热风迎面吹来,伴着浓浓的硫磺味,骆阳平侧耳倾听,细微的液浆搅动声从远处传出,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富士山底下。 第334章 背包里的东西 包的重量让骆阳平麻木的双膝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他活像个驼背老人,几乎是前倾半跪着走路,身体已经明显透支。 “奇怪呢,副作用怎么还没发作…”他一边艰难挪动一边喃喃着,刮过来的热风越来越密集,两旁烟幕间的距离似乎也正在变宽,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热风把能见度吹大,同时却也带着火山灰,骆阳平终于控制不住开始咳嗽,他一手拎包一手捂住面具口鼻的位置,整个人重心不稳变得摇摆,他想把包放下拖着走,可这是父亲的背包,他舍不得。 就在这时,晃晃悠悠中他看到了百多米外的光亮。 一种明显呈现红黄暖色的光亮,骆阳平其实已经猜到是什么。 一百多米的距离他花了很多分钟才过去,御寒的大衣现在成了多余,因为四周的气温陡然升高! 骆阳平踉跄着最终走到了石阶路的尽头,他在最后一块石板上跪了下来,包也掉在了旁边,不出所料,眼前是巨大的圆形山口,在他所处位置下方几百米,是冒着炽热有毒气体缓慢搅动对流的火山岩浆! 整个环境瞬间变得跟蒸笼一样,他感觉全身都开始冒汗,想脱掉大衣却发现已没有足够的力气,现在的力道只够他抬手把面具摘下来,这里的光线足够,只是…终点虽然终于到了,接下去该怎样? 骆阳平微微探头朝上瞧了瞧,上方很高的地方被堵住,富士山已经休眠很久,火山口当然不可能再开着。 “多想死前再看一眼蓝天啊!”他显然忘了此刻早已是深夜,“绫香,你到底在哪儿?” 不管松本挟持藤原绫香走的是哪条路,最后无疑都会在巨型山口通道的岩壁上终结,然而那样的话从青木原大老远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骆阳平突然有种要窒息晕厥的感觉,没有防毒面具的话吸入一定量火山灰绝对会致人于死地,他的身体虽然有变化但毕竟只是个凡人,不可能例外。 对了,那个变大尺寸的怪东西飞去哪里了?难道向上穿过厚厚的灰土层回到了地面?说实话骆阳平至今都不懂那小混蛋怎么能无障碍穿越实体的,那同样违反物理学。 他极为艰难地变换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在石板上许久,然后目光移到了身旁的那个包,脑中像划过道闪电一样,父亲知道他会抵达这里,这包里一定有他需要的东西! 现在骆阳平的手臂已经很难举高,只能勉强抬到胸部,他咳嗽着伸出一只手去搁在大背包顶上,一边开始再次尝试拉开没有上锁的拉链。 拉链被卡得很紧,他试了几次还是没拉动,只能改用大衣袖子反复擦拭,希望能尽量抹掉些塞在细小链缝里的尘埃,果然来回蹭了许多次后,链头开始松动。 “爸爸,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管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骆阳平边咳嗽边在自言自语中拉开了拉链。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副防毒面具,看上去依然崭新,他没有犹豫立刻把它拿出来俯身给自己戴上,短短几秒钟后就停止了咳嗽,一股过滤后的清新空气穿过口鼻进入体内,让他又感受到先前短暂穿梭到许子闻老家时的那种惬意。 随后骆阳平继续往下翻,陆续取出了挂钩、钉凿、手套、尼龙绳索,还有一双…登山鞋! 他心底里立即升起一阵凉意,这明摆着是一整套攀岩用具,难道父亲要自己在外头酷热的火山崖壁上爬到某个地方去? 撇开有没有勇气不谈,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出去攀爬估计不到十秒钟就会跌下去,掉进那些滚烫的岩浆里瞬间化为焦炭。 骆阳平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刚刚才说过不会让父亲失望,可是这种情况… 他郁闷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己没受过专业攀岩训练,父亲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一点,留下这些东西也许有别的用处。背包还没见底,于是他又开始往里看,然后脸上就露出了疑惑。 在他视野里出现的是一个十分古怪也是包里仅剩下的东西,一个透明密封的大正方体硬塑料盒,占据了包下半部所有空间,然而里头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骆阳平抓住包带略略拎了拎,仍旧很沉,这个空的塑料盒竟然占了大背包一多半的重量! 他用手指触了触盒子,确实是塑料的,但无论哪种塑料都不可能这么重,唯一的解释是…盒里其实有东西。 骆阳平想把这个大塑料盒从包里拿出来,可是盒边卡得极紧,已经精疲力竭的他根本拔不出,最后只好两手反撑着地大口喘息,透过防毒面具的眼镜片看出去,整个火山通道像着了火般一片赤色,就连崖壁上的岩石也都是红通通的。 “如果我去爬那样的石壁,几秒钟就会变成烤红薯。”他自嘲地说道,一边转首又看向那个半露在外面的盒子,里头明明就是空的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抓起摆在身体另一边松本的那个面具,叠着防毒面具放在自己面孔前,希望通过那特殊面具上的镜片,能看到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没有收获,除了让塑料盒看上去绿一些外,还是没发现盒子里有任何物件。 “奇了怪了,爸爸怎么可能放这么个空盒子在包里一路背过来?”骆阳平放下面具喃喃着,“里面该不会有个隐形的精灵pokeon什么的?” 骆阳平并不是那个动画游戏系列的粉丝,但此刻他的心境早已不像往常,这一整天的遭遇足够把他过去的三观完全轰塌,以往只在神话传说科幻电影里才有的东西,都一样一样活生生摆在了面前。 他凝视着外边地狱般的景象,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副作用突然来袭然后他整个人痛苦滚出掉下去的样子,“真奇怪,怎么还没来…”他边嘀咕边让身体朝后挪,以防副作用一旦开始他身子真在颤抖中滚出石板路 背包的一侧还有个不装拉链只用弹簧带紧扣住的副袋,但是看上去瘪瘪的,骆阳平伸出手摸了摸,确实不像有东西在里头,等一下…好像底部有个微微的凸起,他马上把手塞进去,掏出一个很小的长筒状米白色物件,有点类似嘴唇膏。 物件是用某种他叫不出名称的合成材料做的,有金属质感,他瞅了它半天,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正想塞到大衣兜里去,这东西却倏然“咯”的一声,圆壁像对流云层一样分成几层相互呈反方向旋转,然后顶端慢慢伸出了一根极细的尖针。 第335章 不容易死 骆阳平脸上露出惊讶,将针放到眼前认真端详,很快发现这根针虽细,却是空心的,严格来说是一根针管。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把视线转向塑料盒,随后用针管对准一侧就捅了过去! 不出所料,硬塑料被这根针一下刺穿,然后本来银白的针就开始呈现一种类似奶脂的玉色。 针管当然没有变色,那是它从透明盒子里吸出来的东西。 骆阳平盯着针管,心想这会不会是病毒液,可他记得那次在池田株式会社地下实验室的众多试管里并未看到过有这种颜色的液体。 就在这时,他身体一阵震颤,“蚂蚁们”又爬出来了! 该来的毕竟还是会来,骆阳平只觉得浑身血温一下升高,躯体已开始本能般蜷缩,有种这次再也挺不过去的强烈恐惧,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懂了! 所以他咬着牙撑了片刻,用力把针管抽出来,小长筒明显变重,他想撩起几层袖子找静脉却办不到,只好蜷曲中挣扎着拉开裤脚,然后在自己意识模糊前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针管扎进了小腿。 迷迷糊糊中一股冰凉的液体如游丝般开始注入体内,尽管处于半晕厥状态,骆阳平依然能感觉到液体顺着毛细血管飞速向上下扩展,大约十几秒钟后,本该沸腾的血液渐渐平息了下来,而蚂蚁爬身感也开始减弱。 他没有猜错,这种玉色高浓度的液体,是解毒剂! “谢谢,爸爸…”他整个人完全虚脱,身子歪倒在一旁彻底昏了过去。 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醒过来,虽然肉体的痛苦消失,却感到十分的虚弱疲惫,宛如大病初愈的患者。 看上去空空如也的塑料盒为什么会那样重也有了答案,至于这种和塑料颜色有明显区别的解毒剂为何在盒内显示不出来,骆阳平已经没精力去琢磨这种狂费脑细胞的问题。 “去他的野边五郎,还有巫婆,还有见鬼的破玉,我不需要你们了…”他嘟哝着,虽然刚从昏厥中醒来,却被另一股睡意笼罩,可他知道绝对不能睡着,在这种地方深眠料不到会怎样,也许翻一个身就滚出去了。 所以骆阳平只能随便想点什么保持清醒,虽然不清楚父亲到底何时来的这里,但估计起码十年以上了,只是他从哪里得到的解毒液,那个组织难道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人体试验并研制出了相应的解毒药剂? 还是父亲…从对他而言的未来取得的?一出了这个念头骆阳平身子就猛地一抖,他想起昨夜大雨中站在窗外的人影,那体形…跟父亲的何其相似! 他心里五味杂陈,时间机器根本就是科幻小说里的东西,可自己刚才路上的遭遇怎么解释? 父亲当年以留学生的名义去中国,真正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这些短时间内不会有答案,骆阳平喘着粗气,体能有所恢复,他缓缓坐直了身子,然后把还插在小腿上的注射器拔了下来。 针管又恢复成银色,显然小长筒内的解毒剂全都进了他身体,也许这筒子的容积是设计好的,可以装一次注射需要的量。 骆阳平瞅了瞅还塞在背包里的塑料盒,如果这样一小管能使自己延续三四个月寿命,那这个大盒子里的液体量,应该足够让他再活上十几、也许二十年。 “我果然没那么容易死呢”他这样自我调侃,“就是不知道这药有没有保质期”,他从心底里感激自己的父亲,他应该是想让儿子一找到包就打开自救的,好在最终还是没耽搁。骆阳平长久以来对这个叫池田重山的男人的恨,也在这一刻彻底消逝。 他稍稍再缓了缓,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支飞镖,咬了咬牙冲自己手背就刺下去,他要确证一件事。 手在痛中一颤,一缕绿血立即流出来,然而短短几秒后就慢慢过渡成了红色,骆阳平两眼一热感觉泪水又要夺眶而出,他的身体无疑的确恢复到了一种比较正常的状态,至少是暂时的。 他平生第一次看流血看得这样开心,但这种“视觉享受”没能持续太久,像以往一样,细丝般的血流很快停止,伤口也渐渐消失不见,他的快速自愈功能还在。 想到自愈,骆阳平马上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双膝,由于停止行走已有一段时间,两块膝盖骨的伤竟也开始缓缓闭合。 他舒心地长吁一口气,现在无论是几点都不重要了,他来这里的首要目标竟然用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达成,接下来,他要找到那个心爱但不太听话的女孩。 骆阳平脑中不由浮现出藤原绫香穿着警服的可爱模样,感觉好像饰演警察的女明星似的,可惜那张照片没带在身上。 但是此刻,他透过防毒面具放眼四周,哪里有她和松本的影子? 于是他刚刚才放松一些的心情又变得忧愁,拿起那个唇膏般的注射器,用几根手指来回搓扭,可那种反向旋转并未出现,针管也没有缩回去。 这么尖这么硬的针就这样放着无疑很危险,骆阳平取下一边膝盖上的袜布,小心翼翼将注射器卷起包好,觉得还不放心,干脆另一只袜子也解结拿下来,又加包了一层。 他这才把东西放进大衣口袋,突然想到自己粗心忽略了什么,一拍大腿立刻转身去看那个塑料盒,奇怪的是,刚才针扎进去的地方已经没有孔洞痕迹,也没液体流出来。 骆阳平用手指在那个部位撩摸了一下,确实感觉不到哪怕很小的针孔,这种看似平常的塑料,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有快速自愈的功能? 然而现在不管什么怪事都无法激起他的好奇心了,只要宝贝救命水没流掉就好。 目前正常情况下他已经不会死,如果能带着这盒解毒剂上到地面,其实就没事了,只不过回想一路过来的险境,他实在没勇气原路返回。 “绫香…三枝子,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骆阳平一边喃喃一边向前挪动身体到了崖边,探出头去在那滚滚的热风里上下左右瞅,两边和下方近距离内并没有任何通道口,然而上面…他发现高度离这里大约十米的地方,竟隐隐有个向内的凹陷! 凹陷不大,他看不出那是个洞还是另一条通道,正想仔细再瞧,就在这时,灵敏的双耳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动静,由身后的石阶路深处传来 那里依旧烟雾弥漫,防毒面具的能见度不超过二十米,他听得见声音却发现不了任何东西,拿起松本的面具看过去,和先前一样,夜视很难穿透这种雾看远,但随着那种声响渐渐逼近,他清晰地分辨出是脚步声,有人正从远处朝这里走过来! 骆阳平心里一抖,他瞅了瞅那些攀岩用具,再想想崖壁上方那个可以藏身的凹陷,终于明白父亲要自己做什么了。 第336章 布后之人 “我没受过训练,可一定能上去!”骆阳平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往这里来的不管是谁都绝非善类,否则父亲不会要他爬出去躲,“也就十米,也就三层楼高,阿弥陀佛,我行的!” 他开始收拾东西,换上那双弹性十足的攀岩鞋时,看了看换下来的底已经穿掉的运动鞋,不能留下让来的人看见,他把鞋拿在手里准备扔下去,心头突然一酸,这双鞋跟了自己一路,难道就这样让它们葬身岩浆?可是现在任何多余的重量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照片,骆阳平甚至想把黑色手机也扔掉,他叹了口气,轻轻一甩把两只鞋子抛了出去。 他当然不会去看鞋子掉进岩浆的情景,转回头听了听来者的脚步声,估计离这里还有一百五十米,而且走得很慢,应该也在迷雾里摸索。他手里攥紧连着绳索的挂钩,既然父亲让自己去那个凹陷躲藏,证明他很可能去过,确定那里安全。 虽然从没攀过悬崖,但骆阳平投掷东西的本事在这里又一次发挥出来,他壮着胆子躺身出去半米,透过防毒面具仰望着那个凹洞,将它想象成篮筐,把挂钩当作篮球,闭上眼深呼吸两口,睁眼的瞬间手里的钩子像掷三分球那样掷了上去。 那是一种直觉,一种天赋,挂钩一次成功进了凹陷,随后不出所料,牢牢地钩住了什么东西,像是挂在一根横栏上。 然而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他必须背起这个分量很重的包,把自己拉上去。 骆阳平身子收回到通道内,蹲下来,费了很大的劲道才把背带套上双肩,有种两条胳膊都要骨折的感觉。 他摇晃着站起来,脑海里想象着父亲当年背着这个包艰难前行的样子,“我一定上得去的”他凭着电视里看人攀登的记忆把登岩绳死死绑在了自己腰间和大腿上部,戴好那双不厚但看上去很耐磨的手套,回头望了一眼,视野内似乎已经出现了人影,离这儿很近了。 骆阳平知道越靠近这里光线越足,对方行进得也会越快,他手握钉凿深吸了一口气,拉拉绳索再次确保上边那头稳固,然后心一横把身子荡了出去。 背包和自身的重量几乎让骆阳平拉不住绳索,“为什么不是电动的可以把我自动拖上去呢”他嘀咕着,同时觉得心太贪了点,于是咬着牙开始这十米的艰难行程。 新鞋应该是高质量产品,鞋底和岩壁嵌得很吻合,而且一点也不怕烫,骆阳平将钉凿扎进石头,这凿子也很给力,不仅发出的声响很小,且无论进去还是出来都没障碍,所需气力也没预料中的大。 他当然不会像真的攀岩者那样徒手去抓石壁,而是这样一手紧握绳索一手用钉凿一米一米往上拽,爬到一半时,听见下面那种脚步声明显增快,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也想加快速度,可根本办不到,重力仿佛随时都会把整个人拖下去,好在当那些步子声逼近石阶路终点时,他一只手终于搭住了凹洞的底端。 臂膀抬得那么高,这不是一般的疼,感觉肩关节和身子整个要脱离,骆阳平咬牙切齿把凿子扔进洞内,“嘶啦”一声好像划到了什么东西,他当然不去管,用两手把住凹陷底边,让身体贴住岩壁,虽然隔着手套和衣服,他还是清晰感受到石头的高温,“最后一步了,给我起来!”他心里吼道,同时像做引体向上那样把身子拉了上去。 这次可比先前从铁索桥进金属通道那回痛苦多了,他双膝跪上凹洞边缘的时候,很清楚左上臂肌肉已经撕裂! 这种感觉骆阳平在大学时代的篮球场上经历过一次,他痛得几乎要稳不住身形,整个人朝前扑倒,结果小腹压在什么东西上,他咧着嘴一瞅,是一道凸出地面的石槛,刚刚挂钩就是钩在了它上面。 他顾不得小肚子的痛,用右手撑地吃力地侧转身,连背包都没放下就瘫上凹洞一侧的石壁,左臂撕心裂肺地疼,幸亏他不是左撇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这种严重拉伤是否也能和伤口流血一样快速痊愈。 下边来的人现在应已抵达他刚才还在的地方,他把左臂搁在大腿上,竖起耳朵听,脚步声已经消失,却也没捕捉到其它声音。 “要是那些人向上看也发现了这个洞,要是他们也有攀爬工具该怎么办?”骆阳平一边想着一边把头转向里边深处,这才发现那里被一整块满是尘埃的布遮着。 这个凹洞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宽度高度都在两米左右,所以几米外的那块布足有四平米大,已经被他刚刚扔进来的钉凿划开了一道口子,但里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骆阳平坐在那里许久,等体力稍稍恢复后,用右手先把左肩的包带推下去,尽量不碰到受伤的肌肉,然后再扒下右侧的带子将背包卸到地上。 腰和大腿被勒得难受,可他并没急于取下绳索,只是除去了手套,站起身慢慢走过去,他总得知道帘布后有什么。 可当他掀开布的一角朝里看了一眼,立马吓得浑身一哆嗦,一下就软瘫在地上! 帘布里面竟然是一尊呈坐姿的塑像,不是别人,正是木花咲耶姬,或者说,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年轻女人! 塑像按理不该让人如此惊悚,直觉却让骆阳平有全身汗毛竖起的深度恐怖感。 幸好他及时捂住了嘴,否则惊叫出来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多半会被下面的人听到。 他喘了几口粗气,鼓起胆子站起来,布其实挂在洞顶一根早已锈蚀了的横铁杆上,他像拉窗帘一样一点点将布朝一边拽过去,终于让光线照进来。 随后原本灰暗的塑像立刻就变得鲜艳! 即使隔着一层布,塑像上也沾了不少火山灰,但依旧挡不住这女子的绝世美丽。 骆阳平一步步走过去,仔细地端详她,然后发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不是塑像,而是…肉身! 这女人就如同高僧圆寂,也不知在这里多少年了,但在高温环境下竟然一丝腐烂的痕迹都没有,撇开那些灰尘,简直跟刚刚睡着一样,就连身上的雪白色衣服,也丝毫没被火山灰烫坏。 骆阳平突然有种大气不敢出的感觉,先前看到的,难道是她的灵魂,或者元神? 她到底是谁,是否真就是传说中的木花咲耶姬? 骆阳平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鉴定学家,无法确定她属于日本历史上哪个时期,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女子生前势必颇有作为,否则不会有人为她雕刻那么巨大的悬崖石像。 一些神话传说,原本就建立在真实的历史和人物上。 只是,骆阳平开始不明白,父亲让他爬上这里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唉,早知这样,不如在绫香家的后院里抓上一大把樱花带来,也许真能让这女人活过来呢!”他心里叹息,尽管清楚逝者绝不可能复生,这是宇宙定律。 恐惧感渐渐平息,骆阳平呼吸变得平缓,可酷热难耐,正准备努力把大衣脱下来,就在这时,身后“唰”的一声,他回头一瞧,又一个连着绳索的挂钩从下面抛上来,死死钩在了那道石槛上。 第337章 复活 原来一路上整个系统真是座古墓,而这个看似简陋的凹洞,就是最终的墓穴。 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到这里,打扰这位女性逝者的安眠。 “不该来的人就不该来”骆阳平喃喃道,喉结上下滚动使劲咽着唾沫,他从兜里掏出一支飞镖,可马上又塞回去,蹲身从地上拾起那把钉凿,显然这个更有用。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他心里说着一边慢慢迈向洞口,“不管是谁,只要一冒头我就把人敲下去!” 但他又觉得那样太晚了,应该趁对方爬到一半割断绳子,让那人掉进底下的岩浆去给那双运动鞋陪葬。 于是骆阳平把钉凿靠近那条绳索,其实根本不用割,只要使点力将金属挂钩撩起来就行了。 他正准备动手,却有说话声从下面传上来:“在下手前,先看看爬上来的是谁。” 那竟是…松本的声音! 骆阳平瞬间目瞪口呆,手也停了下来,内心却一股难以抵挡的澎湃! 垂下的手开始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钉凿,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才完全没听出脚步声是松本的,而且本来远在前面的他为什么现在才到? 连在挂钩上的绳索摇动得越来越厉害,骆阳平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慢慢迈出脚步到了凹洞边缘,他的头不用探出去,因为爬上来的人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果然,不会看错的,是藤原绫香! 她脸上没有防毒面具,只是简单地戴了个口罩,抬头看向骆阳平,眼里满是悲伤。 “你爷爷叫什么?”骆阳平问话的时候人同时蹲下,激动并没让他失去冷静,他必须确保这是真的她。 “松雪哲夫”回答隔着口罩传上来,骆阳平眼泪几乎要涌出,放下钉凿将右手伸了下去。 他把藤原绫香拉上来的瞬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抱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他们其实分别只有半天,却像过去了十年! 然而骆阳平很快发现不对劲,藤原绫香的腰里除了攀岩绳,还绑着别的东西,他摸到了一个很小的长方块。 骆阳平放开她一看,这长方块和一个更小的像电子表显示屏的东西紧贴在一起,突然“嘀”的一声,鲜红色的数字在屏幕上亮起。 数字显示十五分钟倒计时,这装置是一颗浓缩的微型定时炸弹! “现在还高兴得起来么?”藤原绫香在口罩里苦笑,“你真的不该来青木…” 话没说完,她终于忍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骆阳平一阵心疼,没有犹豫抬起右手把防毒面具从自己脸上扯了下来,等藤原绫香稍稍直起身,就把面具套在了她头上。 尽管知道没有用,他还是把松本的面具从衣兜里拿出给自己扣上,紧接着问道:“松本那家伙要干什么?” 护目镜片里藤原绫香的眼睛似乎在湿润,忽然放松面具,把口罩带从耳朵拉下来,然后将口罩抽出戴在了骆阳平的面具上。 “你真以为他是松本么?”她说道,“松本早就死了”。 “怎么会…”骆阳平没有说完,他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抓住藤原绫香的手腕道:“不管那家伙是谁,他想要什么?我们没时间了!” 藤原绫香指了指骆阳平背后的那具肉身:“他想要她。” 骆阳平回头看了看,道:“什么意思,他自己不会上来搬?” 藤原绫香摇摇头:“他想要活的她。” “活…活的…你在说什么!”骆阳平一瞬间简直怀疑藤原绫香是不是刚才火山灰吸多了变得错乱,可他很清楚她没有,“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然后跪了下来。 骆阳平不懂,实在不懂!如果是塑像,他可以理解为在给神跪拜,可这明明是一具尸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要错乱了。 藤原绫香跪在那里,细微的念念有词声从防毒面具里传出来,她腰上的计时器还在倒转,骆阳平简直急得要跺脚,他知道既然是那个家伙给她戴上的,根本不可能解下来。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那人要这具古代肉身,就不怕十余分钟后炸弹启动把一切都毁掉? “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这女人的鬼魂?”他很想问这句话,但没有说出口,“要怎样才能让计时器停下来,你自己是警察,有没有受过拆弹训练?”尽管明白希望极小,他还是问出了这个。 “没有”藤原绫香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个词,随后慢慢站了起来,骆阳平突然觉得自己问的是浪费时间的超级废话。 时间至少已过去五分钟,他有种热锅蚂蚁的感觉,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了,不用再找那块古玉,一定会有办法的。” 藤原绫香又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法,你现在看到的,就是那人能看到的。” 骆阳平一下怔住!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抬手就去摘自己脸上的面具。 就算只靠薄薄的口罩咳嗽到死,他也不会再戴这张面具! 原来这就是“松本”为什么会留下面具,他早该想到的! 原来他不是一直跟在后面,而根本就是领路人!出于某种原因,最后一段路只有自己才能走过来,而特殊面具发出的信号可以不受环境影响,至少不是所有时间段,能直接被那个人身上的接收器收到。 骆阳平不知道自己一路上遭遇的种种奇异景象被这个人看到了多少,也不晓得他怎么在迷宫般的烟雾里找到正确通路的,但十分显然,这一切都被父亲池田重山预料到了,可他为何那时不干脆准备一张纸条告诉儿子? “你摘掉面具也没用”一句话从下面又清清楚楚传过来,连声音都变了,变回了那种好听的磁音,“只剩八分五十五秒,三枝子知道该怎么做。”他居然直接叫出了藤原绫香的本名。 跟着这句话,藤原绫香再次跪倒在肉身前,从衣袋里慢慢掏出了一大把…樱花瓣! 骆阳平眼睛都直了,同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层口罩显然不足以挡住空气中的火山灰。 可他根本不在乎,干脆坐在了地上,他不知道藤原绫香为什么非得跪着,但那尊肉身霎那间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藤原绫香掌中的花瓣就如先前他的一样缓缓飘到了空中,像小龙卷风般开始相互旋转起来,然后一片接一片变淡直至消失 倏然,凹洞开始震动,不,不仅是这里,整个火山通道都开始剧烈震颤! 随后,肉身上的火山灰开始纷纷散落,原本的白光开始变得五颜六色缤纷夺目,在灿烂的光晕中,这个神秘女人,睁开了眼睛。 第338章 停顿 骆阳平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女人怎么活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更让他惊愕的是,她的眼睛居然是彩色的,目光炯炯,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迷离。 骆阳平却闭上眼,使劲捏自己的大腿,结果很痛,不仅大腿痛,受伤的左臂也依然痛,自己的咳嗽也声声入耳,这根本不是梦! 不管这女人是不是木花咲耶姬,此刻都开始站起来,随后一步步开始朝前走。 藤原绫香也立刻起身给她让路,骆阳平也想起来却发觉腿肚子都软了,眼瞅着这女子走到跟前,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向他,与此同时,震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那双眼睛无比的美丽,却又极度渗人,骆阳平感觉魂都要吓出来了,这女人并没开口说话,却像那时一样抬起一只手,手指朝向他的左臂,指尖一道光出来照在上面。 那是种熟悉的柔和感,骆阳平想起了在悬空软梯上的那一刻,皮肤下撕裂的肌肉微微发热,随后似乎开始慢慢愈合。 这是不是又一次的报答,感谢他把藤原绫香引来使她复活? 木花咲耶姬继续往前走向洞口,白色有圈痕的长袍底边从骆阳平的鞋上划过,好像还伴有什么东西拖地的“叮零”声,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他甚至都不咳嗽了。 只是他不懂,这女人复生的意义是什么,下面那个人又到底想干嘛? 他没有想下去,只是瞅了瞅站在那边的藤原绫香的腰部,计时器根本没停,只剩下五分钟了。 然而更令他不敢相信的事发生了,木花咲耶姬到了洞口并未停住,而就那样径直…走了出去! 她真就那样走向空中,就仿佛脚下有条看不见的路一样,骆阳平完全呆住,这种反重力的事,竟然活生生就发生在眼前! 他完全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松本”又对他喊话:“把我的面具戴上,如果我看到想看到的,就让定时炸弹停止。” 骆阳平没有选择,把口罩摘了下来,慢慢将那张他厌恶至极的v字仇杀队面具再次套上了自己的脸。 他视野内立即五彩缤纷,他看见了木花咲耶姬脚下那条隐形的路! 只不过那不是普通的路,那是一道连接火山口两岸五光十色的彩虹。 但是,骆阳平也看见了别的东西,在木花咲耶姬的一只脚上,分明有一条金色的锁链,连她的脚和长袍一起箍住! 这个女人,或者说女神,的确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她是那样的淡然,却又显得无助,整个画面是如此的凄美。 可她如果真是个神,又为什么摆脱不了区区一条链子?骆阳平将视线收回放到地上,这根金色链条就在他脚边经过,往里一直延伸到洞底岩壁的大铁环上。 是谁干出这种残忍的事,把这么美的人拴锁在这里?骆阳平心头一股愤怒,禁不住伸脚去踩,恨不得把链子踩断给那美人自由,可是一脚下去,却是空的,金链条就如同幻影一样。 这无疑又是一件只在这个特殊面具里才能显现的东西。 “不要乱动”下边的磁性声音又传来,“盯着她看”。 骆阳平扫了一眼藤原绫香身上的计时器,还是没停,只剩不到三分钟了,奇怪的是这女孩并没露出很害怕的眼神,只是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外面的木花咲耶姬,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 他心里很痛实在忍不住,爬过去几步到藤原绫香身边,同时把脸也转向那个神奇的女子,她已经走出去很远,几乎到达了火山通道的中央。 底下那家伙到底想看什么,为什么不把面具拿回去自己戴上看?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地上的金色链条绷直,远处的木花咲耶姬也随之停下,然后将两只手都抬了起来。 她掌心朝上,就像在捧着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也渐渐在双手间浮现。 骆阳平眼睛几乎睁到了最大,那是…一块圆形金属,类似古时候的青铜镜,却明显是用先前地道里那种金属做的,发出一种淡绿色的光芒。 木花咲耶姬并没拿着这块金属,它悬浮在她手心上方,翻转着,速度越来越快,也不知翻了几圈后突然在水平面上刹住,然后金属中央朝上下分别射出一道强光! 照向上面的光直接射入火山通道最高处的灰积层,同时往下的光钻进了底部搅动的热岩浆里,随后整个环境再次像地震般剧烈颤动起来! 本来站着的藤原绫香在震动中一下子无力地瘫坐下来,把头靠在骆阳平肩头,“怕死么?”她问道。 计时器的时间只剩最后六十秒,骆阳平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自己才刚刚从死亡边缘走回来啊! 他有种一切都白费了的感觉,一下搂住藤原绫香,搂得很紧,和心爱的女人一起度过生命中最后一分钟,总算也是幸福的死法。 “我看不见你能看见的,在死前请告诉我,她手里有什么?”藤原绫香又问。 她显然看不到那东西,“一块圆形片状的金属,绿色的,正朝上下发着光。”骆阳平答道,泪珠在眼里打转,这一天他眼眶湿润的次数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父亲,你为什么没能预料到这一刻?绫香也是你名分上的孩子啊!”他心如刀绞,短短三十秒后,不管外头发生什么,自己和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就要化成碎片了! 所以骆阳平将心一横,把面具扯下来,冲着外面大骂:“混蛋,你到底想看什么?操你十八代祖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用的是中文,因为知道下面那家伙听得懂。 然而下面还没反应传出,处在火山通道中央的木花咲耶姬却把头转过来,一只手指向这里,那种无比柔和的光又照入洞穴,只不过这次照在藤原绫香身上。 地震般的颤动顷刻停止,不对,停止的不仅是震动,藤原绫香的呼吸也瞬间顿住,她腰里的计时器停在了倒数第七秒,骆阳平手指触了触空气,那种热风也没了。 随后一种心灵感应传过来,也分不清是中文还是日语:“你有两分钟时间解除危机,我只能坚持那么久。” 骆阳平注视着那块金属发出的光,那光芒似乎已经变成固定的光柱,他踉跄着站起来到洞口向下瞧,深处的岩浆也静止不动了。 他突然明白,除了自己以外,时间对其它任何事物都已停止。 第339章 升物 两分零七秒,这就是骆阳平现在拥有的独属于他的“时间”! 他立刻起身过去想捡起钉凿,结果根本移不动,凿子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骆阳平身上没有刀,只好拿出一支飞镖,然后回到僵在那里的藤原绫香身边,用镖尖去扎微型炸弹的引线,结果发现引线跟石头一样硬根本戳不动。 他一下明白过来,没有和他身体直接相连的任何东西,此刻都不可能改变形态。 然后骆阳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自己腰里的攀岩绳一直就没解下依然可以用,他扫了一眼挂钩,还是牢牢钩在石槛上,于是踉跄着到了洞口,然后一咬牙把自己放了下去。 下去当然比上来快,几秒钟他就缒到了原先的石阶路通道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地上的一个小背包,那是藤原绫香的,而旁边不远处,一个男人正笔直站在离崖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左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控制器,眼睛正盯着上方远处的木花咲耶姬。 骆阳平踏上石板,一边死死盯着这个没戴任何防护面具依旧松本长相的家伙,他何时杀死松本去冒充的已经不重要,骆阳平也不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他现在只想在救藤原绫香的同时能把这厮一起干掉。 控制器极其简单,只有一红一绿两个按钮,红钮现在被按了下去,也就是说只要换摁绿钮,炸弹定时器就会停下。 骆阳平的时间感告诉自己只剩下“半分钟”了,他走到和“松本”面对面的位置,拿出了飞镖对准他的咽喉,同时另一只手捏住控制器,大拇指放在了绿色按钮上。 这家伙身上应该还有个接收面具信号的装置,但骆阳平没时间也没办法去找。 他抬头看了看木花咲耶姬,发现她两眼又闭起来,闭得很紧,显然在用力控制时间流。 “多谢,可以了,我已经准备好!”他高声道。 大约“两秒”后,骆阳平手背感觉到了第一丝细微的气流从面前这个人鼻孔中呼出,他指头用力摁下绿钮的同时,另一只手里的飞镖也朝里刺了进去! 热风瞬间又刮起来,时间重新继续,他早就准备好步骤,摁钮的时候手已经开始往下拽,硬把控制器从这人手里扯下,却没有往后甩出,因为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掉到岩浆里毁掉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只是松手,等控制器下落时像踢球一样用脚狠狠把它凌空踢进通道远处的迷雾里。 但同时骆阳平却感觉手腕一阵剧痛,那是他拿飞镖的左手! 他受伤的左臂还没恢复,左手显得缓慢无力,镖尖只刺进“松本”皮肤一点点,就被他右手紧紧捏住了腕子,飞镖也掉在了地上。 这人的反应速度远超骆阳平的预计,而且丝毫没有惊慌,随着手腕被捏住,紧接着便是下面一阵闷,这人的膝盖已重重顶在了他腹部! 骆阳平本就立在悬崖边上,身子一弯已出了崖壁外,这人接下来只是轻轻放开捏着的手腕,然后看着身体失去平衡的骆阳平掉了出去。 攀岩绳剩余的长度让他吊在通道下方六七米的地方,刹那间有种腰要被勒断的剧痛感,“松本”却没再管他,转身往后奔向了石阶路深处,显然是去找那个遥控器。 骆阳平立刻冲着上面的凹洞大叫:“绫香,控制器已不在这家伙手里,你快想办法把炸弹解下来!” 上头并没有回应声传出,但看上去悬浮在空中的木花咲耶姬却有了变化。 骆阳平此时已经看不到那块绿色金属,就连两道原先强烈耀眼的光柱也变得异常朦胧,只有重新开始的山体剧震依旧那么真实。 他不断咳嗽,右手死死抓住绳索,试着拉了一下就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再爬上去。 就在这种悬吊中,有东西从上头开始掉落,一团一团的块状泥土,以及松散的火山粘灰。 堵住火山口的灰土层在向上那道强光的照射下,已经开始崩裂! 所以骆阳平在咳嗽中不禁又抬头大喊:“木花咲耶姬萨麻,快…停手,上面要塌了!” 不管那女人是不是木花咲耶姬,他都这样叫了出来,虽然很感激她救了自己,可他实在不懂她此刻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身不由己必须去做? 骆阳平清楚以“松本”的速度,在烟雾里找回炸弹控制器用不了多久,到时候这厮手指摁一摁几秒内就能要了藤原绫香的命,上边的洞穴一被炸毁,下面的自己也只能和这条绳索一起掉下去见阎王。 木花咲耶姬并没听他的,也没低头看向这里,骆阳平却壮着胆向下瞄了一眼,数百米下的热岩浆在强光刺激下搅动得越来越快,仿佛随时要喷发的样子! 他知道富士山休眠已经超过三百年,难道就这样在人为操控下要再度大爆发? 就在这时,他耳朵捕捉到了“松本”回来的脚步声,他很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用右手拿飞镖,那绝对有把握刺穿喉咙要了这家伙的命,剩下几秒钟完全来得及抓过控制器摁下绿钮。 脚步声有点杂,好像除了“松本”还有别人,突然间一阵咳嗽传出,明显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骆阳平随着攀岩绳左右摇晃,还时不时要撞上发烫的岩壁,他感觉自己就像块吊在那里等着被切割的风干肉。 “松本”终于又出现在通道口,手里果然又攥着那个遥控器,视线朝下轻蔑地瞅着骆阳平,忽然另一只手抬起在脸上一划,整张脸皮都被撕了下来! 脸皮后当然是另一张脸,年轻一些却僵硬无表情,显然也不是这人的真容,只是另一副画皮而已。 骆阳平边咳嗽边回盯着他,自己先前早该想到的,松本是个老烟枪满嘴烟味,可这个男人却没有。 上面掉下来的泥块灰土越来越多,倏然,底下一阵异响,这人的目光也瞧向骆阳平身后的下方 骆阳平马上也把视线放下去,只见热岩浆中间如海水般出现了一个大漩涡,而漩涡中心就是那道强光,然后令人摒息的一幕出现了! 滚烫的岩浆发出“咕嘟嘟”冒泡的声音,里头渐渐升出来一样东西,骆阳平瞳孔收缩表情错愕,那是一个超级巨大的…熔炉! 第340章 女神的拜托 虽然离得很远,但这熔炉实在太大了,完全占据了骆阳平的瞳孔。 他立刻明白这就是上头那男人想要看的东西,而往下照射的原来是牵引光! 只是这熔炉却不那样陌生,骆阳平脑中霎那间闪过那个昏迷时做过的梦,那座燃烧的大山,那种熊熊火光中时隐时现的巨炉,当然还有那令人肝胆俱裂的超级怪兽。 这里当然没有大怪兽,就连那只变大了的小怪兽都不知去向,骆阳平的身子在热风里像秋千一样摆来摆去,而下面那个巨型熔炉,却在强光照中稳如泰山般完全从岩浆里脱离出来。 沸腾的岩浆液顺着熔炉外壁边流淌,然后滴落下去,撞上底部的岩浆层激起一团团泥泡,发出“嗞嗞”犹如河马喷气的声音,听得骆阳平胆战心惊。 冒充松本的那个人露出满意的神情,那并不是笑,而是一种猎人长途跋涉最终捕获目标时的胜利者眼神,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是没有表情的。 上方的凹洞并无爆炸声发出,这个人似乎不急于按下红钮,也没有割断骆阳平的攀岩绳,只是死死盯着从下面逐渐升上来的熔炉。 这是个没有盖呈开放式的圆形炉子,明显是某种金属做的,看上去很像中国商周时代煮东西祭祀用的铜鼎,当然尺寸至少要大上几十倍,即使已经溢出不少,熔炉中间依旧盛满了滚烫的岩浆。 骆阳平知道即使不是活跃喷发中的岩浆,起码也有七八百度,这个巨型熔炉不用说已经沉在底下很久,是什么样的金属,可以在如此高温的岩浆里安然无恙? 这难道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物质? 炉子已经上升到离这里斜下方不到两百米的地方,骆阳平感觉自己离被烤熟不远了,奇怪的是上头那个人还是异常安稳地立在崖壁边,他也穿着大衣,却好像一点都不怕炽热。 骆阳平咳嗽得几乎肺都要破了,勉强往远处的上方看了一眼,木花咲耶姬仍然在那个位置,但脸上已露出痛苦疲惫的表情。 原来即便是一位女神,也是有极限的。 骆阳平想再叫她停下,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此刻的他宛如一条离开水张着嘴却呼吸困难即将死去的鱼。 这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切都仿佛在他控制中,这个巨大的熔炉又到底是什么,为何对他这样重要? 当炉子在光束的牵引下升到距骆阳平所在高度不到五十米时,他终于控制不住意识,头一垂晕了过去。 然而在迷糊中,他听到木花咲耶姬又对他说话,依然分不清是哪种语言,那其实是一种意传。 “千万不要让他拿出炉子里的东西,否则整座山会立即爆发,我也无法阻止…”简短的心灵感应到这里就中断,骆阳平睁开眼睛,这次晕厥时间极短应该只有几分钟。 浑身都像被火烤一般,他的双臂早已下垂,仅靠那根绳子吊着续命,他吃力地转了转头,看到熔炉已被提至上方,离木花咲耶姬的位置只剩下十余米。 很难想象一个人身下那么近的距离有一个巨大烤炉是什么感觉,骆阳平担心那个绝世美人随时都会着火烧起来化成灰烬,可他太虚弱了,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木花咲耶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熔炉里不仅有岩浆,还有别的东西? 显然把熔炉提出来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那样做,可她也没讲该怎么制止那个家伙。 而那家伙居然能逼迫一个神、或者至少是有超强特异功能的人为他做事,难不成他比神还强大? 那个组织里,居然会有这种可怕至极的角色! 现在这个角色就站在骆阳平上方几米处,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盯着那个和他几乎处于同一平面的熔炉。 炉里的岩浆沸腾翻滚着依旧在向外淌,不知怎么骆阳平脑中此刻出现了炸油条的油锅,这不完全是他的想象,虽然因为高度关系看不见,但从声音里听上去,在那些翻滚的岩浆中,好像有东西慢慢浮了上来。 他边咳边瞄了一眼那个面具人,只见他的双目倏然冒出极其尖锐的光,仿佛看到了寻觅已久的宝贝。 骆阳平当然不知道那宝贝是什么,可他心底里却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自己不戴任何防护面具在充满火山灰的空气里暴露了这么久,尽管一直在咳嗽,但怎么始终都没呛死呢? 这种感觉和他先前鲜血呈现绿色时几乎一样,总是处于一种极端危险的濒死状态,可就是死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种解毒剂进入体内后,还能顺带清除火山灰的毒性? 然而骆阳平马上想到另一种可能,解毒剂的功效也许远不是除毒那么简单,父亲当年和木花咲耶姬的协定里,还有其它内容,否则她为什么意传要他去制止面具人呢? 所以这位美丽的女神是在拜托他,就是现在的他,一定有着某种还未察觉的特殊能力,可以击败上边那个怪人! 一想到这个,骆阳平仿佛全身瞬间就来了力气,可马上发觉仅仅是精神上的,他努力想抬起胳膊,根本办不到。 面具人却转身走进通道出了他的视野,但只是短短半分钟,等他再次出现时,旁边已经有另外一个人。 这人虽然也算站着,却双手反绑,骆阳平脸上划过丝惊讶,这张面孔他在网上查到过! 这人竟然是前议员安真龙本! 只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精神萎靡面容疲乏,网络照片里一头乌黑发亮的背发早已凌乱不堪,上边沾满了火山灰。 他脸上连个基本的口罩都没有,火山灰让他咳嗽咳得完全立不直,不想呼吸可又不能不呼吸,旁边的面具人却根本不在乎,人命在他眼里显然一钱不值。 安真龙本这个曾经那么风光的公众人物,怎么会落到这种凄惨的地步,面具人把他带到这里来又为了什么? 骆阳平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惋惜,同时伴随着一股愤怒,可此时的他自身都难保,还能帮别人么? 他的身子向上半倾斜就那样吊着,有些呆滞的目光又看向那个熔炉和它上方的木花咲耶姬,她一张美丽的脸已经开始扭曲,一双手也在抖,明显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时面具人却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骆阳平再熟悉不过的木盒子,只是他不知道是两个里的哪一个。 面具人打开盒盖,将开口对准了那个超级熔炉,然后就如之前发生过的一样,盒子散出朦胧的光芒,仿佛被一层薄雾包围,大约十几秒后,光芒倏然变得炽烈尖锐,仿佛瞬间凝聚在同一个方向,朝炉子射了过去。 第341章 炉中之邪 射出去的光不同寻常,宛如一团凝胶,从木盒射到大熔炉一侧,紧紧贴住炉壁然后向四周蔓延开去,虽然远不足以包住整个金属体,却在炉壁边上形成了一个图案。 骆阳平睁大了眼睛,记忆告诉他那正是之前用飞镖划开绿色金属门的图案! 但这熔炉却呈现一种银灰色,这时银里透红,一条条红线映现,让图案变得更加清晰。 骆阳平发现它看上去有点像一只正埋头朝深海游下去的长须鲸,可仔细一辨别,觉得更像科幻片里的某种长锤形太空飞船!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猜测,图案具体代表什么现在不可能知晓,那道光射出去后,木盒就在面具人戴着手套的掌心里暗了下来,随后被他关起盖子塞回到大衣兜内。 原本就在震动的火山通道这时晃得更厉害,那个巨型熔炉发出一种类似蒸汽机车启动前的汽笛声,但要响得多,这对于听力灵敏的人完全是一种折磨,骆阳平咳嗽中想抬手护住耳朵却做不到,一瞬间觉得耳膜都要破裂,就在这时,熔炉上方的木花咲耶姬终于精疲力竭,整个人倒了下来,倒在那条类似彩虹但此刻骆阳平已经看不到的路上。 向上向下两道朦胧的光柱也随之不见,奇怪的是熔炉并没有掉下去,而就那样悬浮在空中,并开始慢慢旋转起来。 图案渐渐转出骆阳平的视野,熔炉的另一侧没有图案,却有大量冒着泡沫的岩浆不断涌出,炉子在旋转的同时,也开始向他所在这边倾斜! 热岩浆倾泻而出,就如炼钢炉倒钢水一般,那种汽笛声终于逐步减弱,骆阳平脸上的表情却由痛苦转为惊愕,因为越来越浅的岩浆里,渐渐出现了一样物体。 那显然也是金属做的东西,和熔炉一样呈银灰,但色泽要亮得多。 岩浆还在往外倾倒,这样东西越来越显露,可依然无法判别是什么,骆阳平只能估测出其体积不会比一辆坦克小,他大口咳嗽同时喘着粗气,感觉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这时他倏地感到周身被一层新的热气包围,这种热和岩浆带来的炽热不同,更像是一种温暖。 骆阳平瞅着自己胸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可他却觉得有东西飘浮在离胸膛很近的地方,那种温暖就是它带来的。 他费力地转了转头又往熔炉那边瞄了一眼,那件银灰色发亮的物体已经露出大半,虽然看上去还是四不像,但他却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邪气。 就在这时候,站在上方的面具人忽然跟早已咳倒在一旁的安真龙本讲话,声量压得很低,却还是被骆阳平捕捉到了。 “你放心,我说话算数,一定会让你儿子活下来,现在告诉我启动玉的咒语。” 他讲话的时候,从另一侧的大衣口袋里又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盖子,然后将视线移向了吊在下方的骆阳平。 他就那样将盒子倾斜,像是故意展示,“这就是你来的目的不是么?”他语气很淡,眼神里却带着明显的蔑视。 这当然就是吉罗亚给骆阳平的那个木盒,此刻那块木板中央的小凹陷里,赫然嵌着一块白玉! 这就是那块吉罗亚拼命想夺回去的玉! 骆阳平曾无数次想象过这块玉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它并没他预料的那样珠圆玉润充满光泽,相反看上去有些暗淡,就跟一般古玩市场里卖的普通古白玉一样。 但他知道这块玉绝不普通! “看好了么?一路上辛苦了,就算对你的谢意。”面具人又说,边从兜里拿出一支刀鞘,然后改成标准的中文接着道:“可惜呢,如果你不是池田重山的儿子,或许我会让你活着。”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把刀抽出来,眼神里的轻蔑变成了冷酷,然后手一挥划向系着骆阳平的那根攀岩绳。 攀岩绳的结实程度远非一般绳子能比,可面具人手上这把又细又薄的刀只那么轻轻一切,这根骆阳平父亲留下的绳索立时就断了! 他脑中“轰”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原来要掉下去给运动鞋陪葬的是他自己。 “完了!”骆阳平两眼一闭,等着自由落体然后跌进那滚滚烫的火山岩浆去见阎王。 然而这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他并没发现自己在往下落,相反,感觉悬浮在了空中。 他反而吓得一哆嗦,睁开眼一看,这不是错觉,自己的确飘浮在原地,被割断的绳子倒是荡了下去。 骆阳平立刻看向面具人,这家伙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睛里也露出了惊讶!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扫了躺在半空中的木花咲耶姬一眼,然后手里的刀忽然就换成了一把套着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骆阳平。 这无疑就是在地面上青木原里打死那个拍视频的西方人的枪,“噗—”面具人丝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然而子弹在离骆阳平仅有一米的地方就被弹开,看起来只是火花轻轻地一闪,“噗噗噗”面具人又连开三枪,结果还是一样,骆阳平的身体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罩着,犹如隐形的防弹玻璃一样。 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幕,但他明白,一定是自己胸前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在发挥作用。 面具人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可眼神里却布满了复杂,忽然把枪口转向安真龙本,道:“你自己念咒语,现在!” 骆阳平有点不懂,这个家伙为什么不事先问好,非得把人带到这里来念,但转而一想,安真龙本肯定也不傻,提前说出口一定会被立即杀死,也达不到目的。 只是,在这里念咒语为什么就能救他儿子安真浪速? 骆阳平瞥了一眼那个大熔炉,旋转已经停止,里边的岩浆已流出大半,那样金属制品却好像也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向外冒,显然,只差一步就能将它完全提出,而这一步无非就是安真龙本不知用什么办法从吉罗亚那里弄到的咒语。 “希望你…记住刚才说过…的话,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这位前议员在剧咳中断断续续地说道,随后摇晃踉跄着站起了身子,双目紧闭嘴唇颤动,开始念咒 骆阳平不会读唇,就算会也不可能知道念的是什么,安真龙本读咒语的时候居然不咳嗽了,大约二十秒钟后,那块暗淡的白玉倏然亮了起来,它并没有像刚才的木盒那样发出光束,但悬浮在火山通道中央的大熔炉那种尖唳的汽笛声又再度响起,剩余的岩浆突然如山洪般爆发尽数喷出,终于将里头那样物件完全显露出来。 骆阳平盯着这样散发着邪气的物体,瞳孔再度收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木花咲耶姬说它一出来整座山就要喷发了。 第342章 真实的传说 这闪亮的物体在倾斜的熔炉里基本露出全貌,总体看上去宛如一个庞大的金属箱。 但这东西并非完全方方正正,各个壁面并不平滑,相反有许多大大小小凸起的疙瘩,也不知是否因为长年累月泡在岩浆里的缘故,所以骆阳平刚才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但他现在目不转睛盯着这个比世界上最大的重型坦克还宽一圈的物体,确切地说是盯着一块表面还算平整的地方,那个金属体朝向这里的一侧,分明刻着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可不是一只鲸鱼,那是一条大蛇,一条长着八个头的蛇。 骆阳平见到这图案的一刹那,脑子里就闪出一个日本自古以来的传说,有那么一只叫八岐大蛇的怪物,据说就有八个脑袋,常年深眠在富士山底下,如果它苏醒过来伸展摇晃身体,整座火山都将在地震中爆发。 现在他无疑看到了这只传说中的怪物,尽管只是图形。 这时一直念着咒语的安真龙本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又倒在了地上,面具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将手中的木盒高高举起,那块本来已经发亮的古玉变得更加耀眼,宛如一个小太阳那样,刺得骆阳平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现在备受折磨,除了这强光,还要忍受那种该死的汽笛声,还要担心上边崖洞里的藤原绫香,话说她此刻怎样了,怎么一直都不露头? 然而更让骆阳平害怕的事发生了,那个图案里的八个蛇头,竟有一个发出了红光—组成蛇头图案的线条由银黑渐渐转成了鲜红色! 等这个蛇头全部变红,旁边的一个蛇头也开始转色,等第三个蛇头完全变红,巨大的金属体突然就开始摇晃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猛烈撞击! 骆阳平霎时有种魂飞天外的极端惊惧,他现在意识到,这大金属块根本就是一个空心的笼子,里头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这时一团巨大的烫泥块从上边砸下来从离骆阳平极近的地方擦过,整条火山通道颤动得更加剧烈,这次真的就像地震一样! 这时第五个蛇头已经开始变色! 腾空悬浮的骆阳平虽然没有跟着一起震动,可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鼻子仿佛收到了一股难以形容从来没闻过的怪味,那不是一般动物的咸腥味,但比腥味让人恶心难受多了。 就在这时,他脑中又收到了木花咲耶姬的意传,断断续续极其的虚弱:“别让他…把里边的东西…放出来,你…做得到的…” 做得到,可怎么做?心灵感应又中断,骆阳平扛着强光眯眼看了看远处一动不动的木花咲耶姬,大美人倒是告诉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啊! 他把视线放低,金属壁图案里第七个蛇头开始变红! 整个笼子摇得更厉害,连巨大的熔炉都被带动在半空里晃个不停,骆阳平明白,等八个蛇头全部变色,就是八岐大蛇,或者至少是传说依据的原型出来的时刻,那时一切就真的完了! 举着木盒的面具人脸上还是毫无表情,眼睛里却布满了兴奋,显然这个城府极深的家伙在这一刻内心也控制不住欣喜若狂。 只是,这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唤醒这条蛇怪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能控制得了它?就算能控制,火山大喷发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对那个组织有什么好处? 骆阳平心中一阵极大的厌恶,可这时最后一个蛇头也开始变色了! “砰”的一声巨响,金属笼朝上的一面隆起了一个超大的疙瘩,那无疑是从内部撞出来的,如果再不采取措施,短短一分钟后,那只怪物很可能就会撞破这疙瘩冲出来! 骆阳平脑子里快速回溯倒翻着,一定有什么自己疏漏的地方,制止这玩意儿出来的办法一定就在之前的一幕幕冒险中。 他被冒充松本的面具人带入地下随即孤身一人,通过亡灵遍布的石板路然后到了不尽之渊的入口,顺着铁梯往下数百米,再爬上几千米长的悬空横梯,之后到达对岸,穿过又一段自崖壁开凿进去的石板路,经过一座铁索桥,在小怪物的指示下开启金属门,穿行的中途时空交叠遇上了多年前来这里的父亲,随后发生了更为奇异的时空穿梭,再往后,就是进入迷雾遭遇木花咲耶姬的魂魄,在她的引导下找到了父亲留下的背包,经过最后一段石阶路后,来到了现在身处的富士山地下火山通道… 在这一系列的遭遇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呢? 在一分钟的时间内骆阳平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眼睁睁瞅着第八个蛇头全部被点红,熔炉尖锐的汽鸣声开始减弱,但同时“嘁嚓—”,银灰色的金属壁面上端出现了砖块般的条纹,开始左右抽动! 骆阳平一下就想起了那道绿色金属门开启时的样子,只不过这里的条状物移动得十分缓慢,只抽开了一点就停下。 最后一个蛇头看起来像是主蛇头,它全转红后,图案里组成蛇身的线条也开始变色,由蛇头后开始一点点往下延伸,每延伸一段,上方的砖状条纹就“嘁嚓嘁嚓”拉宽一截。 骆阳平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明白原来整个笼子打开,要等到组成大蛇的线条全部变色,以图案的精密程度来估算,大概还需要几分钟。 所以他还有几分钟去找出解决危机的答案! 这比起之前的定时炸弹无疑要惊险太多,一旦失败就远不是两条人命的事了,富士山要是剧烈喷发…骆阳平简直不敢往下想。 “嘁嚓”“嘁嚓”空洞越开越阔,骆阳平没有看到蛇的舌头伸出来,如果吐信,那长舌该有多大多恐怖! 他不由重重咽了口唾沫,这才发觉自己从刚才悬浮那刻起好像就不咳嗽了,他试着抬了抬双臂,发现胳膊也能动了!就在这时,金属体一阵剧震,漆黑的空洞里出现了血红血红的光,是一个带着棱角的椭圆形,随后第二个椭圆出现,再是第三个、第四个… 那光无比的凶狠让人不寒而栗,那毫无疑问是怪物的眼睛! 四只看不到瞳孔只冒着凶光的眼睛,无疑属于两个蛇头,同时伴随着蛇类独有的让人从脚底开始发毛的“嘶嘶”声,原来传说是真的! 现在这条大蛇当初为什么会被关进金属笼以及是谁做的早已不重要,骆阳平尽量不去看那些蛇眼,把视线放低一点,图案的变色已渐渐逼近蛇尾,现在又只剩下一分钟了 真正最后的六十秒! 他望了一眼上方同样悬浮在空中的木花咲耶姬,又在强光里瞥了瞥依然举着木盒的面具人,脑子里突然像划过道闪电般,他终于明白了! 第343章 虚体 在那电光火石中,骆阳平脑子里像放幻灯片般泛出了许许多多— 为什么面具人之前要把用特殊材料做的v字仇杀队面具留下而不是自己戴着?原因只有一个,即使戴着也看不到某些只有他骆阳平才能看到的东西,至于为何只有他能看到,这个目前暂时不会有答案。 时空交错其实并不稀奇,曾经有去英国古罗马时代军事堡垒遗迹参观的游客,看到过整队古罗马士兵巡逻的场面,那也许并不是见了鬼,而很可能是古代的那一天恰好因为不明原因和现代空间交叠在一起了。 父亲池田重山显然知道了未来—也就是相对的现在会发生什么,自己既然在那条金属通道尽头经历了不可思议的时空穿梭,那么父亲当年通过某种方式经历过类似的事也不足为奇,只不过令人不解的是,既然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为什么在时空交错和自己儿子相遇时不把话讲清楚?非但他不说,连有着关联交易的木花咲耶姬也不说? 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如果说了,很可能该发生的就不会发生了。所以池田重山留下了放在包里的解毒剂,他必须让儿子活着,但接下去的事情,他无力改变也绝不能改变。 按理阻止这一切的最有效办法是干掉面具人把木盒抢过来合上,没有了白玉的光照那熔炉里的金属笼自然就打不开,可现实是他骆阳平根本没那能力,如果打得过面具人的话父亲和木花咲耶姬早就讲了,所以这个看似有效的方法完全行不通。 骆阳平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此刻的他十分清楚,要阻止那条蛇怪出来,一定必须付出极为重大的代价,大到他下不去手。 难道是自己的命?如果是那样他不会怕的,更不会犹豫,没有解毒剂他早就是个死人,能多活这么久已经赚了,可如果不是自己的命,那究竟是什么? 骆阳平突然想起了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你有一个妹妹,不论她做了什么,不要恨她。” 显然池田重山也知道了池田慧子日后会对她哥哥下手的事,也清楚从海岛棺材屋里出来的儿子会发生变异拥有特殊能力,这种能力,显然远不是听觉变得更灵敏或者中轻度伤口能够自愈那样简单。 骆阳平回想着自己从海岛实验室醒来后的种种境遇,试图找到自己真正特殊能力的痕迹,然后他就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几乎每次昏迷,不管是因为副作用还是中枪,不管昏迷时间是长是短都会做梦,梦境却很可能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和那个不明身份的人发生了某种无法摆脱的联系,他是第一个经过试验做到这一点的人。 他又想到先前穿越进的那个方框屏幕以及…原来是这样! “嘁嚓”“嘁嚓”“嘶嘶嘶—”,图案百分之九十以上已经变色,金属笼越开越大,那条传说中的大蛇也迫不及待要冲出来,就在这时,又一团巨大的泥石块从遥远的上空砸下,这次贴着崖壁直冲骆阳平而来,看不见的护身罩能挡住子弹,可能否承受得住那么重的泥石就是另一回事了。 骆阳平望着那团越来越近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两眼闭起,心里默念:“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 他还记得那句话,果然,大脑立刻又翻动起来,那真不是一般的痛苦,然后脑海里就出现了那时穿越的影像,那片他身处的树林,远处的坟场还有…那个三十多岁的未知男人。 也许并不是未知,这次脑中的图像格外的清晰,骆阳平仿佛长了千里眼一样终于看清了这人的容貌—并不难看,但有种说不出的邋遢,而且他的脖颈上,好像挂着一块…白玉。 然而最重要的,这张面孔骆阳平其实已经隐约见过,在一个昏迷时做过的梦里,一场战事刚结束,这人对着一面铜盾抹去脸上的血迹,只不过那时候他穿的不是现代的服装而是一身盔甲,发式当然也不同。 骆阳平终于证实了自己心里从那时就产生的疑惑,没错,这的确是个从古代一直活到现在的人,一个在吉罗亚口中活了三千年的人! 然而骆阳平让自己脑中泛出穿越画面并不是为了找这个人,而是为了进去! 他感觉自己真的进入了那个画面,又回到了那个几乎肯定是许子闻老家的地方,他去那里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自己再绊一跤。 画面变成了立体的场景,像是梦境,却好像又不是,那个男人已经不见,骆阳平飞速奔出了林子,可目标不是坟地,他跑到那道土堑,脚故意踢上去,然后又像上次那样身躯扑倒… 等他睁开眼睛时,果真已经身处那条通往迷雾的石板路,他整个人轻得似乎没有重量,感觉不是踏着地跑,而根本是在腾空飞飘。 石板变成了石阶,很快前方就出现了迷雾,骆阳平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犹豫就钻了进去,只飘了几十米,烟雾排开,他又看见了…木花咲耶姬! 她就站在那儿,脸色又是那样惨白,目光还是令人恐惧。 这显然又不是她的实体,“你来了”她说道。 “来了”骆阳平感觉这次并没那么害怕,“我…没有樱花”。 “不需要”木花咲耶姬道,然后抬起双手,手的上方忽然亮起,慢慢出现了一样东西,是一个朦朦胧胧的球状物,体积大约只有篮球的一半。 这样东西离开她那边,飘向骆阳平这里,“现在,去救你自己。”她又道,“然后完成你的使命”。 说完话,这美丽的女人就消失了,球体飘到了骆阳平的身前,并未和他接触,但却给他一种已经紧紧相连的感觉。 随后骆阳平就开始继续往前行进,脚下依然触觉不到地面,他当然明白,此刻的自己跟木花咲耶姬一样,根本不是实体。 前方没多久就亮了起来,一种红黄色调的景象,他又来到了富士山的地下岩浆通道。 只是这次,石阶路的尽头不再空空如也,他分明看到面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旁边是一个双手反绑倒在地上不停剧咳的男人。 骆阳平渐渐靠近那里,眼睛死死盯住面具人手里的炸弹遥控器,但是马上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咳嗽,那声音是…他自己! 他到了崖壁边,离面具人仅有两米多的距离,正如他所料,这个家伙没有反应,因为根本看不见他…虚体的他。 这个虚体显然也不是灵魂,因为实体的骆阳平此刻就像条死鱼般被攀岩绳吊在下方荡来荡去,咳嗽咳得好像整个人随时会散架。 他明白自己具有了和木花咲耶姬一样的能力,至少是暂时的,自身的实体和虚体可以同时在时空中出现,他想起了那时在石板路上看见另一个自己朝自己走过来的情景。 下面的骆阳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就是不久前的自己啊,或者说…骆阳平终于明白了木花咲耶姬的意思,那个朦胧的球状光体物始终和他一起移动,他慢慢抬起双掌,像打太极一样把东西推了出去,确切说是推向了下边。 球状体缓缓下落,到了那个骆阳平胸前停住,随后朦胧的光芒由球体四散开,将他的整个身躯包围住。 骆阳平凝视着那个自己,接下来,就该完成他的最终使命了。 第344章 倒读 火山通道的中央,熔炉里的热岩浆正“扑扑”向外冒,银灰色的金属笼已经露出大半,对于此刻正处于虚体状态的骆阳平来说,这其实是刚才已经发生过的事。 他知道接下来面具人就要掏出木盒让安真龙本念咒语,而在那之前这家伙会想着先置实体的他于死地。 “你放心,我说话算数,一定会让你儿子活下来,现在告诉我启动玉的咒语。”面具人果然讲出了这句话,然后从大衣兜里拿出了那个盒子。 如果可能,骆阳平真想把木盒抢过来,可他很清楚虽然在同一个时空,但作为虚体的他不可能接触到任何实体的物件,否则要是能碰到挂在下面的另一个自己,那才是最不符合逻辑的物理学悖论。 这时面具人已将盒盖打开,露出了里边的古玉,骆阳平现在可以近距离观察到这块小小的东西,这玩意儿跟那个面貌三十几岁的不死男人脖子上挂的玉简直如出一辙! “这就是你来的目的不是么…或许我会让你活着”一切都在按剧本进行,面具人拔出利刃一刀削断了攀岩绳,下方的骆阳平却没掉下去而是浮在了空中。 面具人开始向下边开枪却没有用,骆阳平笑了笑,他明白已经发生的事是没法改变的。 踉跄起身的安真龙本开始默念咒语,那时什么都听不到的骆阳平,此刻双耳听觉却像更上了一层楼,分明在巨大的环境噪音里仍清清楚楚接收到了这位前议员口中发出的每一个细微音频。 他不是语言学家,但安真龙本说的既不是中文也不是日语,更不是寺庙里念经文用的梵语,那是一种骆阳平从来没听过的语言,而且只是短短几句话,只不过被安真反复地读。 白玉亮起,熔炉中剩余的岩浆汹涌而出,满是疙瘩的大金属笼完全显现,这些当然都是他早就见过的。 可就在这时,骆阳平的表情突然怔住,因为安真龙本默念的话变成了日文! “年轻人,我知道你在那里,也知道你记得住我刚才念的东西,只要把它倒过来读,就能解决一切…但是切记,只有等我再次出声后你才能开始…” 话说到这里,这位前议员就在不支中再度倒了下去。 骆阳平当然明白他在对谁说,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安真龙本完全看得见实体的他,可回想起来,从这男人出现开始自始至终都没瞧过吊在下面的他一眼。 原来这才是安真龙本坚持要到这里才念咒语的真正原因! 只是,他是怎么知道骆阳平的虚体会出现在同一地方的,难道他也能感知未来? 骆阳平却没时间去想这些,因为金属笼上图案里的第一个蛇头已经开始变色!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大脑和实体时不同,那些咒语发音一个个清晰无比排列在脑海中,虽然没有具象化,但却完好无损抽象地保存在那里。 骆阳平望着远处一个接一个变色的蛇头,心里焦急万分,瞅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安真龙本,不懂他讲再度出声的意思。 八个蛇头全部变红,然后蛇身开始变色,骆阳平仿佛在看回放一样,他明白片刻工夫等红色逼近蛇尾,就是自己通过穿越变成现在虚体的时刻。 然后,会发生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根根越靠越近的线条都在变红,最后会聚集到蛇尾的尖端,那就是整个图案的终点。 他看了一下悬浮在底下的那个自己,正在尝试抬起无力的双臂,那当然是他做过的动作,关键时刻就要来临了! 金属笼已经拉开的空洞里,蛇眼的凶光毕现,即使是虚体的骆阳平也感到一阵阵惊悚,他曾在野生动物园看到过饥饿狮子的目光,那时感到很害怕,现在觉得那根本温柔得跟小猫一样。 终于,几根线条的红光在尖端处汇合,然后整个图案的红色变得异常鲜艳耀眼,“嘁嘁嚓嚓—”上方的金属条状物上下左右抽开的速度一下子加快! 骆阳平抬起头,空中那团笔直掉下来砸向实体的他的泥石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安真龙本突然也抬头,挣扎着道:“现在…请兑现…你的诺言…” 面具人没有低头看他,只是将没举木盒的那只手插入大衣袋,拿出一个闪着小黄灯类似对讲机的东西抬到嘴边,然后淡淡地讲了一句:“放了安真浪速。” 安真龙本再次出声了,原来这才是原因! 他听着面具人说出那句话,脸上露出一种压力释放的欣慰,然后对着骆阳平的方位道:“如果有机会见到吉罗亚萨麻,请代我跟她说声对不起,我必须那样做,为了儿子活下去我没有选择…” 他并没直接盯着骆阳平,显然也不能确定目标的具体位置,骆阳平想到了那时在金属通道里父亲的眼神,两位父亲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坚毅,那是为了儿子把一切都豁出去的眼神! 面具人的目光里却露出了惊愕,安真龙本讲那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压低声量,他很清楚这话绝不是对他说的。 就在这一刻,原本看似已瘫倒的安真龙本倏地一跃而起,像是卯足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撞向面具人! 说是跃起,其实也只能升到面具人大腿的高度,但他却是朝外撞的! 面具人已经做出反应可还是慢了一步,整个人都被安真龙本撞出了石阶通道口! 当然,安真龙本也一起跌了出去。 骆阳平只觉得浑身倏然热起,即使是虚体,也依旧有鲜血沸腾的感觉,在那一刹那间他简直要热泪盈眶,他又看到了父爱的伟大! 面具人和安真龙本两个成人躯体重重撞在了正好掉到这里的那团泥石块上,微微撞偏了它垂直下落的轨迹,让它从实体骆阳平的隐形护身罩旁堪堪划过,骆阳平看着两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朝下坠落,还有那个甩离面具人的手同样掉下去的对讲机,视野和意识都逐渐模糊起来… 然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又飘浮在了空中,刚才虚体的经历宛如发生在瞬间。 大脑还未发出指令,他嘴里已经开始自动默念那几句咒语—当然是倒着念的。 “嘁嚓嘁嚓—”,还是一样的声响,但金属笼的那些条状砖块却突然反向移动,也就是开始闭合! 骆阳平边念边转头看向熔炉那里,有三只蛇头已经陆续伸出来,每一只都比世界上最大的蟒蛇头还要大上十几倍,那模样真不是一般的吓人! 原来恐怖怪兽并不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可怕生物! 只是这条蛇怪显然已经意识到金属笼正在重新关闭空洞正在缩小,它的整个蛇身仍旧在里边,为了不被即将合拢的金属壁卡住脖子,它选择了退回去。 骆阳平脸上露出了微笑,但是表情马上又僵住,因为一条极细的钢丝绳从底下疾速射上来,头端的尖钉“噗”的一声准确无误扎入石阶路通道口上方的崖壁。 他视线放下去,就发现钢丝绳是从面具人大衣袖里出来的,这家伙并没像安真龙本那样消失在岩浆里,下坠的身体又被拉了上来! 第345章 抉择 尖钉后好像有一个微型轱辘,“嗞嗞”声响起开始卷钢丝。 骆阳平眼睁睁瞅着这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家伙以极快的速度从下边被拉上来,越过自己所处的高度,然后双脚踩上石阶通道的边缘。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霎那间,这个可怕的角色果然没那么容易死的! 面具人立稳身形转过来,看上去一点伤都没受,刚才的撞击仿佛对其完全无影响,他一手收起钢丝绳,另一只手里却还牢牢抓着那个半开的木盒,显然无论情况多么危急他都不可能舍弃掉盒子。 只不过盒中的那块白玉,此刻又暗淡了下去,而火山通道中央熔炉里的大金属笼,也几乎全部关合。 面具人盯着那里片刻,将木盒放低,然后目光转向骆阳平凝视了几秒钟,用标准的中文道:“混账东西,其实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他好像根本不需要答案,没等骆阳平回答,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了样东西—那个定时炸弹控制器! 骆阳平脑子“嗡”的一声,他当然清楚这家伙要干什么了。 面具人把遥控器的表面朝向他,两个按钮间有个小小的屏幕,上边亮着的数字不用说是个“7”。 “我不啰嗦”面具人指了指那个大熔炉,“你有七秒钟考虑是重新帮我打开那东西,还是让上面洞里那女人粉身碎骨,如果是前者,我保证让你和她活着,说话算数,计时开始。” 他毫不犹豫摁下了红钮,骆阳平大脑一片空白,脖子下的肢体好似瞬间掉进冰窟失去了所有知觉! 自己该怎么选择?难道这就是父亲不把事情讲明白的原因? 在短短的七秒里,骆阳平脑海里泛出藤原绫香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可是自己决心要娶为妻的女孩啊! 虽然她跟父亲池田重山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也是他名义上的女儿,父亲也真够…狠心的! 然而火山喷发浓烟遮天蔽日的恐怖景象又立刻不受控制挤掉藤原绫香占据了骆阳平的大脑,如果富士山大爆发,别说是附近地区,东京横滨甚至更远地方一样会遭受灭顶之灾,那又是多少条人命? 在数字从“2”跳到“1”的时候,他嘴巴还是无力地吐出了三个字:“我帮你。” 他的眼泪随之流出,那是悲愤、无奈、自责还是兼而有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对方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局面,而他连在这人面前撒谎说自己不会咒语都做不到。 面具人眼中划过一丝得意,摁停了遥控器,“那么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别耍花样。” 骆阳平看着那个小小的“1”,一股苦水布满了口腔,可他没有办法,嘴里开始正着默念咒语。 “嘁嚓嘁嚓—”金属笼的空洞随着白玉发出的强烈光芒又开启,骆阳平心里的痛苦无法形容,流着泪的双眼眯起,即使冒着强光他也要看看这个面具人到底是个残忍邪恶到何种程度的畜生! 面具人的脸上却不会有表情,他盯着熔炉的同时,嘴里只是淡淡道:“你用那种眼神看也没用,我只不过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骆阳平想问却不能,即便问了也肯定得不到答案。 那个组织的最高层,究竟是些什么人? “一群魔鬼!”骆阳平心中道,同时内心深处的痛苦不断涌上来,他想起了灾难大片里惨绝人寰的场面,要是这座火山喷发,那种场面就不会再是电影镜头,而他骆阳平,不管怎样都是促成大灾难的帮凶! 愧疚和自责撕裂着他的心,虽然没有转头,那种“嘶嘶”声却无法阻挡地冲入耳中,那股妖味和邪气也阵阵袭来,他仿佛听到了被火山岩浆和灰霾淹没的人们的惨叫声! 泪水顺着脸颊淌下脖子,然后流入衣领内,骆阳平的眼神却突然由无助变得刚毅起来,他不能这样自私!否则即使和心爱的女人跑到某个遥远的天涯海角躲起来,这辈子心里又怎能安宁? 这是道德底线,更是基本人性的问题,他必须作出正确的抉择,“绫香,对不起…”于是他在流泪和颤抖中握紧了拳头,嘴里忽然停顿了两秒,然后再次倒着念咒语! 同时他把脸转向熔炉,只见五个巨大的蛇头十只血红的蛇眼在那里鬼魅般地摇晃,然而笼子的壁面却又开始闭合! 木盒里白玉的光当然弱下去,“混蛋!”骆阳平听到面具人嘴中迸出这两个字,还有在人皮面具下磨牙的声音。 但他不会高兴,因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果然,面具人手指重重一摁,滴答一秒后,“轰—”的一声巨响,上方十几米处的凹洞里,爆炸的冲击波涌出,将附近的一切笼罩在火光烟雾中! 骆阳平大脑一片混乱,他的心也在那一瞬间被炸成了碎片… 面具人又掏出了那把枪,一枪一枪向骆阳平射过来,火花飞溅,骆阳平当然清楚这家伙只是在泄愤,可他宁愿子弹射破无形的护身罩把自己打死,或者胸前看不见的光球破裂让悬浮的自己掉下去。 藤原绫香死了,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也结束了。 这根本不是他设想的事情该发展的方向,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那边有了动静,骆阳平麻木地再次转头看过去,那条大蛇除了再度缩回去别无选择,它显然感觉自己被耍了,五个蛇头里明显大一圈的主蛇头在退回到笼子里前的一刻突然张大嘴露出了獠牙,发出一种蛇类不该有的简直要把人耳膜震破极为犀利的尖啸! 骆阳平整颗心脏差点冲出来,以为它要喷火,结果射出来的是一注青绿色类似黏液的东西,金属笼“喀嚓”一下完全关闭,这股疾射而出发着恶臭的深绿液体却喷散开来,洒上了崖壁这边的所有东西。 红通通的岩石被喷到处立刻泛起泡沫发出浓烟,这种黏液显然有极强的腐蚀性。 面具人一直就立在通道口,黏液明显也有好几滴溅到了他,身上的大衣也立即开始冒烟,这家伙一只手捂住面孔,明摆着猝不及防下脸上也中了招。 骆阳平没有听见他惨叫,却看到他浑身开始颤抖,液体明显渗透进薄薄的人皮面具触及到了里边的真肌肤让其疼痛难忍,然后他整个人好像放弃了一切,转身拔腿就往通道内狂奔而去。 “你活该!”火山通道的剧烈震动缓了下来,骆阳平嘴角很不容易地露出一丝笑,然而马上就消失,因为他看到自己身周也陆续冒出了烟! “嘶嘶—”,却不是那条已经缩回去不见的蛇怪,骆阳平望着冒烟处发出这种声音,明白黏液正在腐蚀隐形的护身罩,换而言之,很快就没有东西支持他悬浮了。 可就在这一刻,虚弱细微的话语声从上边传来,“我…还活着…” 啊,那是…藤原绫香的声音!骆阳平脑中“唰”的一下,她没有死,自己的人生还没结束,可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下方的重力,自己…真的就要掉下去了! 第346章 天无绝人之路 骆阳平瞅了瞅远处躺在半空中的木花咲耶姬,她依然一动不动,就仿佛这一切与之不再有任何关系。 “该不会又死过去了?”他心里喃喃着,重力把身躯往下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胸前也似乎正变得空洞。 虽然看不见,但骆阳平明白那神秘的光球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不懂为什么那条八岐大蛇的唾液可以侵蚀影响虚体的东西,也许这就是那怪物的可怕之处,他扫了一眼大熔炉,金属笼重新关闭以后,壁面上大蛇图案的线条又渐渐变回了银黑色,随后原本向这边倾斜的炉子突然就开始摆正。 “砰”的一声巨响,又一个疙瘩被撞出来,显然是那条心有不甘的蛇怪,但是没有用,整个金属笼一下子滑进了熔炉,消失在骆阳平的视野里。 然后巨大的金属熔炉就像失去了所有牵引,自由落体朝底下的岩浆砸下去,“扑”的一声热浆四溅。 骆阳平目光下垂,瞅着那东西快速沉入岩浆中,心里却慌到极点,因为自己也马上要那样跌进去了! 怎么办?心爱的女孩不知怎么竟然没死,可他却无法和她重逢了。 那么至少临死前再看她一眼,于是骆阳平开口叫道:“绫香,让我再看看你!” 等了片刻,没见藤原绫香把头探出来,他脑中立刻泛起这女孩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景象,微型炸弹如果在一个人身上爆炸,那人绝不可能生还,藤原绫香还活着只能有一个解释—爆炸的那一刻她刚把炸弹解下来,却来不及扔出去,至少还没完全扔出洞口。 可惜现在他们谁也救不了谁,两个人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太遗憾了呢,三枝子,多想和你抱在一起死啊!”骆阳平慢慢闭起眼睛,他感觉胸前一片空无,光球应该完全消失了,几秒内估计自己就要自由落体。 他默默叹了口气等死,可就在这时,耳朵听见了一丝空气被划过的细微声,他猛睁眼,就见一根长长的攀岩绳从上面坠了下来。 那不是他自己的这根,那是…绑在藤原绫香腰里的绳索! “绫香…”骆阳平当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在护身罩消失身躯完全暴露在重力中的一刻,他伸出两只手牢牢抓住了荡到自己面前的绳子。 这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哪怕晚一秒钟他就要掉下去,绳索的末端并没有钩子,是另外一头,藤原绫香显然已经把绳子解下来,否则以她的腰根本撑不住。 骆阳平感激地抬头望了一眼,他清楚攀岩绳的钩子一定还挂在那道石槛上,自己可以放心地爬上去。 没有了那层隐形护身罩,他又感到身体泛起了无比的疲惫,他必须在力竭前至少爬到石阶路通道口。 虽然垂直距离缩小了近一半,这次可比先前爬上凹洞艰难多了,骆阳平双脚踩着岩壁,但必须避开被蛇怪唾液喷到的地方,他敢保证鞋子如果触碰到那种恶心的液体,估计连脚都会化掉。 “绫香,等着我!”他抱着这样的信念,一点一点往上升,两条胳膊尤其是左边的感觉像要被扯离身体,刚刚才好些的肌肉又正在被撕裂! 终于,骆阳平双腿蹬空同时右手搭上了通道口底部的地面,一股巨烫立即由手掌传遍全身,“啊—”他忍不住叫了出来,然后一咬牙左手也扒了上去… 他坐在石阶路上,呆呆地瞅着两手掌心被硬生生烫掉了的皮,仿佛麻木得已经什么痛都感觉不到,“那时候把手套摘掉干嘛…”他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但他心底里其实松了一大口气,自己守住了良知底线,同时喜欢的女孩也没有死。 或许父亲所预见的未来,只是到面具人摁爆炸弹为止,他并不知道后续如何。 骆阳平抬头瞅了瞅在通道口外空荡着的绳索,包括被面具人切断的那根,自己无论抓住哪一条都可以上去,然后把藤原绫香弄下来,还有那个装着解毒剂的背包…等等!他浑身“唰”的一下冰凉,那包是不是已经被炸毁了? 他开始使劲咽唾沫,如果背包和装解毒剂的塑料盒已毁,自己岂不是又只能活三个月? 先不管那么多了!骆阳平心一横,先和藤原绫香一起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只是,要怎么回去? 难道按原路返回?一想到那条几千米长的悬空软梯,他的腿肚子就发软。 他回过头,看了看这条延伸进远处迷雾的石阶路,然后就瞧见有东西微弱地闪了一下。 掌心开始火辣辣的剧痛,神经直到现在才把痛感传上来,骆阳平咬着牙立起身,往那个闪光点走去。 短短十几米外的地上,躺着一样东西—那块白玉! 骆阳平心立刻一阵狂跳,很显然面具人在奔跑中这玉从倾斜的盒子里掉了出来,而他没有发觉! 白玉发出的光并不强烈,与其说是发光不如说是反光,骆阳平蹲下身,忍着痛小心翼翼用两根手指将玉掂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白玉一点都不热相反很凉,他索性把玉放到另一只手的掌心里,兴许能缓一缓烫伤。 “绫香,再忍一会儿,等我手好点了就上来。”他相信既然她有力气把绳子抛下来,证明受的伤并不致命,“或许她当时紧紧贴在地上,也可能躲到了最里边的角落。” 这玉果然立即让手掌好受了些,于是骆阳平来回倒手,烫伤其实只是小事,即使没有玉他相信自己也能快速自愈,这块白玉最大的用处在于可以换解毒剂救他的命!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呢”骆阳平心里不禁涌上丝得意,不知道如果这时把咒语念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他这样想着,表情却突然怔住,因为发觉刻在脑海里的那几句咒语竟然消失了! 即使不是文字只是发音,那些东西也都一个不剩,骆阳平绞尽脑汁去回想,却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来哪怕一丁点儿,刚刚的事就宛如是一场梦。 他吁了口气,这不是一般情况下的忘记,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刻意把那些咒语从他脑子里完全抹去了。 他忽然又想起野边的话,这块古玉可以让人隐身,也能使人自焚,当然,那几乎肯定需要特定的咒语。 “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骆阳平慢吞吞迈开步子,同时把玉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它看上去真的就跟普通的白玉没区别。 “哎,我在想什么呢!”他从无谓的思绪中惊醒,两掌的疼痛明显减弱了些,也不再那么通红了,“绫香,我来喽。” 他仿佛瞬间来了精神头儿,把白玉放进大衣兜,加快速度向通道口大步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往后一个趔趄! 骆阳平猛回头,没有人,腰里原本就系着根一直没解下的断绳,现在几米外拖在地上的绳子末端,似乎被什么死死踩住,但他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骆阳平感觉浑身汗毛又竖起,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然后慢慢地,几双惨白没有眼黑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中。 第347章 回不去的人 断绳绑在骆阳平的腰和大腿上,他虽然没被拽倒,但也无法再向前走。 他后背的冷汗又流下,不知道是一天内的第几次了,几层衣服早就开始发臭,可他现在不可能去顾及这个,白渗渗的眼睛周围出现黑色,很快就扩展成了一个个人形,那些在横跨不尽之渊的悬空长梯上差点追上他的人影,最终还是到了这里。 这些黑影是人还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绳子勒得很紧,骆阳平想解下都不能,何况也来不及了,那几双只有眼白的眼睛一眨都不眨,但他清楚他们在盯着自己。 骆阳平瞅着地上的绳子一段段绷紧,最前面的一个人影已经离自己只有五米左右,他一咬牙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飞镖就掷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当然不可能失手,镖尖正扎在这人影头部应该是眉心的位置,发出“啵”的一声,听上去宛如扎在厚橡皮胶上,然而却没刺进去。 骆阳平看着飞镖掉落在地,心头更加惊悚,这证明了两件事—这些家伙是可以触到的实体,也根本不怕尖刃。 那条被扎了一下的人影好像并没动怒,至少眼睛的形状没变,也可能根本就不会变,他只是停了一停然后继续前行,等离这里只剩三米时,骆阳平魂都要被吓掉了! 黑暗已经罩不住这人形,通道口照过来的光下,骆阳平发现人影竟是半透明的,黑色的表皮下隐隐可以看到里头的各种器官和密密麻麻的血管! 可是他的脸上,除了一双白眼外却分明没有其它四官,当然脑袋光光的也没头发,骆阳平一下想起了哈利波特电影里那个伏地魔,但伏地魔至少有嘴巴和鼻孔,眼睛里也有眼黑,而面前这家伙看上去更像是穿着行头的黑化蜘蛛侠。 “你…你想…干什么?”骆阳平无计可施,只好颤着声问出这句话,只是他不知道没有嘴的对方会不会回答。 黑影停下了脚步,离他只有区区两米几乎伸手可及,跟在后面的另几个人影也都停了下来。 骆阳平强迫自己和对方对视,尽量不显得过于胆怯,半分钟过去,那胶状半透明的人形黑影却一个字都没发出,骆阳平甚至都不能确定他听不听得懂日文。 只是如果这些家伙真是来要他命的,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难道他们有别的目的?那时在悬空软梯上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骆阳平想起多年前他们也曾追赶过父亲池田重山,虽然不能肯定是同一批,但毫无疑问是同一类,自己和父亲有什么共同点,惹得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明生物来追? 难道是为了口袋里的这块玉?他在那条恐怖的悬空梯上战战兢兢跪爬时身上可没有玉,但是…骆阳平脑中一震,面具人那时可是携带这古玉的,莫非这些黑影当时追赶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家伙? 那戴人皮面具的家伙刚刚才冲出这里,按理会和这些黑影打照面,那么他们就不该出现在这儿,他们并不知道古玉已经转移…骆阳平发觉自己脑子开始凌乱。 他意识到刚才地上的玉,很可能不是面具人不慎漏下的,而是故意舍弃,或者说为了保命必须舍弃。 如果是那样,这些黑色人影,的确是为了这块古玉来的。 骆阳平不由捂住了装着白玉的口袋,这块玉是自己的救命丸,如果交出去就换不来解毒剂,那他只能活到大概七月份。 可是连面具人都对付不了的这些家伙,他又能怎么办? 面前的人影果然慢慢伸出了一只手,指尖离骆阳平只有一米,那意思很明确—把玉交出来。 骆阳平心头涌起一阵苦涩,那是一种要把自己命交出去的痛苦,可目前的他毫无办法,只好将手缓缓伸入袋中,把白玉掏了出来递到那只黑手前。 然而奇怪的是,黑影并没有接玉的意思,却用手指指着骆阳平的胳膊,做了一个针刺状。 这是什么意思?骆阳平慢慢放下手臂,脑中却划过一道光! 那时父亲手里没有玉,可还是被这些类人生物追赶,原因只能有一个—他的背包里有解毒剂。 原来这些人影是为了解毒药剂来的! 骆阳平心里的苦涩更浓,假如告诉对方那盒解毒剂已经被炸毁,这些人影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立刻会宰了他? 可是另一个想法马上又浮出来,面具人和他过悬空软梯时,身上都没有解毒药,这些黑影又在追什么? 眼前的人影慢慢收回手臂,然后在他自己另一条胳膊上再次做了个针刺的动作,那意思无疑是注射。 骆阳平脑中“咣”的一下,他这次终于明白,这些类人体的目的既不是古玉也不是解毒剂,而是…他的血! 他刹那间想起了面具人那跟自己一样的磁性音,那家伙果然也是从海岛的试验室出来的,还有当年的父亲,即使没去那岛上,体内很可能也被注入了那种不明物。 而这些人形黑影,要的就是这种混杂在他血液里的东西,他们想要这种东西进入他们自己的身体。 骆阳平瞅着这半透明躯体内的血管,以及那里头流动着的液体,要喂饱这些家伙得用多少血?那跟要他的命也没区别啊! 不行!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受伤的藤原绫香还等着他去救呢! 想到这里的骆阳平立即把玉塞回兜里,同时全身肌肉紧绷猛地就朝近在咫尺的人影撞过去,他相信自己成人一百多斤的重量足够撞倒这个家伙。 可他错了,“砰”的一下他立刻品尝到了刚才飞镖尝到的滋味,这黑色躯体看起来像透明凝胶,其实却比墙还硬! 骆阳平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而眼尖的他却发现原本紧绷的断绳松弛了,这个坚硬的人影毕竟还是移动了一下。 他立马转身爬起,不顾一切地往十多米外的通道口跑去,他不用回头,身后的脚步声清晰地显示那些家伙追了上来! 骆阳平狂奔到崖壁边,人在生死攸关时总会迸发出巨大莫名的力量,他没有选择藤原绫香抛下来一直荡下去老远的绳子,而是双手死死抓住那根之前被面具人切断、断口和自己胸部持平的绳索,腰腹一用力就爬上去,每爬一段就将绳子没收一段,随后双脚蹬住通道口上端崖边的岩石,整个人又像先前攀登时那样半横过来。 他刚完成这个姿势,那几条黑影就到了,刚才那个被他撞过的人影上臂一伸,轻而易举就捏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往上走的右脚脚后跟! 这人影明显高大一截,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家伙的头儿,骆阳平疼得撕心裂肺,仿佛已听到脚踝骨的碎裂声,只要对方再多用一点力,他铁定坚持不住要被拽下去。 难道就这么完了?难道他预计错了,父亲当年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不把话讲清楚?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抓住他脚跟的黑影剧烈摇晃了一下,手一松就倒了下去,上身垂下贴在了通道口下端的岩壁上。 随后又是几声响,那几条人影一个个倒在地上,还有两条翻出了悬崖直直朝底部滚烫的岩浆坠下去! 骆阳平大气都不敢出,他分明看见一把手枪被捏在一条黑影的手中,那是…藤原绫香的枪! 通道口一旁那个小背包被翻开,枪当然是从里面翻出来的,只是这个人影,为什么要开枪射杀他的同类?而且射击姿势非常的标准。 骆阳平还没从惊诧中缓过来,那人影却走近,慢慢伸出手把枪递了过来。 骆阳平却根本不敢接,他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懂怎么回事,人影却将这把小巧的女式手枪塞进了他脚上弹性十足的攀岩鞋。 但就在这一刻,原本已倒在地上的那条大黑影倏然跃起,一下子死死掐住了人影的脖子! 骆阳平想拔枪却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瞅着两条人影在眼前搏斗挣扎,然后,双双摔出通道口! 然而他们并没掉下去,开枪的人影反应极快握住了藤原绫香那根攀岩绳,可是他的脚跟,却被在他下方的大个人影死死抓住。 骆阳平心里泛起一阵悲愤,他想帮这个救命恩人,但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手抓绳子已经很吃力,根本不可能去摸枪。 那条人影这时忽然抬起了头,骆阳平感觉他空洞的白眼里似乎隐隐出现了瞳孔,也可能只是错觉,可他分明听到了没有嘴的对方喉咙里发出了声音。 “证据…彩虹大桥…下层…四百米…” 这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但骆阳平异于常人的双耳还是在各种噪音里分辨出了这些…日文词。 “坚持住,我想法来救你!”他马上用日语回复。 “告诉…我父亲…我很…爱他…”人影却摇了摇头,感觉上已经被下面的同类扯得再也撑不住,“可是雅树已经…回不去了…” 然后,这条人影眼里的瞳孔消失又恢复成苍白色,同时松开了抓绳子的手,两条黑影笔笔直就落了下去。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声,眼泪随之又流了下来。 第348章 看守者 火山通道依旧酷热,骆阳平的心却一片冰凉,他在那两条人影跌进岩浆前的一刻闭上了眼睛,他不能让这异常残酷的一幕映入眼帘缠绕折磨自己。 他现在当然明白,这些黑色人形并不是异类,他们也曾经和自己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这片地下世界还有多少这种变异人,此刻对骆阳平已不再重要,过去十多二十个小时内发生的种种光怪陆离的事,早已让他对探索失去兴趣。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跃入视野的却是那个藤原绫香的小背包,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枪会在里面,他理所当然认为她落入面具人手里时枪就被没收了,如果早知道包里有把手枪,他相信变异的田中雅树也不会死。 骆阳平不想去细思这位原以为早在系列凶杀案中遇害的年轻警官为何会在这里,答案只有有一天逮到那个戴人皮面具的畜生时才能知道。 他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在布满火山灰的空气里又剧烈咳嗽起来,他想起了那个防毒面具,但愿它和藤原绫香一样无恙。 凹洞就在上方十来米处,爆炸产生的烟尘已经散去,骆阳平等咳嗽稍稍缓解,腰腹一用力,忍着全身多处的剧痛,开始重复先前做过的事。 烫伤的双掌已经没有感觉,绳子上留下了一缕缕的血迹,他就在这种半麻木状态里一米一米攀上了那个凹洞。 藤原绫香果然躺在很里边的地上,脸部依旧戴着防毒面具,微微起伏的胸部证明她还活着。 骆阳平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就是一阵剧咳,藤原绫香显然听见了,动了一下似乎想翻转身却做不到。 火山通道终于安静了一些不再震动,骆阳平爬入洞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远处,那具悬空的美人躯体仍然躺在那里,身上的白色长袍往两侧的下方飘荡着,美丽中透发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当然明白她其实是倒在肉眼看不见的彩虹桥上,想到这桥就想起了那张该死的面具,他缓缓站直身体,走向藤原绫香的同时扫了一下整个洞窟,却没有看到面具。 然而他却一眼瞧见了深处角落里的那个大背包! 骆阳平清楚记得自己那时就地卸下了包,并没特意放到角落,无疑是藤原绫香把它移去那里的,所以那一大盒解毒剂躲过了刚才的爆炸! 他刚刚才停止流泪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一步步迈过去到了藤原绫香面前双膝跪地,“你的伤怎么样?”他轻声问道。 他这时才看清藤原绫香胸前红了一大片,那根救了自己的攀岩绳绳头挂钩也没有钩在石槛上,而是钩在了洞底的大铁环上。 他早该想到的,如果钩在石槛上,绝对躲不过爆炸的冲击波,这女孩果然心思缜密,骆阳平眼角一滴泪珠落下去,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别哭…你是…男人”藤原绫香慢慢睁开了眼眸,“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她显然在说安慰话,可骆阳平既没绷带也没有药,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改成坐姿,想将她的头部放到自己腿上枕着,藤原绫香却微微摇了摇头:“不要,把我的脚…垫高一点…” 骆阳平记得藤原绫香最初的理想是做医生或者护士,有相当的医学知识,于是他照办把她的双脚搁到自己腿上,还想把大衣脱下来给她盖,可是马上发觉太蠢,气温已经够高的了。 他把手枪从鞋子一侧抽出来,放到藤原绫香的手里,他知道她喜欢枪,也许这能带来一丝慰藉。 “那人…呢?”藤原绫香吃力地问道。 “跑了…”骆阳平忍不住又咳嗽起来,“那家伙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着把白玉从衣兜里掏出来,“看我得到了什么!”他将玉摆到藤原绫香面前,想让她再高兴一下。 谁知道藤原绫香的眼里泛起的却是疑惑,随后略略皱起了眉头,喘息着道:“你…怎么…拿到的?” “别多说话,好好休息。”骆阳平回道,然后把刚才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当然,田中雅树的事没有讲,他不想让她难过。 他不确定他们究竟能否活着出去,但像此刻这样在一起,他心里已经很温暖很满足。 藤原绫香却挣扎着断断续续又道:“把玉…放到地上…用枪柄敲一下…要重敲…” 骆阳平瞪大眼睛脸上露出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懂她要干什么,可犹豫了片刻还是听话地将白玉放在旁边的地上,然后把枪拿过来举起,同时看向她,那意思无非在问“你确定?” “砸—”虚弱的藤原绫香态度却非常坚决。 骆阳平只好牙一咬,照着白玉就一枪柄敲下去,“啪”的一声脆响,古玉碎了! 他心里不由一颤,玉的质地有硬有软,被砸碎并不稀奇,然而碎屑里,却分明有一个比苍蝇还小金属做的东西! 骆阳平用手指触了触它,没有异状,于是把这玩意儿小心掂起来放到眼前端详,这分明是个微型的现代装置,怎么会在一块古玉里? 藤原绫香目光侧斜盯着这个东西片刻,道:“把它…扔出去…快…” 骆阳平闻话一惊,难道又是一个微型炸弹?这次他没有犹豫,重重一甩手就把这小金属扔出了洞。 “你还…不明白吗?”藤原绫香瞅着他不解的神情道,“这是…一块…假玉…”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声,一下子被点醒,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哪有那么笨会遗失那样重要的东西?他分明是故意扔下这假货的,而那个小装置,毫无疑问是个追踪器! 那个该死的混蛋,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不死心要时刻获悉他们的行踪。 好在藤原绫香到底是个警察,思绪之精密判断之准确不是他骆阳平这种书呆子能比的。 他叹了口气,瞄了一眼角落里的大包,觉得老天好像故意在跟他开玩笑,鱼和熊掌始终不能兼得。 只是现在,要怎么离开这片恐怖的地下世界呢? 这时藤原绫香的头慢慢转向洞口,护目镜里的一双眸子忽然睁大,骆阳平立刻也转首看向外面,瞬间张大了嘴巴! 只见远处的木花咲耶姬早已站起,缓缓朝这边走过来,当然看上去像是在腾空移动。 原来她没有死! 当她走至离崖边不到十米时,骆阳平发现这女人的彩瞳,竟逐渐变成了正常的黑褐色。 然而这并没改变那双眼眸令人畏惧的一面,骆阳平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一双普通的眼睛。 他瞅着木花咲耶姬踏入洞窟的地面,到了自己面前停下,“你做得很好,果然没让我失望。”她开口说道。 “那么—”骆阳平突然把藤原绫香的脚放下去,也像她之前一样在这女人面前跪下,“木花咲耶姬萨麻,无论如何请救救她!” 木花咲耶姬将视线移向喘息着的藤原绫香,凝视了片刻,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骆阳平当然问,心里隐隐涌起一股不安。 “底下那条蛇需要人看守”木花咲耶姬望着他不紧不慢道,“我在这里已待得太久,现在轮到你来当看守者了。” 第349章 更深的秘密 “看…看守?”骆阳平只觉得一阵眩晕,他当然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放心—”木花咲耶姬脸上露出了微笑,却是那样的不可捉摸,“就像睡一个长觉一样,几百年一下就过去了。” 她显然已从先前的昏厥中恢复了元气,骆阳平一口苦水在嘴里转圈,然后只好再咽回去,“我能先问个问题吗?”他说道。 木花咲耶姬微笑不减,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把那炉子提出来?” 骆阳平点了点头:“我实在是不明白。” 木花咲耶姬道:“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以毒攻毒是历来的策略。” 骆阳平摇着头:“我不懂。” 木花咲耶姬道:“要想彻底解除我的禁锢,必须靠那条蛇散发出的毒气,那是一种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骆阳平沉默片刻,把跪姿又变回坐姿,然后将藤原绫香的脚再摆上来,“可是我感觉到了”他说,那时候他明显感到了那种邪气,那无疑就是木花咲耶姬讲的毒气。 “因为你不是常人,不再是了。”木花咲耶姬道,“常人是没法做看守者的”。 这时一直喘息着的藤原绫香忽然挣扎道:“请放他走…如果可能…让我留下来陪你,就像…松雪家的祖先服侍你们一样…” 骆阳平脸上瞬时露出惊讶,不懂她的意思。 木花咲耶姬的脸却又显出捉摸不定的表情,道:“我等了三百年才等到这一天,怎么可能放弃离开这里的机会?” “不需要三百年啊,木花咲耶姬萨麻你既然有神力,随时可以把那炉子提出来啊!”骆阳平尽管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木花咲耶姬却摇了摇头,居然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神力,因为我不是神,我并不是木花咲耶姬。” 啊,木花咲耶姬竟然说她…不是木花咲耶姬!骆阳平的表情就如吃了只苍蝇一样,“那么…你是…”他结巴着问。 这美丽的女人还未回答,藤原绫香却开口道:“她是…藤原氏京家的人,叫藤原米秋代。” 骆阳平讶意更浓,怪不得先前藤原绫香,不…松雪三枝子给这女的下跪,他记得她说过松雪家从前世世代代就是服侍贵族藤原氏的,很多时候日本人的主仆观念比中国人还重得多。 这女子笑了一下,道:“她没有说错,真正的神是不会轻易和人打交道的。” 她神情马上又变得凝重,接着道:“三百多年前,他们将我带到这里,把我打扮成传说中木花咲耶姬的模样,然后在我身上施下了咒语…” 她没有讲下去,目光却忽然放得有点远,骆阳平明白她的思维回到了那时,“他们是谁?”他等了几秒后问道。 “我们家的人”藤原米秋代伸出一只手指向藤原绫香,一道淡淡朦胧的光射出照在她的胸膛上,她的呼吸立刻变得平缓许多。 “我们这一族的祖先叫藤原浜成的,在很久以前因为受到一次所谓冰上川继之乱的牵连,而被流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流放地就在这不尽之山一带,就是在这里,他遇上了真正的木花咲耶姬女神。” 这女人说的明显是古日语,发音和语序上有一些不同,所幸骆阳平还是大体听得懂。 “藤原氏一脉历来被称作日本的神族之一,久远的传说是不是真实我不知道,但自那以后,我们京家这一支就承担起镇住下面那条上古蛇怪的重任,木花咲耶姬萨麻则允诺我们的家族可以长盛不衰。” 骆阳平目光有点呆,仿佛小孩子在听故事一般,他从没细读过日本的史书,但冰上川继之乱还是耳闻过,印象里那真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 “可那一次我还是来晚了,和上一任看守者的衔接做得不够好,那条妖蛇出来了大半个身子,造成这座不尽山爆发,使得外面遭受大灾,许多人因此死去…”藤原米秋代脸上露出痛苦,显然回忆起当时那极为恐怖的一幕。 “那条蛇是什么来历,为何一出来火山就要喷发呢?”骆阳平本已平复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当初又是谁将它制住关进那笼子的?” 藤原米秋代又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那种炉子并不止一个,相传在大海那一边的一座山上,还有另外许多个。” 骆阳平心里一“咯噔”,他当然马上想起梦里那座顶部熊熊燃烧的山,以及火中的那些巨炉,难道那头巨大可怖的怪兽,是从当中一只炉子里逃出来的? 他还想问多些,藤原米秋代却已道:“好了,告诉我你的选择,愿意留下来镇住那条蛇么?” 骆阳平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为了让重伤的藤原绫香活下去,他可以作出任何牺牲,只是他还有点疑问一定要搞清楚,于是道:“我并不是藤原家的人,怎么能做看守者?” 藤原米秋代又露出了那种迷之微笑,道:“你的祖母,就是藤原家的人。” “可…可是,我祖母应该姓黑岩啊!”骆阳平惊讶之余并没有忘记藤原绫香以前告诉他的事情。 “经过了这么久,藤原氏本就分化出了很多外姓,但只要留着藤原家的血,就是这一族的人。”藤原米秋代道,“也只有这一族的人,身体才能接收那种东西,然后来到这里。” “什…什么东西?”骆阳平脑子一震,知道到了关键部分。 藤原米秋代却淡淡道:“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不仅是你,刚才那个人,也肯定是藤原一族的,但他应该不属于京家,也许是式家的人。” 骆阳平当然懂她说的是谁,同时他也终于明白父亲和这女人之前都不告诉自己实情的真正原因,因为镇住那条蛇后,他就要被禁锢在这里当所谓的看守者了! 热风阵阵吹入,吹起了藤原米秋代的白色长袍,上面的褶皱圈痕都不见了,刚才她走进来时骆阳平就没听见“叮零”声,他明白那条神秘的金色锁链已经消失。 他视线转向藤原绫香,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复杂的神情,是感激、不舍、同情、还是一种歉意? 很显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这女人不是木花咲耶姬,也有许多事依旧对他隐瞒着,只是骆阳平现在已经没心情去详问。 他在这个时刻来到这儿,是不是命中注定的? “很多年前,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来到这里…”藤原米秋代道,“他在那条路上找到我的灵体,说自己是藤原家的人,希望得到我的帮助。” 骆阳平心中顿时波澜又起,当年父亲来的目的果然是找这个女人! “人间有一个组织,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那种材质的秘密,想通过这种绿色的东西去获悉过去和未来的诸多信息,因为这种材质,具备储藏过去和开启未来的神奇功能,这根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个男人显然通过这种东西获得了某些未来的讯息,他告诉我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去那座山上打开那些炉中的笼子,释放出里边的妖魔,到时候就不止是这座不尽之山喷发那样简单了,整个人间都将毁灭,而阻止这一切发生只有一个办法…” 藤原米秋代说到这里停住,双手放到身前,又像那时一样掌心朝上,朦胧的绿光渐渐浮现,构成一个模糊的圆形。 骆阳平虽然看不确切,但清楚是那面青铜镜一样的东西,“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我可以把这件东西传给你,你会拥有巨大的能量,能够灵肉分离,可以瞬间移动,肉身也绝不会腐烂,唯一的限制是不能离开这片区域,否则会遭到木花咲耶姬萨麻最严厉的惩罚…” “听你的意思,我还有另一个选择?”骆阳平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 “有”藤原米秋代很果断地说道,“就是去阻止人世间毁灭,提前杀死将来会上山打开炉中之笼的那些人,未来充满变数并不是固定的,全看你怎么做。” “那些…是什么人?”骆阳平立即问道。 藤原米秋代没有回答,只是将双手托起,那朦胧的绿光慢慢散布开来,在他眼前形成了一个屏幕般的平面,里边渐渐浮现出两样东西—两张人脸! 脸部五官越来越清晰,是一男一女。 骆阳平面孔却像被闪电击中般一下僵住,连呼吸都要停止! 他看到了许子闻和左衣柔。 第350章 特殊的红泥 不会错的,戴着眼镜的四眼田鸡许子闻,还有他的女朋友…也是自己的前女友左衣柔。 骆阳平心痛、心酸、心塞,就感觉有一把锥勺在不停搅拌自己的脑子,他好像已经失去对大脑的控制权,各种思绪瞬间变得杂乱无章。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两个人? 然而影像还未结束,他们的后面又慢慢出现了第三张脸,却始终异常的模糊,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 随后许子闻和左衣柔的面孔也跟着模糊起来,屏幕渐渐消失,就仿佛那些绿色都被那个圆形金属吸回去了一般。 骆阳平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你认识他们对不对?”藤原米秋代问道。 骆阳平目光呆视,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藤原米秋代将指尖朝向藤原绫香,这次骆阳平没看见有光发出,但本来已经有些迷糊的藤原绫香,慢慢把眼睛闭上了,“让她睡一会儿”藤原米秋代接着道,然后说出一句完全出人意料的话,“松雪家的人命,其实没那么值钱…” 骆阳平脑袋像是被猛敲了一下突然惊醒,有些讶异地看向藤原米秋代,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讲出这种话来。 “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女人,但留着藤原氏血的你,完全不该和松雪家的人有瓜葛,他们只是仆从而已。”藤原米秋代语气平静,就似在讲一个自然而然的道理一样。 可是骆阳平的心里,第一次对这个先前一直被他当作神的古代女人产生了丝负面的厌恶感。 “我本来没有必要救她,救她也不是为了你,而是…”藤原米秋代顿了两秒,继续道:“想上那座山的远不止你刚才看到的那几位,那个组织里早已有人为上山开始行动,然而他们不会顺利。” 她又停了下来,注视睡着了的藤原绫香,目光里却没有关爱,相反是一种带着施舍的眼神,道:“因为这个女人,不久后会去阻止他们。” 骆阳平半张大嘴巴,难道藤原绫香说的非常重要必须去做的事,就是这个? “她…她会干成功吗?”他问道。 藤原米秋代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神秘无法捉摸的笑,“人的一生犹如尘土,多活少活并无太大分别,尘土消散之时,一切归于沉寂,而感情只是夹杂于尘土间虚无的东西…” 骆阳平不懂她这番话的意思,这女人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然而他的表情却变得说不出的严肃,盯着藤原米秋代的眼睛道:“生命只有一次,没有人的命是不值钱的,就算你具备了超能力,也不该鄙视任何人,现在已经不是三百年前,请不要再坚持那种尊卑森严的思维。” 他并不是存心想教训藤原米秋代,只是憋不住这些话,掩着脸一连咳嗽了几声,然后凝视着藤原绫香,接着道:“我喜欢这个女人,真心喜欢,所以我不会让她去做危险的事,绝不会!还有—” 他似乎不想让藤原米秋代插话,继续道:“还有我刚才看见的人,如果能说服他们不要去那座山上干蠢事,是不是就不用杀他们?” 藤原米秋代用种含着丝不解的眼神看着骆阳平,好像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怎么突然这样胆大,须臾,道:“未来充满变数,但更多的是定数,我不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这话听起来像是准备让骆阳平走,他心中微微翻滚,反倒泛出一丝歉意,道:“你不是说要离开这里?如果我们都走了,谁来当看守者?” 藤原米秋代没有回话,只是缓缓放下了双手,朦胧的绿光也随之消失,可就在这时,洞窟外有极为耀眼的金光闪过! 骆阳平一双眼睛张到最大程度,只见一只被金色光芒包围的老鹰扇动着翅膀飞了进来! 藤原米秋代一条臂膀横起,那东西立刻就立在了上面。 惊异布满了骆阳平一张脸的每个角落,因为他细看之下,这根本不是一只鹰。 这是…这应该是…那只变大了的小怪物! 这小怪兽现在竟有老鹰这么大了,两只血红的眼珠不再是从前的小点,骆阳平浑身一哆嗦,不由想起了方才的那些蛇眼。 只是,这令人发毛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它可以代替人类充当看守者? “知道它那时候为什么会离开你的身体么?”藤原米秋代淡淡地问道。 骆阳平自然摇了摇头,他很想知道答案,为何这吉罗亚那里来的东西,此刻却和藤原米秋代在一起。 “因为它嗅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恢复本来面目的机会”藤原米秋代道,“这种生物并非普通的动物,它们有着特殊的使命。” “使…使命?”骆阳平瞅了瞅那只面目可怖的怪物,“你是什么意思?” 藤原米秋代似笑非笑道:“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骆阳平心里有些发沉,现在玉也没了木盒也没了甚至连这小怪兽也不会回去,吉罗亚那个女巫般的人会饶过他么? 于是他咳嗽两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有个叫吉…吉罗亚的女人,你…有没有听说过?” 骆阳平问话的同时也再次瞧向小怪兽,他知道这东西有很高的智商,想看看它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这玩意儿扇了两下翅膀,将一双红眼转向藤原米秋代,和她对视了十余秒钟,然后藤原米秋代点了点头,对骆阳平道:“将来和你说的那个女人有交集的,并不是你。” 她刚才显然在和小怪物做心灵感应,也没有直接回答骆阳平的问题,只是接着道:“你只需知道,没有那块玉,她出不了现在的居所。” “为什么?”这是骆阳平想问的,但转念一想根本没必要在这上头刨根问底,于是又大着胆改问道:“你是不是准备放我们走了?” 藤原米秋代慢慢放下了臂膀,同时那老鹰大小的怪兽倏然飞起,向外冲出了洞穴,在热风中“扑扑”几声就不见了踪影。 “请让他走,我…可以留下来…陪你…”藤原绫香醒了过来,迷糊中还是吐出跟刚刚一样的话。 藤原米秋代看了看她,道:“让他走没问题,也不用你留下,但凡事都需要约定,就如我从前和他父亲那样。” 一丝凝重立刻划过骆阳平的眉间,“你那时和我父亲究竟有什么协议?”他问道。 “你父亲告诉我,他当年去海的那一边,为了解开一个秘密,一个你祖父更早前屡次探寻却始终未能成功解开的秘密。”藤原米秋代道,“这座不尽山又叫不死山,传说久远的古时候有仙皇在山顶烧不死之药,所以来到这里的活物都可不死,然而那毕竟只是传说。”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你祖父之所以探寻不到那个秘密,只因为他不是藤原家的人,所以后来才娶了你的祖母,他做不到的事情,有一天要让自己的孩子去做。” “我父亲有没有告诉你那秘密是什么?”骆阳平又问,他当然早知道父亲池田重山上世纪八十年代去中国留学只是个幌子。 藤原米秋代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接着道:“海那边的广阔土地上,同样在异常久远的过去,有一位赤松子君,尸解成仙,用的是自焚化体之术,他燃焚所用之物,即产于我刚才说过的那座山上,你祖父当年曾冒死从山上带下来一些那种东西。” “你父亲说那是一种红色泥土,非常的危险,如果在高温中爆裂,威力远大于火药,然而要是只在一般热度中燃烧,却会产生令人惊奇的现象。” “什…什么现象?”骆阳平当然问下去。 藤原米秋代用那双美丽但渗人的眼睛盯了他数秒,盯得骆阳平后背发毛,一字字道:“当你在寻常的炉中烧那种泥土,你可以看见天界。” 第351章 脱出之路 “天…天界?”骆阳平感到自己明显有些错乱了,接下去是不是凌霄宝殿玉皇大帝都要出来,还是上帝或者如来佛祖? 没想到藤原米秋代笑了笑,眼神也变得稍微柔和,道:“在我看来,所谓的天界,应该是指另一个世界,遗憾的是即使是你父亲那样的人,也从来不敢去试。” “为什么?”骆阳平问。 “因为传言自古以来凡是燃烧那种泥土的人,在见到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后都会在短时间内失去神智,最后在疯狂中悲惨死去。”藤原米秋代道,“所以无论是你祖父还是父亲,都不敢轻易去做尝试。” “可我不明白”骆阳平道,“我父亲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他到底要你帮什么忙?” “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度,并不总是和平的。”藤原米秋代道,“千百年来战争断断续续始终没有真正停止过,有时被人攻伐,有时却去侵略别人。” “百多年前这个国度的人开始了一系列征服大海那一边广阔土地的行动,虽然我的肉身一直处于沉睡中,但灵体却时常能从有缘者那里听闻一些人间发生的事,你父亲也是能到达这里的有缘者之一,他说很多当年疯狂者们的后代仍没放弃统治世界的梦想,他们的先辈当年四处探寻让人长生的方法,为的是让攻城掠地的士兵们可以不死,而现在的这些人野心更大,除了追求无限的生命,他们还想通过改变过去和未来,达到肆意控制任何局面的目的。” 骆阳平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形容,“那些…怎么可能办到?”他语气中满是疑惑,“即使是神,都无法轻易做到那些的?” 藤原米秋代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道:“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不懂的东西,即使是神灵,也不一定知道所有的事物。” 她目光又变得炯炯,盯着骆阳平的眼眸道:“你父亲看到了一些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他希望我能出手制止,以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作为交换,他不仅会带来解除我禁锢的机会,而且还要让所有被锁在这片地下世界的亡灵得到解脱。” 骆阳平一下子变得沉默,他想起了先前路上的遭遇,过了半分钟才道:“所以人死后…真的是有鬼魂的,对不对?” 这个困惑他其实早就问过自己,就在二十四小时前,他的世界观还和现在有天壤之别。 藤原米秋代目光又有些远,慢慢道:“那时我被家族里的人带到这里来,还以为自己是人祭死定了,可当我的灵体看到自己的肉身时,那种感受完全无法形容。人死后究竟是怎样的,这个我也不知道答案,因为我并没真正的死去,而真正逝去的人,也不可能复活过来告诉我们。” 骆阳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人死不能复生,这毕竟是铁律,就算是吉罗亚口中那个活了三千年的男人,他相信一旦真的死透,也绝不可能回来。 “我明白只有那块玉能让那个关蛇的笼子开启,所以只有这种情况下你把笼子从岩浆里提出来才有意义。”他说道,“我父亲当年一定告诉了你之后会发生的事包括我会做什么,那么他有没有说从现在这一刻往后我会怎样?” 藤原米秋代视线回收,沉默了片刻,只平静地回了一句话:“你会昏迷六个月。” “啊—”骆阳平不由叫出来,又要昏迷? “怎…怎么会?请说清楚!”他脑子“轰”的一下,感觉情绪上又激动起来,难道自己这辈子要一直与长觉为伍? “我已经讲过,未来并不完全固定。”藤原米秋代道,“你如果选择留在这里,那将是另一个三百年,三百年以后的世界,会完全出乎你的意料。”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可那会是异常平静的岁月,相反如果你选择出去,遇到的坎坷要多得多,但无论怎样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之所以能帮到你父亲,因为只有我能让你做到灵肉分离,去完成你该做的事,而只有体内有那种东西的人,才能灵肉分离却不死亡。” “到底是什么东西?”骆阳平几乎又要问出来,可他知道藤原米秋代不会回答,于是只好道:“对你来说,现在的世界应该很难适应,你出去以后打算干嘛?” 这个问题明显有点多余,也有些蠢,没想到藤原米秋代只是笑了笑,眼睛里又散出那种神秘捉摸不透的光,道:“我从没说过离开这里后去的是和你一样的世界…” 她说话的时候人已开始朝后退,骆阳平脸上又露出惊讶,不仅因为那话,他发现藤原米秋代并不是在走,而是在飘,飘的同时身体从脚底开始变得模糊,确切来讲,是消褪! 他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瞅着藤原米秋代退到了洞窟口,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洞的深处,然后手臂也开始消失。 等她飘出洞口时,整个身躯连同白色的长袍就完全消散,最后消失在骆阳平视野里的是她美丽脱俗的面孔,以及嘴部说出的一句话。 那话根本没发出声音,但骆阳平却读出了这简单的唇语,“谢谢你的樱花…” 他一下变得黯然,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藤原米秋代消失的地方吹过阵阵热风,心里不知怎么涌出一股难以言状的失落。 “她…好看吗?”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旁的藤原绫香说道,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注意她了。 “好看,哦不…没你好看…”他发现藤原绫香已处于一种完全清醒的状态,正睁大了一双同样诱人的眼眸透过护目镜瞪着他。 “扶我起来”她抬起一只手,肤色看上去明显比先前红润了一些,一张脸也恢复了不少生气。 骆阳平明白这是藤原米秋代的功劳,虽然他不太爽她讲的某些话,但心底里还是对这个绝色丽人感激得很。 于是他改变姿势,伸手小心翼翼把藤原绫香扶起,却立刻惊讶地发现她身下压着样东西。 那张面具! “不要吃惊”藤原绫香显然注意到了,“这件东西非常重要,我必须保住。” “你…难道想把它交给警视厅?”骆阳平不由问了出来。 藤原绫香没有否认,道:“这张面具保存着大量重要信息,面具本身也极具价值,我不能让它白白损毁在这里。” 骆阳平尽管极端厌恶这东西,却也只好“哦”一声,然后站起来咳了几下,径直走到洞窟底部的石壁,两掌贴上去一点一点摁,可弄了半天也没任何动静。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藤原绫香已起身过来,步子虽然不太稳,但看上去受的伤已无大碍,她走到石壁中央,伸手抓住了那个大铁环。 “我想她刚才指的是这个”她说道,一边准备用力拉。 “我来!”骆阳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同时也心疼藤原绫香,他把还挂在环上的攀岩绳钩拿掉,忍着还未痊愈的肌肉痛,双臂使出全劲,咬着牙一拉— “嘎吱—”,铁环果然是活动的,被拽出小半米,随后整个洞穴都震动摇晃起来,几秒钟后,石壁在一阵“喀喀”声中向两旁划开,露出了一道狭窄但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第352章 石缝间的矛盾 骆阳平直直地站在石壁前,凝视着缝隙里的黑暗,他曾想过回去的路—重新荡下去从下边的石阶路通道原路返回,可没想到原来这洞窟其实是另一条通路的尽头。 “还等什么,走啊!”藤原绫香握了握手里的枪,然后插到腰带上。 骆阳平瞪大了眼珠子,他记得用这枪敲了那块假玉后并没塞回给她,这女孩什么时候拿回去的都不知道。 于是他微微叹了口气,先把系在身上的攀岩绳解下来,腰部和大腿立即感到一阵久违的松弛,随后走到角落里,拎起了那个沉重的大背包,他绝对不可能落下这件相当于救命丸的东西。 吃力万分地背上包后,骆阳平回头瞅了一眼,不是看藤原绫香,而是瞧向洞穴外,外面依旧酷热无比,热空气让光线弯曲,火山通道对面看上去时不时扭曲变形。 “你是舍不得走是怎么着,要不要拍照留念?”藤原绫香道。 骆阳平把头转回来,皱了皱眉,他发现这女孩伤好一些了,态度却也变回成老样子。 “回去再说”他心里道,把绕好圈的绳子强行塞进大衣袋,只让末端的钩子露在外面,这东西不能扔,谁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上顺不顺利,也许还用得着。 石缝真的很窄,只够一个人通行,骆阳平本来想搂着藤原绫香并步,现在只好放弃这个念头,一个人先走了进去。 可走出没多远光线就照不到了,四周黑暗一片,他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但从脚步声判断,藤原绫香并没紧紧跟在身后,相反至少隔了四五米远,他考虑到藤原绫香的伤势,刻意放慢了步伐,可她却始终保持这个距离。 骆阳平情绪不受控制变得压抑,走着走着终于忍不住道:“你是嫌我身上臭吗?” “是又怎样?”藤原绫香毫不犹豫地回道。 骆阳平一下攥紧了拳头,有股发火的冲动,可他知道此刻不是时候,干脆用中文说了句:“真是养不熟难伺候的女人!” “你嘀咕什么!”藤原绫香明显加快脚步上来了两米。 骆阳平心里划过丝得意,气也瞬间消了不少,“刚才藤原米秋代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他转成日语,他在意的其实是藤原米秋代提到的藤原绫香会去阻止那个组织里人的事,不知为什么,他始终对那番话感到一股隐隐的不安。 “你猜呢?”藤原绫香故意这样回道。 骆阳平只好暗自“嗤”了一声,两个险境中死里逃生出来的人,哪怕之前不认识,也不该是这样子。 “早知变得这样快,刚才还不如让她留在那里做藤原米秋代的丫环。”他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当然一闪即逝。 “她就那么散了,你认为去了哪里?”他索性这样问,明知藤原绫香不会有答案。 她果然没好气道:“你精力很充沛吗,氧气这么稀薄还啰里啰唆哪来那么多废话?” 骆阳平像被当头敲了一棍,立刻变得沉默,背上的背包似乎更重了,他这下感到真的被刺伤,这个女孩到底怎么回事,不久前还那么柔弱,为何一下子变得这样坚硬冷漠,给人感觉完全是故意的。 他想起了以往和她之间的一幕幕,不由又叹了口气,这不才是真正的她么? “至少让我知道”于是他等了两分钟才开口,“你身上怎么会带那么多樱花,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发生什么?” 沉默,背后同样是一片静默,藤原绫香不说话了。 通道还是那样狭窄,一点变宽的迹象都没有,漆黑中也不知通向哪里,骆阳平没再问什么,他脑中凌乱,心里也突然一片空虚。 身后倏地传来轻微的动静,听上去应该是藤原绫香把防毒面具摘了下来,他们已经走出老远,空气早已冰冷,也没有火山灰,的确用不着再戴那个。 “麻烦你把那张面具给我,不是你刚脱下来的。”骆阳平忽然说道。 “为什么?”藤原绫香问。 “那张面具有夜视,前边太黑了,我怕有意外。” 可骆阳平没有等到面具,身后又传来悉索声,他一回头立马浑身一哆嗦,只见那张v字仇杀队面具在黑暗中透着白渗渗的荧光,看上去宛如恶魔的面孔。 他没听错,藤原绫香果然掏出面具给自己戴上了。 “我戴就行了,前面如果有异常我会告诉你。”她说道。 骆阳平心里有点不甘却又无奈,只好道:“要小心点,这东西能发送信号,也许会被那个冒充松本的家伙收到,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藤原绫香却只是“哼”了一声:“你很怕他吗?你不是说他被那条蛇的毒液射到匆忙逃命去了?” 骆阳平一下语塞,也不想跟这女孩抬杠斗嘴,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不说话又实在让人心慌,于是改口道:“说到那家伙,你和他还有安真龙本来的路上是不是经过一条绿色金属砌成的通道?” “是又怎样?”藤原绫香的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冰冷。 “那通道的尽头没有桥,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骆阳平忍着沮丧和不满,还是问出这个他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知道”没想到藤原绫香这样回答,“我刚进入那里就被蒙上了黑布,什么尽头我没看到,反正一直被押着走,有时还要爬,过了很久等那人扯掉黑布时,已经处在一片迷雾中。” 她没等骆阳平再开口,马上又道:“好了,别再问了,我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说,你这个中国人真的很烦!” 骆阳平顷刻间觉得胸闷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真心呵护换来的却是冷言冷语,他简直怀疑这女孩是不是先前不经意间被藤原米秋代偷偷施了咒。 可理智告诉他那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于是强忍住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样,你停下,等我快步往前走三十米后你再开动,我们保持这个距离直到出口,然后各奔东西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这个中国人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他同样没等藤原绫香回答,大踏步几乎用冲的向前奔了出去。 出去的同时,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淌下,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吃饱了撑的跑日本来,这些磨难,还有身后的那个女人一定是上天对自己“无情”抛弃左衣柔的惩罚! 骆阳平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反正解毒剂就在背上背着,来青木原的目的达到了,如果真能顺利出去回到地面,就算偷渡也要回国,什么藤原家池田家什么人体试验病毒长生统统见鬼去,他要回开阳把左衣柔从许子闻那个混蛋那里抢回来! “这些日本人都那么可恶,刚才不如就让这座山爆发好了!”他甚至这样偏激地想,忘了自己也是半个日本人。 但他走出不止三十米了,却没听到藤原绫香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切!是嫌我走得还不够远吗?”骆阳平用中文嘟哝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表情突然怔住! 后边虽然没有脚步声,却有…抽泣声! 不会错的,骆阳平对自己的耳朵绝对有信心,就算那声音极其细微,也一样逃不过。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在狭小的空间中艰难地转过身冲回去,虽然看不清楚,可是声音的方位已经说明了一切—藤原绫香正蹲在地上哭! 骆阳平心头一酸,他明白这女孩之前的冷淡原来都是强装出来的,可他不知道原因,于是慢慢走过去几步,估摸着离她很近了,也蹲下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绫香?” 抽泣声立即停止,没有荧光闪,藤原绫香显然把面具脱下来了,过了半晌,似乎也抹了抹眼泪,道:“库罗瓦桑,你回来做什么,是舍不得我么?我已经跟你讲过很多次,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的…” 她语调尽量继续装冷漠,这次却不像,而且话也没说完,骆阳平听得出她泪水又下来了。 他情绪霎那间几乎失控,再也无法忍受,把一双手伸了出去! 他抓得很准,紧紧攥住了藤原绫香的双臂,她身体明显在抖! “跟我说实话,究竟为什么!” 接下来是一阵难熬的沉默,气氛令人窒息,许久以后,藤原绫香才抽了两下鼻子,慢慢道:“你要昏迷六个月,你醒过来时,我不一定还活着。” 第353章 第二段路 骆阳平脑子“嗡”的一下,本来藤原米秋代说他要昏迷半年已经够让他抓狂的了,现在藤原绫香居然这样讲!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明白要去阻止那个组织的人极其危险,很可能没法活着回来? 骆阳平心一下软掉,紧紧抱住了这个女孩,“我不睡,六天都不睡,已经睡够了!” 藤原绫香并没有挣扎,就这样让他抱着,过了很久,道:“好了,赶路,尽快出去,三枝子的命的确没那么值钱。” 骆阳平心里一惊,他记得藤原米秋代说那话的时候藤原绫香应该睡着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藤原绫香道,“她说松雪家的命不值钱时,我还没完全睡过去,你身上有着藤原家的血统,你才是真正的藤原,藤原阳平。” “别胡说八道!”骆阳平抱她抱得更紧,“我不是什么藤原阳平,也不想做池田阳平,你记住,我叫骆阳平!” 他立即又补充:“骆驼的骆,所以我像骆驼一样倔强,一样能扛,就算死了,也比那些肮脏歹毒的鼠辈大!” 藤原绫香一把推开他,一双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光,“骆…骆驼?”她有些听不懂。 骆阳平马上给她解释,骆姓是中国汉族的一个姓氏,骆字和驼字组在一起就是“克亚美路”,也就是日语的骆驼。 “你还真像只骆驼呢,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藤原绫香居然“噗嗤”笑了,“而且又木又笨”。 骆阳平完全没有生气,相反也笑了出来,道:“不许再假装冷酷,那根本不是你,还有,姓藤原没什么好的,你叫回本名!我也不许你死!” “一切还不一定呢”藤原绫香站了起来,“等出去以后,我告诉你为什么会带樱花来。至于姓名,我暂时还不能改回去。” 骆阳平抿了抿嘴也起身,他懂藤原绫香的意思,不过总觉得她在藤原氏面前有一种天生的自卑,仿佛很崇拜这个家族似的,人的骨子里有时会有天然的尊卑观念,不得不说是人性的一大弱点。 藤原绫香把那个面具递给骆阳平,“有言在先,这东西的所有权归我,出去以后你就还回来,听见没有?” “是,藤原小姐。”骆阳平语气平静,其实却开心不已,他发觉自己好像很容易被忽悠,刚才还满心怨气,现在居然完全换了种心境。 就算藤原绫香真的故意在忽悠牵着他鼻子走,他也认了,“唉,我还真是有点贱呢。”他心里嘀咕了一句,接过面具扣在脸上,一刹那间似乎觉得这玩意儿也没那么可恨了。 “把防毒面具也给我”他干脆又道。 藤原绫香伸出了手:“你认为这东西能防止可能的信号传输?” 骆阳平接过面具又套在脸上,卡得很紧,脸颊和下颚都难受,“有总比没好,我觉得那家伙没那么容易罢手的。”他还是道,然后转身往前幸福地迈开双脚。 藤原绫香立刻跟了上来,步子声让骆阳平非常满意,“出去后要好好洗个澡,冲上一整个小时,然后和她…”他心里美滋滋几乎要乐出声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自然无从得知,骆阳平相信藤原绫香的手机肯定也没了,他估摸着应该已接近凌晨,也许出去后正好赶上太阳升起。 在地下世界呆了不到一天,感觉却像过了十年,阳光变成了一样极其奢侈的东西。前方在夜视里一片绿,这石缝通道并不笔直,时而会有弯曲,骆阳平开始担心一件事—照这个方向走下去,迟早会遇到那个只有光芒没有桥也不知是不是峡谷的地方,到时候怎么过去?难不成又钻进一个屏幕框? 说实话他实在想不通面具人和藤原绫香他们那时是怎么过来的?依她刚才所述显然一直在走,并没使用时空穿梭,难道会有另外一条路可以绕过那个地方,还是面具人把木盒塞进那个凹陷,通道口就突然延伸出一座横跨两岸的梯桥? 他边走边想,藤原绫香也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不知怎么氛围缓和了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犹如不吵架的夫妻,虽然没有矛盾,却也索然无味。 大概大半个小时后,绿色的夜视里出现了通道的终点。 终点明显是堵墙,墙上嵌着条固定的铁梯垂直往上。 骆阳平有种松了一大口气的感觉,这很可能代表这条通路从这里就可以直接爬上去,不用再经过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深谷包括那个不尽之渊。 一想到那几千米长的恐怖之路,他双腿就不自觉地发抖。 墙前有一块稍微开阔点的空地,总算可以容纳两个人站立,骆阳平朝上望了望,梯子通向遥远的上方看不到尽头,他算了一下,这里离地面少说也有一千米,于是转过身,同时把两层面具都摘下来,道:“我们到第二段路了,你伤怎么样,体力行不行?” “不行你还能背我?”藤原绫香道,伸手一下把v字仇杀队面具抽了过来,“你意思是让我爬在前面对不对?” 骆阳平只好耸了耸肩,不过他确实是这个意思,要背藤原绫香当然不现实,让她爬在上边,万一体力不支了他也好在下面撑着。 只是他不确定以自己目前的体能状况加上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最后能否坚持到地面。 上方有微风吹下,证明通道的确和地面相通,出去的路显然比原先估计的简单,并无机关陷阱,但这千余米的垂直距离,却也绝没那么容易征服。 “当初开凿的时候干嘛不斜着造呢?”骆阳平嘀咕着,示意藤原绫香开始动。 藤原绫香戴上面具,骆阳平把防毒面具也递过去,却被拒绝了,她先朝上面瞅了瞅,然后从腰带取下手枪,把弹匣抽了出来。 这无疑是做警察的职业本能,对前方未知情况的一种警戒和准备。 “还有多少子弹?”骆阳平问。 “只有两颗了”藤原绫香道,“你以为我没有耳朵的,你以为之前那里的几声枪响我没听到?” 骆阳平脸上立刻一阵烧,他先前叙事时尽量淡化那些黑色人影的部分,藤原绫香那时没问枪声的事,他还以为她昏迷中没听见。 “出去后在我告诉你为什么带樱花来之前,你必须先老实讲那是怎么回事!”藤原绫香说完,“咔嚓”一声塞回弹匣别回手枪,然后伸手抓住铁梯横条试了试结实程度,“把绳子给我”她又道。 骆阳平当然明白她要干嘛,攀岩绳索果然还有用,他把这根救过自己命本来就属于藤原绫香的绳子从大衣兜里拽出来递过去,她先在自己腰里绕了三圈,随后把余绳递回来示意骆阳平也绑上,这样他们就算连在一起了,这是向上攀爬者常用的保险措施。 “小心点,这梯子至少几百年了,有些地方可能很脆。” 骆阳平看着她朝上一格格爬去,等感觉绳子快绷直了,咬了咬牙,也把脚踩了上去。 垂直上爬可比下来艰难多了,他烫伤还未痊愈的手掌摸索着握在一根根冰冷的铁条上,那滋味不是一般难受,可惜那双攀岩手套早已被定时炸弹炸得无影无踪,他一格一格向上登,总觉得背上的包重得随时可能把整个人拽下去。 如果他摔下去,上头的藤原绫香无疑也跟着一块倒霉,所以他只有坚持不拖后腿,每次都把力道用到极致确保抓牢。 可大约只往上行了一百多米,藤原绫香喘粗气的声音就清晰传下来,她的体能状况显然也不理想,然后“叮”的一下,明显是攀岩绳的钩子挂住了铁横条。 “休息一下”她果然说道,“看样子每爬一百米就得歇一歇”。 骆阳平自然不会有异议,说了声“好”,然后弯肘绕住了梯子的一侧,他现在和藤原绫香的上下距离有六七米左右,黑暗中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影。 准确的时间感告诉他已经过去十分钟,藤原绫香的喘息声不再那么急促,“我可以了,你行不行?”她问道。 “走,再休息下去我怕自己睡着。”骆阳平故意这样讲,希望能调节一下气氛。 藤原绫香好像真的笑了一下,道:“刚刚还吹睡够了呢,你觉得我要不要把绳子割断,以免被睡着了的你拖下去?” 她说话的时候人已重新启动,骆阳平喃喃地回了一句:“那得看藤原小姐你有没有良心了…” 他们就这样一百多米一百多米分隔成好几段攀爬,终于,正上方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细微的亮点! 骆阳平不知道藤原绫香是什么反应,反正他的内心突然涌起股不受控制的狂喜,随之眼睛有点湿润发酸,宛如在沙漠里走了几天的人看见水一样。 这不是幻觉,那是地面,那是天空,那是人间的光亮! 他们下来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但漫漫长夜里的这段经历,足够写上一本书了。 “绫香,你看见了?”骆阳平问道。 藤原绫香肯定的回应声传来,“出去以后,我们要不要告诉全体日本国民八岐大蛇真的存在?”他又故意道。 “可以啊,然后你在精神病院度过下半辈子好了。”藤原绫香回复,然后语气一下沉下来,“也可能立即被那个组织杀掉”。 骆阳平心里一抖,道:“说到组织,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派那家伙来释放妖蛇,富士山大喷发对那些人有什么好处?” “你真是幼稚呢,库罗瓦桑。”藤原绫香道,“一个地方被摧毁了就需要重建对不对?重建就会产生大量清理和生产建造的巨额合同对不对?而且大型灾难会造成金融市场剧烈动荡,恰恰又是浑水摸鱼从中牟利的好机会,这些你没想到?” “哦,原来这样…”骆阳平喃喃道,“组织高层到底是群什么人呐,你们大和民族还真疯狂。” “话还真多呢,是不是因为氧气多一点就得意忘形了?”藤原绫香道,伴随着喘气声,“组织里可不只是日本人哟!” “难不成还有中国人?”骆阳平其实是明知故问,先前那个戴黑墨镜的大块头感觉上就是。 “岂止中国人,还有西方人和中东人,事实上全世界哪里的人都有。”藤原绫香道,“邪恶往往会把有同样思维的魔鬼自然而然聚集起来,全世界那么多跨国犯罪集团不都那样么?” 她大口喘息,接着道:“只不过那些犯罪集团和这个组织比起来要差劲多了…好了,再歇一下。” 不知不觉中又一个一百米到了,两个人都停了下来,骆阳平抬头望去,那个小亮点已经明显大一些,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那端的通道口没有遮盖的话,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无人发现? 第354章 共鸣 骆阳平心里划过一丝不安,但是没有说出来,短短十分钟又过去,“继续开动”上面的藤原绫香道。 上升过程中,骆阳平时不时抬头望向那个越来越大的亮点,他估计他们两人已经爬过一半的高度,现在离地面还剩下五六百米。 “只有半公里了”他喃喃自语道,肉体上虽然疲惫不堪,精神上却松弛了不少,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可就在这时,他身体忽然有了种怪异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也说不出是好是坏。 再次攀爬一百多米然后休息时,骆阳平发现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不知怎么他脑中突地冒出一句吉罗亚说过的话,“利用你体内的特殊元素去感受具有相同元素的对方”。 这种感觉其实是…一种共鸣! 骆阳平自然而然想起了一个人—安真浪速! 难道这个人,就在地面附近? 骆阳平努力让自己处于冷静状态,藤原绫香只要一低头就能在夜视里看见自己,他不想让她觉察出异样。 他又想到了面具人,那个家伙体内应该也有那种元素,可自己和他接触时并没什么特殊感觉,那又是怎么回事,还是那人体内的元素不同? “你怎么了?”藤原绫香忽然问道。 “没…没什么”骆阳平马上回答。 “别骗我,你有点不对劲,我看得出来。” 骆阳平一抬头,见到的又是那张泛着渗人荧光的面具,藤原绫香不用说正盯着他。 “待会儿到了地面出口,你冒头时一定要小心。”骆阳平犹豫了片刻,还是这样说道。 “阳平,你究竟感觉到了什么?”藤原绫香并没甘休。 骆阳平心头一暖,因为“阳平”两字她是用标准的中文讲的,这还是第一次。 只是他现在没法去享受这种带着亲昵的话,想了一下,道:“我只是有种说不出的直觉,仿佛那出口外会有什么等着似的。” 面具在黑暗中消失,藤原绫香显然把脸转向了上方,“你是说人吗,谁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的话倏地停住,骆阳平也在同时想到了—那个面具是会传送信号波的! 藤原绫香一下就把面具扯了下来,然而除非有箔纸或箔箱,否则根本没办法阻止。 “把防毒面具给我”她说道。 “你认为这东西能防止信号传输?”骆阳平立刻从塞得鼓鼓的大衣口袋去掏面具。 “有总比没好…”藤原绫香话没说完就顿住,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对话是之前发生过的,只不过角色调了个个,骆阳平往上爬了几格伸出手去,防毒面具触到了藤原绫香伸下来的手。 她接过面具,随后一阵悉索声,把两个面具都戴上了,道:“如果上面真有人,他们想要我们死的话早该扔重物下来了。” “如果他们要活口呢?”骆阳平道,一边继续向上爬,“走,我们不可能再下去,总之当心些。” 藤原绫香也开始动,几百米的距离即使是攀爬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这里毕竟不是雪山,那代表地面的亮点持续变大,严格来说已经不是点而是块。 “那个望远镜呢”骆阳平差点就问出这个,好在及时刹住,改口道:“绫香,如果能安全回到东京,你能不能正式做我的女朋友?”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简直比问望远镜更蠢,大概刚才的“阳平”到底让他有点飘了,铁梯似乎抖了一抖,“八嘎!”藤原绫香明显差点没抓牢,“就不能闭上你的嘴保存点体力吗?” 骆阳平一瞬间有了种自己不仅是话痨而且是小丑的感觉,抿了抿嘴唇强迫自己安静。 接下来的路程陷入一片沉寂,空气中散布着一种岩石和泥土混合的潮味,骆阳平的共鸣感愈发强烈,吉罗亚和藤原米秋代、或许还有面具人都知道那种元素是什么,可就是没人告诉他。 正上方那个亮处已变得像扇小天窗,但并没显现出天空的蓝色,相反灰蒙蒙的,骆阳平估计他们两个人离那里只剩不到二百米,也就是说,地表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下来,风里还带着湿,落在了骆阳平脸上,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的确是水,他一下明白过来,这是上面飘下来的雨丝。 原来昨天下的雨到现在还没停,“没有阳光呢”骆阳平嘟囔了一句,狭小的垂直通道内,空气变得更加潮湿,他的情绪也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紧张。 有声音传来,藤原绫香像是在解绳子,骆阳平微微叹了口气,在前方有潜在危险的情况下,的确不能做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把绳子给你,万一出口真有问题,你可以挂住梯子直接把自己缒下去。”藤原绫香道。 “还是我到你上面去”骆阳平马上回道。 “算了,连枪都不会开,应该没什么用的。”藤原绫香说着“叮”一下把绳钩挂在横条上。 言语听上去多少有点刺耳,但骆阳平清楚那是大实话,于是只好道:“我会紧紧跟在你后面,要死也死在一起!” “库罗瓦桑”藤原绫香又恢复成这个称呼,“别动不动就说死,我们都只有一条命,我们不是不死人,而且我几年警察不是白当的,要我死可没那么容易。” 她说完就继续向上登,骆阳平顺着绳索摸,直至触到挂钩,然后倚着铁梯把绳子绕起塞进衣兜。 大约又爬了几十米,藤原绫香停了下来,道:“最后再休息一次,做好准备。” 骆阳平双肩早已麻木,甚至已感觉不到背包带,他大口呼吸,同时抬头望了一眼,这里离出口只剩一百米左右,黑暗中掺杂了些许光线,他已经能看到藤原绫香的轮廓,她抬手把脸上的两层面具都扒了下来。 到了这里的确没必要再用夜视,她把v字仇杀队面具放进衣服口袋,道:“防毒面具没用了,扔下去怎么样?” “别…别扔!”骆阳平立刻道,这是父亲留下的,他舍不得。 藤原绫香笑了一下,笑声中带着丝嘲意:“就知道你会说不的,上来拿。” 骆阳平一下来了劲头,马上连爬数格,脸差点蹭到藤原绫香的靴跟。 “再上来点”她道,同时身子偏向一侧。 骆阳平听话地又往上,爬到了她的身边。 他刚停下,藤原绫香就把脸凑了过来,嘴唇紧紧贴在了他的嘴上! 她的嘴唇并不湿润,相反干燥得很,可骆阳平依然感觉触了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伴着雨丝的冷风划过身周,他感到的却是温暖,不仅是身体,也是心灵。 这个他完全没意料到的吻持续了足有一分钟才结束,藤原绫香把脸移开,道:“还满意么?” “满…满意!”骆阳平只恨吻还不够长,“你不嫌我臭了?”他又说蠢话了。 “我身上也不香呢”藤原绫香却只淡淡道,“这是对你之前照顾我的报答,别误会,也别太兴奋,掉下去我可不管。” “呵呵…嘻嘻…”骆阳平在傻笑,虽然并排站在梯子上非常拥挤,可他还是希望沉浸在这种甜蜜中越久越好。 藤原绫香却又道:“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弄出声,待会儿到了地面,一切听我的。”说着把防毒面具塞给骆阳平。 他接过东西塞进大衣袋,脸上依旧挂着傻笑,“哈一,听你的!” 几分钟后,藤原绫香深呼吸了一口,身体开始慢慢向上移。 骆阳平等她脚底离自己两米了,立即跟上去,背上的包似乎也不那么沉了。 最后这一百米看似短,爬起来却感觉比之前的所有一百米都难,这不仅是因为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心理,藤原绫香也的确登得很慢,每爬一格都小心翼翼。 骆阳平不再去估计时间,只是一米一米跟在下面,光线越来越足,铁梯开始微微反光,然而到了离出口还有约三十米处,反光突然就中断。 藤原绫香停了下来,用极低的声音道:“梯子没了。” 第355章 紊乱的梦境 三十米,大概相当于十层楼高,而这段距离,竟然没有梯子! 这显然是意料之外的状况,骆阳平有点傻眼,没有了钉凿,光靠一根攀岩绳怎么上去? “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的…”他心里叹了一声,忽然间,心脏怦怦加速,那种共鸣感仿佛包围了全身,他的意识,竟开始模糊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晕厥绝对是致命的,骆阳平努力靠紧铁梯,攥住攀岩绳钩,重重挂在了一根横条上。 藤原绫香当然听到了那声“叮”,而且声音开始在通道内回响,就在这时,上方没有梯子的岩壁两侧,慢慢伸出了物体。 那是一种类似横杆的东西,就那样从石壁中出来,像一根根栅栏般密密麻麻拦在了上方。 藤原绫香立刻拔下枪握在手里,尽管喉咙非常干涸,骆阳平还是使劲咽着那一点点唾沫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你觉得…可以把钩子钩在上面…一步步…爬上去么?”他断断续续着问。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登到铁梯最上一格然后侧贴住石壁,将手举到最高,指尖勉强触了触最下边那根横栏。 “也是金属的”她说道,“但不是铁”。 她身高不够,没法抓住横栏试牢固程度,这里接近地表,地层里不全是岩石,她手上沾满了泥,只好在石头上擦了擦,身体又缩下来。 突然“唰”的一下,攀岩绳钩飞了上来,准确无误挂在了那根横栏上,即使在半清醒中,骆阳平依旧保持着高质量的投掷能力。 “你…拉一拉,看…结不结实…”他感觉清醒的程度已越来越低。 “你怎么了?”藤原绫香立刻问道,“是背包太重坚持不了了吗?” 骆阳平没有回话,那种共鸣感让他全身愈发无力的同时也在侵蚀他的精神意志,“用这个不保险,万一那些东西半途又缩进去了怎么办…”他只听藤原绫香说到这里,然后不受控制长呼出一口气,头一歪完全失去了知觉。 骆阳平只记得进入黑暗前的一刹那下意识用肘部扣紧了梯子,脸颊沾着铁条一片冰凉,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就孤零零悬空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 他努力呼吸,却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想喊又喊不出,“难道这就是六个月长觉的开始?”他心里恐慌到极点,身子想动一动却办不到。 就在这时,一种意传隐隐输送过来,“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敢阻止我出来…”,远处的黑暗中,一双闪着凶光的血红大眼突然显现,由远而近缓缓逼向这边。 骆阳平感觉浑身汗毛竖起,即使这是在梦中,也足以让人吓掉魂! 血光越靠越近,却始终只是双蛇眼,蛇头并未出现,他很清楚这不是现实,否则红眼就不该只有一对。 果然当蛇眼近在咫尺时,血光中忽然出现了瞳孔! 然而那瞳孔并非条线形绝对不是蛇类的,相反像是人类。 蛇眼开始变色,红光逐渐转成了米白,迷蒙的瞳孔也慢慢犀利起来,同时又一股心灵感应传来,“兑现你们的诺言,让我们获得自由…” 随着心灵感应,两只眼睛后方的黑暗里又开始出现更多的眼睛,一双双密密麻麻死死注视着骆阳平,盯得他精神都快要崩溃! 他想起了藤原米秋代说过的话,父亲池田重山答应让困锢在地下世界的亡灵得到解脱… 可是,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兑现多年前许下的承诺? 骆阳平想开口问一问,却还是做不到,梦中的嘴巴像是被某种力量封了起来,可就在这时,面前的那些眼睛一下全部消失,然后前方倏然就亮起来! 但不是过度的明亮,只是有了一些光线,视野里,一条通道直直伸向远方,远方依旧黑暗,一条铁梯嵌在通道边的石壁中,梯子上站着一个好看的女孩,她下方不远处还有一个男的,背上有一个大包… 骆阳平整个人都要窒息,这画面就像是倒影,这根本就是面镜子! 镜中的藤原绫香一脸茫然无计可施的模样,下方的男人,也就是他自己,双目紧闭死死缠抱着铁梯,但依然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感觉。 然而这还不算完,远方、确切说是地底深处,又重新出现了一双双眼睛! 白蒙蒙的眼眶,没有瞳孔,骆阳平心惊肉跳,他当然立刻想起了什么。 突然,他梦中的眼眸像是具备了千里眼的功能,一下可以瞧得很远,半明半暗中,一些黑色的人影晃动,正在底下攀爬梯子! 看距离离他和藤原绫香也就一百多米,攀登的速度远快于他们,估计两三分钟内就会赶上来。 骆阳平终于无法再忍受,他拼了命要张开嘴唇,拼了命想摆动身体,这时那些眼睛里最靠前的一双忽然飞了起来快速变大,仿佛瞬间到了他面前,渗人的眼白里竟出现了一张脸! 那不是因为反光而泛出的骆阳平自己的脸,那是一张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的脸! 不…不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处于白眼中央原本瞳孔该在的位置,死死盯着自己,骆阳平在惊愕中注意到他五官虽然标致,但额上却有一道很长的疤痕,让其表情显得更加凝重而诡异,随后这张脸突地扭曲,竟一下从白眼眶里窜了出来! “不要—”骆阳平终于能动,双手奋力推出阻挡,同时也张大了嘴,高声尖叫了起来! 随着叫声,跟前的一切包括那张脸刹那间全都消失,他自己缓缓睁开了双眼。 “咣”的一声,骆阳平感觉膝盖骨一阵剧痛,同时腰部猛地一紧,“抓住梯子!”他听到藤原绫香惊悚地叫道。 眼前一片昏暗,骆阳平腰里的绳子本就未解下,发觉自己贴直挂在了铁梯上,肘部显然已经松开,刚刚身体下滑膝盖撞上了横条。 他明白自己醒了过来,抬头看去,攀岩绳的钩子已被改挂在铁梯最顶端的那根横条上,再上方那些伸出来的金属栅栏也还在,藤原绫香却跟刚才梦里看到的一样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骆阳平下意识又把头转向下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现实里他当然没有千里眼。 “我刚刚…晕了多久?”他问道。 “晕?”藤原绫香听上去有些不解,“我刚把钩子挂回来你就滑下去了,再晚一秒钟不仅你完蛋,连我也会被你扯下去摔成肉泥!” 难怪她刚才语气会那样,原来晕厥只是短短的片刻,“把那个面具给我”骆阳平又道。 “做什么?”藤原绫香当然问。 “给我!”骆阳平语气变得有些凶,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 藤原绫香一下怔住,过了片刻出乎意料没有发火,默默取出面具递了下来。 骆阳平忍着膝盖痛和背包的沉重爬上去拿过它,然后扣在脸上重新朝下面看去,绿悠悠的夜视里依旧空无一物,没有白眼睛,也没有黑色人影。 “真的只是梦么”骆阳平松了口气,嘴里喃喃道。 “你在看什么?”藤原绫香忍不住问,“下面有东西追上来?” “还有你说晕是什么意思?”她没等骆阳平回答又紧接着道,忽然口气一紧,“难道你又做梦了,梦里看到了什么?” 骆阳平没有隐瞒,把梦境里紊乱不堪的情景大略叙述了一遍,藤原绫香表情变得更加讶异,甚至透出种惊惧,等骆阳平讲完,问道:“你说的那个眼睛里的男人,额头上有一道长疤?” “是…是的”骆阳平有点被她的表情吓到。 “还有呢,他还有什么特征?”藤原绫香又问,看上去明显焦急。 骆阳平喉结滚动,反复咽着那所剩无几的唾沫,“他…他长得好像有点像你…”随着这句吐出来的话,骆阳平脑子“轰”的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见过那男人了。 藤原绫香手虽然死死抓住梯子,身体却好像一下软下来,有种陡然虚脱的感觉,骆阳平只是瞅着她,不敢再说什么,过了半晌,两滴晶莹泛着光的泪珠在藤原绫香眼角打转,她显然不想让骆阳平看到这一幕,把头转过去高高抬起,迎着纷纷落落的雨丝,慢慢道:“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第356章 解魂 骆阳平并没很惊讶,他刚才就已经想到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会梦见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出现在你梦里…”藤原绫香果然这样喃喃着,她没有在问骆阳平,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 骆阳平心里很沉,如果那句“兑现你们的诺言让我们获得自由”不仅仅是梦中语,岂不代表藤原绫香的父亲已经死了,也是亡灵中的一员? 假若真是那样,那男人怎么会死在富士山,他失踪后来这里做什么?跟他一起失踪的池田慧子的母亲又怎样了? “父亲额头上的疤痕,是在我母亲嫁给你父亲那天晚上,他对着镜子用刀划的。”听得出藤原绫香尽量稳着声不抽泣,“你能想象那一刻他心里有多痛苦吗?” “那一刀,就好像下定决心跟我们母女彻底割裂似的…”她重重抽了下鼻子,“好了,现在把面具还给我。” 骆阳平没有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面具摘下,往上递了回去。 然而藤原绫香刚把面具收好,铁梯底下极深处,就隐隐传来了动静。 那是一种类似指甲刮擦金属的嗞嗞声,极其地刺耳,骆阳平的听觉告诉自己,发出声音的地方,离这里不会超过四百米。 藤原绫香却无任何反应,显然她的听力没有灵敏到那种程度,可是她明显察觉到了骆阳平脸上的异样,“怎么了?”于是她问。 “能不能…把面具再给我看一下?”骆阳平语调有点发抖,他背上的汗毛已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他着实不懂,这条他们上来的垂直通道往下千余米到底,然后水平拐弯直通火山通道边的崖洞,不管此刻下边有什么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藤原绫香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面具重新掏出来,却没有递给骆阳平,而是自己戴上,然后面孔朝下望去。 “看到了什么?”骆阳平马上问。 “至少在我看得见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藤原绫香道。 骆阳平心里更加焦急,他很肯定那种让人心悸的刮擦声绝不是幻听,而且现在动静越来越大,照这样下去,那些东西上到这边也就是几分钟的事,这一次可不是做梦! 相比于耳朵,他的眼睛可没那么神,藤原绫香看不到,他当然大概率也一样。 就在这时,另一种声音震响了他的耳膜,这声音可不远,确切说近在咫尺,竟然是背上的背包发出来的! 这听上去像是水被烧开时的沸腾声,而背包里的液体,就只有透明塑料盒中隐形的解毒剂。 骆阳平并没感觉到热,只是背包震动得很厉害,随着这种震动,他身上原本已削弱一些的共鸣感又立马开始变得汹涌,他的心跳也突然再次加速! 藤原绫香摘下了面具,脸上满是惊异,背包的拉链本就没全部拉上,她显然窥见了塑料盒里的情况。 现在想把沉重的背包卸下来是极其困难的事,骆阳平把脖子往后转到最大幅度,还是看不到盒内正发生什么,于是问:“盒子里怎么了?” 藤原绫香却半张着嘴,惊讶得回答不出话来了。 骆阳平“唉”了一声,虽然看不见,眼角却感到了光亮,一种五颜六色的彩芒。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大衣兜里摸索出那个黑色手机,即使早没了电,屏幕却是可以当镜子用的。 黑漆漆的屏面霎时变得炫目,清晰映射出了背后的情况。 硬塑料盒露出的一角内,一丝丝彩色类似能量流的东西在里边快速交织盘旋,骆阳平一下子摒息,倏然想起先前过悬空长梯时看见的不尽之渊深处的那种巨大穿梭流体。 他记得解毒剂用针管抽出来时呈现玉脂色,在盒子内却透明瞧不见,为什么现在忽然变成彩色的了? 这时上方的藤原绫香身子忽然一抖,随即又把面具覆在脸上,她的耳朵显然也终于收到了那种从底下传来的叫人心渗的刮擦声。 “这次看到了什么?”骆阳平立刻道,“说话!” “一…一大团黑雾…朝我们飘…飘上来…”藤原绫香开始结巴。 骆阳平马上低头看去,他很庆幸自己不是恐高症患者,否则这样一次次往下瞅,非心脏病发作不可。 梯子向下延伸出去的深处依旧什么都没,他没有夜视,即使有什么黑雾,在黑暗中也肯定分辨不出。 但他背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告诉自己,那东西已离得很近了! 一种鬼魅般的低鸣声传了上来,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然而不同声音却只一遍遍重复一个词:瓦搭西诺、瓦搭西诺、瓦搭西诺… 那是日语“我的”的意思!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藤原绫香听到这种声音的同时,她自己的声音已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面具还在她脸上,“雾里有什么东西?”骆阳平在惊骇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脸…全是脸…好可怕…”藤原绫香全身都开始因害怕而抖个不停,几乎要抓不住铁梯,她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有着女人柔弱的本性。 “别看了,把面具摘下来!”骆阳平叫道,这当然是阻止她精神崩溃的好办法。 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下面有股巨大的力量涌上来,附着在背后,确切地说是包围了整个背包。 然后骆阳平就觉得背包在被使劲往下拽,他的身躯当然也连带着向下沉! “住手,混蛋!”骆阳平体内又像先前那样突地涌起了勇气,一只手死命攥着铁梯边,握着手机的手塞进口袋换出一支飞镖来,不顾后果朝着背后拼命乱刺! 可是戳来戳去就像在扎空气一样什么都触不到,他没有看到什么脸,但那股黑雾此刻却清晰可见,他整个人基本都陷入其中,虽然不痛不痒,却分明感到黑雾中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拉扯大背包。 “啪—”,一根背包带倏然断裂,骆阳平顿时感觉身子失去了平衡,明显向一侧倾斜。 这么牢固的背包带要用多大的气力才能扯断?他感觉根本就是被咬断的! 另一根背包带也逐渐开始顺着肩膀向下滑去,骆阳平终于明白,黑雾中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为了这一大盒解毒剂来的。 “瓦搭西诺、瓦搭西诺、瓦搭西诺…”他耳边满是这种低鸣音,比之前的刮擦声更令人恐怖,“阳平!”藤原绫香有些绝望地叫道,“把包给他们!” “胡说!怎么可以…”骆阳平呲牙咧嘴,他虽然这样嘴硬,其实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如果再不放弃背包,整个人铁定要被一起拖下去。 泪水从眼眶涌出,骆阳平知道现在只能做一件事,他扔掉了飞镖,从兜里快速摸索出了那支包好的针管,背包倾斜的那侧恰好可以被反手触及,他流着泪咬着牙攥紧针管狠狠朝包里的塑料盒扎去! 针尖轻易就刺穿了两层袜子布与盒壁,同时背包带也终于过了肩膀滑到上臂,撕裂尚未痊愈的肌肉在重压下瞬间疼得无以复加,“啊—”骆阳平忍不住大叫起来,就在这叫声中坚持了七八秒钟,突然“啪”的又一声,这根背包带也终于断开! 他刹那间感觉身子一阵轻松,然而这种明明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却让人痛苦万分! 他没有低头去看那直直坠落下去的父亲留下来的背包,可他万分清楚能延续自己生命的宝贝就这么失去了。 笼罩的黑雾立时消散,那些该死的“瓦搭西诺”也停了,骆阳平把那只手慢慢抬到眼前,灰暗的光线中,玉色的液体注满在这支他死死攥住的针管中,他最后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多吸一点解毒液,让自己三个月后再活三个月而已。 然而半年后呢,半年后该怎么办,到哪里再去弄解毒剂? “我的救命药啊!”骆阳平痛苦到极点,背上的负担没了,可他的心头却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藤原绫香早已把面具摘了下来,泪水覆满了她美丽的脸庞,刚才骆阳平遭罪的时候,她除了喊那一句什么都没做。 骆阳平突然发觉这一切与其说可怕,不如说是可笑,他嘴角竟然上扬,把针筒慢慢放进大衣兜内,现在除了抓住梯子的手,全身都感觉绵软无力,“你看见了什么?”他望着藤原绫香道,嘴边虽然带笑,眼神中却充满失望,甚至有一丝愤怒。 就算这个女孩很怕,至少也该下来拉他一把,难不成就那样瞅着他被拽下去,还是她认为他腰里系着的攀岩绳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拉断?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丝分量? “你是想问我那些脸里有没有我父亲,对不对?”她却直接把他的想法反问了出来。 骆阳平没有回话,这当然不需要回答,他只是等着答案,一个可以让他原谅她刚刚无动于衷的答案。 “我没有看见他的脸”藤原绫香眼中的悲伤清晰可辨,“但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这就是她不作为的原因,即使没有惊呆住,她也不能做什么。 “盒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帮那些人解脱的关键,包括我父亲。”这话她没有说出来,也同样没必要说,骆阳平当然懂。 “其实直觉一直告诉我父亲早已遇难了”藤原绫香抽了抽鼻子,同时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只是我一直强迫自己别相信…对不起…” 骆阳平的心又如往常般顷刻软下来,除了原谅这个心爱的女孩,他还能怎样? 这时底下传来一种陌生难以形容的呼呼声,骆阳平终于垂下脑袋,只见狭小的垂直通道深处,五颜六色的光芒耀眼,在通道内快速旋转,就好像所有的解毒剂都已脱盒而出,光芒持续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慢慢散去消失。 他发觉自己身上那种共鸣感也几乎在同时消退,难道这共鸣竟是因为那些逝者,他们的身上就有着和自己体内一样的东西? 他内心极度复杂,这一幕算是兑现了父亲早先的诺言让那些亡灵得到解脱了么?塑料盒内的东西,除了解毒难道还有解魂的功能,莫非池田重山带这一大盒解毒剂来,本就不是只为了儿子? “嗒”“嗒”,又一种声音传了上来,这次一点也不陌生,这是有活人在攀登铁梯的声音。 第357章 示范 藤原绫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过了好几秒钟,小声道:“你听见了什么没有?” “有人在下面爬梯子”骆阳平同样把声音放低,“戴上面具看一看”。 藤原绫香扣上面具往下瞧,然后摇了摇头:“没看到什么。” “那么把面具给我”骆阳平盯着她道,“也许我能看见”。 或许因为心怀歉意,藤原绫香这次没有拒绝,把面具脱掉递了下来,骆阳平伸手接过,朝自己面孔套去,动作看上去十分小心。 “你的手,为什么在抖?”藤原绫香看着他问,好像已经觉察出什么。 “你会知道的”骆阳平手虽然抖,语气却不慌,像是尽力在让自己保持平静,“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出声。” 藤原绫香点了点头,很听话地没有再多问,但她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忧惧,显然被此时变得诡异的氛围感染到。 骆阳平深深吸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手抖并非因为上臂肌肉的伤,而是已经预料到会看见什么。 雨丝还在空中飘落,他大衣早已变得潮湿,但水分对保持清醒显然有益,他最后定了一下神,慢慢低下头朝黑暗中看去。 有些事物的确只有特别的人戴上这个特别的面具才能看到,骆阳平的视野里,就如意料中的,出现了一个正在艰难攀爬的男人。 他的父亲池田重山。 骆阳平并不吃惊,刚刚听到脚踏声时,他其实就已清楚是谁。 他目不转睛盯着这个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男人,按理他应该再度心潮澎湃,然而此刻内心却异常的空。 绿色的夜视里,池田重山时不时抬头张望,应该是在看离出口还有多远,但他的目光从来没停留在骆阳平身上,显然看不到自己的儿子。 他就这样一格一格爬上来,也不知用了多久,终于到了骆阳平的下方。 凌乱的头发覆盖着大部分的前额,池田重山疲惫的眼神里却分明夹杂着坚毅,血迹斑斑的双手轮流紧扣铁梯的横杠,但身体并不完全竖直,似乎一条腿受了伤,身躯一侧上升得很慢,几乎是在被拖行。 骆阳平发觉自己的情绪还是控制不住要激动,每次他跨越时空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心里就如针扎一样! 池田重山身上的探险装已裂了一道道口子,就这样吃力地爬过骆阳平身旁,他本能般侧转身子给父亲让路,却忘了他们只是彼此交叠却永远触不到对方。 他看到父亲那条受伤的腿就似幻影一样穿过他的大衣,“爸爸”他想喊却止住,也许池田重山像那时一样听得见儿子的声音,但在这种危境下,还是不要让他分心好。 于是骆阳平伸出一只手去,想碰一碰多年前的父亲,哪怕只图个心理上的慰藉。 他看着父亲的身体从自己手中一点点“流失”,目光跟着这具疲乏却顽强的躯体上移,然后,藤原绫香就出现在眼眶里。 池田重山也一样从这个女孩子身上缓慢“穿”了过去,藤原绫香当然不知道,但满脸惊异,在她眼里,骆阳平的举动就像戴着面具眼镜在玩vr游戏。 他正往上瞧,却又感觉明显不是在看她。 她忍不住想问,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面具的视野里,池田重山过半身体已超出铁梯顶端,他伸高双手,居然…抓住了最下边的那根横栏! 骆阳平没有看错,他父亲的十指真的抓实了金属栏!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当年父亲上去时,这些金属横杆也同样伸出来拦住了去路。 看上去明明已经步履沉重精疲力竭的池田重山,不知从哪里重新获得了能量,竟做出了一个标准有力的引体向上,硬生生把自己拉了上去! 金属杆密密麻麻参差不齐,有些从左伸出有些从右,横杆间的上下距离也不同,他调整姿势,折腾了半天才让自己坐在杆子上,随后大口喘息着,直到稍稍恢复体力才如法炮制双臂举到最高,抓住再上面那根横栏。 骆阳平简直有些看呆,原来可以这样出去,只是,父亲为什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穿越时空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池田重山把自己又拉了上去,坐在那根杆子上喘几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竟然低头朝下面看过来,一字字道:“背着很重的包可爬不了哟!” “啊—”骆阳平在声音冲出口前的一刹那捂住了面具的嘴部,他不确定池田重山的目光是否正好对着自己,但父亲…原来知道他在这里! “好好看着”池田重山又道,“记住我碰过的每一根杆子,机会只有一次,不要爬错。” 他话说完,疲惫而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把头转回去继续伸手开始上攀,然而却绕过了第三根横栏,直接抓住了更上面的第四根杆子。 随后是第六根、第七根、第九根…骆阳平目不转睛盯着那左右摇晃在缓慢移动中越来越小的身躯,面具后的双眼已止不住那长长的热泪,原来父亲是在给自己示范带路! 就在这一霎那间,他忽然觉得不再为掉下去的解毒剂伤心了,如果真能让被禁锢的亡魂们得到解脱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未尝不是一件大功德。 藤原绫香却不解地看看上面瞅瞅下面,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道:“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面孔一直朝上不动的骆阳平看上去当然像是在发呆,他听见了她的话,却根本不回答,他只想尽量多看几眼父亲的身影。 然而他并没看到那个在蹒跚中坚持的身影爬出通道口,因为就在池田重山离地表还有数米刚抓住最后几道横栏中的一根时,人就消失了。 随后骆阳平就瞧见藤原绫香五根指头在他眼前乱舞,“你是不是着魔了?”她道,“要不要我给你个耳光?” “我没有着魔”骆阳平摘下面具,抹了一把脸,“我没有父亲,但感觉他从未真正离开过。” 藤原绫香一下愣住,过了片刻,才道:“你…戴这面具…看见他了?” 骆阳平没有直接回答,“没时间耽搁,趁我还记着。”他只是淡淡道,没有了背包,身体不再那样沉重,他连爬几格,边将面具塞给藤原绫香边道:“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 他说完就把攀岩绳的挂钩拿下,抬首瞄了一眼,然后轻轻抛上去,跳过第一第二根横栏,直接钩在了第四根上。 “顺着绳子直接爬到那里坐下”他说道,“注意绝对不要碰第三根杆子”。 藤原绫香讶意未消,可也没问什么,默默地抓住绳子,先拉拉试了试,随后深呼吸口气,双腿用力蹬离铁梯,两手轮流紧握绳索就向上爬。 她到底是在警校训练过的,耐力明显超出一般女孩,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居然还能靠胳膊拉动身体,尽管到那根横杆也没多少高度。 骆阳平看着她安全到达那里,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自己开始往上登,与藤原绫香不同的是他腰里绑着绳子,加上一条上臂再度受伤,所以选择手脚并用,跟攀岩一样身体半横过来双脚踩着岩壁一点点朝上挪。 他动作明显迟缓许多,费了老半天才爬到藤原绫香身下,她当然伸手猛拉了他一把,道:“为什么不能碰下面那根杆子?” 骆阳平坐上横杆喘息着,道:“我不知道,要不你把腿伸下去蹬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 藤原绫香瞪了他一眼,没有再出声,却拿手反复摸着横栏,似乎想摸出这东西是用哪种金属做的。 骆阳平却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想在狭小的空间内就这样和喜欢的女孩一直并肩紧密地坐下去,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很清楚必须在忘记父亲示范的路径前到达地面,于是又连喘几次让氧气充满肺部,道:“好了,继续爬。” 他们就跟之前爬铁梯一样小心翼翼断断续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总算抵达了离地表出口不到十米的地方。 出口外的天空阴云密布,但有生以来第一次,骆阳平觉得乌云是那样可爱。 他们此刻坐着的横栏就是池田重山身影不见的位置,上方依旧横着五六根杆子,除了一根外,骆阳平并不知道其余哪些可以碰哪些不能。 就在这时,身下一声声“嘎吱”,两人同时往下看,自他们坐着的这根横栏以下,所有的金属杆竟都重新缩进了岩壁,简单地说,他们身下就是黑洞洞不见底的深渊。 即便知道底部就在一千米下,这种犹如悬空坐着的情景仍然让人心惊肉跳! 骆阳平感觉藤原绫香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本来就隔着大衣抓着他肘部的那只手捏得更紧,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疼意。 但这种宛如情侣的感觉,却让骆阳平心里甜丝丝的,“把钩子挂在上面一根上”他说道,攀岩绳的挂钩此刻就在藤原绫香另一只手里。 “你确定这根能碰?”她故意问道,出口外照进来的光线下,大大的眼眸闪亮,看上去已基本从刚才的悲伤事中脱离出来。 “我确定”骆阳平却叹了口气,“因为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根可以碰的”。 他记得他们头顶上的这道横栏,就是父亲人影消失前一刹那伸手抓住的那根。 第358章 最后的历程 藤原绫香攥着钩子,刚想抛出去却又停住,“怎么了?”骆阳平问。 “你应该知道女人的第六感?”藤原绫香道,“现在我的直觉告诉自己挂住上头这根东西会有危险。” “你确定真能碰?”她再次问道,这次要严肃得多。 骆阳平抬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出口,抹了抹被雨水打湿的脸,然后又摸了摸藤原绫香同样早已湿掉的头发,指着上方道:“那才是属于我们的世界,都到了这里,总不能放弃。” 藤原绫香依旧犹疑着,骆阳平干脆把挂钩从她手里一下抓了过来,他父亲后来死在了海边的崖下,证明是活着从这里出去的,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晓得哪些横杆可以碰哪些不能,或许是藤原米秋代告诉他的,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在消失前抓住了头顶的这根杆子,应该就没问题,池田重山总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命开玩笑。 骆阳平正想抬手把钩子挂上去,却被藤原绫香拉住,她拿出了面具,道:“你再戴上近距离看一眼,确保真的没问题,我的直觉从来不骗人。” “这里离地面这么近,信号传输基本畅通无阻。”骆阳平叹了口气道,“你就不怕面具里看到的东西也被那个家伙收到?” “那又怎样?”藤原绫香道,“现在是让官方知道很多事情的时候了,我必须活着出去把面具交给警视厅。” “唉,你就真的不能放下一切不再当卧底么?”这话骆阳平并没说出来,他不知道其实藤原绫香早有那念头,只不过高度的责任心让她一次次强迫自己继续做下去。 骆阳平接过这张特殊的面具再次给自己戴上—他希望真的是最后一次,然后整张嘴都变大! 因为他只瞄了上方这根横栏一眼,就被吓到! 之前肉眼看明明什么都没有的这根横栏上,赫然刻着一个不那么陌生的符号,一下把骆阳平的记忆拨回到那条绿色金属砌成的通道尽头,那时他在那个凹陷里,看到过这个符号。 由于离出口很近光线足够,面具的夜视功能并未自动开启,骆阳平清晰分辨出这个符号跟那时的一样呈现红色,但这些横杆却明显不是那种绿色金属做的。 符号是静止的,但骆阳平十分肯定这是一系列符号的第一个—他突然明白过来,只要一接触这根杆子,符号很可能就会和那个时候一样开始变换计时,如果不能在一定时间内出去,那么… 藤原绫香的直觉无疑是对的,父亲池田重山在行进到这里时消失,也许只是巧合,但也有可能就是在提醒儿子要特别注意这根特殊的横杆。 骆阳平目光继续上瞧,再上边直至通道口的几根金属栏上并没有这个红色符号,可即使那样也不能保证碰了就一定没事。 “你怎么了,看到什么?”藤原绫香问道。 骆阳平把面具摘下交给她,道:“你戴上看看。” 藤原绫香没有犹豫,一下就把面具套在脸上,然后身子就一颤! 她果然也能看到,“熟悉么?”骆阳平问,不知为什么,把面具给她之前,他就感觉这女孩应该见过这符号。 “原来是这样…”藤原绫香嘴里喃喃着点了点头,把面具脱下,随后塞进衣兜换出一张东西来。 这是张折叠起来的纸,骆阳平来时就见过,这应当是青木原地区的地图。 藤原绫香慢慢将纸张打开放在大腿,图的一半也铺在骆阳平的腿上,他扫了一眼地图,并没发现特别的地方。 “怎么了,这图跟符号有什么关系?”他当然问道。 藤原绫香没有回答,只是又把地图举起,对着上方通道口的光亮,两眼死死地盯着看。 骆阳平不明白她在看什么,可也没去打扰,藤原绫香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 落下来的雨水渐渐打湿了纸张,原本厚厚的地图用纸,竟慢慢变得透明! 图上代表区域地势的点线和注释文字越来越模糊,然而在某一处,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符号。 这个符号当然就是他们头顶上的那一个,骆阳平脸上惊讶与疑惑并存,也喃喃着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张图,也是我们的父亲留下的。”藤原绫香道。 “是田中前辈给你的吗?”骆阳平问,这张地图在他们离开北广岛时他并没看见。 藤原绫香没有否认,两眼还是盯着纸,道:“他说过不一定用得上,可一旦要用就拿水全部打湿,我起先一直不懂为什么手机里已经有卫星地图还要用纸质图。” “只是,纸上有同样的符号又怎样…”骆阳平话没说完就顿住,因为那个符号的旁边,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其它符号,不用说,都是他之前在绿金属通道里见过的。 这些符号当然都是用隐形药水写上去的,一共有二十多个,到第二十五个的时候就停住,没有下一个符号出现。 这无疑是在说,如果头顶上端的横杆启动,符号间像那时通道里一样每隔两秒变换,他们就只有短短五十秒时间爬到上方十来米的出口出去。 “原来再上头那些杆子都是可以碰的,就看当事人手脚够不够快。”骆阳平心里道,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时父亲非要去抓这根明明不能碰的杆子。 就在这时,“嘎吱”一下,他们屁股坐着的这根横杆猛地一抽,竟朝旁边的岩壁内缩进去一截,差点把两个人都抖下去! 这无疑是让他们开始动的警告,藤原绫香“呀”了一声,骆阳平却已迅疾将手里的挂钩抛了上去,目标是最上头最靠近出口的一根横栏,他想看看跳过不碰头顶带符号的杆子会怎样。 钩子准确挂住了目标,“爬!”他看着藤原绫香快速收起地图抓着绳子爬上去,等她靴底高过自己头顶,深吸了口气,也立马开始攀登。 然而就在藤原绫香身子超过那根符号杆时,“嘀”的一声,整条杆子竟然通体闪出了红光! 红光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但骆阳平这次却用肉眼清晰看到那个红色符号变得异常明亮,果然短短两秒后就转换成了第二个符号。 “抓紧,我们只有五十秒!”他边叫边加快速度,他终于明白,这根特殊的横杆碰不碰都一样,只要攀爬者超过了它的高度就会启动。 他们两个人玩了命地向上爬,每一根横杆都成了很好的脚踩支撑点,骆阳平的时间感估摸着过去了四十秒钟,他们终于攀到了钩子挂着的那根横杆,离地面出口不到一人高。 骆阳平不敢冒险把钩子再扔出去,如果钩不住什么的话等于是浪费时间,“跳上去!”其实他根本不用喊,因为藤原绫香踩住杆子两腿用力一蹬身形已经窜了上去。 骆阳平看着她两手扒住出口边缘,再次深呼吸了一口,只有几秒了,就差最后一步了,他把钩子摘下的同时也学着藤原绫香往上一跃,手掌勉强搭住地表,那是久违的软泥,还长着草。 可就在这一刻,骆阳平突然发觉自己没力气了,藤原绫香双臂用劲把自己拉上了地面,但他受伤的那条胳膊已经超出极限,完全无法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时下方“呼”的一声,像是有一阵风吹上来,骆阳平下意识低头看,通道深处一片红光,确切说是火光,仿佛地底倏然升起了大火,火苗顺着狭窄的通道一路猛窜上来! 他心一惊受伤的上臂一软,整个身躯几乎要吊不住摔下去! 湿泥很滑,就在另一只手也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藤原绫香的双手抓了过来,死死攥住他的小臂。 骆阳平咬着牙大叫一声,腰腹肌肉绷紧使出全身最后的气力,顺着藤原绫香的拉拽将自己身子猛然提起,一下子跃出了通道口。 他扑在藤原绫香身上,然后就感觉彼此的身躯都往下滑,再然后,“轰”的一声,一股火苗冲出了旁边的通道口,在雨中窜上天足有十多米高! 骆阳平从藤原绫香身上翻开,终于仰面躺在地上停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先瞄了灰暗的天空一眼,然后歪着脸瞅着那股火苗逐渐低下减弱直至消失,突然觉得笑不出来。 按理死里逃生回到地面,即使最后一刻都差点被烧死,他应该放声大笑的,可是回想从昨天到现在的一切,自己到下面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续区区六个月的命? 他想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摸那支充满解毒液的针管,这或许是唯一的收获,可他发觉手臂根本动不了,甚至都没有了感觉。 但就在这时,口袋里“嗞嗞”作响,听上去好像是手机振动的声音。 第359章 苦涩的分离 骆阳平又接连喘了好几口,才用臂肌没撕裂的那条胳膊伸到大衣的另一侧,艰难地从兜里摸出了那个黑色手机。 声响当然就是它发出的,骆阳平把机子放到眼前,连摁了几下开关键,屏幕根本不亮,明明早没了电的手机,怎么还会振动? “真受欢迎呢库罗瓦桑”藤原绫香也仰面躺在地上,任凭雨水浇湿她的脸庞,“刚出来就有人打电话给你”。 这自然是调侃,骆阳平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安,他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不想再去琢磨,他只想用单臂把身子撑起来看看四周,“你还有力气离开这儿么?”藤原绫香却又问。 “不管有没有都不能在这里久待,歇一会儿我们就走。”骆阳平回答道,一条胳膊完全撑不起身体,他左右转着头反复看,马上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躺在一片长满草略略倾斜的坡地上,然而草坡并没延伸出去,骆阳平侧着扭了半天,总算让自己半直起身,然后目瞪口呆! 他总算明白了藤原绫香的意思,要离开这里绝不是随随便便迈开步子就行的,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居然是个估计只有百多平米大四面都是悬崖的凸起,类似于从真正的地表竖起了一根平顶的粗柱子。 那个通道出口就在这片草地的中央,骆阳平身下的地方,离最近的边缘只有区区几米,刚才如果抱着藤原绫香再多滚几圈就掉下去了。 他挪动身子到了崖边向下瞧,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柱顶离地面足有好几十米! 遥远的水雾中,耸立着高高的富士山,他们就是从那底下一路过来这里的,骆阳平遥望了那儿一眼,叹了口气,他不是地质学家,不知道这种奇异的地貌是怎么形成的,也许是古时候火山喷发的结果,但他终于懂为什么这个通往地下的通道口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被发现了,就算是游客也几乎没人会爬上来这种地方的,而富士山及其周边区域又是禁飞区,也就是说从天上也发现不了。 骆阳平腰里还系着那根绳索,他将地上的挂钩拖过来拿起,俯身用钩子钩了钩崖壁边,和刚才上来的通道岩壁不同,这里松动柔软,碎岩石里分明夹杂着大量的火山土,显然不是个适合攀登的地方。 上来既然困难,下去当然也一样,别说绳子没那么长,无论是顶上的草地还是四周的土石崖壁,挂钩根本钩不牢。 他正想把身子探出去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下去,只听身后的藤原绫香道:“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应付马上要发生的事。” 骆阳平一下回过头,道:“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那个手机我检查过,里头的追踪装置早被除掉了。”藤原绫香已经坐了起来,“明明已经没电,可居然还能振动,这还不够明显么?” 骆阳平怔住:“你是说…”话还没完,远处的天空中,一种声音已经隐隐传了过来。 他脸色立刻变了,那是一种引擎声,而且并不陌生。 “看来那个被扔掉的微型追踪器只是个转移视线的幌子”藤原绫香淡淡道,“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对这个手机不可能完全了解,刚才的振动,应该是它一出地面就开始发信号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呢。” 骆阳平清楚她讲的是对的,为了那张穿越时拍的照片他一直留着这该死的手机,现在看来完全是错误的决定。 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响,远处低沉的阴云内,一架硕大的直升机预料般地出现! 骆阳平忽然觉得很可笑,好不容易回到地面,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却先看到了这个他三个月前就被逼乘坐过的东西。 藤原绫香并没显示出过多的惊慌,就那样坐在湿漉漉的草里,“怎么办,你知道他们是谁?”骆阳平却淡定不下来。 他现在已经明白,野边那伙人绝对不简单,能随意进出国家海岸线和禁飞区的团体,在政府内百分百有靠山。 直升机转眼已在雨中到了他们上空,巨大的引擎声让骆阳平和藤原绫香都忍不住捂起了耳朵,短短的草丛也被螺旋桨刮出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然后就如那时一样,机舱门开,两根滑绳飞速放了下来。 首先出现在视野里的却不是野边,而是他两个手下,骆阳平记得那天乘吉普车离开吉罗亚所在的神秘建筑时,这两人就在车前座。 他们稳稳落地,随后就把手里的枪对准了他和藤原绫香。 几秒钟后,野边五郎那魁梧的身躯也离开机舱顺着一侧的绳索滑下,他几乎在离地还有五米时就脱开手,直接重重落下踏在草丛里,靴底深入泥中十多公分。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他扔过来的第一句话,“把我的大衣弄成这副样子,真不像话呢!” 后面一句本该是轻松气氛的话,可骆阳平从野边的语调里却丝毫感觉不出调侃,相反,他觉得这大个子非常不悦。 野边朝天空打了个手势,那架直升机突然就重新升起一下朝远处飞去。 他走到草地中央,低头朝那个通道口看了一眼,又道:“这通往哪里?” 骆阳平把捂耳朵的手放下,尽力站稳身形重重咽了口唾沫,指着远方的富士山:“通往那山的底下…” “安真浪速在不在那里?” “不在” “所以你没有找到他?” “没有” “那玉呢?” “也没拿到” “木盒子呢?” “也…丢了” 骆阳平忽然有种欲哭无泪自己一无是处的感觉,好在他额头上本就满是雨水,即使流冷汗也瞧不出。 野边朝天望了一眼,然后深深呼吸了一口,道:“听好了,我对你在地底下经历了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要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人和一块玉,结果你一样都没得到,还把盒子丢了。” “你说,我该怎么奖赏你呢?”他的语气平淡,可骆阳平却分明感到了一股杀气。 “安真浪速…并不是凶手,有个戴…戴人皮面具的家伙,才是…杀死你妹妹的人…”骆阳平只能这样子结巴着说,两眼左右反复瞅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野边终于看了一眼一旁的藤原绫香,她点了点头:“他没说错,我调查过了,安真浪速看来并不是那一系列案件的作案者。” 骆阳平眼中升起了惊异,并不是因为藤原绫香替他解围,而是这两个人,看上去的确早就认识! “哼,原来是那个家伙…”这同样是令人吃惊的话,意味着野边很可能晓得那个面具人是谁。 骆阳平当然想知道答案,可话到嘴边又止住,现在的氛围下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那块古玉,也在那人手里。”他只是见缝插针这样讲。 野边戴着手套的拳头果然攥紧,过了片刻,忽然五指张开朝旁边那两个人挥了挥,他们立即放下了枪,骆阳平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 “谢谢你告诉我,但那不代表我会放你走。”没想到野边下一句话是这个,“我知道你绝对不想回吉罗亚萨麻那里去,所以我会送你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骆阳平问。 “一个没有解毒剂也能让你暂时活着的地方”野边虽然这样讲,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可我有解毒剂”骆阳平心里有点发毛,差点就把这句话吐出来,如果让面前这男人知道这个,非气得掐死他不可。 野边五郎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根带挂钩看上去十分牢固的绳子,朝藤原绫香扔了过去,道:“你可以走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放在那个说好的地方。” “你真的不让他走?”藤原绫香抓住绳子,看了看骆阳平道。 “呵,三枝子,你该不会真喜欢上这中国人了?”野边和那时的面具人一样直接说出藤原绫香的真名,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屑。 骆阳平此刻除了吃惊再也没有别的,眼前这个女孩,他早知道她和野边有秘密交易,也许她早就料到只要一出地面野边就会立刻找过来。 藤原绫香没有再看骆阳平,只是攥着绳子默默朝小草地的边缘走去,骆阳平明白野边给她的绳索一定很特殊,可以让她安全下去,“等一下”骆阳平是跟野边说的,“能让我跟她说句话吗?” 野边没有回答,但眼神告诉骆阳平默许了,他大踏步走到藤原绫香身边,先将已系了很久的攀岩绳解开掷在地上,再把穿了一整天气味难闻的大衣脱了下来,“那大块头说他的大衣变成这样他很不爽,麻烦你带回去洗干净,阿里嘎多。” 藤原绫香目光露出丝不易察觉的散乱可顷刻就消失,她看向后面的野边,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接过了衣服。 骆阳平连打两个喷嚏,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他绝不能让野边发现那支针管,也相信精明的藤原绫香会保管好它。 “等一等”这时野边突然叫道,骆阳平一颗心立马又悬了起来! “你是要这个?”藤原绫香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出那个黑色手机扔了过去。 骆阳平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这个女孩果然没让他失望,“照顾好自己”骆阳平只简单加了这一句,他完全不怪她,只是心里充满了苦涩,不知道这次分别后还会不会见面,在这一刻他明白,或许自己和这个美丽的日本女孩终究是没有缘分。 藤原绫香眼神有些复杂,然而眼眶这次没有发红,骆阳平却马上转过身走开,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野边见骆阳平走远,却又过去到藤原绫香身边,道:“回去以后给我发封电子邮件,把这次的事说清楚,特别是关于那家伙的,我绝不会饶了他。” 他声音虽然放得很低,离着十几米的骆阳平却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听到藤原绫香也小声道:“没问题,美玲的死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自责,野边教官。” 第360章 受苦前的要求 骆阳平坐在舷窗旁的横椅上,窗外的富士山口正从他们下方经过,这本该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可他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脑海里反复划过刚才藤原绫香把自己缒下去前看他的最后一眼,以及对野边讲的最后一句话。 脑中和心中凌乱了半天,骆阳平终于把目光转回到机舱内,然后就瞧见野边正死死地盯着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骆阳平不由“嗤”了一下,野边脸上立即一抽:“你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骆阳平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从上机到现在他都没问过他们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到了这一刻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没有了心爱的女孩,他都不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野边的下颚明显在搅动,那无疑是在磨牙,骆阳平这次心里“嗤”了一声,他看得出野边之前虽然隐忍不发,其实心里非常恼怒,他也不指望这个暴脾气的男人会一直忍下去。 “你这个浑身发臭的支那废物!”野边五郎果然骂出了口。 “你个臭傻逼!”骆阳平把早准备好的话回了出来,当然,是用中文说的。 野边即使听不懂,对方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他脸部肌肉开始抽动,一直抽到眼角,一双眼珠里渐渐布满了红丝,但依然没有发作。 “你敢再说一次支那语试试?”他只是说道。 “你自己才是个废物”骆阳平居然毫不胆怯,先用中文说了一次,然后用日语重复。 “那尼?”这是日文“什么”的意思,骆阳平的胆大显然出乎野边的意料。 “连自己的小妹妹都保护不好,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句话无疑是颗重磅炸弹,野边身体明显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被抽了一鞭子,眼中的血丝更像是要爆裂,他又死盯了骆阳平几秒,“八嘎!”突然大吼一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扑过来! 骆阳平没被绑着,但也没躲,任凭这野兽般的躯体撞到他身上,先是重重倒地,随后立马又像小鸡一样被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戴不戴面具都一样,都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骆阳平已经做好被暴打一顿的准备,然而野边只是提着他走过去,一把将舱门拉开条缝,足够把人的脑袋塞出去。 冰冷夹着雨的狂风立刻像刀子般刮擦骆阳平的脸,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可他还是尽力看了逐渐远去的富士山峰一眼,“要是那时不阻止面具人让那条八头怪蛇出来,现在那座山会是什么样子…”骆阳平这样想着,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不久前他还在深深的地下,现在却在高高的天上,然而天上却比那形如虚幻的地下更危险。 野边并没将门拉大,他似乎只想让骆阳平受罪而不是把人推出去,过了半晌,骆阳平听到后面有人叫道:“够了野边,这人对我们还有用。” 然后他就感觉衣领又一紧,被野边拽回了舱内。 “砰—”,舱门被狠狠关上,骆阳平也重新被扔回到原来的位子,其实他早知道野边不会弄死他,“看在我的份上,请不要杀他。”这是藤原绫香下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刚刚的声音很熟悉,骆阳平看到两个人从前舱走过来,却不是野边的手下,说话的是个小胡子,骆阳平记得他叫菅泽,后面跟着个年轻些的小平头,骆阳平也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刚才并非真的想激怒野边,但让这个男人现在发泄一通,总比让他一直憋着、然后一时冲动一枪射过来好。 野边五郎仍旧气冲冲的,边走向前舱边对菅泽道:“过会儿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抽那小子两大管血,我要知道为什么他还活着!” 骆阳平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笑,父亲池田重山给儿子留了解毒剂,还有时空穿越这些事,野边这伙人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如果先前我没看错,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胸口的衣服都红了,你们之前在地底下遇见了什么?”菅泽问道,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一点,同时在骆阳平对面的横椅上缓缓坐下。 “野边刚才说了他不感兴趣”骆阳平淡淡回道。 “可我感”菅泽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会告诉你们的”骆阳平只能这样说。 没想到菅泽“呵呵”两声:“女人的话要是能相信真叫见鬼了。” 骆阳平已经极度疲乏,连脸上的雨水都没擦,他想直视这个小胡子,可发出来的目光却显得涣散,整个背也慢慢靠在舱壁上,慢慢道:“你们的吉罗亚萨麻,难道不是个女人?” 相比于野边,菅泽显然要内敛得多,表情毫无变化,但眼中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在一刹那间骆阳平读懂了这小胡子没说出来的话,“那个女人也一样不可信”。 骆阳平想起了那个时候,菅泽野边还有另外一些人都对吉罗亚敬畏有加,一个个服服帖帖大气不敢出的奴从样,按理他们该立即把他送回那个女巫那边去的,为什么要去另一个地方? “你现在不说也没关系”菅泽终于又出声,“待会儿我保证你会一五一十一点不漏地讲出来”。 “我可是很顽强的哟!”这句话骆阳平没有说出口,他并不想把菅泽也惹怒,有时候看上去有涵养的人,一旦发火或许比脾气坏的人更可怕。 菅泽讲完那句话就站了起来,对旁边的小平头道:“好好看着他。” 这时直升机遇上了乱流开始剧烈摇晃,菅泽的步子却异常的沉稳,骆阳平瞅着他走去前舱,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一股不详感涌了上来,这帮人过会儿要对自己做什么? 平头男始终都没坐下,只是端着枪盯着骆阳平,眼睛里平淡得跟水一样,骆阳平根本不想再说什么,转头朝窗外张望了一眼,底下是一片平原,他们显然已经飞出富士山青木原地区。 他将后脑勺靠上舱壁,索性开始闭目养神,一边想着藤原绫香现在到了哪里。 好像已经没机会问她为什么会带着樱花去青木原了,但有另一个问题也已萦绕他很久,那张以地图做掩护暗藏神秘符号的特殊纸张究竟是怎么回事? 显然,田中德男这个老警察还有许多事没有说出来,骆阳平想起了变异的田中雅树为了救自己而牺牲的那一幕,心中难受极了,如果日后有机会见到他苍老的父亲,该怎么说呢? 骆阳平心底里叹息着,耳中只剩下直升机的螺旋桨声,现在应该是上午,他想小睡一会儿,却发现根本睡不着,这种疲惫而又无法入睡的感觉很不好受。 时间感告诉他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以这架飞机的速度,他们离富士山至少已有两百多公里。 骆阳平睁开眼睛朝外面瞄了一眼,窗外不下雨但天依旧是阴的,云层厚得透不进一丝阳光,因此没法辨别方向,唯一肯定的是底下是陆地,证明直升机没在往东面海边飞,显然野边说的那个地方不是一个海岛。 他多少吁了口气,宁可是陆上的地牢也别是海里的外岛,那种与大陆隔绝的滋味带给人极深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突然变沉,他们开始下降了。 前舱门被打开,野边健硕的身躯又大踏步走了过来,“小子,我们就要到目的地了。”他说道,随即嘴角划过丝冷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为什么?”骆阳平问道。 “因为我好心”野边居然道,“我有个习惯,每次让别人受苦前,都会允许对方提一个要求,只要不太过分的我都可以答应。” “让我洗个澡换两件干净衣服”骆阳平道。 “只是这个?”野边看上去有点意外。 “不然怎样,难道要我说放了我?”骆阳平干脆歪着脸看野边道。 这个大块头男人这次倒没发火,只是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想大吃一顿。” 他说完没等骆阳平回话就走了回去,“大吃一顿…”骆阳平心里喃喃着,自打从那海岛上的试验室出来,他对食物的欲望就下降了至少三个层次,也很少觉得饿,在别人看来这自然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没问野边要让自己吃什么苦头,到了这一步一切都见怪不怪了,他只知道这些人暂时不会要他的命,否则不用把人带上飞机。 这时一直站在那里没讲过一句话的小平头忽然从兜里抽出一条长黑布,这是骆阳平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还真是一群鼠辈呢,做什么事都像在下水道阴沟里。”他在心里用中文说,然后任凭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上。 只不过在绕最后一圈的时候,低空乱流又让直升机猛地摇晃了一下,布条在小平头手里歪了歪,不经意间给骆阳平的左眼下方留出了一条细缝。 第361章 第一个测试者 骆阳平拿着干毛巾使劲地擦着头发,之前大半个小时他一直在一间不大的淋浴室里冲洗。 胳膊受伤的肌肉已经不怎么疼了,快速自愈的功能显然又在发挥作用。 野边果然说话算数,下机后走到这里的路上也没把他敲晕,眼角瞅到的泥泞小路和杂草表明这里是密林深处,而耳朵没听到任何车辆声也证实没有任何公路从附近经过。 他们乘坐的升降机速度和下降时间告诉骆阳平现在至少在地下五到七层的深度,他揉了揉刚才被黑布绑得太久仍然发酸的双眼,四面打量着此刻身处的这个地方。 这里虽然在地下,却不能说是地牢,这是个比浴室大了两百倍都不止的大厅,地面全由高档大理石铺成,让整座厅堂显得端庄凝重,正前方有一块巨大的帆布,盖在了一个高高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上,除此之外,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整个地方空空荡荡,骆阳平就是现在唯一在这儿的人。 他抬头望了望,大厅四角各有一个摄像头,显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他把毛巾掷在地上,整了整穿在身上宽松无比的特大号衣服,向离得最近的摄像头挥了挥手,那意思无非是“我已经完事”。 果然短短两分钟后,菅泽和野边推门走了进来,却没有走向骆阳平,而是径直到了那块帆布前,伸手一拉,整条帆布就滑落了下来。 然后骆阳平的眼睛就直了! 这高高的东西原来是一尊塑像,而且看上去完全不陌生,这根本就是他在不尽之渊看到的木花咲耶姬崖雕的缩小版! 说实话直到现在,骆阳平都不确定在悬空长梯上那道救了自己的光是怎么回事,那看上去不太像是藤原米秋代做的,如果是真正的木花咲耶姬发出的光,那这就是他唯一一次和这位传说中富士山山神的直接接触。 可是她的雕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阳平正想着,只见菅泽野边一左一右站在了塑像前,看上去十分的虔诚,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不自觉地又像刚刚在直升机上那样“嗤”了一声。 “喂!你那又是什么意思?”野边果然立刻回过头来瞪向他。 骆阳平根本不回话,只把目光转向旁边同样回头的菅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菅泽微微笑了一下,“她不是女人,她是个女神,真正值得我们敬拜的女神。” 野边看了一眼菅泽,好像也明白过来,突然放高音量冲着骆阳平道:“小子,吉罗亚是从海的那边,也就是支那过来的,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大和男人会真的对一个支那女人俯首帖耳?” 他干脆连“萨麻”都不讲了,骆阳平知道有些日本人天生狂妄看不起别的国家民族,这个野边五郎显然是其中一分子,他完全不想再跟这种货色交流。 菅泽完全转过身来,道:“先前我们的地震仪探测到富士山深处有异常震动,跟你有没有关系?” 骆阳平瞅着他几秒,朝天呼出口气,慢慢道:“忘记了呢,接下来怎样?” 这显然是不准备回答无所谓的态度,野边刚想发作却被菅泽摁住腕子,“对了,你们不是要抽我血化验么?洗完澡血液流畅,正是好时候呢,是不是?”骆阳平接着道。 菅泽不是那么容易上火的人,只小胡子又上扬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随即门外传来手推车的声音,两个骆阳平没见过的青年推着架下面有轮子的抽血装置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穿白大褂中等年纪的男人。 这男的戴着副金丝边眼镜,跟菅泽一样嘴上留了两撇小胡子,这好像是许多日本男人的标配。 菅泽指了指装置上的座椅:“多佐。” 骆阳平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非常配合地把袖子撩起来,白大褂男人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负责抽血的是那两个小青年。 两管血很快抽完,骆阳平注视着玻璃管中的红色,心想要是和那时一样是绿色的血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接下来又怎样?”他压住针孔上的棉花,问菅泽道。 菅泽没有回话,野边对白大褂道:“要多久出结果?” 白大褂道:“血液正常的话一会儿就好,但如果里边真有不寻常的成分,也许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解析出来。” “尽量快点”野边说着冲两个年轻人做个手势,其中一人立即把骆阳平拉了起来,另一个人推着抽血装置离开了大厅。 随后野边就对着骆阳平冷笑了一下:“现在就让你看看接下来会怎样。” 留下来的那个小青年掏出个控制器摁了一下,大厅中央靠右侧的地面倏然就裂开,两块大理石分开左右,又一架仪器装置缓缓升了上来。 这装置比刚才抽血的那个明显大一圈,主体也从座椅换成了半倾斜的床,旁边还有显示屏注射器和大量管子。 骆阳平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他知道迈腿往门外跑绝对是愚蠢的选择,这些人一直没把他绑起来,摆明了根本不怕他逃走。 “要我躺上去么?”他只好问道。 这次轮到野边说了声“多佐”,语气里却充满了蔑意,骆阳平毫不客气也故意用鄙夷的目光瞟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走过去躺下。 野边也慢慢跟过去,附身看着骆阳平,低着嗓子道:“要是你把那块玉带回来就什么事都没了,现在应该正和三枝子在床上爽,可惜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真不知道吉罗亚萨麻看中了你哪点,竟会把那样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 他居然又把“萨麻”加了回去,骆阳平瞅着眼前这个魁梧却令他厌恶的男人,一字字道:“因为我体内有特殊的元素,你信不信?” “过会儿我就会知道”野边也一字字道,“还有这个”。 他边说边拿出了那个黑色手机摁亮,显然充过了电,对着骆阳平的屏幕清晰地显示着那张照片。 “我再重复一次,我对你在地底下干了什么不感兴趣,但我必须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没有拍摄时间的记录,可这明显不是富士山地区,甚至都不是日本。”野边道,“如果是你拍的,希望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照片里远处那个男人又是谁?” “我不知道”骆阳平其实根本不想再和野边说话,“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他决心这是和这家伙啰嗦的最后一句。 “那么—”野边缓缓站直身体,“就开始”。 他说完就退到了一旁,经过白大褂男人身边时把黑手机递给了他。菅泽这时走了过来,看着骆阳平道:“这装置还没通过完全的检测,依然是个试验品,你作为第一个被测试的对象,该感到荣幸。” “没有关系”骆阳平淡淡道,“从37号变为1号,的确是一种荣幸。”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女人”菅泽目光变得有些犀利,盯了他两秒,“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使用这机器的后果,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之前二十四小时内的经历都说一遍,我们会用测谎仪,只要证实你没撒谎,就放你走去和那女孩会合。”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无疑都是极大的诱惑,可骆阳平的直觉对自己说不能照办,有些东西或许藤原绫香会告诉这些人,但另一些只有他遭遇过的事尤其是关于父亲的,绝对不可以让这帮人知道。 “吃过蛇肉么?”于是他问。 “那尼?”菅泽显然不懂这话的意思。 “你们世世代代崇拜的富士山底下有一条八头大蛇,吃了它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快去抓。”骆阳平边说边把目光转向野边,“那蛇肉可比解毒剂管用多了,我咬了它一口,所以到现在还活着。” 野边当然不会信这种话,两眼瞳孔收缩拳头慢慢捏紧,对白大褂厉声道:“川口医生,马上行动,先从照片开始!” 第362章 背后有人 骆阳平身上还存留着洗完澡后的舒适,然而这种久违的惬意看来又要结束了。 他看着这位鼻梁上挂着金丝边眼镜的川口医生,不知怎么想起了戴银丝边眼镜的许子闻,那家伙再过十多二十年大概就会长成这模样,当然还得留上小胡子。 “马上试验”川口医生对野边道,“不过为了确保准确性,在开始之前必须先测试一下测谎仪。” “好—”野边故意拖长了音,显然有些不耐烦,“快一点”。 川口从仪器一边抽出条线,把线头的夹子夹在了骆阳平一根手指上,然后摁下一个按钮,对他道:“随便说一句话,真的假的都可以。” 骆阳平略略想了想,笑了一下道:“你们先前测到的地底异常震动跟那条长着八个脑袋的蛇有关。” 话音刚落,按钮上方的灯立刻闪出了绿光,川口眼里却出现疑惑,看向了野边和菅泽。 绿灯无疑显示骆阳平讲的是真话,但这真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胡诌。 “八嘎莫诺!”野边果然忍不住有点暴跳如雷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这粗汉想冲过来,却被菅泽挡住,“不要激动”这小胡子说道,“如果木花咲耶姬萨麻真的存在,那么八岐大蛇的传说也完全可能是真的。” 野边盯了他数秒,慢慢冷静下来,对川口医生道:“继续。” 川口示意身旁那个年轻人开始,骆阳平很快被套上了一个类似耳机的东西,两个接点却扣在他左右太阳穴上,随后这个小青年又往骆阳平脖颈上的静脉里打了一针。 在这个过程中,川口一直将黑手机的屏面对着他,“好好看着这张照片”。 骆阳平手脚是自由的,可是这一针下去后,浑身就开始变软,同时太阳穴阵阵发热,他瞅着仪器显示屏上方对着自己的摄像头,一股睡意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照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照片虽然变糊,他脑中的影像却渐渐清晰起来,自己身处那片刚下完雨叶片还在滴答的树林中,林外远方的山坡上,那片坟地清清楚楚。 这根本就是穿越景象的重放,那个三十多岁的邋遢男人正一步步朝坟地的某处走去… 然而不同的是,接下来并没有拍照的环节,骆阳平感觉自己像是飘出了树林,快速朝坟地飞去,那个男人已经不见,坟地里却突然弥漫起了浓雾。 隐隐中他仿佛看见一座双人坟前立着两条人影,那是一男一女,但却看不清容貌。 可一种话语声却传进了骆阳平的耳朵,“千万不要让我们的孩子上那座山,拜托了…” 这声音又像男又像女,也许是两条人影一起发出的,骆阳平想回答,却发觉吐出来的话让他自己都惊愕,因为完全不是本意想说的,“我会杀死你们的儿子,如果他执意要上去的话…”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即使他要死,也不是死在你手里…”然后随着这句话,人影就消失了,浓雾朝这里飘过来,雾里带着一种血腥味,两只血红的眼珠渐渐浮现。 那不是八岐大蛇的眼睛,那是…骆阳平猛然想起了梦到过的那头浑身冒火的巨型怪兽! 那双眼睛越来越大,虽然没有令人胆寒的哥斯拉面孔,骆阳平还是惊惧万分,眼珠近得他几乎可以从血红色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不要—”于是他大声惊叫起来! 他好像还喊了一些东西,听起来却异常模糊,而眼前的一切就在这叫声中瞬间消失,确切地说换了一副画面,映入骆阳平眼帘的是大厅那高高的天花板,他从梦中醒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冷汗已从额头淌下,自己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小林,这家伙刚才喊的是什么?”他听到野边问那个年轻人。 这个叫小林的似乎听得懂中文,回道:“他说‘你不要追我,我不是为那些炉子来的’。” 如果翻译没错,这听起来是非常奇怪的话,“炉子?你确定没听错?”所以野边马上又问。 “应该不会错”小林道,“这是很简单的汉语”。 野边看向川口,道:“照片里根本没炉子,他是什么意思?” 川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梦里一定看见了什么。” 野边走过来从他手里抓过手机,两指在屏面滑动,显然在放大那张照片,可瞅了半天也看不清细节,“这小子惊叫之前还嘟囔过一段话,回放一下。” 刚才的整个过程当然被录了下来,川口把仪器上的显示屏转向野边,摁下一个按钮,屏幕里躺在床上的骆阳平正缓缓瞌上眼皮。 从骆阳平躺着的位置依旧可以半斜着看见屏幕,他瞅着里面的自己呼吸由平稳渐渐变得急促,脸上露出疑惑焦虑的表情,脑袋也不停左右摇摆,“三千年,三千年的男人,三千年…”他嘴唇蠕动不断用中文重复着。 被调大的音量清晰地播放着这话语,小林如实翻了出来,野边眉头紧皱,终于忍不住跨步到了床前,厉声道:“三千年的男人是什么意思?快说!” 骆阳平根本不记得他在梦里说过这个,这明明是那时吉罗亚通过远程心灵感应灌输进他脑海的话,“去问你们的吉罗亚萨麻,她知道。”于是他这样讲。 野边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把他拎起来,而且他自己也想起来,只不过全身软绵绵的,显然那一针的药效还没过去。 “见鬼了!”野边显然非常不满,“这么混乱的信息怎么梳理?” 川口医生提了提眼镜,道:“说过这只是架试验中的仪器,许多功能还不完备。” “组织高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野边恨恨道,“居然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那帮无能的支那人去做!” “不要急”已经许久没出声的菅泽忽然对他道,然后转向骆阳平,“你让我们去问吉罗亚萨麻,证明你清楚这话的意思,难道照片里那个模糊的男人,活了三千年?” 这小胡子果然精明,一下说出了骆阳平一直在怀疑的事,其实他此时也渐渐懂了,这装置可以通过药物让人反应出所有跟展示图像相关的记忆,只不过仪器还远不完善,所以挖掘出来的资讯显得杂乱无章。 “你们为什么不找到那个人亲口问问他?”骆阳平笑了笑,“你们长久以来不也很想知道吉罗亚萨麻的底细嘛,或许那个男人知道哩!” 他明显说中了这些人的心思,野边下颚急动,仿佛连牙齿都要咬碎,突然弯腰伸手一把揪住骆阳平的衣领,来回狠拽了几下,随后让他自然摔落到床上。 骆阳平瞅着野边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他,“我数到三,你再不说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我就扣扳机,不开玩笑。” 骆阳平当然清楚这粗男不是开玩笑,“麻烦数数前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张照片那么感兴趣,甚至超过抓住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他必须知道这个。 野边盯着他数秒钟,然后看向菅泽,小胡子点了点头,于是野边将手伸入衣襟,从怀里取出一张发黄的折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他把纸展开,上面是一幅画,线条简洁的素描,但是画面轮廓和那张照片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有一点不同。 画画的人感觉站在稍后方,前面的一颗树后,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男人正拿着个扁长方块形的东西对准远处,像是在拍照。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声,感觉自己开始眩晕,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刚才出去的那个年轻人推门而入,道:“在他的血液里发现了东西!” 第363章 再次入梦 “是什么,近藤?”野边当然马上问。 “实验室还在分析具体成分”这个叫近藤的年轻人道,“可是您看!” 他并不是空手进来的,左右手各拿着一个试管,左手管子里是紫色的液体,骆阳平知道那是一种病毒液,右边管内是深红色的血浆,他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近藤将右手试管里的血倒进了左管中然后轻轻摇了摇,所有人包括骆阳平的目光都开始紧盯那根管子,短短十几秒后,紫色的液体竟然逐渐变得透明! 骆阳平不怎么懂色彩学,可他知道紫色和红色混在一起绝不可能变透明,变透明只能说明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 “怎么回事,这代表什么?”菅泽问道。 近藤还没回答,川口医生表情凝重,道:“病毒被中性化了。” “中性化?”菅泽露出了诧异,“难道…” 川口看着他,道:“是的,就是失去了活力。” “怎么可能?”野边不由叫了出来,“这种病毒是无敌的!” “任何事物都有天敌”骆阳平突然开口道,“看样子我的血已经成为病毒的克星了呢!” 他语气明显带着幸灾乐祸,野边狠狠瞪了一眼,把那张图画一下收了回去,就在纸张被折起背对着骆阳平的刹那间,他分明瞥见背面角落里写着个很小的“isuzu”。 骆阳平心里一震,刚才见到这幅素描的一瞬,他第一反应是父亲池田重山画的,可这个isuzu,却不是父亲名字的英文拼写。 那是“美玲”的英文,野边美玲。 这张素描竟然是野边五郎早已死去的妹妹画的! 骆阳平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大块头对照片那么在意,但他不明白的是,藤原绫香说过那个女孩子遇害的时候年纪还很轻,而按这张纸折旧的程度看,素描应该是许多年前画的,那时野边美玲还是个小孩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骆阳平很同情这个女孩,尽管她是恶棍野边的妹妹,可这事讲到底与他没有关系,而且在目前处境下他没那个好奇心去了解真相,也不想告诉野边自己看到了那个签名。 但他还是感到脑中凌乱,目光有些空洞,瞅着野边五郎把素描纸放回怀中,这时这男人口袋里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机子看了看,然后立刻朝门外走去,经过近藤身旁时顺便向他打了个手势,“你回实验室去,等分析报告出来了再过来。” 近藤弯腰“哈一”了一声,跟着野边走出了大厅。 大门被紧紧地关上,骆阳平清楚在这里的隔音效果下,无论野边在外头说什么,他耳朵即使再灵都听不见。 “医生,先不要在那张照片上多花工夫。”菅泽道,“继续主要的试验”。 川口点了点头,从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是个即拍即洗的简易快速相机,然后转身对准那尊木花咲耶姬塑像按下快门,“嗞”的一声,短短几秒后一张照片就从相机底部送了出来。 骆阳平心里一沉,他明白接下来会怎样了。 “我们知道你去了青木原的地下”菅泽果然道,“既然你一直到了富士山深处,那么想必一定经过了那个传说中可怕的深渊,而那地方,就有一尊古代留下的巨大女神像,和这里的这尊样子相同。” 他走过来从川口手中接过那张塑像照,说了声“开始”,随后就把照片正面对准骆阳平。 骆阳平干脆把眼睛闭上,“我劝你配合一点”菅泽道,“让你闭不了眼的办法有很多,而且滋味都不太好受。” 骆阳平只好把眼皮睁开,盯了那张照片数秒,道:“是不是我把经历过的一切都讲出来就不用再这样?” 菅泽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太晚了,一个人所记得的,并不是他看到听到的全部,或者反过来说,他不会记住所有经历过的事,特别是那些惊慌中没留意忽略了的,这次你可要难熬多了。” 小林手上又多了一支针管,骆阳平盯着它,瞳孔突然收缩,在那只手靠近时倏地使劲抓上去想捏住对方腕子,然而菅泽似乎早已料到,一个箭步窜过来,没拿照片的那只手侧起,一斜掌削在骆阳平脖子静脉上,他只感觉天旋地转随之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在床上晕了过去… 菅泽没有说错,骆阳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一片黑暗。 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仿佛肉体已经消失只余空壳灵魂,被一种极深的孤寂感包围,他想低头看看双脚,脑袋却根本不听指挥,他甚至觉得头也没了,现在仅仅靠着一种意识在感知。 他应该又被甩到了某种梦境中,可是压根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就这样在黑暗中沉寂了良久,倏然眼前出现光亮,一种五颜六色缤纷夺目的流体在远处交织穿梭。 视野里没有悬空软梯,可骆阳平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俯视着不尽之渊! 那时戴着面具在梯子上向下看这些流体,夜视里一片绿,原来这些流体是彩色的。 流体既非液态也不是气体,更像是一种由光子组成的纯能量,无声无息地彼此环绕着,即使是在梦中,骆阳平依然感觉那样的真实。 他就这样凝视了很久,其实也没有选择,因为目光根本无法移动,只是,让他一直盯着流体看意味着什么? 答案慢慢开始浮现,就在这穿梭不息的能量体间,确切说是更深处,逐渐有了影像,就如一面巨大的放映屏幕。 骆阳平连呼吸都要停顿,尽管他其实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那影像不算清晰但还是大约能分辨,骆阳平曾有过深渊底是地下海的念头,然而影像里的却是一座山。 山很大,可看上去却不像是许子闻老家旁边那一座。 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在山顶飞进飞出,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盘状飞行物,类似科幻纪录片里的飞碟ufo。 这些飞行器应该是在运输,有些下面明显挂着物件,有的物件体积庞大方方正正,就跟关八岐大蛇的笼子一样…等等! 骆阳平的意识里“唰”的一下,这座大山,难道是富士山,远古以前的富士山?而这些能量流体,竟然具有储存信息的功能? 那时候跨越不尽之渊,在铁梯上朝下看时,为什么就没看见这些远古信息? 在梦境里骆阳平无法确定信息的真实性,又过了好一阵子,那些影像渐渐淡去消失,他的视线也不受控制地抬起,像是由俯视变成了平视。 当然,那只是一种感觉,在这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黑暗空间里,俯视平视并无区别。 只不过在这平视的视野里,一尊大得可怕的石雕出现,毫无疑问就是那尊刻在崖壁上的木花咲耶姬像。 骆阳平突然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具备穿透力,雕像表层的岩石里面,居然还包着一个超级庞大的人形。 第364章 承担 雕像本来就是人形,可里头还有一个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的视线穿不透更深,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东西,然而那人形类似于手的地方,却倏然射出了一道白光! 光芒并不耀眼,相反异常的柔和,照在骆阳平周围,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他也感觉是那样的温暖惬意,这感觉和先前现实里在悬空软梯上副作用发作被救时一模一样。 然而这舒服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巨大的雕像开始远离也变得模糊,在他眼里又成了尊纯粹的石像。 在石雕变朦胧的同时,它前面却渐渐出现了事物,一条人影。 骆阳平看着人影越来越近,那面容也愈发清晰起来,美丽脱俗而高贵,那竟是…藤原米秋代! 她被一种淡淡的光晕环绕,依旧披着一身白色长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彩瞳凝视着骆阳平这里,仿佛在她眼中他仍然是个实体。 骆阳平明明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但此刻仿佛又听到了,就在这个绝世美人的面前。 “我对你讲过,你选择不做看守者,那么就要在现实世界里遭遇许多坎坷。”藤原米秋代开始说话,“这只是个开始”。 “那…那个,你身后那雕像里到底有什么?”骆阳平感觉不到嘴,可却分明发出了这句话,似乎在这一瞬,他对石像里的东西比对自己的命运更感兴趣。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藤原米秋代却回答,“那是不尽之山的终极秘密”。 “那…那么这是真的你吗,还是我只是在做梦?”骆阳平又问。 “这是梦境,但又不完全是。”藤原米秋代道,“你在这里看到的全都是真实的,包括我。” “可你不是去另一个世界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这句话有些蠢和多余,骆阳平还是问了出来。 藤原米秋代脸上居然有了表情,笑了笑道:“因为你需要我,所以我临时来一下。” 这回复多少有点俏皮,完全不符合她的风格,“需…需要你?”骆阳平当然不解,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眼睛为何又变回了彩色,按理他该害怕才是,但却没有。 “如果没有我,你无法从这个迷宫一样的梦境里出去,而且你会通过梦话把这里的事源源不断告诉那些人。”藤原米秋代道,“而一旦他们知道了想知道的,你也就活到了尽头。” “梦…梦话?” “很多事情你并不能控制,现实中的你正在不停呓语,包括此刻和我见面的事。” 骆阳平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然而,我会让你把我说成是木花咲耶姬萨麻,让他们觉得你具有直接和神接触的能力。”藤原米秋代接着道,“这样你就变得非常有用,也暂时不必担心被他们杀死。” “你一定知道接下去我会发生什么对不对?”骆阳平并没说话,这纯粹是一种意识性的交流,“告诉我好不好?” 藤原米秋代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应该说你父亲知道才对。” “什…什么?可他已经去世很久,难道…他也在你现在在的那个世界里?” 这次藤原米秋代却摇头:“死去的人不会去我那里,但一个人即使去世,在特定情形下也能留下一些重要的信息给后人,你今后还会得到几段这样的信息,我只说这么多,也只会来见你这一次…” 随着这句话,她的身体又开始像那时一样消散,骆阳平还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一下被堵住。 “至少,至少让我知道,我和那个女孩会不会在一起?”他赶在藤原米秋代完全离去前,发出了这个问题。 然而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只是在脸庞消失前朝他又笑了笑,一个字都没说。 骆阳平只能眼巴巴瞅着她随着光芒消散在黑暗中,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在周围,这个女人明明具有强大的超能力,为什么不救他救到底呢? 这么想或许有些贪心,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单凭自己的力量怎么脱离囹圄? 藤原米秋代消失了,她身后远处的巨大木花咲耶姬石像也已完全不见,骆阳平倏然觉得整个空间只剩下了自己,藤原米秋代刚才说可以让他脱离这个梦境,可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任何变化。 正如菅泽讲过的,这次入梦极其难熬,不管是在清醒的真实世界还是梦里,无论是谁都需要光明,被过度静寂的黑暗包围简直叫人抓狂。 骆阳平想看看下方深渊里的能量流是否还在,但目光还是没法移转,他的思维意识却和平时做梦完全不同,至少可以自由控制。 菅泽川口那些人拿雕像的照片给他看然后注射药物,无非是想通过梦境让他潜入自己的记忆深处,把和木花咲耶姬有关的所有讯息都挖出来,但是这帮人究竟想探查什么? 骆阳平正琢磨,可就在这时,他感觉一股极沉的压迫恐惧感从后方陡然逼近,随后一丝丝混乱且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声传了过来— “池田,血液,血液,池田,血液…”声音虽然乱,仔细听就会发现都在交叠重复这两个词。 说毛骨悚然,因为听上去完全不像正常喉咙里发出来的,骆阳平就算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但依然有种背后汗毛根根竖起的惊悚。 他已经想到了是什么! 果然,顷刻间,他觉得有手从背后摸上了自己无形的躯体,而且远不止一只! 即使在梦里,这种感觉依旧怪异恐怖到极点,骆阳平想大声喊叫却办不到,这时他听到了一句完整的话,“说好的几十年后让我们回去呢?” 这是一句问话,骆阳平完全不懂,他只瞧见眼前出现了两只惨白色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果真没有猜错,原来在梦境里都能碰到这种黑色变异人! 黑暗中他分不清这些怪东西的身体,只能看见一双又一双让人恐惧的白眼珠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还要让我们在这儿忍受多久”“我们不想和那些死亡灵为伴”“我们不要这样的长生,快让我们回去”…… 骆阳平清楚在现实里他根本不可能和这些怪物交流,也听不到他们说话,除非有谁像田中雅树那样变异不久还残存一丝微弱的语言能力。 就在这时候,一条黑色人影完整地站立到了面前,明明应该与黑暗混为一体,可不知为什么,骆阳平就是清晰辨出了这一个。 刚才第一句完整话应该就是他讲的,随后这个变异人黑色的身体竟缓缓开始发光,光很微弱,却把他的躯体照得透明,体腔内蠕动的器官及密布的血管都隐隐可见。 骆阳平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了,那时,确切说就在昨夜的地下,追他到火山通道崖口的那几个变异人,身子就是半透明的。 仍有几双手在身上抓挠摸着,那感觉又像蛇又像蝎子,骆阳平怕到极点也恨到极点,他不明白这些家伙在干嘛,难道在这梦境里他们还能吸他的血不成? 面前这人睁着一双苍白的眼睛,空洞而骇人,对着骆阳平一句句道:“大日本帝国的荣光,不会因为战争的失败而消失,这是你祖父对我们说过的,可忍耐有限度,你的父亲不愿意为他的父亲承担责任,所以你必须为他们承担。” 第365章 谋杀 骆阳平没法问要承担什么责任,其实也不想问,因为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些变异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早的一批拿来做不死试验的人,不知什么原因必须长时间待在地下,也许地面的环境会影响和破坏试验的结果。 只不过后来还是出了差错,他们的身体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而池田龙夫也没有按照约定的来接他们回去。 这些人显然并不知道池田龙夫早已不知所踪,但多年前池田重山却下来了这里,骆阳平在交错的时空中看到过父亲被这些变异人追赶,而他自己也差点在悬空软梯上被这伙人追上。 一个家族的人一般都有共同点,除了相似的长相,或许更重要的是身上的味道,这些变了异的试验品,很可能具备了远超常人、甚至是狗的嗅觉,一旦闻到池田家的体味,就会毫不犹豫疯狂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而目的只有一个—池田家人身上的血。 含有特殊物质的血液,应当就是拯救他们的关键! 骆阳平在意识里盘算,他的血已经可以让那种恐怖的病毒失去活力,这些黑色的变异怪物闻到了血味,清楚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们的身上,几乎肯定也带有那种病毒。 许多动物能够通过辨别植物的味道来判定可不可以治疗自己所受的伤,这些人也是一样的道理,长生试验激发出了他们作为人类隐藏已久的某些动物本能,无论是感官知觉还是躯体运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至于他们的身份,即使不是全部,很多也该是当年战败的日本军队里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依然做着称霸世界的黄粱美梦,觉得一旦试验成功,自己就能活到那一天。 而这些试验对象里几乎肯定有去过中国的、犯下过累累血腥罪行的人,却在战后回到日本逃脱了应有的惩罚。 一想到这里,骆阳平就觉得一阵厌恶,厌恶的不仅是这些怪胎,还有他那个从未谋面的爷爷,他对池田龙夫可没有对父亲池田重山那种感觉。 那个铁定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谜一样的男人,一生中究竟经历过什么,做过多少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而这些事,是不是都被记录在笔记本里锁在那个金属箱内? 如果是那样,池田慧子是不是知道所有的一切? 一想到那个女人,那个是自己妹妹的女人,骆阳平的心就像被死死揪住,他其实早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和池田慧子面对面而手里正好有把枪,他狠不狠得下心来朝她扣动扳机? 骆阳平有种预感,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他瞅着眼前的黑色人影,老实说一点也不同情这些早期的试验失败品,就算他们在黑暗的地下世界煎熬了数十年也是活该,但田中雅树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现在的人,怎么也会遭遇这种结果,难道因为他掌握了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犯罪的证据并且死也不肯交出,所以面具人才这样折磨他? 看样子那一系列谋杀案远没原先想的那样简单,里边一定还有大量十分可怕的隐情。 骆阳平虽然想了这么多,可其实也就是瞬间内的事,那条黑色人影开始慢慢伸出一只手,“马上让我们恢复原样,就算之后立刻死去都没关系…”随着这话,骆阳平觉得身体猛然一紧,意识下方的部位好像一下被卡住,那些原本抚摸抓挠的手,仿佛瞬间全都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梦境里他虽然没有具体的身躯,但那些触觉却依然存在,他立即感到了窒息! 随后他就听见黑暗空间的远方传来了声音— “马上加大剂量再次注射” “不行,太危险了,很可能会损伤他大脑!” “不管那么多了,必须冒险,我们就快接近答案了!” 这些话语时而飘渺时而清晰,但声音全都不陌生,骆阳平明白现实里的人声通过他的耳朵和大脑传入了梦中。 他不晓得躺在床上的自己此刻正在梦语些什么,可菅泽川口那些人,听上去显然知道这些黑色变异者的存在,木花咲耶姬的雕像似乎也和这些人有关联。 窒息感越来越浓,但这终究是在梦里,他并不会真的被掐死,只是这种一轮轮被勒的感觉极端难受,就如之前他长期昏迷时做过的那些战场梦,活在别人的身体里,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却总是死不掉一样。 就在这时,骆阳平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自己的意识也被包含其中,大脑就像要被炸开那样难受,他明白这多半是新注射药剂的作用。 然而随之而来梦境更远端的黑暗里,倏然发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芒,那尊消失已久的巨大石像竟又再度闪现,白光如昼一道道射过来,这些黑色人影立马都开始惊呼,声音尖锐刺耳! 即使在梦里,他们也一样非常惧怕石像发出的光,那些手仿佛刹那间都收了回去,骆阳平面前那条人影也快速消失,但在消失前却留下了一句话:“你父亲不肯承担责任所以受到了惩罚,把他推下悬崖的那个人也来过这里…” “啊—”骆阳平只觉得霎那间天旋地转,他瞅着这个人影隐没于和白光交织的黑暗中,一股巨大的痛苦感包围了全身! 正如他一直怀疑的,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 那个人,那条人影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突然,黑暗深处又传来了急促的语声:“快问,快问那个人是谁!” 这是菅泽的声音,骆阳平好像又能开口了,却反复嘟囔着“不知道,不知道…” 这时又有话语从石像的方向传过来:“那个人手里,有从池田重山那里夺来的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藤原米秋代的声音! 骆阳平视野里完全没有她的影子,但这声音不会错的,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意识也不受控制地跟着重复这句话,“那个人手里,有从池田重山那里夺来的你们想要的东西…”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在哪儿!”菅泽似乎已经失去了一贯的沉稳。 这种现实和梦境交错的紊乱简直让人发狂崩溃,加上药物的作用,骆阳平感觉自己像是要魂飞湮灭,可他同时也明白,自己正越来越向脱离梦境靠拢。 “要找到那个人,必须带上我去那个海边的悬崖…” 这同样是骆阳平跟着藤原米秋代重复的,她像是在刻意引导他,然而随着这句话,她的气息就开始散去,跟着消失的还有一道接一道的白光,四周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骆阳平的震颤感也渐渐平息下来,但处于大脑位置的意识却依旧痛苦。 “这是什么意思?”问话的自然是菅泽。 “算了,信息越来越混乱,趁他大脑还没烧坏把人弄醒。”这不是川口医生的声音,而是野边。 须臾之间,骆阳平的意识倏然就坍塌收缩,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这梦境的黑暗里抓出去,沉寂了无法分辨是长是短的时段后,他终于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没看到床四周的人,却先看见大厅里正对着自己的那尊木花咲耶姬雕像,竟然被打开了! 第366章 雕像里的雕像 骆阳平眼珠子有点发直,他发现雕像不是被敲开,而是前端被从一侧拉开,就像一扇门一样。 叫小林的年轻人就站在塑像旁,这时菅泽朝他示了示意,于是小林把雕像门完全打开,里边竟然是…竟然又是一尊塑像! 一模一样的雕像,只不过尺寸小了一圈被嵌在外层里,小林把手伸进去,也不知抓住了什么东西,只一用力,这雕像前端居然又被拉开了。 骆阳平浑身虚软无力,嘴巴却不禁张大,因为小林并没有停手,而是一层一层往里剥,每打开一层,里面就有尊小一圈的木花咲耶姬像,一个套一个,就如同俄罗斯娃娃一样。 一直打开到第五层,小林才终于停下,这一层的雕像尺寸已经跟真人差不多大小。 骆阳平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他目光收近看向旁边站着的这几个人,吃力地问道:“想…干什么?” 川口医生提了提眼镜边,指着那尊雕像道:“盯着看。” 骆阳平却没有照办,盯了川口几秒钟,忽然嘴角用力挤出丝笑,道:“别跟我说你们的木花咲耶姬萨麻就在里面。” “闭嘴!”用恨声说这话的只能是野边,“叫你看就看!” 骆阳平轻蔑地扫了这壮男一眼,本来因为野边美玲的事他对这男人还有一丝同情,现在却只想这野蛮人快点去死。 他的大脑明显还未全部恢复,昏昏沉沉中伴随着一轮轮的胀痛,他无法判断自己刚才昏迷了多久,此刻外头的时间是下午,还是已经黄昏? 这帮人还在等,骆阳平心里又讥笑了一下,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嘛,可他也有点好奇,觉得不如索性先照着做一下,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缓缓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麻烦把枕头垫高点。” 川口当然不会拒绝,亲自过来拿东西放在枕头下,脖子抬高一些后,骆阳平感到视觉舒服了些,他两眼开始瞅着那人像,当然目光是懒洋洋的。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两只手的指头上都接着线,一条连向测谎仪,另一条线伸向整架仪器最后侧的一个暗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估摸着足有十分钟了,然而什么异状都没有。 野边显然憋不住气了,道:“跟你们说这机器就是胡扯!” 菅泽这次连看都没看他,只是道:“刚才他梦里和木花咲耶姬萨麻对话你没听见?” 野边“切”了一声,表情变得不屑,道:“我昨晚梦见在赌场赢了一百万,你看见钱了么?” 菅泽只好摸了摸胡子,转问骆阳平道:“感觉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骆阳平直接回答,然后又反问:“你们干嘛不把那一层也剥开?” 菅泽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同时也是无奈,道:“如果打得开,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这当然是骆阳平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用x光扫描一下,看看里头是什么嘛。”骆阳平发觉这是调侃的好机会,他现在根本不怕惹恼这些人。 菅泽握紧了拳头,但转瞬又松开,他到底不像野边那样冲动大条,“你真的感受不到哪怕一点点信息?”他只是这样问道。 “感不到”骆阳平开始故意摇头,尽管脑袋仍昏沉得很。 菅泽瞥了一眼测谎仪,灯依旧是绿的,“你们不是崇尚武力嘛,直接砸开不就行了…”骆阳平继续加码,他清楚这些人崇拜这塑像不可能动粗,但他们这样折磨他,他有机会就要报复,哪怕只是嘴上的。 菅泽目中掠过丝尖利,那是想把床上这个人掐死的眼神,他当然清楚骆阳平的用意,同时也明白现在不能去追究,所以又道:“梦里的东西你还记得多少?” 骆阳平还是摇头:“差不多都忘光了。” 这次测谎仪的灯马上转成了红色,虽然只是晃了一下,菅泽还没说话,野边已经走到床前,故意露出腰部的宽皮带,以及束在上面的枪。 “想开枪尽管开,反正我就是记不得了。”骆阳平嘴上这样说,心里当然还是有点怕,可他相信藤原米秋代说的话,现在的他对这伙人很有用,他们不会轻易杀他。 “我没说要对你开枪”野边果然道,“但我可以打个电话,让他们对三枝子做点什么。” 骆阳平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个野边绝对做得出来。 菅泽这时才跟着走过来几步也到床边,“木花咲耶姬萨麻真的没跟你细说那个人和那样东西的下落?”他尽量保持克制,不紧不慢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杀害自己父亲的人是谁?” 第二句话明显触动了骆阳平的心弦,他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是不是只有那件东西,才能打开这最里边的一层雕像?”这句话他并没有问出来,因为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我认识你的父亲,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他是个不错的人。”这无疑是怀柔话,但说话的却不是菅泽,而是川口医生。 骆阳平将目光缓缓转向他,“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川口医生凝视着骆阳平片刻,一字字道:“因为全日本只有我能延续他的生命。” “嗡”的一声,骆阳平觉得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什…什么意思?”他机械性地问。 川口习惯性提了提眼镜,道:“你父亲当年从那个外岛回来后,身体就起了变化,如果没有我的药物和技术,他完全有可能黑化,懂我的意思么?” 骆阳平目光开始变得呆滞,黑化的意思他不可能不懂,难道自己的父亲,当年也差点变成那种黑色变异人? “池田重山虽然人不错,可有一件事,他让我很失望。”川口接着道,“我并不是无条件救你父亲,说好了是交换,然而得到救治后,他却没有交出答应过给我们的东西。” 骆阳平没问是什么东西,因为答案十分明显,他只是慢慢抬起一条胳膊,指着大厅那端的雕像道:“那里边到底有什么?” “够了!”野边抢在川口前道,“我们没有时间,讲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随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把指头放在开机键上,盯着骆阳平道:“小子,我没耐心,把梦里还记得的都吐出来!”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他知道只要野边打通手机,手下人就会找到藤原绫香,可是刚才梦境里的东西实在太乱,有些片段他原本就模模糊糊,“让我整理一下”于是他叹了口气道。 菅泽转身摁下按钮,仪器显示屏上立刻闪出骆阳平刚刚躺在床上的情景,他嘴巴里不停念叨着,断断续续听起来是这样的: “山…好大的山,飞来飞去…是什么…” “黑暗,可怕,太可怕了!木花咲耶姬萨麻…像那时一样救我…” “木花咲耶姬萨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大山神要来了,大山神…” “是什么,黑色的,啊!你们来了,又是你们…” “不要过来…放手,你们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什么,被推下悬崖?不可能,他也来过,是谁…不知道,不知道…” “那个人手里,有从池田重山那里夺来的极为重要的东西,要找到那个,必须带上他儿子去海边的悬崖…” 骆阳平瞅着屏幕,胸膛开始起伏不定,有些话他根本不记得在梦里讲过,那个大山神是谁? “你说‘他也来过’是什么意思?”菅泽问,“难道那个杀你父亲的人也去过地下?” 几注冷汗顺着骆阳平额头流了下来,他突然有一种无法透气的窒息感,“你们不是要那样东西么?”他说道,“不如现在就带我去那个池田重山出事的海崖”。 “他说的有道理,我们该去看看,也许可以发现什么。”川口医生道。 “简直疯了!”野边又唱反调,“梦里的胡言乱语真能信?当年警视厅早就搜索过那地方,能留下什么东西?” 菅泽和川口还没回话,大厅门忽然被推开,近藤手里攥着一张纸进来,道:“分析报告出来了!” 第367章 大山神 菅泽快步走过去从近藤手里抽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眉头开始皱起,然后走回来把纸递给川口。 川口显然看得比菅泽仔细,大约半分钟后,放下纸叹了口气,道:“当年没有那个技术检测,但我一直怀疑你父亲的血液里有这种东西,现在证实果然不出所料。” 他当然是在对骆阳平说,旁边的野边却又不耐烦,过来一把抢过报告纸,眼珠连转了几圈,也皱眉道:“这些数据代表什么?” 川口略略转头看着他,道:“他血液里粒性白细胞含量是正常人的十七倍,他的血已经变成一种凶残的吞噬体,可以吃掉任何入侵体内的有害物,包括超级病毒,同时血小板是常人的八倍,意味着受伤后可以快速愈合。” 野边眼中露出了惊异,道:“怎么会这样,这小子的血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造成这种变化?” 川口慢慢把眼镜摘了下来,哈了口气,却没有拿布擦,等水汽自然蒸发后又把镜片戴上,道:“还记得麒麟片么?” “那尼?”野边讶意未减,但又添了一丝轻蔑,“你又来了,那不只是组织里的传说么?” 川口笑了一笑,道:“那可不只是传说,当年池田龙夫手里真有那东西。” 骆阳平瞅着他们,他十分确定川口说的是“麒麟”,日语里这个词的发音和汉语非常相似,但麒麟片对他而言完全是个新名词。 “我有幸获得过一些极为细小的残屑,一直怀疑是从麒麟片上刮下来的。”川口接着道,“只要稍后把他血样里的异常成分和那些细屑做一下对比,应该就能证实我长久以来的判断。” “你确定是麒麟片不是龙片?”又到了故意调侃时间,骆阳平开口道,“麒麟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如果麒麟存在,龙应当也…” “先不要管这些”许久没出声的菅泽忽然道,“看那个屏幕”。 他说的屏幕并不是显示骆阳平的那个,他指向的是仪器后侧的那个暗屏。 然而暗屏此刻已经亮起,屏幕上并没有图像,只是出现了一条跳动的曲线,看上去就像心率显示器一样。 川口医生过去两步紧盯着那条曲线,盯了足有一分钟,然后转向骆阳平道:“现在你脑中接收到了什么?” 骆阳平两眼已经有些迷离,事实上刚才那句调侃话他并没说完,因为大脑倏然开始一阵阵发热,周围的东西在他眼中渐渐散乱,可是那个真人大小嵌在最里面的雕像,却变得异常清晰! 就如同刚刚在梦里那样,塑像的外壳逐渐显得透明,骆阳平的视线又具备了某种x光功能,他的视线忽略了所有其它的景象,只单单盯在这具雕像上。 雕像里,果然还是一个人形,但也似梦中巨型像里的一般模糊,骆阳平感觉仿佛有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强迫自己看清那样东西,然而瞳孔不管怎么努力,始终还是差一点。 他虽然无法辨清那是什么,但直觉明了地告诉自己,那东西是活的! “睡眠…长久的睡眠,也许永远不会…醒来…”骆阳平嘴巴里开始断断续续发出这些语句,那完全不是根据他意愿说出来的。 “你听到了吗川口?”菅泽语气中带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骆阳平的耳朵在此刻却变得不那样灵敏,菅泽讲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模糊,他耳中这时只有一种同样不清但却感觉直接相连的音频,仿佛那雕像里有东西在跟自己交流。 “他和对方联系上了”这是一直盯着屏幕的川口在说话,骆阳平勉强听到,可就在这一刻,那种音频开始持续嗡嗡作响,他的头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锁住…不要紧…绝不能让大山神…醒来…” 大山神,又是大山神!这种心灵感应式的意识流清晰无比地传达了这个意思,可是骆阳平却无法回应,这股交流像是单向的。 “是什么,里面传输给了你什么信息?”川口立马问道,屏幕上那条此时剧烈颤抖的曲线明显代表着骆阳平的脑电波活动。 骆阳平脸上满是痛苦,汗粒已变得黄豆那样大,他想抱住头,双臂却完全使不上力,只抬起一点,就又垂了下去。 “快说,是什么!”野边看上去像是要过来把他揪起,菅泽立即横出一条胳膊挡在前面,“耐心,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大山神…大山神…大山神…”骆阳平已经闭起了眼睛,嘴里不停重复着这个词。 周围的人随之都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还是野边忍不住道:“难道传说是真的,大山神是…” 菅泽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大山津见神,木花咲耶姬萨麻的父亲。” 几个人脸上顿时都布满了诧异,仿佛不相信听到的这句话。 川口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忽然俯下身到骆阳平耳边,轻声道:“问一问对方,大山神在什么地方。” 骆阳平双目紧闭,他并不需要用眼睛去和那雕像内之物交流,但是川口等了很久,也不见骆阳平说出答案,“大山神…大山神…”他依旧反复喃喃着。 就在这时,那雕像倏然亮起,刻画人物的线条不管原来是什么颜色,瞬间都被一层金光覆盖! 整座大厅一下明亮了数倍,雕像旁的小林忍不住“啊”了一声,捂起双目迈腿朝旁边就走,显然无法忍受金光的耀眼。 这边的菅泽却上前几步,一下子跪了下来! 跟着他跪下的还有川口和近藤,以及离开雕像已有一段距离的小林,只有野边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单膝蹲下身去。 这些人明显十分虔诚,只是闭着眼睛的骆阳平看不到,他脸上痛苦更甚,后面屏幕上的脑电波线跳动得愈发厉害,也不知道在接收什么信息。 塑像亮了足足有五分钟,金色的光芒才逐渐消散下去,菅泽口中念念有词,也不懂在说些什么,可当金光完全消失一切恢复正常时,他第一个站了起来。 突然,并未完全关合的大厅门又被重重推开,有人大步走进来到了菅泽身旁,低声讲了几句话。 “果然来了…”听完后的菅泽喃喃自语。 “是竹岛那家伙么?”野边立刻问道。 菅泽点了点头,道:“没时间耽搁,打包一切马上离开这里。” 随着这句话,小林开始一层层关上雕像,近藤则急步走过来帮川口医生一起收拾仪器,他们摘除了连在骆阳平身上的线,却没去摇醒他。 骆阳平的确仍处于一种半迷糊状态中,只是嘴里已停止嘀咕,川口冲近藤做了一个切状,近藤马上弯下身一阵弄,把连着床和仪器装置的铁搭扣一个个解开,然后把仪器推到一旁。 “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川口问道,“竹岛的人远多过我们”。 他问话的对象自然是菅泽,这小胡子扫了床上的骆阳平一眼,略略思考了一下,道:“就照这人刚才说的,带上他,我们去池田重山出事的海边。” 他说完就朝周围挥了一下手,所有人开始做撤退的准备,这时的骆阳平才微微张开一条眼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瞅着这些人,目中露出复杂的光。 他的床也被推动,推他的正是刚才进来报告的那个人,骆阳平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平头男人也正注视着他,眼睛里依然平静如水。 就在这一刻,骆阳平突然想起了这个平头男的名字,叫做羽生。 第368章 特别的泥土 在被带出升降机的一刹那,骆阳平的眼睛就又被平头男缠上了黑布,同时还被反绑住双手,然后整个人都被从床上拉了起来。 他脚上还套着那双攀岩鞋,很快就感觉由坚硬的地面踩进了泥泞,他清楚已经走到了外面。 “通知他们,把不必要的资料都毁掉!”菅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前方却隐隐响起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 骆阳平虽然算不上军事迷,但也知道那是架产自美国的ch-47支奴干重型直升机,只是他不明白一般只军方才会有的这种飞机,为什么这个组织也有? 引擎声越来越大,对于骆阳平这种耳朵异常灵敏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他的头不禁有些左右乱晃起来。 “是不是很响?”这是身后平头男的声音。 “能不能给我戴耳塞?”骆阳平顺势问道,他清楚这些人多半都戴着专业耳罩,这对他不太公平。 然而没有耳塞,叫羽生的平头男只是伸手过来把黑布扯了扯,遮住了骆阳平的耳洞。 骆阳平有点气可没办法,好在布虽然没有耳塞管用,但总算也能挡一挡。一丝光从黑布下方透了进来,骆阳平让眼球尽力下瞅,脚下的光线很暗,显然的确已接近傍晚,然而即使在昏暗中,他仍一眼就发现了土质的特别。 下过雨的小路满是烂泥,踩上去泛起阵阵泡沫,然而这泥泡竟然是红色的! 骆阳平一步步向前走,心里满是疑惑,红土本身并不独特,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可他之前被押来的时候也瞥过地面,那时这泥土呈现灰褐与别处并无不同,为什么现在会这样?难道…难道这里的土和水混合时间长了就会起某种反应慢慢变成红色? 还有,为什么这个羽生刚才拉布的时候,又不经意给他的左眼下方留出了一条缝? 他脑子一晃突然反应过来,先前在直升机上时,也许这人并不是因为乱流无意间那样做的,而是故意想让他发现这泥土的特殊。 即使隔着布,骆阳平还是很容易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吸声,那无疑就是羽生,这个留着小平头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他正想着,脑袋却突然有种炸裂的感觉,他们一行人已经穿出树林来到一片空旷地,停在前方随时准备起飞的支奴干引擎的轰鸣毫无遮拦地全都穿透布条灌进他的耳朵里! 同时被螺旋桨叶带起的狂风一阵阵迎面吹来,骆阳平感觉身后一只大手猛然拍在自己上背然后用力把他压低,他不看也知道那是谁的手。 引擎声震得两边耳膜都要破裂,他就这样被野边半压半推着往前走,忍着巨大的痛苦终于来到机舱门的梯子边。 野边将手掌收起用两根指头戳了戳,骆阳平明白那是要他爬上去,于是小心翼翼提起脚,一级一级向上登。 机内的隔音显然很不错,他跨进机身的一刻,那种噪音立刻消除了一半,野边的手又推了上来,一直把他推到舷窗下的横椅旁。 骆阳平背着手慢慢坐下喘气,喘了还不到二十秒,随着阵阵登舱的脚步声,舱门“砰”的一下关上,然后他就觉得身下一阵空,这是飞机离地时的感觉,庞大的支奴干在呼啸中腾空而起! “我的眼睛要蒙到什么时候?”他随即问道。 没有人回答,骆阳平等了足有一分钟,野边沉重的皮靴声又响起,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一把将那条黑布拉下。 黑布缠了几圈当然不可能被扯掉,野边只是把布往下拉到脖子,同时道:“不准扭头往外看,不然宰了你。” “你就这么怕我看到下面呐,你们到底在这种偏僻地方搞什么龌龊事啊?”这是骆阳平想嘲讽野边的,虽然他皮肤被刚才那一下刮擦得很疼,但是没有失去冷静,不会真的问出来。 只是被黑布蒙了许久,他刚张开的时候多少有些刺眼,野边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也令人感到十分厌恶。 过去有那么一段时候,骆阳平曾对这个大块头有过一丝好感,总觉得这人并不坏到极点,可是从今天早上到现在的经历,让他恨死了这个野蛮的家伙。 然而野边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看小子,我兑现了承诺让你洗了澡,否则你现在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臭猪,那么你呢,为什么总是不配合,把知道的告诉我们有那样难么?” 这大块头说话的语气居然放软不再那么凶,骆阳平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但不肯定这是不是好事。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这次他问了出来,“你们这些加害者把我弄得够呛,还指望受害者配合?” “哈哈!”野边非但没生气,竟然还咧嘴笑了起来,“小兔崽子,你自讨苦吃难道不是活该?你该庆幸我们必须离开那里,否则接下来有得你好受。”边说边掏出一把利刃,划了一下就把绑在骆阳平腕上的绳子切开。 “别一口一个‘小子’,你比我大几岁啊?”骆阳平边左右手互捂腕子边道,“不过看在给我松绑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我昨天去地下前,在青木原里看到一个个子和你差不多的家伙。” 野边一下警觉起来,身子明显紧了紧,虽然极其轻微可还是被骆阳平捕捉到,“那人长什么样?”他马上问。 “不知道,因为他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骆阳平回道。 “果然是那个家伙…”野边喃喃着站了起来,“还有呢,再多说点。” 骆阳平心里泛起了笑,故意卖关子道:“怎么,听上去你认识那人?” 野边却没上当,换了副口吻道:“你是想知道那家伙是谁?很可惜,不关你的事。” 骆阳平心里的笑顿时不见,他的确很想借机探清楚那个人的身份,可还没继续说,那边的前舱门突然打开,已经全副武装的近藤从里面大步出来,冲着这里道:“后方发现竹岛的飞机,正朝我们过来!” 他话音还未落,野边已经奔了过去,这大块头看似笨重,其实动作快得很,骆阳平看着他和近藤进入驾驶舱,门“砰”一声又被关上,不由叹了口气。 他待的地方是后舱,视野里没有羽生,应该也在前面,至于那个川口医生,甚至都不肯定有没有上机。 现在斜对面只站着一个持枪戴武装头盔的家伙,两眼虽然被盔下的镜片遮住,但骆阳平还是认出了他。 就在这时,一股自由落体感倏地涌上,机身陡然就开始倾斜,骆阳平立刻意识到直升机在快速下降,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佳,可动作还算迅速,赶在自己失去平衡前死死抓住了横椅的边框,手腕立时一阵疼。 戴头盔的家伙却只轻轻拽住舱顶挂下来的吊环带,就像在地铁里一样,同时冷冷道:“保持那样就好,别有轻举妄动的念头。” 骆阳平低头“嗤”了一下,然后又把头抬起,道:“你觉得我们逃得掉么?” “简直是废话”那人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渡部?”骆阳平道,“那次在游艇上我们见过,那时我戴着面具。” “那又怎样?”这个人显然不否认,“你到底想说什么?” 直升机稍稍平稳了些,机舱又恢复了水平,“告诉我,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背叛了吉罗亚萨麻,还是本来就一直在利用她?”骆阳平清楚问这个有危险,可他确实很想知道。 “你认为我会回答你么?”渡部淡淡道,“不过那时候你说自己的父亲掉下悬崖,我们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池田重山的儿子。” 骆阳平怔了一怔,可还没回话,直升机前舱里就隐隐传来了争吵声。 渡部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因为戴头盔,而且他只有常人的耳朵,在嘈杂的引擎声中很难分辨出紧闭的门里边的声音,但骆阳平却可以。 “我们处于劣势,绝不能硬来!”这是菅泽在说话,“照刚刚商定好的做”。 “呵呵,我就知道自己一直跟一群胆小如鼠不敢冒险的家伙混在一起,所以这么久了什么都没干成…”这声音毫无疑问是野边。 “这是什么话,我们的计划已经初步有了成果,难道你想退出放弃…” “听着!菅泽一助,老子对你们的计划不感兴趣,也不关心那地底下有什么,真对神祗崇敬的话就不要去打扰神的安宁!” 原来菅泽的全名是菅泽一助,骆阳平表面装作和渡部一样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却暗暗记下每一句对话及里头的信息。 “那你呢?”原来川口医生还是上了飞机,“你还不是有求于神灵?时而信奉时而怀疑,你自己在矛盾里一路过来,现在还说什么风凉话…” “住嘴!”野边明显一下子暴怒起来,听上去像是要开干的节奏。 “注意!已进入前方美军基地的探测范围。”这是个陌生的声音,应该是直升机驾驶员。 “保持这个高度,别让美国人的雷达发现,否则就麻烦了。”菅泽说道。 骆阳平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伙人想通过超低空飞行,借助前面的一个驻日美军基地摆脱后边的竹岛,很可能后面那些人的飞机不是可以长时间低空飞的型号。 那些对话里无疑含有大量讯息,“美军基地…红色的土…”骆阳平心里嘀咕,有这么两个坐标,要查出刚才地下据点的方位看起来不会很难。 同时他也想到,美军在日本的驻地,绝大多数离海非常近,也就是说很可能他们距目的地也不远了。 “父亲的遇难地…”骆阳平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有波动,这种时候冷静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机身一阵震颤又开始倾斜,这次和上次是反方向,骆阳平整个身躯都被自身重量压着贴到舱壁上,透过舷窗玻璃看出去,即使昏暗即使在低高度,视野内远方的大海也清晰可见。 第369章 崖下之光 骆阳平脸贴着玻璃,双手牢牢抓住椅杠,凝视那片海岸许久,远端尽头的地平线尚有落日余晖,海面上波光粼粼依稀可见。 他突然意识到,那片海域跟他想的相反,是在日本西部。 机舱再度恢复水平,骆阳平慢慢回过头来,道:“你们究竟是个什么组织,怎么会有这种军用重型直升机的?” “尽是废话,这是你要关心的事么?”渡部拿枪的手动动,枪口对准骆阳平晃了一下,然后他的耳机好像接通,嗞嗞的声音传了过来。 骆阳平坐稳身形竖起耳朵,听到是前面驾驶舱内的人告诉他就快到了。 “你站起来”渡部道。 骆阳平没有扯皮,很听话就立起了身。 “转过去”渡部又道。 “干嘛?”骆阳平有点忍不住,边转身边开口,“又要绑手?” 渡部没有绑他手,话音刚落,骆阳平就觉得后脑勺被重重击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又是一片黑暗,然而这次却没有梦境出现,骆阳平只是有一种站在黑暗中却什么都没发生的孤寂感,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凉的东西灌进了他的耳朵,那是海风。 他缓缓睁开双目,眼前并不完全漆黑,他们没有蒙他的眼睛,可他又一下发觉手腕很紧,垂头一看,极其昏暗的光线中,自己到底还是被绑上了。 太阳早已不见,天空黑压压的都是阴云,万幸的是没有下雨,但下边海浪冲击礁石激起的水雾,还是顺着风一阵阵飘上来沾湿了骆阳平脸庞。 此刻的他就这样平躺在坚硬的地上,离崖边只有几米,从下方波涛的声音判断,这地方至少高出海面六十米。 “从二十层楼的高度摔下去,一定很疼?”骆阳平喃喃着,其实他并不清楚这里是否就是父亲当年出事的地方。 如果是,父亲五年多前就在这里被一个魔鬼推下了悬崖,那人为的是夺取父亲手中的某样重要物件,而那样物件能开启最里边的那尊雕像,雕像里休眠的那个东西不管是什么,一旦苏醒就能帮菅泽野边那伙人达成某个目标。 骆阳平左右转动头部,视野内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更不用说那架直升机了。时间观念告诉他不到十分钟天就会全黑,到时候海边气温骤降,即使不是冬天,也会让只穿着两件衣服的他冷得够呛,事实上海风已经在一阵阵往宽大的衣缝里钻。 他不仅觉得冷,也感到了累,甚至还有久违的饿,自打从那个外岛上的建筑出来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几种感觉了,可昨夜在地下给自己注射了解毒剂后,他发现这些常人应有的知觉正在一点点恢复,显然解毒剂暂时抵消了血液内那种特殊物质的效用。 此外,骆阳平在之前洗澡时特意透过墙上的镜子看自己,背上那个怪物入体时被灼烧出来的图案也淡得几乎消失,他想起吉罗亚已经很久没有心灵感应传过来,也许正是因为缺少了那个小怪物和木盒作为中介的缘故。 他尝试着想站起来,但在双手被绑住的情况下,即便腿脚自由要起身也非常困难,他实在不明白,那帮家伙跑哪儿去了,把人就这样扔在这里是什么企图? 骆阳平明白自己对他们很有用,他们当然不是想活活冻死他,好在这次手是正绑,他扭蹭了半天,总算让自己坐了起来。 然后他就想到,悬崖边应该有尖锐的地方,也许能磨断绳子,于是一点一点挪动着臀部往那里靠。 他果然借着最后一点光发现了一小段尖利的岩石边,可刚把腕子伸过去来回拉了几下,一个红色的激光点倏然就出现,由他身边渐渐靠近,最后沿着躯体上升到了脑门子。 骆阳平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但他清楚远处的黑暗里,有把带着夜视红外瞄准镜的枪正对着这里,那意思很明确,要他别轻举妄动。 一股怒火陡然涌上骆阳平的心头,他忍不住冲着远处大叫:“混蛋!你们他妈的到底要干嘛?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你们再等也没用!” 海风啸啸,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声音吹散,他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只是那个激光点消失了。 骆阳平有点懊悔,让他们把他带到海边来的主意,不正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么?或者更确切地讲,不是藤原米秋代在梦里引导他说的么,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气温越来越低,骆阳平想抱住自己都办不到,身子已不受控制开始抖起来,早上逃出地下通道口的时候,他曾以为苦难结束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在这该死的地方继续受罪。 “你选择不做看守者,就要在现实世界里遭遇许多坎坷,这只是个开始…”骆阳平想起了梦境里藤原米秋代的这句话,“天呐—”他望着见不到半点星光的夜空,刹那间有种精神要崩溃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海崖下,突然有一阵光芒透上来! 骆阳平眼角立刻捕捉到了这股光,他马上俯身用胳膊肘向前匍匐了几下,在凛冽的寒风里探出头去,一眼看到几十米深的崖底礁石某处,正有什么东西在闪! 难道这就是那样那伙人在寻找的东西?但不是已经被那个谋杀父亲的人夺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而且如果一到晚上就发光的话,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被发现? 问题马上有了答案,骆阳平看不清那闪光的是什么,正心怀疑惑,就在这一刻,风向突然改变,原本迎面吹的海风一下子变成从背后刮来,同时也带来了后方几十米、也许是百多米外的声音。 那是菅泽在说话:“没想到是真的!” 随后野边的声音响起:“当初池田重山就是在这种气候环境下坠崖的,尸体第二天天亮才被发现,手里抓着个半开的小铁盒子,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本来就是空的还是装的东西被拿走了,但事后在盒子上并没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 “后来警方连续接到目击者报告,说只要是狂风巨浪阴云密布的晚上,崖底池田重山躺过的地方就会发出光亮,可下去找却什么都没有。” “当我听到那小兔崽子说要想找到东西就带他来这里,第一反应是胡说八道,但现在想起来,也许真有什么名堂在里面。” 野边讲了一大堆,全都被骆阳平收进耳中,这时菅泽又道:“那个铁盒呢,还在警视厅的证物库里?” 野边道:“作为悬案物件一直被深锁着,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还是反对来,过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只待在这儿,有状况你们自己去处理。” 骆阳平用肘子支撑着地,默默叹了口气,“野边,你果然曾是名警察,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自藤原绫香那时说出“野边教官”,他其实就明白了。 “我一直想问你,警视厅为什么那样重视池田重山的案子,发生在这里的命案按理不该归东京都管的,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是川口医生的声音。 野边似乎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慢慢道:“就在池田重山出事前几天,他去找过警视厅刑事搜查一课的田中德男警部,告诉他很快就能获得当时组织安插在警方高层的内线名单。” 第370章 伪装的光源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下,藤原绫香最初的判断果然没错,父亲是因为知道了太多才遇害的。 可田中德男只交给了他那个木盒子,从未提到过内线名单的事,也许事关机密无法说出来,也许有别的原因,骆阳平心里对那个老警察的疑问其实一直都没放下过。 还有,那份名单跟那样能打开雕像的神秘物件有何联系,那时父亲为什么会把这样东西带在身上来到这里? 水雾依旧阵阵扑面,把骆阳平的泪水也混了进去,他脑海里禁不住泛起父亲悲惨的死状,虽然只是想象,但已足够让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一样,他不由紧闭双眼,把额头磕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身体抖动得更厉害,至于后面那伙人会不会发现他的异样,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那种夹杂着绝望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父亲生前从未和他见过,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们父子的相遇,居然会是在那种奇异无比的状况下,那样的相遇曾带给他巨大的欣喜,然而每次过后却总是紧跟着一种海市蜃楼般的空虚,久久无法消去。 这时冷风又把野边的声音送了过来:“我还没得到答案,这小子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根据那份初步解析报告,他的血液里还有一种东西。”回话的自然是川口医生,“那像是一种解毒剂,但跟组织里研制的不一样。” “什么!怎么可能?”野边明显不信,“他从哪里得到的?” 川口当然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道:“我之后会对血样做进一步的分析。” “你不是对他在地底下的遭遇不感兴趣么?”菅泽却用种带着讥讽的口吻道,“如果真是一种解毒剂,毫无疑问是在地下弄到的。” “那尼…”野边刚想发作,却被小林的声音打断:“快看,光变了!” 这话像是让骆阳平从梦中惊醒,他猛然抬起头,只见那股光芒慢慢变细,形成了一道收紧射向天空的光束,本来单一的颜色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他目中霎时布满惊异,这种绚丽的五颜六色对他并不陌生,在第一次遇见父亲的梦中,在那条绿色通道的尽头,在那只装着解毒剂的盒内… 海崖下的光源变得灿烂而耀眼,菅泽的声音却又在后方响起:“快,告诉底下那三个人,马上冲到发光的地点搜!” “警方的报告里有没有说这种光会变色?”他下完命令后又问野边。 “当然没有!”野边斩钉截铁地回道,“而且即使在晚上,只要有人靠近,那光就会消失…” 接下去的话骆阳平听不清楚,因为风向又改了回来。 扑面的寒风吹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可他还是尽力眯开条缝去看下面,但盯了不过数秒,光芒就开始逐渐弱下来,先是变回了原本单一的淡金色,随后整条光柱都涣散开,又过了几秒钟,一切都重新陷入黑暗。 骆阳平明白,那伙人里在悬崖下待命的三个,此刻已经离光源处很近。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吸进去的空气凉得有种肺都要结冰的感觉,他刚想转身让自己再坐起,背后远处又一道光束射过来,那显然是手电光。 随着光很快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骆阳平知道自己短时间的“自由”又结束了。 身后的呼吸声表明过来的人是渡部,这个家伙对骆阳平一点都不客气,一下子就把他扯了起来,这人的力气大得和身材有点不成比例。 骆阳平恨得牙咬咬,他决心如果逮到机会,一定要给渡部后脑勺也来个猛击,让这厮尝尝那种滋味。 一阵对讲机声响起,“什么,没发现任何东西?”菅泽也走了过来,“不可能,继续找!” “这实在太奇怪了”他放下对讲机又道,“那句梦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上去他是在喃喃自问,跟在后面的川口医生却回答道:“不要那么轻易下结论,我觉得不管是找人还是找东西都缺不了这小子,我们还是先下去看看。” “能不能给我加件衣服?我很冷。”骆阳平如实道。 菅泽盯了他片刻,向渡部示意,渡部“嗤”了一声,很不情愿地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眼里满是鄙夷。 骆阳平却不管那么多,“给我穿上,要不就把绳子割开。”他说道,渡部先看了菅泽一眼,从腰带上抽出把匕首,两三下就把骆阳平腕上的绳子切断。 骆阳平一下就把披风抓过来给自己裹上,然后才开始揉手腕,一件并不厚的披风,此刻对他而言就如温暖无比的大棉袄一样,在温暖中揉搓发疼的腕子变得格外幸福。 他就这样被押着从悬崖后方一点点往海边的石滩绕下去,蹒跚着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崖底。 此刻的崖底并不漆黑相反亮得很,除了前后几只手电照着,不远处刚才发出奇光的地方,已经支起了一根灯杆,巨大的照明灯让四周与白昼无异。 “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内山?”菅泽对前面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人道,这个叫内山的骆阳平也不陌生。 “过麦纳塞”那是日语对不起的意思,内山如实回答,“确实什么都没有”。 “我已经说过找不到什么的”野边粗犷的的嗓音先从对面暗处传了出来,随之他健壮的身影出现在明处,原来这人并没真的待在上面,还是早就来到了这里,“真有东西的话,当年警方可能一次次错过么?” 没有人说话,无论是菅泽还是川口都没搭理他,骆阳平的心却像揪起来一般,短短十几米外便是父亲遇难的确切地点,那地方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礁石,然而他完全不忍再看第二眼。 他还在慢慢往前挪步,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倏然袭来,就跟先前副作用发作时那样痛苦!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沸腾,不同的是没有虫子爬身感,但骆阳平还是难受得蹲下了身。 “怎么回事?”菅泽立刻问道,“你感到了什么?” “不知…道,就是…难受…”骆阳平完全用不着撒谎。 菅泽和川口对视了一眼,道:“这地方绝对不寻常,给我仔细地找!” 所有人包括菅泽自己都上阵,只有野边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骆阳平。 这里几乎贴着崖壁,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潮水和波浪一般打不到,可是除了大小礁石外完全没有特别的东西。 这帮人不放过任何一条礁石间的缝隙,但搜寻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蹲在一旁颤抖的骆阳平脑中却似有光闪过,他刹那间想到了一种可能,可惜太晚了,因为就在这同时菅泽忽然叫道:“所有人听着,把这里松散可以移动的小礁石全部搜集起来带走!” 川口医生显然也意识到了,立即接着道:“没错,石头里一定有文章,至少有一块是。” 骆阳平在痛苦中暗暗叹了口气,一旁的野边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喃喃着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川口医生耳朵很尖,显然听到了他的话,走过来故意慢慢道:“难怪日本警察的破案率低得可怜,因为都是些白痴…” “八嘎!”野边一下怒起来,“小心我撕碎你!” “你跟警视厅还有关系吗,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川口的语气里嘲意更浓,“虽然你通过了组织的忠诚考试,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仍有一丝可能是警方派过来的卧底…” 菅泽赶在野边挥起拳头前冲过来拉住他,对川口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竹岛那帮人也许还在附近,我们收拾完快走。” 川口提了提眼镜,笑了一下道:“野边君,我一直不能肯定你到底算不算我们的一员,一助很信任你,所以希望你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出来。” 他并不需要野边回答,说话的时候已经往来时的路走回去,野边盯着他的背影,愤怒的眼神中又夹杂了一缕难以言状的复杂。 不多久,渡部拎着沉甸甸一袋大大小小的碎礁石块走过来,菅泽看了一眼骆阳平,把他拉起,问道:“现在你感觉到了什么?” 骆阳平的痛苦感比刚才稍稍减轻些,摇了摇头道:“没有特别的感觉。” “等我们回去后,我会把这些石头一块块放在你面前,我相信一定会找出我们需要的那一块。”菅泽道,“你父亲还真聪明呢,居然把东西伪装成散礁石的样子。” “东西…应该被杀害他的人夺走了…”骆阳平有点挣扎着道。 “那么光又该怎么解释?”菅泽道,“普通的海边石块难道会射出那样的光束?” 他没等骆阳平再说什么,向后面的人挥了挥手,那架支起的照明灯立刻熄灭,只剩下几束手电光。 然而就在这时,几十米高的悬崖上面突然发出两声尖锐的枪响! 紧接着“噗—”的一声,一颗强力照明弹不知从哪里直入天际,在高高的上空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随后,空中就传来引擎声,骆阳平抬头一看,光芒里三架黑鹰直升机疾速降下,在他们上方百米盘旋,一个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everybodyhandsup,otherwiseweshootyou” 第371章 夜间的交火 菅泽和野边对视了一眼,开始将双臂举起。 所有人包括骆阳平在内也跟着将胳膊抬起,骆阳平发觉自己是举得最快的一个,当他的双臂高过肩膀时,其他人都只举到一半。 这时海风中照明弹的光芒渐渐消失,就在消失的一刹那,这帮日本人倏然就放下臂膀扔掉手电,然后持起枪齐刷刷朝空中开始猛烈射击! “啪啪啪啪啪——”没有消音器的枪声震得骆阳平耳膜剧疼,他本能般地蹲下了身,可刚蹲下去,感觉裹着的披风一下连同衣服被人揪住,“跟我跑!”他听野边叫道。 “嗒嗒嗒嗒——”,空中的人也开始朝下开火,子弹立即在礁石上溅起阵阵火花,同时三架直升机迅速拔高。 骆阳平毕竟没上过战场,双腿已不受控制发软,整个身躯因害怕而抖动个不停,几乎没法再向前挪动。 野边朝空中怒射了一梭子,随后一把再次抓住他的后脖衣领,拽着他就往旁边一处礁石缝跳下去! 一人多高的礁石缝不宽,但塞人没问题,骆阳平双脚着地的瞬间腿又软掉,可居然没侧转身蹲下,整个人就像直挺挺卡在里面一样。 “待着别动”野边压低声音道,随后“嗖”的一下竟重新窜了出去,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骆阳平大口喘着气,混杂在枪声里的直升机引擎轰鸣依然清晰入耳,空中那些人显然一边绕圈一边向下密集射击。 这时不远处“啊”一声叫在风中传来,那分明是内山的声音,然后没过几秒,他又听到了小林的惨叫。 骆阳平脑中瞬时浮现出这个懂中文的年轻人,不由暗暗叹息,对方具有绝对的空中优势,居高临下正把地面上的人当靶子打。 只又过了片刻,极远方、应该是海崖上边的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骆阳平似乎感到周围的礁石都被震动,他心里一惊,会不会是那架支奴干…完了? 他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方位,可在人口密度极高的日本,即使再偏僻的海岸附近也该有人住,否则当年父亲的遗体不可能那么快被发现,而此刻这种大规模的交火就算在夜间也不可能不被察觉,直升机上那些人胆子怎么这样大? 骆阳平将双掌紧紧贴住耳朵,先天听力灵敏的人这种时候反而所受痛苦更多,他小心翼翼踮脚抬头看去,空中隐隐有红色的微小光点闪现,不用说,那是夜视瞄准仪。 他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咯噔”一下,既然对方有夜视装备,藏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如果一架直升机飞到他正上空,自己岂不是无路可逃等着挨枪子儿? 所以他不能在这儿等着被当兔子打,于是咬了咬牙立刻开始行动,虽然疲乏无力没本事爬上去,但可以左右移,这时他才想到侧身,猫下腰一点点往海涛声那边挪,他相信很快就能到达礁石缝尽头。 枪战还在继续,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不时从礁石滩上传过来,骆阳平鼻中的海水潮味越来越重,一股寒风从前方缝隙灌入,冷得他猛一哆嗦,可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看到出口隐约就在几米外,两侧的礁石也渐渐低过他的身高。 真正的枪战竟是这样的可怕!骆阳平并不真准备出去,他只想蹲在离出口一两米的地方候着,一旦真有直升机飞到正上空,无奈之下他可以有个拼命向外冲的选择。 然而,事情总是跟人想的不一样,随着又一阵脚步声在上面跑过,一梭子弹突然从空中射到骆阳平身子一侧的礁石上,激起一连串火星,最后一个尤其闪亮,骆阳平随即腹部一阵穿透般的痛,电光火石间他立刻明白这原本不是射向他的子弹里,有一颗从礁石反弹击中了躲在缝隙里的自己,他耳边的枪声一下就变得模糊,第二缕思绪还没出来,脑子嗡嗡声起,“扑通”倒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有狂风,没有巨浪,也不再有直升机的轰鸣,这次骆阳平感觉自己又在漆黑冰冷中站了许久,他多希望父亲能再次出现在面前,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四周除了黑暗再无别的。 “干脆就让我一直这样,别再苏醒回到那个世界去。”他在意识里发出了这种意愿,一轮接一轮看似永无休止的折腾已经让这个年轻人在精神和肉体上精疲力竭趋于极限。 可路是他自己选的,这条路充满荆棘,却没那么容易让人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究还是重新睁开了双眼。 腹部的剧痛马上如潮水般涌上,这是骆阳平醒来后身体得到的第一个感受。 他想挣扎起身但根本不可能,所以后脑勺只离开枕头几公分,又重新坠了回去。 没错,此刻的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光着上身。 骆阳平好好打量着眼前,他顶上并不是天花板,而是帆布,这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大帐篷。 腹部不仅疼而且紧,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纱布和绷带,明显有人给他处理过伤口。 顶端挂着盏灯,帐篷的一角还点着个火炉,四周却空无一人,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就在这时,帐篷外远处有说话声传了过来:“thisisjapan,youhavenorighttotakeactionoutsideyourbase” 这明显是菅泽的声音,他还活着,骆阳平没想到这小胡子居然会讲英语,尽管口音听起来有些好笑。 “shutthefuckup!”立刻有人骂道,随即“砰”的一下然后“扑通”,菅泽显然被一枪托砸倒在地。 骆阳平不晓得该不该高兴,这些日本人被打按理他应该很开心,可不知为什么,他笑不出来。 “what’ssidethebag?”随着一阵脚步声,另一个年长些的声音道。 原先让菅泽闭嘴的人马上回复:“sir,reeffragntnly,nothlse” “verywell,how’uy?”被尊称的人又问。 “hewillbeok…rrysir,wewouldn’tfireifweknewhe’sdownthere” 骆阳平心里突然泛起股怪怪的感觉,那人说的“uy”无疑是指他,可那话是什么意思? “alright,watchallthelivgones,igoforhinow,nodisturbg” “yessir!” 脚步声渐渐朝帐篷这边过来,骆阳平第二次想挣扎着坐起,然而还是做不到。 他只好叹了口气,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眼球往下挤瞧向帐篷拉链门处。 拉链被一点点拉启,直至两块帆布完全分开,果然不出所料,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穿着迷彩军服的白人。 这人脸部轮廓分明精神矍铄,可显然上了点年纪,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微微发白,“how’sgog?”他看了骆阳平一眼道。 招呼打得很随便,语气也毫无压迫感,最重要的是这人手里没有枪,骆阳平松了口气,眼珠子也转正,“whatyouwant…fro?”他当然会英语,但没有说“whoareyou”,而是直接把自己内心的困惑问了出来。 “一个答案”没想到这白人竟然改成了日语,而且还是那样的标准,“一个当年你父亲留给我的问题的答案。” 第372章 号试验品 “什…什么问题?”骆阳平问道。 “ynaisrobertdo”没想到这人先来了个自我介绍,“算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 他边说边将身后的拉链门重新拉合,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走近几步把它展示在骆阳平眼前。 骆阳平原以为会是一张这个罗伯特和父亲池田重山的合影,然而却失望了,这的确是一张合影,却是五个美国军人的。 照片里的罗伯特站在最中间,骆阳平面前的他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照片里最右边的那个人:“认识他么?” 骆阳平只仔细看了这人一眼,脑子里就“嗡”的一下! 青木原树海那滴答的雨,那张躺在地上眉心中枪毫无生气的脸庞… “你只需要回答我”罗伯特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no”骆阳平摇了摇头,他当然已经明白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视频拍摄爱好者。 罗伯特叹了口气,好像早已料到这回答,慢慢将照片收回。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骆阳平道。 罗伯特没有回话,目光忽然变得有些远,往后退了退开始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骆阳平没加问,只是眼球随着他的身影左右转,罗伯特踱了好一会儿,才停住道:“我只想知道你父亲是不是真能看到未来,现在我得到了答案。” 骆阳平一下怔住,“那个叫黑岩重山的男人,我在他出事后几周收到了一封他寄来的信。”罗伯特继续道,“他告诉我当有一天崖下的光变成彩色直射天空时,就立刻带人去那里,而今天,我恰巧在低空搜索雷达上看见了一架自以为是的日本飞机。” “而这成了你可以带人出基地的理由,是不是,罗伯特上校?”骆阳平看了一眼那身军装道。 罗伯特笑了笑,笑容居然还带着丝和蔼:“即使是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上校,也不可能在未经最高指挥部允许的情况下随随便便行事。” “可这里明显不是美军驻地”骆阳平又道,“所以你和你的那些手下,并不只是单纯的美国军人,对不对?” 罗伯特眼里划过一缕惊讶,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胆子会这么大。 “你想说什么?”他淡淡问道。 原本一个刚中了枪的人是该好好休息的,可骆阳平却有太多东西想了解,尤其是关于自己父亲的,这个良机不能失去,“你们刚才打死人了?”于是他继续道,“不怕引起外交问题么?” 罗伯特目中的讶意立刻变成了轻蔑,道:“撇开一切都是秘密进行不谈,你认为日本在我们美国手里能掀起什么外交问题?” 骆阳平心里顿时叹了口气,他当然懂对方的意思,美国驻军大兵在日本历年来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什么秘密,“也许我不该这么讲,毕竟你也有日本血统。”罗伯特道,“但以你的经历来看,应该更认为自己是个中国人?” “可这些年中国跟你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不是么?”骆阳平回道,“我父亲跟你讲了哪些关于我的事?”对于这一点,他确实不太明白,父亲活着时自己明明还在中国。 “你的父亲,不管信不信,看来确实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见到未来的景象。”罗伯特道,“他说过自己的儿子迟早会来日本找他,但那时他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无论听上去多么的不可思议,可在你们东方,从古至今匪夷所思的事情屡见不鲜,或者说,包括我们西方,整个世界原本就有太多超出人类领悟能力的东西。” “你们…难道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骆阳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没错”罗伯特并没有回避,“或者更精确地讲,我们不隶属于他们,双方是合作关系,只不过外面被我们抓住的那些日本人,根本不知道这个,而我们却很清楚他们的身份。” “怎么会这样…”骆阳平嘴唇喃喃着,然后提高了点声量,“是我父亲介绍你进组织的?” “不是”答案出乎他意料,罗伯特边说边走回到拉链门前,拉开最上面的一小截,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将缝隙重新合上,回过头来又道:“我并不喜欢被刨根问底,但有些事必须了解清楚。” 他走近床前,注视着骆阳平道:“你母亲有没有提到过你父亲什么?” 骆阳平心里立刻一阵深深的刺痛,长久以来他一直尽力不去想自己可怜的妈妈,“能不能扶我起来?”他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发觉凭自己根本起不来,双手虽然可以动,肩膀和背部的肌肉却软绵绵的完全不听使唤。 “普通人中枪因为失血往往会昏迷很久,而你居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而且持续说话都没问题,这种反应确实让我感到神奇。”罗伯特却这样说道,语调听上去有点深邃不可捉摸,“可为了安全起见,我认为你还是躺着的好。” “我母亲生前几乎不提我父亲的事”骆阳平开始回答刚才的问题,“这个要让你失望了”。 “i’rry”罗伯特道,“我对于孤儿总是抱有同情之心,我父亲当年是登陆冲绳的一名指挥官,没能活着看到二战结束,那时我还在母亲的肚中。” “原来是个遗腹子…”骆阳平在内心叹息,“你和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大约十年、不,应当是十一年前,我得到隐藏在中国军方的组织内线送回日本的一份机密情报,说的是一支中国特种部队分队的秘密行动。”罗伯特慢慢道,“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那种特殊的病毒了是不是?” 骆阳平点了点头,罗伯特继续道:“那次行动的细节没必要赘述,那些中国特种兵从一座神秘可怕的山上下来,全都感染了那种病毒。” 他刻意顿了顿才接下去:“但有一个人除外。” 骆阳平心里瞬时“咯噔”一下,那座山毫无疑问是许子闻老家旁的黄泉山,只是他从来不晓得中国的军方也会跟这座山有关联,更没想到那个可恶的组织已经把爪子伸向祖国的部队。 他静静地听下去,“那个特种兵姓wong,是中国最常见的姓。”罗伯特的发音是西方式的不太准确,把“wang”发成了“wong”,“然而最关键的是,这个特种兵还从拘押中逃跑了。” “为什么要拘押他?”骆阳平忍不住插话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罗伯特道,“那个人今天应该仍在中国的某处”。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份情报会发给你?”骆阳平的确觉得有些怪,“而且这跟你认识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份情报正是你父亲拷贝后偷偷转给我的”罗伯特一字字道。 骆阳平顿时愣住,过了片刻才道:“偷…偷偷?我还是不懂,为什么?” 罗伯特微微笑了笑,道:“youngan,我猜你从来就不知道你父亲当初去中国干什么?” “他…他去干什么?”骆阳平立即问,这个疑惑已经困扰他很久很久了。 “他去找人”罗伯特道。 “找人?找什么人?”骆阳平的语气显然开始有些急,“找到了没有?” 罗伯特却非常有耐心,慢慢道:“1978年,中国重新敞开了大门,外国人开始有机会再次进入,就在那一年,这个组织派出了几个人,以日本友好旅游团团员的身份去到中国。” “他们的目的主要有两个,第一是去检验多年前组织在某地一些中国人身上做实验后的效果;第二,则是要进行一项新的秘密试验。”罗伯特说到这里又开始来回踱步子,“一个孤儿院里很小的孩子被选中,至于为什么选他我不清楚,那些人以慈善捐款为名义进入了孤儿院,成功完成了那个试验,并且不知用什么药物消除了那个孩子的相关记忆。” “丧心病狂,一群畜生!”骆阳平立刻忍不住用中文骂道,罗伯特显然听不懂,但看到骆阳平攥到一半有些发抖的拳头,多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放轻松点,现在可不是愤怒的时候。”他说道,“按照计划,过了一些年后,组织又会派人回去找到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孩检查试验的结果,大约十年后,你的父亲被派去了中国。” 骆阳平再次怔住,“为什么要以留学生的名义去呢?”他喃喃着道,也不知是在问罗伯特还是问自己。 “因为组织发现已经找不到那个小孩”罗伯特道,“最初派去的人又是借旅游者的身份,原以为只要依循那家孤儿院的记录,找到那个小孩不成问题,结果没想到那孩子很早就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跑掉还是被人拐走,反正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骆阳平将视线由罗伯特那里慢慢转移到那盏灯上,目光变得有些呆滞,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那么就只有做长期寻找的打算,父亲原来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被派去了中国。 “我知道你在那个海岛上待过,和你父亲一样。”罗伯特继续道,“听说从那里出来的人都被编上了号,我不知道你是几号,也不知道你父亲的号码,但我知道1号,就是那个孩子。” “啊—”骆阳平脑中“轰”的一下,他曾想过1号可能就是自己的父亲,或者那个戴人皮面具的恶魔,可没想到竟然是… “没想到?”罗伯特显然有点看出来,“那种试验,最早并不是在海上进行的,第一个试验对象,也不是日本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居然拿小孩子当试验品…”骆阳平内心的愤怒终于不受控制涌上来,拳头终于攥实,目光死死盯着那盏并不算很亮的灯,仿佛要把它瞪碎一样! “很奇怪么?二战日本侵略中国时,这种事情干得还少么?”罗伯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在巨大的诱惑前,人性不过是虚无的东西…” 骆阳平的目光慢慢回到这个美国军人身上,“你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你应该想得到,这个组织要做的所有实验,都是可以带来巨大利益的。”罗伯特眼里露出复杂的光,“那时候的试验还很初级,但据说如果成功,那个小孩长大成人后就会和你现在一样,有扛重击及快速自愈的能力,打个比方,即使被人从高楼推下,也未必死得了。” “啊—”这次骆阳平喊出了声,“难道…”但他马上又收住。 “难道什么?”罗伯特停下了脚步,脸上明显划过一丝警觉,“你想到了什么?” “没…没有”骆阳平当然选择否认,青木原林中面具人和墨镜男之间的对话他并没忘记。 “我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对不对?”他立刻转移话题,同时也想知道答案。 “你应该说他当时在中国没找到…”罗伯特似乎只说了上半句,眼光故意盯过来。 骆阳平脑子“唰”的一下,“难道…你是说…”他嘴唇开始有点发颤。 “没错,那个没有感染病毒的中国特种兵,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孤儿院小孩,你父亲不知道他是怎么加入特种部队的,但他的脸和通过其儿时照片用电脑模拟出来的成人相几乎一模一样。”罗伯特道,“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那个人不仅有异常强健抗击打的体魄,甚至能顶住那种可怕的病毒。” “那种雏形试验效果超出预期,这是组织没料到的。”罗伯特又道,“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奇怪我依然没有回答你刚才的问题,黑岩重山…或者用他的另一个姓氏,池田重山为什么要把情报交给我,对不对?” “为…为什么?”骆阳平除了再度这样问没别的选择。 罗伯特刻意停顿了片刻,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然后逐字逐句道:“因为你的祖父池田龙夫,当年是在我们美国授意下加入那个组织的,你们池田家族本就是我们美国相关机构安置在组织里的内线,没有什么能瞒过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为了获取那组织里更深层的东西,我们让你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他说得极其平稳,就好像认为是理所当然一样,骆阳平只觉得一种窒息感刹那间涌上来,他原本对这位美军上校印象不错,此刻却分明在这人脸上看到了狰狞,他不顾腹部的痛拼了命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身上的肌肉还是一点都不听话。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让你别起身吗?”罗伯特又开始微笑,却不再有和蔼,“因为之前给你治伤时还用了另一种药,确保你背部的肌肉无法运作。” “为…为什么?”骆阳平又这样问,只不过这次觉得冷汗已开始从毛孔中冒出。 “你还不够聪明,我如果是你,一定觉得奇怪对方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不该说的机密事情。”罗伯特用一种猎鹰看兔子的眼神瞅着骆阳平,“原因只能有一个,因为对方很肯定这些事不会被泄露出去。” “我虽然为我们的政府工作,但也不排斥赚些外快。”他继续说道,“你现在的血一定是国际黑市里最抢手的东西,在你昏迷时,你体内源源不断产生的血液将带给我很大一笔财富。” “昏…昏迷?”骆阳平大脑已经有种渐渐要空白的感觉。 “那种药可远不止使你肌肉失效那么简单,它会逐渐让你全身都休眠处于一种假死状态,这种状态,将在几小时后药效达到巅峰时正式开始,如果你问我要持续多久,我的回答是六个月。”讲到这里罗伯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明天会是个好天,我衷心祝愿你能在闭上眼睛前看到一丝凌晨的阳光,goodck” 第373章 血中之悲 六个月!原来这就是藤原米秋代说的昏迷六个月! 骆阳平突然觉得连口水都变得苦涩无比,发现这近三十年都白活了,当眼前这个美国军官跟自己啰嗦一大堆时,他就该想到一定有问题的。 看上去救了他的人,只是为了更好地吃他的肉。 一种被玩弄的屈辱感一下子遍布了全身,“你活到这把年纪才混了个上校,不觉得丢人吗?”于是骆阳平索性豁出去开始挖苦,“打我血的主意,是你们政府给你的退休金不够吗?” 他原以为这个外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的军人会暴跳如雷,然而却没有,罗伯特虽然掩饰不住美国人惯有的傲慢,但老到的他显然不会轻易动怒。 “轻松点,我和你父亲总算曾是朋友,我不会让他的儿子死,六个月后你会醒过来获得自由,但相关的事情包括我们刚才的对话都不会再记得。”罗伯特抬手摸了摸自己两鬓发白的头发,“不过还剩下一个问题,说实话我不太懂,你父亲把你送给我的目的是什么?” 听上去他更像是在问自己,“上校先生,你都说了我父亲能看见未来,或许他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呢!”骆阳平接着道。 罗伯特脸色微微变了变,正想开口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外面倏地传来一声巨响! “轰——”大地都开始震颤,床上的骆阳平痛苦地左右猛摆头,因为两耳的耳膜几乎要被震破! 罗伯特身子也歪了歪,但马上站正,从后袋里掏出个对讲机,“what’sit,jonathan!” “sir…ackhawk…gotexploded…”对讲机里的回复断断续续,“sees…oneofthehas…escaped…weare…checkg…” “fuckgeless!”罗伯特爆了句粗口,立刻跨到帐篷门前把拉链拉开条缝,先朝外头看了一下,然后才将整条拉链重重拉开,回头扫了骆阳平一眼,“killofthe,sendoatesheretotaketheguywith,rightnow!”他对着对讲机下完命令,整个人就奔了出去。 骆阳平眼角瞅着他消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腹部的痛已经不算什么了,“爸爸,我知道你不会把我送进虎口的…”他喃喃着道,只是,接下去该怎么办? 可惜他根本没有时间想,罗伯特出去不到半分钟,两个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军人就冲进了帐篷,一人转到床后手一推,整张床就动了起来。 骆阳平心里一声叹息,他早该想到这床下面有轮子可以移动的。 “嗒嗒嗒—”外头终于开始枪声大作,这些美国军人胆子真是大到极点,枪支上依然不用消音器。 已经是半夜时分,被推出帐篷的一刹那,骆阳平立刻感到冷风开始刮擦赤裸的皮肤,他真希望自己被一颗流弹击中头颅死去,那也比再次长期昏迷好。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离海崖有多远,可天上的乌云居然都不见了,月光和星光照耀下,四周完全不黑暗。 远方隐隐传来引擎声,这两个人显然是要把他带到一架黑鹰上去离开,那将是另一段暗无天日的开始,骆阳平很清楚落在这些美国人手里绝不会比落在那帮日本人手里好受。 “爸爸,救救我…”他忍不住开始在心里祈求。 搭帐篷的空地旁是树林,要抵达停机地必须穿过去,就在床被推入林子的一刻,“嗖”一声,前面的那名美国军人“啊”了一下,脖子一歪身子晃了晃就朝一边倒下! 后面推床的另一个大兵立刻抽出手来,端起枪冲着林子的某处一连串打过去! “啪啪啪啪—”,子弹将树枝树叶扫落一大片,就在这时,旁边的一棵树上,忽然就有人跳下来,狠狠砸在美国人身上! 但这美国军人远没有就此嗝屁,倒地的同时也把上面的人一起拉下去,两个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骆阳平转头看向那里,月光下身强体壮的美国人很快占了上风,把对方压在身下,两手死死掐住了对手的脖子。 这时骆阳平才看清那人的脸,是近藤! “快…跑…”他喉咙里咕噜噜发出这含糊不清的词,随之白沫从嘴角淌了出来,美国人大概还嫌不够利索,突然抽掉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里拔出把军用匕首,朝近藤的胸腹狠狠就刺了下去! 近藤“啊”了一下便没了声音,一股鲜血瞬间从他嘴鼻里喷出,标了美国人一脸,但这家伙毫不在乎,又连捅第二第三刀。 虽然近藤严格意义上也是敌人,但目睹这惨状骆阳平还是无法忍受,发觉胸腔像要爆炸一样,他大吼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躯体猛地一摇,虽然无法起身,但整张床都被摇翻倒向那个美国兵,重重砸在了他双脚脚跟上。 “啊—”这下轮到他惨叫了,骆阳平清楚听到脚骨隔着军靴碎裂的声音,“john,rors,etohelp,ick!”他声嘶力竭地大叫。 叫喊的时候这人也没停下,骆阳平的脑袋此刻离他近在咫尺,这个人将刀子反转,明摆着准备刺过来! 突然,“嗖”声又起,正中这人的后脑,这次他连叫也没叫整颗头颅就垂了下去,搭在近藤满是血的脸上。 这时骆阳平才看到美国大兵的脑干部位插着一支弩箭,然后他就听见一阵不均匀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转脸一看,一个人一手捂着左腹一手拿着弩弓跌跌撞撞跑过来,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显然刚才那一梭子弹至少有一颗击中了他。 月光照在这张脸上透出一种苍白,是羽生。 “起来,离开…这里!”他说话明显有些吃力。 “没有力气…我跑不了…”骆阳平只能这样说。 “嗒嗒嗒—”枪声和靴子踏地声同时响起,地上的泥土四处飞溅,林子那头正有人奔过来,毫无疑问是美国人。 羽生咬了咬牙把那张只剩一支箭的弓插在腰带上,蹲下来艰难地将地上的骆阳平翻过来背在背上,身前身后都是血,后面的血,是骆阳平迸裂的伤口流出来的。 “他怎么办?”骆阳平刚想问,转首一看,近藤的双眼一片黯淡,在月光下完全没有反光,他死了。 羽生当然也清楚这一点,这个平头男没有说话,只是躬着身一步一步朝前走,走的方向竟然是林子外,也就是骆阳平被推过来的方位。 倏然间,一道强光从后面照过来,随即骆阳平耳朵收到清晰的空气被划过的声音,“卧倒”他本能般叫出了这个词。 羽生立刻跪了下来,膝盖刚着地,后方区区十余米处“轰”的一声,一颗手雷炸开了花! 骆阳平剧烈喘息,后背虽然无力却没疼痛,四散的弹片竟一片都没扎到他。 “dan!john,don’tdothat,lonelwantstheguyalive!”一个粗嗓门从远远的后边传了过来。 羽生也在喘着粗气,然后全身用力站起,背着骆阳平继续前行,走了不到十秒,“嗒嗒嗒嗒—”林子那头枪声又起,杂乱而无章,但那道明显是头盔探照灯照出的强光却熄灭了。 羽生没有停下,但骆阳平感觉他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这时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出现:“混蛋,停下来!你往哪儿走?” 羽生明显抖了一抖,骆阳平喉结滚动,那是渡部的声音。 “菅泽他们已经得手在那边等着”渡部边追边叫,“你再不停下我开枪了!” 只不过在骆阳平耳中他的脚步也不平稳,显然刚才干掉了美国人,自己也挂了彩。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早已在那片空地上,那顶大帐篷就在那里,羽生却没有往那边走,离帐篷不远有一条小路,通向另一片树林。 “站住!”后面的渡部也追出了林子,“我数到三,你不停下我就开枪,你小子想清楚!” “一”“二”渡部立刻开始数数,“三!” 他“三”字出口的一刹那,羽生用力猛转身,“啪—”,骆阳平被甩落在地的同时,一个血洞在羽生背后倏然而现,鲜血瞬间就飞溅出来! 骆阳平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羽生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羽生,你疯了!”月光下渡部果然一瘸一拐,右腿隐隐有血在往下流淌,“你到底在想什么!” 但羽生已经没法回答,他仰面倒了下去,就倒在骆阳平面前。 “混蛋支那人!”渡部咬着牙一步步拖过来,“我在游艇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他蹒跚着走过羽生身旁,举起了枪,可就在这时,明明已经断气的羽生忽然伸手死死抱住了渡部的双腿,后者一个不留心瞬间失去平衡“啪嗒”跌倒在地。 “八嘎!”渡部的枪也飞了出去,“放开!” 他想再爬起来,但羽生的双手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晃不脱。 渡部腿乱蹬的时候,骆阳平却抓住了枪柄,那把16刚才恰巧就摔到了他面前。 全身第二次出现了未知的气力,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以让他举起枪,一枪托狠狠就朝根本没注意他的渡部后脑砸过去! 渡部没有惨叫,只是闷“哼”了一下,脑袋就跟刚才那个美国兵一样无力地垂了下去。 “呵呵…滋味好受么…”骆阳平腹部血流不止,可他早已感觉不到痛,他现在只充满了快意。 他一点点爬到羽生旁边,这个小平头胸部极为虚弱地起伏着,“为…为什么?”骆阳平问道。 羽生眼中闪出微弱的光,张开了嘴,血立即如浆而出,“为了…慧子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拌着血浆含糊不清的话,已经解释了一切,随着这句话,羽生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他淌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慢慢闭上光芒消失的眼睛,头一歪胸膛的起伏也同时停止。 “傻瓜”骆阳平心里叹息着,同时感到极度的悲哀,他不知道这男人和池田慧子间发生过什么,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实在可恨! 但他没有时间多想,羽生并没能带他逃出囹圄,想尽快离开这里只有靠自己,尽管现在能做的只是用还可以动的双手往前爬,爬进前方那片离这儿有几十米远的树林。 拖动自己一百多斤的躯体对此刻的骆阳平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他朝前挪动了还不到两米,腹部早已被血染红的绷带纱布就全被摩擦了下来,同时身后的林子里再次射出了探照灯的光。 “he’sthere,thi!”随着这句英语,两个标准半躬身单眼瞄准的美国军人背靠背出了树林,对讲机声随即响起,“yessir,he’swithnow,willberightback” 然而回复对讲机的“back”刚说完,另一个军人似乎在夜视瞄准镜里看到了什么,“lookout!”他喊的同时扣动扳机一梭子就往前方那片树林里射去! 但是已经晚了,“噗噗”两声带着消音器的枪响从那片林中传来,这两个美国兵还来不及卧倒就头部中弹栽了下去。 伏在地上的骆阳平抬起脖子,吃惊地瞅着对面,短短几秒钟后,月光和星光交织下,一个满身血迹的躯体拎着枪出现在视野内。 第374章 救人的目的 高大笔直铁塔一般的身杆,骆阳平不用细看也知道那是野边五郎。 他明显受了不少伤,像头野兽般一步步朝这里走过来,一直到了骆阳平跟前,目光骇人死死盯下来。 “你…又想打我吗?”骆阳平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有点苦涩地问。 野边并没有挥起拳头,只是蹲下身,第二次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盖上。 一股血腥味立刻冲入骆阳平鼻中,但同时也感到了温暖,他心里瞬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不该感激这个大块头,有时候在野蛮的外表下,这男人内心的确有那么一丝光明存在。 野边把骆阳平从地上抱起来,看了看他腹部的伤口,血流已经很小,快速自愈的功能又发挥了作用。 一阵冷风刮过,胸腹还赤裸着的骆阳平不由一阵颤抖,野边索性用大衣把软绵绵的他裹起来随后束上腰带,再像刚才羽生那样将人背在背上,转身一步步又朝那片林子走回去。 这个野边居然也没有去跟菅泽他们汇合的意思,骆阳平却不想问什么,不管这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想在这宽大的背上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和惬意。 然而走了还不到二十米,“站…住…”背后有人说道。 声音非常虚弱,但很明显是渡部,他还没死! 野边没有转身,只顿了一顿,随后继续走,“川口讲得…没错”渡部吃力地说,“你这种人…不可能和我们是…一路的…” 随后“咯”的一下,像是箭上弦的声音,“把这家伙…留下…否则…我射死你…” 骆阳平不回头也知道,渡部从羽生身上拿了那把弩弓,正瞄准他们。 野边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相反加快了速度,然后“嗖”的一声,那最后一支弩箭飞了过来! 野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提前就转身,一颗子弹从手臂挎着的自动步枪里射出! 箭射中野边左肩的同时,叉开双腿站在那里的渡部右腿也溅起了血花,他那条腿上本来就有伤,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扑通”又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打死他?”这句话并没有问出来,骆阳平很清楚野边是故意往腿上射的,也明白他不忍心下死手。 这时后方的树林深处又有脚步声隐约传来,还有英语响起,更多的美国军人又追了过来! 野边立刻加快步伐,几乎跑了起来,可就在要踏进前方那片林子的一刹那,骆阳平突然听见后面有声响,“卧倒!”他叫了出来。 他这样喊,因为那铁定是一把枪在人手里摆正瞄准的声音。 野边下意识躬了躬身,随后“啪”的一声,骆阳平就觉得自己左臀部一阵剧痛,同时野边的身子也猛地一晃,差点一个趔趄朝前栽倒! 一颗后边射来的子弹,贯穿了他们两个! 美国兵还没追到,子弹并不是从他们枪里出来的,骆阳平没有回头,但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顽强挣扎着的渡部手拿那把16的景象。 “咔哒”“咔哒”,渡部不停扣着扳机,然而子弹却没了。 “别手软…打死他”骆阳平终于说了出来,同时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 野边的手明显在颤抖,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愤怒,但他始终没转身回射,只是背着屁股已血流如注的骆阳平,一步步走进了那片树林。 短短十几秒后,树林外传来叫喊声,“it’shi!”“japscu,gotothefuckghell!”随后“啪—”,那无疑是送渡部上路的枪声。 “地上有血迹,他们会…追过来的…”骆阳平虚弱地说道,“放下我…你走…” 他尽力不让自己昏过去,因为他怕,怕一旦晕厥,就是那漫长六个月昏迷的开始。 野边既没有放下他,也没有停止脚步,“one’sthatjungle,gosearchg!”一个领头的美国军人清晰地下命令道,听上去应该就是之前拿枪砸菅泽的那个。 随后杂乱而急促的军靴声立即再度响起,以飞快的速度朝林子里冲来。 野边转了转方向,由林中小道走到旁边一棵大树后,“没用的…”骆阳平道,“他们有…夜视仪…” “闭嘴”野边只低声回了一个词,然后将骆阳平放下靠在树干上,这时那些美国人已追到近在咫尺的地方,“there,behdthetree!”有人叫道,“oofthe!” 可“the”刚出口,野边已经一甩手,两枚手雷准确无误扔在那声音出现处,“轰—” 这还不算完,他紧接着又扔出一样东西,却不是手雷,而是颗烟雾弹。 “波”的一下,烟雾随即在那里弥漫开来,两三秒钟后,野边拎起枪对着烟雾里就是狠狠一梭子! 惨叫声立刻响起,同时对面的子弹也大把射过来! 野边却已经闪到了大树后,宽大的树干就是他们最好的挡箭牌,但他只稍稍喘了口气,一下就将骆阳平重新背起朝林子深处走去,他必须赶在美国人四散开消除射击死角前走出危险距离。 背后枪声依然不断,子弹不时从他们身边飞过,这个高大壮实的粗男却好似有用不尽的气力,步率丝毫没有减弱,而且走的还是s形,骆阳平实在不明白,一个受了伤还背着一百多斤负重的人,加上手里还有枪支和其它武器,怎么能坚持成这样的? 也许,那纯粹是一种毅力、一种精神顽强到极致让身体迸发出的超常能量在支撑。 可他们仍旧危在旦夕,随时都可能被子弹击中,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骆阳平脑中一惊,心想这下完了,那个罗伯特一定就在上面,但仔细听了听,发觉引擎声不太一样,不像是黑鹰发出来的。 “希望那些家伙干点人事”野边又说话了,“别真像川口那混蛋说的都是废物白痴…” 感觉上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可骆阳平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日本警方终于出现了。 川口医生又一次被提及,骆阳平突然想到整场枪战里一直都没见到那个人,他记得川口讥讽完野边后早其他人一步离开,也不晓得是不是美国人来时他已经出了危险地带。 引擎声越来越清晰,听上去直升机并不止一架,“shit!wehaveatroublenow,preparethe…”后面的说话声有些远,不知道野边听不听得到,但骆阳平却完全收入耳中。 随后枪声就停止,子弹不再飞过来,那些美国军人仿佛瞬间都消失了。 野边的步子也缓慢了下来,他背着骆阳平行进了近半个小时,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 林子边居然是条稍大一些的路,一棵树旁停着辆前门开着的军用吉普,月光下车前盖上有几个明显的弹孔,驾驶座上歪倒着一个人,骆阳平依旧清醒着,看了一眼,这分明是个穿着军服的美国军人,头颈极不自然地扭着。 他心里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野边应该是逃脱关押后劫持了这辆美国军车顺着路绕到了这里,并最终拧断了司机的脖子。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野边道,“很残忍是不是?在我们日本政府里,都是些喜欢舔美国人靴子的混账东西,但我野边是真正的大和男人,绝不会对那些在我们土地上为所欲为的白人客气。” 他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到了车旁,先把枪扔到副驾驶座,再打开后门,将骆阳平卸下小心翼翼侧放在长沙发座上,然后关门回到前边,将尸体拉下来,可就在他自己准备上车的一刹那,忽然弯下了身,左手捂着腰一副痛苦的样子。 骆阳平透过车窗瞥到了这一幕,脑子里“嗡”的一下,他自己屁股中弹,起先理所当然认为野边也是臀部着枪,可他忘了自己是被背着的,野边中枪的地方其实是…左后腰! 这个日本男人是忍受着腰部的枪伤一路把他背到这里的!可是为什么? 骆阳平只觉得眼圈开始湿润,他清楚下面臀部的流血已减弱了许多,但野边却是没有快速自愈能力的。 他想爬起来做点什么,当然办不到,前面的野边又站直了身躯,抬手将还插在肩膀上的那支弩箭拔出来扔在地上。 骆阳平看不清是否有血被带出来,但野边身上衣服很厚,那支箭应该插得并不深。 野边坐上了驾驶座,发动机立刻被启动,吉普车开上了大路,这时骆阳平听到副驾驶座上有手机铃声响起,却跟一般手机不一样。 野边没有接通,只是拿起那个手机直接扔出了窗外,骆阳平一下意识到那应该是个美国军方的卫星电话,野边很可能就是用它报警的。 “我们…去哪里?”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救我?” 野边一手捂住腰部一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却始终没有回答,他也没开车前灯,只是借着月光星光朝前驶,所以车子的速度并不快。 骆阳平清楚自己暂时得不到答案,他转了转脑袋,透过车后窗看出去,远处的天空有多束探照灯光自上而下,应该是警方的直升机。 “也许明天会有大新闻呢…”他嘴巴嘟哝着,这场美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枪战,应当没那么容易掩盖下去。 腹部和臀部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疼痛,骆阳平发现自打来日本后,中枪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苦笑了一下,中过那么多次枪的人居然还活着,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瞅着天上的星星,利用自己那一点点星座知识,算出此时吉普正往东开去,然而不管是去什么地方,都必须在天亮前抵达,否则一辆日本人开的带弹孔的美国军车出现在路上,结果可想而知。 一路上有好几次,骆阳平都差点在昏昏欲睡中失去知觉,但他用手使劲捏自己的腿,就算躲不过六个月的昏迷,他也要看到早上的第一缕阳光。 这时迎面一辆车交错驶过,他意识到他们已渐渐接近有人的地区,野边也打开了前灯,然后抬起原本捂着伤口的手,沾满血的手指赫然捏着一块小礁石,道:“我救你,只不过想知道这块石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375章 森林木屋 石头在车内显得是那样的昏暗,骆阳平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他两眼紧紧盯着它许久,终于道:“给我看看。” 没想到野边非但没有拒绝,甚至连犹豫都不犹豫,手往后轻轻一甩,礁石不偏不倚正掉在骆阳平面前几公分的地方,然后滚了两下贴着他的脸庞停住。 骆阳平用处于上侧的那只手摸住了这块石头,棱角分明冰冰冷,除了因为沾血带着股腥味外跟一般的礁石没两样。 “为…为什么会是这一块?”于是他问道,“为什么不敲开看看?” “正因为敲不开,所以才是这一块。”野边道,“岸边的礁石不像海底石和山岩那样硬,应该很容易砸开,那一袋东西里,其它石头用枪托一砸就碎,唯独这一块,连条裂缝都不会出现。” “现在告诉我”他继续道,“你感到了什么没有?” “没…没有”骆阳平实话实说,除了攥在手里让石头有点变暖外,他并无特殊的感觉,如果这块小礁石真是当年父亲特意留在崖下的发光源,里头到底有何秘密? 野边微微叹气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有些失望,“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它?”骆阳平问。 野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字字道:“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希望?”骆阳平怔了一怔,“什么意思?” 野边却不再回答,猛地踩足油门,吉普车速度一下变快。 骆阳平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野边再说话,只等到车子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像是开上了一条更大的路,他透过后车窗时不时看出去,那些星星正变得越来越暗淡,漆黑的天空开始掺杂越来越多的灰白,他清楚五月份已趋近于夏季,天亮得比较早,车子驶了很长时间,现在离凌晨已经不远了。 他没法抬起身去瞅路两边的景象,只能一点点地蹭,尽量让上身稍稍往座椅背倾斜一些,以解放早就被压得发麻的处于下侧的那条胳膊。 “你的伤不要紧吗?”骆阳平犹豫了半天还是没问出这一句,尽管心里有股不太妙的感觉,同时他脑海里又泛起罗伯特说过的话,那个老头是在父亲池田重山死后几周才收到的那封信,信无疑是父亲死前写的,用的是延时寄出的方式,但这至少证明一点,他已经预见了自己会在那海崖边出事。 骆阳平多想亲眼看看那封信,看看信里有什么罗伯特没说出来的内容,到现在他都不明白,父亲安排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路上交错驶过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骆阳平的视野里甚至开始出现飞快划过车窗只看得见轮廓的电线杆,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久违的回归现实感,自从和藤原绫香离开东京赶赴青木原后,他感觉自己一直像活在别的世界里。 “木花咲耶姬,八岐大蛇,不尽之渊…”他不出声地喃喃着,这些本以为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的人与物,居然都是真的,那只可以寄生于木盒子以及他体内的怪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个田中德男,当年父亲明明告诉了他内线名单的事,可那时在居酒屋里,他却说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跳崖,这明摆着是假话。 想到这个骆阳平不由叹了口气,他回想过去两天的一幕幕,并不是对那些感兴趣,而是尽量不让自己睡着,他不肯定这次昏迷六个月后是否能安全醒来,因为解毒剂只能延续三个月寿命,或许昏迷到一半体内的毒物就会要了他的命,但另一方面,父亲留给他的解毒药和这个组织研制的不是同一种东西,会不会抑制毒素的时间更长一些? 骆阳平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愈发的疲倦,就在他眼皮实在撑不住要合拢的时候,车子突然“咯噔”一下,像是偏离了方向。 他像是一下被震醒,心里也“咯噔”一声,以为前面的野边终于伤重顶不住,然而车厢瞬间又平稳下来,只是窗外的电线杆子都不见了,他们明显拐进了一条岔路。 骆阳平透过边窗望出去,大路的远方呈现一条明亮的线,那无疑是条路灯通明的主干道,而这辆军用吉普自然不能开去那里。 岔路还算平坦,但车速却又慢了下来,行驶了大约半小时后,天空里的星星都已经隐入了鱼肚白,天光终于开始放亮。 然而这时吉普车却缓缓开入小路边的一处丛林,并最终停了下来。 “没…油了吗?”骆阳平小声问道。 “是没油了”野边身子完全往后靠在椅背上,“我们也到了”。 “到了?”骆阳平有点不解,“到了哪里?” 野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喘了几口气,然后艰难地打开车门下去,看得出非常吃力。 他并没有拿枪,只是从怀里抽出三大块白布,一块绑在腰间盖住伤口,另两块分别绕了几圈裹在下面两只靴子上,随后过来两步一手捂着左腰一手拉开后车门,先俯身示意骆阳平把石头还给他,然后再一点点将骆阳平的身子拉出来,最后翻身一用力又把人背上。 这时骆阳平才看清野边的腰部白布下有一大片深色,连外层衣服都湿了,“伤真的…不要紧吗?”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野边还是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确定血没有滴在地上才迈开脚,四周林木浓郁,他背着骆阳平在树木间一步步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来到一栋密林深处的木屋前。 木屋比寻常的森林小屋要大一些,但是很旧,看上去早已被废弃,也不知道是否曾是护林员的住所。 骆阳平望着这多少有点阴森的房子,心里泛起股发毛的感觉,先前明明已经进入有人气的地方,现在却似又回到人迹罕至的诡异世界,原来刚才野边把车驶离大路,本就是要来这里。 这壮汉走到木屋门前,转身把骆阳平放到台阶上,“鞋底不要触地”他同时说道,随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副黑手套,“戴上,记住,在离开这里前不要脱下。” 骆阳平懂野边的意图,这个男人终究当过警察,知道不留下血迹和脚印,当然还有指纹,尽可能切断那辆美军吉普和这木屋的联系,于是他很配合地接过手套戴好,“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野边边说边坐下双脚相互敲击,尽量抖掉靴底白布上的干土,当他站起身登上木台阶时,骆阳平才发觉他脸色很苍白,无论身体多强壮的人,失血过多都会是这结果,“也许木屋里会有急救用的东西”骆阳平只能这样想。 这时天边的鱼肚白里出现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透过树木间的缝隙传到骆阳平半睁半闭疲乏不堪的眼里,“就要日出了呢”他嘴里喃喃着,背上的肌肉已不止是无力,根本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而且麻木正在向四肢扩散。 他想让野边等到第一缕阳光照过来再进屋子,但清楚这样做很自私。野边推开了看上去完全没锁的屋门,返身回来将双手穿到骆阳平两腋下把他拉起,像拽死尸一样把人往里拖。 就在骆阳平要被拖进门的一瞬间,野边却停住了,骆阳平抬头望了一下,只见这粗男就跟他刚才一样隔着林木凝视着那远方地平线的橘红,目中流露出的是一丝这男人眼神里从未出现过的眷恋。 时间仿佛刹那停止,野边目光直直盯着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橘色倏然变得有点炽烈,终于,一丝金黄透过层层树木直射到这里,阴暗的树林像被剖开了一线口子,眨眼间就明亮起来。 那是凌晨的第一丝阳光!野边也在等着这缕阳光! 骆阳平本该高兴异常,然而此刻一颗心却沉了下去,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发的浓重,他似乎从野边的眼神中隐隐读到了什么。 然后他的身躯就被重新拖动,很快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一切又暗淡下来。木屋里非但看不到急救用品,甚至可以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除了中间地上有个也不知放了多少年的铁木炭炉,灰尘厚得几乎已看不清炉子的本来面目。 野边把骆阳平平放在地上,走到那个炭炉前,单膝蹲下,把手握成拳,“当”一声,这一击就跟专业拳击手般疾如闪电,骆阳平根本没看清他打在哪里,只见那炉子“嘎”的竟原地转了九十度,随后旁边两米处的地板,突然就开启,短短几秒内就露出个黑乎乎的洞口。 骆阳平疲惫地瞅着这一幕,完全不懂是什么操作,野边过来俯身将他抱起到洞口,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周围一片漆黑,骆阳平转首上瞧,上头开启的地板又慢慢合拢,连那仅有的些许光线都消失了。 然而黑暗只持续了极短时间,“嚓嚓”两下,两盏白炽灯在下方倏地亮起,立刻照出了这地方的一切。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说是唾沫,其实只是个吞咽的动作,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喉咙早已像干涸的河床一样。 这显然是个地下室,这栋森林老屋里竟然有个秘密地下室! 野边走到底部,那里放着张椅子,灰尘进不来下面,椅子还算干净,骆阳平就这样被摆着坐在了上面,视线对向前方。 然后他目瞪口呆,连呼吸都要停滞! 离他所坐的椅子大约五六米处,有一个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巨大玻璃筒,竖立的筒内布满透明的液体,然而液体内并不是空的,而是漂浮着…一个女孩! 第376章 野边美玲 这女孩子说是漂浮,严格来讲是被软管固定的,更像是悬浮在液体中。 她并不赤裸,套着件类似于贴身衣的衣服,圆圆的脸蛋清纯可爱,皮肤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看上去就仿佛在水中睡着了。 骆阳平胸膛一下开始剧烈起伏,不用说他当然已经想到这是谁。 “不要怕,她就是我的妹妹。”野边果然说道,“名叫美玲,野边美玲。” “我知道,哦不我…”骆阳平并没有怕,他只是全身泛起一种虚虚实实带着丝熟悉的类似于共鸣的感觉,同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从未在这男人面前提到过他妹妹的名字。 “我知道你知道”没想到野边说,“你和三枝子的关系我会看不出来?” 骆阳平心里顿时一片复杂,他不确定是否该觉得一丝欢喜,但藤原绫香始终是他心中的痛。 不远处还有张一模一样的椅子,野边却没去坐下,而是慢慢朝前走了几步,走到离那大玻璃筒不到两米的地方,凝视着那个女孩。 他背对着这里,骆阳平看不见他的眼神,但可以想象,一个凝望着自己妹妹遗体的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美玲从小就立志做一名警察,就跟她的父亲和哥哥一样。”野边道,“遗憾的是她是早产儿,体质很弱不适合当一线刑警,所以她选择以模拟画像师为目标。” 骆阳平尽力不让脸上露出任何表情,尽管立刻明白了野边美玲会画素描的原因。 “美玲也的确有绘画的天赋”野边继续道,“可做警察这行随时随地都有危险,所以我母亲坚决反对女儿的意愿,因为她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当年就是被嫌疑犯报复杀害的。” 骆阳平注视着野边高大的背影,原来这个邪恶组织的成员,居然是从警察世家出来的。 “可是最终,这种厄运还是轮到了我父母身上。”野边说话的时候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攥紧,“就在我父亲主导破获了辖区历史上最大的黑帮团体作案后仅仅三周,他驾车和母亲外出时遭遇了极其怪异的车祸,父亲死在送去医院的途中,母亲昏迷了很久,最后的强行针只让她睁开眼对我说了一句话‘照顾好妹妹’,那一刻我仿佛掉进了再也爬不上来的深渊…” “那时美玲才九岁,而我刚从警校出来不久,我们兄妹成了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我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妹妹,懂事的她也很乖巧从来不惹麻烦,只是有一点,她依然坚持要当刑事画像师,作为哥哥的我怎么劝都不听。” “那么—”骆阳平听到现在终于出声,“她当上了警察没有?” 野边没有回头,连视线都没转,道:“美玲看上去柔弱,可也有倔强的一面,她什么都听我的,唯独在加入警方上绝不让步,最终在十七岁那年,以目击者模拟还原逼真度一级的实力,被警校特别部录取。” “美玲曾对我说过,她有天生的还原想象力,只要得到目击者对现场或嫌犯的细节描述,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案件发生地和犯罪者的面貌,她进入警校还不到三个月,已经协助破获了多起重案,她画的凶犯素描像,和最后归案者的相似度高达95,在这一方面她绝对是天才。” 骆阳平的目光不由又转到了筒中的野边美玲身上,尽管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试图避开去看,“她的死跟这个有关对不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野边却摇了摇头,道:“可以说有,但又不尽然,因为美玲在一次警校的体检中被查出患了白血病。” “啊—”骆阳平不禁叫出声来,尽管听上去微弱嘶哑,“怎么会…” “你明白那一刻我的感受么?”野边终于回过头,“让美玲进警校,明显违背母亲的意愿,她在天国一定不会高兴,可看到美玲拿到录取通知书一脸开心的样子,我却又很释怀,我所能做的就是只让妹妹待在后方,永远别像她父亲哥哥那样去第一线冒险。” “可是一切都白费了,当我得知她患上那种病的时候,我两眼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野边说话的语气一向很硬,但讲到这里时,却明显软了下来,无奈和悲伤清晰可辨。 骆阳平心里涌起股同情,这是正常的反应,“可就在我手足无措几近绝望时,有个人找了过来,让我提供一些某个重案的调查情况,我当然选择拒绝,直到那人说可以拿能拯救美玲的药物作为交换…” 骆阳平脑子一震,他瞬间就已猜到了一半,“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治愈血癌这种跟等死没两样的病的药”野边接着道,“美玲被注射后短短两周,她体内的芽细胞竟然全部消失了。” 说到这里野边微微低下了头:“作为男人我不能食言,所以把案件调查的内部资料给了那个人,虽然内疚虽然不甘,但比起美玲患病带给我的痛苦,这个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父母,绝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妹妹!” 野边的拳头突然松开,然后抬头喘了一口,道:“只不过那个案件的破获变成了不可能,凶手无法落网,受害者的冤屈得不到昭雪,而我,也成了一名有污点的警察,当美玲问我给她注射的是什么药时,我只能撒谎说是从神社里向神求来的。” “虽然美玲根本不信,但懂事的她并不追问为难自己的哥哥,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么善良,那件事竟是我噩梦的开始。”野边叹了口气,“自那以后,那个人就一直以此为威胁要我不断提供警视厅内部案件调查的情况…我不是卧底,没那个资格,我只是个黑警。”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骆阳平忍不住问。 野边道:“一个组织高层在下面的联络人,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个时候我才完整获悉这个庞大组织的存在,他们居然叫‘长生之会’。” 于是第一次,骆阳平得知了这个组织的名字。 “我一次又一次违心地提供给那人情报,很多案件都跟长生会及其附属组织有关,直到有一天实在无法忍受…”野边脸露痛苦,“我递交了辞职信…从交出警徽的一刻起,人生就完全不同了…” 骆阳平这次没有出声,他没法也不知道说什么。 “美玲得知后跑来问我离开警界是不是跟给她治病有关,我想聪明的她一定察觉到了什么。”野边继续道,“我当然否认,然而那时美玲才告诉我一个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美玲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做梦梦到一个成年男人,虽然始终看不清脸庞,但直觉告诉她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在不同的梦里他穿着不同式样的衣服,但无论哪一套都不像是日本的,直到美玲长大一些后,她才发现那些梦里男人穿的服装跟海那边的支…中国服饰十分类似,可有些根本不是现代的。” “她从来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梦到那个莫名的男人,直到注射了治疗白血病的药剂后,有一回在梦中,她终于头一次看清了那人的脸。” 骆阳平原本已经疲乏虚弱,野边的话让他瞬间更觉头晕,那个梦中男人,毫无疑问就是那张照片里的人,只是他不明白,那个男的怎么会跟野边美玲有关联? “小子,我清楚你刚才在想什么。”野边注视着骆阳平道,“你肯定认为美玲是被注射了那种厉害的病毒对不对?可实际并非是那样。” “啊—”这很出乎骆阳平的意料,原来他刚刚的猜测是错的,“我到今天也不知道那针管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长生会研制出的任何一种年限的病毒,都不是那种颜色。”野边道,“那像是一种皮肤的脂色”。 “那种针管,是不是很特别?”骆阳平脸上已经凝重,他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见野边美玲的遗体时会有那种感觉了。 “没错”野边眼中划过一丝交织的疑惑与警觉,“米白色不知拿什么材料做的针筒,看上去就像女人用的唇膏。” 第377章 最后的尝试 “你知道什么?”野边目光变得炯炯,接着追问道。 骆阳平喉结又开始上下滚动,那时他冒险交给藤原绫香的大衣里,就有那样一支针管,里面注满了可以延续他生命的液体,而这种玉脂色的东西,远不止解毒剂那样简单,它甚至可以拯救亡灵! 站在野边的角度,他当时显然大意了,只拿回了那部黑手机,要是他稍微搜一搜口袋…骆阳平心里涌起股后怕,同时想起了通道里那个掉下去的塑料盒,想起了那散出的五彩绚烂的光芒,还有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瓦搭西诺”,那时当逝者之灵在身周缠绕时,他也有那种共鸣感。 野边慢慢从衣兜里拿出那个黑色手机,然后走到骆阳平面前摁开对着他,屏幕上不用说自然是那张穿越时拍下的照片。 “美玲曾凭着记忆描下过一些醒后依然记得画面的梦,我之前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看见这张相片,现在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来的?”野边居然说了“请”,但目光却更加的犀利。 他说话的同时,也从怀里小心翼翼抽出了那张素描,骆阳平发现这壮男的手开始颤抖,“起先我一直以为画里背对着的男人就是那个美玲时常梦到的家伙,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野边道,他的脸色也在灯光下愈发的苍白。 “你…你的伤真的不需要…处理一下吗?”骆阳平忍不住道,他先前不明白是什么毅力让这大块头硬撑到现在,可看到液体中浸泡着的野边美玲就懂了。 “少废话…回答我!”野边将手机放下,腾出手来再次捂住腰部,“你在哪里拍的照片,还有…那个三千年到底是什么?” 他额头开始出现黄豆般大的汗粒,显然中弹处又开始疼痛难忍,事实上他身上伤痕累累,除了枪伤明显还有许多其它破口,从那些美国人手里逃脱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而骆阳平嘴巴里则瞬间充满了苦味,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算说出实情,野边会相信么? “我体内目前维持自己生命的,就是你妹妹当初被注射的东西。”骆阳平这样说道,“至于那张照片,我只肯定那是在中国,具体什么时间不知道。” “八嘎!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什么时候回的中国?”他原以为野边会立刻这样骂出来,然而却没有,这粗男此刻显得异常的孱弱,只是缓缓道:“你和三枝子在地底下一定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这个世界看来确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就像带给美玲死亡厄运的事情一样。” 骆阳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下去。 “去年,就在去年,那时我早已被迫加入了那个组织,因为没有选择。”野边继续道,“一个男人被谋杀,而就在他死前两天,曾经联系警视厅表示自己经历了可怕的长期试验,要将还记得的事都吐露出来…” “那是美玲在警校的最后一年,还有几个月她就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了,有个行人声称在案发时间看见了一个人,但只瞥到侧部及背影,技术部到警校寻求美玲的帮助,随后无法理解的事就发生了…”野边好像有点支持不住,终于把那张椅子拉过来坐下,“目击者明明没看到嫌疑人的面孔,可她竟然把目标的正面都画了出来,而那张脸,居然盖着面具,就是你戴过的那种…” 话到这里野边顿住,弯下腰开始咳嗽起来,显得十分痛苦。 看到这一幕的骆阳平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他明白了为何野边一见到戴那种v字仇杀队面具的人就恨之入骨,“我到现在都不懂美玲为什么会那样画,也许真像她说的就是一种天生的直觉。”野边又接着道,“然而那副素描,却成了我妹妹的催命符…” 他视线转向悬浮着的野边美玲,目光中满是悲伤,“之后短时间内又有两个人以同样的方式被杀害,美玲画出了同样的凶手,于是再接下来…就轮到了她!”野边眼中的悲伤刹那间换成了愤怒,“在一个大雨的周末夜晚,我难得在家,而她直到半夜都没回来,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出现过,我当时就感到不妙,果然第二天她被发现横尸在一条小巷里,而雨水已经把现场的作案痕迹冲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哭,我野边不喜欢哭,但那时我的胸膛却像要爆炸一样!”野边再次死死攥紧了双拳,那张素描纸也瞬间被揉成了一团,“警方内部有长生会安插的内线,这个我早就清楚,尽管不知道是谁,更重要的是,直到美玲死我都没告诉她自己加入了那样一个庞大而邪恶的组织。” “我并不恨菅泽,他在这个组织里算是有点良心的,可我憎恶其他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我们做了太多的坏事,最后报应终于砸了下来,我非常清楚作案的几乎肯定是组织里的人,那种在外岛上的试验对我们来说也不是秘密,只是我讲过,长生会过于庞大复杂,不同派系间的争斗从未停止,其他派别的人做什么事我们不可能都知道…” 话在这里停住,野边再度弯腰捂嘴咳嗽,等咳完手掌张开时,手心里赫然是一滩血! 原本血迹早已干涸的他的手,又沾上了湿血! 骆阳平心里一阵悲哀,他根本不晓得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话看上去都不会管用,这里也绝对没有急救设备,“野边,我早对你说过,凶手就是那个戴人皮面具的家伙,你不是认识他么,怎么之前不直接去找那畜生算账?”他想了一下这样讲道。 “因为我不想杀错人,因为我不知道是哪一个。”野边慢慢回道。 “什…什么意思?”骆阳平脸上怔住,他当然不解。 野边尽力挺直上身,重重喘了一口,道:“这个组织里有所谓的四大杀手,以扑克牌的a、k、q、j来代号,除了a以外其他三个都在中国,你在青木原里见到的那个戴墨镜的大个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k。” 骆阳平讶意更浓,“q和j我没见过,只听说q是个重度残疾。”野边继续说下去,“但排在第一位的a,却在日本,也就是那个始终戴着人皮面具的混蛋,只不过…” “他并不是一个人,与其余三个不同,a其实是四个人。” “啊!”骆阳平再一次叫了出来,“四…四个?” “不可思议对不对?”野边苦笑了一下,“很早就有传言,他们是极为罕见的四胞胎,所以用牌里的花色来进一步划分,红黑桃和草花方块,我无法确定你见到的是当中哪一个,我不想滥杀,除非有证据表明四个人都参与了杀害美玲,但那不可能,小妹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用不着四个人都出动。” 凡事要讲证据,这无疑是野边当警察留下来的思维和行事准则,同时也证明这个人内心还有良知存在,骆阳平明白自己之前的看法没错,尽管他一度对野边厌恶到极点。 “我那时已经给美玲买好了生日礼物,可惜她再也等不到那天,离二十岁就差一个月。” “这种时候还讲什么证据,太迂腐了!那四个混蛋不会有好东西,全部干掉有什么问题?”骆阳平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子就把这些话全吐了出来,他想起那个面具人就恨得牙咬咬,巴不得亲手将之撕碎。 “不可能了,已经太晚,我注定无法给美玲报仇了…”野边说完又重重咳嗽,一连咳出好几口血,硕大的身躯也终于完全软瘫在椅子上。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骆阳平也终于问。 “给美玲验尸的法医是我在警校时的好友,他偷偷告诉我,美玲的尸身不同寻常,一点尸斑都没出现,甚至连血都还有温度,可她的大脑活动和心脏却确实停止了。”野边边喘息边道,“于是我拜托他和另外一个挚友把尸体从冰库里偷运了出来…” “难…难道你认为你妹妹…没死?”尽管不相信,可骆阳平隐隐觉得野边就是这样想的,“筒里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我加入的这个组织,有着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传说和行径,比如寻求不死之术,比如研制加工那种可以杀死一切其它病毒然后独据宿主的无解病毒。”野边并没直接回答,“我也听到了传言,说是有药物可以让人复活。” 复…复活?难道…野边想让他妹妹复活?骆阳平只觉得逻辑思路开始混乱,“人死怎么可能复生?”这句话不受控制从他嘴里直接滑了出来。 “那么那个冒充木花咲耶姬萨麻的女人为什么能活过来?你告诉我!”野边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但接着就是一阵喷出血来的剧咳,原来藤原绫香已经把那些事告诉了他。 “我知道三枝子没有把事情都说出来,但她至少告诉了我这个!”野边抹了抹嘴,“就算不能报仇,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我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然后他胳膊划向身后,指着玻璃筒内犹如沉睡中的野边美玲,“你睁大眼睛看看她,像是死了吗?我不信!”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把那块小礁石掏出来,“告诉你,这筒里不是普通的水,我们野边家祖上一直负责看护附近这片森林,一百多年前曾祖父在这里地下深处挖出了一口密封的大缸,里边盛满了这种液体。”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很快发现打猎回来后只要把猎物往缸里一扔,无论多久都不会腐烂,即使过了几个月捞出来煮依旧新鲜美味,而且液体根本不会被污染始终保持透明。” “所以你就…将妹妹的身体泡在里面,指望她有一天能…醒过来?”骆阳平吃力地问道。 野边大口喘了几下,看上去同样疲态尽现,“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拼命寻找一切跟长生和复活有关的东西”他缓缓道,“不管是传说中的木花咲耶姬的雕像,还是活生生在眼前的吉罗亚,我一次又一次下跪,感觉自己都要疯了,一心企盼能得到些什么,结果却一无所获。吉罗亚对自己的来历守口如瓶,谁也不知道那女人和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从来只把我们当工具。” “如果真有人能活三千年,那么死后可以复活过来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野边说着慢慢将放在手心里的小礁石抬到胸口位置,“池田重山把它留在悬崖下等着你的到来,这东西一定不是凡物,所以…” 他用力慢慢站了起来,有点踉跄地走到那个大玻璃筒前,“小子,我知道这石头可能对你很重要,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我要把它扔进液体里,看看在美玲身上会发生什么。” 第378章 无奈的结局 野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拿着石头的手举高,指尖超过了玻璃筒的高度,骆阳平这才注意到大筒上端并不完全封闭。 “扑通”一声微小的音响,礁石已掉入液体中。 野边喘着粗气,双掌紧贴着玻璃,目不转睛地凝视野边美玲的躯体,这个时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 骆阳平软靠在椅背上,强迫自己也盯向那个女孩,他必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感告诉他已过去至少十分钟,那颗小礁石在液体里慢慢下沉,最后落到了筒底,然而什么变化都没出现。 野边像是一下子虚脱,整个人跪了下来,骆阳平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双膝同时都着地,他明白对方此刻绝望到何等程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野边将头撞上筒壁,“嗵嗵”连敲几下,“美玲,醒过来啊!拜托了…” “这太不公平…”然后他又说道,垂下头的同时双肩开始颤抖。 骆阳平望着野边无助的样子,自己也无可奈何,但就在这时,他疲软的眼皮一下子睁大! 因为那颗沉在筒底的石头,倏然冒出一串气泡! 气泡一串接着一串,礁石的外表似乎开始脱落,“野边,你…快看!”他用力叫道。 野边猛抬起头,立刻也发现了异样,那块石头的外层像是被液体逐渐腐蚀掉,露出了里面的真容,那竟是一个…应该说是一片类似于鳞片的东西! 东西略略显出红色,“难道是…”野边的眼珠子一下也瞪大,随后和骆阳平同时想到了一样东西— “麒麟片!”他们几乎同一时间喊了出来。 这片红色半圆弧状的东西开始浮起,在液体里一边漂一边旋转,不时散出水泡,突然,一直静静竖立在那里的野边美玲明显动了一下! 野边浑身一震,像是瞬间来了力气,一下就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扒住筒壁,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色的鳞片这时却开始慢慢缩小,似乎正在溶解,等它消失的一刹那,美玲原本紧闭的双眼竟然…睁开了! 然而,就在这女孩子睁眼的同时,她皙白的皮肤,却开始变黑! 而她睁开的双目里,却只有一片惨白,没有眼黑和瞳孔! 即使是野边这样的男人也显然被吓到了,他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 几米外的骆阳平脑中“轰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美玲像是有了意识,身体开始挣扎,连在她紧身衣上的几根软管开始乱晃,忽然,这女孩从里面一脚重重踢向筒壁,“砰”的发出极为沉闷的响声。 连踢了几脚后,她的皮肤已严重黑化,脸上的五官也退变得极其模糊,一个片刻前还清纯可爱的女生,已经变成了…一种骆阳平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啵”的一声似有似无的微响,一根软管已经脱落,野边美玲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这个柔弱的女孩看上去好像变得力大无穷,巨大的玻璃筒竟开始摇晃! 软管接二连三地被挣脱,目睹这一切的野边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已经完全懵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只是反复这样嘀咕着。 骆阳平反倒没那么怕,地底下的经历让他的恐惧点显着拔高,只不过如果刚才那东西真是麒麟片的话,它的功效,竟然就是这个? 可按照川口医生的描述,自己体内也可能有麒麟片的元素,那他怎么就没变异? 然后骆阳平脑子里就像划过道闪电一样,“野边”他叫道,“拿刀…割我的手,快!” “什…什么?”野边还是喃喃。 “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改变这一切!”骆阳平道。 “什么…东西?”野边语调无力,显然还没从惊惧中脱离出来。 骆阳平脸上露出似笑非笑带着丝苦涩的表情,道:“国际黑市上最抢手的东西。” 野边转头看向他,像是终于被唤醒,也不管有没有听懂,挣扎着起身,他的体力显然已经不行,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过来,同时抽出一把很小的利刃,在骆阳平艰难伸出大衣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鲜血立刻涌出,“把刀子…扔进去,快!”骆阳平喘息着,“没时间了”。 野边已经反应过来,转身又回到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的玻璃筒旁,猛喘了口气,将刀掷了进去。 尖刀飞速下沉,然而刀刃上沾的血却在液体中弥漫开来,漂到了马上就要挣脱所有软管的野边美玲身边。 短短几秒内,这个女孩子忽然就安静下来,眼睛重新合上停止了挣扎。 随后她的皮肤竟开始慢慢变浅,骆阳平无力地垂在椅子上,像是随时都会滑落在地,他瞅着这女孩的肌肤一点点淡成了浅灰色然后停止变化,原本模糊的五官也重新清晰起来,自己的血虽然不能让她完全复原,但现在看上去总算没那么让人毛骨悚然。 他刚才想到了在地下追自己的那些变异人,他的血果然可以让这种人变得稍微像人些。 “她这算是…复活了么?”野边喃喃着道,也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对骆阳平说,这大个男人此刻变得非常脆弱,跟威猛已经搭不上边。 骆阳平根本不知道答案,但死人…好像是不会睁开眼睛的。 他还没继续想,就在这时,“啵啵啵”那种沉闷的微响再度发出,连着野边美玲的所有软管都离开了她的身体,但这女孩却没沉下去,而是全身发出一种淡淡迷蒙的光芒,然后身子就变得若隐若现,再然后…就径直向前走了起来! 她离筒壁只有几步的距离,双脚在液体里划动,到了筒边却没有停下,野边眼中露出惊恐的目光,瞅着他妹妹就这样穿透了玻璃壁,慢慢飘了出来! 这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高大男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骆阳平在喘息中看向美玲的脚,这女孩的脚尖没有着地,她的确是在飘,经过野边身旁时,又睁开了眼睛。 这次她的眼里有分辨得出的瞳孔,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野边,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咕咕”的声音,“尼桑…”骆阳平清楚地听到了这个词,同时想起了那时的田中雅树。 野边眼中发出一种异常明亮的光,像是瞬间看到了希望,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妹妹,然而就在指尖触到美玲小腿的一刹那,这女孩原本就若隐若现的身体竟开始消散! “不…不要!”野边使尽全力喊了出来,“不要走!” 然而没有用,野边美玲的身体就像那时候的藤原米秋代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无法阻挡地完全消褪在空气中,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去了另一个世界呢…”骆阳平嘴里咕哝着,在这霎那间他有了个不愿去相信的念头,也许这才是父亲的用意,自己的使命就是用这块伪装成礁石的麒麟片,将这个女孩子送去那个世界,这很可能也是父亲和藤原米秋代约定的,只是为什么要选野边美玲这个女孩,仅仅因为她天生带有些特异功能? “嗒”,野边那条胳膊无力地垂落在地上,眼中的希望又变成绝望,而骆阳平也几乎在同时失去了控制身体的最后一丝能力,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他的躯干和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只有脖子和胳膊还有些许知觉,于是像那时一样抓着地,把自己一点点拖向野边,“你的血…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他听到仰面躺着的野边一边喘息一边道。 “知道么,杀死我的不是子弹,而是…你的血,当沾着你血的弹头进入我体内时,我立刻就产生一种再怎么急救都没用死定了的感觉…我反对他们带你去海边,因为预感到会出事…”野边又开始咳嗽,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血色已变得乌黑。 他另一只手伸进衣兜内,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掌心里,“野边五郎活了三十三年,现在终于到了尽头。”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瞧向骆阳平,整张脸仿佛憔悴了十倍,“三枝子是个好女孩,你要紧紧抓住…” 一大口黑血又喷出来,这个壮汉胸膛剧烈上下着,“野边要去天国跟母亲说对不起,我不该让美玲去警校,都是我的错…” 随着这句话,他眼中的光倏地暗淡下去,眼皮缓缓地合上,胸口也渐渐停止了起伏。 整个地下室霎那间就沉寂下来,骆阳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头被悲怆和痛苦包围,他不知道眼眶有没有湿润,因为麻木已经蔓延到面部,他从没想到自己会为眼前这个日本男人的死感到那样的难受。 “野边,你是个高傲的大男子主义者,一个狂妄的民族主义者,一个可恶的种族歧视者,但是…你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始终没告诉野边自己即将昏迷六个月,现在这个昏迷时刻已经降临。 他目光微微转向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筒,筒壁没破,里边的液体还在晃动,野边美玲就那样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地穿了出来,当然这种现象对骆阳平而言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这女孩算是复生了吗,还是像藤原米秋代一样,并没有真的死去? 可惜已经没时间去想答案了,随着一口气长长地呼出,骆阳平丧失了所有的知觉,眼皮一瞌,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第379章 复苏 六个月有多长,每个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但如果陷入深深的沉睡中,六个月的时间,其实也不会觉得有多难熬,至少骆阳平是这样感受的。 与前两次重度昏迷不同,这次至少没有一个接一个各种纷乱的梦境来缠绕他,大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在一片漆黑的虚无里全无时间感地存在着,除了有一样东西让他困扰。 那当然还是一个梦,一个没有规律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会重复出现的梦,情景极为可怕,可或许是骆阳平已经经历太多恐怖的缘故,他反而并不那么慌张,只是有一点,他希望那只是梦,千万不要出现在现实里,尽管从另一层意义上说他也有那么一丝期盼事情发生的念头。 他在黑暗里就这样飘浮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丁点儿的光亮,他慢慢伸出手去,这是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四肢的一部分,然后觉得手心沉甸甸的,他略略翻转手掌,就看见了…那张照片。 骆阳平立刻感到了大脑的存在,像是机器人重新启动般一震,他眼皮动了一下,眨眼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视野里虽然依旧黑暗,可和原来的好像…不一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醒了,手里正拿着那个黑色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那张照片在瞳孔的聚焦下越来越清晰,骆阳平明白也许是他的手先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无意中碰到了旁边地上的手机。 身子还是像昏迷前那样虚弱,唯一的区别是,他从上到下都有了感觉,只要神经发出命令,躯干和四肢都可以动。 “六个月…就这样过了…吗?”骆阳平嘴唇蠕动,用中文问自己。 在爬起身之前,他先理了理思绪,回想着昏过去前的事情,然后他脑子“嗡”的一下,意识到旁边还躺着…野边的尸体! 想到这个骆阳平立刻肌肉用力,手撑着地晃晃悠悠一点点立起了身子,他记得应该有两盏灯亮着的,但转念一想用的肯定是干电池,多半已经耗尽。 这时手机屏幕暗了一层,骆阳平立即重新触摸了一下,小标记显示机子的电量还很足,他一连深呼吸了几口,才摒息去看日期。 20181017水曜日 呵呵,又是一个水曜日,骆阳平记得第一次长期昏迷后从海岛逃出来,在安真龙本的游艇上发现的那张报纸日期就是一个水曜日。 他略略算了一下,六个月其实没满,自己提前半个月醒了过来。 “伪劣药呢,说好六个月的…”他喃喃自嘲着,甚至还有一点得意,然后视线就被手机的光带到了地面,确切地说,野边的尸身上。 骆阳平脸上的得意立刻无影无踪,目光一下变得凝重,不算亮的光线下,野边并没有化成白骨,甚至连干尸都不是,只不过眼窝深陷脸形消瘦了不少,那无疑是水分散失的结果。 “原来我的血,还有防腐功能吗…”骆阳平问着自己,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又慢慢蹲了下去。 他完全不害怕,脑中瞬间闪出认识这个大块头坏脾气男人后的一幕幕,“你在天国…还好么?”他叹息着问,一边想把一直戴在自己手上的黑手套脱下来,结果疼得一咧嘴,几个月的时光已经让布纤维和皮肤产生了粘连,就跟那时那个该死的面具粘在脸上一样。 有光一闪,来自野边中弹的腰部,骆阳平拿手机照过去,腰间粗皮带上插着一个刀鞘,他伸出手去一抽,拔出一把小刀来,锋利的刀刃在手机照耀下发着寒光。 这把刀和他昏迷前野边用来割他手取血的一模一样,应该是一对,骆阳平又微微叹了口气,干脆把刀鞘也拿下来,虽然知道这是野边的遗物,可他确实需要东西防身。 野边一只手旁有团纸,无疑是那张美玲画的素描,骆阳平将它捡起展开看了一眼,然后平整地折好放进大衣口袋,这时他猛然想起野边临死前取出过什么东西握在那只手里,于是又伸手尝试去掰那些指头。 可惜五根手指早已僵硬,硬掰肯定会断,骆阳平当然不忍那样做,但他清楚那样东西一定极为重要,于是用小刀的刀柄从野边拇食二指间的缝隙塞进去,立即触到了硬物。 骆阳平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捅,终于把那东西从小指那端的空隙捅了出来。 他捡起来用光一照,发现这竟是个黑色的u盘! 盘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记,看上去像是特制的,骆阳平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野边特地留给他的。 u盘里无疑有重要的信息,骆阳平也马上把它放入了衣兜,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三样遮盖物,一件破洞不少的大衣,一条单裤和一双鞋,而且一分钱都没有。 骆阳平瞅了瞅野边,他穿了不少,口袋里也许有纸币,但从逝者身上扒衣服和搜钱这种事实在过分了,何况野边还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于是骆阳平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大衣,然后像传统日本人那样对着遗体双掌合十,“大块头,你好好睡,我已经明白你的用意了。” 他转身借着手机光走到那条当初下来的台阶,一步步踏上去,然而到了顶端,出口严丝合缝连一点外头的光都透不进来,他举手托了托,那层地板纹丝不动,显然从里边没法打开。 骆阳平拿着手机照每个角落,确定没有任何把手之类的东西。野边知道自己必死的情况下带他来这里,并不是拉人陪葬,这点骆阳平很清楚,所以这地方一定另有出口,否则氧气早就消耗光,他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呼吸。 于是他回到下面,先在地下室四边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和外界想连的地方,可惜这里没有蜡烛和打火机,无法观察气流方向。 骆阳平又坐下,坐在那张椅子上,“一定有办法出去的”,他正这样给自己鼓劲,手机又暗了下来,于是他又一次摁亮,然后脑子里也像划过道光一样亮了。 他直接进入信息栏,果然,有一条很早就发出并且被看过的短信,是由一个陌生号码送过来的。 “小子,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希望你有够聪明能发现这条信息,地砖。” 这无疑是野边留下的,骆阳平立即起身开始照地面,逐块逐块找过去,终于在墙角看到几块颜色有些不同的地砖。 这几块砖构成一个大正方形,和墙壁以及旁边的其它地砖间有明显的空隙,骆阳平把腕子伸过去探了探,果然有气流感。 他把小刀塞进缝隙用力一撬,地砖很轻易就被翻动,原来只是表面上连在一起的几块,其实是同一块大砖头。 骆阳平收起刀子用双手将砖使劲抬起,一个正方形足够一人进出的通道口赫然在目! 他注视着通道口片刻,然后转回头最后一次看了躺在那里的野边一眼,“阿里嘎多,诺比桑”,随着这句告别语,骆阳平束了束大衣的腰带,一纵身跳了下去。 通道果然极浅,即使站到底胸部以上也依然在地下室里,但地砖下半米处,却分明有一个通往外边的横向通道。 于是骆阳平深呼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挤缩躬身,让自己钻了进去。 通道这种东西对骆阳平来说早已没有新鲜感,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横的竖的石头的金属的他都爬过,感觉自己上辈子也许是个矿工。 这段通道又窄又短,爬到尽头估计也就五六十米,骆阳平感到呼吸越来越顺畅,但潮湿味让人难受,他抬头望去,一线光亮从上方几米处透下来。 一截早已生锈的铁梯就竖在眼前,骆阳平先抬脚试了试结实程度,才一格格爬上去,攀了没几格就到了顶。 顶部是块大钢片,骆阳平举双手奋力一推,钢片毫无障碍地被挪开,同时掉下不少泥土,他先摒息听了听,再小心翼翼露上去半个头,眼前眼旁全是杂草。 他这才让身体一点一点升上去,这个出口被伪装得很隐蔽,就连盖的钢片上都铺土种了野草,骆阳平爬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钢盖推回原位。 他简直有种再次逃出生天的感觉,抬首望了望,虽然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但好歹也没下大雨。 为了保险起见,骆阳平并没有立即站直身子,而是蹲着放眼四周,几十米外树木间的那栋木屋清晰可见,而且— 他瞪大了些眼睛,木屋周围明显被拉了一圈类似于警戒带的黄色胶带,他立刻明白,警方早已搜查过这屋子,可显然没察觉木炭炉子的秘密,自然也没发现地下室。 手机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十月已经是秋天,五点过后天就会黑下来,所以骆阳平知道他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走出这片树林,然后想办法趁着夜色去最近的城市或镇子。 这部黑色手机吸收信号的能力虽强,但在这里也只有微弱的一格,他根本打不开网络地图,只能用机内的指南针查了查方向,在再次确定周遭无人后,站起身朝南面走去。 他朝南走,因为凭记忆算了算,那时野边驾着军用吉普是北向进入这片森林的,所以往南走应该能找到那条小路,然后沿着小路再上到大路一点点出去。 “真他妈神奇呢,五个多月没吃东西居然还活着。”当初在地下的那种极度疲乏但始终倒不下去的怪异感又来了,骆阳平边走边嘀咕,“许子闻,你想得到让我来日本的结果么?” 他竖起大衣领,眼里突然射出了光,带着点凶,“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你就自求好运…” 第380章 又一次的续命 骆阳平在天色开始变暗的时候到了大路边,路上不时有车经过,可他低头瞅瞅自己此刻的模样,实在没勇气伸手去拦。 不过他这次运气还算不错,正顺着路沿往东走时,一辆非封闭的敞篷卡车在他前方不远处靠边停下,他原以为碰到了个愿意让自己搭便车的好心司机,结果发现那人跳下车朝路旁灌木丛跑去,这才意识到对方只是尿急。 但这无疑是个天赐良机,于是他猫腰加紧步伐以自己此时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到了卡车尾,然后咬着牙全身肌肉绷紧用力勉强爬了上去。 他刚一屁股坐下还没十秒钟,前面就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随即车子就启动。 骆阳平长出了一口气,把后脑勺靠在车框上,稍微扫了一眼身旁,包装盒显示都是些五金杂货。 “没吃的呢”他默默道,可不知怎么此前有的饥饿感,从刚才开始就不那么强烈了。 天色越来越黑,卡车在大路只行驶了一小会儿就上了更大的高速主干道,速度也一下变快,又开了大半个钟头,从一条岔道拐出去,很快就进了一座小城镇。 车速缓缓放慢,最后在路边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停下,骆阳平看了一眼外头,毫不犹豫起身跳了下去,随后迈开步子蹒跚着跑起来,尽量脱离路灯光照的范围朝远处奔去。 “那尼?达累!”他清楚听到后面传来那个司机的叫声。 但他显然不会回头,几步之内就窜进了路旁的暗处。 司机拿出手电朝这个方向照了照,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又没胆量追过来,只好悻悻不再管这事。 骆阳平整了整身上的大衣,又往前走了几十米,才掏出手机查询,信号不错,网上地图显示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冈谷,属于长野县,位于东京以西大约两百公里。 远方传来列车的声音,骆阳平想起这地方正好有中央线通过,日本买车票无需身份证明,可他口袋里不仅一个子儿都没,而且这副样子绝对会被人当作是流浪汉。 说实话他不知道该不该回东京,但直觉说必须回去,只是这短短两百公里该怎么克服呢? 他在附近找到一个无人的小公园,坐在小孩玩的秋千上,手机屏幕亮着,上头有一串他摁下的数字,那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手机号码。 只是最后一个数字,骆阳平怎么也按不下去,就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跟他说“算了,忘记她,她不属于你”。 骆阳平仰望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长长出了口气,正想把手机塞回兜里,突然,一种熟悉而恐怖的蚂蚁爬身感袭来! 他浑身几乎同时开始颤抖,血管里的血液也正沸腾! “扑通”,骆阳平从秋千摔到地上,全身蜷缩成一团,足足煎熬了几分钟身子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刹那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前半个月醒过来了,父亲留下的解毒剂药效终于散尽,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强行让他从昏迷中醒来,尽快找到新的解毒药。 而新的解毒药,就只有那一个针管。 骆阳平从地上艰难地爬起,又坐下背靠秋千旁的铁杆子,重新拿出黑色手机摁亮,输入了那最后一个数字,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嘟—”对方没有关机,然而铃声一连响了好几遍却无人接听,骆阳平心里一片灰色,但他还是决定断线然后再拨一次。 “嘟—”这次还是铃响数遍可接不通,骆阳平打定主意等到第二十遍,如果还不通就断了这个念头,结果到了第十五遍,手机通了。 他简直有种眼泪要汹涌而出的冲动,但等了十几秒钟都没等来“莫西莫西”,对方连一个字都没说。 骆阳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电话那端不是她,难道她的手机落在了别人手里?还是…这个黑手机不显示去电号码,她有顾虑? “是我”骆阳平脑中如乱麻,慢慢吐出了这个词。 那头还是没声音,“至少呼吸一下,让我知道是你。”于是他又道。 过了数秒,呼吸声没传来,一个“八嘎”却响起。 音量很轻,但在骆阳平耳中,却如春风般足够化解一切灰暗和郁闷,没错,是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藤原绫香! “我还活着,你…还好么?”于是他的声音和嘴唇同时颤起。 藤原绫香似乎微微叹了口气,“你在哪儿?”然后问道。 “在长野的冈谷,方便的话能不能来接我?”骆阳平语调里丝毫没有信心,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等三个小时!”没想到那女孩子完全没说不,只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还有什么话?” 她的语调冰冷,骆阳平却一点都不气,他更怕对方不理自己,“麻烦带几件衣服来,我在冈谷中央线站等你…” 他话还没说完,藤原绫香就断了线。 骆阳平苦笑了一下,苦笑里却带着一丝甜蜜,这不正是他熟悉的藤原绫香么? 寒风阵阵,车站也寂寥无人,即使这样骆阳平也没选择亮着灯的候车间,而是静静地待在外边小停车场的阴暗里。 他并不觉得冷,只是心里忐忑不安,一个人就在根本没车的停车场里踱来踱去,不时拿出手机来看时间,过了两小时五十分钟,又一班从东京方向开来的jr列车进站,他左右张望,没见有轿车开进停车场,车站大门前也只停着两辆出租。 已经很晚,闸门里有稀稀拉拉的乘客陆续出来,骆阳平随便瞅了那里一眼,倏然,瞳孔就收缩! 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视野内,慢慢地走出了车站。 骆阳平内心一阵颤抖,原来她没有开车,而是坐火车过来。 他瞬间涌起一股奔过去抱住她的冲动,可理智又一次成功让自己保持冷静,只是拍了拍大衣,一步步缓缓走过去。 拎着一个大包的藤原绫香只微微环顾了下四周,立刻就发现了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骆阳平,然后她就停住了脚步在那里等着。 骆阳平边走边凝视这个女孩,她身着秋装,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尽管脸上如往常般没有笑容,“绫香,你…”他到了估摸着对方能听见自己声音的距离说道。 “恭喜你还活着,库罗瓦桑。”藤原绫香打断了他,虽然说“恭喜”,语气却还是冷冰冰,同时有意无意扫了骆阳平身上的破大衣一眼,“只是拜托你不要老像鬼那样缠着我,也别再讲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没兴趣。” 骆阳平脑中“唰”的一下,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是你的衣服,就这样了。”这个女孩说完这句话,把包扔在地上,随后转身又朝车站里走去。 这完完全全出乎意料,等了三小时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 藤原绫香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就那样过了闸门消失在骆阳平视线中,他呆呆地立在那里没有追上去,似乎还没从诧异里反应过来。 列车进站的声音又传进他耳朵,那是反方向过来开去东京的,藤原绫香无疑算准了时间。 骆阳平咬着嘴唇,尽量不让眼泪淌下来,僵了半晌,过去几步把包拎起,这才发现这个旅行袋本来就是他的。 他慢慢拉开拉链,里边的衣裤果然也都是自己那时留下的,除了最上面的那件。 那是件大衣,野边第一次给他的大衣。 那张胡子拉碴的面孔霎那间又浮现出来,骆阳平抹了一下脸,在火车离站的刺耳声中,转身又往停车场走回去。 可只走到一半刚进入阴影里,那股爬虫袭身感再次涌出! 骆阳平咬着牙,躬身一步步挣扎着朝最近的草坛走去,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刚踏进草丛,就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他又蜷曲成一团,在黑暗里孤独地发抖,“老天,让我死…”他心里无助地呼喊。 这次发作持续的时间比刚才那趟明显要长,骆阳平满心绝望,他不知道再来一次的话是否还挺得住。 然后他就在喘息中把目光投向包里的那件大衣,眼睛里突然露出一丝明亮。 等到身体基本平稳下来,他立即把大衣拿出,将手伸进衣袋。 等骆阳平把手抽出来时,掌心里躺着一支唇膏般的针管,那是救命的针管! 随后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手机光中瞅着针管里的脂色液体缓缓注入自己的手臂,一股劫后余生脱胎换骨感油然而生。 这感觉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根本不重要,骆阳平清楚自己暂时又有了几个月的生命,他并没把空了的针管扔掉,明白这东西本身也包含了许多他还不知道的秘密。 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解开腰带把破大衣脱下,将衣物从旅行包里都拿出来给自己换装,寒冷感正慢慢恢复过来,于是把那件没有味道明显洗过的好大衣穿在最外面,然后再次搜索两边的口袋。 左侧的衣兜除了针管,还有三支飞镖,右边的兜里有一叠东西,拿出来一看,是日元,骆阳平数了一下,有二十万円。 这说明藤原绫香还有点良心,骆阳平心里多少好受一点,他把手再次插入那个口袋,又碰到了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表情就怔住! 这是张照片,多年前他和左衣柔的那张合照。 骆阳平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长久以来的痛苦和委屈仿佛瞬间如波涛汹涌,“我哪根筋搭错了,到底来日本干嘛?”他愤怒不解地问自己。 长久以来第一次,他觉得左衣柔比藤原绫香好,好多了。 可就在这时,黑手机“叮”的一下,一条短信发过来,是藤原绫香的号码。 “如果我下个月能从中国回来,就来找你,把头发剪一剪。” 于是骆阳平刚刚才冒起的这女孩不好的念头立刻又无影无踪,但他眉头紧接着皱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脑子里像被道光刮过一样,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如果我下个月能从中国活着回来就来找你”? 骆阳平马上拨打过去,然而提示音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神经一下紧张起来,藤原绫香肯定要去中国做极其危险的事,他必须去阻止! 于是骆阳平送了条极为简单的短信过去,“野边死了”,他心里多少有一点利用死者的愧疚,可是没办法,他希望藤原绫香不管何时开机看到这几个字都能立即联系回来。 这里远离东京都市圈,现在也不是高峰时段,加上冈谷是小站并非每班车都停,网上信息显示下一班停靠这里去东京的列车要在一个小时后才到达。 “我一定要找到你,绫香,三枝子,你不能去中国,现在不行!”他站直身子,突然感到换上的牛仔裤两侧口袋都有点紧,把手伸进去一摸,各掏出一个袋装小蛋糕来,已经被挤压得变了形。 骆阳平不喜欢被藤原绫香这样反复操弄心情,可他还是刹那间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饥饿感也随之涌起,撕开袋子就往嘴里塞,几乎是一口一个把东西吞了进去。 久违的咀嚼感让他感到无比惬意,“我还是人还会吃东西,我不是怪物。”他这样想着。 然后他拍了拍两手的黑手套,“去等车,也就一小时而已。” 骆阳平把u盘皮革刀鞘等东西转移到身上的衣兜里,将那件破大衣平铺在草地上,决定就让它静静地躺在这里,随即拎起包大踏步走出去进了车站,在自动售票机买了票,然后过了闸门站到月台上,身旁亮着的广告窗玻璃里,自己的身影清晰可见,近六个月的时光不仅让他脸上和野边一样胡子拉碴,连头发都长过了肩膀。 “没橡皮筋呢,否则匝个辫儿一定很酷。”他嘀咕着道。 离火车来还有大半个小时,骆阳平找了条长凳坐下,又打开了手机,藤原绫香并没有回信,他其实是为了搜寻新闻,想看看那场枪战有没有引起什么大波澜。 “本州西部暴力团体误闯美军夜间演习场所引发不必要交火…”骆阳平很快查到了那时的新闻,可看到第一句就不想看下去了,“野边,你没有说错,你们政府里都是些懦夫…” 小林、近藤、内山…当然渡部也要算上,他叹了口气,真为这些人感到不值。 只是最后一个名字让骆阳平泛起一股恨意,如果野边当时心狠一点第一时间就把这家伙打死,他现在应该还活着。 “算了,都过去了,我总算自由了。”骆阳平喃喃道,他决定回到东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日本遍及的廉价住宿式网暂时待下,然后看一看野边留给自己的u盘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第381章 逝者的赎罪 骆阳平抵达东京时早已是下半夜,他选择在郊区的一个车站下车,因为这里的住宿费肯定比市中心区域便宜。 良好的运气还在延续,他在站头附近找的第一家住宿网就带有黑网性质,不用身份证明和银行卡,只需要十万日元押金即可。 骆阳平挑了最里边的隔间,把自己安顿下来,随后到网附带的浴室好好冲了个澡,顺便用在便利店买的一次性剃须刀把脸上的胡子刮了个干净。 回来后闭目养神还不到十分钟,他就迫不及待开启电脑,把那个黑色u盘插了上去。 他立刻发现这u盘容量极大,竟然和移动硬盘一样是以tb来计的,里头没有设密码,直接就可以进去看。 文件夹密密麻麻,果然不出他所料,都是野边在组织内效力期间搜集的各种资讯,有文字也有图像,如果一样样仔细看,估计一整个月都看不完。 骆阳平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些东西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就算有祖父池田龙夫和父亲池田重山的信息,他像是霎那间也失去了兴趣,他已经受够了。 所以他滑动鼠标到最下方,目光盯在末端的一个文件夹上,文件名居然叫“小子打开来看”。 骆阳平“嗤”了一声,将文件夹打开,发现是一个视频。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因为已经猜到基本内容。 视频只有大约一分钟长,是野边生前录制的: “小子,如果你有幸看到这段录影,证明我大概率不在了,那些文件里的东西,对于警方了解这个叫长生会的组织至关重要,你把u盘匿名寄给警视厅第四方面本部原村介警视长,他是我昔日的上司,也是我唯一确信百分百没有问题的高级警官,这是地址……” 骆阳平慢慢靠在了椅背上,他理解野边复杂的心情,在警察和恶势力成员的身份间挣扎,他不是卧底,却始终还想为警方做些事来赎罪。 电脑桌上放着一叠方便面和几瓶矿泉水,那同样是出站后在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同时他还买了一样东西,一瓶廉价的洗指甲水。 他之前的想法没错,野边那时让他戴上黑手套,就是为了日后报警让警方找到木屋地下室做准备,血液无所谓,但指纹不行,当初来日本时可是在海关留下指印记录的,所以只要不在现场留指纹,自己就将是局外人不会有事。 只不过野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过那么久才到来。 现在到取下这副手套的时候了,过程比骆阳平想的顺利,只是洗指甲水刺激得有些疼外加耗费时间,当两只手套都除下后,他发现掌心掌背的皮肤白得可怕。 这当然需要时间恢复,骆阳平重重喘了口气,这时旁边的隔间里传来戴着耳机打游戏的嘈杂声,显然住着个三更半夜都不睡觉的网虫。 于是他站起身,把u盘放进裤袋里,锁门出屋去到卫生间把两手洗干净,然后走出网到了外面街上。 即使不是市中心,这里也到处都是灯光,骆阳平仰首望向天空,见不到任何一颗星星,这说明依旧是阴天,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舒畅,毕竟上次看到这种街景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他拿出手机,藤原绫香还是没有回信,她先前并没说哪天去中国,如果明后天就走…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这事会不会和池田慧子有关?这女人可是在中国有产业的。 难道藤原绫香去的地方会是…开阳? 一阵冷风吹过,刮起几片落叶,骆阳平心里突然泛起股思乡感,离开故土太久了,当年来日本的初衷早已改变,现在的他发现已弄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但是没有查出当年杀害父亲的人就回去,他又觉得不甘。 一想到这个,骆阳平立刻就回忆起了那很可能是麒麟片的东西,他记得那片让野边美玲变异的红色物体是半个圆弧状,说明也许那只是半片麒麟片,而另外半片,被那个凶手拿走了。 他又想起那些闯入他梦境的黑色变异者,那条人影亲口说过凶手也去过地下世界,应该就带着那一半麒麟片,想去操控那些不是人的人,只不过多半没成功。 这种麒麟片应该远不止和变异有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真是从上古传说中的麒麟身上拔下来的? 骆阳平又深深喘了口气,尽管疲乏却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事实上他现在对睡眠已经产生了恐惧感,深怕一觉睡下去等醒来后发现又是几个月以后。 于是他在街上转了一圈就返回,网旁有一家同样是全天开着的电脑用品店,多半和网是同一个老板。移动硬盘太贵,所以骆阳平在里边一口气买了二十个最大容量的u盘,回到自己的小间里把干掉的黑手套又戴上,开始把资料转移到那些新u盘上,他已经决定保留野边这一个。 虽然这台电脑不错,但传输过程依然漫长无比,骆阳平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回信,“一定在呼呼大睡,绫香…”他只能这样想。 网上地图显示原村介的住址离这里并不算远,步行一个小时内就能到,骆阳平在大旅行袋里翻找,很快抽出了那件连帽衫。 他没想到藤原绫香即使在最困难最危险的境地里都没把这些东西扔掉或烧掉,可见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骆阳平这样自我安慰,同时凝视着连帽衫右侧肩头那个补弹孔的补丁,那无疑是她缝的。 他心头美滋滋的,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拷贝完所有信息也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网有热水供应,他出去弄了点回来泡面吃,边吃边在网上搜寻国内开阳的消息。 一个二三线的普通小城市,很少会有惊天大新闻,骆阳平随意拨动网页,看来看去也只是平常事。 只有一桩发生在三个月前也就是七月份的凶杀案,他稍稍留意了一下,被害者名叫叶在盛,不知怎么的,骆阳平一下就想到了那个叶恭,池田慧子不是说过他是开阳人么? 他嘴里嚼着面,心里隐隐泛起股不安,尽管根本不能确定叶在盛和叶恭间有没有关系。 当时间显示为凌晨四点五十分的时候,所有二十个大容量u盘都已经写满了各种文件,为了保险起见,骆阳平用餐巾纸把它们又细细擦了一遍,确保自己一个指纹都不会留在上面,五点刚到,他就把所有u盘放进一个上头写了原村介名字的扁平纸盒,同时塞了张纸条进去,上面写着“美军吉普”“森林木屋”“木炭炉开启地下室”等字样,他相信以原村介的职位等级肯定了解那桩事件,弄完这些,他就穿着连帽衫把所有现金带在身上出了网。 果然不出所料,一位高级警官的住宅是一定装摄像头的,骆阳平尽量把帽沿拉低,确保附近无人时再走过去,住宅外门旁的信箱口是开放式的,只不过开口是条缝,这都在他意料之中,于是经过时将扁扁的纸盒以极快的速度硬塞了进去。 盒子落在信箱内的声音响起,骆阳平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虽然野边五郎说这位原村介警视长值得信赖,但他完全不想牵涉进去自找麻烦,“野边,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心里默念道,一边快速离开了那里。 阴天的早晨自然亮得更晚,这时候才勉强能看得远一些,这当然也在骆阳平算计里,他走出相当长的距离后,才把那副黑手套第二次脱下来扔进路旁的垃圾箱。 “乖宝宝,该起床了呢!”他嘴里喃喃着,目光盯着刚摁亮的黑手机屏幕,依然没有回音,他有种再拨打过去的冲动,可又怕对方还在熟睡。 藤原绫香是坐东京开出去的火车到冈谷的,但这不能百分百表明她就一定住在东京,骆阳平边走边琢磨,他突然想到了田中德男! 不管藤原绫香现在住在哪里,肯定和这个老警察还有联系,他一定知道她的住址,也许就是那个他们两人去青木原前住过一晚的地方。 于是骆阳平立刻又在网上查询,然后走到临近一条大路上,这里有去那个区域的公交巴士。 然而当天光大亮他到达那个居酒屋时,不禁目瞪口呆!因为那里已经不是居酒屋,而变成了一家糕点店。 他上前询问正在做开店准备的店员,得知这里五个月前就换了主人,原来的居酒屋老板退休歇业不知去向了。 骆阳平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呆了半晌,默默地退到街的对面,慢慢拿起手机摁下藤原绫香的号码,这次不是关机,而是…那个号码已变成了空号。 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好傻,还在那里做不切实际的期盼,他和藤原绫香间,主动权始终在对方手上,自己更像是被随意玩弄折腾的木偶。 他明白甚至都不用再找去那个住过一晚的民居,藤原绫香绝对不可能在那里。 但有一个地方他却可以去,他没有忘记田中雅树的遗言。 第382章 被选中的人 东京湾彩虹大桥下层北侧的人行道中央,骆阳平已经徘徊了好一会儿,他在早上九点刚开放时就来到了这里,现在已经是九点三十五。 他知道这座双层桥全长八百米,田中雅树临死前说凶杀案的证据在四百米,无疑指的是正中间。 而人可以走动的,就只有下层南北两侧的人行步道,只是大桥构造严谨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骆阳平时不时拿出手机假装自拍,只为了让经过的人以为他是游客,同时从不同角度观察监控探头能扫到的范围。他在北侧待到十点,然后辗转到了南边的人行道,两侧的架构一模一样,田中雅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扒着钢丝栅栏网向远处凝望,这里的景色的确很美,即使不是晴空万里的好天,这个高度的视野依然可以看出百多公里,就在西南方向,隐隐一个尖峰映入他眼帘。 骆阳平当然马上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凝视了那儿许久,默默叹息了一声,把视线缓缓转向四周的人和过桥车辆,要是这些日本人知道那地方下面有什么,估计都会吓得掉下桥去。 但他现在没心情多想这个,此刻脚下这座桥究竟哪里藏东西才既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在风吹雨打中损坏? 然后骆阳平的目光就盯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封闭式公用电话亭,他脑子一震,慢慢走了过去。 电话亭此刻空着,即使四面是玻璃的,计算一下角度可以确定周围上方的摄像头无法全方位照到打电话者,他先瞄了一下附近,确保没有人正朝亭子走来,随后闪身进去关上门。 骆阳平身上没有卡,于是假装投币拨电话,另一只手却以身体做掩护小心翼翼在电话机主座后方和下方一点一点摸,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如果当初田中雅树真来桥上放过东西,那多半就是这里。 可他一边搜一边又犯嘀咕,日本是个很爱干净的国度,这种电话亭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人定期来清洁和收币,这儿好像也不是藏东西的最佳选择,而且,田中雅树为什么一定要把证据放在桥上呢? 骆阳平本来不想管这事,但先前的遭遇让他心情极为郁闷,在想出下一步的对策前需要获得点什么来平衡一下,同时对田中雅树的感激和对那个面具人的恨也使他觉得必须来这里一趟。 该摸的地方都已摸过,除去沾了一些灰外一无所获,这时外边忽然有人敲玻璃门,显然等得不耐烦了。 骆阳平这才发觉其实已过了很长时间,连忙回头示意并对着听筒假装又讲了几句,随后挂上电话。 他在那个等用电话的粗鲁家伙的白眼里离开了亭子,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回到大桥的北侧去,那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电话亭。 于是短时间后,骆阳平又出现在对面的人行步道中央,只不过这次轮到他在亭外等了很久,一直等一个背包客模样的啰嗦鬼煲完电话粥。 他依照刚才的搜索顺序,又以打电话为掩护开始摸电话箱,可摸来摸去怎么也感觉不到有异物,他正打算放弃,就在这时,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骆阳平心一颤手一抖几乎要握不住听筒,他明明只是假装在通话根本没拨任何号码,这…这声音听上去竟然,陌生又熟悉! “陌生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证明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耳朵的分辨能力绝对值得信赖,直觉更不会错,骆阳平重重咽了口唾沫,电话那端说话的人,是田中雅树! “我叫田中雅树,是东京警视厅世田谷署的刑警,上个月辖区内发生了一起神秘的凶杀案,这已经是第五起类似的案件了,上级要我们秘密调查不允许透露任何信息给新闻界。” “这一系列事件的怪异点在于受害者均为注册在案的长期失踪人员,尸检记录显示他们脑干中的桥脑部位都存在跟植物人相似的新陈代谢极度迟缓的迹象,证明这些死者生前很可能有长期休眠的经历,我们得出的初步结论是这些人可能是某种势力或组织做人体试验的牺牲品,很快警视厅本部就证实了我们的判断,第一起案件中的遇害者曾经联系过他们,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听到这里骆阳平突地想起了什么,转首瞄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人在外头等着用电话,结果不看则已一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心脏几乎要飞出来! 人行步道上来往的人,以及大桥干道上的车辆,竟全都静止了,就连远处飞翔的几只海鸥,也停顿在空中! 他呆了片刻,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去推了推电话亭的玻璃门,结果那门就像被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他把另一只手松开,话筒竟然就那样悬空于原位没落下去。 骆阳平立即明白,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除了他自己外,别的东西都成了静态。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但这一回却让人惊愕得多,而且不会只有两分钟,他很肯定在听完电话那头的话之前是绝出不了这个亭子的。 即使骆阳平对诡异现象已经有了相当免疫力,即使这类事已经不可能把他吓晕过去,可整座大桥,应该说是整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硬生生静止,依然使人感到一种由灵魂最深处升上来的出于本能的巨大恐惧! 他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保这不是梦,田中雅树的话还在继续:“我的父亲叫田中德男,是一名退休警官,原本案件与他毫无关系,可我无意中透露了一些案情,他得知后显得异常错愕,告诉我说几年前他一位好友在海边遇难,自杀他杀警方没有定论,我这才知道那起案件就是他提前退休的原因。这位好友隶属于一个庞大已经存在很久的幕后组织,曾经向他透露过关于神秘的人体试验的信息,而系列凶案中的受害者,极有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用来做这种试验的人,所以凶手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们派出来的…” 骆阳平心情一下变得格外沉重,他发觉父亲的身影时时刻刻都笼罩在自己身周,不管到哪里都摆脱不了,“那种试验的目的,据说是为了通过某种物质让人获得过去和未来的信息,听上去非常的不可思议,但让这种特殊物质进入人体并无害共存却是个大难题,许多人因此死去,而我父亲的那位朋友,是极少数可以从试验中苏醒过来并获得预知未来能力的人之一。” 一个一直困扰骆阳平的疑问就此得到了解答,如果田中雅树说的是真的话,“由此能够得出结论,那些被害者是获得成功或部分成功的人,知道关于过去和未来的事情,所以为了防止他们把信息泄露出去必须灭口。我作为主办刑警完全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线索汇报给署长,因为它们听上去是那么的不能让人相信,况且也不是直接证据,而接下来父亲的态度更让我大为吃惊,他要我立刻停止调查从刑案组里退出来,因为当年那位朋友告诫过他,日后会有相关案件发生,千万不要让他的儿子—也就是我参与调查,否则一定会死在其中…” 第383章 真正的目标 “我是个警察,有自己必尽的职责,所以最终没有听从父亲的话。就在调查陷于停顿的时候,新的线索出现了,第六起凶杀案发生,虽然不在我们警署的管辖区内,但案发现场附近一个监控探头无意中拍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飞速经过,说出来你不相信,警校里一个女学生曾经画出过一模一样的嫌疑人肖像,也戴着那样的面具…” 骆阳平摒住了呼吸,事实上他也不肯定空气是否还在流通,只知道只要一提及面具人,他整个人就会变得紧张,紧张中掺杂着愤怒! 四周早已静寂一片不再有声音,除了听筒那端田中雅树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话语,“光靠一张戴面具的脸是无法破案的,凶杀依然在不停发生,事实上就连那个警校女孩也成了被害者,那个凶手既然连警方人员都敢下手,那么我们这些参与调查案件的人,不用说也时刻处于危险之中,终于有一天…”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有位看上去失魂落魄的男人找到我们重案组,他说不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已经忘记,但这个人却清楚记得他有一个代号—31号,他不知道这代号是怎么来的,只隐约记起自己被带到过一个岛上,至于后来怎么回到大陆的完全没有印象,同时也想不起家在哪里,只感觉时间已过去了很久,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组里所有的同僚都震惊了…” “他说自己脑海里反复出现一个场景,自己在漆黑夜晚的大雨中在某地被某个可怕的人杀死,大家听后都将信将疑,问他怎么肯定不是幻觉,他说早就发现自己具有某种透视发生过或即将发生的事的能力,而刚才所说的场景,就会发生在几个小时后的这天深夜,他不认为自己可以逃脱命运,但希望我们能埋伏在现场抓住凶手,因为他曾做过梦,梦见这个戴面具的恶魔杀死过许多人。” “你无法想象当我们听到‘面具’这个词时的反应,组长立刻让这个31号凭梦中的记忆把凶犯的模样画出来,结果不用说,就是那个在摄像头里一闪即过的人,这时我们才意识到,这个可怜的家伙也是那种人体试验的对象,很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管多么的不可解释,组长决定在没有获得上级同意的情况下展开秘密行动,因为这或许是抓住罪犯的唯一良机…” “我们当然不会让这个男人真的去那个他说的地方,我们找了个和他体型相似的警员,弄了一头和他一样的头发,然后穿上他的衣服去那里做诱饵,这位警员就是我田中雅树。” 骆阳平转头又看了一眼电话亭外,天上的云一直就停在那里,桥下海湾里的水波也一样,他不知道是否整个地球此刻都停止了转动,如果是那他骆阳平的面子也太大了,他握了握拳头定了定神,知道最关键的部分就要来了。 “在我深夜走近那里的时候,不禁又想起了父亲的话,可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后悔,更不害怕,当时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抓住那个丧心病狂戴面具的混蛋把他绳之以法,何况同事们都已经各就各位,组长正隐藏在某个高点通过望远镜盯着这里,我真的觉得自己没必要紧张,可事实证明,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 “将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披着雨衣的我突然就看见一个人慢吞吞走了过来,从他走路的样子我立刻分辨出就是那个找我们的男人,可他明明不该在这里啊!当他走进路灯能照到的范围时,我才发现这人眼神里空洞无光,看见我时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根本不认识我,只是问了一句‘答应告诉我我是谁的人来了吗’,就在我万分惊讶时,那盏路灯忽然就熄灭了!” “几乎在同时,我感到自己脑后被重重砸了一下,虽然没晕过去,但人仿佛瞬间失去了平衡感一下撞在地上,同时耳机也响起,那是组长在喊‘田中,情况不对,我们没让他去那里,赶快撤离’,可是已经晚了,我摸枪的手只伸到一半就被人狠狠踩住,随后一个带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么?因为你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随后‘啊’的一声惨叫,发自那个失忆的男人,我瞅着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倒下去,觉得自己后脑也在流血,然后大脑开始浑沌起来,远处隐隐传来奔跑的脚步声,那应该是赶来的同伴,我借着最后一点意识对耳麦说了句‘凶手的嗓音带磁性’,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用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我完全不清楚,只记得睁开眼时发觉自己被绑在一张床上,但环境显示绝不是医院,这时一个人走进视野,居然是那个应该已经被击倒杀害的男人!正在我茫然时,他竟抬手慢慢将脸上的皮撕了下来,同时转过身拿出一张面具扣上,那一刻我完全懂了,他戴着人皮面具冒充那个下手目标来欺骗引诱我们,而真正的受害者根本没来过警局。”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这是我问出的第一句话,磁性声音从渗人的面具里传出来‘因为我没有骗你们,我的确具有看到未来发生的事的能力’他回答道,‘只不过始终模糊不连贯’,我听了这话非常吃惊,难道凶手自己也是人体试验的对象之一?‘你在不同区域杀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掩盖真正目标是我,因为我是名警察,在查案时失踪殉职实属正常,对不对?’我这样问道,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这种作案手法早有先例。” “‘你只讲对了一半’没想到他这样说,‘那些人是试验的次品本来就要清除掉,这是高层的意思,我只不过在奉命行事的同时顺便办点私事而已’,我们没有判断错,这些案件背后的确有一个组织,而这家伙就为这个邪恶的组织服务,‘我对你为什么那么重要,我们难道认识?’我无论如何要搞清楚这个,他的回答是‘我不认识你可认识你父亲,田中家祖上是藤原氏的分支,你父亲当年在静冈任职时我就在青木原树海里见过他,我们同属于藤原氏式家,也许你没有感觉,但我可以清晰感受到你身上发出的特殊味道,那种味道来自于你血管里流动的东西,我体内已经没有正常的血,这阻碍了我看清楚未来要发生的大事,而你年轻有活力的血液可以帮我拼凑出那些事件里遗落的片段’”。 第384章 献祭 骆阳平有点懵住,他清楚记得田中德男说自己在静冈时还很年轻,那起码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么这个戴面具在野边口中代号为a的混蛋,到底多少岁了? “我们家没有家谱,我也从不关心祖上是什么人,所以不知道眼前这家伙说的是真是假,但父亲的确在静冈工作过,也曾参与几起发生在青木原森林里的案件,于是我问他想对我做什么,这是他讲的话: ‘高贵的藤原家总是被人和古时传说里的神祗联系起来,在我看那实在太肤浅,那些所谓的神祗,应该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高智慧生物,他们来冶炼某种重要的东西,至于为什么选择地球,也许只有这里的环境可以炼出来,我们藤原氏的祖先在机缘巧合下参与进了这些事,后来那些高等生物都隐匿了起来,或许是遭遇了某种变故,但许多属于他们的物件却留在了人世间,而藤原家看起来成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的代理人。’ ‘然而所有有智慧的生物,不管是不是从别的世界来,都不会是统一体,也就是说和我们人类一样也会分派别彼此间也有矛盾,那些上古神话里神祗间的争斗,就是这种矛盾的体现。我们藤原氏在漫长的时间里陆续分化成了多个分支,每个分支身后看上去都有不同的高等生物在撑腰,比如京氏藤原是神吾田津,也就是木花咲耶姬的代言人,而我们式家背后是大山津见神,虽然同属一脉,但很久之前就成为了仇家。’ 我盯着这个家伙,当然看不到任何表情,似笑非笑的面具后会是怎样一张脸呢?他刚才的意思分明是木花咲耶姬大山津见都是别的世界来的外星人,我根本不晓得该不该信这些话,于是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说‘我讲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都是事实,但我不会告诉你怎么得到这些资讯的,你不需要也没资格了解,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说给你听,知道那片青木原树海为什么那样容易让人自杀么?因为那些隐藏在树海底下极深处的高智能生物喜欢生人的精血和元气,他们发出的特殊磁场能够轻易使人产生极端的悲观抑郁,那些原本人生就遭遇挫折正犹豫是否要继续活下去的人到了青木原,当然不可能再有走回头路的机会。你刚才问我要对你做什么,只有一个词:献祭。’” “听到这话我全身一抖,他接着讲下去‘那些高等生物体似乎有超级嗅觉,能闻到活人尤其是藤原家人的气息,我虽然也是藤原氏的一员,但由于血液性质的改变连身体味道都不同了,但你,你对于他们可是新鲜美味的祭品,用你献祭,我一定可以从大山津见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你铁定被认为是在办案中殉职,警方完全不会怀疑别的。好了,看在同族的份上说了那么多,现在是时候执行计划里的关键一步了’他说到这里抽出一支针管走到我身旁,我还没来得及再出声就感觉脖子上挨了一针,随后再度陷于昏迷…” 骆阳平心里不禁泛起一股掺杂着同情的悲哀,被绑、昏迷、血脉特殊,他从田中雅树身上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时脑海里也浮现出在梦境中那些不尽之渊深处能量流体里的景象,那些明显是外星飞碟的东西,日本上古神话里有太多离奇不可相信的地方,比如最初的神武天皇从天而降,但如果是外星人乘飞船降下来,那就可以解释了。 听筒里的话还在继续,“我依然不清楚过了多久才再次苏醒,但这一次周围一片漆黑寂静,我还是被绑着,等了很久才让眼睛稍稍适应黑暗,隐约看到身处的地方像个祭坛,自己躺在一个石头平台上,不远处似乎有个巨大的直立轮廓,我勉强辨识出那是人形,有可能是尊石像。这地方散发着一阵阵腐味,同时让人窒息,像是空气中氧气不足,我想起那家伙之前说的话,难道我在…青木原的地下深处?” “这个念头让我立刻被强烈的不安包围,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更让人惊悚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那具雕像似乎动了!由于太过黑暗我看不真切,可的确觉得那东西在移动,我挣扎着想起身,两条小臂却突然像割裂般剧痛,就仿佛正被刀子来回切,很快我就明白那不是错觉,因为一股腥味传来,我流血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我整个人都开始感觉不对劲,起先并没意识到是什么,直至在扭动中倏然挣断了绳子!我使尽全力从石台上下来,就在那一瞬间,眼睛也开始变得奇怪,周围不再那么黑,可也没变光亮,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视觉,有点像以前调查重案时半夜里从夜视望远镜里看出去,我不禁低头瞄,结果完全震惊,自己的身体黑乎乎的像是处于一种溶化的黏稠状态里,仿佛刚从石油坑中出来,原来我没有挣脱绳索,而是它们也被溶化了,你知道那时我是怎样一种心境吗?” “我在极度惊惧中想大喊,可发现喉咙像被卡住根本叫不出声来,这时背后忽然就传来了那种磁性嗓音‘你的使命已经完成,就在这地下世界里一直徘徊下去’,我猛然回头,但只回到一半,就感觉被重重推了一下,脚下是一段石台阶,我失去重心就这样滚了下去,然后,就跌出了悬崖!” “原来这祭坛是建造在悬崖边的,我往下坠了很久,重重地撞在地上,可奇怪的是并没失去知觉,也就是说没有摔死,非但没死,居然还能爬起来。我摸了摸身旁,都是冰冷坚硬的岩石,可是摸东西的触觉非常怪异,跟之前正常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又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非黑非白却又能看清事物的视觉更是让我抓狂,这里没水更没有镜子,我无法看到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什么模样,可我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某种变异的怪物!” “同时我还失去了一种感觉,就是时间感,我感受不到时长,一秒、一分、一个小时,乃至一天,好像都一样根本分不清楚,那一刻我又想起了父亲劝阻的话,还有健康欠佳的母亲,然而无论后不后悔都太晚了,我就在这地下世界里漫无目的到处游荡,甚至连找到出口回地面的渴望都消失了…这种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我撞上了那样东西…” 第385章 禁锢的神灵 “浑浑噩噩中我到了一处悬崖边,前方已没有路,虽然我成了摔不死的怪物,可那种自由落体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何况这个地方朝下看去根本见不到底,仿佛是一种虚无的存在,带给人难以言状的恐惧。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往回走时,突然之间深谷里开始出现朦胧的光芒,也许是彩色的,但在我眼里却单一得很,我瞅着这种光芒弥漫开来,逐渐布满了整个崖谷,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更加奇异的情况发生了,光芒里有一个个点状的东西显现,然后向四面扩展,最后成了一片片薄薄的正方形,里边居然还有画面!” “说真的当时我彻底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自从变异后根本不用吃喝和睡眠,我坐到地上盯着这些类似画框屏幕的东西,居然看到了形形色色的情景,这些动态画面就仿佛是历史记录,明显来自不同文明不同时代,我十分确信自己见到了当年明智光秀率众围攻本能寺的一幕,还有很可能是传说里的希达斯皮斯战役,因为战场上有太多的大象,你大概想不到,我业余时间偶尔也会去了解一些世界各地的历史。在地底下待了那么久,这地方犹如无尽黑暗中的一丝光明,于是我索性舒展身体,就像观赏电影那样一个个看过来,深邃的绝望中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依然是人类。” 骆阳平慢慢咽了口唾沫,身子往后靠在了硬梆梆的玻璃上,他对田中雅树提到的这个地方不仅不陌生而且到现在都后怕,尽管他理解对方说光明的意思,只是完全不明白那道深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时他需要戴上那个面具才能看见那些正方形里的画面,但田中雅树直接就可以,所以他能大体想象出这个警官变异后的视觉是什么样子,那种绿恻恻的视野,的确让人非常不舒服。 “然而就在我惬意地欣赏完一段像是玛雅人的祭祀活动后,这些飘来飘去的正方形里的一个,慢慢到了我附近,可这个屏幕内的画面谈不上静态动态,因为里边根本什么都没有,就在我诧异时,这空洞的框子倏然又向四边拓展,面积瞬间扩大了数倍,然后就固定悬停在了半空中。我注视着它,同时有种它也在看我的感觉,就如一只方形的硕大眼睛,然后,我就接收到了一个声音。” “那不是有人在说话,也不是日语,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交流,或许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而且我居然完全能懂,因为那意思很简单也很直接明了—‘跳进来’,我有点懵,呆呆地瞅着那个正方形,面积足够跳一个人进去,可是…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别说落空的话会直坠深谷,就算跳中了,然后呢?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逻辑理解范围,这时那个意念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跳进来,最后的机会’,我的身体一下不受控制地蹦起,就仿佛它在指挥我,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里觉得与其遥遥无期被困在这地下世界,不如冒一冒险,说不定那正方框里有什么在等着,于是我奋力一跃,只刚跳出崖边,那东西里突然冒出一股力,把我一下子就吸了进去…” “眼前霎那间一片光亮,这是久违的视觉!然而…我发现那是闪电,环顾四周,自己正在夜晚雷电交加的大雨中,站在一个空寂无人的小巷十字路口,‘19号,你真以为那些蠢警察能帮你么’,这话自动从口中出来,可分明…不是我的声音,那是带着磁性的嗓音!我这才发现面前的地上躺着一具人体,又一道电光闪过,地面流淌的雨水中夹杂的鲜血清晰可见,这时我忽然转过了身开始走,但完全不是自己大脑发出的指令,然后我倏地反应过来,我正在那个恶魔的体内,这是杀人现场!” “脸上有些紧,显然正戴着面具,我心里惊惧到极点,可别说肢体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没法控制,想大叫当然也不可能,这时眼前突然一黑,我好像又有了时间感,大约两分钟后,视觉再度亮起,第一个影像却是自己戴手套的手一挥,动作快得超出想象,随着刀光眼前又有个人倒下去…就这样作案的情景反复出现,我等于目睹了那整个一系列神秘凶杀案的过程,恐惧悲哀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种复杂的心境让我几近崩溃!”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迷糊状态后,眼前的视野改变,我发现自己站在半空中,更确切说是悬浮,四周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宁静得令人害怕,然而最重要的是,我发觉已经不和那个恶魔重叠了,抬起手看,那是自己的手!我摸了摸脸庞,不再是凝胶体,整个人好像重新…变回了人!长久以来的委屈仿佛一下得到了释放,然而就在我心头悲喜交织时,那种心灵感应又出现了—‘感觉如何?’对方在询问,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反问道‘你是谁,是神灵吗?’我说的是日语,对方却没有反应,目及范围内也看不到半个身影,于是我小心翼翼又问‘你刚才让我看那些干什么,你想要什么?’等了片刻,意传再次出现—‘那人如果再找到一个跟你一样的人献祭,大山神就会苏醒,那样别说这片列岛上的族群,你们整个人类都将毁灭。’” “大山神,大山津见神…”这是骆阳平在喃喃自语,这个在面具人口中的外星高级生物,一旦醒来竟会成为人类的毁灭者! 田中雅树的话还在继续:“我再次问道‘你如果是神灵,应该很容易制裁一个凡人,为什么不去做呢?’,回答马上传来‘我处于禁锢中无法解脱,只能做到这些,你必须去完成这件事’,我猜的没错,对方的确想要我帮忙除掉那个戴面具的恶魔,‘可是即使我看到了整个作案过程,那也没法作为证据,而且我现在被困在地下,又能干什么呢?’我这样说道,话音刚落,眼前的白色倏然开始变化浓缩,最后形成了几朵…天上的云!遍布在白云周围的分明是蓝天,而我也不再站在虚无里,而是…身处一个电话亭中!” 听到这里的骆阳平浑身一震,好像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内容。 “心灵感应在持续—‘拿起话筒,把你和案件有关的经历对着它说,这将成为罪案的证据,有个被选中的人会听到你的话’,我彻底懵住,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已经回到地面?我放眼四周,瞬间连呼吸都要停顿,这里是…东京湾的彩虹大桥!可是,连一个行人一辆车都看不见,处在大桥中央的自己居然是这里唯一的人,我瞅了一眼外面的桥下,发现海湾里的水根本没在流动,一刹那间脑子里出现个念头—此刻的时间是静止的!我想了想,对着空气问道‘说完后会怎样,这是不是一种交换,按你的意思办然后我就能重获自由恢复正常?’等了很久,没有任何意传出现,但电话机的听筒却‘咯噔’一下自动提起,伸到我面前悬空停下,就似乎在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只清楚没有选择,于是颤抖着手握住它,开始和你讲话…” 田中雅树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随后话筒变成了正常的忙音,就好像对方挂断了一样,骆阳平呆呆地站在那里,心绪一片紊乱,原来那时田中雅树就站在这同样的位置叙述一切。他内心的波澜无法平静,狠狠敲了两下玻璃,就在这时,仍然悬空的话筒听盖突然“咯”的一下松动了,骆阳平注视了片刻,慢慢抬起手拿住它,又慢慢开始拧,拧了几圈后盖子就脱离了筒身,他先瞅了瞅听筒内,没有什么,再把盖子翻转过来,一片小小的绿色方块金属赫然出现在视野内,就如磁铁一般吸附在盖子内壁的一角。 骆阳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这种绿色的金属他再熟悉不过了。 第386章 面具之后 绿悠悠的小金属块,散发着一股迷蒙的淡淡光芒,骆阳平将它从盖背轻轻拔下,这东西里面不用说一定储藏着关键信息。 他不知道田中雅树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很清楚对方最终也没能真的回到地面,否则就不会有火山通道崖壁边那悲惨的一幕。 骆阳平有点不明白,和田中雅树进行心灵感应交流的那位,不管是神灵还是别的什么,不管和休眠在菅泽那伙人手里那尊雕像内的是不是同一个,既然在禁锢中都能通过远程控制让时间停止,又为什么奈何不了区区一个戴面具的人呢,难道那个冷血恶魔并非是完全的俗子?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刚把金属块放进口袋,耳边嘈杂声突然就响起,听筒也一下子垂荡下去,骆阳平猛地转睛看,外边那些静止的人和物都已开始重新活动,时间又继续了! 一个女人走过电话亭旁,无意中瞄了里边一眼,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神情,骆阳平一下反应过来,在她眼里自己就像在损坏公物,于是他马上对着那女人笑笑,把手里的盖子拧回到原位,然后将话筒搁好。 “混蛋a,不管你是哪种花色,不管你是什么货色,我这就想法把金属里的证据提取出来送你进监狱!”骆阳平心里说着,一边推开玻璃门出了电话亭。 他跨过人行步道走到铁丝栅栏前,望着港湾里流动的海水和飞翔的鸥鸟,“雅树桑,你安息,我一定完成事情的余下部分。” 说实话他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成了那个被选中的人,被谁选中,为什么被选中,跟父亲池田重山有没有关系? 想到父亲,他当年飘洋过海去中国真是为了找那个从孤儿院出走失踪的试验品小孩?或者说只是为了找那个孩子? 骆阳平无暇欣赏桥上桥下的景色,带着种种疑问以最快速度回到了住宿网,紧紧关上门后,立即将绿金属块掏出来,自己既然被选中,那一定有办法把东西内的信息弄出来。 这金属块比一片手机si卡大不了多少,骆阳平把它捏在指尖来回打量,金属表面光滑棱角分明,没有任何孔洞,没有条纹,在灯光下也不显透明,他想了想,像阿拉丁擦神灯一样反复揉捏,结果蹭了半天毫无动静,他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总不能试着把这玩意儿用刀切开? 隔壁打游戏的声音又传来,骆阳平不禁有些心烦,他干脆坐在地上,回想着过去经历中的一幕幕,线索一定就在里面,然后他就想起了那四个咒语般的字。 当初他用它们开启了那条地下通道的门,而通道正是用同样的绿色金属砌成的! 一想到这个骆阳平的瞳孔就开始收缩,一丝紧张感油然而生,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小金属块平放在掌心,对着它一字字念到:“吉婆索多。” 果然,几秒钟后,金属块倏然开始微微抖动,同时骆阳平感觉手掌有点发热,随后“嗞”极轻的一声,金属发出一道淡绿色的光芒,直直照在他对面的简易墙上! 他到底吓了一跳,好在这不是激光,并没将墙穿个洞,相反光束越变越宽,最后由一个点竟扩展成了一个边长一米左右的面。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了,飞快伸手将电脑桌上的黑色手机拿过来打开录影功能,一切不出他所料,墙上的框里开始出现内容,这金属块根本就是个投影仪。 画面看上去就仿佛有个无形的摄像头,把面具人所犯下的一系列罪行尽数记录,包括他是怎么跟踪杀害野边美玲的,即使在漆黑一片的深夜,录影都极具穿透力,虽然无声,但是能看清楚所有细节,骆阳平凝视着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幕,感觉连呼吸都要停滞,田中雅树是第一视角,自己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只是有一点他不太明白,既然有这个东西,为什么还需要田中雅树做那样的事?这小金属块又是怎么出现在听筒里的? 看得越多他心中越忿忿不平,但握住手机的手却不紧不松,尽力不让录进去的画面抖动,希望这部野边五郎留下的特制手机,最终会为他妹妹报仇雪恨,只不过骆阳平心里有点嘀咕,警方看到这些画面并以此为证据是一回事,他们能不能抓住那个a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何况这家伙戴着面具连真容都不露,怎么去搜捕呢? 投影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在又一个大雨的深夜罪案发生后终止,骆阳平当然明白为什么那个a专门挑这种天气下手,如果要清除现场痕迹,雨水无疑是最好的洗涤剂。 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放下手机,绿金属块的光束也渐渐淡去消失,但他却没把那只手掌放下,因为一个念头突然就在脑海里跃出—“吉婆索多”后面,可是有另一句的。 一出现这个念头,骆阳平立刻觉得托着金属块的手开始抖,他不会忘记吉罗亚通过远程心灵感应把这完整的咒语送过来时、以及自己之后念时的反应,可不知怎么搞的,他就是忍不住想试一试,也许还能发现什么,于是纠结了半天后,最终咬了咬牙,口中念到:“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 绿色金属陡然又开始发热,这次甚至可以说是烫,骆阳平掌心本能般一颤几乎要把东西抖下去,淡绿色的光束并没出现,但整块金属竟然…腾空悬浮了起来! 他张大嘴巴惊异地瞅着这块东西升浮到自己面前,不晓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在心里后悔刚才犯贱时,又一声“嗞”,金属倏地向四周发射出无数的线条,构织成了一个正方体,里边的画面由模糊变清晰,就如全息3d投影一样! 漆黑的雨夜再度出现,画面还是没有声音,骆阳平刚想去拿手机继续录,就在这时头顶一热大脑那种爆裂般的痛感突然袭来,他果然躲不过这种生理反应,还来不及想什么,就发觉自己像是意识出了窍,一下子就被吸入了那个全息正方体… 骆阳平缓缓睁开双眼,四周都下着大雨,他浑身湿透站在雨中,那张v字仇杀队面具此刻就在眼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瞄了瞄,前胸正不停向外淌血,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正重叠在受害者体内! 双膝不受控制地跪下,骆阳平在身体完全倒地前挣扎着抬头看,这时天空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对面的这张面具,又像那时在青木原森林里一样霎那间变得透明,只是这次面具里不是松本健一郎的面孔,而是…骆阳平脑中“轰”的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里边竟然有一张跟池田慧子长得极其相似的脸! 第387章 号和5号 骆阳平惊愕得无以复加,“多西待阿纳搭纳诺,永邦?”这有些苍老的声音不是他发出的,而是这名重叠的遇害者那时临死前说的话,翻译成中文就是“怎么会是你,4号?” 原来这个被杀的上了年纪的人认识a,原来这个戴着面具的家伙是人体实验里的4号! 骆阳平一直深疑的事终于得到了百分百的确定,此刻自己面前的这混蛋并没像其他试验里的人一样被清除,相反被那个组织吸收成了一个顶级杀手,换而言之,他不是次品,不仅他不是,如果野边生前听到的传言是真的,那a的三个孪生兄弟显然也是成功品。 只是,这家伙怎么会有一张跟池田慧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这应该不是人皮面具,因为他已经被认了出来。 骆阳平刹时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妹妹体型娇小,身高和这个a相差近三十公分,显然不可能是同一人,而且那磁性声音是男的。 他在瞬间想了很多,就在这时,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就仿佛自己和这位受害者真的融为了一体,然而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听到面具人说“5号,按理你不是实验的失败品,我也不确定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上层还要清除你,也许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只是奉命行事,抱歉塔尼桑…” 话音越来越轻,随后骆阳平就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当然,这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他就再度睁开双眼—自己又回到了网的小隔间里。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喘粗气,于是连忙起身,全息影像已经不见,那块小金属也掉落在地,表层的光芒消失了,颜色变得极为暗淡,就好像丧失了活力一般。 这无疑是种记忆金属,绝不是产自地球的东西,骆阳平十分肯定这一点,他伸手拿起金属块,轻轻叫出“吉婆索多”,不出所料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东西已经完成使命失去了效用。 骆阳平沉默片刻,将金属放在桌上同时抓起旁边的黑手机打开,把先前录制下来的视频反复看了几遍,可就是找不到刚才自己临时“附身”的那个遇害人。 不是视频有删减,而是之前金属块以第三视角放映时,就没有这一段。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大龄人被害的情景尤其是他最后说的话,不能让警方知晓?可这一幕明显有查出凶手身份的线索啊! 4号和5号,说明这人和a当年很可能是同时接受人体试验的,a最后居然跟他说抱歉,可见他们彼此间相当熟悉有一定交情,这个人身体经过改造后活了很久,应该还为那个叫长生会的组织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可最终还是逃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塔尼桑,塔尼…”骆阳平嘴里低声喃喃着,那是日本姓氏“谷”或者“谷博”,也就是说,这个被杀的5号姓这两个里的一个,显然无论是他还是a,试验后都没被抹去记忆。 这时隔壁打游戏的声音一下响了起来,耳机里的音量显然被调到了最大,骆阳平原本已经平缓的脑袋又开始疼,他简直想开门冲过去揍那家伙一顿,但关键时候的习惯让他冷静下来,发觉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种大众住宿网本来就鱼龙混杂充满低素质的人,很多行为不端的不良少年被家里轰出来后,就会跑到这里来栖息。 黑色特制手机没有隔空投送功能,于是骆阳平取出机子里的存储卡,到外面的电脑用品店买了根连线和两个大容量u盘,把那一长段凶案视频存进电脑,再用软件剪切成上下部分装入两个u盘,随后立即删除电脑里的存档。 但他却没删掉手机里的,感觉这视频以后还有用,接下来要做的是把u盘送出去,对象自然还是那位原村介警视长,只不过只能用邮寄的方式,这个高级警官现在应该已经看到自己早上塞进信箱的东西,所以再傻也不能再跑去那地方手递。 骆阳平又泡了碗面吃,二十万日元不是什么大钱何况一半做了押金,而且他已经花了不少在车费和u盘上,所以必须省着点用,吃大餐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是下午,确切讲已接近傍晚,这一天就只剩下邮寄凶案证据一件事了,骆阳平再度出去到最近的邮政所买了个最普通预付了的硬纸小包裹,随即在附近一个没人的小花园里把两个u盘塞进去封好,还在里头加了张纸条,字当然是打印上去的:凶手的代号为4号,和一个姓塔尼的人认识。 他手上戴了副便宜的一次性手套,确保不留下指纹,还刻意走出一大段距离,把包裹投进个远一点的邮筒,尽量消除之后被追寻的可能性。 办完这一切,骆阳平才感觉真的轻松了不少,快的话原村介明天应该就能收到东西,他相信只要警方手里有谷博案的卷宗,肯定能顺藤摸瓜查下去。 但有一件事他犹豫了半天始终没做,他没说凶手的脸看上去很像池田慧子—千叶县池田株式会社的会长,他恨自己的这个妹妹,按理应当在纸上写下这条线索的,可偏偏下不去手。 “那个混蛋明明不可能是慧子,但为什么那样像她呢?”骆阳平手扒着一座小桥上的栏杆,远眺着天边乌云里若隐若现的夕阳,他清楚那不是巧合,一定有着某种关联,事实上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不,不会的,绝不会的!”只是这个念头一瞬间就被强行推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他没有去找藤原绫香的计划,曾经想过去北广岛,但路途遥远身边资金实在不宽裕,而且他非常肯定那女孩不可能在那里等着自己去找她。 “也许已经在飞去中国的路上了呢”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藤原米秋代在梦境里消失前的表情又在骆阳平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她并没回答他极度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那种脸上转瞬即逝的笑代表什么,是表示他和藤原绫香终将在一起的祝福的笑,还是嘲讽他们两人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讥笑? 骆阳平使劲摇了摇头,不想自己还算平稳的心情被打坏,他深深吸了口气,穿过小河道走回了网。 可就在他从走廊经过自己隔壁的房间时,打游戏声又一下增大,骆阳平眉头立时皱起,然后“嗒”一下,像是耳机被人扔在了地上,他的表情也突然怔住,因为一个沙哑带点磁性的声音同时从里边传了出来:“怎么搞的,胡说的!这关这么难过,这戴面具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第388章 隔壁的居住者 骆阳平的脚忽然之间就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事实上整个人都僵住,他很熟悉这个声音! 他愣了足有半分钟,所幸这里接近长廊终点并没人经过,他重重咽了口唾沫,转过身对着这隔间的门,刚想敲,却发现有条缝,门没有关实。 于是骆阳平索性直接就推开这扇门走了进去,再怕也要进去,他必须知道是怎么回事。 声音沙哑往往代表一个人颓废,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邋遢散乱的人,和满地的生活垃圾。 他反应显然也有些迟钝,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背后有人推门,慢慢转过头来,就在转到一半的时候,骆阳平突然道:“停住!” 这人也一下怔住,保持那个角度足有十秒,骆阳平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他之所以那么叫,因为有那么一个人,他只在照片上看到过侧面,他必须确定一件事。 现在他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个头发有点卷邋里邋遢失意者模样的男人,是安真浪速!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下,心里瞬间五味杂陈,这个国会议员的儿子,这个曾经戴着面具嚣张无比差点弄死他的人,现在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最关键的是,吉罗亚说过这家伙体内有和他一样的特殊元素,两人离得近时会产生共鸣,可自住进这个网,骆阳平压根没感到任何异样,他一直以为隔壁就住了个沉迷于网上游戏的不良仔。 安真浪速怎么会在这儿,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他这样子他们是怎么让他住进来的? 当这人完全转过来,整张脸都展现在骆阳平面前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安真浪速半边脸布满了凹凸,那侧脑门上的头发也明显稀疏了不少,像是被烧过—那是当然的,骆阳平心里默默叹息,那时的爆炸留下了永久的痕迹。 他明明与骆阳平年纪相仿,现在看起来却像年过半百,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盯了骆阳平半晌,只是表情麻木有些漠然地问道:“阿纳搭瓦…达累的丝嘎?” 他居然问出“你是谁”,看起来早已不记得自己跟前的人,骆阳平关上身后的门,发觉这人根本不再可怕。 他把目光转向那台电脑,屏幕上有个大大的“gaover”,但是画面里没有什么面具。 “你刚刚说‘戴面具的家伙是谁’是什么意思?”于是骆阳平直接问。 安真浪速的呆滞显然不是装的,他似乎努力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回道:“我不知道,那人说只有我想起戴面具的人是谁才能打赢这游戏,只有赢了游戏我才能离开这里。” 骆阳平张大了嘴有点懵逼,半晌才道:“那人?那人是谁?” 安真浪速呆呆地瞅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你又是谁?” 骆阳平没有说“我是差点被你害死的人”,也没回答问题,只是道:“腿脚是你自己的,你要站起来走还有人能阻止?” 他回瞅着眼前的这张面孔,想象得出这张脸曾经是多么的俊朗迷人,可惜现在都毁了,也许那次福岛核事故后,这个年轻人就注定了今后的命运。 安真浪速又摇了摇头,和坐着的矮转椅一起晃了晃,道:“我的腿没力,只能去厕所,再走远点就会摔倒。” 骆阳平看着满地的方便面和压缩饼干包装纸,道:“是谁给你送吃的来?” “这里的人,他们定期买给我…那个人会给他们钱。”安真浪速回道,口吻带着种孩童般的幼稚。 骆阳平吁了口气,很显然,“那个人”溢价付钱让这家黑网接收这么个破了相跟流浪汉一样的人,只为了等安真浪速想起那个a的真实身份。 那人无疑说了一大堆鬼话,还在安真的腿部肌肉里做了手脚,“你父亲如果看到你这样一定很难过”骆阳平道,按理他非常憎恶这个一度异常残忍的人,但看着此刻面前对方的木讷和呆滞,心里却升起股深深的怜悯。 “父亲?我有父亲吗…是谁?”安真浪速只是茫然地问。 骆阳平忽然觉得一阵难过,安真的失忆明显十分严重,而且大脑智力还受到了相当的损伤,否则怎么会跟个小孩一样相信那种鬼话?他想起安真龙本临死前的情景,心中又一声长长的叹息。 但要是能从他儿子口里得知面具人a的真实身份,那倒是一个极大的意外收获! 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显然在a命令手下释放安真浪速后抓到了后者,这个人是否也吃过a的亏所以要复仇? 按理他完全可以把目标关在某个秘密地点,可看起来在找安真浪速的人很可能远不止一个两个,所以放在网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公共场所,也许反而更保险。 骆阳平当然不可能直接去找网老板问,他掏出黑手机上网查了查,想把页面对准安真浪速,可转到一半又停住,最终收了回来。 页面上是一副图,v字仇杀队面具的图,这种面具他和对方都戴过,还有那个a,他原本想让安真瞅着这张图看看能不能使他回忆起什么,可转念一想,万一这渗人的面具刺激到了这个人让他惊恐大叫起来吵到其它房间里的住客,结果就不妙了。 a有一张女性化的脸,长得像池田慧子,骆阳平其实有点不明白,如果安真浪速真的清楚a的确实身份,后者那时又怎会放掉他?骆阳平绝对不相信那家伙真是那种信守承诺的人,他想了想,马上又在网上搜了一下,搜出的是一张池田慧子的公开照片,不是个人肖像,而是她参加某次大型商会会议的图片,既然a和她长相相似,或许能让安真想起什么来。 骆阳平将手机屏幕朝向对方,“熟悉这张脸么?”其实他很清楚安真浪速绝对见过池田慧子,但在其失忆情况下,说不定这张靓丽诱人的面孔会是强力唤醒剂。 安真呆呆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过了许久,骆阳平发现他木滞的瞳孔倏然开始收缩! “33号…33号一定完成任务,一定会把那些纸弄出来…一定会的…33号会做到…”安真浪速像个机器人般嘴里开始反复念叨,他想起了自己的代号,却没回忆出自己的名字。 这些话多少出乎骆阳平的意料,他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那些纸上有什么?”这无疑是个探寻出池田龙夫留下的旧纸片秘密的良机。 安真浪速目光微微偏转再次注视着他,眼中的光却又开始发散,喃喃着继续道:“炉子,炉子,炉子的秘密,山上的秘密…你是谁?” 这种回答显然无法让骆阳平满意,他明白这一刻千载难逢—此时的安真不会撒谎,于是不死心又问:“别管我是谁,说得详细点,你对那些纸知道多少,是什么人让你去把它们偷出来的?” 他说话的同时两指一划,然后把手机挡在自己面前,等于再度让安真浪速瞅着池田慧子,这失忆男人两眼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的图片,突然,眼珠子一下瞪起,抬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手机,脸上露出了惊恐,“他…是他!” 安真最后一个音叫得很响,骆阳平急忙上前伸手堵住他的嘴示意其安静,随后把手机转过来看,被他手指划大的照片里,池田慧子的身后,赫然有张他刚才没注意的脸。 这个人当时侧着身子站在池田慧子后方远处,正把脸转过来看向照相机镜头,骆阳平一见到这人,他自己的眼睛也瞪大! 他看到的是…一个左眼戴着黑布罩的独眼龙。 第389章 监护人 骆阳平再次划动二指放大图片,直到人物面部显得模糊,他很确定从来没见过这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 他又细看照片的其它部分,发现会场大厅四周高高悬挂的横条上都是中文字,而且是汉语读法,原来这大型商会的举办地不是日本,而是在中国。 骆阳平瞅了呆在那儿的安真浪速一眼,又把手机对着他,道:“你是说这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他是谁,叫什么?” 安真浪速愣着,像是又在脑中缓慢地思索,过了半天吐出了三个字:“岳先生。” 他说的是中文,骆阳平当然早就听过这人讲汉语,他想起藤原绫香提到过曾听安真浪速用中文打国际长途,现在意识到了那时他在跟谁通话。 所以这个姓岳的是个中国人,骆阳平又想起那个叫竹岛的家伙说过安真浪速其实有一半中国血统,于是干脆用普通话问:“这个人为什么要你去偷那些纸,纸上究竟有什么?” 安真浪速瞪着骆阳平,目光渐渐变得有点奇怪,他没有回答问题,却又恢复成日语道:“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骆阳平眼角立刻不自觉地抽了一下,这绝不是他希望安真回忆起的东西,就在这时,过道里传来脚步声,随即“咚咚”两记敲门,“客人,清扫时间到了,可以进来吗?” 这下骆阳平连嘴角也抽了,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但他灵机一动,几乎是贴在耳边对安真浪速低声道:“告诉他五分钟后再来,今晚我过来帮你通关打赢游戏。” “请五分钟后再来”安真像个小孩一样听话,“好”门外的人只简单回答了一下,骆阳平听着脚步声离去,长长呼出口气。 他当然没法在这里待了,几步走到门口,先开了条缝看了看,确保外面无人再走出去,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短短几分钟后,网里的人果然又在隔壁敲门随后进了屋,一边打扫一边很客气轻声对安真浪速道:“只需要十分钟就好,你的监护人就在外面,待会儿来看你。” 骆阳平的听力足以让他把每个字都收进,同时表情也整个怔住,他当然明白“监护人”是什么意思,这个安真刚才没法回答的问题,现在答案近在咫尺! 这个神秘的人物,十分钟后就要现身,他到底是谁? 骆阳平不可能去网门口看,万一是个他认识,或者说认识他的就麻烦了,相比于其它一些住宿网,这一家的房间算是比较宽敞,甚至连简易隔墙也非常少见地和天花板接合,所以他决定就盘腿坐在屋中央凭借听觉去判断,同时打赌智商下降的安真浪速不会提及刚才的事。 他甚至利用这点空隙理了理长头发,用橡筋在脑后扎了根辫子,这种发型他以前在广州读书时曾留过一阵。 时间很快就过去,打扫人员离开后不到两分钟,走廊里就传来了皮鞋的步子声。 尽管一直在告诫自己保持冷静,骆阳平的心跳还是开始“咚咚”加速,不知怎么这踏地的声音感觉就像把锥子一样在他心头一下一下地戳刺,他听得出来者走路十分平稳,一般的年轻人走不出这种步伐,所以这应当是个至少接近中年的男子。 他来到安真浪速的隔间前,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就推开走了进去,“一待阿纳搭瓦达累?”骆阳平听到安真问,这可怜虫听上去确实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 对方却不回答,只是淡淡道:“还没想起来他的身份么?” 这的确是个中年人的声音,而且不是骆阳平熟悉的,这下至少不用担心对方认识自己。 “没有…想不起来”安真浪速断断续续答道,“你为什么说…我认识那个人?” 来的人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回答这问题,过了片刻,讲出一句话:“因为是你报告说已经查出那家伙真实身份的。” 他用的竟然是中文! 刚刚才缓了口气的骆阳平惊得差点咳嗽出来,这普通话不带任何外国口音,这分明是个中国人! “这地方隔音不好”他继续说道,声音放得很低,“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用中国语交流。” 骆阳平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一刹那间他庆幸自己依然听得懂,但同时又怕安真浪速说“这里有个会讲中国话的人”。 好在安真完全没提这个,只是也乖乖换成了中文,道:“报告?我…认识你吗?” 骆阳平清楚听到这个中国同乡叹了口气,然后慢慢道:“你们父子两个,真让我们失望呢。” “父子?”安真浪速听上去就和刚才一样茫然,“我有父亲吗,他是谁啊?” 骆阳平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幸好安真思维仍没扩展没有多说什么,要是加一句“刚刚也有人讲我有父亲”,那他该怎么应付? 中国人像是踱了两步,道:“我们当初帮你父亲还清债务让他免受牢狱之灾,他却没兑现承诺,不仅没有好好在那个女人身边潜伏下来,居然还成了她的信徒,而你,答应帮我们做到的事,弄成了这种结果…” “岳主任,很不满意呢。”他顿了顿,又补充了这一句。 骆阳平当然一下就明白这个岳主任是谁,而隔壁说话的中国人,无疑是这个独眼龙的手下。 “岳主任,岳先生…”安真浪速嘴里开始喃喃,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一下急起来,“那个人!那个人要去中国…” 他的话倏地打住,像是被中国人捂住了嘴,“小声点,那个戴面具的人说去中国干什么?快想。” 隔间里沉默了足有半分钟,随后安真浪速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去找…金先生。” 中国男子并未立刻说话,但骆阳平清晰分辨出一丝皮鞋擦地的声响,应该是这人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金先生”,这对骆阳平不是个陌生词,他在脑海里稍稍搜了搜,马上想起这是a在青木原树海里对那个大块头戴墨镜的k提到过的人。 “岳主任,金先生…”骆阳平在心里念叨,“有意思,是那个组织在中国的高级成员么?” “还有呢,他还说过什么?”中国人继续问。 “还有…他说…等时间到了就去中国…执行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安真浪速听上去变得很痛苦,嗓门提高语速急促却不连续,连呼吸也快起来,像是破口被打开回忆起了更多片段。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时间更长,骆阳平听到中国人说:“平静下来,今天就到这里,你继续回想,我会再来。” 他似乎也不想刺激安真过多,也可能本来就清楚那计划是什么,说完这话就返身出屋关上了门。 脚步声又在过道里响起,比来时明显急,然而就在步子声越来越远即将消失时,这个中国男人又说话了。 他显然拨通了手机,按理在网嘈杂的环境里加上这种距离一般人不可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但骆阳平不同,他的耳朵如往常般从其它房间发出的各种杂音里过滤出了这刻意压低音量的话,当然,也只是开头的一段— “主任,我们必须快点行动,看样子姓金的要赶在前头了,我到车里再细说…”随后这人应该就走出了网,后面的词句再也接收不到。 骆阳平沉思了片刻,缓缓从地上起身,这时隔间的简易墙突然被敲了两下,安真浪速低沉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在隔壁,现在过来一下,我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第390章 需要共鸣 骆阳平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脸色变了。 因为安真浪速说话的口吻变了! 他不晓得是不是刚才来的中国人刺到了安真什么点儿,好像拨动了这个失忆者的某根神经,让他一下子打开了某个缺口。 骆阳平没有多加思索,慢慢开了门,转个弯又进到了隔壁房间。 安真浪速坐在矮转椅上等着他进来,却沉默着不说话,骆阳平关上门和他对视了十余秒钟,试探着问道:“你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起了你父亲是谁?” 安真浪速摇了摇头,盯着骆阳平,道:“我想不起来,可我却想起了母亲是谁。” “你母亲?”这多少有点出乎骆阳平的意料,但这总比对方回忆出了他是谁好,“她…是什么人?” “上个世纪,日本曾侵略过中国,终战撤军时留下了大量带不走的遗民。” 安真浪速音量放低,语调不紧不慢也不再中断,感觉上像在短时间内变了个人,骆阳平眼里露出惊讶,不懂他怎么会提到日军侵华,难道… “而我的外祖母,就是一户留下来的遗民的孩子。”安真果然道,“我必须承认中国人是善良的民族,他们并没出于报复杀死日本遗民,而是收留接纳了他们。” 当年日本开拓团大量人口在日本战败后被舍弃滞留中国的事,骆阳平当然知道,但他没有插嘴,静静地听对方说下去。 “我的曾外祖父母死后,外祖母就成了孤儿,后来长大嫁给了当地的中国人,生下了我的母亲。”安真浪速眼中的光明显比先前亮,可却有些捉摸不定,“当她成年后,正值中国开放国门,所以就办理了回日本祖国的手续…” 许多日本开拓团的子女后代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陆续返回日本,这也是公开的事,“原来这人所谓有中国血统是这么回事”骆阳平在心里喃喃道,只是他不明白这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我印象里,母亲是个美丽却少言寡语的女人,自打我记事起,总感觉她心事重重,我的父亲,好像是一个重要人物,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只记得母亲只有陪父亲去公众场合时,才能在她脸上见到一丝笑容。” 这话自然很容易理解,身为议员夫人在公众场合不微笑是不行的,骆阳平简直有种要直接告诉对方他父亲是谁的冲动,但还是控制住,他总觉得安真浪速提及自己的母亲一定没那么简单。 安真继续讲下去:“我小的时候,母亲总是把我抱在膝盖上,一边喂我一边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我说,反复哼着一句话‘等待那一天的来临,等待那一天的来临’,我一直不懂这话的含意,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她‘奥卡桑,那一天是哪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啊’,母亲看着我,说道‘等你身体内有充足的那种东西时,那一天就到了’,‘然后会发生什么’我又问,她说‘然后你就有机会长生不死’。” 骆阳平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他脑中又想起了藤原绫香说过的话—安真浪速像是有很多条命,轻易死不掉。 “小孩子总是稚嫩缺乏判断力,那时的我也不会对不死这种说法产生质疑。”安真的话还在继续,“等长大成人后我才意识到这话的奇怪,但认为也许只是母亲哄孩子的玩笑,所以并没去多想什么,直到一次地震引起的巨大海啸发生…”说到这儿,他脸上突然就露出痛苦的神色,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然后猛地捏紧! 骆阳平心里一震,他没想到安真浪速连这个都想了起来,这个人到底已经回忆出了多少东西? “我当时就在那片区域,和许多人一样被卷进了波浪中,刹那间的念头是自己死定了。”安真的语调也开始颤抖,“但不可思议的是,我明明无法在水中呼吸,意识却始终保持清醒,同时眼睁睁看着四周无数人在水里翻滚挣扎直至最后一动不动随波逐流,等一阵狂涛把我冲上岸边时,其他人都成了尸体,我却…还活着!” “当时救援队连影子都看不到,我没时间去想这是怎么回事,趴在地上吐出大量海水然后跌跌撞撞着离开了那里,走了很远,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母亲那句话,那一天,难道指的就是这灾难的一天?我明明该死的却活了下来,而就在那时,身体倏地开始无法形容的难受,我缩在一个被震塌的建筑角落里拼命抓头,结果头发扯下一大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海水里充满了核电站泄漏出来的核辐射元素…” “我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应该是最后遇到了援救人员,自此以后身体状况起起落落,但再也不是从前的正常感觉了,可不知为什么,母亲看上去并不是那样难受,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我曾经问过她,但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什么…就这样过了几年,我记得有一天自己从外边办事回来,突然耳鼻嘴同时开始流血,一下子瘫在沙发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接下来的事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好像被送去了什么地方,回来后一切都不同了,我感觉自己已不再是自己,总有个声音在指挥我去做这个做那个,还有个叫7号的人,一直在我身边,搞不清是在帮我做事还是在监督我,然而让我最吃惊的变化,却是母亲!” 讲到这里,他沙哑的声音突然就变成了中文,“她不再说日语,只跟我讲中国话,有一次她告诉我她母亲也就是我外祖母去世前讲过一件事—外祖母只是那户遗民的养女,她的生父是军人,在当时的支那进行秘密任务最后不知所终,但遗留下了一样东西,母亲说着从保险柜里取出了它,是一块暗红色鳞片状石头般的东西,但看得出已经被磨去不少。”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下,他当然立刻猜出那东西是什么。 “母亲接下来讲的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她从我小时候起,就一点一点打磨这鳞状物,每次喂我时都放微量粉末在食物里,‘儿子,福岛海啸核事故是注定要发生的,你能从那儿活着回来,多亏了这东西’,我当然问这是什么,她却不回答,只是说知道我正在做一些不好的事可她无力阻止,因为那也是注定的,当时的我双手已经沾满血腥,听到一切都是注定时心里多少有些释然,可是母亲接着的话我却完全震惊了,她说那些纸张上的秘密,最好永远不要去触碰,我真正的外曾祖父的失踪,很可能就跟此有关,但我从来没告诉过她那些纸张的事啊!”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早已变得暴躁的情绪,追问、甚至可以说是逼问母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叹了口气,只淡淡回复道‘我们的祖上是藤原氏,藤原家的某些人在特定情况下可以看见未来,我看到了儿子你的未来,你会经受一系列劫难,当你遇见一个和你同样有中国血统的人时,劫难就开始了,他和你有着类似的血脉,你需要和他产生共鸣,随后就会发生改变命运的升华…” 安真浪速在这里打住,盯着骆阳平的眼神里倏然露出凶光,一字字道:“从你对我说中文那一刻起,我就想起你是谁了,现在,就让我们产生共鸣。” 第391章 安真之变 安真浪速刚说出“共鸣”,骆阳平突然就感到一阵灼热,自头顶直贯脚底,同时意识开始模糊,他身子也变得疲软不由一个踉跄靠到墙上,视线里面前的安真好像也正在起变化! 只见他凹凸不平的那侧脸变得通红、应该说是血红,皮肤下一条条血管都暴了起来,原本呆滞的双眼早已目光炯炯,然而最可怕的是他的瞳孔,两个瞳孔在眼黑内逐渐变小直至消失,紧接着眼黑也变细,就仿佛向内合上一般,最后竟完全融化在了眼白里! 骆阳平感到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他太熟悉这种眼睛的转化了,原以为安真浪速接下来会像那时的野边美玲一样全身变黑消散,然而并没有,安真只是慢慢站了起来,用两只阴恻恻仅剩白色的眼珠子盯着骆阳平,道:“母亲说得没错,这种感觉好像脱胎换骨,谢谢你送上门来。” 骆阳平回瞅着这双无比渗人的眼白,吃力地说道:“你父亲…为了救你…已经死了…” 他希望这话能在开始变异的安真浪速身上唤回些什么,没想安真只是淡淡道:“感谢你的提醒,我已经想起父亲是谁了,但那没关系,母亲讲过,他的死也是注定无法避免的…” 骆阳平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会这样轻描淡写,脑中不由再度闪现出火山通道崖边那悲壮的一幕,安真龙本若泉下有知,听到儿子的话会作何感想? “同时我也想起那个自己曾一度崇拜、戴面具的家伙是谁了”安真继续道,“可惜我不会告诉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是不可能真为那些中国人服务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慢慢俯身伸出一只手来,骆阳平发现这些原本枯竭无力的手指,竟一根根变得通直透明,连指甲都异常锋锐,像尖锥一样朝他扎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骆阳平尽量让自己保持半清醒,故意让整个身躯往地上砸,发出“砰”的一声重响,果然,房间另一侧的隔壁立刻有人狠狠敲了一下墙,同时伴着一个明显不是好脾气的嗓门:“八嘎!搞什么,给我安静点!” 安真浪速略略回了下头,手果真收了回去,同时发出低沉的阴笑,道:“有点脑子呢,看在你送上门来的份上,再让你知道一件事,还记得那个你喜欢的女警察么,她的死,同样不可避免,呵呵呵呵…”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声,想努力爬起却根本办不到,他只能勉强转头看向安真浪速,只见这人闭了一下眼睛,两秒钟后再度睁开时,眼黑和瞳孔居然…恢复了! 然后他彻彻底底变了个人似的过去打开门,步子沉稳有力,腿部的问题像是都没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慢慢打游戏”,随着这句话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外。 “等…等一下”骆阳平奋力喊着,发出的音量却小得可怜,外头过道里的步伐声在他耳中越来越细,直到远端有人喊出了同样的话:“等一下,客人,等等!” 然而马上“砰”的一下,明显是身体被撞倒在地,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安真浪速狂奔出了网。 骆阳平趴在地上,全身的灼热感渐渐淡去,但依然绵软无力,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制服的网服务生走进来,立即惊呼:“怎么回事?” 骆阳平在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消失前,喃喃着吐出了一句话:“他让我过来…帮着打游戏,然后…推倒我跑出去了…” 他必须这样撒谎,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引起怀疑。 他脑子里想着藤原绫香,眼前一黑就完全昏了过去。 这种黑暗让骆阳平无比的恐惧,每一次晕厥都怕又是数月长眠的开端,这一次他仿佛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在大雨中奔跑,然而没跑几步就像背后被击中随后倒了下去,这梦境一遍又一遍出现,吓得骆阳平想张嘴大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环顾四周,视野里是电脑和那叠方便面,以及旁边的瓶装矿泉水,他显然被抬回到了自己的隔间里。 骆阳平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还未从惊惧中摆脱出来,他不明白安真浪速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可以主动发生那种变化,就仿佛这人能操控整个过程一样,是他那个母亲告诉他该如何做的吗? 那个女人又究竟是谁,骆阳平发现从头到尾安真浪速连她的名字都没提起过,这女的当初还没来日本时显然在中国遭遇过什么,或者她的母亲经历过什么。 “欸我在想啥,关我什么事?”他喃喃自语,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刚才的梦境,那个女孩子,背影怎么那样像…藤原绫香! 骆阳平一身冷汗又冒出,一下子坐了起来,难道那是… 他再也忍不住,抓起黑手机一次又一次拨打藤原绫香的号码,然而无效就是无效,那个号的确是被废弃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骆阳平相信安真浪速不是在吓他,“赶回中国去,去开阳!”这个念头几乎瞬间就冒了上来。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刚刚昏厥的时长其实还不到一个小时,现在还没到午夜。 可是他一没护照二没钞票,连在这网能住多久都是问题,加上还在日本警方的失踪人员调查名单上,又怎么回得了国? “绫香,到底是什么事,明知危险还非要去?”骆阳平靠在墙上抓着自己的头,结果手放下来时,掌心赫然一撮头发! 他顿时怔住,过了两三秒,突然抬手把脑后的橡皮筋扯下来,长发一散果然又有不少掉落在地。 刚才发生所谓的共鸣时,难不成安真浪速在没有肢体直接接触的情况下就把体内残存的核元素传了过来?骆阳平一想到这个,浑身立刻像掉进了冰窟窿! “混蛋!”他在心里咒骂道,“我不是被选中的人吗,难道就是被挑中‘享受’核辐射?” 就在这时,外面走廊上又有脚步声传来,明显不止一个人,“过麦”这是刚刚那个网服务生在说对不起,虽然音量很低,骆阳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跑出去…” “莫伊”这是日语“够了”的意思,是那个中国人的声音,“你说有人昏倒在他房间里,带我去见那个人。” 骆阳平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快,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敲门声已经响起,“客人,可以进来吗?” “不…不用了…我没事了,多谢烦心。”他只能这样说。 可惜话音刚落,门就一下被推开,骆阳平猛地转头,只见门口立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沿压得非常低,可坐靠在墙上的骆阳平是仰视,还是看清了来人的脸,这居然…又是一个独眼龙。 第392章 秦先生 这个男人披着件深色大衣,明显比那个叫岳主任的年轻一些,而且瞎掉的是右眼。 骆阳平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为什么,面前这人仿佛给他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那片覆盖在右眼上的黑布罩里,就感觉有一只健全的眼睛同样在盯着他。 “听说你一个小时前曾经昏倒在隔壁?”这男人边说边走进来,同时朝后微微挥了下手,那个网服务生立即点头把门合上然后消失。 “你…你是谁?”骆阳平反问道,用的是日语,因为这独眼龙说的就是日语,骆阳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也是中国人。 “我姓秦”独眼男人毫不避讳讲出自己的中国姓氏,一边将鸭舌帽摘了下来塞进大衣兜,骆阳平眼睛有点直,这男人脑门一侧头发就跟安真浪速一样有些稀,看上去也像是被烧过后的痕迹。 随后这人上前俯下身,面孔离骆阳平不到半米,轻声道:“你去隔壁干什么?” 骆阳平想站起来,却发现身子依旧软软的并未完全恢复,只能尽量保持镇静,道:“是那人敲墙让我去的,说要我帮他打通游戏。” “那为什么偏偏要敲和你之间的墙呢,他难道认识你?”姓秦的男人说话的同时慢慢立直身体,他的身高明显要高过骆阳平。 骆阳平却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近距离瞅着这张脸这只眼睛,“我不知道”他回答,当然又是在说谎,“你最好找到那人亲自去问”。 他心里很乱,于是索性没等对方回话就继续道:“我帮不了你什么,如果那人对你很重要,还是别在这儿耽搁,快去找他。” 不相信清清楚楚写在对方的独眼中,骆阳平甚至不敢正眼去对视,“他让你去打游戏,自己却跑掉,听上去完全不符合逻辑,是不是?”他果然听到了这样的回复。 骆阳平不晓得该怎么回,事实上这秦姓男人也没让他回,因为他倏地又蹲下,左眼直勾勾盯着骆阳平身旁的地板。 那地板上,有不少刚才脱落的头发。 他伸手捏捡起几根,“年纪轻轻就掉这么多头发?”他喃喃着道,“还是…” 话没讲完,这男人把头发拿到自己面孔前,骆阳平清晰看到他鼻子微微抽了两下,然后就听他说道:“原来是这样…” 说话的同时这中国人单膝撑地,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冷笑:“你和隔壁跑掉的人是什么关系?” “关…关系?”骆阳平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却被下上滚动的喉结出卖,可他还是尽力掩盖,“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不认识他,但被他推倒了,不…不信你可以去问另一边隔间里的人,他听到的。” “扯谎还要扯到什么时候?”姓秦的中国人把头发吹掉,轻轻拍了拍手,随后把那双手伸出来,“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在你身上搜一下,你不会介意?” 看样子除了高声喊叫没别的办法了,可就在骆阳平刚想再度张口时,对方似乎提前看出了他的心思,左手食指迅疾刺出,在他脖子右前侧不轻不重戳了一下,骆阳平只觉一刹那的酸麻,嘴巴是张开了,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嘶嘶”比先前的安真浪速更沙哑。 “点穴”一个中文词在骆阳平脑中自动冒了出来,“这难道就是点穴?” 其实他早看出来这男的很可能有身手,安真浪速腿上的问题极可能也是点穴的结果。 然而这还不算完,对方紧接着又翻手在骆阳平右肩上敲了一记,他忽然就感到全身一阵麻木,仿佛瞬间失去了活动的功能。 他心里立刻愤怒与悲哀交织,自己此时就如同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木偶,被对方随意摆弄。 中国人伸出另一只手,应该是准备去搜骆阳平的口袋,可当他目光停留在一点时,表情就怔住,他看的是口袋下方骆阳平的右手。 这只右手软绵绵垂在地上,掌心向下盖着一样东西—骆阳平刚才用过的那只手机。 中国人一下翻开骆阳平这只手,抓起了这部没有品牌的黑色手机,独目中的瞳孔立即收缩,盯着骆阳平一字字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手机是那个组织特制的,而这个男人是组织里的人…这下骆阳平明白再怎么说假话都没用了。 他只感觉一阵绝望涌上来,为什么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这帮人? 他眼巴巴瞅着这男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把手枪瞄准自己,“我劝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可不是玩具。”没错,对方讲的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因为换成了中文。 骆阳平眼珠子不由瞪大,“你不也是中国人么?”秦姓男子继续道,“以为我听不出口音?” 骆阳平觉得自己快要崩掉,来日本这么久,他一直自信自己的日语早已不带外国口音。 他此刻并不是不能说话,只不过吐出来的声音又细又哑,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他索性也换成普通话,讲道:“秦先生,要想杀我,你最好…装上消音器。” 这个被他称作秦先生的中国男人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年纪大了反应越来越迟钝,我一开始听到你声音就该想到的,还以为那是你天然的嗓音呢,可惜啊…” 然后他就真的从大衣兜里取出了一根消音管,慢慢套在枪口上,“你要是以为我不敢开枪,那么可以试一试,我给你十秒钟,告诉我你是谁。” 骆阳平当然没有任何办法,没有等十秒就回答:“我姓骆,叫骆阳平。” “你怎么会有这个手机,哪里来的?” “说来话长,一天一夜也讲不完,你不去追那个日本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想到秦先生只是微微笑了笑,道:“你不用操心那么多,不要转移话题,一个被嵌入追踪芯片的人,是跑不脱的。” 骆阳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发觉安真浪速其实也小瞧了这个秦先生,道:“这部手机,是一个叫野边的人给我的。” “野边?”秦先生表情有点愣住,“是不是叫野边五郎?” “是” “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骆阳平没有隐瞒。 秦先生左眼里划过一丝复杂,忽然挺直身退后两步,用没拿枪的那只手拨弄手机开始翻找什么,机子里有太多的资讯,骆阳平心中的忐忑不安更浓。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衣服的一侧口袋里倏地开始发热,应该说是瞬间烫起来,隔着衣服的皮肤能清晰接收到热量,随后对面正注视手机屏幕的这位秦先生突地一阵抖动,猛然将目光重新盯在骆阳平身上,但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个不停,仿佛霎那间陷入一种痛苦的状态! 骆阳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转动眼珠用余光扫了一下下边那个口袋,只见兜里隐隐发出绿色的光芒,他想起来那块早已暗淡的绿色金属就在里面。 第393章 护身符 这块小小的金属,骆阳平原本想扔掉的,但他那时起了一个念头,自己一旦钱花光了,也许可以找地方兜售这块算得上宝货的稀有品,也许会有识货的人花大价钱来买它。 此时的秦先生,身躯一截截短下来,因为从站到躬,再到跪,直至最后完全瘫倒,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黑色手机也“当”的掉在地上。 骆阳平却感觉一股热流贯穿全身,但与安真浪速产生所谓的共鸣时完全不同,血管经络仿佛刹那间沸腾起来,他握了握双掌,又抖了抖身体,发觉又可以不受拘束地活动,毫无疑问,点住的穴道都被冲开了。 他把手伸进那个口袋,摸到了金属块,暖暖的似乎还在微微颤动,可他没把东西拿出来,因为卧在地上的秦先生那只独眼还在盯着这里,好像完全不相信发生的一切,尽管目光涣散,但骆阳平还是不想让这人看到这块金属。 可他明白,这网是没法再待下去了,于是用力起身,过去两步捡起黑手机塞进兜里,再把所有必需的东西都收拾进大旅行包。 秦先生还在呼吸,但显然全身都变得无力,所以根本没法阻止,他嘴唇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就跟刚才的骆阳平一样,发出的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骆阳平当然清楚一定是绿色金属起的作用,但他现在没空去多想这个,收拾完东西把拉链拉上,先轻声到门背后听了听,再把门拉开条缝朝外瞧了瞧,突然又想起什么,返身回去,把还在秦先生手里的那把手枪抽了出来。 他这一瞬间的胆大并不是为了之后防身,而是在押金铁定拿不回来的情况下,一旦仅剩的几万日币用完,可以想法子找地下黑市把枪脱手,他相信能卖个好价钱。 秦先生的左眼中满是愤怒,可一点办法都没有,终于支持不住眼皮也合上昏了过去。 骆阳平心里一声暗笑,甚至闪过一个去搜他身看看有没有有用东西的念头,但又怕这男人忽然醒过来再次制住自己,所以伸了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 时间已经很晚,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骆阳平拎着包轻手轻脚走出去,带上身后的门时还最后瞅了秦先生一眼,虽然同为中国人,可他对这中年独眼龙并无同情心,往大了说,对这整个组织都异常憎恶。 运气还算不错,骆阳平在出去的路上没有碰到任何网的工作人员,包括刚才那个服务生,外面的街上寒风凛冽,但他没有选择,这是摆脱姓秦的唯一机会。 万幸的是此时没有下大雨,骆阳平盘算着该不该再找一家类似的不要证件的黑网,可惜这种网几乎肯定要交数目不菲的押金,而自己现在根本没那钱了。 他走出相当一段距离,在一个路灯下终于把绿金属掏出来看,东西早已冰冰冷,颜色也果然又暗淡,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块差点被扔掉的金属,看上去它像是已经变成了自己的护身符,尽管只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不,等等,天晓得,也许这金属有知觉也说不定呢。 手机显示时间是十一点半,这里并不在东京最繁华的中心地段,到了这种时候灯光也逐渐变得稀稀拉拉,骆阳平走到一家门紧闭带屋檐的小店前,在台阶旁坐了下来,身靠着墙,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其实不是找住处,而是怎么找到藤原绫香。 “三枝子,请珍惜生命…就算不为我也为了你自己”他在心里默默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不是骆阳平能控制的了,但他好歹对得起野边五郎,如果说长生会里有谁能让他不那么深恶痛绝,这死去的男人应该算一个。 他伸直双腿尽量让自己舒展一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手在自己头发上狠狠抓了一下然后摁亮手机照,掌心里居然只有两根发丝而不是一把,骆阳平不由笑了起来,没有错,刚才的暖流很可能把体内的核辐射清除或至少是中和掉了。 他当然不懂这块小金属的工作原理,但那有可能也是一种辐射,以辐射克辐射,听起来很合理。 自己既然是被选中的,自然会受到保护,可被选中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骆阳平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依旧只是某种力量操纵的木偶,这难道就是他一生无法摆脱的命运? 一股悲哀感涌上心头,“还是那句话,上辈子一定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才会如此倒霉这么晚了,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骆阳平盯着远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四眼你给我等着,左衣柔和藤原绫香我都要,我…” 他猛地打住,目光收缩开始拍打自己的脸颊,刚才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可是一想起野边五郎,一想起田中雅树,还有救过他的羽生,他甚至连这人的全名都不知道,他们都死了,自己好歹还活着。 “所以我骆某人还远不是最惨的呢”他这样在寒风里喃喃着自我安慰,现在没人能帮他,除了给自己打气还能怎样呢? 好在这地方并不是风口,冷空气不会在这里打旋,骆阳平就这样坐着,街上偶尔开过的车辆也不可能发现黑暗中的他,五六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他甚至都没打瞌睡。 这是一片矮房区没有高楼,天边的曙光出来得很早,预示着会是个好天,骆阳平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十五分。 这机子确实奇妙,距上次充电过了这么久而且一直在用,现在电量居然还有一半,“黑科技呢”做了一夜无家可归者的骆阳平终于拍拍屁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些店面开得很早,他必须离开了。 马路的对过是一家理发屋,他忽然有了个念头,拎包穿过街面到那里等着。 天色越来越亮,过往的车辆也多了起来,换而言之,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得嘈杂,日本多数理发店开门较晚,但这一家,刚过七点,骆阳平就等到了第一个来的理发师。 交流之下才知道有个只有早上有空的客人约在七点半,骆阳平告诉那个理发师自己只需要把长发推掉就行不做什么复杂的发型,用不了多久,那理发师还算好心,让他进屋入座就开始动手,三下五除二骆阳平就由长发男变成了平头男,羽生的那种平头。 “绫香,听你的话我把头发剪了呢!”骆阳平走出发屋撸了撸凉飕飕的后脑勺,“希望你也别让我难过”。 他边走边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朝前走了还没两分钟,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那是有短信传来的提示,他拿出来看,只见屏幕上用中文写着一行字:小子,带着我的枪想去哪里?你跑不掉的,现在就给我回电话,我告诉你那种绿色金属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394章 第二次振动 深寂无人的小巷里,骆阳平正半蹲半跪在角落一根电线杆的后面,仔细检查着黑手机的内部,刚才看到那行字后,他就一路跑来了这里。 他当然不会那么傻去回电,现在明白原来那个组织很可能有自己的定位系统,只要一摁键下去,他有非常大的概率立刻就会被锁定位置,而那个秦先生,一定有办法得到信息并在最短时间内追过来。 但同时骆阳平不信手机内还有上次被藤原绫香发现的独立追踪装置,野边没有必要再那样做,何况真有的话姓秦的也未必知道微波频率,否则也不用发短信了,可为了保险起见,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他用飞镖尖小心翼翼挑开后盖,反反复复瞅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当然,他虽懂不少手机知识,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专家,尤其是这种外面没的卖的特制品,无论怎样也没法瞧个彻底。 “随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骆阳平这样安慰自己,把盖子又揿回去,看样子为了安全,除了看时间外,暂时不能使用这机子了。 秦先生认识野边五郎,能查到这手机的号码并不奇怪,只是骆阳平没想到他其实知道绿色金属,毫无疑问这人以前一定见过,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中招了。 说实话骆阳平并不是不想知道绿金属究竟是什么,以及为何它能保护自己让对方短时瘫痪,但在目前这种情势下,自身的安危绝对是第一位的,他要活着见到藤原绫香,活着的藤原绫香。 所以骆阳平把手机关掉塞进衣兜站起身,先朝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可疑的人,随即走出去顺着巷子往前,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时间刚过八点,阳光洒满了大地,骆阳平已经很久没在温暖的空气里伸懒腰了,他走出小巷到了外头一条主路口,放下大旅行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马上又拎起包向左边走去。 左侧是东北向,通往东京市中心地带,骆阳平知道那里有不少打黑工的地方,他打算先做几天短工哪怕是餐馆洗盘子,同时暗中寻找地下黑市把枪卖掉,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在十月底前完成,随后就必须想办法回中国去找到冒险的藤原绫香,赶在其下个月做傻事前阻止她,算下来他只还有十来天的时间。 他顺着大路只走了一小会儿,就又拐进了一条岔道,然后到第一个路口转弯,沿着与大路平行的小路走,他想起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还带着把枪,万一碰到巡警抽查就麻烦了。 现在打开手机看网络地图显然不现实,好在市中心的那些超高层建筑已经远远映入骆阳平眼帘,他曾想过坐地铁火车过去,但自东京申办奥运会成功后,这两年城市公交系统的安检已经大大加强,带枪入闸无疑是自寻死路。 而叫出租车又太费钱,他低头瞅了瞅沉甸甸的旅行包,叹了口气继续走下去。 可是同样只走了一小会儿,兜里的手机突然一阵“嗞嗞”振动,但和普通的提示振动完全不同,骆阳平猛地想起那时自己和藤原绫香刚从地底下上来冒头,这黑色手机也发出过这种振动! 他心里开始紧张,立即闪身又到了一根电线杆后,把机子拿出来看,屏幕一片漆黑,振动也停止,他不懂这种关机情况下的自振是怎么回事,上次的振动顷刻招来了野边他们的直升机,这次会招来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骆阳平以电线杆子做掩护不停往左右瞧,但是等了几分钟,除了一两个行人外,小路上没有任何异常。 他脑中浮现出了那种深色吉普,仿佛有一辆正从远处疾驰过来,随后车上冲下来几个家伙想要绑架自己,然而很难想象这种一般不带车牌的组织专用车辆会在大白天出现。 天上白云悠悠,这天气完全不会使人压抑,骆阳平仰首凝视了几秒,把连帽衫的帽子套在头上,迈开步伐离开杆子往前快速走去,越靠近市中心人流就越密集,到了那种地方要绑架人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边走边竖大耳朵听,不管有人还是有车要对自己不利,相信对方在很远距离就能被察觉到,然后他有充足时间准备。 可就这样步行了近半个小时,穿过了好几个路口,周围的人和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骆阳平却始终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是机子出故障了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但就在他刚松一口气时,正经过处旁边的公用电话亭里,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骆阳平心中猛然一颤,亭内是空的,他环顾了下四周,也没有人正朝电话亭跑过来,难不成这电话…是要他来接? 他蛮可以不管不顾径直走下去,可不知为什么,脚步像受到股无形的力阻挡般很难再向前,他犹豫了两秒,咽了口唾沫,往旁几步拉门进了亭子,慢慢提起了听筒。 虽然这里不是彩虹大桥,但这种感觉却熟悉得很,难道… 可是听筒内传来的不是田中雅树的声音,而是…骆阳平脑中一闪,这嗓音并不陌生。 他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刚逃出棺材屋的时刻,那艘停泊在岸边的小艇,那个通过手机让他换衣服的指令… “37号,接受新的任务…” “滚!”骆阳平没等对方说下去就直接骂了出来,然后重重挂上话筒,他只觉得怒火一下子涌上来,如果有可能,真想冲到电话那一端一枪崩了那家伙,不管他是谁。 电话铃马上又响了起来,骆阳平却头也不回出了亭子,就算再有力要阻止他前行,腿终究是自己的,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奋力朝前挪去。 就在这时,前方路口突然拐过来一辆的士,在路对面“嘎”的停下,一个人从后门冲了出来! 这种绿身带黄条的的士是东京出租车的标配,骆阳平转头随意望了一眼,表情立刻就僵住! 那个下来的男人,竟然是…不会错的,是田中德男! 只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异常憔悴,上身穿着西装可扣子都没系,踉踉跄跄着往前跑了还不到十米,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奇怪的是的士司机明明看见了这一幕却并没下车,而直接就踩油门狂驰而去。 这时后方传来动静,骆阳平回头,只见一个人拉开门进入电话亭,应该是要用电话,他拿起还在响个不停的听筒,刚想按断,脸上却露出惊异的表情:“你说什么,去对面杀掉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否则我五分钟内会死?” 第395章 回击 显然,电话那端的人以为还是骆阳平在接听,换句话讲,这人意思是他不立刻去杀田中德男的话就活不过五分钟! 骆阳平当然瞬间就反应过来,刚想返身回去,却听那人又叫道:“喂!说清楚,别挂,喂…” 这男的盯着听筒脸上依旧错愕,骆阳平明白电话已经被挂断,他脑中像是一下定格,如果这个组织出于某种原因要让田中死,而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是组织成员的话,为什么不在车里动手而要玩这一出,想嫁祸让他当替罪羊么? 路的远方,那辆车早已无影无踪,骆阳平连车牌都不可能再看到,而路对面的田中德男,还在地上抽搐。 那男人已经从电话亭里冲出来跑向马路中间,看上去像是要去帮田中一把,但半途改变了主意,“奇该,西鲁嘎!”随后他恨恨骂了一句,转身撒腿就往远处跑去。 即使隔着连衣帽,骆阳平也听得一清二楚,那话翻译成中文就是“神经病,关我屁事”,这男的明显把刚才电话里那人当成有毛病,也根本不信那些话。 他当然可以不信,因为那些话本来就不是对他说的。 骆阳平一时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但他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路对面田中德男的身旁,已经有一个过路的中年妇女弯下腰,应该在问要不要帮助,骆阳平环顾四周,可即使此刻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他也没法发现。 他有个什么都别管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的念头,但是田中雅树的身影在脑海里闪了出来,他不能撇下这个帮过他的已逝者的父亲不管! 于是骆阳平深呼吸了一口,迈步跨下街沿朝田中德男那里走去,同时发觉脚步已经丝毫不受拘束。 那名妇女正摇着头走开,明摆着被田中拒绝了,但他刚看到骆阳平,目光中就露出了惊讶! 这名退休老警官显然认出了来人,他奋力用一只胳膊肘撑起身体,同时用另一只手向骆阳平拼命地左右摇摆,那意思明显是“不要过来”,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张纸捏成一团扔向他,“去找…这个人,他…知道一切!” 说完这个,田中德男颤抖的手臂便再也支持不住,身躯一软完全瘫在了地上,骆阳平注意到他脸色发青,嘴角甚至有些黑紫,很像是中了毒,而且身下还隐隐压着把手枪,或许这就是那个司机为什么会被逼停,可惜他没时间去多想,弯腰抓起地上的纸团,刚迈开步子,后方远处警笛声倏然响起! 毫无疑问,周遭有人以为发生了恶性事件报了警,而骆阳平显然不能落在警方手里,所以他冲生死未明的田中叫了声“抱歉,告辞”,拎着旅行包大步跑到前方路口,然后转弯进了横向更窄的路。 他清楚警车赶到后一定会有目击者告知自己离开的路径,因此留出来的隐匿时间很少,他边跑边把纸团塞进口袋,再把帽沿拉到最低,路上和路旁的住宅难免会有摄像头,他必须尽可能不留下面部影像。 前方不远处又是一个路口,后面的警笛声依然清晰入耳,骆阳平奔到路口再次转弯,但转弯后立刻就由跑变为了走,从这里开始他必须装成正常,否则所有的路人都能轻易指认他,尽管警察铁定会沿路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拎着大旅行包的人,可走总没有跑那么显眼,注意他的行人也会少许多。 即使在这种关头,骆阳平脑子里仍不受控制地涌上了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事实上刚才当他见到田中德男的第一刻,这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就再度浮现了出来。 他记得那时自己和藤原绫香要去青木原,田中德男明明知道他们很可能会碰到杀害田中雅树的凶手,按理作为遇害者的父亲该强烈要求同去的,结果却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已经老了,成天思念儿子帮不到更多了”,那完全不符合常理。 之后他曾几次想问藤原绫香这个,但都忍住没开口,三十年前田中德男年轻时,在青木原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骆阳平的时间感告诉他五分钟已经过去,“时间到了呢,我怎么个死法呢?”骆阳平自言自语,语气中还带了丝嘲笑,自己目前好好的,看来电话那端那家伙也不过是在吓人而已。 可他刚嘟哝完这一句,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一种有人在瞄准自己的直觉倏地升上来,就跟那次在松雪家附近他感觉有人在瞄准藤原绫香一样! 子弹划过空气的声音钻入骆阳平耳中,他猛一回头,就在这一刻,周遭的嘈杂声忽然就全部消失,视野内所有的行人车辆瞬间停滞! 一颗弹头清晰地出现在前方,离骆阳平的面门不到五米远,然而却像突然静止在了空中! 骆阳平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一侧衣兜里隐隐传出了热量,放绿色金属的那只口袋。 他不能说这次时间完全停止,因为那颗子弹并不是一点不动,而是极为缓慢地还在向他射来。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发觉自身的行动如常,越靠近市中心的地段,多层建筑就越频繁开始出现,骆阳平视线顺着弹头打来的方向看过去,远处一栋大约十层的楼房顶,一个微小的反光点清楚可见。 那无疑是瞄准镜,从那栋楼顶,既可以向田中德男倒地的那条路射击,转个向也能打到这里。 原来如此!骆阳平霎时怒火中烧,他不能再被动下去,偏了偏身子放下包,把手伸入另一侧的口袋,放枪的那只。 他掏出枪,瞄准了那个闪光点,即使眼睛不如耳朵,即使这距离手枪未必打得到,不管那开枪的混蛋是谁,他都要回击,这是一种态度,更是宣誓! 他曾经不止一次中枪,但是开枪,却是平生头一回,扳机被稳稳地扣动,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手居然一点也不抖,“噗”的一声,一颗银灿灿的子弹慢慢穿过枪膛,从消音器管中射出! 只是,子弹的速度同样很慢,慢得一伸手就能随便抓住,骆阳平却不管那么多,等子弹头离枪口半米远,又打出了第二枪,然后是第三枪。 三颗各相隔半米的弹头,就如鱼竿上的浮标一样飘着,他将枪放回进口袋,也没忘记把悬在半空里还发烫的三个弹壳抓住塞进裤兜,可就在他随后拎起包的一刹那,“唰”的一下,嘈杂声倏然又响起,周围的人和车一下恢复了活动,射过来的子弹却瞬时不见,只是旁边一棵树下“噗”的泛起了泥花,而反向的那三颗弹头,也当然立马消失。 骆阳平快速穿过马路到了对过,这一侧的住宅建筑能挡住那栋高楼,四周的行人里有两三个有了些许反应,应该在时间恢复正常行走的一霎那察觉到了什么,然而显然没人能发现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谢”骆阳平边走边说,说话的对象自然是兜里的小金属块,这玩意儿真的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只是他不晓得在那个射击者眼里,刚刚的自己是怎样一种状态,“想必是瞬间移位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得意。 但骆阳平没有看到的是,远处的那幢楼顶,一个人慢慢放下枪拿起了手机。 那三颗子弹当然打不到这里,“抱歉,没有成功。”这人说道,“看来他身上有那种东西,刚才田中也把信息传给了他。” “听着,绝不能让他落在那些中国人手里!”手机那端的回复传来,“也不能让他见到知情者,派12号去。” 第396章 又一个熟人 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小巷口,骆阳平慢慢探出了脑袋,先朝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走出来。 刚才他一觉得已经走出相当安全的距离,就进了这条不通的无人浅巷,把身上的连帽衫换成了野边的那件大衣。 大衣上仿佛还有藤原绫香的体香,也许只是他的错觉,但他不在乎,反正穿在身上暖暖的。 天空白云朵朵,仿佛刹那间让骆阳平忘记了之前的险情,他边走边掏出那个纸团展开来瞧,然后有点傻眼。 纸上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文字叙述,只在当中用红笔画了一座尖塔,骆阳平一眼就认出这是这里地标性的建筑之一东京电视塔。 塔画得很小,像是远景,然后两旁代表近景的素描画的却是楼房,也不知是住宅楼还是公司楼,看上去画者就好像站在那么一个十字路口,把自己的视野描述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找到那个路口就能见到田中德男说的那个知道一切的人? 可东京市中心地带的十字路口多如牛毛,单凭这张纸上的草图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好歹写个电话号码呢”骆阳平不由失望地喃喃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人,按理他完全可以再次把纸揉成一团扔掉,但也许是出于对那个老警察的同情,也许纯粹是好奇心,骆阳平感觉内心有另一个自己在强迫他去找人。 这时他又走近到了一个路口,转弯处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然后在路边停下,骆阳平浑身猛地一紧,现在每一辆出租车似乎都能拉扯他的神经。 可这次并不是他的过敏,因为从车上下来的乘客,他居然…又认识! 短短的头发圆圆的脸蛋,骆阳平一眼就认出了她。 只是连帽衫已经被换掉,想遮脸都很困难,他只有把面孔刻意别向一侧,但是已经晚了,“咦,骆桑,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女孩子冲他问道。 骆阳平心里暗暗叫苦,这女孩他以前几乎天天见到,就是池田株式会社的那个前台,叫小原惠。 “骆桑,别紧张嘛!”小原惠迈步走了过来,明显已看出骆阳平的窘态,可脸上仍保持微笑,“我已经不在那家公司做前台接待了,不过你失踪后大家可是担心了好一阵呢!” “承…承蒙关心”骆阳平只好勉强道,“那时我有急事,迫不得已突然离开,请原谅。” “没事”小原惠摆了摆手,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只是骆桑你这样子要去哪里,你现在住东京吗?” 骆阳平还没回答,就听到了下一句话,而且是他绝不愿意听到的,“既然在这里碰到就是缘分,我正好要去吃饭,不麻烦的话一起?我买单。” 现在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但提前一点吃午饭也很正常,骆阳平想说没空又说不出口,而且日本女孩请客并不常见,在身边没多少钱的情况下蹭顿饭也没什么坏处。 所以他点了点头:“好,多谢。” 路口其实就有一家餐馆,“这家的鳗鱼饭味道着实不错,我有时想吃就会专门过来。”小原惠道。 “原来如此”骆阳平心里多少松了一点,他原本疑惑在这里碰到这女孩是否真是巧合,“你目前在东京工作么?”他本打算这样问,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餐馆十分干净,而且为了卫生所有服务人员都戴着口罩,虽然还没到午餐时间,店里却已坐满了客人,服务生们来回穿梭,显然是家生意兴隆的店,他们幸运地坐到了最后两个面对面的空位上。 小原惠刚点好,外头路上一辆警车呼啸而过,也不知是否跟刚才的事有关,骆阳平尽力装得镇定,决心快点吃完就走。 等了不一会儿,鳗鱼饭和味增汤就被一个服务员男生端了过来,小原惠伸手把骆阳平面前的那碗饭又往前推了推,这当然是表示恭敬,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往碗里倒了两下,“多佐,骆桑”她温柔地说道,“随身带的家制胡椒粉,可好吃了”,“一塔搭基麻丝”于是骆阳平像日本人那样双手合十回复,然后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却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美味,他明白并不是这饭做得不好,也不是胡椒粉没味道,而是人体试验的后遗症,让自己的味觉再也回不到从前。 “骆桑,过去一年你都在哪里做了什么?”这是骆阳平最怕被对方问的话,不过小原惠似乎也没兴趣管闲事,只是笑笑道:“看起来不怎么对你的胃口呢。” “哪…哪里”骆阳平没想到被看了出来,急忙摆手,“只是还不太饿而已”。 这时又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是个眼角有颗黑痣的女生,端着的盘子里有两碗海带汤,“本店附赠的,客人请慢用。” “真好,赠汤不是每次都有呢!”小原惠非常开心。 她双手毕恭毕敬端起自己的那碗,刚想喝,“等等!”骆阳平却道。 “怎么了,骆桑?”小原惠脸上顿时露出不解。 骆阳平的目光却没放在她身上,而是盯着已经转身走开的那个女服务生,原来他是在喊她。 那个女孩停了一下,没有立即转回来,“先别喝”骆阳平对小原惠道,然后起身过去,“不好意思,能麻烦让我看一下你的脸么?”他居然这样冲着对方说。 这女服务生一只手还提溜着托盘,空着的那只手却没去摘口罩,“客人,这样不太礼貌呢。”她淡淡回道。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男服务生正好送菜从旁边经过,瞅到这个女孩时脸上忽地露出了疑惑:“欸,你是谁啊?” 他当然不是在问骆阳平,话音刚落,这个女服务生猛地转过身来,将托盘掷在地上的同时向前一把推开骆阳平,朝着店门口冲去! 但骆阳平在趔趄的瞬间手也伸了出去,手指不偏不倚勾在对方口罩的耳带上,一下就把罩子拉了下来。 于是这女孩的面容展现在他眼前,尽管不是完全的正面,“你…”骆阳平手垂下,呆呆地望着她奔出了餐馆。 “骆桑,到底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小原惠也离座小跑了过来。 “对不起,客人,这女孩我没见过。”男服务生朝他们鞠了一躬,“她不是本店的员工”。 骆阳平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拎起旅行包,四周的客人都在往这儿瞧,这饭显然是无法吃下去了。 “对不起,骆桑。”后面的小原惠把钱放在桌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万分抱歉。” 骆阳平原想让她继续用餐别跟出来,正好趁此分别,可这女孩已经走在后面随他一起出了店,只好道:“小惠,不关你的事,该我道歉才是。” 小原惠笑着摆了摆手,“刚才的赠汤如果喝下去一定会出事?所以要谢谢你呢,骆桑。”她说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用笔在上头写下一个手机号码,“我看得出你现在有点不方便,就不打扰了,如果需要帮助就联系我。” 这当然是骆阳平想听到的话,尽管心里感觉有些对不住对方,他接过纸折好放进兜里,看着这女孩挥手向他道别,转眼消失在路口的转弯处。 骆阳平迈步朝前走,同时抬头望向天空的白云,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刹那的一瞥救了他,因为看见那女服务生的眼睛时,他心里就一颤,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双眼睛、这么一个人! 拉下口罩的一刻证实了这一点,现在他想起在哪里见过了— 那座神秘的建筑,那个叫吉罗亚的诡异女巫,她身后那群穿着米黄色长袍的人,那个自称16号的女孩…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不…不对,他不记得16号眼角有痣,可面孔的确是一样的。 不管真相如何,原来自己一直都被盯着!骆阳平内心愤怒与委屈倏然交织着涌上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双腿随即发软,只好用没拎包的那只手死死撑住旁边的树干。 怎么回事?自己刚刚明明没喝那碗海带汤啊!难道是… 然后他就听到车声,一辆黑色轿车从后方开来停在路边,骆阳平看过去,赫然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竟然是…那个藤木! 这男人下车快步走来,“你想…干什么?”骆阳平觉得视线开始模糊,他已经明白过来,可是太迟了。 藤木脸上冷冰冰,道:“会长想见你。” 第397章 无法摆脱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骆阳平吃力地说道,其实他并不真的想得到答案,这伙人总有办法的。 他只是想尽量拖一点时间,因为心里同时在默念“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希望兜里的小金属能再给力一把。 随身有太多重要的东西,野边的黑手机和u盘,秦先生的枪,还有口袋里的绿金属块,骆阳平无论如何都不想这些物件落入这帮人手里。 然而这块神秘的绿色金属,此刻却毫无反应,就跟那时的小怪物一样,时灵时不灵。 “唉,还是太大意了”骆阳平暗自叹息,小原惠洒的胡椒粉明摆着有问题,他那时就该警觉不吃的。 藤木果然不回答,只是道:“跟我上车。” “我不去”骆阳平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栽倒,但还是坚决拒绝,“要见我的话让她下来”。 “会长不在车里”藤木道,“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的好”。 骆阳平简直想大喊,可即使附近有巡逻的片警被招来,对目前的他来说也许是更坏的情况。 “石原…是你杀死的么?”他突然这样问,因为藤原绫香讲过的一句话跃入了脑海,那是在他们两个刚进入青木原树海发现石原的尸体后,她说“如果藤木想活石原就必须死”。 藤木脸上却没有反应,“库罗瓦桑,不知趣呢!”他只是边说边走近几步到了骆阳平跟前,“但是很遗憾,石原并不是我杀的。” “你跟…藤原绫香…是一起的?”骆阳平还在坚持,“那时把消息…透露给她的…其实是你而不是石原,对不对?” 这次藤木脸色终于变了变,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阳平嘴角露出一丝笑,尽管面前这人在眼里越来越模糊:“要么在这儿杀了我,要么…滚蛋,我是绝不会…跟你走的…” “不知好歹的家伙!”藤木说着已经伸出一只手来,可手指刚触到骆阳平就“啊—”地叫了一声,随即用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手指,感觉就像被电到了一样。 也就在这同时,骆阳平倏然察觉仿佛有一股流体在浑身上下乱窜,那不是暖流,是一种…他也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以前从未感受过。 他不知道是不是绿金属块又开始发挥作用,但藤木的眼里却霎那间充满了恐惧,“你小子怎么会…”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远处隐隐传来了警笛声,有警车又出现在附近。 藤木脸上的肌肉抽搐,刚才那一下明显让他很痛苦,转身有点踉跄着跑回了那辆轿车。 骆阳平眯眼瞅着这家伙关上车门,旁边看不见面孔的司机马上踩油门,车子像箭一般窜了出去。 “千万不能让警察逮到,千万…”他心里反复念叨着,可两条腿麻木得根本不听使唤。 胡椒粉里的显然只是迷药不是毒药,小原惠那时当然是受到指示故意堵在面前的,骆阳平深深叹了口气,口袋里那部黑手机明明一直都关着,难道在这种状态下它也会发送信号告诉别人他的所在?难不成就是那种莫名的自振? 警笛声愈发刺耳,那辆警车驶得很近了,“就这样了吗?”骆阳平心中一股悲哀,连扶着树都已经很吃力,逃跑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体内那股东西并没让他恢复活力,而且正在渐渐消去,骆阳平眼中最后的景象是那辆模模糊糊车顶闪着红灯的警车开到离这儿大概只有百余米的地方,随即他脑后倏地一闷,似乎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黑就完全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这次昏厥连一个梦境都没出现,相反骆阳平觉得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睁开两眼时,看到的是自己的双膝。 他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于是立刻把耷拉着的脑袋抬起,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可体力好像稍稍恢复了些。 视线依然有些糊,但他的两个瞳孔却不自觉地聚焦在了前方一点上,一个绿色的点—那块小金属。 然后他才发觉眼前站着个人,一个女孩,金属块此刻正被她捏在指尖里。 她的目光跟指甲一样尖,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餐馆里的制服,而是黑色夹克皮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散,仿佛与衣装融为一体。 骆阳平发现这眼下有痣的女孩子形象居然很诱人,可嘴里却忽然布满了苦水,他虽然没落在警方手里,不过看样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这个该死的组织。 “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他说道,然后朝女孩身后撅了撅嘴,“那个也是”,女孩的后面有张桌子,大旅行袋就放在上边。 “你说什么?“她眼里划过一缕不易觉察的讶异,似乎没想到骆阳平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都这样了还嘴硬呢”这女孩又道,“有一点我不明白,之前在餐店里,你怎么发觉有问题的,你认识我?” 骆阳平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给那个组织干活?”他没有回答问题,却这样反问。 “年轻?”这看似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脸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难以形容的表情,“谢谢你的夸奖”。 骆阳平不由发愣,但随即回过味来,人体试验者的代号应该是按先后排列的,号码越小的越靠前,标注16号,代表这人被做实验的时间在很久以前,或许他面前这个“女孩”,其实早已过了女孩的阶段。 “你有个孪生姐妹,代号16,对不对?”于是他终于解除对方的困惑。 这女人表情立即怔住,绿金属块也滑落到了掌心被她攥紧,“你见过她?在哪儿见的?” “你背后的老板是谁?”骆阳平却这样道,“不妨让他出来”。 这女人盯着骆阳平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很凶,突然窜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道:“我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最好聪明一点,快说!” “在吉罗亚那里,你应该知道那女人?”骆阳平只好回答,同时也判定对方的幕后指使者并不在这里。 “果然是那个老妖婆”这女人有点恨恨道,“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那地方?” 骆阳平故意点了点头,显出一副动作很困难的样子,道:“你这女人接受到的指令…不是在这里跟我废话?如果要我的命…最好快点下手。” 这女的那只手果然离开了大衣领子,“我不是什么‘这女人’”她说道,“我是12号,不过更喜欢别人叫我由麻子。” “那么由麻子小姐,我没什么可再跟你啰嗦的,麻烦动手,杀一个被绑住的人,你一定很光荣?”骆阳平虽然这样讲,其实却是在赌博。 由麻子瞳孔仿佛瞬间缩成一根针,突地一把掐住了骆阳平的下巴,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扎进他肉里,可只过了几秒钟,又将手松开了。 骆阳平肉在疼,心里却松了口气,明白自己暂时不会死了,“你运气比你的姐妹好,至少还没忘掉自己的名字,她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由麻子捏着金属块的手纂得更死,甚至开始微微发抖,看得出内心十分悲愤,但就在这时,她的表情一下僵住,因为紧握的手指缝里,倏然冒出了绿光! 第398章 还是活人 骆阳平的脸上当然也立时显出惊异,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欣喜,就仿佛看到了久违的甘露,这小绿金属,毕竟没有抛弃他。 由麻子的手掌已经张开,金属块如通了电流般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绿色光芒,然后就像在网那时一样,漂浮到了半空中,同时又放射出了那种极细的线条构成了正方体! 随即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由麻子惊得后退了好几步,可两只眼睛似乎瞬间失去了神采,那种犀利的目光不见了,瞳孔发散之下眼神变得无比的空洞。 然后她整个人都僵立在了那里,好像被这金属块用某种力量定住了! 骆阳平马上明白过来,这女人就跟那时的他一样,意识被吸进了这个全息正方体! 只可惜此刻的正方体内一片混沌,骆阳平看不到任何的清晰图像,他不知道由麻子的意识飞去了哪里,以及正经历着什么,他只知道此时是自己逃脱的大好良机。 但他不是逃脱专家,也不会缩骨功,何况椅子是铁制的连挪动都很困难,想要把紧紧绑住双手的粗麻绳解开,对他而言是完全办不到的事。 绿金属依旧悬浮在那里,可骆阳平清楚绿光总有消失的时候,一旦这个女人清醒过来,他多半就要倒霉了。 这时他才好好地环顾了一下这个地方,没有窗户灯光阴暗,屋顶也很低,空气中还散着股潮味,明摆着是间地下室,他又扫了桌上的旅行包一眼,拉链合着,不晓得是不是由麻子还没打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骆阳平无计可施,就在这时,倏然“嗞”的一下,全息正方体一下消散,绿金属块“啵”一声轻响从半空掉落到地上,而由麻子的眼神也瞬间又聚焦了起来。 她的神智显然也霎时恢复,但胸膛却开始上下起伏,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一连喘了好几口,才把目光移向地面,盯了小金属块数秒,慢慢蹲下身去捡起了它,然而另一只手却同时从腰侧的黑皮革鞘里抽出了一把尖锐的匕首! 骆阳平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这女人要去戳金属块? 可是由麻子并没有那么做,相反把视线转到了这边,又走到椅子前,那把匕首瞬间抵在了骆阳平下巴下,只要往里轻轻一刺,就能要了他的命。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景象么?”她问道。 “看到了…什么?”骆阳平喉结已经开始上下滚动,连冷汗都要冒出来。 “看到了我的过去,还有你的未来。”由麻子道。 “我的…未来?”骆阳平当然惊讶,“是什么样子的?” 由麻子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许久,忽然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道:“不告诉你。” 随着这话匕首也被撤了回去重新入鞘,由麻子又像开始一样把小金属块捏在指尖,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骆阳平略略舒了口气,“你讲给我听”。 “这种金属没有正式的名称”由麻子这次没有拒绝,慢慢道,“我们只肯定它多半不是这个地球上的东西”。 “富士山曾在江户时代大概三百年前超级大爆发,喷出来的火山岩浆里,就掺杂着这样的绿色金属块,而且在几百度高温的炽热流浆里完全不会熔化。”她又说下去,“岩浆冷却后,有些好奇的人就把那些金属块捡起带回家去,然而他们自此夜里就开始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梦到过去,梦见未来,其中有一个梦,几乎所有人都做到过—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艘巨大的铁船上,一只只长着翅膀前端有东西疾速旋转似鸟非鸟的铁家伙飞上天空,铁船上还有大量跟他们面孔相似但穿着制式古怪像是军装衣服的人,操着变了调的日语…” 骆阳平重重咽了口唾沫,由麻子说的富士山大爆发他当然知道,还有爆发的原因,只是他不晓得对方了不了解八岐大蛇的事。 由麻子的话还在继续:“当时的东山天皇得悉后,专门派人弄来一块那样的金属,结果不例外他也做了梦。” “他也站在大铁船上?”骆阳平忍不住插嘴。 “没有”由麻子道,“他的梦要恐怖得多,他看见一座城市上空升起了大得可怕蘑菇状的云团,整座城市在他面前瞬时灰飞烟灭!” 骆阳平倒吸一口冷气,似乎刹那间感觉不到被绑手腕的疼痛,无论是铁船铁鸟还是蘑菇云,他当然清楚都是什么。 “吓醒后的天皇惊惧万分,立刻下令从民间回收所有的绿金属,敢不交者重惩不贷,绝大多数金属块都被收缴秘密埋藏,然而总有胆大的人不上交选择偷偷隐匿,于是有那么几小块这种金属流传到了今天并最终落入本组织手中,经过超高倍显微镜的观察,发现金属里居然布满以微纳米计的类似集成电路的东西,比现在智能手机里的芯片要精密得多得多,即使是当今最尖端的科技都造不出来,幸运的是这种金属虽然带有一定量的辐射,却对人体造不成致命的伤害。” 讲到这里由麻子轻轻捏转了一下指尖的绿金属块,“同时落入组织的还有当时东山天皇下的密令,所以我们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说着倒走几步靠在了桌边上,微微吸了口气,“只不过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身上竟然会有这种东西,实在是意想不到。”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骆阳平的自尊心一下闪现。 由麻子“嗤”了一下,走过来转到椅子后面,骆阳平不禁再度紧张起来,因为看到她又把刀抽出,然而这女人只是来回看似轻松地划拉了两下,绑手的麻绳竟然全都被削断! 骆阳平立即把双手从背后收回来,眼里透出一股不敢相信的目光,边互揉着腕子边道:“你…你要放了我?你不是被派来干掉我的吗?” “我只是接到指令,说37号已经被验证是个不合格的废物失败品需要清除掉。”由麻子用种带着不屑的口吻说道,也许是故意的,“可现在在我看来,你连被清除掉的资格都没有,简直是浪费时间。” “废…废物?”骆阳平这下嘴角眼角开始一起抽,“浪费时间?” 由麻子的话活脱脱就是大侮辱,他一瞬间觉得被松绑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关心这块小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我只知道现在没收了。”由麻子握紧了拳头道。 “没收?等…等等!”骆阳平立刻叫道,同时一下站了起来,但转瞬又跌坐了回去,长时间的坐姿让他两腿异常的麻木。 由麻子早已转回到骆阳平身前,道:“别跟我说这是你的私人财物之类的废话,这种金属不属于任何人,或者说谁得到它就是谁的,你真想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座富士山底下还有很多呢,那里据传有一个庞大而可怖的地下世界,你自己想法下去找。” 骆阳平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12号由麻子显然不知道他早就下去过那片地下世界了,更不会想到那里有一条狭长的通道,全都是用这种金属做的。 “我不杀你,并不只因为觉得你的命不值钱。”由麻子又开始刺激他,“而是感谢你让我确定了妹妹的下落,而且看得出你没有说谎。” 后面一句是实话,只不过骆阳平仍然觉得不是滋味,藤原绫香早就讲过他是废物,看来…还真的是。 “不过这件东西,我可以还给你。”由麻子接着道,同时从黑皮夹克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展示,骆阳平两眼一下发直,这正是那张他和左衣柔的合照。 “这女孩是你的女友,对不对?”由麻子晃了晃照片。 “不…不是,一个朋友而已。”骆阳平在撒着谎,其实自己也知道瞒不了谁。 “朋友…呵呵,随便。”由麻子果然道,可原本有些松驰下来的表情又变得严肃,“刚才我也看见了她”。 “什么!”骆阳平一下失色,“在我的…未来里?” 由麻子没有否认,可也没再说下去,只是上前两步将照片就这样平摆在骆阳平已经剃成平头的头顶,然后转身向地下室门口走去,“我还有事要解决,想走的话赶快跟上,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骆阳平从愣神中缓过来,抬手拿下照片放进衣兜,同时再次从铁椅上起身,这次双腿没有发软。 他发现大衣兜里的东西包括手机基本都在,由麻子显然翻过上下所有的口袋可除了金属块和照片应该没拿别的。 门被打开,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但从光度看已经是夕阳,骆阳平拎起桌上的大旅行包,踏上那几级台阶,跟在由麻子后面走了出去。 外头并不是什么人家的后院,也不是某个工厂的角落,而是栋四五层的大楼,一栋残破无人的废弃楼。 骆阳平望了望远方,那些市中心的摩天大厦依然隐隐可见,证明这里不是郊区,前方摆着辆乌黑锃亮的摩托车,由麻子走过去把头盔从把手上取下正准备戴上,骆阳平却道:“你真不准备把金属块还给我?” “吾鲁塞!”由麻子马上骂道,那是日语“啰嗦”的意思,“你能活着就不错了,滚!” 然后她立即套上头盔坐上车启动引擎,一边转头又看向他,道:“你身上那把枪我留给你,不过枪的主人可不好惹,你自己看着办!” 随即头盔面罩放下,由麻子手一转,摩托车“嗞”的一声一溜烟窜了出去,短短几秒钟就上了外面的路,骆阳平呆呆地瞅着车子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心里一阵怅然若失,那块他刚开始当作护身符的小金属,就这么没了。 他不是被选中的吗,不管是被谁选中,对方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还是小金属块已经完成使命归谁都无所谓了? 天边的太阳正落到建筑群后边,天色也暗了下来,骆阳平把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里面的衣服都在,但他不是为了检查这个,而是在某件底部衣服的内袋里,有那个野边留下的u盘,骆阳平觉得这样存放比塞在包的内侧夹层里更保险更让人意想不到。 衣物有些凌乱,由麻子明显也翻查过,果然没有发现这个存有大量组织秘密信息的u盘,否则他骆阳平现在是否还是活人就难说了。 “晚上要到哪里去过呢?”他喃喃着拉上拉链,今天的遭遇实在一波三折,只是如果再有人朝他开枪,没了金属块的保护该怎么办? 他拎包起身拍了拍大衣,想查一下自己身处的方位,可犹豫了片刻,伸进衣兜的手还是放开手机抽了出来,天黑后那些摩天楼的灯就要开了,只要顺着找过去,走到市中心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骆阳平呼了口气,然后就突然想起那张田中德男给他的纸,刚才摸口袋时,好像没摸到它! 于是他再次把手伸进各个口袋搜了个遍,那张纸的确不见了,原来由麻子还拿走了这个! 可那女人在地下室根本没提及,还是…她认出了纸上所画的位置? 那样一来,那个知情者…不就危险了? “我还有事要解决…”骆阳平想起了她刚刚说过的话,难道要解决掉的,就是知情者?难道这本来也是她的任务?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声,这是他的错,他该把纸也藏好的,然后一个念头立时升起—凭着记忆找到那个路口,不管来不来得及都要去! 第399章 神秘之号 通往东京市中心的路上,一辆出租车正在疾驰,骆阳平眼望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霓虹灯有点出神,虽然车费很贵,但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其实已经想到,由麻子不杀他,很可能还有一条她没说出来的理由—一个能看到未来的人,怎么会死呢? 由麻子和藤木小原惠他们显然不是一伙的,骆阳平在想,如果那时候把她端来的汤喝下去会怎样?他体内的血液应该可以轻松干掉毒药,但坐在对面的小原惠就要遭殃了,尽管他连小原惠是不是其真名都不肯定,而由麻子和她背后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他骆阳平体内的血早已进化得超出想象。 “能够化解毒药,可为什么对迷药却无动于衷呢?”一想起自己的血,骆阳平就觉得一阵揪心,野边就是因为他的血没命的。 藤原米秋代的话也陆陆续续泛在了他脑海里,他的未来之所以会出现左衣柔,不正是因为她和许子闻两个铁定会去那座山上么?而他自己则很有可能会去阻止甚至杀死他们…骆阳平不禁用手狠狠刷了一下脸庞,那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 至于藤原绫香去中国,好像也是为了阻止另一批想上山的组织里的人,但成不成功,藤原米秋代那时候并没给出答案。 难道!骆阳平脑子里“嗡”的一下,藤原绫香最后没有成功,而是…反被杀了? “客人,前面就是涩谷,我们已经在市中心区域,你想在哪儿下车?”就在这时,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很有礼貌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骆阳平后悔没有用手机给那张纸拍照,否则现在展示给对方看,也许这个每天穿梭于东京大街小巷的司机能认出那是什么地方。 这时他又看向窗外,掠过的建筑空隙间,亮灯的红色东京塔已经映入眼帘,但比纸上画的要小很多,视觉方向也不对,“看见东京铁塔了么?”他突然有了主意,对司机道,“开到它看上去比现在大一倍的地方,方向大概转九十度左右,在那个区域任何地方停下都可以。” 司机透过后视镜扫了骆阳平一眼,“客人你是说不知道确切的地点?”他显然觉得后座的乘客有些奇怪,骆阳平的话听起来无疑不太寻常。 “我在找一个路口”骆阳平实话实说,“那里能看见的东京塔是转了九十度而且尺寸翻倍的”。 “了解”司机总算明白过来,“客人决定要下车的时候请告诉我”。 的士在市中心区域不停地绕,骆阳平瞅着计价器上不断上涨的数字,一阵又一阵心惊肉跳,可是没办法,现在只能豁出去了,纸张是在他身上被搜去的,如果知情者因此而死,他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又开了约一个小时,骆阳平最终在文京区和千代田区交界的一个地方喊了停,虽然从这个位置看东京塔和纸上画的依然有差距,但已比较接近,所以作画所处的路口应该就在这附近。 看着一张张纸币被司机收过去,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涌上骆阳平心头,他在下车前又扫了放在司机旁边的电子表一眼,现在是傍晚六点四十七分。 由于没有纸张进行比对,他无法确切判定该怎么走,只能在每一个能看到那座塔的路口停步,一边审视两旁的楼房,一边扫视视野里有没有停着那辆黑摩托车。 其实他很清楚由麻子应该早就到了,甚至可能已经得手离开,但不管如何,他的良心强迫自己一定要来一趟。 可一直找到八点,骆阳平还是找不到那个十字路口,他甚至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个路口,还是在某栋建筑往窗外看的视景。 “算了,不管知情者是谁,多半都被那女人干掉了,我还是别管了…”手上的旅行包感觉越来越沉,骆阳平几乎想到了放弃,但田中德男那濒死前的面庞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他视线凝固在了目前所处路口的对面,片刻后迈开步子径直走了过去。 对面右侧是一栋看上去半新不旧的楼,大约七八层高,在市中心繁华地带毫不显眼,跟纸画里的也完全不同,骆阳平走到楼前,却没抬头去看楼层,而是把目光放在大门一侧的一个木框上。 木框非常精致,上方甚至还装了盏灯,灯光下框里镶着的黑白图片清晰可见,那也是一幢楼。 骆阳平的呼吸几乎在刹那间停滞,他略略看了看图片下的简介,随后猛地转身,两眼看向路的对过。 那一边的建筑大门旁,也有类似的一个木框子,里面同样有一幅黑白老照片。 骆阳平穿过马路,站在那幅照片前,下边的简介内容里有一件事是相同的—照片里的两栋楼,都在1945年美军对东京的大轰炸里化为废墟! 现在路口两侧的建筑,都是之后在原址上建造起来的,这种在新楼外面挂上原址老建筑历史介绍的情况其实很常见。 而这两栋早已不存在的老楼,不会错的,正是那张纸上素描的建筑! 骆阳平长长呼出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在灯光里展现亮黄与红色交织的东京塔,这座和两幢毁于二战的楼房完全不同代没有共存过的建筑,为什么会和它们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然后他立即反应过来,这幅潦草的图,很可能不是一个人画的,东京塔是后来被粗略加上去作为标识,所以绘画方式才完全不同。 骆阳平环顾四周,发现了路灯下禁止停车的标志,但由麻子是不是已经来过这儿,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两张黑白照片? 可不管是哪种结果,这个所谓的知情者,这个既认识田中德男也认识已经死去的安真龙本的人,又究竟在哪里?四周都有建筑楼房,别说是晚上,就是大白天他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去问。 这里虽然是市中心地带,但相比于新宿和银座那样的地方,车辆人流还是要稀疏一些,骆阳平在冷风里东张西望有些不知所措,一只手无意间插入了裤子的后袋,随后脸上就一怔! 屁股袋里明显有一张纸,他心一动,立刻把纸抽出来看。 这当然不可能是那张有画的纸,而是…骆阳平将折起来的纸打开,上面有一个手机号码,这是小原惠抄给他的纸。 原来那时他折好随手一塞,塞进的并不是大衣兜,而是裤子的屁股兜,所以由麻子搜的时候漏过了。 骆阳平瞅着这个手机号码,心里叹了口气,就算这张纸没被搜去,又有什么用呢? 可他很快发觉有点不对,日本的手机号开头一般是080或090,有时也有070,可纸上的号码,却是040,这是早已不使用的开头号,并且他数了数,这号也不是正常的11位,而只有9位。 这真的很奇怪,小原惠明摆着是池田慧子派来的,但抄这串并非手机号的数字给他干什么? 难道说…这号码跟这个路口、这个知情者有关? 这是个感觉极为荒谬的念头,可骆阳平却从大衣兜里慢慢掏出了手机,直觉告诉他自己,尽管开机有危险,但他就是应该拨这个号码。 于是他放下另一只手拎着的包,平心静气地呼吸了一口,随即打开手机,输入了这串9位的数字。 他摁下拨打键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切倏然就全部起了变化! 第400章 过去的信息 骆阳平发觉自己仿佛瞬间被孤立起来,身体一下变轻,周遭的一切都以原来速度的几十倍、也许是几百倍开始运动,快得他根本看不过来! 这次时间没有停止,相反高速流转,可是…骆阳平发现好像不是在往前,而是在倒退。 道路越变越窄,建筑越变越矮,如光影般穿梭的人流似乎也越来越稀疏,到后来路口的两栋楼房就开始一层层往下减少,直至变成空地,然而这还不算完,一阵疾如闪电完全看不清的耀眼火光过后,四周一切的速率开始陡然下降! 骆阳平感觉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时间概念,时间感变得散乱无法捉摸,刚才的一切好像很长,又似乎只发生在顷刻间。 等到一切恢复成寻常速度,他倏然发现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但是又不绝对,因为视野里路对面的那幢楼…没有错,就是黑白照片里的历史老楼! 骆阳平霎时就明白过来,自己回到了…过去! 钟点还是夜晚,他低头看了看,不由吓得一激灵,自己明明站在地上,可昏暗的路灯光下却没有影子。 不仅没影子,旁边原本放着的大旅行包也不见了,他只是单人穿梭进了历史里。 他能感觉到风,却辨别不出冷暖,街道上空荡萧条毫无人气,可那栋楼前却灯光通明,还停着三四辆汽车,当然是老式的。 骆阳平这时才瞅了瞅拿着的手机,屏幕是暗的,摁亮一看,没有时间显示,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个知情者…生活在过去? 他把手机塞进衣兜,感到思路开始紊乱,脚下却不自觉迈开了步子,朝马路对过的大楼走去。 坚硬的地面是那么的真实,但无论他走多少步,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我在这里算是鬼么?”骆阳平喃喃自嘲,其实非常清楚,他在这个环境里很可能只是虚影。 大楼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汽车里也有一辆是军用吉普,一面大旭日旗斜插在楼门旁立柱的空隙间。 原来这栋建筑既不是住宅也不是商用房,而是军方用楼。 骆阳平想起照片简介里好像有提到过,可惜他那时没有细看。 他一步步朝那里走过去,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一直走到楼前的阶梯下,那两个卫兵居然看都没往这里看一眼。 他确实判断得没错,在这里自己是隐形的,别人完全看不到。 天空里星光寥寥,证明满是浮云,就连月亮都被完全遮住,骆阳平朝远处扫了一眼,原本该是亮灯东京塔的位置空空如也一片漆黑。 他默默叹了口气,一级一级踏上台阶,来到敞开的大门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觉得应该进去瞧瞧。 楼道里没有人来人往,相反静寂得可怕,偶尔有人怀抱文件从一个房间穿到另一个,整条走廊,仿佛就是为骆阳平一个人准备的。 他东张西望,不晓得接下来该干什么,就在这时,楼上隐隐有谈话声传入耳中,他超凡的收音功能显然没受时光穿梭的影响。 于是骆阳平又顺着楼梯朝上走去,那声音并不是在二楼,甚至不在三楼,他一直登到四层,才看到一个虚掩着门透出灯光的房间,说话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长官,我再次恳请您考虑,美军内部的线报明明通知明天夜里会有大规模空袭,我们却不告诉军部,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是骆阳平听到的第一句清晰的话。 被问话的人明显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场我们注定打不赢的战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是个至少年过半百的声音,比问话的人年长不少,“可是长官…”问话者忍不住道,但立刻被打断,“别再啰嗦,执行命令!” “哈…哈一!”听得出这声“是”含着极大的不甘,随后皮靴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就响起,骆阳平早已靠到房间前,还未来得及闪避,门就被一下拉开,一个年轻军官模样的男人走出来再把身后的门带上,边走边把日式军帽戴到头上,以至于骆阳平没有完全看清被他持帽的手挡住的面孔。 这军官和骆阳平擦肩而过,不,确切说是穿肩而过,因为骆阳平清晰瞥见这人的一只肩膀和他的刹那间交擦重叠但根本没有触感。 他想起在青木原和富士山地底下的时候,自己与父亲隔空相遇的情景,现在情况倒了过来,是自己在“拜访”别人的世界。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能看见父亲,而这里却没人能瞧见他。 年轻军官“登登登”气呼呼地踏下楼去,骆阳平望着他的背影,正在诧异,这时门内那个长官又说道:“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骆阳平不禁浑身一抖!他在叫谁进去? “该不会里边的人知道我在这儿?”这个念头刚冒上来,骆阳平眼睛就一直,因为看到长廊顶灯照不到的暗处,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也戴着帽子,却是一顶礼帽,身上穿的也不是军装而是西服,他的帽沿压得很低,骆阳平同样看不清其整张脸。 这男子走到门前,先敲了敲再说声“打扰”,然后才推门进屋。 原来屋里的长官叫的是这个人,骆阳平舒了口气,神经也稍稍松弛下来。 一阵轻微的纸张声传来,“长官,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请过目。” “一路辛苦,尾埼君,我会慢慢看。”长官道,“不过你在电报里说池田他们遇到了困难是什么意思?” 骆阳平心一颤,尾埼是谁他不知道,但池田,他当然懂的! “报告长官,支那境内那座山…实在太危险了…”尾埼有点支吾,“池田说上去是…是白白送死…” “八嘎!”拍桌子的声音立刻响起,“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个的吗?我不管死多少人,他们必须上去!这场战争表面上我们撑不了多久就要失败,但只要把那山上的东西带下来,将来就是我们的!” 进去的人更加紧张,骆阳平清楚听到了他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哈一,我立即命令他们!” “听好了,我们在支那的时间所剩无几,三个月,我只再给三个月,到时候带不回东西他们也不用回日本了,统统就地切腹,包括谷博!” “什么,连谷博君也包括在内?” “我不会因为他是我儿子就网开一面,完不成任务的军人不配做军人,只配去死!” 骆阳平只觉得脑子开始发震,那个长官说的音其实是“塔尼”,这个姓氏骆阳平当然也不陌生! “谷博,谷博…”他禁不住反复念叨起来,声音还挺响,讲的却是中文。 然后他就听见屋内长官警觉道:“外面有人么,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随即脚步声响起,门“嘎吱”被拉开,骆阳平吓得一哆嗦,原来这里的人看不见他,却…能听见! 于是他踩地不出声的本事又发挥了作用,让自己猫一般快速躲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尽管知道并没必要这样做,但在暗处还是能使他安全感上升。 那个叫尾埼的人小心翼翼把头探出门外左右扫了一下,随后立即缩了回去,“外面没有人,长官。”他说道。 “那个中了很多枪却没死的中国军人,真的查不到么?”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对不起,长官,如我在电报里所说,这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查询不到,受军法惩处后他应该还活着,但肯定已不在中国军队里服役。” 骆阳平脑中又一声鸣响,他发现这些对话里熟悉的东西太多了! 皮靴踩地的声音响起,长官像是从办公座上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如果能找到他,将是人可以不死的有力证明…算了,先不管这个,你还有别的事报告么?” “暂时没有,长官,如果您允许的话尾埼告辞了。” 随后一声皮鞋相碰立正声,即使没穿军服这人也保持着军人的礼节,骆阳平原本想进屋去看看那个长官的模样,这本是他刚才就可以做的事,然而现在改变主意打算跟着这个尾埼,也许能发现更多的讯息。 尾埼出屋关好门,戴上礼帽,但没有从刚才年轻军官走过的阶梯下楼,而是径直走向长廊尽头,骆阳平蹑步跟上,发现那里有一条窄窄的侧梯。 他跟在尾埼后头走了下去,之间保持数米的距离,楼梯的底部是一扇较小敞开着的偏门,虽然没正门那么气派,但也有两名卫兵把守,只不过尾埼出去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向他敬礼。 外面是条很窄的过道,仅够容纳一辆车,而一辆双座小汽车恰好就停在那里,副驾驶座正好对准了门口的石阶。 尾埼拉开门坐了进去,旧式汽车车门底都有凸出的踏板,骆阳平想把住车门踩在板上跟着车一起走,结果那一侧的司机启动引擎,他却一手握了个空,脚下也根本没踩实,车身滑过,骆阳平一个大趔趄栽在了地上。 他完全忘记自己在这里纯粹就是个“鬼”什么都碰不到,但撞在地面的疼痛感却是那样的真实,呲牙咧嘴抬头再望,汽车已经开出窄道上了外面的大路,一转弯就不见了。 骆阳平当然不可能追得上汽车,他只是起身跑到那里,也不管身后的卫兵听到了些许声响开始左右张望,车子的灯光在夜幕里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了路的远方。 “这究竟算啥?”骆阳平不由喃喃自问,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知情者又到底在哪里? 他朝另一边看去,那是大楼正门的方向,门口停着的车里那辆军用吉普已经不见,也许被刚才那个军官开走了,但路对面他先前穿越过来时站着的位置,却多了一辆小轿车。 骆阳平有些诧异,一步步迈过马路走近那里,昏暗的光线下,车前座没有人,司机并不在,可车后座靠路沿这一侧,却坐着一个人。 这时天空的云打开了一条缝,月光照下来让这人变得清晰,骆阳平顷刻张大了嘴巴怔住! 这是个女人,上半脸覆着张面具,不会错的,这女人竟然是…吉罗亚! 她看上去和在现代时并没两样,就仿佛几十年对其而言只是几十天而已,戴的面具也是同一张,骆阳平觉得呼吸都要凝固,就在这一刻,吉罗亚有意无意转首朝车窗外望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骆阳平清楚她不是一般人,连忙真的摒住呼吸,好在吉罗亚的面庞并未直接对向这里,看起来应该也发现不了他。 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几米,骆阳平站在路沿上,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等什么?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条人影在街对面出现,看行走的路线应该是从大楼另一侧的边门出来,骆阳平借着月光瞧,这男人穿着一身便服,当他的脸变得清楚可见时,骆阳平又愣住了! 这是张说不出来的面孔,按理他根本不可能见过,可不知怎么,这脸又分明带着一丝熟悉。 这人走到车子旁,拉开外侧的前门坐了进去,显然是负责开车的,只听他对后座的吉罗亚道:“很遗憾,没找到您要的东西。” 一听到这嗓音,骆阳平浑身猛地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一路窜到了头顶! “把他推下悬崖的那个人,也来过这里…”这句话立时蹦进他的脑海,那重入地下的梦境,那半黑半透明的人形,那虚虚实实的声音,那声音和这一个,完全一样! 这个男的…就是日后被做了人体试验并被抛弃在地下世界徘徊,还在骆阳平梦境里出现跟他说话的那个变异者! 骆阳平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还在愣神,车前灯亮起,引擎被发动,一溜烟就开了出去。 他呆呆地立在那里,与刚才瞅尾埼的车一样,目送这辆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而夜色光线却越来越足,原来天上的云朵并不止开缝,而是渐渐都散开了,一轮圆月完全露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一阵犀利刺耳的尖鸣突然响起!那是…骆阳平以往只在战争电影里才听到过的声音。 那是不折不扣的防空警报声! 随即地面四处一束束探照灯的亮光直冲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骆阳平仿佛在警鸣中听到极远的高空传来了另一种声音—飞机的螺旋桨声! 他霎那间明白之前穿越过来最后时刻闪现的火光是什么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明天才轰炸吗?”他忍不住问自己。 第三种声音迅疾响起,这次绝不是幻听,那是一颗颗炸弹正从轰炸机里扔下来划破空气! 随后是第四种声音—防空火力的射击声。 “怎么办?”巨大的恐慌瞬间占据了骆阳平整个心头,自己会不会被炸到?虽说他只是虚影,但谁又能保证一定没事呢,他不是能感受到气流吗? 他一边想着该怎么回去一边手不知不觉又撩开大衣插到了屁股袋内,结果又触到了那张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被塞回了里面,这时他脑中像有一道闪电划过,将纸张猛地抽出来,又从大衣兜里拿出黑手机摁亮,按倒着的顺序将这串数字输入,在一颗重磅炸弹呼啸着落到路对面军用大楼旁的同时,狠狠摁下了拨打键。 第401章 谁是知情者 骆阳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的一刹那按下了键,就如他期望祈祷的,周遭的一切瞬间又变得电光火石一般,时间开始回流。 时间流的光芒在骆阳平眼里闪烁,只是他依旧不明白,穿梭到过去的意义是什么,尾埼也好谷博也罢,乃至再次见到的吉罗亚,这些人和知情者有何关联? “还是等回到现代再说”他心里默默道,但出乎意料的是,等到事物的动速逐渐平稳下来直至正常,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站在原来的街沿上,而是身处一个房间内。 这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房间,当中靠墙的位置摆着张床,骆阳平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人,床上躺着个异常憔悴虚弱的老者,床头还有一些类似医疗仪器的物件,然而最让骆阳平惊讶的是,床边还坐着个女孩子。 他认识这张圆圆的脸,这女孩是…小原惠! 虽然窗帘紧闭,可隐隐有透进来的霓虹灯光,时间显然是晚上,骆阳平低头瞅了瞅,呵呵,自己在屋内的灯下还是没有影子,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摸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木柜,结果明明摸到了,却毫无触碰感。 “该死!”他恨恨骂了一句,小原惠似乎听到了什么,把脸转向这边瞄了瞄,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情,骆阳平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好在这女孩明显看不到他。 小原惠在这里,至少证明他的确回到了现代,至于为什么还是虚影,他完全不懂。 就在这时,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小原惠的目光立刻转了回去,“欧吉桑,你醒了。”她说道,语气里带着开心。 欧…欧吉桑?爷爷?小原惠居然是这个老人的孙女! 骆阳平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不认识这衰老的人,这人和之前的时空穿梭有什么联系? 可当老人开口说话时,骆阳平几乎被惊掉了下巴! 他的耳朵异于常人,就算对方是在极度衰弱中发出的声音,他也可以轻易推想出正常情况下那嗓音该是什么样子。 骆阳平不认识这老人,因为那时他在…这人的身体里,这奄奄一息的老头居然就是那个5号—谷博! 他竟然没死! 骆阳平仿佛霎时明白了许多,“小惠…阿里嘎多…”谷博胸膛微微起伏着,“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你。” “欧吉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小原惠道,“时间差不多了,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她说着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撩开了帘布,骆阳平趁机朝外看,远处亮着灯的东京塔清晰映入眼帘。 “这里难道是…”他脑子震了一下,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外隐隐传来一阵悉索,马上又转化为急促近乎奔跑的脚步声,然后“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砸碎在地上,再然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响起。 小原惠转回身,瞳孔已经收缩成一根针,从腰里抽出一把枪,骆阳平脸露诧异,这不是普通的手枪,看上去像是那种警察专用的电击枪! 她一步一步迈到门背后,门上没有窥视孔,所以她摒住呼吸两三秒,随后扭动把手一下拉开门,同时另一只手举起,“嗞”一声,电击枪发出了电流! 骆阳平睁大了眼珠子,想看门外的倒霉蛋是谁,视野却突然模糊起来,或者说,东西的速度又快起来,他又进入了时间流! 可这次真的只是一瞬的事,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亮,一切又都定格下来,冷风阵阵,他发现自己终于站回到了那个路边的原点。 骆阳平下意识朝旁看了看,大旅行包静静躺在地上,四周人流攒动,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他十分清楚这不是梦,抬手看了看手机,时间依然是八点多,很可能刚才的他在路人眼里只是站在那儿发了几分钟的呆而已。 黑色手机仍有不少电量,骆阳平现在明白这绝不只是通讯工具那么简单,或许组织在所有这种特制机子里都放进了微量某种特殊物质,使其具备了特异的功能,只是他不确定手机原来的主人野边五郎知不知道这个。 他先遥望了一眼远处的东京塔,再抬头看向路对面的大楼,就如刚才穿越时看原来的军用楼一样,相同的地点,时间却隔了七十三年。 现在这栋楼应该是住宅,不少窗户都亮着灯,骆阳平的目光停在了四楼透出灯光的几个房间,片刻后拎起身边的旅行包,朝马路对过走去。 大楼门是敞开的,没有电子锁之类的东西,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踏上只有几级的台阶,进入楼内。 底层的过道有两架电梯,骆阳平摁钮乘进其中一个,目的地当然就是四楼,可就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他仿佛看到外面的楼门口有黑影一闪! 他心里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将手伸入深深的大衣口袋,握住了那把枪。 电梯门在四楼开启,骆阳平摒息先听了听,没有动静,随后才跨出去。 这是幢典型的旧式居民楼,过道两侧交错排列着住户门,骆阳平一步步朝前走,走出十多米经过了三扇门,背后一丝轻微的响声传入了耳中。 他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就看见后面离自己十来米处,站着一个身穿黑皮夹克的女人。 这女人当然就是由麻子。 此刻的她长发早已卷起盘绕在脑后,手里摆弄着那把曾经抵住骆阳平下巴的匕首,脸上冷酷的表情下分明夹杂着一缕胜利的得意。 “你是故意拿走那张纸的,对不对?”骆阳平正视着她问道,“其实早就绕到后头跟着我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由麻子回道,“虽然有点赌博的味道,但好歹没让我失望。” 她边说边慢慢往这里走过来,“看来目标人物就在这里呢,是不是?” 骆阳平咬了咬牙,也不管楼道里会不会忽然出现居民,一下就把枪掏出来对准了她! 不料这女人只是嘴角扬了扬眼中露出不屑,步子也没停下,虽然没有出声,骆阳平却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你以为我会把子弹也留给你么? 骆阳平猛地扣动扳机,果然是空响,他脸色“唰”的一下变白,又连扣两下,还是一样。 他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他早该想到的! 由麻子把手中的匕首握紧刀尖朝下,同时步伐加快,和骆阳平的距离缩了一半,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收起枪转身就跑,结果身子侧歪着没跑几步,一下撞上一个靠墙的摆着花瓶的木架,瓶子立刻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 木架旁边一米多就是扇门,他踉跄着到了门前,“咚咚咚”开始重敲。 门内一片寂静,但一丝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还是被骆阳平收入耳中,不仅如此,耳朵还告诉他由麻子已经立在身后。 骆阳平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猛弯下腰,就听头顶上方“嗞”的一下,随之由麻子倒地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同时他终于确定知情者是谁了。 第402章 知情者的叙述 “快把她拖进来!”骆阳平刚抬起头,就听见小原惠这样说道。 于是他很听话地转身开始动作,由麻子还在呼吸,显然只是短暂昏厥,她虽然不重,骆阳平还是花了不少力气把这个女人拖进了房间。 这时走廊斜对过的门突然打开,毫无疑问里边的住户听见了刚才的噪声,小原惠的电击枪早已收起,反手往后猛推了一把骆阳平,另一只手边拎起他掷在地上的旅行包边向对面鞠躬,“过麦纳塞,吵到您了,我马上就清理。” 骆阳平才刚把由麻子拖到玄关位置摆好,被推了一下差点绊在她身上摔倒,房门被轻轻虚掩,小原惠放下包,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绳子,道:“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你把人反手绑上,我去清理碎片。” 她说完拿起门旁的扫帚和簸箕,又将门开了条缝自己滑出去,骆阳平把由麻子翻过来背朝上,想起不久前自己被这个女人双手反绑的情景,心里不由“嗤”了一下,这不是现世报是什么? 小原惠将花瓶碎片收拾干净回屋时,骆阳平也已把由麻子两个手腕紧紧绑住,他想把人提起来,结果发觉腕子疲软力气不够。 “把嘴也堵上”小原惠放下盛满碎片的簸箕,一边从由麻子紧握的手里狠狠抽出那把匕首,塞到骆阳平掌中,“待会儿这女的醒过来不老实,就捅死她!” 女人对女人总是格外残忍,闺蜜都有翻脸的时候,何况是目前的状况,骆阳平心中叹了口气,和小原惠一头一尾把由麻子搬到个墙角靠好,小原惠递给骆阳平一块布让他塞嘴,自己又取出一根绳子,把由麻子的双脚也死死地缠住。 骆阳平边干边瞅着眼前这个脸甜甜的年轻女孩,他从来没看到过小原惠的这一面,她在池田株式会社做了那么久的前台,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视线微微偏转,然后就看到了之前自己还是虚影时摸过的那个柜子,禁不住伸出一只手去又摸了一下,这次触碰感是那么的实在。 “我有一点不懂”他塞完由麻子的嘴,拍了拍掌,“你那时干嘛不直接跟我说明白,弄得这么复杂干什么?” 他很清楚小原惠了解一切,“因为我要知道曾祖父被炸死前和谁见了面”但他没想到小原惠会这样回答! “和一个叫尾埼的人”骆阳平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小原惠已经拿出张发黄的黑白照片展示在他面前,“是不是这个人?” 照片上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军人,然而并不是尾埼,而是…池田慧子!不…确切地讲是一张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脸庞。 这张女姓面孔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居然毫无违和感,骆阳平瞳孔渐渐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他当然已经明白了。 那个长官无疑也姓谷博,骆阳平朝那边的床上看了一眼,是躺着的老人的父亲,小原惠的曾爷爷。 “我看到你曾祖父见过不止一人,除了个叫尾埼的,还有一个我没看清脸的年轻军官,感觉有可能就是照片上的人。”他说道,“你觉得他长得像谁?” 后面一句自然是明知故问,“不是他长得像谁,而是我们的会长长得像他。”小原惠只是淡淡回答,随后凝视着骆阳平的眼睛,一字字道:“因为池田慧子就是这个男人生理上的孙女。” “抱…抱歉我没脱鞋就进来了…”骆阳平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因为就在小原惠说出那句话的一刹那,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紊乱。 池田慧子,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怎么就成了那个该死的戴面具的恶魔a生理上的孙女? 如果a的确就是那个年轻军官,那他现在岂不是近百岁了? 还有这个躺在床上的谷博,“人体试验,一定是的…”骆阳平强行定了定神心中默默道,嘴上讲出声的却是:“你为什么不自己穿梭回去看,因为没有这种机子么?”他说着把黑手机拿了出来。 小原惠…应该叫谷博惠才对,转头看了一眼她的祖父,那老人眼睛半开半闭似乎又要昏睡,“我做不到,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时空穿梭中活下来的。”她叹了口气道。 “你体内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和你藤原家的血液溶合得几近完美,虽然无法带给你不死之身,却让你变得极为特别,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的时间轴,都不会对你造成损害。”谷博惠接着说,“然而并不是所有接受人体试验的人都能达到这种效果,所以你是很幸运的。” “幸运?”骆阳平在心里自嘲地苦笑,道:“你爷爷就是田中德男说的知情者,电击枪也是那个老警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骆桑,我不晓得你在过去具体见到了什么。”谷博惠道,“但那串数字,可以确保你在那场大轰炸的前夕到达那里,或者说…这里。” 骆阳平当然懂她的意思,这幢楼和那栋军用大楼原本就在同一个地方,就连这个四楼的房间,他忽然发觉位置很可能和谷博惠曾祖父的办公室重叠。 “也不知道当时的美军是不是故意放出线报来,其实却将轰炸日期提前了一天。”谷博惠继续道,“曾祖父和楼里的人来不及撤离,跟着大楼一起消失了…” 她的声音明显开始颤抖,“你的祖父池田龙夫在那之后不久带着人上了中国境内的那座山,结果却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我的祖父并不在那个团队里,因为他的职责是接应他们,当他在上海见到失魂落魄的池田龙夫后问他山上的东西有没有得到,你爷爷说没有,我祖父相信了那话,两人一起赶回了日本,然而等待他的却是逮捕!” 谷博惠说到这里攥紧了拳头,“是…是因为行动失败吗?”骆阳平忍不住问。 谷博惠摇了摇头:“你祖父并没事,船靠岸后他就被等候的人带走,而我祖父却被直接押往军部,后来才知道…曾祖父获悉潜伏美军内部的线人关于大空袭的情报却不告诉军部的事被人告发,他虽然死了,他的儿子却无可避免地受到牵连…” 骆阳平揉了揉鼻子,他明白了为什么谷博惠要知道她曾祖父死前见过谁,因为告密者铁定就在那些人里,也许是尾埼,也许是当时还是正常人的a,也可能是再之前骆阳平没见到的某个人。 “你怀疑是照片里这个人?”于是他又问道,“这人现在可是组织里的头号杀手,背景很硬。” “这个人,真名叫近卫冥幽,跟当时的内阁总理大臣近卫文麿是同族,跟你一样也有藤原氏的血统。”谷博惠道,“当时内阁里有一批人是狂热的战争贩子,近乎痴迷地追索长生不死的途径,用以制造不会阵亡的士兵,好让日本最终赢得战争统治世界,而这个近卫冥幽和他背后的家族,似乎自古以来就掌握着一些关于让人延长寿命的秘密。” 骆阳平透过窗帘看着外面隐隐的霓虹灯光,他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个a的身份,居然叫什么冥幽,果然人如其名,而且这恶棍的确也是藤原氏一脉里的,“你有没有听到过传言?”他问道,“这家伙并不是一个人,他可能有另外三个孪生兄弟。” 谷博惠点了点头,道:“只是传言而已,没有人看到过他们四个同时出现,甚至两个都没有。” 骆阳平沉默片刻,呼了口气,道:“你继续说下去。” “祖父叫谷博忠明,在牢里被关了很久,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军籍显然不可能保留,所有的抚恤金慰问金酬饷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战后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困境。”谷博惠眼睛有点发红,视线刻意转向床那边,骆阳平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故事,他想到了藤原绫香告诉过的她祖上的事,这就是战争,除了让军火商大赚其钱,一般民众的人生只会被撕得支离破碎。 只是有一点骆阳平无法确定,躺在床上的谷博忠明知不知道他通过那块绿色金属去到了那时的谋杀现场,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一想到绿金属,骆阳平猛地一震,立刻弯下去开始搜还在昏迷中的由麻子全身! “你…你在找什么?”谷博惠转过头来问。 她的语气带着点尴尬,骆阳平瞳孔一紧,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正在由麻子丰满胸部位置的兜儿里乱摸。 他同样不确定谷博惠对绿金属知道多少,所以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样摸不好,还是我来。”她又道。 “小惠,你认出她了么?”骆阳平慢慢立直了身子,“或者说,你本来就认识?” “是白天餐馆里那个女人?”谷博惠叹息了一下道,“我不认识她,但听说过,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你刚才不是还要我必要的话捅死她么?”这话骆阳平当然不能说出来,女人间的情绪和关系变化原本就很微妙。 “你之后还是落在她手里了?”谷博惠蹲下去开始搜,“到底要找什么?” “子…子弹!”骆阳平干脆这样道,那同样也是他想搜的东西。 “你有枪?”他已经做好了谷博惠这样问的准备,然而这女孩只是抬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可是她摸了半天,甚至侧翻过由麻子身体连臀部的口袋都搜了,结果既没有找到子弹也没摸出绿色金属块。 “一定在那辆摩托上”骆阳平暗暗道,这时由麻子有了动静,呼吸加速缓缓睁开了双眼,然后立即反应过来开始挣扎。 “别乱动”谷博惠眼里刚才还在的同情已然不见,捡起骆阳平为了腾出手来搜身而放在地上的匕首,“否则只有让你尝尝自己刀子的味道”。 由麻子当然叫不出声,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虽然眼里依旧像要喷出火来,身体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谷博惠站起身,凝视着骆阳平又道:“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所以不能说曾祖父无罪,但他至少比那些强征百姓子女并将他们送上战场当炮灰的恶魔要好。” 骆阳平回看着她,又瞅瞅地上的由麻子,不明白在这个女人醒过来后,谷博惠为何还要继续说这些,好像一点顾忌都没有。 “不要再让战争…继续下去,所以让军部和内阁那些人…清醒一下也好…”这虚弱的声音不是来自谷博惠,而是…床上的谷博忠明,“我想那就是…父亲那时的想法…” 这老头又睁开了眼睛,尽力喘息着,“为了能让全家人…活下去,我…加入了那个叫长生会的组织,干着不想干却又…不得不做的…坏事…” 他终于剧烈咳嗽了起来,谷博惠把刀一下塞回骆阳平手里,三步并两步到了床前,将床头的人工吸氧装置打开,套在谷博忠明的鼻部。 谷博忠明吃力地呼吸了几口,“欧吉桑,不要说话,安静休息!”谷博惠的话里带着责备。 骆阳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对爷爷的爱,只是他不知道这女孩的父母在哪里。 谷博忠明慢慢抬起一只手,示意孙女将吸氧罩拿开,谷博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照办了。 “有些话必须说出来,趁我…还活着。”他继续道,“就算想让自己的国家变伟大,也不能以…普通百姓的生命为代价,那样的父亲,却被…手下出卖,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那个家伙始终否认…” “我和他后来都参加了…人体试验,我是自愿…同时又是被动的,只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组织里除了最上层…没人知道试验者4号的真实身份,就像…没人知道5号是我一样,但我们两人都清楚…对方的底细,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去做人体试验,竟然…还有另一个目的…” 第403章 a的目的 “目的?什么目的?”这是骆阳平第一次和谷博忠明交流。 谷博忠明平躺在床上,目光只能看着天花板,却道:“你是…池田龙夫的孙子?” “很遗憾,我是。”骆阳平回道。 “遗憾?”谷博忠明语气里有着一丝复杂,“你还是更愿意…当个中国人?” “我本来就是”骆阳平毫不犹豫地回答,“近卫冥幽接受人体试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对我爷爷客气点!”谷博惠却瞪起了眼睛。 “不好意思”骆阳平捏了捏鼻子,“我有点急了,知道那个对我很重要。” “你身体里也流着…藤原家的血”谷博忠明慢慢道,“这个家族的后裔…遍布日本,有些早已改姓,但血液是不会…改变的…” “但根据分支的不同以及混血的程度,血液的纯度也…不一样,越纯的血越特别,或者说…越神圣…” “神圣?”骆阳平皱了皱眉。 “是神灵祝福过的血,具有常人血不具备的能量和…功能,但要让这种血液发挥…极致的作用,需要一种…催化剂,一种特殊物质。” “是不是池田龙…我爷爷从那座山上带下来的东西?”骆阳平立刻问。 “是的”谷博忠明道,“那时候你爷爷显然…骗了我,他其实得到了一些…那种东西,我很久以后才知道,他…提前就把东西…秘密寄送回了日本,小惠…扶我起来。” 谷博惠马上过去,谷博忠明并非要下床,只是让孙女把枕头摆在他脑后靠住床栏而已。 “让我好好…看看你”他并不是对谷博惠说,而是面朝骆阳平。 “长得不能算很像你爷爷呢”他随即又道,“可惜他没有藤原家的血缘,所以与很多事情也无缘。” 骆阳平看着这老人脸上横竖交错的皱纹,就连嗓音也比凶案现场时更加苍老,“我祖父从山上冒死带下来的,是不是一种红色可以燃烧会爆炸的土?”他突然想起了这个。 没想到谷博忠明摇了摇头,道:“那座山很诡异,也许他从上面带下来…不止一种东西,毕竟他们是一个团队,但我知道其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一种其貌不扬类似渣滓的物体,像是被提炼出来的。”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长时间没喝水其实他的喉咙异常干燥,只有一点点唾沫星子而已,谷博惠看了出来,拿起床边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走过来递给他,“阿里嘎多”骆阳平谢完接过玻璃杯喝了两大口。 他曾想过被注入自己体内的特殊物质是麒麟片,因为那个川口医生是那样怀疑的,他说过自己得到过一些残屑,认为很可能是从麒麟片上刮下来的,可麒麟片既然叫片,应该就是一片片的,为什么会是渣滓般的东西呢? “你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被认为最重要么?”谷博忠明继续说下去,“那座山下有一个村子,村里人很少生病,这在当时普遍困苦的中国乡村地带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后来你祖父得知村里有一种碎屑样的粉末,是村民们的祖先从附近那座常年烟雾缭绕的山上断断续续弄下来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停顿了一两次,精神气显然稍稍恢复了些,“经过对村民血液样本的分析,他们的体内有一种特殊物质,可以大大增强…血液内白细胞的吞噬性,可惜当时的技术…无法分析出这种物质具体是什么东西…” “但村民们有服用那种粉末的习惯,所以特殊物质基本确定就是这种东西,只可惜…村里的存量已经很少,不仅因为是战争年代,而且…上那座山跟送死没两样,只有甘愿为全村献身的人…才有胆量上去,而且活着回来的极少…” “虽然无法让士兵长生不死,但能让他们…抵御因战场受伤而引起的各种感染增强存活率,对于那时已经在太平洋战争中节节败退的日本军队…无疑也是极为关键的,所以你祖父的团队就奉命…上山去弄尽可能多的这种屑末下来,这在当时是绝密,连我这个负责接应的人…都不知道…” “然而池田龙夫并没有把东西送给军部,而是寄到了一个秘密的地点,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粉末交给大日本帝国军方,他也…不想战争再继续下去。终战的日子随着两颗原子弹在日本本土爆炸而很快到来,而广岛和长崎上空…那种可怕的末日景象,三百年前的东山天皇就曾梦到过…” “随着日本被美国军队占领,内阁被完全控制傀儡化,寻找不死路径的计划也暂时烟消云散,因此你祖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于是他私下里开始对那种储藏起来的渣滓末进行研究,可是碍于当时的条件限制,研究一直停滞不前,直到一帮美国人的介入…” “美国人?”骆阳平一下想起了和菅泽野边他们枪战的美军,“怎么回事?” “美国人可以说是…无孔不入,没有什么瞒得过他们的。”谷博忠明咳嗽了两下,“他们以不上战犯法庭为交换从某些…参与过计划的原内阁成员那里得到了这些情资,你要知道,长生不死是…所有人的念想,就算听起来那样的荒谬,美国人还是选择…加入这看似虚无缥缈的探寻,而且他们最终查到了池田龙夫…” 骆阳平默默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那个罗伯特上校说池田家族是美国安排在长生会内的意思了。 “你祖父从美国人那里得到大笔资金…开办了化学医药公司,那就是池田株式会社,但即使以美国那时的科技,也没法…完全解析这种渣滓,它们的结构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为了获得更精密的研究数据,需要更大量的样本…于是池田龙夫必须想尽办法再去中国境内那座山上,可是以二战后日本和中国间的关系,那谈何容易…” “但你祖父真有本事,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居然…不知道通过何种渠道,的确数次进入中国到了那座山,至于具体做了些什么是否…带回足够的粉末样本,除了他自己和一小撮美国人外,无人知晓,而且他本人和一个儿子也终于在六十年代末一次上山后…再也没有回来…” 骆阳平深深吸了口气,摒住几秒钟,然后又全部呼出来。谷博忠明叙述得很详细,尽管当中有些片段他早已清楚,“不愧是知情者呢”他暗自喃喃,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句话:“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出狱后我曾找到你爷爷,当面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的回答是…要断绝政府高层某些人的翻盘幻想,日本需要的是和平不是战争,说得好听,可讽刺的是…池田龙夫最后还是摆脱不了宿命,不得不加入组织,而且还要听从美国人摆布…” “早期的人体试验完全不成熟,试验对象…必须长时间待在地下,据说阳光会破坏试验效果,你祖父对那些可怜的被试验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直到七十年代以后,试验技术才趋于稳定,那时我也好近卫也好都上了年纪,长生会规定凡参加试验的人…家属都能得到很好的待遇,我就是冲着这个去的,而近卫冥幽却不同…” “这种人体试验虽然不能让人长生不死,但却可以延缓衰老,甚至一定程度的返老还童,而且使身体免疫系统的…抵抗能力大大增强,然而这些对于近卫冥幽远远不够,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那种碎渣粉末般的东西和他的血液溶合,从而激发他体内异于常人的潜能,据说那是…可以透视过去和未来的能力,但是很遗憾,他藤原氏的血液纯度不足,试验最终没能让他获得那种能力,可是这人还有别的办法,于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天,他去到了富士山下的青木原…” 第404章 凡人读心术 “青木原树海…自古以来就是个让人产生压抑和恐惧的地方…”谷博忠明继续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意的人们选择在那里…结束生命…” 这老人说到这里又开始喘起来,“欧吉桑,别说了,休息一下。”谷博惠道。 谷博忠明却抬起手腕摆了一下,“不,小惠,让我讲下去…” “既然有人喜欢陈尸那里,那么有些杀人者…就自然会选择在那里下手,那是…最好的掩护。近卫原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出身,拥有上佳的身体素质和一流的格斗技巧,加上…人体试验带来的效果,他变得已经不是一般人…事实上每个试验的成功品,或多或少都会获得某些异于常人的能力…” “于是他在树海里制造凶案,然后…田中德男的噩梦就开始了…” “田中德男的…噩梦?”骆阳平结巴着问。 “田中德男那时隶属东京警视厅,但调派在静冈县重案组,也参与了青木原系列人口失踪案的调查。” “你们只知道青木原树海是自杀之林”谷博忠明忽然转了话题,“却不知道天气晴朗时那里的景色其实…非常优美,因此许多胆大不信邪的人往往会在阳光明媚的好天去那片森林中游玩…” “近卫冥幽是个…很特别的人,他还是婴儿刚学会单独行走的时候,有一天父母就带他去林中野餐,可没想到本来好好的天…说变脸就变脸,大雨倾盆而下,而近卫冥幽就在暴雨里莫名失了踪,怎么找也找不到…” “好几天后,他的父母在绝望中带人回青木原进行最后一次搜寻,结果发现…那婴儿居然坐在树林入口处,一点伤都没受…” 骆阳平睁大了眼珠子,这种事可真是匪夷所思! 不仅是他,坐在地上的由麻子同样瞪大了眼睛,谷博忠明的叙述对她而言显然也不可思议。 “谁也不晓得近卫冥幽在失踪的几天中…去了哪里,但随着他渐渐长大,父母发现他时常嘴里喃喃自语,说着一些吓人的话,都是关于…地下世界的,什么有神明在跟他讲话…小惠,让我喝口水。” 谷博惠立即倒了杯水给她爷爷,谷博忠明喝了一口,继续说下去:“富士山青木原地带历来就有恐怖地下世界的传说,已经流传了很久很久,那个不尽之渊本就是…很多人的梦魇…” “可是近卫冥幽却好像和青木原那地方…结下了不解之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里,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他去那儿干什么…”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骆阳平几乎又要问出这一句,但还是暂时忍住。 “他成年后正值…日本军事扩张”谷博忠明接着道,“于是便加入军队成为一名军人…到了终战后,由于受到近卫文麿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近卫家失去了贵族特权被刻意压制,近卫冥幽的父母郁郁而终,那时他的日子…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青木原那片广阔的树海,成了他活下去的寄托…” 骆阳平目光收紧,凝视着这个老人,他没有说错,戴上面具的近卫冥幽确实就像个富士山地底世界的幽灵,看得出这人和那里有着某种密切不可分割的联系,骆阳平自己的遭遇加上田中雅树的都足以证明这一点。只是,不是说近卫冥幽有另外三个孪生兄弟吗,怎么谷博忠明自始至终只提到他一个? “所以谷博前辈也不知道近卫冥幽和青木原究竟有什么关联,对不对?”或许是出于一点点尊重,也可能纯粹只是怜悯,骆阳平竟然说出了“前辈”,一旁的谷博惠脸上立刻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我知道,有一件事还…特别清楚。”谷博忠明喘了一口,“那片树海能赐予近卫某种能量,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坚持定时去那里,年轻人,我知道你刚才…想问什么,你又想知道…我这个老头子为何会了解这些…” 骆阳平没有出声,但眼神已经很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人体试验…也带给了我一种特殊的能力”谷博忠明缓缓道,“其实我们谷博家…也勉强算是藤原氏的后裔,只不过血统非常的…浅,想要透视过去未来根本不可能,但我发现,自己从那个海岛上回来后,竟然可以…阅读别人的心思…” 读…读心术?骆阳平嘴巴瞬时张到最大,他记得那只留在地下世界长翅膀的小怪物会这个,可一个凡人怎么竟也可以获得这种特异功能? 由麻子浑身也不由一震,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她脸上就一直挂着惊讶不敢相信的表情,只有床边的谷博惠没有反应,显然早就知道她祖父的能耐。 “遗憾的是,这种能力没有规律,换句话说…我没法控制何时能读出对方的思绪何时不能,那完全是…随机的,可有一次,我这个5号…极为罕见地和4号,也就是近卫冥幽共同执行任务,我…在他小憩时居然…读到了其内心…” “在富士山的地下世界里,存在着各种…神秘不可测的神灵,或者换一种说法—怪物,总之是不可捉摸的东西,他们深处长眠,但经过无比漫长的岁月有些已有…苏醒的迹象,其中一个威力异常巨大的…不知怎么挑中了近卫冥幽,用意念传输给他各项指令,目的只有一个—让其有一天彻底从深眠禁锢中解脱出来…” “当然这些话…都是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的,当时近卫内心的想法其实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那尊神祗醒来,作为交换…对方将赋予他透析过去和未来、甚至是随意穿梭于时间轴间的本事…” “但是要让那异物摆脱禁锢,就像各类神话中所说的祭祀一样,最关键的是需要…大量活人的血,更确切地讲,藤原氏族的血…” 骆阳平只觉得冷气又从脚底升起,田中雅树的遭遇霎那间浮现在脑海里,“难道近卫冥幽在青木原里所杀的人都是…”他自言道,又像是在问谷博忠明。 谷博忠明点了点头,“藤原家毕竟是贵族,血统纯正的直系后裔许多人…今天依然在日本政界商界担任要职,有些甚至就是长生会的成员,要绑架那些人取他们的血…近卫的胆子还没大到那种程度,他能找到的献祭品,大多跟我一样…血缘浓度完全不够,直到他意外发现前来破案的警方队伍里,有一个…” 他没说完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其实也不必讲完,因为骆阳平已经明白。 “然而近卫冥幽可怕之处在于…他的眼光总是放得很远,找到一个高纯度的藤原家后裔并不容易…同时也不足够,他暗中调查,竟发觉田中德男的未婚妻…也是藤原氏的后人!” “他当然不能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当时并没有对田中下手,只为了等…他的孩子出生长大,那几乎是纯血统的藤原家后代…” 田中雅树的身影又在骆阳平眼前泛现,原来这个恶魔a等着对他下手已经等了很久,这种耐性绝非一般人所有。 “不幸…也可以说幸运的是,田中德男的妻子在生下一个儿子后伤了子宫,无法再生…第二胎,否则现在…很可能那个威力强大的魔物已经苏醒。” “前辈意思是近卫冥幽只要再找一个跟田中德男儿子一样高纯度血缘的藤原氏后裔献祭,就能彻底唤醒那东西,对不对?”骆阳平其实是明知故问,但他还是想完全确定。 谷博忠明不出意料又点点头:“或者找两三个跟你血统浓度差不多的。” 骆阳平又开始咽唾沫,他只知道那时候在地下,近卫冥幽并没拿他献祭,相反要直接置他于死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说田中德男的噩梦只是这个吗,那近卫冥幽后来为什么不抓他去当祭品?” 谷博忠明注视着骆阳平,眼里原本松散的光一下聚焦起来,一字字道:“因为你的父亲。” 第405章 线人 “我的…父亲?”骆阳平眼中露出惊讶。 “你的父亲池田重山,就是人体试验的…6号。”谷博忠明道,“也是唯一一个…获得近卫冥幽没得到的…透视过去和未来功能的人。” 骆阳平心中不可控制泛起剧烈的波澜,手都开始微微颤起来,与父亲“相遇”的一幕幕宛如幻灯片般在眼前飞速划过。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隐瞒着这个秘密。”谷博忠明继续道,“无论是对他实施试验的人,还是组织内的…最高层,都不知道他已经获得了那种能力,就像我也不让任何人知晓…自己的读心能力一样。” “我父亲为什么要参加人体实验?”骆阳平忍不住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前辈你知不知道?” 谷博忠明这次却不置可否,只是道:“以他藤原氏血的纯度,不参加试验未免…太可惜了。” 骆阳平当然明白父亲池田重山藤原血脉的纯度高过自己,毕竟他的母亲是中国人,和藤原氏毫无关系,“那么后来您又是怎么知道他这种本事的?”他又问道。 谷博忠明略略叹了口气,道:“你应该从没见过你父亲,对他了解多少?” 骆阳平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你父亲和田中德男是好友”谷博忠明道,“可你知道为什么一个长生会成员…会和警察是朋友么?” “为…为什么?”骆阳平当然问,“难道…” 他眼中划过一道光,“难道田中德男是组织安插在警方的内线?” “当然不是”他立刻就得到了谷博忠明否定的回答,“恰恰相反,池田重山才是…警视厅在长生会里的线人。” “啊—”这个音骆阳平并没发出来,他脑中猛地一震,谷博忠明的话瞬间解释了许多以往缠绕在他心头的疑问,其实有些事他早该想到的。 “我父亲居然是…”骆阳平嘴唇颤抖着,觉得大脑开始空白。 “现在明白你父亲…为何要参加人体试验了?”谷博忠明继续道,“长生会虽然庞大,但也不是…为所欲为的,在日本,反对他们的人也很多,警方内部具有正义感的力量…依然占据主导,你父亲表面上被美国人操控,其实却有极强的…爱国心,做警方线人,应该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决定,而警视厅也因此…了解了许多长生会内部的情况,包括人体实验…” “田中德男,就是负责和我父亲秘密联络的警官,对不对?”骆阳平问,其实答案已经很明了。 谷博忠明当然不会否认,“只是池田重山没有想到…人体试验会赋予他那种能力,而这种能耐…却成了近卫冥幽的绊脚石…” “其实你父亲获得的这种能力…也并非完美,至少无法在时间轴里任意穿梭,但他却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特定的时空片段与过去或未来的某个时间点重叠,换句话说…能够探视过去,也可以留给未来者信息…” “那我…为什么能通过时间轴回到七十多年前的这里?”骆阳平忍不住又插了嘴。 谷博忠明目光聚焦再度凝视着他,过了片刻,缓缓道:“小惠,给他看。” 骆阳平把视线转到旁边的谷博惠身上,只见她从怀里慢慢取出一张折纸打开,大小和田中德男给骆阳平的那张差不多。 谷博惠把纸展示在他面前,骆阳平一下就怔住了! 然后他半转身低下头,盯着由麻子道:“那张画有东京塔的纸在哪里?” 可他忘了她此刻是没法说话的,想把堵嘴的布拔出来又怕这女人尖叫,这时谷博惠过来几步,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拉开由麻子皮夹克的胸前拉链,随后把手探了进去。 骆阳平眼睛有点直,由麻子扭动着身躯,可片刻间还是被谷博惠抽出了那张折了几次叠成一小块的纸。 “女人总是把最重要的东西藏这里的”谷博惠站起身淡淡道,由麻子目中充满愤怒,仿佛想一口吞掉她。 谷博惠把手中两张纸都递给骆阳平,他小心翼翼打开那张被折叠的纸,然后和另一张…拼接了起来。 原来这并不是两张单独的a4纸,而是一张a3纸被横着裁开为两半。 谷博惠的那张是下半部分,骆阳平凝视着纸上的内容,只觉得眼圈开始发热,上面只写了两行字:私の息子は阳平,彼は将来写真の场所に戻ることができます,あなたが知りたい答えを见つけるために,彼はこの数字の文字列を使用します。 翻译成中文就是:我的儿子阳平,将来可以回到图中的地方,去探寻你想知道的答案,这串数字他到时会用到。 末尾跟着的数字串自然就是骆阳平之前使用的通过时间流的密码。 “被编上号码的人体试验成功者间,一般是不碰面…也不相互联系的,除非偶尔在特定情况下…共同执行任务。”谷博忠明又开始道,“有那么一次,我和6号…也就是你父亲一起做事,那时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池田龙夫的儿子…” “那次任务非常危险,我几乎死在目标对手的手里,但你父亲…却好似提前预知对方的位置,关键时刻…一把推开了我,射来的子弹就擦着我脑门过去…而他立刻开枪击中了那人。” 骆阳平的心一下变得静默,原来父亲果然也杀过人…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他相信父亲做那种事的时候心中一定很痛苦。 “说实话我第一时间心里并没有感激”谷博忠明接着道,“相反十分愤怒,我觉得池田重山是…故意拿我做诱饵引对方出来,可马上一想,他是怎么知道…敌方藏在那样隐蔽的地方的?于是我…” “于是我集中心志用尽意念去…解读池田重山的思维,尽管这种主观意念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起作用,但那次却成功了,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我惊讶得无以复加…” “‘塔尼桑,我知道你正在阅读我的思维,我叫黑岩重山,是你憎恶的池田龙夫的儿子’—这就是…当时你父亲心里的话…对我说的话。”谷博忠明讲到这里垂下了头,骆阳平发现他的拳头也尝试着捏紧,可苍老干枯的五指根本攥不起来。 屋子里一下变得沉寂,谷博惠也低头看向地板,脸上一片黯然。 “你明白那一刻我心里…是什么感受么?”这老人停了良久才重新将头抬起,“我甚至已经顾不得去想…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读心,我只是条件反射般…把枪口对准了这个人!” “想想看,如果当年你爷爷如实把东西…交给军部,也许那些人就会对参与了计划的我网开一面,后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苦,那样的池田龙夫,他的儿子却又…救了我,当时举着枪的我,脑子其实一片空白,想扣动扳机…手指却不听话,而你父亲只是走近到面前,对我说‘需要我帮你开枪么’…” 谷博忠明颤抖着抬起了一条胳膊,用整个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谷博惠再也控制不住,一下扑到床边哭了出来,“欧吉桑…”她的声音呜咽,头埋在双肩间,身子也抖个不停。 骆阳平不知道此刻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他不忍看那一幕,调转视线瞅向由麻子,结果发现她的眼睛居然也开始微微发红,就好像被触动到了什么。 “你父亲真有预知的本事的”谷博忠明并没有哭,捂脸的手又垂回到床上,“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因为手头有…你祖父当年和我的合照,我必须承认…池田重山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那么我父亲,那时究竟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阅读他的思绪?”骆阳平目光回转到老人身上,他实在很想知道答案。 “那是因为…”谷博忠明喘了一口长气,“你父亲预见到了读心术将会带给我的噩运”。 第406章 古时候的面孔 “自从我得到了…阅读思维的能力,总是忍不住想去窥探别人的内心。”谷博忠明的喘气变为了叹息,“虽然主动权不在自己,可我时不时就会去尝试…尤其是那次意外读到了近卫冥幽的心思后,我完全没想到富士山青木原的地下…竟然会有那样可怕的东西,但我没对任何人讲,讲了也没人信…” “而池田重山则说,这种特殊能力对我很危险…他曾获得视觉—有一天我会被一个人击倒,只因我探悉了其内心阴暗的秘密,可惜他不清楚具体日期…也辨不出地点,只告诉我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我问他那人是谁,你父亲却摇摇头说不知道,因为他…戴着面具,电影里一种有小胡子的面具…” “v字仇杀队…”骆阳平不禁嘴里喃喃道。 “我平时不看电影,所以不晓得…什么小胡子面具,而近卫冥幽那时候也没开始戴那种面具,我压根没想到会是他,毕竟…被我窥探到隐秘的人远不止一个,很多都很龌龊。”谷博忠明讲到这里咳嗽两声,示意孙女再给他喝水,谷博惠抹了抹眼睛,又拿起了杯子。 谷博忠明喝着水,拿杯的手却在抖,水顺着他嘴角滴落在睡衣上,骆阳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老头被称为知情者,只因通过那种读心能力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只是,近卫冥幽后来又是怎么知晓自己的秘密泄漏了呢?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近卫冥幽的内心…并不是我读到过的最阴暗最叵测的。”谷博忠明把水杯递还给谷博惠,“曾有一次,机缘巧合下我探知到了另一个来日本的人的思维…一个戴着面具,差点让我以为就是你父亲说的…日后会击倒我的人,可他戴的面具上没有小胡子,而且只有半截,盖住了脸的上部,之所以说来日本…是因为大家叫他金先生,和你一样是个中国人…” 骆阳平的心一下又紧绷起来,这个名字他接二连三听到,显然是个在组织里很重要的角色。 “这人是长生会在中国分部的首脑”谷博忠明接着道,“他和日本总部的高层…产生了严重分歧,他打算私底下从地下挖掘一条…去那座中国境内神秘之山的通道,可以直达山顶,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那座山上的各种危险物里…有一种致命的病毒,获得那种病毒能用来敛财和控制各国政要,然而…” “这些并不是主要的,因为这本来也是组织上层的意图,那位金先生的真正目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钱和控制政要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想要的是…制造被病毒操控的无数丧尸,你没有听错,就是恐怖小说里那种在指令下能做任何事情的东西…” 由麻子的脸上顿时一片惊愕,骆阳平就差叫出声了!“可惜我当时的读心中断,没能得悉他和他的人…具体会怎么去做。”谷博忠明道,“但他们既然有那个想法,应该已经…在研究方面有了突破,只不过这种事连长生会的最高层都觉得过于冒险,所以完全不同意…” “可有些人却站在了金先生一边,近卫冥幽就是其中一个,我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搭上的。说到近卫,有一件事你肯定觉得很困惑…”谷博忠明注视着骆阳平,表情里似乎有一丝痛苦,“为什么池田龙夫的孙女池田慧子…却长得那么像他…” “为…为什么?”骆阳平只觉得自己紧张的程度又上升七分,这当然也是避不过去的疑问,‘生理上的孙女’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有想到么?”回答话的并不是谷博忠明,而是谷博惠。 骆阳平看着她两秒,然后倏地就恍然大悟,日文和英文一样,爷爷和外公用的是同样的词语,孙女和外孙女也是。 池田慧子的母亲,居然是…近卫冥幽的女儿! “我之所以说是‘生理上的孙女’,因为池田慧子的外祖母并不是近卫冥幽的妻子,而是被他强暴后生下的慧子母亲,可笑的是,隔代基因让慧子竟然长得跟那个恶魔几乎一模一样!”谷博惠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恨意。 骆阳平只感到一股悲哀涌上来,池田慧子是个私生女,没想到她的母亲…也是。 “你一定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近卫冥幽会长着那样一张女性化的脸?”谷博忠明接着道,“我年轻时见过他的父母,长得并不是那样。” 这次骆阳平没有再问为什么,静静等着谷博忠明讲下去。 “藤原氏的祖上曾出过两名绝世美女—有‘玉美人’之称的…北家日野富子,和出自京家三百年前突然失踪的藤原…米秋代,其中的日野富子虽然美貌但名声不佳,执掌幕府大权期间横征暴敛为所欲为,最终导致应仁之乱,她一向被认为是…引发日本战国乱世的祸首…” “藤原米秋代…”骆阳平聆听的同时在心里默念,他必须承认,那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晚年也许是为了悔过,日野富子选择…出家为尼,谁也不知道她在寺庙里经历了什么,可去世前不久,富子忽然将自己的一些血液…装入罐子,说这血经过法事已经注入她的部分精魂并且不会腐坏,将来藤原家的后代女性…能喝下数滴无事者,生出的婴儿无论男女…都会长得跟她一样…” “在江户时代,藤原氏贵族无论哪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尤其是女儿有惊世美貌,除了炫耀,更重要的是,那可以作为…在幕府政治中联姻的资本,所以后来真有不少藤原家的女人在产前去尝试,结果无一例外要么死去,要么难产,渐渐的…那个罐子里的血越来越少,而罐子本身也被视为诅咒不祥之物,不知什么时候起,它就不见了踪影。” “前辈是不是想告诉我那罐子后来落入了近卫家手中,近卫冥幽的母亲喝了里边的残血?”骆阳平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确实如此”谷博忠明道,“只不过近卫家得到那血罐的方式有点特别,是冥幽的父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日野富子在梦里要他…去青木原树海取一件东西,冥幽的父亲很迷信真的去了,结果在一个密封的树洞里…发现了那个罐子,他们家虽然只是近卫氏的旁系,但还是…很清楚这罐子是什么,正好那时冥幽的母亲已经怀孕,于是这罐里所剩的一点点血,就被她服用了下去。” “可…可那是为什么?”骆阳平完全不懂,“那女人不怕出事吗?” “因为冥幽父亲不想看…带着贵族血统的自家平庸下去,他要往上爬,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可以…嫁给内阁里的要员,他也能借此飞黄腾达,何况坚信这是日野富子托的梦…所以值得冒险。”谷博忠明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他的妻子虽然没事,可生下的偏偏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儿子。” “您是说…近卫冥幽那张脸,其实就是古时候日野富子的脸?”骆阳平只觉得脑子又开始乱。 “是不是只有天知道”谷博忠明慢慢吐出口气,“但那张脸,和流传下来的…富子画像的确十分相似,一张很吸引人的面孔呢…” “但这些并非是我读心读出来的信息,而是…池田慧子的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最后一句话足以让骆阳平震惊,“前辈你认识池田慧子的妈妈?” “当然认识”谷博忠明又长长叹息一声,脸上的痛苦忽然变得非常明显,“因为她的母亲,池田慧子的外祖母,就是我的妻子。” 第407章 失子 骆阳平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话一瞬间的感受,他从来没去关心过池田慧子母亲的身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这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让他的头要爆炸,更不幸的是,他自己其实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妈的”骆阳平心里恨恨骂了一句,他自己、藤原绫香、池田慧子、还有她的母亲,居然清一色都是私生子女! “人的相貌有时候真是…神奇”谷博忠明接着道,“池田慧子长得酷似她生理上的外祖父,同时脸上也有…自己母亲的影子,可她母亲看上去却就是不那么像近卫冥幽,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晚才知道真相。” “这些婚前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根本不晓得,那时她怀了孕,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急匆匆举办婚礼,你看有多傻…直到孩子长大后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的,还有比这更让一个男人感到屈辱和痛苦的么?” “为长生会服务的人,大多有…明面上的身份,我那时名义上是一家组织下属小公司的外销课长,所以…经常有借口离家出长差,其实当然是去干种种龌龊的事。只是我压根没料到,那次人体试验后获得的…特殊能力,第一次使用带给我的…竟然就是那样坏的消息…” “池田慧子的母亲叫谷博纱美,是个…温柔内向逆来顺受的孩子,我在给她过十八岁成人生日那天,却意外被动读到了她母亲、也就是我太太的内心,她表面在庆祝在微笑,心里却在回想那时痛苦的一幕,当我获悉纱美…不是自己亲生的,那感觉就跟天塌了一样…” “我根本没法忍受,于是质问她怎么回事,她惊讶我怎么得知的同时,精神也一下子垮了,从此以后整个家…再也回不去从前,纱美和我一样之前完全不知道那些,在明白自己的身世后,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收拾东西搬了出去,而作为父亲的我,完全没有阻止…因为我完全无法接受事实!” 整个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骆阳平眼睛转向窗外,希望那模糊的霓虹灯光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来这里,根本没准备去听这样的故事。 “好在我还有真正自己的骨肉”谷博忠明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立刻被谷博惠接住,这女孩咬着嘴唇紧紧握着她爷爷干枯的五指,一滴眼泪掉在上面,顺着滑了下去。 “不要哭,小惠,那不是你奶奶的错,怪就怪…我人生里怎么就碰到了近卫冥幽这种另类…”谷博忠明垂下头摇了摇,然后又看向骆阳平,“我和他不是朋友,只不过因为…他曾是我父亲的手下才认识,我从来都不想接触那个人,每次靠近他…身上总会起鸡皮疙瘩,明明是一张诱人的脸,却又是那样阴森鬼魅…” 骆阳平目光又转回来,微微叹了口气,这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他看见a—近卫冥幽时也有,而对于在眼前这位老人身上发生的事他也根本不知该如何评价,“池田慧子的母亲原本是我父亲的恋人,是前辈你介绍的么?”他只是这样问,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时间线对不上。 “怎么会呢?”谷博忠明果然道,“虽然心里极度矛盾痛苦,可我还是刻意和搬出去的纱美…保持距离不联系,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外面交了男朋友,更不会想到交往的对象…居然是日后会和我认识的池田重山,而且他似乎也不知道…恋人的父亲是谁,也不奇怪,纱美心里对我肯定是很失望的…不过现在想想,她和你父亲那样的人交往,应该是能让人放心的…” “那后来她为什么会变成池田纱美,会嫁给您憎恶的池田龙夫的儿子呢?”问出这一句前骆阳平曾有丝犹豫,但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这样直呼你爷爷的名字…不太礼貌呢,年轻人。”谷博忠明缓缓道,“那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你父亲应该知道内情,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这话让骆阳平的心瞬间沉重,“前辈,我父亲的死您知不知道些什么?和近卫冥幽有没有关系?” 谷博忠明又摇摇头,道:“这个我同样不清楚,那时我一直想找近卫算账,加上始终怀疑当年是他出卖了我父亲,我真有…杀掉那混蛋的念头,可我们已经变成…4号和5号,平时根本见不到了,好不容易的一次碰面是公务,根据组织规定不能处理私事…否则会遭受非常严厉的处罚,我不怕死,可得为家人着想啊,毕竟我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是小惠的爸爸?”骆阳平道,“他现在在哪里?”这本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死了”回话的同时谷博忠明嘴唇已经剧烈地颤起来,骆阳平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答案。 “别说了,欧吉桑!”谷博惠的反应自然也在意料之中,“忘掉那一切!” “怎么可能忘掉呢?”谷博忠明闭了闭嘴唇,然后长长叹息,“我一直认为儿子的死是上天…对我做了太多坏事的惩罚。小惠的父亲叫谷博良,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我尽量让他…不和长生会有任何瓜葛,可没想到…鬼使神差下他在工作的大医院给组织某位患了重病的高层做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等于救了那位高层的命,于是…他成了那个人的私人医生,待遇也高了许多,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阿良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多年来在为那样一个黑暗庞大的地下组织服务,而且因为姐姐离家的事,他认为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们父子的关系并不融洽…” “然后该来的总会来,长生会高层历来勾斗不息,和那些人搭上是…极其危险的,我曾经很多次想找阿良,可他总是避开,而不知为什么,我从来也…读不到这个儿子的心,一次都没成功过,所以我必须…当面和他谈谈,小惠那时还小,我不想她爸爸有一天出事…” “过了很久,阿良终于同意和我深谈一次,但必须等几天,他说有重要的事做,于是…我耐心等待,可到了约定的那天,我在约好的地方左等右等…他就是没出现,那时候的手机很简单,只有拨号和发短信,可我无论用哪一种…都没有回应。一直等到天黑,我才叹着气离开,以为他又改了主意,但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打开报纸,那内容几乎让我瞬间崩塌…” “报纸上写着东京某大型商社社长车祸身亡,同车遇难的还有他的司机、秘书和…私人医生!”谷博忠明话音又开始抖,“那商社社长,正是那位组织高层公开的社会身份,当那些印刷黑字…进入眼帘时,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冰冷石化不能动了…” “我的儿媳、也就是小惠的妈妈有先天心脏病,得知丈夫的死讯后…疾病突发,没抢救过来死在医院里,我可怜的小孙女转眼间就成了孤儿…”谷博忠明边说边伸出剧烈颤动的胳膊,谷博惠早已泣不成声,俯出身去让爷爷抚住了她的头。 骆阳平只觉得眼圈又开始发热,低转头瞄了一下由麻子,发现她的眼睛竟已湿润,这个明明该是冷血心肠的女人,居然很容易被触动。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那是…意外事故”谷博忠明继续讲下去,“我在组织干了那么多年,好歹有点人脉,很快就得悉…执行暗杀任务的是7号。” “7…7号?”骆阳平不由一下攥紧了拳头,这又是个他不陌生的人,“他是谁,叫什么?” “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没想到谷博忠明摇了摇头,“知道了也没用,因为他只是…奉命行事,不带私人恩怨,何况即使他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所以我没法报复他。” “难道就那样算了?”这话不是骆阳平说的,而是被堵着嘴的由麻子含糊不清囔囔的,一般人根本听不出她在咕哝什么,但骆阳平的耳朵不同,硬是分辨了出来。 谷博忠明的目光注视着由麻子数秒,忽然道:“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么?” 骆阳平眼中划过一丝讶意,但马上明白过来,很显然,谷博忠明读到了这女人的心。 “年轻人,把她的嘴解开。”他说道,“我相信这孩子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这…”骆阳平明显犹豫。 “放心,按我说的去做。” 骆阳平看向谷博惠,她抬起身子,狠狠抹了一下眼睛,然后朝骆阳平点了点头。 于是由麻子嘴里的布立刻被抽了出来,“你们放心,我不会叫喊的。”这是她猛喘两口气后说出的头一句。 “难道就那样算了?”然后她就重复了刚才嘟囔的话。 谷博忠明似乎笑了笑,道:“怎么可能算了?” “我想法子去找7号问谁下的命令,可那件事后,这个人…却像人间蒸发一般藏匿了起来,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我只好另想办法…” “组织在警方内部的一名内线,一个法医,把…出事司机的尸检报告秘密转了过来,然后组织里一个我曾有恩于他的朋友…又把里边的内容告诉了我。”谷博忠明笑意消失,表情慢慢转成了恨,“那司机出车前…很可能被人秘密投了药物,一种让他开车时…会出现叠影幻觉的致幻剂,而这种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一般人也得不到的限量药剂,生产的厂家是…池田株式会社。” 骆阳平心里猛地一惊,他突然明白谷博惠为什么要变成小原惠去那家公司上班了。 第408章 得药者 在骆阳平的印象里,小原惠年纪轻轻却算是池田株式会社的资深员工了,他那时甚至想这个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的前台很可能是从学校一出来就进入这家公司工作的。 白天这个女孩在街上拦住他的时候,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是池田慧子的人,现在他更没想到原来一切的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内情。 “前辈那时应该没能从池田株式会社查出什么?”骆阳平问道,他很清楚探查这家公司的机密有多危险,否则自己也不会变成37号。 “我足足花了两年,但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查不到…他们的出货记录。”谷博忠明叹息了一声,随后又半攥紧拳头,“那件事后,我对你们池田家的憎恨简直达到了…顶点!” “你们”听在骆阳平耳中当然不是滋味,可他完全没法反驳什么,自己身上池田氏的烙印是天生的,不可能抹去。 他目光稍稍偏转看着谷博惠,道:“所以后来你想方设法进入那家公司继续你爷爷没完成的调查,对不对?” 谷博惠自然不会否认,站起身道:“中学毕业后我读了一个短期女子大学,专业是公关接待,就是为了进池田株式会社。” “你查到了什么没有?”这次问话的是由麻子。 谷博惠注视着她,忽然走过来,蹲下身把绑住双脚的绳子解开,然后将由麻子扶了起来,“抱歉,手上的绳结还不能松开。”谷博惠道。 由麻子眼里的凶光当然早已消失,“那家公司,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说道,“听说公司大楼的地下深处,是他们从不见光的研究基地。” 骆阳平心里猛地一抖,那地方对他而言简直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本想问谷博惠为什么不学计算机,那样更容易接触到公司过去的档案,但转念一想在日本学计算机的女孩并不多,以技术人员进公司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我刚进池田株式会社时,池田慧子还只是名义上的副会长。”谷博惠道,“掌控公司的是她父亲池田正里,一个明明长相平和,但脾气却偏偏十分古怪暴躁的男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不是真正的他…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最后一句话让骆阳平打了个激灵,他又想起藤原绫香说过的话,池田正里起先并不是那个样子的,有什么事情改变了这个人。 “小惠,我猜你也没搞到那种药的出货记录?否则也不用在公司待那么久。”他问道。 谷博惠看着他两秒,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在那里做前台那么长时间,并不只是因为药品的记录。” 她顿了顿,又道:“有些只为组织生产的特殊药物,根本不对外销售,甚至连厚生省报备都没有,因此那些药物的生产出货记录,和普通药品是完全分开的,你在那里做的时间也不短,应该清楚这个。” 骆阳平当然懂她的意思,他那时虽然只是电脑技术人员,和药品生产没有直接瓜葛,但不止一次潜入过公司的内部深层网络,的确发现过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产品,也许里边就有关于那种致幻剂的信息,可惜那时并没注意。 “你在那里待那么久,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别的东西?”由麻子又问道。 谷博惠将视线转向窗外,凝视了半晌,道:“那个时候池田慧子每周都会来公司,不知怎么,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说到这里她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谷博忠明,“很久之后,我才发觉,原来她脸上有我姑姑的影子。” “我和姑姑并不熟,她离家时我还远未出生,事实上我从没和她面对面见过,只看到过她寄给弟弟、也就是我父亲的照片。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我刻意和池田慧子拉近距离,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最终算是成了这位未来公司掌门人的朋友,然后她告诉我…她母亲失踪了。” 骆阳平咽了口唾沫,这资讯对他根本不陌生,和池田慧子母亲一起失踪的,还有藤原绫香的生父松雪健井,而他在从地下世界上来的时候,遇见了疑似这个男人的亡灵。 “池田慧子给我看的照片印证了她母亲确实就是我的姑姑谷博纱美”谷博惠讲到这里忽然瞟了瞟骆阳平,“在你眼里,你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个怎样的人?” 骆阳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他和池田慧子的关系根本不是秘密,“怎样的人?”他脸上刻意露出不屑,“你该不会想说其实她还有不错的一面?” “至少她当上会长后平易近人对待员工都很好,这在日本的大公司并不多见。”谷博惠道,“但我接近她更主要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搞到致幻药的记录,我绝不能原谅害死自己父亲的人,不管对方是谁!” “我父母死了,姑姑失踪了,奶奶精神一直有问题,爷爷…”她又看向谷博忠明,这老人深深喘了口气,目光投向骆阳平,道:“当我听到你父亲的死讯,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果说…池田家有一个人我不那么恨,那肯定就是池田重山。”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在给警方做线人,那是后来我从田中德男那里得知的。” “前辈你是怎么认识田中德男的,是我父亲介绍的么?”骆阳平马上问道。 谷博忠明点了点头:“但你父亲那时没告诉我…田中德男是警察,只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可我…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后来想起…这不是近卫冥幽在暗地里算计的那个人么?” “出于谨慎,我又悄悄做了调查,最终确定…是同一个人,于是有一次我假装在拜访客户途中偶然遇到田中德男,和他一起吃饭时…问他有没有子女,他自然提到有一个儿子,我无法明说,只能告诫他既然是独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不能出岔子,没想到…” “他到底是名刑警,有着…异常敏锐的洞察力,直接问我是什么意思,还问我和池田重山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当然也不能讲实话,然后他追问是不是他儿子日后会有危险…” “那时我才知道,你父亲早就告诉过他…要保护好同为警察的儿子,当将来发生系列凶案时,千万别让其参与其中…”谷博忠明说到这里剧烈咳嗽了两声,谷博惠立刻走过去给他喝水。 “在透视未来的能力上,没人比得上你父亲,他在这方面是…最成功的试验品。”谷博忠明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我之所以提及田中德男…因为警视厅其实一直在调查池田株式会社生产非法化学品的事,而我决定亮明自己的身份,以…定期提供长生会内特定情报为条件,交换警方搜集到的相关信息,也许里边就会有致幻剂的记录,结果…终于让我等到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在那一串得到那种药的名单里,对比了时间后,发现在那桩夺走阿良生命的车祸发生前不久得到致幻剂的名字竟然是…竹岛信雄!” 第409章 回收试验品 “竹岛”骆阳平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一个姓这个的人,他也清楚谷博忠明说的和他认识的多半是同一个人。 “骆桑,你见过那个叫吉罗亚的神秘女人?”问话的是谷博惠。 由麻子也将脸转向骆阳平,他不太自然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在长生会内…犹如谜一般存在”谷博忠明道,“没人晓得她的确切来历,组织里不止一人想对她动手,可结果往往是…自寻死路。” “竹岛信雄是那女人的心腹,他获得那种致幻药物,只能说明…杀死那位组织高层是吉罗亚的指令,很有可能…之前那个高层先对她不利过,如果真是那样,我根本无法给阿良报仇,你明白么?” 骆阳平当然明白,无论是谁去找那个女巫的麻烦无疑是自找没趣,“我妹妹也在那老妖婆那里”说话的是由麻子,“我想把她救出来”。 骆阳平默默叹了口气,他清楚那个代号16丧失记忆的女孩子其实很愿意待在吉罗亚身边,只不过这话没法对由麻子讲。 “但我还是曾经尝试过”谷博忠明又道,“通过一个当过议员的男人”。 骆阳平看着这老人,安真龙本和他的联系终于浮出了水面,事实上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发觉吉罗亚、安真龙本、安真浪速、还有那个7号之间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前辈说的是安真龙本么?”于是他问道。 这当然属于明知故问,“长生会触角之长之深…超出你的想象”谷博忠明继续说,“这个组织在政府和国会里本就有…大量人脉,安真龙本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那时他还不是组织的成员。” “他很久以前竞选议员时,我曾奉命去…除掉了其最大的竞争对手,由此认识了他,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的磨难,安真竟然…鬼使神差成了那个吉罗亚的人,我不指望能杀死那个女人,但至少…要从她那里讨一个说法,让她知道自己干的事,连累到了一个无辜的人,而那个人…是我谷博忠明唯一的儿子…” “前辈只是让安真龙本给你带话而已么?”问话的是由麻子,她居然也开始用“前辈”。 谷博忠明瞅着她,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不知为什么,骆阳平总感到每次这老头看由麻子的时候,眼里都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谷博忠明没有回答问题,只道:“孩子,是谁派你来找我的?” 骆阳平立即看向由麻子,这也是他想知道的,由麻子抿了抿嘴唇,明显在犹豫,“我逃脱近卫冥幽毒手的消息…究竟是怎么透露出去的?”谷博忠明又追问。 谷博惠已经走近几步,脸上划过了一丝冰冷,那把电击枪也重新出现在手里,对由麻子道:“你听好了,我没说一定放过你,所以最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小惠,不要这样,把枪放下。”谷博忠明却道,“代号12的你…是姓尾埼?” “什么!”骆阳平在心中惊诧,由麻子姓…尾埼,尾埼由麻子? 由麻子脸上的惊讶一点不比骆阳平少,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尾埼森,是你的爷爷?”谷博忠明接着道,“长得和你奶奶很像呢,她眼角下边…也有一颗痣。” “前辈,你认识我祖母?”由麻子不由问道。 “我也有…年轻的时候”谷博忠明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不瞒你说,我曾追求过她,可惜…她看不上我,最后嫁给了你祖父。” 由麻子仿佛一下子被震到,眨着眼皮目光左右游离,最后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们过世很早,我没见过他们…” “我见过…”骆阳平几乎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由麻子应该不知道他借时间流回到过去时的经历,自己刚才和谷博爷孙女叙述遭遇时,她还在昏厥中。 “你小时候的日子也…很苦?”谷博忠明叹息着道,“当年和那些计划有关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还连累到了…后代。” 由麻子抽了两下鼻子,谷博惠已把电击枪收起,眼眶一红,忽然掏出纸巾伸手去擦由麻子的脸,“我知道你身手了得”她边擦边道,“可我现在还是决定松开你的手,之后就要看你的良心了。” 她说完真的开始解绳结,一旁的骆阳平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个穿黑皮夹克衣的12号。 谷博忠明又微微露出笑容,似乎很赞赏孙女的举动,“其实我早已想通”他说道,“自己双手沾满血腥也曾让别人失去亲人,这一切可不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么?只是我无法忘记罢了…” “宽恕,有的时候比报复反而来得使人宽心…小惠,让我吸几口氧。” 走过去的却不是谷博惠,而是尾埼由麻子,她揉了揉刚被松开的腕子,然后拿起床边的氧气罩,轻轻放在谷博忠明的鼻部。 骆阳平不禁看了谷博惠一眼,那意思十分明确,谷博惠眼望床头,嘴里却道:“不必担心,就如爷爷所说,她已经不是我们的敌人。” “跟前辈一样,我只是组织的工具,如果不按指令办事,他们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我就会死亡。”由麻子道。 “你是说解毒剂?”骆阳平忍不住出声,“没有解毒剂你活不过三个月对不对?” “三个月?”由麻子转头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苦笑,“没解毒剂我连一个月都活不了”。 骆阳平缩了缩嘴唇,“所以你每个月都要领取那种药剂…”谷博惠喃喃道,“距离下次领药还有多久?” 由麻子苦笑更浓,“只剩一周了”说着把氧气罩从谷博忠明脸上拿开,“我这次原本的主要任务就是抓住或…杀死前辈您,如果失败,就只有等死。” 谷博惠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由麻子离她祖父那么近,出手是轻而易举的事。 由麻子却只是将吸氧设备放回到一旁,站直了身,随后慢慢撸起一只袖子,那条小臂内侧密密麻麻都是小孔,无疑是一次次注射的结果。 骆阳平顿时感觉一阵悲哀,若干年后即使自己还活着,是不是手臂也会变成这样? “派你来的人到底是谁?”他问道,心里很想知道是不是那个远距离朝自己开枪差点要了他命的家伙,还是那个打电话要他接受新任务的混蛋。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不知道。”由麻子却叹了口气,“大多数情况下我根本不清楚发号施令的人是谁,不过这一次,我有怀疑。” “怀疑是谁?”谷博惠马上问道。 “在我的摩托车上,装着一个带小显示屏的接收装置,只能接命令无法回复,换句话说无论事情有多困难我都没选择的余地。”由麻子道,“通常任务的内容只通过简单文字显示在屏幕上,不会有多一字的啰嗦,可是这次我接到的内容,却明显有细节繁复的地方。” “是什么?”骆阳平抢着问。 “对方要我在找到知情者的同时,务必把已经没用的37号除掉。”由麻子紧盯着他,一字字道,“确切地说是把你的头砍下来,但绝不能伤到大脑,然后和三管你的血液一起小心包裹送到伊东南港,而那地方,据我所知就是去那个外岛试验场的码头。” 第410章 迟到几十年的终点 骆阳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之而来的是咬牙切齿! 他当然明白由麻子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次给你下指令的,是一系列人体试验背后的主谋?”问这话的却是谷博惠。 由麻子根本不用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很明了,“这么多年来…没人知道是谁把我们变成了这样”谷博忠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但一直有传言,试验的主导者是一个…神秘而古怪的人,他不拒绝组织内任何人的…试验请求,因为那都是他科研的材料,有时候…他还会把成功出岛但后来死去的试验品弄回去解剖研究,可惜…没人晓得他的具体身份和名字…” “下着大雨的那天夜里,因为我读到了…对方的内心,而在他开枪的一刹那…歪了歪,所以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只是我没想到…面具下的竟然是近卫冥幽…”谷博忠明又看向骆阳平,“你应该明白,我和你父亲选择…与警方合作,就等于成了…组织的叛徒,被除掉也是自然的事…” 虽然吸了氧,但这老人看上去已经十分疲惫,说话的断断续续也越来越厉害,骆阳平刚想劝他躺下休息,就在这时,谷博忠明本已渐渐眯起的双眼突然又睁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小惠,看看楼下!” 谷博惠一个箭步到了窗前,掀窗帘的动作却很轻,只是稍稍撩开条缝,然后脸色就变了! 骆阳平也开始动作,几乎和放下谷博忠明手的由麻子同时到了窗边,顺着帘缝望下去,只见楼下马路的对面,明明禁止停车的地方,此刻却停着两辆漆黑的吉普。 骆阳平的脸色也变了,他当然认得这种吉普车,更要命的是,其中一辆吉普的驾驶座车窗玻璃拉下了一半,司机正肆无忌惮地举着望远镜望向这里! 那根本就是完全不怕楼里的目标逃走的意思! “你的摩托是不是就停在附近?”谷博惠立刻问道。 她问话的对象自然是由麻子,而且这同样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你的车上有追踪装置的?”骆阳平紧接着问。 “没…没有!”由麻子慌张地答道,语调显示她也不那么肯定。 谷博惠跺了跺脚:“该死!早该想到的,如果摩托车是当初组织配给你的,那百分百会在里边装东西!” “是…是有一个,可一开始就被我发现了,我很早就偷偷动了手脚做了定时屏蔽啊!”由麻子道。 “没用的!”骆阳平边迈开步子边拿出黑手机晃了晃,“我之前也自以为把里面的追踪装置都除掉了”。 “他们明摆着根本不相信你”他边说边走到床前,“时间不多了,帮我把老爷子抬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来来不及了”没想到谷博忠明摇了摇头,“虽然距离远,我还是读到了…楼下一个叫三上像是领头的思维,他们来了十二个,已经包围了这幢楼,你们…从北面的侧门走,那里只有两个人…” “你胡说什么,欧吉桑!”谷博惠脸上已经显出惊恐,“要走一起走!” 谷博忠明苦笑着继续摇头,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着骆阳平,道:“他父亲曾告诉过我,即使逃脱了戴面具的人的毒手…也活不了多久,看来今天…就是我的终点…” “依阿—”谷博惠明显想发出这音,那是日语“不要”的意思,可她很清楚大声叫出来的后果。 “小惠”谷博忠明脸上苦涩,眼里却充满了坚毅,“能够和你曾爷爷…死在同一个地方,我感到很荣幸!” 他说完另一只手已经吃力地弯至身后,抽回来时,手里竟然有一枚…手雷! “如果我死…一定让自己粉碎,绝不能…被他们带回去研究…几十年了,我相信它依然好用…”谷博忠明的坚毅已经延伸到脸上,紧紧握着手雷,“当初根据谷博近隆将军的命令,完不成任务的我…就该在海的那边用它自尽的…” 骆阳平当然懂这话的意思,“你们快走,快!”这仿佛是这位老人下的最后命令。 骆阳平知道不走不行了,因为他敏锐无比的耳朵已经捕捉到那些人轻巧快速在楼梯上走的脚步声,对方也许已经知道这个房间,也许还在查找,但不管怎样被堵在这里都是死路一条,报警,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谷博惠出人意料并没哭出来,骆阳平又看到了她坚强的一面,“爷爷你保重”她只是说道,“我们走!” “小惠”三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谷博忠明忽然道,望着孙女的眼里满是不舍,“照顾好你奶奶,告诉她…我从来没怪过她!” 谷博惠咬着嘴唇尽量不让眼泪落下,同时点了点头,手握电击枪贴在门上听,“他们正从下一层上来”骆阳平道,“相信我”。 三个人开门陆续潜出去,随后把门合拢,门缝消失的一刹那,骆阳平清楚看见靠在床上的谷博忠明正朝他们挥手告别,他一股心酸涌上来,可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骆阳平的耳朵此刻就是最好的引导器,他们当然不会选择电梯,而是走楼道另一端的侧梯下去,下到底层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守在那扇侧门门口的两个家伙。 他们和由麻子一样身穿黑色皮衣,衣服里面不用说百分百有武器,谷博惠躲在侧墙后观察,同时将那把匕首还给由麻子。 骆阳平从衣兜外边握着那把没有子弹的枪,心中一阵懊恼,如果有子弹,他会毫不犹豫朝那两人射击! “把你的枪给我”由麻子轻声道。 骆阳平立刻就懂了她的用意,把手枪拿出口袋,“记得用完还给我…”他嘴里低微地喃喃。 由麻子眼里不禁划过丝蔑意,拿过枪转脸朝谷博惠示了示意,然后就这样持枪走了出去。 她出去的一瞬间就被那两个人看到,其中一人盯着由麻子的枪口,冷笑了一声,“12号,什么意思?你敢开枪么?”他嘴上这样讲,伸入皮衣掏家伙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另一个戴着耳麦的人胆子却很大,对着话筒就说:“三上,派人来…” 可他没有说完,因为刀光一闪,由麻子那把匕首已经出手,骆阳平根本还没看清,那人就倒了下去,连惨叫都没有,刀尖深深插入了他的咽喉! “八嘎!”另一人再也不管把枪一下抽了出来,那可是有子弹的,但由麻子在他骂的同时已经开始下一步的动作,整个身体借刚才甩刀的姿势像体操运动员般侧身翻了一圈半,她没踢到那把枪,双脚脚踝却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噗—”套着消音器的枪还是射出了子弹,却歪歪地打在了一边的墙上,同时“嘎巴”一声,骆阳平心脏猛地一颤,他很清楚那是颈椎折断的声音。 又一个躯体重重砸在地上,“快走!”由麻子手腕撑地一下就把自己支了起来,随后大步窜出了楼门。 谷博惠当然紧紧跟在后面,骆阳平却跑了几步蹲下身,去拿那人手里的枪,可枪柄被死者牢牢握住,怎么掰也掰不开。 “来不及了,走!”谷博惠叫道。 “该死!”骆阳平心里骂了一声,起身就奔了出去,随即不由在门外顿了一顿。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这门有点莫名的熟悉,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发觉这应该就是自己先前回到二战的这里时,跟着尾埼出军用大楼并摔了一跤的地方。 可他没有多想,因为就在这时,他耳朵接收到了楼上隐隐传来的动静—房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然后短短两秒钟,就是连一般人都能清晰听到的一声巨响,“轰——” 第411章 军衔的疑惑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跑在前面的谷博惠就腿一软瘫倒在地。 那当然是无可避免的事,“小惠起来,走!”这次轮到骆阳平这样说了。 他很明白谷博忠明为什么选择那样做,到了那种年纪多活少活几天本就没差别,引爆手雷不仅可以拉几个闯入者垫背,也能分分钟招来警察。 只是一想到警察,他刚把谷博惠扶起来的身子就僵住,刚才走得急,他把大旅行包忘记了! “怎么了?”最前面的由麻子回头道。 “我…我把那个旅行袋…落下了”骆阳平结巴着道。 由麻子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就像在瞅一个外星人,“那又怎样?”她并没停下脚步。 “我的…指纹”骆阳平脸露苦涩,简直有种要跳脚的冲动,他清楚如果那个包没被炸干净,警方很容易就能从上面提取到他的指纹,而除了指纹,还有一样极其重要但说不出口的东西—那个放在某件衣服里存储着大量长生会秘密信息的u盘! “八嘎!”由麻子却忍不住骂了出来,“你还想从海关大大咧咧回中国是怎么着?” 她没有问错,骆阳平确实打算回中国,当然不是通过海关而是想办法偷渡,只不过在那之前他绝不能让日本警方抓住。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已经有警笛声响起,显然附近原本就有巡逻的警车。 谷博惠忽然紧紧反抓住骆阳平,“走!” 他们当然没时间磨蹭,三个人到了外面的路边,马上装得和普通行人一样,只是与大部分愕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往四楼窗户冒烟的大楼涌过去的人群不同,他们走的是反方向。 即使情况紧急,谷博惠和由麻子还是回头最后望了楼房一眼,骆阳平听到了由麻子嘴里的低语,“5号,前辈,再见!” 骆阳平心里一阵痛,他也是他们这些人里的一分子,他们这种被编了号的人,最后是否都会是一样的结局? 三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而过,他们三人必须尽快离开现场,尽量走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纵然是在闹市区,深夜的黑暗依旧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只是由麻子仍然不时警惕地观察四周,组织里人跟上来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刚才那人叫你的代号,你认识他?”骆阳平加紧脚步问道。 “脸有点熟,可我不知道是谁。”由麻子边走边回道,“组织里这种小杂鱼很多,不过那个叫三上的我听说过,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也许已经被手雷炸死了”这话升到嘴边又被骆阳平咽了回去,一来不想让谷博惠难过,二来想想既然是难对付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挂掉。 他们一路前行,当然目的地不可能是由麻子停摩托车的地方,去那里跟自投罗网没两样。 但骆阳平明白那也意味着一件事—自己彻底和那绿色小金属块说再见了。 他心里居然很舍不得,按理以正常人的思维该对那种怪异之物避之不及,这只能说明他早已不是一般人。 “去哪里?”走出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骆阳平才又出声。 “伊东南港”由麻子道,“那里的人一定有解毒剂”。 “我只是说我去那里,没要你们跟着。”她马上又补充,然后看着骆阳平,“你呢,你要不要解毒剂?” “不用”说这话的却是谷博惠,只见她从衣服里拿出两小管子淡红色的液体,“这本是给爷爷用的,你们一人拿一管去。”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一直撑到这时候,她的情绪才终于控制不住。 灯光璀璨的东京闹市区,谷博惠坐在一处阴暗的墙角里埋头哭了起来,由麻子到底是女人,接过管子的时候眼睛其实就红了。 她没有俯下身去安慰谷博惠,因为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她只是递出一管液体给骆阳平:“你的。” 骆阳平却摆了摆手,“我可以坚持三个月,两管你都拿去。” 他看着谷博惠剧烈颤动的肩膀,眼眶也一热,可想挤一拨眼泪出来却没成功,说实话虽然对谷博忠明的遭遇十分同情,但骆阳平的世界观人生观早已改变,对生死已经看得越来越淡,安真龙本、田中雅树、野边五郎、还有羽生等,这些人都死在他眼前,经过那一幕幕的冲击一次次的洗礼,他虽然依旧难受,却很难再泪崩。 由麻子咬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眼里却划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感激,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平摊,掌中是那把空膛的手枪,“还给你”。 骆阳平顿了两三秒,还是伸手把枪拿了过来,只是没有了子弹,他真不晓得这枪还有什么用,何况枪的主人还在找他算账。 他把枪塞进大衣兜,十月下旬已是深秋,夜晚的东京寒风阵阵,谷博惠穿得并不厚,骆阳平看着这个蜷缩抽泣的女孩子,突然想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 只是谷博惠脑后像是长了眼睛,“不用”她将头抬了起来,“我不冷”。 骆阳平脱衣的动作只好停住,又把大衣披好,“小惠,有件事我必须要问你,池田慧子对你的身世知道多少,清不清楚你的真实情况?”他问道。 谷博惠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就不再抽泣,脸上也恢复了平静,道:“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如果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代表这个组织也知道。”骆阳平道,“那帮人很可能会对你祖母不利”。 “这个你不用操心”谷博惠把眼角抹干,“奶奶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 “那他们要是对你不利呢?”由麻子道,“你要是有事,老人家怎么办?” “别担心,要我死没那么容易!”谷博惠目中划过一缕坚毅的光,“我们走”。 “你想去哪里?”骆阳平和由麻子几乎同时问道。 谷博惠指了指远处依旧亮着灯的东京塔,“去那里”。 “去那里干什么?”骆阳平不解地问,“那塔半夜还开?” 由麻子却捶了他一下,“小惠说去那里自有道理,你不愿跟着可以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骆阳平只好摸了下鼻子,道:“我们身上有枪,碰上巡逻的片警抽查就麻烦了,拦一辆出租。” 于是半个钟头后的午夜时分,他们三人抵达了东京塔附近,车资自然是骆阳平付的。 之所以没直接在塔边下车,因为由麻子刚杀了两个人,他们必须考虑自己有被目击到成为嫌疑的可能性,因此尽量不要让目的地暴露。 三个人步行到了塔下,然而东京塔半夜是不开的,大门早已关闭,“现在怎样?”骆阳平问道。 出人意料的是谷博惠从身上也拿出个手机,却不是那种黑色特制的,而是已经很少有人用的老式非智能机子,她并没拨打,只是发了条短信。 与大多数高层观光景点一样,东京塔底也有一个赚游客钞票的综合商场,短短一分钟后,骆阳平就看见商场侧面的一扇门开了,有个戴帽子的男人出来冲他们招手。 谷博惠也朝他回手,然后就走了过去,骆阳平和由麻子对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商场内此刻自然静寂一片没有别人,这中年男子的装束显示他是一名夜间保安,把他们带到一个安全摄像头照不到有长椅的角落。 他瞅了瞅骆阳平由麻子两个,“盐住叔,不用担心,他们没问题。”谷博惠道。 这个叫盐住的男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刚刚紧急新闻说那栋大楼出现不明爆裂事件,跟你们有关么?” 谷博惠也点点头,同时眼圈一下又红了,“我们被他们发现,爷爷死了。” 盐住不由怔住,然后慢慢将帽子脱了下来,抚了抚她的肩膀,“这就是你提前来的原因”。 他顿了顿,又道:“东西在么?” 谷博惠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匝好的尺寸极小的笔记本递给盐住,道:“这是爷爷最后的贡献,他…是个好人。”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下,盐住收好纸本,道:“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你爷爷至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骆阳平不知道这个盐住是谁,他瞥了一眼由麻子,她显然也没头绪,这男的应该不是组织里的人。 “这里还有别的保安,你们到塔顶去,那里安全。”盐住说着已经拿出钥匙开始带路。 他们乘坐的不是主观光电梯,而是旁边较小的内部人员用梯,去的也并不是真的塔顶,而是较高的一个室内了望台。 盐住送他们到达后就离去,“凌晨四点以后就会有早班工作人员陆续上来,你们务必在那之前走旁边的楼梯下去,我会把铁门打开,保重。”他临走时嘱咐道。 听这意思盐住不会再和他们见面,骆阳平看着电梯门闭合,想问谷博惠这男人到底是谁,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出来,他觉得如果谷博惠不主动说,还是不问的好。 由麻子却早已到了了望厅的玻璃窗旁,双眸微微闪着光,“还是头一次这种时间来这里呢”她有些感慨道。 塔身外虽然亮灯,环形大厅内却是暗的,骆阳平把住扶栏朝外看,来日本这么久,他还从未在夜间在这个高度俯瞰过这座超级都市。 他必须承认这的确是座很有魅力的不夜城,但同时又很难说喜欢这里,体内的日本血统并没让他对这个国家有多大的好感,更谈不上归宿。 “在想什么呢,骆桑?”不知什么时候,谷博惠已经站在他身边。 “你爷爷把一枚手雷藏在床下那么久,你真的一点没察觉么?”骆阳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目光却依旧凝视远方。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谷博惠摇了摇头,“没发现,爷爷应该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即使变换身份躲起来也没用。”她平静地回答道。 “是我的错”由麻子靠了过来,“如果我不来…” “这不是谁的错”谷博惠却打断了她,“你只是奉命行事,就算你不来也会有别人。” “后不后悔站到我们一边来?”骆阳平半转身将视线放到由麻子脸上,“以你的身手本可以轻易干掉我们去向那些人交差然后领到解毒剂的”。 “后悔?”由麻子“嗤”了一声,“就算领到解毒药又怎样?不过是又一个循环的开始,我早就不想再被人当作拴着铁链的猴子了。” 骆阳平点点头,随后又把脸转向另一侧,“小惠,是田中德男前辈引导我来找你们的,你们让我来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探查当年是谁出卖了你曾祖父?” 谷博惠把目光从远处的璀璨灯火里收回来,也注视着骆阳平,然后从身上又拿出了那张发黄的照片,“你确定近卫冥幽就是你那时看到的那名日本军官么?” 骆阳平凝视着这张年代久远的相片,思维回到了那个大轰炸的夜晚,努力回忆着关于那个从谷博近隆办公室走出来的年轻军官的一点一滴。 他很肯定自己没看清那人的脸,也没法从声音上作出判断,毕竟人体试验后的近卫冥幽是变了音的。 但那身军装上的军衔章,那擦肩而过一瞬间的记忆提醒骆阳平,是细红条当中一颗星。 他瞳孔收缩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盯着黑白照片上年轻的近卫冥幽,他军服上的领章虽然没有颜色,却可以清晰辨认出是粗条线间三颗星。 “这是什么级别的军衔?”他问谷博惠。 “是二战日本陆军的大尉”谷博惠立刻答道。 “那变成细线条中间一颗星呢?”骆阳平又问。 “那应该是高一级的少佐”谷博惠道,“你意思是…” “没错,抱歉我真没看清那军官的脸,但他衣服上是少佐军衔。”骆阳平道,然后皱了皱眉,“你知道这张照片的具体拍摄时间吗?不知道的话也无法保证不是近卫冥幽晋升前照的。” “也就是说仍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谷博惠语气里明显带着失望,慢慢收起了相片。 她又将目光放远,道:“爷爷曾讲过,近卫冥幽从一开始就否认告过密,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人没邪恶到那种程度,或许他并没有说谎…” “那尾埼呢?”这话骆阳平没问出来,他已经好几次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了,毕竟那男人的孙女就站在旁边。 “所以你怀疑出卖你曾祖父的另有其人”骆阳平换成这样说,“那年轻军官有可能并不是近卫,或者还有别的我没见到的人。” 谷博惠没有否认,叹了口气道:“我们之所以如此执着这事,并不仅仅为了知道告密者是谁,更重要的是,为了找到曾祖父锁在大楼秘密角落的箱子。” 第412章 仙音台 “箱…箱子?”骆阳平不由愣了下,“什么箱子?” “一个很小很薄的箱子,里面却有不得了的东西。”谷博惠道。 “是什么东西?”换成由麻子忍不住问。 “一卷密奏”谷博惠道,“确切说是一幅画,画着一个类似平台的东西,下边的汉字据说是‘仙音台’。” “汉字?仙音台?”骆阳平有点懵。 “不错,那东西是中国的古物。”谷博惠继续道,“还有汉字表述如果有人躺在那平台上,就可以听到天上神仙的话语,而当他从台上下来时,就会变成不死之身。” “这不扯淡吗,怎么可能呢?”骆阳平张大了嘴。 “可是一百多年前有人把这幅画从中国带来日本,并秘密献给当时的明治天皇,这才有了后来二战当日本军队节节败退快顶不住时,内阁军部那些人寻求长生不死秘密的事情。”谷博惠轻轻叹了口气,转回身靠在扶栏上,“这幅画之所以重要,因为纸张的背面,写有如何找到那张仙音台的线索,只可惜内容艰涩难懂,没人能破译出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那幢大楼已经被美军轰炸炸毁,无论那箱子藏在哪个角落,应该都没了不是吗?”骆阳平道,“何况就算我回到那时候,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它?” 谷博惠注视着他,慢慢道:“那箱子本就是装画的原配,和画一起被带到日本的,箱子的材料不是木头,而是金属,一种无法毁坏的金属。” “是…绿色的么?”骆阳平表情一下变得凝重。 “嗯,据说是淡绿色的。”谷博惠点点头道。 骆阳平把脸转向由麻子,想看看她的反应。 由麻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合了合衣领,没讲出来。 “你父亲在那张纸上写的‘去探寻你想知道的答案’,我的理解和爷爷的理解是不同的,他一直以为是关于出卖我曾祖父的告密者,而我认为其实是有关那个箱子的线索,所以…”谷博惠紧盯着骆阳平,“骆桑,你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么?如果你父亲预见得正确,你应该发现某些线索的。” 骆阳平脑子里“啵”的一下,然后咽了口唾沫,他想起了回到过去那场经历最后的时刻,那个后来变异成怪物的人的话—“很遗憾,没找到您要的东西。” 他暗自叹息一声,瞬间明白了吉罗亚让那人进楼去找什么。 “那金属箱子炸不毁烧不坏,但事后清理废墟时却没人找到它,那样一个奇特的物件,本应很容易引起人注意的…”谷博惠道,“虽然感觉虚无缥缈,可一旦真找到了那个平台,也许真的能不死呢。” “你爷爷为了让自己不死,才要找到那个什么仙音台?”问话的是由麻子。 谷博惠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却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我爷爷是那种怕死的人么?” “那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骆阳平道,“为什么你非要找到那装画的箱子?” 谷博惠笑意消失,回头望着城市里的灯火,目光一下放得很远,道:“因为有一件事我始终对爷爷隐瞒着,直到他死都没说。” “是…什么?”骆阳平当然追问。 谷博惠视线不变,一字字道:“我体内有那种病毒,十年期限的。” 这次骆阳平和由麻子的嘴同时张大,“多西待?”他们几乎问出了一样的话,那是日语“为什么”。 谷博惠缓缓看向骆阳平,道:“因为你的妹妹,她为了控制手下,选择时机给每一个人注射病毒。” 骆阳平脸上的肌肉刹那间完全僵硬,整个人仿佛石化! 谷博惠瞅着他的模样,却又淡淡地笑了笑:“不过我不怪她,是我自己选择成为她手下的,否则进公司的真实目的迟早暴露。” “几年前的事了”她长长出了口气,看上去反而有一种吐出心中苦闷的轻松,“算下来还有好几年可以活,你看我现在几乎不生病不是吗,上班从来不缺勤。” 骆阳平却无法欣赏她这种自嘲,他清楚这种变态病毒会吞噬其它一切侵入宿主身体的有害物,可那个年限一到,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该会有多痛苦! 他想起了藤原绫香的母亲,那个期限到达前为了不受折磨先自我了断的可怜女人,“要是爷爷早点拿到那份出货记录该多好”谷博惠又把身子转向窗外,“不过还是一样,怎么可能向那个女人报仇” 骆阳平脑中泛起谷博忠明目送他们出门时看着她的那种眼神,这已逝的老人该有多疼爱这个孙女,谷博惠为了不让爷爷难过选择隐瞒无疑是正确的,“吉罗亚…”他不禁握紧了拳头,“那个箱子,很有可能就在她那里!” “什…什么!”谷博惠眼中立刻露出惊讶,由麻子也一样。 骆阳平不再隐瞒,把那时看到吉罗亚的一幕说了出来,最后道:“大楼被炸毁后,那女人完全可能第一时间派人去现场从瓦砾中找到箱子!” “从那么大的废墟里找东西,可…可能么?”由麻子不禁道。 “那巫婆不是一般人”骆阳平道,“小惠,你有没有听说过她是明治维新时期从中国来日本的?” “听说过,可…可是…”谷博惠讶意更浓,“那只是传言,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相信”骆阳平看着她道,“而且我现在认为她就是追着那幅画来的!” “看来我们怎么也逃不脱那个女人呢”由麻子语气里带着恨意,“可惜我们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对了—” 她看着骆阳平:“你不是说去过那鬼地方么?” “我…我…”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说来话长,我进出那里时都被蒙着眼珠子,真的!” 由麻子看她的眼神变得有点犀利,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好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最终没有隐瞒。”谷博惠却朝骆阳平又笑笑,“如果不是那密码只能用一次,真想让你再穿梭回去呢…开玩笑的,没事,我说过自己没那么容易死的,谁知道今后几年会发生什么,我还要照顾奶奶呢!” 她仿佛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骆阳平熟悉的乐观阳光的前台女孩,说着话的时候居然在地上坐了下来,然后脱下外套反披在身上,“累了,睡一会儿,四点前还要出去呐。” 她衣袋里的东西也不少,抽出了一个眼罩戴上,竟真的睡了起来,睡之前另一只手还拿出那个旧式手机放在胸口,用两只手掌小心翼翼压住。 骆阳平凝视着,意识到这旧手机应该是谷博忠明的遗物,那时候联系谷博良却得不到回应的,很可能就是这只机子。 他心里又一阵难受,沉默了半晌,只轻轻讲了一句:“你也睡一会儿。” 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由麻子,她却摇了摇头,忽地指了指那边,随后走过去大约十几米的距离,也在地上坐了下来。 骆阳平明白她还有话跟自己说,于是也慢慢跟过去,在她旁边盘腿而坐,“想知道什么?”他问。 由麻子将系在脑后的发结打开,让一头黑色长发披散下来,在昏暗的光线里反而显出一种鬼魅的艳丽,“谢谢你把那一管解毒剂也给我”她终于表达了谢意,“你真的能在时间里穿梭么?”随后又问道。 “我希望我不能,可我偏偏能。”骆阳平淡淡地回答。 “那时我远远地看着你一直傻站在街沿上,身旁还有那个看似怎么也舍不得的大包,心想这呆瓜究竟在干嘛,那无疑就是穿梭时间?”她看似又在问,语调却显示早已肯定了答案。 “那个旅行包里,应该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对不对?”由麻子继续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为指纹被发现发愁的人呢”。 骆阳平脸上顿时划过一丝心思被看穿的窘态,却静默着没有回答,由麻子望着他几秒,乌黑的眸子闪着光,忽然笑了,这还是骆阳平第一次看见这女人充满善意的笑。 “好了,不勉强你说。”由麻子道,“所以能在时间里穿梭,就是你这个37号人体试验后获得的特殊能力。” 她主动转移了话题,骆阳平心里却五味杂陈,岂止是可以在时间流里来回,他轻伤会自愈,就算受了严重的枪伤,只要不是致命要害,身体甚至可以把子弹吐出来,这还不是全部,在特定外力帮助下,他的灵体居然能离开肉体遨游然后再平安返回! “那…你获得的特殊功能是…什么,好身手么?”他变得有些结巴。 由麻子笑容未减,道:“我的特殊本事,只有刚注射解毒剂后你才看得到。” 骆阳平也只好勉强笑笑,也只能不勉强对方说,但他倏地想到了什么,“对了,你那时说在我的未来里看到了我的…我的…女友,就是照片上那女孩,那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必须知道详情的事,由麻子脸上的笑霎那间消失,表情一下变得凝重,沉默了片刻,盯着骆阳平的眼睛道:“我看到她消失在类似透明玻璃墙后的浓雾中,嘴里还喊着你的名字。” 骆阳平瞬时诧异:“我的名字?” “骆—阳—平”由麻子努力吐出这三个中文发音,尽管不太标准,“你是叫这个名字?” 骆阳平点了点头,“如果那一幕从前没发生过,那么只可能出现在你的未来。”由麻子道,“所以小心点,有一天重逢到了那女孩,让她别去那种地方,或许可以改变轨迹也说不定。” 骆阳平还在点头,心里却已开始发慌,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左衣柔将消失在透明墙后的雾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绿金属块带给由麻子的幻觉,还是日后会真实发生的事情? “真难受呢!”由麻子忽然伸直了双腿,“每次临近注射解毒剂的期限,我身体就会开始难过。” “是那种浑身血液沸腾同时伴随蚂蚁爬痒的感觉吗?”骆阳平问道。 “蚂蚁?”由麻子苦笑了一下,“我感觉更像是无数条蚂蝗吸在体内”。 骆阳平不由默默垂下了头,不敢去想象那是怎样的折磨,“知道么,我见过你祖父。”他慢慢道。 由麻子身体抖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回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那个夜晚,他也在那里。” “是的” “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没有也无法跟他交流”骆阳平道,“但你爷爷看上去对小惠的曾祖父很尊重,怎么也不像是会告密背叛长官的人。” 由麻子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骆阳平听着她有点急促的呼吸,“你父母呢?”又一次,他把话咽了回去,已经太多难过的事,他不想再知道更多。 “我也困了,将就着眯一会儿。”由麻子没有脱下衣服反披,只把双臂交叉在身前,就这样闭起了眼睛。 她的呼吸渐趋平稳,骆阳平却根本没有睡意,几天前他才从长达数月的深眠中苏醒,对睡觉有种排斥抗拒感。 他只是站了起来,返身凝望着都市星星点点的灯火,一条明亮的长光线横在远处,他知道那是什么—东京湾的彩虹大桥。 “雅树,对不起…”骆阳平心里默默念着,还有田中德男,那个退休老警官此刻怎么样了? 他视线渐渐发散,出神地也不知站了多久,环形了望厅里挂着电子钟,大玻璃窗的反光显示现在时间已接近两点。 可就在这时,骆阳平瞳孔猛然收缩,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动静! 那声音来自塔身外很远的下方,听上去…不会错的,不止一个人正从铁梯登上来! 第413章 暴走的猫女 骆阳平浑身一震,肌肉瞬间都紧绷起来! 现在还不到四点,显然不会是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也不用爬梯子。 他左右各瞄了一眼,没有去叫醒由麻子和谷博惠,只是慢慢移动脚步到了了望厅的一侧,那里有一扇关闭的带电子锁的门,应该在塔下就能控制开关,而门外就是上下塔的铁梯。 他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其实这里都是反光的玻璃也并不那么黑,伸手搬开门前的活动围栏,走进去几步转拉了下门把,当然不可能动,盐住说的到时会打开的铁门,应该就是这一扇。 大厅中间的电梯都能用,但骆阳平明白最好不要,启动的电梯从塔身外完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登铁梯的声音依旧细微,可骆阳平还是听出那些人已经上升了不少,毫无疑问这多半是组织里追来的人,只是是什么东西引他们过来的? 兜里的黑手机已许久没开,不用的话里边的追踪装置应该也不会开启,否则那帮人不可能过这么长时间才到。 难道是由麻子身上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追踪器?还是那个盐住… 不对,如果是那个中年男人有问题,他只需要让那些人四点前埋伏在塔外就行了,在知名景点内弄出事情并不明智。 “可能是三上”这脑后突如其来的一句差点让骆阳平跳起来! 他慢慢转过头,就看到一头黑长发的由麻子站在身后,活像一个女鬼! 他头皮一阵发麻,想起在那栋大楼四层走廊的时候,她也是悄无声息就出现在后面,只发出一点点常人根本听不见的微响。 而这一次,他根本连那一丝微响都没听到! 骆阳平只觉得呼吸也无法控制地急促起来,他早该想到这女人很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有走路不出声的本事。 “你怎么…知道?”骆阳平声音打着颤,“他们是…是怎么追来的?” “我不知道,但那帮人总有办法的。”由麻子道,“我没见过三上,只听说这人的腿功很厉害。” “你…你怎么不睡觉?”话一出口骆阳平真想给自己一拳,他也不知为什么会吐出这样一句来。 “因为在大厅里绕了半个圈的你明确显示外面一定有情况”由麻子“嗤”了一下,边说边重新将黑发盘起,“告诉我,那些人还有多远?” “他们在外头的梯子上,大概不下十人。”骆阳平如实道,“离这里大概还有十五层楼,不过进来的门是锁着的,他们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开枪。” “但开锁的能耐是有的,就算是电子锁也挡不住他们。”她说话的同时已经抬起一条腿,手在皮靴底部一划拉,骆阳平只看到微光一闪,她手里竟又出现了一把匕首! 先前他和谷博惠搜她身时,根本没有发现这个! “去叫醒她”由麻子道,“他们不止十个,肯定还有人守在塔下的入口。” 骆阳平点点头,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转身道:“要是在这里弄出人命,我们一定会被警方全日本通缉,根本跑不了。” “这个你放心,我懂的。”由麻子道,随后转过身将胸口拉链拉开,一只手深深伸入里边,抽出来时,指尖已经攥着一个东西。 她尽量遮着,可骆阳平还是隐约看到了,那好像是一个小小的…注射针筒! 这又是一样之前没在她身上发现的东西,“你要做什么?”骆阳平心里一惊。 “不用管”由麻子回答,声音里带着种低沉,“快去弄醒她”。 骆阳平只觉得呼吸变得沉重,然而当他回到谷博惠坐着的地方,却发现她已不见了踪影! 他脑子“嗡”的一下,正诧异时,就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一晃,这女孩竟从大厅服务台后转了出来,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换成了由麻子那样凹凸有致的紧身衣。 骆阳平眼睛有些直,他发现谷博惠的身材其实也很棒,这紧身衣服她之前无疑是穿在里面的,“看什么看!”谷博惠故意用一丝带着愠怒的语调道,“难道还要等你来叫醒我?” “哦…这样子啊…”骆阳平摸了摸鼻子,“有人正通过外面的梯子摸上来,应该还是先前那帮人。” “你怕么?”谷博惠将手里的电击枪紧紧握了握,“怕的话乘电梯下去,我让盐住叔在下面接你。” “我不怕,可…可那个人真没问题吗?”骆阳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要是盐住叔都不可靠,那世界上就没有可靠的人了。”没想到谷博惠瞪了他一眼,说话时人已朝由麻子那边走去,“盐住叔有自己的使命,别把他牵扯进来,他不能暴露。” “可他名义上是这里的夜间值班警卫啊”骆阳平心里念叨,一边跟了过去,到了那里,看见由麻子正把夹克衣的一只袖子放下,食指和中指还夹着那个针筒。 他叹了口气,其实刚才就想到她要干什么了。 塔外铁梯上的步子声越来越清晰,离了望厅的高度大约只有五六层了。 “提前注射不要紧么?”谷博惠当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办法?”由麻子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否则怎样对付那么多人?” 骆阳平有点不明白,难不成注射了解毒剂的由麻子还会像科幻电影里那样变身是怎么的? “我不会变成怪物的,必须速战速决。”虽然光线很暗,但由麻子仿佛看出了他在疑惑什么。 而同时骆阳平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异样,那似乎是一种无法遮掩的悲伤。 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但就在这一刻,门外铁梯上的脚步声一下变得清晰起来,由麻子和谷博惠都已听到。 “骆桑,你不会打斗,到服务台后面藏一藏。”谷博惠道,“那些人交给我们就行”。 一种讲不出的感觉立刻涌上骆阳平心头,他不能说那是被贬低后的屈辱,因为谷博惠并没讲错,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此刻却成了两个女人的累赘负担,那滋味自然不好受。 可惜他没时间多想,一阵“嘀嘀嘟嘟”在门外响起—那应该是电子锁正被解开的声音,骆阳平并没真的走去后边的服务台,而是选了个玻璃反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让自己站了进去。 然后“砰”的一声,铁门就被一下撞开! 由麻子和谷博惠两条身影早已窜过去,确切说是一左一右守在门两侧的阴暗处,看着那些身穿黑皮衣的男人一个个鱼贯而入。 骆阳平一个一个地数,他的耳朵再一次完全正确,进来了正好十个人。 随即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这帮人没有开照明,但昏暗中由麻子站立的地方,却突然出现了两个红点! 那并不是枪支夜间瞄准器的激光,那好像是由麻子的…两只眼睛! 骆阳平身子不由一哆嗦,不仅他打了个激灵,那些人里也有一个“啊”的叫出声来! 几乎同时一声“喀”,铁门被虚掩上,随后另一个人也喊了出来,却是一声惨叫! 骆阳平清晰看见由麻子的身影窜出,和那群人搅在一起,一条人影眨眼间飞出,掉在离谷博惠不远的地方,然后电光伴随着“嗞”声,显然她用了电击枪。 条条人影纷乱交织,惊呼声不断响起,还时不时闪着刀子的反光。 “杀了这女人!”有人暴喝道。 那些健硕的身影开始围攻,可这些人的动作明明很迅疾,却不知怎么总是慢一拍打不到由麻子。 骆阳平发现她的动作快得匪夷所思,苗条的身形活像一条游动的鱼,甚至可以瞬间九十度折弯,那走位变换完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除了没法在屋顶贴着走,她简直变得跟科幻片里的猫女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女人一开始就商量好的,由麻子总是把人放倒在谷博惠附近,每次一个人落地,她就飞速上前狠狠补一枪,不过短短两分钟,这些明明是精悍男子的人,竟全都被打趴! 他们并没有死,只不过一时半会绝对缓不过来,而且由麻子显然计算好方位,不让那些身体砸到任何玻璃。 这一刻,骆阳平发现自己是真的没用,如果他在那里,除了拖后腿什么都帮不到。 谷博惠在倒地的躯体间快速走动,“嗞嗞”又补了两枪,“我们下塔!”随后说道。 她声音不小,明显也在对骆阳平说,他一下从暗处快步出来,仍有些不敢相信搏斗就这么结束了,边走边瞅着地上这些一动不动的人,他们当中哪一个是三上? 骆阳平抬起头,谷博惠正吃力地拉开铁门,由麻子却立在那里,也一样一动不动,他走到她身边,“怎么了?走啊!” 可话音还未落,由麻子一下紧紧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骆阳平感到她尖尖的指甲仿佛要穿透衣服刺入他皮肤。 他伸手触到由麻子的手指,表情一下僵住! 一股腥味冲入鼻腔,骆阳平感觉指尖湿湿的,那不是汗,而是…血! 他这才发现血正不停从由麻子皮衣袖里流出来,顺着五根指头往地上滴,他想起了刚才那些刀光,那显然不是一把刀子发出的,那些人也有战力也在反击,由麻子并非毫发无伤。 “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找医生!”骆阳平立刻道,同时臂膀用力,可她却还是不动。 他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在这女孩面前晃了晃,可她却毫无反应。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下,随后就听到由麻子说:“扶住我,我…看不见…”她声音发颤,身体也开始抖,匕首“咣”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会…”谷博惠左手捂着右肩跑过来。 她把电击枪别在腰间,拿出手机摁亮查看了一下,也不顾自己的伤,从兜里猛抽出条手帕开始绑由麻子受伤的手臂。 “这就是…打解毒剂的结果”由麻子喘息着,慢慢道,“我的眼睛会变成夜视,体能速率也会…成倍增长,可只能持续极短时间,过后就会失明…八到十个小时…” 骆阳平终于明白她刚才说要速战速决的意思,“快离开这里,没时间走铁梯了,坐电梯!”他叫道,然后调转方向搀着由麻子朝电梯一步步走去。 他们坐的依然是上来时的员工用梯,由麻子的伤口显然不小,血根本止不住,骆阳平不忍去看,只呆呆地望着电梯侧壁窄窗外的都市灯火,那夜景此刻在他眼里空如无物! 急速下降的电梯很快到了铁塔底部,谷博惠手里紧紧握住电击枪,肩膀却早已开始抖个不停,刚刚打斗中那一下明显挨得不轻,骆阳平眼眶一热,身子向前正对电梯门,腾出的那只手牢牢攥着由麻子那把自地上捡起的带血的匕首,即使这样,他还是希望看到盐住就等在外头。 可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他没看到盐住的脸,却有一阵风刮起,一只穿着靴子的脚疾如闪电踢进来,骆阳平还没看清,靴底已经重重踹在他胸腹间,把他整个人都踢飞起来,“砰”的一声撞在电梯的后墙上! 第414章 逃脱之痛 骆阳平只觉得后背一闷,随后就是种连脊柱都要断裂的剧痛感,他嗓子一热,张嘴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 他吐血的同时谷博惠已经跃到电梯门前,也不管对面是谁,电击枪对准外头就射。 可惜电流不是子弹,只能打到枪口外半米的距离,她的目的不是击中对方,而是争取一点时间去摁钮关电梯门。 可是就在门即将关闭时,一阵异常刺耳的金属摩地声响起,那人居然用靴子扫过来一大块类似秤砣的铁块,正好卡住了梯门! 然后几个黑洞洞套着消音器的枪口就在外边齐刷刷对准了这里,“现在一个一个出来”一个沉厚的声音道。 骆阳平艰难地爬起身,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电梯的,视野里对方有四个人,站在最前面领头的是一个脑后扎了条小辫看上去岁数比他大一些、与野边年纪相仿的健壮男人,不知为什么,骆阳平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又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就是三上?”谷博惠已经被迫把枪放在地上。 “没有错”这个男人道。 骆阳平抹了抹嘴角的血丝,这里亮着灯,他抬头望了望,视野内能见到的摄像头都被折转了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化学药剂的味道,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保安背靠背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看上去应该是被那种药剂弄晕了过去,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然而这两个人都不是盐住,那个男人去了哪儿? “想什么呢小子?”三上慢慢走过来两步。 “你们最好搞清楚,这里是全日本知名的东京塔。”骆阳平忍着痛盯着这个踢了他的男人,“乱来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他清楚这种话屁用没有,可还是想让站在旁边的谷博惠和由麻子知道他不是胆小如鼠的人,同时一下想起来,这个三上,好像就是那时那个拿着望远镜从黑色吉普里往楼上看的家伙。 “真是张欠揍的面孔呢”三上脸部的肌肉抽了抽,露出一种明显的不屑,“还散发着一种恶心的味道”。 “一路闻着这个恶臭支那人的味儿追过来,真难为你了,高井。”他朝身后一个头发乱哄哄的男子又道。 这个叫高井的家伙也上前两步,冷笑了声道:“没想到还要和这混账东西打交道,上次可是让我很不爽呢!” “上…上次?”骆阳平面露惊讶,“你见过我?” 高井放下端着的枪,从皮衣兜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骆阳平定睛一看,讶意更浓,那竟然是…一支飞镖,和他口袋里的一模一样。 “不用猜,这就是你的。”高井说着把飞镖扔到骆阳平面前,“上头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让我和我的狗去青木原给那个戴面具的怪人当警卫,结果我不过是去解了个手,你和那个女人就溜了过来,害得之后我被那个家伙训斥,呵呵!” 骆阳平一下就想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这里,不准再有第二次错误。”原来近卫冥幽那句话是对这个人说的,而这支飞镖,毫无疑问就是插入树干的那一支。 “犬鼻高井”两眼空洞的由麻子终于道,“我早该想到的”。 “你的土佐狗呢,怎么没一起带来?”骆阳平心里极度厌恶表面却故作轻松,“让狗来咬我们不是更容易?” 高井却没有回话,只是和三上对笑了一下,然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从几个小时前到现在,你们让我损失了不少手下呢。”三上道,“在天亮热闹前,我们还有时间处理一些事情。” “你的目的是什么?”骆阳平道,“如果是为了我,那把她们放了。” 三上却嗤笑了一下,看着谷博惠道:“这里就是你和他们联络的地点,和你联系的人去哪里了?” 这句话无疑说明了一切,“那两个家伙显然不是”三上指了指那两名昏厥的保安,“你祖父的记事本,我必须要拿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谷博惠盯着他道。 “别装了,要骗过组织上层那些人是不可能的。”三上道,然后朝后挥了一下手,“木下、小早川,你们到上面去处理一下那些人。” 高井以外那两人立刻点头说是,然后过去把卡住电梯门的铁块搬开。 骆阳平瞅着电梯关合上升,心里的恐慌更甚,要是上面那些人被唤醒带下来,他们三个连一线生机都不会有—其实现在就很渺茫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谷博惠很直截了当地回话,尽管脸上也带着讶异,显然没想到这帮人还有这个目的。 三上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突然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谷博惠踉跄着坐倒在地。 “对不乖的女人就要这样”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原来大名鼎鼎的三上还打女人”由麻子语气里带着讥讽,“有种冲我来!” 她当然是故意在吸引火力,骆阳平刚想迈开步子,却被高井的枪口对准,“再走一步试试?” 三上却瞧都没瞧这边一眼,只是走到由麻子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像刚才骆阳平那样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笑笑,道:“早就听说12号每次打药后都要消失一段时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就是这样报答组织对你的恩惠么?” 话音刚落他倏地飞起一脚,踢在由麻子受伤的臂膀上,把根本不可能躲闪的她踢得身子腾空半旋随后“啪嗒”重重摔在几米后的地上! 骆阳平只觉得火气上冲,大脑简直要爆炸,可他能做什么? 由麻子并没有惨叫,只是忍痛紧紧咬着牙,一丝血流顺着她嘴角淌了出来,“恩惠?呵呵,你就…这点本事吗?”她还想激怒三上。 “别这样”谷博惠捂着脸颊摇晃着站起来,随后面对三上,“别以为人人都怕你们,已经有人组织起来对抗长生会,但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死都不说么?又一个叛徒呢!”三上冷笑道,“不过用不着你提醒,我们迟早会把那些不自量力的垃圾清除掉,我会找到那个联络人的,不过此时此刻,先要被解决掉的是你们三个…” 这时“叮”的一声,指示灯显示刚才上去的电梯又开始下来,三上朝那儿瞄了一眼,“不管下来几个人,你们做好‘享受’的准备了么?” 可他刚说到这儿,就听高井叫道:“三上,看!” 三上猛然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边的由麻子跪坐在地上,没受伤的那只手正攥着注射器。 她正把另一管解毒剂打进自己的体内! 三上脸色一下变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干什么!”他边喊边三两步奔过去,一脚就将那个小小的注射针筒踢飞。 然而已经晚了,针筒内的浅红色只剩下一点点,大部分解毒剂已经通过小臂进入了由麻子的身体。 三上转动躯体,一连两脚连环踢,把由麻子又踢出去数米远,重重撞在一个商场铺面的柜台上! 他还不罢休,冲过去对准由麻子踢出第三脚! 只是,原本毫无招架之力的由麻子,却忽然伸手准确地抓住了他靴子的脚跟,“12号打药后的确会变成瞎眼猫,但在那之前,她却是致命的!”随着这话,由麻子抬起了头,骆阳平看见她原本散淡无光的瞳孔,仿佛一霎那间聚焦,犀利的眼神又重现! “啊—”随后就听三上一声惨叫,他的皮靴竟被由麻子硬生生捏变了形! 这瞬间恢复成猫女的女孩挥起那条没受伤的胳膊,一拳击在三上面门上,这次轮到他踉踉跄跄着往后倒退数步然后坐倒在地。 高井大骂一声“八嘎”,调转枪口“噗噗”就射过去! 猫女毕竟不是神女,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其中一颗弹头实实打在由麻子右胸,她身躯猛然一抖随之栽倒。 “狗鼻子!”骆阳平怒声道,刚想冲过去扶三上的高井立刻又转回来,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枪,一支飞镖已经到了他眼前! “噗”的一声微响,那是镖尖扎进眼球的声音,高井也忍不住惨叫然后用手捂住了眼睛。 紧接着手里重新握着电击枪的谷博惠就到了,“嗞嗞嗞”一连三下,高井皮衣冒出一股烟身体一阵剧颤然后“扑通”倒地,不再动弹了。 三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一只脚踝显然已经碎裂,骆阳平冲过去照着他脑门就是狠狠一脚,把这个健壮的男人活活踢晕了过去。 谷博惠则赶在又一声“叮”前到了电梯门边,当梯门开启的一刹那,举起电击枪朝里边一枪接一枪猛烈射击! 电梯里至少也有五六个人,没有人能挡住电流的攻击,骆阳平清楚闻到了空气被灼烧的味道,瞅着里面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 谷博惠大口喘息着,直到确定所有人都已失去知觉才转身,踉跄着先到三上那里补了一枪,再奔向由麻子。 骆阳平早已把由麻子揽在怀里,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还耽搁什么,快去医院!”谷博惠叫道,一边蹲身开始搀扶由麻子,她胸口不停往外淌血,脸上的红色正一点点消褪,就连目光也重新变得迷散。 他们将人一步一步搀到商场门口,门并没关实,刚走出去,骆阳平就听见了一种熟悉的声音—土佐犬的低喉音! 一只超级硕大,同时也是他见过的土佐犬倏然扑了上来!原来高井的狗在这里! 就在犬嘴的牙齿离骆阳平咽喉只差二十公分时,由麻子的手忽然再度闪电般伸出,牢牢掐住了狗的脖子! 土佐犬发出一阵沉闷却又像叫不出来的“咕噜”声,虽然力大无比,却挣脱不了由麻子的五指。 “你们…快跑,我…不行了…”由麻子两个嘴角都在淌血,胸口更是血流如注,喘息的同时手臂也开始剧烈抖动,显然只剩下最后一丝气力。 骆阳平咬牙切齿心如刀绞,突然又从大衣袋里抽出一支飞镖,照着狗的一只眼睛就戳下去! “嗷—”土佐犬终于发出一声悲嚎,同时由麻子再也支持不住,手指松散了开来。 就在狗挣脱的一刻,谷博惠手中的电击枪也再度喷出电舌,击得狗身猛烈震颤! 她根本不罢手,对着倒地的大狗一枪接着一枪,就如刚才在电梯口一样,直到它浑身发出焦味一动不动。 随后“啪”的一下,谷博惠手一抖枪落地—射击过于频繁,电击枪终于爆了!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格外寒冷,就连塔旁的路上,也没有了什么车辆,骆阳平和谷博惠都流着泪,将由麻子抬到一处僻静的草丛旁,她瞳孔放大眼里的光已经所剩无几,显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骆阳平明白,这次远不是失明那么简单,而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一切已经太迟了。 “别哭…”由麻子还听得见,“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她无力地用肘部碰了碰骆阳平,“你不能死,你还有未来,如果能…再见到我妹妹,告诉她…她叫加奈子…尾埼加奈子,让她至少…别忘记自己的名字…” 随着这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话语,由麻子的手肘一下垂在了地上,眼中最后一缕光芒消失,眼皮合上头一歪不再呼吸。 谷博惠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没时间停留在这,我们必须离开。”骆阳平抽着鼻子,他的头脑在这种关头保持着习惯性的冷静,很清楚此刻不是悲痛的时候。 他们把由麻子抬到草丛里的灌木间,虽然知道天亮后遗体被发现是分分钟的事,但至少现在可以先挡一挡。 谷博惠从兜里拿出一只手套戴上,跑过去把依然发热的电击枪捡了起来,这原本就是警方的东西,绝不能留下线索。 他们当然不能再叫计程车,两个人趁着夜色脱离了现场,不知怎么骆阳平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预感—他离离开日本回中国已经不远了。 第415章 两山之震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的海边,骆阳平坐在地上伸直了双腿,默默地注视着水波尽头的地平线。 地平线处隐隐有岸基轮廓,那是四国岛,他现在正身处本州南部和歌山县,这里是小城市御坊的一处沙滩。 三天前的夜里他离开东京塔,就随谷博惠一路到了这儿,她在御坊有一个小住处—骆阳平发觉聪明的女人总有秘密住所。 他当然已经看过相关的新闻,那天天亮后东京塔推迟了两个小时才开放,所有的商场店家和闻讯赶来的记者都被警方的人强行拦在外面,很久之后警视厅才对外宣布原因是出现了火灾隐患—那自然是扯淡。 但发现不明身份遗体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骆阳平一想到这个心又绞痛了起来,他认识尾埼由麻子其实还不到一天,从最初被她绑在铁椅上,到最后为这女孩的死而流泪,那仿佛就是一个令他不愿去回忆的悲惨的梦。 海风很大,骆阳平提了提大衣领子,衣服上沾的由麻子血迹早已洗去,但他似乎依然能闻到她的味道。 “坐很久了呢骆桑,还在想么?”背后谷博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手里拿着两罐饮料,递给骆阳平一罐,然后在旁边也坐了下来。 骆阳平看着这女孩脸上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明白这种轻松只流于表面,他们两个现在百分百在警方的搜索调查名单里。 “我们在那里留下了太多指纹,你觉得能躲多久?”骆阳平道,“他们现在应该查到池田株式会社了?” “没事,名义上我早就离职了。”谷博惠回道,她本来望着大海,转目看了骆阳平一眼,“骆桑,高井说的青木原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又是谁?” 骆阳平早知道她会问这个,过了三天才问出来已经有点意外,“三两句说不清楚的,小惠,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是藤原绫香。” “果然是藤原课长么?”谷博惠视线又回向大海,盯着远处一群自由翱翔的海鸥,“我不是池田慧子的心腹,但你和藤原的关系还是知道一点的。” “小惠,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骆阳平道。 “让我猜猜”谷博惠拉开罐子喝了一口,然后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短发,“你是想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下车拦住你?” “你错了”没想到骆阳平这样讲,“我清楚你们总有办法的,还记得你那时转给我的那封没有邮戳的信么,我想知道的是你真不清楚它是怎么到那儿的?” 谷博惠的目光瞬间有点远,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我事后告诉了会长。” “你妹妹早就盯上你了,骆桑你应该清楚的?”她顿了顿又道。 “叫她会长还是池田慧子都无所谓,但别称她我妹妹。”骆阳平也拉开罐子一仰脖咕噜咕噜几口,随后抹了抹嘴角,“我没那样的妹妹!” “还有—”他同样停了停又立即接下去,“我怎么总觉得你对池田慧子有好感?按理你该恨她的,那家公司对你父亲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不该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心态…” 谷博惠的表情一下僵住,似乎被点中了,“对不起”骆阳平马上意识到话说得过重,“小惠,她不是我们一路的…” 谷博惠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才道:“爷爷说过,宽恕比报复来得让人宽心,何况当初提供致幻药的也不是她…” “可别忘了你体内的病毒…”骆阳平刚说出这个脸上就一怔,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小惠,有一种绿色的晶体粉末,你听说过么?” 谷博惠转脸看了看他,道:“我不仅听说过,还亲眼见过。” “是组织不久前才发现的东西对不对?”骆阳平又问。 谷博惠点了点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有一种金属也是绿色的”骆阳平凝望着大海远处,“我在想这两种东西,会不会其实是同一种物质的两类形态,或许可以杀死你体内的病毒。” 他很肯定池田慧子没有告诉过这女孩用那种绿色粉末加不死人血对冲清除病毒的理论方法,“怎么可能呢,骆桑?”谷博惠果然睁大了眼睛问。 “我很难解释清楚,但池田慧子的公司正在研究。”骆阳平道。 谷博惠讶异未消,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也许池田慧子真的是个非常复杂的人”骆阳平并没直接回答,“一个有着两副面孔的女人”。 他转目回看着谷博惠:“你算是完全脱离他们了么,池田慧子没联系过你?” “联系过,但我没理。”谷博惠低头看着饮料罐子,“我有种感觉,她其实知道一切。” 骆阳平没有回话,相反一下变得沉默,他十分清楚池田慧子的清查能力,她没有揭破谷博惠,也许是一种表达歉意的方式,可给谷博惠注射病毒又算什么意思? “骆桑,你在青木原里是不是遇见了近卫冥幽?”这女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你和藤原课长去那里,跟那个叫安真龙本的人有没有关系?” 骆阳平心里一抖,马上拿起罐子又喝了一口,说实话他有点吃惊,可并非因为对方这样问,而是听上去谷博惠连藤原绫香是卧底警察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样问?”于是他说。 “那个时候安真龙本也去了青木原树海”谷博惠道,“而且走前告诉了爷爷”。 骆阳平瞳孔收缩,这才是他关心的,“告诉谷博前辈?为什么?” “爷爷讲过,安真去那里是为了救他儿子,那是唯一的机会。”谷博惠道,“我不知道细节,但根据爷爷所述,安真随身带着至关重要的东西。” 骆阳平只觉得呼吸开始加重,他知道细节,也清楚安真龙本带的是什么东西,火山通道崖边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只可惜他已记不得那些咒语。 可有两点他还是不懂—安真为何要通知谷博忠明,以及后者为什么会告诉田中德男。 他正想追问,谷博惠却开始慢慢给出答案,“安真龙本跟爷爷说的话,更像是一种遗言,他似乎知道自己没法活着回来。” “爷爷之前对你讲过关于富士山地下世界的事,以及近卫冥幽和那里的渊源,安真龙本说那个男人想要让富士山震动爆发。” “为了引起大地震然后让组织下属企业拿到重建合同吗?”骆阳平心里想的是那时藤原绫香的想法,但嘴上没说出来,“为什么?”他只是简单地问道。 谷博惠注视着海的远方,一字字道:“因为富士山一旦震动,海那边中国境内的那座山就会产生共振。” 第416章 必须回国 骆阳平只觉得自己的情绪一下紧张起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尽力淡化在那片恐怖地下世界经历的一幕幕,现在谷博惠却无意中正在反向强化那些记忆。 然而她说的,很可能就是他在那场遭遇里所缺失不了解的环节。 藤原绫香那时的解释原本就有些牵强,造成地震的方式有许多,哪怕在火山通道里引爆大量重磅定时炸弹都可以,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放那条恐怖的蛇怪出来。 骆阳平并没问为何会造成共振,只是道:“共振后会发生什么?” “安真没有说,他也不知道具体,但他告诉爷爷一句话,中国境内那座山有可能裂开,露出某些不得了可怕至极的东西。”谷博惠回道。 “所以组织上层有人拼命要得到那些东西”骆阳平喃喃着,“看来那座常年烟雾缭绕的黄泉山还真他妈邪门呐!” “许子闻,四眼田鸡,你居然从小活在那种地方旁边…”骆阳平心里嘀咕,“骆桑,原来你对那山很了解呢!”可他的心绪马上被谷博惠打断。 “嗯,了…了解,是藤原绫…藤原课长告诉我的…”骆阳平一急随便撒了个谎,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又是藤原课长?”谷博惠果然立刻道,“骆桑,我不想揣测你和她之间的事,可她并不只是公司的公关课长。” 骆阳平心里不受控制地一沉,难道谷博惠其实知道藤原绫香是警察?不过就算知道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 谷博惠长长呼出口气,慢慢道:“不久前,确切说就在这个月初,藤原课长好像干了一件事,让会长非常恼火,我不清楚太多细节,只知道那件事是在中国做的。” “中国?”骆阳平一下愣住,原来藤原绫香在他深眠于林中木屋的地下室时,已经去过中国! “小惠!”他转身紧紧抓住了谷博惠的右肩,“把所有你了解的都告诉我,拜托!” 他显然忘了她这个肩膀在那天的打斗里受过伤,谷博惠身子猛一抖,“伊待!”这是日语痛。 “过麦!”骆阳平也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放手加道歉,“小惠,我必须知道!” “说了不清楚很多”谷博惠显然对骆阳平的反应有些吃惊,同时也有点生气,“你喜欢藤原课长?” 这应该是问话,可语调听上去分明就是肯定,骆阳平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但发热是可以清晰感觉到的。 海风迎面扑来,他脑子一阵凉随后清醒异常,以往和藤原绫香间的种种犹如幻灯片般在眼前闪过。 “我爱她”他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说了出来。 只是这次他完全不懊悔,虽然不打算赘述什么,但觉得根本没必要隐瞒两人的关系,坦然告诉谷博惠这个,他心境反而一下轻松了许多。 “果然是这样呢”谷博惠把饮料罐放在沙地上,轻轻揉着肩膀,“那你可要快一点了”。 “我以前台身份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粉碎大量的文件。”她接着道,“在某张纸被粉碎前,我瞥了一眼,因为上面写着很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骆阳平插嘴问。 “那张纸似乎被揉成团过但又被展开,上面写着一些数字串,还夹杂着第几天朝前翻朝后翻之类的词句,我完全看不懂是什么。”谷博惠道,“可惜当时没截住那张纸,看着它滑进了碎纸机,但字是手写,笔迹毫无疑问是藤原课长的。” 骆阳平脑中“嗡”的一下,一个久违的名字瞬间涌上来:刘寅甬。 成田机场那短暂的一幕浮现,他早已记不得那些奇怪的数字串,也从来不晓得那是用来干嘛的。 “然后呢?”他加紧问。 谷博惠目光再次望向海平线,道:“还记得爷爷提到过的那个中国人金先生和他的可怕意图么?藤原课长做的那件事,有可能跟那条计划里通向那座山顶的地下通道有关。” 她顿了顿立刻又说下去:“我之所以这样觉得,因为那张纸进入碎纸机前的一刻,我瞄到纸的最下方写着一些汉字,‘开阳,中印合资,奥弗兰,地下道’,我能记住的只有这些,想把纸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况且那些也不关我的事。” 这女孩努力发那几个中文词语的音,尽管不准,但除了奥弗兰骆阳平还是听懂了。 藤原绫香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他开阳地下正发生大事,谷博忠明又说那个金先生要从地下挖长地道直通黄泉山,然后藤原绫香一直讲她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做,而那个刘寅甬又恰恰是那家中印合资公司的负责人… 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这一切刹那间都连了起来,他好像都明白了,有人要阻止那位金先生的野心,而藤原绫香是被派去执行这一使命的人,而且成功了,至少是初步成功,可不知为什么她需要再去一次中国,也许还有另一半的事没完成,而且这一次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小惠,你刚刚要我快一点是什么意思?”骆阳平只觉得已完全无法淡定。 谷博惠把目光收回来,非常严肃地注视着他,道:“因为我听到过池田慧子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那个女人还会去开阳,要对方别再懈怠务必在那里把人除掉。” “什么!”骆阳平一下失声叫了出来,冷汗在背后瞬间流出! “池田慧子是在通电话时讲的”谷博惠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已经下班,大厅里只剩我一个,听到她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话厉声说,明显是一种责备加命令的口吻,我不知道电话那端是谁,但她提到的那个女人,我想毫无疑问就是藤原课长。” “按理我和她也算不上朋友,何况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不知道骆桑和藤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如果你真那么在乎她,就想点办法,池田会长心狠手辣的一面我是见识过的。”谷博惠凝视着骆阳平,“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 “安真龙本和田中德男一样,是极少数几个知道爷爷那时逃脱了组织毒手的人,他之所以在去青木原前和爷爷联系,因为要拜托一件事—安真希望等儿子获释后,爷爷能找到那个年轻人并让他去见他母亲。” “他母亲?你是说安真龙本的太太?”骆阳平问道,心中波澜更甚,这女人对他并不陌生! 谷博惠点点头:“安真龙本告知爷爷他会尽力阻止富士山的爆发,而爷爷只告诉我那位女士在中国可没说具体地点,事实上他也一直都没找到安真的儿子,但说安真太太掌握着大量秘密,找到她就能知晓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终极真相。” “小惠!”骆阳平终于站了起来,摸了摸被三上那一脚踢得依然隐隐作痛的胸口,“你必须想办法帮我马上回中国去,我们保持联系,我一定要救到藤原绫香,也会找到方法清除你体内的病毒。” 第417章 归途一 骆阳平躺在床上,静静地凝视着低矮舱顶上那面圆形的镜子。 他已经盯了很久,现在这情景,简直就跟那时他刚从外岛上的实验室里醒过来一样,那个谷博忠明口中神秘的人体试验负责人,当时是否就正通过天花板上的镜子观察着自己? 骆阳平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清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藤原绫香去富士山青木原地下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而近卫冥幽那时为何没拿他当祭品,比如安真龙本那时怎么会知道他的灵体就在旁边,而能让他骆阳平灵肉分离的藤原米秋代既然没死最后又去了什么样的世界… 然而最让骆阳平揪心放不下的,是究竟是谁谋害了他的父亲池田重山,是谁残忍地将他推下了悬崖? 当初来日本前,他对自己这个父亲毫无感情,如果硬要说有,那也只是怨恨,可是现在… 骆阳平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通过那种时空交错再见到父亲,如果有,又会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下?父亲还有没有在将来特定的时刻给他留下信息? 他发觉自己眼眶有点湿,这时本来只微摇的身体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他转首望了一眼小小的舷窗外,波涛已经变得汹涌,显然遇到了交织的海流。 骆阳平“腾”一下从窄床上起身,拉开屋门走上舱梯来到甲板,即使在这里摇晃吹风,也比待在下面的小船舱里晕船强。 谷博惠果然人脉广泛,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依然通过关系让他上了这条菲律宾籍的货轮,此刻海浪虽大天空却晴朗,阳光也格外刺眼,骆阳平从大衣袋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同时掏出了一个u盘,这是临走前谷博惠给的,组织里的成员似乎很多都有这种超大容量的u盘。 他在上船前一天趁谷博惠熟睡时用一整个晚上对着她电脑上的摄像头拍视频,把自己这些日子在日本的经历大概叙述了一遍并存进u盘,然后给打开视频设定密码,用的是藤原绫香的生日。 他扫视四周,发现甲板那端有两个皮肤黑黑的船员正对着自己咧嘴笑,看上去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骆阳平清楚有些东南亚船员不是善茬,可他并不惊慌,把u盘放回兜里,同时摸了摸那把秦先生的枪,虽然没子弹,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只是一想到秦先生,他的心里就有些发沉,一个念头却倏地冒出来—偷渡出日本已经两天了,船早已到了公海上,在这种地方打开手机,里头微小的追踪器应该也发挥不了作用,他不信长生会神通广大到能控制天上的卫星。 于是他把手伸入大衣另一侧的口袋中,慢慢摸出了黑色手机,迟疑了一下,然后狠狠摁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电量还有40,骆阳平深呼吸两口随后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尽管信号弱得几乎没有,他还是想看看无论是谁之前有没有人打过电话或发过短信。 他静静地等了一分钟,“叮”的一声,显示有一则短消息发过来,却不是那个他心里祈盼的熟悉号码—本来也不可能。 事实上这是则无发送号码显示的短信,骆阳平没有放弃幻想,摒息片刻,然后打开来看,结果却是一行中文赫然映入眼帘:小子,这几天过得舒服么?不管你怎么折腾,都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骆阳平盯着这行字半晌,脸上的失望慢慢变成冷笑,突然忍不住“嗤”了一声,发信人毫无疑问是秦先生,他看了看日期,短消息竟然就是两天前他离开日本时发的。 “还不死心啊,可惜你晚了一步,姓秦的!”骆阳平在嘴里低声叨唠着,“你在组织里混了那么久,还是不知道a究竟是谁,呵呵…”可他表情一下僵住,因为想到这独眼龙那时把安真浪速软禁在黑网里,除了涉及到近卫冥幽,是不是也跟浪速母亲、那个日本在华遗孤后代有关? 而那个神秘的女人,也能看到别人的未来! 骆阳平只觉得大脑一下子开始凌乱,依据安真浪速那时所述,他母亲真正的外祖父,是日军侵华时在中国失踪的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还遗留下了一块那种奇异的麒麟片。 那个日本军人,难道会是当年池田龙夫团队里的一员,也上过那座可怕的黄泉山? 谷博忠明不告诉谷博惠那个神秘女人在中国哪里显然是不想让孙女牵涉进来,但骆阳平却十分清楚他自己很难斩断和这些事之间的千丝万缕。 “你告诉我安真浪速母亲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戴面具的a是谁。”骆阳平简直有种这样回复的冲动,可别说他不会真的去做,海上也没有足够信号能把短信发出去。 但就在他想关机时,忽然又“叮”的一下,手机竟然现时收到了又一则消息! “小子,你终于开机了呢,为什么会在海上,你是偷渡出境想回国么?” 骆阳平只觉得两眼一黑身子要站不住,这手机…这该死的手机,那个组织到底用的什么网络,机子会自动转成国际漫游么?即使到了这儿,他依旧暴露了所在,姓秦的最终还是成功定位到了自己! 骆阳平握手机的指头不由抖起来,想摁关机键,手指却不听使唤—也许他心底里想知道对方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不到半分钟,下一条短信果然传了过来,这次内容要长一点— “我清楚你在想什么,盯着你不放不是为了那把枪,那样的枪多少把都有,我只要知道一件事,安真浪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现在跟你一样在海上?去中国的东海。”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下,安真浪速体内被植入了追踪芯片,秦先生掌握其行踪实属正常,他甚至对安真浪速跟自己一样偷渡去中国都不意外,那家伙显然多半是去找母亲的,骆阳平吃惊的是那个时候姓秦的可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安真浪速的名字,莫非这个一只眼的男人已经完全了解他骆阳平是谁? 他也明白秦先生为何特意提到东海,自己身处的这艘船其实目前并没行驶在去中国的路上,按照行程将先去菲律宾的宿雾港,卸货装货后再开出北上去中国的广东,由于是慢轮,整个过程要十几天,但这已经是谷博惠能为骆阳平争取到的最快行程了,而这艘船的船长告诫他一旦驶近港口就必须待在狭小的格舱内,绝对不能抛头露面。 骆阳平重重咽了口唾沫,他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长生会,想到菅泽野边他们那架能够自由出入日本海岸线的支奴干直升机,天晓得这个组织和日本政府乃至军方有多少勾结,会不会立刻派架飞机或快船来把他抓回去。 所以他决定只再等一分钟,不管有没有下一个短消息过来,都要关机切断信号。 就在六十秒快到时,“叮”声响起,这次传来的已经不能说是短信了,字数有很多— “你听好了,那种绿色金属不是一般的东西,凡是能跟它起反应并得到表面保护的人,都被某种力量挑中,很难逃脱掌控,那绝不会让你的人生好过,所以如果你不想这样过一辈子,就把我的话看完…” 第418章 归途二 这次传来的并不止一则消息,而是连续多个。 “我的老师曾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地质学家和冶炼学家,很久以前的一次野外考察中,他在江西境内的一座山脚下发现了一种绿金属,那不是矿藏,只是散落的几小块。自然界中极少有绿颜色的金属,所以那些东西很可能是人工制品,于是他把金属带回去研究,结果在实验室里的显微仪器下,这种金属的微观结构令人不可思议,竟然有形似集成电路的东西,这非但不是天然品,甚至很可能不属于人类,因为即使以目前世界上最尖端的芯片科技都造不出来,不用说许多年以前了。” “在没有确切证据前,老师不会轻易断言绿金属的来源,但他很想了解这种金属的具体用途是什么,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在没向上级报告请示的情况下在实验室里做秘密研究,知道的只有他身为助理研究员的妻子和一个最信任的学生,也就是我。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我们三个自此在晚上开始反复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仿佛有无数条这种绿色金属砌成的长廊,通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我们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可三人做同样的梦实在无法用常理解释。” “那时师母已经怀孕数月,老师生怕这种诡异的金属影响胎儿,所以不让她再参与研究,然而令人惊异的事情又来了,等到分娩的那天,师母竟然产下了三胞胎,但最初在医院检查时明明显示只是普通的单婴,看上去似乎是那种金属的辐射分裂了胚胎。” “老师立刻意识到这种金属制品很可能有分裂复制生命的功能,于是他加紧研究,可是厄运随之而来—有一天刚坐完月子的师母带饭过来,就在我们三个吃的时候,放在显微镜台桌上的一块绿色金属突然发生了爆炸…” “我和老师在这场事故中虽然幸免遇难,但都失去了一只眼睛,而当时离桌子最近的师母,则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留下了三个襁褓中的女婴。然而这还不算完,事后老师和我都以进行非法危险研究的罪名被逐出了研究所,我们的前途和人生就在那时完全改变。” “可是我们不甘心,尤其是老师,尽管知道极其危险,他还是暗地里保留了两小块那种金属,我们依然做怪梦但梦境却变了,而且两个人的梦也不再相同,我的梦景象变得十分模糊,只听到一个声音不断重复‘你已被选中,要想结束无尽的苦难,只有找到可以通过通道的人,只有受金属保护的人才能通过…’,而在老师的梦里,是一处超级庞大并剧烈燃烧类似熔炼池的地方,十数个巨型的冶炼炉半浸在其中,他身为冶炼专家从未在现实里见过那么大的炼炉,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地方很可能真的存在,不仅这地方,那些绿金属长廊通道也是真实的,而那些炉子里,还有着难以想象极端可怕的东西…” “看完上边的话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认定你能通过那种金属做成的通道,在网那时我就意识到了,然而你一定不明白为何我非要按梦里的指示找到你这样的人,那是因为一卷录影带,五十年前由一个叫梁力武的人在一座山的山顶拍摄,我老师梦中的地方,很可能就在那里,也就是说多年后他的直觉终于得到了验证,所以我梦里的指示,显然也不是虚的,这些年我陆续失去了除一个女儿外所有的家人,没有一个是正常死亡,而我女儿明显将是下一个受害者。虽然我们至今仍不知道是谁创造了那些金属块,但至少证实了一点,不按受金属影响所做梦里的指令去做或者做不到,结果就是人生里无尽的苦难,我虽然被选中,可从未受到金属保护,相反只有伤害。” “我只剩下一个亲人了,所以为了她更为了你自己,去找到那些金属通道,通道的尽头应该有所有的答案,完不成你被那种力量授予的任务,就只有等着失去一件件宝贵的东西。” 信息到此结束,“我在干什么!”看完长长段落的骆阳平却仿佛一下惊醒过来,也不管后面会不会有更多短信传来,手指用力狠狠摁下了关机键,他清楚持续的信号定位可以让那个组织的人轻易测算出他在哪艘船上。 这么多的话不可能在短短一两分钟内打出来,骆阳平明白这些是秦先生早就准备好跟他讲的,盯着自己也不是为了追杀,他想起那时这个一只眼的人倒在地上望着他的那种眼神,原来如此,这个人没有判断错,他骆阳平确实可以顺利通过那种绿色金属筑造的通道,在青木原富士山的地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海浪汹涌,骆阳平发觉恐水症又涌满了心头,事实上即使是那场人体试验,也没能消除他这种与生俱来的缺陷,他离开甲板边的扶栏倒退了好几步,胃里一阵翻腾简直想吐。 但他最终没吐出来,只是靠在了一根桅柱上,摘下墨镜慢慢地喘着气,秦先生并没说自己后来是怎么加入那个组织的,那对骆阳平而言也不重要,但那个曾出现在池田龙夫金属箱底纸上的名字,他还没忘记。 梁力武,他到底是谁? 那个人五十年前就上了那座山,那座几乎肯定就是黄泉山的山,而且还能拍完录影后安全下来,骆阳平的思绪到这里戛然顿住,脑海里倏地跳出池田慧子讲过的一番话,那是在公司大楼地下深处的秘密实验室—“一种出于未知原因能真正长生不死的人…这是那种人的血液,几十年前采集到的”… 骆阳平呆呆地怔了很久,随后低头看着掌中的黑手机,里边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个男人,拍摄地点是许子闻老家的村子,离村子不远处就耸立着那座黄泉山…他陡然发觉这一切又连了起来。 “等着失去一件件宝贵的东西…”秦先生最后一句话开始在骆阳平脑中反复盘旋,他现在最宝贵的东西,或者说最宝贵的人,那个他朦朦胧胧始终无法完全看清弄懂的女孩,难道就会是第一个牺牲品? 骆阳平拼命咽着唾沫,他紧张时就这样,藤原米秋代那个在梦中没回答的问题,又不受控制地浮上了心头。 “绫香,三枝子,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他嘴里喃喃自问,随即马上握紧拳头,“等着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天际悠悠,船身逐渐平稳下来,货轮驶出了乱流区,骆阳平目视远方的海平线,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也保持稳定,他想到了那块绿色小金属,明明已不在身上,难道依然无法摆脱坎坷的命运? 由麻子的死,是否就是因为她拿走了金属块,拿走了不该属于她的危险东西? 骆阳平思绪再度中断,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在强迫自己别再去想她,那悲惨的一幕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梁力武,我一定要找到你,你肯定知道些什么,我要把命运控制在自己手里!”他只是这样下定决心,转身返回了船舱。 第419章 回到起点 中国的黑网比日本的只多不少,十多天后骆阳平就出现在了汕头郊区一家这样的网里。 这一路上并没有出岔子,谷博惠显然提前打点好了一切,那艘菲律宾货轮驶近中国广东领海时正值天黑,一条渔船过来把骆阳平接了过去,在夜幕下抵达了海岸。 这当然是违法的事,但骆阳平除了用这种非正常渠道外,没有别的办法回到祖国,他阔别了多时的祖国。 他身上已没有日元,那些已被谷博惠兑换成人民币给他,可在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住旅店坐火车都成了不可能的事,当然也办不了新的手机。 这里自然不会有日本的网络,骆阳平瞅着黑手机,那个秦先生这些天一定在等着他告诉和安真浪速之间的事,只不过他不确定安真跟绿色金属通道有没有关联。 一想到安真浪速,骆阳平不由默默叹了口气,这个被爆炸毁掉半边脸的年轻人,此刻是否跟自己一样,也躲在中国沿海某地的某家黑网里,还是已经被提前联络好的接应人接走? 骆阳平不知道离得那么远秦先生是否还能收到安真体内芯片发出的信号,当然这和他没关系,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个姓秦的男人其实也很可怜。 这里的网与他在东京郊区待过的那个不同,没有给人住宿的格间,当然仍旧可以在电脑前过夜,只要付够钱。 骆阳平选了个最角落的位子,至少确保四面里两面没有人,他只打算待一晚,明天就要想办法到开阳去,那里离这儿其实不算很远,几百公里而已。 他戴着耳机屏蔽别人打游戏的嘈杂声,快速敲动着键盘,打开已经长时间没看过的电子邮箱,里头果然有几则许子闻很久以前发过来的问讯邮件,此外他自己那时写给池田慧子但没发出去的那封邮件也还在草稿箱里,只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理这些。 他关闭邮箱,开始在网上努力寻找关于梁力武的信息,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但好歹也有几个,只不过无论哪个看上去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骆阳平在搜索栏里又加上“九江”和“老师”,他记得这姓梁的被评为过当地的优秀教师,也许能从中发现一丝线索。 然而找了老半天还是一片空白,骆阳平呼了口气,随后慢慢打下“池田”二字,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行字终于跳进了他的视野—“日本民间团体代表池田正刚一行人来浔参观成果”。 骆阳平瞳孔渐渐收缩,虽然这一行里没有“梁力武”和“老师”字样,但池田正刚这个名字他是不陌生的。 他点进去看,发现这其实是报纸旧闻,上世纪1969年的老报纸,确切日期是8月14日,可惜只是个标题新闻,没有更多的内容。 “1969,呵呵,还真差不多五十年了呢。”骆阳平在心里道,同时清楚“浔”就是九江,那地方离这里可有近千公里,难道他要去那儿找线索? “没时间了,怎么办?”一股迷茫无助感涌了上来,骆阳平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藤原绫香到底怎么样了,信誓旦旦容易,可具体怎么去救她? “不行,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开阳,绫香一定在那里的什么地方。”他这样想着,然后池田慧子的面孔就浮现在眼前,他这个妹妹在开阳有产业,必须从那里入手。 于是对网络查寻驾轻就熟的骆阳平直入主题,在搜索框里直接输入“开阳市”和“中日合资”,他相信在一个内地小城市合资企业不会很多,随后想了想,干脆把池田慧子的名字也加了进去。 这次跃入他眼帘的并不是文字新闻,而是一个视频,静格画面…居然就是他这位妹妹的脸! 骆阳平空嚼着牙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画面底部还打了一行字:池田慧子,开阳市富邦商贷有限公司日籍总经理。 他呆了两秒,不由“嗤”了一下,多少有点自嘲的味道,过了这么久他居然都忘了,这不是他的四眼“好友”许子闻上班的公司么? “我得健忘症了么,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他喃喃着点击打开,视频只有几分钟,应该是人物访谈新闻里截出来的,视频里的池田慧子化着淡妆脸带微笑,看上去气质高贵优雅,面对镜头用流利的中文侃侃而谈,当然还保持日本人边说话边时不时点头的腔调。 “你还真会装呢,妹妹…”骆阳平边看边在心里鄙夷,当时采访她的记者一定想不到面前这位年轻长相出众的外籍总经理其实是怎样的人。 当视频里的池田慧子最后说出“为了日中友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时,骆阳平不禁“呸”了一声,一股厌恶感瞬间占据心头,他不知道这段视频是什么时候录的,那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获得了自己需要的资讯。 他回到搜索页面,寻找这家富邦商贷有限公司的信息,第一个显示的不出意外是他们的官方网站。 官网上当然有公司的地址,骆阳平缓缓舒解了一口气,感觉曙光就在前方,“绫香,我就快找到你了。”藤原绫香如果去开阳,多半跟这家公司有瓜葛,骆阳平只祈盼时间还来得及。 他没计划在网里坐到天明,在曙光出现前他必须找到一辆套牌黑车,肯行驶长途的那种,不管对方开价多少,为了心爱的女孩,他已顾不得种种违法行径,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深秋的天亮得晚,凌晨五点半,离日出还有一小时左右,骆阳平记下所有该记的东西,还打印了一张富邦公司附近区域的平面地图,起身付钱离开了网。 远离市中心的地方黑车总是很多,但他找到第五辆时,司机才同意开长途去开阳,要价几乎是他身上所有的钱,而且要提前付。 天光放亮时,他们已经开出汕头市区,今天其实是个阴天,还飘着蒙蒙小雨,这让骆阳平的心境更加好不起来,回到祖国的喜悦也早已被冲淡,一路上他都阴郁地瞅着车窗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 将近中午的时候,黑车缓缓驶入开阳的郊区,可司机却在路边停了下来,骆阳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已不在广东省,套着假的外省牌照开进市区自然会冒风险。 所以骆阳平没争辩什么,说了声谢就开门下车。他没有行李,拍了拍大衣仰望这里晴朗的天空,大口呼吸着这里的空气,经过了这么久,他又回到了当初出发的。 虽然这里不是他的家乡,可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这条郊区的路他也还记得,有通往市区的公交车。 他没有时间感怀,匆匆往市里赶,按那张打印地图找到富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摸了摸口袋,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钱。 富邦公司的总部在一栋多层商务楼里,骆阳平在官网上当然已经见过,他在远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心里突然有了一丝踌躇—许子闻那家伙是不是还在楼里上班? 说实话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许子闻早已被池田慧子他们察觉,但后续如何他并不清楚,不过既然左衣柔的家乡就在这里,就算许子闻已经脱离这家公司,很可能也还在开阳。 而骆阳平回来,完全不想见到这个人,他也毫不关心对方有没有计划想做什么,哪怕是真的作死想上那座黄泉山。 自己这么久以来在日本的种种遭遇,全拜这个大学同学所赐,当然,没有许子闻,他也不会认识藤原绫香。 就在他犹豫着接下来一步该怎么走时,眼睛倏地睁大,因为看见一个人从那栋大楼里走了出来,一个…他竟然认识的人! 第420章 不能明说的事 骆阳平重重咽了口唾沫,躲到一棵树后,把墨镜从兜里拿出来戴上。 他眼见那个人走出正门,在一辆停着的银白色雪佛兰旁站了站但并没上去,而是迈开步子到马路边,看上去像是要拦出租。 骆阳平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不太明白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瞅着对方在那儿等了几分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车子经过,好像改变了主意沿着路边向前走去。 骆阳平从树后出来,望了一眼商务大楼,还是决定先跟上那个人。 对方在走过一个路口后转身进了条小巷,骆阳平疑惑更深,快步但不发出声音地走到巷口,探出头去瞧。 这是条笔直但极窄的巷子,两边都是高墙,视野内根本没人,就连他跟踪的对象,也失去了踪影。 天上有大片云飘过,小巷瞬间暗了下来,骆阳平喉结滚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迈了进去,因为他实在想知道答案。 可他刚进入还不到十米,后腰就一紧,那毫无疑问是一支枪口。 随之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说的是日语,“库罗瓦桑,上次在路边的账还没算呢。” “这…这里是中国”用日语回话的骆阳平声音有点颤,“最好…不要乱来”。 “哼,就算我在这里打死你也没什么,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救回来的。”对方继续说道,随后骆阳平觉得腰部松了松,枪被抽回去了。 这时他才慢慢转回身,摘下墨镜,盯着眼前这个叫藤木的日本男人,“你是什么意思?”他此刻觉得这个比对方为什么来中国更重要。 “藤原很喜欢你呢,如果那时我不和她联系,你现在就算还活着,恐怕根本连自己是谁都不会记得了。”藤木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枪收起,“要不是我随后立即删掉自己手机里的记录并借石原的手机再打给她,被池田慧子怀疑并杀死的就是我了。” 骆阳平内心瞬时一阵翻腾,尤其是第一句话,他当然明白藤木在说什么,这其实也是他一直怀疑的,尽管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为什么要帮我,藤木?”他问了出来,“还是…你喜欢她?” “我可不像你这么感情用事”藤木却只是淡淡道,同时脸上划过一丝鄙意,“藤木只是我的代姓,就像藤原绫香也不是她的真名一样。” “你…你难道也是…”骆阳平眼中刹那间布满惊异,但没把那个关键词讲出来,因为他不确定。 没想到藤木一下就看穿,又“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警察,不归警视厅管。” “难不成你是…法务省调查厅的人,被派去潜伏在那家公司的?”骆阳平其实根本没那个自信,只不过试探性再问一下。 藤木却只笑了笑,完全不让骆阳平看出什么,道:“我隶属于哪里与你无关,也许我只是池田慧子的手下呢?” “如果真那样,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了。”骆阳平道,然后终于问出来,“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藤原绫香现在在哪儿?” “失踪了”藤木毫不迟疑地回答,笑意也完全消失,“就在几天前失去了联系”。 骆阳平只觉得眼前发黑脑子“轰”的一下,寒意从脚底直贯头顶,这无疑是他最怕听到的回答! “所…所以,你是来…找她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吐出这个,甚至都不肯定是咕哝着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对方说,“她最后一次联系你时人在哪儿?” “当然就是在这座城市”藤木回道。 “废话!”骆阳平情绪一下失控,“我问你在这儿的哪里…” 可惜他还没讲完,衣领就被藤木牢牢揪住,“你听好了,我没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那天在路边你可是让我很难受呢!” 骆阳平视线收近,这才发现藤木一只手上满是一条条类似被水母触须电到的痕迹,这当然是那天留下的。 “小子,那时你身上一定有那种奇怪的金属,但现在没了,否则我刚才又要中招。”藤木说话时松开手,“那种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呢?” 骆阳平立刻明白先前藤木用枪顶住他的用意,那不只是威胁,更是一种测试。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喘了口气道,“告诉我绫香最后的落脚点在哪里…求求你!” 骆阳平讲完竟然放下自尊,真像日本人一样给藤木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没想到你喜欢她到这种程度呢”藤木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然后一字字接着道:“就是我刚才走出来的那栋楼。” 他话音刚落,骆阳平身子就窜出,可在经过藤木身边的一刻,却被这个日本人一把拉住,“你去干什么?她又不在那里。” “也许那楼有地下室,就像池田株式会社总部的那种!”骆阳平道。 “想多了”藤木淡淡道,“那栋楼底下是停车库,而且那地方也不是组织所有。” 骆阳平胸口就如被压着块巨石一样难受,挣脱了藤木抓他胳膊的手,道:“你也是来找她的,觉得她现在怎样了?” 其实他清楚藤木不可能有答案,但还是希望听到几句慰藉的话。 “我不能确定藤原还活着”可他听到的却是对方这样的回答,“她曾说过,如果突然联系不上,那她多半就不在了。” 骆阳平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眼眶,“那你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吗,你总该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藤木说,“我只知道藤原绫香之前就来过一次这里,干了一件让池田慧子很恼火的事,但那并不是我要关心的。” “什么意思,那你来干嘛?”骆阳平当然不懂。 “藤原这次来之前给警视厅发了一封长信,一份情报,我不清楚具体内容,可我估计连她的上司都未必明白她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所以我没有选择,必须来查一查,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是警察。” “所以并不是池田慧子派你来的”骆阳平捏紧了拳头,“如果藤原绫香真出事了,你认为是不是她叫人干的?” 这个问题,其实谷博惠早已给出了答案,但骆阳平还是想听一听藤木怎么说。 没想到这日本人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又笑了笑,道:“库罗瓦桑,我是以千叶县池田株式会社工作人员的身份入境的,去那幢楼里的中国公司谈一些公务,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藤原绫香,你想了解什么,去找池田会长问。” 骆阳平霎那间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不懂眼前这人怎么一下就变了,这时他在外面街上来往车辆的嘈杂声里分辨出有一辆正靠拢巷子口,藤木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飞快的速度倏然转身往外跑去,然后钻进那辆在巷口刹住的…银白色雪佛兰,车子随即又开动。 骆阳平这才从错愕里反应过来,大步奔到小巷口,他当然看不到开车的是谁,只是想记住车牌号,可惜晚了一步,雪佛兰刚巧挤入车龙,牌子被后面一辆出租车挡住。 “怎么回事?”骆阳平觉得自己像做了个梦一样,藤木让他知道那么多,却仿佛又什么都没让他知道,最后居然还让他去找池田慧子!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就觉得藤木的话怪,以池田慧子的智商,怎么可能凭手机里的联络记录就怀疑石原,没有人傻到会保留那种记录的,石原手机里有记录,池田慧子反而该怀疑藤木栽赃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总觉得藤木有什么深层的话要说,但需要他自己去揣摩,藤木和藤原绫香间有某种连带关系,而这个人再三强调自己不是警察,却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所以…藤木真的是日本法务省公安调查厅的人! 所以池田慧子那时才没杀他,她不仅知道藤原绫香是卧底警察,也清楚藤木的真实身份,可既然那样为何还要让这个男人当心腹? 骆阳平瞳孔渐渐收缩—池田慧子…其实早已背叛了组织,一直在跟日本政府秘密合作,这就是藤木希望他明白但又不能明说的。 当然,这依旧只是推测,他越想脑子越觉得混乱,那么藤原绫香到底是不是还活着?那天池田慧子找他又究竟想做什么? 他想了这么多,其实也就十几秒的事,就在这时,一股异常的心悸朝骆阳平袭来,这种恐惧并不陌生! 他一下从思绪里惊醒,快步退回到巷子里,再一次戴上墨镜,几秒钟后就看见一辆车从外边路上开过,和刚才的雪佛兰同一方向。 这又是一辆出租车,开过去也只是刹那间,可就在这短短一瞬,骆阳平瞥见车子的后排座上,坐着一个染发的时髦小白脸,也戴着墨镜。 这看起来很寻常,但骆阳平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冷汗已流下,这种感觉是不会错的,在那张小白脸人皮面具的后边,是那个叫近卫冥幽的人。 第421章 真假交织的枪声 骆阳平咽着唾沫,他已经很久没喝水,喉咙干得难受。 然而这根本不算什么,那一前一后两辆车的出现明摆着不是巧合,近卫冥幽显然在跟踪前方那辆雪佛兰。 他口袋里已不剩几个钱,不可能再随随便便打的跟上去,何况那也不关自己的事。 骆阳平心中的悸感逐渐消退,他缓缓走出巷子,那两辆车当然早已经消失在远方的车流里,“藤木君,你后面跟着个魔鬼,自求好运。”近卫冥幽曾装扮成松本健一郎,当然认识藤木。 藤木是以商务人士身份来中国的,不可能带武器进来,那枪是谁给他的呢?骆阳平苦笑了一下,他发觉真的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这帮人。 积云终于飘过,阳光又直射下来,他感觉身子暖洋洋的,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不少,但胸中的大石却无法搬开,藤原绫香的下落,或者说生死,将他的整颗心缠绕得密不透风。 “绫香,三枝子,你一定还活着,我会找到你的…”骆阳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富邦商贷所在的商务楼依然清晰可见,如果能弄到大楼保安室的监控录像,也许就能发现几天前藤原绫香的踪影,可惜没有连网的情况下,这对骆阳平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做小偷他并不在行。 他叹了口气,两手无意识地插入大衣口袋,两根手指触到了一张东西,不是地图,而是张照片。 这些日子他尽量不去碰它,但此刻却忍不住用手指掂了出来,照片里的左衣柔依偎在他肩头,笑得是那么柔美。 那是骆阳平在开阳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一切都无忧无虑,那时他甚至已放弃了去日本找父亲的念头,只想在这座小城市和心爱的女孩平淡而惬意地过下去。 他凝视着前女友的脸,她或许没有藤原绫香那么漂亮精致,但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当老婆,他觉得一辈子都无憾了。 可惜现在她已是别人的女友,那个叫许子闻的家伙,那个有一双躲在镜片后无法捉摸的眼睛的家伙,一想到这个,骆阳平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只好仰头看着天空,长出了一口气,慢慢把照片塞回到兜里,他回开阳是来找藤原绫香的,现在却像走进了迷宫,完全不晓得下一步怎么办。 藤木显然没能在富邦商贷找到线索,只是他这样从日本过来,不会引起池田慧子的怀疑么?藤原绫香的失踪,又真的跟后者有关么? 骆阳平发觉他知道得越多,疑虑也变得越多,有的事情明显自相矛盾,却又摆在那里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像张巨大而复杂的蜘蛛网一般,他越想看清眼睛越花。 “绫香,如果你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他必须做好最坏打算,“就请托个梦给我”。 “但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他马上又强迫自己这样想,“你是个好警察,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们还有许多好日子在前面!” 骆阳平只能这么平复心境,其实根本没有自信,他甚至都不知道身上只有几十块的情况下,今晚到哪里去过夜。 可即使没有钱,他还是咬着牙徒步很久找了间现在已越来越少见的公共澡堂,花掉了超过一半的钞票,好好彻底地洗了个澡。 他必须这样做,浑身是味走在路上迟早会有麻烦。 天色渐渐变暗,骆阳平瞅着兜里几张小额纸币和几个钢镚,想起刚才自己付钱时对方带着鄙夷的眼神,不由连连苦笑,即便在小城市,在大家习惯于微信支付时,用现金的人反而成了另类。 他虽然对开阳的市中心地带很熟悉,但没有任何身份证的人晚上在那里碰上巡警的概率也大,何况口袋里还有把枪,所以他只能趁着夜色尽量朝城市边缘走。 开阳并不是每个角落骆阳平都去过,他有点后悔在汕头时为何不多打印几张地图,把开阳所有地方都拼起来,他想找个有wifi的地方看看能否用黑手机蹭网,结果偏偏一个都没碰到。 夜里冷风阵阵,骆阳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当然都是选小路,手机显示不知不觉已接近午夜,他水米未进,虽然人体试验让他对饥渴的抵抗力明显增强,可一路走到现在,身体还是感觉疲惫不堪。 此刻身处的地方已是不折不扣的郊区,他终于有些支持不住,就像那天为了摆脱秦先生离开网后的夜晚一样,找了个有房檐的无人屋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让夜幕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他明明很累,想睡却睡不着,一股孤独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爸爸,妈妈,你们在那个世界还好吗?”他再次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哭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这个已快三十岁的男人就这样背靠着门,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终于渐渐模糊,眼前却突然亮起来,迷人的面容美妙的身姿,一个细腻精致的女孩穿着粉红色和服在樱花丛中翩翩起舞… 在寒风中双目紧闭的骆阳平嘴角却泛起甜甜的笑,哪怕只是虚幻中的一刻。 这个他心爱的女孩慢慢靠过来,深情地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就在这一瞬,“啪—”她身后尖锐的枪声响起! “不要—”骆阳平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刹那间溢满冷汗,幸好只是个梦。 但短短两秒钟后,“啪—啪—”,他像触电般一下蹦起身,原来不是梦,自己是被真的枪声惊醒的! 相隔数秒的第二第三枪听起来明显不如梦里的响,事实上骆阳平判断开枪现场至少在两公里外,只是在寂静的夜里对于有异常敏感听力的他是那样的刺耳。 “怎么回事,警察在办案追凶么?”他嘴唇颤动,尽管早已不怕枪声,但一想到警察,神经就紧绷起来,没想到在日本要躲警,回到国内也一样。 骆阳平慢慢走到无人无车无路灯的街边,这里没有多层建筑,全是矮旧破败的平房,他小心翼翼顺着路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然而微弱的星光不足以让他看到远处的任何东西。 于是他迈开步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即使枪战发生在两千米外,他也感觉离得越远越好。 然而一个念头倏地就冒出来—这枪声会不会跟藤木、还有近卫冥幽有关? 他曾在开阳住了那么久,从来没听到过枪声,在一个小城市发生枪战原本就极为罕见,白天见到那个戴面具的日本恶魔,晚上就听到枪响,这会是巧合么? 然后骆阳平的表情僵住,步子也停下—那枪声又会不会和藤原绫香有关,刚刚她算不算在托梦? 他脑子“轰”的一下,猛然转过身,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拔腿就朝枪响的地方奔去,他已经顾不得后果了! 冷风在耳边一阵阵呼啸而过,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体力,那种疲倦但不会倒下的奇异感觉又出现了,狂奔了近一公里后,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辨别出一个移动的影子。 那应该是个人,骆阳平立刻提高警惕,可就在离对方不到三十米时,那个蹒跚的身影突然就倒了下去! 他把空膛的枪从口袋里掏出紧握在手上,猫着腰一步步走过去,这时天空的月亮正好从遮挡的云里出来,月光洒落,只见躺在地上的是个穿着黑衣身型魁梧的大块头,但两只耳朵正不停朝外冒血,那不是枪伤,更像是搏斗中被重拳击中,然后挣扎着逃来这里。 这大个男子在地上抽搐着,可等骆阳平到他身前时,猛地晃了一下就一动不动了。 骆阳平重重吸了一口气,弯下腰伸出手去探,鼻息显示这男人已断气,骆阳平盯着这张从没见过的脸,“也许我想多了,这就是警方在围捕悍匪。”他嘀咕着把那口气呼了出来,正想起身离开,“嗒”一下,一样东西从尸体的口袋里掉出来砸到了地上。 骆阳平一看到这东西,一张脸再次倏然僵住! 那是一只手机,和他兜里那只一样的组织特制的黑色手机。 同时路的远端,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大作! 第422章 来自仓库的力量 骆阳平抬眼望去,漆黑的远方霍然出现四个亮点,亮点越来越大显然正朝这边过来,其中闪烁着彩色的两盏灯表明了那是一辆警车。 死去的男子一路淌着血过来,血迹无疑成了警察追踪的标记。 骆阳平猛喘几下然后咽了口唾沫,想去翻翻尸体的口袋看看有没有钱,可又怕留下指纹,只好一咬牙从地上抓起那只手机,转身就狂奔回去。 他估摸着警车照到那具尸体就会停下来,从而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脱离这里。 他一口气跑出去三四百米,觉得体力突然就跟不上了,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剧喘,回头看时,那辆警车已经停在那里,警笛不再鸣叫但对讲机的声音清晰可辨。 骆阳平摸着胸口,迈开步子朝前走,他明白不需要再用跑的,警察无论如何想不到几百米外的夜色里有个刚从现场拿走东西的人。 他捎走这部手机当然不是为了卖钱,机子里很可能有他需要的关于藤原绫香的信息。 冷风还在刮,骆阳平身体却很热,他甚至想把大衣脱下来,前方有个拐角是另一条小路,他没有犹豫就在那转弯。 又走了百余米,他胸膛的起伏总算渐渐平息,两条腿却酸痛无比,这里已是安全的地方,于是索性在路沿边靠着堵墙坐下,将那大块头的手机掏出来。 他非常清楚这手机一定能被定位,可此刻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必须看看里头有些什么。 谢天谢地机子居然没有设定开机密码,里面确实密密麻麻有许多东西,骆阳平第一个查看的自然是短信,然而他发现这些短消息清一色由数字和符号构成,毫无疑问是特定的代码。 他虽然是网络高手善于编程骇入,但解码尤其是手机解码并不是强项,况且手头也没有工具软件,只好叹了口气改去查相簿,结果看到的头一张照片就让他呼吸几乎要凝固! 相片里有两个人,可都不是藤原绫香,一个长得还不错但他不认识的短发女孩,和一个…骆阳平只觉得脑子在“嗡嗡”作响,他慢慢从兜里拿出野边的手机打开,找到那张许子闻老家的照片。 他当然无法辨析照片里那个男人的面孔,但那张脸,他曾念动咒语强迫自己看清过! “他怎么也会在开阳?”骆阳平凝视着照片半晌,“他是否就是梁力武?” 他继续翻看相簿里其它照片,发觉这其实是一组,都是同一场景同样的人,在远距离用连拍模式照的,只是偷拍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暗杀还是绑架?刚才的枪声又是不是跟他们有关? 相片里的场合是在某条路边,这一男一女样子明显有些狼狈,也不知之前做过什么,看上去似乎正打算走进旁边一栋楼里。 这种普通的路边老式居民楼在开阳遍地都是,骆阳平不可能分辨出具体是哪里,他用两指将照片划到最大,想试试能否看清门牌号,可惜照片精度不够,瞅了半天只能勉强辨别出一个笔划简单的“西”字,但开阳“某某东路某某西路”有一大堆,这还是没用。 “梁力武,真的是你吗,不在九江在这里,你真如吉罗亚所说活了三千年?”他只好嘴里继续喃喃,然后突然就想到,这个男人和吉罗亚肯定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古时候有过难以想象的交集。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人,怎么会长生不死呢?”骆阳平抬头仰望星空,“难道他们是外星来的?” 他的旧三观早已被击碎,从自己的躯体能排出子弹那一刻,他就怀疑是否进入了一个规则不同的平行世界,自己是从真骆阳平身上分裂出来的一个克隆。 他的性格也完全不同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阳光开朗已经与自己无缘,整个人变得异常阴郁,简直跟那个许四眼一样,想到这里他不由狠狠抹了一把脸,这时几百米外忽然传来狗吠声,那无疑是警犬! 骆阳平明白保险起见必须离开了,他把两部手机都关掉塞回兜里起身就走,就算腿脚再酸痛,也绝不能让警犬顺着味道追过来。 他前行的方向重新对着市中心,这样走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到即使半夜也有人迹的地方,他回来还不到一天,已经发觉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开阳有了明显的发展,一些原本寂寥冷清的近郊地区现在夜里热闹不少。 寒风刮来一股香味,显然半夜有人在路边摆摊,骆阳平闻着味过去,果然前方路灯下有几个简陋的小吃摊子,生活不易的人还是不少。 他摸摸口袋,没有迟疑,在其中一个摊位上买了两个肉馅饼和一瓶矿泉水,补充体力是必须的。 他边走边啃,兜里现在只剩二三十块钱,自己跟个叫花子也没两样了。 然而经历了过去一系列的遭遇,骆阳平对名利这种东西早已看淡,正如藤原米秋代那时说过的,人的一生犹如尘土,尘土消散之时,一切归于沉寂。 接近凌晨时,他路过一个公用电话亭,清晰看到wifi的标记,死去男子的手机无疑是在国内注册的,连接这里的wifi肯定没问题。 他之所以要冒着被定位的危险再次开机,因为突然想查一个人—刘寅甬,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不多,如果网上有相关信息,相信片刻就能查到。 骆阳平边将瓶中最后一口水喝下去边顺利连上网,然而输入名字后出来的并不是个人简介,而是一家叫奥弗兰的中国印尼合资化工品公司。 “就是它了…”他喃喃道,然后点进这家公司的官网,人事页面上有公司主要高层的介绍,刘寅甬是这家公司中国区的副总经理,但地址却是在广东的佛山。 可真正让骆阳平惊异的,却是旁边另一个人,一个…独眼龙。 这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左眼失明,右脸有伤疤,头像看上去和其他人的照片是那么的不协调。 岳腾隆,这是他的名字,职务是公司的开阳原料仓库经理。 所以这个人应该就在开阳,骆阳平吃惊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其外貌,而是…他见过这人! 那时他在东京郊外住宿网里为了唤醒安真浪速记忆而弄了张池田慧子的网上照片,照片里就有这个独眼龙! 安真浪速和秦先生的话几乎同时重现,岳先生,岳主任,当初和姓秦的一起在实验室爆炸里失去一只眼睛的他的老师,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岳腾隆。 就是这个男人让安真浪速去偷池田龙夫遗留金属箱里的那些绝密纸张,这帮人显然正在施行一项庞大的计划,那些纸上的内容至关重要。 原本只想通过查刘寅甬看看能否找到关于藤原绫香的线索,现在却发现了这个,骆阳平再次仰望空中,星星正在逐渐隐去,离天亮已经不远,他默默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生活过的这座小城,居然隐藏着这么多东西。 他忽然发觉时间已过去好几分钟,意味着自己在这个地点也暴露了这么久,于是决定只再查一下那间原料仓库的地址就离开。 可就在他默记下地址并通过网上地图确认怎么过去时,手机“叮”的一下,一条短信发过来,不是数字符号,只有三个汉字:你是谁? 发信的号码不显示,骆阳平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关机迈动双腿就大步离开。 他没有猜错,在中国长生会也一样可以通过特定的方式定位组织里的每一部手机。 兜里不剩几个子儿,打的当然打不起了,只能坐公交车,骆阳平原打算捱过白天等晚上再行动,可那仓库所在是偏远的工业区,靠近那里的公交路线天黑后可能就没了,所以他决定等到下午过去。 只要有阳光,对于无家可归的人并不难熬,他在街上这里兜兜那里转转,有些是他本来就熟悉的地方,他甚至凭记忆找到一个还健在的能装沙滤水的龙头,灌满了没扔掉的矿泉水瓶。 到了下午四点,虽然内心有种不太妙的感觉,骆阳平还是登上了一辆去那片工业区的公共汽车,其实车子并不真的开去那里,只是经过附近而已,而这已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目的地的线路。 下车后还有至少三公里要步行,他喝了一大口水,顺着脚下这条直通仓库所在地的路走,不到半小时已经行过三分之二的距离,可就在这时,他放慢了脚步,也许是错觉,可他突然感到了异样,明明啥也看不见,但前方似乎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或者说被这种巨大无形的力量包围,又往前了几十米,他眼睛一下睁大,因为视野里出现了路障。 这条路上载重卡车居多,每一辆开到前方路口处都会被交警拦下要求绕道,那地方显然出现了重大状况。 只要一看到穿制服的警察,骆阳平心里就会“咯噔”,那股不妙的感觉陡然加重,事情很可能跟那家原料仓库有关。 他停下脚步,虽然清楚有风险,但他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掏出那部手机查新闻,这里信号很差,搜寻网页扫了半天才出来内容,果然,不久前仓库发生了爆炸! 事故现场附近依然封路,这些在之前的奥弗兰官网上可一点都没提到,骆阳平重重呼吸一下定了定神,他就知道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正准备关机,却“叮”的一声,又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其实是紧接上一条的,只不过信号弱开机许久才收进来,“不管你是谁,把手机还给我们,你会拿到一万块钱。” “一万块…也太小气了呢”骆阳平鄙夷地嘟哝着,他的确需要钱,可也没傻到送上门去被灭口,于是毫不犹豫地关机。 只是刚才开机那些时间,组织的人肯定已发现他出现在这儿,也明白这不是巧合,自己其实一下陷入了被追捕的境地! “该死!现在怎么办?”天色已开始变暗,骆阳平清楚无法再去仓库,而且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但正当他准备往回走时,身体猛然一阵抽搐,千万只蚂蚁仿佛瞬间爬满他全身! 这是种绝不陌生的感觉,这是只有在解毒剂药效快消失时才会有的感觉,可时间明明还远未到! 随后骆阳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渐渐转成绿色,那股巨大难以阻挡的力量从前方仓库那里延伸过来,一个飘渺与清晰交织分不清男女的声音通过心灵感应的方式将话语灌进他的大脑—— “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古莫喏!” 第423章 开阳城的地下 最后三个音是骆阳平没听过的,随着这句咒语,他发现周围的一切运动陡然放缓,一辆刚开过去的厢式卡车竟然瞬间顿住,就连扬起的灰尘也停滞在了空中! 他握了握拳头,明白除自己外所有事物都静止,因为时间又停了。 这无疑是那种力量造成的,骆阳平感觉蚂蚁爬身感减弱许多,但两只眼睛却一下胀痛起来,眼球仿佛要爆出眼眶! 视野确实变成一片绿色,证明不是错觉,而他发觉自己的双眼好像具备了无限聚焦的能力,瞳孔稍一使劲,数百米外的物体犹如在几米外一般清晰,然而这还不是最惊异的,他的视觉就像x光一样,竟然能看透所有障碍物! 这种未知力量似乎在引导骆阳平的视线,让他的视野如高倍军事望远镜般不停放大,离目标越近,他就感觉越恐惧,那情景完完全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两条路交叉的路口就是那家仓库,沿路停着大量警方和消防车辆,当然还有固定在原地与时间同止的相关人员,然而这些并不是主要的,骆阳平就像在看一部3d电影,视觉就是摄像镜头,带着他一层一层往里钻,穿过围墙透过仓房,然后… 这个画面忽然就转了角度,一下成了俯视图! 就在这一刻,骆阳平胀痛的不再只是眼睛,整个头部感觉都膨胀起来,像是要被撕裂,随之那句咒语又响起,当然依旧不是他在念—— “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古莫喏,般波切若曼左陀” 随着这一整句类似佛家梵文的咒语,俯视图瞬间变成透明,所有结构都由简单初始化的线和面组成,然而可以看清每一个细节,细节猛地增大—其实是他的视觉在快速前冲,或者更准确说,正穿透地面往地下沉! 那简直就如在计算机虚拟世界中漫游一般,地表数十米深处是一条清晰无比的长通道,视野里并无半个人影,骆阳平只觉得自己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身体明明在一公里外,精神却似被强行带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又一次的灵肉分离,藤原米秋代并不在这儿,这次是谁? 此刻他已经“站”在通道里目视前方,这无疑就是那条谷博忠明提到的金先生下令开挖的地下通道,藤原绫香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骆阳平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人已经开始朝前飘,然而飘着飘着他就发觉不对劲,视野原本就是绿色,但一开始还能分辨出通道上下和两侧是土层,可渐渐的,也搞不清是不是他意识模糊了一阵,反正不知不觉中上下左右变成了交叠整齐闪着光泽的砖块…金属砖块。 他思绪一下回到遥远的富士山青木原地下,和那条狭窄只能爬行的通道相比,这一条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放大版! 视觉越往前,通道越往两边扩展,最后前方一阵炫目的闪亮,骆阳平发觉自己已“站”在通道尽头的崖壁边! 这当然不是天然的石崖,更不可能是那位金先生的杰作,事实上此刻骆阳平见到的景象,足以让他的三观再碎一次! 就在他脚下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会跌下去的金属崖壁对面,是一左一右两座巨大的直立金属雕像,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但看上去非常类似不尽之渊里的木花咲耶姬石雕,只不过脸部更男性化,或者说,更机械化。 两座雕像宛如守门神,因为在他们身后是一处—不能说是一座城市,看上去更像一个庞大无比的堡垒,同样由金属铸成,当然并不全是绿色的金属,居多的是银灰色—关八岐大蛇金属笼的那种银灰色,然而真正让骆阳平惊愕到无以复加的是,往下望去,深深的堡垒底部并无自然地层,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支撑,这座堡垒竟是完全悬在空中的! “这怎么可能!”骆阳平牙都要惊掉,如果此刻能感觉到口腔的话,他并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不敢相信的错愕。 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不再只是一片绿,而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色调。青木原地下那条绿金属通道尽头也有深不见底的崖谷,但有那些能显示画面类似摆渡窗的方框,而这里,左右看去深谷里空空荡荡连一个那种方形框子都没有。 说实话就算意识能飘过崖谷,骆阳平也根本不想到对面去,只希望那股力量千万别把他再往前拽,他已经不想在脑袋里装更多无法理解的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对方透析了他的心思,视觉果然就停在这里没再朝前,也可能无法再往前,这时那个又清又迷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不是在他脑中,而是实实在在从深谷中传出,犹如巨大的钟鸣震耳欲聋! “般波切若曼左陀,萨穆阿帝库伽罗!” 同样的话重复了三次,然后,那两座巨型雕像就缓缓启动朝两旁分开,骆阳平只觉得自己的瞳孔在变细,雕像移动后露出来的竟然是—— 熟悉的一幕重演,封住入口的金属砖条“嘁嘁嚓嚓”上下左右抽动,眨眼间又一条绿金属通道出现! 那很可能就是堡垒的入口,而且显然不是他身后这一条通道的延续,对面那条要宏伟宽阔得多得多,就仿佛是给巨人行走的,通道口上方有一整块硕大宛如屏幕的正方形金属,面积至少在千平米以上,金属中央水平排列着七个凹陷。 可纵使开口宽阔,骆阳平发觉无论瞳孔怎么聚焦,都瞧不清笔直的通道内远端有什么,那根本就看不到底! 同时x光眼也不灵了,他完全看不透堡垒外壁背后是什么。 这时心灵感应又起,却换成了他听得懂的话:“穿过那条通道,去完成你的使命。” “使命?什么使命?”他想问对方,可发觉根本开不了口,但这一刻他已经明白,自己最初被神秘力量选中,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随后“嘟”的一声,那块巨型金属表面的凹陷里突然就出现了红色的符号,每隔两秒就变换! 骆阳平脑中“轰”的一下,他早已不止一次见过这种符号,这种代表倒计时的符号! 只是这一次,七个凹陷里四个亮起了红光,变换的那一个在最旁边。 一切很明了,这些代表的应该是日时分秒,而对应年月的两个并没有亮红。 骆阳平当然看不懂这些符号,也不可能去推测,但有一点再清楚不过,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那么… 他看了看深谷上方,不知道这里上去多少米到地面,可地面上就是开阳! 他正在不受控制地脑补整座堡垒像颗超级定时炸弹爆炸的画面,这时意识猛地一阵膨胀,紧接着视野里通道口倏然变小随即消失,仿佛有一根线在背后牵扯自己,刚刚经历过的视觉画面以倒序方式一幕幕疾速回转… 等骆阳平再睁开眼睛时,自己又站在公路边,头和眼珠子都不胀了,那辆刹住的卡车就如重新连接上了中断的片段般倏地就朝前冲去,停滞在空中的灰尘也“呼”的一下朝他扑面而来。 各种杂音瞬间又纳入耳帘,这一切都告诉他,刚才的不是梦! 所幸他脑子还算清醒,明白自己不能待在这儿,于是接着先前没完成的动作,转身就朝回走。 可是越走骆阳平心里越慌,那股未知的神秘力量,或者具象化一点,这个神秘的对方,竟可以轻易在中国日本两片隔海的土地上发挥“神力”,距离对其来说跟不存在一样,而且,对方好像早就预知他会回到开阳来。 只是,那些符号代表的时限到底是多长?年月日时分秒一共六个,那第七个凹陷又代表什么,世纪吗? 他知道不能用人类的计时单位来等同于建造堡垒文明的,他们究竟是谁,来自哪个世界?那个发出声音的是否是他们中的一员,如果还活着,为何不露面,又为何自己不能进入那条金属通道? 对方甚至连还有多少时间都没讲,而且,他骆阳平说到底不过是个凡人,肉体怎么到达那个堡垒法? “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他深深叹了口气加快步伐,同时捏了捏口袋里那部手机,以长生会的追踪能力,一会儿没准就有人出现在附近。 可就在这时,刚才没出来的害怕感仿佛一下全涌上,深不见底的悬崖,浮在空中的堡垒,巨大的金属雕像,透着渗人绿光的通道,骆阳平发觉自己整个身子禁不住颤起来,两条腿抖得尤其厉害。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只是这种后怕来得晚了些,他挣扎着行进到最近的一个路口打弯,顺着这条小路又走了三十多米,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坐倒在路边一棵树下。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骆阳平背靠着树干哆嗦个不停,他是真的害怕,也十分清楚这种无法控制的恐惧感源自哪里— 长久以来他一直尽力不去回想在那片地下世界的遭遇,然而在刚刚意识抵达悬崖边金属堡垒前的一刻,那在日本经历过的一幕幕全都瞬间翻了上来! 如果他命中注定要进对面那条通道,意味着前方很可能有更加恐怖的事在等着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穿过那通道是要去干什么。 夜幕降临,凛冽的寒风又刮了起来,小路上没有路灯,这反而成了骆阳平的掩护,可他却使劲抓着自己依然很短的头发,孤独无助感再度包围全身。 早知这样,不如那时听藤原米秋代的留下做看守者,他垂头这样想,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小路深处传来。 偏远工业区的小马路天黑后很少有行人,骆阳平猛抬起头,那个组织的人这么快就锁定他了?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根本不听话,于是把手伸入口袋,攥住了一支飞镖。 来人走得并不快,而且在离他十几米处停下,骆阳平眼睛还未完全适应黑暗,何况这种距离即便适应了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事实上他都不确定是否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只听到一句话传了过来:“你还有九天十四个小时二十七分零八秒。” 第424章 毫厘之差 骆阳平一下睁大了眼珠子,这同样是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但不同的是,对方听上去在嘴部套了个变声器。 “是谁?”他立刻问,“说清楚点!” 他边说边握紧还有一半水的瓶子,和飞镖组成双保险,必要时就砸过去。 然而那个人并未回答,顿了片刻,只说了四个字:“梓潼西路。” 骆阳平脑子“嗡”的一下,他当然懂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请走过来!” 对方没有照办,相反脚步声又起,却是朝反方向。 “等…等等!”骆阳平这样叫着,可步子声还是渐渐远去,但在消失前的一刻,他似乎又听到三个字,“辛苦了”。 这真是出乎意料,骆阳平一下怔住,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许久,这种时候居然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那简直就跟把一条温暖的毯子盖在他身上一样。 “怎么回事?”他眼睛一热,嘴里喃喃着,“他是谁,怎么晓得是哪条路?” 他把黑手机拿出来,没有开机,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其实有点后悔刚刚干嘛不摁亮屏幕照过去,哪怕看一眼也好,那人会不会就是组织派来杀他并取回手机的?可不知什么原因非但没动手,还决定帮他一把。 这人讲的第一句话几乎肯定指的是那块巨型金属壁上倒计时的符号,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梓潼西路…”骆阳平对这条路不陌生,但他不想把这当成一个指令,而是一个善意的指点,对方的意思无疑是要他去找梁力武,那个人是关键,一定可以帮到自己。 那三字仿佛带来力量和勇气,骆阳平咬咬牙奋力起身,他一定要熬过今夜,明早天一亮就去那条路。 这一晚确实难捱,“呼呼”的冷风就没停过,他好不容易走到来时下公交车的简易候车亭,在长椅上坐下,两条腿仿佛瞬间没了感觉。 背后的有机玻璃板好歹挡了不少风,骆阳平来时就看过一旁的公交时刻表,清楚今天的班次早已结束,他只好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他其实可以不这么艰难的,完全能找到许子闻向那家伙索要赔偿,但他不想,不是为了面子,而是实在不愿见到那个四眼混蛋,同时,也不想见自己的前女友。 这一夜骆阳平想了很多,这样至少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睡觉是不行的,虽然离暴露位置的地点已有相当距离,他还是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还是那句话,人体试验并不都是坏处,他无睡眠的状态可以坚持很久。 凌晨五点四十分天还没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骆阳平就起身穿过马路到了斜对面的候车亭,因为那是去市区方向首班车的时间。 早班车的乘客只有很少几个人,他选了个后边的座位,头靠着窗借机小眯了一会儿,车子开到市区终点站时,第一丝曙光刚刚出来。 他下车的地点离梓潼东路不远,走到那里一直往西,就能到达梓潼西路,骆阳平没有开手机,那几张连拍照片里的场景早已刻在他脑子里。 他用了不长时间走到分割东西路段的路口,抬头看天,露出不久的阳光已被飘来的大片乌云遮蔽,光线忽然就暗了下来。 这种阴天未必会下雨,但却很容易让人心情不佳,尤其是对于骆阳平这种陷于困境中的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地方其实不是第一次来,梓潼路不是一条小马路,以前自己在开阳住时偶尔会路过。 骆阳平站在路口朝西边望,街道两侧都是连排成片的老式居民楼,他突然意识到照片里那两个人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些居民楼的某点。 于是他顺着上街沿慢慢朝前挪动,只走了几分钟就停住,马路对面一家杂货店映入眼帘。 这是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边店,然而它出现在了照片里,就是这儿! 骆阳平刚想迈步穿马路,表情却一下怔住,随即回头瞅了瞅身后。 身后当然也是同样的楼房,但他发现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差不多就是拍摄那些照片的位置! 之所以说差不多,因为照片是从更高的角度拍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背后楼里的某一层某一间内,很可能有人在窗户后二十四小时监视路对面,监视梁力武! 骆阳平不由吸口冷气咽了咽唾沫,伸出去的那只脚又缩了回来,如果自己就这样穿过去,铁定会被那些人看到。 他突然有了个念头—昨天天黑后在小路上告诉自己关键信息的神秘人,会不会就是这里的监视者,或监视者之一? 只是这感觉上是那么的荒唐不符合逻辑,骆阳平发现有点进退两难,总不能在路的这一边就这么站着,天晓得梁力武什么时候会出来,或者回来? 阳光时不时从云层的缝隙里照下,他戴上墨镜往旁走出数十米距离站到一棵树旁,决定只等一个小时,现在正是早上人们上班的繁忙时刻,如果姓梁的平时有正经工作,现在应该是出门的时候。 可直到时间感提醒他一小时到了,也没看见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进出那个楼道口,骆阳平不禁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不会死的人,应该也不会做上班族。 但他仍旧不死心,都已经知道具体地点了,没理由就这样放弃,否则九天以后那座地下深处的堡垒真出事,地面上的开阳会怎样不堪设想。 所以骆阳平又做了一个决定,等天黑后再来,如果梁力武真住这儿,一整天不出现的概率很小,除非这人真参与了那场枪战并被捉住绑走,可那样的话神秘人就不会告诉他这条路了。 何况还有那个和梁力武在一起的短头发女孩,她也有可能出现。 于是骆阳平打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沿着路往西,一直走到尽头和其它路交汇的地方,那里恰好有一个小花园,他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这里就是接下来大半天所待之处。 “不管怎样,至少我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了。”他瞅着外边的车水马龙,嘴里念叨着,虽然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乡,但总比在日本踏实得多。 乌云一阵阵飘过,雨却果然没下,骆阳平摸着口袋里的枪,这东西在中国是绝对的违禁品,一旦被发现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找黑市把枪脱手换钱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他记得以前受许子闻所托去日本前,为了蒙蔽左衣柔而故意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时,曾认识几个地下黑社会的人,他们应该知道黑市的情况,可惜他和这些人失去联系已久,根本不晓得怎么去找。 花园里不时有老年人来弯弯腿伸伸腰什么的,所以骆阳平每隔一段时间就离开到附近转转,过一阵子再回来,否则在人眼里一个青年整天坐在亭子里确实很奇怪。 就这样几个来回后,天色又将晚,他喝了口水最后一次起身,走出花园到了梓潼西路口,希望这次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抵达早上站立观察的地点时,乌云缝间的阳光正好完全消失,夜幕对他而言就是保护伞。 马路斜对面那个楼道口不时有人进出,却都不是梁力武,骆阳平决定等天完全黑后就过去,虽然会有亮起的路灯照着,但还是比白天安全得多。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交通拥挤不堪,车辆随时都被那边路口的红灯阻成长龙,然而车多人多是最好的掩护,骆阳平拧开瓶盖将最后一口水喝下,抹了抹嘴角就踏下路沿,从车龙的空档间穿了过去。 他当然不会转头看路这边可能有监视者的楼房,一切都装得很自然,到了那个楼道入口也没东张西望,只是眼角略略上瞟扫了扫楼面各层的窗户,就径直登上了楼梯。 骆阳平算准这种时候房间内应该已经开灯,这是建了很久的居民楼,大多数住户依然用着旧制木门,可以从门缝底下清楚看到亮光,除了二楼的一家。 这家的窗户刚才他扫视时印象里就是暗的,当然这并不能确定梁力武就住在里面,也许那人白天的某个时刻就回来了也说不定。 他在楼梯上上下下,环顾着各楼层的角落,尝试能否找到监视或监听装置,但很快就放弃,在这种简陋的老式住宅楼里装那种东西,被人发现是分分钟的事。 他想直接去一家家敲门,又怕引起怀疑,一个没有身份证件的人必须时刻保持小心,所以最后骆阳平只是下到二楼那家住户前,摒息几秒听了听,没有鼾声,实际上没任何动静,他终于抬手敲了两下。 结果等了很久都没人来开门,他确定房里是空的,梁力武没回来过,也可能根本就不住这屋。 骆阳平失望地走下楼梯,到了出口处刻意装作自然地抹了把脸,以防路对面有摄像头盯着这里,他知道长生会派系林立,成员彼此间未必认识,可如果自己的面孔被拍下来,还是有可能会传到日本那些对他感兴趣的人手里。 那个神秘人要自己来梓潼西路干什么?他走进灯照不到的阴暗里,边走边懊恼,还有,为什么要用变声器,难道是他认识的人? 那是目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骆阳平走出一段距离然后穿过马路回到原来的一侧,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其实可以把手机里的照片给楼下那家杂货店的人看,他立刻转身,结果发现那家刚才还开着的店已经关门。 他更加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显然是家早开早关的店,今早天蒙蒙亮他来这里时已经开门营业,那时就有机会的。 但骆阳平好歹有了新的希望,这办法完全可行,如果那个叫梁力武的男人真住这儿,没理由一次都没去那家杂货店买东西过,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等明天一早店开门。 漫长的等待仿佛成了家常便饭,骆阳平在附近找到家小餐馆吃了顿最便宜的晚饭,又去了趟公共厕所,然后回到小花园里的亭子。 云层厚的夜晚总算不会太冷,他不敢睡长觉,手里攥着支飞镖,每次在自己快睡着时就刺一下大腿,就这样迷迷糊糊一阵一阵捱到了凌晨。 曙光刚现,骆阳平便站起来,先拉伸了几下身子,在赶往目的地前还有件重要的事做,他刻意离开花园往反方向跑出去一公里多,再把两只黑手机都拿出来并同时开机,用野边的那部拍下另一部里的梁力武照片。 随后他立刻关机再回来走上梓潼西路,在离那家杂货店还很远的时候,他就瞧见移动铁皮门升起,店已经开了。 骆阳平心中一阵狂喜,所有的努力毕竟没白费,他并不清楚那个从古时候一路活过来姓梁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但不管如何先搭上再说。 可当他沿着路这一侧就快到时,眼睛一下就直了! 楼道口里有两个人急匆匆出来,不是别人,就是照片上的梁力武和短发女孩! 骆阳平知道不会看错,他步子立马快起来,为了不引起监视者的注意,他没有喊叫,只想过去远远跟上那两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梁力武进杂货店买了点东西,随后叫住正往前走的女孩,竟和她一起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他们上的不是后排,梁力武坐进驾驶座就关门启动车辆,骆阳平脑中“嗡”的一下,那个男人竟然是个的士司机! 他想奔过去,可是一连多部车辆驶过,还有大量助动车自行车,一时竟无法横穿马路,他急得有点手足无措,现在即使喊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瞅着那辆出租疾驰而去。 情急之下,骆阳平没有记下车牌,甚至都没看清是哪家出租车公司,肉到嘴边又飞掉,刚才的狂喜眨眼间变成无比的胸闷,他叉着腰差点控制不住当街大骂。 现在当然不用再去杂货店,只是那个神出鬼没毫无规律的男人下一次回来不知会是什么时候,骆阳平转身抬头,望着居民楼的一扇扇窗户,他知道自己在一个安全的角度,楼上的监视者看不到,可他恨死了这帮人,如果不是顾忌他们,自己就和梁力武碰面了。 他脑中一片紊乱,就在这时,身子被猛地撞了一下,他瞬间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大衣口袋里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他在把手伸进兜里的同时放眼四周,视野里周遭各方向至少有十多个人,不管男女每一个看起来都行色匆匆在赶路上班的样子,短短两三秒钟,竟已无法判断刚刚撞他的人是谁。 骆阳平明白这不是小偷,他将手慢慢从口袋里拿出,手心里是一个很小的纸包。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迈步朝前走了一段,然后拐进离交叉路口不远的一个通往后几排居民楼的小巷子,背转身对着墙把纸包打开,里头是一块…绿色小金属。 第425章 不曾想到的光盘 骆阳平立刻把手握成拳,然后朝左右瞟,确保没有人盯着这里。 他将拳头塞入口袋,让小金属自由滑落,这一块看上去简直跟那时在彩虹大桥电话亭里得到后又被由麻子拿去的那块一模一样,当然他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块。 骆阳平根本不可能高兴,相反重重捶了一下墙,知道自己完全摆脱不了这种命运,他突然想到那时被池田慧子送去那个海岛做试验,会不会就是一切的开端,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让你经过终点进入下一个”池田慧子的话跃入脑海,他到今天都没完全参透其中的含意。 难道说绕来绕去这所有的事其实都是自己这个很久没见的妹妹站在幕后策划指挥的? 巷子里一直有人进出,包括一个刚买菜回来盯着骆阳平看的大妈,他意识到站在这里确实有些怪,毕竟自己是陌生人,于是迈开脚步就朝马路那边走去。 此时的梓潼西路早已车流喧嚣,各种噪音在骆阳平听来又比平时刺耳许多,沮丧的他真的没耐心再等那个姓梁的家伙一次。 兜里只剩十几块,他不晓得当最后一分钱花出去后该怎么办,他不是不死人,需要吃饭。 路口交通繁忙,红绿灯变换个不停,骆阳平瞅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眼神空洞正一片茫然,就在这时,兜中忽然开始发热! 绿光随之隐隐冒出,他吓了一跳情知不妙,每次这绿金属发光发热就有事要发生,只是在这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地方,自己该怎么应付? 绿光越来越强烈,就连旁边走过的两个路人都注意到异样把目光投了过来,骆阳平暗暗叫苦,正欲拔腿去找人少之处,猛然间发现那两人的动作一下顿住! 他脑子一震,难不成时间又要停止? 可这次他只对了一半,时间停顿只在眨眼间,口袋里一阵“嘀嘀”声响起,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拨手机键盘,然后就跟那一次一样,他眼前的一切瞬间就飞速流转起来! 骆阳平并不害怕,说实在的只是有点无可奈何,这种近卫冥幽梦寐以求的时光穿梭能力,他却随随便便就能发挥,尽管是被动的。 他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着将要见到的事物,只不过无论是什么,很难再让他内心激起波澜。 光影穿梭得比上次更快,他甚至都看不清周围的变化,但这次的用时极短,不过一下子的工夫,时间流就缓慢下来,渐渐停止在某个时刻。 骆阳平先低头瞅了瞅脚下,站着的依旧是水泥地,可抬眼环顾,却发现自己不在梓潼西路口,这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 他还在中国,街道两旁的中文字证明了这一点,一条不怎么繁忙的小路,车辆行人寥寥,天空还下着大雨。 然而骆阳平却丝毫感觉不到雨滴,他低下头,发现湿漉的地面也根本没有自己的倒影! 他在这里又成了虚的! 这显然不是今天,骆阳平左右扫视,霍然就看见左边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车,一辆黑色高级轿车。 他瞳孔逐渐收缩,这种车一点也不陌生,在千叶县池田株式会社大楼门口,他经常见到,那是池田慧子的专用车。 只不过这里是中国,所以这一辆是左舵,驾驶座后司机并不在。 骆阳平知道穿越到这个地点不是偶然,这时一个没打伞脚步匆匆的女行人从身边堪堪擦过,完全没看到他的样子—当然不可能看到。 他朝那辆轿车一步步走过去,离车只有不到十米时,表情一下就僵住! 虽然光线昏暗,但车子后座上有两个人正在交谈,骆阳平只觉得大脑和心脏同时汹涌,那两人…不会错的,竟是池田慧子和许子闻! 这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情景,这两个人虽然彼此认识,可怎么会在车里密谈,他们在谈什么? 骆阳平明白自己还在开阳,他又朝前走了几米,车顶遮住了池田慧子的脸,把坐在近侧的许子闻单独留在了视野里,他凝视着这张许久不见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的面孔,感觉自己体内的血压正陡然上升! 他不知道此刻处在什么日期,但不管是哪一天,都证明这个自己一度信任的四眼仔确实对他隐瞒了很多,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超越常人的听力去发现对方的秘密。 “那你说究竟要什么条件才能把那些光盘还给我?”这是骆阳平收入耳中的头一句话,来自池田慧子,“我再次提醒你,不管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破解密码打开它们。”她又道。 许子闻只是目视前方,根本一句话都不答,“许桑,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不会对你动手。”池田慧子只好继续说,语调忽然变得有些暧昧,“但那些东西太重要,只要你把它们还给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哪怕…要我和你过一晚。” 骆阳平脑子“嗡”的一下,随即就是一股恶心,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优雅得体的妹妹会讲出这种话,可另一方面也证明那些光碟里的内容确实是机密里的机密,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无法打开,但许子闻也是电脑高手,何况世界上并没有绝对解不了的密码。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位四眼同学竟然对身旁的绝色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对不起,我对日本女性不感兴趣。” “那座山在中国境内”许子闻接着道,“所以无论山上有什么,都是我们中国的东西,与你们日本无关,慧子小姐的祖父当年上过山,不代表他看到或找到的东西就是他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骆阳平内心一阵波动,情绪瞬间有了些反转,他不由对这个本来印象已经很差的昔日好友产生了一丝钦佩,能经得住池田慧子诱惑的男人不会多,而且许子闻居然还能在大是大非面前保持原则,虽然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真心话。 现在轮到池田慧子沉默了,骆阳平看不到她的表情,过了半晌,才听到她冷冷地说:“许先生,你可以出去了,感谢你这次没再装糊涂,但是请记住刚才自己讲的话,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你那位姓叶的朋友,我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许子闻没有回复,只是推开车门出来,然后轻轻将门合上,他同样没带伞,只是在雨中提提眼镜拍了拍衣服,然后不紧不慢迈开脚步。 他并没朝骆阳平走过来,行进的是反方向,走出去很远了,车内忽然传来一记重重的“砰”,那明显是砸车的声音。 骆阳平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想俯身瞅瞅池田慧子此刻的脸,他发现了自己这个妹妹的另一面,也许她并不总是表面看上去的样子,一个伪装了太久的人,无论主动或被动,都需要发泄。 许子闻无疑将那些光盘藏在了别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那等于是他的护身符,而且显然在尝试打开它们,骆阳平想到了池田龙夫金属箱内的那些纸张,会不会池田慧子将上面的绝密内容数据化刻进了光盘?只是许子闻是怎么搞到它们的? 他正在想,就看见一个穿着西装戴白手套的男人从马路对面撑着伞过来,打开前门坐进驾驶室,显然就是这辆车的专属司机。 轿车缓缓启动,朝路的远方驶去,“许四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瞒了我什么…”骆阳平注视着车子消失在雨中,嘴里不停喃喃,大衣口袋依旧发热,小金属块送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事情远比自己之前想的复杂。 他有些意外池田慧子并没在许子闻面前提到自己,当然也有可能他来得晚没听到,但她说的叶姓朋友,无疑指的是叶恭,听上去那家伙一直在东躲xz,但这也使骆阳平大概清楚了“今天”是什么时间段。 时光再度倒转,他又一次回到了过去,但比上次在日本时要近得多,此刻所处的日期,应该是不超过一年前的某天。 骆阳平掏出手机看,不出意外没有时间显示,他到现在都不懂为何野边的这部机子能作为时光转换的调控器。 他抬眼望向远方,朦胧的雨幕中,许子闻的身影只剩下极微小的一点。 那个人浑身不用说已经湿透,而自己…骆阳平只需要摸摸衣袖就知道,过去的雨水是接触不到他的,所有的雨丝都直接穿过衣物和身体,这种感受前所未有的奇妙,在这里有视觉有听觉有嗅觉,就是没有触觉,当然,地面除外。 他觉得到这里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目睹许子闻和池田慧子的会面,所以决定趁四眼田鸡在视野里消失前,跟上去! 他双脚明明在地上奔跑,却溅不起一丝水花,眼见着许子闻的背影又逐渐变大,目标却忽地转了个弯。 骆阳平立刻加快速度,仿佛一下回到了在篮球场冲刺的校园时代,当他到达那个交叉的小巷口看时,许子闻已不见踪迹。 这条巷子并不直,稍远一些路径就弯出了视野,骆阳平没有犹豫跑了进去,往前好几十米后终于又看到那条已成落汤鸡的身影。 他心里多少有点同情,巷子到这里打直,他不用担心对方脱离视线,于是喘息着放慢脚步,即便是穿越,奔了这么长距离依然会疲累。 等许子闻身形又变得很小,骆阳平才重新加快步伐,前行了没多久,他表情就渐渐凝重,这条巷子很长,前方开始出现成排的老式公房,再远处巷子的出口外,是一条繁忙的马路。 他当然意识到了什么,眼见跟踪的目标走到巷口,他马上再次狂奔起来! 这一排排居民楼已经告诉骆阳平这是哪里,只是他不明白许子闻为何会在这儿,经过旁边一堵围墙时他眼角扫了一下—之前自己就是在这儿打开了裹着小金属的纸包。 等骆阳平也抵达巷子口,许子闻已经穿过车流到了马路对面,先回头朝这一侧的楼房瞄了瞄,然后不出意料,走进了那个楼道口。 骆阳平停下来,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此刻的心境,这时、或者说那时的许子闻,竟然就住在如今梁力武住的地方,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认识!梁力武出现在许子闻老家村子真的不是偶然! 而许子闻进楼前的举动,毫无疑问证明有人在路这一边的楼里监视他,就跟日后监视梁力武一样。 骆阳平喘着气,任凭雨中的车辆行人在眼前划过,正当他以为这就是这次穿越的全部收获时,两眼一下又瞪大! 一个挎着只红皮包的年轻女人从那楼道口出来,这本不是稀奇的事,可她…尽管头发长了不少,竟然就是和梁力武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骆阳平连嘴也张大,他以为自己刚理清了不少事,现在又糊涂了,这女的很可能在等许子闻,碰了个短面后就离开,她到底是谁? 他看着她撑起伞,先到旁边的那家杂货店买了点水果,然后朝前面交叉路口走去。 骆阳平深呼吸一口,刚想迈步跟上去,背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那些光盘里,有着开启两座山终极秘密的钥匙。” 第426章 号漫游者 骆阳平吓得差点蹦起来,他猛然回头,没有人! 他以为在这里是完全隐形的,可没想到自己也有看不见的人!非但看不见,事实上他连对方到来的一丝声响都没听到! 然而真正让骆阳平心脏几乎跳出来的是,这浑沌的嗓音竟然就是前天晚上在小路告诉他还剩多少时间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他颤着声问。 “你不要慌,我只是个被困在时光缝隙中的人,可以穿梭到过去未来,却回不到自己的时空。”对方回答。 “这是…怎么发生的?”骆阳平感到脑子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信,可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说谎,“你为什么知道那些光盘?” “多年前,我被实施了一种人体实验,结果成败各半,虽然拥有了在时光流里穿梭的能力,却让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在三维空间中的实际坐标,从而只能到处游离,用你听得懂的比喻来解释,就是时间维度变成了我的主维度,而空间对我反而成了抽象体。”这人继续说道,“唯一能让我回归的方法,就是时空扭转器。” “时空…扭转器?是什么?”骆阳平一脸茫然接着问。 对方沉默了片刻,道:“是一个上古未知文明遗留下来的装置,就在那座山的顶部,而你能安全通往那里的道路,只有那一条绿色金属通道。” 骆阳平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刹那间沉重起来,“既然安全,为什么只有我能通过那里?” “因为你的体内,被注入了那种金属的异合体。”对方道,“当那种物质和绿色金属产生共振时,你在通道内就变得隐形,能躲过里边的守卫,这就是安全的含意。” “守卫?”骆阳平瞅着对方说话的方位,“是…某种机器人么?” “不是,是一种恐怖到极点的生物。”这人回答,“它们有大有小,狡猾而凶残,是有高度智商的东西。” 骆阳平浑身血液都快要停滞,“是不是浑身挂满鳞片,睁着两只血红眼珠的怪物?”他脑中一下就浮现出了那梦中见过的可怕影像。 “没错”对方不犹豫地说道,“别指望能干掉它们,要躲过去,只有隐形。” “我刚刚已经说了,时间对我而言就如你的空间,你可以看到和走到前后方,我在时间轴上也一样,那就是未来和过去。现在我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会知道光盘的事,有一次我意外碰见了一个那种未知高科技文明幸存下来的一员,我不知道其性别,也可能根本没性别,就以‘他’来称呼,虽然看不见我,但即使我不出声,他也能清晰感觉到我的存在。” “对方用心灵感应与我交流,他的情况比我更糟,僵在时空中的一点没法移动,只能用超级强大的意念与捕捉到的意识体交流,幸运的是解脱我们彼此的困境方法相同,必须依靠那个时空扭转器。” “对方并没告诉我他的遭遇,那也不是我要关心的,他只是说有一个能通过那条金属通道的人出现了,必须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时间轴和空间轴并不总是人们自然认为的直线,它们有交织的时候,当这种情形出现,任何可能性都会均匀分布,紊乱状态也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能弹回正轨,换而言之被困在时间轴线上的个体可以借助那交汇点移动到空间线上,从而回到我们所说的现实世界来。” “他告知了我一个时间点,那就是你出现在那片树林里对着远处拍照的时候,那一刻,我就站在你背后…然后我进入那个很特别的日本小女孩的梦境,那其实是她的意识在其它维度漫游,我把自己看到的景象灌输进了她意识里,让她醒后画出那幅画,因为我知道她的哥哥日后会和你有交集…” 骆阳平发觉一下竟不知该说什么,使劲咽着唾沫,虽然对方讲的很多东西他依旧云里雾里,可有一个疑问终于得到解答,原来是这样! “那个叫野边美玲的女孩经常梦到我拍下来的男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我不清楚”没想到对方这样答,“也许有别人也进入了她的梦中意识”。 “那你能不能进入我的梦境?”骆阳平又问。 “不能,你跟那个女孩不同,没有先天的意识多维度漫游能力,需要依靠外力才行。”对方道,“而且我的漫游有局限性,并不能为所欲为,很多次尝试却失败,比如说我曾想回到自己被做实验的那个地方去,看看幕后的人是谁,但怎么试都办不到。” “以你所处的时间,你还有八天左右,错过了这次机会,我永远与现实隔离是小事,那座堡垒会四分五裂,坠入下面的无底深渊,那是时空扭曲的深渊,不仅是堡垒,地面上的所有事物都会被那黑洞般的深渊一点一点吸进去,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原来不是爆炸,原来比爆炸要可怕得多!“是…是那个‘他’愤怒引起的吗?”骆阳平问。 “不是,‘他’说深渊是一万五千年前因为大得难以想象的事故导致的,而堡垒就像个盖子一样封在上面。”对方道,“但那样还远不够,通道开启的一刻,遥远那头的时空扭转器也进入计时,严格来讲并不是倒计时,只是距离关闭的时间。” “关闭?”骆阳平显然不懂。 “是的,你要做的其实不是去关闭它,因为这装置千万年来一直就开着,它原本就是为抵消深渊造成的时空扭曲建造的,也就是负负得正维持平衡的原理,可就如世界上没有永动机一样,扭转器的第一机体循环将在八天后终止,如果在时限内没有新的能源输入,那么第二机体循环就不会开始,一旦扭转器停止运转,时空扭曲深渊的威力就会瞬间占据上风。” “那…那么”骆阳平只觉得浑身冒冷汗,舌头在打结,“其实你可以随时去八天以后看…结局,对不对?” “你错了,我刚才说过自己的穿梭有限制,比如未来,我最多只能行进到八天时限到达前,之后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就像前方有团迷雾,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也过不去。” “一万五千年前的地球发生了许多,‘他’没有说详情,但让我知道了一件异常严重的事,一个陷于长眠中的怪物有可能在现代苏醒,而它正是导致时空深渊出现的元凶,一旦醒来世界还是逃脱不了毁灭的结局,而只有‘他’,以及幸存下来的那个文明的其他成员,才能合力扛住那怪物,所以‘他们’必须从时空禁锢中解脱出来,而仅有的机会就是扭转器第一第二机体循环交接、同时也是时间空间轴交织的一刹那,那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抗日战争快结束时,有一群日本人曾经上过那座山,可那同样是我无法穿梭到的坐标,所以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山上的经历,但‘他’告诉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被那些人拿走,是记录当年在隔海相望的两座山上发生了什么的存储片,只不过以人类低得可怜的科技根本不可能破译。” “而那些上山人中领头的一个,带着存储片活着回到了日本,可惜、或者说幸运的是,存储片不完整,因为有一小部分在他下山后丢失。时至今日,存储片上没有丢失的部分被他的后代搬进了光盘,但内容依然无法破译,那也是人类不该知道的事。” “所以…你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骆阳平喃喃着问。 “我也是人”对方道,“我只知道存储片里的内容既不是文字也不是图像,是以某种超出我们人类理解范围的形式存在,你可以照搬,却无法弄懂。” 骆阳平默默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许子闻有些可笑,即便破解了密码进入光盘又怎样?“那么,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情?”他决定来点现实紧要的。 “什么事?” “我…我有个喜欢的日本女孩,叫藤原绫香,你能不能去帮我查看一下她的下落?”骆阳平仍紧盯着那个位置,尽管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正回盯着,他没有说细节,因为隐隐觉得这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说的女孩”对方果然道,“但是很遗憾,我追踪不到她。” “为什么?”骆阳平一下紧张起来。 “因为她的空间实体坐标,被我说的那个‘他’屏蔽了,那女孩有着一项极为重要的使命,和绿色通道有关。” 骆阳平表情怔住,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清楚藤原绫香有件重大的事情瞒着自己,一件她非做不可的事,“什么使命?”他问道。 “她必须阻断那些人挖掘通路去那座堡垒的企图,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时空扭转器的事,你喜欢的这个女孩,有着超出常人的坚韧。” “我…我知道,所以我必须找到她!”骆阳平握紧了拳头。 “该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的也别勉强,那只会痛苦。”对方慢慢道。 骆阳平立刻陷入沉默,半晌才勉强点点头,此时此刻除了同意这话也没别的能做,“你讲的是标准中文,所以你是中国人,对不对?”虽是明知故问,他还是想确定一下。 “我是”对方回答,“一个九十年代初扔下怀孕的妻子去了日本的留学者,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时不时回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前辈您的称呼是?”骆阳平开始说“您”。 对方也陷入沉默,顿了些许后道:“这个不重要。” “那么,您是几号?”骆阳平试探性地问出了这个。 “没有号”对方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人体实验还没进行完,他们就看不到我了,如果硬要编号,就叫我0号,那代表虚无。” “对了,你父亲让我带句话给你。”他不等骆阳平再问就接着道。 这是句完完全全出乎意料的话,骆阳平像受了电击般浑身一抖,“什么话?”然后他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面前那根本看不见的人影。 “你父亲也是个很特别的人,竟可以感知到我,我们只打过一次交道,他要我告诉你,别在意他遇害的事,无论凶手是谁,都改变不了宿命。” “我父亲知道他会被害?”这话骆阳平没问出来,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预见自身的命运,这对他早已见怪不怪,“你遇见他时,他在做什么?”他眼眶一湿,问出了这个。 “他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说要去给儿子弄解毒剂。” 骆阳平几乎瞬间泪崩!他嘴唇颤动,想问下去却一时语塞,千言万语在胸中翻转,但一句都冒不出来。 “好了,我也有话要托你转告。”这个0号忽然道。 “什…什么话?转告给谁?”骆阳平咽着声,强迫眼泪别流出来。 “如果日后你见到我女儿,告诉她我虽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没有选择。我一直在异维度关注她和她母亲,从未真正离开过,要是真能回到现实世界来,我一定用余生去呵护她们。” “我…明白”骆阳平又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绿金属块是一种证明,对你会有很多帮助,但同时也是把双刃剑,你要小心。”0号道,“我必须走了,不能离开原点太久。” 这个“原点”当然又是骆阳平不太明白的,“多谢前辈您那天告诉我时限”可他没去问,只是这样道。 “你又错了,我从没说过那天晚上的人是我。”没想到对方这样回复。 “什么!”骆阳平再次愣住,“不是您,那是谁?” “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是对方最后的一句话,之后很长时间都没再发出那种浑沌的声音,气息也逐渐消散,骆阳平明白0号离开了。 他怔了半晌,突然自嘲般地“嗤”了一下,觉得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个0号和自己不在一个维度里,来去都不会有任何动静,而前天晚上那时候他分明听见了脚步声。 但0号显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为何不立即讲给他听? 骆阳平站在那里很久,就是一对共撑一把伞的小情侣迎面走来穿过他身体也毫无反应,说实话他很在意0号的一句话— “却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时不时回来看看。” 这说明这个人很可能也是开阳人,他去日本,就和当年父亲池田重山来中国一样,绝不是留学那么简单,否则不会跟长生会扯上关系,而且那个试探性的问题问对了,对方显然在被带去外岛前就知晓人体试验的事。 骆阳平刚才不是没想过问,但感觉对方多半不会回答,而且那对此刻的他也不是首要的事情。 藤原绫香的坐标被屏蔽又是怎么回事,那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骆阳平发觉搞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心爱女人的生死,这种煎熬感时时折磨着他,让他始终无法百分百定下心来思考接下来的路。 但他总算弄清楚了一件事,原来自己体内所谓的特殊元素并不是麒麟片,而是绿金属的某种变体! 只是,人体试验的幕后操纵者,那个谷博忠明所说的怪人,又是怎么会有这种变体的? 骆阳平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重新迈开了脚步,路对面那个女孩子当然早已无影无踪,他在接触不到的雨中走到穿越前金属块开始发光的路口,大衣袋不再冒绿光也不发热。 他站在那个位置,就像预感到的,眼前瞬间模糊起来,一切又开始流转,短短几秒后,周围的一切固定,他又回到了没有下雨的真正的今天。 那两个盯着他口袋的路人又继续往前走,只不过目光看上去像见了鬼一样,“双刃剑,双刃剑…”骆阳平当然不用理他们,只把手伸入衣袋,揉着那块已经冰凉的小金属,其实刚才有件重要的事他完全忘了问—自己怎么才能去那座地下堡垒,以及时空扭转器的能源是什么,而0号似乎也没有主动告诉他的意思。 这时,骆阳平视线突然一紧,因为看见交叉路口的对角,有个年轻男孩正死死地盯着他! 第427章 家族之敌 骆阳平表情僵住,他认识那张面孔! 虽然隔了很久对方已成年,但他还记得这男孩叫阿梭,是当年左衣柔的小跟班。 而对方此刻盯过来的眼神,就仿佛要把他吞掉一样! 可不管如何,这是骆阳平回开阳后第一个碰见的实质熟人,他想穿过去问个明白,但这是个大十字路口,红绿灯变换缓慢,他一时过不去。 远处的阿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慢慢从裤兜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却又立刻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旁边就是个垃圾箱,可这小子却刻意不扔进去,骆阳平明白这是给他看的。 人行道灯总算变绿,骆阳平立马先越过一边,这里没法对角穿,他必须再等一次绿灯,可就在一股长长的车流过后,他定睛再看,发现就如电影中的蒙太奇般,阿梭消失了。 骆阳平很肯定那绝不是个鬼,除了纸张,他清晰看到阳光照在对方身上,以及地上的阴影。 印象里这个小兔崽子以前就不怎么跟他对付,而且似乎小小年纪就在暗恋左衣柔,为什么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很可能纸上有答案,骆阳平紧紧盯着那团小小的纸,生怕被人捡走,好在等他又穿一侧马路到达那里时,也没环卫工人过来。 他拾起纸团,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走到不远处一个人流稍稀的地方,将纸展开。 纸上只写着一个地址,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地址,后面跟着一串隔成两部分的数字,但不是手机或座机号。 骆阳平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字并不是阿梭临时写的,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只有去一次那个地方。 他顺着梓潼东路走了半个小时,前方交叉的是中山路,国内几乎每个城市叫这名字的都是繁忙大路,开阳的也不例外。 骆阳平拐了个弯,走上这条他以前常来的市内数得着的主干道,纸上的地址就在前面,是一栋看上去像机关大楼的几层老建筑,然而他目光注意的却是底楼门厅内一侧的东西。 那是上下竖列的几排公共储物箱,就跟他在日本住处附近那个长途车站租用过的一样,骆阳平看着纸上数字的前三位—053,清楚这是箱子的号码。 他走上楼前的几级台阶进入门厅,注意到远端墙的上角有个监控摄像头,这当然也很正常,他来到053号储物箱前,数字的后四位是6102,不用说,是开箱的密码。 即使监控头和自己无关,骆阳平还是有点紧张,他先用眼角朝两边扫了扫,确定没人在盯着,然后才抬手去摁密码锁。 箱门“啵”一声弹开,里边是…一台迷你摄录机! 骆阳平没有迟疑,深呼吸一口,伸手将机子取了出来,他知道这袖珍玩意儿不是拿来拍摄的,而是里边已经有拍好的内容。 他当然不能在这里看,于是在储物箱顶壁摸了摸,确保没有别的东西贴在上面,随后合上箱门,临出大楼前他瞄了眼另一边墙上的老式挂钟,现在还远没到中午。 从这幢楼再往前走几十米,有一个理想的地方,那不是条巷子,仅仅是两栋建筑间的隔离缝,间距还不到一米只能站一个人进去。 骆阳平束了束大衣,就这样朝里挪了两三米,把这台迷你摄像机打开,小小的显示屏亮起,画面里是…几个更小的画面。 屏幕很暗,他仔细再看,发觉这是间屋子,拍摄的镜头像是装在屋内上墙角的监控探头,就跟刚才机关大楼里的一样,而那几个小画面其实是放在桌上的一排监视屏。 桌后的椅子上却是空的,原本坐着监看的人并不在,骆阳平盯着那些屏幕,发觉监控目标只是寻常的院墙和道路。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这屋子是哪里,到底在向外监视什么,又为何在屋里也装上探头? 就在他不解时,那些灰暗的监视屏倏然像故障般开始闪烁个不停,一阵子过后,画面明亮起来,内容也变了! 屏幕里不再是简陋的墙和路,而是…一条泛着绿光异常宽阔的长廊! 几个监视屏里如出一辙都是这条巨大的走廊,骆阳平的心一下揪起,当然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脸上也瞬间布满错愕,按理屏幕上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画面的,就像有股神秘的外力突然接通了监视器一样! 长廊空洞无人,画面仿佛是挂在通道顶端的监控头拍的,大约几分钟后,骆阳平看到远端缓缓走来一条人影,一个背着大包的人! 然而他不是父亲池田重山,而是…梁力武! 他走着走着还转身朝后面招手,然后画面里就出现了第二个人。 骆阳平只觉得刹那间有点天旋地转,跟在梁力武身后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和梁力武正一起穿过那条通往黄泉山顶的绿金属通道!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也就是说,这是将要发生的事。 骆阳平尽力压住情绪让自己冷静,0号说过他进入通道后会变得隐形,然而屏幕里的自己清晰可见,而且走得很太平,完全不像后面有怪物追赶的样子。 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瞅着视频里的自己和梁力武一前一后走出了画面,又过了一分多钟,更诡异的事发生了,第三条人影隐隐约约地出现! 之所以说隐隐约约,因为这人像个幽灵般时隐时现,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只能看见胸部以上的部分,尤其是那张脸,或者更确切说,那张面具! 虽然模模糊糊,但骆阳平不会看错,就是那张自己已经见过无数次的v字仇杀队面具。 他一下子摒息!那是近卫冥幽,还是安真浪速? 不管是谁,这一切显然都将在八天内发生,骆阳平闭上眼睛片刻,再次努力平复情绪,等他睁眼时,那些监视屏又开始跳,跳完后又是刚才内容的重播。 这段画面就这样反复了多次,直至屏幕恢复成灰暗色调的监控常态。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走进画面坐到那张椅子上,本来负责监看这些屏幕的人像是刻意不让自己露面。 这时摄录机的屏幕也停顿,随之暗掉,视频显然到这里结束。骆阳平缓缓放下抬了半天的手,突然明白过来,这张纸和这段视频本来不是为他准备的,阿梭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因为梁力武住在这儿,他是来找后者的! 只是这个小子,怎么会牵扯进这些事情来? 骆阳平有些无力地靠上身后的墙,发觉他自始至终都处在一张无比复杂的巨网中从没逃脱过,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不是开或关那所谓的时空扭转器,而是把装置需要的能量送过去,但要完成这个任务,当中还有数不清的事会发生。 梁力武那个包里,是否就是那种神秘的能量?这人是不是根本不信任他骆阳平,所以把包背在自己身上? “八天,八天…”他反复嘟囔,伴随着满嘴的苦水,这所有的一切宛如一个无法醒来的梦! 但骆阳平现在好歹知道他不会一个人去执行那个任务,也许身边有个不会死的人作伴,最终能让自己度过难关。 他抬头望了望那一隙天,松了口气将迷你摄像机塞入大衣口袋,突然不想再去关注这事,至少现在不想。 他清楚自己很快就会和梁力武见面,尽管不知在什么地方,但那股神秘力量很可能又会通过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他发指令。 “八天以后,如果使命达成,请让我恢复过平常的人生。”骆阳平嘴里念叨着,这是他的真心祈求,“如果可以的话,再让绫香平平安安和我在一起。” 他走出去回到中山路上,肚子突然开始叫,斜对面有家卖吃的铺子,于是他穿过马路花几块钱买了两个艾米果,还硬着头皮拿出矿泉水瓶让老板灌满。 骆阳平边走边啃,又拧开瓶盖一仰脖,这时兜里“叮”的一下,他差点把白开水都喷出来! 两只手机都关着,怎么会发出声响? 他腾出一只手,有点发颤地伸入口袋,抓住两只机子一起掏出来,亮着屏幕的是野边那一部。 有一则短信发过来,撇开自动开机不谈,按理这个在日本注册的手机不可能在这儿有网络,但骆阳平早已对各种怪事习以为常,让他紧张的是,这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指令。 他定了定神,把矿泉水瓶盖好塞进衣兜,走到路边最近的一棵树下,摁键进去看。 短消息是用日语写的:兄,私たち家族の生存はあなた次第です,お愿いします。 翻译过来就是:兄长,我们家族的生死存亡就靠你了,拜托。 这短信竟然是…池田慧子发过来的! 骆阳平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就似有把勺子在里头捣腾,虽然这是对方第一次叫出“哥哥”,但他丝毫也不觉得高兴,原来这个可恶的妹妹知道自己在这里,以及要去干什么! 他拇指指头贴着键盘,怎么也按不下去,心里一片杂乱不知道是否该回复,对方说的是句简单的话,里边却又有太多的深意。 又是“叮”的一声,第二条短信传过来,这次变成了中文:想知道她的情况吗? 骆阳平大脑“轰”的一下,身子一晃一只手下意识撑住树干,手里吃了一半的艾米果掉落在地。 他感觉血液正通过颈部大动脉向上喷涌,必须紧握五指才能不让手机也掉下去,“她在哪儿?”他终于用颤抖的大拇指回信,知道这样做等于告诉对方自己正在看短信,也准备接受她提出的条件。 “去找一个叫史有义的人,他知道情况。”池田慧子在短信里回复。 这是个骆阳平从来没听到过的名字,“他是谁,怎么个找法?”他立刻打字问。 “只要帮我做一件事,就告诉你。”池田慧子果然马上送来这句话。 “什么事?”这是骆阳平没有选择的问题。 “找到你的好朋友许子闻,告诉他把我想要的东西说出来。” 骆阳平脖子一歪,霎那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反而让他松弛了些,“你用上床为诱惑都没用,我怎么可能办到?”他真想这样回复,“我找不到他,会长。”当然,最后打出来发过去的只是这个,还刻意带点嘲意加上“会长”两字。 他不指望妹妹相信,因为要联系上许子闻非常容易,发微信或电邮都行,只不过他很清醒,知道即使找到那四眼,对方也绝无可能交出那些光碟。 “随便”池田慧子的回复极其简单,也许有点生气,随后黑手机的屏幕立刻就暗了下来。 骆阳平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那并不是沮丧,也不是懊恼,更像是一种习惯了的麻木,藤原绫香的下落,对他而言始终像看上去伸手可及却永远摸不着的海市蜃楼。 他想了想,一咬牙把自己从树干上推开,将另一部手机开机,在网上搜索“史有义”这个名字,希望至少是个有些名气的人,结果一无所获。 他狠狠跺了下脚,将机子关闭,同时快步离开这里,走出一段后,一股疑惑和不祥感倏地涌了上来—他这个妹妹那么精明,明知让他去找许子闻是白费功夫,为何还提出来? 更让他不解的是,虽然知道野边的手机与众不同,可池田慧子究竟是怎么遥控这部机子开和关的?而且这不是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很可能都在这个妹妹的监视中么? 骆阳平心一沉,抬头看天,视野里仿佛出现了一颗专属于池田慧子的间谍卫星,就在这时,四周的杂音突然归于平寂,他脑中像划过道光-般想到了什么,马上把野边的手机掏出来打开看,没有错,刚才那句短信是“告诉他把我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不是交出来! 许子闻,难道经过了大半年已解开那些光盘的密码,并且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其中0号所说人类不可能破译的内容?池田慧子是不是就在暗示这个? 可是他这位昔日好友,真有那么大本事吗? 骆阳平胸膛起伏了几下,作出决定,抓紧每分每秒终于在附近一条小路上找到家黑网,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个钟头的上网时间,他在最角落的电脑前坐下,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结果还没开始给许子闻写,却看见有一封标记未读的来信,发送者是…池田慧子。 他神经一紧,之前在st时已看过所有堆积的老邮件,这一封显然是新的,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发过来的。 骆阳平手指敲动键盘打开信看,邮件里没有文字,只贴着两张大大的图片— 这是一幅旧全家福照片的正背面,照片中央坐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满脸沧桑的老人,身旁左右站着一男一女,年龄在三十上下,老人膝盖上还有个扎着小辫正把指头伸进嘴里嘬的小女孩,顶多两三岁大,应该还什么都不懂。 服饰穿着显示这是一位中国老人和他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女、或者女儿女婿外孙女的照片,可这些人骆阳平一个都不认识,他手指滑动鼠标往下,照片背面很空,只在中间手写着几个字:家族の敌。 虽然有汉字,但明显是日文,而且是不懂日语的人也看得懂的—家族之敌。 第428章 终至彼岸 骆阳平凝视着这四个字半晌,然后又看上面的图,他不知道照片的具体拍摄时间,但里边的衣服明显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 那老人虽然年迈,可精神依旧矍铄,腰板挺得笔直,额头条条皱纹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绝无衰落之相。 而他膝盖上坐着的既然是女孩,显然排除了是许子闻的可能性,所以这不会是四眼仔一家,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被池田家称为家族之敌?而池田慧子告诉他这个又是为什么? 骆阳平缓缓靠在椅背上,照片里的时代,差不多就是他父亲来中国留学的时候,池田重山来华与这家人有没有关联? 他滑动鼠标又仔细看了一遍,妹妹的电邮确实没别的内容,他想回信去问个详细,但可能不够时间等回复,而且池田慧子未必会回答。 于是骆阳平拿出野边的手机,对着这张全家福按下快门,随后关掉电子邮箱,打开电脑的摄像头小声录制了一段自拍视频,把回开阳后这两天的遭遇叙述进去,然后存进那个u盘和之前的长视频连在一起,刚做完这一切,电脑就自动停机,一个小时到了。 他起身离座,才走出网,突然一拍大腿,他来这里的初衷是给许子闻发电邮问他认不认识叫史有义的人,可刚才忙着忙着竟然忘了! 他身上已经没钱,无法再回去打电脑,摸了摸兜里死去大块头的手机,如果里边有微信也可以用,但他觉得拿这手机打开自己的网络账号太过冒险。 就在这时,刚刚关掉的野边手机倏然又无预警开机,这次是振了一下,骆阳平无奈地摇摇头,将机子掏出来—不是短信,但亮起的屏幕,竟变成了计时器! 他注视着这些跳动的阿拉伯数字,重重咽了口唾沫,粗略算了一下,没错,就是计算去绿金属通道所剩的时间。 然后他脑中“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所谓的八天应该是包括经过通道到达时空扭转器并送上能量的,而那条通往山顶的通道足有几百里长,如果只能用腿去走,那么… 骆阳平冷汗霎那间冒了出来,那意味着自己事实上已经没多少工夫可以耽搁! 但是具体该怎么做,扭转器的能量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如何去弄? 他眉头突然一紧,想到了兜里的小金属块,难道…这东西就是能量? 他不由在放回手机的同时把绿金属拿了出来,这小小的玩意儿在不发光时普通得就像包了层绿纸的糖块,那个把它塞给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时间已到正午,太阳挂在头顶,光线从云层缝隙射下来,骆阳平感觉手掌有一点点烫,掌心里的小金属块在阳光照射下变得透明,里头隐隐有一丝丝细流在交织游动,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他瞬间想到了那时的不尽之渊下,以及父亲留给自己的大背包在通往地面的垂直通道掉下去后的情景,小金属内果然是有能量流的。 他忘了自己还在街边,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正从旁边经过,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咦,叔叔,这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问道。 骆阳平仿佛一下惊醒,手掌立刻握成拳头,“没什么,便宜的小玩意儿罢了。”说完看也不看两个小孩就朝前面快步走去。 他心里有一丝苦,那孩子居然不叫哥哥而叫叔叔,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快三十岁的人了,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外貌也憔悴了不少,看上去或许比实际年龄还大。 这时握紧的拳头忽然剧烈发烫,骆阳平胳膊一哆嗦,五指张开,小金属块几乎掉出去。 “不不,别在这里!”他心里念叨的同时脚步更快,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室外,他不想出篓子,也祈祷时间别再停止。 这次金属块并没冒出绿光,但骆阳平总觉得这玩意儿想发出什么,前方有栋大商务楼,旁边有个小露天停车场,他快速到那里,只见钢丝栅栏上挂着块牌“商务楼车辆专用,闲车禁止入内”。 他一瞧没人看守,于是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就跑进去,跑到最里边角落一辆车旁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车门,刚把手掌摊平,那金属块似乎就在等这一刻,“嗞”的一下向上方放射出无数条线,全息投影出来了! 骆阳平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了,不管此刻手里的和日本的是不是同一块,这种绿色小金属显然都有这种功能。 只是,结果呢?他打了个激灵,自己该不会…又要被吸进去了? 然而这次却没有,小金属块甚至都没悬浮到空中,手心依旧很烫,可不知为什么,骆阳平就是觉得自己能忍受。 全息图像里是一个街口,而且对他不陌生,虽然一下想不起来是哪里,但他肯定是在开阳的某处,以前曾不止一次去过。 这全息像并没动,似乎是一张静止的立体图片,过了大约十来秒钟,光线便刹那间消失。 骆阳平目光有点呆,瞅着小金属块,这个全息图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自己现在就去那个地方? 可他并没立即起身,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想到这条指令是如此的简单,只是找到那地方后又会发生什么? 他叹了口气把冷却的金属块塞回兜里,搓了搓手掌,同时拿出矿泉水瓶狠狠喝了一口,脑中尽力搜索着,然后终于想起了那是哪里。 大闸路,这是那条路的名字,骆阳平记起那里有一个大公共厕所,自己以前有几次在那地方附近内急,都是那个公厕救了场。 但除了这个,那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管怎样先去看看”他嘟囔着站起来,拍了拍一个子儿都不剩的身子,那地方离这里不近,走过去要好一阵子。 大衣两侧的口袋很沉,其实他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少,两部特制手机,一把枪,一台袖珍摄录机,外加一块一旦曝光足以让科学界惊掉下巴的特异金属,可惜这些东西都很棘手,但他还是决定稍后用较容易售出的摄录机去换些现金,当然出手前先得把那段诡异的视频抹掉。 现在已经是下午,骆阳平凭着自己对这座城市的熟悉记忆一段一段向那条大闸路靠近,到了快三点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他环顾四周,并没发觉什么异样,长距离行走让双腿又酸痛无比,于是找到一段街边花圃,坐在矮栅栏上休息。 骆阳平清楚这里一定会出现些什么,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他把野边的手机又掏出来,跳动的计时数字让人心惊胆战,他闭上眼数秒,然后进入屏幕菜单,把那张翻拍的全家福调出来看。 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尝试着想从照片里找到什么,两指划动将照片放到最大,然后一个角落一个角落查过去,终于,脸上的表情僵住! 他凝视着照片里的某一部分许久,意识到这几个人里,其实有自己知道的! 可是骆阳平不懂,这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紧紧盯着那关键部分,直到完全确定自己的判断。 脑中瞬间又凌乱起来,这真是出乎意料,他发现自己越好奇就越陷入更大的迷惘之中。 迷惘最后变成一声叹息,他垂手放下机子,目光一下散得很远,随机瞅着视野里的一切,那些车辆行人在眼中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叠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天色又渐渐暗下来,这时骆阳平涣散的瞳孔倏地收紧,视线死死盯住远处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 他没闪躲,因为开车的司机并不认识自己,可却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到了这一刻,骆阳平心中反而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是瞅着那辆车停在不远的路边,随后那个穿着相当随意的男人就从车里出来,先警觉地扫视了一下周遭,然后朝路的远端走去。 骆阳平立起身,却没跟上去,知道只要这辆已被他记下车牌号的计程车在这儿,那个叫梁力武的人迟早会回来的,只是因为那张全家福照片,自己和这男人打交道的方式必须更谨慎一些。 此刻的他感觉就像是在大海里拼命游了很久,最后终于抵达岸边,却不知道岸上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他嘴里嘀咕着,就这样平静地站在街角,等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又看到目标出现在视野内,他目不转睛盯着从远处走向出租车的那个邋遢男人,那个和死神无缘不可思议的男人,把手伸进口袋紧了紧枪,朝对方小跑过去… ………… 骆阳平漫长的自述在面前岳晓含的电脑里结束,我瞅着屏幕有点发呆,这个u盘里的视频并不比岳腾隆的短。 我不知道里边的内容有多少是真实的,说实话我也不关心,这小子在日本的经历,奇遇也好艳遇也罢霉遇也行,跟我半毛关系都没,我甚至丝毫不愧疚他喜欢的人死在我枪下—那本不是我的错。 我在意的只有两件事—他所说的那个仙音台,还有最后提到的我和他一起去了那条什么绿色通道。 我怎么会跑到那种鬼地方去的,还背着个大包?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不祥感涌上来,我的确有一种几天不能睡觉的预感。 窗外天色正逐渐变暗,门外楼梯传来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田阿姨。 我摒息几秒,好在这老女人并没来多事,只是拿出钥匙开门进了自己的屋。 我吁了口气,起身到窗边,对面楼顶当然不可能再有人洗水箱,我又转首看了衣柜里那套黑皮革装一眼,那个a—现在我已经知道那厮叫近卫冥幽,是个做过人体试验活了很多年的老家伙,岳婷伶被他带去了哪里? 还有我的宝贝羊脂白玉,那果然是大有来头的东西,我绝对要把它弄回来! 就在这时,对过的门又开了,随后就是田阿姨敲我防盗门的“邦邦”声,“小王,你在吗?开门!” 我眉头一皱,完全不想去理她,可这女人马上又道:“小王,我知道你在里面,阿姨还没老到脑子糊涂的年纪,这些天那个女孩,根本不是晓含对不对?你要再不开门,我就去报警…”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把门打开,盯着她冷冷道:“你听好,老子忍你很久了,再不识相我只有让你活不到脑子糊涂的年纪!” (第二卷完) 第429章 东宫之血 我站在太子府的卫率监殿内,看着惴惴不安的冯立来回踱步,自太子走后他就这样徘徊了很久。 旁边站着的薛万彻一直在用虎头靴底刮蹭地面,和石块发出“兹兹”的刺耳摩擦声,明显已经不耐烦到现在,但身为车骑将军的冯立总管所有东宫兵马,没有他同意任何人不能带出一兵一卒。 “冯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目光有些深邃地望着殿外院中整装待发的兵列,开口道,“太子虽非君,然天命所归不可轻也,秦王野心上下皆知,断不会失此机,我等若谨从上令按兵不动,则太子危矣!” 冯立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太子临行前再三严令不得出兵,不能让秦王找到借口,但在我看来实在是幼稚,那李世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谦恭驯良,该下手时绝不会心软。 我的话起了作用,薛万彻连连点头,冯立没握剑柄的那只手一下攥成拳,似乎下了决心,可就在这时,屋外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气喘吁吁跑进殿内屈身跪倒,抱拳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太子齐王过北门入临湖殿,为秦王人马所围,恐已遭不测!” 冯立闻罢猛一跺脚,腿上覆着的铠甲鳞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冯立受太子恩,若太子蒙难,岂能逃也?随我来!”他终于大踏步走出去。 太子府与皇宫很近,我们带着一千五百兵卒穿过长安城的主道,半路又遇上齐王府来的谢叔方五百人,两路人马合二为一气势汹汹来到太极宫的北门,却发现宫门紧闭,而这种时候,皇宫各处的门应该都是开着的。 冯立等人都抬首望向门楼,我却瞅向地面,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走时并非孤身二人,而带着七八名侍从,按理只有他们两个能入宫,下人们必须在宫外下马,然而此刻却一个人都看不到,但远处地上分明有几滩血。 我当然马上明白了,稳了稳马首,抬头也看向门墙,“玄武门”三个大字上方的墙垛后是一整排士兵,然后一个顶盔掼甲的人出现在视野里,撸了撸尖尖的下巴—尽管没几根胡须。 “常何,打开宫门让吾等入内!”薛万彻已经忍不住吼起来。 这个姓常的是玄武门守将,按理该保持中立不关宫门,但明摆着已经被秦王收买,瞅着我们撇了撇嘴,道:“末将奉命驻守在此,无旨不得开门,诸位将军请回。” “奉命?奉谁的命?”冯立怒斥道,“秦王与汝何等好处,竟甘做鹰犬!”他显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放箭!”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这两个字,随着常何一声令下,弓弩手连环击发,一排箭镞如暴雨倾斜而下,随之惨呼声迭起,列在最前边的我方士卒瞬间倒了一片! 一支弩箭擦着我盔顶过去,我顿时火起,这厮不开门就算了,居然下令攻击我们,于是提了提马头,瞄准门楼上右手猛力一掷,手中长矛便疾速飞了过去,将一名指挥弓箭手的校官戳了个透心凉,并把人钉在了后面一根木柱上! 我的右臂臂力是连同样力大无穷的薛万彻都佩服的,常何像是被这一幕惊住,我顺势拔出腰刀指着他厉声道:“常何,常大来,速速开门,莫要逼我等攻上来!” 常何咬着牙,却忽然回头看了看,然后又立马转回来,冲着我笑道:“邢粱,邢将军,常某不能开门让人进,但放人出来却无妨!” 其实他说话的时候,我们也都听到了门墙后传来的动静,玄武门“嘎吱”开启,嘈杂叫嚣声扑面而起,一队人马杀了出来! 为首两个我也认识,宿卫领军敬君弘和中郎将吕世衡,我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俩家伙既不隶属东宫也不是秦王手下,按理也该恪守中立,但显然也跟常何一样,可想而知李世民为了争夺大位下了多少功夫。 我瞄了冯立一眼,只见他振臂一呼:“战!”太子府齐王府兵士一拥而上,瞬时和出来的人绞杀在一起。 敬君弘吕世衡带出来的兵其实根本没我们的多,也不晓得李世民给了他们多少重金,让这俩这么冒险拼命,而我之所以来这里,并不是因为李建成有多了不起,事实上我一直就认为他只能当个亲王,当皇帝统治天下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但这人至少不是大恶之徒,对我也颇有恩惠,所以不来总觉得不妥,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敬君弘虽然统领宿卫军,可论武艺绝不是沙场老将冯立的对手,偏偏这家伙还刻意找后者单挑,大概以为擒住主将就能让我们散伙,结果打了还不到十个回合,让冯立抓住破绽一刀劈下马去! 我瞅着敬君弘套着头盔的脑袋离开血淋淋的身体在地上打滚,心里一阵冷笑,再看离我不远处,薛万彻正故意卖出破绽,然后用左腋夹住吕世衡刺过来的铁枪,右臂近身一把拽住吕的护腕,“啪啦”一下就把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我双腿一夹马肚过去,一拽缰绳提起马脖子,趁吕世衡还未起身,让马身下垂双蹄重重踏在他胸口上,“咔嚓嚓”把这厮的胸肋骨连同护心镜一起踩碎,他嘴一张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然后后脑勺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我方人马一看这一幕顿时士气大振,阵列排山倒海般就压过去,薛万彻冲我咧嘴笑了笑,我一指那边大开的宫门:“此刻不入更待何时?” 他点点头同时朝一侧的谢叔方挥了挥手,我们正要杀过去,却发现那扇硕大的宫门竟又慢慢合上了! 关闭前的一瞬,门缝后划过一张方脸,那是张公谨,一个臂力不在薛万彻和我之下的人。 “当如何?”谢叔方问冯立,就算把那些宿卫军都宰光,我们也很难攻入锁上铁栓的玄武门,冯立还没回答,薛万彻已叫道:“不如去攻秦王府,抓住李世民家眷,若太子齐王尚在,可换之!” 冯立点了点头,拔出佩剑朝上,振臂大呼:“去秦王府!” 然而就在这时,玄武门楼上传来一阵吼:“尔等看这是何物!” 我们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常何旁边已站着个身披黑光铠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一手持铁鞭,另一只手高高提着…两颗滴血的人头。 第430章 匿尘 第430章匿尘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呆若木鸡!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两首级是谁的,只是没想到李世民真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提着人头的家伙则是他手下头号爪牙秦王府护军尉迟融,这蛮厮为了主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离我不远的谢叔方忽然“扑通”下马,也不知是自己跳下来还是栽下来的,随后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这当然再正常不过,齐王对他恩重如山,如今主死,做下人的自然伤痛欲绝,尽管我打心底里不喜欢李元吉,比起李建成,这小子肚里的坏水多得多了。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下马实在危险,“谢将军节哀上马!”我叫了一句。 谢叔方摇晃着起身,勉强翻上马背,前边太子府齐王府的士卒们一见人头像散了架似的军心顿失,所剩无几的宿卫兵们竟又振作精神杀了回来! 薛万彻王大礼兰谋等诸将也一时慌乱不知所措,冯立仰天长叹:“吾杀敬君弘,已报太子恩,可走矣!”说罢扔掉长刀一调马头,竟然不管不顾疾驰而去。 他这一走东宫兵马算是群龙无首完全土崩瓦解,许多士兵已经抛掉兵刃伏地请降,薛万彻紧咬钢牙准备搏命,谢叔方含泪道:“势去矣,可入终南一避!” 我们带着不愿投降的百余兵士向外冲,我自告奋勇断后,刻意放慢马步,等几名宿卫骑兵迫近,“仓啷”一声又拔出了腰刀! 我的长兵器已经不在,但这把腰刀并非寻常佩刀,足有一米多长,在我右手里就是一把妖刀! 脑后风声如预料般响起,我握紧缰绳身子猛一回转,俯身的同时刀刃已圆弧状削出,几柄长矛自我头顶“唰唰”刺过,却没能再收回去,因为握矛的手臂已被我一一斩断! 惨叫声此起彼伏,我看着他们胳膊断口处血柱飞溅,一个个从马上栽下去,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挺身甩刀,刃上鲜血在地上飙出一道笔直的红线。 我收刀入鞘,明白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于是最后望了那道玄武门一眼,门楼上此刻又多了一个身着赭黄圆领袍的人,那本是李建成才能穿的衣服,这人气质非凡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成很多。 “李世民,你这个伪善之徒!”我却在心里骂了一句,两腿猛一夹马肚,前方薛万彻谢叔方等人身影已很淡,然而我并没追上去。 我只是纵马出了皇宫区,随后拐弯奔上一条不同的路。 我的思路和那些人的不同,我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压根没想去终南山,那地方迟早会被李世民带人围剿,要是我被他抓住处斩,结果被发现根本死不掉,那对我才是真的大祸临头!事实上从刚才望见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级一刻起,我就做好了趁机再度隐匿尘间的打算,所以才主动提出断后。 当初隋末大乱时我在魏州山中隐居,刘黑闼勾结突厥作乱,突厥兵四处掠杀,我从山里猎户和樵夫那儿听说了他们的种种暴虐,实在忍不住遂出山加入民团,因作战勇猛被带兵前来平乱的李建成看中,不得已做了他的下属并凭战功扶摇直上。然而我在太子府这些年,相貌一点都没变过—也不可能变,就连战场上受创的伤疤也多半能消失个干净,李建成曾半开玩笑地问我是否有驻颜秘术,我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再过几年还是不变样,一定会有麻烦。 好在这次李氏兄弟相残,给了我千载难逢的脱身良机,按理他们李家的内讧与我无关,但立长不立幼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除非老大是大奸大恶之徒或天生弱智,否则老二老三断不该有非分之想,要不一旦弟弟见大哥不如自己就给对方来一刀,那人人皆可效仿岂不大乱? 这次的事后李世民当上太子已是板上钉钉,他日后能否做一个好皇帝我根本不在乎,但靠诛兄杀弟上位,与禽兽何异? 然而更深层的一个原因,不知为什么,尽管连自己是何时生的都不晓得,我对子弑父弟杀兄这类事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极端憎恶,已经远远超出人本性感知的程度。李建成那时执意不带兵马入宫,我就明白他凶多吉少,也正因为料到可能会有弟杀兄的情况发生,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设法一走了之而是怂恿冯立进兵,我无法容忍这种事情! 我能追溯到的最远的记忆,是千年以前在吴相国伍员手下为将,曾在危难之际奉命埋藏一批极为重要的东西,可惜时间已过去太久,早已忘记埋的是什么,甚至连地方都不记得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一路活下来的怪物,那些终生追求长生不成的人要是知道我的存在,非活活气死不可。我边纵马飞驰边胡思乱想,耳中满是甲叶在风中抖动的“哗啦”声,不知不觉中已远离长安城,天色渐晚,身上的盔甲很重而且沾血,于是我索性找处无人的荒野把装备除掉扔进草丛,只留下马匹和腰刀,当然还有脖子上挂着的羊脂玉。 这块玉我一直戴着,或者说一直被戴着,因为无论怎么尝试扔掉,最后总会回到我身边,至今我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但它绝不只是一块佩饰那样简单。 我清楚李世民一定会四处贴榜通缉我们,所以务必跑得越远越好,起码要离开长安三百里以上。我在天完全黑前到了一个镇子旁,却没有进去,胯下坐骑一直喘着粗气显然已经透支,我下马将它带入一片密林,卸下缰绳鞍具,然后拍了拍这匹跟了自己数年的黄骠,自此就由它驰骋山林间。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虽然累得跪坐在地上,依旧在黑暗中闪着两只大眼看着我,似乎不舍得主人离去,但我必须轻装潜行,骑着一匹健硕的军马太惹眼。 我撸了撸它的鬃毛,叹息一声,随后握着腰刀头也不回奔出了树林。 第二天拂晓,我已经远离长安至少二百里,虽然累得几乎要趴下,可我即使不吃东西,体力也能短时间内恢复。 我的目的地自然是原来魏州境内的隐居地,我从未告诉过李建成自己是从那里的某座山出来的,所以无论是太子府还是秦王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回那儿去。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那间修筑在悬崖边常人难以抵达的小屋,稍稍撩去干草床上的灰和蛛网,整个身子一下就瘫倒在了上面。 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李世民你就是到死都不可能找到这地方,而老子睡几个时辰明早醒来后,就要跳到悬崖对过的山涧里好好喝一肚子那清凉甘甜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的泉水…我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然而我发觉自己并没睡多久,仿佛只过了一小会儿就再度睁开眼睛,视野里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却不是天上的,而是天花板上岳晓含贴的。 (本章完) 第431章 同治年间的女人 第431章同治年间的女人 我叹了口气起身,只能开灯去卫生间的水龙头喝自来水,这水当然一点都不甘甜。 事实很清楚,骆阳平自述里的某一点触发了我在唐代的一段记忆,还顺带让我知道原来两千多年前春秋时期自己就活着了。 莫非我真像那个女巫婆吉罗亚说的活了三千年? 更没想到中国历史上那么重大的一桩事情,自己居然有亲身参与,我抹了抹嘴回到外面,过去打开那口皮箱,却没有去看新旧唐书,而是把所有跟先秦时期吴国相关的历史资料都翻出来,我想知道自己那时在伍子胥手下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灯下把那些书来回翻看,很多故事是我早就熟悉的,可是没有哪一段能勾起我任何一丝有关的回忆。 看来除非再做梦,否则想在两千多年后记起什么根本不可能。 窗外逐渐发亮,我摇了摇头把书都塞回箱内,关掉日光灯,瞅了瞅桌上的手机,现在除非a主动联系,否则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拿起机子摁亮,习惯性亲了屏幕上的岳晓含一下,现在我思念的是她,担心的却是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熊孩子。 我凝视着岳晓含的脸庞许久,直到心头的难过堆积到无法忍受,这时第一丝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我长长叹了口气,翻出通讯录,在杨平的名字下停住,然后按下拨打键。 “嘟”了几声后,接听的却是邱圆圆。 “我找杨平,让他听电话。”我淡淡地说道。 “有什么事吗?”邱圆圆问,她的声音并不是刚起床的那种,可能昨夜根本没睡。 “让他听电话”我只是简单重复。 邱圆圆明显沉默了一下,“喂”十几秒后我才听到杨平带着疲惫的嗓音响起。 “过会儿搏锋射箭馆开门时,我在门口等着,你一个人来。”我说道。 他并没像邱圆圆一样问什么事,只是回复了一个字“好”,随后挂断。 我又进卫生间稍稍梳洗了一下,然后穿戴好出门,到楼梯口时瞥了一眼对过,那个姓田的老女人昨天显然被我吓住了,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妥协,就算被我断然拒绝见“岳晓含”的要求也没吭声,我非常自信这女人不会真的去报警。 我下了楼,没有去开计呈亮的出租车,射箭馆离这里不算远用走的就行。时间还早,我先到镇同街口的老地方吃了顿早餐,琢磨着待会儿能否从杨平口中获得我需要的答案。 为了防止有人跟踪,我拐七拐八走了不少弯路,但八点刚过,我还是准时站在了搏锋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就看见瘦骨嶙峋的杨平出现在马路对面。 我们两个不会死的怪物就这样彼此盯着对方足有一分钟,等一阵车流过后,他慢慢穿过来,对我道:“要不要进去?” 我点了点头,买了一个钟头的票和他一起进馆,里边客人寥寥,我们选了最旁边的地方,大概因为心情不佳,我一连三箭都没射中十环。 “你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射箭的?”杨平瞅着我道,随后从我手里拿过弓,一箭过去正中靶心。 我走几步到后面坐下,直接问了出来:“你一百五十年前遇到的那个不死女人,长什么样?” 杨平又射出一箭满靶,呼出口气,慢慢道:“明白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又说下去:“不知道,她上半脸有面罩,感觉是个中年女人。” 这话当然不出我所料,“那你怎么知道她和我们一样是不死的?”我继续问。 “那时候是同治年间”杨平过来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放得有些远,“我在京城的礼亲王府当杂役,那不知姓名的女人时常天黑了来,也不清楚和礼亲王是什么关系。”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她和世铎在屋里激烈争执,几乎已到了大吵的地步,然后就见她推门而出,气呼呼地朝大门口走去,刚离开,礼亲王就叫来四个平日养着的武丁,做出砍人的手势。” “当时我躲在暗处,按理这事与我无关,但眼见那几人提着刀出去,我总觉得放任那女人被砍死有些不妥,于是等世铎一进屋关门就跟了上去。由于自己一直隐瞒身份,他们没有人知道我会轻功,可我没想到那四个家丁居然要靠跑的才能追上那女人,等我靠近时,他们已将她逼入一条无人的死胡同!” “我在胡同口屋檐下的阴影里亲眼看着他们围上去一顿乱剁,然后快速撤出来离开,其实以我的身手要解决这几个家伙轻而易举,领头的人名字我到现在还记得,叫珙顺,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没能阻止惨剧也只好罢了,可我刚想离开,诡异的一幕却发生了—那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居然又站了起来,随后晃悠着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几乎惊得叫出声,好歹忍住,在黑暗里摒住呼吸,瞅着她从离我不到一丈处蹒跚过去,直到听不见她脚步声了,我才走去胡同的尽头,月光下地上的大片血迹清晰可见,那女人确实该被砍死了,却偏偏没死,而且还能起来走路,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和我一样,具有伤口快速愈合的能力,是…不会死的!” 我瞅着杨平,像在听故事一般,好在他音量不大我们附近也没人,否则一定会被当作神经病。 “我呆了半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时我对你的记忆已经很淡,只隐约记得在明朝时遇到过一个同样不会死的人,但已完全想不起细节…”他瞳孔一紧目光忽然收近,“你知道对我们这样的人,碰到同类时是什么感受么?” “我懂…”我慢慢道。 “直到那一刻我才彻底反应过来,立刻拔腿跑出胡同追上去,可惜她已不见踪影,我顺着地上的血迹走,但血滴越来越少血线越来越细,最后完全不见了—那女人伤口显然已经痊愈。”说到这里杨平叹了口气站起身,“她就那样消失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 我从没看过杨平一连说那么多话,也缓缓站起来,道:“礼亲王世铎,有没有什么宝贝?” “宝贝?”杨平看着我,“你是说收藏?” “对”我点点头,“他特别珍爱的东西”。 “一个大清亲王收藏的物件多了去了”杨平又走过去张弓搭箭,“我当时只是个打杂的下人,根本进不了内房,怎么会晓得?” 我看着他的背,有点不死心,道:“他有没有一个里边装着一幅画的小箱子?” 杨平像是迟疑了一下,过了片刻回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只道:“你问起那个女人,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瞅着他笑了笑,也没有直接回答,道:“你想见那个女人么?” “什么意思?”他当然不解,边转回身去。 “那女人叫吉罗亚,现在在日本。” 杨平的箭射了出去,却没有中十环,怔立了足有十秒钟才出声:“你怎么知道?” 他说话时又转过来,目中转瞬即逝带着惊讶的复杂没逃过我的眼睛,“那女人不认识你,但很可能认识我。”我说道。 杨平把弓放回弓架上,瞅过来的表情像是看不懂我,“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些是一个名字和你差不多的家伙告诉我的”这句话我并没说出来,我始终都不确定该不该跟他讲关于那个骆阳平的事。 “不过你倒是让我回想起一个细节”杨平继续道,“就在世铎跟那女人争吵前的一段日子,我的确有几次看见他手里拿着个箱子进出。” (本章完) 第432章 只有六天 第432章只有六天 “见他打开过么?”我急忙问。 杨平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我还没出声,他又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问么?” 我见他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像是不愿这谈话再继续下去,于是道:“好了,走。” 一个小时还远没到,可我心情已经好了些,最后射出一箭正中杨平靶心那支箭的箭尾,看呆了旁边位置上刚来的几个客人。 我们出馆来到路边,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谢赏光,你先走,我还想站一会儿。” 杨平看了射箭馆一侧一眼,难得的笑了一下,道:“好,你随意,有事再联系。” “你还没说想不想再见那女人呢”这句话我同样没讲出来,只是看着他穿过马路,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里。 说实话我对这个骷髅鬼的话并不百分百相信,刚才那刻他瞬间的复杂眼神显示他可能隐瞒了什么,他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去礼亲王府当仆役?而那位亲王又恰恰有那口装着画有仙音台卷轴的箱子,如果骆阳平关于这东西的叙述不虚的话。 只是我现在没空想这个,也瞅了射箭馆旁边一眼,那当然就是那家小咖啡厅。 咖啡厅其实才刚开,我慢慢走过去,瞅了瞅玻璃窗里边,然后推门而入,一直走到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对面已经坐着一个人,一个脸蛋极其漂亮的女孩。 “要是以为你男朋友不知道你在后面跟着,就大错特错了。”我叹了口气道,“我们不死人的直觉,多多少少比你们的灵敏一些。” 这女孩这才把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脸上的尴尬显而易见,她自然是邱圆圆。 “你的直觉,真比女人的第六感还强?”她明显有点不服气。 “没错,就是这样,我能感知很多常人意想不到的事。”我故意这样说道。 “吹牛,比方说呢,证明给我看看!”邱圆圆也故意嘴角上扬,随后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气氛显然轻松了点。 于是我把身子朝前挪了挪,注视着她美丽的眼睛道:“比方说你怎么会跟那个叫藤木的认识。” 我说完将身体又往后缓缓靠到椅背上,一边看着邱圆圆脸上的表情变得错愕,心里不禁得意洋洋。 她瞪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瞪了足有半分钟,“你…你怎么知道?”然后才把这句话问出来。 “国安局女特工,那就要靠你的本事去查喽!”我音量放得很低,嘲讽味儿却很重。 气氛又变得有些不对了,邱圆圆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知道我有骆阳平给的u盘,里面有太多的资讯。 “说,那天你被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制住,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与你同车的藤木有什么关联?”我继续加码。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她明显在报复,眼中的讶异却更浓。 “呵呵,亏老子那时救你,那么就让我来说。”我其实就等着她那句,“那个组织怎么可能容忍法务省调查厅的人潜伏呢,一旦察觉可不就得把人干掉嘛,如果我没猜错,叫藤木的应该被戴人皮面具的家伙解决掉了,是不是?” 邱圆圆微张着嘴,凝视了我两秒,然后将视线转往窗外,那表情告诉我她完全懵逼凌乱了。 这时一个女服务生过来问我要不要点什么,我朝她摆了摆手说只是来会朋友马上就走。 邱圆圆听我说要离开,像是一下惊醒,服务生刚走,她就伸出一只手,纤纤柔软的指头盖在我手背上,却又发觉不妥,立刻又缩了回去。 她嘴唇微微抖动着,我明白她是想让我别走却说不出口。 我心里一笑,这时才讲出自己早盘算好的:“想知道更多么?下次见面拿子弹来换。” 邱圆圆刚缩回去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我却抬起一只手掌五指叉开顿了顿,然后翻转又顿一下,“我要求不高,十颗就行。” 我其实原本想说二十颗,但不想给她太大压力,毕竟私自给我子弹明摆着是违法的事。 邱圆圆此刻的表情变得像是要哭出来,当然我清楚她不会真的流泪,于是站起来说了句“不急,你好好考虑一下。”随后转身就走,到了咖啡厅门口,却又脸朝那里补上一刀:“哦对了差点忘记问,你过世的爷爷当年是不是当过游击队员?” 我目光没停留去看她的反应,装作不急着要答案的样子,缓缓走了出去,果然不出所料,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邱圆圆几乎用冲的到了柜台那里,拿手机扫描付款,然后追了出来。 说实话我真不想这样对她,可没有办法,时间已经不多,虽然骆阳平讲的时空扭转器也好卡在时间轴里的那个0号也罢听上去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但万一都是事实,那我和他,不,应当说是全开阳甚至整个世界,都只有八天…不对,是七天…还是不对,应该只有六天去避免末日大灾了。 我虽然不会死,可绝对不想自己被吸进那个什么时空扭曲的深渊中去! “等…等等!”邱圆圆在背后喊,人随着拦到我面前,也像我刚才那样举起一只手掌指头叉开,但没有翻转,“五颗,我最多只能给你五颗。” 她没忘了压低声音,我瞅着这女孩靓丽的面孔,叹了口气点点头,五颗总比一颗都没好。 “到我车里去谈”她说着已迈开脚步,我没有迟疑跟了上去。 邱圆圆的车停在远处的路边,当然不会再是那辆银白色雪佛兰,她这样身份的人,短时间内获得新的配车再正常不过。 我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这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黑色斯柯达,“在你提问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屁股刚落座就道,“不许拒绝”。 “是想问你那把格洛克原来的主人到底是谁?”她目视前方道,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说对了”我回道,“今天我必须知道答案”。 “我曾说过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潜入富邦商贷的”邱圆圆沉默了片刻才道,“在我之前,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不是国安局而是警方的人,而且已经打入那个组织。” “说重点”我直接道,“如果你们之间有故事,我没兴趣,如果那人就是枪的主人,告诉我是谁。” 邱圆圆轻轻叹出口气,道:“你去过富邦,一定记得那里有个头发卷卷的前台女孩。” 我脑中立刻泛起那个甜美的声音,“那个叫小韩的?”我知道自己脸上满是惊讶,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你没在开玩笑?”我实在很难把那年轻女孩和枪法贼准的狙击手联系起来! “因为你们这些人一系列不谨慎的举动,最终让她暴露了。”邱圆圆话里带着一丝责备,“而原本她所处的那个位置是最保险的,如果没有她,你不可能太太平平过到现在,这一点你该明白。” “那女孩现在在哪里?”我不禁问,同时恍然大悟为什么那时高明泽会被狙杀。 邱圆圆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在找她,希望没事。” 我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我用小韩的配枪打死了藤原绫香,无疑让这女孩陷入巨大的困境,不仅长生会,连开阳警方也在怀疑追查她。 “好了,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邱圆圆转头看向我,“该我问了,那个长得像她的女孩子究竟是谁?” 她没说岳晓含的名字,只用了“她”,我有点意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那是晓含的孪生姐姐”我没有说谎。 “怎么可能?”邱圆圆露出惊讶,“她姐姐不是早已经…” “是另一个,她们是三胞胎。”我淡淡道。 邱圆圆脸上的讶异瞬间转成了嫉妒,显然是因为我知道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 “所以你把她当成了她,对不对?”邱圆圆也淡淡道,可强装平淡的语调里明显有一丝醋意。 我早清楚身旁这个漂亮女孩对我有那么一种复杂的情感,但我根本不可能接纳,这不仅是因为杨平,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没法承受更多。 “邱圆圆”我故意说出她全名,“老子时间不多,不想浪费在废话上,你只能再问三个问题,剩下的等下次给我子弹时再说。” 不料我话刚讲完,她已从包里取出一把子弹塞过来,我愣了片刻,接过一数,正好五颗。 然后她没等我出声,说道:“我爷爷抗日时的确是新四军下属的地方游击队队员,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最初结合骆阳平所说内容作出的揣测果然正确,只是又不晓得怎么跟邱圆圆讲,如果在她面前说出骆阳平的事,那小子很可能立刻落入国安局和警方的搜索名单。 话说那身无分文的家伙那天离开我后去了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你在富邦时的老板池田慧子,你爷爷和她爷爷池田龙夫认识。”我这样回答。 邱圆圆脸上并无吃惊的表情,这其实在我意料中,“我说过你是个有不少秘密瞒着我的女人,这难道不是其中之一?”我马上接着道,“如果猜的没错,国安局一定不知道这个,对不对?” 她的瞳孔像是瞬时缩成了一根针,盯着我的眼神变得无比犀利,随后讲出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王检,王先生,你是打算借此讹诈我么?” 我差点笑喷出来,从没见过这女孩这样,“圆圆”我这次刻意省去她的姓,让气氛缓和一点,“误会了,我哪敢讹诈你这样的美人儿?也绝对不会和官方接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邱圆圆的眼神果然松了松,“我们先不谈我爷爷了”她说道,显然想转移话题,“你究竟怎么会知道藤木?” 收了她的子弹,好像不能不回点什么,我看了看车窗外,道:“藤木那个人,应该和你相似,也有瞒着他上级的东西,没错?” 我没去观察邱圆圆的反应,只听她道:“直接点,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从骆阳平自述里的相关部分,我已经推测出藤木不可能只是日本法务省调查厅的人那么简单,在长生会和中日两边官方机构外,还有一根隐藏的第三条线。 “当年池田龙夫一伙人从那座黄泉山上下来,遭遇你爷爷所在的游击队伏击,池田龙夫只身逃脱,但你爷爷那时,从他手里得到了某样东西,是这样的?”我还是没直接回答,“一种类似于储存信息的物件…残片。” 我刻意把最后两个字顿了顿再讲,然后转头看向她,邱圆圆盯着我,眼里有一丝无法遮掩的恐惧,道:“你这个人,真的可怕!” 她视线转往车前窗外,可接下来一字字说出句让我惊掉下巴的话:“告诉你,我们时间不多,只有六天了。” (本章完) 第433章 与塔同在 第433章与塔同在 我清楚自己的嘴一瞬间张得有多大,尽管意识到后第一时间就合上,“你…你说什么?”我好歹没问出“你怎么知道”。 “王先生”她依然这样叫我,“你都提到残片了,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她在试探我,可还是想让对方先讲出知道的,于是说:“你爷爷应该不是出生在本地的,定居在这座城市肯定有原因,是不是?” “爷爷的确不是开阳人,而是浙江的。”邱圆圆回答得很干脆,“他打游击抗日的地方也不在这里,之所以后来定居开阳,就是因为你说的那块残片。” “池田龙夫当年带的那些人,并不只有科考人员,有半数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军人,我爷爷游击队所属的分军区得到情报,那些日本人一直在那座神秘的山附近转悠,当时侵华日军日落西山抗战即将结束,绝对不能让敌人再掠走什么,于是游击队奉命去歼灭那支日本团队,同时抓活口以弄清楚那些人的目的。” “可是过程和结果却不顺利,那些被包围的日本人宁可死也不投降,更别说当俘虏了,那个池田龙夫在几个日本军人的掩护下拼命突出包围圈,我爷爷和几个游击队员追上去,最终只有他赶上了池田龙夫,但两个人却一起滚下山坡,池田随身包里一片圆盘状的金属掉了出来,撞在块大石头上,裂出一片三角状的残块,我爷爷在昏厥前死死抓住了那块残片,等醒来时,池田龙夫已经不见。” 讲到这里她轻轻喘了口气,“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是不是昏睡在医院的床上?” “是” “我那时之所以过度伤心,并不全因爷爷去世,而是他临终最后一次苏醒时,让我知道了一件使人大为震惊的事—我居然不是他的亲孙女!” “只是当时他处于弥留之际,不可能说得很明白,只是告诉我所有的详情都写在一张纸上藏于某处,让我等他过世后去找出来看。但他不是亲爷爷这事,还是让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你不是亲孙女?”我承认有点吃惊,但这并不是现在首要关心的,随后马上问出真正想了解的事,“后来你找到了那张纸,上面写了什么?” “伏击战的当天晚上,爷爷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只有一座塔,塔不断倒塌,却又一次次重新立起,每次立起,都会有个声音对爷爷反复说‘与塔同在’‘与塔同在’,自打拥有那块残片,这个梦这座塔就一直缠绕着他,怎么都摆脱不掉…” “我不懂”我打断道,“残片算是战利品,你爷爷怎么不上交?” 邱圆圆终于把视线转向我,道:“爷爷一开始就准备把三角金属残片上交给游击队队长,那是纪律,可明明没有病的他心脏却突然疼痛无比,后来他发觉每次只要一有把金属片交给别人的念头,心就会绞痛。” “新中国成立后,爷爷进入公安系统成为一名办案警察,同时不错过每一次出差到外地的机会,只要当地有佛塔,他一定会去看,终于有一天,在开阳远郊的伽右寺内,他看到了那座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塔!”说到这儿邱圆圆眼中划过丝异样,“然而更令他惊愕的是,在那座寺附近住宿的几天夜里,那个怪异的梦晚上一次都没做过。” 这话无疑解释了她爷爷日后为何会移居到开阳来,“经历了一番波折后,爷爷终于举家迁居到开阳,那个梦果然很少再出现直至完全消失,如释重负的他也经过努力最终当上了伽右寺所在区的区公安局长。”邱圆圆把我猜测的话直接讲了出来,“你刚刚说残片,其实不完全对,那严格来说并非残片,因为边缘齐整得很,不像是撞击随机砸出来的,那金属圆盘,应该是多个这种三角形环绕嵌接而成的,只不过有一块那时松动被撞离了,我曾经量过,尖端夹角是45度,也就是说整个圆盘是由八片这种三角组成。” 我脑中立刻闪现出了一幅地图,开阳虽然只是个二三线城市,但周遭管辖着十余个县,很多县都有那样的古寺古塔,就连许子闻躲藏的兴原县,也有一座与县同名的兴原寺。 “开阳周围有几个县?”于是我问。 “十三个,但古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八个。”邱圆圆仿佛明白我的意思,“我很早就查过,八个县都至少有一座古佛塔,现在只留存五座。” “是以开阳为中心呈圆环状排列么?”我又问,其实答案十分明显。 “是”邱圆圆道,“那当然不可能是巧合,那些塔最初是何时建造的已很难考证,但现存的基本是两宋时期重修的。” 古人当然不可能凭空建造这些塔,除了宗教因素外,古代开阳地区一定出现过异象,所以人们才要利用宗教里的神佛来应对,这应当是合理的解释。 “听你的话金属三角你爷爷传给了你对不对?”我说道,“手机里有没有照片?” 邱圆圆没有掏手机,只是呼出口气,道:“我们的交流应该是公平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知道藤木这个人的?” 好像已经到了无法回避的地步,我揉搓着手里的子弹,随后放进口袋,道:“有一个人,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是谁,暂且叫知情者,许多东西都是这人告诉我的。” 邱圆圆脸上多少露出讶意:“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人?” “因为他是突然出现的”我回道,“我只能告诉你,他对那座爆炸的仓库底下的秘密通道,了解得比你我都多。” 话音刚落,邱圆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但马上又放开,就跟先前在咖啡厅里一样,然后她看着我,却没有出声。 但她的眼神分明在说“能不能把他介绍我认识?” 我有点意外她居然没怀疑我的话,“很遗憾,暂时还不能把他介绍给你。”我这样道,这不能算吊胃口,“你先讲只有六天是什么意思,我再说我的,看看是否匹配。” 邱圆圆脸上划过一丝不满意,但迟疑片刻后,还是道:“现在那个梦找上了我,梦里那个声音不再说‘与塔同在’,而说‘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 (本章完) 第434章 索多神 第434章索多神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嘴再次张大,几个月前的失忆症似乎已完全消失,骆阳平自述里的相关环节总会自动从脑海里跳出来。 “一开始那话我连记都记不住,每次醒后都会忘掉。”邱圆圆继续道,“后来那个梦做多了,才最终记下来,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知道了?”我不禁问。 “世界上的语言有几千种,我花了不知多少时间才查到。”她慢慢道,“那话显然不属于汉语系,我起初以为它是梵语的一种,可后来发现不是,那其实是比梵语更古老现在已接近消亡的古卜语,属于安达曼语系。” “意思呢,意思是什么?”我连忙再问。 邱圆圆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一字字道:“那句话的意思是‘以索多神之名扭转一切’。” “扭转”两字似乎说明了不少,但这次我没有打断,听她讲下去。 “之后我继续查,发现使用那种语言的安达曼部落自古就有传说,当黑暗迫近大地世界面临崩塌时,只有索多神能扭转乾坤。”邱圆圆又目视前方,“而刚才那句话频繁响起之时,就到了祈求那位神灵现身的时候。”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听到这番话的感受,自己活了那么久,记忆里从未看到过什么神明,可能是外星人的飞碟倒是见过许多次。 “圆圆,长话短说直接点。”我终于道,“难不成那个叫索多的出现在你梦里告诉你还剩多少天的?” “不是,我从没见过什么索多神。”邱圆圆道,“当年那支日本探险团队,除了池田龙夫外其实还有一个人通过装死逃脱了。” “是谁?”我问。 “那人叫木藤秀行,是藤木的爷爷。”邱圆圆接着道,“藤木的真实姓氏是木藤,他只不过把汉字倒了过来而已。” “所以是藤木把还剩几天告诉你的”我并没有用询问的口气,“你们又是怎么认识彼此的?” “我们都是特工,都为了刺探那个庞大的黑暗组织而潜伏。”邱圆圆微微叹了口气,“最初只是因为公事认识,都以为对方仅仅是普通的公司职员,直到…” 她咬着嘴唇开始犹豫,车里有点闷,我让车窗露出条缝,放些冷风进来,讲实话我对她和藤木间的事并不感兴趣,可既然牵涉到开阳城下那座堡垒,我必须获悉内情,但发现内情的确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爷爷有那样一块三角金属片,这是我小时候就知道的事,可当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见藤木也有那样一块东西时,我还是非常惊讶!”邱圆圆开始说下去,“那是一次我以富邦商贷公关部经理的身份出差日本,顺便受邀请到池田慧子在千叶县的大型医药公司参观的时候—” 原来邱圆圆也去过池田株式会社,我扫了一眼窗外,天空突然变得阴暗,已经开始有毛毛雨落下,“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种奇怪的金属片是什么,因为爷爷从没说过,我以为是古代某种测量工具古董什么的,但当我用英文告诉藤木自己的爷爷也有那样的东西时,他立刻就不动声色把我拉到了无人处询问详情。”她继续道,“虽然他的英语不怎么样,可最终我们还是成功地进行了交流。” “藤木的金属块是他爷爷传给父亲、再由他不久前去世的父亲交给他的,那时我们都不晓得彼此的真实身份是特工人员,却先被这种金属片联系了起来,而藤木之所以主动请缨去那家公司潜伏,当然是跟池田慧子有关。” 骆阳平自述里的话又跃入脑海,我自然立即明白藤木为何会主动告诉池田慧子自己的身份,那跟他的官方任务无关,他只不过想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跟那个藤原绫香一样。 “木藤秀行生前没有说过他是怎么从池田龙夫那里得到那块三角金属片的”邱圆圆的话还在继续,“只知道他也一直做着奇怪的梦,梦里也有佛塔也有对应的‘与塔同在’,可他曾是侵华日军的一员,当然没机会再来中国,直到死都没摆脱那个梦的纠缠。” “之后这梦又缠上了他的独生子,也就是藤木的爸爸,那个男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数度来华,也到过开阳一次,可惜同样至死都没找到相应的塔,我估计那座塔很可能就是开阳现已不存的几座塔之一。” 说实话我很想从车里出去透透气,道:“所以的确是藤木告诉你还剩多少时间的?” 这次我用了问话的口吻,邱圆圆点了点头:“他父亲当年来开阳的那次,遇到了一个人。” 她说着从包中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展示在我面前,“熟悉么?” 我看着这张照片,眼神变得凝重,这是那张抗战老兵合影,已死的项大洪就在里面。 “爷爷临终前一直看着它,因为里边有一个人,就是这位—”邱圆圆指着一张小小的面孔,“木藤父亲遇到的就是他”。 照片尺寸不大,面孔并不清晰,我瞳孔使劲,然后表情开始有点僵,那次查找项大洪时,即使后来通过岳晓含的微信拿到了清晰的扫描版本,我也没发觉原来照片里还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这个人,你是不是认识?”邱圆圆显然察觉到了。 我点了点头,慢慢道:“这人是国军里的,好像姓汤。” 邱圆圆“嗯”了一声:“果然活了很久呢,他叫汤子盂,原来是蒋匪军的炮兵营长,后来在解放战争中战场起义,成了解放军的一员。” 我叹了口气,没错,这家伙就是那个枪毙我的黄寄良的表弟,按理他和项大洪应该认识,但一来岁月不饶人二来项大洪那时顶了别人的名,他们显然都没认出对方。 “为什么会是他?”我问道,“他怎么会认识那个日本人?” 邱圆圆也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你那位知情者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呢,汤子盂解放后不久退伍,后来原配去世,他又娶了一个日本在华遗孤,并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心里不由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呢?”我问。 “那个女儿在改革开放后去了日本”邱圆圆果然道,“嫁给了一位日本议员,生下了一个儿子。” 结合骆阳平的自述,这当然不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没想到那个叫安真浪速的,居然是汤子盂的外孙。 “汤子盂还活着么?”我问道,这家伙显然知道我被枪毙“已死”的事,如果也在开阳,如果年近百岁还没完全老眼昏花,一旦碰面还是有认出我的可能,毕竟本人的长相一直就没变过。 “他还活着”邱圆圆看着我有些意味深长地回道,“不仅活着,而且可能会一直活下去。” (本章完) 第435章 麒麟片服用者 第435章麒麟片服用者 “难道这家伙体内被注射了那种病毒?”这是我听到回答后第一个念头,但没有说出来。 邱圆圆显然明白我在等更多的解释,接着道:“汤子盂和爷爷是朋友,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时常来串门,我只知道他也是个抗战老兵,一直以为是爷爷当年的战友,直到爷爷去世后,我才从那张纸上得知他们的关系。” “解放战争时爷爷是部队的政工人员,专门负责策反蒋匪军军官,汤子盂就是被我爷爷说服而在关键时刻起义的,两人由此成了好友。我奶奶身体有病一直不能生育,于是汤子盂把他和原配妻子所生的两个儿子里年龄较小的一个过继给了爷爷当养子。”邱圆圆顿住沉默了片刻,“那就是我的父亲”。 “邱胜门不是我的亲爷爷,那个汤子盂…才是。” 她话里满是不甘,却并不让我吃惊,她左一个蒋匪军右一个蒋匪军就让我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爷爷由一位解放军英雄变成个敌营投诚军官,多数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不会爽的。 “所以你不该叫邱圆圆,而是汤圆…”我一下停住,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邱圆圆果然瞪起双眸:“王先生,很好笑么?” “不…不不”我连忙摆了摆手,“所以你爷…汤子盂来你家,其实是看他的孙女。” 我知道这是废话,但为了化解一下气氛还是要说一说,“汤子盂可能一直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由于历史原因,日本留华遗孤并不受欢迎,也许是为了报答汤子盂,他那位续娶的妻子给了他一样东西。”邱圆圆把那张照片放回到包里,“据说是很小的一块暗红色石头”。 “那东西叫麒麟片”我脱口而出,觉得一直让她说不太好,多少也告诉对方一点。 “我知道”没想到邱圆圆这样道,“那个日本女人让汤子盂一点一点打磨那小石块,每隔一段时间就服用磨下来的粉末。” 她显然打心底里不愿承认汤子盂是自己的爷爷,每句话都直呼其名,“七十多岁起,姓汤的似乎就停止了衰老,现在九十多岁了,看上去却还像二十年前一样。” “他好歹是你真正的爷爷,你怎么也应该客气点…”我说。 “他不是,他不配!”邱圆圆直接打断我,然后目视前方,“可是爷爷去世前清醒的最后一刻,却要我叔公姑奶堂叔等亲戚都离开,只留下我一个人,要我照顾汤子盂。” 我心里叹息一声,邱圆圆显然知道汤子盂在哪里,而且时时见面,否则也不会知道麒麟片的事。 “你爸爸呢?”我问道,“他不该照顾自己真正的父亲?” “死了”邱圆圆眼眶瞬间有点红,一只手牢牢捏住方向盘,“我很小时候的事,爸是刑警,在一次紧急任务中殉职了。” 我缩了缩嘴,怎么我认识的人里这么多都没爸爸,许子闻、王大录、小岩、池田慧子、还有那个只见过一面的骆阳平,岳晓含有爸爸,可她自己却… 心又一下子痛起来,我攥紧了外侧的右拳同时望向窗外,岳婷伶的脸庞浮现在面前,我绝不能让三胞胎里仅存的一个再出事! 可是,主动权却不在我手里,但我很清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相连的,按照骆阳平所说安真浪速也来了中国,几乎肯定是来找他妈的,而那个据说可以看见未来的女人,是汤子盂的女儿,所以不排除她现在就在开阳。同时那个叫近卫冥幽的a,我感觉他绑走岳婷伶绝不是我原来想的逼岳腾隆出来那么简单,这混账东西原本手里已经有一块安真龙本从吉罗亚那里偷走的玉,现在又把我的玉抢走,如果这两块玉真的是一对,他想用它们干什么? “汤子盂现在由他的大儿子照顾”思绪被邱圆圆讲下去的话打断,“那算是我的大伯,也有七十岁了,可我看他精神还没他爸好。” 她就是不愿称呼汤子盂为爷爷,说实话我跟姓汤的不能算熟,那时虽是同一国军部队里的,但他隶属炮兵营,而我是步兵连连长,彼此之间没什么交集,只印象里记得他好歹不像他表哥那样坏。 没想到时过境迁,这小子的孙女居然跟我坐在同一辆车里,“那种所谓的麒麟片,也是那座黄泉山上的东西。”我说道,“很可能也是上古神秘部族冶炼时产生的”。 “不用你提醒,这个我也知道。”邱圆圆说着也让她那侧的车窗露出条缝,“麒麟片也好,三角金属块也好,我都瞒着上级。爷爷要我照顾汤子盂,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关键的部分就要来了,我并没有转向她,只是通过后视镜盯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她其实也正那样盯着我。 “根据木藤光一所说,他父亲虽然没找到梦中的塔,可发现开阳地区这几座塔非常相似。”她说道,“所以那个男人那时也意识到梦里的塔原本很可能就在附近,但已经倒塌不存。” 木藤光一当然就是藤木的真名,“木藤光一的父亲叫木藤末”邱圆圆接着道,“他那次开阳之行并非一无所获,在参观伽右寺时,碰到了汤子盂。” “我不懂”我插嘴道,“他们两个彼此不认识,怎么会有交集?” “汤子盂晚年笃信佛教,虽然没有当和尚,但曾在伽右寺吃斋念佛住过一段时间,木藤末去那座寺时,他恰好就在那里。”邱圆圆没有直接回答我,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翻出一张照片然后用两指划大展示到我面前,“好好看汤子盂的眼睛,发现什么没有?” 这显然是那张合照最大像素的电子版,汤子盂的脸不再如纸质照片上那样小,那两只眼睛…居然没有眼黑! 再仔细一看,其实是眼黑变得白蒙蒙,感觉就仿佛化在了眼白里一样,瞳孔的光涣散得几乎看不见,“是不是看起来很可怕,像非常严重的白内障?”邱圆圆问。 这种眼珠子我没看到过,却听人说过—安真浪速想与骆阳平“共鸣”时,眼睛就变成这样,而安真浪速,也是长期服用过麒麟片的人。 “难道不是白内障?”我故意问道。 “可惜不是,汤子盂虽然口齿已经不清楚,但直到现在视力还好得很。”邱圆圆收回手机,“木藤末那时一看到这双眼睛,立刻就凑了上去,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他只跟儿子讲过,也就是只有木藤光一知道。” “不久前他从日本来找我,对我说汤子盂不太可能自然老死,他的眼睛很快就要产生变化,到那时就会是巨大的灾难,所以必须将他…”邱圆圆凝视着我顿了一下,“将他杀死!而从今天算起,到那一刻只有六天了。” 我惊愕地瞅着身旁这个漂亮女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没有地下堡垒,没有时空扭转器,“那你为什么不早动手,还等什么?”我没问出这句话,杀人是重罪,杀死自己的亲爷爷更是天理不容,“什么样的灾难?”我这样问。 “服用过麒麟片的人都会变异,当他们的眼黑完全消失时,就不再是人类,只有到那时动手,才不算杀人。”邱圆圆像是在回答我没问出的问题,然后又一字字道:“其实知道这一点的不止木藤光一,爷爷要我照顾汤子盂,可在纸上又说等尽过孝道时候到了,就必须毫不犹豫地下手,否则等变异的怪物钻入地下,就会让整座开阳城都陷下去。” (本章完) 第436章 胸中之物 第436章胸中之物 认识邱圆圆几个月了,这毫无疑问就是她一直瞒着我的最大秘密。 我感觉她有点到时让我去下手的意思,否则不会说“我们时间不多”,可按照骆阳平的叙述,六天后如果不抵达时空扭转器那里,那么一切都太晚了,我是不可能在这里干等汤子盂变异的。 何况骆阳平看过的那段神秘视频里有我,就是说我很快就会出现在那条地下通道里。 这一切都让我头晕,那小子如果没撒谎,他看的岂不是未来的景象? 而视频里那些监控屏幕,还有原本可能是来找我的阿梭…车窗外的雨正逐渐下大,我的思绪不由在清晰和混乱中交错。 照我原先的念头,是打算把岳婷伶和羊脂玉夺回来后就带她离开开阳,抛开这所有的一切,去我和岳晓含曾计划去的海南,现在看来行不通了。 “汤子盂在哪儿?现在就带我去。”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引擎随即启动,邱圆圆似乎就在盼着我这一句,“抱歉,我不知道你认识汤子盂,希望你别认为我…”她在第一个转弯处说道。 “我明白”我打断了她,“杨平知不知道这事?” “我不确定”邱圆圆这样回道,“你说过你们这类人有远超常人的直觉,我从没跟他讲过这些事,但他或许早就察觉到了。” “可即使他知道,也根本不在乎。”她马上又补了一句。 我心里默默叹了一下,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清楚杨平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时代过路者,不爱任何人不关心任何事,目光永远冷漠淡然,我觉得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爱,他关心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人生终点究竟在哪里。 斯柯达在雨中平稳地行驶,大半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郊区一处所在,一栋像是农户的两层楼房,看上去一点都不新,非但不新,简直可以说破。 我推门下车,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尽管今早出门时根本想不到会来这种地方。 一楼的房门半开,我抬头时瞥见二楼一扇窗户的窗帘动了一下,显然有人在帘后观察着我们。 邱圆圆却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房门前将门完全推开,发出“嘎吱”一声,这是扇斑驳的老门,门漆已经掉了不少,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在意门面。 我进去跟着她走上二层,脚下不平的石阶梯证实这栋楼起码造了五六十年,而且已经许久没有翻新过,天花板上挂着一个亮着的灯泡,可整个空间还是显得极其昏暗。 邱圆圆一直没出声,到二楼后拐了个弯,走廊很短,她走到靠里的那个房间,这扇门闭着,她示意我停下,然后敲了敲门。 又是“嘎吱”一声,这栋楼的门明显早都该换了,有张面孔露出来,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是你,进来。”这人道。 “大伯,我还带了个朋友来。”邱圆圆道,“是位…医生”。 她显然在说谎,大伯却没怀疑,“哦,好。” 于是我走前几步,跟着进了这个幽暗的房间。 邱圆圆之前没说错,她这位大伯的确面容憔悴精神不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照顾老父亲的原因。 屋内天花板同样挂着盏白炽灯,这年头用这种老灯泡的越来越少,我明白这家人不富裕。 帘布紧闭的窗下摆着张床,床上躺着个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人—当然我知道他其实已经九十多,但即使七八十的人,脸上皱纹也不会少。 现在是大白天,可老人正闭着眼熟睡,刚才的敲门声并没吵醒他,但就在这时邱圆圆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立马走出去关上了门。 老人这次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眼黑眼白难以分辨的眼睛! “她找你来干什么?”旁边的大伯淡淡道,问话的对象是我,“你不是医生”。 看出我不是医生并不稀奇,我从上到下没一点像医生,邱圆圆那个谎,也许是故意撒的。 “福生,你先…出去。”没想到老人开口了。 汤福生还想张嘴说什么却忍住,又瞄了我一眼,悻悻出了房间。 我听见背后关门的声响,两眼却盯着老人,没有错,这当然就是汤子盂,即使过了大半个世纪,我还是记起了他下巴下那条不易察觉的长疤。 相比于他表兄黄寄良战场上的屡屡临阵脱逃,汤子盂在抗战中算是比较不错的,一丝记忆从深处涌入了我脑海,他这条疤痕,是在与日军炮战互轰时被弹片划出来的,差点割断他喉咙。 “没想到…会是你,史…有义…”汤子盂凝视了我良久才说出这句话,尽管目光极其的涣散朦胧,他脸色并没问题,完全不像躺在床上等死的人,但正如邱圆圆讲的,口齿确实不清,事实上我看见他嘴里已经不剩几颗牙。 “你果然…不会死,那时候…就有人看到你…头中弹却…没事…”他尝试着想抬起一只手,可只抬了一小半就又垂了下去。 我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道:“你表哥黄寄良后来怎么样了?”我很想知道这个。 “四七年让共…让解放军…打死了”他回答道,“知道么,我…一直等着你来…” 这话不可能不让我惊讶,但我没有打断,听他继续说下去。 “有个梦…我已经做了几十年…每个月都会出现,有声音对我说…‘到了临近时,会有一个人来…取走你身体里的东西,如果不来…就只有你自己…到地下去’…”汤子盂边说边开始发喘,“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会是你。” “你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我不由问道。 汤子盂看着我没回话,气却喘得越来越急,我感觉不对,正想叫汤福生进来,就在这时,一道亮光从汤子盂胸前射出,笔直照在天花板上! 我抬头望去,只见屋顶有个正正方方类似投影一般的东西,里边还有类似烟雾之物在缓慢缭绕。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要窗帘紧闭了,这道光不是汤子盂自己能控制的,时不时就会出来,绝不能让房子外的人看到。 这图像真的只是个投影,“像不像当年…打日本人时的…弹药箱?”汤子盂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却带着无奈。 “它就要…满了”他继续道,然后说出一句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到时候…你必须杀死我,把这东西…从我身子里拿出来…” “然后呢,然…然后怎么办?”我也不懂自己怎么就这样问了。 “不知道…那个声音说…来的人清楚怎么做”汤子盂回答,“所以…你到时一定会知道…该干什么…” 我一刹那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条绿金属通道,那难不成真就是我逃脱不掉的命运? “你一定认识…邱胜门,对不对?”他缓了半晌问道,胸口的光也渐渐消散。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我对不住…国生和他女儿,可没办法…”汤子盂的语气里含着悲意,“邱胜门那时救了我和…全营弟兄的命,我必须…报答他…” 他又试着抬起手,这次我没让那只手再跌下去,一步过去握住了它。 然后就在这一刻,我犹如触了电一样,身子猛一抖动,刚刚才消失的那道光,一下又从汤子盂这只手的指尖射出,直灌入我体内! (本章完) 第437章 麒麟胆 第437章麒麟胆 这一刻我的反应当然是抽手,可是两只手却像黏住一般,我原以为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会从汤子盂身上传过来,然而却没有,我只是感到一股炽流,并无实质性的硬物。 同时我眼前一白,屋内的景象包括汤子盂都不见了,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虚无中,片刻,面前逐渐出现了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 我从未见过这张苍白的面孔,但这是一张典型的日本女人的脸,面对我张嘴在说着什么,可却一丝声音都听不到,实际上周遭的一切都静寂无声。 然后这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人抬起一只手,手掌心里有一个火柴盒般大小的物体,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她手臂渐渐伸直,指尖离我很近,随之这小玩意儿竟从掌心浮起到空中,向我飘过来! 我浑身顿时一阵不受控制的悸颤,这东西对准的方向是我的胸口,我想伸手去挡却发觉两臂没法动!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可就在这小物体离我仅剩半米时,忽然变得静止,感觉并不是不想前进,而是被某股力阻住。 女人的面孔瞬间变模糊,事实上我视野开始再度转换,这似真似幻的空间慢慢消退,房间里的摆设又一样样浮现在眼前,我又回到了现实。 那股伴随着光的热流依然在我体内,然而感觉到了肩部就不再往里,或者说无法再向里延伸,我自己身体内部的深处,仿佛涌上来另一股能量,死死顶住了外来的光流! 时间过去了足有几分钟,汤子盂的手终于脱离我砸在了床上,“怎么…回事?”他剧烈喘息着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深深连喘了几口,那道光消失,手臂也迅速凉了下来,虽然无法从汤子盂涣散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但我相信他没说谎,这的确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目光稍转,停在了旁边靠墙的五斗橱上,那里竖着一个相框,里边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男女黑白合照,男的是中年时的汤子盂,女的…我刚刚才见过。 “你这个日本遗孤老婆,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讲过什么极为隐秘重要的事?”我问道。 “我孙女…什么都跟你说了?”汤子盂注视着我,“那女人…是个可怜人,被她自己的国家…抛弃,一辈子都…没能回去,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有…那样的东西。” 我当然清楚他在说什么,“那时我有不少…慢性病”汤子盂继续道,“她告诉我那块石头…是一种自然药物,定期服食磨下来的粉末…能治很多病,于是我…相信了她…” “的确…一些慢性病症状减轻了,但同时…我发现自己渐渐…起了变化。”汤子盂说到这里转了转头,像是要去看那张照片,当然以床上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我正想把相框拿过来,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摇了摇,“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她正…怀着孕,后来为我…生下了一个女儿,而奇怪的事情…就从那时开始了。” “你是说你先服用的那种粉末,然后才有的女儿?”我问。 汤子盂微微点了点头:“我吃了几年后…才有的女儿,那个孩子…跟一般小孩完全不同…” “她很早就学会说话,可却…很少出声,而且对我这个父亲…不怎么亲近。”他的气息又变得急促,“最让人奇怪的是…她好像总能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 “那时候我…并不住在开阳,而是在东北,汪清和海城两场大地震,这孩子都…预见到了,但我不敢跟人说…生怕女儿被人当成怪物,同时我自己…”汤子盂急喘了两口,“我觉得胸口时常作痛,就像…有东西堵在里面,可是去医院检查却…什么都没有,直到一天晚上…” “就跟刚才一样,一道光…从胸口射出来,我差点吓晕过去,可睡在旁边的月子却…一点都不吃惊,只说了一句‘终于开始了’,然后…”汤子盂脸露痛苦,“过了没几天,她就在睡梦中…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那话的意思…” 月子当然就是他日本遗孤老婆的名字,我不禁叹息一声,任何男人先后两位妻子去世都不会好受的。 “自那以后…那个梦就开始出现,我不仅感到胸口里日渐沉重,连眼睛都开始变,不是视力变差,而是…感觉越来越喜欢昏暗讨厌太阳光,我实在很怕,最后只好…寄托于宗教,希望神佛能救救我。国门重新开放后不久…我女儿就办理了去日本的手续,也就在那时候…邱胜门要我来开阳住,虽然…户籍转换很麻烦,但最后还是办了下来,而我也时常…去这里的寺庙烧拜祈求,天晓得我身上是怎么了…” “之后有一天,你在伽右寺遇到了那个日本人,是不是?”我又问道。 汤子盂也又点了点头,他虽然在喘,却不是体力有问题,否则也不可能说这么多话,而且我有些惊奇,他明明像嘴里含了个枣子,但这些话我居然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 “是那个日本人…主动来找我的,并说…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凡是长期食用那种石料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夜视,只能去地底下生存。”汤子盂长长叹了一下,“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想想反正已经一把年纪,没必要再受罪下去,可是…” 他喘息着没讲下去,朦胧的目光只注视着天花板,我回头看了一下门,邱圆圆接电话很久了,居然还没回来。 “可是那个叫木藤的日本男人…接下去讲的话,却让我更加吃惊。”汤子盂又开始道,“他说当年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曾派人来找一种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叫做…麒麟胆。” 麒麟胆,居然又出来个麒麟胆,不是麒麟片,两者有什么关系?我第一时间问自己,可同时心里不知怎么猛地一抖,似乎有一丝深埋已久的记忆要爬出来! “木藤说那东西…能让人长生不老,我虽然不知道这麒麟胆,但当年抗战时…国军和美国人有合作,我有个亲戚是情报处的,曾听他讲…中美情报机构抓获过…日本派到中国大后方来的人,任务就是来寻找…能使人长生不死的东西。” “当时我只把这个…当成荒唐的笑话看”汤子盂视线转回来,凝视了我片刻,“直到我听到你史有义可能有九条命的小道传言…” 我不由轻轻“嗤”了一下,自己岂止九条命,简直就是无数条。 “木藤的父亲…当年曾来过中国,可他的任务…不是为长生不老药,而是寻找一个…失踪的日本军人,那个人曾秘密发电报给日本总部,说…找到了麒麟胆,但之后不久,他就失去了联系…那人的姓氏是…相良,而月子生前曾对我讲过,她真正的姓氏…就是相良。” 我缓缓站直了身子,又想起了骆阳平的话,确切说是安真浪速告诉他的话,那个失踪的军人相良,无疑就是安真浪速的外曾祖父。 我早知道当年日本内阁和军方派到中国来找长生不死方法的人远不止池田龙夫一个,那些人各自行动,彼此间未必有联系,背后的主使也可能是不同的派别。 只是依照安真浪速所说,他外曾祖父明明留下的是麒麟片,那麒麟胆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对于我这种千年不死的老妖怪,也从未听说过麒麟胆这种东西…不,等等! 那丝记忆终于从层层禁锢中挣脱了出来,我表情一下僵住,脑中像划过道巨亮的光—我一瞬间想起两千多年前奉伍子胥之命埋藏的是什么了。 (本章完) 第438章 下一个目的地 第438章下一个目的地 我脑中像打开了一扇窗,虽然久远的画面依旧模糊,但有些东西已经渐渐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段史料不载的历史,当年吴越争霸,远比今人想的要激烈复杂,史书记载的只是表象。 “那个木藤,会讲中文么?”我也不知自己呆站了多久才开口问。 汤子盂“嗯”了一声:“讲得不算好,但能交流,他说和我一样…老是做噩梦,在日本找不到…梦里反复出现的那座佛塔,于是…自学中文,来中国继续找…”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木藤光一知道的事我也想知道。 “我孙女…很恨我…”汤子盂沉默了半晌,没想到回出这么一句。 这听上去分明是句多余的废话,我瞅着他这张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的脸,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道:“你虽然不是个好爷爷,却让你孙女有了个好爷爷,何况你小儿子如果留在你身边,娶的人也会不一样,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个孙女了,站在她的角度,该谢谢你才对,而且…” “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故意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汤子盂也笑了一下,似乎对我的啰嗦很满意,道:“谢谢你,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他并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而我也没再问,只是道:“你那个去日本的女儿,和你还有联系么?” 我观察着汤子盂的表情,他果然脸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并不出乎我意料,有些事情今天很难得到答案。 “你累了,好好休息。”于是我说道,“希望那东西满的时候,能找到不让你死也不去地下的办法。” 汤子盂涣散的眼神仿佛瞬间紧了一下,里头含着感激,道:“你要…走了?” 我点点头,“史有义”他再次叫出这个名字,“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会死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回答就这么简单,然后转身就往门边走。 “我并不想不死”他的话在背后传来,“人生苦痛…已太多…” 我却没有停下也没有回话,手刚搭上门把,“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门沿差点撞上鼻子,我往后一退步,就看见汤福生快步走了进来。 “爹,你累了该休息了。”他居然说跟我刚刚差不多的话,我不禁低头笑了一下,一个七十岁的人叫一个九十多的人爹,虽然没有问题,但总感觉怪怪的。 我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然后瞄了瞄走廊斜对过那扇紧闭的房门,那屋子才是先前有人在窗帘后看我的地方。 按理我完全可以进去瞅瞅屋里的人是谁,尽管心里有了猜测的人选,但我最终还是没往那里去。 邱圆圆并不在二楼,我下了楼梯,才看到她坐在一个旧板凳上。 她当然没在手机通话,见我下楼就站了起来,没有出声,只指了指大门外,无疑是示意该走了。 我们出楼上了斯柯达,开出去五分钟后,邱圆圆忽然减慢速度,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觉得我是个好女孩么?”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并不吃惊,只是淡淡道:“那不重要。” “但你爷爷那话是讲给你听的”我不等她回话就继续,“那是他的真心话,他真认为自己的孙女是个好姑娘。” “汤子盂毕竟曾是军人,即便老了,警觉性还是很强,你要是以为他不知道你在房间隐蔽处装了窃听器,就太小看你爷爷了。” “他不是…”邱圆圆只说了三个字就顿住,另三字“我爷爷”没讲出来。 我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汤子盂明显不想让他孙女知道,事实上可能不愿告诉任何人,即使房间里没有窃听器,他也未必会讲给我听。当年木藤末一定还跟他说了更多,最重要的是,怎么精确判定汤子盂何时会变异的。 “其实我早知道你不会动手的”邱圆圆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同意带你来,只想让你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爷爷…我是说你邱爷爷又是怎么知道汤子盂有状况的,他纸上有写么?”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雨还在下,邱圆圆盯着前方摇动的雨刷,车子原本就没熄火,“王检,今天你问了太多,可回答我的却很少。”说着就放手刹换档,脚一踩油门,斯柯达又开了出去。 显然归根到底每个人包括我都有不能讲的终极秘密,而我不想去强迫别人说出来。 “现在可不可以回答我,你又是怎么知道六天期限的?”她问道。 按公平原则我确实该回答她,可如果我说是一个被困在时间轴上的人讲给“知情者”听的,这女孩会相信么? “你的资讯是藤木…木藤光一告诉你的,我的是那个知情者说的,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我明白这样回答有点耍赖,但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话来。 “真可笑呢,那个所谓的知情者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邱圆圆显然不会这么容易被忽悠,“算了,反正六天以后事情必须被解决,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之后有十几分钟,车里一片静默,我们都没出声,直至又临近市区。 “那你呢?”她忽然开口,同时在后视镜里用一种凝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觉得我是个好女孩?” 我直接转首望向她,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可惜不该和我们这类人搅在一起。” 我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邱圆圆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在杨平那里,我得不到温暖。”她终于道,“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欢我”。 这当然是我早就清楚的事,“可你们是不同的”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左小臂,“如果和你在一起,能不能得到温暖?” 我最怕的事还是来了,车子还在行驶,“晓含的结局你也看到了”我这样说道,其实很不想这样回答,心里一阵难过,“我感觉自己就是天煞孤星,无论谁沾着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在乎”她居然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岳晓含和你在一起的开心我看到了,哪怕只有那短暂的幸福我也会很满足。” “她对我处处充满戒心,因为怕失去你,证明那时候的她的确生活在幸福中,也很珍惜对你的感情…” “别说了!”我一下打断,然后一把推开邱圆圆的手,和岳晓含的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出来,那是无法承受之痛! “对…对不起”邱圆圆有点慌,“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刚想开口叫她停车让我下去,手机却又响了,铃声不同,我见她表情一下恢复严肃,从怀里拿出另一只机子,“喂,是我。” “什么?好,我马上就去!”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在前面的路口把你放下去,我们保持联系。”她说道,这通电话其实化解了尴尬。 几分钟后我下了车,在雨里望着斯柯达远去,“小心点,别碰上那种怪物。”我喃喃道,自己耳朵还算尖,刚刚听到手机那头的人说“带好枪快到仓库来,通道里有新情况”。 我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王检”身份证,我需要用它买一张去苏州的火车票。 (本章完) 第439章 剑池之行 第439章剑池之行 春秋时期吴越地区铸造的兵器,其锋利程度无人能及,即使在地下深埋两千多年,到今天依旧削铁如泥。 这历来是考古界的一大谜团,因为秦汉乃至更往后的朝代,都造不出那样的利刃,这在逻辑上完全不通,然而就在前天,答案在我心里升起。 我站在剑池旁,仰望着虎丘,手里拿着数把刚从刀具店买的切水果用的小刀。剑池下并不是阖闾墓,也没有传说的三千把宝剑,但却有着更让人震惊的东西,如果把那套东西取出来,手中的几把小刀可以在短时间内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器! 但目前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撇开这里现在是人来人往的景区不谈,封住池下洞穴口的那几块大石,是当年我和另外十多位大力武士一起推进去的,而巨石里边,还贴着一块巨大的金属,是由那套东西做出来的,就算用今天最硬的钻头都穿不透。 “伍相国,伍将军,在下不辱使命,你交给在下埋藏之物,两千多年后依然无人触及。”我轻声自言自语,脑中像放幻灯片般划过一幕幕,感觉就如发生在昨天。 这种过去与现今交织的感受是那么的奇特,一个当年曾披甲持戈驰骋于吴越战场上的人,今天却穿着牛仔衣裤,立在自己两千四五百年前就来过的地方。 牛仔装是岳婷伶被劫走前和我一起逛街买的,“熊孩子,你还活着对不对?”我心里一阵痛,她一定还活着! 但即便取不出那套东西,它们发出的气息,依然会渗透进岩石和泥土、还有水中! 我之前已经查过,距离剑池上次清淤换水已超过十年,现在的水里应该布满那种气息,我不懂科学,从今天的角度看,那也许是一种难以探测到的类似辐射的东西。 所有小刀柄上都系着根极长的细线,足以让刀刃浸入剑池的水中,我希望当这些刀子被拎上来时,每一把都会犀利百倍! 我已经预感到,在之后经过那条地下通道时,这些小刀将是必需之物。 可时间刚过去十分钟左右,我就听到背后有人喊:“欸,你干嘛呐!像话吗?” 我一回头,就看见个戴着臂章的老头走过来,应该是景区管理人员,“我干嘛了?”我反问道。 “还干嘛,你以为我没眼睛的,那几根线看不见?”他没好气道,“你以为水里头有小龙虾是怎么着?” 没想到这么细的线也能被发现,我尽量忍住不发作,顺势道:“哦,原来下面没小龙虾…” 他刚想再训斥什么,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我一转头,看到两拨游客不知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老头立马转身过去,一边又回头冲我道:“把线和钩子都收掉,一会儿回来别让我再看见!” 我“切”了一声,没办法只好把线一根根拉上来,下面没有钩子只有刀子,所幸没被他看到。 我把小刀小心翼翼侧着在身上擦干,它们看上去当然没有变化,我只希望即使只有十分钟,池里的水也能发挥作用,历史上历朝历代都有武人侠士来这里洗兵器,无非因为他们发现刀剑在这池子里洗后,都会锋利上许多。 我不等那老头回来就离开,出了虎丘景区回到旅馆,关上房门后将几把刀子都放在桌上,然后又拿起一把,同时撩开左臂衣袖— 原以为刀刃会如手术刀般一触及皮肤就见血,这对我也不算什么,谁料根本没有,甚至都感觉不到痛,我稍微用一点力,居然只切开一丝皮,还是没到出血的程度。 我皱了皱眉,干脆拿刀在厚厚的牛仔布上猛地一割,结果也只有一道淡淡的划痕,我不由“嗤”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上,同时把刀扔回到桌面,这试验实在让我有些无语,果然还是切水果的小玩意儿,不用点力连苹果皮都削不了。 我新挖掘出的记忆里有一段是当年吴国测试刚出炉冷却兵器的,把刃平放,直接扔一块牛的肩胛骨过去,如果骨头撞击后整块掉地上,那这兵器可以直接回炉毁掉,如果能让骨头嵌入但穿不过的,只能发放给普通士卒,只有可以让骨头断成两片上下分飞的兵刃才是上品,配发给高级士卿和将领。 难不成经过这么多年,剑池下那些东西早已失效,再也制不出削铁如泥的超级利器?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到了现代这池水还有锋利化器械的效果,应该早就被人察觉了。 我干脆躺下,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感觉像白来了一趟,时间只剩下四天,一切都变得那么局促。 泛起的久远记忆并不完全,我记起了伍子胥临死前给我密令藏起那套东西,他说不久后越军必定攻入吴国,绝不能让东西落在越国人或楚国人手中,然而再往前,吴国又是从哪里如何得到那些东西的我还是回忆不起来。 但是另外一段记忆,却让我觉得相当的困惑,自从吴国得到了那套东西后,铸造出来的各种兵器都清一色成了超级上品,扔过去的牛骨可以轻松通过被无声无息切为两截,吴军由此所向披靡,不仅老对手越国军队不堪一击,就连原先强大的楚军齐军都一败涂地,可是一切在夫差释放勾践回国的九年后改变,本来一直臣服的勾践突然发动战争,而战场上越军使用的兵刃,竟然也变得超乎寻常的犀利! 那时候伍子胥已死,奉命埋藏那些东西的人为了守住秘密全都在事后选择自尽,现在想来相当残酷,但古时候的氛围与现代有天壤之别宛如两个世界,当然,我这个不会死的人想自尽都办不到,所以从那个世界一路活到了这一个,而且,我从不记得有第二套那种东西。 是的,整个一系列事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可我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两天前汤子盂提到的麒麟胆,我的确没听说过,却又感觉熟悉,那玩意儿就是解开这一环的关键! 我一下坐起,目光停留在对面那些水果刀上,它们值不了几个钱,我想全部扔掉,可不知为什么,那股直觉就是告诉我最好留住它们。 我掏出诺基亚瞅了瞅,离退房时间只剩半个小时,我自然不可能再住一天,于是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然后关门走人,结束了这趟简短的苏州之行。 带着刀具过安检很麻烦,所以回程我没有选择坐火车,乘的是几段私营长途客车。两天来邱圆圆没跟我联系过,那个独眼岳腾隆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不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为救女儿采取措施。 “麒麟胆,麒麟胆,长生不死麒麟胆…”我习惯性地坐在客车后排头靠着窗,嘴里低声一遍又一遍念叨着,甚至有了自己不死弄不好和这东西有关的念头。 车子开进江西境内时早已天黑,外面下起了雷暴雨,一道极为闪亮的电光划破天际,我脑中像触电般猛地一震,怔了许久,然后不自觉冒出一句“原来勾践尝的不是什么苦胆…” (本章完) 第440章 平安或毁灭 第440章平安或毁灭 我缓缓睁开双眼,窗外的天正逐渐变亮,算算时间,自己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因为回到家就已经是半夜。 “三天,只有三天了…”我嘟囔着,和邱圆圆探讨六天时限仿佛就在眼前,一晃一半时间已过,而我仅仅从苏州带回几把浸了一会儿剑池水的小刀。 刀子就放在饭桌上,昏暗中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起眼,我叹了口气一下起身下床,先看了看两部手机,还是没有邱圆圆的信息,她该不会出事了? 我冒出给杨平打电话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如果他女朋友出事,这骷髅鬼早该联系我了。 一想到这骷髅病鬼,那个和他“有共同利益”的四眼就进入我脑海,许子闻显然不知道六天的事,他还等着两年后那片坟地变农贸市场呢。 一想到这四只眼,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倒霉蛋骆阳平又浮了上来,这小子也没消息,天晓得何时再出现,我越想这帮人越烦,索性抓起桌上的冷食啃起来,那是岳婷伶那天吃剩下的。 可我只啃了两口就吐掉,食物早已变质,我把它们扔进垃圾篓的同时不由苦笑,现在好像什么东西都能轻易让我想到那熊女孩。 我走进卫生间,望着镜子里脸带憔悴的自己,突然想起有一个地方要去,于是迅速完成梳洗,再度整装出门。 虽然有了子弹,但我没有带枪,只拿了把水果刀,下楼出去到了出租车那里,却瞧见计呈亮背靠车身站着。 他看上去气色不错,我心想这家伙一大清早过来一定是要开车去出租车公司转一圈以免引人怀疑,这是之前交易时就说好的,不料他一见到我就径直走过来,道:“哥们,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我当然道。 “有个叫骆阳平的,你认不认识?” 我一下愣住,只觉得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片刻才道:“你…你怎么知道他?” “这人昨天来找过我了”计呈亮道,“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我还是有点懵逼,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状况,“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我问。 计呈亮摇了摇头:“我问过,他不肯说。” “那你跟他讲了我什么?”我又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否认认识你。”他回道,然后指了指车子,“可他说出了这辆车的车牌号,说车是我的,所以车主不可能不知道开车的人。” “然后呢?” “我还是说不认识你,他就没再多问,走了。”计呈亮看我的眼神变得有点复杂,“你是不是曾经叫…梁力武?”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不重要,既然来了,正好当回司机,送我去一个地方。” 计呈亮一向很会看颜色,没有问下去,“去哪儿?”他只是道。 我没回答,只把车钥匙给他,示意我会带路,车子开出去到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其实猜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出租车在一个十字路口旁停下,“我还有件事跟你讲”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 “是不是又要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我看着他笑了笑。 计呈亮却摆了摆手:“哥们你误会了,就算上了贼船也没法后悔了,我只想跟你商量一下,车子能否借给我开几天?” “又缺钱了?”其实我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这样问。 计呈亮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真实而甜蜜,“不是,我老婆…前妻联系我了。” 他自然不用再讲下去,我脑中浮现出那张凶凶的护士面孔,又笑了一下,索性道:“恭喜你,没问题,约会要用车的嘛,尽管借去开好了。” “谢谢!”他一下握住我的手,“如果要用车,尽管叫我,服务!” 我心说你还想收钱是怎么着,“保持联系”我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开门下车。 也难怪他不打手机而要专门来一趟,我望着出租车远去,长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希望这两人有机会重新在一起。 但现在重要的事却不是这个,我明白骆阳平一定是那天记住了车子的大体涂装,在网上查到了相关的计程车公司,然后不知在哪家地下黑网里利用电脑技术骇入了公司网络,再查到所有出租车及其驾驶员的资料,计呈亮住处离相关区域较近所以被造访,也可能这姓骆的可怜虫敲了不止一个人家的门。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既然要和我打交道,那天跑掉干什么? 这里头一定有原因,我感觉这小子肯定还有没告诉我的东西,只不过此刻没空想这个,往前走过两个路口,就是我的目的地—馨心儿童福利院。 一走近这里,我的心境就变得完全不同,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有他死在我怀里的阿姨,像巨石一样堵在我心头! 我很难去面对小岩,如果他正和别的孩子在草地上玩,那我只需要远远地看几分钟就好。我也不想去见那位姚院长,她难以捉摸的眼神仿佛能轻易挖出别人最深层的心思。 我走到福利院对面的路边,站在一棵行道树后,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早,对面铁栅栏后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此刻空空如也,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一个孩子出来,于是从树后走出穿过马路到了栅栏旁—若干年前岳腾隆也曾经常站在这里注视他两个女儿。 可是我站了还不到两分钟,就听身后有人道:“是你啊,怎么不进去呢?” 我耳朵当然没有那个骆阳平的好,完全没听到脚步声,心里却默默叹了一下,缓缓转过身,道:“姚院长,很久不见。” 姚院长并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个小女孩,我心里倏地一震,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孩子。 “院长早”我笑了笑,然后故意问:“带着孙女出来散步啊?”尽管这女孩长得根本不像她。 “不是,是刚进来不久的孩子。”姚院长说着又把小女孩搂得紧些,“只有我抱着才不哭,跟我进去坐一会儿,看看小岩。” “这样子啊”我迈开脚步跟在她后面进了福利院,“孩子的父母是出了意外事故吗,怎么会被送来?” 姚院长叹了口气:“孩子的爸爸是一家商业贷款公司的高管,忽然就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最终被警方确认为死亡,她妈妈受不了打击突发心脏病去世,孩子没办法才来的这里。” 我不能说自己天旋地转,但听到商贷公司高管和失踪时就都明白了。 我尽力保持冷静,还刻意装出笑脸—对着孩子笑:“小朋友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瞅着我这张陌生面孔,像是又要哭,姚院长在她面颊上亲了亲:“琳琳不怕,叔叔不是坏人,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高梓琳”小女孩很小声地说出三个字,却把我最后一丝幻想也击破了! 我其实已经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只不过还想骗骗自己而已,那张从钱包里翻出来的照片,那个被一枪爆头的钱包主人… 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对高明泽、对我、对所有人都一样。 “说出来你不信”我们已顺着铁栅栏到了福利院大门口,姚院长又道,“琳琳对别的孩子很排斥,唯独和小岩玩得来。” 我无法形容听到这话的感受,只是假装高兴道:“是吗,太好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假装,小岩有个好的玩伴是好事,尽管对方是高明泽的女儿,只要我什么都不说,没人会知道。 我和姚院长进到楼内,很快就见到了屋里的小岩,他正蹲在地上和其他几个孩子堆积木,看上去很健康,心脏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我多少有丝舒缓释放的感觉,本来只想隔着窗玻璃看一会儿就好,谁知高梓琳忽然叫道:“奶奶放我下来,我要和岩岩玩!” 她这一叫立刻让小岩转过身来,当然也看到了我,两只小眼睛瞪大了两秒,“猪猪!”然后叫出了声,同时一下蹦起身就朝我冲过来。 当他小小的身躯撞进我怀里时,我却瞬间无比心酸,这孩子本不该在这儿的,他阿姨不该死的,如果他们没遇到我这个天煞星的话。 “猪猪坏,一直不来看我!”小岩哭了出来,一边用小手砸我,“我要阿姨!”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道:“小石头放心,叔叔会把阿姨带回来的!” 能带回来的当然只有岳婷伶,但她也是孩子的阿姨,而且,或许可以装成岳晓含。 “猪猪和我玩好不好?”小岩这才抹了抹眼睛转哭为笑。 我把着他的小手把眼泪擦干净,道:“叔叔现在不能陪你玩,叔叔要在三天里拯救世界。” “猪猪撒谎!”小岩又撅起了嘴,“世界好好的,猪猪骗不了我。” 我突然发觉这孩子仿佛在短时间内长大了许多,连语言都变得丰富,不再只是简单的词汇。 只是我并没有撒谎,抚摸着他短短的头发,同时拉了拉他发皱的小衣服,道:“这世界并不总是好好的,三天后叔叔回来时,一定带着阿姨来陪小岩玩,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懂不懂第一句话,但后面的话应该能让他高兴。 “哦,好!”这孩子果然又笑了,说着还伸出一根小指头,他居然知道了拉钩。 我笑着把自己的小指钩住他的摇了摇,这时姚院长把琳琳放了下来,这小女孩跑过来几步,一把抓住了小岩另一只手,“我们一起玩!” 小岩“嗯”了一声,离开我的怀抱,“猪猪,那我先去和琳琳玩。”说着和高梓琳手挽手蹦跳着进屋去了。 我瞅着两个小小的背影,成人间的恩怨,绝不该让小孩子们来背负。 “你刚刚说三天拯救世界是什么意思?”姚院长看着屋内玩耍的孩子们,忽然问我道,“我感觉你不是说着玩的”。 这年老的女士果然不简单,“您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这样反问。 姚院长目光转向我:“麻烦你跟我来。” 我跟在她后边到了顶楼,角落里有一间很小的屋子,她打开门让我进去,里边有几个小屏幕,原来是监控室。 “有件事我还没报警,昨晚刚拍到的,你看一下。”她边说边在机器上摆弄,然后我就见到了这一幕— 屏幕很暗,的确是三更半夜,只有路灯光没让画面全部漆黑,这是装在楼正面高位的一个摄像头,俯对着孤儿院的大门口。 门口的马路上一片静寂,但街对面离路灯杆不远处却站着一个人,脸上居然戴着张…v字仇杀队面具! 我心里猛地一抖,这人手里还拿着张超大尺寸的像硬纸板的东西,似乎是故意展示给摄像头看,我凑近屏幕用力瞅,这才勉强看清上面写的字— “72小时,平安还是毁灭?” (本章完) 第441章 孤儿院的秘密 第441章孤儿院的秘密 “所以那不是恶作剧,对么?”我盯了屏幕很久,然后听到背后的姚院长问。 我没有看过v字仇杀队,但见过电影海报,这屏幕里的家伙难道真就是那天劫走岳婷伶的近卫冥幽? 我希望答案是是,那至少证明他们还在开阳,只是这个a跑到孤儿院来是什么意思? 姚院长的问话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眼睛只是继续盯着屏幕,那戴面具的人举纸板举了足有五分钟,随后一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有种感觉,那些字并不是写给我看的,而是写给你看的,那个人知道你会来。”姚院长又道,“小岩这孩子能进这里并不符合常规手续,是晓含苦苦求我我才答应,所以你最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只有去报警,毕竟这里有许多孩子。” 我明白她不是在随便说,慢慢转过身,道:“院长,你就算去报警,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这座城市地下深处有一座金属堡垒,你信不信?”我不等她回话就继续道,“三天里不解决某些事情,那么真将大难临头。” 姚院长注视着我,脸上出乎意料并未露出太吃惊的表情,沉默了片刻,道:“这所福利院有些年头了,民国时期就建成,但最初并不是孤儿院。” 她也没有等我说什么,只是又走到控制仪旁,好像在键盘上摁下了一串数字,随后最旁边本来暗着的那个屏幕突然亮起! 画面的清晰度并不高,我仔细看,才辨认出屏幕中间有个圆环状的东西,“这个摄像头安装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德国货,老物件了。”姚院长道,“那时我才刚来这儿工作,几十年了,它一直监视着这栋楼下深处的那个洞口。” 她说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也没移动过,那圆形物,看上去像是个石砖砌成的井口。 “这间小屋只有院长才能进来,这个监控屏幕只有输入密码才能开启。”姚院长视线再次对准我,“而这个秘密也由历任院长保守”。 后面摆着张椅子,我看了一眼,“想坐尽管坐”她说道。 于是我不客气地坐下,“院长,这座孤儿院最初是派什么用场的?” “隐形寺庙”姚院长道。 “愿闻其详”我也只说了四个字。 “开阳附近百多年前有不少寺庙,据说那些庙里的方丈住持常年轮流来这里,端坐在这个不知什么年代的洞口旁念经文,至于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而这幢楼最早就是为了掩护那种行为而建的。”她继续道,“所以才没造一座吸引香客的真寺庙,尽量不引人耳目。” “后来日军侵华,战火也曾波及这里,最后一位来的方丈念完经文后在此圆寂,并留下必须世代监视洞口的遗言。抗日胜利后,这里重新修缮,变成了国民政府收养战争孤儿的地方,解放后孤儿院也一直延续了下来,而首任院长,就是那位方丈的俗家弟子。” “此后历任院长都谨记前任的话,时刻监看着洞口,尽管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后来科技先进了,就装了那个监控探头,不必再有人下去。” “这些年在福利院进进出出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但那两姐妹一直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人,我甚至有种感觉,那个一只眼睛的男人是刻意送她们来这里的。” 我当然明白两姐妹是谁,心里一阵波动,道:“既然是院长才能知晓的秘密,又为什么告诉我?” “之所以让你知道,因为我感觉时间的确快到了。”姚院长眼神变得凝重,“虽然我们不清楚监视洞口的最终目的,但前任院长曾对我讲,如果有一天有特别的人出现,那就是获知真相的时刻。” 她盯着我数秒,接着道:“王先生,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觉得你不是个一般的人。” 我回盯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女士,故意笑笑道:“不知道院长觉得我有什么地方特别?” 姚院长也回笑了一下,忽然返回身两步,拿起桌上的电话机拨通,“喂,小庄吗,我有事要忙一阵子,你先负责一下工作。” 然后她放下话筒,对我道:“麻烦你再跟我来。” 她说话的同时手摸到桌下按了按,只见监控室最里边的那堵墙竟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足够一个人走进去。 我已经明白接下来是什么,只是我来时完全没想到这家孤儿院会有这样的东西。 狭窄的暗道显然建造在大楼的夹层里,往下延伸的石阶非常陡,姚院长拿着个手电,我跟着她一路到了底,估测着离地面起码有三十米。 随后是一段平直的地下通道,走了数十米后,我们霍然进入一个广阔不少的空间,石壁上有灯,灯光下那个像井一样的洞口就在正中间。 我没有犹豫,上前探出头朝洞下瞧,直径约一米半的洞道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我明白下面极深。 “可以扔块石子儿下去吗?”我瞅着地上的一些碎石屑,差点问出这句话。 姚院长显然看出了我在想什么,道:“不用试,早就有人做过了,完全听不到落地声。” “好”我点了点头,然后道:“您带我到这所福利院最大的隐秘处来一定有目的,那么现在请告诉我,我到底特别在哪里?” 我相信岳晓含绝不会把我不死的秘密告诉姚院长,所以我很想知道面前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姚院长看着我,道:“你刚刚在上面时说地下有堡垒,而前任院长曾提到,这洞口的底部,也许就连通着某种金属物体。” 她顿了顿马上又接下去:“这不是那位圆寂的方丈说的,而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时这里的院长,也是前任院长的前任发现的,那是位男士,他实在想知道洞口下有什么,所以想办法把自己缒了下去,他下得很深,直到感觉自己难以呼吸,才不得不放弃。” 姚院长说到最后两句时,人已经走到一面石壁前,那里有个壁龛,里头有一尊不大的佛像,但她没有去碰,而是把手伸进去绕到佛像后,拿出了一样东西,一个小盒子。 盒子是木头的,看上去很普通,姚院长到我面前把盒盖打开,我瞧了一眼,立刻怔住了! 盒子里是一块银闪闪长方形有点渗人的金属,偏灰色,“这不是银子,坚硬得无法切割,通过光谱分析证实是一种结构异常复杂的合金。”她说道,“那位院长虽然没能下到洞底,可却带上来这件东西,是嵌在近百米下洞壁里的。” 骆阳平的描述又跃入我脑中,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那种建造堡垒的银灰色金属。 所以这小子并没有天马行空乱吹,他的经历是真的。 “那时他用手电照过,越往深处这种金属越多,只不过氧气稀少他没法再往下,所以就拔出最上边的一块回来。” “麻烦把手电借我一下”我说话同时已经从姚院长另一只手里抽出电筒,然后走到洞口往下照,光束射下去,深处确实隐隐有反光,应该是那些嵌在洞壁里的金属块。 我把手电关掉还给姚院长,再一次问道:“我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般?” 姚院长凝视着我,道:“这金属里藏着极大的秘密,而前任院长说过,那个有朝一日会出现的特别人物,身上会有能切割这块神秘金属的东西。” (本章完) 第442章 隔壁的村子 第442章隔壁的村子 她其实还是没回答问题,但我心里不禁一动,“为什么要切割金属?”我问出这句话,同时不由自主碰了碰别在皮带上的小水果刀。 姚院长的耐性实在让我不得不佩服,还是不紧不慢道:“把这块金属带上来的院长姓徐,据说是明代科学家徐光启的后人,原本是科技员,六十年代从上海上山下乡来的江西农村,后来没回去,阴差阳错成了这家孤儿院的院长。” “跟科学打交道的人多少好奇心比较重,所以他才冒险下去探查。他早年的几位同学后来都成了科学界的专家,其中两个专门研究金属的同意私下鉴定这块东西,除了发觉结构超乎寻常难以理解外,还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是什么?”我问道。 姚院长把金属块从盒子里拿出来递给我,边道:“你托着它向外走走看。” 我接过金属,有些分量可也不算很重,我右掌平托它朝石阶走去,结果立刻发觉不对劲! 越往那里走金属块就越沉,等到了石阶口,它已经变得比铅块还重许多,就是我用右手拿着也感到吃力。 我回过头看着那个洞口,突然明白过来,这玩意儿不能离那太远,离得越远变得越重。 “完全不符合常识对不对?”姚院长看着我笑了笑道,“那时徐院长想把它拿上去,却发现根本没法把东西带出这间石室,每上一级台阶,金属仿佛就会重上十倍,几个人也搬不动,所以那些鉴定工作也是在这里做的,他那两位老同学当时差点眼镜都掉了。” 我走回去把金属块又放进木盒里,忽地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姚院长,我没您那么好的性子,麻烦直接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要切割这块金属,第二您觉得我特别在哪里,要是再绕圈子,我只有马上走人。” 我知道这样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不太礼貌,但上年纪这个概念对我并不适用,眼前这个已到退休年龄的女人,其实连我的玄子玄孙女都算不上。 “王先生,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是该有耐心的。”我承认听到对方这句话时心里一“咯噔”,可她马上又道:“我是说我自己,年轻时也曾急躁过,但现在好了很多,一个没有耐性的人是做不了福利院院长的。” 姚院长深邃的眼神难以捉摸,我总觉得这话一语双关,这老女人似乎真的看出了什么。 只见她把木盒子放在一旁,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张有点发黄的照片,道:“当初徐院长找来这里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 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把照片递给我,我不接也不行,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错觉,第一眼下去一丝熟悉感倏然划过但瞬间即逝。 照片上有四个人,三个中等年纪的加一个站在最旁边二十来岁的小青年。 “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问。 “仔细看看,这跟你的晓含有关。” 我脑子一震,立马定睛再去看照片,三个中年人无疑是徐院长和他两个老同学,那个年轻的…等等! 我把照片拿近一点,没错,那个年轻人— “你不妨把他一只眼睛遮住,看看他像谁。”姚院长道。 我摆了摆手道:“不用,就是那个人。” 姚院长伸手把照片抽了回去:“虽然那时他很年轻,一只眼睛也没瞎,可我不会认错的,没想到把晓闵和晓含送来这里的人,那么久以前就来过这地方。” 我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想起骆阳平讲的关于那个秦先生的事,他的老师是照片里这个岳腾隆,而后者作为冶金专家显然早年也是有老师的,无疑就是照片里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 “请问院长您是在哪儿得到这张照片的?”我又变得有礼貌起来,“是那位徐院长给的么?” “不是”姚院长摇了摇头,“我来这里工作时,他已经离开了。” 她把照片翻个面,我这才看见背后写着两个字:左二。 字迹并不旧,像是新近才写上去,照片应该是姚院长不久前得到的。 “这张相片最近被搁在一个信封里寄给我”她果然说道,“确切讲就在你上次来后两天,信没有署名,连来信地址都是假的。” “如果你之前没有说三天拯救世界的话,我完全不会把你和这事联系起来。”她显然又在吊我胃口,“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过了这么久,有些东西很难想起来了呢。” 我假装又看向洞口,避开对方的眼神。我对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完全没有记忆的,六九年从黄泉山上下来后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去山西做矿工,有超过十年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无论怎样绞尽脑汁都回忆不起来,就像身体刻意把那段时期封印了一样。 “麻烦把照片再让我看看”我突然伸出手去。 姚院长没有拒绝,又把照片交给我。岳腾隆站在最右边,身旁戴眼镜的左三应当是他老师,我盯着左侧两个人,问道:“哪个是徐院长?” “最左边的”姚院长道。 所以左二不是徐院长,我的目光集中在他旁边那人身上,然后立刻明白,最初那丝熟悉感并不是因为岳腾隆,而来自于这个人! 这人同样戴着副那个时代最常见的黑框眼镜,我见过他! 可是,是在何时哪种情况下? 一股不太好的感觉涌了上来,这男人是徐院长的老同学和金属专家,我为什么会认识他? 照片背景里有些老民房,明显不是这间石室,“请问您看得出照片在哪里拍的么?”我问道,说实话我很想问左二叫啥名字,但那样等于向这位姚院长暴露什么,毕竟我依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所以我坚持七十年代我还“没出生”。 她眼神里还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道:““拍照片的地方我已经查证过了,现在已是工业区,确切说是前些日子发生重大事故的那家奥弗兰化工原料仓库,你应该从新闻里听说过。” “你再问我要相片不是为了看晓含父亲的?”她顿了顿马上又道。 我让自己的目光保持平静,把照片又还回去,道:“这张合影跟切割金属有什么关系?” 姚院长将照片放回口袋,道:“关于这块金属的很多事都是前任院长告诉我的,这几个人曾尝试在这间地下石室里割开金属,想看看内部剖面是什么样的,结果试了各种办法,最后连当时国内不普及的电锯都用了,这金属却纹丝不动。” “另外,关于左二这个人,我起先也以为只是位置,可后来一查才发现他真的姓左,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左二两字其实一语双关。”她紧接着又道。 又是一个一语双关,我愣了数秒,随后不知怎么一句骆阳平临走前的话跃入脑海—“如果你碰到了左衣柔,别说见过我。”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把照片寄来的人为什么要特别提到他,他到底是谁?” “这人叫左新杨”姚院长直接回答道。 “左…”我尽力让脑袋保持冷静,这不就是杨平明朝旧名倒过来么? “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他是哪里人” “哪里的?” 姚院长看着我,一字字道:“易林县石锡镇上许连村。” 我没有听错,是上许连村,但既然有下许连村,有上的也不奇怪,无疑就是许子闻老家隔壁的村子。 “那地方有什么特别么?”我问道。 姚院长笑了一下,道:“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那里的人极少生病,因为有一个据说活了很久很久的人曾经住在村子里,只要喝下他一点点血,无论什么病都能迅速痊愈。” 她表情瞬间又变得严肃:“但作为交换条件,所有受过他恩惠的人都必须出去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本章完) 第443章 石锡 第443章石锡 我再次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沉默了数秒,道:“姚院长,听上去像是一个长生不会死的人曾住在上许连村,还用自己的血治百病,您真的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么?” 我必须这么问,尽管心里清楚那应该是真的。 “我是无神论者,但同时又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开阳地下有座金属堡垒,听上去不一样难以置信么?”姚院长道,“何况有确切证据表明那个人确实存在”。 “什么证据?”我马上问。 “他的血”姚院长道,“八十年代我刚来这里不久,前任院长就用这血给患了重症的孩子输液。” “那不只是输血么?”我故意道。 姚院长笑了一下:“只输了几滴而已,因为原本存量就很少,结果那个原已没有什么希望的孩子,居然奇迹般起死回生,就像那种血里有什么东西将病毒全部清除了,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 “那种血现在还有吗?”我问,“我还是不信,跟您一样除非亲眼看到。” 姚院长摇了摇头:“之后数年又有几个孩子得了重病,在正常途径治疗无果后都偷偷用上了那种血,很快存量就耗尽了。” “你们对那血进行过研究么?”我说道,“总得弄明白它为什么那样神奇?” “我只知道那血是o型,我们找相关医院的人来测过,当然没说血液的背景。”姚院长回道,“虽然缺乏条件做更深入的探查,可几滴血就能救命,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少量血液,是那个左新杨给福利院的?” 姚院长点头道:“是的,左新杨告诉徐院长,他家乡自古传言附近曾有一种奇异的金属,叫做石锡,不仅有着锡的色泽,同时既能像锡一样软,也可以和山石一样硬。” “既能硬又能软?”我不解道,“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时间那金属硬得拿铁锤也砸不扁,但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却会极短时间内柔软轻盈,可以用手随意捏扁拗弯。” “什么情况下?”我问。 姚院长看着我,道:“上许连村附近有座山,据说每十几年会发生原因不明的地动,震动很短暂,但不知为什么在那段时间内,石锡就会变得绵软,但是…” “尽管可以拿手随便揉捏,却无法割开那种金属,哪怕是一小块。”她看了看旁边的木盒,“左新杨提出留下来长期研究这块金属,作为感谢他拿来一小瓶血液,据他讲已经在家里保存了多年,就是那个人的血,可以治疗各种重症顽疾。” 我脸上依旧装作不信的样子,嘴里道:“左新杨真的在这间石室里研究了金属很长时间?” 姚院长又点头:“他家乡附近的镇子,就是由那种金属得名的,自然界只有锡石,而所谓的石锡只存在于当地古代传说中,近现代没人见过这种物体,而他坚信徐院长从洞下拿上来的这块金属,就是石锡。” “后来怎样了?” 姚院长叹了口气,道:“这地方历来只有院长能下来,但徐院长为了解开金属块的底细却破了规矩,八十年代初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和左新杨都待在这地底下,把孤儿院的事务交给了院长助理,也就是后来成为我前任的那位女士,至于那两个人干了些什么他们从未对人说过,我只知道有一天徐院长突然提出了辞职。” “那年代辞职可是不常见的,尤其是铁饭碗,徐院长还远没到退休的年纪,却不知怎么想要离开,而且还是在带不走这块金属的情况下。” “您的前任有没有提到徐院长当时有无异样?”我又问。 姚院长摇了摇头:“我的前任姓苗,苗院长只说过他原本性格开朗,但离开前一段时间却变得格外阴郁,他跟苗院长做交接时讲了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事,唯独没说和左新杨在这间石室里研究金属有没有发现什么,可却留下一句话,就是我之前讲的,有一天一个特别的人会来这里,切开金属的那一刻,我们就会获知真相。” 话到这里气氛变得有点窒息,在地下原本呼吸就不那么顺畅,我长长吐了口气,抽出腰间的小刀,道:“我身上只有这东西,削苹果用的。”说完就拿起那木盒子把金属块弄出来,用刀刃开始切,可用力切了很多下,连半点豁口都割不出来。 “看见了么,姚院长?”我说道,“我没什么能切开这金属的工具”。 “王先生,工具不一定非得是刀子。”她回道,“也可能是话语”。 “话…话语?”我有点发懵,但脑子随即一震,骆阳平在富士山地底下的遭遇里,打开那个关怪蛇的大金属笼不就是安真龙本念某种咒语启动了那块他从吉罗亚身边偷来的玉,然后玉再… 我脑子“嗡”的一大声,原来能切开金属的不是刀子,而是我那块白玉! 姚院长所谓的话语,无非是指咒语,可我哪懂什么咒语?就连玉也一样被偷走了! 我嘴里苦水开始冒上来,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突地想起刚刚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那幕,如果那家伙真是a,他身上可是有我那块玉的。 难道近卫冥幽来的目的是为了这种银色的金属,他也知道这所孤儿院地下的秘密? 姚院长似乎又看出了我的心思,道:“昨夜那个路灯下戴面具的人,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什么意思?”我一下从思绪里醒来。 姚院长注视着我,道:“如果你对笔迹有研究,就会发现昨夜那块纸板上的字,和这照片背面的两字是同一个人写的,那个戴面具的人,也许就是寄信者。” 我皱了皱眉有点疑惑,如果那人真是近卫冥幽,那么多天前他就在中国了? 从骆阳平的自述里可以得知,这家伙其实也年近百岁了,而且经过长生会的人体试验具备了一定的超能,尽管并不完善,更要命的是,他和深眠在富士山地下的某个上古生物体产生了了联系,关于灾难时限,会不会是那玩意儿告诉他的? 地下的空气越来越让人感到不舒服,我又瞄了一眼那个洞口,道:“不好意思姚院长,我没法帮您割开金属,我也没什么特别。” “不,王先生,你确实很特别,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姚院长边说边从口袋里又掏出样东西,一张叠起来很旧的纸,比照片发黄得更厉害,“有件事我本来一直疑惑,现在不用了。” 她把纸在我面前展开,是张不大的旧剪报,我瞅着上面的内容,不由重重咽了口唾沫。 “热烈祝贺本市向红中学梁力武同志荣获本年度jx省优秀教师称号…” 我不想再看下去,目光只扫到新闻的最旁边,那里有我手持奖状的…黑白照片。 (本章完) 第444章 墙上的脸 第444章墙上的脸 我清楚自己此刻的眼神闪烁不定,“您误会了,这人只是长得像我。”这种话我完全说不出口。 “您是从哪儿弄到这旧报纸的?”我只是道。 “是以前在整理福利院旧档案资料时找到的,当时并没在意。”姚院长回道,“直至上次你来,我才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张面孔,之后又花了一些时间才重新翻出这剪报,它为什么会在旧资料里我不清楚,也许是当年左新杨留下的也说不定。” 我缩了缩嘴,如果真那样,证明那丝熟悉感不是错觉,我的确见过左新杨,或者反过来说,他也知道我。 姚院长把剪报又提得高些,前额皱纹下盯着我的一双眼睛犀利有神,那意思已经十分明确:这个多年前手拿奖状的人真是你么? 我突然觉得之前和她绕来绕去是那么的可笑,自己的秘密只差被捅破薄薄一层纸了。 我没有出声,彼此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她忽然笑了笑,收起剪报,道:“王先生,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想为难你,你是不是真的姓王不重要,你和晓含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探究,这里有那么多身世凄凉的孩子,我不可能每一个都从头关心到尾,但我记得上次就说过,晓含是个好女孩,你没能照顾好她,实在是不应该。” 她说不探究,却实实在在又一次刺到了我的痛处,“如果让你难过,我很抱歉。”她继续道,“今天没法切开金属有点遗憾,但是没有关系,你放心,我会像照顾其他孩子一样照顾好小岩,这是我的职责,至于那个面具怪人,我会加强福利院的保安,也做好随时报警的准备。” 她说话时已经把金属块在木盒里摆好,然后又把盒子放回到佛像后,“只是希望,你能保守这里的秘密。” 我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走上了石阶,踏上去的一刻,回头又望了一眼那洞口,它真的也通往那座金属堡垒么?当年那些僧侣坐在这里念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对了”我走了几级台阶,突然问道,“徐院长有没有提过那块合金的辐射情况?特殊金属往往都有这个。” “有的”走在前面的姚院长并没回头,“我刚刚讲过,徐院长当时没谈及研究结果,但苗院长说他对辐射还真提过一句,那块金属确实有辐射,但量值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人体完全没有损害。” 我们原路返回,我没有再去看小岩,“麻烦您也好好照顾琳琳”我只是道,“我意思是小岩的玩伴开心,小岩也会开心。” “我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姚院长用种平和的语气回复,“当初调来福利院时,我从未想到会碰上这些难以想象的事,但我的首要职责,就像刚才说的,是照顾好所有的孩子,直到他们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我们正走出楼外,她又接着道:“来这里之前我也是老师,可惜从没被评上过优秀,所以那位梁老师一定非常了不起,你说是不是?” 这次我不和她对视,笑了笑道:“希望是。” 我们终究还是没有捅破这层纸,但那句“我也是老师”已经表明了一切,只不过不正式揭破对大家都好。 可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姚院长是怎么把三天时限和这一切联系起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该问,于是在福利院门口回头道:“您难道早知道关于三天的事?” “不是,在今天你来之前,我以为戴面具的人只是恶作剧,原本打算他今夜再出现的话就真的去报警。”她说,“我先前也不知道地下堡垒的事,可苗院长当初讲过,徐院长提到那个特别人物出现的时候,很可能是在一场大灾难的前夕。” “所以不管三天里发生什么,都祝你顺利。”姚院长握了一下我的手,“为了这里的孩子们,为了所有人。” 然后她从口袋里把那张合影又拿出来,“我感觉这照片对你会有用”。 我接过照片说了声谢,并和这女士道别,走在路上心情难说不沉重,原本只想来看看小岩,不料会有这种经历。 那块也不知是不是石锡的金属,为何会有那么怪异的属性?而且用刀去磨割,别说破口,连一道淡淡的划痕都不会出来,不晓得如果用我那把格洛克17近距离对着它打一枪结果会怎样。 一想到磨割,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抽出皮带上的水果刀,瞅着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片刻,瞳孔忽地有点紧缩—那金属极硬,我割得又很用力,虽然没切开,但这小刀的刀刃,居然也完好无损,连一点崩口都没有! 这又是一个不符合逻辑的现象,我放慢脚步把攥刀的手抬起对着天,刀刃的边缘在阳光下泛出一层极其细微的朦胧,不像是反光,我注视了十几秒钟,没看到更多的变化,慢慢吐出口气把刀又插回皮带。 有件事我必须知道原委,于是从兜里掏出诺基亚,拨了杨平的号码。 “什么事?”他淡淡机器人般的声音过了几秒从那端传过来。 “当初是许子闻主动接近你的,还是你主动接近他的?”我问。 “什么意思?”杨平反问道。 我索性也直接反问:“你早前住在上许连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端没有回话,杨平并没问“你怎么知道的”,只是沉默半晌,挂断了手机。 “混蛋!”我恨恨骂了一句,然而只过了片刻,就收到他发来的短信:那是我和许子闻的事,你不需要了解。 我直接回复:你知不知道我们可能在三天内都要大难临头? 杨平的回信很简单:是么?希望那能终结我无趣的人生。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我又好气又好笑,别人都期望活得长点,这家伙却相反,不过仔细想想,任何一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人,也许都会对生命不再那么眷恋,杨平从明朝时不就一心寻死么? 这个冷冰冰无趣的人,或许最初发现自己不会死后也曾兴奋过,但到了今天,那不过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而已,我其实也一样。 与其说三天内我阻止大难是为了众人,不如讲是为了自己,如果灾难过后只剩下我和杨平两个,顶多再加上隔海的那个女人吉罗亚,我们该如何去忍受孤寂? 我早知道这杨骷髅鬼的血特别,可以催眠中和那种潘多拉病毒,不过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的血能治病,只是为什么他的血有明确的血型,而我的却独树一帜测不出来? 这人身上秘密太多,有些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之前如果我不问,又怎么知道他曾在礼亲王府干过? 我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去下许连村时遇到的那个刘村姑,她说黄泉山四十年没人爬过了,换句话讲四十年前还有人上去过。 于是我打下了一行字发过去:七十年代末你是不是上过那座山? 他的回信过了很久才发过来:不知道,即使上过也不记得了。 我“嗤”了一下,几十年对我们这类人来说只是一刹那,难道这家伙跟我一样大脑存储空间已经挤爆,连那么短时间前的事都忘了? 可他还记得几百年前当禁军军官时上山挖炸泥,莫非… 我突然觉得这样短信发来发去实在浪费工夫,于是打下一行字送过去:我现在打给你,如果你不接,我们就不再是朋友。如果她在旁边,你就走得远一点。 我等了十来秒钟,然后摁下杨平的号。 他果然还是接了,然而第一句话却是:“朋友只是口头上的,我和你本来就不算朋友,我们只不过碰巧是同类。” “你就那么想死么?”这是我原本想讲的,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吐出去。 “‘如果你们想报答我,就去找能终结我生命的办法’,你当时是这么跟村民们说的?”我这样道,“那个年代村子里的人都很穷,根本没法回报你用自己血给他们治病的恩,你明知不可能还那样说,只是为了让看着病怏怏的你的村民们心里好受些。” 这个人真的很特别,一般这种情况下人都会先问“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然而我讲了一大堆,他却只回了三个字:“然后呢?” 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你之所以去上许连村,因为那时你的记忆隐约告诉自己很久以前曾上过附近那座凶险万分的黄泉山。” “我一直就有些奇怪,如果你真一心想结束漫长看不到终点的人生,为什么不到那座通常有去无回的山上试试呢?”我继续道,“现在明白了,七十年代末你就试过,但跟我一样,你活着下来了,而且内心的恐惧让身体的防卫机制强行封锁了自己那段记忆。”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冷冷道,“我不想浪费时间”。 “今天,确切说就在刚才,我见到了一块叫石锡的金属。”我直接道,“那块金属无法脱离最初的置放地太远,很可能就是一块测不出磁性的特种磁铁,被某种强力装置吸着,之所以被放置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离开那些区域。” “你以前曾发给我关于古人对黄泉山的记述,证明虽然记忆被封锁,可你一早也清楚那山上有不寻常的东西,古人以为是神怪,其实是一种可怕的未知生物,而它们被圈在山上下不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叫石锡的金属,它通过一种对人类无害但却可以影响那种生物的微量辐射,将它们禁锢在山上。” “那种生物,由于其凶残本性,可以被用来圈养当守卫,看守各处重要的东西,不仅是那座山。” “听这话你是准备再上那山是怎么着?”杨平道。 “没错,不仅我去,希望你也跟我一起。”我说出了这句话,“只有我们是不会死的,即使面对难以想象的恐怖,也必须去面对,这是我们的命运。” “是你的命运,不是我的。”杨平的回答跟我预测的几乎一样。 “三天后真有可能是通天大灾,想想看,如果这灾还杀不死我们,灾难过后空荡荡的其他人都不在了,你的难受感会比现在强烈上十倍,不,是百倍!”我非常严肃地说道,“我们不是爬山,而是通过某条地下通道过去,我不强迫你,等你作出了决定,今天午夜前联系我。” 那端沉默了半晌,“不仅他去,我也要去。”随后我听到这样的回复,然而说话的却是邱圆圆! 我不由怔住,脚步也停了下来,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不明白为什么杨平要用免提功能,邱圆圆显然一直就站在旁边。 “你去干嘛?”我有点恼怒地问道。 邱圆圆道:“我正要找你,你知道三天前那家仓库地下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条地下通道深处的金属墙么,就是出现红色线条的那一道?” “记得,怎么了?” “那道墙中墙挡住了前方的通路,喷出的浓雾还伤了我们几个人,而就在三天前,它的壁面开始浮现一张脸,由模糊逐渐变清晰,到今天凌晨终于可以完全辨识。” “是谁的脸,难道你认识?”我用种带讥笑的口吻问。 “没错,我认识,你也认识。”邱圆圆一字字道,“那是岳晓含”。 (本章完) 第445章 安宁与混乱 第445章安宁与混乱 我大脑霎那间一片空白,手里的诺基亚几乎要掉下去,“岳晓含”三个字犹如重锤一般敲在我心头! 那端没有再说话,邱圆圆很有耐心,像是在等我缓过神来,“我身上有她的手机,你知道号码的,马上把图像发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如梦初醒道。 “这是绝密,现场不允许拍照,连我也不能。”邱圆圆道,“现在国安局和警方正在搜寻资料库,看看现实人群里有没有那样一张脸匹配。” 岳晓含不是黑户,她有户口和档案照,官方应该很快就会查到,也可能已经查到,而她的死讯至今仍是秘密,这可怜的女孩依旧属于失踪人员。 刚才姚院长的话又不受控制地浮起,我的心有一种被巨大自责撕裂的剧痛感,“那人脸是静止还是动态的?”我问道,“只有头部么?” “是的”邱圆圆回道,“只是静态的头部,看上去不是全息投影,更像是嵌在金属墙面的,可晓含她已经被…” “别说了!”我立刻打断,我无法忍受听到“火化”二字! 邱圆圆又不出声,像是在等我冷静,我忽然觉得不该那样不礼貌,定了定神,道:“她的脸和你要跟我去冒险有什么联系?” 我说话的时候又开始往前走,而且步子很快,“那面孔虽然不会动但很逼真”邱圆圆像是故意岔开,“而且我们只能远远在外墙外看着,一靠近就会无法避免地头晕目眩,现在警方已经完全封锁消息。” “那你还告诉我?”我又有点恼火,可立即把情绪压下来,我没忘记愤怒会让自己的脑电波变得异常从而被那个组织探测到,“回答问题,圆圆。” 我不在乎杨平听到我这么叫他女友,反正这家伙也不喜欢她。 “如果你带我去,在路上我会告诉你,保证!”她说道,显然不准备现在就给我答案。 我没有出声,胸闷的感觉如汹涌的波浪一般,我只能让自己的呼吸尽量均匀。 “你在外面是不是?能不能…别再回那里去?”她又道。 我当然懂她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我走得快的原因,前面繁忙的交叉路口才容易拦到车。 “稍后再联系”我只是这样回复,然后摁断。 我没有联系计呈亮,不想把这刚回到幸福中去的男人卷进来,我只是拦了看到的第一辆空出租车回到小区,在离大门口还有一段路就下来。 视野内没有警车和警察,我半低着头小心翼翼进入小区到了住所楼旁,门口看上去一切如常,岳晓含的面孔今天凌晨才显现清晰,警方显然还没查到身份。 于是我快步上了楼梯来到三层,田阿姨家房门紧闭,我扫了一眼,然后开自家的门。 留给我的时间不会很多,我把该带走的东西全部塞进皮箱,包括那块锦缎,当然还有枪支,我甚至把岳婷伶那套黑皮衣都带上。 房间里到处都是我和她的指纹,但是没关系,我们都是官方意义上不存在的人。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我紧了紧插满水果刀的皮带,戴上棒球帽,拎着皮箱到了门口,又回首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目光最后停在天花板上那些此刻并不闪亮的星星上,心中一阵感慨,自己不一定还能回来,也许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我叹了口气出屋锁门,一步步下楼,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车声。 有车声并不奇怪,外面的马路上本就车来车往,可直觉告诉我,那股车声来自警方! 我大步出楼,朝小区另一侧的出口走去,到了那里回头再望,只见刚才回来的门口有两辆轿车正开进来,并非警车涂装,但车子到了那栋楼前停下,下来好几个身穿便服的人。 警察身上有特别的气质,哪怕是便衣也一样,我的直觉果然没错,岳晓含已经在户籍库里被找到,而我堪堪赶在警方出现前离开! 我没有再去看,径直就走离小区,那个姓田的老女人百分百会告诉那些便衣所有的一切,并帮他们勾勒出我的画像,而警方也铁定会通过附近街道的各监控探头查找我的踪迹。 这时诺基亚“嘟”的一声,一条短信传来:小心,他们已查到。 这当然是邱圆圆发过来的,她获得消息的速度一向很快,这次却帮不到我什么。 我只回了两个字“多谢”,随后又给计呈亮发了条消息:从现在开始别来找我也别问为什么,直到我联系你,不用回短信看完就删掉。 我把机子塞进裤兜加快脚步,目的地当然不是梓潼西路的出租屋,那里也肯定正被搜查,我要去的地方是郊区紫檀路的那栋旧宅。 那地方是目前唯一能够暂时栖身的,我没有选择那个废弃的农家大院,因为同样不想把夏军冈扯进来。 我走出去至少半公里才又招了辆出租,一直开到距紫檀路口还有相当一段路但已很偏僻的地方,出于保险起见在这里就停下,司机边收钱边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你到这种鬼地方来干什么?”他就差问出这一句。 我拎着皮箱下了车,慢慢朝前方走去,到了紫檀路拐弯,步行了很久,宅子终于出现在视野内。 它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破落,连流浪汉都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我想起了岳晓含和岳婷伶,她们都来过这里,往事就如一根根尖针般刺痛着我。 我进院子站了二十秒,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推门入屋,一股灰尘扑面而来,我不由挥了挥手又掩住鼻子。 鞋子踩在碎玻璃上嘎嘎作响,我走到那张旧沙发旁把箱子放下,摘帽的同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安宁的日子又结束了,我漫长的人生里总是平静一段混乱一段,这已经成了铁律。 我掏出诺基亚瞧了瞧,计呈亮果然没回信,我呼了口气,又拿出岳晓含的粉红手机,很想打开摁亮看看她微笑的脸,但是清楚不能,短时间内我不可以再使用这部智能手机,警方查到了岳晓含,自然也查到了这个号码,手机定位对于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岳晓含的脸出现在那道金属墙上代表着什么?为何是她的脸而不是别人的? 我自然清楚那不可能是真的岳晓含,人死不能复生,她也无法例外,而我和杨平,从未真正死过。 我又想到了邱圆圆,这女孩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把保密的事情告诉我,她不知道这是严重违反纪律么? 这儿的天花板上没有荧光星星只有蜘蛛网,我头靠沙发眼神空洞地仰望着,一边陷入沉思,大脑中又何尝不是蛛网层层难辨真相?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从碎了玻璃的窗外刮进来,随即一声不大的“啵”,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吹落在地。 我正要合上的眼睛固定在半闭,眼珠子偏了偏,厅中那边一张桌上有几根刚才昏暗中没注意到的枝条,桌下的地上还有一根。 我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移了移手靠近腰里的皮带,只让左眼张开一条细缝,大约两分钟后,一丝极其细微但仍被我捕捉到的窸索声进入耳中。 我又等了十余秒,嘴角上扬一下,随即手在皮带上一划再一甩,一把刀子“唰”的一下就飞出去,“哚”一声钉在了走廊墙上! 然后我冷笑一声,道:“小兔崽子,你昨天去打听我干什么?” (本章完) 第446章 扫描 第446章扫描 回话过了半晌才慢慢出来:“对于一个我不了解的人,我必须尽可能知道得多些。” 然后我就看见依旧穿着那件大衣的骆阳平从走廊另一侧的墙后出现,刚刚那把小刀,其实就从躲在墙后的他面前穿过。 没想到就这样又见到了这倒霉蛋,我注视着这个之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很清楚和他之间隔着个藤原绫香,我绝不能让他知道那件事。 “我刚进外面的院子你就听见了?”我问道。 骆阳平一步步走过来,在我面前两米处停住,道:“应该说你还没进院子我就听见了。” “你该早点把烤火用的树枝收起来”我点了点头坐直身子,“在这儿干嘛,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他反问道,“这儿是左衣柔家的房子,我以前就来过。” 我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也明白他总得找个栖身的地方,“可你不是不想见她,还让我碰到她别说见过你?”我问道。 骆阳平叹了口气,干脆坐到沙发的另一端,离我一米多远,感觉他好像有点怕我。 但他的确聪明,故意不打扫这里,这样就算偶尔有谁进来,也想不到房子里有人栖息。 “她已经不是我女友了”他回道,“这地方我观察了很久确定没人才进来的”。 我清楚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听上去还行的理由搪塞,真实原因绝没那样简单,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我故意长长吐出口气,道:“你在u盘里啰嗦了一大堆,我很难辨别是真是假,尤其是最后那个什么困在时间轴上的0号,所以,我需要证实一下你的话。” 然后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让我看看那块绿色小金属!” 骆阳平脸上出乎意料没有露出丝毫惊慌,只是笑了一下:“你真的活了三千岁么?” “不知道”我答道,“但两千五百岁应该有”。 “你意思是还记得自己两千五百年前干了什么?”他边说边去掏大衣口袋,手出来时我已看见一块色泽暗淡的绿金属在他掌心。 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我只知道两千五百年前我对于骗我的人都是一刀了事”我慢慢道,“所以你最好诚实一点,向我显示这块金属真有你叙述的那样神奇。” “你要我怎么证明,念咒语么?” “随便,至少让我看到这玩意儿能飘在空中。”我说道。 骆阳平喉结上下滚动显然在咽口水,然后挺直上半身目视金属块口中念念有词,可叨咕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我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然后只见他把金属往上一抛,但这小玩意儿并没悬在半空,而是到了高点直接下坠,最后就跟平常东西一样“啪嗒”摔在地上。 我歪着脸瞅骆阳平,这小子脸色开始发白,说实在的我并不认为他冗长的自述都是假话,但其中一些过于魔幻的我始终半信半疑。 于是我站起身,走到那一小块绿金属前,看了两秒,然后不屑地伸脚用鞋尖去捅了捅,突然— 这块金属瞬间散出了无数光芒,一下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客厅,随即我就瞅着这东西快速升起到了我头部的高度,朝向我的那面倏地射出一排纵列红线! 红光耀眼,我本能般抬手去挡,却发现胳膊动不了! 红线由左至右从我面孔前扫过,然后金属块降低到我胸部位置,又扫了一遍,再降到腰部重复,我立刻明白,这玩意儿在扫描我! 事实上此时我全身都只能僵立无法动弹,样子着实有点丢人,金属块一直到扫完我膝盖才收回那排红线,随后所有光芒消失又“啪嗒”落地。 同时我又能活动了,身子却一趔趄,因为方才伸出的那只脚还没着地。 “你活了三千年就活出个这?”骆阳平当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目中划过一丝鄙夷。 “你认为我该活出什么样?”我瞥了这小子一眼,“是该头上长角还是三头六臂?” “我想你至少该有点异能,比如瞬移不被扫到什么的…”他嘟囔着道。 我瞅着这张还算端正的脸,真想一拳把他鼻子打歪,伸出手道:“把手机给我,那个死掉日本男人的!” 骆阳平没有拒绝,把手伸进衣兜的同时笑了笑:“你是想看那张照片?” “少废话!”我没好气,“照片里既然有我,老子就有权利看!” 于是那部在骆阳平口述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黑色手机被递给我,当然是在被他打开翻出照片后,我凝视着画面里小小的人影,没错,不用看清脸,那的确是我,我记得那时远处树林子里有光闪了一下。 “这下总该相信我了?”骆阳平道,“还要不要再用别的什么证明一下?” 我“嗤”了一声,将机子扔还给他,说实话很想给这家伙来一枪,看看他的身体是否真能像我的一样把子弹吐出来。 骆阳平从沙发上起来,俯身去碰了碰地上的金属块,确保不烫手了才拿起来放回大衣兜,随后他把黑手机正对着我:“看看这计时器,我们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手机屏幕上此刻果然是倒计时的数字,实际上已经不到三天,这再次证明这小兔崽子自述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故作镇定伸手拍了拍骆阳平的肩膀,道:“小子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会解决的。” 他身子明显抖了一下,也不奇怪,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任何人被一个三千岁的老妖怪触碰都会紧张的,尤其是此刻他手里还没那把空枪壮胆。 我手掌一用力,把他又按回到沙发上,同时自己也坐下,道:“现在告诉我,那天你见了我后跑掉做什么?” 骆阳平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在这时,他大衣口袋里突然冒出绿光! 他立刻把手伸进去将那块小金属又取出来,这东西这次并没悬浮,而直接在手心里发出了绿光! 绿光在空中合成了一个半米左右高的透明人体,显然是全息投影,影像开始原地360度缓缓旋转,似乎是故意展示给我们看。 人体里有同样透明显示的骨骼和器官,包括跳动的心脏,当然还有涓涓细流般的血管血液,全息像转了三圈后停止,紧接着脚底倏地升起一股螺旋状的东西绕着人体转,一圈圈往上环绕到头顶,随后又反向下去绕回到脚底消失,可只过了片刻又再度出现重复。 而它每次绕过人体的脖下胸口时,都会有一个不停闪烁的红点冒出来,仿佛在警示什么。 我几乎不去医院,更没做过哪怕一次x光扫描,所以千百年来我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结构有何特别,然而此刻,我看到了—我的逻辑思维告诉自己,这就是刚才扫描的结果,这就是我的躯体! 我不晓得那上上下下的东西是何物,但长久以来从没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不停环绕,而那个红点,我却清楚很可能代表那块长年不离身也不该丢失的羊脂白玉。 骆阳平把目光转到我身上,眼神就如在看一个怪物,“你觉得这团团转的东西是在保护你,还是制约你?”然后居然这样问。 他显然也明白全息像是我的身体,“不如你去问问它”我淡淡回答,心中却满是惊疑,正如他说的,这现实里肉眼看不见却一刻不停绕着我打转的到底是什么,是在护佑我还是像紧箍咒那样限制我?我能活那么久跟它有没有关系? 就在这时,组成人体投影的绿色光芒一下子全部消失,金属块也渐渐暗淡下来,骆阳平低头凝视着自己掌心里的这块东西,忽然道:“感觉这金属对于我,就如那块玉对于你一样,已经变成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抬头瞄了一眼我衣领敞开的脖颈,问道:“你挂着的那块白玉去哪儿了?” “在近卫冥幽手里”我并不打算隐瞒。 骆阳平目中露出惊讶:“你和那家伙交过手了?” 我点了点头,一边过去拔下墙上的刀子,瞅着戳出来的洞孔,心里疑惑更浓,这种老宅子都是实打实的砖墙不是胶合板,而这种连牛仔布都割不破的水果刀竟然可以刺那么深,我盯着刀尖片刻,回头道:“好了,说,你那天见我后为什么要离开?” 骆阳平把绿金属块塞入兜中,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道:“有件事我在视频里没说,你周围认识的人里,可能有一个我们想象不到的可怕人物!” (本章完) 第447章 旧宅里的线索 第447章旧宅里的线索 骆阳平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我回盯着他,直接道:“老子不喜欢绕圈子,你直说,是怎么回事?” 他从另一侧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纸打开,我瞄了一眼,像是打印出来的全家福。 他把纸递给我,道:“好好看看。” 我接过来一瞅,不由怔了一下,这果然是张老中幼合照,而坐在正中间那个老的,我在一张抗战老兵合影上见过,是邱圆圆的爷爷邱胜门。 他腿上还坐着个很小的女孩,我仔细端详,这难道是…邱圆圆? 并非所有人都能通过面孔把小时候和成年后联系起来,我瞅了半天也无法从那张小小的脸庞上找到邱圆圆的痕迹,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她。 “认识他们么?”骆阳平问。 我抬眼瞥了瞥他,道:“你先告诉我可怕人物是什么意思。” 骆阳平像是要卖关子,并没立刻回答,只是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真想揪住他衣领,可还是尽量平静道:“我们现在都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人,这地方正合适。” 骆阳平似笑非笑了一下,道:“我之所以选这里,不仅是为了藏身,也是来找线索的,照片里有一个人我认识。” 这话完全出乎意料,我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姓骆的小子会和邱圆圆一家扯上关系,“认识哪一个?”我问。 “那个看上去和我岁数差不多的男人”骆阳平道,“我和左衣柔交往时来过这宅子,当时她父母住在这里。”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字道:“虽然时代差得很远,但我非常肯定,这男的就是左衣柔的爸爸!” 我清楚自己的表情有些懵,我原以为那男人是邱胜门的养子邱国生,或者更精确点—汤国生,可怎么成了毫不相关的左衣柔的父亲? “但奇怪的是—”骆阳平接下去道,“我本来理所当然以为照片里的年轻男女是夫妻,可后来发觉不对,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不是左衣柔的妈妈,而那个小女孩,也绝不是左衣柔。” 我感觉脑子里的脑浆瞬间成了糨糊,仿佛掉在了泥淖里,骆阳平的话在任何逻辑线上都很难通顺,左衣柔的父亲站在邱圆圆的爷爷身旁,另一侧的却不是他老婆…我的思路错乱了! 认识左衣柔和邱圆圆已经很久,后者和许子闻曾是表面上的公司同事,所以要说两个女孩有关联,左衣柔也只是邱圆圆同事的女友而已。 我又把视线放在打印纸上,瞳孔渐渐收缩,然后突然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姚院长给的照片,目光开始在两张合照间来回穿梭。 没错,我发现左衣柔的父亲,长得跟左新杨颇有几分相似,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左新杨的年龄应该要大得多,可他们都姓左,长得又像,这不可能是巧合! 我来回瞅两张脸,尽管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没有,但不会错的,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父子?叔侄?还是兄弟? 我想起了那两个字,左新杨是“左二”,那左衣柔的父亲呢?那年代家中多子多女太正常了,他是左三左四左五都有可能,我之前真该问问姚院长左家人的确切情况! 不知不觉里骆阳平已经凑了过来,瞄了那张合照一眼,忽道:“能让我看看么?” 我没有拒绝,把照片递给他,他拿过去看了两秒,脸色变了:“什么!这个不是…” “没错”我打断他,“就是你视频里提到的那个岳主任”。 “岳…岳主任?”骆阳平好像有点疑惑,又盯着照片瞅了数秒,“你是说最右边那个?” 我脑中“唰”的一下,猛然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岳腾隆,“你指的是哪个?”我立刻问。 “站在他旁边那个”骆阳平回道,“我见过这个人!” 他语气里明显带着丝恐惧,手也开始颤抖,我一把将照片抽回来,站在岳腾隆旁边的据我那时推测应当是他的老师。 合照四个人里我并没怎么注意他,“你见过这人,在哪里?” “在…”骆阳平往后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在一个漆黑的杀人夜…” “什么!”轮到我变脸色了,“说清楚点!” 骆阳平又咽了口唾沫,然后重新把那部黑色手机拿出来,拨弄了一番后起身递给我,“自己看”。 这部一直没充电的机子居然还有25的电量,然而我的目光随即聚焦在屏幕中央,因为一段视频正开始播放。 拍摄镜头明显对着一面墙,拍的是墙上的投影,我立刻明白这是什么了,这是骆阳平在东京住宿网里拍到的那段影像。 画面里几乎清一色都是夜里凶杀的现场,我一幕幕看过去,就算是我这种经历过无数血腥的人也不免有点心惊肉跳! 直到最后一幕,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被近卫冥幽一刀毙命倒在雨水和血泊中,那张脸…的确像极了照片里那个男人。 可根据骆阳平所述,这一系列凶案发生于近年,这个被杀死的男人看上去五十来岁,而岳腾隆老师如果活到现在起码八十岁了,年龄上并不相符。 手机屏幕随着视频播放完毕又变回了计时器状态,“你认为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骆阳平把机子从我手里拿了回去,一边问道。 “应该是”我回道,“但不知为什么,这人的年龄…或者说外貌年龄停止了增长。” “就跟汤子盂一样”我在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 岳腾隆的老师,一个当年的中国金属专家,后来去了日本,还经历了那种人体试验,结果却命丧异乡,那么徐院长和左新杨呢,他们又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岳腾隆加入长生会是不是与此有关?他的老师显然早于他加入了组织,一块银灰色的神秘合金,居然把那个时代的中国人和日本的黑暗组织联系了起来,我抿了抿干涸的嘴唇,道:“有水么?” 骆阳平转身去里面拿了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出来,我发觉他好像已经不是身无分文了,“里边的水龙头没水了?”我接过瓶子拧开盖喝了一大口。 他眨巴两下眼睛,道:“你为什么觉得这种地方还会有水电供应?” “我上次来还有的”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只是走过去揿了揿墙上的开关,厅里的灯果然不亮。 我心里叹了口气,骆阳平显然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上次许子闻左衣柔逃离后就再没回来过,没人付账单,水电断供也是迟早的事。 “你说的可怕人物,难道就是左衣柔的父亲?”我问道。 骆阳平迟疑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否认,道:“左衣柔家不穷,但她和父母关系不好,我和她交往时就那样,有一次我们来这里,她爸爸一看到我,就像见到了鬼一样,什么都没说手持木拐就想把我赶出去!” 他重重叹了一声,接着道:“虽然我已经习惯,自己似乎天生就不招长辈喜欢,连自家的亲戚都躲着我,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女友家人也那样。” “然后呢?”我问。 骆阳平道:“实话告诉你,那时候我对这宅子就有种说不出的特殊印象,总觉得这里有些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道:“你刚刚说来这里找线索,找到了什么没有?” 骆阳平看着我几秒,道:“你跟我来。” 我心里立马一“咯噔”,这话我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即便我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从没仔细查看过每一个角落,这宅子没破落时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小别墅,可造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确实有点怪。 虽然还是白天,但房子越往里越暗,骆阳平领着我来到最后边的一个房间,即使开着窗光线也不足,地上有两三层被褥,他显然在这里打地铺。 “前几天我晚上睡觉时,总能听到这里地下深处传来声音。”他停住脚步道。 “什么声音?” “风声” “风声?”我有点诧异,“你是说地下有管道?” 骆阳平表情变得有丝凝重:“我听力跟别人的不一样,那绝对不是这所住宅的地下管道,也不像城市郊区的大污水管,因为埋得很深。” 他用脚轻轻跺了跺地面:“至少离地表十五到二十米,按理不该有那么明显的空气流动声透过这么厚的地层传上来。” 我瞅着骆阳平,简直不懂这家伙到底有双怎样的耳朵,故意笑了笑道:“那么别浪费时间,我们不如挖挖看。” 骆阳平也瞅着我,道:“挖十几二十米深的地层,你在开玩笑么?” 他说后一句的时候已经俯身将被褥用力一把掀开,昏暗中木质地板上有一个隐约可辨的方框,白色的框边看上去像是他用石头划磨出来的。 我已经隐隐感觉到什么,但还是问:“啥意思?” 骆阳平喘了口气:“如果我耳朵没错,这里往下两米左右就是空的。” (本章完) 第448章 水泥下的深洞 第448章水泥下的深洞 我没有多问什么,右手直接从皮带上抽出一把刀子,蹲身照着框边白线某点就扎下去! 果然,刀子异常锋利,刺穿地板后下面是石头,我左手又抽了把刀,开始沿着白线一点一点撬。 很快,一米见方的木板就被我整块撬起,露出了底下布满石屑的水泥地。 木质地板下铺水泥,这本身并不奇怪,我站起身看向骆阳平,发现他正瞅着我腰部插满水果刀的皮带,“你很会玩刀子是不是?”他问。 我心说“废话”,嘴上却不浪费时间,道:“你贴地再听听下边是不是空的。” 骆阳平听话地俯身下去将一边耳朵贴在地上,短短两三秒就抬头对我道:“没错,是空的,风声大约从下面十五米深处传出。”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站起来到一边去,然后单膝着地仔细观察这块水泥面,它的边缘有细微的缝隙,显然和旁边的水泥地是分割开的。 我把刀子插回皮带,伸手在水泥面上来回刮,尽量把碎屑扫去,随后就看到正中偏左一点有个很小的圆圈,印记淡得极容易错过。 圆圈大概只有指尖大小,我嘴角上扬一下,右手食指直接戳了下去! 这果然是个活动机关,圆圈被指头顶下去两公分,随即水泥地正中央突然“嘎”一声向上凸起! 翘起的是个小小的正方形,顶端出来十厘米左右就停止,下面是个竖起的空心圆,或者更直接一点—一个可以让两根指头穿过去的拎孔。 我当然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做,把旁边地板上的矿泉水瓶拿起来打开狠狠喝了几大口,“你该不会要…”骆阳平显然也意识到了。 我没有出声,只是抹了抹嘴,然后双腿叉开顶住地板边缘,右手伸下去抓住那个棱角分明的小方块,将食中二指塞进孔中环绕,并扣住另一侧的拇指,先稍稍用力提了一下测测分量,心里有了数,紧接着丹田用力全身绷紧,“起—” 这个字只在我心中响起,实心的水泥块不是一般的重,何况只能用三个指头,但我的右臂也不是一般的胳膊,只听一阵刺耳的“咔咔”摩擦声,一整块水泥已经开始慢慢朝上移动! 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对这条右臂感到不可思议,它简直就如机器吊钩一样,不多时已把水泥块硬生生拉出了半米,然而我的两腿却开始支持不住! 就在大腿骨支撑到极限的时候,水泥块见了底,它并不是两米厚的竖直长方体,厚度只有七十公分左右,果然跟我刚刚测试时的感觉基本一致。 我将这块东西整个提出来随后朝自己腹部这侧平移,最终把它搁在了地板上! 我把右手收回来,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却并没怎么剧烈喘息。 一旁的骆阳平似乎有些看傻掉,过了半晌,才道:“你…你果然有点异能的。” “异能?”我只是不屑地一笑,故意抬起那两根指头做剪刀状,“国内有人可以倒立一指禅,国外有人可以拉动飞机,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我心里其实多少有丝得意,但骆阳平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我这丝得意瞬间消失无踪! “我梦到过你这只右手,看到你的右拳打向那头…怪物。” 我脑中“轰”的一下,眼睛由看他变成了盯他,瞳孔一点点在收缩:“你在日本昏迷时做的那些梦,还记得多少?” 骆阳平两手一摊:“忘得差不多了,但只有这一个,我无论怎样都忘不掉!” “那些都是老子已想不起来的过去,你怎么不用笔记下来?” “我…我没那个义务?”他嘟囔着道。 我真想给这小子来一拳,那个组织到底是如何让我过去的种种片段出现在他梦境里的? “我的拳头打向那怪物后发生了什么?”我站起来道。 骆阳平面露恐惧,又开始使劲咽唾沫,左手不禁握住了右手,“痛,我在梦里感觉到了剧痛,骨头好像碎了!然后…” “远处有团发光的东西快速冲过来,我看不清是什么,梦境在那之后就慢慢模糊…” “发光的东西?”我脑子不受控制地触动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可我没时间去细想,猛吸一大口气后,上前俯身如法炮制,花了不少时间,又硬生生拉上来两块相同的水泥。 两米深的地层由三块厚度相同的正方形水泥叠加而成,骆阳平没说错,下面…果真是一个漆黑的深洞! 洞口当然也是正方的,口径略微小一点,四面边缘各凸出来十公分左右,用以支撑水泥块。 风声由底下传上来,事实上把手伸出去,可以明显感觉到空气流动,同时带上来一股潮湿难闻的味道。 “照一照”我边揉鼻子边对骆阳平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却不是手机,而是个手电筒,这家伙原来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地下探险做准备。 手电光束直直射下去,我们两个都捏住鼻子探出头去瞧,方洞的深度果然有十多米,底部看不太清楚,隐隐约约像是由大面积石砖块铺成的。 “真没想到左家的地底下有这个”骆阳平喃喃着,“难道通往那个地方…” 洞的口径至少有八十公分,我们两个都不是胖子,勉强可以单人下去。 我故意朝前伸了伸脚,然后瞅向骆阳平,他瞪了瞪我:“要…下去?” 随即他又竖耳听了片刻,道:“只有风声听不到别的,你反正不会死,不如就这样直坠下去瞧一瞧…” “滚!”我毫不犹豫打断,“你以为老子摔骨折了两秒就会好?” “你…你也会骨折?” 我回瞪着他,简直有种把这小兔崽子扔下去的冲动,可我还是尽量心平气和,道:“那张打印的照片,你是怎么得到的?” “池田慧子给我的”骆阳平没有迟疑直接回道。 “池…”我只吐了一个字,好极了,邱胜门邱家,左家,现在又来了个池田家,我不禁长长呼出口气。 我们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我们还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要做,但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左家的这条地下管道,绝不是毫无关联的,左衣柔这个原本只是以许子闻女友身份出现的女孩,可能远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 就在这时,我发现骆阳平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他随即又侧耳倾听,然后干脆弯身整个人趴在撬开地板的边缘,听了几秒钟后脸上露出了紧张,嘴里喃喃着:“怎么回事…” “怎么了,听到了什么?”我问。 骆阳平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慌:“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爬过来!” (本章完) 第449章 洞中变异者 第449章洞中变异者 “来”字刚出口,我人已到了他面前,俯身一把将手电筒抽了过来,然后转身对准漆黑的洞口就照下去。 这时我也听到了动静,不是爬行的脚步声,而是一种类似蛇吐信的“嘶嘶”声,令人毛骨悚然。 手电光照到洞底已发散减弱,我隐约看见有个黑影晃了一下,然后…一根东西飞了上来! 这东西速度之快完全出乎我意料,我仅仅下意识地缩了缩头,这玩意儿擦着我头皮就过去,“咣当”一下砸在天花板上! 我没转头去看,耳里只传来那东西掉地上的声音,像是木头。 我双眼只盯着前方—其实是下方,视野里正有个活物顺着垂直的狭窄通道爬上来! 我看不清它是怎么爬的,只发现这东西左右晃动,像是在躲避手电光束,但上来的速度也迅速得惊人! 然后我的表情就有点发僵,这快速朝我爬过来的东西,有着…一张人脸! 我盯着这张面孔,虽然它边缘长满了毛,虽然眼珠子都是白色没有眼黑,可是我… 这时它一张嘴打开,长而尖细的黑舌窜了出来,虽然还远够不到洞口,但那股恶心难闻的味道却直直钻入我鼻孔。 鼻腔和喉咙一阵刺激难受,我人却已一下跃起,转身扔掉手电冲到旁边一块水泥前,浑身肌肉再度紧绷,右臂使出全力,又一次把这沉东西用双指拎了起来。 我把它搬到深洞上方,虽然视角已无法再正视洞下,但侧目余光还是扫到那爬上来的东西,离洞口已不到三米! 我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时间再把水泥块慢慢放下,稍稍校正了一下位置就松手,整块水泥自由下落,“啪”的一声重响,盖在了洞口上。 随之我就看见水泥块一阵震动,像是那怪物已窜上来拼命想推开,我毫不犹豫又过去抓了一块水泥,“啪”的一下盖在了第一块上面。 “嘶—”,不需要骆阳平的耳朵,我都能听见这种让人心悸的吐信声,隔着两层水泥传上来。 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把最后一块水泥盖上,回到了最初撬开地板后的状况,做完这一切,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感到体力透支。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重重喘息着,脑中重复浮现刚刚看到的那张脸,过了半晌,从衣服兜儿里掏出那张合照,我凝视着,不会错的,尽管长满了毛,尽管没有眼黑,但那张面孔…是左新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的“嘶嘶”终于消失,我突然回过神来,发觉骆阳平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声,于是转头看去,看到他正盘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刚才掉下来的那根东西。 那的确是木头,一根木头拐杖。 我瞅着这根已经发黑而且带着同样难闻味道的木拐,问:“你发什么呆?”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么?”骆阳平依旧盯着木拐,“这就是我第一次来时,左衣柔爸爸挥舞着要赶我走的那根拐杖。” 他说完才把视线转向我,“刚才在下面的,是不是左衣柔的爸爸?”这句话他并没问出来,但看我的眼神里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左衣柔的父亲的确和左新杨长得像,可我很肯定那个已变异的怪物是左新杨,这个本该已八十多岁的人,怎么会被禁锢在这儿的地下管道内? 我两指一夹再一甩,把照片飞过去到了他身前,道:“不是左衣柔的爸爸,而是照片里长得像他的那个人。” 骆阳平拿起照片瞅着,照片里四人中三个的下落或结局我已经知晓,只剩下那个徐院长情况未明,是否活着都不能确定。 “下面有空气流通,证明管道不是死路而通向外边哪里,真不懂那人怎么会被堵在里头的。”我笑了一下道。 “那你不把他放上来而继续堵住他是为什么?”骆阳平问道。 我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那种不该是人发出的“嘶嘶”声他没理由听不到,“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爬上相当于五层楼的高度,这种已不知变成什么东西的人,一旦放出来我没有把握能制住。” 我说话的时候已把目光又放到那根木拐上,脑子突地一动,爬起身走到外面客厅,把那只大皮箱拎了过来。 我将箱子打开,“咦,这么多书…”骆阳平立刻道。 “嘘—”我示意他闭嘴,这些历史书籍此刻完全不重要,我伸手把它们拨开,从箱底取出两根对侧斜放的木头。 这是两根简陋的木拐,王大录留下的东西。 我破解了他的用意找到那个不知密码的u盘,此时面前又有个在自述视频里自称是电脑高手的家伙,而岳晓含的笔记本电脑,我也带了出来。 是时候看看这个u盘里是些什么内容了! 我将竖塞在皮箱边侧的电脑小心抽出来平摆在地板上,“要干什么?”骆阳平问。 我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那个u盘,正想回答,他却如方才那样表情又猛地僵了一下,将拐杖放一旁,人又俯下去,脑袋一侧伏在水泥块上方,眉头也皱了起来。 “又听见了什么?”我有点不耐烦。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他抬起头瞄着我道。 我心里一抖,“你什么意思?”其实已经有点意识到了。 “他还在下面”骆阳平果然道,“不断重复着‘梁力武,你这个骗子,我恨你’…” 难怪刚才那根木拐会那样飞上来,恨不得要把我刺穿一样,“虽然语句非常模糊,但我相信自己不会听错的。”他又补充道,“所以你不让他上来对不对?” 我愣了两秒,随后刻意“嗤”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掩饰,说实话连我自己也搞不清看到变异的左新杨的面孔时,潜意识里第一个念头是否就是“绝不能让他出来”。 没想到左新杨虽然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记忆却还在,“他说你骗子是什么意思?”骆阳平又追问。 我突然觉得这小兔崽子很烦,“不知道”可只淡淡回答了三个字,我没撒谎搪塞,因为确实不记得了。 当年我对这个金属专家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 欸不管了,反正那怪胎也上不来,先查看王大录的u盘再说,我摸到它刚想拿出来,另一个兜里的诺基亚却“嘟”了一声。 我简直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把那老机子拿了出来。 同时我瞅了一眼骆阳平,他脸上果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仿佛在看一个从十多二十年前穿越过来的怪人。 “老子就喜欢用老的东西,不可以么?”我真想把这句话砸到他脸上,可我的表情一下怔住,因为低头看到了诺基亚收到的这条短信。 短信是邱圆圆发过来的:汤子盂死了! (本章完) 第450章 子弹型追踪器 第450章子弹型追踪器 汤子盂,这个在邱圆圆口中可以长时间活着的人,这个我短短三天前还去见过的人,死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看到这条信息时的感受,不确定是否难过,我也没必要强迫自己难受,也许更多的是一种唏嘘,还有一丝疚意,我曾说过会尽量帮他。 “怎么回事?”我打了几个字回去。 邱圆圆的回信随即传来:昨天夜里的事,汤福生今早报的警。 报警?我心里一紧,正想再问,她又加了一句:汤子盂是被杀的。 我脑子里开始乱,这时骆阳平忽然起身过去,把那块我撬开的地板搬起来,然后盖回到水泥上。 “我可以见你么?”邱圆圆下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现在不行”我打完这几个字还没摁下传送键,她下一句话又到了:我现在就在你待的地方外面。 我脑中“嗡”的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伸进口袋去摸那几颗子弹,把它们一一抠出来摆到地上。 我清楚骆阳平的眼珠子一定正发直,可没空去理,我只是将子弹一颗颗拿起来仔细瞧,果然,当中有一颗怎么看都有些不同,我把它和另一颗子弹放在两个手心,重量也有些许差异。 “弹型追踪器,他妈的…”我嘴里喃喃着,“这个女人…” “发生了什么?”骆阳平道,“我刚刚听见外头那条路距这儿约一百五十米处有辆车停下,跟这有没有关?” 他边说边把被褥重新铺到原位,让房间看上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太有关了…”我却一把抓起所有子弹起身朝外走去。 我一直走出院子到了紫檀路上,一百多米外的路边的确停着那辆黑色斯柯达,我一步步走过去,而车子居然又动了起来。 我们在距离宅子院门口几十米处相遇,戴着墨镜的邱圆圆从停住的车里出来,跟我一样浑身牛仔装,她这套装束我那天在昌龙路的旧车间已经见过。 “你的工作手机还…”我开口问。 “放心”她打断我,“关着呢,没人知道我来这儿。” 我瞅了一眼车内,然后问:“杨平呢?” “暂时没来,但他说会来的。”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呼出一口气:“别停在这儿,开进院里去。” 邱圆圆好像就在等我这句话,一下钻上车就启动,竟然也不载我,直接就开过去转弯进了院门。 虽然只有一点点路,我还是忍不住“切”了一声,慢慢走了回去。 我进院门时,却看见她正把两大袋东西从车子后备箱里拎出来,塑料袋透明,里边明显有不少吃的。 我一下就明白了,默默叹了一声,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 说实话这完完全全不在预料中,我想不到我们这三个人会在这地方碰一起。客厅地上依然有不少碎屑玻璃渣,上次与k一伙打斗的痕迹随处可见,邱圆圆却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把两袋东西都放到沙发上,然后摘下墨镜插在头发里。 骆阳平并没出现在视野里,“阳平,没事,出来。”我叫道。 邱圆圆这时反而惊讶地看向我,我笑了笑:“此阳平非彼杨平。” 骆阳平慢吞吞从里边走了出来,看到邱圆圆时脸上却明显愣了一下,目光里划过一丝异样,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美貌惊到。 我指着邱圆圆道:“这位是007号特工,你叫她邱特工好了。” 邱圆圆两只美丽的眼睛立刻圆圆地瞪向我,我却把手指对向骆阳平:“这位就是知情者,姓骆,骆驼的骆,你叫他骆知情就行。” 这次轮到骆阳平面露讶异,我朝他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也用了这个称呼。” “什么鬼!”邱圆圆显然有点生气,“王先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严肃点?” “王…王先生?”骆阳平瞅着我,“你…” “我现在姓王”我就知道会引起混乱的,只能干咳一声道,“叫王检,检察官的检。” 骆阳平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太暗了,这里没电么?”邱圆圆却指了指墙上的壁灯道。 “你为什么觉得这种地方还会有水电供应?”我一下把骆阳平对我讲过的那句话问了出来。 站在那里的他不禁侧过脸,明显笑了一下,我原以为邱圆圆会更恼火,但她毕竟不是暴脾气的岳婷伶,似乎快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道:“对不起,没告诉你我会来,你一定发现了?” 我拿出了那颗假子弹提在指尖:“对老朋友做这种事,不太像话哦!” 邱圆圆还没出声,骆阳平已盯着沙发上那两大袋东西,道:“这位特工朋友,难道要和我们一起行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原本不在计划内,现在看起来却无法避免。 邱圆圆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骆阳平道:“你真的叫骆阳平?” 他自然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我道:“那个女孩子呢?” 我当然清楚他指的是谁,心里一阵触动,瞅了瞅邱圆圆,发现她也在等答案—我一直没告诉她岳婷伶的事。 “被一个戴面具的家伙劫走了”我没有说是什么样的面具,相信骆阳平一定明白。 “跟那次抓住我的…是同一个人么?”邱圆圆却直接问了出来。 “是”我叹了口气,“好几天前的事了…” “你不打算去救她吗?”骆阳平道,“人家跟了你那么久,为了你哪怕头发都可以剪短,你怎么也得想想办法…” 我不由皱了皱眉头:“头发剪短?你在说什…” 然后我猛地一下反应过来,两步就到了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讲清楚点!跟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 骆阳平被我拍得一趔趄,咽了口唾沫道:“我…我看到那女孩子很久之前出那栋楼的,那时候住在那里的应该还不是你,是…许子闻。” 我脑子里“轰”的一下,我知道眼前这小子在人体试验后具备了某种在时光流里穿梭的超能力,“那个时候,她还是长头发,对不对?” 骆阳平点头道:“没错,我记得手里还拎着个红包…” 他接下去说的我已经听不清了,他在倒退的时光流里看到的,无疑是岳晓含。 那其实还是在她没认识我的时候,挎着那个破旧的红皮包,去梓潼西路问租客要房租,过着代理单亲妈妈的日子,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我的胸闷又开始,如果这女孩没遇到我,现在应该还过着平淡拮据但安全的生活,至少还活得好好的。 我脑中和耳边都在嗡嗡作响,似乎听到邱圆圆在问骆阳平是怎么回事,她当然不晓得后者以为岳晓含和岳婷伶是同一个人。 “行了!”我甩着脑袋强迫自己喊出来,“现在不谈这个,三天内不解决问题,救不救的都没意义了。” 旁边有张小茶几,我过去弯身一袖子把上头的灰扫掉,然后拍了拍衣服,把那几颗子弹放上去,再从牛仔衣内侧袋里一左一右将格洛克17和岳婷伶的那把银色手枪抽出来摆上。 “别浪费时间了,把我们所有的家伙都拿出来罗列一下。” 骆阳平的眼睛又直了,我看着他,指了指茶几,“拿出来,等什么呐?” 他瞅着我,一副犹疑的样子,最后不情愿地从大衣兜里掏出了那把没子弹的枪,放到茶几上。 “你…有枪?”邱圆圆面带讶意,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他可是知情者,有枪不是很正常么?”我这样讲着,邱圆圆却瞪了我一眼,又对骆阳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这是她的职业本能,对武器相当敏感,“是对我们不可或缺的人,尽管连枪都用不好。”我说道。 骆阳平并没有脸红,只是道:“对付那些怪物,你确定子弹有用?” 我笑了一下:“你确定我们路上遇到的只有怪物?” 我不等他回话,马上接着对邱圆圆道:“好了,把你的也拿出来。” “我没有”她的回答令人想不到,“我是请了假出来的,配枪暂时交上去了。” 我瞅着这个美丽的女孩,感觉好像有点不认识她,过了片刻,俯身拿起银枪递过去,“这是她的枪,女人用的,你将就一下。” 邱圆圆迟疑了两秒,还是接过枪,速度飞快把弹匣抽出来看了看,随即又塞回去,拉开自己的牛仔衣拉链,露出了里边的束枪带。 “所以我们的确会碰到那些怪东西”她边插枪边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那种可怕生物的存在”。 她不是用询问的口气,这些事本就不需要我给出答案的。 “邱小姐,我能不能在这里问一下…”骆阳平先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邱圆圆,“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去冒这趟险?”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瞧邱圆圆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按理这小子不是个色鬼。我也看向邱圆圆,因为骆阳平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邱圆圆咬着嘴唇犹豫着,终于还是道:“为了救一个人。” (本章完) 第451章 不能承受之痛 第451章不能承受之痛 我坐在屋外的石阶上,仰望着星空,没错,天已经黑了。 背后传来“嘎吱”的开门声,随即脚步声响起,邱圆圆走到我旁边轻轻坐下,手里拿了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我。 我接过拉开罐盖,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却没有道谢。 “怎么不说话?”她也开罐喝了一口。 “说什么?”我淡淡道,“我们连彼此信任都做不到,你要救谁,就那么神秘死都不能讲出来?” “我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但迟早会让你们知道的。” “身上秘密果然一大堆呢,虽然告诉了我一些,但还有很多不是么?”我又喝了一口,然后把罐子放到身旁的地上。 “我们谁身上不是呢?”邱圆圆默默叹了口气,“你怎么不问我汤子盂的事,怕让骆阳平知道?” 我抬头看着天,没有回答,过了半晌,慢慢道:“汤子盂是不是被开膛破肚了?” 暗淡的星光下邱圆圆握易拉罐的手开始颤抖,我本已准备好她问“你怎么知道的”,可她却只是简单道:“是的。” “难受么?”我道,“他可是你的…” 她并没有打断,是我自己不说下去,“他不是,真的不是…”邱圆圆只是喃喃着,“那天你去时,也注意到了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间,对不对?” “是里边的人干的?”我直接问出来,“你知道里头的是谁?” 邱圆圆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去过几次,从没看见那扇房门开过,但我清楚有人住在里面。” 我呼出口气:“那么只有等警方询问汤福生了…这件事也把你卷进去了?” 邱圆圆沉默着,然后一连喝了几口啤酒,我主动伸手,盖在了她放在膝盖的那只手上,她胳膊颤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圆圆,这种关键时候,你怎么可能请得出假的?”我转头盯着她发亮的双眸道,“你不是警察,可每次似乎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案件内情,即使是国安局特工一般也做不到这点。” “你真的很特别…”我又特意加了这一句。 邱圆圆没有摆脱我的手,似乎并不介意让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抖,“王检,有些事情牵涉到底线,原谅我实在不能说出来,但到最后,一切都会明了的。” 没错,到了最后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包括我杀了藤原绫香的事,骆阳平也迟早会知道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实话我很想告诉邱圆圆千万别在那小兔崽子面前提那个日本女人的事,可又怕从此被要挟,虽说我和身旁这女孩是熟识,但毕竟人心难测。 “你说过给我五颗子弹,现在只有四颗,你看这怎么解决…”所以我转了个话题,可还没讲完,邱圆圆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面堆叠着起码二十颗子弹。 她像在看一个市侩那样把袋子扔给我,“不违反纪律么?”我故意问道。 “要就要,不要拉倒!”她说的时候却笑了出来,气氛显然缓和了不少。 “所以我过去三天去了哪里你都知道?”我拿起易拉罐又猛喝一口,希望这句话不要再扫兴。 “你放心,那追踪器功能没那么强。”邱圆圆道,“我只知道你出过开阳,去了哪里真不清楚。” 她随即俏皮地冲我眨眨眼:“那么王大先生,你愿意告诉我吗?” “苏州”我并不想隐瞒。 “去那儿干嘛,不会是纯旅游?” 我当然明白她是故意的,只是有些事情不知该如何说起,跟一个现代人叙述两千多年前的事原本就很可笑,何况有些细节我到现在还是想不起来。 “三天…应该是两天多后如果我们能平安归来,我建议大家都坦诚不公阐明一切。”我这样说道。 “你是不死的,无论出现怎样的结果最低限度可以保住命,我们就难了…”邱圆圆目视前方的黑暗,表情变得有些凝重,“真是活久见,居然会遇到这种事。” “你当我这么想活么?”我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活一辈子已经够辛苦了,何况几十辈子连着过…” “要是这次失败了,其实概率也不小,就算弥天大灾都杀不死我这样的人,到时候和杨平两个眼瞪眼,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 “那你们两个搞同性恋!”邱圆圆又“噗嗤”笑出来,“我不介意”。 我不由瞪了她两秒,忍不住抽手然后在这女孩后脑勺拍了一下,“你平时的矜持都是装的对不对?” 邱圆圆并没躲避,更没回击,反而笑得更开心,忽然站了起来,在我面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感觉上这应该是岳婷伶才会有的举动,但此时的邱圆圆无疑比平时更加真实,“知道么,我小时候就很顽皮,并非你以为的那种文静女孩。” “文静女孩哪里当得了特工呢…”我嘴里咕哝着,“人不能压抑太久,否则会变疯走极端。” 几百年前的明朝,杨平就疯狂极端过一次,结果弄成今天这副骷髅鬼样,可这件事邱圆圆根本不知道。 “王检,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她居然又开始在黑暗中做扩胸运动,“在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一定有过无数女人对吗?” 我不由抬眼侧瞥着她,没想到这女孩会这样问,“什么意思?”我反问。 “在你的印象里,最无法让你忘却的是哪个年代的哪一个,我可以知道么?” 她说话的时候人已缓缓坐了下来,然后和我的目光对视,发亮的眼眸在期待答案。 “大部分的女人我连长相和名字都已忘得精光”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最近有一个女孩,一个只交往了几个月的女孩,她或许不是我遇到的女人里最漂亮的,更不是最富有的,可我却无法忘怀。” “就在我们现在待的这所住宅里,她和我曾配合默契用假雷管逼退了强大的敌人,一个胆子明明应该很小的女人,却可以为我冒生命危险,一个明明可以过太平正常日子的人,却喜欢上了我这个不正常的怪物…” 邱圆圆的脸慢慢转了过去,眸子里的光似乎也黯淡了不少,“你觉得自己不正常?”随后她问。 我清楚她肯定明白我说的是谁,也清楚那并不会让她心里好过,“我怎么可能正常呢?”我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就是影视剧里的黑山老妖,应该也没我活的这么长,你能理解我们这类人的感受么?” 我说“我们”,她一定也懂,只是不知道杨平和她之间有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 “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真的忘不了她?还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女孩一遍又一遍让你觉得她还活着?” 这又是我没想到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残酷,却不得不承认真实,“忘不了,至少现在忘不了,至少二十年内忘不了。”我这样回答。 “那么二百年后呢?时间是最好的淡忘剂,不是么?” 邱圆圆这是怎么了?是吃醋然后故意报复我么?我只觉得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岳晓含遗言里可是说过希望我两百年后都不要忘记她的! 而我直到晓含死,都没告诉她她的准姐夫唐龙其实是我间接害死的… 那是不能承受之痛,我的脑浆仿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搅拌,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对身旁这姓邱的女孩的反感,霎那间觉得她不再那么美,也许她的心本就不如外表那样靓丽。 她即使真的暗恋我我也没法阻止,那是她的自由,至于对不对得起杨平,那也不是我要关心的。 “咔—”手里还没喝完的易拉罐被我捏扁,溢出的啤酒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邱圆圆像是瞬间被电住一般,怔了几秒钟,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庞,“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对不起…” 我的心也瞬间软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没湿的那只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我以为她会顺势倒在我肩头,然而却没有,许久的沉默,邱圆圆没有再出声,忽地肩膀用力甩开我的手,拿起罐子一口口猛喝,一直到最后一口。 然后她又站起来,仰望着夜空,凉风吹起了长发,让这女孩子在夜色里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 “你清楚我们这次要钻进一条漫长的地下通道对不对?”我却没有工夫去欣赏,“但入口不可能是那家仓库”。 “我明白”她过了几秒才道,“那是哪里?”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她,道:“圆圆,我想看你身上一样东西。” 邱圆圆转过身来,虽然很暗,但星光下她的表情还是明显僵了一下,嘴唇抖动着像是要说“流氓”,“看什么?”最后讲出来的却是这个。 “那块东西,你一定带在身上,是不是?” 邱圆圆凝视着我片刻,随后将牛仔衣链往下拉了拉,把手伸进去,抽出来时,赫然握着一块三角形的金属。 (本章完) 第452章 流氓与合金 第452章流氓与合金 我掏出诺基亚摁亮,注视着这块三角金属,它并不是银灰色,更不绿,而显现出一种古朴的铜褐色。 “就是这东西让你做怪梦么?”我说道,“让我看看”。 邱圆圆把金属递过来,我拿在手里掂了掂,并不很沉,摸了摸,不知怎么有点刺刺的,然后我故意把嘴凑近张大,“真像巧克力蛋糕呢!” 邱圆圆“嗤”了一下,但语气随即变得严肃,“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入口在哪里?” “你迟早会知道的,就像你要救谁我们也会知道一样。”我回道。 邱圆圆瞅了我两秒,忽然伸手飞速把金属块抓了回去,“不早了,我进去休息了!”随后起来转身就上了台阶。 她显然有点气呼呼,我却只是低头笑了一下,耳朵听到身后的脚步交叉声。 又一个人从屋里出来坐到我旁边,“刚才偷听到了多少?”我直到邱圆圆的步子声消失才问。 “偷…偷听?”骆阳平吐了口气道,“怎么会呢,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嘛?” “看着我”我转目注视着他,“让我瞧瞧你眼睛里有没有不诚实”。 他没有拒绝,我瞅了那两只眼珠子片刻,没看到目光闪烁,他大概没撒谎。 于是我慢慢站起身,也伸了个大懒腰,“我能问你件事么?”然后听到他问。 “什么事?” “你去苏州干嘛?” 我一下怔住,随后猛地转过去俯身揪住这小子的衣领,“你他妈的…” “别…别误会,我刚才只是从里边出来到客厅拿点东西,无…无意中听到的,真的…” “我也不知道去那儿干嘛”我没好气,放开了他的领子,“也许只是去逛逛”。 我当然不指望骆阳平相信,马上又道:“你刚才在内屋里干什么?” “看书,资治通鉴…” 我不由抬头仰望了下夜空,也重重吐了口气,再低头歪脸盯着他道:“你习惯乱翻人家东西么?” 骆阳平回瞅着我:“历史书而已,翻翻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似乎已不像先前刚见面时那样怕我,我真想给这颗平头脑袋来一下,没料到这小子又加了一句:“白天我枪都被你拿走了,看你本书又怎么了?” 我不禁语塞,想了想,突然从腰间皮带上抽了两把水果刀下来,道:“你在视频里不是说自己很会玩飞镖么?那应该也会甩刀子,这个给你!” 骆阳平瞥了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要,刀子不如枪有用。” 于是我故意笑了笑,手一划拉变戏法般又从腰后掏出一把左轮—邓云落的枪,然后轻轻一摇甩出弹巢,同时另一只手拿出诺基亚又摁亮,“看仔细了,有子弹喔!” 骆阳平眼珠子立刻瞪大:“你…你是卖军火的吗,白天怎么不拿出来?” 我一把将弹巢压回去,把枪塞到他手里:“这下满意了?” “我…我不懂”骆阳平明显有点结巴,我感觉他手都有些抖,“那你为什么还要我的那把?” “因为这枪里没撞针”我耸了耸肩,“完整的枪在你手里是浪费,何况有子弹的枪总比没子弹的实在,更能壮胆是不,小伙子?” 骆阳平脸上立马就像被人打了一拳般,眼角脸颊的肌肉都开始歪曲抽动,仿佛看不懂了我这个人,“你!”只吐出一个字就噎住讲不下去。 他瞪了我半晌,才有点丧气地低下头去,嘴里嘟囔着:“你这种人当初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我尽力憋住不笑出来,心里有丝报复后的小小快感,我其实并不在乎那些历史书,但书堆下面还放着失忆时用来记事的小笔记本,我并不想让骆阳平知道我那些经历。 这小子嘴里虽在碎语,却还是把左轮枪塞入大衣兜,我心里不由“嗤”了一声。“透气透够了,我进去了。”他站起来道。 我也起身跟在他后面进了屋,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看到邱圆圆蜷缩在沙发一端,身上只盖着脱下来的牛仔衣。 这里是远郊真的很冷,我和骆阳平一起进入最里边那房间,他走到黑暗的角落,拿出个打火机去点小桌子上的蜡烛,同时小声冷冷道:“那女孩子真是特工吗?” “什么意思?”我反问。 “总觉得特工不该有那样的面孔,太引人注目了,又不是拍间谍电影…” 我笑了一下:“谁说美女就不能当特工间谍的,否则美人计怎么实施?” 烛光亮起,我俯身一把抓起一层被子就往外走,“你干什么…喔,懂了。”他喃喃着,带着明显的不乐。 我回到客厅,把牛仔衣从邱圆圆身上拿开放到一边,然后将被褥盖在她身上,“我知道你没睡着”我轻轻说道,“不好意思不能搂着你一起睡,就只能这样给你温暖了。” 过了几秒钟,“流氓”邱圆圆这次说了出来,却听不出一丝生气的语调。 “明天必须开始行动,不然来不及了。”她随后慢慢闭上眼睛道。 “我懂,好好睡一觉…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了。”我回道,当然后一句只在心里对自己讲。 我在黑暗中注视着这动人的女孩,说实话以前并不是没怀疑过她的身份,但如果她不是官方的人,我那张有效的王检身份证就没法解释了。 我回到内屋,骆阳平脱了大衣已经睡下,我关上身后的房门,走过去毫不客气一把又抓起一层被褥。 “你又干什么!”他还醒着,剩下一层被子显然已不足以御寒。 “我冷,也需要盖被子。”我说道。 “你又冻不死!”他已经从地铺蹦起来,“还给我,无赖!” “好啊,自己来抢啊!”我笑了笑道,很清楚这小子从刚才在外面就忍到现在。 他居然真就两三步过来伸手抢,我却不躲,任凭这小子将被褥抓回去,可他刚一转身,就被我一掌切在左颈上! 我切得很轻,但足以让他昏厥一小时,我抱住软绵绵的躯体,把人重新平放在地铺上,“老子流氓无赖很久了…”同时嘴里喃喃着道,“左轮不是白给的…” 我把两层被子都给他盖上,然后弯腰拿起一旁的那件大衣,将手伸进兜里,里边乱七八糟的物件真不少,可我还是很快摸到了那块冰冰凉的小金属。 其实我本来不想让骆阳平睡觉,想叫他解锁王大录的u盘看看里边到底有什么信息,但现在发觉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吹灭蜡烛开门出去回到前面的客厅,先听了听,然后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拿起了那件女式牛仔衣。 衣服上散发着邱圆圆沁人的体香,此刻的她气息平稳已经睡着,明显也累了,我把手伸入牛仔衣内袋,摸出了那块金属,随后小心翼翼一步步走出了屋子。 我绕到院子的一侧,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正有一大群云飘过,遮住了大部分的星星,周遭变得一片漆黑。 我左手拿出诺基亚按亮,电量已经不太足,可我必须好好端详右手里这块刚才没仔细看的三角形铜褐色金属。 这东西表面还算光滑,有一些简单的纹路,我把金属边缘拿近瞅,对应了之前的手感—边缘并不是平的,而是一轮轮极其微小的三角锥,所以摸起来才有点刺棘棘的。 我把手机塞回兜里,拿出绿金属,此刻两手捧着两种明显不属于人类文明的合金,我对着左手掌心里这个小玩意儿道:“知道你不是寻常的东西,之前既然已经扫描过我,现在不如帮个忙,再扫描一下它。” 这听上去有点傻,但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应该这样做,我正等着小绿金属块发出回应,就听身后“咯”的一下,那是枪支击锤被拨的声音。 (本章完) 第453章 不是幻境的幻境 第453章不是幻境的幻境 我很熟悉这声响,这是岳婷伶银色手枪的击锤声。 “你是装睡还是被我吵醒的?”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身后站的当然是邱圆圆。 “流氓,小偷!”她显然十分生气,也显见这金属对她的重要性,“你拿开牛仔衣的时候,我基本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脸红,也不意外,她毕竟是受过训练的特工人员。 “女人真有趣呢,你们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恨我?明知子弹对我没用的。”我故意道。 “你什么意思?” “她也曾用这把枪对准我,恨不得在我头上射出个大洞…” 邱圆圆当然明白我指的是谁,“我不是个好人,活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直是好人。”我淡淡道,“把牛仔衣拿开偷,总比让你穿着把手伸进去搜摸文明,对不对?” “下流”邱圆圆虽然吐出这个词,语气却已明显不那么愠怒,“那么…我和她握枪的姿势哪个更好看?” 我清楚气氛缓和了下来,又刻意叹了口气:“不重要,不管是谁,要是被人用枪对着,就算对方是天仙美女就算姿势再标准再好看都不会开心的。” “噗嗤—”我果然又听到了她熟悉的笑声,看到她在黑暗中放下枪,这女孩掌控自己情绪的能力显然不是岳婷伶可比的。 “至少告诉我,你偷…拿这块金属干嘛?” “圆圆”我语重心长道,这次并不是装的,“我们其实生活在一个远超想象的世界,我不是个寻常人,而你是,但你或许注定要遇上许多不寻常的事,现在,我就来让你看看—” “看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像骆阳平白天那样把手里的小绿金属往上一抛,让它“啪嗒”自由落地,然而— 等了半天这玩意儿也没悬起,我猛然想到还需要念启动咒语,骆阳平在视频里提到过,可我压根没去记! 场面变得尴尬,“什么意思,你刚刚扔的什么东西?”黑暗里邱圆圆显然看不清。 就在我语塞不知怎么回话时,右手倏地剧烈抖了一下,因为烫! 那块三角金属,竟然开始发光!一种似绿非绿似黄非黄带着诡异犹如鬼火的光芒! 随后它就开始从我掌中浮起,浮起的刹那间,邱圆圆禁不住“啊”的惊叫一声,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已经完全超出认知范围。 金属块升到我手掌上方一米左右停住,停了很久,光芒有规律的忽明忽暗,却没有进一步的变化,我尽力让自己平静,道:“把你在梦里听到的那句咒语…卜语念出来。” “吉婆索多摩利婆伽罗”邱圆圆从错愕中缓过来,没有犹豫说出了这一句。 随即—— 我就知道这句咒语对小绿金属块也管用,这落到地上的小东西突然就朝上射出一道光,一道线般极细的红光! 然而红光的目标却是我的左手腕! 我只感到腕子瞬间疼痛,像被钉子扎了一下,那道红线就如手术激光一样在皮肤表面割出了一条细缝,随后便消失。 可是周遭并没变暗,因为三角金属还亮着,两秒钟后,一滴圆润的血球从我的伤口里浮出,没有顺着手腕淌下,相反离开肌肤向上飘起。 邱圆圆显然看呆了,也不知是不是本能,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右肘,我瞅着自己的这滴血一直飘到上方的三角金属块那里,然后反滴了进去—或者更精确说,渗了进去。 只见原本水平悬浮的金属块缓缓直立尖端朝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带弧线的顶边渐渐从中间裂开,犹如蛋糕被人一掰为二,紧接着下垂两边的边缘开始往下掉类似碎屑一样的东西—根据我的判断,是那些微小的三角锥体正在散离。 我的肘部清晰感觉到邱圆圆的手指在颤,我不由一把将这女孩苗条纤细的身躯揽入怀中,不是想占便宜,而是我们周围的东西正从视野内消失! 院墙、屋宅、树木、哪怕是头顶的云朵星空,都一点一点褪去,但是光线反而愈发明亮,甚至可以说刺眼! 那两片裂开的金属,犹如在我们面前拉开了一扇门,门的开启,仿佛把范围外的事物全都挤得无影无踪,在我们眼前展现的是一片光幕。 我眼珠下瞅,发觉脚下也变得闪亮无比,而地面泥土早不存在,我和邱圆圆,竟好似腾空站立,事实上我们两个发觉自身已经悬空于光幕中! 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幻觉,可感受是那样的真实,我们融入了越来越扩展的光幕,也可能根本是被吸进去的。 邱圆圆早已花容失色,“不要怕”我轻声道,其实也只能这样说。 我抬头望去,两扇巨大类似圆拱门一样的铜褐色物体就矗立在上方,明显是金属质地,门似乎在缓缓下沉,也可能是我们在上升,总之我的仰望很快变成了俯视,只见沉入下方的门的底端,一个个锥形物体正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我脑子一震,这莫非就是三角形金属块?可…可尺寸天差地别啊! “呀—”怀里的邱圆圆一声尖叫,我顺着她目光看下去,只见在我们下端辨不清距离的地方,一个硕大到无以复加的人形渐渐浮现,那些笔直坠下去的锥形体一个接一个,或者说一排接一排砸在那正缓慢移动的躯体上,发出一团又一团刺眼无比的光球! 虽然我们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我瞬间明白,这是轰炸! 光幕里出现的东西越来越多,直立圆拱门远不止一个,在不同方位都有,但目的却相同,清一色都在释放锥形炸弹猛烈攻击那个人型生物。 生物体仿佛被一层光圈包围,在我视野内显得异常模糊,完全看不清它的五官,也可能根本没有五官,那显然不是人类。 我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邱圆圆,觉得她都要哭出来了,我们悬在空中脚下没有接触任何东西,光这种随时要掉下去的感觉就足够一个普通人魂飞天外了。 但我其实并不很怕,有的只是惊愕,活了两三千年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就在这时,底下远端那个巨大生物体动作突然变快,一条臂膀像是上扬着扫过来,它显然不是没反击的! 直立的圆拱门几乎同时开始疾速升起,在那条臂膀扫到前至少拔高了数百米,周围其它的圆拱门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可是我完全没感觉到应该刮过来的强风,事实上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感到热,按理这种攻击环境应当产生巨大炽热的爆炸能量才对。 “不用怕,我们不是在看现场直播,我们也没真的身处现场,这只是发生在遥远过去的情景而已。”我这样说道,我终于明白过来。 邱圆圆的长发依旧直直的根本没被吹起,这也证明了我的猜想,我们两个正处在一个不是幻境的幻境中。 她的额头紧紧贴住我脸颊,是那样的温暖,我仍可以清晰闻到这女孩的体香,但我没时间去陶醉,因为上方那些圆拱门状的东西忽然开始合并! 先是左右两侧闭合组成…不出意料,夹角45度的三角形,随后这些三角体由竖直变为水平,又往中间合拢,最终拼成了一个…硕大的圆盘状金属物。 我盯着它的瞳孔渐渐收缩,这不就是一个巨型飞碟吗! 飞碟底部中央一个圆形豁口渐渐打开,一刹那间发出极为明亮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的白光,白光化作一道犀利的光柱,直直朝下方那个人形体射去! 然而几乎同时那怪物的反击又开始,它头部…或许是脸部的位置,突然也开了一个洞口,一道同样耀眼无比的火红光柱向上射出,红白两色在空中相遇,虽然我像在看默片一般听不到声响,却明显感到了猛烈的冲击波! 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幻觉,我和邱圆圆并没被吹走,我们真的就如两个旁观者,注视着这动天撼地的一幕,时间感是那么的薄弱,也不知过了多久,几秒还是几分,那飞碟不知道是否因为支撑不住,一下子开始分裂从中间崩开,重新化为分体,我数了数,没错,是八块,犹如八片花瓣般在巨大的空气漩涡中各奔东西。 光幕就从这一刻开始变模糊,三角金属体、炽烈的光柱、还有那不知是何物的人形体,逐渐在我视野里消散,无论我眼球怎么用力聚焦,都无法再看清… 邱圆圆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慢慢缓了下来,我们周围现实里的事物又重回眼帘,脚下是踏实的泥地,头顶上方再次满天星斗,那些云都飘过去了。 “害怕么?”我紧了紧她依旧在发抖的身子道。 “不…不怕”这女孩显然没说真话。 “真不怕?还是吓尿了?” “呸!才没有!”邱圆圆忽然一下推开我,挣脱了出去。 “刚才那个东西,你说会不会就是…索多神?”她整了整衣服,重重呼吸了一口后又道。 我摇了摇头:“索多是救世神,应该不会那么狼狈被攻击。” 我说话的时候放眼四周,最后目光垂到地上,那块三角形金属已经掉落,裂成了好几片。 “这玩意儿难道是那飞碟的微缩模型?外星人也玩模型?”我在心里嘀咕着。 邱圆圆却已俯下身去,将那几块碎片捡了起来,“你的血真是不可思议呢!”她说道,“大概你自己都想不到?” 这话没讲错,我的确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弯下身去,把那块小绿金属拾起握在手心里,“你这玩意儿碎了,以后大概不会再做怪梦了?”我也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自言自语。 邱圆圆又长长吁了口气,道:“希望,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三角金属和古佛塔之间的联系,对了—” “你知道刚刚那一幕让我想到了什么吗?”她马上又问,然后自答,“想起了欧洲神话里穆斯佩尔火族巨人与诸神之间的战争”。 “哦是吗”我挠了挠头,“古代希腊神话里尽是这些迷信东西…” 我还没说完,邱圆圆已经捶了我一下:“白痴!我说的是北欧神话,希腊是南欧。” “哦是吗”我又重复,自己本来就是地理盲,“或许那些神话传说有事实基础也说不定哩”。 “大傻瓜!活了这么久知道的还这么少,不学无术!”她故意撅着嘴说,刚才的恐惧似乎已荡然无存。 我笑在心里,第一次感觉和这女孩子距离如此的近,彼此间对话不再小心翼翼保持分寸,也许早该这样了。 “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发出红光的?”她说话时已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左腕,我其实早已不感到疼,星光下腕子上那道小伤口已经不见踪影。 “真神奇呢”邱圆圆用拇指在那里来回轻轻地揉了几下,“这么短时间就能愈合,你说你这种人算不算迷信?” 她边说边掰开我左手手指,瞅着掌心里那块小金属,“尽是些毁我三观的东西”她喃喃着道,“你…” 她还没讲完,就听旁边的屋里传来一声惊呼,那是骆阳平的声音! (本章完) 第454章 古甲 第454章古甲 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但我听到惊叫的时候,人已转身冲了回去。 一进客厅,我就闻到了一股怪味,于是立刻横臂挡住跟在身后的邱圆圆,“你待在门口先别进去”。 我掩住鼻孔径直到了最里边骆阳平所在的房间,这里的味儿不出所料最重,我掏出诺基亚摁亮,只见他双手紧紧捂住喉咙,不停在地铺上左右摇晃,一副想爬又爬不起来的样子,显然是这种怪味呛醒了他,同时我切颈的效果还没完全消散。 我把手机塞回兜里,过去蹲身一把抱起了这小子,把人一路抱到客厅外,放在石阶上。 这味道确实让人头晕窒息,邱圆圆即使在门外也不由遮住了鼻子,我回屋拿起沙发上那条被子,出去盖在骆阳平身上,道:“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我返身又回到那房间,一把抓起被褥扔到一旁,一切正如我所料,之前地板被撬开后已经不密封,下面的水泥板也一样,味道是从下边钻过缝隙传上来的。 这味道其实先前就领教过,我想起了变异的左新杨那张恶心的嘴,当它张到最大拼命呼气时,就会将怪味散播到最浓,我恨恨骂了一声,同时也清楚这地方其实就是我们要下去的入口,那张照片后写着“左二”两字,意思无疑是说只要找到了左新杨,就找到了通往地下通道的洞口。 我把房间的窗户开到最大,让冷风尽量刮散这股味,它虽然让人难受,可没什么毒性,越毒的东西我的身体反而越善于对付,而现在自己却依然头昏作呕,显然外面的骆阳平应当也不会有事。 我走出屋子,带上身后的房门来到客厅口,骆阳平已经完全清醒,正不停地咳嗽,看到我出来,问道:“你之前对我…做了什么?我好像一下子昏过去了。” 说实话先前那一下切得恰到好处,他应该连闷都感不到,我抽了抽鼻子干咳一声:“什么都没做,你大概太累了自己软下去的。” 邱圆圆瞄了我一眼,骆阳平则明显露出怀疑不信的表情,可这种表情马上就怔住! “怎么了?”我发觉不对劲。 “有个人正从远处走过来,脚步很沉,像是个大块头。”他回道。 我皱了皱眉,这听上去显然不是瘦骨嶙峋的杨平,可什么人深夜会来这里?难不成是… 我立刻走到院门口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向外瞧,这里没有路灯,黑乎乎的当然什么都看不清。 “这种时候来的只有他”邱圆圆已到了我身后,“他说过晚上会来”。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再度将目光转向远处时,就见黑暗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越走越近,我的眼珠子也越瞪越大,来的人并不是我刚才以为的夏军冈,而是…就是杨平! 我瞅着他一步步来到我面前,不由结巴着问道:“你…难道是一路走过来的?” 我之所以这样问,因为他此时的穿戴绝不可能搭计程车,这骷髅鬼穿的并不是寻常衣服,而是一身…盔甲! 他看上去就如一个穿越过来的人,我上前两步伸手摸了摸,这不是道具,甲叶的确是铁片做的。 我回头看了邱圆圆一眼,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杨平讲过要去取他的盔甲”这女孩只是道。 原来如此,这家伙在某个地方还偷偷放了一套古时穿过的甲胄,然而更令我吃惊的是,他背后还背了一张弓和一个箭囊。 只是我一眼认出这不是张古弓,而是…搏锋射箭馆的弓! 我盯着杨平,想问却又顿住,说实话弓箭是他偷来还是抢来的此时已经不重要,反正他弄到了手,但这人看样子真的对射术极端自信并视之为生命,只是这盔甲… “用得着穿这身么?”我不禁道,“就你现在这体格…” “这不是给我穿的”他却淡淡地打断我,“进去”。 他走过邱圆圆身旁时并没去拉她的手,我暗自叹了口气,他们的关系真是… 邱圆圆默默跟入院子,钻进停在旁边的斯柯达里打开车灯,让周遭变亮些,骆阳平看到杨平的第一眼,差点叫出声来,脸上充满了错愕,这当然不奇怪。 杨平把弓和箭放到石阶上,接着刚刚的话道:“我们虽然不会死,但身上受了重创一样会歇菜很长时间,这盔甲是给你穿的。” 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我,边说边解开几条绊甲皮绦把铁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里边的皮革软甲—那显然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我说你难道不能也给我来一套软的?”这话我并没讲出来,因为我知道在古时候,一套硬甲一套软甲,是一个有一定级别的军官标准的配置。 骆阳平的嘴已经半天没合上了,眼神明确在问我“这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我呼了口气,道:“阳平…” 我只说了两个字,杨平已经又打断我:“抱歉我没有第二套软甲。” 我指了指骆阳平:“我说的是他,他叫骆阳平,骆驼的骆,阳光的阳。” “那拜托以后叫全名”杨平根本不吃惊,又淡淡道,只是这种机械人式的语调有时候实在不讨人喜欢。 “这…这位先生也是…不会死的?”骆阳平终于结巴着问道。 “是,太是了。”我回道,“所以你很走运”。 “你…你们这样的人…到底有几个?”他又问。 “加上你的吉罗亚萨麻,目前为止一共三个。”我回道。 杨平瞄了我一眼,这名字他不是头一次听到,邱圆圆却喃喃着:“原来你们这样的还真的不止两个…” 骆阳平不由捂住了脸片刻,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明天就我们四个一起去。” 我才说走运,这小子居然说祸! “你是什么意思?”啥波澜都不该泛起的杨平来了这么一句,“意思我们这样的是祸水?” “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尴尬写在骆阳平脸上,他随即弯下身去,似乎想好好看看那些箭镞,还伸出一只手去。 “最好别碰”杨平立刻道,“箭头上有毒药和麻药,黑头的能让你睡上三天三夜,蓝头的可以让你十秒内去见阎王。” 他的语气出奇的冷,显然对骆阳平刚才的话颇为介意,我却暗里笑了一下,这至少证明杨平不是机器人,多少还是有情感的。 骆阳平却像见了毒蛇般一下子缩回了手,我干脆出来化解一下,“多谢好意,可我是不会穿盔甲的,不需要。”随即我故意看了一眼邱圆圆,“不如给你女朋友”。 骆阳平的尴尬虽然消解了点,眼神却划过很明显的惊异,那意思无非是“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是这瘦子的女友?” 我知道这很难解释,何况也没解释的必要,杨平把目光转向邱圆圆,这女孩缩了缩嘴:“要我…穿这个?” “你不是我们这样的,生命只有一次,这是实打实的古盔甲,十分坚固,不是现在古装影视剧里那些道具能比的。”我说道,“只是稍微重了点,尤其是这里—” 我说着俯下身去,把盔甲胸部两块护心镜硬生生掰了下来,它们并不反光,事实上整具盔甲都不反光,演义小说里经常有“某将军顶盔掼甲英姿飒爽,甲叶闪闪发光威猛异常…”—那纯属瞎扯淡,古时候为了夜里行军安全都会在铠甲上涂抹防止反光的特殊药剂,确保无论在多皎洁明亮的月光和星光下都不会暴露目标。 在掰下护心镜的一刻我特地注意杨平的表情,他脸上果然露出一丝不爽,我心里有点乐,对邱圆圆道:“这盔甲不是为女人准备的,有这两块东西卡着会让你美丽的胸部变形非常不舒服,所以…” 我故意不说下去,“好了,烦死了!”我就知道邱圆圆反正肯定会打断的。 杨平这次却没有异样,脸上恢复了平淡如水,仿佛对我在他女朋友面前讲那种话毫无感觉,“真是个冷漠透顶的家伙呢”我心里道,然后转向骆阳平:“你不是女的,可以用这个。” 护心镜并不是单独的,不仅镜子间有皮绦连着,甚至反向间也有韧布带可以绕圈系紧把镜子固定在身体上,当然,远远看上去不免有点像胸罩。 骆阳平斜眼瞥了我一下,同时咽了口唾沫,我知道这小兔崽子不情愿,但铠甲既然已经在此总不能浪费,“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把金属护心镜强塞到他手里,“大家进去好好睡一觉,我在外面值夜放哨,明早天亮前出发!” “入口究竟在哪里?”邱圆圆问道。 “明早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可能用得上杨平的箭。” (本章完) 第455章 杨神仙 第455章杨神仙 夜已经很深,邱圆圆和骆阳平都进屋去休息了,只有杨平跟我一样还在院子里,只不过一直在抬头仰望天空。 “你到底在看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你还会看星象是怎么着?” “我们中会有人死”他目光并未转向我。 “你是说即使我们冒险成功,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活着回来?” “是的” “所以…你意思是他们两人至少会死一个,甚至两个都死?” “惑守在北,金火逆行,今晚的夜空是这么显示的。”杨平总算低下了头,“我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学的,但这套东西一直很有效。” 我沉默了几秒,道:“你为何不问我那个骆阳平是什么来头?他可认识你一百多年前见过的那个女人。” 这么问是有目的的,我始终困惑杨平当年到底在礼亲王世铎府里干什么,低三下四当仆人完全不符合他孤冷的性格。 “跟我无关”没想到他却只淡淡道,“我之所以加入,并不是因为她恳求,而是因为你救过我。” “你不欠我的,不会死的人之间谈什么救不救,无非就是多受点罪而已。”我也只好淡淡地回道,“如果你女友只能再活两天,你真的一点感触都没有?” 杨平忽然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着我:“知道我和你的区别么?你入戏太深,而我不会。” “记住,在任何一个时代,我们都只是看客,不是演员。”他又加了一句,让我无言以对的一句。 虽然记忆模糊,可我知道千百年来自己经历过的生离死别远不止一次,而时间总是最好的淡忘剂,就如邱圆圆说的。 假如这个女孩死了,我会不会也像岳晓含死后那样难过? 她究竟要去救谁,怎么通过这次成功概率不大的冒险救法? “我不会让她死的,那个小兔崽子也一样。”我心里暗暗道,管它什么星象不星象,就算自己“死”十次,我也要让他们活下来,当然,如果冒险失败那就另当别论因为谁都救不了。 但我其实一直都很疑惑,事情真像骆阳平在视频里讲的那样夸张么?时空扭曲的深渊会把一切都吸进去,如果时空扭转器没有新能源运转下去的话… 等等!一想到能量,那种能量在哪里? 我脑中一下浮起几天前去见汤子盂的那一幕,其实那时我就怀疑过他身体里那神秘玩意儿也许跟能量有关,甚至有可能所谓的新能源就是那东西! 可现在汤子盂已经死了,那东西也铁定被凶手取走,我当时只看到那神秘物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但其真身是什么却不知道。 汤子盂梦里那个声音对他说会来取走东西的人,原来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凶手… 我不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一切只有顺其自然,就像我为了躲避警方来这里似乎也是注定的,而且现在看来这次冒险去地下找那台时空扭转器的绝不止我们这几个人,至少那凶手也会去。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进去了。”我的思绪被杨平打断,瞅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最终决定加入这次冒险,可能还有别的目的。 此外还有一点让我不解,骆阳平在自述里说过他看过一段神秘视频,只有他和我两个出现在那条绿金属通道里,后面还跟着个时隐时现戴面具的家伙,那么邱圆圆和杨平去了哪里? 最关键的是,那段迷你摄录机里的视频原本很可能是阿梭拿来给我看的! 阿梭是王大录的人,而据左衣柔讲这小子背叛了王大录投靠了那个组织,所以他来找我到底算怎么回事? 我挠着头皮一边看着星空,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晓得杨平下半夜有没有睡,但我在外头院子里待了整个晚上,连一丝睡意都没有,也根本不饿。 凌晨五点多天还远没亮,我从石阶上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随后转身推门进屋,出乎意料,邱圆圆和杨平并不如我以为的躺在大沙发上,一个已经穿好盔甲正在手电光下擦枪,另一个在整理弓和箭。 看到我进来的邱圆圆显然有点尴尬,“不要窘迫嘛,你就当自己是个女明星穿着道具装去拍一部冒险电影好了。”这算是安慰话,可不知怎么在我嘴里说出来更像是嘲弄。 她果然撅着嘴瞥了我一眼,“把头发盘起来放在头盔里”我马上又说道,脑中不由想起了岳婷伶的话,长头发一旦被拽住或卷住,战斗力就会大大下降。 邱圆圆里边其实还穿着牛仔装,只是把盔甲套在了外面,说实话这甲衣无论穿在瘦骨嶙峋的杨平身上还是穿在这纤细的女孩身上都谈不上好看,甲胄完全贴不紧皮肤,相反晃来晃去发出“哗啦啦”的铁片相碰声。 我尽量憋住不笑,可还是“哈哈”出了声,“笑你个头啊!”邱圆圆终于忍不住,“这么重的东西,需要跑的时候怎么办?” “笑你个头”,这完全不像是她讲出来的,倒该是岳婷伶吐出来的话,我瞅着眼前这个女孩,愈发觉得真实的她可爱诱人。 “跑不动我背你”我很想这样回,但杨平毕竟就在旁边,虽然他根本不会在乎,但我还是没说出口。 就在这时,骆阳平从里面走了过来,这小兔崽子居然就那样把两面护心镜套在大衣外! 本来还在生气的邱圆圆“噗嗤”笑了出来,杨平干脆把头别向窗外,“胸罩要戴在里面”我故意戏谑道,“把大衣披在外头”。 邱圆圆的笑声也变成了“哈哈”,骆阳平瞥了她一下,又恨恨瞪了我一眼,但还是听话地照办了。 这套盔甲说实话值老钱了,我甚至有了如果能平安归来就把它卖到文物黑市大赚一笔的念头,瞅着骆阳平系上大衣纽扣,我突然掏出枪对准了左边护心镜的位置:“试一试这东西能否挡住子弹怎么样?” 他脸色一下变白,“开…开什么玩笑!”边说边使劲吞唾沫。 他未必不知道我是闹着玩,可还是被吓得不轻,“好了,都没问题的话我们出发。”杨平却紧了紧肩背上的弓箭,用淡淡的语气道,“进地下的入口在哪里?” 我指了指走廊深处那个房间:“就在那儿。” 邱圆圆看我的眼神一下变得奇怪,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原本可能以为入口在附近什么地方,没想到居然就在这所住宅里,这听上去是那样的胡扯。 “那么走”杨平略略抬了抬手,示意我带路。 我走过去把房门推开,骆阳平昨夜当然没在里头睡觉,那股怪味依旧弥漫,我回头看了看,发现邱圆圆也在瞅我,从昨晚到现在她始终都没问味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点起几根蜡烛,我将地铺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一边,俯身一下把那块地板掀起,怪味立刻浓了起来,左新杨这变异货明显在底下一直没离开过。 换做是我,好不容易见到了光明,也一样舍不得走的,只是当初是谁将他变成这副模样锁在下面的? 显然不可能是我,我对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我朝自己的右手啐了一口,随后像昨天那样开始一块块搬动水泥,我清楚左新杨一定听得到动静,所以在移除最下面那层水泥块时,对杨平道:“麻烦给我一支毒箭。” 杨平没有拒绝,反手从箭囊里抽了一根蓝头的递过来,我把箭搁在地板边缘,然后右臂一用力,“咔”的一声将最后一块水泥拉起! 那股极为难闻的味道以最大浓度扑鼻而来,我摒住呼吸,并未把水泥整块提起,而是将它侧翻,只露出洞口的一半,底下的黑暗中,那种“嘶嘶”声瞬间靠近,一条人影在我视野里忽隐忽现,很快就清晰起来。 我抓起那根蓝头箭,等那张恶心带毛的面孔出现在烛光照下,手一抬一放就扎下去! “等一下,别杀他!”背后上方突然传来杨平的声音! 我的手陡然停住,这时就听左新杨那张恶臭的嘴里叽叽咕咕发出声音,听起来是话语,明明囫囵吞枣般含糊不清,可我却听明白了— “杨神仙,是你吗?” (本章完) 第456章 临行前的教训 第456章临行前的教训 “神…神仙?”我感觉自己的嘴在听到那句话时有点歪,同时反应过来—杨平也认识左新杨的,而且在一刹那间认出了对方! 而一个不会变老不会死的人,在普通人眼里可不就是活脱脱的神仙么? 我干脆站直了身子回头朝上瞅了瞅,此刻的邱圆圆捂住了嘴大概生怕叫出声来,骆阳平手里则紧紧攥着一样东西,不是那把左轮手枪,而是那块我先前偷偷塞回他大衣口袋的小绿金属,他显然觉得这东西更能让自己壮胆。 我又转首往下看洞口,左新杨用几根干枯的手指扒着洞口边缘,我发现他原本白蒙蒙的眼珠中央,竟隐隐有了圆圈状的黑色! 这让这家伙的眼睛看上去正常了点,我意识到可能光亮能使他多少恢复一些原先的样貌,于是道:“我知道你没有完全失去神智,所以我允许你上来,但记住别耍花招。” 我紧了紧手里的箭,如果这变异货敢妄动,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送他上西天。 左新杨真的从那个此时只有半平方大小的洞口爬了上来,这时我们才看清楚他的全貌,这人不能说是裸体,身上多处还明显覆盖着衣物残片,但整个人枯瘦畸形,瞅上去就跟恐怖片里那些丧尸无异。 而且他攀爬的能力显然因变异而增强,从洞口出来后居然一下就又爬了两米高的地层到了地板上,而我还需要跳上侧翻的水泥块然后借力再登上去。 邱圆圆手里已经紧握银色手枪,这当然是正常的反应,我拍了拍牛仔服盯着左新杨,发现他两眼的眼黑又浓了些,看上去总算不再那么可怖。 我刚想开口问,却被杨平抢先一步:“左二斗,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呵呵,我早知道左新杨不是这厮的真名,杨平当年在上许连村待时用的无疑是他在明朝用过的名字杨新左,这个排行老二的左二斗多半因为崇拜他口里的杨神仙,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左新杨。 “我…我…”左二斗站在凹地的对面不停重复着这个字,却怎么也讲不出别的东西,我看着他五官缩紧像是在拼命回想的样子,突然明白这家伙的记忆其实早就不连续,很可能跟我一样只记得某些片段,我原本打算问他当初跟我究竟有何瓜葛的,现在看来有点难了。 “他是谁,你怎么会认识的?”邱圆圆终于忍不住问她男友。 “是我当年在上许连村认识的一个村民”杨平淡淡道,“当时他还只是个少年”。 “上…上许连村?”一旁的骆阳平不禁道。 我冲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好朋友许子闻老家隔壁的村子。” 骆阳平看着杨平,似乎想问什么但没问出口,我瞄了一眼窗外已开始发亮的天空,意识到我们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于是对着左二斗道:“我只问你一句,是谁把你变成这样关在下面的?” 就算他缺失了不少记忆,可既然连我骗过他都记得,至少也不会忘记把他害成这副惨样的人。 “我…是…我…”不想这货又来了,然后抬起一根老妖般的指头指着我,“梁力武,你这个骗子!” 他的口齿好像也比刚才在下面时清楚了些,我差点气笑了,实在不懂这厮的神智究竟处于一种什么状态,针对我的似乎很清晰,但对别的却明显有思维障碍。 我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对准了我,“不好意思,本人几年前才来的开阳,几个月前才认识的左衣柔,之前从未来过这栋房子。”我说道,同时故意举起双手做无辜样。 “我…杀了你!”没想到左二斗倏然提高音量,随即嘴里那条恶心无比的渗人黑舌就吐了出来! 我瞅着这条比正常舌头长得多的玩意儿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脑子里却有点诧异—这家伙怎么会对我讲这种话,难道…没错,他不知道我是不死的! 这个念头一划而过,而我的左手也毫不客气一划拉抽出腰带上一把水果刀,轻轻一削就让左二斗的舌尖见了血,只不过这血是紫黑色的。 左二斗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吼,黑舌一下子缩了回去,“你听着!”我用刀尖指着他厉声道,“老子看在你当年读书出息成了专家的份上不想要你的命,把你弄成这样的不是我…” 我话还没讲完,却见左二斗眼里突地布满了恐惧,他的目光偏转,盯着的是…我转脸一瞥,是骆阳平手里那块绿色小金属! “呃…呃…”听上去他想喊“啊”,发出的声却是“呃”,“怕…怕…”接下来的音是“啪”,也可能是“爬”,但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怕”,他意思无疑是这绿金属可怕。 我想起了当年他在馨心孤儿院地下看过的那种银灰色石锡,没料到这种绿色的金属这家伙也见过。 就在这时,第一缕阳光透过开着的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左二斗面孔上,虽然极其微弱,但这变异的人倏然就痛苦地大叫起来,一边用手拼命遮脸! 我一下就明白,这可怜的家伙虽然渴望光明,但却已变得惧怕阳光。 他的叫声越来越响,几乎变成了尖嘶,听力极为敏感的骆阳平已经忍受不住弯腰捂住了双耳,这音量别说我们,就是宅院外要是有人经过,也能轻易听到。 刚才一霎那间我曾有过向这变异怪胎展示那两张合照的念头,不管照片里左衣柔的父亲是他幼弟或儿子,加上这家伙还是正常人时和别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希望如果他认出来的话能勾起一些回忆,但现在这状况…我重重呼了口气,算了,也不用再去管当年这怪胎和我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就让他结束这种痛苦的变异日子安息! 我抬起左手刚想甩刀,不想杨平又先我一步,“嗖”的一声轻响,一支箭已射入左二斗的肩部! 高叫声戛然而止,这变异货一下子就软瘫在地,我“噌”的从凹地跃过去,一把将箭镞拔出,果然,箭头是黑色而不是蓝色的。 左二斗慢慢闭上了眼睛,胸口还略有起伏,我清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昏睡,这样也好。 我不想去碰这具黏糊糊的躯体,只是放下黑头箭把不远处地上我的那只皮箱拖得更远些,同时从箱子一角抽出了那条锦缎塞入衣袋,一边回头对他们道:“就这样让他躺在这儿,我们出发!” “出发”二字出口,我人已跳下去,先把那块侧翻的水泥拉起,随后变拉为托,硬生生将它推上了地板面。 一平米见方的洞口再次完全显露,虽然左二斗已不在下头,但他留下的难闻气味依旧弥漫,骆阳平走过来站在凹地边缘朝下张望,我发现他背上已多了个大包,里边应该是吃食和矿泉水,他和邱圆圆可离不开食物。 后者的脸庞也马上出现在我视野内,这漂亮女孩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你确定这就是入口?” 我没有回答,只对杨平道:“我先下去,杨神仙把您的弓借一下。” 他瞄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又转向骆阳平:“手电。” 他们两人分别将弓和电筒递下来,我将这把可以折叠的现代弓收弦折起,然后将那支蓝头毒箭插在皮带上,同时瞅了一眼只看得到上端的房间窗户,不知道这一下去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阳光。 我没有手套,双肘尽量撑住有些湿滑的洞壁,好在洞道狭窄使得出力,就这样如蛤蟆下井般一点点往下移,几层楼的高度花了老半天才到底。 我打开手电照了一下,跟预想的一样,这里连接着一条水平通道,是由大块石砖砌出来的,高度接近两米,空间比下来的这条要大很多,而且气流感更明显。 随后我关掉电筒,展弓搭箭瞄准黑暗的远处,以防有别的东西窜出来,然而等了十几秒钟除了气流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呼了口气收起弓,抬头望了一眼上方,邱圆圆和杨平并不让人担心,可骆阳平没受过任何训练,能否顺利下来要打个问号。 “我下地了,让那小子先下来。”我向上喊话的同时再次打开手电照身侧这条地下通道—当然看不到尽头。 这时一条之前从没见过的长麻绳突然荡了下来,“臭小子”我喃喃了一句,这个姓骆的果然思绪缜密早准备了不少东西。 很快就见他像下竹竿一般来到我面前,只不过背上的包没有同时下来—洞道尺寸不允许。 “扔!”他冲上边喊道,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你了”。 然后这小兔崽子居然又拿出一根手电筒打开,竟开始迈步走进水平通道。 “你—”第二个字还没从我嘴里出来,“呼—”,那个装满食物和饮水的大包就这样直直被上头两个人扔了下来。 虽然知道即使被砸也不会有事,可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包就像一块大石头扑进没穿盔甲的我怀里,冲击下我简直有种胸骨和腿骨要一起碎裂的感觉! “混蛋!”我把包抛在脚下,冲着已走进去十来米的骆阳平骂道,“就不能叫他们把绳子收上去绑好再缒下来吗?” “你又不一定非得接”没想到骆阳平停下脚步这样回道,“只是填肚子的东西而已,稀烂点也没关系。” 我不禁攥紧了拳头有股揍人的冲动,“不好意思惹你生气了,但你昨天对我动手时,有没有想过这次的行动,大家彼此之间应该是商量着来而不是背后下手?”他接着道,“前方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凶险在等着,我们几个人必须团结合作,你虽然不会死,但最好也别一副高高在上可以随便欺负人的样子,也不要个人英雄主义逞能。” 这小子一席话竟然让我无法反驳,其实我早清楚他没那么傻,不可能相信昨天是疲累过度自己倒下去的。 我居然被一个小兔崽子教训了!可仔细想想,自己心里不一直对他有一种鄙夷么?事实上我仗着自己有不死的能力,对普通人多多少少持一种俯视的态度,而我并不是神,甚至连自己的本源都不知道。 “教训得好呢”这话我当然不会讲出来,刚才的气也瞬间消散了。 我干脆把大包又拎起来背到自己身上,只是不知道这个包是否就是骆阳平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 头顶上邱圆圆正顺着绳索下来,甲叶“哗啦”声充斥着整条竖直的通道,我明白盔甲对她是种负担,可为了这女孩的安全考虑,我必须让她穿上。 杨平并没用绳索,而是用和我一样的方式下来,我看了一眼水平通道,发觉骆阳平已经又自顾自地向前走,“不是说团结合作么?”我低声咕哝了一句。 我把弓和毒箭交还给落地的杨平,发现他戴了一双磨皮手套,好像每个人准备得都比我充分,邱圆圆跳了跳松一下筋骨,“还有手电么?”我问她。 “矿工手电”她边回答边掏出一个拴着胶皮条的方形电筒打开套在自己头盔上,还真像个矿工。 我笑了笑,回想起了八十年代初在山西挖煤的情景,她又拿出一个同样的电筒给了杨平,这也许本来是为我准备的。 我把自己的手电对准水平通道,骆阳平那小子已走得很远,起码有四五十米了,“弄不好徐院长也变成了怪物在前头等着呢”我心里嬉笑道,说实话如果有东西在那里攻击骆阳平,就算我立马冲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 然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握手电的拳头刚垂下照地面准备朝通道里走,远处就传来了骆阳平的惊叫! (本章完) 第457章 丈量物 第457章丈量物 骆阳平的惊叫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上回是他被怪味熏醒没有大碍,这次是什么? 我人箭一般窜进了通道,一直冲到几十米外这小子身旁,照在地面的手电光里,他脚下踩着一只老鼠,应该已经被踩死。 我心里“嗤”了一下,这种潮湿的地下环境有老鼠再正常不过,变异的左新杨—左二斗很可能长久以来就是靠抓老鼠吃生存的。 可当我把电筒上举,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骆阳平并不是因为老鼠才惊叫的! 通道前方大约二十米处,赫然有一个人影! 我毫不惧怕,双脚迈开一步步走过去,骆阳平这才大着胆子跟上来,手电光照到那个站立在那儿的人身上,只见其披头散发衣衫破败,双手蜷曲的十指无力地垂落耷拉着,最骇人的,脸部嘴里伸出一根长长的黑舌荡在那里,但早已干瘪。 我不由想起了那时去找许子闻的藏身之处,结果着了他布置的假女鬼的道,但眼前这躯干不是假的,而是一具真的干尸! 这显然是个女人,下半身已经裂成一条条被气流微微吹动的裙子证明了这一点,虽然不知死了多久脸庞已经干枯变形,出乎意料在潮湿的地下却没变成白骨。我把电筒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她虽吐出了和左二斗类似的变异黑舌头,可却不是吊死鬼,事实上稍微跳一下脑袋就会撞到顶部的通道也很难吊死人,壁顶一个小铁环系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一直垂下来通过这女尸的两肋绑住了她,所以整个人才直挺挺地立在这里。 身后传来甲叶片的声音,邱圆圆和杨平也跟了上来,邱圆圆停住了脚步,杨平却像没事般,只抬头瞄了一眼铁环,然后偏了偏身子从女尸旁走了过去。 “等…等等!”骆阳平冲他道。 杨平没有回头也没停下,只淡淡道:“我们不是下来欣赏尸体的。” 他说得没错,我们没时间浪费在这儿,现在不是探究干尸来源的时候,邱圆圆看着女尸道:“从服装残片看,死的时候应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见过大场面的她当然也不会害怕,我看了一眼身侧的骆阳平,道:“这不是你第一次看到死人,不该惊惧的。” 他重重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迈开脚步往前走去,邱圆圆随即跟上。 我看着他们三个,觉得这样排位挺好,杨平开路我断后,两个普通人在中间,这应当是最保险的。 我掏出诺基亚摁亮,果然一点信号都没了,我们和外界已经完全隔绝。左二斗显然不可能没见过这具尸体,他们两个之间有无关联?是不是姓左的杀死的这个和他一样变了异的女人?我绕过干尸时这样想着,不经意回头又瞄了一下,然后眼睛一直! 手电光又射过去,这女尸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刀! 长久以来,我对刀子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就像收藏家看到了古董似的,反正这刀插在这儿也是浪费,腰带上还有空隙多插一把也没关系,于是我抬手攥住刀柄就把它拔了出来。 出人意料,这刀和挂尸的铁链不同一点锈迹都没有,而且并不是原先以为的匕首,我用手电照着仔细看了看,这制式并不是一把现代刀。 原来还真是古董,我皱起了眉头,虽然不是宽大的菜刀,但这像是古时的厨房用具。 “一把古代厨刀”我微微吐出口气,不知怎么,这把刀看起来有些眼熟,也不懂是不是错觉。 此刻没空去多想,前边三人已走得有些远,我用袖子稍稍擦了擦刀身,将它插入皮带。 地上两侧的黑暗里不时发出“吱吱”声,那当然是老鼠,我边走边照壁顶,石砖缝隙间明显有地下水渗出的迹象,“有吃有喝,难怪死不了呢。”我嘀咕着,说的对象自然还是左二斗。 这些砌成通道的石头当然不可能是非人类的东西,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在左衣柔家老宅的地下会有这种结构,是先有宅院然后挖的地下通道,还是这通道早就有了随后才刻意在终端上头盖的房子? 通道里明明有气流,可前方却根本看不到尽头,那这风是哪儿来的? 我有点懊悔刚才在上面时没问左二斗这通道通往哪里,也不晓得这么长时间里这变异货有没有到达过另一头。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真的正确,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果这是个错误的入口,那么一切都会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终结。 “王检,磨蹭什么呐?”前方邱圆圆的声音传过来。 我瞅着那几串细细的光束,紧了紧背上的包大步流星赶了上去。 虽然很难判定这地下通道的建造年代,但这里不像有机关的样子,从下来后到现在,地面每一块石砖都异常坚实,踩下去一块然后两壁裂开射暗箭出来的情节毕竟只会发生在冒险电影里。 然而走着走着,我突然有一种被重力微微往下拖的感觉,抬头看了一眼壁顶,果然离头顶远了一些—通道不再水平! 我把走变为跑,几秒内就追上了他们,“是不是觉得正在往下?”我问道。 骆阳平拿手电向上照了照,道:“奇怪的是顶部却没有倾斜。” 我们四个电筒同时齐刷刷对准前方,光照可及范围内,远处通道的高度至少增加了一倍! 顶部平直,地面却缓缓朝下,这是什么情况? 我的手电光束停在了壁顶的一点上,那里和刚刚女尸处一样有一个小铁环,这说明铁环并不是为了挂尸才打嵌的,而是通道内本来就有。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四个人一起走过去,铁环这里通道上下的距离已有三米,需要使劲跳一跳才能够着顶。 “你觉得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问杨平,“左二斗拿来晒老鼠干的?” 我并不指望他笑,只想调节一下有些沉闷的气氛。 邱圆圆不由瞥了我一眼,“不是”杨平却盯着小铁环道,“这应该是标记距离的丈量物”。 “丈量物?”出声的不是我而是骆阳平。 杨平点了点头,接着道:“每见到一个这种铁环,就代表通道底部下降了一米。” “我还是不懂”骆阳平道,“这意味着什么?通道顶部可没有下降。” 杨平沉默了两秒,道:“意味着空间越来越大,这是在让来者做好准备,前面很可能有体型巨大的东西在等着。” 他的话音刚落,骆阳平突然打手势让大家安静,我立马竖起耳朵,不用等他说,已经听到通道远处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呲呲”声,类似巨蟒在匍地行进。 (本章完) 第458章 第一关 第458章第一关 这种声响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像是蛇腹蹭地,又像是蜈蚣蹑行。 邱圆圆脸色已经变了,骆阳平更是开始大口吞咽唾沫。 “大概还有多远?”我问他,边把子弹满膛的格洛克17掏出握在手里。 “不…不到七十米了”他回话的时候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掏出来的是一支飞镖。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种游戏用的玩意儿究竟能干啥,他还不如把那块绿色小金属拿出来壮胆。 就在这时,那种渗人的“呲呲”声一下停止,但随即在黑暗里,两个绿悠悠的光点倏然亮起! 那是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就连我也不禁起了层鸡皮疙瘩,邱圆圆手里已紧握银枪,杨平则把背上的弓摘了下来。 我脑中突地想起左二斗那个“啪”,莫非他说的是爬行的爬,他把骆阳平手里的绿色小金属块当作了蛇眼? “怎么办?”骆阳平声音发颤地问道,“好像是…蛇!” “继续前进”我马上回道,故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就算真是条巨蛇,难道会比那条八岐大蛇更可怕?” 这小子身体果然在抖,“可…可八岐大蛇最终没爬出来啊!”然后来了这么幼稚的一句。 我真想踢他一脚,刚才下来时还敢教训我,其实就这么点出息,当然,就算经历了人体试验,他归根到底是个普通人,在黑暗中看到那种突然闪现蛇眼般的光点不可能不怕的,紧张之下吐出小孩子般的话实属正常。 邱圆圆瞄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转向了我,“八岐大蛇?怎么回事?”她的眼神明显想这样问,却没有说出口。 这女孩自然不知道那档子事,我发觉从昨天到现在这两个年轻人彼此间几乎没怎么交流过,当然,从某种角度讲那对我有好处。 杨平却格外冷静,道:“我们一步步朝前走,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只要露头并攻击过来,我会先发三支毒箭,如果压不住它,你们再一起开枪。” 我和邱圆圆同时点了点头,我对骆阳平道:“关掉我们的手电,留他们两个的就行,记住把嘴张到最大,我们没有消音器,在这种地方开枪回震音容易伤到耳膜。” “我懂”这次他回得倒很干脆,“这是第一关没理由被挡住”。 他显然壮了壮胆子,一下子又抓了三支飞镖出来。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对这小子道:“你的空枪不是应该有消音管的么,去哪儿了?” “让我在…在黑市里卖掉换钱了…”他小声嘟囔着回答。 原来如此,我不由“呸”了一下,这小兔崽子果然对枪支没有任何经验,一根消音管在这里本可以派上大用场的。 我们呈菱形排列,杨平作为箭头,我和邱圆圆一左一右,骆阳平在最后,四人同时开始向前挪动。 那两个绿色亮点一直就固定在那里,形状渐渐清晰起来,是竖直纺锤形,我越来越相信那是条蟒蛇—蛇的眼睛长在两侧。 从蛇眼间距离判断,这毫无疑问是我千百年来见过的最大的蛇,没想到会栖身于这地下暗道中。 我们离它越来越近,这东西就如潜伏在暗处蓄势待发的巨兽,对我们这些正送上门去的人肉虎视眈眈! 相信此刻每个人背后都在流冷汗,我抬头瞅了瞅,不远处的壁顶上又隐隐出现了一个铁环,不用说,通道高度已接近四米。 我视线刚放平,“嘶——”那无疑是蛇吐信的声音,随即绿点发出的光一下变凶,更骇人的是,绿点仿佛瞬间分裂,由两只变为四只,我们几乎已能看清瞳孔! “双头蛇!”我禁不住失声道,话音刚落,绿色光点猛然增大,两根尖端明显分叉的舌头向我们疾速袭了过来! 就在同时,“嗖”的一声,杨平三支箭同时射了出去,刺向右边那只蛇头,我则毫不犹豫,对着左边两个蛇眼闪烁的地方“砰”就是一枪! 巨大的枪声立刻在通道里回荡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砰”,邱圆圆也扣动了扳机。 我不相信皮肉之躯能挡住子弹,即使是一条超级巨蟒,只要子弹和毒箭同时命中它两个头,这东西应该活不过一分钟。 然而我错了,蛇眼没有垂下,蛇舌也没停下,一股比左二斗嘴巴还难闻十倍的潮腥向我扑面而来—等我看清楚的一瞬间,那条硕大血红的舌头也到了! 我并没有被卷住,因为蟒舌尖端的开叉已足够像把真的叉子一样将我身体拦腰夹住! 几乎同时杨平那细瘦的身子也被另一条相同的舌头叉住,然后我们两个都被重重甩上了通道的石壁顶。 我只感觉全身骨头刹那间都要碎裂,事实上清晰听到了不止一处骨裂的声音,分别在左小腿、左髋和左肩,我是左半身撞上石砖的! 杨平的情况不比我好,他有没有散架有几处骨折我不知道,但那把弓被“咔嚓”硬生生折为两段,箭囊里的箭稀里哗啦散落下去掉了一地,头上套着的矿工式电筒也飞了。 “退后!”我声嘶力竭叫道,喊话对象自然是邱圆圆和骆阳平,他们可经不住这么来一下。 喊话的同时一口热鲜血也不受控制从我口中喷出,我整个人掉下来,所幸背上的大包先碰地面稍微缓冲了一下,然而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还是从左手直通全身。 “砰—”盔甲很重,邱圆圆后退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她还是在倒退的同时又朝一只蛇头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的回音瞬时响起,然而真正让我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却是射击的效果! 蛇蟒类没有眉毛,可邱圆圆瞄准的显然是这大蟒头部相当于眉心的位置,只是— 我稳住身形的同时分明看到那地方火花一闪,子弹像是被轻松反弹出去,既没有留下弹孔更没蛇血流出,而另一只蛇头上,也没插着任何一支箭! 直到此刻这条双头巨蟒前端的真容才完全显现在光亮中,它通体灰色夹杂着一丝丝暗黄,这种配色让人感到背脊发凉,两只狰狞的蛇首和一般蟒蛇并无不同,当然尺寸要大了很多倍。 “啵—”,一支飞镖疾速射过来,正中一只蟒眼,骆阳平没在自述视频里吹嘘,他扔飞镖确实又快又准。 然而这蛇眼珠子就如一颗绿宝石,镖尖扎在上面也跟碰上石头一样弹开!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我眼角禁不住猛烈抽动,蠕动的龟壳纹蟒皮看上去是那样的真实,完全不像是铁打的,难道这畜生裹着一层透明看不见的防弹衣不成? 这当然是极其荒谬的念头,可事实却赤裸裸摆在眼前,我抹了抹嘴角,问躺倒在不远处的杨平:“没事?” “骨头…没断,你呢?”他吃力地回道。 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瘦弱的身子居然那么耐撞,当然身上的软甲也起了不小的作用,我活动了一下左半边身,那真不是一般的疼,不过以往经验告诉自己骨裂虽有好几处,但万幸没有一根断成两截。 只要没有彻底骨折,恢复起来就快得多,“我没事,可绝不能再来一次,我们撑不住的。”我说道。 然后我卸下背上的包站了起来,顺手抓起刚才从手中震落出去掉在地上的格洛克17,靠我近的那只蛇头倏然张大了嘴巴,露出上端锋利无比刀子般的尖牙,蟒类虽然无毒,但被这些牙齿咬一口,铁定透心凉! 可蛇头却没有窜过来,而是发出那种“嘶嘶”声,仿佛也吃惊我竟然还能站起来,随后— 那条缩回去的舌头又闪电般窜过来,这次不是夹,而一圈圈紧紧绕住了我! 我只感觉自己被提起,腰部连同脊椎一起要被绞断,但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不管怎样,这舌头总比蟒皮蟒骨要软得多? 我握枪的右手并没被一起卷住,所以“砰砰砰”一连三枪射在这条蟒舌中央,然而— 我不懂,实在不懂,即使隔着牛仔衣都能感到这舌头是软的,但它只“嚓嚓嚓”闪出三个小火花,没一颗弹头能打进去! 这简直没道理,火花明明只有在子弹射硬物时才会有,我鼻子都要气歪,同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十秒钟就会断成两截!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我意识开始模糊,被枪声震得嗡嗡响的耳朵却听到身后邱圆圆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虽然是名特工,但终归是女孩子,看到眼前这景象不可能不害怕的,我很感谢她没软瘫下去,矿工手电光可以让我看到前方。 只是,冒险刚开始,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我们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就在这时,手电光里倏地映射出一种异色,一种十分朦胧微微带紫的颜色,然后我突地意识到,这并非是后面射过来的,而是…我低头一看,果然被蟒舌紧紧卷住的自己腰部,正透出那种紫光! 我仿佛刹那间明白了,右手扔掉枪,使劲全力将手臂伸下,从没完全被舌头盖住的皮带上,抽下了一把水果刀! 此时的我几乎已经窒息得要喘不过气来,视线也渐渐模糊,但刀子边缘这种朦胧的光我还看得见,而且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那时从孤儿院出来把刀对着太阳时,我就见过这种光了。 “看刀!”我想大喊,发出来的声音却那样的微弱,趁自己这次还没“死”,我右手用尽最后一丝使得出的气力,照着这条巨舌的一侧就刺了下去! 随即— 我感到了一阵极强烈的震颤,不是来自于我自己,而是蟒舌犹如触了电般,一下子一圈圈反抽回去,我眼瞅着刀尖在那舌肉上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比舌头更红的蛇血“噗噗”就冒了出来! “啪”的一声,我整个人被放空落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从脚底一路升到头顶,然而我顾不得大口喘气,摒住呼吸右手一划拉一连四刀甩出去,分别击向两只蟒头! 最后一把刀准确无误刺中了刚才飞镖攻击无效的那只蛇眼,这次这眼珠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刀尖正从中间细长骇人的瞳孔里扎进去,“嗷—”这畜生竟然发出了一种不属于蛇类而类似狮虎般的低吼,随后那只蛇头就开始快速往后撤。 然而另一只蛇头却明显不甘心,张开大嘴高高仰起,没有吐出舌头,而是朝前箭窜猛扑向还没起来的杨平! “小心!”我和后边的邱圆圆几乎同时喊了出来,杨平一手支地,身子向后翻滚,但没有皮革软甲覆盖的脖子好像还是被尖锐异常的蛇牙刮蹭到。 好在这只蟒蛇头没有再进行第二波攻击,在蛇身后退的情况下它显然不可避免被带了回去,我视线稍稍清晰了些,眼望着那几个绿色光点越变越小,伴随着“呲呲”声最后重新消失在通道远处的黑暗中。 这时我才双手撑地大口开始喘息,尽可能多地吸入地下稀薄的氧气,同时左肩一阵剧痛,我立刻朝右侧转身躺倒,不让左半身触地。 骆阳平从另一边缓缓走了过来,大衣里的身体明显在抖,脸上则是一种惨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也许到现在这家伙才真正意识到我们在干什么。 我目光偏转,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把水果刀,应该是刚才没扎实被蛇头抖落下来的,我左手颤抖着掏出手电想拧亮,结果发现筒头已被蟒舌完全挤瘪掉。 于是我侧身朝前匍匐着挪,一直到够着那把小刀,朦胧的淡紫光已经消失,但刀刃上还有蛇血,我把它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恶心刺激的咸腥味直钻鼻孔,没错,这是实打实的血液,那是条不折不扣的活生物不是什么机械兽,可它为何不怕子弹和毒箭? 这时骆阳平已经到了我面前蹲下打开他的手电,道:“我都看见了,你这到底是什么刀,怎么会比枪更厉害?” “因为这刀在剑池里泡过”我真想这样直接回答,可话到嘴边又打住,因为这小子多半会刨根问底。 刚才那一番甩,用掉了一半这种刀,我叹了口气将刀在袖子上随便抹了一下然后插回牛仔裤上的皮带,道:“不是刀厉害,是我的人厉害。” 我并不觉得这是吹牛给自己脸上贴金,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抽刀反击的人有几个? 邱圆圆已经搀起杨平,同时开始捡拾地上的箭镞,我有点失望她没来问我的伤势,“这里没事,去帮帮她。”我说道,其实左半身疼得要命。 说话的时候我视线转向刚靠上通道一侧石壁喘气的杨平,因为眼角余光注意到他正盯着不远处壁顶那个代表通道高度到达四米的铁环。 我清楚他一定想到了我已经想到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怪?”我问。 “是”他目光没有转向我,一手捂着颈部,“虽然是条超级巨蟒,但它的蛇身直径远没有四米,甚至连一半都不到…” 我把他要说的下半句讲出来:“所以这些铁环要警示我们的东西,并不是这条蛇。” (本章完) 第459章 蟒之毒 第459章蟒之毒 正在拾箭的骆阳平一下回过头来,眼里充满了惊恐,刚才的大蟒已经把他吓个半死,我和杨平的话无疑更可怕。 说实话我对这小子的鄙夷很难消去,但他既然敢向那条蛇掷飞镖,我也不能再苛求什么。 杨平终于将目光收回来,凝视着地上的断弓,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惋惜,这把现代弓并不是木头做的,用的是复合材料,按理柔韧性应该很好,可还是在探险旅途刚开始就报销了。 “骆儿,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我问道。 骆阳平瞪大了眼珠子:“骆…骆儿?” 杨平脸上毫无反应,邱圆圆却“噗嗤”笑了出来,“这样叫亲切一点”我又道,“快看看时间”。 骆阳平缩了缩嘴角,把野边的黑手机拿了出来,没有说话,只是把屏幕对着我,上面此刻的数字是46:21:15。 15瞬间变成了14、13、12…我呼出口气,真的不到两天了。 邱圆圆身子前倾,也看到了屏幕,随后转向我:“这是我们所剩的时间?” 我点了点头,右手支地起身,过去几步抓起大背包挎在右肩上,里头填肚子的东西应该真的稀烂了,“没时间耽搁,五分钟后继续前进。”我用种发号施令的口吻道。 说话时我已经从牛仔衣内袋里抽出了骆阳平那把空枪,扔给了杨平。 骆阳平又瞪起了眼睛,“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枪吗?”我问他。 “不…不知道” 我笑了一下:“小子,你一定不晓得这把枪是何型号?告诉你,这是把改进过的贝雷塔92式,意大利货,一样是九毫米口径,所以可以共用我这把枪的子弹…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不再理他,掏出几颗邱圆圆给我的鲁格弹,走过去交给杨平,对他道:“不是古时候了,枪还是远比箭有用。” 他把弹匣抽出来开始装填,却道:“刚才你是靠枪打走那条蛇的么?” 我知道他心里不甘,光涂抹这些箭头就不知花了多少工夫,“这些箭可以带着,至少可以拿在手里用,或者投掷。”我只能这样说。 我们把箭镞都收好重新放回箭囊,杨平想背,我却摆了摆手,将箭囊交给骆阳平,道:“年纪轻轻肩膀上怎么能空空如也?” 其实这小子也快三十了,比邱圆圆大,可我就是喜欢调侃他。 他没说什么,默默地把东西背上,这时我下至左侧小腿上至左肩里都传来“咯吱吱”的微响,邱圆圆没反应,骆阳平却听到了,不由瞅着我。 “那是老子的骨头在愈合”我只是道,“这次还算走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说完我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衣服刻意掩饰左半身的疼痛:“好了,出发,就算再遇到那条畜生,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对付。” 可我还是疑惑,为什么之前像废物一样的水果刀,竟然会起那样的质变,唯一的解释是剑池水里的那种东西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 杨平俯身瞅了瞅刚才从他头上落下来的电筒,“不用看了,已经废了,刚刚吓我一大跳呢。”说话的是邱圆圆,边说边把自己的电筒摘下轻轻套在杨平脑袋上,还抚摸了一下,这一刻他们才像情侣的样子。 不知怎么我心里居然有一点发酸,按理不该有这种感觉的,完全不该。 这次杨平和邱圆圆走在了前头,我注意到邱圆圆盔甲上的绊甲绦并没系实,我明白她是为了危急时刻如果需要身体灵活移动的话可以快速把甲胄脱下来。 骆阳平低着头一步步朝前走,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跟上几步到了他身旁,“有件事你有没有意识到?”他忽然问。 “你是想说那台时空扭转器继续运转所需的新能量?”我回道。 骆阳平点了点头:“就算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加上运气好到极点最终抵达那台机器,如果没有能量,那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我一直就在琢磨这个,但既然他看到的视频里有我们两个在绿金属通道里的画面,证明我们下来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或许新能量会通过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中途出现也说不定。 一想到视频,我突然道:“那台小摄录机在不在你身上?我想看一下那段视频。” 这次他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摄录机也被我换了钱。” 我怔了两秒,只好“嗤”了一下,其实早该想到的,昨天摸这小子的大衣口袋时就没碰到什么摄录机。 我们依然在缓慢往下,我边走边抬头望,通道顶部离脑袋已经很远,无论怎么跳都不可能再够到,可就在远处视线可及范围内,又出现了一个嵌在壁顶的铁环,我把骆阳平手里的电筒拿过来照过去,那铁环跟之前的几个不同,被涂成了红色!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警示加重,但发觉已经很久没听到老鼠发出的“吱吱”声了,就在这时,前面的杨平忽然蹲了下来开始全身抽搐,邱圆圆立刻俯身去看,然后— 我看见杨平竟然一仰首伸出双手掐住了他女友的脖子! 骆阳平不禁一声惊呼,而我人已窜了过去,一拳打在杨平左边软肋上,趁他双手稍松,一把捏住他腕子硬掰了开来。 邱圆圆人挣脱出去跪在地上捂住喉咙大口咳嗽起来,我盯着杨平,他的双目半闭,然而等眼皮完全张开,我发现目中的眼黑竟正在慢慢消褪! 骆阳平也冲到了旁边,“摁住他手腕,死命摁住!”我叫道。 等他双手刚交接按住杨平的手,我人已往回狂奔过去,跑了几十米一直到刚才大战双头蟒的地方,手电光下,地面还有未干涸的蛇血。 我从皮带抽出一把水果刀尽可能多沾上这种血,又转身奔回到杨平那里,他脖子一侧有明显的被蟒牙刮破的红印,我将刀身平贴在伤口上用力一抹— 杨平身体顿时一阵幅度更大的颤栗,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大约一分钟半后,才渐渐平息下来,模糊的眼黑和瞳孔也重新清晰起来。 “好了,松手。”我说道,骆阳平额头早已汗如雨下,显然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没让杨平挣脱。 “怎…怎么回事?”邱圆圆语带惧意地问。 “中毒了”我把杨平的身子平放到地上。 “你是说…可蟒类没毒啊?”喘息的骆阳平干脆坐到地上反撑着双手道。 我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蟒类确实不该有毒,可那一条偏偏就有,你说怎么办? 用毒蛇的血攻它自身的毒,这是我很久以前就学到的土法子,虽然并非每一次都奏效,可目前情况下根本没别的选择。 我注视着已接近五米高的壁顶,此刻脑中想到的却是左二斗,我意识到了一件事—原以为这家伙变异后才被人关在了下面,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其实是他下来后被那条蟒咬了才变的异! 那么这厮当初为何下来,他想通过这条地下暗道去哪里,去干什么? “我…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思绪被杨平打断。 然而我还未回话,远处的黑暗中,几个绿色光点又开始闪烁! 按照现代的科学知识,解蛇毒必须要提炼抗毒血清随后注射进人体,可我们既没设备也没时间,杨平和我一样,身体与常人的不同,可以用土办法,但骆阳平和邱圆圆如果被那条蛇咬了,那铁定就变成左二斗一般没得救了。 “你…你的眼睛怎么了?”骆阳平忽然盯着我问。 我不需要解释,每当我真正起了杀心的时候,两只眼睛就会瞬间布满血丝,所以— “圆圆”我对她道,“麻烦把盔甲借我一下!” (本章完) 第460章 七寸杀 第460章七寸杀 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披盔甲是什么时候,但这种熟悉的感觉等甲胄一上身就泛起。 绿色光点越来越近,我系紧最后一根绊甲绦,“你在抖”邱圆圆看着我道,“伤得很重吗?” 那是当然的,即使我有不死之躯,裂开的骨缝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全消失,何况刚刚背着那么沉的包跑去取蛇血加重了伤势。 但是现在不一劳永逸解决那条巨蟒,我们根本没法前行。 所以我故作轻松笑了一笑,对他们三个道:“看老子怎么去取蛇胆!” “小心点,实在不行就退回来,我们另想办法!”邱圆圆道。 我瞄了这美丽的女孩一眼,心里划过丝暖意迈开双脚,当然不能再用跑的,而是一步步踏过去,左脚每一次触地都带来剧烈的刺痛,可此刻除了忍耐也没法子。 那条蟒蛇吐信的“嘶嘶”声清晰传来,除此之外,似乎还听到另一种像是金属的声音,我低头瞅了瞅,这声音显然不是来自于身上的盔甲片。 骆阳平手里的电筒光一直照射到前方,巨大的蛇头也终于出现在光亮里,说实话直面这条面目狰狞异常凶狠的双头巨蟒足以把绝大多数人吓尿失禁。 我当然是不同的,平稳呼吸了两口气,注意到四只蛇眼最左边那只明显暗了一层,刚才扎在上面的刀子早已被它抖掉,我不确定那只眼睛是否已瞎,但至少受重创视力减弱是肯定的,所以我死盯了它片刻,咬了咬牙突然就奔向这畜生的左侧! 它位于头部右侧两只眼睛显然看不到我,唯一左侧的眼睛也被离我近的蛇头挡住,我就抓住它这一刹那的盲点,强忍着左腿的疼痛跑到蛇身边,随后朝前躬身双掌撑地一个凌空翻,伴随着盔甲铁片的“哗啦”声,硬生生翻上了蟒背! 我双腿叉开落下确保自己站稳,而我站的不是一般位置,而是— 打蛇要打七寸,这条巨蟒也不例外,我瞄准的就是它大体七寸的地方,站在蛇背的同时,我已经抽了一把水果刀在手! 巨蟒明显意识到我要干什么了,在我出手的瞬间,一根蟒舌已经从后仰的蛇嘴里疾速吐出,一下就窜过来卷住了我双腿! 然而它还是晚了半步,我几乎抓住了最后的01秒,将刀尖狠狠戳进了蛇肤,以这种刀的尺寸我并不指望它能刺到心脏,但我相信只要刀上那种看不见的特殊物质能渗入蛇体接近心脏的位置,那么— 果然另一只蟒头高高上翘又发出了那种低吼声,随之粗壮的蛇身一阵剧颤,而我的人也被蟒舌腾空拉起往后猛拖! 这套盔甲其实并不完整,既缺少护腕也没有硬皮战靴,我只感觉这次两条小腿的骨头都正在巨大的压力下趋于碎裂,可是我右手仍死死握住那把刀,它反而成了固定我身体的基石,我很庆幸先前不是右半身撞上壁顶,只要这只右手没事,不管多大的力都休想拉开它!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有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一种透明匿形的东西从蛇身仍处于黑暗中的后端传来,或者更准确说,扫过来,扫过我横悬在半空的身体。 虽然我并未感到任何不适,但直觉告诉自己,似乎有一层保护罩从远端蛇尾一直消退了过来,蟒皮中那种暗黄色开始渐渐隐去。 难道这就是它不惧枪弹的奥秘?这畜生真有一层人眼看不到的保护层,而水果刀上的特殊物质能让这保护层失效? 蟒蛇显然也感觉到了,刚才发出低吼的蛇头也反转过来,蛇舌喷出,直冲我面门而来! “开枪!”我仅仅来得及朝后方的手电光处喊出这两个字,随后整张面孔,确切说是套着铁盔的整个脑袋都被巨大的舌头绕住! 我顿时开始窒息,这应当就是它的目的,想活活闷死我—尽管我并不会死只会晕厥。 “砰砰砰—”,枪声听起来变得无比的沉闷,可依旧透过头盔以及厚厚的舌肉钻进我耳朵,同时缺氧的我意识再次进入模糊,右手也开始逐渐失力。 我眼前当然是黑的,现在连脑海仿佛都陷入静寂黑暗之中,每次慢“死”前的一刻都会有这种感觉,我右手五指脱离了那把刀的刀柄,整个身体好像都在往下掉…我失去了所有知觉。 这次并无任何梦境或幻境出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了双眼,瞳孔收缩后首先看到的是邱圆圆那张靓丽的脸庞。 “你醒了!”她语气里明显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果然是不会死的呢!”骆阳平的面孔也出现在视野内,“心脏停了那么久居然可以重新跳起来”。 “过了…多长时间了?”我虚弱地问道,但感觉身上轻了不少,盔甲已被脱去,我很感谢这套东西让自己全身骨头没被绞碎。 “半个小时”他回答,我发现他肩上的箭囊已经换成了我之前卸下的大背包。 “扶我起来”我这样说的时候人已自己挣扎着爬起,邱圆圆和骆阳平一人搀一侧,我晃晃悠悠着站直了身子。 一股难闻的腥臭扑鼻而来,我这才看到旁边躺着巨大的蟒身,“死了么?”我问。 “应该死透了”邱圆圆道,“真有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次枪枪都能打进去。” 我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保护罩只是我的猜测,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两只蟒头就那样耷拉着垂在满是血迹的地上,甚至连舌头都没缩回去,血肉之躯果然还是挡不住子弹。 “你要感谢邱小妹”骆阳平又道,“她刚刚一直在擦你脸上脖子上那种恶心的像是蟒蛇唾沫的液体”。 邱圆圆立刻瞥了他一眼:“你敢再那样叫我一次试试?” 这女孩反应明显有些过度,不太符合她沉稳的性格,说实话从年龄和外貌的角度,这两个年轻人才般配,可他们却偏偏好像八字不合彼此不对味。 骆阳平缩了缩嘴同时又耸了耸肩,一副似怕又似无所谓的样子,“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吗?”他晃了晃手电,“跟我来”。 我在邱圆圆搀扶下跟在他后面,如果记得没错,世界记录里最大的蟒蛇身长也不超过十五米,但这一条,我们走了三十、也许是三十五米才到达蛇尾。 手电光照下,我不由怔住,它的尾巴上竟然牢牢绑着一条黑色的铁链! 链子也不知绑了多少年,已深深嵌入蛇肤中,从远处的黑暗里延伸过来,尺寸异常粗大,比先前挂女尸那条起码粗上十几倍,我终于明白刚才对蛇发起攻击前听到的金属声是什么了。 “杨平呢?”我发觉一直都没看到这个人,“圆圆,你到我右边来扶。” 她本来在我左侧,可是我左半身疼得厉害,左脚的知觉只剩下一半,每次踩地感觉都那么的不实,伤要恢复显然还需时间。 “他说先到前面去探路”邱圆圆一边扶住我右侧身子一边道,“放心,不会走远的。” “你觉得这条链子意味着什么?”骆阳平问我。 “那还用说”我呼出口气,“这条怪蟒是被蓄意放在通道里,阻挡任何企图前行的人的。” “只不过,这么大的畜生是靠吃什么生存的呢?”我紧接着又道,“老鼠显然不够它塞牙缝的”。 就在这时,远处有电筒光晃了两下,还隐隐传来盔甲叶片的声音,不用说是杨平,甲胄又重新穿在了他身上。 “是杨平让我们过去”邱圆圆果然道,“也许发现了什么”。 骆阳平已经迈开脚步往前走,我顺着他手里的光束看过去,不远处的壁顶再次出现一个铁环,同样被涂成红色,一种极深的红。 这里通道高度已超过两层楼,我回头瞅了瞅一动不动的蟒身,“走啊,看什么呢?”邱圆圆扶我的手稍稍向前用了一下力,“难不成还真惦记着蛇胆?” 这虽然只是玩笑话,但她说得其实没错,这样一条巨蛇的蛇胆,放到外面黑市上绝对可以卖出天价大赚一笔,可惜现在没法这么做。 骆阳平已经走到很前面,我微微叹了口气,迈开脚的同时右手外绕轻轻抚住了和我同处黑暗中的邱圆圆柔软的右肩。 “这算什么?”她小声道,感觉这女孩像是要支开我的手,但只开了个头就停住,随后任由我将她搂紧。 “别误会”我边走边道,“只是对你给我擦蛇唾液的感谢”。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言不由衷,可搂着一个漂亮女孩子走不是大多数男人喜欢做的事么? 邱圆圆没有再说什么,只将头往我肩上靠了靠,仿佛很享受这种感觉。 我就这样和她并排走了一分多钟,眼睛却始终盯着远近端的两束手电光,突然— 远端杨平的光束一下熄灭,随即一阵剧烈的甲叶抖动声传来! “不好!”邱圆圆一下甩脱我的手,“杨平有事!” (本章完) 第461章 铁环之变 第461章铁环之变 远处仿佛有绿光闪了一下,甲叶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相比于他们两个,我赶过去的速度是最慢的,毕竟左脚疼得厉害。 望着邱圆圆持枪的背影,我一边跛行一边心里有点失落,但很清楚杨平才是这漂亮女孩的男朋友。 当他们到达刚才杨平电筒光消失的地方,我还在后面蹒跚着,可还是能看到那里并无杨平的身影。 骆阳平忽然“呀”了一声,像是踏到了什么东西,随即手电往下,光照里地上赫然是一个…骷髅头! 他显然有点慌,手电光束胡乱扫着,更多的骸骨被照射出来,然后电筒一下被邱圆圆抢了过去。 我忍着痛加快脚步,终于到了这里,邱圆圆使用手电明显有序得多,地上的骨头当然不可能是杨平的,虽然完整的头骨只有一个,但其它骨骼尤其是头颅骨残片显示死者绝不止一人,而且已经死了很久。 我盯着这些骨头碎片,碎裂的程度表明这些人遭受到了强烈的挤压,我不由想到了那巨大的蟒身。 骆阳平一手撑着石砖壁,呼吸声很重,“紧张什么?”我对他道,“死人又不会咬你”。 我说话的时候已经掏出了手枪,“你觉得他…去了哪里?”邱圆圆边照前方边问我,光亮所及范围内依旧没有杨平的影子,她虽然尽量镇定,我还是能感觉到其语气里的焦虑,当然杨平是个不死人,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变成尸体,所以这女孩心理上还是有定心丸的。 骆阳平张了张嘴,像是要喊,可他毕竟不是小孩,还是冷静了下来,这种时刻大喊并不是明智之举,谁也不知道通道前面有什么。 杨平刚才也没有叫,似乎事发极为突然,但一个大活人不应该平白无故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过去两步把手电筒从邱圆圆手上抽了过来对着地上,地上并没有血迹,可拴绑巨蟒的这条黑色大铁链却映入眼帘。 它其实一直就拖在地上,并且通向还是看不到尽头的通道远处,也不晓得跟杨平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这真是见了鬼了,我转着腕子,光束朝向通道上方,随后陡然瞥见一支箭直插在壁顶上! 箭当然是杨平的,箭头不偏不倚正扎进两块石砖间极为狭小的缝隙卡住,像是他看见了什么东西,在自己消失前将手里握着的这支箭奋力掷刺了出去…等等,不对,杨平手里还有枪,用枪打不是更好? 邱圆圆早已抬起了头,我手电光在箭周围转了一圈,几米高的通道顶壁除了石砖并没别的,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根手电,无法同时照射多个方向。 “上头这根箭是什么意思?”这次问话的是骆阳平,他无意中提醒了我,我没有答话手电朝后照,此刻应该已处在我们后方二三十米壁顶上的那个被涂成深红色的铁环…竟然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刚刚过来时有没有注意到那东西,杨平原来并不是想刺谁,而是想告诉我们当心顶上的那个铁环。 “跟我来!”我指了指那里,迈腿开始朝后走,邱圆圆立刻过来搀住了一瘸一拐的我,我们走到大概是铁环所在的位置,我举起手电直照那里,果然,铁环并没真的消失,只是大部缩进了壁顶! 很显然,杨平刚才经过这里时无意中触动了某种机关,但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机关过了一段时间才见效启动。 “得把它拉出来,应该可以知道答案。”我心里这样想,可顶壁早已超出了够得着的距离。 “你是想把那玩意儿弄出来么?”邱圆圆看出了我的心思,“还有小半个环露在外头,只要有硬东西能绕进去就行。” “有牢固的细绳吗?”我对骆阳平道,“把飞镖尾翼割掉,在镖身上系上绳子投掷穿过那小半个环孔。” 但从身上拿出绳子的却不是他而是邱圆圆,且严格来说并不是绳子,是软钢丝—用来从背后勒人的,特工常备的工具。 骆阳平眼睛有点直,我却只笑了笑,很快用刀子将一支飞镖的尾翼割得精光,把钢丝绑上光秃秃笔杆一般的镖身,“看你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确定要把那东西拉下来?”他接过飞镖不安地问。 “没有选择,干!”我斩钉截铁道。 “叮”的一声,第一次没有成功,镖尖扎在铁环下端,也可能他只是在试手。 果然,这小子深吸了口气,两眼瞳孔收缩瞄准,手不紧不松一掷,这一次飞镖准确无误地穿过了那比镖身宽不了多少的环孔随后坠了下来,我右手一抓捏住镖,先扯了扯,软钢丝十分坚固,于是我像他一样深吸口气,右臂肌肉瞬间绷紧,五指奋力往下一拉— 按照常理,如果这小铁环真是机关按钮,将它弄回原位应当能把杨平从什么地方放出来,只是这环为何会缩进去,杨平之前从下面走过即使看到了应该也没碰它啊? 我脑子里刚想到这个,“嘎哒”一声,铁环缓缓又从洞中显露了出来,可总感觉速度有点不太对,随即— 随即什么都没发生,杨平并未从哪里出现,比如像探险电影里那样通道一侧一面墙水平旋转,失踪的人被翻转过来之类的。 我们相互间呆呆地看着彼此,“不要慌”我只能这样子讲,“年代久了,机关需要过一阵子才有反应。” 这听上去就是傻话,然而话音刚落,“咔嚓嚓—”我们前后方两侧的石壁有了动静! 石壁没有打开射出暗箭,可那些方方正正的石砖里竟有一些开始向外凸出伸展,原来它们不是砖头而是活动的石柱! 我用手电快速左右扫了一下,光照可视范围内都起了这种密密麻麻的变化,根本不可能跑出去。通道宽度本也只有几米,照这些石柱伸展的速度,用不了一分钟就能在中间会合,虽然不是每块石砖都伸出来,但几乎是一块隔一块,如果用剖面图去看,就像国际象棋的棋盘一样。 我重重咽了口唾沫,只要粗略瞄一下就能知道,别说我和骆阳平这样宽骨架的人,就是邱圆圆那样纤细的身子也无法塞进石柱间的空隙,我突然明白那些枯骨的主人们是怎么死的了! 这难道就是第二关? “怎…怎么办?”骆阳平显然已开始失措,就连邱圆圆脸上也布满了惊愕,我刚才的想法太天真了,那铁环绝不是拉回来就能搞定这么简单,我意识到刚才它甚至根本不是被我拉下来而是正好到点了自己降下来的,每动一次就会启动一套不同的机关,那红色分明就是警告入侵者别再前进自寻死路! “要不再把铁环推…”邱圆圆“进去”两字没说出来,人已纵身一跃上了最低那根凸出来的石柱。 我明白她是想利用这些横柱踩阶梯式上去,可惜已晚了一步,前后及斜上方的石柱让她根本无法再施展动作,只好又跳了下来。 我不由狠狠攥了攥右拳,就算用尽全力能打碎石柱,自己的骨头也多半同时碎掉,何况只击碎一根石柱又有什么用呢?一样会被困在这里无法动弹。 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我意思是他们不能死在这里,杨平昨夜看星象的话不禁浮现在脑海中,难道这么快就要应验? 两侧的石柱即将在通道中央合拢,这时骆阳平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块绿色小金属,摒住呼吸,往上轻轻一抛— 我瞅着那块金属升上几米的高度,最后从外露的铁环旁精确地进入了那个孔洞,就在那一刹那,金属倏然发出了耀眼的绿光,照亮了四周! 然后整条通道竟有一半开始变化,确切地说,是以红色铁环处为界限,绿光如瀑布般洒下形成一面竖直薄墙,像扫描仪般往前方推过去,扫过的石砖都霎那转成了绿色,而凸出的石柱却一根接一根消失! 我不懂这是什么操作,眼珠子稍微聚了聚焦,发现那些石头竟然…都变成了金属,绿色的金属! 然而真正让我全身警报系统瞬间启动的是,前方大约三十多米处,赫然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v字仇杀队的面具。 (本章完) 第462章 多重之地 第462章多重之地 这种面具本来就是电影里的道具,随后才传播开的,谁都可以戴,我非但无法肯定前面那家伙是近卫冥幽或安真浪速,甚至连他是否是那个三更半夜在孤儿院外的人都不知道。 我两眼死盯着那个人,一步步开始走过去,旁边的骆阳平也随即跟上。 说实话我对他刚才的举动有点意外,但想起这小子在视频里讲的,他有危急时刻自发冷静的习惯。 通道里现在即使不用手电也可以看清,四面的金属都发着幽幽的绿光,戴面具的家伙穿着一身黑衣,手里还拿着样暂时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 “对了”我突然对骆阳平道,“那块小金属你忘了拿回来!” 说话时我已回过头去,然后整个人都怔住! 我们后边往地下通道入口的方向,居然也都变成了绿色金属做的,更让我惊异的是,邱圆圆竟然不见了! 我完全没听到这女孩跑掉的脚步声,不存在她因为害怕撤回去的可能,“放心,金属块回来了。”骆阳平却已道,“它自己回来的”。 我转睛看,那块绿金属果然在他手心里,尽管刚才根本没瞧见这玩意儿是掉下来飘下来还是怎么的,我踩了踩地面,金属是那么的坚硬真实,这一切不是幻觉。 “果然出现了呢”对面那面具人开始说话,用的是中文,“这里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有资格到来”。 这不是我听到过的a的声音,甚至不是正常人的声音,对方用了变声器! 身旁的骆阳平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脸露惊讶,手都开始颤抖! “怎么了?”我问。 “他就是…我视频里说过的那个…晚上在工业区小路遇到的人!”他结巴着道。 我皱了皱眉:“那是变声器过滤出来的嗓音,都一样,怎么肯定?” “直…直觉”他又道,“直觉告诉我是他!” 我“嗤”了一声,才佩服这小子冷静,没想到这么容易又变慌了,“那么直觉有没有告诉你他是不是近卫冥幽?”我不由道。 “我…我不知道”骆阳平额头再次开始冒汗,“身材差不多”。 那人身型的确与a相似,但这不能作为证据,我的脚步并未停下,和骆阳平已经有了几米的距离,离面具人已不到十五米。 然后我突然就掏枪对准了这故作神秘的家伙,冷笑着道:“阁下是长得特别丑还是毁容了?正人君子不该戴面具,不如摘下来让本人瞧一瞧。” 面具人显然不怕,只是慢慢抬手,我终于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小平板电脑! 电脑屏幕亮起,画面一出来,我的心瞬间就像被一只巨大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一个短发女孩被塞住嘴牢牢绑在椅子上,但仍倔强地怒睁双眼瞪着镜头,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 “啊—”骆阳平已叫出声来,“那个不是…” “没错”我咬着牙打断他,握枪的手也忍不住开始抖,“她是你见过的女孩,叫岳婷伶。” 在那个该死的雨天后,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这个我一直在担心的女孩,这个…和岳晓含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这画面几乎已肯定对方就是近卫冥幽,可他为什么要用变声器? “你尽管开枪”面具人又说话了,随后将平板扔在地上,“咔嚓”一脚踩碎! 我能开枪么?我只能把手缓缓放下,然后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和你一样的能力”面具人道,“如果可以看到一千年后的世界,不是很令人愉快?” 呵呵,原来这家伙想长生不死,我早该想到的,于是道:“所以你以此为条件,换取那个女孩活下去,这就是你来中国的真正目的。” 我并没有用询问的口气,“别相信他!”骆阳平忽然赶上来捏着拳头道,“他是个魔鬼,你没法和魔鬼做交易!” 我不能怪这年轻人激动,他在自述视频里已经完整说出了在日本时和这戴面具的恶魔间的恩怨,所以我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可怜可怜人家,为了获得梦寐以求的超能力折腾了那么多,又抓议员又绑架警察,最后仍被八岐大蛇的唾沫喷,不久前还被老子戳了一刀,大概这就是为何他非得戴上面具的原因,那张女人般可爱的脸蛋可能早就毁了。” 这并非是无聊挖苦,而是打心理战,“你知道得太多了”原以为近卫冥幽会说出类似这样的话,可却没有,相反这人发出一阵渗人的阴笑,随后…整个身体竟从下半部开始消失! 我两只眼珠子不受控制地睁到最大,一个大活人居然就在眼前一点一点消褪,在他戴着面具的头部还未不见前,讲出了一句只有九个字的话:“时间不多,请继续前行。” 我瞅着近卫冥幽完全消失,脑子里一阵乱哄哄,突然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右腿,有痛感,这不是做梦! 旁边骆阳平的眼神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自述视频里光怪陆离的一段段如幻灯片般在我脑中闪过,到了现在我终于完完全全意识到,这年轻人没有撒谎,这世上的确有太多不可思议无法解释的事。 我一步步走过去,一直走到小平板电脑旁,它显然已被踩毁没法恢复,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再次证明刚才的近卫冥幽不是幻影,他确实就站在这里。 然而我刚这样想,这平板电脑就在视野里开始变模糊,不仅是它,周遭的一切都在转变! 绿色的金属壁又都转回成石砖,我脚踝像是触碰着什么东西,用一直就没关的手电往下一照,是那根异常粗大的黑铁链! 它就静静地躺在地上,我又回到了之前的正常通道! “他妈的怎么回事!骆…”我“儿”字还没出口,人就一下愣住,骆阳平居然不见了! 黑暗中却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出,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已扑进了我怀里! 我不用看是谁,光凭体香就知道是邱圆圆。 她身子显然在抖,虽然两侧的石柱看样子都已缩回去,可在漆黑一片的地下通道里,即使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女特工,精神上也很难支撑住。 “回来了,太好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也许已经在哭。 我轻轻揉着她依旧盘在头上的秀发:“好了,没事。”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我,眼角果然是湿的,“一转眼你们两个就消失了,他…他怎么没回来?” 我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杨平还是骆阳平,反正都无法解释,我所能做的只是把刚刚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但没提岳婷伶。 “什么!这怎么可能?”邱圆圆一脸不信—这种事本来就难以置信,“那个抓过我的人也在?”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电筒塞到这女孩手里,她比我更需要这个。 “圆圆,趁现在离我们下来的地方还不算太远,原路回去,说到底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杨平是不会死的,他应该也会回去。” “不要!”没想到邱圆圆推开我一口回绝,“我说了要救人”。 “你究竟要救谁,怎么救?”这句话我并未问出来,我清楚她现在不会回答。 这心思缜密的女孩却看出了我在想什么,道:“放心,等到了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的,知道一切!” 我没法强迫她,把格洛克17也递了过去,同时附上两把刀,她同样比我更需要这些,随后— 就如我半分钟前刚意识到的,近在咫尺的邱圆圆开始变模糊—反过来说,我的身影在她眼里应该也一样,可在这女孩完全消失前,我听到她说“下次如果还能过来,别忘了给我带点水…” 绿光在周围泛起,我怀着一股心酸又站在了绿金属通道里,不用说,一眼就看到了焦急的骆阳平。 不仅是我,从邱圆圆最后那句话就能明白,她也意识到了,这条地下通道,其实是重叠的! 她只能待在寻常的石砖通道里,骆阳平只能在这儿,而我…可以在两边穿梭,和近卫冥幽一样! 等等,一想到近卫冥幽,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他显然不在邱圆圆那里,还有,杨平呢?他两边都不在。 然后我脑中“唰”的一下,原来这里不是双重,而是…多重的。 (本章完) 第463章 没有倒影的人 第463章没有倒影的人 我和骆阳平四目对视,他当然不至于像邱圆圆那样扑进我怀里,但脸上欣喜之情还是取代了刚才的焦虑。 我们都没说什么,这小子没问我去哪儿了,应该也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我过去把大包从他背上卸了下来,背到自己身上。 没有能量补充尤其是没水的情况下不可能在漫长的通道里走远,我虽然能在两边穿梭,可自己没法掌控,所以必须时刻准备着。 我瞅了瞅眼前这条看不到终点的绿金属通道,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我背着大包走,骆阳平跟在后面,再往后一段距离就是那个近卫冥幽—没错,他没有消失,只是在后边远远地尾随,我脑子里不禁给自己提了个问题:难道那家伙能随意控制自身出现在哪一重通道里? 我抬头看了看,这里的顶壁可没有小铁环,我现在当然已经明白,那深红铁环的确就是机关钮,但不是推进拉出的那种,无论是谁只要从下方经过,机关就会自动开启,石柱子会把入侵者统统碾碎,除非— 那块绿色小金属又浮现在脑海里,尽管仍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感觉像是把万能钥匙,有了它,机关才停止了运作,宛如我们获得了免死牌。 对于骆阳平来讲这确实是护身符,就像我的羊脂白玉,一想到它,我禁不住攥紧了右拳,总会把玉从近卫冥幽那里夺回来的! 我一边跛行一边目光在两侧壁面扫,却没看见任何类似摄像头的东西,真不知道那段视频是如何拍的,但既然有那么多没法解释的事情,这已经不足为奇,兴许这种不属于人类文明的绿金属本身就有记录功能也说不定,天晓得。 “小骆”我决定不再叫他“骆儿”,“这里比起富士山的地下,哪处更吓人?” 骆阳平上来两步,道:“那里可怕多了,这里还有你。” 我笑了笑,这小子多少在恭维,也不知是不是“小骆”听起来更顺耳的原因,“你刚刚说戳了那家伙一刀是怎么回事?”他又问。 我没兴趣解释这个,这只会让我又想起岳婷伶,还有那个讨厌的田阿姨,“不重要”所以我只是道,“可惜没扎死那厮,到现在我也不懂为什么。” 骆阳平微微叹了口气:“那恶魔很邪门的,身上还有不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每次一想到他长着一张和我妹妹一样的面孔,我就恶心到极点。” 我又笑笑,池田慧子的脸蛋像是双性的,长在女人身上就是一标准美人儿,长在男人头上嘛…就是可以吃软饭的娘炮。 这里的地面也同样缓缓往下,我又抬头,通道顶端已接近三层楼高,说实话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这种上下不同步的结构有什么意图。 好在通道足够宽敞,不需要像骆阳平在富士山青木原地下那样爬,我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得见的距离内没有近卫冥幽的影子,但我清楚他一定不远。 现在身上已没有枪,好在还有刀子,我从皮带上抽下两把递给骆阳平,最低限度他也要有点实用的东西,几支飞镖显然不够。 “虽然我已经几乎忘光梦到的你的过往,但印象里你的确很会使刀,在战场上也不知有多少颗人头被你削落,吓了我一次又一次。”虽然这也是恭维,但骆阳平这话并不让我高兴,“砍人脑袋不是件好事”所以我淡淡道,“如果有一天我终于死了,不晓得地狱里会有多少怨鬼在等着我。” “你觉得你会下地狱?”骆阳平仿佛来了劲儿,“在战场上杀人算不得恶行?” 我叹息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于是道:“这里空气稀薄,还是少说点话。” 骆阳平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只好缩了缩嘴,忽然伸手探了探,然后自言自语喃喃道:“奇怪,这里也有风,空气究竟是哪儿来的…” 其实我早就察觉绿金属通道里也有穿梭明显的气流,这说明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有个什么特别的所在。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朝前走了很久,我一直都没再穿梭回邱圆圆那里,通道里除了不算响的脚步声其实非常安静,甚至静得有点过头了,“这么多年来你快乐么?”骆阳平也许无法忍受这种静寂,所以又忍不住开口。 “快乐?”我看着他,“你以为长生不死真会带给人快乐么?” “那么…你是不是感到孤独?”他又问,“毕竟像你这种另类少之又少”。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思索了两秒,道:“是很孤独,直到前阵子这种感觉才减轻了一些。” “是因为那个姓岳的女孩子吗?”他有点话痨问到底的意思。 “也是,也不是。”我这样回道,这小子并不知道岳晓含和岳婷伶是两个人。 “我也一样,前段时间才感觉不那么孤独,因为一个女孩。”他说道。 我心里却一紧,当然清楚骆阳平说的是谁,之前还在庆幸邱圆圆和他被隔开了,至少不用再担心会在某次谈话间无意漏出那个藤原绫香的事。 “那个日本女孩,真有你视频里讲的那么诱人?”我问道,“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人家?” 原以为这小子会兴奋起来啰里啰唆讲一大堆,不想他只是沉默半晌,然后一字字道:“我真的喜欢她。” “可是她死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五个字,我发觉最好也别在这个上谈论下去,于是岔开话题:“相比于那个女孩,我对你说的那个盒子里出来的长翅膀有思维的小怪物更感兴趣,真他妈想亲眼看一看那东西呢。” “去富士山,从山口里跳下去,那东西就在下头。”骆阳平居然这样讲,“反正你掉在岩浆里也死不掉,对?” 按理我该揪住这小子衣领在他脑袋上来两下的,可现在没了那个兴致,我只是又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骆阳平却忽然示意我安静,表情也一下怔住! “怎么了?”我还是小声问,“是那家伙跟在我们后面么?” 骆阳平摇了摇头:“不…不是,至少两百米内不在,否则我会…听见的。” 我发觉他嘴唇有些抖,“那到底怎么了?” “我…我好像听见了枪声” 这下我也愣住,过了几秒钟,他瞳孔一紧,道:“又是一下,没错,是枪声!” 周遭明明就很安静,我停下脚步,道:“听得出是哪把枪么?” “是…是我那把意大利枪” 我脑子一震,那把贝雷塔92在杨平手里,没想到骆阳平竟然能听到另一重通道的声音! 在那条通道的杨平显然又遇到了状况,但是我能怎么办?我连可否穿梭去那里都不知道。 我抬头瞅了瞅,壁顶至少已有十米高,反光的金属甚至能像镜子一样映射出我们的倒影…等等,怎么只有我的? 我转头看了看骆阳平,他就活脱脱站在我旁边,我又低头,这才发觉连地面都没有他的倒影! 骆阳平也朝地上看了一眼,再仰脖向上瞧,然后他自己也呆住,我没法再说这不符合逻辑,我们现在本就处在一个不合乎常规物理的地方。 本以为骆阳平会惊慌失措,但他只是怔了片刻,然后恢复正常,“无所谓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个经历了富士山青木原地下那些事的人,胆量和心态的抗击打指数确实应当变得非常高。 “好样的”我拍了拍他肩膀,同时回头瞄了一眼,就算近卫冥幽不在附近,我们还是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后面的确没有人,然而当我的目光无意间瞥了一下斜后方的壁顶时,轮到我自己呆住! 金属面明明白白映射出一个戴面具的人跟在我们后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不,不对,我定睛再瞧,不是一个,是四个! (本章完) 第464章 朝后的箭 第464章朝后的箭 骆阳平有实体没有倒影,那个近卫冥幽却反过来,如果那人真是他的话—说实在的我又有点怀疑那家伙的真实身份了。 我知道他是长生会人体试验里的4号,具备了一些超乎寻常的本事,但没想到居然会隐形,骆阳平的自述里可没提到这个。 不对,如果近卫冥幽真能隐身,之前就用不着大费周章对付我了,我脑中“唰”的一下,浮现出那时和岳婷伶逃避特警队追捕时的情景,万分危急的时刻,那块羊脂白玉曾短暂让我们隐形! 我好像一下就明白了,那戴面具的家伙此刻身上不仅有我的玉,还有那块安真龙本从吉罗亚那里偷去的,双玉合璧,就让他有了这种隐身能力,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混账东西!一想到这厮用我的东西来对付我,一股怒火倏然就从脚底升上来,我迈开步子朝前走了十余米,目光却始终盯着后面,那儿壁顶里的四条人影的确也跟着动,随后我猛地转身,却被骆阳平一把拉住! 他一直就跟在我身旁,当然也发现了那些倒影,“别去,就让他在后面跟着。”他道,“以静制动最保险”。 我突然也开始冷静下来,喘了两口气,道:“那家伙竟然可以不发出一点声响,就像在飘一样,而且有四个影子,也不知是叠影还是分身,你不觉得奇怪么?” “没什么怪的,忘了我在视频里说的么?”骆阳平回道,“野边生前告诉过我,那个组织里早有传言近卫冥幽是四胞胎。” 四胞胎,不知怎么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岳氏姐妹,多胞胎可比双胞胎的概率小得多了,不知道岳晓含她们三胞胎和近卫冥幽四胞胎之间有没有某种关联。 或许岳腾隆知晓答案,可是那个独眼龙现在身藏何处是否还活着都不能确定。 可我刚想回头,近卫冥幽实体该站立的位置,他戴着面具的头部渐渐显露出来,一直往下扩展到前胸停止,感觉就如一尊半身像。 但他却只有一个人而不是四个,跟之前见面时不同的是,这家伙脖颈上分明挂着一块垂到胸前的玉佩,那正是我的羊脂白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气我,但刚平复的火气的确一下子又全都冲了上来,我一下甩开骆阳平的手,也顾不得左脚的痛,大踏步就过去,“八嘎牙鲁!”一边喊出了这个大多数中国人都会讲的日文词。 然而在我离这厮已经不到十米的时候,他面具里又发出了那种经过变声器出来的阴笑,人随之又缓缓消褪无踪,就连金属壁顶里的四条倒影也都不见了! 我伸出的本来想抓他的右手慢慢垂下,同时眼前的绿光瞬间开始减弱,我脑子一震,马上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视野里逐渐布满了石砖壁,我又回到了原先正常的通道里。 这种转换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能发生在任何时间点,我环视四周,漆黑一片没有手电光束在晃动,邱圆圆并不在,也不知是还没过来还是已经走过去,我嗅了嗅,空气中也没有她的体香,这女孩知道我左脚有伤走不快,按理应该明白要和我保持大体一致的步速。 我只能掏出诺基亚手机摁亮,希望她如果在不远处能够看到,地上那根拴蟒蛇的大铁链依旧在,真不晓得这玩意儿究竟有多长通往前方哪里。 时间不多,我随时都可能再被转回去,于是卸下大背包,从里头拿出几盒饼干蛋糕还有三瓶矿泉水,把它们统统塞进一个大塑料袋里放到地上,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我想大喊,可在这未知的通道里这样干有可能招来危险,虽说现在邱圆圆手里有两把子弹充足的枪,面对一般情况足够,但有些危险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那条已死的巨蟒说不定只是小意思而已。 于是我只好朝两边不停晃动着手机,然而等了几分钟还是不见邱圆圆出现,我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诺基亚屏幕突然变暗黑掉,无论怎么按都按不亮,电量显然已耗尽了。 “好姑娘,快过来。”我发觉眼前开始泛绿,于是将包又迅速背上,“请你照顾好自己…” 绿光逐渐布满视野,然而当视线清晰起来后,却没有看到骆阳平,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绿色金属壁,猛然发觉不对! 这里单块绿金属的切面面积,明显小了一圈,泛出的光泽也偏暗,我往后方看,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同一条绿金属通道,这是另外一重! 我狠狠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自己难不成就一直这样被随机抛来抛去? 这次冒险比最初想象的还要艰险得多,才出发没多久,我们甚至已无法在一起前行。 我粗略算了算,这里离真正的地表应该还不算远,几十公尺而已,比起骆阳平在青木原富士山底下那种千米以上的深度简直不值一提。 当然回到地面现在绝不是选项,我暂时没法顾及骆阳平和邱圆圆,此刻只有朝前走,刚走了十多米,我眼睛一直,陡然看见前面地上放着一支箭! 黑色箭头显示这百分百是杨平留下的,我果然来到了第三重,也就是杨平所在的通道。 只是这骨瘦如柴的家伙完全不见踪影,我抬首又瞧了瞧壁顶的高度,发现三重通道往下的倾斜程度是相同的,也就是说三条通道真的处于同一位置,只不过在空间维度里重合。 我过去弯身捡起了箭,这不太可能是无意中掉在地上的,而和之前那支插在石砖缝里的一样,是杨平刻意放置的。 可我不晓得他摆这样一支头朝后的箭是什么意思,刚才并没看到后面有人或什么东西,近卫冥幽也不在这里,我突然想到骆阳平听到的那两声枪响,和这箭有没有关系? 我在这里绿金属发出的弱光里扫视四周,并没看见弹壳,也没有血迹,然而在我仔细看地面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在这里没有倒影! 我再度抬头,没错,刚才在昏暗的光线里没注意,通道顶壁也没我的倒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里升起来,我又深呼吸了一口气,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只有那条原先的石砖通道是真正正常的通道,所以身为普通人的邱圆圆只能待在那里,而我和杨平这类不会死的老妖怪,以及经过那种诡秘人体试验后身体起了巨大变化的近卫冥幽跟骆阳平,则可以穿梭到不同的通道里。 不管如何一定要抢回那块从古至今一直陪伴我的白玉,如果我不想一直被动下去的话,最好连吉罗亚那块也弄过来,我现在几乎肯定近卫冥幽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在各重通道里任意穿梭,绝对是因为有了那两块玉,我从来没仔细研究过的古玉,很可能已经被这个日本人破解了不少其中的秘密。 我攥紧这支箭,暂时不去想更多,左半身的伤明显好了不少,骨缝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走路不用再一跷一跷的,可就在这时,我看见前方遥远判断不出距离的地方,隐隐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不知怎么,虽然我根本看不清那里有什么,但全身已不受控制地起了鸡皮疙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程度的恐惧感了! 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先前杨平开枪,极有可能与那红光有关,我紧了紧背上的大包,左右手各从皮带抽下一把刀,以稳定的速度一步步朝那红色走去。 渐渐地,那红光由模糊的一片转变成聚合的两点,就像两盏灯泡一般,但我很快发觉那绝不是灯,因为清晰无误地看到它们眨了一下。 我浑身肌肉一下紧绷,突然明白杨平的箭头为何朝后了,那是要来者立刻返回! 前面那两点红光,分明是…两只眼睛! (本章完) 第465章 通道之怪 第465章通道之怪 杨平要来者马上跑,可我是不能逃跑的,这次冒险没有回头路。 我一步步朝前踏,那红光也一点点变得尖锐,最后简直就成了凶光! “老子当年还碰到过你的大个儿远亲呢”我喃喃着,其实早就知道会遇上这种东西的不是么? “我还怕你个小玩意儿不成”虽然嘴里这样讲,但我的身体非常诚实,后背已湿了一片。 然后我脚下好像踩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弹头,严格来说是半个,因为另一半—我蹲身细瞧,金属弹头从中间被整齐地切开! 那需要比子弹更快的速度,这简直比科幻电影里徒手接子弹更夸张! 往前又走了几米,一股刺激的酸味直冲鼻腔,弄得我有点头晕目眩,视线再次转向地面,我想我看到了另外一颗弹头。 那已经不是成形的东西,被覆盖、或者说包裹也行,在一层恶心的深绿色黏液里,别说子弹,就连周围一小圈绿色金属,也都被腐蚀塌陷了下去。 这种景象其实不是头一次见了,岳腾隆那个花了我和他女儿大半天看的u盘里,就有类似的情景。 杨平射出的两颗子弹,清楚显示了对面那个有两只红色凶眼的东西能做什么,我不禁回头看了看,杨平该不会真的逃回去了? 这个跟我一样不会死的人,也根本无所谓生死的人,连王恭厂大爆炸都不怕的人,竟然在这里退缩了? 如果是那样,我真的很失望,但同时也能理解。我慢慢转回头,盯着前方那两个红点,金属壁暗弱的反光依旧无法显示那怪物的全貌,可我感觉离它的距离只有三四十米了。 它应该早就看见我了,却没有冲过来,像是在等猎物自动送上门去,我突然想起那个0号对骆阳平说过的,要想躲过通道里的怪物,只有让它们看不见,这也解释了近卫冥幽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隐形,那并不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游戏。 我深深喘了口气,想象着用刀割断怪物喉咙的同时也被对方撕成两半,或者还没触及对方自己就嗝屁了。 我重新迈开脚丫子,刚走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极低的声音:“不要怕,往前走。” 那是杨平的声音! 我身子几乎要跳起来,身旁明明没有人! “相信我,朝前走,尽量别发出声响。”他又道,“那东西看不见我们”。 我不想再去捏大腿,这绝对不是幻听。 然后我脑中“唰”的一道光划过,瞬间明白了什么,向前走的同时又抬头瞅了瞅,通道顶部的金属块里没有任何倒影。 原来如此,这是一种衡量指标,那种怪物只看得到金属壁能映射出倒影的东西,怪不得它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又想起了那个0号的话,骆阳平体内有绿金属的什么异合体,可以和这种金属产生共鸣而隐形,所以这小子也没有倒影,原来隐形并不是指我们彼此看不见,而是让那种怪物发觉不了。 等等,不对,那为何我看不到杨平? 我清楚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一步步轻轻走过去,同时想象着杨平在旁边也小心翼翼不让身上盔甲发出动静的样子。 可是就在我走到离那怪东西只剩二十来米,差不多就要看到它真实面貌的一刻,“啪嗒”一声,一样东西从我口袋里掉下去摔在地上! 我眼珠下垂,那是岳晓含的手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我在口袋里掏进掏出让机子滑到了兜口,反正它掉了出来! “别去捡!”我感觉腕子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牢牢抓住,“东西一旦离开你,就不隐形了。” 杨平没说错,手机下就贴着它的倒影,可这是我心爱的女孩的遗物,里边还有她的照片,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咬了咬牙,捡起手机也就一秒钟的事,不会有大碍的,想到这里我还是猛地一蹲身,刹那间就拾起了机子—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前方像是有阵风突然刮过来,我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感觉自己被杨平的手使劲一拉,身体偏离了原来的位置,随后一团红影从通道中间闪电般穿过,穿过的同时我手背一股被利刃切割的剧痛,痛得五指一松手机几乎要再次掉下去! 可我还是牢牢抓住了机子并把它紧紧塞入兜中,“已经暴露,快跑!”杨平的声音再起,他放开了我,之后盔甲甲叶的“哗啦”声就响起,由近至远,听上去杨平在向前狂奔! 于是— 那团红影本已到了后方十多二十米的地方,几乎瞬间就反转回来,却没有扑向我,而是径直循着甲叶声冲过去,然后我就听到“哗啦啦”一阵巨响— 我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杨平被那东西狠狠地撞上,两秒钟后,“哗啦”声在至少二十多米外再度响起,那是杨平坠地的声音,他竟然被撞出了那么远! 我心头一热,杨平是故意把那怪物引开的! 羞愧感霎那间涌了上来,老子不是习惯于被人救的人,于是我右拳一紧刀尖一挺,人已疾风般窜过去! 可是我想得太容易了,我果然还没冲到那东西旁边,事实上它依然背对着我,当刀子离其还有一米时,它看都不看,一只满是血红色鳞片覆盖的爪子忽然就反挥向我,就如女人反手抽男人耳光一样,爪背“啪”的重重击在了我胸口! 我嗓子一热一大口鲜血喷出,这已经不是今天第一次了,随之整个身躯都飞到了半空中再下坠,和杨平一样,砸在了远远的地上。 原以为这种常年在地下的东西慢吞吞的,那是来自于岳腾隆u盘里视频的印象,可恰恰相反,这类生物动作快得离奇! 我有种全身骨头都断掉的绝望感,但手里仍死死攥着水果刀,远处那东西终于转过身来,然后我用尽全力掌中刀“嗖”的一下就飞出去! 我对自己的各种刀术充满自信,就算打不赢,也要在那畜生身上戳个洞出来! 但是我又错了,飞刀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刀还远没到它那里,一股细细的绿色黏液如箭般迎面而来,正击在刀身上。 “当啷”一声,我用力发出去的兵器就这样被撞落在地,然而令人惊奇的是— 地面绿金属开始冒泡,显然已开始被黏液腐蚀,但那把本早该像之前的弹头一样被熔掉的水果刀,却完好无损! 怪物一步步走过来,走出了绿光不足的阴影,到了这一刻,我终于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一瞬间,我简直怀疑写西游记的吴承恩亲眼看过各种妖怪才写出的书,这东西看起来就是活脱脱一个妖怪! 血红没有眼黑瞳孔的眼珠,又像蜥蜴又似远古霸王龙的脸部,浑身毛发与红鳞纷乱交杂,两只闪着寒光的利爪恐怕比全世界所有的刀子都锋利,最关键的,两条异常粗壮的腿插在地上,它是直立的! 虽然直立的高度也就两米多一点,但躯体的宽度却远超人类,显示其坚实的程度可以轻易碾压世上最强壮的大力士。 我不禁想起了一部欧美科幻电影里的铁血兵还是叫铁血战士什么的,从这只怪物身上能清晰感受到那种狂野,当然它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装备,它也不需要。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浑身不由自主又开始抖,抖动中瞅着这怪物走到水果刀前,居然像人类一样弯下身,用爪子将刀抄了起来。 它可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也丝毫分辨不出它的眼神,但感觉这东西像是在疑惑,为什么一把小小的金属刀子没有被自己喷出的强酸性唾液腐蚀掉。 然后它将刀递到自己鼻部前—如果那满是褶皱看不清鼻孔的地方真是鼻子的话,我看着这东西脑袋随即微微歪了歪,仿佛疑惑更深的样子,毫无疑问,它闻到了剑池里那种附着在刀上的特殊物质发出的气息。 怪物停滞了片刻,缓缓垂下了爪子,这种气息似乎是它熟悉的,也许它不解为何会在人类制造的这把简易小刀上闻到这种味道。 随后这东西做出了一个我想不到的举动,它爪一挥,水果刀被扔出来,“当啷”掉在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我知道它看不到我,但也明白它清楚我就在这里,只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东西好像决定不再攻击。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它忽然猛地抖了抖躯体,像是在舒展,然后一步步朝我来时的方向走过去,一直走到离我十几米外停下。 它当然是背对着我的,感觉那意思是“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滚”。 这时我真正意识到,不该用“它”而要用“他”,这根本不是一般的野兽畜生,而真的是一种有思维的高智能生物。 于是我识趣地伸手抓起刀子,当然是用牛仔衣袖包着手去拿的,我可不想让粘在刀上的黏液腐蚀皮肤。然后我的人也从地上慢慢爬起—骨头包括胸骨并没如我刚才以为的那样碎裂,疼痛都来自于硬伤,只是走路又开始一瘸一拐。 我踉跄着往前走,还不时回头看,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到了刚才杨平坠下的地方,立刻就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 他显然摔得不轻,“骨头怎样?”这是我先要知道的事。 “腿没事,右臂骨头断了,右肋…可能也断了两根。”杨平吃力地回答。 这还是在有盔甲护身的情况下,否则他这瘦身板估计就完全散架了。 我看不见他,只能伸手摸索着把他一点点搀起来,同时呛鼻的酸味溢出,我发现自己厚厚的牛仔衣袖已经烂掉,这当然是消耗刀上的怪物唾液所要付出的小小代价。 好在裸露出来的小臂没事,“刚才是怎么了?”杨平问道,“我都…看到了,那东西闻了闻你的刀,然后就决定放过我们…你的刀究竟有什么特别?” 我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的事,所以一边扶着他向前走一边道:“老子的刀可不是普通刀,太上老君炉子里炼出来的…” 杨平当然不可能信这种鬼话,我也只是做个过渡,马上又道:“你清楚我不会跑的,为什么还要放那支箭?” “那不是给你看的,是给她…”杨平讲到这里身子一震,显然受伤的肋部受到了影响。 我默默叹了口气,其实早该想到那箭不是摆给我看的,杨平并不能确定邱圆圆会不会到这里来。 按理受伤的我们不该多话,可有件事不得不问,“告诉我,为什么你在这儿能隐形?” 杨平一连呼吸了几口,他现在只能小幅度吸气,“你不妨看看下面”然后回道。 “不用看”我说,“我知道自己没有倒影”。 “看一看” 于是我低下头瞄了一眼,然后脑子“嗡”的一下! 我看不见自己的双腿下半身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 暗箭难防 我瞅着自个儿的身体往上一点一点消褪,到最后连鼻子尖都不见了。 可我很清楚自己并没真的消失,因为还能清晰感觉到各个部位,脚下的地面也依旧是那么的坚硬。 只是我现在变得和杨平一样了! “我也是到这里…过了一段时间身形才消失的”他慢慢道,“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也没法控制”。 我深深喘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隐身”心里默默道,近卫冥幽那厮以为拿了我的玉就能隐形,岂不知这绿金属就如照妖镜一样仍然可以把他照出来,话句话说,那家伙躲不过这些守卫通道的凶猛生物。 “我有种感觉…”杨平又道,“虽然通路不同,但我们最终…会重新聚集在同一个地方,所以…要各自保重…” 这话有点怪怪的,带着一丝离别的味道,然后我就觉得眼前绿光由暗变亮,手里被塞进样东西,同时扶着杨平的胳膊突然放空! 不是他消失,而是…我视野模糊和清晰在一瞬间交杂,等看清手里的东西时,四周的绿金属壁又恢复了明亮的色彩。 我又回到了骆阳平所在的通道! 身体又“回来”了,杨平塞在我手里的其实不看也知道—那把贝雷塔92式,他显然觉得我更需要这个,我有点懊悔为何之前扶起杨平时不第一时间塞两把刀给他,他现在身上只剩下无法用弓射的箭。 而且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被固定在各自的地方,我却被随机传来传去?这简直没有道理。 “你回来了,太好了!”背后骆阳平的声音响起,这话居然跟之前邱圆圆见到我时说的一样,只是这小子没抱住我。 归根到底他们只是普通人,在这种地方孤身一人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我却把两根手指竖在嘴上,“嘘—” 可呼吸道这一用力,前后胸一阵剧痛袭来,胸骨虽然没碎,但骨裂应该少不了,后背的脊柱也受了伤。 “你刚才去哪儿了,这袖子…”他放低音量,讲到一半就停住,因为目光看到了我另一只手里的枪。 “你去了他所在的地方?”他道,“他还好么?” 我捂着胸点了点头,问道:“刚刚这里发生过什么吗,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回来过没有?” “没…没有,我不敢走很远,生怕你回来了碰不到。” 我将背上的包卸下来递给骆阳平,这么沉的东西对胸口骨缝愈合没好处,同时我抬头看了看壁顶,自己的倒影就在那儿,所以如果这条通道前方也有那种守卫的话,我对他们不是隐形的,骆阳平却是。 烂掉的衣袖仍然散发着一股刺激味,“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他边背起包边问。 “0号告诉你的那种怪物守卫,你可能很快就会见到。”我只是这样回答,边向前迈开脚步。 骆阳平一怔,跟上的同时又打量了一下我,道:“你…你在那边已经遭遇过了?” 我当然不会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贝雷塔92塞给他,“不管你会不会射击,到了关键时刻都必须扣扳机,懂不懂?” 骆阳平点了点头,忽然也掏出那把左轮枪递给我,“你把我的枪还给了我,所以这个拿回去。” 我接过家伙轻轻“嗤”了一下,要是有撞针,这其实会是把很好用的枪。“这意大利货又不是你的,而是那个…” “对了,我有件事想…”我的话被他打断,可我立刻也挥手打断了他,因为就在前方,那种红光又隐隐地开始出现!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保持三米的距离,你就当自己一个人在走。”我说道。 “为…为什么?”骆阳平当然不解。 “如果过会儿看到前面有恐怖的东西出现,别害怕,你对那种东西是隐形的。” “隐…隐形?”骆阳平瞅了瞅自己的两只手,“有么?” “少废话!”我不禁道,“说你隐形就隐形,记住,那种东西听力也好得很,所以尽量别发出声响,如果我被挡住了,你只管贴着墙壁径直往前走,听见了没有?” “明…明白”他虽语带疑惑,却没有提反对意见。 这里绿金属发出的光比杨平所在的地方要亮得多,我几乎离得很远就已经能大致看清那红光的来源,一个高大壮硕的物体就直立在通道中央,等着我们…应该说是我自投罗网。 对方的面目逐渐清晰,那是我先前才见过的狰狞,而且这一个看上去明显更加强悍,嘴部甚至露出两根野猪般的尖锐獠牙,我眼角余光扫到旁边三米外和我并排走的骆阳平腿肚子开始发抖,这种反应太正常了。 “比…比穆雷桑还高呢…”他嘴里这样小声嘀咕着。 “闭嘴!”我也低声道,我不知道穆雷桑是谁也不想知道,“从现在开始你贴着墙壁走”。 他往旁边又靠了靠,我目光只看向前方,一步步走过去,到了离那生物还有十几米时,我人慢慢蹲了下来,一只手空着上举,另一只手从皮带上抽下刚才那把水果刀,将它贴着地面朝对方扔过去。 刀子在齐整的金属地面滑行了十余米,在怪物身前不到两米处停下,他两只闪着凶光的红眼珠盯着我,似乎不懂我为什么不用刀攻击而做出这种举动。 “这是孝敬您的,麻烦放我过去。”我知道这话很没出息,对方也根本听不懂,可还是讲了出来。 怪物缓缓弯下身,同样用一只尖爪把刀抄起凑近鼻部,然后巨蜥般的脑袋也歪了歪,我感觉他也闻到了那种气息并开始疑惑。 我趁机往通道一侧瞄了瞄,骆阳平正喉结滚动着从旁边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我倒是不担心他的脚步,这小子天生有走路不发出声响的能耐,我只怕他咽唾沫的声音被怪物听到。 “咣当”,水果刀被掷回给我,确切说是重重砸到我肩膀后掉在地上,我甚至都看不清这怪物的动作! “呼呼呼呼——”,我不晓得这算不算冷笑,但这就是怪物嘴部此刻发出的声音,那意思听起来像是“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过去?” 一丝不妙的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起,随即— 我刚半站起身,寒光一闪,同样还没看清什么,只觉得胸腹一阵被剖开般的裂痛,鲜血呈直线形标出! 我捂着胸踉跄后退了好几米,一股伴随着屈辱的愤怒油然而生,“他妈的不识抬举的东西!当老子真卑躬屈膝的么?” 衣服快速被血染红,我强忍着疼站直身子,捂胸变成了拍胸,然后整个人猛冲了过去! 我只冲出了不到两米,那家伙又已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觉得脖子被一下掐住,整个人刹那间被提了起来! 这跟绞刑没区别,这畜生掌心的鳞片比吊人的麻绳还粗糙,可我却在心里偷笑,因为刚才的举动是故意的。 我在窒息的同时全身肌肉一绷,死死攥住的右拳如雷霆万钧般抡圆了击出,正打在他臂膀相当于肘关节的位置! “呜—”这怪物嘴里发出一声难听的低吼,身子颤了一颤爪子一松,我人顿时坠到了地上。 虽然他没有瞳孔,可我相信自己明显从其眼中感觉到了一丝讶异,这怪物显然大意了,完全没料到我还能做出那样的反击,更没想到一个人类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不知道这通道已经存在了多久,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在这里截杀过其他试图闯关的人,但他应该绝对没碰到过有我这种右拳的对手。 我再度摇晃着起身,嘴角故意上扬,尽管鲜血一直在从那儿淌下,这怪物显然也受了点伤,弄不好里边的骨头都被那一拳打裂了,突然朝我张开嘴,露出里面的尖牙,原以为他要喷唾沫把我腐蚀掉,结果这东西原地一个转身,我就见一条蛇身般的棍状物闪电般扫了过来! 我根本躲不开,就算没受伤也躲不开,因为实在太快了,我的人被扫飞到空中,重重撞在十多米外的通道侧壁,再砸到地上。 落地的一瞬间,我清楚自己跟杨平一样,肋骨断了,而且远不止两根。 不仅如此,我还感觉到了脑震荡,视觉变得模糊起来,可仍瞅着那身高足有两米半的东西一步步朝我走过来,一直到了身前,那只没受伤的臂膀高高抬起,爪尖在绿金属照耀下渗出犀利的寒光— 我明白毫无胜机,只要这爪子直插下来,自己立刻就会“死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呼呼呼—”,我终于确信这就是他的冷笑声,瞅着那爪子并拢合成一把利刃,我所能做的只是闭上自己的眼睛,准备承受那一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条通道仿佛都回荡起来,那是贝雷塔92的枪响! 刺下来的利爪倏然停顿,怪物前胸中间部位“噗”的一下爆开,一股绿色液体标了出来! 这一刻,我似乎透过那双红眼看到了他内心的惊愕与不信! “砰砰砰”,又是连续三声枪响,震得我耳膜都要破裂,而眼前的这个生物,脑袋接二连三破开,甚至连一个眼球都爆了出来! 随即他硕大的身躯笔笔直朝前倒了下来,重重砸在我旁边,最近处离我不过区区二十公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看样子在哪里都适用,虽然我历来厌恶背后偷袭,但这一次却没有怨言。 就算以这怪物的反应速度能正面挡子弹,可对于毫无防备的后方来袭,他一样要歇菜。 我瞅着不远处双腿还在颤抖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的骆阳平,脸上露出了笑容。 枪握在一个隐形的人手里,比握在一个神枪手手里更具威胁更有用,或许刚才把贝雷塔92交给这小子时,我的潜意识就是这么想的。 他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开始走过来,我却好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骆阳平到了我跟前,把枪收起伸出双手,我却还是挣扎着自己摇摇晃晃勉强起身,可一下往旁歪,跌靠在了墙壁上。 “别逞能了,你伤得很重。”他说道。 “老子很快会恢复的”我一手撑着金属壁一手捂着肋部倔强地回道,伴随着一阵剧咳。 骆阳平并没勉强我,“好,那么休息一下。”他干脆卸下背包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你说我不会开枪,现在怎么样?” 我当然懂他的意思,这样我也可以坐下来了,于是背靠墙壁坐下,可还是嘴硬道:“就算你会开。” “就算?”骆阳平道,“我可救了你的命欸!” “我又不会死,救什么救?”我依然不服输,可心里其实头一次开始喜欢起身旁这小子来。 骆阳平没有再打嘴仗的意思,目光盯着背朝下的怪物片刻,喃喃着道:“果然不是地球上的东西,连流出来的血都是碧绿碧绿的,真像电影里的铁血战士呢。” 我“呵呵”了两下:“毕竟还是血肉之躯,碰到我们算他倒霉。” 他“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说这东西会不会跟你一样是不死的,待会儿就能活过来?” “闭嘴!”我脑子“嗡”的一下忍不住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不知道这种生物的寿命是多少已经在地下活动了多久,但说实话如果这东西真也是不死之身,那我们该怎么办? 到了此时,我才看清刚刚把我扫飞的是什么东西,那居然是怪物的尾巴! 这东西竟然有尾巴! 我瞅着这根不算长的尾巴,想起之前在杨平那里见到的那一个,不记得有尾巴的,难道… 望着眼前这具明显更大一圈的躯体,我好像一下明白了,跟其他绝大多数生物一样,这种东西也分性别。 刚死的这个是个“他”,而杨平那条通道的应该是个“她”,看起来全世界、或许是全宇宙的雌性生物,多少总有丝怜悯之心,水果刀上的熟悉味道让那个母怪物消除了一些对我们的敌意。 我后脑从刚才开始就像炸开一样的痛,好在金属壁冰凉,靠着多多少少能好受一点,胸腹的血已经止住,视线也渐渐又恢复清晰,可我清楚断掉的几根肋骨,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合。 杨平和我一样连续喘着气,随着地下深度的增加,空气也愈发稀薄,“你说这种怪东西究竟在守卫什么,那台时空扭转器么?那明明还离得很远呢…”他问。 “少说点”我打断道,“没时间耽搁,歇一会就走。” 他干脆打开大包,里头的蛋糕饼干不出所料早已摔得稀烂,他挖出两块碎饼干塞进嘴里,刚“嘎巴嘎巴”嚼了两口,我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因为就在通道前方远处,出现了一大片并不模糊的红光,确切说,那是十几双红色的眼睛!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双重隐身 刚才的枪响绝不可能不导致后果,我早该想到的。 “扶我起来”我边用气声说话边把手伸出搭到骆阳平肩膀上,结果发觉黏黏的,抬起手指一看,是血! 这时我才发觉,他右侧肩膀大衣上湿了一片,有血在不停滴下,“你…” “我知道”骆阳平笑了笑,快速将饼干咽下去,也用气声道,“右边耳膜应该破了,枪声可真响呢。” 原来这小子也一直忍着痛,他右耳正对着通道前方,难怪没听到任何动静。 我心里一热,不由用力抓了抓他右肩:“好样的!” “你说我没用,其实我比你想的要有用得多。”他说话的时候人已起来,我也被一点一点带起。 “害怕吗?”我瞅着通道远处那些逐渐在靠近的红点道。 “不怕”这小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隐形”。 好,这是大实话。 我已经基本总结出这类生物的特点,听力一流,反应敏捷,视力比较一般,嗅觉就不怎么样了,好像每次都要把东西凑到鼻子边才能闻到味道。 但无论如何我在这条通道都不隐身,这次可能真过不去了,所以不能拖累骆阳平,于是尽量站稳身形,指了指身后地上,继续用气声道:“别把包落下,你需要吃喝。” “不,你需要忍着疼背它,把自己变成东西。”他说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 “什么意思?” “看看脚下” 我低下头,然后一下愣住,地面的金属竟然没有了我的倒影! 我又立马抬头,壁顶也是,这是怎么回事? 骆阳平指了指我搭在他身上的手,我脑中瞬时像有道光划过,一下将手抽回来,果然,手一离开他的身体,头顶脚下我的倒影就出现了。 我霎那间就明白了那话的意思,也恍然大悟为何先前扶住杨平走时自己的身体会消失。 原来是这样,把自己变成隐形人携带的“东西”,就会获得和对方一样的状态。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骆阳平已拎起大背包,“还是你背,我拐着你就行。”我说。 “不,你背包,我背你,你走路发出的声可大着呢,躲不过那些畜生的。” “胡说八道,老子可会蜻蜓点水的超级轻功!”这种胡说八道的话我当然讲不出来,同时也清楚骆阳平说得对,“你背得动么,半当中撑不住跪下来怎么办?”我只是道。 “我比你想的厉害得多”他边说边将包背到我身上,“来,它们离得够近了,从现在开始别再说话。” 我笑了笑,没有再倔强,我远不是神人,总有妥协的时候。 “小兔崽子”我只在心里骂了一句,乖乖趴上了他的背,大包压得我剩下的肋骨仿佛都要断掉,而骆阳平背着我和包,居然站得很稳完全没塌下去。 更叫人吃惊的,他这样子走路依然没发出半点声音,真见了鬼了! 这小子比一直龟缩在兴原县的许子闻强多了,那个四眼小厮现在在干嘛? 我两个眼珠子始终紧盯前方,很快心头凉了一截,事情远没我们想的那样容易,随着那些生物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我发现他们不松散,而是方阵般前后两排并着走,占据了全部空间! 这根本就是不露任何大空隙的拉网捕鱼,这些生物极可能已经察觉到通道里有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他们每个都有两米多高,中间异常壮悍的一个差不多已近三米,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到这超巨身型的家伙,脑子就猛然一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现在隐身好像也不管用了,我和骆阳平该怎么过去? 我咽了一大口唾沫,多希望此刻我们两个能被传送到其它通道去。 突然,这些家伙加快了前进速度,也许已经看见了我们身后的那具尸体,就算骆阳平停下脚步,不用半分钟我们就会被他们撞上! 就在这时,骆阳平猛地抖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糟了!”我就知道自己对于这年轻人来说还是太重,他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不过好像没区别,不管他此时会否腿软跪地发出声响,我们的冒险之路看样子都将在此终结! “放我下来,我引开他们,你走你的。”这是我准备讲的话,可话刚到嘴边,我双目一直—身下机械性往前一步一步走的骆阳平,竟在我眼皮子底下从头部开始消失! 我分明还能感觉到这小子的身体,但这具躯体的确就在不到十秒内消褪了个干净,我仿佛躬着身悬在半空中。 骆阳平已经变成之前杨平的状态,那我是不是也马上要跟着消失变透明了? 我眼角余光瞅着自己的鼻尖,然而它就在那儿并没不见。 但当我目光下垂时,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从脚底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一直消失到胸腹接壤的位置停下,感觉上就如先前的近卫冥幽一样。 骆阳平还在往前慢慢挪,呼吸声却没有了,难道这小子在摒息? 第一排的几个怪物已近在咫尺,那些红眼里射出的凶光叫人胆寒,我们本就走在旁边,而同样处于一侧正对着我们的一个长尾巴的雄性怪物突然抬起一条胳膊指了指,我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好在仔细看他的爪尖,这家伙指的应该是通道后方其同类的尸体,前排有三个怪物瞬间就风一般从我们身边窜了过去,有一个几乎蹭到了我肩膀,然而情况好像也没区别,因为还有第二排。 可是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第二排对着我们的怪物走了过来,我无可奈何半闭上眼睛准备撞击,但结果并没有,骆阳平和我竟宛如空气般穿透了对方! 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因为被背着,所以我的脸几乎和那怪物的面孔下端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感觉就像一只巨蜥或鳄鱼朝我恶狠狠靠过来,那真不是一般的吓人! 这绝对不是美妙的体验,我仿佛感到构成自己身体的所有分子和对方的在空隙中激烈摩擦交叉而过,当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清楚,我们不仅隐了身,而且是双重,简直跟不存在了一样。 这怪物的脚步声停止,我回头看,发觉他似乎也感到了异样,停在那里脑袋朝四周张望,当然看不见什么,片刻后终于又继续朝前走。 我紧张的情绪一下松开,然而高兴了还不到十秒钟,骆阳平忽然发出了明显的呼气声—不用说,他摒息再也摒不住了。 我知道要坏事,又转回头去,只见那个体型异常巨大接近三米高的怪物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两只红眼左右扫视了一下,随后竟一步步走了过来! 骆阳平显然也意识到不妙,慢慢侧转身将我顶在旁边的通道侧壁上,虽然金属光滑可好歹有一些摩擦力把我和包蹭住,能够帮他缓一口气。 说实话我有些诧异,我们可以和怪物对穿,却不能穿墙。 这面目狰狞的大块头怪物不紧不慢走到离我们几米外的通道中央,然后就停住,我瞅着他拖在地上的粗壮尾巴,不禁和骆阳平一样大气不敢出,这个家伙绝对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只见他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后…没错,竟然将身体转向了这边! 两只没有瞳孔的红眼盯着我们,确切说我感觉是在盯我,随即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波被直接送入我脑中,那意思翻译过来就是: “过了那么久,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熟悉的面孔 我脑子“轰”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片刻后有些久远且模糊的画面隐隐浮现出来,可还没过滤清楚就又沉下去,重新陷回深锁的记忆库里。 身下透明的骆阳平没有反应,说实话我十分佩服他此刻没吓得腿软瘫下去,无论是谁即使隐形,面对这么一个极端可怖的怪物都很难保持淡定。 这意念波证明我曾经遇到过这大家伙,是几十年前,几百年前,还是千年以前? “她在哪儿?”又一个意念波传了过来。 这种意念波类似于心灵感应,含意不是直接用语言传达的,但我理解起来的确是用中文,中文里他和她同音,可我就是能确定这生物说的是“她”。 只是“她在哪儿”是什么意思,她是谁? 怪物虽然面对我们,却没有走过来,我突然意识到,虽然他清楚目标在这儿,但很可能其实还是看不见我们。 可既然看不见,这家伙为什么能确定是我? 这时骆阳平身体稍稍朝上拱了拱,我明白他意思是可以再度出发了。 说真的看着自己身子只剩最上面一截,然后就这样离开金属墙壁在半空中飘荡着前移,这是前所未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感受,骆阳平的步伐很慢,确保真的一丝声响都不发出。 我半转过头,那个大个怪物果然依旧站在那里,但远处有两个同类看到他刚才没过去,已经朝这边走回来。 即使他们看不见我们,即使他们如果攻击也可能打不到此刻形如空气的我们,我还是觉得尽快离开的好,只是让一个步履艰难咬牙坚持的年轻人背着朝前走,这让我内心有很重的惭愧负疚感,我只希望就这样一步步别出差错行出足够安全的距离,然后立刻下来自己走。 两肋痛得我呲牙咧嘴,可我不能输给骆阳平,耳膜被硬生生震破却一声不吭毫无怨言,这样的人不刮目相看都不行,只盼经过人体试验获得一定躯体自我修补能力的他可以复原,永久聋掉一只耳朵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我们走出大约三十米时,“呼呼呼—”那种冷笑声忽然从背后响起,随即第三个意念波传来— “你以为跑得掉么?” 对方看不到我,却知道目标正在远离! 我努力让心脏保持平稳,这种意念波显然只针对我,骆阳平并无反应,依旧一步一步走着,但就在这时,前方倏然就起了变化! 一面绿色的金属高墙挡在我们眼前! 这墙不是从通道顶端降下来或地面升起来的,而是瞬间出现,堵住了所有空间。 光滑如镜的墙内没有我和骆阳平的镜像,可短短几秒钟后,这超过十米高的金属墙,就似一面巨大的银幕,中间忽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当我见到这张面孔的一刹那,全身肌肉仿佛都僵掉! 那是岳晓含的脸! 我脑子“唰”的一下再次进入空白,整个人好像变成了虚无,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隐隐传来骆阳平嘴里反复低声嘟囔的四个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这才发觉他早已停下脚步,我们此刻离面前的墙只有几米远,也没法再前进。 “放我下来”我小声也说了四个字,到了这一刻我显然已没理由再趴在别人的背上。 邱圆圆在奥弗兰原料仓库地下的通道里也见过岳晓含的脸,但此时此刻我们面前的这一张,完全没有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霎那间就显现了出来。 骆阳平艰难地蹲身将我放下,我脚尖着地的同时左手摸索紧紧抓住了他的右腕,这是确保我继续隐身的关键,随后倒吸凉气的一声“兹”从旁边传过来。 这并不意外,骆阳平直到现在才看见我此时的模样—一尊幽灵般悬浮在空中的半身像,那比全身透明吓人得多! 我希望那吸气声没被怪物们听到,赶紧揉了揉他的皮肤示意别紧张,目光则牢牢盯在金属横墙的脸庞上。 我不懂,实在不懂,岳晓含不过是自己几个月前认识的一个普通女孩,为什么她的面孔会屡次出现在这种绿金属地下通道内,这究竟有什么含意? 然后我脑子一震,难道…岳晓含并不普通? 几个月里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刹那间全数涌上心头,我尽力压制情绪,自己是个活了千百年的人,平生有过不知多少女人,按理不该对任何一个留恋那么久,可岳晓含这个女孩,始终给我一种无法割舍极为特殊的感觉。 墙上的面孔平和,不带任何表情,犹如逼真的电脑成像,我心里正凌乱,“她在哪儿,为什么没带过来?”第四个意念波从身后传入我脑中。 难不成这个“她”,指的竟是岳晓含? 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没法让相关记忆完整浮现出来,根本想不起以前和这个大块头怪物有过任何交集。 这种我避之不及的生物,自己到底怎么会与他们有交集?况且先前杨平所在处的那个以及刚刚被杀死的那个,明显都不认识我。 我慢慢回过头,发现他和另外两个怪物已向这边迈开了脚步,再远处的那些也已抬起同类的尸首朝这里走来。 我嘴里瞬间满是苦水,不用试也知道我和骆阳平穿不过眼前的这道实体墙,看样子我们终归还是要折在半途。 这些生物最终走到了这里,我拉着骆阳平到一边紧贴侧壁,瞅着他们到了金属墙前停下。 我不确定大个子怪物是否是他们的头儿,可他又站在了中间位置,其他怪物将被骆阳平打死的那个放到地上,随后又整齐地排成两排。 说实在的我很意外他们没有暴怒,也没显示出任何的悲伤,这些外表野蛮的生物明显也有层级区分,而且纪律严明,我原先对他们的恐惧,似乎正慢慢转化成一种尊敬,不想承认的对敌人的尊敬。 骆阳平出乎意料的冷静,完全感觉不到他在抖,我此刻只最小幅度地呼吸,让微薄的氧气进入肺中支撑自己身体的运作。 眼前这些生物站在墙前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在凝视岳晓含的面孔,这种情景是如此的怪异,他们怎么会对一张人类的脸庞这样在意? 我不晓得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也不确定这面金属墙的突然出现与其有没有关系,但我相信这些家伙总要过去,如果墙突然又消失,我和骆阳平或许能钻空子一起溜过去。 可就在这时,金属墙上巨大的岳晓含面孔,忽然张嘴说话了! 但这嗓音却完全不像她的,而类似于电子机械发出的声音,最关键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不是中文,尽管我不会讲日语和英文,可听起来也绝对不是这两种外语,事实上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语言。 随后就见这些怪物看着彼此似乎在交谈,他们不讲话,显然是用心灵感应意念波交流的。我无法形容此时的感受,那仿佛是一种宛如岳晓含复活了的愉悦,但同时又带着一股无法触及心爱之人的失落。 就算“岳晓含”在这金属银幕中,我也感觉和她间隔万里。 而且我很清楚,这只是一张标志性的脸,并不是真的晓含。 我不知道这张面孔向这些怪物传达了什么,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没尾巴的雌性怪物,却忽然将视线转向了我!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然后一个意念波就传了过来:“跟我们去库伽罗。” 第四百八十七章 祭品 “库伽罗”刚在我脑海中出现,身旁就闪起了绿光! 通道原本就绿悠悠,但这绿光要更加明亮,发自透明的骆阳平身上! 我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他大衣口袋里的那块绿色小金属。 骆阳平被我攥着的腕子明显开始抖,这绿色光芒,给人感觉并不隐形! 果然,齐刷刷一排红色眼睛朝我们瞄了过来,就像一群直立带毛的短吻鳄在盯着猎物。 骆阳平身子开始往下沉,我明白他的双腿终于软了。 我不能怪这年轻人,他已经做得够好,但无论怎样和我不同不是不死人,如果这群怪物里哪一个冲过来照着悬浮的绿光点处猛一爪子,骆阳平瞬间就要去见上帝。 这小金属块此刻发光暴露我们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绿光突然动了,慢慢向上升起,像是骆阳平正将它从兜里拿出来。 然而我马上意识到不对,小金属块更像是自己破袋而出,一直往上悬浮至通道中央离地六七米高的地方,确切说是大金属墙里岳晓含脸庞正对面停下。 随后这张面孔就开始变模糊,短短十几秒内便消褪无踪。 我心里一股怅然若失,好在那些红眼珠子不再盯向这边,他们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一幕,我不知道小金属块和砌成通道的绿金属是否是同一种物质,很可能是,因为怪物们完全没有异动,明显对这种金属非常熟悉。 骆阳平站稳了不再下滑,小金属块悬停了片刻,忽然照着金属墙射出一道极细的光,随之就见壁面刚刚脸的位置,开始有红色的线条出现。 血般鲜红的线条完全不笔直,也不止一根,从斜上方的一点出现,然后朝下不断拓展开来,我瞅着这些线,感觉自己的瞳孔正不断收缩。 我身上的某个衣兜里塞着一块锦缎,上头绣着的那幅怪图,此刻就在眼前的金属屏幕上重现! 这时其中一根向下延伸得很长的红线,倏然中间有一处亮起,并闪烁个不停,似乎在指示着某个地点。 我心里一动,不用说,那应该就是那个“库伽罗”,只不过有点疑惑,本来就要去那里,这种显示不是多此一举? 亮点闪了十来秒钟然后熄灭,事实上所有红线都开始消失,但金属墙屏幕并未就此暗掉,相反另一副画面显现了出来。 那也是一条通道,不是我们最初行走的石砖道,也并非杨平所在的那条,是我从没见过的…第四条通道! 然而这条通道既不是石头也不是绿金属砌的,而是…我注视着那银灰色调,这不是石锡么? 这竟然是一条石锡砌成的通道! 屏幕里,一个戴着v字仇杀队面具的人正一步步沿着通道向前走,不用说也知道是那个该死的日本人。 可这还不算完,这家伙手里攥着根绳子,像是牵着什么在走,当被拉着的对象进入画面时,我脑子整个“轰”的一下,那是…不会错的,是岳婷伶! 这女孩侧背影憔悴踉跄着前行,我看不见她的全脸,但她被强迫并拢的双腕上的绳结,以及连锁着两脚脚踝的铁链,却清晰无比! 原来此时的她并不在地面上的某处,而一直就在这里! 我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有股开口大喊的冲动,尽管知道这可怜的女孩子不可能听到,近卫冥幽这厮带着她一起走,是为什么? 随即我脑中一震,刚才金属墙上显示的那张脸,既可以是岳晓含,不也可以是岳婷伶么?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并未真的懂,可我已经意识到小绿金属的目的是提醒怪物们除了我们还有人在往目的地进发。 只是在那条石锡通道里,难道没有他们的同类守卫? 这些怪物当然也正注视着屏幕,但从他们面孔上辨别不出任何表情。 这时石锡通道的画面开始一点点消失,半空中的小绿金属块也慢慢暗淡了下去,像是完成了任务,随后自由落体往下掉,然而并没掉在地上—那个身高近三米的大块头怪物,稍微伸了伸臂膀就把它抓住。 他将金属块拿近自己的鼻部闻了闻,然后将目光转向我们所在的位置,注视了几秒,把小金属扔了过来。 我瞅着这东西呈抛物线向下坠,骆阳平却没有接的意思,显然还是怕暴露,然而我却清楚到了此刻隐不隐身的已经无所谓,这些怪物虽然看不到我们,可凭着比女人第六感还要灵敏得多的直觉,早就锁定了目标的方位。 换句话说,他们真要动手,我早就“死”了,骆阳平也挂了。 于是我伸手一抄将金属块接住,然后塞到他手中,这时硕大的绿色金属横墙也开始消失,但不像刚才出现时那样突然,这看上去明明就是一道实体墙壁,可竟然就在我们眼前这样一点一点褪去。 怪物们却丝毫不吃惊,我明白在他们的世界里,这种我们看来违背常理的现象司空见惯,这一条条地下通道,当初也绝对不是按人类的技术建造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群外貌野蛮丑陋赤手空拳的生物,其科技文明程度远超我们,我瞅着他们抬起同伴的尸身,一个个迈开脚步向前走,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骆阳平的腕子示意他跟上。 我没有放开他,还是觉得让自己隐形的好,可能是出于心理因素,毕竟我们杀死了对方的人。 地面依旧小幅度朝下倾斜,此刻的通道顶部起码已有四层楼高,如果只是为了让这些怪物守卫通行,这高度未免也过头了。 但这不是我现在要关心的事,我更想尽快把岳婷伶救出来! 她的面容在我脑海中不停翻滚打转,我的内心被巨大的歉疚和失落感包围,那时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没保护好她。 骆阳平和我其实已经在朝前走,可我却明显有些恍惚,仿佛都感觉不到脚下的地面,“打起精神来,半身佛。”骆阳平居然低声道,“那女孩子会没事的”。 这种安慰当然没什么用,我心里不由“嗤”了一下,自己哪配是佛,半身鬼还差不多。 但我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是全身透明,弄成这副不伦不类的可笑模样? “很好,不管是谁带那个女人来都可以。”前方一个意念波突然传来,“她将是完美的祭品”。 祭…祭品?我脚步倏然停住,有种手脚冰凉瞬间石化的感觉! 什么叫祭品! 片刻后缓过来的我再也控制不住,放开了骆阳平的手腕,自己胸部以下的部分立刻就显现了出来,脚下也有了倒影。 透明的骆阳平似乎想抓住我但被甩开,同时我的人已忍着两肋断骨的剧痛挣扎着快速过去,贴着侧壁到了那些怪物跟前转过身。 这绝非明智之举,此刻的我就如一只毫无遮蔽的猎物,面对着比狼群可怕千倍的猎手。 我并不是故意大胆,可这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弄清楚! 怪物们停下脚步,中间的大块头就正对着我,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张嘴直接用中文问道:“你刚才说祭品是什么意思?” 他两只满是凶光的红眼珠俯盯着我,像是随时要把猎物撕碎,几秒钟后,意念波传了过来:“没有那张面孔,我们进不了库伽罗,没有那个女人做祭品,无法战胜索罗多。” 第四百八十八章 巨门 索…索罗多?我脑子又“轰”的一声,这次比以往要响不少,我不知道索罗多是谁,可感觉绝不陌生! 我努力想了一下,脑海里却没有挤出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但很多肌肉已开始不受控制地抖,那是一种被强行压制许久的深深的恐惧。 “索罗多…是什么?”我又问。 大个怪物“呼呼”冷笑了两下,却没传送任何意念波过来,而是再度迈开粗壮的双腿朝前走。 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瞅着他硕大的躯体从我身旁擦过,甚至能感到对方粗糙的皮肤鳞片。 这些生物过去后片刻,透明的骆阳平才来到我面前,低声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没接到任何意念波,还不晓得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跟上,之后再告诉你。”我没有解释,只是这样道。 我也没再抓着他的手腕,全身显露总比半身的好,说实在的我真想让这小子也显露出来,可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把包给我”他又道,一边伸手来卸我肩上的包带。 背包瞬间在我眼前消失,一股卸重后的轻松感遍布了全身,我低头瞅了瞅自己,牛仔衣上满是血迹,看上去就像刚参与了一场聚众殴斗。 我们和前面那些怪物始终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这样万一他们改变主意有异动我们也有时间反应,同时我也发觉,通道里原本的空气流动,已经逐渐变得快速活跃起来。 我清楚前方不远处一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虽然未必是那个库伽罗,但一定是非常关键的地方。 从今天早上我们一行人下来这里到现在,发生了许多出人意料的状况,最意外的是原本以为会是我们最大拦路虎的这些通道守卫,此刻竟然不再是敌人,至少暂时是这样,尽管我并不知道杨平和邱圆圆目前的情况,他们是否也受到了相同的待遇,还是… 我尽量不去多想,即使这样能分散肉体伤处的痛感,我望着两侧金属壁里自己的镜像,似乎若干年前也曾行走在这样一条通道,也曾这样注视自己的影子。 我和这些智能生物尤其是那个大块头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瓜葛? 但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让他们把岳婷伶当祭品的,绝对不可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几乎想让骆阳平掏出野边的手机给我,看看我们还剩多少小时,可觉得这样只会让自己和他一起心慌,所以最终没说出口。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砌成通道的绿金属块宽度忽然变窄,划过的频率犹如火车加速时窗外的电线杆那样,换句话说,我们行进的速度陡然加快,尽管我很清楚自己绝对没跑,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这种感觉,就像在机场里本已朝前滚动的电动步道上狂奔一样! 我瞅了瞅脚下,铺成地面的金属块显得是那样的模糊,唯独自己的倒影还清晰,和我始终保持同步。 “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从身旁传来,这证明骆阳平没被落下。 “别紧张,就当是高级自动传输带。”我只能这样回答,说话的同时干脆停下了步子,果然,人依旧在向前疾行。 我在这种带着流光溢彩味道的环境里度过了好一会儿,也无从判断在这时间段里行进了多少距离,等周遭的一切都恢复成正常速率时,我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金属门! 注视着这同样是绿金属质地的门,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之所以说是门而不是墙,因为它正中间有道明显的竖缝,看上去就像放大了几十倍的电梯门,宽度足有十五米,高度…我抬头看了看,这里的通道顶端离地起码已有二十米,七层楼高! 我伸手探了探,空气流动仍然明显,也不知是否就是从那条缝里吹出来的。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门…”我嘴里不禁喃喃着,“我见过”旁边的骆阳平却道。 我把脸转过去,像是在看着空气,道:“你哪儿看到的?” “富士山的地下”他回道,“如果你还记得我视频里说的”。 我脑中回转了一下,没错,这小子的确在跨过一座下方满是尸骨的铁索桥后遇到了一扇绿金属门。 “只是那一扇相比于我们眼前的还是小了一圈,但也足够大了。”他接着道。 这时那群怪物已经聚集到了金属大门前,围成了半个圈,随后就僵立在了那里纹丝不动,就像修行者冥想般,又仿佛在进行一种仪式,大约过了两分钟,金属门本来就有的反光倏然变强,门壁上有一格格的方框线条出现闪了闪但转瞬即逝,随即“嗞”的一下,真像电梯门一样由中间向两边缓缓开启了! 我突然意识到打开这扇门不是用开关而需要意念波,某种只有这些生物集中精神才能发出的波,巨门开启的同时,强烈的气流刹那间就刮了出来! 我站在强风里,有种要站不住的感觉,一旁的骆阳平伸手碰了碰我,使我的下半身消失了一下又出现,这真是滑稽透顶的景象。 “你觉得门后会是什么?”他小声问道。 按理我该认为这是废话,可又觉得这小子似乎已经料到门后有什么,于是反问道:“你什么意思,跟着他们进去不就知道了?” 骆阳平没有再出声,大门两边往旁缩嵌进通道侧墙,但开到门缝五米宽时就停下,我看到前面那些怪物陆续走了进去,于是立刻迈开步子。 我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门壁,不知怎么有股不安涌上来,等两腿跨进门线时,“嗞啦”一声,纵深至少一米厚的两侧门壁忽然对射出了红光! 红光由无数条细线组成,宛如实验室里的激光一般,在我身上来回扫了两遍,虽然没带来任何不适,可随之平滑光亮的金属门壁里,我的镜像居然变得…赤裸! 这并不是说真像脱光了衣服,而形如有些海关对旅客的透明扫描,我连自己的骨骼都看得一清二楚,肋骨…断了五根。 然而骨头只是小事,就跟昨天被小绿金属块扫描的一样,那种绕着我转的螺旋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又出现了! 这时我表情一愣,不是因为螺旋物,而是在金属壁里,随着红光再起,骆阳平的影像竟然也加入了进来,我咽了口唾沫,意识到在这扇奇异的巨门面前没有什么能隐藏得住。 好在他看起来身上没有断骨,然而却有一行奇怪的红色符号在他镜像上方出现,我头顶上方也是。 “拍,快拍下来!”我立马道。 可惜这些符号出现的时间极短,等我和骆阳平同时摸出手机打开,还没按下快门,它们就隐没在了金属壁里。 “认识这些符号么?”我知道问了也白问,可还是说了出来。 没想到骆阳平回答:“不认识,但和那些我见过的代表倒计时数字的符号明显属于同一类文字。” 我微微呼出口气,把手机塞回去然后捂了捂肋部,就在这时,我的镜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 可这红点却不像小绿金属扫描时那样在挂玉的胸前,而位于腰部。 我垂下头,腰间皮带上插着不少水果刀,比照那个红点的对应位置,我脸上一凝重,那红点代表的并不是水果刀,而是…那把从女干尸背上拔下来的厨刀! 一路上我从没抽下这把刀子用过,这是怎么回事?我清楚只有扫描到特殊的东西才会有警示性的红点出现,难道这把古代厨刀不同寻常? 但我还没多想,骆阳平已经又捅了我一下,“看前面!” 我目光平视前方,那群怪物的身影已显得有些小,可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这才发现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我瞳孔收缩,刚刚呼出去的气又吸了回来,我不仅知道通道里为何有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通道上下端会越离越远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变色的光幕 我和骆阳平都是短发,否则头发就会在强风中摇曳! 巨型门后的通道,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纯粹的通道,至少不是封闭的,大约在前方五六十米处,两侧的金属壁戛然而止,但顶壁和地面依旧延伸。 我和骆阳平一步步往前走,终于大体看清那里的状况,侧壁中断之外黑乎乎的,是悬崖! 地面感觉就像悬空路一样架出去,和顶壁犹如不平行的两把直尺,插入二百米…也许是三百米外的一个…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物体,像是栋巨型建筑,可又觉得不是。 “小骆”我对身旁这透明的小子道,“你那次意识出体时看到的地下金属堡垒,是那个么?” 骆阳平摇着头—我感觉他在摇头,“不是,明显不一样。” 前方并不完全清晰,弥漫着类似烟雾的气体,就算强风从悬崖底下刮上来也吹不散这些迷蒙的雾。 就在这时,我的眼睛一直,因为视野里出现了一样东西,就在侧壁中断处的地上。 一个箭囊! 我忍着肋部的痛加快步伐过去,没有错,杨平的箭囊,可他的人却不在。 我咽了口唾沫,杨平和骆阳平现在的状态都是隐形透明的,就算在我也看不见,但这箭囊明显脱离了他。 箭囊里的箭少了一些,也不知杨平之后有过什么遭遇,我蹲下去伸出手,结果根本摸不到东西,手指就像插进了一个幻影里。 我立刻明白,这箭囊虽然在这儿,却不属于这条通道,它静静地躺在杨平所在的那条金属通道里。 “你在摸什么?”骆阳平问,显然他看不到东西,可我为何能看见? “杨…”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听见,我还是叫了出来,但刚叫出一个字,箭囊突然一下消失! “怎么回事?”骆阳平道,“有脚步声,有人在跑!” 我瞬间又明白,杨平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将箭囊卸下休息,此刻又捡了起来,只是他为什么要在身受重伤之下还奔跑,莫非又遇到了紧急情况? 然而我并没看到别的,“除了跑步声还有什么声响?”所以我立即问。 “盔甲晃动声,声音越来越轻,人朝前方跑远了。”骆阳平回道。 我能看到别的通道的东西,这小子看不到,可他能听见那里的动静,而我听不到,这真见了鬼了。 “是那位杨先生”骆阳平接着说,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当然不会去回复这多余的话,目光瞧向远方,那些走在前面的怪物身影已消失在迷雾中,远处却有一道由顶壁和地面支起的竖直长方形浅绿色光幕隐隐映入眼帘。 这时一个意念波传来:“跟上,记住,只能进深绿色的门。” 巨门在后方,我没看见前面还有什么门,但我清楚大个怪物指的应该就是那长方形光幕,只是这光幕并非深绿而是偏暗的淡绿…我脑子猛地一僵,那不就是杨平所在通道的颜色么? 原来杨平此刻正从与我们重叠的同一位置朝那扇光幕门进发!可他究竟为什么要用跑的? 答案很快到来,“颜色变深了!”骆阳平忽然道。 光幕中的淡绿色正变成深绿,浅绿门眨眼间就成了深绿门! 骆阳平明显也正盯着那里看,这时光幕底部出现了一些身影,无疑是那些已到达那里正准备进去的怪物,即使他们个个两米多高,在光门里也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原来这光幕会定时转换,在不同通道里的行进者,只能进入与自身所在通道颜色相同的光门。 可是杨平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 如果进入不同颜色的门,结果又会怎样? 按理此时我该拉着骆阳平向前猛跑,但我很清楚办不到,一旦用力过度,可能又会绷断几根肋骨。 “这情景熟悉么?”我边走边问,“和你在日本地下走过的那条悬空横梯比,哪个更恐怖?” 风声其实远比我的嗓门大,可骆阳平的耳朵不是一般人的耳朵,他耳膜没破的一侧正对着我,“不尽之渊那一条可怕多了”。 “因为那一条像泸定桥一样随时可能掉下去对不对?” “不对”骆阳平似乎笑了笑,“因为这里有你”。 他的声音在风里有些模糊,但我还是听清了,这或许是恭维话,也可能是真心话,不管是哪一种听上去都不赖。 于是我也笑了笑,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十几米宽的地面中央,以防被大风吹下去,道:“看来你小子命里注定要经历这些的。” “我不想,完全不想。”他说道,“我只想和喜欢的女孩子太太平平过一辈子”。 糟了,又要谈到那个藤原绫香了!我正想岔开话题,他却继续说:“你还记得么,我在视频里提到过,那个女孩被近卫冥幽挟持,虽然最终也到了富士山的山口通道边,可和我走的完全不是一条路…” 他顿了顿,马上又道:“这与这里的情况应该是相同的,这是一种我们人类还远没掌握的空间平行重叠技术,不同路径处于同一位置却又互不干涉隶属,那个戴面具的恶魔很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不仅同一时间的空间可以重叠,不同时间的也行,所以我才能遇见父亲…” 这句话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我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回复,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涉及到藤原绫香了。 他说人类没掌握那种技术,其实不尽然,他在青木原富士山地下见到多年前的父亲时所戴的那张面具,就是长生会制造的,证明那个组织的人通过某些方式已经掌握了至少一部分这种非人类文明的超高科技。 风向杂乱无章,我们时而顺风时而逆风,朝前走了百多米,几乎过了悬空路的一半,“知道么,我很佩服你。”骆阳平忽然又开口,“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两边断了好几根肋骨,换做是我,大概早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小子显然已懂得怎么讨好我和我保持好关系,“对了,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人?”不想他立刻又道,我刚舒缓的心顿时又一紧! “谁?”我吐出一个字,然后等着早知道的答案。 “有个叫史有义的人,你认不认识?” 我摇了摇头—当然必须摇头,“不认识,没听说过,干什么的?”然后我很镇定地“问”。 骆阳平叹了口气,“那你叫梁力武之前叫什么?”我很怕他接着问出这一句,好在没有,他只是道:“算了,以后再说。” 我神经一下松弛了一半,就在这时,一百多米外的光幕又开始变色,变成了…银灰色! 我几乎在见到这颜色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环顾四周,尝试着能发现些什么,我好像看到一前一后两条人影在不远处划过,但影像不真切,根本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心理作用产生的错觉。 不管是否是幻觉,近卫冥幽和岳婷伶,此刻很可能就在重叠的临近位置! “小骆,竖起耳朵,然后告诉我有没有听到什么!”我停下脚步对骆阳平道。 几秒钟后他的回复过来:“没有,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我心里一沉,难道他们已经穿过光幕,还是…没到这里? 岳婷伶那蹒跚憔悴的身影在我脑中徘徊不去,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被一个戴面具的魔鬼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你是在担心那女孩么?”骆阳平仿佛看穿了。 我没有回答,只道:“我们前方那像门一样的光幕对所有的通行者都敞开,但每条通道里的人只能等光幕变成和他们所在处相同颜色时才可以通过,不然会有危险。”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仍旧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又重新迈开步子,如果我说自己很久前就和那些怪物有瓜葛并能接收他们的意念波,骆阳平弄不好会问个没完没了。 上世纪整个七十年代,从黄泉山上下来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去山西挖煤,有超过十年的时间我完全没有记忆,或许和那些怪物发生纠葛并不是在几百上千年前,而要近得多。 “梁力武,你这个骗子…”左二斗的话又浮了出来。 我尽力把这话压下去,虽然漫长一生的记忆早已断断续续不成片,可我十分清楚自己在不同时代都或多或少做过骗子,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选择。 “现在可以告诉我一切了…”骆阳平又道,“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些怪兽怎么不攻击我们反而像是要给我们领路了,你知道原因的?还有,我听到你对那最大个的怪物说‘祭品’,是什么意思?” 我依然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真拍到了,随后将视线盯向越来越近的光幕,这里的风似乎小了些,终于道:“他们只攻击非法入侵者,我们两个出于某种原因…好像是合法的。” “合法入侵者?”骆阳平明显吸了口气,“那就不叫入侵了,你说…” 他话还没讲完,几十米外显得越来越大的光幕门,又开始换色了! 然而,并未变成我预料的石砖那种灰青色,而是…像血一样的红色! 第四百九十章 入门 我凝视着这血红色的光幕,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僵,我从未穿梭去过一条红色的通道,难不成…还有第五条通道? 这时旁边几米外的烟雾里,一条人影快速窜了过去,窜向那红色光门! 这次我非常肯定不是幻觉,确实看见了,而且…即便只是瞬间一瞥,但我发现那竟然又是一个戴v字仇杀队面具的人! “小骆,快…”我还没把“听”字说出口,甚至还没将头完全转过去,另一侧就传来“扑通”一声,骆阳平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 我虽然看不见他,可分明听得出他在抽搐,嘴里还发出咕哝不清的声音,“怎么了?”我顺着声响捂着肋部蹲下去问。 “你…你看见了什么没有?”骆阳平吃力地反问。 “看到一个戴面具的家伙跑过去,但不是近卫冥幽。”我回道。 这时我倏然看见已经跑出去很远距离的那条人影明显停顿了一下,还把头侧转过来,像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可只过了两三秒钟,那人又继续向前方的光幕奔去。 “是他…一定是他!”骆阳平颤着声道,我伸手摸了摸他,这小子果然缩成一团抖得很厉害,“是那个叫安真浪速的么?”我问道。 这其实根本不需要问,答案十分明显,骆阳平在自述视频里讲过,他和安真浪速体内有相同的特殊元素,可能会引起某种共鸣,只是我不确定骆阳平蜷地抽搐是否就是这种共鸣,因为那个戴面具的家伙看上去并没事。 想到这个我又抬起头望向前方,红色光幕底端,安真浪速的身影清晰可见,显然已冲到那里正在进入,这时我才发现这人背上似乎也背着个包。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了汤子盂,想到了他体内那神秘之物,安真浪速出现在这儿并不能算意外,我早该料到他不会缺席的,同时也发觉很多人都出于一个目的汇集到这里,但这目的真的是关于那台传说中的时空扭转器么? 就在安真浪速人影消失的同时,红色开始消褪,光幕又开始变了。 说实话我真担心会变成蓝色或黄色什么的,那简直就叫没完没了,我不相信通道会有无数多。 我盯着那里,这次光幕换成的色调不是黄蓝,可也依旧不是灰青色,而又是…浅绿! 难道我们最初行进的石砖通道真的只是普通通道不计入的?走在那条通道的人根本到不了这里,光幕门也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 这听上去其实很符合逻辑,我的心却沉了下来,邱圆圆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一只手还搭在骆阳平身上,他的抽动渐渐停息,安真浪速隔空带来的不适显然随着他的消失而散去了。 我把手抽回来,自己才不见了一小会儿的下半身又出现在视野内,我不由“嗤”了一声。 “起来,必须抓紧时间,接下来又该深绿色了。”我边起身边道。 骆阳平就如我想的那样并无大碍,连喘了几口气就从地上爬起,随后跟着我向那扇光门走去。 一直到了离它仅四五十米的地方,我才意识到这光幕的硕大,甚至比先前的金属巨门还大一圈,只是没有实体的门板。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透过烟雾真正看清光门所处的是个什么地方,这竟是个直径起码数百米大得惊人的直立圆柱状物体! 这巨型物黑漆漆,在昏暗中完全无法判断其真实颜色,但感觉既不是用绿金属也不是用石锡造的。 光幕门看上去就像是这物体上开的一个口,我仰首朝上方望去,由于之前经历过“高速传输带”,已经没法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远,可视野内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地层。 而我们旁边的悬崖,同样见不到底,这圆柱状物体就如是从深渊里冒出来一直撑上去,然而我很清楚它没有到地表,否则早就被人发现了。 我们两个走到离光幕只剩二十几米处停下,等待着它再次变闪儿。 “你觉得这光后面会有什么?”骆阳平问道,这是似曾相识的话,我总觉得这小子预判到了些什么。 “不知道”我回复,这里显然不是库伽罗,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到那地方,光幕后面应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骆阳平长长吁了口气。就在这时,光幕真的又开始换颜色了。 然而我发现刚才的想法错了,因为淡绿色并未转为深绿,光居然变成了青灰色! 原来这光幕并不一定是按照顺序来的,原来那条看起来很土的石砖通道也能到达这里! “怎么回事,不是深绿…”我听到骆阳平说,刚想再次环视周遭,突然间身体一阵震颤,眼前也泛起了灰青! 只是这灰青色不是前方光幕里发出来的,而是…我立刻明白要发生什么了。 我迅速从腰间皮带抽下两把水果刀往旁一递,道:“拿着!记住,等下次光变成深绿你就进去,追上那些怪物,他们会带你去一个叫库伽罗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座你见过的地下金属堡垒,不用管我,所有人最终应该都会在那里碰头…” “碰头”两字出口,我感觉人已不属于这个空间,位置其实并没有变,只不过…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绿金属果然已转换成了石砖。 伸出的手变得空空,骆阳平显然在我消失前的一刻把刀接过去了,然而他站的地方,现在却没有地面—在我身子这一侧不到一米以外,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冷汗瞬间出来,腿也发软,就算自己是个不会死的人,碰到这种景象也难免心惊胆战! 原来不是所有的通道都逐渐变宽的,此刻我穿梭回的这条石砖道,和今早从左家老宅下来时比并没横向拓展多少,只有五六米宽。 说实话我真想趴到路边缘去,看看石砖到底有多厚,下头有没有支柱,这路究竟是怎么稳如磐石悬空着的? 可惜现在不是冒无谓险的时候,巨大的光幕门仍在前方二十多米处,我朝道路中央靠了两米,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一丝动静。 那不是风声,我回过头,就看见身后十几米处,有一个人影正在…不是走,而是爬! 即使黑漆漆的一片,我依然辨识出了那个人。 “你来了…”三个模糊但还是被我听清的掺着哭腔的字从风中传了过来。 一股心疼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毫不犹豫返身回去,然后邱圆圆就一下起身扑进了我怀里! 我很高兴这女孩还活着,昏暗中她美丽的脸庞满是疲惫,长发早已在风中散乱,纤细的身子颤抖个不停,看得出尽量在克制,可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任何普通人身处这种地方,不恐惧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不是怕,我是为了不让风吹下去才趴着的…”邱圆圆呜噎着,这掩饰性的话听起来极其肤浅,但我能理解她的倔强和对狼狈的不甘,虽说不知道先前分开后她有没有遭遇到什么,一个普通人能最终来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用说了,赶路要紧!”我捋了捋她的头发,搂着她同时也是带着她,朝前方青灰色的光幕走去。 至少在自己再度被传送到另一个重叠空间去前,我要把这女孩带过光门! 虽然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背后是否有某种神秘力量在操控,可我十分庆幸自己被及时传送过来,因为不确定邱圆圆是不是知道她只能进这种颜色的光幕,很难想象她用爬的到门前青灰色还不换,如果进了不同颜色的光幕,天晓得会怎样。 在风中行走并不轻松,但她的抖动渐渐消失脚步变得沉稳,我很欣慰能带给这女孩安全感,还是那句话,即使是一名精英女特工,也有软弱胆怯的一面,这完全符合人性。 “怎么会这样,你…你出了什么事?”她没有问及杨平,却忽然这样关切道。 我并不吃惊,此时此刻邱圆圆才借着前方发出的光看清我的状况,一身的血迹加上烂掉的衣袖,的确让人触目惊心。 “没事儿,我不还活着么…”我边打趣边用力搂紧她,结果这女孩被搂住的肩膀一哆嗦,我这才感觉掌心里湿湿黏黏的,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邱圆圆来这里的路上果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我手一松,想问什么却没出口,因为光亮变得刺眼,光幕就在我们面前,而且已开始换色! 没时间耽搁,于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和她一起加快脚步,顷刻间就让我们两个融入了光中。 第四百九十一章 光中之塔 我和邱圆圆被灰青色的光雾包围,就这样进入了眼前这个直径几百米的超大型圆柱体。 说实话我依然想问她肩膀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发现自己对这女孩的关心远远超出原来所预计的。 “我之前留下的水和饼干,你有收到吗?”可不懂为什么,我问出来的只是这个。 “你又回来过?”邱圆圆反问。 我只好苦笑着泄出一口气,这等于给了答案,我发觉其实多问掉的,这女孩本就没拎着那个装食物的塑料袋。 “你能不能别再消…”她的“失”字并没讲出来,显然也明白那不是由我控制的。 我除了轻轻摸了摸她的秀发外也不知该怎么回应,脚下的石砖依然一块接着一块,感觉还是在下倾,通道两旁满是同样为青灰的烟雾,我回头瞅了瞅,出口还在那里,只是外头的悬崖早已在光和雾的交织中模糊不清。 我们这次冒险,准备其实极不充分,如果这些烟雾有毒,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邱圆圆倒下去。 想到这个我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把脑袋抬起,上方那原本为通道顶壁的石砖条离这里目测不会少过三十米,相当于十层楼高,虽然在光雾里并不清晰,但看上去还是像随时可能塌下来。 我们就这样向前走了几十米,这时我似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丝极微的声响,我再度仰首,然后表情一怔! 只见有两个倒立的人影,赫然出现在顶壁上! 这绝对不是镜像倒影,石砖材质也不可能映出倒影,这…像是两个人正在壁顶上头朝下倒着行走!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瞳孔使劲收缩,尽全力想看清那两个人,随后我满脸的肌肉都僵住,那是… “那是…是我们吗?”头部抬起的邱圆圆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证明这不是幻觉,我感到了她身躯开始颤抖。 一股让我毛骨悚然的冰冷从脚底升起一直窜到头顶,上方三十多米处那两个倒立走着而且不掉下来的人,那两个都穿着牛仔衣裤的人,可不正是…我们吗? 唯一不同的是,虽然我不能完全看清他们的面孔,但其中的女人手里明显握着枪。 我低头瞅了一下,身旁的邱圆圆手里是空的,事实上从刚才见到这女孩开始她就一直没持枪。 这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同时也拉住我,然而上方的那对“我们”,却依旧在向前走,而且两人都“抬起头”看了看,这时他们的脸部尽收眼底,没错,就是我们! 可是“我们”并没什么反应,像是完全没看到我们。 我简直有种朝他们大喊的冲动,但又不知在这诡异混沌的地方会带来什么后果。 那两个人朝前走了十多米,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和雾中,我脑中一片凌乱,可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假如把这里看作是一个滚筒能够一百八十度翻转,顶壁就变成了地面,那两人就成了正常行走,而我们反而变为了倒立。 邱圆圆胸膛上下起伏,任何人见到这一幕都很难沉住气,我又朝上头扫了一眼,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为那是怎么回事?”邱圆圆问道。 “我觉得…那是我们从未谋面的双胞胎”我这样说道,也许只是下意识想缓解一下气氛,但听起来一点都不幽默。 讲实在的自刚刚进入光幕门以来,我就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抑,不仅是呼吸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按理我们身在一个超巨型桶内,可我放眼四周,根本看不到圆弧状的边,就是上端也只能见到那条顶壁,再往上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辨不清。 这不知是什么的筒状物,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里边是空的,这东西在这儿也许已有千年万年了,但究竟有何用处? 那大个怪物说和我认识,也就是讲我以前应该来过这地方,可此刻脑中却蹦不出一丝一毫相关的记忆。 还有,那些之前从重叠的其它通道进入这里的人,现在都去哪儿了? 如果这真是个罩子,那么往前走几百米应该就能到达另一端,难道会有另一扇光门等着我们? 我微微喘了口气继续走,邱圆圆的呼吸却有些急促,我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臂,“之后你…见过杨平么?”这女孩终于提到了男友。 “见过”我直接道,“不知什么原因,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穿来穿去,杨平早已进入这里,现在应该在前头。” “他怎么样了,有受大伤么?”她对杨平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我不清楚,不过能这样关心,终归算得上有良心。 “放心,不管是中毒还是受伤,他都活得好好的。”我这样回答,但杨平说这次冒险有人会死的事,我却无法讲出口。 这里的风小了许多,我们沉默了片刻,邱圆圆缓缓将头靠上我肩膀,我没有避开也不想避开,在这种环境下这远远谈不上浪漫,可至少有那么一丝丝的温馨,趁这个机会,或许我该问问她说要救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就在话到嘴边刚要出来时,我们周遭突然就起了变化! 原本浑沌不堪能见度极差的前方,竟隐隐出现了一个直立的影子! 那不是一个人,也不是那种怪物守卫,那影子要高得多,高到…我抬头看,那影子上端几乎要碰到石砖顶壁。 邱圆圆再次停下了脚步,头也一下离开我的肩,像是被镇住了! “怎么了圆圆?”我立刻问道。 “不会的,怎么回事,怎么在这儿…”她只是喃喃自语。 我目视前方定睛瞧,光与烟雾的缭绕中,那直影似乎是…一座塔! 在这种地方居然有一座塔,一座挡住了我们去路的塔! 我脑子又乱了,突然猛地一震,“这难道就是你爷爷和你梦中的塔,那座伽右寺塔?”我把这话直接问了出来。 邱圆圆果然点了点头,可地面上的石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带着她又启动,一步步到了塔前,刚刚还在纳闷一座佛塔直径怎么也不可能只有几米,如何摆在一条窄石砖路上,此时却完全有了答案。 这座塔根本不是建造在路上的! 事实上我们脚下铺成地面的石砖块在离塔身还有五米左右时就戛然而止,通道到这里中断了! 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小心翼翼探出身去,我们眼前的这座塔,其实是从不见底的深处耸立上来的。 我瞳孔收缩,虽然这建筑—如果这算建筑的话,底部完全隐没在地下的黑暗中,但感觉就像是大都市里的电视塔,或者等待发射的大型太空火箭,而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它的顶端部分。 邱圆圆不敢伸出头去看,还往后退了两步,这并不怪她,也不能说明她恐高,站在这里的恐怖比站在一般高楼楼顶边要大得多了。 我倏地想到了什么,掏出岳晓含的手机摁亮,这才发觉机子屏幕又碎了,她的脸庞又变得裂痕斑斑,我心里一阵痛,却没时间去在意,而是将亮光照向塔身。 反光下,这塔果然不是石制,而是金属的,铜褐色的金属。 所以这并不是真的伽右寺古佛塔,只是外形相同,或者说,当初伽右寺塔很可能是按这物体顶部的样子仿造的。 “原来是这样,明白了…”我喃喃着,“原来一共有八条重叠的通道,每条通道上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见到各自不同的塔…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然后呢,这代表着什么,我们又该做什么? 虽然那样说,但我其实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按理既然我可以看到其它通道的一部分事物,那么应该能在同一位置见到其它的几座塔,哪怕是叠影,可我睁大眼珠瞅了半天,面前就只是这一座塔身。 这时我身后忽然射出一道亮光,那是手电光,我差点忘了邱圆圆身上还有我给她的电筒。 “给!” 于是我马上关掉手机收好,同时手往后把电筒接了过来。 就在离我五米外正对着的塔身中央,有一扇门,确切说是一个竖立闭合的长方框,没有门把,尺寸只比正常的门大一点儿,显然不是为那些怪物准备的。 “你来的路上遇到过某种体型硕大的怪生物么?”我几乎问出这句话,但转念一想,多半没有,很难想象邱圆圆这样一个女孩能过那样的关,即便她有相当的身手。 也就是说,邱圆圆到现在都没见过那种生物,很好,就这样保持。 我摇了几下手电,晃动的光影下那扇门并无反应,我们要怎么打开它呢? 五米悬空的距离并不是问题,即使在受伤的情况下用冲刺三级跳我也能跃过去,顶多再绷断两根肋骨罢了,可撞在光滑未开的金属塔身上结果就只能是坠进下面的深渊。 “啊!”邱圆圆忽然惊叫一声,我猛一回头,只见她本就敞开的牛仔衣里,突地飞出几件东西! 我立马调转手电,发现这几件悬浮在了半空的东西竟然是昨晚碎掉的那块三角金属残片! 原来邱圆圆一直把它们带在身上,我咽了口唾沫,然后就见这些残片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芒,随之—它们又重新组合在了一起。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迟来的痛 我目不转睛瞅着这块与塔同色的三角形金属,它浮在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尖端朝向对面的塔身。 邱圆圆已经走过来紧紧靠住我,我又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视线却仍盯着金属块,原以为这东西会朝那扇门射出一道激光之类的,结果并没有。 它只是缓缓开始原地水平翻转,就像摇爆米花炉子那样,然而不是三百六十度,而是转过一个方向,随后又反向回来,每次幅度都不同,如此反复交替。 我目光和手电同时转向塔身上那长框门,本来毫无缝隙的金属门壁,正中间竟然出现了一个圆圈! 圆圈不大,直径不会超过三十公分,也开始旋转,方向与三角金属的转向同步,顺时针逆时针来回交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宛如电影里银行地下金库大门的圆形密码锁开启。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咔”的一声,长方框金属门突然动起来! 这运动并非像普通家门或是电梯门那样打开,事实上门没有开,而是直接往塔身里陷了进去,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留出一条往里的通道。 我和邱圆圆对视了一眼,这时三角金属也停止了翻转,“啪嗒”一下落在地上,这次却没有摔碎。 邱圆圆过去两步蹲下身,先伸手碰了碰,然后将金属块捡了起来,这东西表面竟完全没有本该有的裂痕,就仿佛从未碎过一样。 我吐出口气,把视线再度转向对过,现在情况很清楚了,我们必须进入那条窄窄的通道,按理圆柱状的塔身不应很深,但手电光下,这通道黑咕隆咚竟看不到尽头! 不过其实也没两样,我们没有选择,我开始除去身上的重物,掏出左轮枪,卸下腰间的刀子,不想邱圆圆却一下将那块三角金属塞给我,“我先去!”她说道,一边从怀里掏出格洛克17和岳婷伶那把银枪放到地上。 “圆圆”我看着她道,“谁也不晓得那里面有什么,我先过去瞧瞧,万一…” “别小看人!”邱圆圆打断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胆小”。 她一副不妥协的样子,我只好叹了口气,“好,女士优先。” 我把手电对准那个通道口,人站在道路边缘做标记,邱圆圆倒退二十米,重重呼吸了一口,然后向我这里猛跑过来! 这当然不是真的三级跳远,这只是孤注一掷的一跳,这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女特工,在微微下倾的石砖道上加速,身子犹如一支细箭般窜了过去,跃过五米距离,双腿朝前准确地插入了那窄入口。 她身子略略左偏,当然是因为右肩有伤不能加重的缘故,可这种失衡却造成落地的时候不轻松,虽然角度掌握得不错,人还是狠狠砸在了地上,随后顺着平整缺乏摩擦力的金属表面朝前滑了进去! 我心里一揪,瞅着她人影消失在手电光里,接下去怎样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 好在等了大概两分钟,见这女孩有点一瘸一拐扶着金属侧壁走回来,看得出那一下真撞得不轻。 我却长长出了口气,她能这样动,证明骨头没事,“我好了,扔!”她喊道。 我先把电筒抛过去,让邱圆圆接住后照在地面作为基准点,随后将她的两把枪扔出,出手前特意在胸前来回划了一下,接着再抛刀具以及那块三角金属,这么近的距离当然不会失手。 “你贴住侧面,免得我撞到你。”随着这句话,我朝后倒走了十几米,先放松再绷紧,直直往塔身冲了过去! 这种奔跑每一步都让我全身痛,前方也没有人站在道路尽头给我当标记,邱圆圆不能把手电光射过来让我刺眼,我只能凭着经验和直觉,提前一米就起身跃起,所幸一切顺利,也跟邱圆圆一样下半身如箭般扎进了那条通道。 我比她要重得多,落地的一瞬间,简直感觉脊椎要断掉,就是光滑的金属表面,也没让我往前滑出多远。 “怎么样,还好?”邱圆圆过来对着仰面躺地大口喘气的我道。 “还好”其实我想说的是“好个屁痛死老子了”,但不能在女人面前示弱。 躺在地上不起来当然也是示弱的一种,所以我咬着牙缓缓爬起身,嘴上又道:“刚才那一下你真的没事吗,屁股摔疼了,要不我帮你揉揉?” “色鬼!你敢!”没想到邱圆圆立刻瞪起了眼睛,然后在我肋下来了一拳。 她当然不是真打,可这一下却让我两肋伤处的痛感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这种感觉远不能用捶一下摔一下来形容,这是真正的断了多根骨头的炸裂般的剧痛,其实早该出来了! 我捂着肋部人一下子软掉,刚立起的身子无力地瘫靠在旁边冰冷的金属壁上,笔直滑了下去。 “怎么…”邱圆圆整个人都僵住,好像瞬间吓呆了! 这其实不怪她,是我自己逞强自作自受,“你…你其实早就受重伤了,对不对?”这女孩反应过来,蹲下身伸手抚住了我捂肋的手。 我尽力喘息着,每喘一口都犹如酷刑,她刚才那轻轻的一下等于把我强行封闭痛感的堤坝击破了。 “没事的”我用另一只手盖住她的,“我复原的能力超强…” 可“强”字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剧咳,喉咙一热,一丝鲜血顺着我嘴角淌了出来。 邱圆圆眼眶已经红了,从怀里抽出一块手帕给我擦拭,“对不起…” 我那只手又抬起,捋了捋她的头发—我好像很喜欢这样做。“圆圆,你随身两把枪不久前…都开过,发生了什么?”按理我不该再多说话,但有些事必须知道,刚刚扔枪过来时我特意把它们在胸前晃了晃,就是为了靠近鼻子,枪口散出的火药味显示上次开火发生在不到一小时前,明显在我们一行人分开之后。 如果这女孩没遇到怪物守卫,那她碰上了什么? “就猜到你会问的”邱圆圆道,“刚刚看见你闻枪了”。 “不知道你们遇上没有,可我来的路上又撞见一群变异的人。”她不等我出声就接下去说。 我怔了怔,“像…左二斗那样的?” “嗯,一个个跟丧尸一样。”她回道。 我前胸起伏着,原来当初从地表下来的远不止左二斗和那具女干尸两人! 但他们怎么能走那么远,怎么逃过的双头巨蟒,以及那些石柱? “那群变异货…是不是很具攻击性?”我慢慢说,说出来的同时意识到简直是废话。 邱圆圆点了点头:“岂止有攻击性,简直就像电影里的黑化蜘蛛人,能贴着天花板走不掉下来,就跟之前我们看到的‘我们’一样。” 我没看过蜘蛛人电影,但能轻易想象出来。 “看清那些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么?”我又道。 “他们是从…”邱圆圆第五个字还没出口,人忽然就一下扑撞在我怀中! 她当然不是故意的,因为就在这一刻,整座塔身开始剧烈震荡,就似地震一样! “哗啦啦—”我旁边不到三米就是塔的入口,外头传来巨大的声响,“手电”我叫的同时邱圆圆已经直起身子抓起电筒朝外照。 然后我们两个表情都僵住! 只见我们一路过来的那条悬空石砖道,好像失去了反重力的能力,如多米诺骨牌般开始坍塌! 我瞅着那些石砖一块接一块坠入下面无底的深渊,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感受,我们的退路断了! 邱圆圆一手支地尽力保持平衡,一手将电筒反转照向塔身深处,还是黑漆漆看不到底,我重重咽了口唾沫,我们感到的是震动而不是倾斜,所以不会像垃圾一样被倾倒出塔,可如果这时候那块退进去的金属门壁又快速朝我们推回来,那么… 要是不想成为夹心饼被困在这儿,我们最好马上前行变被动为主动,但我肌肉刚一用力,才降低一点点的疼痛立马恢复原样,于是抬起仅几公分的身体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不要动”邱圆圆搀住我胳膊,泪水终于又涌出,“都是我不好…” 我认识她比认识岳晓含晚不了几天,突然发现这姑娘其实远比我想的要柔,原以为她和晓含是完全相反的类型理性多过感性,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坚强点,不是你的错,断了几根肋骨不痛…才不正常。”所以我尽量挤出笑容,“别忘了你是…国安局的精英,不能轻易掉眼泪。” 邱圆圆似乎想哭中作笑,却笑得不自然,“圆圆”我抬手抚住她左肩,“你是个好女孩,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为什么…宁可冒那么大的风险也要硬闯呢?” “你不是请假出来的,你是奉命来的,对不对?”我不等她回话马上又加上一句。 这女孩明显愣了一愣,随后抬手抹了抹眼角。 周遭的震动开始变轻,我喘了口气又接着道:“我不是说国安局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意思是…里边有什么人,也许是你的某个上司,和你一起在…进行一项秘密任务,是不是?” 邱圆圆凝视着我数秒,忽然真的笑了出来,就像一个以为能瞒着什么的小女孩被大人揭穿了一样,“我早知道瞒不住你的”。 我也注视着这女孩,她真的很美,论颜值完全不输给那个池田慧子,也难怪那时岳晓含会嫉妒。 震荡渐渐平息下来,我迟疑着要不要索性问出她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要搭救谁,也突然想到她还没回答那些变异者从哪儿来,可就在这时,“咔兹兹—”,塔身深处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听起来仿佛那扇门…真的在滑回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倒塔而行 我简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脑子里一瞬间杂七杂八的念头全冒上来,要是被这块金属门壁撞出塔,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让自己处在下方,这样掉下去落地好歹给邱圆圆当块垫子不使她变成肉饼…好像不对,这么高的距离她还是会摔成肉饼,而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抱着一坨血淋淋的… 呸呸,我使劲摇了摇脑袋,自己到底在想象些什么,但那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却是事实! 邱圆圆这次并没有发抖,而是用手电直直照过去,那扇金属门在光照里清晰可见,就算速度没有之前退进去那样快,也足够让我绝望了。 然而绝望感只是一刹那,因为我猛然发现那门滑行的速度其实在减慢,到了离我们还有三四米处,就停住了。 我长长出了口气,却立刻又有点发呆,目光左瞅瞅右瞅瞅,现在门和塔出口跟我的距离差不多一样,我们两个被困在这儿了! “还真是…与塔同在了呢”不知怎么我心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然后我脑中“轰”的一下,发觉自己刚才很可能想错了。 邱圆圆其实并不普通,从她持有这块三角金属的一刻就不普通了。我把视线由金属门转向这女孩,她也正看着我,似乎揣摩出了我在想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是顶替过世的爷爷来这里的,对么?”我很想这样问,可说出来的却是:“你爷爷写给你的那张纸里,还有关于这座塔的别的信息,对不对?” 邱圆圆微微呼出口气,并没否认,道:“那是张正反两面都写满的纸,有太多的内容,只是他老人家并没有提到佛塔会在地下。” “‘与塔同在’里的塔,指的不是地面上寺院里的石塔,而应该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种不知是谁建造的塔式金属建筑。”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缓过来了,讲话不再断断续续那么吃力。 邱圆圆把三角金属块搁在手掌里:“但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其实…” 她还没说完,“嗞”的一声,我两眼看过去,那扇金属门的中间,那个圆圈又出现了! 只是等了一分钟并无其它动静,我抬手把三角金属从邱圆圆手里一下拿了过来,将尖端对准了那圆圈,随后自信满满把手一松— 三角金属并没有悬浮,更没翻转,而像寻常东西那样直接掉落在我旁边的地上,金属碰金属发出“咣”的一声,竟然…碎了! 我张大了嘴,有种目瞪口呆瞬间无语的感觉,这玩意儿刚刚才严丝合缝复原,这点高度居然又摔碎了! 邱圆圆瞥了我一眼,“笨蛋”随即叫出了这两个字。 我注视着她漂亮的面孔,突然又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没大没小的小坏蛋”紧接着道。 “老不死的,刚才打轻了!”她这样说,然后就“噗嗤”又笑了出来。 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笑里带着丝伤感,因为我清楚记得岳晓含和岳婷伶也曾经这样叫我。 被近卫冥幽那畜生挟持的岳婷伶此刻怎样了?一想到这女孩要被当祭品,我就如被针扎一样,还有骆阳平,他现在是否正站在一座塔前,凭这小子的身手,或者说根本就没身手,即使隐身他又能干什么? “也许怪物们会为他开道”我心里只能这样想。 就在这时,又一声“嗞”,我们四只眼睛同时看过去,那圆圈这回没有旋转,但中间却像屏幕一样,赫然出现了符号,红色的符号! 符号开始变换,间隔大约是五秒钟,我就算一个都不认识,也明白倒计时开始了! “这是什…”我不等“么”字出来就示意邱圆圆打住,八九不离十,我们因为持有三角金属而被视为合法进入者,可进来后却一直在这磨蹭迟迟未走下一步,所以又被视作了非法闯入者,倘若不能在倒计时结束前完成下一步,那么…门壁很可能真把我们直接撞出去! 我不晓得倒计时会持续多久,或许三分钟,也可能只有一分钟,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太长。 “与塔同在,可然后呢?”我低声嘟囔着自问。 “其实,‘与塔同在’还有下半句。”邱圆圆显然听见了我的嘟囔。 “下半句?”我有点诧异。 她点点头弯身将地上的枪支刀具和三角金属碎片快速捡起,边道:“爷爷在纸上提过,他最后两次做那梦时,那个声音在‘与塔同在’后加了下半句,‘倒塔而行’。” 我只感到一头雾水,这是啥意思,难不成要我们把塔推倒然后继续前行?这不瞎扯淡吗? 但我同时也抬起了头,如果一个人入了一座塔,他随后该做什么? 这通道高度也不过两米多一点,可上下左右不管哪一面都是整块金属,“扶我起来”我说道。 虽然依旧疼痛难忍,但除了忍着没别的办法,立直了的我脑袋离通道顶也不过二十来公分,我抬起右手,掌心朝上贴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前后左右一点点试探。 果然,很快当摸到一块比我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区域时,金属不再那么凉而有一丝热度,我吸了口气臂膀用力,只听“咯”的一下,那小面积的金属忽然就朝里、也可以说朝上,被我直直推了进去! 随即“咔嚓咔嚓—”,我小臂四周的金属也像起了连锁反应跟着内陷,这原本看不到任何缝隙的金属壁,此刻就像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般,一块接一块退上去,包括和我掌面接触的那块,不到十秒钟就露出一条一平米见方笔直朝上的通道! 我把那口气呼出来,判断的没错,这金属塔不是朝里走,而是需要往上,一个人入塔后自然该登塔。 “手电!”我抽回手,瞅着这跟左家老宅地道入口差不多尺寸的通道说。 邱圆圆将电筒塞到我手里,将几把刀子塞插进我皮带,随后搀住我身体,瞪大眼睛往通道里看,手电光照下,就和我们站立的这条水平通道雷同,黑乎乎看不到上端顶。 我目光偏转落到那块金属门板上,圆圈里的符号还在变换,但间隔明显缩短,我清楚时间不多了。 “女士优先”我又这样道,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做出了“请”的姿势,邱圆圆故意歪了歪脸笑了一下,我们都懂在这种境遇里要尽量保持和谐轻松的氛围,哪怕是硬造的。 她先伸直双臂用手摸了摸,金属壁光滑平整,当然这就意味着摩擦力不足,我把手电塞进裤兜,然后蹲身一下抱住了这女孩的双腿,将人抱起塞向垂直通道入口。 她苗条的身躯显然正适合这种窄道,双肘横撑住金属壁一点点朝上挪,我最后双掌托住她臀部,使劲将人推了上去。 这当然有吃豆腐的嫌疑,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我没听见她再骂“色鬼”,这时金属门板传来“嘟”一声,那些红色符号开始连续跳跃,就如定时炸弹的计时器在最后关头突然加快一样! 我喉结滚动,“快点!”我朝上叫道,在垂直通道上行困难度可想而知,何况我们身上还有不少不能丢弃的金属重物,邱圆圆异常艰难地上去了半个人高的身位,我无法再等,双腿先弯曲再猛地蹬地,利用这股冲力身子一下窜进通道。 我的骨架显然比邱圆圆的宽得多,坏处是容易磕撞,好处是能够刻意让自己卡壳,反而可以不让身体往下滑回去。 邱圆圆并没有停下仍在往上,不过我已经听得出她气喘吁吁,“嘟”,从已经看不见的金属门第二次传来这个声响,这明摆着就是警告音。 这女孩上去一点,我就跟进一点,慢慢将仍露在外面的下半身拖进来,当小腿上来一半时,第三声“嘟”响起,我猛一哆嗦,直觉告诉自己时间到了! 我使力朝上一窜,头顶歪撞上了邱圆圆的靴底,就在这时,感觉自己脚下一阵风扫过,我眼珠下垂,只见下头影子一闪,那扇门壁犹如锋利的刮刀般在水平通道削过去,我清晰感到脚底一痛一凉—鞋底面好像被切掉了! “你…没事?”邱圆圆吃力地问道。 “还活着”我强迫自己笑着回答,“别再讲话,只管往上。” 我不肯定这女孩子的体力能这样坚持多久,这种必须抵御重力的反向蛤蟆下井对人的体能和毅力是极大的考验,一旦她撑不住,我只有咬牙顶在下面,虽说门壁已经过去,但回到水平通道显然不是选项,谁也不知道一旦我们那样做那块金属会不会瞬间切回来。 开着的手电筒依然紧紧竖插在我牛仔裤的屁股兜,射出的光正好可以一路照上去,这电筒功率大耐久性强,只是尺寸不适合咬在嘴里。 我回想着进来之前的画面,这塔形金属建筑假如以已经坍塌的石砖路为基面,到顶部至多三十来米,也就是说,我们要爬相当于十层楼的高度。 可怪异的是,按理该照得到的顶端,在手电光里却跟底下的水平通道深处一样完全黑漆漆看不见。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向内的水平通道看不到尽头还好说,毕竟我们没见过金属塔的另一端,或许这建筑并不是圆柱而是纵向长排形的也讲不定,但塔身的高度却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我心里叹了口气,这片地下世界本就不是遵循常理的地方,比如刚才退进去的那些小方块金属到哪儿去了都无从解释。 上方邱圆圆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挪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她毕竟是女生,体能上有先天的劣势,这不是可以通过训练完全弥补的,况且她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补充水分了。 我又瞅了瞅下方,灰暗一片,辨不清我们已经上来多少米,就在这时,一股不妙的异样感出现,我耳朵里负责感知平衡度的耳水明确发出信号—自己正在失衡! “这是怎…怎么了…”我听到邱圆圆这样出声,显然失衡并不是错觉,我脑中突然不受控制冒出刚才那个下半句“倒塔而行”,反过来念就是…行而塔倒! 第四百九十四章 虚幻的地表 这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但我心里还是一万匹草泥马踏过,这该死的金属建筑难道正在…倒塌吗? 全身的血显然正往我脑袋里流,我四肢紧紧卡住两壁,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坠下去。 可是肩部有伤的邱圆圆呢,她撑得住吗?这女孩说到底还是普通人,伤处复原的速度要比我慢得多得多。 身体已明显头朝下,我想伸出一只手拽住她一只脚,但根本没把握仅靠另一只手能让自己稳住,而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想掉转身是没可能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从我臀部口袋里射出去的手电光,却明明白白照到了一样东西! 原本黑乎乎的通道远端,竟像是忽然间开出了一个口子! 同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被重力往下拉的感觉,上方的邱圆圆虽然停止了移动,却也没有朝前方冲下去的迹象。 可我的两耳依然清晰地显示自己此刻是头向下的,这种滋味是如此的奇异,如果真是金属塔像之前的石砖路一样坍塌,为什么没有自由落体感? “好怪…”我听见邱圆圆喘着气道,“那是…天空吗?” 我两眼立刻重新盯向远处那出口,居然真的是一片蓝色! 虽然我清楚这区域不讲道理,但我们也没向前挪多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达地面。 “圆圆”我说道,“别停下,继续往前移。” 她没有回话,身体又动了起来。 我们还处在失衡状态中,身子感觉是那么的不舒服,可移动起来却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我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反正不太久,那片蓝色越来越宽大也愈发清晰,当它变成一平米见方时,意味着我们两个抵达了出口。 这时一缕细长不易察觉的云丝出现在极高的空中,这不是天空是什么? 我半怀狐疑半怀欣喜看着邱圆圆奋力爬出,紧跟着也抓住金属通道的出口边缘将自己撑了出去。 落地的一刹那,耳重感消失,但两肋剧烈的疼痛再度袭来,同时伴随着一股极大的胸闷,我忍不住弯下腰猛烈咳嗽起来,可眼角余光一扫,这里根本不是塔的顶端! 事实上金属塔已经不见,我们爬出来的地方,更像是一个金属井口,我感到重力又回来了,自己可以稳稳站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儿?”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邱圆圆不是问我,人在困惑中总是这样喃喃自问,期望能得到答案。 这里异常明亮,氧气也明显充足些,我缓了几大口气终于立直身子,关掉屁股兜里的手电同时环顾四周,我们正站在一条…一条石砖道上! 不同的是,这次道路两旁没有深崖,或者说根本无法确定路两边是什么,那只是白蒙蒙犹如云雾的气体在极为缓慢地缭绕,我们仿佛来到了神话中的天上仙境。 “你觉得…要朝哪边走?”这次她在问我。 我又看了看那出口,脑中粗略算了一下,随后指了指一边:“向那里。” 这一边该是延续之前断掉的老石砖道的走向,但也只能说应该是,此刻的方向感非常模糊。 脚下很凉,我索性又坐到地上看脚底,穿着的健身鞋两片鞋底面一片果然被完全削掉,另一片被切掉一半,剩下的耷拉着连着鞋跟。 我干脆将这一半鞋底扯下,然后从腰里拔出一把刀,将跟部隆起削平,再把鞋底面割成两小半,同时对邱圆圆道:“你的钢丝还在不在?” “在”她边回答边从身上抽出卷成一圈圈的细钢丝,看我脚底板血痕印的目光满是关切。 我心里多少有点窃喜,把钢丝接过来,拉直一段,随后用水果刀割了上去。 钢丝一下断开,邱圆圆眼神划过惊讶,道:“我一直想问你,这水果刀…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钢丝不是轻易能割开的。” “不是刀子的问题,关键是我这个人这双手。”我厚着脸皮同时又故作正经说道,“好了,剩下的收回去,别勒我就好。” “呸!”她一把抢回钢丝圈,“不听话就勒死…勒晕你!” 我笑了笑没搭理,将这段钢丝一切为二,把两片鞋底分别贴在两只脚底板中间,然后用钢丝绕着鞋身绑紧。 虽然这样走会有些别扭,可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刚才两只脚没被金属门削掉已是万幸,否则就算等到四十多小时后的大限时刻,脚都长不回来。 我重新站起身,最早的几处骨裂已愈合得差不多,但断掉的肋骨实在是没办法。 “你真行呢,断了肋骨还能撑下去还话不停。”邱圆圆像是已缓过来,边伸手搀我边道,“不怕骨尖把心脏刺穿吗?” “不怕,本人的心脏不知被穿透过多少次了。”我迈开脚步朝前走,“这样痛着也好,至少让我有一点自己是个正常人的感觉。” “你觉得自己不正常么?”她头歪了歪依偎着我的肩膀道。 “怎么会正常呢?”我轻轻叹了口气,“生死无常是宇宙常理,我这样一直活着原本就违背这常理,极不对头。” “你真的完全记不起自己究竟是谁?” “记不得”我直接道,“真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我只知道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自己就存在了”我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春秋?真的假的,那你有没有见过西施,她到底长什么样?”邱圆圆眨着明亮的眼眸问。 西施的时代我的确在吴地活动,按理该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绝世美女,可偏偏连半点印象都没有。 “没你好看”我这样道。 “你就扯!”邱圆圆虽这样说,脸上还是笑得很开心。 说实话我不能否认自己十分享受这种和她相互搂着走的感觉,尽管明明知道她是别人的女友。 一想到杨平,他现在到哪里了,是像我们此刻一样暂时安全还是身处危境? 我发现自己在这边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被传去别处的迹象,就仿佛是专门被送过来保护身边这女孩的。 我们在这种惬意中走了两分钟,我除了露在外直接触地的脚尖和脚跟有点凉外,其他都算不错,但不知怎么又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邱圆圆忽然头一正警觉道,我发现这段时间每次我想到什么,这女孩似乎马上就能说出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 “是有点不对,几乎没风,除了我们也没别人。”我意识到了。 “而且安静得出奇,如果真是地面,不可能这样子的。”邱圆圆说着不再搀搂我,而把格洛克17掏出来握在了手里。 她左右四顾,又瞅了瞅脚下,随即目视前方,步子依旧很稳。 片刻后这女孩好像想到了什么,忽抬头朝天空看去。 我也没停下脚步,几乎同时和她做出了一样的动作望向天空,这天空不仅一只鸟都看不到,就连刚才的那丝云也还在那里,而且根本不像在飘动。 我们两人的反应像是变迟钝了,其实早该觉察这一切的! 抬头时我眼角还扫到了邱圆圆手里的枪,结合起来我脑中突然一震!这不是… “这不是之前…”邱圆圆显然也意识到了,用带着丝惊惧的语气道,“我是说现在的我们,不正是之前我们看到的…‘我们’吗?” 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道:“圆圆,看来当初你爷爷先入为主了。” “什么意思?” “梦里那声音说的并不是‘倒塔而行’” “你意思是…”邱圆圆看着我,随后眼睛一亮,“难道是‘倒塌而行’,塌方的塌?” “不是”我把那口气呼出去,那下半句其实也不是先前认为的“行而塔倒”,“是踏步的踏,那四个字应该是‘倒踏而行’,我们现在正…倒立着行走!” 第四百九十五章 海天一色 倒立行走却一点掉下去的感觉都没,我的假设听上去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邱圆圆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王检,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说说看”我道。 “我并不认为你在异想天开”她讲下去,“我们之前那种翻转失衡感不是错觉,那塔状建筑确实在往下倒,但并不是倒塌。” 我没有接话,只是回看着她,事实上我已经猜到这女孩要表达什么。 “如果把那直立不见底的金属塔看作是时钟的指针,我们在它竖立于十二点的位置进入,随后它朝下旋转,当我们爬出来时,已经是六点的位置,那条已不存在的石路就像通到码头,而这金属塔就是渡船,只不过是驶往更深的地下。” 这番话正是我预料的,听上去完全符合逻辑,只是有一点,既然头朝下,我们此刻为何没被重力拖下去? “你一定会困惑为什么我们没掉下去而感觉和在正常走一样”邱圆圆果然又把我想的说了出来,“其实很好解释,假若我们能穿透地心到达地球另一面,理论上也会变成倒立,可依然会被引力吸住,完全感受不到身子其实倒了过来。” “我们先前进来时看到的巨型直柱状物体,我判断可能就是一个极限迷你版的地球…算了,你个老古董什么都不懂的…” 我瞪着这女孩,真想给她脑袋上来两下,“没大没小没规矩,就算我是古代过来的人,也不代表不懂现代的东西,因为我本身也同样是个现代人,你意思是这物体的运作原理跟地球一样,所以就算我们…” 我一下顿住,抬头望了望“天”,“就算我们真的翻转到了深崖底,但这天空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又没真的到达地球另一端。” 邱圆圆缩了缩嘴唇,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显然不是她能回答的问题,有些东西暂时不可能有答案,就像之前我们看见的“我们”,位置是在头顶高处,而不是此刻的悬崖深处。 我们两人一直没停步,她拿出了一块三角金属碎片,道:“你难道没发觉这东西和那座塔其实是同一种金属吗?” 这个我当然早就察觉到了,眼望着前方,这条石砖路仿佛没有尽头,“库伽罗…”我喃喃着,“一直走下去便会到那里么?” “王检,还有件事我想知道。”邱圆圆又开始贴紧我,“八岐大蛇是怎么回事,是日本神话传说里的那条蛇么?” 她终究把那时没问的话问了出来,“那个叫骆阳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接着又补问。 这女孩看我的目光充满期待,我却只轻轻叹了口气,道:“圆圆,你口不渴吗?” 她淡淡笑了一下,“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一点后备都没?”说着居然从牛仔衣内袋里抽出一小瓶液体,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你也来一口,这是高级浓缩液,一口等于普通水二十口,国安局配发的外面买不到。” 随后她也叹了口气:“原本是准备最后用的,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拿出来。” 我瞪着这女孩几秒,看来之前白同情了,不能把她想得太简单,一个特工的生存力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其实我并不想喝,多留一口就等于多给邱圆圆一份在这次冒险里生存下来的希望,可为了不让她失望,我还是接过塑料瓶啜了一口,只是一小口。 这液体无色透明,味道也跟白开水一样,或者说根本就没味道。 邱圆圆收起瓶子,同时将手里的格洛克17递了过来,“这个现在还是你拿着”。 我笑笑把枪拿到手上,晃了晃,“捂耳”讲出两个字,随即仰首瞅着蔚蓝的“天空”片刻,突然抬手笔笔直照着上空就是一枪! “砰—”我却没有捂住耳朵,只是保险起见张开了嘴,因为我要听。 这地方果然空旷无比,久久都听不到回音传来,然而我头顶的那片“天”,却好像在正上方极其细微地荡了一荡,就如一块疾速小石头扔进了池塘激起涟漪。 由于相距极远,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格洛克17的射程不过几十米,弹壳掉在了地上,弹头却始终没落下来。 我缓缓放下手,这证明一件事—我们确实头朝下倒立着,子弹在过了有效射程后径直坠了下去,穿过了那虚幻其实没看上去那么高的“天空”,可不知为什么,脚下这条石砖路,却仿佛能提供近距离的反向重力,将我和邱圆圆紧紧吸住。 这女孩反应很快,枪响的一刹那就遮住双耳,她没有问我为何开枪,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弹壳,露出一缕不满的表情,道:“记住,枪只是暂时给你,这是警方配枪属于公物,过后你还是必须还回来,懂么?” 她一张脸瞬间严肃,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我又瞪起了眼睛,突然真的在这姑娘头上敲了一下,“你想多了,管得着吗?反正是遗失枪支,睁一眼闭一眼不就好了?”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不料她还这么认真,而且绝对不像装出来的。 “那好,这把给你,那把银枪拿来。”我也不客气。 “不行!”邱圆圆忽然往旁走开大半米,“除非特许,否则普通人不得非法持枪,这是国家法律规定。” 我将眼珠子瞪到最大:“圆圆,我是普通人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伸直手在我裸露的那条小臂上狠狠捏了一下,“疼不疼?” “疼又怎样?”我没有避开。 “那你就是普通人,不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她说话的语调真的就跟个执法者一样。 其实这才是邱圆圆真正该有的样子,我却差点气乐,同时心里冷笑,这枪会不会交还,是她能决定的么? “好了,现在告诉我,八岐大蛇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算是惦记定了。 “那是三岐大蛇的儿子,九岐大蛇的哥。”我干脆这样讲。 “王检,严肃点,好好回答!”邱圆圆居然立起了眉毛。 “邱圆圆!”听到这种审讯的口吻我觉得自己的火气也一下上来了,“老子之前真该把你在石砖路上爬的样子拍下来,你以为自己是谁?敢跟我这样说话!” 如果她不是邱圆圆,以我的脾性会毫不犹豫一脚把人踢出这条路,看着对方坠进白雾。 气氛眨眼间就变得紧张,我只觉得两肋的痛感又浮上来,不禁停住脚步弯下了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软了下来,却没有过来搀扶我,只默默站在那里。 我咬了咬牙挺直身子,把格洛克17插进皮带,这把枪从现在开始不会再离开我,宁可拆了也绝不交出去! 但是我马上就瞅见邱圆圆的眼眶红了,她故意望着别处,也不知是不是内疚,“如果此刻…我又在你面前突然消失,你该怎么办?”我这样问,并没用很冷的语调而是心平气和。 我必须压制自己的火气,不能让这种紧张氛围延续下去,“你别走…刚才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你开枪,我…”这女孩终于重新看向我,“我…” “你其实早该把我报告上去的,不是么?”我依然淡淡道。 邱圆圆的脸上明显像被抽了一下,我的揣摩没错,她也许对我是有点歉意,可真正让她负疚的,应该是对国安局的失责。 最近开阳发生的那么多恶性案件都跟我有关,她明知这一切却选择向上级隐瞒,这非但是失责,简直可以说是渎职。 “抱歉,这么久以来一直让你活在这种负罪感里。”我这样道。 “不是你的错…”邱圆圆抹了一下眼角,勉强露出丝笑容,“我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 出现这种情绪波动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我看得出这女孩一直在控制自己,但在这种环境里,即便她的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也避免不了神经紧绷。 所以我过去两步,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按抚,“我确实不是个好人”我说道,“不仅非法持枪,同时漠视人命,直接间接害死了许多人,这些行为已经持续很久,而且始终逍遥法外。”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八岐大蛇并不只是神话传说。”我们没有时间浪费,我边讲边带着她迈开步子,其实我也没见过那条蛇,但相信骆阳平不会胡扯,“它就被关在日本富士山的底下”。 “富士山…”出乎我的意料邱圆圆并没显露出惊讶,两眼注视着前方,“都是地下,你说这两边有没有关联?” 我点了点头,这其实是个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富士山青木原的地下世界,和这里的绝对有着某种对应关系,上万年前在海两边的这些区域,那些上古未知文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的长生不死,又是否与此有关? 想到最后一句我不由“嗤”笑了一声,“骆阳平去过富士山的地下对不对?”邱圆圆又问。 我没有否认,道:“圆圆,他可不简单,如果这次都能活下来,你们应该成为朋友。” 邱圆圆没回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移向路边的白雾,“你知道海天一色么?”她凝视了半晌忽然道。 我一下怔住,脚步也停下,随后再次抬起头望向那片“天”,“你是说…”我突然明白刚才她欲言又止时其实想说什么了,我早该想到的! “刚刚子弹打出的印记我也看见了”邱圆圆脸转向我,“我有不亚于战斗机飞行员的视力,虽然很远很小,但那应该是打在水里的痕迹。” “天空”是那么的湛蓝,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湖面是那么的蓝! 我们头顶那看不见边际的蓝色,原来竟可能是一个地下湖甚至是地下海! 可如果是水面,为何没有任何倒影?至少我们走着的这条悬空石砖路,该呈细线状倒映在水里的。 “你在这不寻常的地方打了那么响的一枪,就不怕引起未知的后果么?”她又道。 我淡淡笑了笑,开那一枪并不是冲动,至于后果,该来的总会来的,“你看!”我刚想开口,邱圆圆就往头顶上方一指— 我顺着她手指眺向更远处,只见蔚蓝中早已在我们后方的那丝云状物,竟开始缓缓蔓延开来,更确切地说,是朝我们这边移过来,带出两侧隐隐的划痕。 原来这云状物是漂在水面上,我们头顶—或者准确讲下方,真的是一大片无际的水域。 我两眼瞳孔渐渐收缩,突然觉得这“云丝”是那么的熟悉,这熟悉感仿佛是从内心深处、也可以说是大脑深处封锁的记忆库跳出来的— 我喉结上下滚动,浑身如虚空了般毛孔都打开,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就在这一刻,我第一次把自己和这片地下世界联系了起来,好像有一扇窗猛然打开,告诉自己上次来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吞噬之絮 我愣在原地,“怎么了?”听到邱圆圆问,然而我什么反应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一下过去紧紧抱住这女孩,随后在她额头亲了一口,道:“圆圆,回去,你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丝生机。” “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了?”邱圆圆一下推开我,表情像是看见了一个外星人,“退路都没了怎么回去,你疯了吗?” 我确实像得了失心疯般,脑中一片混乱,她说得没错,之前的石砖路早已坍塌,我们已无回头路,可是… 我又抬首望向那漂得越来越近的“云丝”,它的面积已扩大好几倍,犹如浮在海面上的白沫,深远的记忆愈发清晰,我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圆圆,既然不能回去,那就拼命往前跑!”我说道,“别管我了,希望你有不亚于运动员的速度。” “你不跑?”邱圆圆看我的眼神惊疑更浓,随即也瞅向那团越来越大的“云丝”—现在其实已是“云团”,“那东西有什么不对劲么?” “没时间解释了”我指了指自己的两肋,“我想跑也跑不快,听我的,快走!” “一起走!”她用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道,说的同时胳膊一把穿过我腋下拽住,拉着就往前行。 就在这时,我后仰脑袋又瞥了一眼,那云丝状物已呈极细的颗粒状隐隐分散升起,其实我根本看不清,但那种景象,自己已不是第一次见了。 白色颗粒越来越近也从小变大,犹如无数棉絮朝我们疾速飘来! 我心里很清楚这些东西不是被风吹过来的,这里也几乎没风,我们两人只是在快速走而不是跑,何况就算用跑的好像也太晚了。 视野前方的朦胧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物体的轮廓,离我们应该有数百米远,如果能及时赶到那里,也许还有一缕生存的希望,或者说对邱圆圆而言还有。 “那些是什么?”她也扭头瞄了瞄,这句话并没说出来,可眼神却明显想这样问。 我没有回答,因为一种类似千百只老鼠一起啃木屑的声音已经隐隐从后方传了过来,飘在最前面的“棉絮”显然已升到我们的高度。 “别往后看”我只说了四个字,然后叫了一声:“跑!” 我两腿—或者说全身一用力,两侧断掉的肋骨尖就如匕首般开始戳刺内脏,那种痛感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邱圆圆完全没想到我真的狂奔了起来,手臂一下从我腋下滑开,立刻也跟着开始跑,但同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随后就“呀—”的一声尖叫!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每跑一步都像在行刀山,也扭头朝后看了看,不出所料,那些白色“棉絮”已大量汇集并开始飞速围着石砖路环绕,仿佛一张巨大的嘴,或更精确一点,一个横下来直冲的龙卷风,吞噬着路面! “棉絮”卷过处,一块块石砖要么瞬间化为齑粉,要么稀里哗啦散架,朝我们头顶方向掉上去—应该说掉下去,这一条石路也开始崩塌消失! 剧痛让我呲牙咧嘴,只有残片的鞋底更让我跑得异常难受,可此时除了被迫加重伤势没别的法子,毕竟我不会飞,胯下也没有马。 啃木屑声越来越近,事实上已转化为一种令人心悸刺耳得多的电锯割钢板声,估算离我们顶多只有一百五十米了。 眼角余光告诉我邱圆圆几乎要哭出来了,前方的物体虽然也越来越近,但我完全没把握我们是不是还来得及跑到那儿。 我瞅着那愈发清晰的轮廓,那其实是地下世界的巨型岩体,岩壁上有一个硕大的洞,这条石路就通向里边。 后方那“龙卷风”听声音相隔已不到一百米,我感觉耳膜都要被撕裂,邱圆圆始终跑在我前面一点点,看得出她本可以奔得更快。 这女孩完全不必这么做的,我不知道是否该心存一丝感激,呼吸越来越困难,自己的双肺早已被肋骨尖划破,这根本无法避免,我觉得必须在心脏也被刺穿前做点什么,否则一切都太迟了! “龙卷风”口已行进到后面五六十米的地方,这东西的速度远不是我们能比的,邱圆圆终于无法忍受那可怕的撕裂声,抬手紧紧遮住了双耳,但这不可避免减慢了她的速度。 我又用力瞅了瞅前方,离岩壁只剩一百多米了,可这段距离,多半已经不够时间跑过去! 于是我瞬间做出了决定,“记住你现在是头朝下!”我冲着邱圆圆大喊。随着这句话,我深吸了一口气,伴着肺部要爆炸的感觉,伸出右臂把手掌贴上这女孩的中背— 我虽然不会飞,好歹这条右臂有足以令自己自豪的力道,在那些白“棉絮”追到只距二十米时,我将那口气呼了出来! 呼气的同时肘部弯曲胳膊肌肉绷紧到最大程度,右掌发出巨大的气力,把邱圆圆整个人都推飞了起来! 这女孩猛跑的速度加上我的推力,她在空中就像被弹弓弹出去的石子儿,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只不过跟那些石砖块一样是往上—从我的角度看。 然而我却没法观察欣赏她的身姿,几乎就在我把人推出去的同一刻,脚下刹那间空了! 我坚信耳膜正式破裂,身体也陷入一片白色,但只是一瞬间,因为随即就开始了自由落体! 内脏好像已被几根断骨搅得稀烂,我却没有了痛感,其实也没区别,自己只能帮邱圆圆到这一步。 我的视野逐渐模糊,这女孩并没准确进入岩壁上的洞内,这原本就极难控制,我只看到她的身躯重重撞在了岩壁上,然而臂膀上扬,双手搭住了洞穴下端的一角。 这或许只是走运,也可能刚才那句话起了作用,我真的叫得很大声,确保她捂着耳朵也能听见,然后在飞起的过程中反应过来调整姿势。 这女孩的身影在疾速下坠的我眼里很快变得渺小成了一个点,她有没有撞成重伤,能不能赶在“棉絮龙卷风”抵达前的一刻爬上去,这已不是我可以决定的。视力终于彻底变糊,“圆圆,活下去,别辜负我…”我这样想着,意识渐渐陷入空白,连坠落感都慢慢消褪。 我是个不会死的人,所以对这种百分百致普通人于死地的状况其实一点都不怕,但这一回,这是熟悉而又深藏久违的场景,记忆之窗在脑海深处越开越大,至少我已经想起上次相似的一幕,只不过那时没有石砖路,也没有地下海,那次遇到这种看似无害实则危险至极的白色云丝般导致我失忆十年的东西是在… 可惜我的思绪戛然而止,几乎在知觉完全丧失的同时,整个人“扑通”重重撞进了水中。 第四百九十七章 深锁的记忆一 我看不见东西,耳边除了“嗡嗡”声也什么都听不见,即使这种“嗡嗡”也很快消失了,我就像个彻底失去五感的废人,一直在朝下沉—事实上皮肤连水都感觉不到了。 …… “梁老师,那位日本客人又来了,我看你还是去见一下,他是友好人士。”在极度朦胧中穿梭了一段隧道般的昏暗空间后,我眼前亮起,出现了穿着蓝布衫戴着副黑框眼镜的年级教导主任苏老师。 “果然不放弃呢”我心里冷笑道,“好,我去看一下。”嘴上却这样说,边说边下了讲台。 苏老师在前边带路,我跟着他走过教学楼的长廊来到会议室,一个上了点年纪身着西装但没打领带的男人看到我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主动伸出了胳膊。 我出于礼貌和他握了握手,“不容易呢见到你,梁先生。”这日本男人笑着用不标准的中文道。 我心里划过丝厌恶,自己从来都不喜欢日本人,从古至今都是,尤其是眼前这个叫池田什么夫的。 “苏先生”他转向苏老师,“有些话我想和梁先生单独谈一下,只让我们两个在这里的短时间的可不可以?” 看得出苏老师有点犹豫,在这种时期与外国人单独相处按理是不行的,可我是学校唯一的一名省级优秀教师,所以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瞅着会议室的门被合上,伸出一只手掌叉开五指,道:“看在池田先生这么执着的份上,我给你五分钟,有什么话麻烦在这五分钟内讲完,我还有课,请坐。” “坐”字出口,我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了,当中是个“龙”,这日本人叫池田龙夫。 “梁桑,不去日本的没有关系。”他也坐下开门见山说道,“只要你和我们上那座山,宋桑的病一定治好我们的保证。” 我当然明白他想说“我们保证一定治好宋桑的病”,那是我的同事宋浩书,患有异常严重的肾病,大夫说他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条件基本看不好,所以我想自己没有选择。 “什么时候出发?”我索性也直截了当。 这话表明我已经同意,池田龙夫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顺利就答应下来,愣了两秒,随即眼珠子射出了光,脸上又露出了笑:“日期的原本没有,既然梁桑这样好,浪费时间我们的不要,准备两天就走怎么样?” “先给宋桑打一半的药我们会”我还没回复,这日本人马上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他这是为了巩固我的决定,于是也笑了笑:“可以,不过记住,我不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明白,明白的是。”池田龙夫看上去十分满意,这对话的结果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我点点头,心里却又在冷笑,池田龙夫并不是单独来中国的,也不是头一次跟我接触,最关键的,他居然还知道本人的秘密,所以宋浩书我要救,但同时也绝不能让这个池田和其他的日本人活着下那座山! 准备工作并不顺利,池田龙夫和他的人花了远不止两天,光找借口申请在中国多待一段时间就让他们费尽周折,毕竟在目前的情势下不是外国人来的好时候,等他们办完必要的留华手续,已经是八月份,也好,学校放暑假,我也不用特地编理由请假了。 池田龙夫的大儿子叫池田正刚的带着另几个日本人在出发前赶到,可小儿子池田正里却没有加入团队。8月18日,我们一行人抵达了那座山附近的下许连村,是打着“参观大运动大生产下焕发新春的中国农村”的名义来的,尽管这地儿看上去跟焕发新春压根沾不上边儿,村里很多人连填饱肚皮都是问题。 出乎我意料的是,村子之前已经来了一拨日本人,而且竟然试探着上了一次山,结果却是灾难性的! 由于出现了伤亡,包括做向导的村民,为了堵住当地人的嘴,这帮日本人不仅塞钞票,甚至还挨家挨户给村里人打防止传染病的预防针,当然天晓得到底是什么针,按理我完全可以去揭发他们,但出于自身考虑,我不可能去做。 虽说还在夏季,可第二天一大早却不同寻常的冷,我们十多号人在曙光还没出来多少时就带着装备离开了村子,朝那座黄泉山进发。 临走前我看到一个不知是不是村民的青年躲在一栋昏暗破落的屋后盯着我们,也可能就是盯着我,但我没兴趣去关注,以前也从没见过那人。 我转而把目光眺向远处那弥漫着烟雾的山顶,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一阵很少有的恐慌,日本人的装备里有防毒面具,也许用不着我动手,那座怪异诡谲的山自己就会把他们吞没! 只是这些家伙非要装什么狗屁友好人士大老远从日本过来爬这座山干嘛? 海拔一点一点在升高,很快就超过了五百米,离前方的烟雾腾腾也越来越近,这时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健壮男,也就是那个池田正刚走到他爹面前,开始用日语说话。 我当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池田龙夫其实一直就在我旁边,这年过半百的日本人听完他儿子的话,转过头来对我道:“梁桑,前面的危险,能不能给我们去探探路的有?” 他这不着调的普通话简直引人发笑,我拍了拍身上这个时代千篇一律的蓝布衫,故意道:“如果前面有怪物,你们是不是就打算放弃?” “不不”池田龙夫连连摆手,“放弃的不可能,这次是唯一的机会。” 我完全不想探究唯一的机会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获悉自己不死秘密的人必须死一个少一个,把他们带进浓雾里逐个解决掉正好,随后我会拿他们的摄影机和照相机随便拍一点—那也是临行前说好的条件,万一这些人无法活着下山,我这个不死人要尽可能多把山顶的情况拍录下来带回去,以换取救宋浩书所需的另一半药。 我逐一轻轻弹着右手的五指,自己当然会遵守承诺,和这些冒险者一起上山外加记录山上的景象,至于这伙人的生命安全可不在承诺中,相反,我现在即将要做的就是把那万一变成一万,在目前的时局下,就算一队日本“友好人士”在华失踪,估计也引不起多大浪来。 于是我走出队列独自朝前进入雾中,但这不是给他们探路,而是要熟悉一下里边的情况,这雾气带着硫磺味,越往前走我就觉得越呛,而且越发灼热,最后终于禁不住咳嗽起来。 “难道是火山么?”我这样问自己,可这种区域不该有火山的。 虽然在咳嗽,但我一点都不在乎,本人身体的过滤系统和常人的不同,自古以来就不怕瘴气一类的有毒气体。我回头瞅了瞅,早已看不见后方的那些人,他们带有防毒面具,所以指望这雾替我干掉他们显然不现实。 我正琢磨着怎么不留活口一一弄死这些日本人,前方更浓的雾里,似乎有红光隐隐闪现! 红光离这里的距离无从判断,不过既然在这种能见度里还能看到,应该不会很远,这时我瞳孔一紧,那里好像有个庞大的影子晃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这一刻自己浑身的汗毛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同时两腿也开始发软! 这是怎么回事?老子明明没在怕,可这分明是恐惧的反应,难不成…我想起了先前第一拨日本人的试探性上山,我一直都没问发生了什么,因为压根不关心。 “难道这地方还真有怪物不成?”我不由“嗤”了一声,想了想,不管前面那是什么都暂时没必要去管,我不再前行,绷了绷双腿的肌肉转身走了回去。 “梁桑,雾里的红…雾里东西什么的有没有?”池田龙夫一见到我就问。 我脑子微微一震,雾里的红?他是不是想说“雾里的红光”?是上过山的人告诉了他什么,还是这家伙根本以前就来过这座山? 但我装没反应,只淡淡道:“雾里东西什么的都没有,往前走你们的所有人。” 我故意用他的腔调讲话,这日本人显然听了出来,脸上有点尴尬,没再出声,只朝四周挥了一下手,紧了紧背上的包向前迈开了脚步。 他当然是这些人的头儿,我瞅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启动,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下。 我和池田龙夫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刚全体走进雾中,他忽然转回头对我笑了笑道:“梁桑,这次成功登顶只要,并且能活着回去,到你们的国营饭店我好好招待你一顿。” 我没有回话,只回笑了一下,池田龙夫看上去对目前为止的进程还算满意,拍了拍我肩膀,随后往回走了几步,“哈牙库!”他冲后面的人叫道。 这短日语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也许是让那些人跟上别掉队,我开始好奇也更困惑这帮人明知有凶险到底为何还执意要来,他们是不是其实清楚山顶有什么? 我边走边稍稍偏转头,余光发现池田正刚已经跟到身后,这胡子男背上的装备少说几十斤重,我却完全不想替他分担。 硫磺味越来越浓,开始咳嗽的人也越来越多,池田正刚连咳了几下后突然返身回去,我扭过头,看见他跑到他爸面前,又用日语叽里呱啦说话,感觉有些急躁。 池田龙夫像是生气了,回话的态度并不好,父子俩开始争论什么,我干脆停下脚步,片刻工夫后,池田正刚有点失望地走了回来,边走边戴防毒面具,同时示意最前面的几个人也戴上。 随后他朝我微微躬了躬身,意思可以继续前进,我重新迈开步子,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离之前看见红光的地点已经很近了。 那晃动的硕大黑影究竟是不是我眼花?那种打心底深处涌起的恐惧感再度袭来,这显然是我体内的警报系统在运作。 能见度只剩数米,气温又快速升高,好像几分钟内就上窜了二三十度,这些日本人在面具后大口喘气脚步越来越沉,当然我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扑通”一下,一个人已经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正想去扶他,就在这一刻,一阵风迎面扑来,前方原本沉寂的烟雾突然疾动,仿佛瞬间旋转着被一股力拨开! 然后我就看见一只巨大血红的尖爪以惊人的速度从烟雾里抓了过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深锁的记忆一 我看不见东西,耳边除了“嗡嗡”声也什么都听不见,即使这种“嗡嗡”也很快消失了,我就像个彻底失去五感的废人,一直在朝下沉—事实上皮肤连水都感觉不到了。 …… “梁老师,那位日本客人又来了,我看你还是去见一下,他是友好人士。”在极度朦胧中穿梭了一段隧道般的昏暗空间后,我眼前亮起,出现了穿着蓝布衫戴着副黑框眼镜的年级教导主任苏老师。 “果然不放弃呢”我心里冷笑道,“好,我去看一下。”嘴上却这样说,边说边下了讲台。 苏老师在前边带路,我跟着他走过教学楼的长廊来到会议室,一个上了点年纪身着西装但没打领带的男人看到我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主动伸出了胳膊。 我出于礼貌和他握了握手,“不容易呢见到你,梁先生。”这日本男人笑着用不标准的中文道。 我心里划过丝厌恶,自己从来都不喜欢日本人,从古至今都是,尤其是眼前这个叫池田什么夫的。 “苏先生”他转向苏老师,“有些话我想和梁先生单独谈一下,只让我们两个在这里的短时间的可不可以?” 看得出苏老师有点犹豫,在这种时期与外国人单独相处按理是不行的,可我是学校唯一的一名省级优秀教师,所以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瞅着会议室的门被合上,伸出一只手掌叉开五指,道:“看在池田先生这么执着的份上,我给你五分钟,有什么话麻烦在这五分钟内讲完,我还有课,请坐。” “坐”字出口,我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了,当中是个“龙”,这日本人叫池田龙夫。 “梁桑,不去日本的没有关系。”他也坐下开门见山说道,“只要你和我们上那座山,宋桑的病一定治好我们的保证。” 我当然明白他想说“我们保证一定治好宋桑的病”,那是我的同事宋浩书,患有异常严重的肾病,大夫说他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条件基本看不好,所以我想自己没有选择。 “什么时候出发?”我索性也直截了当。 这话表明我已经同意,池田龙夫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顺利就答应下来,愣了两秒,随即眼珠子射出了光,脸上又露出了笑:“日期的原本没有,既然梁桑这样好,浪费时间我们的不要,准备两天就走怎么样?” “先给宋桑打一半的药我们会”我还没回复,这日本人马上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他这是为了巩固我的决定,于是也笑了笑:“可以,不过记住,我不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明白,明白的是。”池田龙夫看上去十分满意,这对话的结果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我点点头,心里却又在冷笑,池田龙夫并不是单独来中国的,也不是头一次跟我接触,最关键的,他居然还知道本人的秘密,所以宋浩书我要救,但同时也绝不能让这个池田和其他的日本人活着下那座山! 准备工作并不顺利,池田龙夫和他的人花了远不止两天,光找借口申请在中国多待一段时间就让他们费尽周折,毕竟在目前的情势下不是外国人来的好时候,等他们办完必要的留华手续,已经是八月份,也好,学校放暑假,我也不用特地编理由请假了。 池田龙夫的大儿子叫池田正刚的带着另几个日本人在出发前赶到,可小儿子池田正里却没有加入团队。8月18日,我们一行人抵达了那座山附近的下许连村,是打着“参观大运动大生产下焕发新春的中国农村”的名义来的,尽管这地儿看上去跟焕发新春压根沾不上边儿,村里很多人连填饱肚皮都是问题。 出乎我意料的是,村子之前已经来了一拨日本人,而且竟然试探着上了一次山,结果却是灾难性的! 由于出现了伤亡,包括做向导的村民,为了堵住当地人的嘴,这帮日本人不仅塞钞票,甚至还挨家挨户给村里人打防止传染病的预防针,当然天晓得到底是什么针,按理我完全可以去揭发他们,但出于自身考虑,我不可能去做。 虽说还在夏季,可第二天一大早却不同寻常的冷,我们十多号人在曙光还没出来多少时就带着装备离开了村子,朝那座黄泉山进发。 临走前我看到一个不知是不是村民的青年躲在一栋昏暗破落的屋后盯着我们,也可能就是盯着我,但我没兴趣去关注,以前也从没见过那人。 我转而把目光眺向远处那弥漫着烟雾的山顶,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一阵很少有的恐慌,日本人的装备里有防毒面具,也许用不着我动手,那座怪异诡谲的山自己就会把他们吞没! 只是这些家伙非要装什么狗屁友好人士大老远从日本过来爬这座山干嘛? 海拔一点一点在升高,很快就超过了五百米,离前方的烟雾腾腾也越来越近,这时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健壮男,也就是那个池田正刚走到他爹面前,开始用日语说话。 我当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池田龙夫其实一直就在我旁边,这年过半百的日本人听完他儿子的话,转过头来对我道:“梁桑,前面的危险,能不能给我们去探探路的有?” 他这不着调的普通话简直引人发笑,我拍了拍身上这个时代千篇一律的蓝布衫,故意道:“如果前面有怪物,你们是不是就打算放弃?” “不不”池田龙夫连连摆手,“放弃的不可能,这次是唯一的机会。” 我完全不想探究唯一的机会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获悉自己不死秘密的人必须死一个少一个,把他们带进浓雾里逐个解决掉正好,随后我会拿他们的摄影机和照相机随便拍一点—那也是临行前说好的条件,万一这些人无法活着下山,我这个不死人要尽可能多把山顶的情况拍录下来带回去,以换取救宋浩书所需的另一半药。 我逐一轻轻弹着右手的五指,自己当然会遵守承诺,和这些冒险者一起上山外加记录山上的景象,至于这伙人的生命安全可不在承诺中,相反,我现在即将要做的就是把那万一变成一万,在目前的时局下,就算一队日本“友好人士”在华失踪,估计也引不起多大浪来。 于是我走出队列独自朝前进入雾中,但这不是给他们探路,而是要熟悉一下里边的情况,这雾气带着硫磺味,越往前走我就觉得越呛,而且越发灼热,最后终于禁不住咳嗽起来。 “难道是火山么?”我这样问自己,可这种区域不该有火山的。 虽然在咳嗽,但我一点都不在乎,本人身体的过滤系统和常人的不同,自古以来就不怕瘴气一类的有毒气体。我回头瞅了瞅,早已看不见后方的那些人,他们带有防毒面具,所以指望这雾替我干掉他们显然不现实。 我正琢磨着怎么不留活口一一弄死这些日本人,前方更浓的雾里,似乎有红光隐隐闪现! 红光离这里的距离无从判断,不过既然在这种能见度里还能看到,应该不会很远,这时我瞳孔一紧,那里好像有个庞大的影子晃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这一刻自己浑身的汗毛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同时两腿也开始发软! 这是怎么回事?老子明明没在怕,可这分明是恐惧的反应,难不成…我想起了先前第一拨日本人的试探性上山,我一直都没问发生了什么,因为压根不关心。 “难道这地方还真有怪物不成?”我不由“嗤”了一声,想了想,不管前面那是什么都暂时没必要去管,我不再前行,绷了绷双腿的肌肉转身走了回去。 “梁桑,雾里的红…雾里东西什么的有没有?”池田龙夫一见到我就问。 我脑子微微一震,雾里的红?他是不是想说“雾里的红光”?是上过山的人告诉了他什么,还是这家伙根本以前就来过这座山? 但我装没反应,只淡淡道:“雾里东西什么的都没有,往前走你们的所有人。” 我故意用他的腔调讲话,这日本人显然听了出来,脸上有点尴尬,没再出声,只朝四周挥了一下手,紧了紧背上的包向前迈开了脚步。 他当然是这些人的头儿,我瞅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启动,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下。 我和池田龙夫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刚全体走进雾中,他忽然转回头对我笑了笑道:“梁桑,这次成功登顶只要,并且能活着回去,到你们的国营饭店我好好招待你一顿。” 我没有回话,只回笑了一下,池田龙夫看上去对目前为止的进程还算满意,拍了拍我肩膀,随后往回走了几步,“哈牙库!”他冲后面的人叫道。 这短日语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也许是让那些人跟上别掉队,我开始好奇也更困惑这帮人明知有凶险到底为何还执意要来,他们是不是其实清楚山顶有什么? 我边走边稍稍偏转头,余光发现池田正刚已经跟到身后,这胡子男背上的装备少说几十斤重,我却完全不想替他分担。 硫磺味越来越浓,开始咳嗽的人也越来越多,池田正刚连咳了几下后突然返身回去,我扭过头,看见他跑到他爸面前,又用日语叽里呱啦说话,感觉有些急躁。 池田龙夫像是生气了,回话的态度并不好,父子俩开始争论什么,我干脆停下脚步,片刻工夫后,池田正刚有点失望地走了回来,边走边戴防毒面具,同时示意最前面的几个人也戴上。 随后他朝我微微躬了躬身,意思可以继续前进,我重新迈开步子,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离之前看见红光的地点已经很近了。 那晃动的硕大黑影究竟是不是我眼花?那种打心底深处涌起的恐惧感再度袭来,这显然是我体内的警报系统在运作。 能见度只剩数米,气温又快速升高,好像几分钟内就上窜了二三十度,这些日本人在面具后大口喘气脚步越来越沉,当然我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扑通”一下,一个人已经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正想去扶他,就在这一刻,一阵风迎面扑来,前方原本沉寂的烟雾突然疾动,仿佛瞬间旋转着被一股力拨开! 然后我就看见一只巨大血红的尖爪以惊人的速度从烟雾里抓了过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深锁的记忆二 我浑身血液似乎霎那间全部凝结,自己活了千百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这次我百分百确定不是眼花! 我好像本能地矮了矮身,也可能根本没动,这巨爪从头顶不到一米处划了过去,把我的头发都带了起来,随后我就听见沉闷的惨叫声在背后响起! 我回过头,只见爪心已紧紧捏住了…不是一个人,是三个,这东西竟一次抓住了三个人! 随即它“呼”一下就疾速抽了回去,爪腕处抖动的红色鳞片犹如巨型鱼鳃般,发出令人胆寒的“哗啦啦”声。 “塔兹开太—”一个没被抓走的日本人大叫了起来,隔着防毒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声嘶力竭,叫的同时已发疯般往回跑,说实话我也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指挥不动。 这时耳边传来“噗噗”两下,是套着消音器的手枪射击的声音! 我转了转头,不出所料,枪握在池田正刚手里,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日本人还带了枪支,也不清楚他们怎么把东西带入境的,但既然怀着特殊目的来,总能想出法子。 子弹射入烟雾,像小石头扔进大海无声无息,过了几秒钟,一根粗壮异常的东西从雾中如闪电横扫了出来! 我根本看不清细节,只听见“啪”的一下,池田正刚整个人瞬间就被弹起! 这小子身材魁梧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看得出平时一直保持健身锻炼,然而在这里却屁用没有,我瞅着他的躯体像落叶般朝一侧飞起随即落下去,眨眼就消失在烟雾里。 虽然能见度已经低得不到七八米外就模糊一片,可我很清楚脚下这条山路旁是什么,他摔下去的一侧是崖坡,普通人掉下去不死也得骨断筋折。 池田正刚的人虽不见,那把枪却被震离了他的手高高升起,随后划着抛物线不偏不倚掉落在我面前。 我当然毫不犹豫弯身捡起了它,尽管两条腿还是那么僵硬,这时那根不知是什么的长条物没有顺势再过来而是缩进了雾里,但前方朦胧中相当高的位置,却倏然出现了两盏血红色的大灯! 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滞,冷汗已浸透了后背,这种地方当然不可能真的有什么灯,那分明是…两只恶狠狠透出凶光的眼睛!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真是个乌鸦嘴,原来这山上真有可怕的未知怪物! 我不知道后面那些人包括池田龙夫此刻在干嘛,聪明的话他们就该立刻滚下山去,这时狂风又迎面刮起,红色巨爪再次由烟雾中抓了过来! 这利爪的尺寸别说抓三个人,就是加一倍六个人都绰绰有余,我完全想象不出什么东西能长这样的巨爪,不过这爪心里没有残肉和血,怪物好像换了只爪子。 我瞅着利爪朝自己袭来,不知怎么,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宋浩书,这个为人谦和善良同时也帮过我许多的同事,为了他我也不能逃,就算腿听指挥了也不能! 体内感觉原本已接近凝固的血液刹那间又沸腾起来,我左手持枪却没有开,因为子弹对这爪子的主人显然没用,我只是绷紧右臂的肌肉,大吼了一声,右拳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出! 虽然久远的记忆早已模糊,千百年来在战场上被我这只右拳一击毙命的人少说也有几百,尽管自己从来不晓得这远超常人的拳力究竟从何而来。 我很肯定这一拳实实在在击中了巨爪的中心,同时这一刻我也确定这爪子是皮肉构成的,只是硬得跟钢板没啥区别,而且滚滚烫!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知觉,那是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加上身体仿佛掉进岩浆要融化的灼烧感,随后就觉得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分不清是被抓住还是捏住,反正也没区别。 “要成肉饼了”我心里道,虽然不会死,可这滋味绝不会好受! 金属制的枪还被我紧紧攥着,也不知是不是开始熔化,不管如何还得试一试,于是我在自己身体被无限挤压意识快速模糊的情况下,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噗——”我一连开了四五枪,直到子弹打光,希望这零距离多少能给这看不到全貌的怪物的爪子一些刺激,果然,挤压消失了,巨爪似乎抖了抖,随之我的人被重重甩了出去! 我分不清方向,只感觉自己在烟雾中飘荡,当然其实是划着抛物线在自由落体,估计至少被扔出去一百多、也许有两百米,然后“啪”的狠狠砸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用了多久才苏醒完全不清楚,身上没有可以看时间的东西,这年代手表属于奢侈品,我有一块海鸥表,是上次获得省内优秀教师称号时的奖品,一直非常珍视,当然不可能在这种结局难以预料的冒险之旅中佩戴。 浑身上下灼热得像泡在开水里,好在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我发觉居然没有摔骨折,尤其是脊椎,一摸身下有些软,低头一瞅,地上竟然长着草! 在这酷热得犹如炼狱的地方,居然会有植物! 我不是植物学家,不知道这种看上去没啥特别的草是什么品种,只明白它们厚厚地铺了一层,所以没让我摔碎成八块。 我两只手都是空的,枪已不知被甩去了哪里,喘着气环顾四周,到处烟雾腾腾,能见度比先前更低,视野仅限于四五米的范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扔到了山的更高处。 如果这时烟雾里又出现了那两只硕大血红的眼睛,我该怎么办?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皮糙肉厚连子弹都打不穿,又是如何长期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高温酷热环境中生存的? 我无法确定那巨型怪物此刻在自己身前还是身后,脚下是斜坡,显然还没到山顶,不过都已经在这儿了,干脆往前走,看看会有什么。 这并非是好奇,只要安全越过山顶,从另一头一样可以下去,只是…我想起了那个条件,必须把山上的情况拍录下来,可摄影器材都在那帮日本人手里。 一想到他们,我心情有点复杂,这些家伙死翘翘对我没坏处,只是被那怪物一个个捏成肉酱多少太惨。 何况他们死前也没把拍录设备给我,这下宋浩书该怎么办?我边郁闷边咳嗽边跌跌撞撞朝前走,突然脚下踢到个什么东西,我蹲身捡起一看,竟然是一台小摄影机! 机子上的灯还一闪一闪,明显处于拍摄状态,好极了,想什么来什么,出发前池田龙夫教过我怎么用这新鲜玩意儿。 我瞅着那实拍中的小小屏幕,画面里其实一片混沌,就跟我肉眼看到的一样,但这就是这里的实际环境。 于是我尽量挺直身子,一步步朝山上登,不知道离山顶还有多远。 就这样走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前方倏然又出现了红光! 我浑身一激灵,可定睛一看,虽然模模糊糊,但这次的红光并不是两个大灯泡般的眼珠,那更像是…火光! 四周的烟雾仿佛在一刹那间变得加倍呛人,我原本就时不时在咳嗽,这下成了剧咳,忍不住弯下了腰。 我咳了一阵昂起头再看,终于确定前面是在火烧,这山跟西游记里的火焰山难道是孪生兄弟? 我开始犹豫,火烧的地方如何过得去,可是手里的摄影机是怎么回事?既然能捡到,证明那帮日本人里至少有一个还活着并且从这里经过,我感到一阵困惑,会是谁,怎么躲过那巨型怪物的? 就在这时,背后遥远的地方传来呼吸声—不是人的,沉重得宛如上百头水牛一同呼气,我全身一紧,不好,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生物正朝这边过来! 震地的脚步声果然随之响起,我已没有回头路,只好咬着牙,拖着到处酸痛灼热的身体向前跑! 之前的重摔显然还没完全恢复,我有种随时要散架的感觉,好在山坡的倾斜度开始变缓,顶端应该就在不远处。 我脑中浮出在下许连村时远眺这山的情景,这不是座规模很大的山,海拔也不算高,本以为上端的烟雾是瘴气一类的东西,没想到要严重得多,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附近的人管这儿叫阎王山了。 这时脚下倏地一空,我好像踩进了一个坑里! 手里正对前方拍摄的小摄影机瞬间飞了出去,我栽在地上有种起不来的感觉,可还是摇摇晃晃挣扎着起身,然后就呆住了! 我凝视着脚下几秒,随后奋力跳了上去从高位再看,没错,这不是坑,就算是,也是踩的。 这根本是个大得离谱的脚印,大得足以让一头成年非洲象躺在里边睡觉! 后方那震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地都开始剧烈晃起来,这脚印分明是那巨型怪之前下山时踩出来的,而这东西现在正追过来! 这难道…会是一只远古的大恐龙?不对,恐龙的脚印也不该有这种尺寸! 如果被那样一只脚踩到身上,可就不像刚才摔在草堆里那么走运了。 我只觉得原本就极度不顺畅的呼吸要正式停滞,重重咽了两口唾沫后拔腿就跑,但也没忘记顺带捡起掉在地上的摄影机。 这日本产的玩意儿质量的确过硬,既没有摔瘪,也没有在高温里歇菜,居然还在运作,尽管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刚才拿过它奔上山的那个日本人到底怎样了?我一路过来并没踩到尸体。 这里空气中的氧气被火烧掉了大半,一般人凭这点含氧量根本无法存活,我不知道日本人的防毒面具是否也有供氧功能。 地面逐渐平坦,显然已进入山顶地带,我感觉自己的两个肺被包裹在有毒气体里随时可能罢工,这种普通人尝不到的滋味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果然还是死不掉呢”我心里喃喃着,当然早就习惯了。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支持不住,只能停下弯腰大口喘气同时夹杂猛咳。 当我再次抬头时,不禁又一次呆住,这里虽然依旧烟雾弥漫,可能见度却不知怎么高了不少,远处冲天的火光中…我使劲揉了揉眼珠子,确信自己没看错,那里竟然有一排超级巨大的…炉子! 第四百九十八章 深锁的记忆二 我浑身血液似乎霎那间全部凝结,自己活了千百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这次我百分百确定不是眼花! 我好像本能地矮了矮身,也可能根本没动,这巨爪从头顶不到一米处划了过去,把我的头发都带了起来,随后我就听见沉闷的惨叫声在背后响起! 我回过头,只见爪心已紧紧捏住了…不是一个人,是三个,这东西竟一次抓住了三个人! 随即它“呼”一下就疾速抽了回去,爪腕处抖动的红色鳞片犹如巨型鱼鳃般,发出令人胆寒的“哗啦啦”声。 “塔兹开太—”一个没被抓走的日本人大叫了起来,隔着防毒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声嘶力竭,叫的同时已发疯般往回跑,说实话我也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指挥不动。 这时耳边传来“噗噗”两下,是套着消音器的手枪射击的声音! 我转了转头,不出所料,枪握在池田正刚手里,我完全不知道这些日本人还带了枪支,也不清楚他们怎么把东西带入境的,但既然怀着特殊目的来,总能想出法子。 子弹射入烟雾,像小石头扔进大海无声无息,过了几秒钟,一根粗壮异常的东西从雾中如闪电横扫了出来! 我根本看不清细节,只听见“啪”的一下,池田正刚整个人瞬间就被弹起! 这小子身材魁梧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看得出平时一直保持健身锻炼,然而在这里却屁用没有,我瞅着他的躯体像落叶般朝一侧飞起随即落下去,眨眼就消失在烟雾里。 虽然能见度已经低得不到七八米外就模糊一片,可我很清楚脚下这条山路旁是什么,他摔下去的一侧是崖坡,普通人掉下去不死也得骨断筋折。 池田正刚的人虽不见,那把枪却被震离了他的手高高升起,随后划着抛物线不偏不倚掉落在我面前。 我当然毫不犹豫弯身捡起了它,尽管两条腿还是那么僵硬,这时那根不知是什么的长条物没有顺势再过来而是缩进了雾里,但前方朦胧中相当高的位置,却倏然出现了两盏血红色的大灯! 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滞,冷汗已浸透了后背,这种地方当然不可能真的有什么灯,那分明是…两只恶狠狠透出凶光的眼睛!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真是个乌鸦嘴,原来这山上真有可怕的未知怪物! 我不知道后面那些人包括池田龙夫此刻在干嘛,聪明的话他们就该立刻滚下山去,这时狂风又迎面刮起,红色巨爪再次由烟雾中抓了过来! 这利爪的尺寸别说抓三个人,就是加一倍六个人都绰绰有余,我完全想象不出什么东西能长这样的巨爪,不过这爪心里没有残肉和血,怪物好像换了只爪子。 我瞅着利爪朝自己袭来,不知怎么,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宋浩书,这个为人谦和善良同时也帮过我许多的同事,为了他我也不能逃,就算腿听指挥了也不能! 体内感觉原本已接近凝固的血液刹那间又沸腾起来,我左手持枪却没有开,因为子弹对这爪子的主人显然没用,我只是绷紧右臂的肌肉,大吼了一声,右拳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出! 虽然久远的记忆早已模糊,千百年来在战场上被我这只右拳一击毙命的人少说也有几百,尽管自己从来不晓得这远超常人的拳力究竟从何而来。 我很肯定这一拳实实在在击中了巨爪的中心,同时这一刻我也确定这爪子是皮肉构成的,只是硬得跟钢板没啥区别,而且滚滚烫!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知觉,那是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加上身体仿佛掉进岩浆要融化的灼烧感,随后就觉得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分不清是被抓住还是捏住,反正也没区别。 “要成肉饼了”我心里道,虽然不会死,可这滋味绝不会好受! 金属制的枪还被我紧紧攥着,也不知是不是开始熔化,不管如何还得试一试,于是我在自己身体被无限挤压意识快速模糊的情况下,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噗——”我一连开了四五枪,直到子弹打光,希望这零距离多少能给这看不到全貌的怪物的爪子一些刺激,果然,挤压消失了,巨爪似乎抖了抖,随之我的人被重重甩了出去! 我分不清方向,只感觉自己在烟雾中飘荡,当然其实是划着抛物线在自由落体,估计至少被扔出去一百多、也许有两百米,然后“啪”的狠狠砸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用了多久才苏醒完全不清楚,身上没有可以看时间的东西,这年代手表属于奢侈品,我有一块海鸥表,是上次获得省内优秀教师称号时的奖品,一直非常珍视,当然不可能在这种结局难以预料的冒险之旅中佩戴。 浑身上下灼热得像泡在开水里,好在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我发觉居然没有摔骨折,尤其是脊椎,一摸身下有些软,低头一瞅,地上竟然长着草! 在这酷热得犹如炼狱的地方,居然会有植物! 我不是植物学家,不知道这种看上去没啥特别的草是什么品种,只明白它们厚厚地铺了一层,所以没让我摔碎成八块。 我两只手都是空的,枪已不知被甩去了哪里,喘着气环顾四周,到处烟雾腾腾,能见度比先前更低,视野仅限于四五米的范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扔到了山的更高处。 如果这时烟雾里又出现了那两只硕大血红的眼睛,我该怎么办?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皮糙肉厚连子弹都打不穿,又是如何长期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高温酷热环境中生存的? 我无法确定那巨型怪物此刻在自己身前还是身后,脚下是斜坡,显然还没到山顶,不过都已经在这儿了,干脆往前走,看看会有什么。 这并非是好奇,只要安全越过山顶,从另一头一样可以下去,只是…我想起了那个条件,必须把山上的情况拍录下来,可摄影器材都在那帮日本人手里。 一想到他们,我心情有点复杂,这些家伙死翘翘对我没坏处,只是被那怪物一个个捏成肉酱多少太惨。 何况他们死前也没把拍录设备给我,这下宋浩书该怎么办?我边郁闷边咳嗽边跌跌撞撞朝前走,突然脚下踢到个什么东西,我蹲身捡起一看,竟然是一台小摄影机! 机子上的灯还一闪一闪,明显处于拍摄状态,好极了,想什么来什么,出发前池田龙夫教过我怎么用这新鲜玩意儿。 我瞅着那实拍中的小小屏幕,画面里其实一片混沌,就跟我肉眼看到的一样,但这就是这里的实际环境。 于是我尽量挺直身子,一步步朝山上登,不知道离山顶还有多远。 就这样走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前方倏然又出现了红光! 我浑身一激灵,可定睛一看,虽然模模糊糊,但这次的红光并不是两个大灯泡般的眼珠,那更像是…火光! 四周的烟雾仿佛在一刹那间变得加倍呛人,我原本就时不时在咳嗽,这下成了剧咳,忍不住弯下了腰。 我咳了一阵昂起头再看,终于确定前面是在火烧,这山跟西游记里的火焰山难道是孪生兄弟? 我开始犹豫,火烧的地方如何过得去,可是手里的摄影机是怎么回事?既然能捡到,证明那帮日本人里至少有一个还活着并且从这里经过,我感到一阵困惑,会是谁,怎么躲过那巨型怪物的? 就在这时,背后遥远的地方传来呼吸声—不是人的,沉重得宛如上百头水牛一同呼气,我全身一紧,不好,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生物正朝这边过来! 震地的脚步声果然随之响起,我已没有回头路,只好咬着牙,拖着到处酸痛灼热的身体向前跑! 之前的重摔显然还没完全恢复,我有种随时要散架的感觉,好在山坡的倾斜度开始变缓,顶端应该就在不远处。 我脑中浮出在下许连村时远眺这山的情景,这不是座规模很大的山,海拔也不算高,本以为上端的烟雾是瘴气一类的东西,没想到要严重得多,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附近的人管这儿叫阎王山了。 这时脚下倏地一空,我好像踩进了一个坑里! 手里正对前方拍摄的小摄影机瞬间飞了出去,我栽在地上有种起不来的感觉,可还是摇摇晃晃挣扎着起身,然后就呆住了! 我凝视着脚下几秒,随后奋力跳了上去从高位再看,没错,这不是坑,就算是,也是踩的。 这根本是个大得离谱的脚印,大得足以让一头成年非洲象躺在里边睡觉! 后方那震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地都开始剧烈晃起来,这脚印分明是那巨型怪之前下山时踩出来的,而这东西现在正追过来! 这难道…会是一只远古的大恐龙?不对,恐龙的脚印也不该有这种尺寸! 如果被那样一只脚踩到身上,可就不像刚才摔在草堆里那么走运了。 我只觉得原本就极度不顺畅的呼吸要正式停滞,重重咽了两口唾沫后拔腿就跑,但也没忘记顺带捡起掉在地上的摄影机。 这日本产的玩意儿质量的确过硬,既没有摔瘪,也没有在高温里歇菜,居然还在运作,尽管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刚才拿过它奔上山的那个日本人到底怎样了?我一路过来并没踩到尸体。 这里空气中的氧气被火烧掉了大半,一般人凭这点含氧量根本无法存活,我不知道日本人的防毒面具是否也有供氧功能。 地面逐渐平坦,显然已进入山顶地带,我感觉自己的两个肺被包裹在有毒气体里随时可能罢工,这种普通人尝不到的滋味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果然还是死不掉呢”我心里喃喃着,当然早就习惯了。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支持不住,只能停下弯腰大口喘气同时夹杂猛咳。 当我再次抬头时,不禁又一次呆住,这里虽然依旧烟雾弥漫,可能见度却不知怎么高了不少,远处冲天的火光中…我使劲揉了揉眼珠子,确信自己没看错,那里竟然有一排超级巨大的…炉子! 第四百九十九章 深锁的记忆之洪荒巨兽 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看得出那些炉子是金属铸造的,一种在火光里辨不出真实颜色的金属。 我缓缓站直身,注视着那些铜鼎般的炉子,别说历史博物馆里的司母戊鼎,就是记忆中在古时候看到过的更大的青铜器,在这些巨炉面前都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然而真正让我惊愕的还不是金属炉的尺寸,而是里头熊熊燃烧时不时窜向天空的大火,原来山上的浓烟浓雾是这么来的! 哪怕这烟雾再呛,我还是尽力睁大眼睛,反正再刺激的东西都不可能让自己流出一滴眼泪。 地面似乎又开始抖,火烧里夹杂着沉重的踏地声,我不由苦笑一下,差点忘了后面还有个大东西正在过来,于是又迈开脚步向前跑。手中的摄影机还在运转,但我跑得摇摇晃晃,也不确定那些炉子有没有被拍进去,此外角度方位的变化让我很快发现金属巨炉并不止一排,密密麻麻感觉更像是个方阵。 可是我一看到这种排列,脑子就“轰”的一下,突然感觉那些火炉并不百分百陌生,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说至少见过类似的东西。 我不懂,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大脑在持续高温下产生的错觉? 就在这时,我身子一趔趄差点栽倒,低头一瞧,脚下竟有个人! 我的一只脚踝被这人抓住,他抬起头发已经被烧没的脑袋盯着我,奄奄一息道:“梁桑,照片的…快去拍…”边说边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托着一台边角已开始融化变形的照相机。 呵呵,我早该想到活下来的那个日本人是他的,除了池田龙夫还会有谁? 我蹲下身拿过相机,还想问问他怎么到这儿的,甚至想问他们拼死来这座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惜这没戴防毒面具背包也不见了的日本男人头一垂手一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站起身瞅着他,或许该在后脑勺再补一拳确保他死透,但想想还是算了,用不着多此一举,这人绝对没救了。 他当然是想让我凑近去拍那些金属巨炉,可本人不会那样傻,虽然很想知道炉子里头在烧什么,但着火变成灰可不好玩。 我抖开池田龙夫抓脚的手转身想走,却见一张照片抖落在地上,原来他那只手之前一直攥着它,即使时间紧迫,出于好奇心我还是弯下身去把照片捡了起来。 照片在高温里虽然没燃烧,可已经发皱卷曲,这是张很旧的父母和小孩三个人的全家福,池田龙夫看上去比现在年轻许多,起码是二十来年前,他身旁年龄相仿的女人以及坐在他们当中顶多一周岁的小孩我自然不认识。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两行看不懂的日文,中间夹杂着两个汉字“息子”,我皱了皱眉,是指正在休息中的儿子,还是这女人叫息子? 按理我该把照片扔掉,可还是把东西塞进衣兜,即便池田龙夫临死都把它拿在手里看证明其重要性,但我可没那么好心把东西交给他那个在后方待命等消息的儿子池田正里,带走相片,仅仅因为直觉告诉自己日后可能会有用。 池田龙夫身上兴许还有值钱的东西,说实话这一刻我动了搜一搜地上这刚死的人的念头,可就在这时地面猛地震了一下,随后马上是第二下第三下,我转头看去,从山下过来方向的烟雾里,有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在动! 恐惧感再度涌起,我原以为那怪物因为体型巨大只能走,现在竟然跑起来了! 那意味着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我按动快门对着火炉群的方向随意拍了一张,然后撒开脚丫子就狂奔,我这样的人,往往越在危急的时刻越能迸发出能量,常人不具备的能量。 我在跑动中依然不忘时不时按动快门,至于拍的效果如何根本考虑不到,后方的踏地声越来越响,已经盖过了火烧声! 我清楚那东西已经离得很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脚印,自己无论怎么跑也不可能跑过这怪物的,而脚下的山路…其实早已算不上什么路,我只是踩着草保持笔直方向,期望可以快点跑过山顶地带然后下去而已。 踏地声已到了隆隆震耳的地步,同时又听到了那种水牛群般的沉重呼气,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此刻也心惊胆战,想回头瞄一眼却必须承认不敢。 巨型火炉群已消失在烟雾中,脚下的草路似乎开始向下倾斜,但就在我心里稍微缓了一下时,“砰—”,身后极近的地点被重物踩踏,我几乎能感觉到地面的向后坍塌! 虽然还在猛跑,可这种时候不回头看看情况是不行了,但我只扭了半个头眼角光刚触及到身后之物,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那是本能的惊惧,甚至握相机的手指都抖得摁到了快门。 自己活了多少年不知道,至少一千年有,可我很肯定这是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我感觉自己的魂都要吓飞掉,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也许是因为浓烈的烟雾,也可能是出于瞬间飙出的恐惧,我失去了对高度的判断感,说这东西有二十米、二十五米甚至三十米高我都信,人在极度惊恐中看什么都觉得对方硕大自己渺小。 我发觉之前以为这是一只大型恐龙的想法太幼稚了,这直立的东西比任何恐龙包括霸王龙都要恐怖得多得多! 两只硕大满是凶光却没有眼黑瞳孔的红眼珠子,又尖又长凹凸不平显得狰狞无比的吻部,浑身血红色似火烧般一层层抖动的鳞片,当然还有锋利如刃的四爪,这简直就是一只外表集蛟龙巨蜴穿山甲于一身甚至还带点传说中的火麒麟…更准确说是西洋火龙味道的怪兽,然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还不是它的爪子,而是…我本以为扫飞池田正刚的是这怪物的尾巴,可当时就觉得尺寸细了点,现在才明白不是,这巨兽两肩后的上背没有翅膀,却各长了一条章鱼触手状的东西,在空中犹如挥来挥去的长鞭般不停快速晃动,这让它看起来更加骇人! 我的双腿又开始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像是要停下来,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离这全貌毕现正恶狠狠盯过来的超级怪物只有二三十米,感觉对方只要再跨两步就能把我踩瘪。 这时这东西停下来张开了嘴,想也想得到,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还有泥浆般的绿色黏液从牙缝中滑淌下来滴落到地上,被沾到的草发出“兹兹”的声响,瞬间就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真怕它像火龙一样喷出烈焰来,拼命不让自己的腿脚刹车,然而这停下步伐的巨兽突然仰起头朝天长吼,那巨响声无法形容的惊悚,就连周围的烟雾也随着这吼声开始打旋! 更甚者,后方远处一道道火光柱冲天而起,那正是巨型金属炉群的位置,就仿佛那些火炉和这巨兽间产生了某种反应,我感觉自己的胆真的要裂了,虽然离怪物已有五十米左右,但它冲过来追上我只是一眨眼的事。 即使长生不死,我也从不愿迷信,可此时心里却不由自主反复念叨“阿弥陀佛”,我很清楚就算自己被这东西弄死再复活一百次,也不可能打得过它! 自早上出发后我就没喝水,但现在嘴里却满是苦水,当然其实是胆汁,两条腿还在向前移动,是走是跑早已分不清,前方是不是下山的正确方向我也不知道,真希望前面出现一道悬崖,索性跳下去死一次就够。 就在这时,空气中“嗖嗖嗖”,像是有什么东西窜过来,我还没作出反应,就感觉身体被牢牢卷住并提离了地面! 左手里的摄影机一下子就被抖落下去,好在我右手有力得多,死死抓住了照相机,低头瞅了瞅,卷住我的不是别的,正是怪物背部长出来的触手! 我万万想不到这触手竟然能伸出五六十米远,轻而易举就把我整个人拉了回去。 我也明白这巨兽为何会停下脚步了,因为它根本不怕我跑掉,它可以随随便便把上山的人赶尽杀绝! 触手提卷着离地十几米高的我缩回到了这犹如远古洪荒巨兽的怪物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具被层层包裹的木乃伊,被浓雾中的对方随意打量。可奇怪的是,它明明稍一用力就能将猎物挤碎,却只是用两只血红色大眼注视着我。 周遭一下变得静寂,我眼里耳里似乎只有这庞然怪兽存在,过了半晌,它突然举起了左爪朝我猛抓过来! 抓的同时卷住我上半身的触手尖端倏地松开,就好像刻意释放目标的双臂,不管它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我都别无选择! 我生怕左手拿不住相机,干脆把它塞到左腋下用胳膊死死夹住,随后右手握拳玩命迎了上去!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次没有胜算的硬碰硬,无法前冲的我更像是在被动招架,“啪”的一声,这回不仅感到了滚烫,甚至有明显的触电感,随即一股贯穿全身强烈到极点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啊—”的惨叫出来,自己的拳头焦黑变形,指骨统统都碎了! 原来这畜生认为我是个有点胆量敢向其挥拳的挑战者,它是想再享受一次和我对拳并轻易取胜的刺激! 我还来不及接着感受剧痛,它嘴里发出“呼呼”的闷响,左爪收回去,右爪又伸过来,显然想让我用左拳再打,它并不知道我另一只拳头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这时我瞥见那张嘴里的牙缝间,嵌着好几截人体断肢,上头还贴着衣服残片,也不知是哪个日本倒霉蛋,这景象让不会死亡的我的胆寒绝望感依旧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好像就只剩下闭眼等着被打瘪一件事了,然而就在巨爪尖离着不到五米时,忽地停下了,随即我就感到前胸一热,一样东西从衣服里头…升了出来—我的羊脂白玉! 这个年代佩戴饰物并不明智,但这块玉我不能不戴,所以弄了根又细又长肉色的绳子把它吊得很深,这样别人几乎不会看到,此刻这块伴随了本人不知多少年的玉佩竟然自己反重力拖着细绳浮了出来! 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状况,碎裂的右手疼得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巨兽那两只眼珠子更是让我无时无刻不处在极度恐慌的精神里,可就在这种绝望中,眼前这块悬浮在半空的白玉竟开始缓慢地翻转起来。 这时怪物那巨鳄般的脑袋居然歪了一歪,就跟人类产生疑惑时一样,我突然意识到白玉并不是自己飘出的,而是被这怪兽用某种看不见的力弄出来的,它停止攻击,很可能是因为感觉到了玉的气息。 我从来都不晓得这块羊脂白玉究竟是什么来头,只发现这东西永远不会离开我太久,即便丢了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自己身边。 巨兽没有瞳孔,但我分明感受到了它的眼神,那的确是一种困惑的目光,似乎不懂为什么我这样一个人类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它显然已发觉我和被它干掉吃掉的那些人不一样。 “看什么看…”我居然真的这样断断续续发出声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这是老子的东西…不会给你…老子也不怕你…爱咋咋地…”我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当然说不怕是假的,感觉心脏随时要跳出来。 嘴巴一开,血就顺着嘴角涌出,我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光触手的绞劲就不知道让内脏破了几个了。怪兽盯着我和玉半晌,像是看够了,“呼呼呼”又发出了这种渗人的声音,随之羊脂白玉一下垂落荡在身前,同时我身体又移动,原以为会被送进那张大嘴里,结果却是自由落体—触手一下全部松开,我整个人从几层楼的高度摔下来,重重砸到草地上! 我不确定这次脊柱是否还无恙,因为下半身好像瞬间没感觉了,可腋下的相机还是被牢牢夹住,我仍不放弃下山拯救宋浩书的希望。 但这点希望就要彻底破灭了,我眼瞅着这不该属于人间的洪荒之畜抬起一只真比非洲象还大的脚爪,狠狠踩了下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深锁的记忆之洪荒巨兽 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看得出那些炉子是金属铸造的,一种在火光里辨不出真实颜色的金属。 我缓缓站直身,注视着那些铜鼎般的炉子,别说历史博物馆里的司母戊鼎,就是记忆中在古时候看到过的更大的青铜器,在这些巨炉面前都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然而真正让我惊愕的还不是金属炉的尺寸,而是里头熊熊燃烧时不时窜向天空的大火,原来山上的浓烟浓雾是这么来的! 哪怕这烟雾再呛,我还是尽力睁大眼睛,反正再刺激的东西都不可能让自己流出一滴眼泪。 地面似乎又开始抖,火烧里夹杂着沉重的踏地声,我不由苦笑一下,差点忘了后面还有个大东西正在过来,于是又迈开脚步向前跑。手中的摄影机还在运转,但我跑得摇摇晃晃,也不确定那些炉子有没有被拍进去,此外角度方位的变化让我很快发现金属巨炉并不止一排,密密麻麻感觉更像是个方阵。 可是我一看到这种排列,脑子就“轰”的一下,突然感觉那些火炉并不百分百陌生,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或者说至少见过类似的东西。 我不懂,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大脑在持续高温下产生的错觉? 就在这时,我身子一趔趄差点栽倒,低头一瞧,脚下竟有个人! 我的一只脚踝被这人抓住,他抬起头发已经被烧没的脑袋盯着我,奄奄一息道:“梁桑,照片的…快去拍…”边说边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托着一台边角已开始融化变形的照相机。 呵呵,我早该想到活下来的那个日本人是他的,除了池田龙夫还会有谁? 我蹲下身拿过相机,还想问问他怎么到这儿的,甚至想问他们拼死来这座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惜这没戴防毒面具背包也不见了的日本男人头一垂手一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站起身瞅着他,或许该在后脑勺再补一拳确保他死透,但想想还是算了,用不着多此一举,这人绝对没救了。 他当然是想让我凑近去拍那些金属巨炉,可本人不会那样傻,虽然很想知道炉子里头在烧什么,但着火变成灰可不好玩。 我抖开池田龙夫抓脚的手转身想走,却见一张照片抖落在地上,原来他那只手之前一直攥着它,即使时间紧迫,出于好奇心我还是弯下身去把照片捡了起来。 照片在高温里虽然没燃烧,可已经发皱卷曲,这是张很旧的父母和小孩三个人的全家福,池田龙夫看上去比现在年轻许多,起码是二十来年前,他身旁年龄相仿的女人以及坐在他们当中顶多一周岁的小孩我自然不认识。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两行看不懂的日文,中间夹杂着两个汉字“息子”,我皱了皱眉,是指正在休息中的儿子,还是这女人叫息子? 按理我该把照片扔掉,可还是把东西塞进衣兜,即便池田龙夫临死都把它拿在手里看证明其重要性,但我可没那么好心把东西交给他那个在后方待命等消息的儿子池田正里,带走相片,仅仅因为直觉告诉自己日后可能会有用。 池田龙夫身上兴许还有值钱的东西,说实话这一刻我动了搜一搜地上这刚死的人的念头,可就在这时地面猛地震了一下,随后马上是第二下第三下,我转头看去,从山下过来方向的烟雾里,有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在动! 恐惧感再度涌起,我原以为那怪物因为体型巨大只能走,现在竟然跑起来了! 那意味着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我按动快门对着火炉群的方向随意拍了一张,然后撒开脚丫子就狂奔,我这样的人,往往越在危急的时刻越能迸发出能量,常人不具备的能量。 我在跑动中依然不忘时不时按动快门,至于拍的效果如何根本考虑不到,后方的踏地声越来越响,已经盖过了火烧声! 我清楚那东西已经离得很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脚印,自己无论怎么跑也不可能跑过这怪物的,而脚下的山路…其实早已算不上什么路,我只是踩着草保持笔直方向,期望可以快点跑过山顶地带然后下去而已。 踏地声已到了隆隆震耳的地步,同时又听到了那种水牛群般的沉重呼气,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此刻也心惊胆战,想回头瞄一眼却必须承认不敢。 巨型火炉群已消失在烟雾中,脚下的草路似乎开始向下倾斜,但就在我心里稍微缓了一下时,“砰—”,身后极近的地点被重物踩踏,我几乎能感觉到地面的向后坍塌! 虽然还在猛跑,可这种时候不回头看看情况是不行了,但我只扭了半个头眼角光刚触及到身后之物,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那是本能的惊惧,甚至握相机的手指都抖得摁到了快门。 自己活了多少年不知道,至少一千年有,可我很肯定这是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我感觉自己的魂都要吓飞掉,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也许是因为浓烈的烟雾,也可能是出于瞬间飙出的恐惧,我失去了对高度的判断感,说这东西有二十米、二十五米甚至三十米高我都信,人在极度惊恐中看什么都觉得对方硕大自己渺小。 我发觉之前以为这是一只大型恐龙的想法太幼稚了,这直立的东西比任何恐龙包括霸王龙都要恐怖得多得多! 两只硕大满是凶光却没有眼黑瞳孔的红眼珠子,又尖又长凹凸不平显得狰狞无比的吻部,浑身血红色似火烧般一层层抖动的鳞片,当然还有锋利如刃的四爪,这简直就是一只外表集蛟龙巨蜴穿山甲于一身甚至还带点传说中的火麒麟…更准确说是西洋火龙味道的怪兽,然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还不是它的爪子,而是…我本以为扫飞池田正刚的是这怪物的尾巴,可当时就觉得尺寸细了点,现在才明白不是,这巨兽两肩后的上背没有翅膀,却各长了一条章鱼触手状的东西,在空中犹如挥来挥去的长鞭般不停快速晃动,这让它看起来更加骇人! 我的双腿又开始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像是要停下来,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离这全貌毕现正恶狠狠盯过来的超级怪物只有二三十米,感觉对方只要再跨两步就能把我踩瘪。 这时这东西停下来张开了嘴,想也想得到,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还有泥浆般的绿色黏液从牙缝中滑淌下来滴落到地上,被沾到的草发出“兹兹”的声响,瞬间就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真怕它像火龙一样喷出烈焰来,拼命不让自己的腿脚刹车,然而这停下步伐的巨兽突然仰起头朝天长吼,那巨响声无法形容的惊悚,就连周围的烟雾也随着这吼声开始打旋! 更甚者,后方远处一道道火光柱冲天而起,那正是巨型金属炉群的位置,就仿佛那些火炉和这巨兽间产生了某种反应,我感觉自己的胆真的要裂了,虽然离怪物已有五十米左右,但它冲过来追上我只是一眨眼的事。 即使长生不死,我也从不愿迷信,可此时心里却不由自主反复念叨“阿弥陀佛”,我很清楚就算自己被这东西弄死再复活一百次,也不可能打得过它! 自早上出发后我就没喝水,但现在嘴里却满是苦水,当然其实是胆汁,两条腿还在向前移动,是走是跑早已分不清,前方是不是下山的正确方向我也不知道,真希望前面出现一道悬崖,索性跳下去死一次就够。 就在这时,空气中“嗖嗖嗖”,像是有什么东西窜过来,我还没作出反应,就感觉身体被牢牢卷住并提离了地面! 左手里的摄影机一下子就被抖落下去,好在我右手有力得多,死死抓住了照相机,低头瞅了瞅,卷住我的不是别的,正是怪物背部长出来的触手! 我万万想不到这触手竟然能伸出五六十米远,轻而易举就把我整个人拉了回去。 我也明白这巨兽为何会停下脚步了,因为它根本不怕我跑掉,它可以随随便便把上山的人赶尽杀绝! 触手提卷着离地十几米高的我缩回到了这犹如远古洪荒巨兽的怪物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具被层层包裹的木乃伊,被浓雾中的对方随意打量。可奇怪的是,它明明稍一用力就能将猎物挤碎,却只是用两只血红色大眼注视着我。 周遭一下变得静寂,我眼里耳里似乎只有这庞然怪兽存在,过了半晌,它突然举起了左爪朝我猛抓过来! 抓的同时卷住我上半身的触手尖端倏地松开,就好像刻意释放目标的双臂,不管它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我都别无选择! 我生怕左手拿不住相机,干脆把它塞到左腋下用胳膊死死夹住,随后右手握拳玩命迎了上去!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次没有胜算的硬碰硬,无法前冲的我更像是在被动招架,“啪”的一声,这回不仅感到了滚烫,甚至有明显的触电感,随即一股贯穿全身强烈到极点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啊—”的惨叫出来,自己的拳头焦黑变形,指骨统统都碎了! 原来这畜生认为我是个有点胆量敢向其挥拳的挑战者,它是想再享受一次和我对拳并轻易取胜的刺激! 我还来不及接着感受剧痛,它嘴里发出“呼呼”的闷响,左爪收回去,右爪又伸过来,显然想让我用左拳再打,它并不知道我另一只拳头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这时我瞥见那张嘴里的牙缝间,嵌着好几截人体断肢,上头还贴着衣服残片,也不知是哪个日本倒霉蛋,这景象让不会死亡的我的胆寒绝望感依旧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好像就只剩下闭眼等着被打瘪一件事了,然而就在巨爪尖离着不到五米时,忽地停下了,随即我就感到前胸一热,一样东西从衣服里头…升了出来—我的羊脂白玉! 这个年代佩戴饰物并不明智,但这块玉我不能不戴,所以弄了根又细又长肉色的绳子把它吊得很深,这样别人几乎不会看到,此刻这块伴随了本人不知多少年的玉佩竟然自己反重力拖着细绳浮了出来! 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状况,碎裂的右手疼得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巨兽那两只眼珠子更是让我无时无刻不处在极度恐慌的精神里,可就在这种绝望中,眼前这块悬浮在半空的白玉竟开始缓慢地翻转起来。 这时怪物那巨鳄般的脑袋居然歪了一歪,就跟人类产生疑惑时一样,我突然意识到白玉并不是自己飘出的,而是被这怪兽用某种看不见的力弄出来的,它停止攻击,很可能是因为感觉到了玉的气息。 我从来都不晓得这块羊脂白玉究竟是什么来头,只发现这东西永远不会离开我太久,即便丢了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自己身边。 巨兽没有瞳孔,但我分明感受到了它的眼神,那的确是一种困惑的目光,似乎不懂为什么我这样一个人类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它显然已发觉我和被它干掉吃掉的那些人不一样。 “看什么看…”我居然真的这样断断续续发出声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这是老子的东西…不会给你…老子也不怕你…爱咋咋地…”我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当然说不怕是假的,感觉心脏随时要跳出来。 嘴巴一开,血就顺着嘴角涌出,我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光触手的绞劲就不知道让内脏破了几个了。怪兽盯着我和玉半晌,像是看够了,“呼呼呼”又发出了这种渗人的声音,随之羊脂白玉一下垂落荡在身前,同时我身体又移动,原以为会被送进那张大嘴里,结果却是自由落体—触手一下全部松开,我整个人从几层楼的高度摔下来,重重砸到草地上! 我不确定这次脊柱是否还无恙,因为下半身好像瞬间没感觉了,可腋下的相机还是被牢牢夹住,我仍不放弃下山拯救宋浩书的希望。 但这点希望就要彻底破灭了,我眼瞅着这不该属于人间的洪荒之畜抬起一只真比非洲象还大的脚爪,狠狠踩了下来! 第五百章 深锁的记忆四 到了这一刻,除了闭眼躺平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只是心里还有不甘,刚才如果没被池田龙夫拉住,如果也没捡那张照片看来看去,是不是已经跑下山去了? 在古时候的战场,我曾不止一次被人砍成肉酱,然后在漆黑的半夜里身体恢复完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尽管我从未见过自己到底是怎么由血肉模糊重新变回完人的。 可惜了腋下夹着的照相机,我好像连把它抛得远一点的力气都没了,这东西一旦被踩烂可没法恢复,缺了里面的胶卷,纵使之后我能活过来侥幸下山,又怎么去让池田正里那几个还在后方等消息的日本人给宋浩书另一半药? 巨型脚爪黑压压地扑下来,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嘶鸣,不轻也不重,然后离我近在咫尺的脚爪就倏地抬高收回,我看着巨兽又昂首朝天猛吼,紧接着就晃动着全身的鳞片转身跑了回去,眨眼消失在烟雾中。 我当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与其说松了一大口气,不如讲是懵逼,那种嘶鸣又传来,不知是不是听岔了,感觉像是马啸,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马? 浓雾中似乎有团光影在快速移来移去,虽然看上去暗淡,可离得这么远又在这种能见度里还能被看到,显见原本应当是很耀眼的。 怪物显然是因为那发出嘶鸣的光影才急忙走的,随着隆隆的震地声逐渐远去,我大口喘着气,随即就是一阵剧咳,鲜血不断从嘴里喷出,我挣扎着用左手撑起上身,在左大腿上敲了一下。 我敲得并不重,自己的力道还在恢复中,腿部尚有痛感,又使劲挪了挪,两条腿都有反应,我长出一口气,脊椎没有断! 但我这只引以为豪的右手,简直跟被烧焦的尸体上的手一样,已经无法直视。 即便清楚迟早会复原,如果我掉得出眼泪,只怕会禁不住嚎啕大哭! 我凝视着它,过了半晌才发现相机已掉在了草丛里,好在已经拍了不少张,只要能顺利把胶卷取出带回去就行。 可我刚把机子拿起来,眼睛就一直,只见不远处光秃秃的地上,一撮撮嫩草正窜出来! 那正是刚才被怪物唾液滴到的地方,原本已瞬间寸草不生,现在居然又有草长出来! 这种高速窜长我只在电影院的科教片里看到过,但那是摄像镜头长时间对着目标植物随后后期制作时高倍加速的效果。 我更加懵逼,瞅着这些新草长到和旁边的同类差不多高度停下,就仿佛这块地方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我明白没时间琢磨这个,必须立马下山,于是把荡在胸前的玉塞回到衣服里,晃晃悠悠极为困难地站了起来,经过了从古至今无数次的战伤,我对骨骼有着异常敏锐的感觉,马上明白上身至少摔断了两处骨头,另外右大腿还有一处严重的骨裂。 即使对于我这样的人,断骨合拢也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先走得越远越好,天晓得那畜生还会不会回来。 踏地声已消失,但那巨兽的吼声又传出,我当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反正对自己有利,于是摸索着朝山下艰难地挪动。 走出一段距离后,脚下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瞅,是刚才掉出去的摄影机,这小玩意儿在高温下早已不成形,也终于停止了运作,只是不知道里头的录影带怎么样了。 这当然也是能救宋浩书的东西,我缓慢地蹲身把它捡起,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走,一边环顾四周,这里的能见度又开始变低,同时地上的草也变得稀疏了些,这跟之前从另一边上山时的情况一致,证明我行进的方向没错。 就这样又走了十来分钟,突然地面又开始震动! 可这一次不同,明显不是那怪物在跑,而是… 就在离我身旁只有区区数米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裂缝“咔吱吱”从山下方向延伸过来,是地裂! 我还没作出过多反应就被震倒在地,感觉整座山都在剧烈摇晃!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我咬着牙用当兵时的姿势拖着一条伤腿向旁边半匍匐过去,一直到了裂缝边。 我当然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可惜浓烟已瞬间布满在里头,什么都看不到,但底下深处隐隐有轰隆声传出,听起来居然有点像…机械声,这真是活见鬼了! 我干涸的喉咙蠕动着,喉结上下打滚,这座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就在我想看清楚点时,才缓和了一些的地动又猛地加强,可这一次效果相反,宽大的地缝竟开始慢慢合上! 我边咳嗽边使劲让自己后退,生怕被夹到,这究竟是什么鬼,难道…一个念头浮上来,那些日本人拼死也要冒险上山难不成跟这个有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但我还没忘记当前最要紧的是啥,地缝刚并拢地面震动一停止,我马上像刚才那样挣扎起身,继续朝山下跛行。 我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这趟该死之旅,然而想得太简单了,只往前走了没几分钟,突然就感觉周围的气温在陡然升高! 环境本就已像沙漠里那样酷热,几乎到了我能忍受的边缘,可此刻这种极限也被冲垮了,身体已出现明显的融化感,这不是幻觉。 拿着的照相机也开始严重变形,我清楚它和摄影机此刻一定都很烫,尽管自己的左手只感到很浅的热。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朝前挪,大脑只剩下下山一个指令,这种单指令模式并非头一回体验,有时候当遇到极难克服的境况时,我的身体会自动变成半休眠状态,各种知觉刻意转弱,以减轻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也罢了,但刚才讲过想得太简单,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就仿佛有块大陨石从天而降,我反应非常慢,耳朵接收到响声几秒才传给大脑,然后脑袋才慢慢转回去— 出现在身后的不是陨石,而是一个体型异常庞大满身火烧似的东西! 那怪物又回来了!我明明没听到脚步声,它就这样又出现了! 我两眼瞳孔开始疾速收缩,浑身知觉开始恢复,身体显然正切换回正常状态,第一个出来的就是左手像浸在开水里的滚烫感! 五指猛地一颤随即本能地松开,照相机和摄影机都掉落在地,然而我的目光却只盯在眼前的庞然大物上。 这次这畜生不是形似着火,而真的是全身在燃烧,真的变成了火龙! 只不过…那火像是从它体内窜出来的,它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更不挣扎。 我被这一幕惊骇得灵魂要脱壳,不仅因为怪兽满身的火,更可怖的,它两颗原本红色的眼珠此时竟变成了绿色,一种在火光中渗人至极的惨绿! 我开始懊悔刚刚干嘛吃饱了撑的浪费时间去看那地缝下有什么,现在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真的被踩扁,这一次铁定逃不掉了! 巨兽倏然猛抖身躯随之朝天怒吼,全身红鳞如鱼鳃般抖动,大量火焰和浓烟透过鳞片间缝隙喷出,朝隔着数十米的我涌过来! 同时远处火光柱又根根冲天而起,将浓雾里混沌不堪的天空映射成了一片血红。 这怪物确实和那些火炉有密切的关联,一个想法瞬间划过我脑海—它也许是炉群的看守者! 也就在想法掠过的一刹那,我体内危急时刻特有的能量再度出现—其实也仅够我捡起相机摄影机随后拔腿跑而已。 这一刻右腿不再感到骨裂的痛,我明白这是种麻痹,但就算是透支会加重伤势,也必须逃! 我跑出大概百多米远,身后传来了那种踏地巨响,地面开始震! 怪兽像是故意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等目标跑出一段距离再动,我不晓得先前那团发出马嘶声的光影是什么,多希望这看起来能影响牵扯怪物的东西再度出现。 踏地声越来越近,感觉它再跨几步就要踩到我! “你不要再追了!”我禁不住回头大喊,“我不是为那些炉子来的!” 我知道那巨畜听不懂,也明白这种求饶式没出息的孬话只是在自我安慰,可到了这时候真的已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滴水沾上了我的脸,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我抬头望向天空,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知道这是雨水。 差点忘了这依然是座人世间的山,当然也会下雨,只是不晓得这雨是福是祸,不过我很清楚雨水浇不灭山上的大火,对正向我奔过来的冒火巨兽也是一样。 一声巨大的踏地响从我身后十多米处传来,下一步就该到我头上了,可就在这当下,“阔郭,切克小!”,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用嘶哑的嗓音大叫,再次回头,烟雾中隐约有个人影站在二三十米外。 他喊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怪兽却停下了脚步朝底下看去,那个人其实在站在它身后。 浓雾缭绕间,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竟是…池田正刚! 他居然没死,只是浑身衣服已被烧得一条一条的,皮肤通通红跟赤裸没两样,防毒面具也早不知去向,可背上的大包竟然还在! 这胡子已被烧光的日本肌肉男大口喘息,显然也是一路挣扎着跑过来的,盯向这儿的目光充满死不认输的强硬,这种眼神我在抗日时期经常在日本兵的眼睛里看到。 巨兽当然也看到了他,收回去的脚爪又抬起,对准这日本男人踏了下去,它自然不在乎多踩一个人。 池田正刚脸上毫无惧色,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在怪物的脚爪底即将踏上头顶时,他抬手朝我一指,同时又张嘴喊出了两个字—“白多”。 随即“啪”的一下,硕大的脚爪如巨石般将这个顽强坚持到现在的日本人吞没,这一刻我意识到,这男人是在给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紧接着“啪”的就是“轰—”一声惊天巨响,我熟悉这种声音,这是炸弹被引爆! 我还没反应过来,猛烈的冲击波已将我整个人推到半空,也不知飞出去多远,重重砸回地面! 这是一处朝下的陡坡,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还没停止时人就失去了知觉… 第五百章 深锁的记忆四 到了这一刻,除了闭眼躺平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只是心里还有不甘,刚才如果没被池田龙夫拉住,如果也没捡那张照片看来看去,是不是已经跑下山去了? 在古时候的战场,我曾不止一次被人砍成肉酱,然后在漆黑的半夜里身体恢复完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尽管我从未见过自己到底是怎么由血肉模糊重新变回完人的。 可惜了腋下夹着的照相机,我好像连把它抛得远一点的力气都没了,这东西一旦被踩烂可没法恢复,缺了里面的胶卷,纵使之后我能活过来侥幸下山,又怎么去让池田正里那几个还在后方等消息的日本人给宋浩书另一半药? 巨型脚爪黑压压地扑下来,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嘶鸣,不轻也不重,然后离我近在咫尺的脚爪就倏地抬高收回,我看着巨兽又昂首朝天猛吼,紧接着就晃动着全身的鳞片转身跑了回去,眨眼消失在烟雾中。 我当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与其说松了一大口气,不如讲是懵逼,那种嘶鸣又传来,不知是不是听岔了,感觉像是马啸,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马? 浓雾中似乎有团光影在快速移来移去,虽然看上去暗淡,可离得这么远又在这种能见度里还能被看到,显见原本应当是很耀眼的。 怪物显然是因为那发出嘶鸣的光影才急忙走的,随着隆隆的震地声逐渐远去,我大口喘着气,随即就是一阵剧咳,鲜血不断从嘴里喷出,我挣扎着用左手撑起上身,在左大腿上敲了一下。 我敲得并不重,自己的力道还在恢复中,腿部尚有痛感,又使劲挪了挪,两条腿都有反应,我长出一口气,脊椎没有断! 但我这只引以为豪的右手,简直跟被烧焦的尸体上的手一样,已经无法直视。 即便清楚迟早会复原,如果我掉得出眼泪,只怕会禁不住嚎啕大哭! 我凝视着它,过了半晌才发现相机已掉在了草丛里,好在已经拍了不少张,只要能顺利把胶卷取出带回去就行。 可我刚把机子拿起来,眼睛就一直,只见不远处光秃秃的地上,一撮撮嫩草正窜出来! 那正是刚才被怪物唾液滴到的地方,原本已瞬间寸草不生,现在居然又有草长出来! 这种高速窜长我只在电影院的科教片里看到过,但那是摄像镜头长时间对着目标植物随后后期制作时高倍加速的效果。 我更加懵逼,瞅着这些新草长到和旁边的同类差不多高度停下,就仿佛这块地方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我明白没时间琢磨这个,必须立马下山,于是把荡在胸前的玉塞回到衣服里,晃晃悠悠极为困难地站了起来,经过了从古至今无数次的战伤,我对骨骼有着异常敏锐的感觉,马上明白上身至少摔断了两处骨头,另外右大腿还有一处严重的骨裂。 即使对于我这样的人,断骨合拢也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先走得越远越好,天晓得那畜生还会不会回来。 踏地声已消失,但那巨兽的吼声又传出,我当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反正对自己有利,于是摸索着朝山下艰难地挪动。 走出一段距离后,脚下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瞅,是刚才掉出去的摄影机,这小玩意儿在高温下早已不成形,也终于停止了运作,只是不知道里头的录影带怎么样了。 这当然也是能救宋浩书的东西,我缓慢地蹲身把它捡起,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走,一边环顾四周,这里的能见度又开始变低,同时地上的草也变得稀疏了些,这跟之前从另一边上山时的情况一致,证明我行进的方向没错。 就这样又走了十来分钟,突然地面又开始震动! 可这一次不同,明显不是那怪物在跑,而是… 就在离我身旁只有区区数米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裂缝“咔吱吱”从山下方向延伸过来,是地裂! 我还没作出过多反应就被震倒在地,感觉整座山都在剧烈摇晃!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我咬着牙用当兵时的姿势拖着一条伤腿向旁边半匍匐过去,一直到了裂缝边。 我当然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可惜浓烟已瞬间布满在里头,什么都看不到,但底下深处隐隐有轰隆声传出,听起来居然有点像…机械声,这真是活见鬼了! 我干涸的喉咙蠕动着,喉结上下打滚,这座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就在我想看清楚点时,才缓和了一些的地动又猛地加强,可这一次效果相反,宽大的地缝竟开始慢慢合上! 我边咳嗽边使劲让自己后退,生怕被夹到,这究竟是什么鬼,难道…一个念头浮上来,那些日本人拼死也要冒险上山难不成跟这个有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但我还没忘记当前最要紧的是啥,地缝刚并拢地面震动一停止,我马上像刚才那样挣扎起身,继续朝山下跛行。 我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这趟该死之旅,然而想得太简单了,只往前走了没几分钟,突然就感觉周围的气温在陡然升高! 环境本就已像沙漠里那样酷热,几乎到了我能忍受的边缘,可此刻这种极限也被冲垮了,身体已出现明显的融化感,这不是幻觉。 拿着的照相机也开始严重变形,我清楚它和摄影机此刻一定都很烫,尽管自己的左手只感到很浅的热。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朝前挪,大脑只剩下下山一个指令,这种单指令模式并非头一回体验,有时候当遇到极难克服的境况时,我的身体会自动变成半休眠状态,各种知觉刻意转弱,以减轻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也罢了,但刚才讲过想得太简单,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就仿佛有块大陨石从天而降,我反应非常慢,耳朵接收到响声几秒才传给大脑,然后脑袋才慢慢转回去— 出现在身后的不是陨石,而是一个体型异常庞大满身火烧似的东西! 那怪物又回来了!我明明没听到脚步声,它就这样又出现了! 我两眼瞳孔开始疾速收缩,浑身知觉开始恢复,身体显然正切换回正常状态,第一个出来的就是左手像浸在开水里的滚烫感! 五指猛地一颤随即本能地松开,照相机和摄影机都掉落在地,然而我的目光却只盯在眼前的庞然大物上。 这次这畜生不是形似着火,而真的是全身在燃烧,真的变成了火龙! 只不过…那火像是从它体内窜出来的,它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更不挣扎。 我被这一幕惊骇得灵魂要脱壳,不仅因为怪兽满身的火,更可怖的,它两颗原本红色的眼珠此时竟变成了绿色,一种在火光中渗人至极的惨绿! 我开始懊悔刚刚干嘛吃饱了撑的浪费时间去看那地缝下有什么,现在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真的被踩扁,这一次铁定逃不掉了! 巨兽倏然猛抖身躯随之朝天怒吼,全身红鳞如鱼鳃般抖动,大量火焰和浓烟透过鳞片间缝隙喷出,朝隔着数十米的我涌过来! 同时远处火光柱又根根冲天而起,将浓雾里混沌不堪的天空映射成了一片血红。 这怪物确实和那些火炉有密切的关联,一个想法瞬间划过我脑海—它也许是炉群的看守者! 也就在想法掠过的一刹那,我体内危急时刻特有的能量再度出现—其实也仅够我捡起相机摄影机随后拔腿跑而已。 这一刻右腿不再感到骨裂的痛,我明白这是种麻痹,但就算是透支会加重伤势,也必须逃! 我跑出大概百多米远,身后传来了那种踏地巨响,地面开始震! 怪兽像是故意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等目标跑出一段距离再动,我不晓得先前那团发出马嘶声的光影是什么,多希望这看起来能影响牵扯怪物的东西再度出现。 踏地声越来越近,感觉它再跨几步就要踩到我! “你不要再追了!”我禁不住回头大喊,“我不是为那些炉子来的!” 我知道那巨畜听不懂,也明白这种求饶式没出息的孬话只是在自我安慰,可到了这时候真的已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滴水沾上了我的脸,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我抬头望向天空,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知道这是雨水。 差点忘了这依然是座人世间的山,当然也会下雨,只是不晓得这雨是福是祸,不过我很清楚雨水浇不灭山上的大火,对正向我奔过来的冒火巨兽也是一样。 一声巨大的踏地响从我身后十多米处传来,下一步就该到我头上了,可就在这当下,“阔郭,切克小!”,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用嘶哑的嗓音大叫,再次回头,烟雾中隐约有个人影站在二三十米外。 他喊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怪兽却停下了脚步朝底下看去,那个人其实在站在它身后。 浓雾缭绕间,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竟是…池田正刚! 他居然没死,只是浑身衣服已被烧得一条一条的,皮肤通通红跟赤裸没两样,防毒面具也早不知去向,可背上的大包竟然还在! 这胡子已被烧光的日本肌肉男大口喘息,显然也是一路挣扎着跑过来的,盯向这儿的目光充满死不认输的强硬,这种眼神我在抗日时期经常在日本兵的眼睛里看到。 巨兽当然也看到了他,收回去的脚爪又抬起,对准这日本男人踏了下去,它自然不在乎多踩一个人。 池田正刚脸上毫无惧色,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在怪物的脚爪底即将踏上头顶时,他抬手朝我一指,同时又张嘴喊出了两个字—“白多”。 随即“啪”的一下,硕大的脚爪如巨石般将这个顽强坚持到现在的日本人吞没,这一刻我意识到,这男人是在给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紧接着“啪”的就是“轰—”一声惊天巨响,我熟悉这种声音,这是炸弹被引爆! 我还没反应过来,猛烈的冲击波已将我整个人推到半空,也不知飞出去多远,重重砸回地面! 这是一处朝下的陡坡,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还没停止时人就失去了知觉… 第五百零一章 深锁的记忆之带忆草 我缓缓苏醒过来,发觉雨水正劈里啪啦往脸上打,空中电闪雷鸣,已经变成了暴雨。 一股阴凉感让全身感到无比的舒适,尽管四周仍被烟雾包围,但浓度已不高,我甚至已能在雨中隐隐看见远处其它的山,自己明显被爆炸波震出很远随后又翻滚了相当长的距离。 池田正刚那时显然看到了我手中死死抓着的照相机和摄影机,指的无疑就是它们,他喊的最后两个字也不是“白多”,而是努力在用中文说“拜托”,他是想拜托我回去把拍摄资料交给他弟弟。 这男人之所以不肯扔下背包,因为里边有雷管炸药,虽然在高温下极其危险但有用。 我必须承认,自己不得不佩服那个男人远超常人的勇气和毅力,至于他怎么从被扫飞后掉落的崖坡下死里逃生爬上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他的死对我没坏处,至少又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没法开口了。 我把脸转向上方,从烟雾里的火光判断,自己摔的地方离山顶已有数百米,然后我脑子猛地一颤,那怪物怎么样了?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那畜生会被炸死,尽管可能会受伤,但它仍有追过来的可能,所以我吸取之前耽搁时间的教训,跌跌撞撞着站了起来,结果右腿剧烈一颤,人又单膝跪倒。 我叹了口气,想抹掉粘在脸上的湿草,结果发觉左手很沉,一看,相机和摄影机还在,但不是被抓着,而是左掌的皮肉已和它们融化的外壳粘连在了一起。 我瞅着这两个早已不成形的机子,刚想用右手把它们拔下来,结果忘了右手早已变成乌鸡爪,雨中一阵风吹来,食指中指和一半无名指就像灰烬一样被吹掉了。 可我连一丝痛感都没有,相关神经早被切断,我也不吃惊,自己不是普通人,这种损伤已经见怪不怪。 我干脆把左手摊在地上用左脚去踩,拍摄器材脱离的时候把掌心一整块皮都拉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一般的疼。 我呲牙咧嘴硬忍,让雨水稍许冲刷了一下手掌,然后从身上扯下两大片原本就已耷拉着的衣料,和嘴配合小心翼翼分别裹住左右手,至于会不会感染完全无所谓。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跟火场里被抬出来的尸体差不多,区别是老子还有口气。 在大雨中取出录影带和胶卷显然不明智,所以我只能把照相机摄影机整个拾起,好在被雨淋过后它们不再那么烫。我鼓了鼓气咬牙让右膝离开地面,大腿骨的裂缝明显加大,感觉再摔一下铁定就断。 这时雨势开始变小,雷声也渐渐远去,这显然是夏末的雷阵雨,即使四周的气温依旧不低,空气中总算有了一丝清新。 我挣扎着往山下走,当然瘸跛得更厉害,刚走了三四十米,后方又传来了沉重的踏地声! 山坡又开始震,这果然是个死不掉的畜生,我心里咒骂着,这回可没人为我挡箭拖时间了,绝不可能还有别的日本人活着。 后面突然“呼”的一声,我回头一瞅,浓度已下降的烟雾里,一块大岩石朝这里飞过来! 我仅仅来得及作出一点本能反应身子往旁歪了歪,石头已重重砸到我右肩上,然后整个人就失控向前栽倒,再次顺着山坡翻滚了下去。 我牢牢记住了翻滚中再度丧失意识前瞥到的最后一幕—烟雾里那双惨绿色大灯般恶狠狠盯着我的眼珠子,还有那两根隐隐颤动的触手,随着那庞然巨物发出一声长长的怒吼,吼声在我耳中由重转轻,随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夕阳西下,这是我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景象,雨已经停了,自己的半边脸侧贴着湿漉漉的地面。 地上已没有什么草,烟雾也只剩下淡淡的一层,我眼珠上瞧,山顶隐藏在远方的雾气中,自己被一路撞滚下来,停在了半山腰以下的位置。 那只怪兽显然没追下来,我不晓得为什么,但总觉得它似乎只能待在高海拔接近山顶的地带。 那块体积比我至少大两倍的石头滚到了山下很远的地方,那畜生用它当作对我的最后一击,可老子是不死的! 我想翻身平躺,右肩却一阵剧痛,不摸也知道肩胛骨碎了,碎掉的不止这里,右腿的大腿骨也终于断了。 这里当然不可能有搜救队,附近的村民也压根不会来,我目前的状况就是一个按身体条件早该断气却又偏偏没死的人,所以忍受着常人“享受”不到的痛苦。 天色逐渐变暗,漫长的一天就将过去,虽然这里的气温凉了不少,但我全身依旧火烧般难受,转动眼珠,照相机和摄影机居然也在视野范围内,尽管看上去已经变成两坨黏糊糊焦漆漆的东西,只希望里头的录影带和胶卷没事,至少保存下一样来。 我现在根本没力气去捡那两台机子,就保持着这个侧卧扭曲的姿势,看着苍穹变黑随后漫天星斗出现,就跟古时候躺在夜里的战场上等待复原一样。 不管怎样,至少这一天没白过,等我可以稍许活动了,就带着录影带和胶卷下山。 超自然的巨兽,突如其来的地缝,闪烁不定不知何物的光影,还有那些不可思议的金属火炉,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完全料不到会遇到那些。 我想着想着,意识慢慢模糊,不是晕厥而是进入了梦乡。 说是梦乡,其实一个梦都没做,大概是太疲惫了,我这一觉就睡过了整个晚上,等眼皮开启时,又看见阳光洒在地面。 当然这次初升的太阳在背后,这时我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昨晚昏暗中没注意的不远处,竟然有一棵草。 这里的地面早已光秃秃没什么生长物,这应该是海拔最低的一株孤草,被它的同类远远甩在下面。我注视着这种其貌不扬可在高温中也能顽强生存的植物,突然觉得口渴难耐。 我一点一点极为艰难地侧挪过去,只为了草叶上那几滴露水,必须在阳光把它们晒干前喝到。 运气还算不错,露水舔在舌尖是那么的惬意,尽管其实根本解不了渴,我瞅着湿漉漉的修长叶片,索性用牙齿咬下一条来咀嚼。 原以为会让嘴里更滋润舒适一点,没想到嚼了没几下,全身就一阵剧热,随即脑子又闷又沉,眼前也开始变黑! “中毒了!”这自然是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然而短短几秒钟后,视野又明亮清晰起来,只是… 山脚方向有一层东西朝这里疾速横扫过来,但我无法确定是什么。 一直到这层东西靠近,我才发现根本不是“东西”,而是一层类似光幕线的非实体,光幕扫过处,地面不再是石子儿和泥土,而变成了…金属! 我无力移动,瞅着这条光幕线从自己身下划过,这不是幻觉,我瞬间躺在了银灰色的金属上! 然而这金属不一般,竟然是透明的,像是金属和玻璃的特制结合体,我分明能看见地层下的东西! 那是一条条犹如巨型血管的通道,同样透明,里边流着黄里透红的泥浆状液体,看上去就像火山熔岩一样。 但真正让人惊愕的却不是这个,当我扩大视野瞄了金属地表的反射后,脑子“嗡”的一下,猛然把头抬起望向天空! 天空中竟然挂着两个太阳! 它们并不很刺眼,颜色通红,宛如初升的旭日,或者落山的夕阳,我彻底懵掉,咬了自己上臂一口,痛感明显,这不是在做梦。 口中苦味渐浓,我索性把碎叶子吐出,可叶子一出去,一下就不见了,不仅碎叶不见,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本就在眼前的孤草也消失了,环顾四周,远处的群山也都不在了! 我连喘了几口气,缩了缩嘴唇,目光又一转,发现原来躺着照相机摄影机的地方,那两台小机器也没了踪影。 一阵孤独感顿时袭来,虽然裹着布,我左手的指尖还露在外面,探了探身下,分明感到了金属的冰凉,再次证明视野里的一切不是幻影。 然而又不能完全确定,因为我陡然发觉光滑如镜的金属里,并没有自己的倒影。 但天上那两个红日明明有镜像,我往金属表面哈了口气,结果并没形成雾面,水汽似乎像碎叶一样一出口就消失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终于将目光盯向山顶,那里依然有些许烟雾,可完全不能阻止我看清山顶的景象。 说实话我已经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座山,就算是也是个金属的山包,我没看见那只冒火巨兽,但山顶一排排铜鼎般的巨炉依旧耸立,即使因为距离关系它们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大,而且也不是先前那样火光冲天,只散出不粗不细的烟柱徐徐飘向上空,而炉群的底部— 我把脸贴紧地面,两眼使劲瞧过去,这金属的透明程度极高,加上地层下感觉也不都是实体,所以山顶离这儿虽有好几百米远,我还是看到那些炉子的底部像是结合在一起,形成一根超级巨大的发光直柱通往地底! 如果把这座山想象成一个巨型蘑菇,山包是菌伞,那根柱子就是菌柄,只不过处于山腹内一般看不见。 金属地层下的条条管道明显都通向直柱,我顺着它瞅下去,那东西通到极深的地下,底部似乎连着一个硕大无比但昏暗的物体,即使在这种透明度中,我也无法辨清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也不确定是不是幻听,那物体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一种极端低沉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长音,像是妖魔低喘,又似鬼魅叹息,而四周的光线也忽地昏暗下来,我不由把脸抬起再次望向高空,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红通通的天空中赫然飘浮着一个下方有许多窗口的庞大圆碟状物体,像一大片乌云般已经遮住了两个太阳里的一个,正慢慢朝山顶移过去。 我不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反正没听到上空有一丝声响,讲实话这种东西我在古时候见过许多次,那时候不晓得是什么,到了现代人们管它们叫“空中不明飞行物体”。 只是此刻看到的这一个,尺寸是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无法相比的! 虽然背景有阳光,可这飞行物应该和我身下的金属一样是银灰色的,只不过在太阳映射下圆弧边缘泛出一圈亮红,它离地起码千米以上,直径很难估计,但显然比首都的工人体育馆还要大得多。 这巨型物体不仅在向前移动,自身也在缓缓平转,我瞅着它到了山顶的正上方,忽然,那些原本青烟袅袅的金属炉,竟一起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同时飞行物也停止自转,那些窗口每一个都向下射出一道光,每一道光都似射在一个炉子里,片刻之后,所有炉中都有一样东西慢慢升起— 我没有千里眼,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法看清那些是什么,所有升起物都只是一个大点,感觉也可能是被巨碟发出的光吊起来的。 可不清楚是不是视觉错误,每一个点仿佛都在蠕动,像是活物一样,我瞅着它们升至碟状物的下端,一个个被吸进了窗口,随后那巨物就开始飞离山顶。 但就在它飞近我头顶正上空时,不知从哪里—应该是极远的地方,射来一束耀眼的强光,直直打在这巨型飞行物上! 我这才听见那物体发出一声类似爆炸的巨响,它不再平稳,猛地晃了一下,随后一些东西就从底部那些窗口落下! 现在它们的尺寸在视野里显然比刚才大了许多,可这绝不会让我高兴,相反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吓掉! 我张大了嘴,眼睁睁瞅着这些东西朝金属地面砸下来,发出一声声“啪”,坠落得最近的三个在视野里一清二楚— 它们并没有摔烂,相反完好无损都立了起来,一只体型巨大全身流着浓液类似猛犬的怪物,有着三个头!一大坨团成一团像是包裹着猎物有无数条触手形似章鱼的软体,还有一只说不清像不像鸟但浑身披着羽毛状鳞片的东西,它们抖动着身躯,像是获得了自由,随后和落在远处的其它活物一样身上开始冒火! 我摒住呼吸,但还是阻止不了那只硕大的鸟形怪物转过头,两只血红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地上的我,它狂啸一声就扑腾着巨翅冲过来,同时也带动了后面正口吐烈焰的三头犬,甚至更远一点的软体怪也贴着地面扭动着触手快速过来,发出一种和金属摩擦无法形容的渗人移动声。 身负重伤的我根本逃不走,瞅着这三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自己,地面一下又一下剧震,这一刻我已经惊骇得无以复加,只感觉灵魂真的要不受控制出窍,这下彻底完了! 我狠狠闭上眼睛,咬着牙等待自己被踩成肉酱,或者被一口吞掉,可是过了半晌,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地面不再抖,我周遭又炽热起来。 又等了十数秒,我才大着胆子慢慢睁开眼,只睁开一只,发现带来热量的并非三只怪物身上的火,事实上它们都不见了,不仅它们不见,地面也不再是金属而恢复成了土石,我边咽唾沫边瞪大双眼环顾上下左右,群山又回来了,天上也只有一个金黄刺眼的烈日。 我发觉自己全身都颤个不停,一股无法抹去的恐惧似乎已被植入内心最深处,尽管被我吐出来的碎叶就在眼前,还有那棵孤草,一切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些情景是那样的真实! 最后那三只怪物的尺寸不会比之前在山顶追赶我的直立巨蜥状怪兽小,这些只该出现在神话中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我让脑袋安静地躺地,目光聚焦在那棵草上,毫无疑问,自己是因为嚼了它的叶片才见到那些景象的,那或许是发生在极为久远的过去的事,而这植物就像带着那些湮灭已久的记忆,通过我的脑海泛开来,只是那两个太阳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没胆再去咬一片叶子,忍着各处的剧痛想站起身,却忘了一条腿已经骨折根本起不来。 就在这时,山坡下的地底深处,隐隐传来一阵声响,我一侧耳朵原本就贴着地,即使隔着石土,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没错,刚才听到过的炉群下巨管连着的硕大昏暗之物发出的低吟。 第五百零一章 深锁的记忆之带忆草 我缓缓苏醒过来,发觉雨水正劈里啪啦往脸上打,空中电闪雷鸣,已经变成了暴雨。 一股阴凉感让全身感到无比的舒适,尽管四周仍被烟雾包围,但浓度已不高,我甚至已能在雨中隐隐看见远处其它的山,自己明显被爆炸波震出很远随后又翻滚了相当长的距离。 池田正刚那时显然看到了我手中死死抓着的照相机和摄影机,指的无疑就是它们,他喊的最后两个字也不是“白多”,而是努力在用中文说“拜托”,他是想拜托我回去把拍摄资料交给他弟弟。 这男人之所以不肯扔下背包,因为里边有雷管炸药,虽然在高温下极其危险但有用。 我必须承认,自己不得不佩服那个男人远超常人的勇气和毅力,至于他怎么从被扫飞后掉落的崖坡下死里逃生爬上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他的死对我没坏处,至少又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没法开口了。 我把脸转向上方,从烟雾里的火光判断,自己摔的地方离山顶已有数百米,然后我脑子猛地一颤,那怪物怎么样了?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那畜生会被炸死,尽管可能会受伤,但它仍有追过来的可能,所以我吸取之前耽搁时间的教训,跌跌撞撞着站了起来,结果右腿剧烈一颤,人又单膝跪倒。 我叹了口气,想抹掉粘在脸上的湿草,结果发觉左手很沉,一看,相机和摄影机还在,但不是被抓着,而是左掌的皮肉已和它们融化的外壳粘连在了一起。 我瞅着这两个早已不成形的机子,刚想用右手把它们拔下来,结果忘了右手早已变成乌鸡爪,雨中一阵风吹来,食指中指和一半无名指就像灰烬一样被吹掉了。 可我连一丝痛感都没有,相关神经早被切断,我也不吃惊,自己不是普通人,这种损伤已经见怪不怪。 我干脆把左手摊在地上用左脚去踩,拍摄器材脱离的时候把掌心一整块皮都拉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一般的疼。 我呲牙咧嘴硬忍,让雨水稍许冲刷了一下手掌,然后从身上扯下两大片原本就已耷拉着的衣料,和嘴配合小心翼翼分别裹住左右手,至于会不会感染完全无所谓。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跟火场里被抬出来的尸体差不多,区别是老子还有口气。 在大雨中取出录影带和胶卷显然不明智,所以我只能把照相机摄影机整个拾起,好在被雨淋过后它们不再那么烫。我鼓了鼓气咬牙让右膝离开地面,大腿骨的裂缝明显加大,感觉再摔一下铁定就断。 这时雨势开始变小,雷声也渐渐远去,这显然是夏末的雷阵雨,即使四周的气温依旧不低,空气中总算有了一丝清新。 我挣扎着往山下走,当然瘸跛得更厉害,刚走了三四十米,后方又传来了沉重的踏地声! 山坡又开始震,这果然是个死不掉的畜生,我心里咒骂着,这回可没人为我挡箭拖时间了,绝不可能还有别的日本人活着。 后面突然“呼”的一声,我回头一瞅,浓度已下降的烟雾里,一块大岩石朝这里飞过来! 我仅仅来得及作出一点本能反应身子往旁歪了歪,石头已重重砸到我右肩上,然后整个人就失控向前栽倒,再次顺着山坡翻滚了下去。 我牢牢记住了翻滚中再度丧失意识前瞥到的最后一幕—烟雾里那双惨绿色大灯般恶狠狠盯着我的眼珠子,还有那两根隐隐颤动的触手,随着那庞然巨物发出一声长长的怒吼,吼声在我耳中由重转轻,随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夕阳西下,这是我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景象,雨已经停了,自己的半边脸侧贴着湿漉漉的地面。 地上已没有什么草,烟雾也只剩下淡淡的一层,我眼珠上瞧,山顶隐藏在远方的雾气中,自己被一路撞滚下来,停在了半山腰以下的位置。 那只怪兽显然没追下来,我不晓得为什么,但总觉得它似乎只能待在高海拔接近山顶的地带。 那块体积比我至少大两倍的石头滚到了山下很远的地方,那畜生用它当作对我的最后一击,可老子是不死的! 我想翻身平躺,右肩却一阵剧痛,不摸也知道肩胛骨碎了,碎掉的不止这里,右腿的大腿骨也终于断了。 这里当然不可能有搜救队,附近的村民也压根不会来,我目前的状况就是一个按身体条件早该断气却又偏偏没死的人,所以忍受着常人“享受”不到的痛苦。 天色逐渐变暗,漫长的一天就将过去,虽然这里的气温凉了不少,但我全身依旧火烧般难受,转动眼珠,照相机和摄影机居然也在视野范围内,尽管看上去已经变成两坨黏糊糊焦漆漆的东西,只希望里头的录影带和胶卷没事,至少保存下一样来。 我现在根本没力气去捡那两台机子,就保持着这个侧卧扭曲的姿势,看着苍穹变黑随后漫天星斗出现,就跟古时候躺在夜里的战场上等待复原一样。 不管怎样,至少这一天没白过,等我可以稍许活动了,就带着录影带和胶卷下山。 超自然的巨兽,突如其来的地缝,闪烁不定不知何物的光影,还有那些不可思议的金属火炉,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完全料不到会遇到那些。 我想着想着,意识慢慢模糊,不是晕厥而是进入了梦乡。 说是梦乡,其实一个梦都没做,大概是太疲惫了,我这一觉就睡过了整个晚上,等眼皮开启时,又看见阳光洒在地面。 当然这次初升的太阳在背后,这时我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昨晚昏暗中没注意的不远处,竟然有一棵草。 这里的地面早已光秃秃没什么生长物,这应该是海拔最低的一株孤草,被它的同类远远甩在下面。我注视着这种其貌不扬可在高温中也能顽强生存的植物,突然觉得口渴难耐。 我一点一点极为艰难地侧挪过去,只为了草叶上那几滴露水,必须在阳光把它们晒干前喝到。 运气还算不错,露水舔在舌尖是那么的惬意,尽管其实根本解不了渴,我瞅着湿漉漉的修长叶片,索性用牙齿咬下一条来咀嚼。 原以为会让嘴里更滋润舒适一点,没想到嚼了没几下,全身就一阵剧热,随即脑子又闷又沉,眼前也开始变黑! “中毒了!”这自然是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然而短短几秒钟后,视野又明亮清晰起来,只是… 山脚方向有一层东西朝这里疾速横扫过来,但我无法确定是什么。 一直到这层东西靠近,我才发现根本不是“东西”,而是一层类似光幕线的非实体,光幕扫过处,地面不再是石子儿和泥土,而变成了…金属! 我无力移动,瞅着这条光幕线从自己身下划过,这不是幻觉,我瞬间躺在了银灰色的金属上! 然而这金属不一般,竟然是透明的,像是金属和玻璃的特制结合体,我分明能看见地层下的东西! 那是一条条犹如巨型血管的通道,同样透明,里边流着黄里透红的泥浆状液体,看上去就像火山熔岩一样。 但真正让人惊愕的却不是这个,当我扩大视野瞄了金属地表的反射后,脑子“嗡”的一下,猛然把头抬起望向天空! 天空中竟然挂着两个太阳! 它们并不很刺眼,颜色通红,宛如初升的旭日,或者落山的夕阳,我彻底懵掉,咬了自己上臂一口,痛感明显,这不是在做梦。 口中苦味渐浓,我索性把碎叶子吐出,可叶子一出去,一下就不见了,不仅碎叶不见,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本就在眼前的孤草也消失了,环顾四周,远处的群山也都不在了! 我连喘了几口气,缩了缩嘴唇,目光又一转,发现原来躺着照相机摄影机的地方,那两台小机器也没了踪影。 一阵孤独感顿时袭来,虽然裹着布,我左手的指尖还露在外面,探了探身下,分明感到了金属的冰凉,再次证明视野里的一切不是幻影。 然而又不能完全确定,因为我陡然发觉光滑如镜的金属里,并没有自己的倒影。 但天上那两个红日明明有镜像,我往金属表面哈了口气,结果并没形成雾面,水汽似乎像碎叶一样一出口就消失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终于将目光盯向山顶,那里依然有些许烟雾,可完全不能阻止我看清山顶的景象。 说实话我已经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座山,就算是也是个金属的山包,我没看见那只冒火巨兽,但山顶一排排铜鼎般的巨炉依旧耸立,即使因为距离关系它们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大,而且也不是先前那样火光冲天,只散出不粗不细的烟柱徐徐飘向上空,而炉群的底部— 我把脸贴紧地面,两眼使劲瞧过去,这金属的透明程度极高,加上地层下感觉也不都是实体,所以山顶离这儿虽有好几百米远,我还是看到那些炉子的底部像是结合在一起,形成一根超级巨大的发光直柱通往地底! 如果把这座山想象成一个巨型蘑菇,山包是菌伞,那根柱子就是菌柄,只不过处于山腹内一般看不见。 金属地层下的条条管道明显都通向直柱,我顺着它瞅下去,那东西通到极深的地下,底部似乎连着一个硕大无比但昏暗的物体,即使在这种透明度中,我也无法辨清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也不确定是不是幻听,那物体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一种极端低沉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长音,像是妖魔低喘,又似鬼魅叹息,而四周的光线也忽地昏暗下来,我不由把脸抬起再次望向高空,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红通通的天空中赫然飘浮着一个下方有许多窗口的庞大圆碟状物体,像一大片乌云般已经遮住了两个太阳里的一个,正慢慢朝山顶移过去。 我不知道它是何时出现的,反正没听到上空有一丝声响,讲实话这种东西我在古时候见过许多次,那时候不晓得是什么,到了现代人们管它们叫“空中不明飞行物体”。 只是此刻看到的这一个,尺寸是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无法相比的! 虽然背景有阳光,可这飞行物应该和我身下的金属一样是银灰色的,只不过在太阳映射下圆弧边缘泛出一圈亮红,它离地起码千米以上,直径很难估计,但显然比首都的工人体育馆还要大得多。 这巨型物体不仅在向前移动,自身也在缓缓平转,我瞅着它到了山顶的正上方,忽然,那些原本青烟袅袅的金属炉,竟一起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同时飞行物也停止自转,那些窗口每一个都向下射出一道光,每一道光都似射在一个炉子里,片刻之后,所有炉中都有一样东西慢慢升起— 我没有千里眼,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法看清那些是什么,所有升起物都只是一个大点,感觉也可能是被巨碟发出的光吊起来的。 可不清楚是不是视觉错误,每一个点仿佛都在蠕动,像是活物一样,我瞅着它们升至碟状物的下端,一个个被吸进了窗口,随后那巨物就开始飞离山顶。 但就在它飞近我头顶正上空时,不知从哪里—应该是极远的地方,射来一束耀眼的强光,直直打在这巨型飞行物上! 我这才听见那物体发出一声类似爆炸的巨响,它不再平稳,猛地晃了一下,随后一些东西就从底部那些窗口落下! 现在它们的尺寸在视野里显然比刚才大了许多,可这绝不会让我高兴,相反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吓掉! 我张大了嘴,眼睁睁瞅着这些东西朝金属地面砸下来,发出一声声“啪”,坠落得最近的三个在视野里一清二楚— 它们并没有摔烂,相反完好无损都立了起来,一只体型巨大全身流着浓液类似猛犬的怪物,有着三个头!一大坨团成一团像是包裹着猎物有无数条触手形似章鱼的软体,还有一只说不清像不像鸟但浑身披着羽毛状鳞片的东西,它们抖动着身躯,像是获得了自由,随后和落在远处的其它活物一样身上开始冒火! 我摒住呼吸,但还是阻止不了那只硕大的鸟形怪物转过头,两只血红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地上的我,它狂啸一声就扑腾着巨翅冲过来,同时也带动了后面正口吐烈焰的三头犬,甚至更远一点的软体怪也贴着地面扭动着触手快速过来,发出一种和金属摩擦无法形容的渗人移动声。 身负重伤的我根本逃不走,瞅着这三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自己,地面一下又一下剧震,这一刻我已经惊骇得无以复加,只感觉灵魂真的要不受控制出窍,这下彻底完了! 我狠狠闭上眼睛,咬着牙等待自己被踩成肉酱,或者被一口吞掉,可是过了半晌,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地面不再抖,我周遭又炽热起来。 又等了十数秒,我才大着胆子慢慢睁开眼,只睁开一只,发现带来热量的并非三只怪物身上的火,事实上它们都不见了,不仅它们不见,地面也不再是金属而恢复成了土石,我边咽唾沫边瞪大双眼环顾上下左右,群山又回来了,天上也只有一个金黄刺眼的烈日。 我发觉自己全身都颤个不停,一股无法抹去的恐惧似乎已被植入内心最深处,尽管被我吐出来的碎叶就在眼前,还有那棵孤草,一切就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那些情景是那样的真实! 最后那三只怪物的尺寸不会比之前在山顶追赶我的直立巨蜥状怪兽小,这些只该出现在神话中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我让脑袋安静地躺地,目光聚焦在那棵草上,毫无疑问,自己是因为嚼了它的叶片才见到那些景象的,那或许是发生在极为久远的过去的事,而这植物就像带着那些湮灭已久的记忆,通过我的脑海泛开来,只是那两个太阳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没胆再去咬一片叶子,忍着各处的剧痛想站起身,却忘了一条腿已经骨折根本起不来。 就在这时,山坡下的地底深处,隐隐传来一阵声响,我一侧耳朵原本就贴着地,即使隔着石土,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没错,刚才听到过的炉群下巨管连着的硕大昏暗之物发出的低吟。 第五百零二章 深锁的记忆之真正的怪物 土石地面当然不透明,我也看不到地层下有什么,这种低沉渗人的声音就像是透过千米远的距离从地下直接送入我耳中的。 我已经受够,一秒都不想多待这儿,抬起头左手扒拉着地面把自己拖到不远的照相机和摄影机那里,将它们紧紧抓住。 远处的山顶重新变得烟雾缭绕,淹没了那些火炉,那只巨型恐兽也不见踪影,可我根本无法松弛,因为发觉即使耳朵离开了地面,地下发出的那种声音却依旧在脑中回响怎么也散不去,就连周遭正常的杂音也仿佛为这吟声让路被过滤掉了。 这滋味绝不好受,到了这一刻我已经意识到这座山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活物,可能是被刻意禁锢在那里的,而且已被关了很久很久,那些怪物的出现显然与之有关。 就在这时,我大脑一阵剧烈的疼痛,像要被撕开一样,随后眼前就漆黑一片! 这同样不是错觉,我的视野就似变成了一块无边的黑幕,过了片刻,那种低沉的声音里开始夹杂听上去更为毛骨悚然的“嘶嘶”,随之黑暗中有两个红点倏然出现由远至近,我瞬间想起了昨天在烟雾中看到的那对大灯般的眼睛,可是这一双…有瞳孔! 细长直立条线状的瞳孔,那…那是…蛇! 我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人类对蛇有天生的恐惧,我这样的也不例外。 但是除了这对蛇眼,完全看不到它别的部分,我的身体尚有知觉,然而根本无法移动,就仿佛被某种力定住了一般。 这种对视简直令人崩溃,那蛇类吐信的“嘶嘶”声声入耳,我惊悚得想大叫却发觉连嘴也张不了! 突然,一种似语非语类似意念的东西传入我脑中,这条巨蛇像是反复在低吟着“索罗多在这儿,索罗多要出来,索罗多在这儿,索罗多要出来…” 我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指自己,可我根本不想知道它叫什么,这时黑暗中的蛇眼倏地变大,像是蛇头正疾速靠近! 同时一阵狂风刮过,耳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好像跟昨天一样的雷暴雨又来了! 随即我感到身下的山坡地面猛烈抖动起来,感觉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穿破石沙泥土行进,脑海中立刻泛起一条超级巨蛇呈s形穿梭游动的画面! 漆黑的视觉是那样的真实,两只血红蛇眼甚至还眨了一下,我惊恐得再也无法忍受,我要摆脱对方发出的意念束缚! 硕大的雨点再一次开始拍打身体,我拼命不让注意力分散,就这样冥想了片刻,胸口忽然一热,随即体内深处就有能量涌出,只有那么一点点,仅够我操控一下自己的身子,想站起来依旧办不到,断掉的大腿骨不可能平白无故接上,但我现在所处的这段山坡有颇陡的倾斜度,可以利用重力! 所以我所做的只是丹田用气奋力往后一跃给自己一个加速度,然后身体又一次朝山脚翻滚了下去。 视觉顷刻间不再黑暗,那双蛇眼也不见了,映入我眼帘的是如滚筒般旋转的天地,只是这一次翻滚,远比前两次让人开心得多! 我就这样一路下去,忍受着被尖石子儿连着扎身的痛,心中唯一祈祷的是脊椎挺住别断,根据以往经验这根主梁骨恢复的速度最慢而且过程相当煎熬。 万幸等我停止翻滚时,手脚仍有知觉,只不过整个人已经变成一坨软绵绵的焦肉,我停下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坑,连日的雷阵雨让里边满是积水,我对着水坑看了一眼自己黑乎乎的惨样,笑了一下,然后让头自然垂下去猛喝起来。 当空的烈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雨中光线极为暗淡,除了闪电在阴云中亮起,然而就在这闪电光里—我看的当然是水中的倒影,有一个边缘带弧度的银灰色物体在缓缓朝山顶移动! 我脑子“轰”的一下,那东西又来了,我没有啃草,这次不是遥远过去的泛影! 这巨型圆盘显然没被那时的强光摧毁,也可能并不是同一个,我气力稍稍恢复了一点,使劲让自己翻身平躺,两眼死死盯着高空中,这次这玩意儿并未露出全貌,就仿佛刻意躲在云层里,只露出前端一小段圆弧,就算它和我先前看到的不是同一个碟子,也绝对是同一种类型的飞行物。 我左手还牢牢抓着相机摄影机,即使刚才一路滚下来也没松手,缺了它们这次冒险之旅将变得毫无意义,只是眼前的这一幕已经没法拍下来。 山坡还在震抖,即便处在离山脚已很近的地方也依然能感受到,证明地底下确实有东西在动,这时那巨型圆盘飞行物已裹着云接近山顶上空,就跟古时候一样,也可能中间这东西已来过许多次,莫非今天又到了它从炉子里吸怪物出来的日子? 就在这一刻,山顶隐隐传来一声咆哮,虽然隔得已很远,但我仍听得出是那只巨蜥状怪兽在吼,也不知是欢迎还是抗议天上来客的到访。 那不是正常的生物,空中的也绝非人类的飞行器,此刻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另一颗星球,很难想象就在方圆十几里外还有村庄还有人住。 那些火光冲天也不知烧了多久的巨大金属炉,究竟为何让我有熟悉感? 大雨早已把山坡重新变成泥巴滩,我就躺在这泥浆里,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 原本以为会有个超级巨大的蛇头从我刚才躺过的区域破土而出,结果并没有,事实上地面的震抖已消失,可地下深处却又传来那种轰隆声,那是我之前地裂时就听到过的。 这当然不是巧合,一切都是连锁反应,这座山有着人类不知的可怕秘密…不对,至少以池田龙夫为首的那些日本人知道些什么,否则不可能偏偏选这个时候冒险上山。 巨大的银灰色碟子在山顶正上方停止了前进,奇怪的是连那些乌云也一同停下,就像被飞行物强行固定住了一样。 我很清楚到了现代人口的数量已远非古时可比,到处都有人类活动,那玩意儿显然用雷阵雨作掩护尽量不被发现,也可能暴雨根本就是它弄出来的。 这被阴云包裹的巨型飞行物,与久远过去的那次一样朝下射出了光束,但奇怪的是,这次下方的山顶烟雾中却未透出强光,好像那些炉子没反应。 这似乎有点不对劲,我盯着那里片刻,突然,地面又开始震颤起来,这回程度要强得多,甚至比昨天出现地裂时更剧烈,这根本就是真正的地震! 整座山仿佛都在暴雨中摇晃,然后我的两个瞳孔就极度收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 山顶的浓雾中,隐约有样无比庞大的东西升了起来直冲天际,虽然看不确切,可那不是蛇头,而像根柱子! 一想到柱子,我脑中“嗡”的一下,是之前通过透明金属山体看到的群炉下的那根直柱上来了! 然而这想法只保留了十几秒钟,等那巨物升至浓烟层上端外的高空变得清晰些时,顶部忽然就张开,变成了…爪子! 这从山顶地下伸出的东西,竟是一条臂膀! 即使隔得这么远,它看上去依旧那么庞然,相比之下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怪物都成了小虫,如果说那只冒火怪兽的爪子可以随意抓上六七个人,那这只上升的爪子抓几头那样的怪兽没问题。 这当然不是人的臂膀,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一轮轮的鳞片,但颜色灰暗不是红鳞,我无法想象这条胳膊的主人、还深藏在地下的到底是什么,难道… 巨蛇意念里的索罗多不是它自己,而是这个超级庞然大物? 如果是,这才是真正的怪物! 高空中那巨型碟状体作出了回应,带着云层疾速升高的同时,原本黄白的光束,瞬间转换成了绿色,角度也变换,一条条都打在那只巨爪上! 巨爪似乎微微抖了一下,随即猛地张开到最大,我这才发现它不是五指,而有八个指头! 然后爪子的中心爪掌的上方,慢慢出现了一颗蓝色的光球,球体越变越大,我原以为是某种准备反击的武器,结果仔细一看,发现光球在缓缓旋转,球面上还有弯弯曲曲的线痕,那竟然是跟地球仪一模一样的…我们人类居住的这颗星球! 第五百零二章 深锁的记忆之真正的怪物 土石地面当然不透明,我也看不到地层下有什么,这种低沉渗人的声音就像是透过千米远的距离从地下直接送入我耳中的。 我已经受够,一秒都不想多待这儿,抬起头左手扒拉着地面把自己拖到不远的照相机和摄影机那里,将它们紧紧抓住。 远处的山顶重新变得烟雾缭绕,淹没了那些火炉,那只巨型恐兽也不见踪影,可我根本无法松弛,因为发觉即使耳朵离开了地面,地下发出的那种声音却依旧在脑中回响怎么也散不去,就连周遭正常的杂音也仿佛为这吟声让路被过滤掉了。 这滋味绝不好受,到了这一刻我已经意识到这座山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活物,可能是被刻意禁锢在那里的,而且已被关了很久很久,那些怪物的出现显然与之有关。 就在这时,我大脑一阵剧烈的疼痛,像要被撕开一样,随后眼前就漆黑一片! 这同样不是错觉,我的视野就似变成了一块无边的黑幕,过了片刻,那种低沉的声音里开始夹杂听上去更为毛骨悚然的“嘶嘶”,随之黑暗中有两个红点倏然出现由远至近,我瞬间想起了昨天在烟雾中看到的那对大灯般的眼睛,可是这一双…有瞳孔! 细长直立条线状的瞳孔,那…那是…蛇! 我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人类对蛇有天生的恐惧,我这样的也不例外。 但是除了这对蛇眼,完全看不到它别的部分,我的身体尚有知觉,然而根本无法移动,就仿佛被某种力定住了一般。 这种对视简直令人崩溃,那蛇类吐信的“嘶嘶”声声入耳,我惊悚得想大叫却发觉连嘴也张不了! 突然,一种似语非语类似意念的东西传入我脑中,这条巨蛇像是反复在低吟着“索罗多在这儿,索罗多要出来,索罗多在这儿,索罗多要出来…” 我不晓得它是不是在指自己,可我根本不想知道它叫什么,这时黑暗中的蛇眼倏地变大,像是蛇头正疾速靠近! 同时一阵狂风刮过,耳中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好像跟昨天一样的雷暴雨又来了! 随即我感到身下的山坡地面猛烈抖动起来,感觉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穿破石沙泥土行进,脑海中立刻泛起一条超级巨蛇呈s形穿梭游动的画面! 漆黑的视觉是那样的真实,两只血红蛇眼甚至还眨了一下,我惊恐得再也无法忍受,我要摆脱对方发出的意念束缚! 硕大的雨点再一次开始拍打身体,我拼命不让注意力分散,就这样冥想了片刻,胸口忽然一热,随即体内深处就有能量涌出,只有那么一点点,仅够我操控一下自己的身子,想站起来依旧办不到,断掉的大腿骨不可能平白无故接上,但我现在所处的这段山坡有颇陡的倾斜度,可以利用重力! 所以我所做的只是丹田用气奋力往后一跃给自己一个加速度,然后身体又一次朝山脚翻滚了下去。 视觉顷刻间不再黑暗,那双蛇眼也不见了,映入我眼帘的是如滚筒般旋转的天地,只是这一次翻滚,远比前两次让人开心得多! 我就这样一路下去,忍受着被尖石子儿连着扎身的痛,心中唯一祈祷的是脊椎挺住别断,根据以往经验这根主梁骨恢复的速度最慢而且过程相当煎熬。 万幸等我停止翻滚时,手脚仍有知觉,只不过整个人已经变成一坨软绵绵的焦肉,我停下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坑,连日的雷阵雨让里边满是积水,我对着水坑看了一眼自己黑乎乎的惨样,笑了一下,然后让头自然垂下去猛喝起来。 当空的烈日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雨中光线极为暗淡,除了闪电在阴云中亮起,然而就在这闪电光里—我看的当然是水中的倒影,有一个边缘带弧度的银灰色物体在缓缓朝山顶移动! 我脑子“轰”的一下,那东西又来了,我没有啃草,这次不是遥远过去的泛影! 这巨型圆盘显然没被那时的强光摧毁,也可能并不是同一个,我气力稍稍恢复了一点,使劲让自己翻身平躺,两眼死死盯着高空中,这次这玩意儿并未露出全貌,就仿佛刻意躲在云层里,只露出前端一小段圆弧,就算它和我先前看到的不是同一个碟子,也绝对是同一种类型的飞行物。 我左手还牢牢抓着相机摄影机,即使刚才一路滚下来也没松手,缺了它们这次冒险之旅将变得毫无意义,只是眼前的这一幕已经没法拍下来。 山坡还在震抖,即便处在离山脚已很近的地方也依然能感受到,证明地底下确实有东西在动,这时那巨型圆盘飞行物已裹着云接近山顶上空,就跟古时候一样,也可能中间这东西已来过许多次,莫非今天又到了它从炉子里吸怪物出来的日子? 就在这一刻,山顶隐隐传来一声咆哮,虽然隔得已很远,但我仍听得出是那只巨蜥状怪兽在吼,也不知是欢迎还是抗议天上来客的到访。 那不是正常的生物,空中的也绝非人类的飞行器,此刻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另一颗星球,很难想象就在方圆十几里外还有村庄还有人住。 那些火光冲天也不知烧了多久的巨大金属炉,究竟为何让我有熟悉感? 大雨早已把山坡重新变成泥巴滩,我就躺在这泥浆里,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 原本以为会有个超级巨大的蛇头从我刚才躺过的区域破土而出,结果并没有,事实上地面的震抖已消失,可地下深处却又传来那种轰隆声,那是我之前地裂时就听到过的。 这当然不是巧合,一切都是连锁反应,这座山有着人类不知的可怕秘密…不对,至少以池田龙夫为首的那些日本人知道些什么,否则不可能偏偏选这个时候冒险上山。 巨大的银灰色碟子在山顶正上方停止了前进,奇怪的是连那些乌云也一同停下,就像被飞行物强行固定住了一样。 我很清楚到了现代人口的数量已远非古时可比,到处都有人类活动,那玩意儿显然用雷阵雨作掩护尽量不被发现,也可能暴雨根本就是它弄出来的。 这被阴云包裹的巨型飞行物,与久远过去的那次一样朝下射出了光束,但奇怪的是,这次下方的山顶烟雾中却未透出强光,好像那些炉子没反应。 这似乎有点不对劲,我盯着那里片刻,突然,地面又开始震颤起来,这回程度要强得多,甚至比昨天出现地裂时更剧烈,这根本就是真正的地震! 整座山仿佛都在暴雨中摇晃,然后我的两个瞳孔就极度收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 山顶的浓雾中,隐约有样无比庞大的东西升了起来直冲天际,虽然看不确切,可那不是蛇头,而像根柱子! 一想到柱子,我脑中“嗡”的一下,是之前通过透明金属山体看到的群炉下的那根直柱上来了! 然而这想法只保留了十几秒钟,等那巨物升至浓烟层上端外的高空变得清晰些时,顶部忽然就张开,变成了…爪子! 这从山顶地下伸出的东西,竟是一条臂膀! 即使隔得这么远,它看上去依旧那么庞然,相比之下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怪物都成了小虫,如果说那只冒火怪兽的爪子可以随意抓上六七个人,那这只上升的爪子抓几头那样的怪兽没问题。 这当然不是人的臂膀,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一轮轮的鳞片,但颜色灰暗不是红鳞,我无法想象这条胳膊的主人、还深藏在地下的到底是什么,难道… 巨蛇意念里的索罗多不是它自己,而是这个超级庞然大物? 如果是,这才是真正的怪物! 高空中那巨型碟状体作出了回应,带着云层疾速升高的同时,原本黄白的光束,瞬间转换成了绿色,角度也变换,一条条都打在那只巨爪上! 巨爪似乎微微抖了一下,随即猛地张开到最大,我这才发现它不是五指,而有八个指头! 然后爪子的中心爪掌的上方,慢慢出现了一颗蓝色的光球,球体越变越大,我原以为是某种准备反击的武器,结果仔细一看,发现光球在缓缓旋转,球面上还有弯弯曲曲的线痕,那竟然是跟地球仪一模一样的…我们人类居住的这颗星球! 第五百零三章 深锁的记忆之白棉絮 我不是千里眼,但即使离得那么远,我也肯定那闪亮的光球是类似于投影模式的地球,只不过不明白那巨爪弄出这么个投影来干什么。 上升的巨臂终于停止,光球则浮在高空慢慢自转,显然在模拟真的地球,然而只过了片刻,它就开始向内塌陷,感觉上就像里边有个东西在吸收表层!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眼见着圆形的光球刹那间变得不成形,这时已经处于极高高度的巨型圆盘飞行物忽然不再发射绿光束,而是疾速上升! 同时它的边缘倏地就平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带起的狂风终于将包裹在外头的云雾吹散,飞行物上空的云层则跟着快速旋转,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圆碟朝旁移动了一段距离,像是刻意给漩涡中心让出位置,随即我就瞧见一条光影从漩涡里伸出来,形状看上去…竟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臂膀! 这条从上而下的光臂笔直垂落,眨眼间就到了下头那条胳膊上方,顶端张开产生一个掌面,直接穿过已所剩无几的光球对上了下方那八指掌,发出“咔—”的一声震天巨响! 毫无疑问,这是两个见手不见真身的巨人间的对掌,下方的胳膊开始冒火,那些原本暗淡的鳞片也都瞬间变成血红的火鳞,而上方带着光的臂膀在雨雾一圈圈包裹中往下直推,就这样对峙了很久,终于— 我从古至今上过无数次战场,知道占据高地的重要性,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时代,现在看来居高临下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渐渐地,远处上空的实力出现了不对等,光臂开始硬生生把火红的对手重新压回山顶的地下! 整座山震动得更剧烈,我贴着山坡瞅着这完完全全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一幕,一个深藏地底一个身子似乎处在云层漩涡那头另一个世界里的巨型生物体在这凡间以这种方式对决…我不由想起了上古神话里巨神共工祝融的争斗,或许神话并不都是虚幻而有现实基础。 那硕大的银色圆盘飞行物,却稳稳地悬浮在一边成了旁观者,我当然不明白它是怎么抵御重力的,也不知道这东西里头有没有什么生物在操控。 火臂终于被完全压了回去,它没入浓烟的时候,连火都熄灭了,我心里不知怎么起了一丝同情,这可怜的巨型生物,在历史上是不是已经多次尝试出来,但每次都被这样压制? 只是它刚才展示的模拟地球的光球是怎么回事,那种向里塌陷的内吸又代表什么? 泛光的巨臂回升,很快就收进高空的云雾漩涡中不见,可圆碟飞行物却并没重新移回山顶上空,而往我这边飘过来,同时乌云又开始环绕在它四周。 我心中有了一缕不祥,这时那些乌云中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抹白色,就仿佛一丝白云夹在阴霾里,看上去是那么显眼,然而这白色的云丝只飘浮在那儿片刻,随后就一点一点颗粒般剥落…不对,不是正常的散去,而是… 我清晰地感觉到它只是分散着从高空开始下飘,犹如雪花,或者更形象些—棉絮,而且移动的方向是朝这里! 我的判断没有错,远远望去一小簇的云丝,其实非常大,原本应该随风四处飞舞的“棉絮”,竟真的呈一条直线齐齐向我这儿飞过来! 傻子都知道这不对劲,我回头看了看,虽然山脚就在不远处,但这里的坡度已经平缓,根本不能利用重力自然翻滚。 而我也已极度疲乏,几口水并不足以让自己立即复原,虽然我这种人不需要食物也能恢复体力,可那需要大量时间。 “棉絮”越飘越近,八成就是冲我来的,那块之前把我撞下来的大岩石就在几十米外立着,我瞅着最前面的“棉絮”螺旋着飘过那石头,然后坚硬的石头就像快速风化般变作粉末消散! “棉絮”当然不会就此停下,它们贴着山坡面径直就朝我过来,用不了十秒钟就能覆盖到我头顶,这些不知到底是什么的玩意儿,是用来杀人灭口的工具么? 悬浮在极高空的圆盘飞行物显然早就发现了地面上渺小的我,也绝不允许我把刚才目睹的一幕散播出去,只是真要弄死我的话,发射一束那种绿光下来不就行了?还是… 我脑中一震,难道那非人类文明的东西根本知道我是不死的? 我想起了古时候频频见到这类大小圆盘的事,尤其是清朝时扔出的石头被光打中刻上图案那次,这些神秘的飞行物,明摆着不是随机碰到,而是和我有着某种联系。 所以此刻那巨型圆盘送这些白色物体下来,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棉絮”已近在眼前,我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将右臂举起,反正这条胳膊已经残缺不全,索性瞧瞧它是怎么在“棉絮”中彻底消失的。 这就是一种无奈,我瞅着这些白色的东西飘到自己跟前,可就在这时,胸口又像刚才翻滚前那样一热,随后冲在最前面几乎已触到高高举起的右手的几朵“棉絮”,似乎突然就迷失了方向,开始四散飘移。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下把胳膊收了回来,看着越来越多的“棉絮”飘到这里聚集,却浮来晃去来回打转。 它们并没继续飘向远处,证明的确是冲我来的,可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我瞄了一眼空中,那巨型飞行物还悬在那里,露出云层的一小段边缘忽地连续闪了两下,然后“兹兹兹—”,我就发现在自己身周飘来飘去的这些“棉絮”变了! 它们当然不是真的棉絮,一条条极其细微的纤维状物这时都像通了电的灯丝般亮起,于是我的躯体上方就犹如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软灯球,不能说它们像萤火虫,更像是闪着光的蒲公英。 我不晓得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可不想也明白绝不是好事。“蒲公英”们飘了片刻,突然,每一个球体中都出现了两个小红点,给人的感觉像是两只小眼珠子,在“灯丝”球内不停移动,同时一种类似蚊子叫但更响的“嗡嗡”声传出。 原本剧烈震动的山体已随着巨臂的消失渐渐平息,我不知道那条臂膀为何没再次从山顶伸出,但那不是此刻要关心的事。“兹兹兹—”,“灯丝”上时不时冒出电火花般的闪光,这些小玩意儿“嗡嗡”着像是仍在探寻目标,我咽了口唾沫,难道它们是某种微小的生物不成? 可是,如果红点真是眼睛,它们怎么还是没卷下来,莫非看不见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我? 我瞅了瞅自己,手脚就在视野内,雨点打在身上的声音也清清楚楚,胸口依旧在发热,我并不知道原因。 周围还有几块凸起的石头,只要被“蒲公英”碰到就瞬间化为乌有,我正暗自庆幸,头部突然就一阵剧痛! 感觉上就像有某种看不见的电波或磁场开始攻击大脑,一轮轮刮刷之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空中突地传来“噗”一声,一道黄光射下来击中一块还没被“蒲公英”扫到的石头,我忍着头痛望上去,只见高空里的乌云开始缓缓消散,而那刚才还在的圆盘飞行物也没了踪影。 紧接着,那些飘来飘去的“蒲公英”就如同真的蒲公英被吹般一个接一个爆掉消失,一双双小红点也跟着不见。 雨丝开始稀疏下来,头疼也慢慢减轻,而我的前胸也不再那么热,只不过… 虽然脑袋不再剧痛,可我总觉得脑浆像被搅过了似的,感觉是如此的怪异,犹如被重启了一样,空白了半晌后意识才逐渐回来,左手里似乎有什么,我转目一瞧,怎么有两坨像被火烤过的…咦,我手里怎么会有这种像是照相机的东西? 第五百零三章 深锁的记忆之白棉絮 我不是千里眼,但即使离得那么远,我也肯定那闪亮的光球是类似于投影模式的地球,只不过不明白那巨爪弄出这么个投影来干什么。 上升的巨臂终于停止,光球则浮在高空慢慢自转,显然在模拟真的地球,然而只过了片刻,它就开始向内塌陷,感觉上就像里边有个东西在吸收表层!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眼见着圆形的光球刹那间变得不成形,这时已经处于极高高度的巨型圆盘飞行物忽然不再发射绿光束,而是疾速上升! 同时它的边缘倏地就平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带起的狂风终于将包裹在外头的云雾吹散,飞行物上空的云层则跟着快速旋转,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圆碟朝旁移动了一段距离,像是刻意给漩涡中心让出位置,随即我就瞧见一条光影从漩涡里伸出来,形状看上去…竟也是一条硕大无比的臂膀! 这条从上而下的光臂笔直垂落,眨眼间就到了下头那条胳膊上方,顶端张开产生一个掌面,直接穿过已所剩无几的光球对上了下方那八指掌,发出“咔—”的一声震天巨响! 毫无疑问,这是两个见手不见真身的巨人间的对掌,下方的胳膊开始冒火,那些原本暗淡的鳞片也都瞬间变成血红的火鳞,而上方带着光的臂膀在雨雾一圈圈包裹中往下直推,就这样对峙了很久,终于— 我从古至今上过无数次战场,知道占据高地的重要性,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时代,现在看来居高临下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渐渐地,远处上空的实力出现了不对等,光臂开始硬生生把火红的对手重新压回山顶的地下! 整座山震动得更剧烈,我贴着山坡瞅着这完完全全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一幕,一个深藏地底一个身子似乎处在云层漩涡那头另一个世界里的巨型生物体在这凡间以这种方式对决…我不由想起了上古神话里巨神共工祝融的争斗,或许神话并不都是虚幻而有现实基础。 那硕大的银色圆盘飞行物,却稳稳地悬浮在一边成了旁观者,我当然不明白它是怎么抵御重力的,也不知道这东西里头有没有什么生物在操控。 火臂终于被完全压了回去,它没入浓烟的时候,连火都熄灭了,我心里不知怎么起了一丝同情,这可怜的巨型生物,在历史上是不是已经多次尝试出来,但每次都被这样压制? 只是它刚才展示的模拟地球的光球是怎么回事,那种向里塌陷的内吸又代表什么? 泛光的巨臂回升,很快就收进高空的云雾漩涡中不见,可圆碟飞行物却并没重新移回山顶上空,而往我这边飘过来,同时乌云又开始环绕在它四周。 我心中有了一缕不祥,这时那些乌云中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抹白色,就仿佛一丝白云夹在阴霾里,看上去是那么显眼,然而这白色的云丝只飘浮在那儿片刻,随后就一点一点颗粒般剥落…不对,不是正常的散去,而是… 我清晰地感觉到它只是分散着从高空开始下飘,犹如雪花,或者更形象些—棉絮,而且移动的方向是朝这里! 我的判断没有错,远远望去一小簇的云丝,其实非常大,原本应该随风四处飞舞的“棉絮”,竟真的呈一条直线齐齐向我这儿飞过来! 傻子都知道这不对劲,我回头看了看,虽然山脚就在不远处,但这里的坡度已经平缓,根本不能利用重力自然翻滚。 而我也已极度疲乏,几口水并不足以让自己立即复原,虽然我这种人不需要食物也能恢复体力,可那需要大量时间。 “棉絮”越飘越近,八成就是冲我来的,那块之前把我撞下来的大岩石就在几十米外立着,我瞅着最前面的“棉絮”螺旋着飘过那石头,然后坚硬的石头就像快速风化般变作粉末消散! “棉絮”当然不会就此停下,它们贴着山坡面径直就朝我过来,用不了十秒钟就能覆盖到我头顶,这些不知到底是什么的玩意儿,是用来杀人灭口的工具么? 悬浮在极高空的圆盘飞行物显然早就发现了地面上渺小的我,也绝不允许我把刚才目睹的一幕散播出去,只是真要弄死我的话,发射一束那种绿光下来不就行了?还是… 我脑中一震,难道那非人类文明的东西根本知道我是不死的? 我想起了古时候频频见到这类大小圆盘的事,尤其是清朝时扔出的石头被光打中刻上图案那次,这些神秘的飞行物,明摆着不是随机碰到,而是和我有着某种联系。 所以此刻那巨型圆盘送这些白色物体下来,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棉絮”已近在眼前,我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将右臂举起,反正这条胳膊已经残缺不全,索性瞧瞧它是怎么在“棉絮”中彻底消失的。 这就是一种无奈,我瞅着这些白色的东西飘到自己跟前,可就在这时,胸口又像刚才翻滚前那样一热,随后冲在最前面几乎已触到高高举起的右手的几朵“棉絮”,似乎突然就迷失了方向,开始四散飘移。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下把胳膊收了回来,看着越来越多的“棉絮”飘到这里聚集,却浮来晃去来回打转。 它们并没继续飘向远处,证明的确是冲我来的,可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我瞄了一眼空中,那巨型飞行物还悬在那里,露出云层的一小段边缘忽地连续闪了两下,然后“兹兹兹—”,我就发现在自己身周飘来飘去的这些“棉絮”变了! 它们当然不是真的棉絮,一条条极其细微的纤维状物这时都像通了电的灯丝般亮起,于是我的躯体上方就犹如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软灯球,不能说它们像萤火虫,更像是闪着光的蒲公英。 我不晓得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可不想也明白绝不是好事。“蒲公英”们飘了片刻,突然,每一个球体中都出现了两个小红点,给人的感觉像是两只小眼珠子,在“灯丝”球内不停移动,同时一种类似蚊子叫但更响的“嗡嗡”声传出。 原本剧烈震动的山体已随着巨臂的消失渐渐平息,我不知道那条臂膀为何没再次从山顶伸出,但那不是此刻要关心的事。“兹兹兹—”,“灯丝”上时不时冒出电火花般的闪光,这些小玩意儿“嗡嗡”着像是仍在探寻目标,我咽了口唾沫,难道它们是某种微小的生物不成? 可是,如果红点真是眼睛,它们怎么还是没卷下来,莫非看不见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我? 我瞅了瞅自己,手脚就在视野内,雨点打在身上的声音也清清楚楚,胸口依旧在发热,我并不知道原因。 周围还有几块凸起的石头,只要被“蒲公英”碰到就瞬间化为乌有,我正暗自庆幸,头部突然就一阵剧痛! 感觉上就像有某种看不见的电波或磁场开始攻击大脑,一轮轮刮刷之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这时,空中突地传来“噗”一声,一道黄光射下来击中一块还没被“蒲公英”扫到的石头,我忍着头痛望上去,只见高空里的乌云开始缓缓消散,而那刚才还在的圆盘飞行物也没了踪影。 紧接着,那些飘来飘去的“蒲公英”就如同真的蒲公英被吹般一个接一个爆掉消失,一双双小红点也跟着不见。 雨丝开始稀疏下来,头疼也慢慢减轻,而我的前胸也不再那么热,只不过… 虽然脑袋不再剧痛,可我总觉得脑浆像被搅过了似的,感觉是如此的怪异,犹如被重启了一样,空白了半晌后意识才逐渐回来,左手里似乎有什么,我转目一瞧,怎么有两坨像被火烤过的…咦,我手里怎么会有这种像是照相机的东西? 第五百零四章 深锁的记忆之没有记忆 我站在这个穿着西装不懂中文的日本小子面前,把一盘小小的录影带交给他。 我已经忘了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稀里糊涂的思维里一直有三根虚拟式的指针,第二根告诉自己必须到这儿来。 “梁先生”说话的是旁边站着的翻译,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应该是个日本华裔,“真的只有录像带吗,照片胶卷真的丢失了?” 我只是用点头来回答,道:“记住给宋…宋先生药。” “放心”四眼翻译跟日本小子嘀咕了两句,然后对我道,“答应过的事我们一定办到”。 随后这个我应该知道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的年轻日本人走近两步,伸手竖起大拇指,“梁桑,斯郭矣迭斯!待莫…奥多桑多奥尼桑…” 不知怎么他眼眶有些发红,对翻译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这四眼就对我讲:“池田先生想要梁先生口袋里的语录作为纪念,不知可不可以?” 这日本小子的眼睛还真尖,我笑了笑,抬左手把残破的上衣袋里只剩下半本的小册子掏出,索性把夹在口袋上已经乌黑的钢笔也狠狠拔下来,一并递了过去。 “阿里嘎多过达矣麻兹”他接过东西,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其实我另一边的口袋里还有一样东西,但直觉告诉自己不要给他。 “梁先生治伤的费用由我们出,尽管放心。”翻译说道,我却朝他摆了摆手:“不需要,只想借这里的盥洗室清理一下,多谢。” 翻译把话转给日本人,他马上伸出一只手,“多佐!” 他指的是屋外院子的另一边,盥洗室和居住房间分开,我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 我真的把自己洗漱了一遍,至少去掉一点臭味,只是没打算再回去见那两个人,重新穿好破烂不堪的蓝布衫后,我立马推开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离开了这个涉外招待所。 我一口气走出去好几里远,在一盏亮着的路灯灯光勉强能顾及到的地方停下,没错,现在其实不是白天,而是半夜。 此刻浑身这副狼狈样子,显然是不能大白天在外头活动的,加上脑子时不时就会抽动,把记忆搞得一团糟,我从屁股兜里抽出一页报纸,上头日期是八月的最后一天,1969年8月31日。 我还记得自己从九江出发,具体干了什么不清楚,为什么会认识那叫池田的日本人也想不起来,只零碎记起有个关系亲近姓宋的人需要尽快救,条件是用录影带交换,可那朋友全名也忘了,我可以让那日本人告诉一切,但不想被他发现自己患了阶段性的失忆症。 而且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小子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稚气,相反眼神深处藏着一股邪性,即使眼眶红润时也一样,当然,那不关我的事。 不过和他会面好歹让我知道了自己姓梁,接下来必须去弄套完整的衣服让外貌看上去正常些,这年头被人怀疑打架斗殴干了坏事后果是很严重的。 所以这条不大的路是个伏击的好地方,直到两天前才确定在这里动手。我等了一会儿,瞅着远处有个人踏着自行车过来,退后几步隐入黑暗中,等他到了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步窜过去的我一掌切在侧后颈上。 他一声没吭就软瘫下来,“对不起同志”我淡淡说了一句,手切得当然不重,确保这男人昏迷十几分钟就行。我将他身上的蓝布衫白衬衫和长裤都扒拉下来,现在还是夏天,把里边的背心裤衩儿留下就可以,然后连人带车都搬到路旁灯光照不太到的地方摆好。 这年头自行车是贵重物品,这人应该也是攒了不少时间的钱才买的,所以我不会把车骑走。蓝布衫口袋里竟然有两张大团结,我只拿了一张,够花一段时间的了,然后把另一张塞进他内裤的皮筋里,长裤兜里还有一串钥匙,我取出放在这男人的肚皮上,做完这一切头也不回就消失在路边的黑暗中。 我走出很远到了一处角落,今晚月光非常弱,我将破衣破裤脱下,穿上抢来的,有了这一身就再也不用只在夜里活动了。 我把旧衣服扔掉前掏出一侧口袋里的东西,这不是胶卷,胶卷并没有丢失,而已按照第一根指针的指示寄放在了一座已经没什么香火十分安全僻静的寺庙里,我的脑子这些天偶尔也有清醒如初的时候,可短暂得每次都会在自己找笔纸记录前重新失忆。此时我掏出来的是张老旧的一家三口合影照片,明显被火熏过被水浸过已经褶皱不堪,好在三张面孔部分都还可辨,但照片后写着的字已模糊不清。 虽然记不起照片怎么来的,三个人里也只有那当爹的有点脸熟,可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会有用别给任何人。 现在必须去完成最后一根指针指示做的事,这三根指针就像是三道命令,我感觉前两个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或许是大脑处理失忆状态的一种应急方式,但最后一个命令完全不同,仿佛是某种力量强制我去完成。 将近凌晨时,我回到度过了前两夜的桥洞里,这里满地都是碎砖碎石,可其中有一块却不属于这里。 我把这块石头捡起来,它有一面相对平坦,上头布满密密麻麻的线条组成了一幅…暂且说是图案,而且相当的眼熟。 我有另外一样东西,一块镶在木框内的绸缎布,上面也有这个图案,此刻就放在身旁一口塞满历史书籍的大皮箱里,虽然无论如何记不起自己在九江的住处和职业,哪怕是脑子短暂清醒的时候,但这只皮箱的存放处,却像记忆库里无法抹除的一点,始终被我牢记。 我缓缓呼出口气,身子很疲累,可并不想睡觉,这些天每次只要睡着,就会梦见一上一下两条大得离谱的胳膊推来推去,旁边还飘着块大饼。 即使想到了饼,我也不饿,虽然记忆模糊,但有一点还没忘记—自己是个不需要吃东西的人,因为饿不死。 于是我伸了个懒腰,随后两手无意间插进裤子屁股兜里,结果发现右边一侧塞着纸,抽出来一看,是张前几天的报纸。 曙光已露,足够看清字,我走到桥洞外将报纸展开,一则新闻跃入眼帘:本报讯,本省发生地震,震中位于易林县境内,无革命群众伤亡… 我脑子一动,这地震感觉和自己有点关系,脑海里隐约出现了躺在地上大地震颤的情景,8月20日那天我究竟在易林县做什么? 清晨的风吹得露在破鞋外头的大脚趾有点凉,我低头看了看,吹了声口哨,用报纸把那块石头包了起来。 我离开这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桥洞,在早上八点走进一家刚开门的旧鞋店,给自己弄了双大小合适的胶皮鞋,顺便把大团结找开。 然后我找了间路边的剃头铺,把自己乱哄哄的头发推成了板寸。 九江并不是个很大的城市,如果昨晚那男人去报警,或者万一在街上碰到他,即使我已经记不得那事了也会非常麻烦,所以是时候去别的地方了。 于是我拎着皮箱买了张长途车票,目的地是几百公里外一个叫开阳的地方,脑子里那个怎么也摆脱不掉的指令像紧箍咒一样套着我。 古时候的记忆早已残缺不全,那不是这次的事故造成的,我不知道自己过去有没有到过开阳,就算去过也没印象了。 开阳是个更小的城市,长途汽车在中途抛了一次锚,我傍晚时才抵达这里,找了家地处偏僻的破旧小旅店,还加了些钱,因为那样店主才不问太多。 我姓梁,这个居然还没忘记,可其实无所谓,这不会是真姓,我清楚每隔一段时间自己就要变换身份,这是记忆库里又一个抹不掉的点。 然而绝大部分的记忆还是浑沌不堪,我甚至必须在纸上写下只住三个晚上,以免到时候忘掉,但当天完全黑后,我却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只能住三晚了,可马上就在梦里得到了答案— 我实在太累了,原本只想在床上小躺片刻,结果却睡着,这次梦里没有巨型胳膊和大饼,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山坡上,只看到眼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对我说:“在库伽罗的上面待三天,然后下去把当初偷来的东西放回去。” 第五百零四章 深锁的记忆之没有记忆 我站在这个穿着西装不懂中文的日本小子面前,把一盘小小的录影带交给他。 我已经忘了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稀里糊涂的思维里一直有三根虚拟式的指针,第二根告诉自己必须到这儿来。 “梁先生”说话的是旁边站着的翻译,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应该是个日本华裔,“真的只有录像带吗,照片胶卷真的丢失了?” 我只是用点头来回答,道:“记住给宋…宋先生药。” “放心”四眼翻译跟日本小子嘀咕了两句,然后对我道,“答应过的事我们一定办到”。 随后这个我应该知道名字可就是想不起来的年轻日本人走近两步,伸手竖起大拇指,“梁桑,斯郭矣迭斯!待莫…奥多桑多奥尼桑…” 不知怎么他眼眶有些发红,对翻译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这四眼就对我讲:“池田先生想要梁先生口袋里的语录作为纪念,不知可不可以?” 这日本小子的眼睛还真尖,我笑了笑,抬左手把残破的上衣袋里只剩下半本的小册子掏出,索性把夹在口袋上已经乌黑的钢笔也狠狠拔下来,一并递了过去。 “阿里嘎多过达矣麻兹”他接过东西,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其实我另一边的口袋里还有一样东西,但直觉告诉自己不要给他。 “梁先生治伤的费用由我们出,尽管放心。”翻译说道,我却朝他摆了摆手:“不需要,只想借这里的盥洗室清理一下,多谢。” 翻译把话转给日本人,他马上伸出一只手,“多佐!” 他指的是屋外院子的另一边,盥洗室和居住房间分开,我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 我真的把自己洗漱了一遍,至少去掉一点臭味,只是没打算再回去见那两个人,重新穿好破烂不堪的蓝布衫后,我立马推开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离开了这个涉外招待所。 我一口气走出去好几里远,在一盏亮着的路灯灯光勉强能顾及到的地方停下,没错,现在其实不是白天,而是半夜。 此刻浑身这副狼狈样子,显然是不能大白天在外头活动的,加上脑子时不时就会抽动,把记忆搞得一团糟,我从屁股兜里抽出一页报纸,上头日期是八月的最后一天,1969年8月31日。 我还记得自己从九江出发,具体干了什么不清楚,为什么会认识那叫池田的日本人也想不起来,只零碎记起有个关系亲近姓宋的人需要尽快救,条件是用录影带交换,可那朋友全名也忘了,我可以让那日本人告诉一切,但不想被他发现自己患了阶段性的失忆症。 而且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小子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稚气,相反眼神深处藏着一股邪性,即使眼眶红润时也一样,当然,那不关我的事。 不过和他会面好歹让我知道了自己姓梁,接下来必须去弄套完整的衣服让外貌看上去正常些,这年头被人怀疑打架斗殴干了坏事后果是很严重的。 所以这条不大的路是个伏击的好地方,直到两天前才确定在这里动手。我等了一会儿,瞅着远处有个人踏着自行车过来,退后几步隐入黑暗中,等他到了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箭步窜过去的我一掌切在侧后颈上。 他一声没吭就软瘫下来,“对不起同志”我淡淡说了一句,手切得当然不重,确保这男人昏迷十几分钟就行。我将他身上的蓝布衫白衬衫和长裤都扒拉下来,现在还是夏天,把里边的背心裤衩儿留下就可以,然后连人带车都搬到路旁灯光照不太到的地方摆好。 这年头自行车是贵重物品,这人应该也是攒了不少时间的钱才买的,所以我不会把车骑走。蓝布衫口袋里竟然有两张大团结,我只拿了一张,够花一段时间的了,然后把另一张塞进他内裤的皮筋里,长裤兜里还有一串钥匙,我取出放在这男人的肚皮上,做完这一切头也不回就消失在路边的黑暗中。 我走出很远到了一处角落,今晚月光非常弱,我将破衣破裤脱下,穿上抢来的,有了这一身就再也不用只在夜里活动了。 我把旧衣服扔掉前掏出一侧口袋里的东西,这不是胶卷,胶卷并没有丢失,而已按照第一根指针的指示寄放在了一座已经没什么香火十分安全僻静的寺庙里,我的脑子这些天偶尔也有清醒如初的时候,可短暂得每次都会在自己找笔纸记录前重新失忆。此时我掏出来的是张老旧的一家三口合影照片,明显被火熏过被水浸过已经褶皱不堪,好在三张面孔部分都还可辨,但照片后写着的字已模糊不清。 虽然记不起照片怎么来的,三个人里也只有那当爹的有点脸熟,可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会有用别给任何人。 现在必须去完成最后一根指针指示做的事,这三根指针就像是三道命令,我感觉前两个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或许是大脑处理失忆状态的一种应急方式,但最后一个命令完全不同,仿佛是某种力量强制我去完成。 将近凌晨时,我回到度过了前两夜的桥洞里,这里满地都是碎砖碎石,可其中有一块却不属于这里。 我把这块石头捡起来,它有一面相对平坦,上头布满密密麻麻的线条组成了一幅…暂且说是图案,而且相当的眼熟。 我有另外一样东西,一块镶在木框内的绸缎布,上面也有这个图案,此刻就放在身旁一口塞满历史书籍的大皮箱里,虽然无论如何记不起自己在九江的住处和职业,哪怕是脑子短暂清醒的时候,但这只皮箱的存放处,却像记忆库里无法抹除的一点,始终被我牢记。 我缓缓呼出口气,身子很疲累,可并不想睡觉,这些天每次只要睡着,就会梦见一上一下两条大得离谱的胳膊推来推去,旁边还飘着块大饼。 即使想到了饼,我也不饿,虽然记忆模糊,但有一点还没忘记—自己是个不需要吃东西的人,因为饿不死。 于是我伸了个懒腰,随后两手无意间插进裤子屁股兜里,结果发现右边一侧塞着纸,抽出来一看,是张前几天的报纸。 曙光已露,足够看清字,我走到桥洞外将报纸展开,一则新闻跃入眼帘:本报讯,本省发生地震,震中位于易林县境内,无革命群众伤亡… 我脑子一动,这地震感觉和自己有点关系,脑海里隐约出现了躺在地上大地震颤的情景,8月20日那天我究竟在易林县做什么? 清晨的风吹得露在破鞋外头的大脚趾有点凉,我低头看了看,吹了声口哨,用报纸把那块石头包了起来。 我离开这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桥洞,在早上八点走进一家刚开门的旧鞋店,给自己弄了双大小合适的胶皮鞋,顺便把大团结找开。 然后我找了间路边的剃头铺,把自己乱哄哄的头发推成了板寸。 九江并不是个很大的城市,如果昨晚那男人去报警,或者万一在街上碰到他,即使我已经记不得那事了也会非常麻烦,所以是时候去别的地方了。 于是我拎着皮箱买了张长途车票,目的地是几百公里外一个叫开阳的地方,脑子里那个怎么也摆脱不掉的指令像紧箍咒一样套着我。 古时候的记忆早已残缺不全,那不是这次的事故造成的,我不知道自己过去有没有到过开阳,就算去过也没印象了。 开阳是个更小的城市,长途汽车在中途抛了一次锚,我傍晚时才抵达这里,找了家地处偏僻的破旧小旅店,还加了些钱,因为那样店主才不问太多。 我姓梁,这个居然还没忘记,可其实无所谓,这不会是真姓,我清楚每隔一段时间自己就要变换身份,这是记忆库里又一个抹不掉的点。 然而绝大部分的记忆还是浑沌不堪,我甚至必须在纸上写下只住三个晚上,以免到时候忘掉,但当天完全黑后,我却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只能住三晚了,可马上就在梦里得到了答案— 我实在太累了,原本只想在床上小躺片刻,结果却睡着,这次梦里没有巨型胳膊和大饼,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山坡上,只看到眼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对我说:“在库伽罗的上面待三天,然后下去把当初偷来的东西放回去。” 第五百零五章 深锁的记忆之广峒寺 偷…偷东西?那个看不清的人形说完那句话后我突然就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随后下床过去抓起桌上的铅笔,刚想在纸上写,却发觉已经记不起它讲的那个奇怪类似地名的词。 但那玩意儿说的最后三个字我还没忘掉,不是“放进去”而是“放回去”,可那地儿我从前去过么? 这或许只是个梦,不对,自己的确是受着某种无形的使唤来这里的。我放下笔,抬起右手看,这只手直到两天前还有残缺,昨天中指的最上一段才恢复原状,我又轻轻踢了踢右腿,还有痛感,前些日子到底干了什么,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如果梦是真的,我要在这个小城市待上三天,然后下去…是指地下么?开阳的地底下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而我当初偷的又是什么,何时偷的?我不否认自己古时候当过不止一次小偷,还当过强盗劫匪,甚至就在昨夜还拦路抢劫了一次,但我不记得偷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桌上的小闹钟显示已近半夜,我端起旁边的搪瓷杯喝了两口水,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梁同志,睡了吗?” 那是旅店店主的声音,我皱了皱眉过去开门,“不好意思打扰”他轻声道,手里还拿着封信,“刚才外头有个人,说把这信立刻交给你。” “那人呢?”我拿过信问。 “走了” “长什么样,男的女的?”这话我没问出口,这年头引起别人怀疑不是好事。 所以我点点头讲了声“谢谢”,就关上了门。 信封上写着“梁力武同志亲启”,没错,想起来了,梁力武的确是我现在用的名字,可谁会知道自己在这儿? 我把信封打开抽出里边的信纸,上头也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大后天中午十二点广峒寺见,带好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我当然知道是哪块石头!可写这句话的人怎么会知道? 一股寒意在背后划过,感觉就像有人一路上一直在跟踪监视我一样,大后天正是自己结束三天住宿的日子,这个约我见面的人,很可能知道许多。 只是我眉头又皱起,现在差不多所有的寺庙都已关闭,但转念一想,正因为没人,才是密会的好地方。 第二天我旁敲侧击向人了解了一下广峒寺,这座寺庙不在开阳市区而在郊区一座山里,而且如意料般地早已不再接待香客,可是若真的为了避人耳目才约在那里,晚上天黑后不是更好? 说实话我很想爽约,但不知怎么,那股无形的压力时时缠绕着自己,我从来不曾有这种怪异的感受,冥冥中就觉得要是不去就会发生某种可怕至极的事,这次密会难道和刚才那个怪梦有关? 我呼出口气横坐回床上,这样可以让自己头背靠住床边的墙,确保既能闭目养神也不会睡着,同时阴凉的墙砖能让习惯性的后脑痛缓和一点。 三天的时间飞快过去,我除了假装去外面吃饭基本都待在屋里,唯一的消费是买了张当地地图。“梁力武”三个字早已被我写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一看加深印象,毕竟无法确定约我的人知不知道我有失忆症状。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角落的皮箱被打开,里边的隔层里有样东西,不是那块石头,也不是绸缎布,而是一把刀子。 刀子被一张破旧的黄纸包着,纸上写着刀的来历,那也是为了确保我不忘记。 字当然不是现在写的,毛笔字迹因为年代久远已很淡,我略略扫了两眼,那段本已模糊的往事瞬间跳了出来— 清末时期我跟着河南名厨孙可发学艺,一次孙遭遇拦路劫匪,幸亏我及时赶到一顿拳脚打得那些歹徒落荒而逃,孙可发很是感激,后来我厨艺小有所成,临别时他将一把祖传的厨刀送给了我。 我凝视着这把刀,虽是厨房用具,可就跟医生的手术刀一样比普通刀具锋利得多,抗日时期我不知用它割断了多少日本兵的喉咙。 这是目前随身仅有的利器,我把它插入腰间的皮带。 桌上的搪瓷杯里剩下些水,我一口喝了个干净,离正午还有几个小时,我没有浪费时间,把这几天还记得的事情又按顺序重新记录了一遍,然后在九点正拎着箱子离开了旅店。 找隐蔽处放箱子是自己熟门熟路的事,我很快就把沉甸甸的皮箱藏好,随后立刻把地点记下来。 嘎嘎作响的市郊公共汽车把我带到了那座山的附近,但之后仍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步行到山脚下,所幸这山不高,半山腰那座广峒寺清晰可见。 我没有表,到了寺前张望,四周空无一人,我抬头看天,太阳的位置表明现在就是十二点左右,我望着满是灰尘紧闭的寺门,想敲一敲,结果却改变了主意,从旁边的墙翻了进去。 不出所料,诺大的庭院中间只有孤零零一个香炉,也不知沉寂了多久,四周的大殿和僧房都关拢得严严实实,屋檐下蛛网密布,很显然住持和僧人早就不在了。 我绕过前殿到了寺庙的后院,然后就看见一个人已经背对着站在中央。 这显然是个男人,穿着常见的蓝布衣裤,和我差不多的身材,但当他转过来时,我不由怔了一怔,这人脸上居然戴着个面具,逢年过节唱戏时戴的那种。 “这位同志,这是什么意思?”我故意吁了口气,淡淡问道,“难不成你是美帝的特务?” “手里拿的是石头么?”没想他只是这样反问,语气同样很淡,嗓音显示是个中年人,同时也完全没有把面具摘下来的意思。 我当然清楚对方不太可能是特务,低头看了看,他问的没错,被报纸包着的石头就在我左手里。 “想要这块东西么?”我带着讥味笑了笑,顺便掂了掂石头,“那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男人在面具后似乎也笑了一下,道:“来找你的那帮日本人,可不是医药公司代表那么简单。” 我脑中一震,随即脑海里像播放幻灯片一样,不久前的一幕幕接连划过,的确有一伙日本人,领头的叫…池田龙夫。 这话也表明眼前戴面具这家伙并不知道我有失忆症状,所以我尽量保持安稳,道:“这个我清楚,再问一次,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包括我的名字。” 他还是没正面回答,道:“他们刚入境,就被我们盯上了。” “我们?”我盯着面具上的眼睛,“你们又是什么人?”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他这样回道,“今天约你来,除了石头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直接问,心里却冷笑,老子何时说过石头一定给你了? “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他指了指地面,“发现什么没有?” 我又低下头,随即就察觉院子中间的地砖有些异样,看上去是个面积不小的多边圆形,石块的颜色也和周围的不同。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没兴趣浪费时间。”我道。 这男人像是又笑了一下:“这里曾经有一座塔,但在清初康熙年间就毁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多边圆形就是原来的塔基,地砖是塔倒后重铺覆盖在地基上的。 “那又怎样?”我又掂掂手中的石头,“几十年前杭州的雷峰塔不也塌了,世上哪有永远不倒的建筑?” “可是这座塔的倒塌,却是有原因的。”对方道。 “什么原因?”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字道:“因为塔的封印失效了。” 第五百零五章 深锁的记忆之广峒寺 偷…偷东西?那个看不清的人形说完那句话后我突然就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随后下床过去抓起桌上的铅笔,刚想在纸上写,却发觉已经记不起它讲的那个奇怪类似地名的词。 但那玩意儿说的最后三个字我还没忘掉,不是“放进去”而是“放回去”,可那地儿我从前去过么? 这或许只是个梦,不对,自己的确是受着某种无形的使唤来这里的。我放下笔,抬起右手看,这只手直到两天前还有残缺,昨天中指的最上一段才恢复原状,我又轻轻踢了踢右腿,还有痛感,前些日子到底干了什么,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如果梦是真的,我要在这个小城市待上三天,然后下去…是指地下么?开阳的地底下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而我当初偷的又是什么,何时偷的?我不否认自己古时候当过不止一次小偷,还当过强盗劫匪,甚至就在昨夜还拦路抢劫了一次,但我不记得偷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桌上的小闹钟显示已近半夜,我端起旁边的搪瓷杯喝了两口水,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梁同志,睡了吗?” 那是旅店店主的声音,我皱了皱眉过去开门,“不好意思打扰”他轻声道,手里还拿着封信,“刚才外头有个人,说把这信立刻交给你。” “那人呢?”我拿过信问。 “走了” “长什么样,男的女的?”这话我没问出口,这年头引起别人怀疑不是好事。 所以我点点头讲了声“谢谢”,就关上了门。 信封上写着“梁力武同志亲启”,没错,想起来了,梁力武的确是我现在用的名字,可谁会知道自己在这儿? 我把信封打开抽出里边的信纸,上头也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大后天中午十二点广峒寺见,带好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我当然知道是哪块石头!可写这句话的人怎么会知道? 一股寒意在背后划过,感觉就像有人一路上一直在跟踪监视我一样,大后天正是自己结束三天住宿的日子,这个约我见面的人,很可能知道许多。 只是我眉头又皱起,现在差不多所有的寺庙都已关闭,但转念一想,正因为没人,才是密会的好地方。 第二天我旁敲侧击向人了解了一下广峒寺,这座寺庙不在开阳市区而在郊区一座山里,而且如意料般地早已不再接待香客,可是若真的为了避人耳目才约在那里,晚上天黑后不是更好? 说实话我很想爽约,但不知怎么,那股无形的压力时时缠绕着自己,我从来不曾有这种怪异的感受,冥冥中就觉得要是不去就会发生某种可怕至极的事,这次密会难道和刚才那个怪梦有关? 我呼出口气横坐回床上,这样可以让自己头背靠住床边的墙,确保既能闭目养神也不会睡着,同时阴凉的墙砖能让习惯性的后脑痛缓和一点。 三天的时间飞快过去,我除了假装去外面吃饭基本都待在屋里,唯一的消费是买了张当地地图。“梁力武”三个字早已被我写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一看加深印象,毕竟无法确定约我的人知不知道我有失忆症状。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角落的皮箱被打开,里边的隔层里有样东西,不是那块石头,也不是绸缎布,而是一把刀子。 刀子被一张破旧的黄纸包着,纸上写着刀的来历,那也是为了确保我不忘记。 字当然不是现在写的,毛笔字迹因为年代久远已很淡,我略略扫了两眼,那段本已模糊的往事瞬间跳了出来— 清末时期我跟着河南名厨孙可发学艺,一次孙遭遇拦路劫匪,幸亏我及时赶到一顿拳脚打得那些歹徒落荒而逃,孙可发很是感激,后来我厨艺小有所成,临别时他将一把祖传的厨刀送给了我。 我凝视着这把刀,虽是厨房用具,可就跟医生的手术刀一样比普通刀具锋利得多,抗日时期我不知用它割断了多少日本兵的喉咙。 这是目前随身仅有的利器,我把它插入腰间的皮带。 桌上的搪瓷杯里剩下些水,我一口喝了个干净,离正午还有几个小时,我没有浪费时间,把这几天还记得的事情又按顺序重新记录了一遍,然后在九点正拎着箱子离开了旅店。 找隐蔽处放箱子是自己熟门熟路的事,我很快就把沉甸甸的皮箱藏好,随后立刻把地点记下来。 嘎嘎作响的市郊公共汽车把我带到了那座山的附近,但之后仍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步行到山脚下,所幸这山不高,半山腰那座广峒寺清晰可见。 我没有表,到了寺前张望,四周空无一人,我抬头看天,太阳的位置表明现在就是十二点左右,我望着满是灰尘紧闭的寺门,想敲一敲,结果却改变了主意,从旁边的墙翻了进去。 不出所料,诺大的庭院中间只有孤零零一个香炉,也不知沉寂了多久,四周的大殿和僧房都关拢得严严实实,屋檐下蛛网密布,很显然住持和僧人早就不在了。 我绕过前殿到了寺庙的后院,然后就看见一个人已经背对着站在中央。 这显然是个男人,穿着常见的蓝布衣裤,和我差不多的身材,但当他转过来时,我不由怔了一怔,这人脸上居然戴着个面具,逢年过节唱戏时戴的那种。 “这位同志,这是什么意思?”我故意吁了口气,淡淡问道,“难不成你是美帝的特务?” “手里拿的是石头么?”没想他只是这样反问,语气同样很淡,嗓音显示是个中年人,同时也完全没有把面具摘下来的意思。 我当然清楚对方不太可能是特务,低头看了看,他问的没错,被报纸包着的石头就在我左手里。 “想要这块东西么?”我带着讥味笑了笑,顺便掂了掂石头,“那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男人在面具后似乎也笑了一下,道:“来找你的那帮日本人,可不是医药公司代表那么简单。” 我脑中一震,随即脑海里像播放幻灯片一样,不久前的一幕幕接连划过,的确有一伙日本人,领头的叫…池田龙夫。 这话也表明眼前戴面具这家伙并不知道我有失忆症状,所以我尽量保持安稳,道:“这个我清楚,再问一次,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包括我的名字。” 他还是没正面回答,道:“他们刚入境,就被我们盯上了。” “我们?”我盯着面具上的眼睛,“你们又是什么人?”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他这样回道,“今天约你来,除了石头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直接问,心里却冷笑,老子何时说过石头一定给你了? “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他指了指地面,“发现什么没有?” 我又低下头,随即就察觉院子中间的地砖有些异样,看上去是个面积不小的多边圆形,石块的颜色也和周围的不同。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没兴趣浪费时间。”我道。 这男人像是又笑了一下:“这里曾经有一座塔,但在清初康熙年间就毁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多边圆形就是原来的塔基,地砖是塔倒后重铺覆盖在地基上的。 “那又怎样?”我又掂掂手中的石头,“几十年前杭州的雷峰塔不也塌了,世上哪有永远不倒的建筑?” “可是这座塔的倒塌,却是有原因的。”对方道。 “什么原因?”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字道:“因为塔的封印失效了。” 第五百零六章 深锁的记忆之怪异面具 “封印?带咒语的那种?”我故意歪了歪脑袋,“同志,你知不知道这是封建迷信?” 这男人注视着我两秒,迈开脚步来回慢吞吞踱了几下,旧皮鞋踩着地面发出“哚哚”响,道:“有些事情,超出你的想象,应该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还记得几年前广西边境出现的高空圆盘形状不明飞行物么,那是不是也很难用常理解释?” “不知道,没听说过。”我确实没有印象,即使之前看到过报道也不记得了,但他讲这个的时候,我脑中又一晃荡,自己前些日子,好像隐约也见过那样一个东西。 “梁同志,我之所以要你带这块石头来,不是为了给我,而是你自己需要它。”对方又道。 “什么意思?”我问。 “石头上的图案,其实是地图。”他慢慢道。 这家伙连石块上有图案都晓得,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只是我发觉啰嗦了半天其实什么都没问出来,对方始终刻意不正面回答我。 所以我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以及住在那家旅店?” 没想到他这次干脆不说话了,只是面具朝上,也就是脸朝上望向天空,停了几秒,然后像是喃喃自语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喃喃的音量很低,可我还是听到了,只觉得一股火往脑门上冲,这厮显然是不准备回答我任何关键问题。 “你听着!明不明白老子要你的命很容易?”我不客气道。 这不完全是威胁,这一刻我确实有一飞刀宰了这装神秘的家伙的念头,但就在这时,“嘎—”的一声,地面多边圆形的正当中,十余块地砖向下塌陷随后朝里缩进去,瞬间露出一个足够容纳一人的洞口! 我不由咽了口唾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该下去了”戴面具的男人道。 我简直有股过去扒下他面具的冲动,可眼前这一幕表明这人并没在瞎扯。 “不如你带路怎么样?”我干脆这样道。 “我倒是想,可惜力不从心。”他似乎在面具后叹了口气,“我该走了”。 说完最后四个字这男人竟真自顾自迈开步子朝前院走去,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一没告诉我自己是谁,二没解释他如何知晓那么多的,第三,让我下去干什么都没讲,而话里的意思我必须听他的别无选择。 于是我真的从皮带上抽下了那把刀,“站住!” 他没有停下,还是一步步往前挪,“嗖”我手里的刀如道光般射出去! 我瞄准的是对方的左后小腿,只要能让这家伙趴下就行。 然而出乎意料,刀子穿透长裤扎在腿上,发出“哚”的一下,就跟刚才他踱步时一样。 这男人停顿下来,缓缓俯身将刀拔出,随后撩起了裤管,里边不是血肉,而是…木头! 他左腿膝盖以下竟然是假肢! “是把好刀呢”男人看着刀道,语气平淡如水,“你下去的路上会用得到的”。 他说完就把刀扔了回来,我一边接住一边再次打量这人,不知为什么,突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苍凉。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有些事情下去了自然会明白。”这男人说着又开始慢慢迈动步伐,看上去添了一缕艰难感。 “至少告诉一下,为什么下去的必须是我?”我起码得弄清楚这个。 对方没有停步,但在绕过前殿的侧柱即将从我视线中消失时,却淡淡讲了一句:“你刚才说世上没有不倒的建筑,那为什么会有不死的人呢?” “人呢”出口,他的身影也完全走入佛殿侧面隐没在视野里。 我僵在原地,脑中一片凌乱,自己是个不会死的人,这一点并没忘记,对方没有回答问题,可又等于回答了。 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秘密?获悉我秘密的人又怎么能活! 我不会心软,该出手时就必须出手,于是从懵僵中回神,攥紧手中刀身子一下冲了过去,可是窜到殿侧,却发现他人已不见! 我心有不甘又继续跑到前院,但除了那个大香炉什么都没有! 一个断腿装了假肢的人,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快? 我只觉得心跳陡然加速,这戴面具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光线有些变暗,我抬头看了看天,一大片乌云正飘过来,稀疏的边缘已经开始遮挡太阳。 我“嗤”了一下,腿脚是自己的,不下去后边那个洞,难道还会有人把刀架在老子脖颈上不成? 所以我耸了耸肩,打算从前院的墙再翻出去离开,可大脑却突然一阵眩晕! 我忍不住单膝跪倒撑地,自己还清醒没有完全晕厥失去意识,但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三天前梦里那个模糊的人形,依旧说着“下去把当初偷来的东西放回去”,而且连续重复了好几遍。 我使劲摇晃着头,想把这讨厌的东西甩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在脑中消失,我喘息了半晌,慢慢立直身体,然后一愣! 眼角余光扫到大殿围栏的一根木柱顶端,摆着样东西—那个面具! 刚才从后面跑过来时我根本没注意到,这是什么意思,那男人知道我会追出来所以把面具脱下搁在木柱上? 可他到底施了什么法术,之前明明因残疾慢吞吞的,怎么一下子动作变得这样快然后整个人都凭空消失掉? 我一步步走过去,伸手触了触这张面具,是薄木做成的,看上去就如戏台上武将的脸谱般并没什么特别,我把刀子收好,拿起了面具,突然想到了什么,将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一种悠悠的淡绿呈现在视野内,就仿佛眼睛部位覆了层绿薄膜一样,然而当我抬起头望向天空时,浑身禁不住一颤! 只见那一大片还未完全飘过去的乌云旁,赫然浮着一个圆盘状的巨大物体! 那物体时隐时现,出现几秒又消失,然后再度出现再消失,我脑中一阵翻滚,不久前的一幕闪现了出来,没错,8月20日那天我在一座山上,天空也有这么个东西,就连左手里的石块也是… 我想起了那道射下来的光,四周还有飘来飘去的小红点点,之后好像还发生了些什么…可是实在记不起来了。 脑子像炸裂般疼,我一下把面具扯下来,睁眼再瞧,绿色不见,空中乌云已过,太阳就悬在那里,哪有什么圆盘飞行物? 我两眼扫着周遭,又在自己腿上重重捶了捶,有酸痛感,再次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我承认不想再把面具戴上去,自己绝非胆小的人,但这一刻,我心里却有深深的恐惧。 这究竟是张什么鬼面具,那个男人为何会拥有?他留下它给我,难道…到地下去的路上用得着? 到了这一刻我非常清楚天上那不明飞行物体是确实存在的,也只有戴上这张面具才看得见,在这破除四旧的年代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我简直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 那种无形的使唤仿佛刹那间转化为了无法抵御的强大力量,我像是被压迫操控了一般,感觉除了到那未知凶险的地下走一遭没得选择了,于是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返身又走回后院。 那洞口还开着,似乎就是在等我,天空中还有个该死的庞然大物监视,尽管不确定和十多天前看见的是否是同一个。我一步步走近洞口,探头瞅了瞅,下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显然极深,我突然有了个想法,自己就这么直直跳下去,也许在这种不同寻常的诡异地方,真就摔死一了百了了呢,那么千百年来漫长而无趣的人生就此终结,这不是很好? 于是我嘴角上扬“嗤”了一声,踏出两步,双臂并拢,真的就让自己直挺挺坠了下去。 第五百零六章 深锁的记忆之怪异面具 “封印?带咒语的那种?”我故意歪了歪脑袋,“同志,你知不知道这是封建迷信?” 这男人注视着我两秒,迈开脚步来回慢吞吞踱了几下,旧皮鞋踩着地面发出“哚哚”响,道:“有些事情,超出你的想象,应该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还记得几年前广西边境出现的高空圆盘形状不明飞行物么,那是不是也很难用常理解释?” “不知道,没听说过。”我确实没有印象,即使之前看到过报道也不记得了,但他讲这个的时候,我脑中又一晃荡,自己前些日子,好像隐约也见过那样一个东西。 “梁同志,我之所以要你带这块石头来,不是为了给我,而是你自己需要它。”对方又道。 “什么意思?”我问。 “石头上的图案,其实是地图。”他慢慢道。 这家伙连石块上有图案都晓得,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只是我发觉啰嗦了半天其实什么都没问出来,对方始终刻意不正面回答我。 所以我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以及住在那家旅店?” 没想到他这次干脆不说话了,只是面具朝上,也就是脸朝上望向天空,停了几秒,然后像是喃喃自语道:“时间差不多了。” 他喃喃的音量很低,可我还是听到了,只觉得一股火往脑门上冲,这厮显然是不准备回答我任何关键问题。 “你听着!明不明白老子要你的命很容易?”我不客气道。 这不完全是威胁,这一刻我确实有一飞刀宰了这装神秘的家伙的念头,但就在这时,“嘎—”的一声,地面多边圆形的正当中,十余块地砖向下塌陷随后朝里缩进去,瞬间露出一个足够容纳一人的洞口! 我不由咽了口唾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该下去了”戴面具的男人道。 我简直有股过去扒下他面具的冲动,可眼前这一幕表明这人并没在瞎扯。 “不如你带路怎么样?”我干脆这样道。 “我倒是想,可惜力不从心。”他似乎在面具后叹了口气,“我该走了”。 说完最后四个字这男人竟真自顾自迈开步子朝前院走去,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一没告诉我自己是谁,二没解释他如何知晓那么多的,第三,让我下去干什么都没讲,而话里的意思我必须听他的别无选择。 于是我真的从皮带上抽下了那把刀,“站住!” 他没有停下,还是一步步往前挪,“嗖”我手里的刀如道光般射出去! 我瞄准的是对方的左后小腿,只要能让这家伙趴下就行。 然而出乎意料,刀子穿透长裤扎在腿上,发出“哚”的一下,就跟刚才他踱步时一样。 这男人停顿下来,缓缓俯身将刀拔出,随后撩起了裤管,里边不是血肉,而是…木头! 他左腿膝盖以下竟然是假肢! “是把好刀呢”男人看着刀道,语气平淡如水,“你下去的路上会用得到的”。 他说完就把刀扔了回来,我一边接住一边再次打量这人,不知为什么,突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苍凉。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有些事情下去了自然会明白。”这男人说着又开始慢慢迈动步伐,看上去添了一缕艰难感。 “至少告诉一下,为什么下去的必须是我?”我起码得弄清楚这个。 对方没有停步,但在绕过前殿的侧柱即将从我视线中消失时,却淡淡讲了一句:“你刚才说世上没有不倒的建筑,那为什么会有不死的人呢?” “人呢”出口,他的身影也完全走入佛殿侧面隐没在视野里。 我僵在原地,脑中一片凌乱,自己是个不会死的人,这一点并没忘记,对方没有回答问题,可又等于回答了。 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秘密?获悉我秘密的人又怎么能活! 我不会心软,该出手时就必须出手,于是从懵僵中回神,攥紧手中刀身子一下冲了过去,可是窜到殿侧,却发现他人已不见! 我心有不甘又继续跑到前院,但除了那个大香炉什么都没有! 一个断腿装了假肢的人,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快? 我只觉得心跳陡然加速,这戴面具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光线有些变暗,我抬头看了看天,一大片乌云正飘过来,稀疏的边缘已经开始遮挡太阳。 我“嗤”了一下,腿脚是自己的,不下去后边那个洞,难道还会有人把刀架在老子脖颈上不成? 所以我耸了耸肩,打算从前院的墙再翻出去离开,可大脑却突然一阵眩晕! 我忍不住单膝跪倒撑地,自己还清醒没有完全晕厥失去意识,但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三天前梦里那个模糊的人形,依旧说着“下去把当初偷来的东西放回去”,而且连续重复了好几遍。 我使劲摇晃着头,想把这讨厌的东西甩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在脑中消失,我喘息了半晌,慢慢立直身体,然后一愣! 眼角余光扫到大殿围栏的一根木柱顶端,摆着样东西—那个面具! 刚才从后面跑过来时我根本没注意到,这是什么意思,那男人知道我会追出来所以把面具脱下搁在木柱上? 可他到底施了什么法术,之前明明因残疾慢吞吞的,怎么一下子动作变得这样快然后整个人都凭空消失掉? 我一步步走过去,伸手触了触这张面具,是薄木做成的,看上去就如戏台上武将的脸谱般并没什么特别,我把刀子收好,拿起了面具,突然想到了什么,将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一种悠悠的淡绿呈现在视野内,就仿佛眼睛部位覆了层绿薄膜一样,然而当我抬起头望向天空时,浑身禁不住一颤! 只见那一大片还未完全飘过去的乌云旁,赫然浮着一个圆盘状的巨大物体! 那物体时隐时现,出现几秒又消失,然后再度出现再消失,我脑中一阵翻滚,不久前的一幕闪现了出来,没错,8月20日那天我在一座山上,天空也有这么个东西,就连左手里的石块也是… 我想起了那道射下来的光,四周还有飘来飘去的小红点点,之后好像还发生了些什么…可是实在记不起来了。 脑子像炸裂般疼,我一下把面具扯下来,睁眼再瞧,绿色不见,空中乌云已过,太阳就悬在那里,哪有什么圆盘飞行物? 我两眼扫着周遭,又在自己腿上重重捶了捶,有酸痛感,再次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我承认不想再把面具戴上去,自己绝非胆小的人,但这一刻,我心里却有深深的恐惧。 这究竟是张什么鬼面具,那个男人为何会拥有?他留下它给我,难道…到地下去的路上用得着? 到了这一刻我非常清楚天上那不明飞行物体是确实存在的,也只有戴上这张面具才看得见,在这破除四旧的年代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我简直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 那种无形的使唤仿佛刹那间转化为了无法抵御的强大力量,我像是被压迫操控了一般,感觉除了到那未知凶险的地下走一遭没得选择了,于是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返身又走回后院。 那洞口还开着,似乎就是在等我,天空中还有个该死的庞然大物监视,尽管不确定和十多天前看见的是否是同一个。我一步步走近洞口,探头瞅了瞅,下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显然极深,我突然有了个想法,自己就这么直直跳下去,也许在这种不同寻常的诡异地方,真就摔死一了百了了呢,那么千百年来漫长而无趣的人生就此终结,这不是很好? 于是我嘴角上扬“嗤”了一声,踏出两步,双臂并拢,真的就让自己直挺挺坠了下去。 第五百零七章 深锁的记忆之本源物 对于自由落体我完全不陌生,从古至今自己有过许多次由高处包括悬崖掉下的经历,尽管细节已记不清楚。 然而这次的自由落体,感觉却明显不同,只有最初一百多米是正常的下坠速度,之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底下有股力升起,开始部分抵消重力。 到了最后,下落的速度已经完全不致命—即使普通人也摔不死,我都算不上重重落地,就像从几米高处跳下去一样。 从这一刻我就明白,这是个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地方。 四周自然一片漆黑,我用手背探了探,都是石壁,又抬头望,天空已经变成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光点,这地方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四五百米。 早知这样该去弄个手电筒的,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眼睛适应黑暗,但在这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好像也没什么用。 空气明显稀薄了很多,我需要呼吸三大口才能吸进地表一口的氧气量,然而最关键的是,接下去该干什么? 自己跟掉进了一口几百米深的井里没区别,我二度探摸,发觉这里呈四方形,而四面也确实只有石头,可古时候人有能耐挖到这么底下吗?我自己也算个古人,但即使记忆模糊,也没印象下到过这样深的地层。 两只手中其实还攥着石块和面具,我想了片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抬手将面具又戴上,然后— 就如预料中的,眼前不再黑暗,绿悠悠的视野里砌成石壁的条条砖块清晰可见,这确实是人工开凿的竖井,只不过当初为何要在上头造一座佛塔? 我想起了刚刚那残疾男人说过的封印,难不成这地底下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即便不会死,不代表恐惧感丧失,我背上还是起了些疙瘩,可此处已经是井底,分明是死路,我再次抬起头瞅瞅上方,要爬回地面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我挨个触摸四边的石砖,心想总会有处开关什么的,否则这一切就太荒唐了! 然而拿指尖捅了半天也不见任何动静,这些砖块死死砌合,怎么也不像能活动的,我有点火大,简直想挥右拳砸碎几块看看,就在这时,左手里突然隐隐有光! 这只手一直就拿着那块被报纸包着的石头,光就是从纸里透出来的,我立刻把报纸打开,里头的石块刻着线条图案的那面,正闪闪发亮! 而真正让我吃惊的是,原本只有十来条的线,竟一下子多出几倍,数十根长长短短的线—或者更确切讲,石头上开裂出来的细缝,每一条都透出金灿灿的光晕,就像嵌着金粉般,我扔掉报纸,仔细端详了数秒,然后一下摘掉面具,那些多出来的线缝果然不见了,剩下的也不再冒光,但将面具再戴上看,又和之前一样。 这张面具真的能让人瞧见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我深吸了口气,再次审视身周,随后就发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不在任何一边石壁上,而在我的脚下—两只胶鞋站立的中间,有块平铺的方砖,透过面具看,它竟然也映出淡淡的朦光。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光居然也是一副图案,和石头上的一致。 我喘了两口,在狭窄的空间勉强蹲下去,定睛再瞧,方砖并不完全平整,一些线条呈极微小的凸起状,淡光就是由它们发出,我再看看自己手里石头上的那些细缝,估测了一下尺寸,然后就明白了。 我将石头平坦有图案的一面朝下,凹缝对准砖上凸起,小心翼翼就盖了下去,等它们接触的一刹那,光芒忽然就变强! 随即“咔吱吱”,我左侧那面石壁的砖块就如之前地面上的那些地砖一样条条缩进散开,眨眼间就露出一扇朝内的空门。 我多少有点傻眼,拿着石头慢慢站直身子,“他妈的不给老子面子是不是?”我恨恨骂了一句,刚才自己可是四处捅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石砖活动。 我第三度抬头向上望去,只为了最后看一眼那微弱的光点,天晓得自己之后还看不看得到蓝天,随着一口呼气,我跨进了这扇门。 门内自然是一条通道,发出悠悠的绿光,这当然是因为面具的关系。我大约朝内走了三四十米,前面有些开朗,甚至光线都充足起来。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边走边将视野绿晃晃不舒服的面具摘下,出现在前方的是一间圆形石室。 石室面积不算大,当中立着四根裹着布像带基座短柱子的东西,我抬头张望,室顶呈穹庐状,镶着星星点点也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光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我对这一幕有那么一丝印象,古时候自己参与盗墓团伙进入某个墓室,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一想到这个,我脑子一震,难道这里是座…古墓? 视线又不由回到那四根短柱上,我咽了口唾沫,一步步走到石室正中央,让柱子的正面全都对着我—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根本不是石柱子,而是四具端坐的干尸! 外头裹着的灰布里是尚看得出些许颜色的袈裟,加上胸前的念珠,不用想也知道是早年坐化的和尚。 我注视着四张早已枯槁的面庞,他们为何要选择在这里圆寂?这几百米深的地下连我这种人都感到呼吸困难浑身难受,何况普通人。 环顾四周,通道到了这里似乎就是尽头,但我清楚不可能这么简单,低头瞅瞅脚下,这里可没有刻印图案的石砖,于是只好不情愿地又将面具扣到脸上。 我审视着石室每个角落,除了视野显绿,和刚刚看上去并无区别,但是毫无疑问这里一定有某处机关,可以打开我前行的真正通道。 于是我开始环着石室不停敲打墙壁,同时用力踏地,像个傻子一样弄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仰起脖子,机关难道在穹庐顶上么?可室顶有好几米高,我又跳不上去。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整座石室突然就响起了声音,念经声! 我浑身猛地一颤,瞄了瞄那四具干尸,他们看上去死了至少三百年,怎么可能发声? 我敢保证这数人一起念经的声响绝非幻听,就如现代的录音重放一般,只是古时候哪来的留声机? 之前残疾男人说的塔倒因为封印失效一下又涌上来,我现在的身份是人民教师,按理不该信这个,可自己其实很清楚那男人并没有撒谎,这四个广峒寺资深僧侣被缒下来安置在这里,就是为了通过集体念诵某种经文,以尽力压制原本佛塔在压制的东西! 他们虽然逝去,但生前念经的声音通过未知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这种现象在特定情形下也曾出现在自然界。 可这念经声此刻响起,意味着什么? 我再次环视这密闭的空间,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进来的那条通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我几步冲到那里,石壁严丝合缝,早把入口封得毫无踪迹。 满屋环绕的念经声本就让自己心烦意乱,再加上这个,“混蛋!”我恨恨骂了两个字,右拳狠狠砸在墙砖上,当然屁用没有。 就在这时,视野里一闪,石室中央我刚才站过的地方,一道朦胧的黄光由地上而起,奇异的是,跟普通光束不同,这光升得很慢,我竟然能看见光束的上端正缓缓朝室顶穹庐升去! 光速一秒三十万公里,这个我还是晓得的,眼前这道光明摆着不合乎物理定律—也不奇怪,之前从地面坠下来时就意识到这是个不能用寻常思维去作判断的地方。 光束终于抵达了穹庐的正中间,也就是石室最高点,然后— 念经声戛然而止,穹庐室顶就像天文台的圆顶般打开,一样东西与光束位置重叠慢慢降了下来,就在这一霎那,我的大脑一阵裂痛,再次开始翻江倒海抽动,随即脑海深处仿佛有缕沉睡太久的记忆挣脱禁锢直窜上来,把我带到了异常遥远的过去,此刻在眼前降下的东西,竟是…不会错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我似乎有了一丝关于自己本源的景象,这件东西属于最初的我,真正的我! 第五百零七章 深锁的记忆之本源物 对于自由落体我完全不陌生,从古至今自己有过许多次由高处包括悬崖掉下的经历,尽管细节已记不清楚。 然而这次的自由落体,感觉却明显不同,只有最初一百多米是正常的下坠速度,之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底下有股力升起,开始部分抵消重力。 到了最后,下落的速度已经完全不致命—即使普通人也摔不死,我都算不上重重落地,就像从几米高处跳下去一样。 从这一刻我就明白,这是个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地方。 四周自然一片漆黑,我用手背探了探,都是石壁,又抬头望,天空已经变成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光点,这地方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四五百米。 早知这样该去弄个手电筒的,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眼睛适应黑暗,但在这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好像也没什么用。 空气明显稀薄了很多,我需要呼吸三大口才能吸进地表一口的氧气量,然而最关键的是,接下去该干什么? 自己跟掉进了一口几百米深的井里没区别,我二度探摸,发觉这里呈四方形,而四面也确实只有石头,可古时候人有能耐挖到这么底下吗?我自己也算个古人,但即使记忆模糊,也没印象下到过这样深的地层。 两只手中其实还攥着石块和面具,我想了片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抬手将面具又戴上,然后— 就如预料中的,眼前不再黑暗,绿悠悠的视野里砌成石壁的条条砖块清晰可见,这确实是人工开凿的竖井,只不过当初为何要在上头造一座佛塔? 我想起了刚刚那残疾男人说过的封印,难不成这地底下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即便不会死,不代表恐惧感丧失,我背上还是起了些疙瘩,可此处已经是井底,分明是死路,我再次抬起头瞅瞅上方,要爬回地面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我挨个触摸四边的石砖,心想总会有处开关什么的,否则这一切就太荒唐了! 然而拿指尖捅了半天也不见任何动静,这些砖块死死砌合,怎么也不像能活动的,我有点火大,简直想挥右拳砸碎几块看看,就在这时,左手里突然隐隐有光! 这只手一直就拿着那块被报纸包着的石头,光就是从纸里透出来的,我立刻把报纸打开,里头的石块刻着线条图案的那面,正闪闪发亮! 而真正让我吃惊的是,原本只有十来条的线,竟一下子多出几倍,数十根长长短短的线—或者更确切讲,石头上开裂出来的细缝,每一条都透出金灿灿的光晕,就像嵌着金粉般,我扔掉报纸,仔细端详了数秒,然后一下摘掉面具,那些多出来的线缝果然不见了,剩下的也不再冒光,但将面具再戴上看,又和之前一样。 这张面具真的能让人瞧见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我深吸了口气,再次审视身周,随后就发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不在任何一边石壁上,而在我的脚下—两只胶鞋站立的中间,有块平铺的方砖,透过面具看,它竟然也映出淡淡的朦光。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光居然也是一副图案,和石头上的一致。 我喘了两口,在狭窄的空间勉强蹲下去,定睛再瞧,方砖并不完全平整,一些线条呈极微小的凸起状,淡光就是由它们发出,我再看看自己手里石头上的那些细缝,估测了一下尺寸,然后就明白了。 我将石头平坦有图案的一面朝下,凹缝对准砖上凸起,小心翼翼就盖了下去,等它们接触的一刹那,光芒忽然就变强! 随即“咔吱吱”,我左侧那面石壁的砖块就如之前地面上的那些地砖一样条条缩进散开,眨眼间就露出一扇朝内的空门。 我多少有点傻眼,拿着石头慢慢站直身子,“他妈的不给老子面子是不是?”我恨恨骂了一句,刚才自己可是四处捅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石砖活动。 我第三度抬头向上望去,只为了最后看一眼那微弱的光点,天晓得自己之后还看不看得到蓝天,随着一口呼气,我跨进了这扇门。 门内自然是一条通道,发出悠悠的绿光,这当然是因为面具的关系。我大约朝内走了三四十米,前面有些开朗,甚至光线都充足起来。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边走边将视野绿晃晃不舒服的面具摘下,出现在前方的是一间圆形石室。 石室面积不算大,当中立着四根裹着布像带基座短柱子的东西,我抬头张望,室顶呈穹庐状,镶着星星点点也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光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我对这一幕有那么一丝印象,古时候自己参与盗墓团伙进入某个墓室,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一想到这个,我脑子一震,难道这里是座…古墓? 视线又不由回到那四根短柱上,我咽了口唾沫,一步步走到石室正中央,让柱子的正面全都对着我—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根本不是石柱子,而是四具端坐的干尸! 外头裹着的灰布里是尚看得出些许颜色的袈裟,加上胸前的念珠,不用想也知道是早年坐化的和尚。 我注视着四张早已枯槁的面庞,他们为何要选择在这里圆寂?这几百米深的地下连我这种人都感到呼吸困难浑身难受,何况普通人。 环顾四周,通道到了这里似乎就是尽头,但我清楚不可能这么简单,低头瞅瞅脚下,这里可没有刻印图案的石砖,于是只好不情愿地又将面具扣到脸上。 我审视着石室每个角落,除了视野显绿,和刚刚看上去并无区别,但是毫无疑问这里一定有某处机关,可以打开我前行的真正通道。 于是我开始环着石室不停敲打墙壁,同时用力踏地,像个傻子一样弄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仰起脖子,机关难道在穹庐顶上么?可室顶有好几米高,我又跳不上去。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整座石室突然就响起了声音,念经声! 我浑身猛地一颤,瞄了瞄那四具干尸,他们看上去死了至少三百年,怎么可能发声? 我敢保证这数人一起念经的声响绝非幻听,就如现代的录音重放一般,只是古时候哪来的留声机? 之前残疾男人说的塔倒因为封印失效一下又涌上来,我现在的身份是人民教师,按理不该信这个,可自己其实很清楚那男人并没有撒谎,这四个广峒寺资深僧侣被缒下来安置在这里,就是为了通过集体念诵某种经文,以尽力压制原本佛塔在压制的东西! 他们虽然逝去,但生前念经的声音通过未知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这种现象在特定情形下也曾出现在自然界。 可这念经声此刻响起,意味着什么? 我再次环视这密闭的空间,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进来的那条通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我几步冲到那里,石壁严丝合缝,早把入口封得毫无踪迹。 满屋环绕的念经声本就让自己心烦意乱,再加上这个,“混蛋!”我恨恨骂了两个字,右拳狠狠砸在墙砖上,当然屁用没有。 就在这时,视野里一闪,石室中央我刚才站过的地方,一道朦胧的黄光由地上而起,奇异的是,跟普通光束不同,这光升得很慢,我竟然能看见光束的上端正缓缓朝室顶穹庐升去! 光速一秒三十万公里,这个我还是晓得的,眼前这道光明摆着不合乎物理定律—也不奇怪,之前从地面坠下来时就意识到这是个不能用寻常思维去作判断的地方。 光束终于抵达了穹庐的正中间,也就是石室最高点,然后— 念经声戛然而止,穹庐室顶就像天文台的圆顶般打开,一样东西与光束位置重叠慢慢降了下来,就在这一霎那,我的大脑一阵裂痛,再次开始翻江倒海抽动,随即脑海深处仿佛有缕沉睡太久的记忆挣脱禁锢直窜上来,把我带到了异常遥远的过去,此刻在眼前降下的东西,竟是…不会错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我似乎有了一丝关于自己本源的景象,这件东西属于最初的我,真正的我! 第五百零八章 深锁的记忆之地下更深处 我一步步走过去,瞅着这样东西降到了自己面前停下,底端甚至没有触地,仿佛悬停着等主人接收。 这时黄色光束开始消散,我右手有些颤抖着伸出,抓住了东西的柄,没错,这是一件兵器。 脑中思绪带着我飘回了异常久远的过去,自己好像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披着闪亮的铠甲,手里就拿着这件兵刃。 我在古时候当过许多次武将,骑马披甲并不稀奇,但此刻手里这样东西,既不是戟矛也不是大刀,更不是斧子,而是所有兵刃的结合体,我很难形容它的具体形状,反正刺劈钩削都可以。 它比随身佩带的短兵器长,却又比真正的长兵刃短一些,大概跟我的个头差不多。 我使劲捏了捏,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柄身并非铁做的,否则早就锈成渣了,可它也不是青铜打造,而是一种红铜色的材质,我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纯金属。 用力想了想,却无法让那丝挣脱出来的记忆更加清晰,至少完全想不起我何时拥有的它,以及用它干过些什么,只隐约记得这东西是赏赐品,谁赏的当然也不可能有印象。 古时历朝历代的兵器情况,作为历史老师的我还是晓得的,我…等等!我脑子一震,这才意识到有段记忆回来了,不错,我在九江是干教师一行的,可是…又用力想了半天,怎么也记不起在哪所学校—其实就算想起来也没多大意义,在这个年代,一个失踪长时间的教师即便回到学校也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上衣口袋里还有个小本子和铅笔头,我将有点沉重的兵器慢慢放平在地上,掏出本子和笔,把来广峒寺后还没消失在脑中的记忆信息全部写了下来,最后一句是“老子是九江的历史老师”,但顿了片刻又在后头加了一句“一个混入革命群众队伍里的妖怪”。 加的话显然毫无意义,可在这昏暗苦闷的地下,我也只能这样调侃自己调剂一下,只是如果真回不到地面,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游荡几百年该是多么的痛苦! 经过徒劳无功的冥想,我终于放弃让自己记起是在哪个年代挥舞这件奇形怪状与众不同的兵器,但有一点我很肯定,这东西绝不是梦里那玩意儿讲的“偷来的东西”,它就是属于我的!尽管完全不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至于自己的本源,我可能就是某朝的一员武将,也许赏赐这件兵刃的是当时的皇帝也说不定,只不过自己到底怎么会成为不死之身的? 那口留在地面的皮箱里有不少历史书,可我不记得在哪本上看到过手使独门特殊兵器的知名大将的记载,“或许老子根本就不出名”我只好苦笑着喃喃自语。 穹庐顶并没有合上,但里边黑漆漆的,这里的光线不足以看清上头有什么,我又把视线转到兵器上,和它重逢,让自己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了真正欣喜的感觉,但是这物件现在被送回了我身边,代表着什么,我能用它做什么? 对了,这是武器,是用来作战的,我又苦笑一下,早就料到不可能一直太太平平下去,前头一定有东西在等着自己。 我拿起兵刃,同时又抬头往上方瞅,如果黑暗中有闪闪发亮,也许是那套盔甲,可我明显想多了,黑乎乎就是黑乎乎,即使透过面具看依然什么都没有。 那个男人的身影又浮现出来,“有手有脚却临阵逃脱,让我下来自己却跑了。”我“嗤”了一声,然后感觉有点不对,好像漏了什么,于是将兵刃换到左手和石头一块儿拿着,右手又掏出小本子划拉开看记录,这才想起那男的是残疾,才这么会儿工夫我居然忘了,阶段性失忆又来了! 我又继续看下去,确保自己不忘记下来的目的—把“偷来的东西”送回去。 这真是见了鬼,我究竟偷什么了?瞅瞅自个儿身上,也压根没值钱的东西,刻有图案的石头显然不是,难道…我的目光放到胸前,会是挂着的这块羊脂白玉? 对于玉的起源我毫无印象,这并非记忆缺失,更像是根本没有记忆,感觉有关它怎么到我身边来的相关信息第一时间就被清除掉了。 我把本子放回口袋,将白玉从衣服里抽出来,玉的表面由于面具的关系仿佛镀上了一层淡绿色,但无论怎样瞅,这瞧上去就是块平常的古玉,只不过甩也甩不掉。 我真想把它摘下来就这样扔在这里,看看这小玩意儿怎么再跟着自己,可常年的佩戴,似乎多少让我有点舍不得,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玉塞了回去。 就在这时,穹庐顶开始缓缓合上,我喘了口气,低头看脚下,刚才慢光升起的地方并无异样,用兵刃柄底敲了敲,没有任何反应。 我僵在了这间石室里无计可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半无奈半调侃着对四具干尸道:“诸位大师,有什么要跟鄙人说的么?” 这当然又是一种调剂,只是对逝者不太礼貌,但我刚说完,一个声音就响起,不是人讲话,而是头顶上的穹庐发出了“咔咔咯咯”声,我猛仰首,只见那些发出亮光的星星点点竟然移动了起来! 它们缓缓由四处汇集到了室顶中央,渐渐成了一副图案—不用说,又是眼熟的那副,只是尺寸大得多,我不可能再用手里的石块去对。 于是我目不转睛盯着那里静静地等,“咔咯”声终于停止,图案完全形成,随后— 每一个星点都朝下射出一道极细的光束映在地上,那当然也呈现出相同的图案,我急忙抽身站到一旁,原以为地上又会裂出个洞什么的,然而并没有,几秒钟后,整间石室竟开始下沉! 这种体验非常奇怪,空间是密闭的,可我的耳水分明告诉自己正在缓慢下降,感觉跟在民国时期坐过的老电梯一样。 这修建在深深地下的古石室,居然会是一部电梯? 匪夷所思的错愕萦绕着我,同时也判断不出具体沉降了多少距离,也许几十米,也许几百米,不过不重要了,我觉得自己这下真的回不到地面去了! 石室终于停了下来,停得还很平稳,我喘了两口气,然后就见对面石壁的一处亮起,出现的却不是那副图案,而是一棵像是树的东西,也可能是一株草,反正呈植物状。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它亮了不到十秒钟就渐渐隐去,随即“嘁嘁咔咔”,那地方石壁上的石砖上下抽动左右分开,露出了一扇门样的出口。 我脑中一晃,这一幕好像不久前见过,掏出小本子查看,没错,进石室的通道就是这样打开的,居然连这个都记不清楚了。 除了进那扇里头黑漆漆的门别无选择,我叹了口气把本子塞回去,最后一次环顾了一下石室,随后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这当然又是一条通道,探摸着走进去十多米,身后“嘁咔”声又响起,我没有回头,不用看也知道入口关上了,再也回不去石室。 这是一种走上不归路的感觉,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即使戴着面具,前方依旧黑乎乎的,我边走边数自己的步伐,由此测算距离,这里的空气更加稀薄,我走了一阵有点支持不住,摘下面具撑住通道侧壁大口喘息。 这儿已经没有石砖,两旁都是自然的地下岩石,这条通道被粗糙地开凿出来后没加任何修饰,而且感觉越往前越宽大,原本稍微抬抬兵刃就能捅到的顶端,现在举到极限也触不到了。 我歇了片刻,戴上面具强打精神继续走,却发觉已经忘了刚才数到多少步,无所谓了,这种间歇性失忆本就防不胜防无法控制。 就在这时,背上汗毛突地根根竖起,本能告诉我前面有东西! 我的直觉远强过一般人,有时遇到大敌时就会提前出现这种反应,还是那句话,不会死不代表不会害怕,于是将原来竖着拿的兵器朝下,尖端指向前方,然后— 在我绷紧浑身肌肉的同时,通道远处的黑暗中,倏然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很肯定那是两只眼珠子,因为浑沌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丝丝印象,不久前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一想到这个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从脚底陡然升起,不止背上,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但接下来更让我惊愕,那两只红眼珠的上方正中,像是有第三只眼睛突然睁开,三个红点呈三角状排列,全都射出了凶光! 我不由自主想起了二郎神,可那是神话里的人物,前方处在黑暗中的东西却是真真实实的! 短短几秒钟后,红点开始变大,我无法测算距离,也没听到脚步声,但十分确定那三只眼睛确实在靠近,然而也就在这一刻,我右手一烫,紧握的兵刃像是炽热了起来,尖端忽然发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芒! 第五百零八章 深锁的记忆之地下更深处 我一步步走过去,瞅着这样东西降到了自己面前停下,底端甚至没有触地,仿佛悬停着等主人接收。 这时黄色光束开始消散,我右手有些颤抖着伸出,抓住了东西的柄,没错,这是一件兵器。 脑中思绪带着我飘回了异常久远的过去,自己好像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披着闪亮的铠甲,手里就拿着这件兵刃。 我在古时候当过许多次武将,骑马披甲并不稀奇,但此刻手里这样东西,既不是戟矛也不是大刀,更不是斧子,而是所有兵刃的结合体,我很难形容它的具体形状,反正刺劈钩削都可以。 它比随身佩带的短兵器长,却又比真正的长兵刃短一些,大概跟我的个头差不多。 我使劲捏了捏,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柄身并非铁做的,否则早就锈成渣了,可它也不是青铜打造,而是一种红铜色的材质,我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纯金属。 用力想了想,却无法让那丝挣脱出来的记忆更加清晰,至少完全想不起我何时拥有的它,以及用它干过些什么,只隐约记得这东西是赏赐品,谁赏的当然也不可能有印象。 古时历朝历代的兵器情况,作为历史老师的我还是晓得的,我…等等!我脑子一震,这才意识到有段记忆回来了,不错,我在九江是干教师一行的,可是…又用力想了半天,怎么也记不起在哪所学校—其实就算想起来也没多大意义,在这个年代,一个失踪长时间的教师即便回到学校也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上衣口袋里还有个小本子和铅笔头,我将有点沉重的兵器慢慢放平在地上,掏出本子和笔,把来广峒寺后还没消失在脑中的记忆信息全部写了下来,最后一句是“老子是九江的历史老师”,但顿了片刻又在后头加了一句“一个混入革命群众队伍里的妖怪”。 加的话显然毫无意义,可在这昏暗苦闷的地下,我也只能这样调侃自己调剂一下,只是如果真回不到地面,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游荡几百年该是多么的痛苦! 经过徒劳无功的冥想,我终于放弃让自己记起是在哪个年代挥舞这件奇形怪状与众不同的兵器,但有一点我很肯定,这东西绝不是梦里那玩意儿讲的“偷来的东西”,它就是属于我的!尽管完全不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至于自己的本源,我可能就是某朝的一员武将,也许赏赐这件兵刃的是当时的皇帝也说不定,只不过自己到底怎么会成为不死之身的? 那口留在地面的皮箱里有不少历史书,可我不记得在哪本上看到过手使独门特殊兵器的知名大将的记载,“或许老子根本就不出名”我只好苦笑着喃喃自语。 穹庐顶并没有合上,但里边黑漆漆的,这里的光线不足以看清上头有什么,我又把视线转到兵器上,和它重逢,让自己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有了真正欣喜的感觉,但是这物件现在被送回了我身边,代表着什么,我能用它做什么? 对了,这是武器,是用来作战的,我又苦笑一下,早就料到不可能一直太太平平下去,前头一定有东西在等着自己。 我拿起兵刃,同时又抬头往上方瞅,如果黑暗中有闪闪发亮,也许是那套盔甲,可我明显想多了,黑乎乎就是黑乎乎,即使透过面具看依然什么都没有。 那个男人的身影又浮现出来,“有手有脚却临阵逃脱,让我下来自己却跑了。”我“嗤”了一声,然后感觉有点不对,好像漏了什么,于是将兵刃换到左手和石头一块儿拿着,右手又掏出小本子划拉开看记录,这才想起那男的是残疾,才这么会儿工夫我居然忘了,阶段性失忆又来了! 我又继续看下去,确保自己不忘记下来的目的—把“偷来的东西”送回去。 这真是见了鬼,我究竟偷什么了?瞅瞅自个儿身上,也压根没值钱的东西,刻有图案的石头显然不是,难道…我的目光放到胸前,会是挂着的这块羊脂白玉? 对于玉的起源我毫无印象,这并非记忆缺失,更像是根本没有记忆,感觉有关它怎么到我身边来的相关信息第一时间就被清除掉了。 我把本子放回口袋,将白玉从衣服里抽出来,玉的表面由于面具的关系仿佛镀上了一层淡绿色,但无论怎样瞅,这瞧上去就是块平常的古玉,只不过甩也甩不掉。 我真想把它摘下来就这样扔在这里,看看这小玩意儿怎么再跟着自己,可常年的佩戴,似乎多少让我有点舍不得,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玉塞了回去。 就在这时,穹庐顶开始缓缓合上,我喘了口气,低头看脚下,刚才慢光升起的地方并无异样,用兵刃柄底敲了敲,没有任何反应。 我僵在了这间石室里无计可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半无奈半调侃着对四具干尸道:“诸位大师,有什么要跟鄙人说的么?” 这当然又是一种调剂,只是对逝者不太礼貌,但我刚说完,一个声音就响起,不是人讲话,而是头顶上的穹庐发出了“咔咔咯咯”声,我猛仰首,只见那些发出亮光的星星点点竟然移动了起来! 它们缓缓由四处汇集到了室顶中央,渐渐成了一副图案—不用说,又是眼熟的那副,只是尺寸大得多,我不可能再用手里的石块去对。 于是我目不转睛盯着那里静静地等,“咔咯”声终于停止,图案完全形成,随后— 每一个星点都朝下射出一道极细的光束映在地上,那当然也呈现出相同的图案,我急忙抽身站到一旁,原以为地上又会裂出个洞什么的,然而并没有,几秒钟后,整间石室竟开始下沉! 这种体验非常奇怪,空间是密闭的,可我的耳水分明告诉自己正在缓慢下降,感觉跟在民国时期坐过的老电梯一样。 这修建在深深地下的古石室,居然会是一部电梯? 匪夷所思的错愕萦绕着我,同时也判断不出具体沉降了多少距离,也许几十米,也许几百米,不过不重要了,我觉得自己这下真的回不到地面去了! 石室终于停了下来,停得还很平稳,我喘了两口气,然后就见对面石壁的一处亮起,出现的却不是那副图案,而是一棵像是树的东西,也可能是一株草,反正呈植物状。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它亮了不到十秒钟就渐渐隐去,随即“嘁嘁咔咔”,那地方石壁上的石砖上下抽动左右分开,露出了一扇门样的出口。 我脑中一晃,这一幕好像不久前见过,掏出小本子查看,没错,进石室的通道就是这样打开的,居然连这个都记不清楚了。 除了进那扇里头黑漆漆的门别无选择,我叹了口气把本子塞回去,最后一次环顾了一下石室,随后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这当然又是一条通道,探摸着走进去十多米,身后“嘁咔”声又响起,我没有回头,不用看也知道入口关上了,再也回不去石室。 这是一种走上不归路的感觉,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即使戴着面具,前方依旧黑乎乎的,我边走边数自己的步伐,由此测算距离,这里的空气更加稀薄,我走了一阵有点支持不住,摘下面具撑住通道侧壁大口喘息。 这儿已经没有石砖,两旁都是自然的地下岩石,这条通道被粗糙地开凿出来后没加任何修饰,而且感觉越往前越宽大,原本稍微抬抬兵刃就能捅到的顶端,现在举到极限也触不到了。 我歇了片刻,戴上面具强打精神继续走,却发觉已经忘了刚才数到多少步,无所谓了,这种间歇性失忆本就防不胜防无法控制。 就在这时,背上汗毛突地根根竖起,本能告诉我前面有东西! 我的直觉远强过一般人,有时遇到大敌时就会提前出现这种反应,还是那句话,不会死不代表不会害怕,于是将原来竖着拿的兵器朝下,尖端指向前方,然后— 在我绷紧浑身肌肉的同时,通道远处的黑暗中,倏然出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我很肯定那是两只眼珠子,因为浑沌的记忆里有那么一丝丝印象,不久前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一想到这个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从脚底陡然升起,不止背上,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但接下来更让我惊愕,那两只红眼珠的上方正中,像是有第三只眼睛突然睁开,三个红点呈三角状排列,全都射出了凶光! 我不由自主想起了二郎神,可那是神话里的人物,前方处在黑暗中的东西却是真真实实的! 短短几秒钟后,红点开始变大,我无法测算距离,也没听到脚步声,但十分确定那三只眼睛确实在靠近,然而也就在这一刻,我右手一烫,紧握的兵刃像是炽热了起来,尖端忽然发出了异常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