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投机笔记》 第一章 三十而……立不起 俗话说“三十而立”,可陆东今年三十有三,立了足足三年,依旧趴在地上。 陆东是“潼川省,宁州市,省经济信息中心办公室,副主任”。 头衔有点长,但不用去记,总结起来就三个字:勤杂工。 勤杂工陆东每天的工作是干什么呢?和经济不沾边,就是打打电话,订订酒店,写写报告,陪陪领导,送送红包…… 陆东这一干,就是十年。 照常理来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毫无技术含量,加上陆东工作经验丰富,为人规矩,办事牢靠,应该不会出错,可他偏偏今天就在订酒店这件小事上犯了致命的错误。 事情经过倒也简单,外省有一个重要的考察团要来宁州参观,单位的最高领导陈德平极为重视,陆东在办公室主任黄伦的指示下,却少订了五间房。 少订房间,放在往常,小事一桩,可这几天碰巧宁州市举办糖酒会,全城酒店爆满,考察团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行李,在酒店傻等了一下午。 虽然最后住宿问题解决了,但陈德平依旧大发雷霆,不仅当着所有人的面训了陆东,还让他回办公室打扫卫生。 这一举动,是彻底撕毁了一个三十而立,却又立不起来的男人的自尊。 陆东没有脸再和众人一起吃晚饭,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回了家。原本,他对未来有很美好的憧憬,认为再干两、三年,就能去掉头衔里的“副”字。可去年经济信息中心人事变动,从其他单位调来一个黄伦,成为办公室主任。 黄伦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陆东的梦想变成了幻想。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整,万家灯火亮起,对于忙碌一天的人,回家吃饭是最惬意的事。而陆东却开着他那辆又破又旧的尼桑轿车停在小区外的停车场上,他关上车灯,盯着远处的星星灯光发呆。 “我怎么可能记错人数?不可能,不可能。” 过了半个小时,陆东才渐渐平复下心情,摇下车窗,吸了口冷气,把今天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的想,黄伦那恶心的笑脸突然浮现在眼前,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肯定是黄伦故意说错人数,害自己犯下大错误。 可想明白了又能怎样?订酒店一向是陆东负责,黄伦在第一时间就跳出来指责自己,并撇清责任,“妈的!夺了我的位置,还要整我!”陆东咬着牙,双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滴滴……”汽车是一阵晃动,“黄伦,你这个卑鄙小人!” 在事业单位混了十年,陆东对于这行当的规则是清清楚楚。陈德平是权利的中心,靠近权利中心,才会拥有权利。黄伦当上了办公室主任,陆东的虎视眈眈对他来说依旧是巨大威胁。所以,只要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再也没机会靠近权利中心。 不远处的保安早就盯上了陆东的这部嫌疑车辆,他见着汽车晃动,心道:“有点激烈!”急忙踮着脚跑了过来,打开手电筒对着车里一阵乱照,大义凛然道:“不准在车里面干龌龊事。” 砸了方向盘,陆东才感觉到双手的疼痛,他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一脸痛苦,道:“什么龌龊事?看清楚了,车里就我一个人!” 保安照了半天,车里真的只有陆东一个人,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香艳场面,心头满是失望,敲了敲车窗,道:“哦,最近治安不好,你要注意点。”说完,关上手电转身离去,一边走,嘴里一边低声念道:“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一个人在车里面做龌龊事,真不害臊。” 陆东虽然恨黄伦,但输了就是输了,这口气除了咽下去,再无他法。人到了三十多岁,很难有勇气放弃打拼了大半辈子的事业。他收拾好心情,开门下车,理了理衣服,深吸口气,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迈着疲惫的步子,朝家里走去。 刚进门,一只毛茸茸的松狮狗张着大嘴,吊着舌头,猛冲到陆东身前,不停摇着尾巴。 陆东只是摸了摸它的头,这条狗便抱着陆东的腿,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上下耸动。 “走开。”陆东做了个驱赶的动作,它立马开心地猛冲向客厅中央,翘起屁股,咬起地上的惨叫鸡,发出“唧唧”的声响。 “遛过狗了吗?” “遛过了,你养的好狗,出去就打架惹事,回家就想抱你腿。”任灵正在吹着头发,见陆东回来,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快去洗澡,浑身脏兮兮的。” 任灵是陆东的妻子,两人相识十年,结婚三年,她学的是经济专业,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证券公司工作,负责财富管理,和陆东在工作上基本没有交集,每到周末都要加班,忙得昏天黑地。 陆东心里堵得慌,很想找人倾诉,但这一切只能烂在心里。特别是结婚以后,关于事业上的种种,在妻子任灵面前是报喜不报忧。因为他想让任灵一直活得简单,活得没有压力。陆东瘫坐在沙发上,松开领口,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那条蠢狗似乎玩累了,攧手攧脚的走到陆东身旁,不停舔着他的手。陆东也不嫌弃它刚刚才舔了自己的命根子,看着这条无忧无虑的蠢狗,突然明白了黄伦为什么能当上主任。 因为黄伦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在陈德平面前,能放下人的尊严,像条狗一样的点头哈腰。 而陆东不愿做狗。 所以,他就活得不如狗。 “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任灵吹干了头发,见陆东还坐在沙发上发呆,不满道:“快把你的脏袜子脱了,还有,别把脚放在茶几上,我给你说了几次了,怎么就是不听?” 陆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任灵,两人已经过了七年之痒那道坎,是名符其实的老夫老妻了。尽管任灵穿着薄纱睡衣,身材还像二十岁那样,陆东已没有任何想法。 “好,我这就去洗澡。”陆东拖着疲惫的身子朝浴室走去。 “哦,对了,我约好了下个星期三下午,我们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陆东停下脚步,愣在原地,清楚任灵说的检查是医院的不孕不育科。自从两人打算要小孩已有两年,可就是没有反应,任灵比陆东小一岁,眼见自己过了三十还没有小孩,每天都处于焦虑的状态中,时不时就会蹦出一句:“我们快去医院做检查,再过几年我就是高龄产妇,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咱们半年前不是检查过吗?医生说没有问题,让放松心态,自然就会有了。”陆东觉得任灵在要小孩这件事情上已经急得走火入魔。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我还怀不上?”任灵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神采飞扬,“要我看啊,应该是医生的问题。我今天跟张姐打听了,省医院下个星期三有个专家坐诊,我今天好不容易才从票贩子手上买到号了。”说着,任灵开心的从包里掏出缴费单,好像是一个小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周围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婶经常给任灵传授经验,说是男人你不逼他不行,任灵听得多了,便认为是真理,这才私自去挂了号。 “下个星期三,我请不到假,岭南来了考察团,陈厅长很重视,我不能再出错了。”陆东从心里上是排斥做这方面的检查,他觉得孕育下一代应当是顺从大自然的事。而任灵周边的人,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生命中唯一使命。岳母每次打电话都会催,陆东能理解。但是她的姐妹每次聚会不仅催,还会把这个问题上升到诺贝尔生理奖的高度。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陆东那方面是不是不行。” 陆东听了哭笑不得,他对任灵说:“我动力还是可以的,能不能别总在外边说咱们的私事。 任灵仿佛着了魔,说:“动力可以,不代表活力足够。” 这方面的事涉及到男人的尊严,陆东不想辩解,心头很清楚,旁边的人越是催,自己就会越心累。 任灵见陆东不配合,故意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专家号有多难弄到?” “我知道,但真的走不开。”十年的工作打磨,陆东已经习惯了看人脸色过日子。现在不仅不能赌气,更要迎难而上,绝不能再犯错误。 任灵的情绪说变就变,她坐在沙发上,双手环保在胸口,道:“陆东,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在要小孩这件事情上,你一点都不积极?” “我觉得我们身体没问题,只要放松心态,自然就会有小孩。我最近工作压力大,你也太累了,不如咱们放松一段时间……” “不行,你下个星期三一定要去检查,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再也拖不起了。” 陆东心里是越来越烦,语气有些急了,道:“任灵,我不是说不要小孩,而是让你放松心态。” “怀不上小孩,你让我怎么放松心态?”任灵拿出了女人天生的特权,不讲理。 若是以往,陆东会耐着性子安慰任灵,但他今天胸中一直压着无名火,已经无法再伪装下去,阴沉着下脸,道:“任灵,别闹了,下个星期三我走不开,不会去做检查。” “那就星期四。”任灵开始讨价还价。 “星期几我都不去。”陆东咬着牙,已经压不住心中的火,激动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做检查的吗?上次,医生给我一个小瓶子,让我去公共厕所里取那个做化验,我进了厕所,能听到旁边有人在蹲坑,那人一边拉还一边哼哼唧唧,我脚下面是没冲干净的排泄物,你让我在这种环境里取出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他越说是越激动,“上次检查,再恶心,我也忍住了,不跟你说。可才过了半年,你又要我再去一次,那种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 任灵呆住了,和陆东认识那么久,从没见他对自己发过这样的无名火。 “那你是不想要小孩了?”任灵居然低声抽泣起来,连连发问问道:“你……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陆东越发觉得和任灵难以沟通,他今天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满腹牢骚找不到发泄口,在任灵的连连逼问下,终于爆发出来,“你知道吗,这三十多年,或许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出生我没得选,读书我没的选,工作我没得选,要不要小孩我也没得选,我感觉这一辈子都在为你们而活。我只要有反对的声音,就对不起你们所有人……我觉得自己一个失败者,能不能不要逼我了?” 任灵根本听不出陆东是在工作上遇到了难处,她抹了抹眼泪,只朝情情爱爱那方面去思考,问道:“和我结婚,你有得选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东发觉自己越说头越大,和女人根本没道理可讲。 “我想静一静,去办公室写份文件。”陆东转身拿起公文包,穿上外套,走出家门,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呆。 陆东走在公园小道上,夜已深,有盏盏路灯的陪伴,倒也不觉得孤单。一路上,有好几对小情侣从身边经过,陆东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恩爱模样,心道:“你笑,让你笑,结婚以后有你难受的。” 走到河边的围栏处,陆东停下脚步,他望向河面,一片漆黑中还能隐隐看见水面的波纹。一阵冷风刮来,陆东拉高了衣领,不由回想自己三十年来走过的路,突然觉得很可笑。 如果以后有了小孩,小孩长大了问,老爹你是干什么的? 陆东可不想说,你老爹只是个打杂的。 不管在哪个单位,只有一把手,才有实权。而今天闹了这一出,只怕再混十年,都爬不上去了。如果黄伦掌了权,在他手下做事,将会度日如年,想到这里,陆东神情阴沉下去。 大学毕业那年,陆东也是个热血青年,曾想过闯荡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可当年那个热血青年,如今只是一个不敢有梦想,活得卑微,整天都需要看人脸色行事的勤杂工。 “啊……”陆东朝着河面大吼一声,把胸中的阴郁发泄出去,他凝视望着前方的黑暗,暗道:“如果我还能重来一次,绝不这么窝囊,我不要循规蹈矩,我要活得轰轰烈烈!” 夜越深,风渐冷,陆东打着哆嗦,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他坐在河边的椅子上,打开公文包,才发现拿错了,是任灵的。包里只有一部平板电脑,是前年陆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陆东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锁屏的照片是任灵从身后环抱那条蠢狗的照片,她的笑容依旧是那么迷人。 “有了任灵,我才有了家,还是一个温馨的家……”陆东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任灵,觉得自己错了,不该把工作上情绪带回家里。 陆东拿出手机给任灵发了一条短信:老婆,我今天心情不好,对不起。 才过了不到一分钟,任灵回了短信:“我不该没和你商量就去医院挂号。其实我只想和你生个我们的孩子,你不回来我不睡觉。” 陆东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正要回家,又想起有份文件落在办公室,于是沿着河边朝单位走去,想着这里离单位很近,拿了文件再打个车回家。 这时已经过了十一点,河边只有陆东一人。 突然间,平静的天空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陆东吓得呆站在原地,他抬起头,只见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只是瞬间,闪电砸向河中心,一股巨浪拍打过来,陆东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卷入水底。 片刻过后,狂风带走乌云,天空一片繁星。 第二章 重回190年 “陆东,快起来收拾东西!” 陆东迷糊中听到了母亲李萍在喊自己起床,他掀开被子,却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过了一阵,才眯着眼扫了一眼四周,隐约是在父母家的老房子里,“难道我昨晚喝醉了?”陆东只觉头晕目眩,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快起来,大中午的,先把饭吃了,还有几个钟头就去火车站。”陆安民推开房门,看着陆东睡眼惺忪的样子直摇头。 陆东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的父亲,有些呆住了。 “大懒鬼,快起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也走了进来,陆东虽然诧异,却也认得这是自己的亲姐姐,陆雪。 “你、你……”陆东傻呆呆的抬起手,一会指指父亲陆安民,一会又指指陆雪。 “真是不成器的家伙!”陆安民懒得理陆东,转身走了出去。 陆东一家是宁州市人,出生长大都在这里,父母住在城西,他大学毕业后,和任灵住在城南。父亲陆安民六十有五,半个月前摔了一跤,并无大碍,一直在家卧床休养,昨天陆东也才见过父亲,怎么一夜之间,父亲头发居然全黑了,身体壮硕,走路甚至还带着风,这完完全全就是十多年前的父亲啊! “嘿,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陆雪见陆东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陆东渐渐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正走在河边,就没了知觉,于是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破旧的实木书桌,满柜子的旧衣服,还有客厅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墙面上挂着的日历,赫然是190年! “姐?”陆东盯着陆雪,试探的喊了一声。 “嗯?”陆雪不知道这个傻弟弟又犯了什么傻。 “砰!”陆东啥也不说,猛地关上房门。 “妈,你儿子这是怎么了?”凡是经历高考之后,都有一段发泄的时光,陆雪对陆东这段时间的疯狂举动已经习以为常。 李萍端着菜走到客厅,用围裙擦了擦手,笑道:“他长这么大就没有离开过家门,今天就要去大学报到,昨晚肯定又和同学喝多了。” 话还没落音,只见陆东猛地打开房门,郑重其事的问道:“现在真的是190年?” 李萍其实更舍不得儿子出远门,道:“你快去洗脸,饭菜都做好了。” “砰!”陆东又关上房门,他靠在门背后,死死顶住门,猛地扇自己两巴掌,只觉得火辣辣的,龇着牙来到镜子前,仔细端详了自己一阵,又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妈哟,我怎么回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我十八岁了啊!” 陆安民拿着茶杯,喝了口茶,一边叹气,一边道:“真是没规矩,这小子晚上不睡觉,白天神叨叨,还没去大学就这样,去了大学自由没人管,那还了得?” 陆东心里很乱,他觉得这一切应该是梦境,但这也太真实了吧?打自己,咬自己,痛得那么真切。他不害怕,因为这是在自己家里,身旁是至亲,陆东坐在床沿,看着房间的一切,回想起十多年前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嘴角带着笑意,低声说道:“让我多睡会吧,我不想醒,我真的好想再重来一次……” 可梦境终究是虚幻的,陆东闭上了双眼,年轻的时光从心底浮现在眼前,他只盼望着闹钟能晚些响起,晚点再去看陈德平、黄伦这些人的恶心嘴脸。 对陆东来说,十分钟就像是十年那么久。他没有等来闹钟的声音,却听到了敲门声,陆雪在门口道:“陆东,你赶紧出来!怎么比女人还拖拉?” 陆东呆呆地走到客厅,见父母和大姐已经坐定,他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香啊。”陆东回想起眼前的这一幕,正是当年自己去大学报到前,母亲特意准备的一桌子菜,都是自己的最爱。 “吃饭。”陆安民一脸严肃,夹了个鸡腿给陆东,道:“读大学,你就是个大人了,出门在外不能任性。” 陆东咬了口鸡腿,细细咀嚼,椒盐与鸡肉的香味是那么真实,他又仔细看了鸡腿半天,鸡皮是黄灿灿的,鸡腿渗出的汤汁滴到米饭里,陆东把盐焗鸡的汁水拌着饭吃了一口,低声说道:“梦中怎么可能有那么真实的味觉?” 做梦最真实的是视觉,触觉与味觉几乎感受不到,可此刻陆东吃着饭菜,看着眼前的人,一切的一切告诉他:这不是梦。 “你还没睡醒啊?”陆雪夹了块鸡翅,递到陆东碗里,道:“我最喜欢的鸡翅也给你吃吧,庆祝你上大学了。” 从小到大,只要家里吃鸡,鸡腿归陆东,鸡翅膀归陆雪。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陆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三人的神色。 三人已经不想再理神叨叨的陆东,陆雪伸出筷子夹起了陆东碗里的鸡翅,道:“你吃不吃?不吃还我,要不是今天是你特殊的日子,我才不给你吃鸡翅。” “你别和陆东一起疯,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陆安民瞪了一眼陆东,三两口吃就完了饭。 渐渐的,陆东觉得这不是梦,因为视、听、嗅、味、触五种感觉是那么真切,这就绝不是梦!难道是恶作剧?不对,三人的是自己至亲,他们的一举一动和十年前并无二般。 难道自己真的重来一次? “姐。”陆东盯着陆雪,问道:“小九九呢?”小九九是陆雪女儿的小名,按照记忆,陆雪五年后就会有小孩。 “小九九是谁啊?”陆雪诧异道:“这名字还真土。” “土?”陆东不由乐了,道:“反正不是我起的名字。”说着,又扫了一眼父母,道:“爸妈啊,我去读大学了,任灵怎么办?” “任灵又是谁?”李萍看了一眼陆雪。 陆雪知道李萍这一眼的意思,诧道:“任灵?我没听你提起过,难道你有女朋友了?” “你们真不认识?”陆东无奈的叹了口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虽然看似荒诞,但却那么真实。 “过分了,陆东。”陆雪气道:“你有女朋友都不告诉我。” 陆安民放下碗筷,站起身,严厉的对陆东说道:“一切以学业为重,不能太早恋爱,去了大学也不可以。”说完,换上鞋,道:“我去买只卤鸭子,一会火车上吃。” 陆东也放下碗筷,先去洗了把脸,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里。他在桌前坐定,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去较真。 能解释这种超越科学界限问题的,有且只有精神病医院。 “对,我要回自己的家看看!”陆东猛地站起身,也不管李萍与陆雪,像只无头苍蝇一样飞出家门,刚到楼下就听见母亲的喊声:“办完事赶紧回来,不要误了六点半的火车。”陆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算是回应。 “我的天。”陆东看着旧时的街道,破烂的公交车,穿着土里土气的行人,不由愣在原地,现在全世界都成了证据,证明陆东确确实实重回十五年前。他拔腿就朝城南跑去,就想去看看自己的家。 先是搭公交车颠簸了半个小时,下车后又跑了四十多分钟,陆东张大嘴,愣在一片荒地面前。 “我的家在十五年前……还是一片荒地。”陆东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眼发呆,想起和任灵共同的家,心里有些堵,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我,只是年轻了,但没了任灵,家也没了……” 如果之前还将信将疑,但看着这片荒地,陆东信了大半。 “我该干什么?”想着想着,陆东有些兴奋,他早就被中规中矩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很多次都想重头来过,现在愿望实现了,他自我安慰道:“一切还没发生,我根本不需要担忧,任灵,可以去找她,房子还没有,等以后盖好再买回来就可以了。” 陆东拍拍屁股站起身,看着这片荒地,挺直了胸膛,自言自语起来:“即便这是一个梦,在梦醒的时候,我也绝不能后悔。” “我,陆东,不要再看人脸色过日子,我要活得自由!” 可当他抬头望着已经西斜的太阳,才猛然想起来要坐六点半的火车去江州。 “要是错过入学报到,这就悲剧了!”陆东估摸现在已经四点过,急忙往家里跑去。由于城南还是荒地,没有通公交车,加上陆东之前早就耗尽了体力,一路上只得跑跑停停。 第三章 后世仇,现在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正当陆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来到一处破旧的平房前。 陆东依稀记得十多年后,城南开发成为新城,这里就成了城中村,村里的几家钉子户,怎么都不愿搬。其中当头的那家开了一个小卖部,店主就是黄伦的大哥。 就在半年前,黄伦为拆迁的事情,四处托人帮忙,他大哥也经常来办公室找黄伦出谋划策,商量怎么能多占一些便宜。陆东经常路过这个城中村,偶尔见到顾客和黄伦的大哥吵架,因为店里卖的是山寨货,‘康师傅’变成了‘康帅傅’。黄伦大哥还以此为笑料,在办公室大声宣扬,说现在的人太蠢,连“师”和“帅”都分不清,活该被骗,只要顾客出了店门,他一概不认账,这些年来,骗了不少人。 就在此时,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走进平房里,陆东一眼就认出是黄伦的大哥,门口正好停着一辆没上锁的破旧自行车。 陆东心头莫名涌起一阵冲动,扯开领口的扣子,脸上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坏笑,走到那家人门口,很自然的骑上自行车。可才刚刚骑出十米远,陆东就停下车,回头吹了个口哨,不停拨弄着单车铃铛。 听着“叮铃铃”的响声,有三五人走出家门,黄伦的大哥看了眼陆东,又瞧了瞧停车的地方空空如也,不免有些疑惑。 “嘿,姓黄的!”陆东冲店主喊了一声,拍了拍骑着的自行车问道:“这是你的车吗?” 黄伦大哥微微张着嘴,诧异的点点头,不知道陆东要干什么,“你是谁啊?骑着我的车干什么?” “记住咯,老子叫陈德平!”陆东大喝一声,右脚一蹬,一边按着铃铛,一边疾驰而去,喊道:“你的破单车,爷爷征用了!” “抓小偷啊!”黄伦大哥先是追了两步,又重新跑回屋里,抄起一把菜刀,可哪里还有陆东的身影?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你能骑着菜刀飞啊?” “哈哈,你记住了,我叫……陈……德……平!” 骑着自行车疾驰在路上,陆东觉得全身下上,里里外外,充满了一股爽劲。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偷过东西,更别说做出今天这样出格的举动。 原来不敢干,不会干的事,陆东今天就干了。 或许,只有这样做,陆东才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才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可回来了!”陆雪和李萍焦急地站在院子里,正要出去找陆东,却见他衣衫不整的骑着一辆破烂自行车冲了进来。 “几点了?”陆东把自行车丢在大门处,打开墙角的水龙头,猛地喝着水。 “都五点了,我们正要去找你。”李萍看了眼自行车,问道:“你哪来的自行车?怎么能随便丢在门口?” 陆东喘了两口粗气,毫不掩饰道:“偷来的。” “你胡说什么?”李萍和陆雪根本不相信陆东会偷东西,只当他在乱说话。 陆东做了坏事,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开心,道:“不是偷的,应该是抢的。” 李萍瞪大了双眼看着陆东,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天有些怪异。 “真的,那姓黄的还提着菜刀追我。”陆东捧起水洗了把脸,道:“谁让他卖假货,卖了假货还理直气壮,我这算……”陆东想了想,觉得也不对,因为那人现在还没卖假货,不能因为还未发生的错误就惩罚他人,不过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道“我这算是提前教训他。” “你这笑话不好笑。”陆雪看着陆东浑身已被汗水浸湿,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说法,道:“你肯定是和哪个同学打球忘了时间,这辆车是借来的,就先放在这里,我明天帮你还。” “好,我是好孩子,听姐姐的话。”陆东一脸得意的笑,暗想:“难道这才是真实的我?” 随着火车的轰鸣声响起,陆东又一次踏上了大学之路。 陆安民表面严厉,心头却舍不得陆东吃苦,加上又是去大学报到的特殊日子,这才托关系订了三张卧铺票。即便是卧铺,车厢里还是人多嘈杂,气味难闻。习惯了十五年后生活的陆东,坐在老式绿皮火车上,摸了摸脏兮兮的床单,是浑身不自在。他与父母并排而坐,看着窗外不停变化的景色,不由出了神。 对面坐着一个下海经商的中年男子,一直侃侃而谈,越说越带劲。 等待陆东去厕所的时候,李萍低声对陆安民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儿子有点不对劲?” 陆安民喝了口浓茶,一边看着手中的报纸,一边回道:“上大学,就算成人了,不在我们身边,管不到了。” 李萍说:“不晓得是不是离开家的原因,我今天突然发现你儿子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 陆安民眼睛没有离开报纸,道:“哪不一样?” 李萍想了想,道:“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变得老气,变得……” 陆安民朝过道扫了一眼,见陆东还没有回来,才微微笑道:“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书读得多,眼界自然也就宽了。” 听着陆安民语气中的自豪感,李萍也很是欣慰。陆安民平日里对陆东极为严厉,是个标准的严父,然而心里面却引以为傲。陆家祖上都是知识分子,陆东的爷爷在县城里主政一方,可到了陆安民这一辈,遇上了特殊年代,不仅父辈受到影响,自己也才只读了个中专,上大学就成了陆安民梦寐以求的事。可一眨眼,年岁已高,这个希望只能寄托在陆东和陆雪身上。这个年代考大学不容易,陆雪从小听话懂事,可读书成绩不好,只上了大专。儿子陆东虽然调皮,但非常聪明,不负期望考起了岭南大学,总算是给陆家争了光。 陆安民是宁州一家国营企业的部门经理,算是中层干部,本来这几天有重要会议,还是决定推掉一切,只为亲自送陆东进大学。李萍清楚陆安民的想法,给他披上衣服,道:“老二这次还真懂事,圆了你那么多年的大学梦。” 陆安民放下报纸,揉了揉眼睛,叹道:“儿子读大学可不是为了我,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有能力,有魄力,可为什么还是升不上去?就是因为吃了没有文凭的亏,我只是个中专生,这辈子就只能做个部门经理,成不了大气候。现在是新时代,哪行哪业不需要文凭?文凭是敲门砖,你再有本事,没有文凭就没有用。” 两人正说着,陆东走了过来,陆安民收起笑脸,习惯般的教育道:“你小子在大学里好好读书,一定要拿到文凭,不要天天只顾着玩。” 要是原来的自己,还不能理解父亲的用心。可经历了这些年的打磨,陆东已完全能体会父亲的苦心,点头道:“爸,我知道了,我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陆东不顶撞自己,陆安民心头颇感欣慰,可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道:“在大学里干什么事业?你给我好好读书,拿到毕业证,找个好单位,过上安稳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李萍接口道:“你啊,老实点,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和同学好好相处。” 夜深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火车有规律“咣当咣当”的行进声。陆安民与李萍爬上卧铺睡着了,陆东脱下外套给两人披上,坐在边凳上,盯着窗外出神。 其实,陆东还没有接受这一切,变故来的太突然,对于重来一次的人生,他既期待,又有些迷茫。 整个晚上,陆东不由问自己,重来一次,我该怎么过?不管怎样,绝不能走上原来的老路,他从心底里厌倦了往日的生活。心头暗道:“既然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就不能辜负他,我一定要活得潇潇洒洒,不看人脸色,挺起胸膛做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此时从对向驶来一辆火车,两车交会而过,无数亮光在眼前闪耀,陆东想起任灵。虽然人生重来了,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自己最亲的就是任灵,不过陆东倒也不紧张,因为他坚信只要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就能和任灵再次走在一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暂时便把任灵抛在脑后。 火车又驶入一片漆黑之中。 陆东转眼看着睡着的父母,心怀愧疚,想起当年大学毕业,父亲硬是拉下老脸,用尽所有关系,才把自己送进省里的事业单位。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衣食无忧? 事业单位,就是铁饭碗。 然而混了十年,依旧是个勤杂工。 陆东感叹,这些年来,都没有好好孝敬过父母。 或许,人、只有到了中年,才明白父母的苦。陆东对着已经睡着的李萍与陆安民低声说道:“爸妈,你们辛苦了。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四章 大学,我来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颠簸,直至第三天早上八点钟,火车终于达到终点,岭南省的省会,江州站。 陆东考上的是岭南大学,岭南是我国经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与陆东的家乡潼川省相邻。相较潼川省,岭南经济更发达,教学资源更丰富。全省共有九十多所高等级院校,其中,岭南大学是历史最悠久的综合性大学。 刚下火车,就看到一群学长学姐拉着横幅在迎接新生。陆东提着大包小包行礼,上了学校的客车。 一路上,望向窗外,陆东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他毕竟在这座城市读了四年书,看着周围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渐渐融入了进去,想着重走一遍自己的人生,心头是越来越兴奋。 客车走走停停,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大学门口。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当陆东站在大学校门外时,不由自主的松开双手,任由大小包行礼掉在地上。他凝视着校门上这幅写着“岭南大学”四个字的牌匾,身后仿佛万丈光芒,预示着自己这颗重生的新星正在升起。 陆东张开双臂,自言自语道:“从今天开始,老子要活得潇潇洒洒!” “这位同学,请让开,别挡路!” “白痴?”几个路过的女生看了陆东一眼,掩嘴笑着。 “你干什么?捡起来!”陆安民感受到旁人嘲笑的眼神,低声斥责陆东道:“你小子又发什么疯?” 这可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举动,陆东才发觉原来心中那颗年轻的心依旧存在,急忙理了理衣服,提前大小包踏进了校门。 校园里路树成荫,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公园。每隔着百米的距离,在大树下就会有不同学院的报名点。陆东想也不想就领着父母踏上台阶,朝最东边走去,道:“经济管理学院在最右边的篮球场。” 还没走出两步,就见一个外表硬朗的年轻小伙在几人面前站定,这小伙一米八五的个头,比陆东高了十厘米,体格强壮,他笑着说道:“陆叔,阿姨,你们来了。” “这不是秦胜吗?”李萍笑着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我妈订票的时候记错日期,我就来早了一天。”秦胜说着,猛地拍了一下陆东肩膀,算是打过招呼,对陆安民说道:“陆叔,把行礼都给我提。” 陆安民也不推脱,把行礼递给秦胜,道:“你们两个在大学里要互相照应。” 秦胜和陆东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两人都把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秦胜从小身体强壮,因为他父亲自称是在少林寺学过几年功夫,从小就教秦胜打拳。在初中的青春叛逆期,秦胜与陆东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同学打架,打着打着差点就成了问题少年,李萍和陆安民没少为这是操心。 没想到在初三那年,秦胜父亲死于工伤,陆东陪着秦胜连续守了三晚上的灵,待他父亲下葬后,秦胜仿佛变了个人,对陆东说:“我爸死了,以后我家就只能靠我,我不能再这样到处惹事,要不然我妈老了靠谁啊?” 叛逆期本就是个短暂的经历,加上秦胜与陆东本质不坏,这件事给了两人不小触动,仿佛一夜间就懂事,不再到处惹事,专心读书,考起了不同的高中。 两所高中相隔不远,每当放学后,还会聚在一起打球。秦胜与母亲相依为命,只能靠着母亲微薄的工资养家,陆东每个星期总会拉秦胜到家里吃饭。李萍知道秦胜家里的难处,每当秦胜来家里,都会做很多菜,让他吃个饱。高中三年,两人埋头读书,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只不过秦胜是法律系,陆东是管理系。 在陆东的记忆里,大学毕业后,秦胜先当了两年律师,然后结婚生子,没多久就辞职下海经商,在另一座城市生活。 每逢节假日,陆东都会与秦胜通电话,当问秦胜过得好不好的时候,他总是说,好,好,还行。 随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陆东再也没有见过秦胜。直到三十岁那年,却传来了秦胜的噩耗。陆东连夜赶往秦胜所在的城市,才知道他这几年做生意失败,欠了一身债,他的四岁小孩,又得了重病,需要一笔钱做手术,秦胜被逼无路,只能去打地下的拳赛。 最后,被人活活打死在擂台上。 陆东见着秦胜最后一眼是在殡仪馆里,他家就连处理后事的钱都没有,只得给秦胜在宁州买了块墓地,凑了五万块钱,把秦胜儿子的病治好了,可不能照顾孤儿寡母一辈子。陆东最后听说,秦胜的妻子嫁到了外省。 最可悲的是秦胜年幼小孩改了姓,不再姓秦。 为了这事,陆东失眠了一个星期。 …… 秦胜见陆东皱眉盯着自己发呆,问道:“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看着眼前笑容阳光灿烂的秦胜,陆东根本笑不出口,他真的很想问秦胜一句:“为什么你当年有困难,不来找我?为什么去打黑拳?” “走!”秦胜伸手去拿陆东手上的行李袋,可陆东却越抓越紧。突然,陆东松开手,秦胜失去重心,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陆东回过神来,他心头暗暗说道:“我重来一次,不仅自己要活得潇洒,更不能让朋友过得那么悲惨!”他舒展眉头,知道自己能改变这一切,指了指地上最大包的行礼,说:“我爸的东西轻,这包重,小禽兽,你来提!” “禽兽?”李萍皱眉头道:“陆东怎么这么没礼貌?” 秦胜笑了,说,“阿姨,没事,他一直这样叫我。” “让你不等我,给我做挑夫,走。”陆东拍了拍秦胜的后背,故意抬起头,背起手,摆出一副领导样子走向朝篮球场。 “你小子!”秦胜踢了陆东一脚,还是提着东西追了上去。 陆安民看着陆东与秦胜打打闹闹的样子,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走没走样,坐没坐相,哎!” 第五章 报名 辅导员姓史,陆东已经想不起她的全名。 史老师刚刚研究生毕业,留校任职,先从做辅导员开始,待核对了录取通知书,便让几个大二的学长领着陆东去买棉被床套等生活用品。学长把陆东等人领进寝室后就匆匆离去,毕竟陆东大学毕业已经有十来年,即便是同班的同学也已经忘得差不多。 陆东站在过道上看着这些刚刚踏入校圆,浑身散发朝气的年轻人,心头生出一种感觉,真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珍惜这段时日,时间眨眼就过了。 寝室是四人间,有四张床位,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铺。门上贴着班级所有人的名字,陆东抬头看了看门牌,是“328”室,对照名单,上面写着:王果一号床、马进二号床、徐大观三号床、陆东四号床。侧身朝寝室看了看,其他三人室友还没来,陆东想起徐大观的模样,念道:“死胖子,报道也要拖到最后一天。” 一向对家务不闻不问的陆安民竟主动爬到上铺,帮陆东铺起床,李萍则在一旁整理行李,陆东又到隔壁寝室晃了圈,没有看到好友,刚回到328寝室,就见着一家三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这一家人穿着讲究,男的面带官相,女的养尊处优,年轻的面容白皙,头发整齐,看上去彬彬有礼,这人就是一号床的王果。 “我是王果,你们好。”年轻人对秦胜与陆东打了声招呼。 “我是陆东,四号床的。”陆东不咸不淡的与王果打了声招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倒是陆安民铺好被子从床上下来,与王果的父亲打了招呼,道:“都是送小孩来读书,一个寝室的,以后都要互相帮助。”说着两人就握了握手。 “听口音,你们不是本省的吧?”王果父亲身上带有股气味,陆东在事业单位见了那么多人,对这股气味是再熟悉不过。在记忆中,王果的父亲是邻市的政、法委副书记。 “我们是潼川省宁州市的。” “我是三泉市的。” 陆东和王果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便和秦胜打扫起卫生,两家父母一边整理一边聊天,气氛倒也融洽。 整理完毕后,到了吃饭时间,秦胜先要回寝室休息,陆东领着父母去食堂吃饭。路上,陆安民对陆东说道:“你要和室友搞好关系。” 陆东心头明白之前就和王果做不成朋友,现在就更不可能,说道:“关系搞得好不好,那要看对谁。” “这个叫王果的,家里面可不一般。” “我知道,他爹是当官的,官职还不小。” 在聊天中,王果的家人并没有提到工作,陆安民也只是猜测,没想陆东说得那么肯定,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东很自然的答道:“你看王果的样子,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在跟我们说话时,不自主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有他爸的样子,只要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是不是体制内的人,那种姿态太明显。” 陆安民有些诧异的望了陆东一眼,在他印象里,自己的儿子心思都在玩乐上面,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道:“不管怎么样,和同学处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下午,定好晚上住的招待所后,陆安民顾不上休息,便领着李萍在校园里四处逛逛,陆东在火车上根本就没有睡好觉,但也只得跟在两老背后。陆安民对大学的渴望是发自骨子里的,看什么都觉得顺眼,他来到校园中的人工湖,沿着湖边,越走越带劲。 陆东与李萍已经走不动了,两人坐在草地上,李萍看着精力旺盛的陆安民,道:“老二啊,你爸总是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过大学,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贪玩。” 陆东点点头,看着不知名的白鸟飞过湖面,不由思索:“这就是我的起点,但我要怎么才能飞起来?” 晚上,把父母送回招待所后,陆东回到了寝室。 报名截止日是明天,同寝室的徐大观和马进明天才会来,王果是和他父母在校外,寝室也就只剩下陆东一人。累了三天,陆东什么都不去想,盖上被子就呼呼睡去。 第二天中午,陆东把陆安民与李萍送到了火车站。就要检票进站,陆安民拍了拍陆东的肩膀,最后交待道:“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但有了自由,更要自律,我相信你懂事了。”说完,就提着行李先进站。 李萍眼睛有些红,拉着陆东的手,塞给他一个信封,道:“别看你爸平时严厉,这是他让我多给你一千块钱,留在身上备用,在外面别苦了自己,吃好点……钱不够用,跟家里说一声。” 在190年代,宁州的月平均工资大概在300元。陆安民是国营企业的的中层干部,钢厂效率不错,每个月拿到手有近500元,并且陆安民脑子灵活,和朋友再外开过不少小厂,倒也赚了一些小钱。李萍在茶厂的劳资科工作,每个月也有300左右,陆家的家庭的收入在宁州算是偏中上等。那时候大学生的普遍月生活费在150元,老两口决定给陆东每月250。 这一幕在陆东的印象中颇为深刻,在那个时代,1000元已经算是巨资,更别说是父亲叮嘱要给自己。时至今日,陆东已能理解,这或许就是父子之间的情感表达方式。他朝进站口里望去,已经看不到父亲的背影,叹了口气,收好钱,道:“妈,你别难过,放假我就回来看你。” 上了火车坐定,陆安民问道:“钱给陆东了吗?” “给了,我没说是你让我给的。”李萍抹了抹双眼,又朝车窗外看了看,依旧想要寻找陆东的身影,道:“你说老二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我儿子我还不知道?老二啊,聪明得很,只要他规规矩矩的做人,出不了大乱子,放心。” 陆东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很努力的去回忆当年自己刚刚进大学是有怎样的打算?想了半天,得出了答案: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没想,完全是一个白痴,只知道怎么玩,怎么释放个性。对将来在社会上会遇到什么,毫无概念。 可年轻人不就这样? 正因为年轻,才有挥霍的资本。 然而此时的陆东,年轻的身体里,藏着有一颗苍老的心。他看了一眼周围天真无邪的“同龄人”,暗道:“我陆东绝不辜负老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第六章 老友 陆东刚刚走进寝室,听见隔壁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大步走进329寝室,只见三号铺有个一米六五左右,身形瘦弱的年轻人在翻箱倒柜,桌面上一片狼藉,裤子、袜子、牙刷揉成一团。 “你好,我是隔壁的陆东。” 那人转过身,看了路东一眼,“你也好,我是毛律。” 陆东见着老友稚嫩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你是不是在笑我名字?” “毛律……毛驴,大名小名,合二为一。” 陆东与毛律是好友,毛律家是开养猪场的,他父亲希望他大学毕业后能继承家族企业。 毛律不负众望,大学学成后,运用先进的管理知识打理企业。 只用了两年,养猪场倒闭。 之后,毛律想要东山再起,找了不少合伙人,又搞了什么新兴农业,一直不愠不火,但每年都会给陆东寄来土特产。 陆东看着他箱子里有一坨黑漆漆的长条物体,问道:“这是什么?” “我家是开养猪场的,这块腊肉,我爸最喜欢,平时舍不得吃,看我考上大学,非逼我带上。”毛律拿出腊肉,撕开包在外面的报纸,闻了闻,一副恶心的样子,对陆东道:“你想吃?那就给你吧,反正我从小就讨厌吃猪肉。” 陆东说道:“看样子,你家的养猪场早晚败在你手里。” 毛律愣了,停下手中的事,盯了陆东一眼,心想: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但见陆东笑吟吟的样子,又毫无敌意,疑道:“你咋看出来的?” “你不爱吃猪肉,怎么能养好猪?你应该养驴。” “对啊!”毛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还真不喜欢猪,但我老爹非要我继承他的事业,不过嘛,我倒是挺喜欢猪饲料的味道。” 329寝室另外一人名叫陈雷,看穿着就知道是个摇滚青年,他听到毛律这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毛律不以为然道:“我小时候,还真吃了不少猪饲料。” 陆东和陈雷都张大了嘴,吃惊的看着毛律。 “味道……还行。”毛律说完,不管几人已经连连作呕,爬上床叠被子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胖子叼着根烟敲了敲寝室的门,道:“借个火啊?” 陆东转头看着这人,笑了,自言自语道:“看来,人都齐了。” 329寝室只有毛律抽烟,他指着箱子里道:“里面有火机,自己拿。” 陆东弯腰把火机递给过去,道:“我是隔壁的陆东。” “我是徐大观,睡你对面。” 徐大观是陆东的室友更是好友,他家在邻市,毕业以后,回到家乡,考上公务员,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机械的活着挺好,懒得动了,累。 “什么东西,好香。”徐大观猛吸了鼻子,双眼死死盯着那块老腊肉。 “腊肉。” “哦。”徐大观瞟了眼毛律,又扫了扫眼腊肉,不停吞着口水。 毛律跳下床,瞧着徐大观的体型,道:“看来这块肉是你的了。” 徐大观一脸正经,道:“不是我的肉,是猪的肉。” 重来一次,最奇特的地方,就是原本熟悉的人,你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你。 陆东拿起腊肉,对两人道:“走吧,我知道个好地方,中午我请客,让老板把这块腊肉做了。” 徐大观与毛律双双愣了,但都有同一个感觉,虽然才第一次见陆东,但他对自己的方式,仿佛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徐大观问道:“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 毛律在一旁附和,“对啊,为什么?” 陆东想了一阵,道:“为了……我们的新生,为了自由。” “新生,自由?”徐大观笑道:“可以啊,都说大学里卧虎藏龙,老子第一天来就遇到个哲学家,走。” 午饭是在校门外一家名叫“罗记正宗肥肠鸡”的馆子里吃的,三人点了大份的肥肠鸡,还让老板把毛律的腊肉加工成了两道菜,一道蒸,一道炒。这家店味道正宗,是他们在大学时期最爱的一家店,每当手头宽裕,这里就是聚会的根据地。 陆东中午本想叫上秦胜,可去到宿舍却没见着人影,也只得作罢。徐大观吃了一口油爆爆的肥肠,又夹了一块大肥腊肉,道:“这日子真舒服。” 毛律道:“陆东,才刚刚开学,你怎么就知道这么个好地方?” “很早以前……我来吃过一次。” 吃过午饭,喝了几瓶啤酒,就这么短的时间,三人已是臭气相投。 朋友也是命中注定的,只要遇见了,就是那么顺其自然。 工作的这些年,陆东喝的酒是越来越好,但越喝越没味。而此刻,陆东与徐大观、毛律喝着当时最便宜的啤酒,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三人喝了酒,话就多了起来,回忆起高中的趣事,吹得是昏天黑地。 毛律说:“我……我高中谈过两次恋爱。” 徐大观说:“就你这小身板,哪家姑娘能看上你?” 毛律打了个嗝,嘿嘿笑道:“你的身板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陆东一口干了瓶中剩下的啤酒,听着毛律和徐大观不停抬杠,心道:“这种感觉真好。” 这顿饭吃了进四个小时,三人勾搭着肩膀,摇摇晃晃的回到寝室,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楼长是个年过五旬的秃顶男人,他捂着鼻子,记下了几人的房号,嘴里念道:“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啊。这几个兔崽子刚进大学就这样,再过两年怕是要上天。” 陆东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他猛地坐起身,习惯性的摸了摸身旁,却没有了任灵,不由揉了揉头,才发觉徐大观的打呼声是那么刺耳。他在床上坐定,看着从过道透进来的灯光发起了呆。 “快起来,要迟到了!”毛律一边敲门一边喊。 按照惯例,开学第一天每个专业要召开大会,交待入学的事项。 毛律费了好大力气才叫醒徐大观,三人洗了把脸,急匆匆朝第二教学楼赶去。 第七章 伟大的自然规律 大会是在第二教学楼的公共大教室召开。 讲台上站着史老师和另一个男辅导员,大会也就才刚刚开始。陆东领着徐大观与毛律弓着背从后门溜进去,坐在最后一排。旁边的人闻着他们身上的酒味,都紧皱眉头。 毛律望了眼讲台,发现辅导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才舒了口气,又四周打望了一会,道:“教室还真大,坐了有一百多人。” 陆东读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属于经济管理学院。岭南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经管学院共有十四个专业。每个专业设有一个辅导员,这个教室坐着工商管理与经济学两个专业,共六个班,一百二十三人。 徐大观打了饱嗝,方圆一米的距离,瞬间满是酒味,坐在前面的几个女生捂着鼻子回头瞪了三人一眼,嘴里念道:“真恶心。” “原来这就是大学生活,没人管,真舒坦。”毛律打了个哈欠,道:“教室太大,老师声音太小,我都听不到她说什么。” 陆东说:“肯定都是废话。” 徐大观说道:“陆东,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有种反社会的基因。” 陆东若有所思的笑道:“活了大半辈子,我只是不想被人管。” “大半辈子?”毛律道:“陆东你别装深沉,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这四年你想干什么?” “不管干什么,都不愿被人管。” 毛律说道:“你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在大学里,除了校长,都要被人管。” “那你呢?”陆东问道。 毛律道:“我高中就想好目标了,在大学里一定要找个女朋友。” 徐大观说:“你比陆东还龌龊,刚上大学就想着祸害别人。” 毛律却一本正经,说道:“我在高中就有这方面的冲动,不过当时为了读书,这事就先放了放。现在没人管了,我感觉心头有些毛躁。还有,从小,我爸养猪,我就观察猪,结果,发现了一个伟大的自然规律。” 徐大观问道:“养猪还能发现什么伟大的规律?” “猪成熟了,就要去配种。大猪生小猪,我一家人就有饭吃,你说这样的自然规律伟大不伟大?”毛律越说越来劲,“再说,我都成熟好多年了,别说配种,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就龌龊了?” 徐大观听毛律把自己和猪相提并论,竟无言以对。 这时教室里响起了阵阵掌声,三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毛律问坐在前边的同学,得知是在选举临时班干部,由于现在大家都还不熟悉,就采取自荐的方式。 听了七、八个人上台演讲后,徐大观道:“吹牛谁不会,没想到一开学,选举班干部就搞暗箱操作。” 大学男女生寝室相隔甚远,为了方便开展工作,原则上班干部的两个头头,班长和团支书要分别由男女担任。凡是上台自荐的人,仿佛都是仙人下凡,没有丝毫的缺点。 毛律和徐大观的注意力刚开始还放在批判选举这事上,片刻过后,却转移到研究哪个女生长得漂亮。 陆东见一个女生走上讲台竞选团支书,对毛律说道:“毛律,我给你物色个配种对象怎么样?” “你别说那么难听,我对爱情的向往是纯洁的。” “别装了,你快看看台上这个女生怎么样?”在陆东记忆力,毛律整个大学都在追求班上的团支书刘月,直到大三下学期才终成眷属。大学毕业后两人结婚生子,日子过得不错。 “刘……刘月。”毛律伸长脖子,眼睛瞪得老大,自言自语道:“好名字。” 徐大观上下打量台上的刘月,道:“这个女生身材娇小,看上去很单纯,你小子这么龌龊的,想要追到她,可要好好伪装一下。” “声音真好听。”毛律自打见了刘月,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展开猛烈攻势了。” “这个女生长得秀气,一到大学就敢竞选班上的团支书,追她的人肯定不少。” “那怎么办?”毛律有些急了。 徐大观哈哈笑道:“每天一包烟,我给你传授经验,包你三个月就能顺应自然规律。” 陆东对他们的底细太清楚,在大学之前,两人都没谈过恋爱,只会纸上谈兵,却又总是装出很有经验的样子。听徐大观绘声绘色地传授毛律不知从哪本故事书里学来的追女经验后,陆东忍不住笑道:“可以啊,别人都在想着怎么当干部,你们两个却想着怎么与干部配种。” 徐大观和毛律同时对陆东竖起了中指。 到了投票的时候,徐大观戳了戳毛律,不停对他挤眉弄眼。 毛律挣扎了半天,猛地站起身,举起右手,突然大喊一声,“刘月,我支持你!” 教室里哄笑一片。 刘月红了脸,使劲瞪了一眼毛律。 毛律兴奋的对徐大观道:“她、她、她为我脸红了……这招真管用,胖子你真是高人啊!” “我这招绝对有用,包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徐大观故作深沉,伸出手,道:“你包里的红塔山,拿出来。” 最后的结果,刘月是工商管理一班的团支书,王果是班长,随后辅导员交待了明天军训的注意事项后便散会。 其实今晚上的大会,陆东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把眼前的同学看来看去,原来以为已经忘记他们,可慢慢的,一个一个与自己的交集,渐渐从心底里浮现出来,大学的生活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领了军训的服装,回到寝室已经快九点。毛律拿着军服来到328寝室,说道:“这衣服真臭。” “你还闻?我刚刚差点就吐了。” 陆东也觉得衣服的上味道恶心,但明天一早就要穿,现在洗,一晚上也干不了。 徐大观不急不慢的喝了口水,道:“我有办法去味。” “快说。”毛律俨然把徐大观当成了智多星。 “你说腊肉是怎么保存的?”说着,徐大观拿出了从毛律那骗来的红塔山,“用烟熏不就行了?不仅去味,还能杀菌消毒。” “走,我们去操场上用烟熏。”毛律对徐大观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问陆东道:“要不要我帮你也熏衣服?” 陆东没有心思和两人去疯,道:“算了吧,你两别熏着薰着,把自己熏成腊肉。” 第八章 公文包里有什么? 徐大观和毛律前脚刚走,同寝室的王果和马进领着军服回来了。 马进是个书呆子,目光呆滞,戴着厚厚的眼镜,刚进大学就买了一箱书,全是考研辅导。他读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读书,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考试,考试的目的还是为了读书,就这样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王果当上班长,心情很不错,他把房门掩上,冲陆东和马进说道:“徐大观不在,我们三个先开个小会。” 马进“哦”了一声,搬着凳子坐到陆东旁边。 虽然同一寝室,但陆东和王果始终无法交心,整个大学四年,处得不咸不淡。当年,陆东虽然在很多时候都不满王果的为人处世,但还是选择友好相处,做足表面功夫,从未有过冲突。但在社会上混了十多年,陆东见多了人与人之间的虚情假意,他越来越反感这样的处事行为。 活得虚伪,心累。 此时的王果在陆东面前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心里有什么想法陆东都清楚。见陆东与马进都看着自己,王果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刚才史老师和楼长找我谈过话了,让我给同学们传达一下宿舍的规矩。首先,寝室不能抽烟,咱们寝室抽烟的就只有徐大观一个,你们想想该怎么跟他说,让他不要在寝室抽烟。” 陆东最讨厌背地里算计别人,既然重来一次,不想看那么多虚情假意,他不吭声,继续看王果表演。 王果补充道:“我不是针对徐大观,只是身为班长,不想咱们寝室有同学触犯宿舍的规矩。你们怎么看?” 马进虽然是书呆子,但人并不傻,他伸手推了推搭在鼻梁上的镜架,道:“抽烟有害健康,这个行为不好,但我和徐大观不熟,不好开口。” 王果看了眼陆东,道:“陆东啊,我看你和徐大观关系不错,你去跟他说说吧。” “咋说?”陆东故意装傻。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嘛。”王果见陆东上了套,继续道:“就从你自身的角度出发,说你不希望有人在寝室抽烟,这样不利于班级和寝室的荣誉。” 陆东明白王果想拿自己当枪使,故意问道:“什么荣誉?” 王果越说越来劲,“我们都是正牌大学生,要有崇高的追求,每个月都要评选优秀寝室,班级也有评优。这些荣誉对我们以后的发展有很大帮助。” “衣服没味了!”毛律和徐大观走进寝室,得意的把两件臭熏熏的军服甩来荡去,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味。 王果捂着鼻子,故意咳嗽了两声。 “班长好。”毛律这一晚上也折腾累了,和王果、马进打了声招呼后,就走回自己寝室。 “徐大观,你也坐下,咱们趁着人齐,开个会。” 徐大观拿出一盒棉签,懒散的掏起耳朵,道:“回寝室还开会,累不累啊?” 王果的父亲虽然不在江州任职,但在省里的政法系统也有不少关系。就在来学校报到的那几天,王果一家人就与经管学院的几个院长吃了饭,加上王果这几天都帮着辅导员处理新生事务,史老师自然让他当班长。王果家世深厚,成绩优异,从小在同龄人面前总有种优越感,他对徐大观说道:“徐大观,刚才我们三个已经达成了一致,要严格遵守学校的纪律,争取拿下优秀寝室的称号。” 陆东心头很不舒服,王果这句话摆明就是挑拨自己与徐大观的关系。 徐大观倒也没多想,问道:“怎么才算优秀寝室?” “卫生干净,不能有未归记录,最重要的是,不能在寝室里抽烟。” 徐大观放下棉签,看了王果一眼,道:“你有话就直说,我不在你面前抽烟就是。” 王果还掩饰道:“我这是为了大家,为了整个寝室。还有,徐大观,抽烟有害健康,最好把烟戒了。” 徐大观冷笑了一下,道:“老习惯,难得戒。” 寝室晚上11点准时熄灯,厕所与洗漱间在走廊的尽头。在洗脸的时候,徐大观呸了一声,骂道:“当个班长,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东不想挑起矛盾,安慰道:“别乱想,早点睡,明早六点半就要起床集合。” 徐大观道:“我爹都不管我抽烟,王果凭什么来教训我?” 才刚熄灯不过五分钟,徐大观已经呼噜震天。 王果的床与徐大观挨在一块,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时不时的踢床以示抗议,但仅仅只是静了一分钟,徐大观的鼾声依旧。 陆东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光,他把寝室来回看了个遍。地上堆满了杂物,徐大观的臭袜子被扔在书桌上,旁边立着旧式台灯…… 今天是陆东重生的第四天,直到现在,就算在大学安顿下来了。没有任灵睡在身旁,陆东很不习惯。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没变,大学还是这个大学,同学还是这些个同学,除了自己。 陆东心头忽然感觉有些孤单。 但又能如何呢? 其实在陆东得知秦胜噩耗的那段时日,他失眠了整整一个星期,总是去想生命的意义。 最后,得出了一个悲观的结论:生命的意义在于,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来不及选择自己的死亡。 就像现在,发生在陆东身上的事情根本由不得他选择。 既然不能选择,只能坦然接受。 他瞪大双眼,望着屋顶的吊扇,心中暗道:“现在读大学,大学毕业拿文凭,然后各奔东西,我……我又回宁州,进事业单位?不……我不要再走回原来的老路。” “我要改变!” 他先考虑什么才算的上事业,这个两个字其实很空泛,人总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陆东先是想到当大领导,可已经体会到这条路的艰辛。因为‘大领导’中的这个‘大’字,永无尽头。在体制里,想要干得好,必须放下尊严,必须时刻看人脸色。 走这条路,对人的性格要求严苛,陆东之所以在事业单位混了十年都上不去,就是由于他性格中的致命缺陷:清高。 与人打交道最复杂,必须如履薄冰,一件小事就能让人永无翻身机会。一想到在事业单位天天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经历,陆东心就好累,下定决心,绝不进入任何体制,要做个绝对自由人。 那就从自己的特长出发,陆东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啥特长的都没有。在单位工作了十多年,只会揣摩领导的意思,学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陆东叹了口气,心头清楚即便是重生,想要干一番大事业也是难如登天。 听着徐大观偶有规律的呼噜声,陆东再次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既能让人拥有成就感,又可以不用看别人脸色,活得潇洒?” 陆东眼前闪过一个金灿灿的字:钱。 不是吗?只有钱才能让人自由。 社会上的所有人,不管从事哪个行当,每天起早贪黑,不就是为了赚钱。杀死秦胜的是什么?仅仅是几万块钱。 “对,钱!先赚钱,再赚钱,最后还是赚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陆东找到了能让自己活得潇洒的方法,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觉醒了。大学生对金钱的渴望其实很弱,总觉得人应该有更高尚的追求,从小到大的教育,哪个家长会让孩子为了金钱奋斗? 然而事实是,物质就是人奋斗的目标。 在黑暗里,陆东扫了眼依旧睡不着的王果,鼾声如雷的徐大官,心头豁然开朗,“我真是太傻了,原来读大学没有目标,浪费了太多时间。” 虽然确定了目标,但陆东还是无从下手。 怎么赚钱? 岭南气候闷热,陆东越想脑子越清醒,出了一身臭汗,他翻身下床,先去洗把脸,上个厕所后,回到寝室,打开衣柜,想要换身衣服。 衣柜是母亲李萍帮着整理的,从家里带来的衣服陆东也不曾收捡过,外面一层放着秋天的外套,陆东伸手摸了摸最深处,触到一个皮质的包包。 他拿出来,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任灵的公文包啊!” 第九章 平板电脑 陆东记得重生前的那晚,身上就带着任灵的公文包。 此时是凌晨一点过,寝室里已断电。 这个公文包是陆东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让旁人看见。 他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虽然看不清包的模样,但陆东把公文包来回摸了个遍,确定是任灵的无疑。他拉开拉链,从包里摸出了平板电脑。 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锁屏的照片陆东再熟悉不过:任灵环抱家里的那条蠢狗,一人一狗,笑得灿烂。 看着照片,陆东想起自己和任灵的点点滴滴。 在大二下学期,陆东加入学校社团,是文学社的积极分子。那年春天,大学间有社团的交流活动,陆东代表文学社,去到隔壁大学,认识任灵,用了半年时间,终于把她追求到手,毕业后回到宁州,修成正果。 这个平板电脑绝不是190代的产物,是十年后陆东送给任灵的生日礼物。 仅仅三十秒,平板的屏幕黑了。 陆东又按了一次电源键,滑动了屏幕,解开锁,点开相册,里面的照片记录着陆东与任灵幸福的过往。他来回滑动照片,嘴角不由自主的泛起笑意。 “陆东,你也还没睡啊?”王果在床上一直睡不着,去上了趟厕所,回来见着陆东被子里透出亮光,故意大声说话,想要吵醒徐大观。 哪怕八级地震,也阻止不了徐大观打呼。 陆东吓了一跳,急忙说道:“我……我在用电筒……在看书,一会就睡。” 王果叹了口气,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头。 陆东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平板的电量,也就只剩下四分之一,心道:“反正任灵也在江州读大学,过段时间再去看她。”两人在一起十多年,早就是老夫老妻,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激情。反正在这个时点上,任灵本就不认识陆东,并不急于去找她。 就当陆东正想着怎么藏平板电脑的时候,他的手指头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名为“资料”的文件夹,里面有个子文件,上面写着“近十年来,我国的几次暴富机会。” “暴富……暴富的机会?”陆东急忙点进去,里面共有十三个幻灯片。 打开编号为一的幻灯片,只见上面写着从190至206年间,我国能让人暴富的机会,全都是由政策或是特殊年代缔造的机遇! 任灵在证券公司负责财富管理,应该是她在交流会时要用的材料。陆东眼睛放光,双手颤抖,浑身发烫,额头沁出汗水。 赚大钱的机会,就在眼前。 这十三个事件,寻常人只要能抓住一个,就能过上财务自由的生活。“看来老天待我不薄,已经给我铺好通向自由的路!”陆东毕竟不是浑噩的大学生,只是一瞬间的兴奋后,立马沉静下来。 现在摆在面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平板电脑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电,屏幕常亮可以撑半个小时左右。刚才扫了几眼,每一个幻灯片约有二十多页,也就意味着陆东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记录近300页的信息。 以免夜长梦多,陆东打定主意,明天必须把这一切记录好,不能错失良机。 在190年代,整个岭南省都不会有平板电脑的充电器,所以剩下的电量就极其珍贵。陆东不敢再去按电源键,更不敢关机,怕关了机就开不了。他攧手攧脚的去柜子里拿来一件干净背心,把平板包得严严实实,压在了枕头下,计划起了明天的大计。 早上六点半,寝室楼里的闹铃准时响起。刚入学的新生还未适应集体生活,极不情愿爬起床,排着队等待上厕所。 即便前路迷茫,大学生活在新生眼里依旧是完美无瑕的。当年,陆东也归为这一类。然而重获新生后,当他看着刚刚起床,唱着歌迎接军训的大学生时,心头感慨万千,这些天之娇子已经和真实的社会脱节,思维被时代牢牢禁锢。 直到下半夜,王果才睡着,他满脸倦容的爬下床,瞪了一眼依旧打呼的徐大观,和马进一起拿起水盆走出寝室。 陆东急忙跳下床,穿好军服,把平板电脑用一件背心裹好,放入腰间,勒紧皮带。他一夜没睡,反复计划了一晚上,平板电脑里的秘密,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这时毛律推门走了进来,拍了拍陆东的肩膀,道:“七点半就要集合,现在都七点了,徐大观怎么还没起来?”说着,看着陆东一脸疲惫,道:“你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啊。” 陆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腰间,道:“可能睡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饿死我了。”徐大观这才慢慢悠悠的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道:“睡得真舒坦。” 王果走回寝室,听了徐大观这句话,忍不住道:“你打呼能不能小点声?” “我打呼了?”徐大观装傻道:“我不知道啊。” 王果说:“你睡着了怎么知道?” 徐大观说:“那你就在梦中提醒我,但我不保证一定会梦到你。” “你这人怎么不顾别人的感受?” “走,去抽支烟。”徐大观穿好衣服,朝毛律使了个眼色,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班长,打呼可不违法校规。” 毛律好奇问道:“怎么才开学,你就和室友闹矛盾?” “他刚刚当上班长,就以为自己是校长,并站在上帝的角度,让我戒烟。走,咱们去过道通风处抽烟。” 毛律却把徐大观领进了自己的329寝室,只剩下陈雷一人,他给陈雷丢过去一支烟,道:“在我寝室,没问题。” 陈雷是个文艺青年,逢人就说自己喜欢摇滚音乐。其余两个则是三好生,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然而只是一个晚上,毛律和陈雷就成功的让两人破了烟酒二戒,四个人相处得极为融洽。 徐大观得知这一切后,道:“你小子可以啊,有成为人类心灵导师的潜力。” 毛律谦虚道:“我再怎么都比不过你,我和刘月的事,还要大观你多费心。” “小事。”徐大观伸出手,道:“昨天说好了,每天一包红塔山,拿来。” 陆东依照计划,在校外的文具店买了两个小本子、两支笔,来不及吃早餐就急匆匆的跑到操场集合。 第十章 呆子和禽兽 岭南大学共有二十三个学院,不同学院在不同的场地进行军训。经管学院、法学院、计算机学院分配在足球场,大约共有一千人。 陆东跑到班级方阵前,已经气喘吁吁。 徐大观和毛律兴致勃勃,望着对面的女生,正在研究她们的身形与容颜之间的关系。 教官姓黄,具体名字不详。他一个人分管两个班的男生和女生,共计四个方阵。经过半个小时的观察,黄教官对待女生的态度明显要好于对待男生。 一早上的时间无非就是让新生学会听从指令,稍息、立正以及前、后、左、右转来转去。 当休息的时候,毛律故意坐在刘月的正对面,冲她一直傻笑。女生则不时起哄,早就把毛律在大会上的举动视为表白。可盯了半天,刘月只甩给毛律一个厌恶的眼神。 “胖子啊,你说这样行吗?我感觉刘月好像很讨厌我。” 徐大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这你就不懂了,追女生第一步就要脸皮厚,你脸皮越厚,她就越记得你。” “那我这样够厚吗?” “还差那么一点点。” “哪一点点?” 徐大官故作深沉,道:“当众表白。” “这么多人?我……我和刘月还不是很熟。” “那你就再熬熬。” 整个早上,陆东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左手就没离开过腰间。此时听了两个童男的追女大计,忍不住乐了。要是以往,陆东的馊主意最多,现在却没精力掺合。 熬到了午饭时间,陆东刚到食堂,就见着秦胜和一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人名叫聂文逸,和秦胜同寝室。 秦胜见陆东神情有些呆滞,问道:“陆东,你昨晚没睡觉吗?” “可能睡不习惯吧。”三人寻着角落的桌子坐下后,陆东见聂文逸的头发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偏分,颇像电视剧里的汉奸,忍不住说道:“呆子,你的发型挺有个性。” 聂文逸和秦胜对视一眼,颇为诧异,陆东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好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道:“你是陆东吧?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陆东和徐大观毛律说话习惯了,这才回过神,有些支支吾吾,“你……你这个发型,这身打扮,和某个词语很贴近。” “呆子,呆子,哈哈,这个外号不错。”秦胜低声念了两句,并未发觉异常,道:“我说陆东你就喜欢给别人起外号,禽兽、禽兽的叫了我六年。” 聂文逸从初中开始就被人叫做呆子,倒也习惯了,笑道:“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秦胜,禽兽。” 秦胜咬了一口馒头,道:“你别看聂文逸长得白净,昨晚上打架下手不比我轻。” 昨晚在开大会前,秦胜和同寝室的三人在篮球场打球,没想到和大二的起了冲突。 大二那群人是体育学院的,欺负他们是新生,打球的时候输不起,恶意犯规,还要打人。看着聂文逸长得白净,就指着他的头骂骂咧咧,秦胜看不过去,就帮聂文逸出头。 只是一脚,秦胜就把对方的中锋放倒在地。 随后有老师经过,才四处散去。这群人吃了亏,放了狠话,说是让秦胜和聂文逸不要再来篮球场。 按照原有的轨迹,陆东当时是拍桌而起,晚上先找了两个打手:徐大观、毛律,随后连同秦胜、聂文逸一起去了篮球场。五人当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身子板硬就能打得过大二学长。 没想到当天晚上对方来了二十个人,而且全是练体育的。不过,双方倒也没动手,不知道是谁告了密,保卫处值班老师及时出现,把秦胜和对方带头的教训了一晚上,说敢在学校里打架就开除,两人只得握手言和。 之后在球场上打球,虽然偶有不愉快,但也没闹过大事。 “哦,打架?”陆东回想起这一切,再也没有拍桌而起的冲动,情绪上没有丝毫的起伏。 秦胜倒是诧异了,他和陆东比亲兄弟还亲,听着自己打架,理应及时表态,没想到却稳如泰山。不过再观察陆东一眼,见他神情呆滞,应该是没有睡好,说道:“不能刚进学校就被人欺负,如果今晚服输了,以后就不能去篮球场打球。我有个计划,今天晚上找个人少的地方,偷袭他们。” 陆东还是发着呆,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藏在衣服里的平板电脑。现在对陆东最重要就是里面的信息,随便哪一条,都能让他获得巨额财富,过上自由的生活。 并且,陆东也过了愣头青的年纪,知道打架的后果,绝不会再像原来一样冲动。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秦胜见陆东捂着肚子,反倒开始关心他,急忙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那么冷?” “没事,没事。”陆东甩甩头,强提起精神,看了一眼秦胜和聂文逸,不急不慢道:“这事,不能急,要从长计议。” 聂文逸听后,好奇的看着陆东,他没想过打架这事还能从长计议。 “这不像你啊!”秦胜有些摸不着头脑,按道理说陆东听到这事,应该比自己还冲动,没想到刚刚进大学,就变成了入定的老僧。 “禽兽、呆子,我跟你们说,咱们绝对不能在学校里打架,不管输赢,我们都是输家,轻则记过处分,重则开除。” “你的意思是让我认输?那我以后见着那群体育学院的,是不是都要绕着走?”秦胜性子急,有些怒气上头。 聂文逸是一个讲道理,原则性极强的人,认为法律能解决一切问题,他从小就立志要学法律,日后当个律师,捍卫真理。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看不惯恃强凌弱,在面对欺辱时,表现得过激,有时候还会把理智抛在脑后。 大学毕业后,聂文逸当了个小律师,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依旧坚守着心中的原则,即便世界不如他所想,仍没有放弃。 第十一章 腹黑计划 陆东知道秦胜在气头上,转而对聂文逸说道:“呆子,你们是学法律的吧。” “是。” 陆东一下就带着些怒气,道:“既然你们是学法律的,知道在学校打架斗殴的后果吗?” “知……知道。”聂文逸其实心底里对于打架这件事也有些摇摆,只是想起昨天晚上受的气,就没了理智,并且一个班的同学,看他被欺负,只有秦胜为自己出头,心中对秦胜颇为感激,所以对他提出打架一事,也就赞同。 陆东指了指秦胜,道:“你知道这个禽兽是练过的吧?” “练过?”聂文逸亲眼所见,秦胜一脚就把对方高壮的中锋撂倒在地,出手可谓是凶狠无比。 “他爹在少林待过,从小就让他练拳。” “少林……”聂文逸吃惊得张大了嘴。 “所以啊,这禽兽一旦控制不住自己,出手就会把别人打成重伤。致人重伤,从法律上讲,会不会坐牢?” 聂文逸想起坐牢的场景,心头大惊,已经放弃打架计划,看了眼秦胜,道:“会,致人重伤,不仅要被开除,我们年满十八岁,肯定还要坐牢。” 秦胜听着陆东提到他已故的父亲,火气瞬间消散,但为了不丢男子汉所谓的面子,还是强忍着不松口。 “不说这个禽兽,来说说你。” “我?”聂文逸已经放弃了打架的想法,摇头道:“我不会把别人打成重伤。” “你怎么看都是个呆子,还是个斯文的呆子。就你这瘦弱的身板,只有被人打的命。”陆东叹了口气,接着道:“要是遇见个狠角色,被他打残了,你下半辈子肯定在轮椅上渡过。” 见聂文逸已有倒戈迹象,陆东继续问道:“坐轮椅肯定当不了律师,对吧?” “是、是、是。”聂文逸想到日后的惨状,额头有些冒冷汗。 “那你是愿意坐轮椅,还是坐牢?” “我要做律师。”聂文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理智,对秦胜说道:“算了吧,反正他们欺负的是我,我……我就忍一忍,不报仇了。” 秦胜眼睛是圆鼓鼓的,道:“陆东,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怎么能策反我的盟友?” “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人家当事人都能忍了,你又急什么?” “我他妈忍不了!”秦胜猛拍聂文逸的肩膀,道:“那今天晚上你就别去了,人是我打的,他们要报复就来找我,我一个人扛。” 聂文逸也觉得自己不够义气,愧道:“秦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陆东见秦胜死要面子的模样,不由“噗”的笑出声。 “你笑什么?”秦胜越来越觉得陆东怪异。 “什么叫你一个人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就知道,这才是我兄弟!”秦胜也笑了,知道陆东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有话快说!” “我有一个办法,不仅不用打架,还能让他们给你道歉。” 聂文逸觉得不可能,说道:“那群人太嚣张,不会轻易作罢。” 陆东说:“知识就是武器,咱们要智取。禽兽脑子简单,你脑子也简单啊?” “我打了他,他还会给我道歉?”秦胜也觉得不可能,道:“你这该不会是缓兵之计吧,让我们放弃,拖着拖着,这事就过去了。” 陆东板起脸,盯着秦胜,问道:“禽兽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信不信我?” 秦胜想也不想,立马回道:“信!” “那就行了,我会教你们怎么做。但你一定不能动手。”陆东左右张望,道:“我……我等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去,咱们需要帮手。” 说曹操,徐大官人到。 徐大观打着饱嗝和毛律走到陆东旁边,陆东相互介绍了几人后,道:“毛驴,胖子,今晚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听聂文逸说了打球被欺负的经过后,徐大观道:“欺人太甚啊,今晚我来!” 毛律一脸兴奋,道:“好,我就喜欢帮忙,一会我去找几块砖头,咱们一人一块,趁着天黑,找条小路,然后啪的一下……” “打住、打住!你们几个暴力分子,听我吩咐。” 陆东把计划告诉了四人后,徐大观愣了会,道:“陆东,看不出来,你挺腹黑的啊!” 秦胜心里接受了这个计划,但还是拉不下脸,说:“这样是不是太卑鄙?” “再卑鄙,也是战术!”毛律正觉得军训太无聊,好不容易遇到件能有乐子的事,说:“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五人把计划核对一遍后,便回到各自方阵军训。陆东担心自己不能及时赶到,生怕秦胜的急性子坏事,拉住了聂文逸,吩咐道:“你要把这禽兽拉好了,不能让他动手。” “我……我一定拉住。”聂文逸把秦胜和少林寺联想在一起就有些发怵,又道:“万一拉不住咋办?” “拉不住就抱腿!” …… 下午军训又是枯燥的练习稍息立正。 时值九月,岭南依旧闷热难耐。足球场光秃秃的一片,学生任凭太阳暴晒,只是半小时,陆东就已经汗流浃背。热到不要紧,陆东害怕平板电脑被汗水浸湿,他原本打算等军训完了再去,可摸着已经湿透的背心,知道不能再拖了。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偶有几个身子瘦弱女生请假,但只能坐在边上的阴凉处。 到了下午快四点,陆东再也忍不住,趁着黄教官刚刚演示完踢正步,举起手,快步走到他面前,捂着肚子道:“教官,我……我想请假。” “有事要说报告,重来一次。” “报告教官,我请假。” “我当了那么多年教官,军训第一天就要请假的,你还是头一个。”黄教官对着男生异常严厉,腰板挺得笔直,语气不容置疑。 “我是拉肚子,肚子痛。” 黄教官道:“打仗的时候可不管你肚子痛不痛,军队讲究纪律,没到时间就不能去。再过半小时就能休息十分钟,你先忍着。” 陆东铁了心逃跑,也不要脸面,双腿一夹,弓着背,捂着肚子,故意扭曲面容,道:“我憋不住了。”心头暗道:“陆东啊陆东,没想到你今天居然会这么不要脸面。” 整个专业的男女生,看着陆东尴尬的模样是一阵哄笑,好几个女生还捂起鼻子。 黄教官担心陆东会污染环境,道:“好,你去吧,快去快回。” 陆东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低声骂道:“拉肚子都不准请假,还有没有人权。” 第十二章 神经病患者的日记本 岭南大学占地五千多亩,分为新、老校区。老区依山而建,绿树成荫,新区去年完工,建有人工湖,取名“龙山”。 陆东昨晚选定的目的地就是龙山湖处,一来视野开阔,背靠湖面能确保身后无人;二是对这的地形极为熟悉,哪里有小道,哪里会来人,再清楚不过。 连走带跑大概半个小时,陆东来到了湖边的一块大石头旁。他脱下外套,拿出平板放在衣服的正中间,打定主意,只要有人来,就立马盖住,还会装出正在背诵英语的模样,以打消路人的怀疑。 待深深吸口气,陆东点开了平板电脑,打开文件夹,按照时间把十三个幻灯片排序。点开第一个,一边看,一边记录。陆东毕竟思维缜密,又在事业单位做文职工作,所以在处理资料上比寻常人更有经验。 平板电脑里共有十三个文件夹,说明就有十三次机会,那就分十三个部分记录,只提取有用的信息,至于原因、后果一概省略。 第一个事件发生在190年,陆东就记载第一页,但不会写190这个年份。第二个时间发生在191年,就记在第三页。每隔一年就隔两页,这样一来,自己的思路既清晰,又不会被别人知道。随后,提取每个事件的核心事项,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什么重大文件,风险的大小,预期收益,结束时间这几大关键要素。 即便把亮度调到最弱,平板电脑的续航时间也只剩下半个多小时。 一眨眼,十五分钟就过去了。 平板电脑电量低于10,发出“滴滴”的声响。 陆东才记录了四个事件,不免心慌起来。但接下来两个是关于房地产的暴富机会,便直接省略越过,因为他清楚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什么时候买房都是对的。 正在这时,有一对情侣手挽手朝陆东走来,看样子是想坐在湖边谈情说爱。那女生似乎听到了平板电脑发出的“滴滴”声响,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陆东,问男友道:“那人在干什么?” 陆东猛地用衣服盖上平板电脑,挺起胸膛,故意大声背诵起了英语,“Goodmorning……” 情侣停下脚步,诧异的望着陆东。 陆东肚子里本来就没几句英文,加上一紧张,更是全忘了,只得张口胡说起来,“Hilucy,Goodmorning,Iamfine,thankyou……goodbye!” 湖边这块地风景最好,是情侣平日的专属地,女生本想拉着男友坐在陆东旁边,此时听了这几句英语,道:“这句英语是什么意思呀?嘿,露西,早上好,我很好,谢谢……再见?这不是初中生背诵的吗?” 男友看着陆东下身穿着军服,上身的背心不仅湿透,还满是黑泥,急忙拉着女友快步离去,低声说道:“这人估计脑子有问题,咱们快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陆东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就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滴……滴!”平板电脑发出了最后的声响,陆东记下最后一个事件后,立马删除所有幻灯片。如此一来,就算平板落入别人的手里,这些资料也不复存在了。 夕阳正在落下,湖面一片金黄。 陆东舒了口气,捧着平板电脑,退回了桌面,盯着屏幕上任灵的模样发呆。 渐渐的,屏幕变暗,任灵的模样也暗了。 最后,屏幕熄灭,一片漆黑。 陆东看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任务完成,人也轻松,他伸个懒腰,想着怎么处理平板电脑。这个东西毕竟在十年后才出现,不能让别人发现。丢了,更舍不得。于是把平板用背心包好,塞回腰间。 接下来是做好备份。 陆东拿出另一个本子,把刚刚记录的东西复写一边后,就慢慢朝寝室走去。 回去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陆东一边走,一边看着笔记本,倒也不怕被人发现。因为旁人就算看见了,也绝对不会知道是什么,笔记本上面是各种图形,有波浪,有直线,更多的是不规则图形,没有一句完整的中文,每一句话都包含有拼音、汉字、英文,某些段落只有大写的英文字母。 在正常人眼里,这一定是草稿纸。 不对!应该是神经病患者的日记本。 到了寝室已经六点过了,房间里并没人,桌子上都是换下来的军装,看来军训已经结束,室友都去吃饭了。陆东把一个本子藏在箱子的最底部,另一个本子随身携带,平板电脑则压在床垫下。 弄完这一切,陆东已是疲惫不堪,他喝了两大杯凉水,倒在床上就要沉沉睡去,可总觉得忘了什么事。这时王果和马进走进寝室,看了陆东一眼,道:“你下午没有回去军训,黄教官生气了,让你写一份检查,否则算旷课。” 军训在大学里也算是一门必修课,计入学分。陆东本以为一个专业有那么多人,不回去也不会引起注意,没想到黄教官还真把自己给记住了,辩解道:“我上完厕所,都快五点……不,都已经六点半,军训肯定已经结束,我就没有去。” 王果诧异道:“你拉肚子怎么拉这么久?” 原来陆东是个听话的学生,即使偶尔有叛逆的想法,只会压抑在心里。而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就要三十五岁,每天的军训对这样一个老人来说就是一种折磨,陆东办完大事,只想好好休息,没想王果还要来烦自己,随口答道:“便秘。” “便秘,拉肚子?”王果一时没想明白,继续道:“黄教官让我要负起责来,好好监督男生这边,不能偷懒。” “我上厕所你也要管?”陆东早就不耐烦。 “不是我要管,是黄教官要管。”王果不依不饶道:“你到底是拉肚子还是便秘?” “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很可能拉着、拉着就便秘了。”平板电脑已经处理妥当,陆东懒得去理这些琐碎的事情,把头搭在床边的护栏上,问马进道:“你看见徐胖子没?” “徐胖子?你是说徐大观吧,解散以后,他好像说要去篮球场……” “哎哟,我去!” 陆东跳下床,马不停蹄的朝篮球场飞奔而去,“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第十三章 一肚子坏水 岭南大学保卫处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个值班老师,三人正在聊天,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喊声。 “打人了,打人了!”毛律气喘吁吁的跑进保卫处,一脸惊恐。 “慢点说,哪里打架?”一个年约四十,瘦高的大汉立马站起身。 “不是打架,是打人。” 这个瘦高的大汉是保卫处的张副处长,问道:“谁打谁?” 毛律立马就不喘气了,道:“就在篮球场,有两个大一的新生要被十多个人欺负。” 保卫处另外两人听后急忙站立在张处长身后,心知校内十人以上的斗殴可算大事。 这时,徐大观也跑过来,他冲毛律使了个眼色,说道:“报告老师,篮球场出事了。” “今晚到底怎么了?” 徐大观道:“十多个大二体育部的,昨晚打篮球输了,就开始耍流氓,欺负两个刚入学的新生。” 张副处长看着徐大观的体型,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我昨晚也在篮球场打球。” “就你这一身肉还打球,跑得动吗?” 徐大观愣了会,道:“我中锋,不用跑。” 张副处长急忙领着两个老师朝篮球场跑去。 六点半,篮球场是最热闹的时候。 秦胜与聂文逸大摇大摆地走到昨天那块场地,秦胜点了根烟,深深吸了口,发现昨晚那群人就在不远处。 “这两人还敢来!”说话的是大二体育学院的冯彪,他算是这群人的领头。 “妈的,敢打老子。”昨天被秦胜一脚踢倒在地的是练跑步的孙龙,从小都是他欺负别人,特别是读了体育学院,仗着身体上的优势,在篮球场上还没吃过这种憋屈。 大约有十三、四个人,把秦胜与聂文逸团团围住。 秦胜只是冷冷扫了一圈众人,并不说话。 孙龙瞪着秦胜道:“你有种,还敢来!” 秦胜把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正要说话,却被聂文逸向后扯了扯,道:“说好了,今晚你不要说话!” “你是怎么个意思?” 聂文逸推了推眼镜,道:“我是学法律的,不是来打架。” “那你来干嘛?” “讲道理。” “谁的道理?”冯彪在体育学院算是个风云人物,在他们眼里,学法律的都是文弱书生,没想让自己吃瘪的,居然还是两个大一新生。 “道理就是道理,哪里还分谁的。” “你把我兄弟打了,这怎么算?” “你们打球输不起,故意犯规,还要打人,这又怎么算?”秦胜实在忍不住,冲冯彪道:“有本事别放狠话,咱两一对一。” 孙龙早就想揍秦胜,猛冲上来,指着秦胜道:“来,现在就来!” “别打,别打!”聂文逸使劲挡在秦胜面前,道:“再等会!”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冲进人群。这人下身穿着军训服,上身只有一件背心,浑身汗臭,头发更是乱糟糟的。 这人瞧也不瞧秦胜与聂文逸,冲着孙龙与冯彪说道:“大哥,别打我!” 体育学院的十多个人全都懵了,孙龙见这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你谁啊?老子打的不是你,快让开。” 秦胜捂着鼻子,后退两步,与聂文逸对视一眼,暗道:“陆东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这人正是陆东,他用余光朝右边看了一眼,见着保卫处的老师越来越近,故意大声问道:“那你要打谁?” 孙龙没有耐心,指着秦胜和聂文逸,吼道:“我打的就是这个两个不懂规矩的兔崽子!” “哦……”陆东表情是恍然大悟,低声对孙龙道:“那你打吧。使劲打,不打是我孙子!”说完这句话,转头大喊:“快跑啊,要打人了!” 篮球场上的人全都停下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胡闹!”张副处长冲到人群正中间,指着孙龙和冯彪道:“你们两个干什么?” “我……我……”孙龙还没回过神来,却再也找不到陆东身影。 保卫处的另一个老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说道:“冯彪,你带着十多个人是要干什么?” “打球。” 张副处长回头看着秦胜与聂文逸,问道:“你们就两个人吧?” 聂文逸想起陆东刚才的表演,强忍住笑意,答道:“是,就两个人。有一件事我要先报告老师,从头至尾,我们两个就没动过手,只是来和他们讲道理。” “好了,全都散去吧,别看了。”张副处长让围观的学生散去后,便把体育学院涉事的人全都带去了保卫处。 一时间,保卫处办公室里站满了二十多个人。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很清晰,秦胜与聂文逸就两个人,还是大一新生,不会主动惹事。而冯彪与孙龙不是省油的灯,现场又有十多个人,张副处长根据自己十多年保卫学校的经验,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在学校里斗殴,不管你们谁有理,都决不允许,轻则触犯校规,要被开除,重则触犯法律,是要坐牢的。你们是大学生,都明白吧?” 冯彪和孙龙知道这个张副处长是个很角色,道:“明白。” “你们呢?” 聂文逸看了张副处长一眼,道:“老师,你用词不当。我们不是斗殴,是被欺负。今天晚上,我们没有动手,也绝不会动手,哪怕被打了,更不会还手,这怎么算是斗殴呢?” “好吧,不算斗殴,你们是被欺负的。”张副处长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聂文逸整齐的偏分头,料想这个人就是书呆子,不想和他再扯下去,道:“既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让他们给你道歉,以后都不准再闹事。” 聂文逸摇头道:“现在是文明社会,并且在校园里,更不应该有暴力行为,这点我是清楚的。然而从从法律上来讲,他们只是想打我,并没有打,打这个事情,还没有成为事实,只是主观问题,就算不上……” “好了好了。”张副处长皱起眉头,道:“这种小事就别说法律了,我听着费劲。” 聂文逸一本正经道:“不、不、不,我还是要说法律。法律的精神呢,是……” “好吧,没事了,你们全都出去、出去。”张副处长有些头昏,又拦住众人道:“先别出去,等会。”说着转头对冯彪与孙龙道:“给他们道个歉,从今往后,不准再找麻烦,如果敢私下报复,就严肃处理!” “还好你今晚没动手。”聂文逸回想起冯彪、孙龙给自己道歉的样子,真是解气。 整个晚上,秦胜看着几人的表演,好几次都想笑都强忍住了,他走出了办公室,终于笑出声来,道:“这个陆东,一肚子的坏水。” 冯彪与孙龙则满肚子的火,两人回到篮球场上,心头正盘算着要不要报复,就听到刚刚走过去两人的对话: “就是他们,是体育学院的,还真牛。” “怎么牛了?” “听说,今天晚上,他们连保卫处主任的表姨夫的亲外甥都敢打……” 冯彪回头去看说话的人,一胖一瘦,对孙龙说道:“算了吧,没想到大一新生里真是卧虎藏龙。” “不对不对,我总感觉今晚的事有点邪门。”孙龙看着那一胖一瘦走得远了,想了一阵,道:“表姨夫的亲外甥是什么关系?” “宁可信其有,算了!” 第十四章 为自由干杯 “干杯!” 陆东、秦胜、聂文逸、徐大观、毛律五人端着酒杯,坐在校外的一家饭馆里。饭店名字叫“老罗-正宗肥肠鸡”,老板名叫罗旺,是附近的原住民,前几年岭南大学选在此地新建校区,罗旺在校外租了个铺面,开起这家饭馆,他手艺好,用料新鲜,生意一直都不错。 经过晚上的“战役”,五人之间仿佛有种一起上过战场的友谊,俗话说得好,男人关系有四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窗,一起那过啥(援助失足妇女)。 桌上的一大锅肥肠鸡在炉火上冒着热气,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肥肠先过了油才入锅炒制,泛着油亮的金黄色,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徐大观不理众人,只顾着吃肥肠,嘴里念道:“这真是人间美味。” 聂文逸敬陆东一杯酒,道:“陆东,今天晚上多谢你,让我出了这口气。” “还别说,陆东你小子看上去正正经经,整起人来颇有大师风范。”毛律晚上玩得是不亦乐乎。 这时老板的十岁女儿把一盘卤肥肠端到桌上,她在陆东身边吸口气,急忙捂着鼻子跑开了,“你身上好臭啊。” 陆东忙活了一天根本来不及换衣服,此时瞧上去和乞丐并无区别,不过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心也就放松下来,他胃口大开,狼吞虎咽的连吃了三碗米饭。 几瓶啤酒下肚,秦胜、聂文逸、徐大观、毛律都满脸通红,又开始胡吹起来。 毛律对聂文逸说道:“看你文质彬彬的,脾气还这么硬。” 聂文逸道:“我是读法律的,但有时候我在想啊,如果没有暴力,法律又怎能执行到位?说到底,法律的执行还得靠暴力。” “果然是读法律的,就是能说。”徐大观右手拿着筷子对聂文逸点了点,打了个饱嗝,把那盘卤肥肠端到自己面前,继续埋头苦干。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陆东想起日后秦胜的惨状,心头打定主意,一定要改变他的命运。 陆东清楚自己不是上帝,不是救世主,只是预知了十年会发生的某些事情,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不能让惨剧再次发生。 秦胜道:“要不是你们拦着我,今晚我一个人就能把冯彪和孙龙那两个小子打趴下。” “好好……你厉害。不过,能用脑袋解决,为什么用暴力呢?” 秦胜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不屑于用脑袋。” 陆东道:“你是脑袋不够用。” 秦胜:“……” 这顿饭,让五人之间建立了学生时代的单纯友谊。 至少陆东体会到一件事情,朋友或是仇人,都已命中注定。 陆东已有些头晕,小口喝着老板罗旺泡的绿茶,看着眼前的老友打打闹闹,心头暗道:“重来一次,我并不孤单,在大学里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真舒坦。” 秦胜坐在陆东身旁,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陆东说:“我在思考人生。” 秦胜说:“滚吧你,是不是心花怒放了?你要是看上哪个女同学,我帮你去打探打探。” “喝你的酒。” 陆东摸了摸裤兜里的笔记本,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刚刚看到平板电脑时的激动,因为他明白,即便有了先知的能力,但每一个机会都好难去做。 这十三个事件,所涉及的领域全都是投机。投机的物品,是陆东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就拿炒房来说,文件里提到的房地产机遇,遍布大江南北,某些城市,自己根本就不熟悉,以房来投机,又涉及到银行的杠杆资金,哪个楼盘,哪个项目,每一步都蕴含着巨大危机。 “哎……”几口绿茶下肚,陆东渐渐清醒,他握紧拳头,对自己说道:“那就按着时间顺序,一件一件来,我有十三次机会,不管再难都要克服,别人做得到,我也做得到!” “来。”陆东借着酒劲,又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动,对着四人说,“咱们干一杯!” “为了什么干杯?”徐大观笑眯眯的盯着陆东,问了一句。 “为了……”陆东一饮而尽,道:“这一生,为了自由干杯!” “对,为了自由!” 刚刚回到寝室,王果闻着陆东与徐大观身上的酒味不由皱起眉头,道:“陆东,你的检查写好没有?黄教官让你明天一早就要交。” 陆东哪里还有精力去写检查,已经不想再被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束缚住自己,道:“我不写了。” “你在军训第一天就逃跑,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黄教官在你走后,还特意说了这个事情,让咱们必须得守住军人的纪律。还有,刚才史老师来寝室,知道你逃跑的事,特地问了你的情况。” 在以往,陆东是个守规矩的学生,不可能在军训第一天就请假逃跑,虽然和王果不能交朋友,但碍于同一个寝室,也没有矛盾。但此时陆东在王果眼里,俨然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学生。 王果自诩积极分子,想要在大学里样样得优,陆东这个不求上进的学生就成了他的绊脚石。 “真有这么严重?”陆东没想到居然惊动了辅导员,用眼神向徐大观询问。 徐大观哈哈笑道:“教官的确说了不准请假,你小子在军训第一天,就敢借口逃跑,真不是一般人。不过话说回来,正常人能又拉肚子又便秘?” 王果摆出班长的姿态,道:“那明天黄教官问起来我要怎么说?你一会说拉肚子,一会又说便秘,这不是在撒谎吗?” “你们怎么老扯着我这句话不放?”陆东实在拗不过王果,道:“我写,我写,我明天早上一定交给你。”说完,只得趴在桌子上写起检查,心里自我安慰起来:“既然现在是大学生,就要遵守规则。” 徐大观幸灾乐祸的拍了拍陆东肩膀,便去了隔壁329寝室。 329寝室烟雾缭绕,恍如仙境,毛律、陈雷还有另外两个三好生室友围着凳子正在扎金花。 徐大观看着几人手上拿着的扑克牌,惊道:“你们在赌博?” 毛律急忙关上门,道:“胖子,你别乱说话,我们在打牌。不赌钱,只赌烟。” 徐大观道:“妈的,毛驴,有这种好事你居然不叫我!”他搬来一根凳子,坐定后,翘着二郎腿,道:“快发牌,看我大杀四方!” 培养一个三好生需要好几年,而堕落仅仅只要两天。 陆东大笔一挥,只用十分钟就写好检查。今天实在太累,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他爬上床,便沉沉睡去。 人有了目标,才会感到踏实。 睡梦中,陆东见到一个人,那是已到中年的自己。 只是转眼间,面容变得年轻,时间就这么定格在二十岁。 第十五章 读检查 六点正,天还没亮透。 陆东跳下床,打开窗户,吸了口凉气,自言自语道:“从今天开始,我陆东真不一样了。”他一觉睡到天亮,觉得神清气爽,拿起干净的内裤和徐大观的热水瓶,去到洗漱间,把全身擦洗干净。梳洗整齐后后,陆东看上去朝气蓬勃。 按照幻灯片上的信息,第一个机遇,就是国库券。 最能带来暴利的时期就是190年至191年,据说当时有个叫做郑百万的人,就靠着倒卖国库券赚了上百万。 虽然任灵在证券公司上班,但陆东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即便听说过,也只当成故事。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要收集关于国库券的基本常识,才能知道从哪个方面下手。 图书馆早上八点才开门,陆东只得先去军训,等午休时再去收集资料。 王果与马进都去食堂吃早餐,徐大观还在床上打呼。毛律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到陆东寝室,喊着:“胖子,快起床了。” 徐大观挣扎好一会才爬起来,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今天的早、午、晚餐你全包了。” “没问题。” 昨晚毛律大杀四方,输得最惨的是徐大观,整整两包烟都落入毛律口袋。去到食堂,陆东只买了一碗稀饭,而徐大观却要了三根油条、六个茶叶蛋。 毛律有些心疼,道:“胖子,我不就赢了你两包烟?你至于这样报复我吗?” 徐大观一口就吞了个茶叶蛋,道:“这是我吃早餐的标配,我肚子饿的时候,一定得这么吃。” 毛律说:“那你要三根油条就行了吧,为什么还要再加六个蛋?” 徐大观道:“你不懂,三根油条一定要配六个蛋。” “这是什么道理?”就连陆东都没想明白。 徐大观瞧上去是正儿八经,伸出手指比划,道:“一根油条要配两个蛋。三根油条,你说要几个蛋?” …… 刚刚站好队列,黄教官就来到男生方阵前,道:“在军训前,我要再强调一下军队里的纪律,男生没有重大事情,不准请假,再累都要坚持。我晚上站岗,一站就是八个小时,一动不动,哪像你们有些人,居然去上个厕所,就逃了一下午的军训!” 陆东根本没有听教官在说什么,站在原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思绪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一会在想国库券的事情,一会又想这玩意到底能赚多少钱呢?突然,站在身旁的徐大观突然用手肘顶了下自己,陆东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怎么了?” 徐大观并不答话,对陆东使了个眼色,不停对着正前方努嘴。 陆东向前看去,只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 “昨天拉肚子那个是谁,是不是今天都没来?” “教官喊你呢!”毛律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我……我来了!”陆东急忙举起手。 全班是一阵哄笑。 黄教官身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但身子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双目有神,厉道:“不准笑,拉肚子那个,出列!” 陆东极不情愿的走到教官前。 “立正!”黄教官的命令震耳欲聋。 见陆东依旧勾着腰,黄教官道:“站没站相,抬头、收腹、挺胸!你昨天是不是找个借口,就跑了?” “我昨天肚子实在太疼,一直在厕所里。” “你四点不到去厕所,军训六点半结束,你在厕所蹲了两个半小时?” “是。”陆东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打死都不能承认。 “有谁给你作证?” “这……”陆东脑袋飞速运转,答道:“我上厕所的时候,不能见人就打招呼吧。这事情不太雅观,所以就一直埋着头。” 黄教官把陆东当作典型,一边教育他,一边给全班新生说纪律的重要性。陆东站得笔直,忍受同学鄙视的目光,心头暗道:“原来当个坏学生比好学生还难。” 教育了大约十分钟,黄教官问陆东道:“你的检查写好没有?”接过陆东递上的信纸,黄教官看也不看,说道:“那你现在就当众读出来,大声点。” 陆东双手捧着信纸,面对全班同学,读起了检查: “我拉肚子是不对的,特别是在军训这个神圣的时刻,拉肚子更是错上加错。我对不起教官的教导,对不起老师的栽培,更对不起祖国的养育。鉴于此,我保证日后一定要调整饮食结构,少吃辣,多吃瓜果蔬菜,保证肠胃健康工作,不能再让拉肚子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干扰我的生活。当然,健康的生活习惯会不会改善拉肚子这个问题,我还需要进一步的深化研究与反复论证。不过,我向组织保证,即便以后再拉肚子,也会处于可控状态下。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忍。忍不住也要忍。” “检讨人,陆东。” “写得好!”毛律实在忍不住,带头拍了拍手。全班在毛律的带动下,发出阵阵哄笑。 在190年代,地方部队普遍文化水平不高。黄教官只有小学文化,入伍三年,平日生活环境相对沉闷,所以听陆东念完检查,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其中的内涵。检查里每一句话的立场都没错,但凑在一起,总觉得别扭。 “不准笑!”黄教官一把拿过陆东的检查,又来回看了几遍后,依旧没有找出毛病,便装入胸口的衣袋里,道:“你归队吧。” 陆东走到毛律身边,道:“你真是个损友。” 徐大观道:“就是,我算是想明白了,昨晚他引诱我赌博,把我的烟全赢走了。” 军训对于这些躁动不安的年轻人来说枯燥的。整个早上都在练习踏正步,陆东走得歪歪扭扭,徐大观则是天生的同边手,教官单独教了好几次,可徐大观走着走着就又同边了,黄教官也只得放弃,让几人站到倒数第二排的正中间。这个位置最不显眼,不会影响整个方阵阅兵的评优。 早上十点半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秦胜和聂文逸也在足球场军训,五人就凑到了一起。徐大观递了根烟给秦胜,道:“没想到你这个暴力分子,还能当红旗手。” 秦胜从小练武,身形匀称,军训第一天就被挑选出来当红旗手,他吸了口烟,道:“陆东你又怎么了?一大早就被教官训话。” “我就是不想傻乎乎的在操场站一下午,借口去上厕所,就被当典型。” 秦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道:“怎么刚进大学,你就变得……” “叛逆吧。” “对,叛逆。”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工作中,陆东都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他这几天的反常举动,必定会让熟悉的人难以置信。 陆东问道:“咱们年轻吧?” “嗯,年轻。”聂文逸、徐大观、毛律、秦胜齐齐点头。 “我感觉我迎来了第二次青春期。” “第二次?” “青春期就该叛逆,现在再不享受这样的感觉,等你老了,就再也叛不动了。” 第十六章 国库券就是欠条 中午,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相约一起吃饭,陆东借口不饿,独自去了图书馆。 虽然是午饭时间,图书馆里还是坐满了人。陆东直奔二楼的资料室,拿出学生证办了借阅卡,便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仅要弄明白国库券的基本概念,还要找出现这个年代一切与国库券相关的政策。 190年代,消息闭塞,没有手机,互联网更别想。要想获得答案,只能看报纸。 只用了五分钟,陆东把四十多份报纸放在空桌上,有《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参考消息》、《岭南日报》、《江州财经日报》、《长江日报》……每一页用最快的时间扫过,只要涉及国库券或者经济政策的便提取出来。 不时有高年级的学生经过陆东身旁,见他穿着军训服就来图书馆学习,心里比较钦佩,然而见他并不是看书,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报纸后,都低声琢磨:“这小子爱好还真特殊。” “这不是咱们专业……那个拉肚子的人吗?”有两个女生也来图书馆办理借阅手续,对陆东的印象极其深刻。一人捂着鼻子,道:“我们不要坐在他旁边,谁知道他拉肚子以后,洗没洗手啊?” 另一个女生名叫马芳,跟着好友朝前走去,回头偷偷看了眼陆东。 陆东进入忘我的境界,凡是有用的资料,全都记载了信纸上。 …… 一个小时过去了,陆东也才整理了一半的报纸,不过还是弄清楚了国库券的基本概念。 国库券,就是欠条。 不过是国家开出的欠条。 谁拿着国库券,就代表国家欠谁的钱。 陆东把这所有知识都简单形象化,整理起思路,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我有钱,国家没钱,所以国家找我借钱,我把钱借给国家,国家写下欠条,这个欠条就是国库券。” “那这玩意靠谱,国家欠我钱一定会还,不仅还钱,还有利息。不像毛律、徐大观这些个损友。” 那这玩意为什么能交易呢? 关键就是这个欠条有个期限,190年发售的国库券,是三年期,也就是说,国家借你的钱,要三年以后才能归还。 不过问题来了,三年时间,其实很长,万一你急用钱,怎么办?那就只有转卖这张欠条了。如果遇到人人都没钱,原价卖不出去,只得打折卖。 理论上来,一张面额为100,利息为10%的国库券,三年后,应当值100本金加上30利息,就是130。 价值130的欠条,有些人居然愿意70元就出手。 不过,就在190年之前,国家有政策规定,不允许私下交易国库券。并且国库券的利息收入不如银行,又不能交易,对于老百姓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但老百姓的小聪明是不可估量的,突然发现国库券上面没有署名,就算私下交易,也没有人管得到。所以,当有人急需用钱的时候,就会私下打折甩卖国库券。 陆东想到这里,把一切都理顺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就要从这些人手里低价收购国库券,然后在高价转手倒给银行。 在190年代,银行信息没有联网,每个城市银行的国库券价格不一样。 有价差,就能套利。 这一买一卖之道,就是投机。 “你……对面的位置有人坐吗?”马芳和好友走出图书馆后,又独自一人来到陆东桌前。 陆东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生,个子娇小,相貌平凡,打扮朴素,感觉有些面熟,见她手里捧着两本书,料想是来学习的,抬手指了指桌上乱七八糟的报纸,道:“你要不介意,就坐吧。” “我叫马芳。” “我叫陆东。” 马芳坐下后,道:“我们是一个班的。” “怪不得见你有些面熟。”陆东头也不抬,只顾着寻找资料。 马芳见陆东专心致知的看报纸,问道:“你昨天军训逃跑,是不是为了到图书馆学习啊?” “我……”陆东迟疑了一下,正色道:“你说得没错,我真是为了学习,只不过昨天是在湖边学习。” 为了学习,居然逃军训,陆东在马芳心里就成了个热爱学习的五好青年。但当马芳仔细看了看陆东面前的报纸,好奇道:“你学习怎么只看报纸?” 陆东正好看到《岭南日报》的广告页面,他把报纸平铺在桌上,点了点页面上宣称只需一针就能根治治牛皮癣的小广告,道:“我最喜欢看广告了,里面蕴含了太多的钓鱼的智慧。” “广告怎么会是钓鱼?” “人就是鱼,广告就是鱼饵。你有需求,他就满足你需求,你一张嘴,不就上钩?” “你可真逗,我说你的检查怎么写得那么特别,原来是广告看多了。” 陆东笑着说道:“错了错了,是新闻联播……” 等马芳走后,陆东拿出那本秘密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把刚刚整理好的基本常识与未来发生的事件一重合,他就明白机遇就在本月的月底。 190年9月28日,国务院会颁布一个文件,标题是:“经国务院批准,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地内的公民可以自由买卖国库券”。 也就意味着,个人倒卖国库券,即将合法化。 原来,赚钱也没那么难。 陆东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时势造英雄,这个文件一出,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赚钱。整个过程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从一个城市低价买,跑到另外一个城市高价卖。 虽然弄清楚赚钱的门道,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应运而生:要想低价收购,必须要有本钱。 陆东根本不用多想,扳起手指头就能算出自己有多少身家。 他平日里已经养成了透支消费的习惯,有多少就会用得更多,算上这半年的生活费还有父母留给自己的一千元钱,即便不吃不喝,只能拿出三千元钱。 陆东想着这就头疼,使劲拍拍头,暗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还有二十多天,我有的是时间思考。” 第十七章 我爱和平 下午,烈日当头。 陆东双眼发直,他人在操场上踢着正步,心里却不停想着国库券的事情。直到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才感到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停咽着口水。 “你中午去哪了?”徐大观问道。 “图书馆。” 毛律说道:“陆东你真是特立独行,咱们填饱肚子用大米馒头,你却用精神食粮。” 军训是枯燥无味的。 整个下午就是不停的走来走去,陆东站在队伍里,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一边踏着正步,一边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可毛律与徐大观嘴里却低声喊着:“石头、剪刀、步。” “你又输了我一根烟。” “再来,再来……” 陆东诧异的望向两人,只见他们虽然在踏正步,手上却比划起了石头剪刀布,问道:“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徐大观道:“老子不服。” 毛律嘿嘿一笑,道:“不服就继续来。” 原来,徐大观昨天晚上赌烟输给毛律后,心头不服,就打算今天中午找他报仇。吃过午饭后,徐大观、毛律拉着秦胜与聂文逸跑到寝室楼背后的山上扎金花。 毛律有如神助,又赢了徐大观一包红塔山。 徐大观越想越气,等不到晚上,在军训的时候就要和毛律继续赌。无奈两人不能玩牌,所以改成了石头剪刀布。 陆东知道缘由后,道:“你们真会玩,居然用石头剪刀布来赌烟。” 这时,黄教官看到陆东、徐大观、毛律三人在低声说话,大喝道:“倒数第二排,中间的那三个人,出列!” “哎哟!”陆东叹了口气,责怪两人道:“我早上才被拉出去当典型,现在又被你们两个坑。” 徐大观走在最前面,陆东则低着头跟着他身后,实在不想再被教官教育。 “黑胖子,你怎么戴帽子的?”黄教官见徐大观帽子戴得倾斜,厉道:“把帽子给我脱下来,重新戴正了!” 徐大观极不情愿的脱下帽子,甩了甩,戴回头上。 女生方阵见着徐大观、毛律、陆东尴尬的模样,都在窃窃私语,“怎么又是那个拉肚子的?” “这个胖子一看就不是好学生。” “还有那个叫毛什么的……听说对刘月有意思。” 黄教官用教育的语气说道:“军人的仪容必须整洁,端正大方。只有汉奸,才会歪着戴帽子。如果你们要敢再歪着戴帽子,就给我滚出去。”说完,看着徐大观道:“黑胖子,你听清楚没有。” 徐大观憋着嘴,也不答话。 “你是不是不服气?”黄教官朝徐大观走近一步,虽然他比徐大观矮小很多,但身上那股军人独有的精神劲,确实让人心生畏惧。 徐大观这才抬起头,道:“教官,我不叫黑胖子,我有名字。” 平日里,黄教官习惯了教育新兵,并不觉得喊徐大观胖子有问题,面对还嘴的新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教育他,愣了会,依旧严厉道:“你长得胖,为什么不准别人叫你胖子?” “我是胖,但只有朋友才能叫我胖子。”徐大观道:“报告教官,我有名字,我叫徐大观。我明白,以后正着戴帽子。” 黄教官心头憋气,但还是忍住不好发作,他扫了一眼徐大观旁边的毛律,道:“你们一边踢正步,一边在聊什么?我看你手总是伸出两根指头,是在干什么?” 毛律当然不会承认用剪刀石头布在赌烟,他先是伸手正了正帽檐,道:“报告教官,我昨天摔倒了,好像伤着筋了,今天手臂一直疼……”说着,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抬起右手,故意伸出两个手指,不由自主的抖动两下,道:“你看,你看,又……又疼了,我控制不住,就甩了几下。” “你……”黄教官已被毛律出神入化的演技蒙蔽,正要开口,却被毛律打断,他一副诚恳的模样,道:“教官,我错了,真错了,保证绝不甩手,教官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陆东和徐大观白了毛律一眼,心头齐齐念道:“你绝对是个汉奸。” 黄教官带了几届新生,还没遇到过这样滑头的人,深深吸了口气,问徐大观道:“他手疼甩手,你也跟着甩什么?” 毛律抢着答道:“他昨天和我一起摔倒的,也伤了手。” “好,手受伤了,那就换个方法。来,抱着头做五十个下蹲。” “这……”毛律瞪大了双眼,心头虽然不满,但只得与徐大观一起认罚。 “你没看到我,你看不到我……”陆东低着头,心头默默念道,可黄教官还是认出了陆东,道:“拉肚子那个,早上才写了检查,现在又来捣蛋?” 新生的笑点很低,特别是女生。听到黄教官说出“拉肚子那个”时,就回想起陆东早上读的检查,发出阵阵笑声。 “全部不准笑!” 其实陆东心里很不舒服,偶尔喊几次就算了吧,可早上喊,下午喊,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喊。 “拉肚子”这三个字虽然不雅观,但也是人类正常且不可控的生理反应,怎么能用来当外号呢?陆东脸皮再厚,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这么嘲笑,心里也开始窝火。但这毕竟是自己找的理由,只能把这股无名火强压下去。 黄教官见陆东不答话,继续教训道:“你是不是站不直?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以后要打仗了,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上战场?” 陆东的心里年龄是三十多岁,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当面的指指点点,他越听心里越不顺。只是低着头,不答话。 “我问你话呢!” 听着黄教官带有怒气的问话,方阵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全都望着陆东。 陆东缓缓抬起头,平淡道:“报告教官,我爱和平。” 黄教官愣了会,道:“你说什么?” 陆东不急不慢,道:“报告教官,我说,我,真爱和平,不崇尚使用暴力。” 有几个女生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在教官眼里,陆东其实算不上调皮捣蛋,但是他的对答总是带有歪理,并且这个歪理,没有一定文化水平,还无法辩驳,无法斥责。陆东第一天逃避军训本就让黄教官印象不好,现在见他竟然当众顶嘴,已是动了真火,指着陆东的鼻子,厉道:“如果打仗了,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逃兵!” 陆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不是还没打仗吗?” “我是说如果!”黄教官握紧了拳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敢跟我顶嘴,信不信我抽你!”黄教官有些失去理智,三两步就冲到陆东跟前,双眼怒瞪他。 此时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甚至引来了路人驻足围观,徐大观和毛律抱着头,半蹲在原地,不敢再做下蹲。 陆东不说话,他面上瞧上去没有一丝害怕。 可陆东越表现得平静,黄教官就越生气,道:“给我道歉!” “为什么道歉?” “你再顶嘴!”黄教官不过二十多岁,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此刻似乎把军训当成了正规军队的训练,面对新兵蛋子的顶嘴,已经失去理智,抬起手,就要给陆东一巴掌。 “你干什么!”这时,只见一个身影冲到陆东身前,把陆东挡在身后,死死抓住黄教官的手。 黄教官没反应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拦自己。只觉这人的力道巨大,手臂像是被铁钳夹住一样。但只是片刻,他猛一用力,抽出手臂,再猛一推,这人应声向后退了两步。 陆东被这人撞倒在地上,弄得一脸灰。 原来秦胜这个红旗手正准备去升旗,可刚路过管理系方阵的时候,就看见教官要打陆东。他没有多想,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陆东被欺负。 黄教官回过神来,看清楚来人穿着军训服,就知道是新生,怒斥道:“你要干什么?” 秦胜转身拉起陆东,对黄教官道:“你怎么能打人?” “你是哪个班的?” 这时,另一个穿着军装的教官看到这一幕,跑了过来,喝道:“黄平,秦胜,你们在干什么?” 秦胜见着来人,松开陆东的手,道:“张教官,这个教官要打人。” 第十八章 我错得不明显 来人是法律系的教官,姓张。 张教官是排长,年长黄平三岁,黄平是班长,算是张教官的部下。 黄平道:“班长,现在的学生无法无天,过来就要跟我动手。”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张教官毕竟分得清楚轻重,道:“你们不要看了,回到各自班级去。”又冲方阵问道:“谁是班长?” 王果站出来,恭恭敬敬的道:“报告教官,我是班长。” “下午的训练你负责,不准出错,让团支书负责女生。” “是,教官。” 张教官吩咐完,便领着陆东、秦胜、黄平离开了足球场。几人来到一处安静的树荫下,张教官板起脸,道:“发生了什么事,黄平你先说。” “现在学生不好教。”黄平看了陆东,道:“昨天是军训的第一天,这个人就借口拉肚子,逃了一下午。今天训练的时候不老实,我教训他几句,还要顶嘴。”说到此处,指了指秦胜道:“这个小子,看不惯,居然跑过来要和我打架。” 张教官对秦胜印象极好,所以才把他挑出来做红旗手,问道:“秦胜,你知不知道冲撞教官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秦胜面不改色,道:“陆东是我兄弟,我不能看着他被欺负不出声。” 张教官生气道:“你小子还挺仗义?你们平时调皮捣蛋也就算了,军训的时候,就要有军人的样子。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你懂不懂?” “我懂。”秦胜也不反驳,道:“张教官,反正事情我也做了,你要处罚就罚我,这事陆东也是受害者。” 张教官之所以看得起秦胜,是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男子汉的气息,这种气息是从小锻炼来的,对他这般强硬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年轻人就应该有股牛脾气。他把黄平拉倒一边,单独道:“黄平啊,我们军训,训的是学生,不是新兵。这些娃娃从小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做事不计后果,你就不要太较真。” 黄平不服气,瞟了眼秦胜,道:“班长,那个小子哪里是娇生惯养,简直是无法无天,你不晓得他力气有好大,我的手腕到现在还有点痛。” “那你要怎么样,一个教官跟学生计较?”张教官语气随和,道:“你也是,在部队里那么多年,还是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我跟你说,刚才多亏秦胜制止你,要是你把学生打伤,我们怎么跟学校交待?这些娃娃不得了,特别是我带的法律系,没读几天书,张口闭口就跟我讲法律,打伤人是犯法的,如果是教官打伤学生,被媒体一报道,闹到社会上,你想想会造成什么影响?到时候,要给部队抹黑。” 黄平听了张班长的一席话,气渐渐消了,道:“班长说的是。” 张教官知道黄平肯定也是要面子,道:“这些娃娃不懂事,你就罚他们跑步,再顶嘴,你就再加十圈,何必要动气?军训是他们的一门必修课,他们怕什么?就怕不及格,你就在这上面多动脑筋,他们自然就服你了。” “我知道了。” 张教官见劝说起作用,道:“你先回去训练,我帮你教训这两个学生,然后再把情况跟他们辅导员说一下,让他们写个检查,跟你道个歉就完了。” 待黄平离开后,张教官对陆东和秦胜道:“你们两个想不想毕业?” 秦胜原本以为张教官还会跟自己讲大道理,已经准备好说辞,没想他一来就问这么一个问题,极不情愿道:“想。” “打教官是什么性质你们应该清楚……” 秦胜急着打断张教官,道:“我没有要打教官,是那个教官要打……” “闭嘴!”张教官突然朝秦胜呵斥一声,见秦胜不再说话,才继续道:“我说你打教官,你就打教官,服不服气?” 陆东对眼前这个张教官降服人的把戏再熟悉不过,拉了拉秦胜的袖口,抢着说道:“我们服气。” 张教官看了眼陆东,点点头道:“如果我把你们顶撞教官,甚至要打教官的事情上报给学校,你们明天就打铺盖回家吧。不过……”他特意拖长了尾音,继续道:“没有人想把事情弄大,你们辛辛苦苦才考起大学,国家以后的建设还是靠你们这些大学生。想想你们父母,想想今后的前途,再想想今天犯的错误。” 秦胜听了那句“想想你们父母”后,瞬间冷静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张教官,我知道错了。”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事情已经发生,操场上那么多人看着你们,不处罚肯定不行,我等会要跟你们辅导员说说这事,就说你们军训不规矩,顶撞教官两句,就不提动手的事。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写个检查,要写两份,一份交给辅导员,一份交给黄教官。” “我写,我写。”陆东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心里暗道:“军训才两天,就要写两次检查,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见两人态度端正,张教官语气才变得平和,道:“还有,等会军训结束后,你们要亲自给黄教官道歉。” “检查可以写,红旗手我也不当,但是道歉,我……”秦胜捏紧拳头,就是软不下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东而起,他不想害秦胜毕不了业,使劲瞪了秦胜一眼,道:“教官,今天晚上我们一定会来道歉。” 张教官从秦胜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影子,叹了口气,道:“红旗手不当就不当,也没有什么,秦胜啊,你日后的路还长,要改改这个毛病。行了,你们去吧。” 军训还没结束,辅导员就来到了足球场。 班上所有人都知道史老师是为什么而来,目光都集中在陆东身上。毛律对陆东道:“秦胜胆子不小啊,他这次真的闹大了吧?” 徐大观不以为然道:“我给你们两个作证,这个教官就喜欢给我们起侮辱性的外号,而且他要打你,秦胜看不过去才出手制止的。” “你们两个别闹。” 辅导员和黄教官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把陆东单独领回了办公室。办公室有五个座位,分别属于经济管理学院的五个辅导员,这时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分别是市场营销和会计专业的老师。 史老师坐在位置上,喝了口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东。”陆东背着手,站得笔直,心里在笑自己,自己最后一次被老师训话,还是小学时代。 “张教官和黄教官刚刚跟我说了,你在军训的时候顶撞教官,有没有这回事?” “有。” 接下来,史老师口若悬河,从人出生的伟大开始,讲到革命抗战的艰难,最后以新时代大学生的使命收尾,足足念道了有二十分钟,她从陆东这两天的表现,就推导出这一定是个不思进取的学生,便想用言语感化他。 陆东知道史老师啰嗦,但没想到会那么啰嗦,他听得走神,双眼发直,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呆呆站着。 见陆东没有反应,史老师问道:“你认识自己的错误没有?” 史老师刚刚研究生毕业留下任教,年龄不过二十五岁,在陆东眼里,是一个没有经受过社会摧残的文艺女青年,倒也不反感,点头道:“知道了。” “那你错在哪?” “我错得不太明显。” “这还不明显?” 见史老师一直假装生气地盯着自己,陆东叹了口气,道:“其实史老师啊,我就是太老了,不适合军训。你可能不知道,人上了年纪,就变得固执。你说这些心灵鸡汤吧,年轻人喝喝还行,我都老成这样了,还是算了吧。” 听了几段答非所问的对话,办公室其他两个辅导员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史老师,你的学生真有意思,犯了什么错?才开学第二天就被你训那么久。” “开学第一天就逃军训,第二天就顶撞教官。” “那可比我读大学的时候厉害。”会计专业的辅导员是个刚刚三十岁的男子,他冲陆东笑了笑,道:“你小子牛。” “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教。”史老师对陆东摇了摇头,道:“我没时间跟你胡扯,赶紧回去写检查,下次不准再犯。” 第十九章 重来一次,还是憋屈! 晚上吃饭的时候,五人聚在一起。都知道等会陆东和秦胜要去给黄教官登门道歉,气氛就有些沉闷。徐大观把帽子反着戴,道:“老子就喜欢反着戴帽子,竟然说我是汉奸。” 毛律斜了眼徐大观,道:“有脾气,你明天军训的时候也这么戴。” 整个晚上聂文逸都在不停在翻书,他似乎找着了法律依据,说道:“根据民法通则,第一百零一条,公民、法人享有名誉权,公民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法人的名誉。教官当着全班的面给你们起外号,这应该算是侮辱。” 徐大观认真道:“咱们去法院告他?” “行了,行了。”再和这三个臭皮匠探讨下去,只会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陆东摆摆手,道:“你们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定性,我也就不挣扎了,晚上就去给黄教官道歉。” 秦胜不说话,熄灭手上的烟头,道:“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你惹上这事全为了我,那就由我来解决。”说完,陆东扯着秦胜朝教官的临时住处走去。 教官临时住在老区的教工宿舍楼,陆东提着一袋水果,敲了敲506的门,喊了声:“黄教官。” 他原本以为自己重来一次,就可以活得有尊严,活得潇洒。可才第二天,就要回到当初在事业单位里的那副嘴脸,陆东虽不情愿,但换脸对他来说已是轻驾就熟。 黄平打开房门,看见是陆东和秦胜,吃了一惊,道:“你们来干什么?” 宿舍是四人间,见房间里只有黄平一人,陆东满脸笑意,不请自入,把水果放在桌上,诚恳道:“黄教官,我叫陆东,今天晚上是专程来给你道歉的。” 秦胜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陆东身后。 黄平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不论语气还是神情,都和在操场顶撞自己时是完全两样,心生疑虑:“这是同一个人吗?” “黄教官,您在百忙之中都还能来给我们军训,我们应该抓紧机会,好好跟您学习。可是,我一下犯了混,不仅不珍惜军训这个锻炼人的机会,还出言顶撞你,实在是太不应该。刚才我被辅导员教训了,已经深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望黄教官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要罚要骂,我绝无怨言。” 陆东的笑意是那么真诚,语气是那么谦卑,黄平本想轰他出门,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这时,张教官走进来,刚才他在门口已经听到里面的对话,对陆东说道:“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黄平心中的气算是消了,道:“行了,你们走吧。” 陆东指着桌上的袋子,道:“天很热,班上的同学都非常感激教官您,所以托我们带来一些水果,水果不贵,只是我们的小小心意,您一定不要推辞。” 黄平清楚拿人手短的道理,板起脸,道:“不行,我不能收你们的东西。” 陆东似乎早就料到,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大杯子的绿豆汤,道:“这绿豆汤,是食堂师傅中午熬好,说是天气炎热,每天都会准备一些,我运气不错,去的时候,还剩下一大杯,还是冰镇过的, 这不用花钱买,你就收下吧,喝了消消暑,好歹是咱班上同学的一片心意。” “这?”黄平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死缠烂打。 “好,绿豆汤我们收下,水果你拿走。”张教官这才上下打量起陆东,心头暗道:“这小子绝对是个老油条。” “明天,我们一定把检查交上来。” …… 两人没有回寝室,一直走到新区的龙山湖边才停下。陆东把装着水果的袋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苹果和梨子,找着一个垃圾桶,就把袋子放在边上,道:“你吃嘛?不吃就放在这里,肯定能被人拿走,谁爱吃谁吃。” 秦胜虽然冲动,但并不傻,道:“陆东,你在买水果的时候,就算好了黄教官不会要水果,所以水果只是遮掩,你绕了个圈子,就是要用绿豆汤堵住他们的嘴,是不是?” “是。”陆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吹着从湖面上刮来的热风,神情变得冷淡,没有一丝笑意,“给我一支烟。” 秦胜颇感诧异,从认识陆东起,他就讨厌烟味,从不抽烟。 “拿来。”陆东见秦胜没有反应,催促道。 接过秦胜递来的烟,陆东叼在嘴上,用火柴点燃,才刚刚吸了一口,就呛得不停咳嗽,道:“真……真难受。” 秦胜坐在陆东边上,把昨天他给自己出的计策和今天晚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越是想,越觉得不对劲,道:“陆东,怎么一进大学,你就变了。” “变得怎么样了?”陆东把烟递给秦胜,看着湖面,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是在嘲笑自己。 重来一次,还是活得那么憋屈。 “变得……”秦胜欲言又止。 “虚伪。”陆东自问自答。 秦胜吸了口烟,也不说话,其实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很了解陆东,表面上看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学生,但内心却是狂热的,只不过一直在压抑自己。 一个不压抑自己狂热内心的人,是考不上大学的。 “我很讨厌自己,刚刚说那些话,那些事,都是装出来的。”此刻,陆东想起原来过得日子,有太多话想说,在秦胜面前,实在是憋不住了,“我是虚伪,我每天都在伪装,可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每一天,我回家一个样,去外面又是一个样,你以为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很舒服吗?” “痛苦,难受,却又无力改变。” “就说今天吧,我是真爱和平,真不愿打仗啊,可为什么他们非要逼着我说假话呢?不伪装不行,因为很多时候,说了实话,就是错。伪装久了,人就虚伪。” “不过,问题已被你解决。”秦胜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陆东说的话,但也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大事化小。细细想来,陆东是变得成熟。 陆东发泄完后,情绪也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自言自语道:“伪装只是暂时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回到寝室,徐大观、毛律连忙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搞定了。”陆东忙了一整天,这才脱下臭烘烘的军训服。 徐大观和毛律一刻也不闲着,趁着离熄灯还有一个小时,就又跑到329寝室扎金花去了。 王果端着洗脸盆回到寝室,他对陆东道:“刚才史老师特意交待,你明天一定要交检查。” 陆东懒得理王果,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老老实实写起了检查。 在进大学前,王果的父母每天都在熏陶他,说大学是个大染缸,里面会有形形色色的人。 只有求上进的益友,才能算得上人脉。而陆东、徐大观、毛律这样整天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年,离得是越远越好。 就在三天前,王果本计划把陆东归于自己建立人脉中的一个细小分支,可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就把他完全排除掉。 王果见陆东不理自己,心头冷笑道:“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陆东是越来越讨厌虚伪的人,他明白王果这样带有功利性的择友标准,只会是盟友,而不是朋友。 熄了灯,陆东躺在床上,盯着光秃秃的墙顶发呆。他把这两天的发生的事情又理了一遍: 如果昨晚几人一起去篮球场和大二的打一架,后果就是被老师教训,那么今天大家都会变得老实,徐大观和毛律不会在军训的时候赌博,自己不会和他们说笑,也就不会被教官责骂,秦胜就更不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打教官。 这才是原本该有的生活。 而改变了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陆东。 原本,他以为这个世界的变量只有自己。可没想到,仅仅才两天时间,凡是和自己有交集的人的生活轨迹,也因自己的变化而发生了细微的偏差。 而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就像一列火车,刚从起点出发,再细微偏差,随着火车越开越远,偏差就会就越来越大,那么终点会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东周围人的命运,已经在不经意间改变。 想到这里,陆东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心头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惑,“由于自己变了,到底会影响多少人,影响会有多大?”而这个问题,他现在没法回答。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通过今天晚上的憋屈,陆东对金钱的渴望是越来越强。他咬着牙,对自己暗暗说道:“等老子有了钱,就再也不用看你们脸色。” “我一定会成功……等着!” 第二十章 军训的最后时光 第二天军训刚刚开始,陆东就捧着检查走到方阵前。班上同学都兴致勃勃的盯着他,心头暗道:“不知道这个拉肚子的,今天又要弄出什么花样。” 昨天夜里,黄平虽然收下陆东送来的绿豆汤,一开始是不想喝的。只是天气酷热难耐,住的地方又是顶楼,一到晚上,房间里就像个蒸笼,加上张教官对冰镇绿豆汤没有抵抗力,两人便分着喝了。 或许是绿豆发挥了解暑的作用,黄平今天早上是神清气爽,他挺直腰板,虽然比陆东矮了半个头,但在他面前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道:“检查写好了?” “报告教官,写好了。” “好,别读。”黄平冲方阵扫了眼,道:“昨天那两个捣蛋的,你们也出列。” 徐大观和毛律互相对视一眼,极不情愿的走到陆东身旁。 “你们三个,不好好军训,罚跑十圈。” “十圈?”毛律眼珠瞪得老大,操场一圈大约一公里,十圈就有十公里。 陆东也不想再反抗,拔腿就跑。徐大观和毛律虽不情愿,还是跟了上去。班上同学本想看陆东出丑,已是大失所望。 黄平制服了最调皮的学生,心头有种成就感,心情大好,就再加一把火,道:“以后你们哪个再捣蛋,我就扣分,到时候军训这一科不及格,别怪我。” 陆东、徐大观、毛律没跑出多远,就听着后面有人喊道:“等等。”转头一看,原来是秦胜和聂文逸。 “看来惩罚的手段都是一样。”陆东苦笑道:“比起踢正步,我更喜欢跑步,最起码当健身。” 徐大观点点头,赞同道:“我之前看过一篇报道,讲男人就要练腿,据说能刺激一种激素分泌。之前还不信,昨天做了几十个下蹲,早上起来,感觉特别有力。” 毛律一脸苦相,说:“你胡说,我就觉得腿疼,今天站都站不稳,哪里有力?” 徐大观道:“等你以后追到刘月就知道了。” 看着毛律仍是一头雾水,陆东和秦胜忍不住笑起来。 “咦?”跑了一圈,毛律诧异道:“聂文逸,你这个呆子怎么也被罚跑操场?” 聂文逸取下眼镜擦了擦汗,道:“我昨晚为了你们被处罚的事情,特意查过资料。从法律上来说,你们没有错。只是捍卫自己的权利,自卫没错,并且没有造成实质后果,更没犯法。所以,我一大早就去给教官说法律的问题。” “你是怎么说的?”陆东没想到聂文逸这么认死理。 “我跟教官说,希望他一切依法办事。校园不是法外之地,从表面上看,我们是大学生,但本质上,我们是国家的公民,所以享有……” 见聂文逸说到这里就停下来,毛律急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罚跑操场了。” 四人是哈哈大笑,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聂文逸却一本正经道:“我等会还要去跟教官说,他剥夺了我言论自由的这项基本人权。我只是按照个人意愿,想表达我的意见和看法,他却简单粗暴的惩罚我,我……” “行了,打住,我懂了。”陆东赶紧止住聂文逸,道:“我不是剥夺你的人权,只是跑步少说话,才能节省体力。” 自从那天之后,只要陆东、徐大观、毛律三人动作不标准,或者训练时说笑,黄平就只罚他们跑操场。 陆东对徐大观说道:“胖子,你怎么越跑越胖啊?” “我平时吃三碗饭,跑以后饿得快,就要吃五碗饭,能不胖吗?” 几人一边跑一边聊天,倒也自在。 毛律回去后找人多番打听,终于知道了下蹲对男人有什么好处,于是他养成了每天早上起床做十个下蹲的习惯,刘月就是他的动力。 每天晚上八点,陆东准时到图书馆收集资料,一直要到十点半关门才回去睡觉。 距离第一次暴富机会大门开启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陆东不敢怠慢,必须要由一个周全的计划。首先,投机这个行当,要用钱生钱。陆东的启动资金,只有借。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图书馆坐定,拿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放在桌上,想要用排除法来确定借钱的对象。要能成为借钱的对象必须具有两个必要条件:第一,有一笔长期不用的闲钱;第二,能放心的借给陆东。 陆东原本以为自己能列出几十个名字,可当他抓了半个小时的头皮后,那张空白的草稿纸上也就只写了四个大字,“爹娘、大姐”。他叹了口气,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有能力又愿意借钱给他的,只有陆雪。 “没办法了,老姐,弟弟我这次先要从你下手。” 钱的问题解决了,那就处理怎么收购国库券,又到哪里去卖。陆东又找来各种地图,恶补起了地理知识。越是看,越惊叹祖国的河山真是广阔无疆,他挑出几个重要的省份,划出核心城市,又在旁边备注了交通路线。 晚上回到寝室,徐大观一直混在隔壁的329,每天赌烟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陆东回去先要摸一摸床垫下的平板电脑,又躺在床上把那本秘密笔记翻来覆去的看,生怕会忘记。 其实大学生活已经渐渐进入正轨,就在和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打闹的时候,陆东偶尔会有种错觉,似乎自己以往的经历才是梦,而现在才是真实的。 可每当夜深人静,他所经历的事历历在目。越是这样,他就越迫切想要干出不一样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大学是个小型社会,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摇滚青年,也有文艺青年,有的热衷权利,有的努力读书,无奈陆东、秦胜、聂文逸、徐大观、毛律这五个人什么都不沾边,虽然各有各的爱好,比如陆东爱好瞎想,秦胜爱好动粗,聂文逸爱好讲道理,徐大观爱好吹牛,毛律爱好刘月,但要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混日子。 不过五个人凑在一起,总要有什么事情做,在秦胜和聂文逸的带领下,他们爱上了打篮球。只要军训结束,五人就来到篮球场释放年轻人过剩的精力。毛律在高中是踢足球的,纯属零基础,他练习拍了两天的球后,道:“我觉得还是踢足球有意思。” 徐大观道:“你踢哪个位置?” “右后卫。” “进过球吗?” “没有。” 徐大观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怪不得刘月对你没印象。” “这和足球有什么关系?” “你说咱们看球,看的是什么?还不是最后的进球。你一个踢后卫的,像个傻子一样的跑来跑去,能射进去吗?你既然不能射进去,刘月肯定不会关注你。不像篮球,一场比赛要进多少球,说不定你多进几个球,刘月就看上你了。” 毛律道:“徐大观你是这是急功近利,自私自利,没有后卫铸成的铜墙铁壁,自家球门早就被射得千疮百孔了。看来教官说的没错,在抗战时期,你一定是个汉奸。” 徐大观不急不慢道:“守门,那是守门员的功劳,关你屁事。” “你……你这是歧视。”面对徐大观的歪理邪说,毛律已无法反驳。 聂文逸笑道:“胖子,你不去学法律可惜了。以你的口才,以后在法庭上肯定能和对方的律师唇枪舌战。” 徐大观道:“当庭舌战就算了,我还是喜欢搞地下工作。” 打球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大二的冯彪、孙龙等人,但畏惧保卫处的威严,都刻意的避开对方,倒也相安无事。经过几天的磨合,五人在篮球场上的配合相当默契,秦胜大前锋、徐大观中锋、毛律与聂文逸后卫,陆东则是自由人。特别是壮汉秦胜和黑胖子徐大观往篮下一站,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五人以暴力彪悍的作风,屡战屡胜,秦胜和徐大观更有了一个响亮的外号,“托塔天王”。 几人算是找到了某个方面的特长,决定报名新生篮球赛。 军训在一眨眼间就结束了。就在归还军训服的前一晚,徐大观还舍不得脱下,把帽子反着戴,大摇大摆的在篮球场打球。 几个路过的女生看着笑道:“你看这个黑胖子,像不像李逵?” 毛律一听就乐了,大声回道:“还差两把斧头。” 就这样,两人又开始追逐打闹。 第二十一章 战略地图 晚上十点整,陆东依旧在图书馆里。 经过连续十多天的整理,战略地图终于制作完毕。 陆东一个人就占据了供四人坐的整张桌子,弄得旁人是怨声载道。看着铺满整张桌子的战略地图,终于舒了口气。 这时,马芳来到桌前,看着这幅巨大的地图,惊叹道:“陆东,你画的是什么?” “地图。”根据秘密笔记本上面的记载,9月28日,财政部一定会颁布《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这份文件,允许国库券上市流通交易。但不是每个城市的银行金融机构都可以交易,规定了第一批城市,共有七个。陆东便把这个七个城市画了出来,并两两连线,在线条上下方标注了行车路线,车票价格,消耗时间等等相关因素。为了掩人耳目,陆东还特意查了当地的风景名胜,著名小吃,历史典故,一并记录在地图上。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就是一张标准的旅游地图。 所以,陆东不介意给别人看。 “你可真厉害。”马芳看着陆东的杰作,虽然线条歪歪扭扭,甚至在动物园边上还画了一个有着长胡须的老虎头图像,不由掩嘴笑道:“你真的打算去这些城市旅游吗?” 陆东对自己的杰作很是得意,故意问道:“你再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地图里面藏的秘密?” “啊?还有秘密?”马芳没想到陆东还是一个神秘的男子,又仔细看了几分钟,道:“我……我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陆东心情大好,嘿嘿笑道:“我跟你说,这是一张藏宝图,里面藏着好多好多的钱。” “疯子,骗子!”马芳同寝室的女生借好书,准备回寝室,可找了半天才在这里见着马芳,听到了陆东的这番话,急忙把马芳向外拖,道:“芳芳,别理这个拉肚子的坏学生。” 马芳冲陆东笑了笑,才恋恋不舍的走出去,道:“你怎么这样说陆东?他每天都在图书馆学习,肯定不是坏学生。” 同寝室的女生道:“你别帮着他说话,你看看他身边的那个黑胖子,还有不要脸的毛律,都不是好人,还是要离他们远点。” …… 军训结束的第二天,专业开了一次大会,最终确定了班干部,王果任班长,刘月还是团支书。徐大观双眼迷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多久,他居然打起了呼,整个教室发出阵阵哄笑。陆东使劲戳了戳徐大观,道:“别睡了!” 徐大观甩甩头,骂道:“王果那小子每天晚上都踢我的床,我都没怎么睡觉。” 看着王果与刘月坐在第一排甚是亲密,毛律咬牙道:“王果居然对我的刘月有意思。” 徐大观道:“人家现在是班长了,班长和团支书正好一对,你这个平头老百姓还是别妄想了。” 毛律说:“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啊,平时没少拿我的烟,别只顾着看热闹。” 大学的生活多姿多彩,除了上课还有其他的组成部分。 比如说有学生会,对于王果这样的积极分子,就是奔着学生会主席位置去的。徐大观给毛律献上一计,就是加入学生会,向刘月证明自己也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 第二天,陆东陪着毛律和徐大观去了选举现场。毛律填了申请表,就坐在位置上等待上去演讲。教室里坐着上百号人,都是经济管理学院各个班的班干部。当管理系的班干部看见陆东、徐大观、毛律三人时,都是一副不解的神情,心想:“他们三个不会是来捣蛋的吧?” 学生会一般都是大三的当主席,大二的当部长,大一的当干事。所以每到军训结束,每个部门就开始选拔干事。选拔这事完全就由部长和副部长决定,几人坐在讲台上,让一个一个候选人上去演讲。 毛律把王果当成自己的假想敌,昨晚上写好一千字的演讲稿,表达了自己对于为人民服务这件事情的热爱,并要把这个事业奉为毕生的追求。 在演讲稿里,他列举了黄继光堵枪口和董存瑞炸碉堡的事例,并表示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自己一定身先士卒,为祖国抛头颅撒热血。 然而,当听了王果的演讲后,毛律心头发虚。 因为王果列举了自己在高中时是多么优秀,什么三好生、五好生,从小学一直到高中,从没落下过一次。这还不算什么,居然是整个城市的十佳青少年,高考成绩优异,做过志愿者,上过电视台,代表国家高中生出国考察,甚至还有与大使馆官员的合照。 陆东捧着毛律的演讲稿看了半天,哈哈大笑道:“你和王果不是一个路数,你在炸碉堡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台上领奖了。” 果不其然,大三的学生会主席听了王果的演讲,亲自把他招到办公室这个部门,说是要重点培养。毛律见坐在台下的刘月眼光就从来没有离开过王果,急了起来,问陆东和徐大观,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徐大观不以为然,道:“吹牛谁不会,你就上去胡吹乱吹,照着王果的说法再说一次,他是三好生、五好生,你就说你是三加五等于八……八好生,他说他去过国外考察,你就说你去过火星,和外星人有过深度的交流,这不就行了?” 毛律是病急乱投医,望着刘月,道:“这……这真能行?” “行了行了。”陆东清楚毛律对待刘月是一往情深,他不想两人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分开,道:“大观,你就别逗毛律了,你看他是真的在乎刘月,咱们就好好帮帮他吧。” “我就知道,陆东你是最有办法的。”毛律乐呵呵的望着陆东,就等着他献计。可等了半天,见陆东还不开口,道:“你倒是说啊,马上就要到我了。” “刘月,迟早都会和你在一起。”陆东清楚几人的轨迹,他回想起之前毛律追求刘月的方法,每天都去图书馆,死皮赖脸的,最终在大三终抱得美人归。大学毕业后,他们结婚生子,一直恩恩爱爱,说道:“现在才刚开学,离大三还有段距离,所以,我送你一个字,拖!” 第二十二章 要神秘 “大三?”毛律瞅了眼刘月,又瞪了瞪王果,道:“你怎么保证刘月在这段时间里,不会和别人在一起?拖不得,拖不得。” 陆东刚想作出保证,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忽然想起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之前军训的时候,自己老实,毛律和徐大观虽然闹腾吧,但从来没有被教官教训过,刘月对毛律印象还不错。可现在,就因为自己行为出格,班上的女生都视三人为不良少年。再有,原来自己虽然没有加入学生会,但加入了文学社团。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加入,毛律和徐大观必定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还真的会间接拆散毛律与刘月? “说话呀?”毛律见陆东发起了呆,更是着急。 陆东环视一周,发现在座有好几个人,在未来都会成为刘月的追求者,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定了定神,开口道:“我一定会帮你,你们真的是一对。” “快说。” “你今天就放弃吧,你那套堵枪口、炸碉堡的行为不适合学生会。” “那你快教教我,怎么才能当上学生会主席。” 陆东凝神细思,道:“学生会看似学生的组织,实际上就是政治体系。加入学生会,相当于进入了官场。” “有这么复杂?”毛律和徐大观认为陆东把问题说复杂了。 “看看教室里的人,他们进学生会的目的是为什么?别人我不了解,王果我还是看了他四……”陆东本想说四年,急忙改口道:“同一个寝室的,我清楚他为什么进学生会。” “学生会主席是谁任命的?是老师,是学院、学校的领导。所以,想要在学生会混得好,那就要得到这些老师、领导的认可。他们说你行,你就行,他们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毛律、徐大观愣住了,细细一想,真是那么回事。 陆东回想起过往经历,道:“其实这些学生会主席想法也很单纯,就是为了向上爬。学院老师认可,保送研究生就容易了。和校领导混熟,毕业分配,甚至往后的仕途,都大有好处。” “所以,别人都在想着怎么中庸,怎么得到老师的赏识,你却在这里喊着要炸碉堡,这合适吗?你等会要真上去读了演讲稿,只怕会吓到刘月。” “那怎么办?”毛律把演讲稿收回兜里,决定放弃学生会。 “要让刘月感觉你与众不同,你得神秘点。” 毛律急忙回道:“我还不够神秘啊?开学第一天就当众支持她。” 陆东叹了口气,道:“你那是神经,不是神秘。神秘就是要让她主动对你感兴趣,然后,你要矜持一点。只要达到这种效果,事情就成了大半。” 徐大观听得比毛律认真,对陆东道:“没想到,你才是高人啊!” “走吧,今天就别闹了,回去咱们再想办法。”陆东把两人拖出教室,心头暗下决心:“绝对不能因为自己,害毛律错过刘月。” 毛律算是想明白,与徐大观闹起了嘴,“胖子,还我烟,就是你出的馊主意,把我害惨了!” 徐大观又从毛律兜里抢过来一根烟,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本身硬件不行,才是根本原因。” …… 三人来到了篮球场,秦胜和聂文逸已经在打球。 陆东把秦胜单独拉倒一边,问道:“今天是学生会招新,你怎么没去?” 秦胜甩了甩满头的汗,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我为什么要去?我对学生会没兴趣。” 陆东听了很诧异,在记忆里,秦胜从进大学就当上红旗手,随后,加入学生会的体育部,大二当上副部长,所有活动他都尽心尽力,深得老师赞许。陆东清楚秦胜内心渴望得到认可,在大学里的一切荣誉,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对不起。”陆东很自责,秦胜看似鲁莽,但内心极为敏感,红旗手是先进的表现,他丢了红旗手,背后的议论肯定不少,或许就失去上进心,转而自暴自弃。其实都怪自己,害得秦胜放弃了原有的一切。 “对不起什么?你小子今天又发什么疯?” 陆东与秦胜对视了一眼,低下头,道:“我在为法律学院的学生会感到惋惜,没有你这样人才加入体育部,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秦胜愣了会,他从心底是想加入体育部的,但这个秘密从来没有对人说过,没想到陆东竟然看穿了一切,可面上装出吃惊的表情,道:“体育部……我加入体育部干什么?” 就是这个瞬间,陆东觉得自己变成一颗炸弹,毁掉了周围人的正常生活,心头不由问自己,“难道我想要活得潇洒自在,会害了周围的人吗?” “你们两个干什么,快过来打球!”聂文逸在远处喊道。 打了一个小时的篮球,五人筋疲力尽,抱腿坐在水泥地上,毛律道:“其实吧,我上大学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可见到刘月,就觉得她就是我这辈子的目标。” 徐大观道:“你才认识她几天啊?不对,不对……你们两个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陆东越来越相信命,道:“我理解。” 毛律道:“陆东你说得没错,既然是这辈子的目标,我就得慢慢来。我刚刚听说在十二月,学校会举新生篮球赛,我想要得冠军,就一定能吸引她的注意。” 秦胜立马接话道:“好啊,这不难啊,我也要冠军。” 聂文逸和徐大观也表示赞同,“我们五个人正好。” 秦胜见陆东迟迟不表态,踢了他一脚,道:“你在犹豫什么?” 看着几人有了目标,陆东终舒了口气,道:“好……好,我一定尽力。” 晚上回到寝室,徐大观关上门,偷偷对陆东说道:“陆东,我发现啊,其实你很神秘。” 陆东看着徐大观非奸即盗的笑脸,道:“你要干什么?” “我觉得你一定是个追女生的老手,你就教教我呗,我也想变得神秘。” “你看上谁了?” “目标暂时没有出现。” 陆东回想起徐大观在毛律面前假装情史丰富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少吃点肥肠,就很神秘了。” 徐大观想了半天,才问道:“肥肠……和神秘有关系吗?” 陆东早就爬上床,他盖好被子,伸出手朝徐大观摆了摆,道:“晚安,死胖子。” 第二十三章 机遇到来 次日,大一的课程表便发下来,其中百分之九十是必修课。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些课程不能及格,将不能毕业。 堆在桌上的《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大学英语》、《中国近代史纲要》、《思想道德修养和法律基础》……陆东看着这一大堆新书,头都大了。 毛律看着课程表,忽然兴奋道:“没想到老师真开明,还要教怎么谈恋爱。”大学除了必修课还有选修课,其中有一门是“大学生的爱情观”,毛律最渴望的就是追求异性的技巧,此门课程无疑雪中送炭。 徐大观也在研究课程表,一边看一边说道:“居然还有教交谊舞的基本礼仪。” 毛律道:“你这个黑胖子,怕是没有女生愿意和你跳舞。” 徐大观想想也是,道:“要是没有女生,我就拿你来练手。” “打死我,我也不和你跳舞。” 课程安排分散,每逢星期三的下午没有课,五人相约在篮球场打球。说到篮球技术,秦胜自然是数一数二的,聂文逸控球能力强,身形灵活,徐大观虽然跑不动,但是自身吨位足量,站在篮下,就给人强大的压迫力,陆东在高中经常和秦胜打球,技术中规中矩,毛律虽然底子差,可足球踢得好,身体协调力不错,才练了几天就有模有样。 几人打打闹闹,大喊道:“冠军一定是我们的。” 有秦胜和聂文逸带队,陆东对夺得冠军这个事情还有很有信心,他打了半个小时,就先走了。 今天下午,陆东计划先去市里打探打探国库券的买卖情况,毕竟他目前所掌握的知识只是纸上谈兵。 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的肆意妄为或多或少的影响了这四个少年,陆东看着他们在球场上无忧无虑的奔跑,心头下定决心,让他们按照原有的生命轨迹走下去吧。自己想要干的这些疯狂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 …… 岭南省经济发达,省会城市江州就在第一批可以流通国库的七个城市之中。陆东也搞不清楚哪里可以买卖,他搭上一辆公交车,坐在窗户边,仔细看着窗外。公交车开得缓慢,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市中心。 陆东沿着河边走,来到一处公园外,见公园里人来人往,问一个路人道:“你……你知道哪里有买国库券的地方?” “买?”那人三十出头,手里夹着一个公文包,上下打量起陆东,道:“你是买还是卖?” 陆东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道:“不是买,是卖,我急用钱,只剩下国库券了,不知道哪里有人收购。” 中年人指了指公园旁的一条小路,:“那里全是收购国库券的。” 陆东双手插兜,装着逛公园的模样走到了小路上。 这条小路是公园里沿河铺设,左边是草地,右边是河流。没走多久,小路就延伸到了一座桥梁的下方,陆东定睛看去,道路两旁零星站着约有三、四十人。 “收国库券,收国库券。”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坐在小板凳上,见着陆东经过,有声无力的喊道。 陆东先不吭声,故意放慢脚步,双眼扫了一圈附近的人,清楚这里就是所谓的黑市。因为在国务院文件出台之前,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国库券是不允许私底下流通。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走过来,道:“你这国库券怎么收?” 中年妇女也不站起身,问道:“你有好多?” 老大爷拿出一张崭新的十元国库券,道:“就一张。” 中年妇女伸了个懒腰,想也不想,道:“六块。” “六块太少了,能不能加点?”老大爷试探性的问道,“虽然还有两年才能兑换,但是两年后就能兑换十四块,你现在才给六块,太黑了。” “六块是市价。”中年妇女语气平淡,已经习惯了这种对话,道:“你也晓得还有两年才能兑换,两年以后的事情,哪个说得清楚嘛?” 老大爷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急着用钱,我才不换。”说着,还是把国库券递道中年妇女手里,换了六块钱就走开了。 “六折!”陆东目睹了整个交易过程,心头盘算起来,“票面价值是十元,收购价才六折,如果到期兑换,能换十四元。这个利润实在太大了。” 中年妇女瞟了眼陆东,问道:“小伙子,你是不是也要卖国库券?” 陆东走上前,尽量装得像个智力低下人士,乐呵呵的问道:“我想买,你怎么卖?” “你要买多少?” “就买一张十块的国库券,我想用来收藏。” “十元的国库券,七块钱。” 陆东愣了一下,心想:“这么便宜?”急忙掏出钱,买了刚刚那个大爷的十元国库券。他走到桥头上,更能仔细的观察黑市的交易。只是一个小时,就有不下二十多人来卖国库券,这些人都用六折收购,如果有人买,他们就七折卖出,赚中间的一折差价。 这就是所谓的“六进七出”。 坐着,也能赚钱。 陆东捧着这张十元的国库券看了半天,忽然想起家里也有很多国库券。 在180年到190年这十年间,由于国家在基础建设上面缺少资金,便发行国库券,实际就是借条。然而当时不论国家还是民众都极度缺钱,国库券的利息不如银行,买了以后,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才能兑换。不能流通,其价值就大打折扣。所以,老百姓并不愿意买。国家面对这种情况,采取了摊牌的方式,强制全民所有制和集体企业购买,甚至有些企业用国库券当工资派发。 员工吃喝拉撒每个地方都需要用钱,根本等不到到期日。如果短期要用钱,只能私底下交易。国家虽然有规定不能自由买卖,但对于这样的黑市采取的是默许态度。 陆安民是国营企业的中层干部,家里国库券不少,但由于并不缺钱,私底下也没考虑过买卖,等着到期再兑换,陆东自然也就没有印象。 货币的实质是国家信用,国库券的实质也是国家信用。 既然实质等同,两者就应当可以自由兑换。 陆东把这一切理顺,清楚时代进步这股洪流就要来了,无论是谁都挡不住。该流通的,就一定会流通。一旦放开这个闸口,抓住这个机遇的人,就会趁势暴富。 走出公园,见着一处小卖部,陆东便想去买瓶水,没想到小卖部门口立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收国库券”四个大字。 陆东买了瓶矿泉水,问老板道:“你这里怎么收国库券?” “我这里六五折收。”陆东笑了,道:“这个公园不大,怎么都是买卖国库券的。” 老板道:“这里不算多,城东的六面塔哪里,才热闹。” “那你多少卖?” “我七五折卖。如果你要的多,七折我也卖。” 陆东把凡是能买到国库券的地方都记在心里,便回了学校。 这一次的打探让他心里有底,因为在9月28日,国家将会颁布一些列政策,不仅能让国库券能流通,还规定了这七个城市的金融机构,在国库券交易时不得低于票面价值。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能七折收购,就能原价卖出,七十元买的国库券,能卖一百元,利润率能有40%。 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 9月28日终于到了,陆东七点正就来到了图书馆的资料室等候。见着送报纸的大爷刚刚过来,陆东急忙冲过去,道:“大爷,我要今天的《人民日报》。” “你急什么?要借报纸,先进去登记。”老大爷给阅览室送报纸已经快八年了,对报纸这么感兴趣的大学生还是第一次见过。 “我……我就看一眼。”陆东横在道路中间,已是急不可耐。 “看,给你看个够!”老大爷拿出今天的《人民日报》递给陆东,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道:“看完赶紧给我送过来。” “发财了、发财了……”陆东捧着报纸的双手已经颤颤发抖,他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躁动的心情,又把头版的文章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标题正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发表讲话,经国务院批准,我国境内公民可以自由买卖国库券”,以及第二版面的标题是“财政部: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 这一切的一切,和平板电脑里的信息丝毫不差! 陆东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心头暗道:“哈哈哈……我陆百万来了!” 老大爷等了半天都没见陆东把报纸还回来,他泡好了一大杯茶,走出门,可哪里还有陆东的影子?正想发火,就见着地上有一份报纸,捡起来后,只见报纸的第一页和第二页居然被整齐的剪掉了。 “不要脸,现在的学生,怎么和……”老大爷小偷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着报纸里居然夹着两元钱。 “方式虽然不对,但这个年轻人这么关心时事,还是不错的……” 第二十四章 蹲门口 190年的国庆节还没有黄金周,算上周末,假期一共就三天。但大学生的爱国热情是空前高涨,岭南大学为了迎国庆,准备了一系列大型晚会活动。 陆东借此机会,去向辅导员请了三天,说是大姐陆雪要借这个喜庆的日子结婚,自己必须得赶回去。 史老师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东,道:“我发现管理专业最不老实的就是你,军训不老实,刚刚开学就要请假。” 陆东为博同情,道:“史老师你是不知道,我姐我和关系特别好,从小我们两个就相濡以沫,她就像是我的……我的老妈一样,一天要干好几份活,才把我拉扯大。她现在要结婚,我不放心,一定要回去给她把把关。” 史老师听了陆东这番话,以为他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人世,也就不再批评他,道:“好吧,你去吧,记得要写假条。” 就这样,就在全校大张旗鼓准备庆祝国庆的时候,陆东独身一人来到了乱哄哄的火车站。他本想坐卧铺回家,可一问才知道票价要八十块,而硬座才二十元。对比了这个价格,陆东毅然选择坐着回去,现在的每一分钱对于他来说,极其珍贵。 其实陆东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苦,在家吃好喝好,只要远途都坐得是卧铺,大学毕业后,更靠着家里的关系分配到不错的单位。他对于长途坐硬座虽然有印象,但没有实际经历过。此时他没上火车,只是看着门口提着大包小包,不守秩序挤着上车的场面就呆住了。 “哎呀!”陆东也顾不得那么多,跟着人群朝车上挤,背后就有人用硬物顶了他的腰一下,陆东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又被前面的人使劲踩了下脚,“你们别挤!” 站在车门边的列车员却冲陆东喊道:“你动作快点,车马上就要开了。” 上了车,陆东已经衣冠不整。 一股混杂着食物与排泄物的骚臭味迎面扑来,陆东急忙捂着鼻子,当他看向过道的时候,才知道人们为什么那么想要挤着上车。整个车厢本就狭长,过道仅允许两人侧身通过,而此时,却站满了人,货架上的行李杂乱无章,摇摇欲坠,护栏上挂满了毛巾,只见一人用毛巾先擦了擦胳肢窝的汗后,又擦了把脸,使劲甩甩,挂回原处。 “别挡路!”一人猛推陆东一把,从他身边挤过去。 陆东急忙捂着腰间,他把最重要的那两本笔记本都带在身上,打算把一本藏在陆雪那里。 为了赚钱,一切都忍了。 陆东按着票上面的座位号,来到自己的座位处,然而位置上却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陆东拿出手中的票,道:“你好,请让一下,这是我的位置。” 那年轻人显然和对面是一起的,他站起身,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和对面男子坐到了一块。 火车刚刚开,对面的那个男子居然脱下了鞋。一时间,酸臭的气味让陆东险些晕倒,他抗议道:“同志,请把你的鞋穿好。” 那人道:“我有脚气,脚痒得受不了了,现在透透气,一会就穿上。” 旁边坐着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妇女,她倒是安静,拿出一个白面馒头,用衣角擦掉上面的黑灰,自顾自的吃了起来。陆东忍住要吐的冲动,闭上眼,左手环抱胸前,右手撑着额头,是眼不见心不烦。 在这样的环境下,陆东根本睡不着也吃不下,这次的借钱大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借不到钱,就没有启动资金,再有机会,自己也只能做个看客。 其实陆雪在去年就已经结了婚,姐夫是江尚林,所以他要说服的不光是陆雪,还有姐夫。 陆东一边挨着饿,一边想着说辞,他想啊想,想到第二天晚上,感觉自己再不吃饭,胃就要把大脑给吸收了,于是就和旁边那妇女一样,一口气就吃了五个馒头。 经过三十七个小时颠簸,终于到达了终点站,陆东的老家,宁州。 下了火车,陆东浑身散架一般,他狠狠吸了两口清醒的空气,先买了一张今天下午回大学的火车票,便朝陆雪家赶去。 借钱时间,只有半天。 陆雪比陆东大五岁,出生在十二月的冬天,那天正好下雪,所以陆安民和李萍就起了陆雪这个名字。 碰巧,陆东也是十二月的冬天出生,老两口在起名字上就犯难了。那时陆东的二叔正好来医院探望,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最近爱上了武侠小说,二叔沉吟了一下,道:“我给这小子想了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名字。” 李萍问道:“什么名字?” 二叔道:“我觉得萧十一郎挺好听的,这小子出生在十二月,就叫他陆十二。” “陆十二?”李萍立马摇头道:“不行,不行,这名字一听就像江洋大盗。” 陆雪那时才五岁,也来凑热闹,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就叫他陆老二吧。” “胡闹!”最终,陆安民还是借了“冬天”二字的读音,取名陆东。 陆雪在家里被喊做“老大”,陆东的小名也就拜陆雪所赐,叫做“老二”。 旁人觉得陆东还小,不能叫他“陆老二”,就省略了这个“老”字,所以亲戚喊陆东叫做“二啊”。后来上了小学,也不知是谁喊着喊着,“二啊”就变成了“儿啊”。经过陆东的常年且坚定的抗议,也就没人再喊他的小名。 陆雪在去年和谈了三年恋爱的江尚林结了婚,他们的住处离火车站不远。现在是上午十点整,陆东在楼道里已经坐了一个小时。他又渴又饿,却不敢在城里晃悠,万一碰到了陆安民和李萍,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楼道里不时有人上下楼梯,见着陆东蓬头垢面蹲在门口模样,都心生警觉,陆东指着陆雪的家门道:“我来找人,他们不在家,我只能在门口等。”几人盘问了几句,见陆东能答上房间主人的名字,这才没有报警。 “我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老姐不在家!” 190年代没有手机,陆东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十五章 插手江尚林的命运 “你是谁?” 忽然,从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姐,姐夫,是我啊!” 陆雪旁边站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一张国字脸,穿着整齐,气质极其沉稳,这人便是陆雪的丈夫江尚林,他还是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陆东一阵后,才笑道:“还真是你小子啊。” 陆雪手里提着才从菜市场买来的鱼和瓜果蔬菜,仍没有回过神来,道:“陆东,你……你不是在岭南吗?怎么……” “进去说,我要渴死了!” 进了屋,陆东捧起凉水壶一饮而尽。 陆雪看得眼睛都直了,靠近陆东身边就闻到一股恶臭,道:“怎么这么臭……你这是从哪里来?” 陆东打了个很长的嗝,道:“我从岭南来,刚下火车。” 江尚林把菜放到厨房,便从房间里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道:“你赶紧去换上。” 江尚林今年二十八,年长陆东近十岁。他老家是松县的,在宁州读大学,24岁获得硕士学位。江尚林研究生刚毕业,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19岁的陆雪,便发起猛烈攻势。 那时陆东才14岁,江尚林没少拉拢陆东。 陆东没有经受住诱惑,在江尚林的利诱下,签订同盟合约,保证一定帮助江尚林追到陆雪。 十九岁的陆雪美丽动人,追求者无数。她最后能和江尚林在一起,陆东起了不少作用。 当然,陆东卖友求荣的不齿行径,陆雪其实是默许的。 陆东洗了把脸,换上江尚林干净的外衣外裤,一屁股就做在客厅的沙发上,拿起桌上的苹果,瞬间就消灭干净。 “别人读大学是意气风发,你是读大学是臭气哄哄。”陆雪把陆东换下来的衣服丢到盆子里,道:“你怎么跑回来了啊?” “姐,我想你了,回来看看你。”陆东恬不知耻的说道。 陆雪一脸嫌弃,道:“我可不想你,自从你读大学,不在眼前晃悠,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江尚林带上围兜,在厨房里说道:“你姐不知道一天要念道你几遍,就是担心你在学校调皮捣蛋。” 陆东嘿嘿笑了,冲厨房说道:“姐夫,我也好想你。” “你们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陆雪在陆东面前坐下,道:“说实话,你回来干什么?” “一言……难尽。”两个梨下肚,陆东又盯上桌上的香蕉。 “看你这恶鬼的样子,先吃饱再说。”陆雪见陆东还能说笑,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去厨房帮着江尚林做午饭。 “多煮两杯米!”陆东背靠沙发,全身放松下来。 住所是两室一厅,屋里一切都被陆雪打理得井井有条。方正的老房子虽然破旧,但却倍感温馨。 看着陆雪与江尚林在厨房一起恩爱做饭的背影,陆东感触万千,脸上的笑意没了,在心头不由叹了口气。 命运,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姐夫江尚林是180年代的中文系硕士生,当年那可是天之骄子。毕业后,先是在宁州市下属乡镇锻炼了两年,便调到宁州市委的组织部,是组织重点培养对象。江尚林生性沉稳,深谙与人相处之道,在周围人眼里,天生就是从政的料子。那个时候,陆东简直视江尚林为奋斗目标。 没多久,江尚林就当上了市长秘书。 可命运就是爱开玩笑,只过了一年,宁州市市长被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贪污大案。涉案人员之广,轰动一时。江尚林身为秘书,又怎么脱得了干系?被纪委审问了足足半个月。最后,虽然证明其清白,但少不了闲言闲语,随后一直被调来调去。 就在陆东三十多岁的时候,江尚林政治生涯就这么走到尽头,最后被发配到文化局担任副局长,主管图书馆。 “如今的天之骄子,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图书馆的大管家。”这些片段在脑海里闪过,陆东为江尚林抱不平,“没多久,没多久……”陆东低声念了两句,猛地一拍头,才想起来,姐夫江尚林当上市长秘书的时间,就是在自己刚上大学的头几年!心里暗骂自己道:“怎么光顾着想自己的事情……” 陆雪听到“啪”的一声,回头看了看陆东神叨叨的样子,又转过头和江尚林说笑。 从本意上来说,陆东不想改变别人的命运,可想着姐夫未来的遭遇,倍感惋惜,仕途对于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他的一切。 所以,陆东绝不会袖手旁观。 “吃饭了。” 只用了一个小时,陆雪和江尚林就做了一桌子的菜。其实今天江尚林已经得到一个非常可靠的消息,宁州市市长有意让自己当他的秘书。江尚林知道给市长当秘书意味着什么,所以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跟陆雪说了,并再三叮嘱事情没有最后落实前,绝对不能说出去。 江尚林安慰陆雪道:“风言风语太多,不足为信。” 不过,和风险比起来,其中巨大的收益让人无法拒绝。 两人心情大好,早上就去菜市场买菜,准备过一个轻松的二人世界。 没想,陆东这个傻弟弟却从千里之外飞回宁州,蹲在门口。 见陆东坐在沙发上发呆,陆雪道:“呆子,快点过来吃饭。” “陆东也快二十岁的人了,别老喊他呆子傻子的。”江尚林没有兄弟姐妹,与陆东相处久了,觉得这小子心地善良,机灵有趣,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给他盛了饭,道:“大学生,赶紧过来,尝尝你姐的拿手好菜。” 陆东已经想好了对策,提点姐夫这件事情和借钱同等重要,今天必须要一并解决! 他坐在桌前,看着一大桌的菜,胃口大开,道:“手艺不错嘛,这么多菜,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江尚林只是笑笑不正面回答,道:“今天的菜都是你姐做的,我就是打个下手。” “厉害。”陆东笑着对江尚林道:“姐夫,我给你介绍的媳妇可以吧?” ******************* 新人新书,求支持。推荐票快到碗里来.^_^ 第二十六章 机密消息 “赶紧吃,废话怎么那么多!”陆雪用筷子敲打陆东的碗,道:“爸妈知道你回来吗?” 陆东一想到陆安民严厉的语气,急忙打断陆雪到:“别,你千万别告诉爸妈我回来了。” 陆雪先是一脸诧异,想了一阵,转而严厉道:“说!你是不是在学校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这样的老实人,哪里有胆子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陆东夹起一块油亮亮的回锅肉,猛扒了两口饭后,把一块红烧鱼递道陆雪碗里,道:“姐,你快吃,少说话。” 江尚林吃饭是小口慢咽,道:“陆东啊,你在学校和同学处得怎么样?” 陆东眼珠一转,知道机会来到,道:“进到大学里啊,我才知道什么是卧虎藏龙。” “这可不像你。”陆雪白了陆东一眼,道:“你不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吗,怎么刚进大学,就遇着比你还厉害的人?” “你是不知道啊,我在大学里,认识了很多朋友。就说我们专业的吧,有个人那天来报道,是他爸送他来的。你猜怎么地,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提包包的。” “岭南大学是名牌大学,在国内是虽然不是最顶级,但也算得上一流大学。”江尚林吃了口青菜,笑道:“那不是提包包的,应该是秘书。” “对对对,就是秘书。没想到我周围的同学啊,家里竟然是当大官的。” 陆雪来了兴致,问道:“多大的官?送小孩去学校报到,秘书都要跟着。” 陆东假装想了想,道:“好像是岭南省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吧。” “那你这个同学的家世可不一般。”江尚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清楚岭南省的纪委书记,省委常委的分量,不忘叮嘱陆东道:你要好好跟同学相处,要懂得谦让,多一条关系,以后就多一条路。” “不过这小子酒品不好。” 陆雪以为陆东没有领会江尚林的意思,道:“才说了你要谦让,怎么就开始数落同学?” “姐,你是不不知道。我跟你说啊,这小子爱喝酒,但是一喝醉,就爱乱说话。” “他都乱说什么?” “他说他回家以后,经常偷看他爸的文件。”陆东已经吃了三碗饭,道:“我就觉得这小子不靠谱,姐夫,你说省委书记的文件是随便能看的吗?可全是机密啊。” “没错,有些是机密,非常重要。” “对!”陆东猛地放下碗,义愤填膺道:“可这小子看就看了,还到处跟我们说。他今天说某某县长贪污,后天又说某某市长正在被举报。可是……”陆东说道这里,故意卖起关子,扫了眼江尚林。 “可是什么?” “是这样的,他说了以后,我就跟他开玩笑,我说,岭南省怎么这么多腐败啊。他可不服气了,说咱们宁州问题更多。我就问他,你爹是岭南省的纪委书记,宁州的事管得着吗?他骂我是土包子,说这是内部文件,于是啊,就说了关于咱们宁州的一些传闻。” 江尚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就记得三件事。第一件,是松县纺织厂的厂长,被举报侵吞国有资产,说不定就在十月底就要被抓起来。” 江尚林的老家就是松县的,县城只有一家纺织厂,并且那家纺织厂的副厂长还是他远房亲戚。在陆东记忆力,当年事发后,陆雪和江尚林为此回过松县,听说这事闹得不小,县里的好些官员还被牵连。 “真的?”江尚林放下碗筷,有些吃惊。 “是真是假我可不知道,他就是这么说的。还有,第二件事,是说咱们宁州的,说是春天百货的总经理、党委书记,严重违纪,会在年底逃往国外。” 宁州的春天百货是国营企业,由于总经理卷款跑路一事,百货公司停业整顿了半年,最终还是破产。 陆雪经常逛春天百货,道:“你这朋友知道得还真细。” 陆东见江尚林正在认真的听,接着说道:“刚刚都是些小虾米,最后一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陆雪不以为然道:“能有多重要?” 陆东故意道:“他说得很严重,但我可不信,算了,还是不说了,他应该是吹牛的。” 江尚林瞪了陆东一眼,道:“你小子,别卖关子!” 陆东问道:“宁州谁最大?” “市委书记。” “第二呢?” “市长。” 陆东点点头,道,“就是第二大的。” 陆雪与江尚林对视一眼,再看了看陆东,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啊?” 江尚林沉住气,面上的情绪没有一丝变动,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宁州市某些干部贪污问题很严重,特别是一二把手不齐心,二把手呢,有经济问题,总之问题很多,很严重。严重到不仅要被双规,还会牵涉好多好多人。像什么秘书啦,什么小舅子啊,统统脱不了干系。” “什么经济问题?”江尚林听到陆东无意间说出的“秘书”二字时,心头是登了一下。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陆东舒了口气,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姐夫,反正那小子喝醉后说的话,我是不信。” 江尚林原本激动不安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 陆东的一席话,让他开始重视一些传闻。当了市长秘书,就会刻上不能磨灭的印记,只有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江尚林最明智的做法就绝不会去当秘书。 但当他看了看说话随意的陆东,更倾向于这是年轻人口无遮拦,酒后的胡言乱语。如果自己真的因为几句胡言乱语就放弃这个机会,将会悔恨终身。 陆东明白姐夫是一个沉着稳重的人,自己如果跟他一本正经的说这件事,他必定会追根刨底,那这一切将无法解释。只有用这样装疯卖傻的方式,旁敲侧击,随着前两个事件的发生,他必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姐夫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陆东在心里感叹了这一句。 第二十七章 新中国的搬运工 洗碗的时候,陆雪借着陆东上厕所的间隙,道:“这事还这么邪门,你昨天才知道的消息,这小子今天就来搅局,不会是真的吧?” 江尚林的吃惊只是片刻功夫就过去了,他权当陆东和同学是酒后吹牛,道:“年轻人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再说,我要调动的事情,陆东怎么会知道?放心,他说这些事情,就是巧合。” 碗筷都收拾干净,陆雪、江尚林、陆东围桌而坐。江尚林泡了杯绿茶,点上一根烟,自顾自看着电视。 陆雪故意板起脸,道:“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就赶紧招了吧,否则我现在就去把爸妈喊过来。” 陆东收起嬉笑的表情,正经道:“其实我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找姐姐、姐夫帮忙的。” 江尚林把黑白电视的音量调小,转身正对陆东,道:“你说吧,遇到了什么大事?” “我是来借钱的。” 坐在面前的是自己的亲人,陆东其实想过很多种谎话,可到头来,发现将要去做的并非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说谎?并且陆雪是自己最亲的人,两人从小感情一直很好,陆东读高中的时候,陆雪已经上了大专,陆雪省下来的零花钱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腰包。 所以,陆东绝对信任陆雪,在倒卖国库券这个事情上,实话实说,是最好的选择。 “你要借多少?”陆雪舒了口气,以为陆东是交了女朋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两万。”这个数目是陆东初略计算得到的,在他的记忆力,姐夫江尚林家境不错,工作多年应该有不少积蓄。并且陆雪毕业后就在小学当老师,和一个朋友合营校外的文具店,赚得了第一桶金。两万块钱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是一笔大数目,但还是拿得出手。 “两万?”江尚林怀疑自己听错了,在190年,万元户已经算非常富裕。 “是的,两万。”说到正事,陆东是异常的镇定。 陆雪一下没回过神来,愣了好一会,道:“你要两万块来干什么?” “我要赚钱,需要本金。” “你不好好读书,想要赚什么钱?” “陆雪,你别急。”江尚林放下遥控器,喝了口茶,掐灭烟头,料想陆东肯定是在大学受到激进份子的影响,才这么冲动,说道:“那你说说,你要怎么个赚钱。” 陆东站起身,捞开衣服,从最贴身的地方拿出一个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两张剪报,和一张十元的国库券,他把这些资料递道江尚林面前,道:“这是9月28日的报纸,你看看。” 江尚林扫了一眼标题,分别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发表讲话,经国务院批准,我国境内公民可以自由买卖国库券》,以及《财政部: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道:“9月28日的人民日报我看了,这两篇报道我有印象。”说着,又拿起陆东从黑市买来的十元国库券,继续道:“这有什么联系?” 陆东从江尚林手里拿回了国库券,道:“这张面值十元的国库券,我是在黑市用七元钱买来的。” “然后呢?”江尚林没有国库券交易的经历。 “现在国家有了文件,我就去到申城,那里的银行十元钱以上收购。” 陆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道:“你是要倒卖国库券?” 陆东点点头,道:“我说简单点,7元买,十元卖,就这么简单。还有,前几天我考察过,黑市里买卖的人不少,我可以大量收购,然后再去卖给银行,这事,一定能行。” 陆雪说:“你还敢去黑市?” “黑市只是个名称,之前国家不允许私底下买卖,可他们急用钱怎么办?也只能找个地方交易啊。”陆东早就料到陆雪会有这个反应,继续说道:“姐,你知道财政部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吗?” “是被逼的。” 江尚林没想陆东才刚刚进大学,就敢站在最顶层的高度来评价财政部,道:“大学生,在大学里是涨了见识的。那你说说,谁能逼迫财政部?” 陆东这些天在图书馆没少查资料,这些基础知识和他超前十多年的见识,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化学反应,表现出来就是对一件事的看法已经超出现年代所有人的眼界,道:“是时代的局限性。” 陆雪完全不懂陆东的说法,望了江尚林,见他也不吭声,道:“时代……局限?” “钱,最根本的属性应该具有流动性。但是,老百姓把钱借给国家,换来国库券,又不准交易,钱就死了。”陆东左手拿着人民币,右手拿着国库券,上下摆动,道:“看着,这两个东西,都死了,明白吗?” 陆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所以嘛,钱死了,经济也就死了。财政部没有办法,只得让钱和国库券动起来!” 陆雪又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东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加速经济的流动。” 江尚林不说话,低着头,又点了根烟。 陆东继续道:“如果我有两万块钱,低价收购国库券,然后去别的城市高价卖出,一次就能赚几千块。姐,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不到三百。” “我一次就能赚你两年的工资。” 以陆雪的见闻,她绝不相信赚钱是这么容易,道:“世界上赚钱怎么会这么容易?陆东,你是大学生,要好好读书,等到毕业以后,赚钱的机会多得是。” “姐,机会转瞬即逝。等我大学毕业后,哪里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已经三十多岁……不,我是说心里年龄三十多岁,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以前就是太傻了,不知道去赚钱。现在终于醒悟,发现这个巨大机会,就差启动资金。” 陆雪想了半天,才把陆东赚钱的方法想明白,愣了会,道:“陆东,做人要脚踏实地,倒卖国库券,这是投机倒把的行为。” 陆东并不怪陆雪,因为在190年代,市场经济的思想还没有深入人心,道:“我不是投机倒把,我只是搬运工……响应国家号召,新中国的搬运工。” “新中国的搬运工?”陆雪越听越觉得事情不靠谱,道:“反正我不同意,你就得好好学习。” 陆东有些心急,道:“你是我亲姐姐吗?” “正因为我是你亲姐,就快被你气死了!你考上大学不好好读书,还要去做投机倒把的事情,你……”陆雪看着江尚林道:“你看我这个好弟弟,太不像话!” “陆东,你等会,我和你姐商量商量。”江尚林站起身,拉着陆雪的胳膊就朝里屋走去。 关上房门,两人坐在床边,江尚林问道:“咱们能拿得出手有多少钱?” 陆雪道:“你……你不会想要借给他吧?” “你先说,有多少。” 第二十八章 庸俗得坦荡 江尚林在小事上对陆雪是言听计从,但家里的大事由他说了算。陆雪拿出一个小本子,算了算,道:“加上我的嫁妆,还有准备买店面的钱,大概有三万多。”陆雪和同事合伙经营校外的文具店获利丰厚,便决定把店面买下来。 “好,我知道了。” “我弟疯,你不会也跟着疯吧?”陆雪听江尚林的意思,似乎愿意借钱。 江尚林拍了拍陆雪手背,道:“你冷静一下,你觉得陆东的赚钱方式,可行吗?” “我不太了解国库券。” “《人民日报》我之前就看过,国家出台的政策更是千真万确。”江尚林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啊,国家的本意是让国库券流通,老百姓缺钱可以自由兑换,可陆东就想抓住这个机会,赚政策的钱,真是胆大,聪明,厉害!” “啊?”在陆雪的记忆力,江尚林从来没有夸奖过人,可他今天居然把“聪明、厉害”两个褒义词用在陆东身上,“咱们真把钱借给陆东,你就不怕他出什么乱子?还有,你说他胆子大,这算不算好?” “胆子大,好,也不好。”两万块钱并不是小数目,江尚林从心底里还是犹豫不决,他思索一阵,道:“我再出去探探他的口风吧,你呢,一会就别说话,一切都听我的。” 见着陆雪跟在江尚林身后走了过来,陆东对这一次的借钱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心头生出失落的感觉,暗道:“陆东啊陆东,就算你重新来一次,还不是活得那么窝囊。机会摆在面前,都把握不了。”但他并不怪姐姐和姐夫,自己的想法太过大胆,放在190年代,能有几个人接受? 江尚林说道:“陆东,考上大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身为大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而你,就想着赚钱。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真想听心里话?”陆东坐直身子,回想起自己那憋屈的过去。 “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在投机倒把,觉得我不务正业,因为在你们眼里,钱就是庸俗的。可我庸俗得坦坦荡荡,我光明正大的赚钱,怎么了?” 陆雪有些诧异,在印象里,自己的弟弟是个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玩的浑噩少年,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刚想开口却被江尚林止住了,他对陆东道:“你继续说。” “在我看来,钱不庸俗,钱是通往自由的工具。有了钱,才能甩开束缚,才能堂堂正正做人。姐夫啊,你是体制内的人,我相信你迫于身份,说话总得小心翼翼,不能随心所欲吧。现在我们这样面对面坐着,这样敞开心扉的说话,是因为你现在还是一个小吏。日后,你高升了,你主政一方,当上真正的官,咱们还能这样说话吗?”说着,不停摇着头,“不能了,那时候,我们之间就有一种无形的隔膜,换句话说,在高位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一层隔膜,把真实的自己与旁人隔开。” 陆东叹了口气,端起江尚林的茶一饮而尽,最后说道:“我累了,疲倦了,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就想活得坦荡,自由……不被束缚。” 陆雪越听心里越惊,往日规规矩矩的陆东,怎么一上大学就变了,变得不像同龄人。 江尚林一句话也没反驳,神态平静的对陆雪道:“你去拿两万块钱出来。” 刚刚开始,陆雪还以为陆东在闹着玩,可见他今天在家里正经的样子,又说出这些无法反驳的话,其实已经愿意借钱,得了江尚林的同意,陆雪便进到房间里拿出来一本存折,道:“钱存在银行的,我现在就去取。” 陆东感激的望着江尚林,道:“姐姐、姐夫,我知道这钱对你们非常重要,亏不起。我想好了,如果钱亏了,就算是借的,我一定还上。如果我赚钱了,咱们就算合伙,利润平分……” 江尚林忽然笑了,道:“我和你姐怎么可能占你便宜?钱你拿去,就算借的。能赚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没有出力,就绝不会分你一杯羹。如果你亏了,就慢慢还,不用急,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再还也行。” “行,那我写一张借条。”陆东在茶几里翻出一张白纸,就起借条,一边写,一边道:“利息还是要算的,这笔钱我只借半年,明年过春节的时候,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们。” “傻子,你跟我们借钱,还写什么借条?” “不行,必须写,要不然这钱我拿着心里不安。” 写好了借条,陆东看了看时间,已经四点过了,急道:“走,快去取钱,我下午六点的火车要赶回学校。” “怎么那么急?”陆雪接过借条看了一眼,惊道:“每个月百分之十的利息,你当我们是放高利贷的啊?” “就当给自己压力,我想象这笔钱就是借的高利贷,有人在背后逼我,我必须用尽全力去拼。” 取了钱,陆东先用纸封好,再牢牢绑在腰间。 陆雪把他送到火车站,想起陆东藏钱时的紧张模样,道:“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大学生,活脱脱的一个犯罪分子。” 陆东掏出另一本备份的笔记,递给陆雪,道:“姐,这个东西你一定得帮我保管好,不能让任何人看,千万要记住了。” 陆雪道:“什么东西那么神秘,我能看看吗?” “看吧。” 陆雪翻开笔记本来回看了半天,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东道:“这里面记录了人类繁衍的秘密,你现在还是一个小姑娘,当然不懂。对了对了,你千万不要跟爸妈说这事。” “我哪敢说啊?要是爸妈知道我借钱给你去当搬运工,还不得气死!”陆雪说着,叹了口气,道:“钱不重要,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姐,谢谢你。”陆东微微抱了抱陆雪,像对待妹妹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姐夫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即便日后的家还是一片荒地,陆东还是想回去看看。 但火车的轰鸣声响起,陆东头也不回地踏上火车。 第二十九章 被打小报告 第二次坐在硬座上,陆东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对面的年轻人拖鞋,他也拖鞋,反正已经几天没有洗脚,那味道可以熏得人流眼泪。 坐在对面的人都皱眉捂住鼻子,那个先拖鞋的年轻男子这才意识到在火车上制造毒气是不文明的行为,他急忙穿上鞋,对陆东说道:“你的脚好臭。” 陆东惊叹自己的适应力超强,才几天功夫,自己就变得不讲卫生,不过转念间,他也明白了,在一个本不卫生的环境里,让人怎么讲卫生? 索性,何必还要坚守那些不合时宜的规则?陆东嘿嘿笑道:“我有脚气,吹吹就不臭了。” 晚上,陆东把陆雪买的卤鸭子放在桌上,和周围的人分着吃。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就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与其抱怨,不如适应。吃饱喝足,车厢里的灯暗下去,陆东双手环抱在腰间,把头靠在后椅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回到学校是第三天的早上,陆东也不管有课没课,直奔图书馆。他走进负责订阅报纸的资料室,对正在喝茶的老大爷道:“大爷,我要申城、江州……这七个城市的报纸。” 虽然《人民日报》上面写了有七个城市试点交易国库券,但并未表明是哪七个城市,好再陆东那本秘密笔记上面记录有,就省下了筛选资料的时间。 由于190年代信息流通不畅,每个城市的国库券价格显得很神秘,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根本查询不到这方面的信息。陆东清楚,想要利润最大化,就得在价格最低的城市买入,去到价格最高的城市卖出。当下之急,就是查询清楚这7个城市的国库券价格。 “你要这些城市的报纸干什么?”老大爷对陆东有些印象,但由于他刚下火车,看上去是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一时没想起来。 “我在写论文,急用。”陆东不想过多纠缠,直接拿出二十元钱,道:“我下午就要,你能不能弄来。弄得来,这钱就是你的。” 老大爷每个月的工资不到两百元,见着这二十元钱双眼发光,道:“学校没有,但市里的图书馆有,我马上去借,应该没有问题。” “下午两点,一手交钱,一手交报。” 离开图书馆,陆东就走回寝室,想要洗个澡,换身衣服。没想刚刚到328门口,就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陆东,假条呢?”原来辅导员早上来检查寝室的卫生,见着328寝室3、4号床的卫生情况恶劣,正要发火。 陆东本打算回到学校就伪造一张假条,再用左手签上父亲的名字,没想刚回来就被堵到门口,他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徐大观,急忙伸手在全身上下摸来摸去,道:“假条……假条估计掉在火车上了。” 辅导员闻到陆东身上的臭味,捂着鼻子,道:“3号床是徐大观的,4号床是你吧?” “嗯。” “你们这是猪窝还是狗窝?学生要讲究卫生,个人卫生弄不好,怎么能安心学习?陆东,你换身衣服,来我办公室一趟。” 陆东见着自己床位的地上满是徐大观的脏袜子,道:“死胖子,我被你害惨了!” 来到办公室,陆东老老实实的站在辅导员面前,道:“史老师,我把寝室收拾好了。” 辅导员道:“我怎么跟你说的?请假可以,但请假回家要写假条,并且要有监护人的签名。” 陆东道:“我真是请假回家看我姐和姐夫,只不过没有见到我的监护人。况且我已经十八岁,请假这种小事还是别麻烦监护人了。” “陆东,军训你捣乱,我没有跟你计较,刚刚开学,你又找借口请假,实在太过分。” 在老师眼里,衡量一个学生是否优秀,完全取决于两点,一是听话,二是成绩。 陆东既不听话,并且开学就逃课,在辅导员眼里,俨然是不思进取的坏学生。并且岭南大学是一所名牌大学,管理系的绝大多数学生更是学习优异的尖子,辅导员不想因为陆东这个耗子屎,坏了整个专业的声誉,继续道:“我趁着国庆问了问班上的同学,有人反映你逢课必逃。你说你自己逃课就算了,还带着同班同学一起逃,这个问题很严重。” “谁说我逢课必逃啊?老师每次点名我都在,不信你看看考勤记录。” “逃课是态度问题,撒谎就是品德问题。”辅导员语气渐渐严厉,道:“你就别撒谎了,我有确切的证据。” “小报告不可信,打小报告的人,才是小人。”陆东还在死死挣扎,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刚开学就给辅导员告状。 接下来,辅导员就给陆东上起了冗长的政治课。讲话的核心就是大学生为什么要好好学习,理由无非如下,要么是为了日后找个好工作,要么是对得起父母,要么是继续考上研究生,为了祖国的富强而学习,要么是出国深造。 听到这里,陆东问道:“很多出过深造的人,造着造着,就改了国籍,这怎么能算是为了祖国呢?” 辅导员道:“就算改了国籍,他们骨子里也还流淌着我们民族的血液,优秀的人才在国外,也算是为国争光。” 陆东发现史老师有个特质,就是自己越顶嘴,她就说得越起劲。于是他急忙闭嘴,不再开口,可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现在是190年,这个时代,互联网没有普及,没有手机,甚至电话都罕见。一个人想要随时随地获取消息,那是不可能的。再看看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仿佛与世隔绝,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或者杂七杂八的事情上,唯独没有注意到世界正在飞速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快到无法想象,产生了一个又一个暴富的机会。然而,由于大学生被象牙塔所隔离,接收不到与变化有关的信息,就会产生局限性,局限性注定了人狭隘的眼界。 辅导员从考研的重要性,忽然转到了不洗袜子的危害,陆东一边点头,一边暗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外面明明有赚大钱的机会,你们却总在纠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辅导员足足说了一个小时才停下来,道:“陆东你听明白了吗?” 陆东实在不明白她刚刚说了什么,只是使劲点头,道:“明白了。” “那你走吧,不准再逃课。” 第三十章 寸头 下午一点半的高数课,陆东在老师点名之后,又逃到了图书馆。 老大爷在资料室外着急的等待,他在二十元的利诱下,连午饭都没吃就去到江州市图书馆借来四十多份报纸。 陆东确认这全部都是七个城市的报纸后,把五十块钱给了老大爷。老大爷接过钱,看着梳洗干净的陆东,这才想起他就是那个剪报纸的人,急忙说道:“报纸都是我借来的,下午五点就要还回去,你千万别剪坏了。” 陆东用最快的速度翻阅报纸,只查询国库券的价格。好在资料齐全,不到一个小时就全整理出来。 国家的政策规定,国库券的交易价不得低于票面价格。也就是说,面额一百元的国库券,买卖价格均不得低于一百元。但是190年代世面上非常的缺钱,就连银行也不例外,所以在政策执行上面就出现分化,大部分城市的交易价格都在90元至96元。 唯独只有申城的银行,是严格执行国家政策,昨天的收购价格是106元,卖出价格是108元。 那么,卖出的地点,就是申城。 买入地点,有两个选择。一是这七个试点城中的银行。二是除了这七个城市外的黑市。第一个选择安全且量大,但是利润低,七个城市中银行最低能收到的价格是94元。第二选择量小且麻烦,人生地不熟,而且黑市中还蕴含很多不可预测的风险。 陆东拿出地图,在申城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然后,把离江州最近的所有县、市都标注出,最后连接申城上的点。他比较线段的长度,以顺路为第一选择,确定了六个城市、八个县城。 消息会渐渐扩散,试点城市更会从7个变成64个,留给陆东赚钱的时间非常紧迫,他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出发。 晚上,五人聚在肥肠鸡饭馆。 陆东在去干大事业之前,必须把学校的事情安排妥当了。首先,每天晚上寝室楼的楼长都会查寝,挨着每个人点名。如果晚未归一次,就会被通报批评,晚未归三次,就会记过处分。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陆东对毛律说道:“每天熄灯前,你就先睡在我的床上,等楼长点过名,你再回去。” 其次是上课点名与课后的作业。 大学的考试成绩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平时成绩,考勤和作业占40%,二是考试成绩,占60%。也就是说,哪怕你考试得了100分,平时成绩为0,那么计入档案的成绩就是60分。所以,两者同等重要。 陆东还没开口,聂文逸主动道:“我帮你上课,帮你写作业吧。” 几人诧异的看着聂文逸道,道:“你这个呆子不是最爱讲法律吗?怎么替人上课,帮人写作业这样的事情你也愿意做。” 聂文逸推了推眼镜,道:“听说你们工商管理专业要涉及很多领域,我对管理和经济特别感兴趣,你们上课的时候,我顺道来听听。” 老板罗旺的女儿罗晓端着菜来到桌旁,道:“你们怎么每天都想着逃课啊?” 几人笑嘻嘻的看着陆东,其实私底下都在猜测他为什么总往校外跑,得出了唯一的结论,就是去和女生私会。 秦胜并不相信陆东有了女朋友会瞒住自己,问道:“你小子老实交代,到底要去干什么?” 陆东已经打定主意瞒住他们四个人,道:“我去外省……有点事情。” 毛律道:“肯定是私会小情人。” 徐大观哈哈笑道:“我就说陆东你是个高人,不声不响就有了女朋友,进展到哪一步了?” 陆东将错就错,道:“快到最后一步了。” 聂文逸道:“我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陆东你却要去创造下一代。” 陆东心里笑道:“你们这些小童男,男女最后一步是分手,这都听不懂。”表面上却说:“革命尚未成功,我还得继续努力。” “你就连我都瞒着,藏得好深。”秦胜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道:“肯定是你高中的同班同学,就是那个……那个扎着小辫子,腰好细,走路一摇一摆的。” “别胡说。”陆东道:“我是想成功了再告诉你,免得追不到,丢人。” 吃完饭,五人又到篮球场打了一个小时的篮球,陆东浑身湿透,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想着明天就要开始奔波,短发才容易打理,于是去到校外的理发店理发。 本着节俭的精神,陆东来到一处昏暗的理发店门口,店铺里只有一张椅子,一面破了的镜子,理发师、洗头工、清洁员、财务会计都由老板一人兼顾。看着头顶吊着昏暗的电灯泡,陆东道:“师傅,理发。” 老板问道:“想怎么剪。” “短,越短越好,” 看着镜子里的头发越来越短,陆东还在不停道:“再短点,再短点。” 老板左手夹着梳子,右手拿着电推,扫了眼镜子里已经收尾的工程,道:“不能再短了,再短就成劳改犯了。” “劳改犯?”陆东想了想,道:“你就按照劳改犯的样子剃。” “你是岭南大学的吧?” “是啊。” 想要理劳改犯发型的要求,老板还是第一次遇到,说着:“你这个小伙子长得不错,干嘛要剃那么短的头发。” 陆东道:“这叫新潮,以后就会流行。” “劳改犯的发型,怎么就新潮了?” “那叫寸头,男人头发短,才显阳刚。”陆东清楚背着几万块钱四处奔走,社会上三教九流,特别在黑市里,鱼龙混杂,危险重重,所以就要从头开始武装自己。 理完发,陆东买了两个编织袋,一个贴身布包,水果刀一把,才回到寝室。 毛律见着陆东的发型是乐了一个晚上,说道:“别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刚刚出狱。” 徐大观摸了摸陆东的寸头,道:“我明白了,你这是为了爱情。看来你要追求的女生口味独特,绝非常人。” “滚!” 正在看书的马进突然冒出一句话,道:“其实吧,我觉得陆东这发型不错,很有男人味。” ********** PS:国库券有多种,有1985年的,也有1988年,更有1990年的。由于陆东嫌麻烦,故简化为一种。 第三十一章 牛刀小试 次日清晨。 起床铃声刚想起,宿舍楼的人还在伸懒腰的时候,陆东就第一个冲出寝室,赶上第一班公车,直扑火车站,购票搭车前往吉顺市。 第一站之所以选择吉顺市,是由于这里与江州相邻,并且从江州开往申城的火车,会经过此地。陆东白天在黑市收到国库券,下午就可以坐火车赶往申城。江州离申城直线距离五百公里,火车车程十三个小时。 路线与时间安排是经过周密规划的,陆东要用最高的效率赚最多的钱。 江州到吉顺只用了一个半小时,陆东从报纸上得知这个城市的黑市离火车站不远,他问了几个人,确认地点,便赶过去。 此时已是早上八点半,陆东到了黑市地点,只见着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坐在广场上。 陆东走上前去,问一个还在打哈欠的中年男子,道:“国库券,有吗?” 中年男子揉了揉眼睛,听陆东说话的口音,不是岭南本地人,瞟了他一眼,既不像学生,又没有社会青年的那股痞子气,摸不清陆东来路,道:“啥子事?” 陆东道:“我要国库券。” “哦。”中年男子道:“我收,票面价值五折收。” 五折?陆东暗骂这人心黑,但面上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冷静道:“我不是卖,我要买。” “你要买多少?” “你有多少?” 中年男子眼珠一转,故意说道:“我有五千面值的。” “我只要五百面值的。”在外财不可露白,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陆东打算分批收购,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如果遇到老实诚信的人,就可以收购大数额的,遇着这样贼眉鼠眼的,最多五百块。 五百已经不算小数额,中年男子身上其实也就只有三百面额的。他在这里专门坑急用钱的外地人,以五折的超低价收购,再转手卖出。不过,他一时没有弄清楚陆东的底细,但三百块已经算是大生意,道:“我这里有三百多面额的,那就按照面额的九折卖给你。” 陆东摇摇头,坚决道:“一口价,七折。” “七折太低了。” “不卖算了,我去那边收。”陆东转身就走。 中年男子道:“好好好,我就给你了。” 陆东接过国库券,点清楚后,又来到广场旁边的小卖部,指着外面的牌子道:“我要收国库券。” 小卖铺老板看也不看陆东,一边摆货,一边道:“我这里75折卖。” 从老板摆货的样子,陆东就知道这人只把倒卖国库券当成副业,料定不会有那么多小想法,道:“我大量收,七折。” 老板这才抬头看了眼陆东,道:“小伙子,你有好多钱?” “你有多少国库券?” “我这里不多,但是这附近卖国库券的人我认识不少,你要是能收一千元的,我这里不够,可以喊人来。” “我要三千元的。” “你真有那么多钱?”小卖铺老板不信陆东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能一下子拿出他近一年的利润。 “你有多少,我先买。”陆东虽然长相年轻,毕竟心智已有三十多岁,加上他出了校门,不用再刻意伪装,不论是眼神,还是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干练。 老板迟疑了一下,打开柜子,从钱盒里拿出一沓国库券,道:“这里七百八十块。” 陆东心算了一下,把钱递过去,道:“7折就是546元,你数数。” 老板核对无误后,道:“你等一会,我这就去找人。”说完,回头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道:“你看好店,我一下就回来。” 正因为陆东见着店里有小孩,他才放心大量收购,因为自古以来虎毒不食子,小孩在店里,又是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安全性很高。 没几时,小卖部的老板领着三男一女走了过来。在小卖部,陆东总共收到3400元。 就这样,直到下午两点半,陆东把除了火车票剩下的所有钱都换成了国库券。他提着编织袋,来到一个商场里,进了带门的试衣间,锁好门,把国库券按面额叠好,再用棉线捆紧,放进小布袋后,牢牢困在腰间。 两万块的国库券不算重,陆东估量了一下,大概五斤左右。 离去申城的火车到站还有两个多小时,陆东身怀巨资,不敢四处走,他来到火车站的候车厅,找了一个离警亭最近的地方坐着。回想起今天早上收国库券的场面,不由感叹,这真是太疯狂了。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那些人以为六折收、七折卖就赚钱,要是知道去到申城,可以将近1.1倍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信息,就是金钱。”陆东坐在前往申城的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从国庆到现在,陆东一个星期七天,有六天是在火车上度过的。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申城。 申城是我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在十年后,更会成为世界级的金融中心。190年代,是改革开放的年代,申城自然最先迈出改革的步子。要想成为世界的中心,不仅需要政策的支持,更要有历史沉淀。虽然南方的特区鹏城飞速发展,但想要取代申城的地位是绝无可能。在申城,所有的经济政策,变革方案,都能最先成为现实,是敢于冒险淘金人的沃土。 此时的陆东,充其量就是个没上正道的投机者。 他下了火车,站在申城的沃土上,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只是申城的方言实在难懂,陆东捧着地图,问了大半天,才分辨清楚方向。 文化广场位于申城的中心位置,此地交通便捷,四通八达,广场东面不到五百米处,就是中国银行申城分行。陆东大步冲了进去,门口保安拦住他,道:“你要办什么事?” 陆东抬头扫了眼银行公示栏,上面标注着今日国库券的收购价是106元,心里已经有了底道:“我要卖国库券。” 保安指着一处柜台,道:“去那排队。” 第三十二章 成就感 由于是早上九点半,银行里人还不算多,只排了二十分钟,就轮到陆东,他问柜台对面的工作人员道:“你们这收国库券?” 柜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她头也不抬,面无表情道:“收。”说完,递给陆东一张表格,道:“先填表。” 陆东填好表格,捞起衣服,把装着国库券的小布袋从腰间解下,掏出国库券,递了过去。 柜台人员点清国库券,确定无误后,把两万八千二百六十六元钱和一张回执单递到陆东面前。 陆东把钱放入布袋里,捆在腰间,再用衣服遮好,就走出了银行。 整个过程极其顺畅,耗时不到四十分钟,并且周围包括保安、柜员、大堂的咨询人员,无一人觉得诧异。 可别人不诧异,陆东反倒诧异了。 因为不论在江州还是这几天去过的黑市,不论是谁,只是听说他要收购数千元的国库券,都会觉得这是不一般的事情。而到了申城,不仅过程简单,所有人都觉得这事稀疏平常,这让陆东觉得不习惯。 “我……我就这么赚到钱了?” 陆东走下台阶,还是一步三回头,当看着人潮如流水一下进进出出,料想或许像自己这样买卖国库券的人,在申城里并不罕见。这几天在火车上,陆东每到一个站,就会买报纸,他对关于国库券的相关政策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国家允许公民买卖国库券,但却禁止金融机构之间流通,这就是一个政策漏洞,把原本属于银行这些金融机构赚钱的机会,留给了个人。 沿着江边走了半个多小时,陆东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赚到钱。但摸着腰间的圆鼓鼓的布包,钱又是真真切切的存在。陆东舒了口气,心情大好,放慢脚步,才发觉自己来到了申城的外滩。 90年代的外滩,稍显破旧,但正是这样,才能让人感受到历史沉积的沧桑感。陆东身揣两万巨款走在街上,身旁人来人往,倒也没有不安感。这或许就是经济最发达城市的好处,经济和治安,两者并进。 天渐渐黑了,陆东坐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孤独。高楼的顶灯映射在黄浦江面上,有种支离破碎的美。 未来十年,不仅申城,全中国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东今天赚了钱,思绪似乎被打开,不由问自己:是什么样的推动力,能让整个社会发生如此巨变。 “是欲望,是人对金钱的欲望,才有这么大的推动力。只是,有几个人能够承认?” …… 回到学校,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 陆东见寝室没人,立马翻身上床,把绑在腰间的小布袋打开,两万多块钱散落满满一床铺。 他盯着床上的钱发呆,心里已经把数额算了无数遍,两万块的成本,利润是42%,一趟下来,赚了8266元。 190年,大学老师的月工资不过300元,一年才3600。陆东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带有脏字,道:“操,别人两年的工资,我他妈三天就赚到手!” 虽然赚了8266元还不足以改变陆东的命运,但这一次尝试,证明了这条道路可行。接下来,只需不停复制这个步骤。陆东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他把钱叠整齐抱在胸口,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梦中,有好多好多的钱从天而降,陆东笑呵呵的端着徐大观的脚盆在接,这时,那条蠢狗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抱着陆东的脚就不停耸动…… “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下午四点过,徐大观才抱着篮球回到寝室。 陆东第一反应就是摸胸口的布袋,定了定神,道:“我早上就回来了。” “我刚进屋就听到你在笑,靠近一看,原来你是在做梦。”徐大观喝了口凉水,道:“梦到什么好事了,笑得那么开心?” 陆东伸了个懒腰,扫了眼徐大观堆满臭袜子的脚盆,仿佛已经闻到了臭气,道:“我梦到你用脚盆洗脸。” 徐大观道:“我没有脚盆啊,那就是脸盆,我洗脸洗脚共用一个盆。” “死胖子你真恶心。”毛律一脸厌恶的表情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睡眼朦胧的陆东,道:“陆东啊,你怎么看上去那么憔悴?” 陆东心想:“任谁天天挤火车不憔悴?”嘴上却说:“反正没事,就睡觉。” 徐大观换了身衣服,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道:“我懂,我懂,你这一趟肯定累坏了,该好好休息。” 毛律听了徐大观这句话,恍然大悟道:“好好休息可不够,还得补补身子。” 徐大观道:“可不是?看他脸色惨白,手脚冰凉,肯定是成功地迈出了最后一步。” 陆东睡起来后,精神特别好。虽然身体累,但却如获新生。之前的自己,活得迷迷糊糊,然而通过这次倒卖国库券,心头有种特别的感觉,这好像……好像就是别人口中的成就感。 说来可笑,陆东即便在事业单位工作十年,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却从来没有过一丝成就感。 现在,仅仅三天,仅仅是赚了几千块钱,居然顶过十年的工作! 这不是白活又是什么? “你看你看。”毛律一脸贼笑,见陆东自顾自的傻笑,道:“他肯定还在回味。” 徐大观摇了摇陆东的床沿,道:“给我们说说呗。” “说什么?”陆东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正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别装傻,坦白从宽。” “哦,那感觉啊……”陆东细细品味这种成就感,或许,一个人只有获得了成就感,才能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如果说刚刚重生的时候,他还倍感迷茫,但此时已经完全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 “快说啊!”徐大观见陆东一脸痴迷的表情,更是心痒难耐。 陆东举起一个手指头,道:“一个字,爽。” “没了?”毛律和徐大观本想听了细节,再在脑海里自编自导那种画面,听陆东只说了一个字,不免失望。 “还有还有。”陆东正起身,道:“又累,又爽。” “没趣!”徐大观和毛律自感没趣,就要散去。 虽然有了丝毫的成就感,但陆东清楚自己离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还很远,他摸了摸圆鼓鼓的布袋,穿好衣服跳下床,道:“走,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第三十三章 统一着装 走在去肥肠鸡饭馆的路上,陆东与几人打打闹闹,感觉真的变年轻了。 原来,金钱才是男人的发电机。 要问陆东重来一次,体验了近两个月,有什么感悟。陆东会说,其实吧,大学生活很美好,最痛苦是上课。特别是高数、英语这一类。在社会上工作了十多年,高中的知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任凭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再生动,陆东拼了老命使劲听,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索性,不再浪费生命。只要点了名,没有不逃的课。 但也不担心考试问题。因为大学是严进宽出,考试不及格,有一次补考的机会,补考不及格,还可以重修。并且每到考试前,老师都会勾重点,只要把重点吃透,及格就没有问题。当然,想要考高分,还是相当难。不仅平时上课要积极,还得夜以继日的刻苦读书。 逃课会让人上瘾,五人刚刚开始还有些忌惮,但在陆东有恃无恐的示范作用下,越来越大胆,特别是几个专业一起上的大课,由于人数众多,老师根本记不住人名,那就必逃,还有一些老师从来不点名的课,去了也白去。 每到周末晚上,五人就在肥肠鸡馆子里吃饭。酒足饭饱后,有时打球,有时在湖边草地上吹牛,天气不好,就在寝室扎金花。 神仙估计也没有这么快活。 …… 坐在罗记肥肠鸡的饭馆里,秦胜和聂文逸见着陆东的新发型是笑得前胸贴后背。 这时,老板罗旺的女儿罗晓端着一盘土豆走过来,看了一眼陆东,道:“你……你是劳改犯吗?” 罗旺急忙拉过女儿,道:“别乱说话,这几个哥哥都是大学生。” 罗晓今年才十岁,正在读小学五年级,她在学校成绩优异,理想就是读大学,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眼前这五个人,尤其是陆东完全和想象中的大学生千差万别,道:“你们不像大学生啊。” 毛律见小女孩长得可爱,逗她道:“小妹妹,我们哪里不像大学生?” 罗晓对陆东哼了一声,道:“大学生哪有天天逃课喝酒的?” 店里生意火爆,罗旺急着去招呼客人,急道:“晓晓,你赶快去做作业。”说完,就急着冲进厨房。 徐大观故意板着脸,道:“那你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罗晓瘪了瘪嘴,道:“你又黑又胖,肯定不是好人。” 几人哄笑起来,秦胜对徐大观道:“你别吓坏小姑娘。” 陆东放下玻璃杯,道:“小妹妹,那你说说,怎样才是大学生?” 罗晓道:“好好读书,才是大学生。” 陆东酒意上头,本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跟她说社会的残酷性,但当他与罗晓清澈的双眼对视时,情绪瞬间有些低沉,因为陆东从罗晓眼睛里看到了昨日的自己。 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所看到的世界是充满希望,是美好的。陆东何曾不是这样?认为读好书,做事踏实,就能有一番作为。可经受了太多的挫折,才渐渐看穿很多年轻时的谎言。 或许未来很残酷,但没必要年纪轻轻就看得透彻,多快乐几年总是好的,陆东不想撕破小女孩的纯洁世界,愣了一会,道:“小妹妹你教训得是,我们还得跟你学习,以后会好好读书。” 罗晓没想到陆东这个看上去不那么好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摆出一副老师教育学生的样子,道:“嗯,知错能改就是好的,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再逃课了。” “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的梦想就是上大学,我爸说了,他开饭馆赚钱就是供我读书,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拿奖学金。” 秦胜见罗晓蹦蹦跳跳的走开后,笑道:“陆东,你是不是对扎着小辫子的女生都有好感啊?” 聂文逸道:“陆东你今晚一定是喝醉了,怎么连一个小女孩都辩论不过。” 由于是陆东请客,徐大观加了七、八盘肥肠。饭后,几人已经撑得走不动路,坐在篮球场边上看着别人打球。毛律道:“我打听过了,新生篮球赛就在十二月,刘月是学生会宣传部干事,要负责做宣传。” 秦胜道:“毛驴你小子打篮球很有天赋。” 聂文逸道:“我们现在就差队服,还要起个响亮的队名。” “统一着装。”秦胜低声念了两句,顺手摸了摸陆东的寸头。 陆东推开秦胜的手,道:“男不摸头,要摸你摸自己去。” “我的手感摸上去没有你的好。”秦胜站起身,冲聂文逸、徐大观、毛律使了个眼色,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统一着装,陆东你累了,就先回去吧。” 陆东的心思本就不在篮球赛上,便独自一人回了寝室。 马上就要熄灯,还不见徐大观、毛律回来,陆东正在床上计划明天的行动,忽然听着从过道里传来几人打打闹闹的笑声,他放下笔记本,心生疑惑:“怎么听到了禽兽的声音?” 法律系学生的宿舍在东七楼,而经管系在东三楼,现在就快要熄灯,秦胜来干什么? 当四人出现在眼前,陆东张大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秦胜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样,咱们这样就算统一着装了。” 原来,秦胜、聂文逸、徐大观、毛律居然也剃了寸头,和陆东是一模一样。 “你们……”陆东看着眼前这四个蠢货,忍不住笑出声。 要说徐大观之前又黑又胖,看上去像李逵,现在理了寸头,活脱脱一个鲁智深,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我觉得这个发型挺好,有男人味。” 毛律在理发这个事情上还是犹豫不决的,但听了秦胜夺冠必须要理发的歪理后,这才妥协,说:“统一着装,必须要从头开始。我付出这么大代价……必须拿冠军。” 聂文逸即便是理了寸头,看上去还是斯斯文文,他说道:“理了短发也好,省得洗头了。” 毛律对陆东道:“你别偷懒,抓紧练球,必须拿冠军。”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陆东听着徐大观均匀响亮的呼声,没有了睡意,“赚钱原来那么容易?”这问题出现在脑海里,他把收购国库券再到去申城卖掉的经过回想一遍,发觉赚钱真的就像是捡钱那么容易。 这是公开的政策,这是合法的行为,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视而不见呢? 又或是,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去想过。 想了半天,陆东仍然没有得出答案,不过赚钱既然这么简单,那就继续下去。 第三十四章 高端私人订制 把国库券从一个城市,卖到另一个地方,本质是异地交易。陆东穿梭于申城与不同的城市之间,干起了蚂蚁搬家的工作。 从收购到完成卖出,极限时间是三天。陆东按照计划一个星期搬运两次,充分体会了复利的恐怖。 他的本金是两万元,第一次赚了8266元,本金加利润总共是28266元。 一次搬运活动产生的成本有以下几类: 短途车票两次,合计8元。 长途车票两次,合计50元。 本着节俭的原则,路上的食物以五分钱一个的馒头与自来水为主,三天成本,合计10元。 总计:68元。 那么扣除成本,留下一些散钱备用,第二次的本金变成了28000元,完成搬运后的本利合计:39564元;第三次为55903元,第四次为77715元,第五次,便突破了五位数,本利达到:十万零八千八百零一元。 没错,陆东只用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身家居然突破十万大关。 在90年代初,在食堂吃一顿饭只要两毛钱,方便面也才一毛钱一袋,万元户已经算有钱人。 此时,集十个万元户为一身的陆东,正坐在寝室的床上,看着十沓百元大钞,痴痴傻笑,道:“我好像是一个小富翁了。” 他把这些钱翻来覆去的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只嗅到一股复杂的闷臭味,心想:“这应该就是铜臭味,不过,只有这个东西才能让我自由。”似乎过够了瘾,陆东把钱装进他那件特制的背心里。 由于十万块钱体积过大,藏在腰间,看上去就像怀孕七个月,陆东为了避免成为别人眼中的变态,就去订制了一件藏钱的内衣,想要把钱均匀的藏在身体的各个部位。 这件私人订制的高端内衣,是由大学外农贸市场的一个中年妇女制作而成。那天她刚刚吃了午饭,陆东就来到店铺上,问道:“你这里可以私人订制吗?” 中年妇女疑道:“什么叫私人订制?” 陆东说:“就是帮我做件衣服。” 中年妇女就是靠着一台缝纫机,给人修修补补过日子,道:“我这里不能订做衣服,只能补。” 陆东从包里拿出一件破旧的背心,道:“你在这件背心上面做几个包。”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个巴掌的大小,道:“就这么大,胸口两个,肩膀缝三个,肚子缝四个,后背再来六个……” 中年妇女一脸不满,接过背心,道:“打补丁就打补丁,还说什么私人订制,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有话不好好说。” 穿上这件高端私人订制背心,陆东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甩来甩去的破袋子,忽然想起抗战片的场面,这些包不是用来装钱,而是用来藏手榴弹的,现在这个样子,正好上战场与敌人同归于尽。 …… 还好十月底深秋已至,天气转凉,陆东装好钱,穿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就去了城里的银行。 当排到自己的时候,陆东冲柜员笑了下,道:“我存钱。” 柜员道:“存多少。” 陆东解开外套,把手伸进背心里掏钱,由于在大庭广众,不能脱下衣服,所以他的姿势别扭,特别是当把手伸到后背时,仿佛是在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柜员是个体重超标的女子,她瞪了眼陆东,没好气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掏钱。”陆东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把十万元钱递了进去。 “十万?”柜员有些诧异的打量起陆东,眼前这人横看竖看都不过二十岁。她在银行工作,虽然十万块不算什么,但还是第一次见着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身怀巨资。 其实被人关注的感觉很不错,陆东一边填写单子,一边问道:“有没有VIP服务?” 柜员叫来了一个经理打扮的人,那人四十上下,已有谢顶的迹象,问陆东道:“存定期?有优惠。” “利息多少?” “一年期是10%,五年期是13.8%,其实还可以有优惠。” 从银行的年利息来看,市面上极度缺钱,一年10%的利息,放在十年后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存活期。” 经理打扮那人急道:“存活期划不来,利息也就才……” 陆东打断经理,道:“我的钱需要随时周转,不能躺在账上。”填好存单,接过存折,陆东便走出银行,当他身上的钱浓缩成小册子上的一串数字后,终于放下心来。 经过这几天,陆东能体会到社会上的人,不论哪一行,其实都在为钱而奔波。各行各业赚钱的方式不一样,有的利润大,有的利润薄。他不由问自己,为什么从黑市倒卖国库券能有这么巨大的利润?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某些事情,我知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赚钱了。你不知道,就算以后知道了,那只会是一个励志故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就会渐渐扩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民众知道这个赚钱的法子,到时候,这个赚钱的机会便消失殆尽。 还好现在是190年,通讯设施落后,留给陆东的时间宽裕,足够他能成为一个有钱人。 不过身为一个大学生,主要任务还是学习。陆东问过自己,学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就是获得一技之长,并以此赚钱。然而陆东现在已经能赚钱,还是大赚特赚,讽刺的是,这样赚钱的方法,任凭哪一所大学,哪一门专业都没法教。 所以,陆东读大学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到毕业证。父亲陆安民对大学的感情,就像陆东对成就事业的渴望一般,所以他感同身受,不想让父亲失望。好再陆东在当搬运工的这个月以来,不论是上课还是寝室考勤,一切都井井有条。 陆东回到寝室,就听到329寝室传来了秦胜和徐大观的笑声。他走进去一看,秦胜、徐大观、毛律、陈雷四人正在赌烟,而聂文逸则在一旁的桌子上写着课后作业。 徐大观抓到一把顺子,哈哈笑道:“看我这一把赢光你的烟。” 毛律不动声色,道:“我跟了。” 秦胜一脸严肃,想了又想,终于咬牙道:“我也跟了,开牌。” 陈雷早就弃牌,刚想伸头去看旁人的牌,徐大观急忙捂住牌,嘴里念道:“不准看,不准看,你要是看了,我牌就不好了。” 结果毛律拿了三张一样花色的同花,赢了桌面上的所有烟。 秦胜悻悻地丢了牌,摸了摸裤兜,道:“没烟了,今天不玩了。” 徐大观似乎还没有从输牌回过神来,定在座位上足足半分钟,道:“真他妈邪门,毛驴,你到底有没有出老千?” 毛律一边整理战利品,一边乐道:“跟你赌个烟,有必要出千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别跟我玩牌,我可有绝招的。” 徐大观从毛律手里抢过一支烟,道:“说,什么绝招!” “既然是绝招,可不能告诉你。” 秦胜才回过神来,道:“对啊,胖子不说还没意识到,我跟毛律你小子打牌,好像就没赢过,我这几天都输了三包红塔山。” 旁人越是这样说,毛律越是得意,卖弄道:“打牌,蕴含了无上的智慧。我费了好长时间才洞悉其中的秘密。”说着,看了两人一眼,继续道:“不过你们两个也不用急,有的是时间,我以后会慢慢教你们,说不定到大学毕业的时候,你们就能弄明白了。” 秦胜道:“四……四年?我怕再跟你玩几次,我就要输光光。” 陈雷一边抱起吉他,一边道:“我投降,以后再也不跟你打牌了。” 徐大观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道:“我今天就不信了,毛驴,来,咱两单独玩!” 毛律不理徐大观,道:“你都没烟了,我一向概不赊账,不玩。” 徐大观从兜里拿出下个月的食堂饭票,道:“我跟你赌饭票!” 毛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这更不行,要是我把你的饭票赢了,下个月你每天吃饭还不得全靠我?我赢了也白赢,说不定还倒贴,你的饭票自己留着吧。” 陆东走到聂文逸身后,见他正在专心致志的读《经济学原理》,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聂文逸咬着笔头,道:“我在看书,一会还要帮你们写课后作业。” “你们?” 毛律走过来,道:“聂文逸真是个好学生,他这几天帮你上了几次课,就开始对经济学感兴趣了,所以把我和胖子的作业也一并包了。” 徐大观道:“聂文逸你就是个呆子,不过我喜欢。” 聂文逸埋头做着笔记,道:“我只是觉得以后国家的经济一定会飞速发展,必定会有很多经济纠纷,我是读法律的,经济知识是我的短板,我早就想选修经济管理方面的课,现在正好了,又能帮你上课,又能学习经济管理方面的知识,一举两得。” “哦,看来你这个呆子还很有特点。”徐大观瞥了一眼聂文逸正在准备的课后作业,又去跟毛律打闹去了。 回到寝室也就彻底放松,陆东突然来了兴致,问道:“有什么课后作业?” “明天的经济学,老师让我们自行分组,就不同的案例进行讨论。”其实聂文逸最喜欢的就是讨论环节,因为他把讨论想象成日后的当庭辩护,所以把四个人的讨论文稿都包了。 第三十五章 这都能得满分 第二天一大早,陆东还在沉睡,就被徐大观喊醒,道:“怎么今天不去找你的老相好了?” 身家达到了六位数,陆东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道:“今天累了,就休息休息。” 毛律夹着两本书走了进来,道:“看来我们的勇士也有倒下的一天。” 徐大观道:“虽然你倒下了,但我们还是很佩服你的。每个星期都不辞劳苦,千里会情人。换做我,身体肯定吃不消。” “你们两个,等等我。”反正也睡醒了,陆东穿好衣服,决定去上一次课。 岭南大学老校区是依山而建,校园里的小道旁种满了梧桐树。陆东踩着地上的落叶,呼吸着带有森林气味的空气,倍感清爽。 老区共有十三栋教学楼,《经济学原理》是工商管理的专业课,选择在西九楼的大教室里,一个星期上两次,每个学期也就十六周,总共三十二次课,就要学完一本六百页的书。陆东一边走,一边翻了翻崭新的课本,心头暗道:“我身体年轻,但是心已经上了年纪,看不懂这些玩意了。” 进了教室,陆东和徐大观、毛律就朝最后一排走去。一路上,教室里的同学望向陆东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有好些女生都掩嘴窃窃私语,道:“这不是那个拉肚子的吗?” 另一个女生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来上课,真是稀客。” 来到最后一排,居然见着秦胜和聂文逸。陆东道:“聂文逸来帮我上课,禽兽,你来干什么?” 秦胜和徐大观、毛律坐到角落里,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五个人都理着寸头,坐在最后一排特别眨眼。上课铃响起,一个中年妇女准时走进教室,摊开书本,就开始讲课。 陆东撑着头,想着好不容易来上一次课,就该端正态度,于是集中精神听讲。听了有十分钟,虽然把老师讲课内容听明白了,却不知道这些概念对于以后出社会有什么帮助。 “石头……剪刀。” “你欠我半包了啊,先记着,不许耍赖!” 陆东转头向左望去,徐大观、毛律、秦胜居然在用石头剪刀布赌烟,忍不住说道:“我真是服了你们。” 课上了一半,老师突然停下来,拿出点名册,道:“由于有些同学点了名就逃跑,从今天开始,点名就不定时间。” 教室里大多数人都没反应,毕竟逃课的是极少数人。徐大观、毛律两人低声抱怨,以示抗议。 徐大观道:“这个张老师果然是教经济学的,点名的方式都那么有特点。” 毛律道:“这个老师不姓张,姓黄。” “不,就姓张。” “姓黄。” “那赌半包烟。” …… 当点到陆东名字的时候,聂文逸与陆东齐齐喊了声:“到。” 班上所有人回头看了看最后一排的五个寸头,发出阵阵哄笑。 老师眯着眼睛,望着陆东和聂文逸道:“咱们班上是不是有两个陆东?” 聂文逸与陆东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说话,又赶紧闭上嘴。 原来就在上节课进行了分组讨论,徐大观、毛律、陈雷、陆东分到了一组,聂文逸顶替陆东发言,全程低着头,刚刚开始还怕被识破,可说着说着,聂文逸就找到了感觉,对老师给出的事例,他从法律层面进行剖析,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把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说得行云流水,经济学的老师对“陆东”颇有好感,赞许道:“关于管理的法律方法,会在大二下学期授课,这个同学对法律很有研究嘛,肯定是提前看过书了,你们要向他学习。” 刚刚两人同时答到,现在又没人应答,这个老师好奇道:“陆东是不是没来?” 全班同学是窃窃私语,有些人已经发现了聂文逸在顶替陆东上课,但事不关己,又和陆东无冤无仇,不想去打小报告。 聂文逸把头埋得更低,道:“我上次课帮你发言了,不过是低着头的,老师没看见我的长相,还是你答道吧。” 陆东连忙站起身,用头顶对着老师,道:“我……我来了。” 老师道:“你怎么低着头?” “我昨晚落枕了。” “那你坐下吧。”老师抽出评分表,道:“上课时间有限,你们下去后要先预习,把教材都通读一遍,以后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还得多学学法律知识。从这点来说,你们要像‘陆东’学习,他不仅思路清晰,还读了很多法律。” 陆东听了这话,更不敢抬头,就他这样一个逢课必逃的反面教材,哪里敢接受表扬。 老师继续说道:“昨天的分组讨论的成绩已经出来了,“陆东”整个组的成员,都是满分。” 徐大观、毛律、陈雷三人立马鼓起掌,道:“谢谢老师。” 全班无人响应,全都诧异的望着最后一排的真假李鬼。 三人感到尴尬,也都跟着陆东埋下头。 等到老师继续上课,陆东道:“这问题有点严重了,我就怕老师记住我。” 陈雷道:“陆东你倒是奇怪,人人都想争优秀,你却那么害怕。你没见着上次课,有好几个组都想争第一。” 徐大观道:“特别是王果,说得嘴皮子都破了,还是比不过聂文逸这个呆子。” 陆东听了,更觉得担心,说道:“我这不是作假吗?你们是帮我出风头了,但只怕有人会打小报告。” 毛律不以为然,“你怕什么,这里是大学,不是高中。教室是传授知识的地方,只要你想学,就可以进来听课,大不了就说聂文逸走错教室。” 陆东道:“走错教室可以,但怎么连名字都错了?” 毛律说,“这也简单,那就说聂文逸的乳名叫陆东。” 徐大观宽慰道:“这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你就放宽心,总之咱们死不承认就对了。” 聂文逸道:“听你们这一说,我好像做了违法的事。” “你哪违法了?”徐大观乐道:“你这个呆子,定多算违规。” “不不不,在替代上课这个事情上,我侵犯了陆东的姓名权。” 陆东没想自己逢课必逃,平时成绩还能得满分,心情大好,回道:“没关系,我自愿被你侵犯。” “自愿?”秦胜、徐大观、毛律斜眼看着两人,道:“你们这是……?” 第三十六章 闹翻 五人为了夺得新生篮球赛的冠军,下课后就一直练习到晚上十点。陆东和徐大观满身臭汗的走进寝室,王果立马开口道:“你们现在才回来,咱们开一个小会吧。” 徐大观脱掉球鞋,寝室里瞬间弥漫一股酸臭的味道,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缸水后,道:“啥事不能等我先去洗个澡再说。” 王果拿了个小本子,道:“学校今天下了规定,每个寝室都要选出一个寝室长,并且要制定出《宿舍公约》,这样才能更好的监督管理学生。史老师刚刚跟我们几个班干部开了会,让今明两天就要把这件事情办好。” 徐大观脱下臭袜子,丢进了脸盆里,叼上一根烟,不点火,干吸了两口,催促道:“你快点啊,我要去抽烟了。” 王果现在不仅是班干部,整个专业的联络员,更是学生会秘书处的重点培养干部,能直接接触到院系领导。于是,他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好,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清了清嗓,道:“《宿舍公约》我已经拟好了初稿,大致有这么六条,第一,不得晚归未归;第二,不得吸烟;第三,要注意个人卫生……” 陆东听了王果总结的八条规定,其中共有一大半是针对自己的。 王果读完《宿舍公约》,一脸严肃指着徐大观的床位,道:“徐大观,你要讲卫生,袜子不能乱丢,最好别在床上吃东西,这些事情都会影响同学的正常生活。” 徐大观也不答话,只是不停干吸着他那根没有点燃的烟。 王果越说越来劲,对陆东说道:“陆东啊,我要见你一面真的不容易。你最近有些过分,晚未归也就算了,还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我们寝室,这样不好。” “谁不三不四?” “你的那两个朋友,他们不是我们寝室楼的,不能总往咱们这里跑吧。”其实王果对陆东逃课晚未归的事情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没想到聂文逸顶替陆东上课,居然抢了专业课平时成绩的第一。他在大学的目的,不仅想要当学生会主席,更要成绩第一,只有品学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保送顶尖大学的研究生。 陆东脸色瞬间变了,说自己的朋友不三不四,就是在暗讽自己。 王果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道:“陆东啊,我们不仅是同学,更是室友。你的很多违规行为,我就暂时不跟史老师汇报了,今天私底下跟你说,是希望你不要破坏集体荣誉,要积极向上的生活。” 陆东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发觉自己和王果的人生观、价值观完全不一样,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人,明明学生的地位是平等的,但在他眼里,竟还要分出高下。日后在工作岗位上,搞这一套是不得已,但在大学的寝室里,还搞这一出,那就是让人作呕,陆东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王果自诩是一个深受老师器重,学生爱戴的大好青年,在他眼里,陆东则是一个不思上进的堕落学生,所以自己有底气教训他。陆东的冷笑带有挑衅的意味,王果问道:“陆东你笑什么?” 陆东道:“你不给史老师打小报告,算是对我的恩赐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陆东这个月只赚到十万块钱,还不足以过上自由的生活,但十万块毕竟是底气,足以让他不在王果面前低头,问道:“寝室长是谁?是你吗?” 王果被这一问,愣住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寝室长这个无足轻重的角色,非自己莫属。 见王果不说话,陆东问徐大观道:“胖子,寝室长是他吗?” 徐大观叼着烟,嘿嘿笑了两声,故意拖长尾音道:“哦,是……他吗(妈)?” 马进没有听出两人对话的内涵,疑惑道:“到底是不是他?” 王果不论在学生会还是整个专业,处处都受到尊重,此时面上挂不住,道:“陆东,你是一个大学生,才刚开学一个月,就逃课、晚未归,你这样不思进取,对得起谁?” 陆东反问道:“难道要我和你一样,争着加入学生会,就是思进取了?” 王果道:“我当班干部加入学生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同学服务。” “哦,我还是不太明白。”陆东把王果的内心是摸得清清楚楚,道:“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为同学服务?是不是同学有需求的时候,你就立马满足他?” “对,学生会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 陆东说道:“好,我想洗脚了,但没有热水,这事你管不管?” 徐大观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王果眉头紧皱,脸也发红,道:“陆东你什么意思?” “寝室长虽然在你这个班长面前不值得一提,但毕竟算是小领导,那咱们就得投票选举。” “对,要民主。”徐大观挺直了身子,冲陆东点了点头。 “我选马进,就是不选你。”陆东率先表态。 徐大观跟着道:“我也选马进。” 平日里,不管寝室再怎么吵闹,马进都在专心致志看书,丝毫不会受到影响。本来他一边听几人争论,一边捧着书学习,听到陆东和徐大观推选自己为寝室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道:“我……我也要投票吗?” 王果已经一脸黑气,道:“我弃权。” “好,那寝室长就是马进了。” 王果也不答话,转过走出寝室,狠狠摔上门。 徐大观看着王果的背影,解气道:“让你神气!”不过却开心不起来,对陆东说道:“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陆东在叛逆期也曾和同学发生过矛盾,打过架,但自从上了大学,没和谁红过脸,之后在工作中,受了领导的气,也只能忍着,因为他们都是穿着鞋的人,有所顾忌。现在与王果翻脸,陆东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道:“我闹是我的事,你就别牵扯进来了。我不是学生会的,王果整不到我。” 徐大观道:“他一定会打小报告。” 陆东道:“你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最怕什么吗?就怕当面跟你起冲突,因为他要脸,我现在不要脸了,有本事和我在校门口吵一架,敢吗?” “不敢啊!王果是聪明人,他把脸面看得极重。我今天是豁出去了,不信你等着看,他一定不敢正面跟我起冲突。”说着,深深吸了口气,道:“但背后的小动作肯定是少不了了……” “陆东,我一定会帮你盯紧王果那小子。” “马进,你不会出卖我们吧?” 马进笑得天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从小学就没当过班干部,上大学就想试试……可一直没选上。今天晚上,我心里是想当寝室长的,谢谢你们圆了我的当官梦。” 陆东竖起大拇指,叹道:“有追求!” 徐大观点燃烟,吐了一个烟圈,笑道:“嗯,寝室长,好大的一个官。” 第三十七章 运动会 每年的十月底,岭南大学都会举办秋季大学生运动会。由于大学人数众多,运动会主要由各个学院举办。 刘月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干事,在运动会期间负责组织新闻报道与宣传,毛律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她接触的机会,徐大观就给毛律出主意,只要表现优异,就能引起刘月关注,若是得了哪个项目的冠军,说不定还能弄个专访。 “胖子你还是别说话。”毛律拉住陆东问:“运动会我想要得冠军,你给我出出主意。” 陆东正好又完成了一次搬运任务,心情大好,把毛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你要得冠军也简单,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毛律急道:“可惜什么?” “可惜运动会比的是身体素质,要是比打牌,最好还是带有赌博性质的,你一定是冠军。” 徐大观恨得是直咬牙,道:“你小子肯定是作弊,昨晚又赢了我半包烟。” 毛律道:“说正经的,别闹。” 陆东道:“你有啥特长,我们怎么知道。” 毛律想了想,道:“我爆发力极强。” 徐大观道:“我看出来了,爆发力强的,持久力肯定不行。” “那还不简单,你直接参加100米短跑。” 按照毛律平时的体育成绩,加上这几个月期间,别人在上课,他在打篮球,身体素质急剧提升,对夺得前三名非常有信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东与徐大观强强联合,献上一计,确保100米短跑的冠军非毛律莫属。 具体步骤如下: 引进一个身体素质更强的外援,顶替徐大观,和毛律一并杀入决赛,最后在决赛里牺牲自我,与竞争对手同归于尽,把毛律送上冠军宝座。 晚上,陆东、徐大观、毛律、秦胜、聂文逸聚在肥肠鸡饭馆里说了这事。秦胜想了想,道:“我怎么感觉这件事有点损,并且,最重要的是,我没什么好处。” 毛律道:“这叫做僚机,你能做我的僚机,应该是光荣的。” 秦胜道:“我感觉这不是僚机,这叫炮灰。” “你就帮帮我吧,禽兽大哥。” 秦胜呵呵笑道:“帮你可以,但是你今晚不能赢我们的烟。” 徐大观点头称赞道:“对头,我很想体验一下什么是赢的感觉。” 最终,整个晚上,毛律苦着脸,输了个底朝天,徐大观和秦胜则扬眉吐气,乐开了花。陆东在一旁暗笑道:“这两个傻子笑得太早,毛驴这是故意给了点甜头。” 运动会当天,体育场是人山人海,学生会倾巢出动,每个部门都有详细分工,分别负责前期的策划,会场布置,秩序维护,物资供给,信息宣传等。 广播里不停播着新闻稿,无非就是某个专业某个班的某个同学又得了某个名次。 陆东闲来无事,和聂文逸懒洋洋的坐在跑道边就等着毛律登场。 随着一声枪响,100米的短跑开始。 秦胜埋着头和毛律猛的冲出去,眨眼间,比赛的六人马上就要冲到终点,就在这时,秦胜突然“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把身边三人一齐绊倒。 就这样,毛律第一个冲过终点线。他四处张望,就见着刘月站在不远处写着新闻稿。刘月是宣传部干事,对于每个项目的进展情况更要跟踪报道,她和一个大二的学姐一起走到毛律身旁,那学姐一边记录,一边道:“这里是100米的赛场吧?” “我是冠军。”毛律只是盯着刘月,昂首挺胸,自豪道:“冠军……就是在下。” 围在旁边的陆东急忙在毛律耳边,低声说道:“记住我说的,要神秘……神秘……” 刘月皱着眉头,装着没听到,也跟着低头记录。 大二学姐是宣传部的副部长,停下笔,看了眼傻乎乎的毛律,道:“同学,我问你这是什么项目。” 毛律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刘月,想着陆东的教导,定了定神,心中不停念道:“要神秘,我要神秘,又要给她展示我的长处。”于是说道:“这是男人比拼爆发力的项目。” 大二学姐叹了口气,道:“我看出来了,就你这个小短腿,肯定跑不远。” 刘月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东猛地拍了拍头,暗道:“毛律,你真是个傻子。” 大二学姐实在是受不了了,见着旁边800米接力项目已经比完,对刘月说道:“你负责采访这个短腿冠军,我去那边800米赛场看看,你今天要写十篇通信稿,最好要有先进个人的采访。” 学姐刚走,完成任务的秦胜和徐大观就围了过来。徐大观把秦胜脱下来的号牌别在胸口,笑道:“毛驴你可以啊,才刚得冠军,这就好上了?” 刘月瞪了徐大观一眼,道:“你别胡说。”说完,摆出正经的姿态,右手拿笔,左手捧着信纸,道:“你是100米短跑冠军,我现在采访你,要写通信稿,请配合。” 毛律只是傻乎乎的看着刘月,也不说话。 这时,刚刚被秦胜绊倒在地的运动员跑了过来,对刘月说道:“同学,你是宣传部的吧?我抗议,他们串通作假。”指着毛律道:“他……他的冠军是假的。” 毛律一下就急了,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冠军。” 那人说道:“你腿那么短,怎么能得第一?还有……”他指着徐大观和秦胜,道:“刚刚决赛,根本就不是这个胖子,是他……是他把我绊倒的。” 刘月其实看到了几人滑稽的表演,一直在强忍着笑,问说:“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作弊?” 毛律却回道:“你声音真好听。” 刘月瞪了毛律一眼,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那人见毛律和刘月说说笑笑,急道:“你们肯定是一伙的,我要……我要去举报你们!” 秦胜、陆东、徐大观三个齐齐站起身,走到那人身前,道:“不要乱说话!” 那人见三人凶神恶煞,吓得跑掉了。 陆东心道:“原来做一个坏学生,感觉还很舒服。” 刘月看了看陆东、秦胜、徐大观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觉得毛律和蔼可亲些,道:“你别闹了,我还要写通信稿。” 毛律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道:“我叫毛律,外号毛驴,今年一十八,家住……” 听着毛律从小学得奖说起,一直讲到大学因为逃课锻炼了身体,才勇夺100米短跑的冠军,刘月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只是记下了几个关键词,道:“可以了。” 毛律扫了眼刘月的稿件,见着上面写着“100米冠军,毛律,经济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个子不高,腿粗,速度快”这几个词,道:“是不是我说得太快了,你没有听清楚?” 刘月收好通信稿,只说了一句“你的小名好奇怪”,便转身走了。 徐大观在后面起哄道:“怪是怪了点,但这头毛驴跑得比马快。” 毛律得意的笑道:“看来我这个冠军没有白拿。” 秦胜揉着手肘,道:“毛驴,什么好处都被你小子占了,你看,我的手磨破皮了,晚上你得表示表示。” 几人正在说笑的时候,辅导员和几个班干部拿着水走过来,道:“毛律你很好,给咱们专业争光了。” 毛律接过矿泉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陆东逢课必逃,夜不归寝,是做贼心虚,他不想和辅导员有接触,急忙转过身,把头埋低。 辅导员却拍了拍陆东的后背道:“陆东,你躲什么呢?” “我脖子疼。”陆东揉着脖子装出痛苦的模样。 “看你身体还不错,怎么不积极参加运动会?” 徐大观在一旁接口道:“史老师,你别看陆东长得结识,但其实身子很虚,特别是肾……他为了学习,每个星期都很辛苦。” 陆东瞪了徐大观一眼,低声骂道:“你这个死胖子。”自从和王果当面翻脸后,陆东就怕他去打小报告。这么多天过去了,辅导员没有找自己麻烦,今天也只是来给同学送矿泉水,便放下心来。 打铁还需趁热,刘月今天既然搭理了毛律,就还得加把劲,几人冥思苦想,合谋想出一计,那就是写通信稿。 每逢学校有大型活动,都由学生会负责组织管理,会里的每个部门更是要比拼谁的贡献大,在运动会这个事情上,有一个评判标准就是哪个部门写的通信稿数量多。 通信稿写得多,就是积极分子,逻辑很简单。 于是,五人午饭都来不及吃,四处采访,写了通信稿后,落名为“刘月、毛律”,不停送往广播站。 整个下午,广播站的播音员越读越觉得诧异,十篇通信稿里,居然有八篇是来自宣传部的刘月、毛律,一人看了看堆得老高的稿件,道:“这一届学生会的干事真积极。” 运动场上的所有人听着广播里不停念着“刘月和毛律”的名字,也都忍不住笑了。 刘月气得直跺脚,正想去找毛律,却得到了学生会主席和宣传部部长的表扬,道:“很好,为咱们学生会和部门争光了,没想到今年运动会,咱们学院的通信稿,就快要赶上整个学校了。” 下午运动会就要结束的时候,陆东和聂文逸写完最后一篇通信稿,陆东在落名上加了一个字,就递上去。五人坐在操场上,就等着广播读最后一篇稿子。 最后,操场上想起了广播员的声音,最后一句是: “本通信稿来自,学生会宣传部,刘月的毛驴。” 第三十八章 遇险 运动会不用上课,陆东当然不会浪费这个绝好机会,收拾好行囊,继续他的搬运之旅。 原本陆东为了不引人注意,计划每次去收购国库券的城市都不能一样,即便是同样的城市,也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但计划毕竟是计划,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会受到现实因素的制约。陆东为了最高的效率完成一次倒卖,所以来回时间限定在三天。而90年代初期交通落后,通往周边城市的火车班次少不说,速度太慢,并且小城市公交系统基本没有,所以收购起来非常的不方便。 从十月中旬开始,陆东为图方便,放弃换城计划,每一次都去到最顺路的吉顺市。 这一次,也不例外,但差点就要出大问题。 吉顺市黑市的位置陆东已经非常熟悉,他轻车熟路的来到市中心的广场上,先是收了几百块的国库券,就准备去旁边的小卖铺和烟摊大量收购。 经过几次合作,小卖部的老板已经和陆东混熟。 小卖铺老板是本地人,加上陆东收购金额巨大,他每次都会把其他倒卖国库券的人介绍给陆东。陆东谎称自己是外地来做生意的,每次收购都很顺利,渐渐放下戒心。 陆东朝着小卖铺走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变得多了,心里作用,总觉得坐在广场上的几个人老是盯着自己,并且眼神不太对劲。 在小卖铺里,最里边还有一间黑漆漆的隔断房。平时用来放货,地上堆满了矿泉水、方便面、牙膏毛巾等日常用品。没有电灯,只有一扇破门相隔。 就在这时,店老板远远见到陆东的身影,对着藏在隔断房里的六个精壮的男子说道:“你们藏好,他要过来了。”不过话刚说完,他又有些慌张,双手发抖,道:“这样……这样搞,到底行不行?”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道:“只要把他弄进屋,后面的事我来办。” “不要啰嗦,你只管相信我们。”另一人扫了眼越来越近的陆东,道:“这人年轻,你确定他身上真有那么多钱?” 老板连连点头,道:“他每次来,都带了好几万块钱。” 刀疤男道:“你一下不要慌,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这里怎么说都是闹市区,记住了?” 他们的计划是让陆东喝下麻药,只要拖上十分钟,药劲上来,抢钱就走。当然,小卖铺老板也想好了脱身计划,那就是假装店里一并被抢劫,报假警,谎称自己也是受害者。 老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里面已经兑好了双倍麻药,他摇了两下,见没有异常,就紧紧拿在手上,不过他还是很紧张,道:“这药……到底有没有用啊?” 刀疤男冷笑道:“这个药连牛都能弄翻,你放心。” 见陆东已经到了门口,六个男子就关好了门,屏息凝神,藏的严严实实。 陆东越靠近小卖铺,就越觉得哪里没对,这是一种直觉。他停下脚步,又环视了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自我暗示道:“这里是市中心,人来人往,肯定不会出事。” “你……你来了啊?”小卖铺老板故作镇定,脸上强行挤出笑容。 十万元放在90年代初期不算小数目,钱能蒙蔽人的良心,更何况是这样一笔巨资? 小卖铺老板是当地人,有一次在和朋友喝酒后,说:“有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很有钱,每次来都带着好几万巨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个刚刚坐牢出来的人听到这个事情,借着酒劲,萌生了抢劫的念头。 刚开始,小卖铺老板不愿意,可人一旦有了发财的念头,就再也止不住。他有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盘算自己开小卖铺一年才赚多少钱,可只要自己愿意,抢了陆东,一天就能分得几万块。 经过数次心里斗争,他终于动了坏心。 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小卖铺老板反复强调,“只要钱,不伤人。” 老板的同伙表面答应,实则又找了五个帮手,打算抢了就走。刀疤男心狠手辣,背着老板跟几个兄弟交待:“如果敢反抗,就下狠手。” …… 陆东看了老板一眼,就觉得他不对劲,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里的水果刀,道:“嗯,来了。” 老板急忙把兑了麻药的水递到陆东面前,强挤一丝笑意,以掩盖慌乱的心情,道:“天气热,你先喝口水嘛。” 今天天气阴沉,空气里透着凉意。陆东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不去接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你不喝水,那喝饮料吧。”老板见陆东已经引起警觉,看来麻药是没有用了,急忙拿了几瓶饮料,道:“你进来说话,看你这一路也挺累,来坐着休息下。”心头打定主意,只要陆东一踏进房门,就发暗号,强行把他绑进去。 陆东见老板不时会瞟一眼隔断间,他顺着望了一眼。 那里面黑漆漆的,仿佛地狱的大门。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这个险陆东冒不起,他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故意问了一句:“你的小孩呢,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陆东之所以会信任这个老板,很大原因是每次来,他的小孩都在店里,料想他不可能当着小孩面干凶残的事。 小卖铺老板让妻子带着小孩在家里,没料到陆东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胡扯道:“他……他去爷爷家了。” “爷爷家在哪?” 小卖部老板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因为爷爷早就过世。 就在老板迟疑的这一瞬间,陆东转身就跑。 “跑了……跑了!”见陆东眨眼就消失在闹市里,老板才回过神来。 那六个人推开门,望着人来人往的广场,骂道:“妈的,这小子够警惕的。下次遇到了,不管在哪里,直接绑起来。” 小卖铺老板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道:“下次?没有下次了,他肯定不会再来。”原本他还能靠着6进7出倒卖国库券赚点钱,现在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收藏推荐快到碗里来>_< 第三十九章 方案B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只赚钱,没有风险的事? 如果有人跟你说有,你可以回他一句:“呸!死骗子。” 赚钱少,风险就小。赚钱多,风险就高。 陆东倒腾国库券赚取这样的暴利,风险也在逐步逼近,不过离最惊险的那次,还有些时日。 先来看看死里逃生的陆东,他仿佛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不敢在吉顺市停留,一口气赶到火车站,买了回江州的车票。直到火车驶离吉顺,他心还是狂跳个不停。 如果进了小卖铺,那就真的完了。 看着偶尔有几个乘警走过,陆东渐渐平静下来。他摸了摸胸口,钱还在,那就没有大问题。不过,他暗骂自己道:“让你为了图方便,这下出问题了,引起别人注意。” 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他就回到江州。 “现在怎么办?”陆东坐在警亭外的台阶上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在社会上闯荡,早晚都会遇到危险,陆东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这次没有真凭实据,他反倒安慰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现在什么损失都没有,何必又要担惊受怕? 放松是一回事,但已经不敢再去黑市,吉顺市更被列为禁区。 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面前经过,陆东暗道:“不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赚钱大计不能停下来,时间有限,黑市走不通,那就换条路。” 陆东也没多想,就拿出了方案B:去银行收购国库券。 当初最早制定计划的时候,陆东就选择了两个收购国库券的地点,一个是黑市,另一个则是银行。 由于江州是七个试点城市之一,银行开放收购国库券,收购价格是90,卖出价格是92,这样一来,江州的黑市也就消失了。 陆东算了一笔账,之前的利润是40%以上,如果去江州银行92收购,去申城106的价格卖出,利润则暴跌至15%,但此刻没得选,低利润,低风险。陆东打定好主意,就朝银行赶去,心头暗叹:“没想到才两个月的时间,41%的暴利就没了,机会真是转瞬即逝。” 在90年代初期,不同城市银行没有完全实现联网,每个城市的国库券价格更像个秘密一样,知道价差的人少;知道价差,敢于异地交易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原因有两方面,一是那时经济落后,老百姓对于金钱思维的非常封闭,二是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非常缺钱。 江州的银行为了吸收存款,冒着违规的风险,把国家法定存款利率上调10%,还是闹了钱荒。最要命的是还被强制摊派买了国库券,三年以后才可以兑换。虽说国家已经允许公民自由兑换国库券,但是银行间却依然是被禁止的。城东分行行长看着躺在金库里的一大堆国库券是一筹莫展,根本没有人来买。 陆东来到这家银行门口,见保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进出的人,这才感到放心,他走到柜台处,问道:“我要买国库券,价格是多少?” “卖出价是94。” 陆东愣了一下,道:“我前几天看报纸,你们的卖出价格是92元。” 这时这间支行的副行长走了出来,听了陆东的对话,看了他一眼,料想是个学生,问道:“你要买多少?” “八万。”陆东伸出右手,比了个八的样子,他从这人背着手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一定是银行的小领导,也就打算速战速决。 “多少?”副行长有些诧异。 “八万。”陆东再说了一遍,从怀里掏出了八沓百元大钞。 这些天来,银行每天下班后,都要开会讨论如何解决钱荒的问题,副行长愁的是睡不着觉,没想今天居然有人送上钱来,他谨防有诈,走到陆东身前,拿起一沓钱,细细看了一阵,确定是真钱后,态度极好,道:“你要买国库券,去我办公室谈吧。” 陆东一想到吉顺市那间小卖铺,心里就瘆得慌,站起身,说道:“我不进去,买卖国库券是光明正大的事,就在大厅里办吧。” 副行长没想到陆东这么警惕,担心他的钱来路不正,道:“这里是银行,你尽管放心。不过,八万块不是小数目,我想先问问你买国库券来干什么?” 陆东原来以为只有困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对于社会的变革反应迟钝,没想到一个银行的中层管理者,竟然没有从国库券的政策里嗅出赚钱的机遇,反问道:“你说呢?” 副行长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每天除了安心工作,就是买菜、做饭、吃饱、睡觉,他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很满足,压根没有想过赚大钱的事,道:“我是担心你的钱……” 陆东不想多扯,道:“国家允许公民自由兑换国库券,这是政策,你是领导,应该清楚。我现在就要换,只关心价格,92我就要,这家银行要是不卖,我就换另外一家。” “我是想……” 副行长还想挣扎,却被陆东打断道:“我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再多问一句,我就走。” 八万块已经能让银行喘一口气,副行长连忙下令道:“把钱点清楚,给你换国库券。” 陆东提着百元面额的国库券刚刚走出大门,副行长追了上来,道:“以后你还要买国库券,就来我们银行。” “再说吧。”陆东不能再让自己的行为形成规律。 坐在前往申城的火车上,陆东回想这几天的经历,上至银行的副行长,大学老师,教授,下至黑市的三教九流,竟然没一人敢干异地交易。 赚钱难吗? 不难,无非就是累一点。 陆东不由问自己,为什么有的人赚钱,有的人不赚钱? 是因为局限性。 人是一种奇特的动物,因为有了低等动物不具备的知识,就以为看明白了世界,永远活在封闭井底。 信息会渐渐传播,井口会渐渐扩大。所以,要趁着这个时间差,赚最多的钱。 每个人是自私的,陆东也不例外,他在去申城的银行换钱之前,把从江州兑换来的国库券外的封条扯掉了,这样银行的人根本搞不清楚这些国库券的来源。 由于利润直线降低,这一趟搬运下来,陆东只赚了两万五千元。 第四十章 磨个两毛的 存了钱,陆东没有回寝室,先去到图书馆修改战略地图。 他把江州附近去过的小县城统统画了个红色的大叉,又把江州市各个银行的位置标了个小红圈。 接下来,陆东只会去银行收购国库券,“利润低就低一点吧。”陆东好歹也存了十多万,回想起小卖铺里面那黑洞洞的房间,后背就冒出一丝冷汗。 “陆东,你好。”马芳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见陆东又在捣鼓他的地图,便走了过来,“你怎么在地图上画那么多叉?” “危机四伏。”陆东叹了口气,经历了一整天的惊心动魄,他很想找人倾诉。 在马芳眼里,陆东就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他的发型与众不同,逢课必逃,别人都说他是不良学生,可他却又偷偷在图书馆学习,马芳心头为陆东抱不平,鼓起勇气,道:“我……我能不能坐在你对面。” 陆东不是一个不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他知道马芳的意思,清楚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交集,道,“对不起,这里有人了。”见马芳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补充一句:“这是一个女同学的位置。” 马芳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她脸红道:“哦……我先走了。”说完就埋着头快步走出图书馆。 马芳离去后,陆东眼神缓缓滑过四周专心看书的大学生,伸手摸了摸兜里的水果刀,感触万分。 90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高,毕竟改革开放即将来临,社会经济格局将会被打破,民营资本崛起,极需大学生这样的高等级人才。只要大学毕业,工作分配好,甚至住房问题都能解决。 所以,绝大多数的大学生学习是刻苦的,甚至有些还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特别是陆东隔壁桌有个勾腰驼背的男生,桌子上的书堆得老高,不论陆东何时来图书馆,他必在学习。 陆东再看自己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不良青年,走上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 其实吧,你们只看到陆东赚钱,没有体会到他的无聊。想想看,一个星期七天,有五天时间是在挤火车中度过,起得比鸡早,睡觉也别想,钱是赚到了,但日子过得苦啊! 陆东看着存折上日渐增长的数字,感叹道:“赚了钱,我得及时行乐,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了好一会,得出一个结论,有钱了无非就是吃好喝好玩好。(至于还能干些啥少儿不宜的事情,咱也不能写啊。) 好吧,那就开始享乐去。 陆东走到学校外边的一处商贸城,准备大采购,他路过一个杂货店门口,想着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只能用来削水果,太显寒酸,为了彰显气势,他决定先升级防身装备。 “老板,我要买刀。” 老板背着一个挎包,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道:“什么刀?” “一把气势威武的水果刀。” “啥?”老板白了陆东一眼,猜想他一定是神经病,道:“没得这种刀,你上别处去。” 陆东道:“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好的。” 老板端来一个塑料盆,里面有十多把各式各样的水果刀,道:“自己选,全部都是1元。” “有没有贵点的?” 老板不再理会陆东,招呼别人去了。 陆东挑了一把看上稍微有些档次的水果刀,继续往前走,不过越想越觉得不爽,自己是个有钱人,怎么能用一块钱的水果刀呢? “磨刀,磨菜刀,磨剪刀!”一个肌肉发达的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喊道。 陆东走到磨刀人跟前,问:“磨刀多少钱?” “磨刀1毛。” 陆东心想:“买刀不爽,磨刀必须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他把两毛钱和刚刚买的水果刀递过去,道:“我磨两毛的。” 磨刀人诧道:“我这里没有磨水果刀的业务,而且你给的钱太多,我不知道怎么磨。” 装个大款真有那么难!? “你把水果刀当成菜刀磨,正面磨一下,反面磨一下,不就正好2毛了吗?” “不得行。”磨刀人是一脸正经,道:“我磨刀的技术是家传的,如果磨不好,会砸了我家祖传的招牌。” “我靠,大哥!你就不会假装磨几下,配合一下我?” “我爹教我做人要老实,磨刀只收一毛,不能多收。” 陆东还真较上劲了,道:“不磨也行,那我给你一块钱,给我在刀上刻几个字。” “啥字?” 陆东沉吟片刻,想出了一个绝对霸气的名字: “屠龙水果刀。” “好名字。”磨刀人点点头,还真把水果刀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阵,道:“刻字没问题,只是刀太小,刻不下,你去那边换把西瓜刀,我保证给你刻好咯,字体任选。” “西……瓜……刀!” “大哥,你是不是在逗我!” 有钱都用不出去,陆东的内心已经奔溃成渣。 …… 晚上,陆东请客吃饭,当然,随便点。 马进和陈雷也一并被邀请,两人每天的生活费不过一块钱,见陆东什么都点了双份,一桌菜就要近三十元,诧异道:“这也太奢华了吧?” 秦胜清楚陆东虽然家境不错,但他每个星期都会请客三次,一个月算下来光是请客也得400块,也不由诧异道:“你小子是不是发财了?” 徐大观大口嚼着肥肠,道:“看来,陆东肯定失恋了。” 陈雷道:“哦,原来你每天不回寝室,是去搞对象了。” 毛律看了似笑非笑的陆东,道:“我觉得他肯定恋都没恋,要不然怎么会把钱用在请客上面。” 聂文逸道:“这些天我正在研究婚姻法,难道陆东你是去当第三者,找了个很有钱的女人?” 几人齐齐笑道:“聂文逸,看来你这个呆子也不傻嘛。” 陆东一杯啤酒下肚,有感而发,“钱没用,就是一张废纸。只有用了,才算钱。不就是请你们吃顿饭,哪来那么多废话?” 吃过饭,陆东兴起,买了几包红塔山,道:“回寝室,我和你们一起玩。” 毛律盯着陆东,搓着手,嘿嘿笑道:“又来只小肥羊。” 可事与愿违,玩了十多把,陆东居然赢了。 其实陆东是想和他们分享赚钱的喜悦,想着买烟输给他们,可自己却成了大赢家,苦笑道:“有本事就赢去。” 要说陆东怎么赢的,倒也简单,他每把都不看牌,有多大就跟多大。毛律本想宰了陆东这头小肥羊,没想到都快输个底朝天,道:“陆东,你不能每把都不看牌啊。” “我乐意。” 最后,陆东还是把所有烟分给几人,道:“还挺有意思的,以后,有空我就和你们玩玩。” 徐大观道:“看来你才是毛律的克星。” 毛律一脸不乐意,道:“陆东你又不抽烟,以后别来了。” 几人又打打闹闹一阵才散去,陆东看着朋友能分享自己喜悦,心头这才有些许成就感。 就要到熄灯的时候,王果才回寝室。陆东与他对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各自睡觉去了。 “我算不算有钱人呢?”陆东把身家又算了一遍,就进入梦乡。 第四十一章 美女与乞丐 陆东过的是双线并进的人生,在校外是投机倒把分子,在校内是不良学生。 才几个月的时间,陆东被晒得黑黝黝的,皮肤也变得粗糙,加上寸头,活脱脱的一个劳改犯,有几次他进校门,居然还被保安拦住,盘问了半天。徐大观倒是乐了,道:“陆东你也是个黑炭,我就不孤单了。” 自从王果和陆东闹翻脸,王果是早出晚归,陆东是早出晚不归。两人没有交集,就算偶尔见面,也装作不认识,连眼神的交流都没了。 才过了一个星期,陆东刚进寝室,就见着王果的床位空空如也,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大观笑道:“王果申请换寝室,这下好了,晚上没人踢我的床了。” 王果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而陆东恰恰撕破了脸皮,算是把王果得罪到底,两人已不可能再重归于好,不住在一个寝室就是最好的结局,道:“换成谁了?” 说着,只见张志忠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抱着铺盖走到王果的床位上,道:“这张床是我的吧?” 马进说道:“嗯,是你的,先声明一下,我是寝室长。” 张志忠满脸青春痘,穿着朴素,头发油乱,他也是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平时在班上不说话,以至于大学四年过后,陆东对这人几乎没有印象。他刚刚铺好床,就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专心致志的做起了笔记。 马进爱学习,张志忠也爱学习,但两人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就是情商。马进看似书呆子,但心头机灵,张志忠是个纯的不能再纯的呆子。他在高中成绩优异,最讨厌不求上进的学生,陆东与徐大观很明显就属于他的天敌。 张志忠听到要换到328寝室时,极不情愿,但碍于王果和辅导员的威严,不得已从了。所以,他第一天就表明了立场,对陆东、徐大观说道:“寝室是学习的地方,希望咱们互不干扰。” 只要没人打小报告,陆东就谢天谢地,道:“我就喜欢互不干扰。” 张志忠也不理陆东,打开录音机,放起英文,他一边听,一边跟着读了起来。 徐大观还赖在床上,正准备睡个回笼觉,道:“你小点声,干扰到我了。” 张志忠正义凛然道:“学习是神圣的,不算干扰。” 徐大观无言以对,躺了半个小时根本无法入睡,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起身去隔壁找毛律。 虽然王果走了,但陆东依旧害怕被人打小报告。 小报告没等来,却等来了期中考试。 用老师的话来解释,大学虽然不像高中那么严,但期中考试还是必要的,不仅要计入期末的总成绩,还能让学生产生紧迫感。 考试陆东可不敢逃,好再科目不多,也就是高等数学、大学英语、微观经济学三个科目需要考试。考试当天,他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高数试卷在他眼里仿佛就是天书。 选择题就胡乱选,总能蒙对几个,而解答题就束手无策了。由于老师规定不准提前交卷,陆东抱着空白的试卷坐如针毡,他四处张望,只见徐大观正在专心答题,毛律也在草稿之上奋笔疾书,心道:“我怎么把考试这个大问题忽略了?” 监考老师走到陆东面前,道:“不准东张西望。”扫了一眼空白的试卷道:“同学,你怎么不答题?” 陆东总不能说,“老师,我不会写天书吧?”只得拿起笔,在解答题的空白处像模像样的比划起来。 监考老师不是数学专业的,只负责监视,见陆东光比划半天也不下笔,心生警惕,就站在他身后,以防作弊。 陆东实在没有办法,但挖空了脑袋,关于数学的知识,也仅仅记得圆周率,只得画起了圈圈,心想:“管他的,虽然看不懂,总不能空着。” 于是,他画了几个大圆圈,四周又套了几个小圆圈,每个圆圈里记录这几天倒卖国库券赚的钱,再标注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乍一看,还有抽象主义画像的风格。 监考老师闲的无聊,他扫了眼旁边那人工整的试卷,再看看陆东天马行空的图画,心头暗道:“这人不会是美术系的吧?” 接下来的两个科目,陆东懒得去费脑细胞,勾选了选择题后,就借口上厕所,交了卷直接逃跑。 陆东现在的主业是赚钱,读书才是副业。他先去买好晚上去申城的火车票,吃饱喝足,取了钱,再去银行买国库券。每完成一次倒卖,陆东都会记录下信息。 今天,是他的第八次,资金也初始的两万元翻至十六万。 到了银行,陆东在柜台填好单子,就耐心等柜员清点国库券,他特意准备了一个麻布背包和两个编织袋,里面有数张旧报纸,夹杂着又脏又臭的衣服。 正所谓财不露白,光是用旧报纸包好国库券还不够,陆东特地找了几件散发出酸臭汗味的破衣服以作遮掩,放在最上方。在这样层层伪装下,别人肯定猜不到里面居然是价值连城的国库券。 银行里人渐渐多了,身旁的柜台也坐着人在办理业务。陆东包好国库券,手一抖,袋子里的臭衣服掉到地上,陆东闻着酸臭味,不由皱起眉头。 可当他吸了吸鼻子后,竟然闻到了阵阵香气。 这是女人身上用的香水,味道虽淡,却又独特,极具画面感。陆东之前没少给任灵买香水,只是闻了闻,就知道绝不是便宜货。他寻着味道看去,源头是坐在隔壁柜台前的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目睹了陆东用酸臭衣服藏国库券的全过程,衣服上的臭味太过霸道,即便两人还有些距离,女子还用左手死死遮住鼻子,埋头填写单据。 90年代初期,女子的化妆技术还没有到达改头换面的境界,学校里大多都是不施粉黛的学生,陆东不是毛头小子,原来工作时莺莺燕燕见多了,对美女已经有免疫力,所以嘛,心如止水。 化妆最高的境界在陆东看来,就是你画了,别人看不出来。 只有自信的女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因为她们清楚,自己什么地方稍有缺陷,需要补;什么地方是上天赋予的美,就无需画蛇添足。 陆东旁边的女子,虽然化了妆,但是有种返璞归真的美。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虽然看不见正脸,但从侧面看上去,女子脖子细长,皮肤白皙,从整体气质上来判断,应该是个有品位的美女。 “谢谢。”这女子对人极客气,办好了业务,冲柜员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女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陆东瞧着她的正脸。她大概二十三、四的样子,身高一米六,五官精致,笑容阳光,气场干练。 90年代初期流行烫头发,发型大多是各种波浪。而这个女子头发看似自然的披着,但却是经过了精心的剪裁。这样细小的变化,自然的处理,绝不是一般发型师能够做到。她穿着紧身的牛仔裤,上身宽松,整体给人舒适得体,却又不失女人特有的魅力。闻着香味,陆东心头竟然有些乱,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下一个。” 柜员敲了敲桌面,陆东这才回过神来。他提起编织袋往外走去,正好与女子并排站。 瞬间,香味与汗臭混杂在一起。 想想这个画面,右边的陆东手提破烂编织袋,左边的女子端庄美丽…… 嗯,现实版的美女与乞丐。 第四十二章 证券教父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棱角分明,穿着便装的男子,他手提公文包,急忙冲上来挡在陆东身前,正要开口说话,女子抬手止住了那人,道:“国库券装好了吗?” “装好了,总共三十万。” “走。”女子在离开时,冲陆东笑了笑。 陆东愣在原地,听了女子的对话,心道:“她一定是同行。” 同样都是倒卖国库券,陆东的胆小慎微,在这个女子大气的举动面前,显得是那么龌龊。 出了银行,门口竟然停着一辆进口的丰田皇冠车。在西元1990年,这辆车要80万元。 待女子上了车,丰田皇冠便消失在街头。 “八十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陆东为了保证安全,像个收破烂的一样,可别人光明正大,还有八十万的汽车。这么一比,自己的十多万块钱又算得了什么? 鉴于本书字数已经快到十万,风格已经定型。以免各位说陆东在投机方面不专业,从现在开始,干货来咯。 …… 八十万的丰田皇冠陆东是别想了,那是真正有钱人的玩意,他还是老老实实选择坐公交车。 90年代初的申城,城市建设已经颇具规模,公交系统发达,陆东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因为视线开阔,不仅可以看风景,还能确保自己不被跟踪。 陆东的右手边,隔着过道,也是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三十五左右的中年人。此人名叫袁文尉,穿着讲究,衬衣袖口质地柔软,扣子精致,一看就知道是高端品牌,戴着金边眼镜,样子是斯斯文文,他在陆东上车前就已经在车上。 两人都望向窗外,但目的却天大不同。 陆东是闲得无聊看风景。 而袁文尉,他想开一家顶级会所,正在挑选铺面。 这个会所名头可大了,人人应该听过,正是:SH证券交易所(之后都为申城证券交易所)。 所以,袁文尉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中国证券教父。 纵观中国证券市场风云近三十年,能冠以教父名头的人物,不超过三个。袁文尉当之无愧,至于其他两个,后文再说。 许多人一听教父,第一反应,是不是赚了很多钱,能在证券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一个操控股价,低买高卖的主? 错。那是混混,充其量就是大混混。 教父,就是一个行当的起源。没有袁文尉,申城证券交易所不知道还会经历多少波澜才会开业,像陆东这样的投机分子怕是没饭吃。 什么样的场地适合开证券交易所呢? 在袁文尉心中,是有一种情怀,他当年见过香港联交所的交易大厅,所以,就想仿着找一个。于是他每天都坐公交车在申城里转悠,看了七八个场所,都失望而归。最后有人跟他推荐北外滩浦江饭店的大厅非常适合,于是他今天就坐公车前往,与倒卖国库券的陆东在车上相遇。 外滩有许多欧式建筑,特点是装饰华丽,色彩丰富大胆,看上去雍容华贵。浦江饭店有150年历史,前身叫做理查饭店,虽然稍显破旧,但那种英式建筑的气势更厚重。 袁文尉第一眼就相中这里,于是,新中国日后波澜壮阔的证券历程,将从这里开始。 陆东也背着钱从这个饭店前路过好几次,但他每次都穿着宽松的外套,脏兮兮的裤子,脚踏一双耐克篮球鞋,这种混搭风格,在当时整一个农民工的气质,与这样气派的英式建筑完全绝缘。 车到站以后,陆东与袁文尉互相对视一眼,一个朝左走,一个朝右走。 不知道日后两个证券业的传奇人物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面,会有何感想。 我想对话应该如下: “我们好像见过,在西元1990年。” “我当时在为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选址,你呢?” “我记起来了……那天我背着编织袋,去卖点东西,赚点小钱。” 看吧,这就是差距,这就是投机小混混和证券教父之间的差距,惨不忍睹。 在这里,我先代表所有人鄙视一下陆东。 关于几人的恩恩怨怨,日后再说,书还长着呢。 …… 陆东去银行卖了国库券后,外滩闲逛成了一种习惯。没走多久,竟然发现了一家咖啡馆。陆东走了进去,咖啡馆狭长,只有六七张桌子,进门就是吧台,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在煮咖啡,见着有顾客,道:“请问喝什么?” 陆东在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四处看看,店中除了他,还有两桌人,道:“来一杯拿铁。” 店主从陆东的打扮上判断他是从外地来申城打工,而咖啡这个事物目前没有被国人接受,见他不看招牌就点拿铁,有些诧异,道:“好,需要什么口味的?” “原味,浓缩咖啡。” 带着奶香的咖啡喝到嘴里,陆东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后,每当任灵在逛商场,他就会在咖啡店点一杯咖啡,看书等着她。 或许是今天那个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勾起了陆东对任灵的想念。算起来,陆东重头来过的日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可能是太忙,一直没有去想任灵。 “不对啊。”陆东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发觉自己去找任灵的冲动竟然比不过赚钱。是因为两人太熟悉了吧,没有热恋时候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激情。 现在的每一天,对于陆东来说都特别重要,他不想因为男女间的事情分了心,只要知道任灵目前身体健康,过得无忧无虑,也就不急去找她。 这时有一个女子走进咖啡店,陆东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虽然和今天在江州银行里的味道不同,但脑海里莫名其妙回想起那女子走上丰田皇冠车的场面。 90年代初,汽车算是稀有物品,一辆普通的桑塔纳,就要将近二十万。能买得起八十万丰田皇冠的,那才叫真真正正的有钱人。在他们面前,自己的十几万又算什么呢? 其实,陆东并不差小钱。从小家庭富足,上大学生活费足够,钱用完了,回去哭两声穷,陆雪和李萍一定会给予资助。 陆东缺的是大钱,足以改变命运的大钱。 所以,现在赚的十多万,不能使他很兴奋。 回到学校后,陆东躺在床上,看着存折上面的十八万数字发呆。虽然买不起车,但在学校里,自己俨然是一个有钱人。他扳起手指头算,一个馒头五分钱,那就可以买三百多万个,不仅可以吃到老了,还能祖传下去,保证自己的子子孙孙不用挨饿。 梦里,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跑到陆东面前,吸了吸鼻涕,道:“祖祖祖祖爷爷,我恨你……” “我讨厌吃祖传的馒头!” 第四十三章 请家长 虽然连一辆破烂的桑塔纳还买不起,但陆东走在校园里,完全能体会到一句话:“男人有钱,腰都会直一点。” 并且这些钱来得干净,是陆东靠着日夜奔波赚来的,所以用得安心。他身上随时都有几千块,相当于十五年后的好几万。凡是和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一起吃饭,费用他统统包了。 这天晚上,由于秦胜独自去打球,聂文逸在写报告,陈雷已经戒赌,徐大观、毛律就拉着陆东一起扎金花。 可扎金花节奏太快,陆东就教两人斗地主。 90年代初期,斗地主这个游戏还没流行,毛律、徐大观不愧是扑克牌爱好者,听了规则,实验两把后,立马掌握其中的精髓,叹道:“看来三个人玩牌,斗地主才是王道。” 几人正玩到兴头上,只听陈雷说道:“陆东,我有问题请教你。” 陆东抓了一手好牌,双王、四个二,道:“我在打牌,一会再说。” 陈雷走到聂文逸身旁,说:“我不是跟你说话,我在跟陆东说,我有个法律问题咨询你。” 徐大观笑道:“聂呆子已经走火入魔,我们专业的课,他一节都没落下,时间久了,班上同学都以为他是你。” 陆东道:“呆子,你对我的侵犯有点过头了,我怕再过半个学期,就要把我赶出管理系。” 毛律道:“不仅侵犯了你,还入侵咱们寝室,这个问题很严重。” 聂文逸在经济学的海洋里找到了成就感,道:“你们学管理的,应该把法律纳入专业课,我已经想好毕业论文的题目。”他咬着笔头,想了一会,一本正经道:“论一个优秀管理者应当具有的法律素养。” 见三人并不理自己,聂文逸问陈雷,道:“你有什么法律方面的问题?” 陈雷道:“我想组个乐队,缺一个法律顾问,你是最佳人选。” 陆东赢了牌,心情不错,听了陈雷超前的想法,忍不住笑道:“你一个乐队要什么法律顾问?” 陈雷说:“版权,你们不懂。” 聂文逸道:“法律目前在版权的保护上确是做得不到位,你有这个意识很好,我国……” 听着两人一本正经的对话,徐大观道:“聂呆子走哪都说法律,真是死板。” 毛律笑道:“你别不服气,听说班上有两个女生对聂文逸有点那么个意思。” 徐大观愤愤不平道:“我不信,这不公平。” 突然,有人推开寝室门,三两步就走到陆东身后。 徐大观回头一看,连忙跳起来,慌乱道:“史……史老师。” 辅导员收到学院领导下发的通知,说是近期有部分学生晚未归现象严重,所以突击检查,她看着桌子上又是扑克牌又是烟,道:“你们寝室可以啊,黄赌毒就快占全了。” 陆东一脸苦相,心头暗道:“王果刚搬走,辅导员就来查寝,哪有这么巧?” 辅导员数了数人数,道:“你们寝室怎么有七个人?” 陆东道:“我们是隔壁寝室的,晚上聚一聚。” 辅导员叹了口气,把几人叫到了办公室。她刚坐定,冲陆东说道:“怎么又是你?你说,怎么哪有坏事,你就出现在哪里?”说完,见聂文逸眼生,道:“你不是咱们专业的吧?” “我是法律系的。” “大晚上的,你跑到经济管理学院的宿舍来干什么?” 陈雷抢着说道:“他是我的法律顾问,我正在向他请教关于版权的问题。” “法律顾问?”现在的学生,花样实在太多,史老师叹了口气,把扑克牌和香烟放在办公桌上,望向陆东、徐大观、毛律三人,问道:“说说吧,怎么想着在寝室里赌博?” 徐大观道:“我们没赌博。” “都有同学向我反映了,说你们天天晚上打牌,不仅影响他人休息,还涉嫌赌博。” 陆东对打小报告的行为恨之入骨,道:“我们没有赌博,只是用扑克牌开发智力。” 史老师指着烟,道:“这是不是你们的筹码?” 陆东发挥死不认错的精神,道:“这是烟,不是钱。” “我知道这是烟。”辅导员瞪了眼陆东,道:“烟是不是用钱买的?” 陆东辩解道:“厕纸也是用钱买的,你总不能说,咱们上厕所以后,用钱来清洁吧。” 史老师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她研究生刚毕业,很清楚这些学生在高中压抑太久,刚进大学没了束缚,行为有些出格也算正常,听了陆东这番话,还是忍不住乐了,道:“陆东你哪来那么多歪理?” 聂文逸迈出一步,昂首挺胸,正经道:“老师你好,我有话说。” “你说吧。” “从法律的界定上来看,他们的行为,算不上赌博。赌博罪是指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开设赌场或者以赌博为业的行为……” 史老师撑着头,实在是听不下去,道:“这个法律顾问,好了,别说了。” 聂文逸继续道:“我还没说完,案子里最关键的,还得看赌资。” “烟和牌我没收,下不为例,你们赶紧出去。”见几人正要走出办公室,辅导员忽然想起什么,道:“陆东,你单独留下来。” 陆东老老实实背手站定,心里不停思索着到底那些行为又被举报,经过努力的回忆,得出答案: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行为,都能被当成反面教材。 史老师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递道陆东面前,道:“这是成绩单,你自己看。” 名次不出路东所料,稳稳地倒数第一。 但当他仔细看了看高数的成绩后,道:“不可能啊,我高数怎么是零分?”心中暗道:“选择题我全部选C,不可能一个都不对。” 史老师道:“你是怎么学习的?” “我学习比较刻苦,可能是考试的时候没发挥好。” “我看你发挥很稳定,每一科都是倒数第一。” “那就是运气不好。” “运气?”按照常理,能考起岭南大学的学生,成绩在每个城市都应当排在靠前的位置,她听了陆东这些歪理,是哭笑不得,道:“你考试不会是靠猜的吧。” “猜占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是蒙的。”陆东实话实说。 “期中考试不计入总成绩,只是个摸底。”辅导员叹了口气,实在拿陆东没有办法,道:“但你的情况很严重,我在岭南大学读了四年本科,两年研究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学生。这样吧,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大学还请家长?”陆东一想到陆安民暴跳如雷的模样,有些慌了。 “最迟下个月底,我要是见不到你的家长,就把这些情况上报学院。” “下……下个学期行不行?”陆东打算拖上一天是一天。 “不准讨价还价,回寝室!” 第四十四章 不愿走上老路 要说男人回到十八岁最大的改变是什么,陆东会说是早上那方面精力充沛。 起初,偶尔有几天早上,陆东睁开眼没有看到枕边的任灵,还会有些想念。但想着想着,又觉得是种束缚。他和任灵之间已经没有激情,那档子事变得很神圣,与欲望无关,只为了人类的繁衍大计。 陆东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两者皆可抛。 所以,在自由面前,繁衍大计还是暂且放一放。 即便拥有年轻人的身体,精力极度旺盛,但陆东还是倍感头疼。 校外投机,校内读书,这两者之间很难顾全。才短短几个月,就要忙疯掉,完全能理解比尔盖茨为什么要辍学。 但陆东毕竟不是比尔盖茨,必须要拿毕业证,这不仅是父亲陆安民的期许,更是主流社会的通行证。在90年代,读大学不容易,好不容易考起大学,如果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开除,脸就丢大了。陆东不仅要赚钱,还要当一个有文凭,有学问的暴发户。 大学的政策是严进宽出,哪怕平时玩得再疯,考试前依照老师划出的重点突击个把星期,考及格问题不大。 可陆东心已散,要他再捧起课本老实学习可比登天还难。所以啊,想要考试及格,除了作弊,再没有其他办法。 陆东回想起之前的三十多年,不论小学、初中或是高中,他一向规规矩矩,最痛恨的就是作弊。从小受到的教育,作弊是一种极其可耻的行径。 可此时在同学老师眼里,陆东就是个不良学生,那就破罐子破摔呗。 重活一次,本来就是作弊。 相比重生,考试作弊又算个啥? 晚上,陆东特地请马进去到肥肠鸡吃饭。酒过三巡,陆东笑嘻嘻的对马进说道:“寝室长啊,我想请你帮个忙。” 马进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要让我帮你补习。” 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公布,以几人对陆东的了解,他这样逢课必逃的战士,勇夺倒数第一毫无悬念,毛律道:“陆东啊,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拿不到毕业证。” 陆东点点头,道:“这个道理我也是清楚的,所以,我才想请咱们的寝室长帮帮忙。” 马进呵呵笑道:“这个倒容易,每到考试前,老师都会划出重点,到时候我做好笔记,你在考试前背一背,及格没问题。” “要背多久?” “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对我来说,太长。” 徐大观一边吃肥肠,一边说道:“那本微观经济学有六百多页,我光是看都要看一年,能浓缩到一个星期不错了。” 马进说:“那……那我尽量精简。” 陆东摆摆手,道:“我想复习两个小时就能及格。”见马进一脸疑惑,他直截了当道:“考试的时候,我坐你后面,借鉴一下你的劳动成果。” 聂文逸笑道:“作弊都能被你说得那么婉转。” 陆东本以为马进会犹豫,没想他干脆道:“行,帮助落后同学,是我这个寝室长的职责。” 酒足饭饱后,几人来到篮球场准备下个月的篮球赛。 刘月是宣传部干事,届时一定会对比赛进行报道,毛律想着拿到冠军就能得到刘月的关注,训练是拼了老命,不停的运球投篮,短短几个月,综合实力已经能和秦胜旗鼓相当。 打了半个小时,徐大观累得气喘吁吁,双手叉腰,道:“毛驴,你是不是打了鸡血?” 毛律运着球在徐大观面前晃来晃去,道:“来来来,咱们赌一把。” 徐大观一听到赌字就来了兴致,道:“怎么赌?” “我在三分线内运球,只要你能碰到我,就算你赢,咱们就赌半包烟。” “你别反悔!”徐大观摩拳擦掌,一脸奸笑,他打定主意,为了防止毛律作弊,一会就猛地冲过去,把他按到在地,抢光他身上的烟,“呆子,你做裁判!” “跑!” 陆东和秦胜靠在篮球架下,他看着疯跑的三人,脸上不由自主挂着淡淡的笑意,这就是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不用去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 秦胜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半后,递给陆东:“来。” 陆东接过水一饮而尽,道:“日子过得真快,不知道我们还能这样多久。” “现在见你一面不容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在干什么”初高中六年,陆东从不迟到早退,哪怕生病都坚持去学校上课,可才过了几个月,秦胜就亲眼目睹陆东从一个老实的学生,变成一个完全不守规矩的人。 听到秦胜的问话,陆东回过神来,他捏着手中的空瓶子,不知道该怎么对老友诉说发生的一切。 难道,要欺骗身边的朋友亲人一辈子吗? 刚开始,秦胜以为陆东只是刚进大学不适应,可一个学期就要过去,陆东更是变本加厉,不仅夜不归寝,逢课必逃,考试倒数第一,居然被请家长。没想,陆东现在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表现,秦胜心急,就趁今晚想要提醒一下他,道:“陆叔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被请家长,回去怎么跟陆叔交待?” 见陆东依旧沉默,秦胜继续说道::“你之前不是这样的,考试怎么会倒数第一?” 陆东放下已经被他捏扁的矿泉水瓶,看着球场上仍在疯跑的徐大官、毛律、聂文逸,似在自言自语道:“我怕。” “哟,你还知道怕啊?”秦胜以为陆东是害怕毕不了业。 “不,不。我是害怕走上老路。” “老路……什么意思?” 其实这段时间陆东过得也很累,在老友面前可以掏心窝说上两句,他看了一眼秦胜,道“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十年后会怎么样?” 不等秦胜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是看人脸色过日子,进入一个体制,有森严的级别,人人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都要讨取上头的欢心。 “我们现在的梦想,现在的野心,统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做一个虚伪的人,心里想什么不能说,更不能做。中庸,你懂吧?其实这两个字,说白了就是让人失去自我,压抑梦想,从而看人脸色过日子。” “这样的生活……没有自由,你关心的,在乎的,放不下的,统统都是枷锁。” 谁没事会天天去想十年后的样子? 秦胜不明白陆东这一段话的意思,脸上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很潇洒的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很是陶醉,摇摇头道:“十年,想那么远干什么?” 陆东笑了,原来的自己,不正是秦胜这样?在大学里浑浑噩噩的过,毕业了才体会到社会的残酷。 秦胜不知道陆东为何而笑,说道:“可能,十年后和现在差不多吧,找个工作,然后结婚,就是这样。” “你不觉得这样会很窝囊吗?” “窝囊?” “对。”陆东回想起在事业单位的种种,那种看人脸色过日子的憋屈感涌上心头,道:“未来就像是一个藻泽地,我们一毕业就会进入这片藻泽。不经意间,就会被捆住双脚,你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最后,被完全吞噬,再也没有自由。” “自由……自由。”秦胜默念了几遍,道:“我发觉你上大学后,总把这两个字放在嘴边,那什么才算是自由?” “自由,就是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秦胜笑出声来,道:“你小子肯定是读的哲学系。” 陆东跟秦胜说了这番话后,顿感轻松,他拍了拍秦胜的肩膀,道:“禽兽,你的火爆脾气,一定要改掉。还有,日后不要动粗,不要和人动手,一定要记住。” 秦胜不以为然,“你怕我打不过别人?” “不是……” 陆东话还没说完,就听着远处传来阵阵嘈杂声。定睛看去,竟然是徐大观、毛律、聂文逸和一群人在拉拉扯扯。 “走!”秦胜跳起来,和陆东猛地冲过去。 第四十五章 横子碰到呆子 岭南大学历史悠久,在80年代初期,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合并多所学院,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综合性大学,其中也包括岭南体育学院。 当然,体育学院不是为了奥林匹克而设,是服务体育这个行业的。其中有很多是文化类专业,比如体育传媒,社会体育,体育艺术等等。 把体育学院单独提出来说,这绝不是歧视。 相较每天坐在教室里读书答题,晚上开通宵的书呆子,练体育的学生更调皮捣蛋一些。 其实道理也简单,书呆子每天坐着看书,智力得到开发,体质断崖崩塌。身体越差,阳气就越弱,自然就越文明。而学体育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运动。人一运动,各种激素胡乱分泌,激素控制大脑,大脑控制手脚,这不就调皮一点嘛。 但书呆子也有调皮的,特别是在陆东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徐大观、毛律等人的举止渐渐有些出格。 调皮的横子碰到调皮的呆子,碰撞就出来了。 这时,篮球场上围了有数十人,只见徐大观对一个扎着辫子,满脸坑坑洼洼的男子说道:“对不起我也说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毛律脚下灵活,即便运着球,徐大观就是摸不着他,于是叫上聂文逸一并帮忙。为了半包烟,徐大观是豁出去,他趁着毛律躲避聂文逸的间隙猛冲上前,只是毛律脚下爆发力极强,右脚一蹬,忽然闪现左边,就又躲过了徐大观。 由于徐大观用力过猛,撞上了另一个半场正在打球的人。 这十多人是体育学院大一新生,也在为了下个月的篮球赛刻苦训练。 按照常理来说,学体育的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体育技能都应该比文科生强,可他们之前和秦胜、徐大观打过几次球,是输多赢少,一打听,原来这几个文科生也想夺冠。 学体育的和文科生比体育项目,赢了,是理所应当;输了,那就会让人贻笑大方。 岭南大学的新生篮球赛总共举办过六届,除了第一届是机械专业得冠军,余下的都被体育学院包了。所以,他们认为得冠军是理所当然之事。 没想,经过几次比赛,发觉这五个文科生实力越来越强,是争夺冠军的最大绊脚石。 绊脚石当然是越看越不顺眼。 特别是当被徐大观这样超大体积的绊脚石撞倒后,忍不住骂道:“***胖子你没长眼睛啊?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故意找茬?”徐大观早就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握紧双拳,死死盯着眼前那人。 体育学院为首那人名叫田威,是体育学院新闻专业的。他成绩不太好,根本原因是脑子不好使,所以他要想上大学只能走旁门左道。好在田威是本地人,家里关系不少,恰逢教育部下放了综合性大学招收艺体生的文件,他家就钻了这个空子。不过从田威的身形上来看,在高中测试体育成绩时,必定造了假。 徐大观那一撞力度不小,田威按着胸口,脾气渐渐暴躁起来,道:“死胖子,老子就是故意找茬。” 秦胜听到田威这句话,怒气瞬间就冲到头顶,握紧拳头正要冲上去。没想,陆东居然拉住秦胜的手,把他使劲向后推了,道:“我刚刚才给你说了遇事别冲动,让我来!”说完,陆东瞪着田威,道:“小辫子,嘴巴放干净点。” 秦胜看着陆东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一下就纳闷了。一般和人发生冲突时,出头的只会是自己,而陆东则会像个大妈一样在旁相劝道:“不要冲动,不要用暴力”,可现在…… 不过,秦胜回想起陆东这段时间反常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他打定主意,先静观其变。 田威看着眼前剃着寸头,皮肤黝黑,眼神有些冰冷的陆东,俨然活脱脱的一个劳改犯,心头拿不准,道:“你又是谁?” 陆东盯着田威,心头暗道:“反正在旁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坏学生,那就坏到底,有什么矛盾宁愿自己抗,也不能再连累身旁的朋友。 “说话啊!”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田威是本地人,上岭南大学本来就比外地人容易,加上其表哥还是当地臭名昭著的混子,平日为人飞扬跋扈,打心底里是不会害怕这些外地口音的文科生。 其实陆东也没想好怎么说,不过既然对方叼,那就比他还叼,他挺直腰,指了指身后的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道:“他们都是我小弟,惹了他们,就是惹了我。” “小……小弟?”徐大观和毛律本来怒气上头,见陆东居然以大哥自诩,是忍不住想笑。 田威身后站着一个壮汉,看大腿的粗壮程度就知道是练短跑的,他是篮球队的中锋,和田威一条心,说道:“你们撞人还有理了?” 陆东扫了一圈众人,说道:“你们哪个管事,其他人别废话!” 体育学院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文科专业还有这样的刺头。 陆东的目光最后落在田威身上,道:“狗尾巴,就是你。” “狗……狗尾巴?”田威眼睛瞪得老大,道:“你有种再说一次!” “你别激动,别生气,狗尾巴这三个字还真不是骂你。”说着,陆东盯着他的小辫子,道:“你的发型很有特点,咋一看是马尾辫,仔细一看,又像狗尾巴。不过呢,我想这不怪你,应该是发型师的问题,他应该很喜欢狗,所以才给你弄了这么个造型。” 毛律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田威为求个性,特意学着录像带里的主角弄了这个发型,被陆东这样调侃,额头冒起青筋,道:“小杂种,你再多说一句。” “你也知道被人起外号不舒服了吧!”陆东毫无畏惧的与田威对视,道:“你跟我朋友道歉,我就跟你道歉。” 田威咬牙冷笑,来回打量陆东几人,道:“还真有种。” 秦胜再也忍不住,他走上前来,道:“不服气是吧,那来比一场?” “比就比!” 第四十六章 才反应过来 这时,校学生会办公室主任江全学和几个院学生会主席,体育部部长等,来到篮球场,正协商下个月球赛场地安排一事。一行中有三个熟人,王果,冯彪,孙龙。 冯彪和孙龙是体育学院大二的学生,刚开学时和秦胜、聂文逸发生过冲突,现在一个加入校体育部,另一个加入纠察队,此次篮球赛,是主要负责人。 王果虽然是管理学院学生会的干事,按道理没有资格参会,但他和江全学是老乡。学生会的干部,对家世极其看重,各部门头头很清楚王果父亲的能量,所以对他都格外关照。 江全学和校党委老师关系处得极好,若不出意外,下一届校学生会主席非他莫属。新生篮球赛安排起来倒也简单,江全学吩咐了几句后,看向篮球场,道:“冯彪,这次篮球赛由你们部门牵头,需要什么,我会让各个学院尽最大力量支持你们。” 冯彪是校体育部副部长,道:“学长,放心,会场布置,比赛流程都已经安排好了。” 江全学点点头对王果说道:“王果啊,你刚刚进学生会,每个活动都尽量参加,积累多一点经验,以后才好挑重担子。” 交待完事情,江全学也就安心和王果拉起家常,几人来到篮球场旁边,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场上打球的人。 孙龙是校纠察队的,主要职责是协助保卫处维护校纪校规,具体工作有:维持校园秩序,检查寝室电器,拆散早恋学生等等。他带着红袖标,盯着篮球场对冯彪说道:“这么晚了,田威还在打球,看来这一届篮球赛的冠军又是咱们体育学院的。” 冯彪道:“田威这个小子虽然不靠谱,但是篮球打得还不错。这一届新生,有几个身体素质很好。要是拿不到冠军,丢脸。” 球场上双方旗鼓相当,打得很是激烈,精彩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江全学虽然不会打篮球,但是见着球场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来了兴致。 冯彪、孙龙看了一阵,同时“咦”了一声。 “田威的对手,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我认得他。”孙龙之前和秦胜起冲突,被他一脚踢翻在地,印象极其深刻,于是指着聂文逸和秦胜,道:“你忘了?这是那两个大一新生。” 冯彪点点头,想起了刚刚开学和秦胜起的冲突,嘴里念道:“这小子球打得不错。”不过又看了一会,说道:“不对,不对,这五个人我都觉得面熟。” 孙龙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球场上五个寸头,目光最终停留在陆东身上,恍然大悟道:“妈的,这个小子原来和他们是一伙的!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不?就是这个小子故意挑衅,害我们进了保卫处。” 冯彪把所有都串联在一起,心里算是明白了,他看了看徐大观和毛律,道:“你看,那个胖子也出现过。” 两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是遭了陆东的道。 开学那次冲突,虽然只是被保卫处老师批评教育几句,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冯彪和孙龙感觉就像吃了绿头苍蝇一样那么恶心。原本想报复,但是碍于最后徐大观那句“连保卫处主任的表姨夫的亲外甥都敢打”,担心秦胜和聂文逸有背景,也就作罢。 看明白这一切,两人是越想越气。 这是侮辱,是对低智商人士赤裸裸的侮辱! 秦胜接到陆东的传球,连晃过三人,避开对方中锋的封盖,跳起上篮,球进。 见着秦胜矫健的身姿,场边是阵阵掌声,就连江全学都赞许道:“这个队伍不错,都是你们体育学院的吧?” 法学院的一个学生会干事说道:“这个人叫秦胜,是法律专业的,听说在军训的时候就敢打教官。” 管理学院宣传部部长说道:“我听说了,我们管理专业也有一个人,军训第一天就顶撞教官,好像和这个秦胜每天都被罚跑操场。” 江全学皱起眉头,道:“这一届的学生看来有点不守规矩,孙龙,你们纠察队可要上点心,不能让这些个不良学生在学校里胡来,否则会败坏我们母校的名声。” 孙龙回道:“学长,我知道了。” 正说着,陆东进了个远距离三分,场边阵阵掌声,江全学道:“不过,这几个学法律的文科生,篮球技术可不比你们体育学院的差。” 王果看着陆东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对孙龙说道:“刚刚进球那人,就是我们专业的。就是他,军训第一天就逃跑。” 孙龙听了王果这句话,想了一会,道:“剩下那几个呢?” 王果道:“两个是法律系,剩下三个和我一个班。” 冯彪和孙龙此刻已经完全确信是被整了,心头越来越不舒服。但这几人毕竟和王果是同班同学,在报复之前,先要一探几人的关系,孙龙问道:“听说这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咱们保卫处主任的亲戚。” 王果早就把几人的底查得清清楚楚,道:“他们都是外地人,据我了解,在江州没有任何关系。” 冯彪进一步试探道:“这几个人平日打球有点嚣张,应该会得罪不少人。” 王果又是一阵冷笑,道:“这几个啊,逃课,缺勤,喝酒,抽烟,打架闹事,样样精通。” 冯彪和孙龙从王果的几次冷笑里,已能猜出他们不仅不会是朋友,说不定还有间隙,心也就放下来。江全学交代完所有事情,先一步离去。 比赛双方还是难解难分。 陆东是为了发泄,所以拼命。田威是为了脸面,更不能输。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是越来越激烈。这时,田威带球突到篮下,晃过徐大观,起身上篮。 他这一切都被陆东看在眼里。 陆东心头有太多烦闷,就趁着今晚想要发泄出去,所以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和田威较劲上。 田威双脚刚离地,只见一人迎面扑来。他再想收手也来不及,只听“啪”的一声,手中的球被陆东飞身盖下。随后,两人重重撞击在一起,摔倒在地。 陆东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差,这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的,不仅赚了钱,还成功减脂增肌,身上线条明显,力量变得强大。他与田威撞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立马站起身,神色如常。 反观田威,狼狈的摔倒在地,感觉内脏被一股冲击力震碎了一般。缓了好一会才站起来,瞪着陆东,再也忍不住,骂道:“妈的!老子弄死你!” 第四十七章 流氓的潜质 严格意义上来说,陆东是对球不对人,并且先触到球再撞到人,不算犯规。 体育学院的本就憋气,全都气势汹汹的朝陆东围了过去。 秦胜、徐大观、毛律也不示弱,挺直腰板准备打架。 孙龙是纠察队的,见两方就要冲突,急忙冲上去,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田威认识孙龙,但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指着陆东鼻子骂道:“让开!” 秦胜一把就推开田威,道:“你小子球品太差,是不是输不起?” “老子输不起?下个月的篮球赛,看冠军是谁的。” 孙龙赶紧理了理手臂上的红袖标,怒道:“你们几个,如果要打架,就跟我去保卫处。” 田威朝地上吐了口痰,道:“你们几个小心点。”说完,也不理孙龙,转身就离去。 威胁对陆东是没有用的,他转过头对秦胜说道:“以后有暴力事件,我来抗,你千万别动手。” 几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硬碰硬才是解决问题最爽快的方式。上一次虽然狡诈赢了,痛快感却不如现在。看到田威气急败坏的样子,聂文逸解气道:“去他大爷的。” 徐大观嘿嘿笑了,“聂呆子,原来你也会骂人。” 秦胜看了眼孙龙纠察队的红袖标,心中不是滋味。在刚进大学时,秦胜不仅想加入体育部,还想入纠察队。他觉得这两个部门不仅阳光,更能伸张正义,是积极向上青年的首选。 原来是想纠察别人,现在却被别人纠察,心头怎么会舒服? 篮球场上每周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摩擦,孙龙已经习以为常,他走回冯彪和王果身边,道:“田威脾气不小,那几个文科生看样子也不是善茬。” 王果看着陆东、徐大观离去的背影,说道:“这几个人简直无法无天,应该得到教训。” 既然已经弄清楚王果的意图,冯彪心头就有数了,他对孙龙说道:“你刚才就不应该上去,就该让田威和他们打一架。” 按理,大一新生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可田威有个表哥名叫许海,是附近臭名昭著的混子,坐过牢,出狱后在城里开录像厅,干着不入流的勾当。田威和他表哥许海关系亲密,自然就不把高年级的学长放在眼里。 同是体育学院的,但孙龙、冯彪有远大追求,自然就看不惯田威。 相比田威,冯彪更想报复秦胜、陆东等人,道:“依你看,田威他们得冠军的可能性大不大?” 孙龙想也不想,道:“要说篮球技术,肯定是我们体育学院的有优势,这几天报名的队伍我基本熟悉,毕竟每天都在这里练球。可是……”他顿了顿,直言道:“从今天晚上的状况看,那五个寸头很厉害,打球有股狠劲,刚才的结果你也看到了,田威不是他们的对手。” 王果冷哼一声,道:“我不信这几个吊儿郎当的人能得冠军。” 进入学生会无非就是要搭建人脉,冯彪此刻与王果站在利益的同一边,正是加深友谊的时机,道:“让谁得冠军,我们控制不了。不过,让谁不得冠军,这事简单。” ……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毛律和徐大观打打闹闹,陆东觉察出秦胜有些失落,问道:“禽兽,你怎么了?” 秦胜欲言又止。 陆东当然猜不到秦胜的真是想法,道:“别扭扭捏捏的,有什么就说。” 秦胜叹了口气,道:“我开始有点体会你的改变了,大学和初中高中真的不一样。就是简单的打打篮球,都能弄出这么多事情,或许你是对的,出了社会,估计更复杂。” 毛律和徐大观跑累了,喘着粗气来到陆东身旁,大喊一声:“老大!” 徐大观摸了摸陆东的后脑勺,道:“陆东你真有当流氓的潜质。” 秦胜被逗笑了,和徐大观一左一右搓揉陆东的寸头,道:“你们是没见过他高中时候,遇到事情,只会像个大妈一样苦口相劝。” 聂文逸惊道:“看不出来,我不信。” 毛律道:“肯定是失恋的打击改变了陆东的人生。” “滚,你们几个小崽子!” “陆大妈生气了,快跑……”秦胜拍了一下陆东的后脑勺,撒腿就跑。 看着几人边跑边打闹,笑声渐远,陆东也露出笑容。他很想时间就这样定格此时,永远生活在无忧无虑的大学中…… 他忽然停下脚步,神情有些凝重,暗道:“他们已经被我影响,之后的人生轨迹,到底会通向何方?” 可陆东连自己的事还没整明白,这种复杂的情况只得暂且放放。 回到寝室,张志忠依旧在朗读英语,马进则用纸塞住耳朵,专心致志的看书。 毛律还没从刚才的兴奋劲里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到陆东的书桌上,道:“没想到啊,平时训练最少的是你,可打球最猛的也是你。” 陆东捂着鼻子,瞪了眼毛律的脚,心道:“每天背着几十万的国库券和现金来回跑,简直比苦力还苦力,身体被如此摧残,能不强吗?” 徐大观想了阵,摇头道:“陆东,你的身体出卖了你。” 毛律想不明白,道:“谁出卖谁?” “陆东为什么天天往外跑,是为了爱情。一般在爱情里如鱼得水,身子就会虚。你瞧瞧陆东,跑了快一个学期吧,身体却越来越强。”说到这里,徐大观嘴角微翘望向陆东,道:“所以,你的爱情路肯定不顺,身体还没派上用场,我说得对不对?” 听到徐大观一本正经的分析,陆东忍不住笑了,可才吸了一口气,差点被毛律的脚臭晕过去,一脸痛苦道:“毛驴,把鞋穿上!” 毛律乐呵呵道:“还是胖子分析得对,武侠小说里都说童子功厉害,看来陆东你金身未破,所以打球越来越厉害。” 陆东听了是哭笑不得,毛律继续道:“冠军,就靠你了。不对,是我的终身幸福,由你负责。” “负责……”听到毛律开玩笑说出这两个字,陆东迟疑了一会,看了看两人,心道:“那就负责吧,能让好友达成所愿,也不枉我重来一次。”于是笑着对毛律说道:“行,我一定尽力,咱们一定夺得冠军,让你抱得美人归!但你要给老大倒洗脚水,快去。” 熄灯后,徐大观的呼噜声准时响起。 陆东从枕头底下掏出存折,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又看了一次上面的数字,总共是36.8万元。他舔了舔嘴唇,想起刚才在篮球场的流氓举动,暗道:“难道真是有钱以后,腰板就变硬?我应该是个规规矩矩的人,怎么会和流氓一样跟人打架?” “三十六万八……离大钱还有很遥远的距离……我还得努力的当好搬运工。” 第四十八章 法商队 三十六万的国库券和人民币有多重? 先说说90年代初的基本情况。月工资大概300元,如果是用百元大钞发工资,到手就三张,这是有多寒碜?所以,在那个时代,百元的大钞和国库券比较少。 为了最大限度减少重量,陆东优先收百元的国库券和钞票。他估算了一下三十六万的国库券,大小面额夹在一起,大概有二十斤,体积可以装两个小号的编织袋,背一袋提一袋,对陆东来说倒也轻松。 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 陆东一大早就来到江州银行,兑换了三十六万的国库券,装进丐帮专用的编织袋后,就朝外面走去。 这时,上次那个坐丰田皇冠的漂亮女子也走进来。她与陆东插肩而过,瞥了眼圆鼓鼓的编织袋,脸色微变,对柜员说道:“我要兑换国库券。” 柜员心头暗道:“最近怎么那么多人来换国库券?”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道:“我们分行的国库券已经被人兑换完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女子连着在江州三个分行兑换国库券,都会迟一步,前两次还剩下一些,这次居然全部提完。 女子看着陆东消失在街头,对旁边的人道:“走吧,换一家。” …… 篮球赛月初报名,陆东完成搬运,回到学校后,立马和毛律、徐大观、秦胜、聂文逸汇合,杀向篮球场。 岭南大学共有二十三个学院,报名由校学生会统一部署,各个学院的学生会负责具体事项。 五人来到报名点,只见刘月和三个学生会的干事正负责审核工作。毛律昂首挺胸的走上前去,道:“我……我们要报名。” 刘月见着这五个寸头忍不住想笑,但故意板着脸,道:“班级和姓名。” 毛律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刘月瞪了毛律一眼,道:“别闹,我今天很忙。” 待五人填写好表格交上去后,一个学生会的男干部“咦”了一声,道:“报名表有问题,你们有三个是管理学院,两个是法学院的,不能组队。”说着,拿出一张宣传单,指着最末尾的一行字,道:“看看这里。” 宣传单上面写着报名要求:“原则上,报名要以学院为单位。” 毛律把宣传单看了几遍,急道:“我怎么就没注意看这行字,完了,完了,这下冠军没了。” 学生会的干事瞟了眼这五个寸头,心头暗道:“口气还不小,冠军是你想得就能得吗?”说道:“好了,你们让开,后面的来填报名表。” 毛律说道:“能不能通融一下,球赛对我很重要。” 干事连连摇头,道:“不行,这是规定。” 毛律急了,抢着说道:“运动是不分国界和种族的,我们只想参加篮球赛,为什么这都不可以?”说到此处,盯着刘月,道:“我有一个冠军梦,是送给某人的,你们不能剥夺我这个权利。” 三个男干事见毛律不依不饶,商量了一阵,为首那人说道:“不行,你们不同专业,不同学院,不能组队,一切还得按规定来。” 陆东在办公室工作十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剖析文字。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许多词看似一个意思,其实包罗万象,就看你怎么解读。他下定决心要帮助毛律追求刘月,于是走到几人前,指着宣传单上面的三个字,问道:“既然是按照规定来,请问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原则上,原则上!”男干事有些不耐烦,重复两遍,道:“你们几个有完没完啊?” 陆东太熟悉这些措辞,道:“原则上这三个字还有言外之意,如果遇到特殊原因,就可以通融一下。” “原则上,特殊情况?”男干事念了几遍,跟陆东较劲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特殊情况?” 在解读文件这事上,几个大学新生可不是陆东对手,他不急不慢问道:“规定上能不能请外援?” 男干事又把宣传单看了一遍,摇头道:“上面没写。” “没写嘛,那就可以通融一下,你看好了……”陆东和徐大观、毛律站在一起,让秦胜和聂文逸站在对面,“我们三个是管理学院,他们两个是法学院的,明白吗?” “明白,然后呢?”不光三个男干事一脸疑惑,就连徐大观、毛律、秦胜、聂文逸也不知道陆东要干什么。 “那么,我们三个算他们的外援,他们两个又算我们的外援。这不就行了吗?” 三个干事已经被绕晕,道:“那你们报名,到底是算经管学院的,还是算法学院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这叫混血球队,名字就叫……”陆东想了想,“就叫法律工商外援队。” 这时,江全学见几人围在报名处有大半天,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陆东不认识江全学,但已能从他举手投足之间闻出和王果一样的气味,只是这股气味更纯,更浓。 “学长好。”三个男干事急忙站起身,非常恭敬的给江全学打了招呼,随后,刘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江全学看着陆东、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五个寸头,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刘月咬着嘴唇,犹豫了会,还是开口说道:“学长,他们五个,我……我都认识,平时关系很好,每天都在一起打球,所以就想组成一个队伍。” 毛律双眼差点掉在地上,没想刘月会帮自己说话,双手紧张得冒汗。 “我们五个不能分开,请允许我们报名。”最后这句话,陆东说得很是诚恳。 “行吧。”批准几人参加篮球赛对于江全学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他前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疏导秩序,说道:“同学们都是校友,大一新生篮球赛的目的,是为了丰富课余生活,不仅强身健体,还能比出友谊。你们虽然不同学院,但能相处得那么融洽,真难能可贵。”说完,转身对三个男干事吩咐道:“给他们填报名表,冯彪问起来,就说这事我批准了。” 江全学冲五人挤出一个机械的笑容便匆匆离去。 徐大观问:“这人是谁啊?” 一个男干事说:“他是江学长,是校学生会的办公室主任。” 徐大观道:“哦,是秘书长啊,怪不得浑身都是领导范。” …… 截止报名,总共三十支球队。赛程设置简单,先打小组赛,每个小组前两名出线,然后再打淘汰赛,最后争夺冠军。 关于队伍的名称,别人都是什么法律队,机械队,汉语言队等等,而五人的队名经过刘月的省略,由原来的“法律工商外援队”,精简为“法商队”。 徐大观念了几遍,道:“毛律,你对象水平不行啊,这名字越听越别扭,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法国商人。” “死胖子,我就觉得这名字好听。”自从报名时得到刘月的帮助,毛律整天都魂不守舍,总是不停问陆东和徐大观,刘月会不会对他也有意思。 陆东本就期望老友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鼓励他说,女孩子都喜欢优秀的人,你得了冠军,刘月肯定逃不出你的手掌。 得了陆东这句话,毛律是风雨无阻的练球。 第四十九章 试探 篮球赛每周三和周末开打,最后一周的周日,打决赛。法商队和艺术学院、汉语学院、历史学院分在一个小组。 对于篮球赛的结局,陆东毫不担心。 在前世,秦胜并没有和陆东、徐大观、毛律组成一队,而是成为法律专业的绝对主力,并夺得冠军,之后加入校队,代表岭南大学打过省里的比赛,好像是得了前三,秦胜荣获最佳球员。 有大学里的最佳球员坐镇,夺冠胜算极大。再说另外四人,毛律虽然是踢足球的,但他身体协调性和爆发力一流,加上日夜苦练,水平直逼秦胜。徐大观以体重优势称霸篮下,聂文逸灵活,陆东在从事搬运工作时,身体素质在不知不觉间得到提升。 以至于在头两场的小组赛,才打了上半场,法商队就领先对方四十分,胜负毫无悬念。 陆东适时调整时间,除了篮球赛之外,依旧穿梭于岭南与申城之间。 这一日,陆东卖掉国库券后,提着一编织袋的钱来到外滩的那家咖啡店里。店员对陆东印象深刻,不等他说话,问道:“还是拿铁,浓缩咖啡?” 陆东背靠墙坐定,一口咖啡下肚,整个人都放松了。 “方总,咱们果然猜得没错,这小子就是在江州收国库券,来申城卖。” “还真巧。”女子坐在咖啡店的最里边,灯光黯淡,就没有被陆东发现。她看着陆东的寸头,有些出神,但只是一瞬间,神情恢复如常。 “这小子,包里应该有好几十万。”男子目光冷峻,道:“他就这样用一个编织袋提着钱,满大街跑,没出事算他运气好。” 女子放下咖啡,问道:“他会不会是其他公司的?” “不可能,江州现在一共就三家公司在筹备,据我了解,其他两家不会让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独来独去,几十万不是小数额,肯定要有保安随行。” 女子虽然穿着运动鞋,但路走的多了,小腿有些酸胀。和陆东这种野路子比起来,女子倒卖国库券的方式就很文明。不论在江州还是申城都有小车接送,虽然同样是坐火车,但来回都是软卧。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好累。此刻见着神采奕奕的陆东,心头暗道:“这人是不知道累吗?” 男子脾气不太好,道:“我们去哪家银行收购,他都会先一步。昨天又害我们多跑了两个小时,差点就连火车都没赶上,是不是故意的?” 女子想了一阵,问道:“那你在咱们营业部见过这个人吗?” “也没有,江州那几个倒卖国库券的大户,我都认识。这人没见过。” 嗅觉带给人的体验很是独特,陆东端起咖啡,使劲吸了两口,不自觉的回想起和任灵一起逛街的场景。 男子见陆东脚踩编织袋,大口喝咖啡,一脸陶醉并且还咂嘴的样子,摇头道:“这小子怕是没喝过咖啡,你看他的表情,喝咖啡就像喝白酒一样。” “要不然我去探探他的底。” 女子却被陆东滑稽的样子逗笑了,“好。不过,你看他估计还没满二十岁,别吓到他。” 陆东正喝得开心,只见一个穿着类似中山装的男子走到身边,放下一张纸巾,面无表情道:“你的这杯咖啡,我请了。” 陆东第一反应就是抱紧编织袋,他看了男子一眼,就认出是江州和那漂亮女子一起的,但不清楚眼前这人的来历,右手缓缓放入裤兜,握紧了水果刀。 男子一眼就看出了陆东兜里有水果刀,笑道:“小朋友,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遇到危险,这把小刀是没用的。赶紧回去,你包里装的东西不安全。”说完,居然轻轻拍拍陆东的肩膀,走出咖啡店。 直到把钱存入江州银行,陆东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自己引起了谁的注意?”陆东想了整整一天,综合所有细节,推断出必定是那个五官精致的女子,“女土匪不会这么漂亮吧?”但转念一想,在90年代能开上丰田皇冠,就绝对是非常有钱的人。 “那就应该是有钱的同行,”陆东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还是太自大了。 就目前陆东的身家,还没有资格和中国最大的券商称之为同行。 …… 都说闷声发大财,不管怎么样,被人盯上就不是好事情,哪怕在申城这样的大城市,也得小心翼翼,陆东打定主意,以后咖啡馆是不能去了。 回到学校,几人晚上又来到肥肠鸡饭馆吃饭。 毛律对陆东说道:“今天辅导员来寝室找你。” “是不是又有谁打小报告?” “这倒没有,每天晚上查寝,楼长也没发现异常。”毛律想了会,反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现在是十二月……”陆东猛拍头,道:“辅导员让我月底前请家长,糟糕……这事不好办。” 毛律道:“这有什么难的,随便找个人应付就成了,我看肥肠鸡的罗老板就不错,咱们是常客,让他客串一下你的家长。” “不行,你是不知道我爸那脾气。”陆东想起陆安民暴跳如雷的模样就有些发怵,道:“他要是知道我在外边随便认人作父,不死也要脱层皮……不管了,先吃饭!” 徐大观已经得寸进尺,每次都会加三份肥肠,最终的结果就是肚子越来越大,好似怀胎七月。毛律摸着徐大观的肚子,笑道:“胖子,你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要生了。” 聂文逸道:“多亏徐大观,我们篮下的防守才坚不可破。” “干杯!”秦胜举起酒杯和几人一饮而尽。上个星期已经打完小组赛,法商队顺利出线。 八强赛的第一个对手是法律系。 毛律打了个酒嗝,道:“禽兽,呆子,下个星期三,就要和你们专业的比赛。到时候,你们两个可以大义灭亲。” 聂文逸道:“我们法学院人才济济,也不缺我和秦胜。不过我感觉自己都快成你们专业的人了,和你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就差一起睡觉。” 秦胜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喝酒。 陆东把秦胜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突然发现,在不经意间,秦胜改变许多。原来在大学,他是红旗手,是积极分子,得老师赏识。之后入学生会,纠察队,并且带领法律学院夺得篮球赛冠军。 而现在,一个都没了。 是好,还是坏? 陆东倒满啤酒,和秦胜碰杯一饮而尽,心中暗道:“或许秦胜失去这些虚伪的荣誉,才能更早看清这个社会。” “我绝不会让你死于非命。”陆东心中默念几次,又和秦胜痛饮三杯。 秦胜已不胜酒力,摆手道:“不喝了,再喝就要吐了。” …… 陆东有种感觉,倒卖国库券这事,正在扩散,估计再有半年,这个机遇就会成为历史。 所以他咬紧牙关,继续当起了新中国的搬运工。 到了月中,存折上的数字已经变成六十三万。 难得有休息的时光,所有人都去上课,寝室里只剩下陆东一人,他穿着条裤衩缩在被窝里,也不嫌腻,是翻来覆去的看存折上的数字。 “陆东,快起来。” 下午五点过,徐大观和毛律急冲冲的跑回328寝室。 陆东美梦被惊醒,猛地坐起身,死死捂住存折,道:“怎么了?” 毛律笑吟吟道:“有个美女找你。” “美女?”陆东一时没回过神。 徐大观道:“真的,真的,她现在就在楼下。楼长让我们来跟你说,让你快下去。” 陆东披上衣服就朝外走,毛律和徐大观跟在他身后,道:“要我看,肯定是陆东的对象。” “陆东你可以啊,追了那么久,终于把美女追到手了。” “不对……不对,那个美女好像比我们都大。” 第五十章 社会毒瘤 陆东懒得理两人,刚出寝室楼,就见着姐姐陆雪和姐夫江尚林,“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姐?”毛律和徐大观自讨没趣,转身就走了。 陆雪比陆东还诧异,上下打量他道:“你……你这是什么发型?还有,怎么黑得像块木炭?” 江尚林拍了拍陆东的肩膀,道:“才两个月没见,你小子完全变了个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姐夫江尚林工作繁忙,不可能没有事跑来大学看自己。看来,必定是跟他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陆东已把两人此行的目的猜得七七八八,但嘴上却不说破,故意问道:“姐,姐夫,你们大老远的跑来,肯定是想我了,对吧?” 陆雪瞪了陆东一眼,道:“谁想你?我巴不得你走远点,每次钱不够用就来烦我。我和你姐夫这次来,有重要事情找你。” “我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姐夫江尚林是人精,陆东只能装傻充楞,演戏演到底,“对了,你们不会是来追账的吧?” “钱是小事,今天来不为这个。”江尚林说道:“我就不兜圈子了,上个月,也就是十一月八号,松县纺织厂的厂长侵吞国有资产,被批捕了。上个星期,春天百货党委书记捐款逃跑。” 起初,江尚林以为陆东是开玩笑。第一个传闻成真时,他强行说服自己是巧合,可当第二个传闻也成真,他就不得不信。于是请假来见陆东,毕竟这事关乎自己一辈子。 江尚林说完,仔细观察陆东的神情。 陆东先是看看陆雪,再看看江尚林,一脸疑惑道:“啊?这关我什么事?” 陆雪道:“你忘了?这几件事都是你跟我们说的啊。” “哦……”陆东一脸疑惑,道:“让我想想,仔细想想。”装了一会,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我想起来了,是我跟你们说的。” 江尚林见陆东猴精的样子,把他拉到树下的边凳旁,道:“坐下说。” “你们,就为了这事来找我啊?”陆东还在装傻。 “是。”陆雪坐在江尚林和陆东中间,她这次来,是要一探究竟,看看这个傻弟弟到底在干什么。 “你们还真无聊。”陆东傻笑道:“这种小道消息,我每天听得多了,江州的,鹏城的,申城的,应有尽有。” 陆雪扯了扯陆东的衣袖,正经道:“嘿,别开玩笑,我和你姐夫这次来,是想亲自见一见你那个同学。” “为什么?” 陆东是自己人,陆雪和江尚林商量过,没有必要瞒着他,于是便把要去当秘书一事说出来。 陆东等的就是两人对自己坦白,他点点头,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道:“这么看来,这个传闻是个大事。不过,你们不一定非要见我那同学吧?”陆东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江尚林会亲自来验证传闻的真伪。 “我一定要见。”江尚林语气坚定。 陆东完全理解姐夫的心情,可……可要他去哪找这个人来应付? 陆雪见陆东呆住了,道:“你小子,在这件大事上,居然还敢犹豫!”说完,就伸手去揪陆东耳朵。 “我……我错了,姐,我一定让你们见面。” 陆雪放开手,道:“我们时间很紧,订了明天晚上回去的车票。” 不过,这样的小事又怎会难倒足智多谋的陆东?他心头默念“事到如今,只能找个人来演戏。”嘴上却说:“来得及,来得及,明天中午,我来安排你们见面。” “这还差不多。” 陆东正要领他们去校外的招待所时,突然停下脚步,笑吟吟的望向陆雪,道:“姐,姐夫,你们两个真是及时雨,来的真是时候。” 见着陆东的奸笑,陆雪知道准没好事,“你又怎么了?” 陆东道:“我帮你可以,但你也要帮我个忙。” “别怕,只是小事一桩。” …… 辅导员办公室。 史老师先看看陆东,再看看陆雪,两人确实长得相像。但鉴于陆东在大学里的光荣事迹,已完全没有诚信可言,于是史老师说道:“请问你们真是陆东的家长吗?” 陆雪道:“我是他亲姐姐。”指着江尚林道:“这位是我爱人。” 江尚林拿出工作证,自报家门道:“这是我的证件,我是宁州市委组织部的。” 史老师能感受到江尚林身上的稳重气质绝不是装出来,看过证件,已经完全相信两人的身份,才对陆东说道:“你这次还算诚实,没有找人顶替。” “史老师,这算是夸奖吗?” 陆雪道:“在老师面前,还不老实?” 史老师对陆雪道:“学校的规矩呢,是要把学生的情况,告知他的监护人,你虽然是陆东的姐姐,是他的监护人吗?” 不等陆雪说话,陆东抢着说道:“是……是,她是我的监护人。我……我是被她拉扯大的。” 陆雪瞪了陆东一眼,苦笑道:“是啊,他真是我拉扯大的。老师,您是不知道陆东小时候有多惨,他没有裤子穿,就穿我的裙子,而且他吃的饭,都是我剩下的。” 江尚林和陆东忍不住笑出声来。陆东赶紧用手捂住嘴,用眼神对陆雪说道:“你真不愧是我姐,比我还能演。” 陆雪已经得知陆东为什么会被请家长,继续道:“所以啊,他小时候就特别调皮,怪我,都怪我,疏忽了对他的教育,才让他长大后,变成社会的毒瘤,老师你千万别留情,对待这样的毒瘤,要铲之而后快……” 陆东的脸色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史老师反而劝道:“其实陆东同学,身上也有很多闪光点,比如……比如……”比如了老半天,才费力的说道:“比如他很聪明,检查写得很有灵气。我相信他是刚刚进大学,面对无拘无束的环境,一时没有把控住自己,才有些出格,这一次请家长呢,咱们就多沟通沟通,一切都是为了陆东好。” 陆雪道:“没关系,史老师,我这个弟弟有个特点,就是皮厚,要是他不听话,再敢胡来,你就抽他,使劲抽!我作为监护人,绝对支持。” 史老师:“这个……我们不崇尚使用暴力。” 陆雪本来就是小学老师,此时和辅导员是越聊越投机,道:“对这样调皮的学生,只能用暴力。” 陆东心道:“你是我亲姐吗?” 史老师:“……” 第五十一章 忽悠 走出辅导员办公室,陆雪使劲掐陆东的手臂,道:“你看看你,上了大学怎么这么堕落?” “轻点,我的亲姐哟!”陆东五官扭成一团。 “哼!”陆雪气道:“要是老爸知道你在大学里的光荣事迹,肯定要气死。” 陆东不停揉着手臂,白了陆雪一眼,道:“反正你也上了贼船,胆敢冒充我的监护人,你去跟老爹说吧。不过,我觉得你刚刚比我演得好啊。” “你!”陆雪看着越来越调皮的陆东,道:“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子会这么狡诈!反正我给你说,你必须好好读书。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大义灭亲。” 把陆雪、江尚林安顿好后,陆东叫上秦胜、毛律、徐大观、聂文逸几人来到湖边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的主题有二十七个字:《如何用骗人的方式善意的提醒江尚林规避即将到来的潜在危机》。 当然,陆东不会对几人讲清楚缘由,只是说道:“我姐和姐夫明天要见一个人,但是我找不到这个人。” “哦。”徐大观吸了口烟,点点头。 秦胜、毛律、聂文逸齐齐望向徐大观,毛律问道:“死胖子,你听明白了?” 徐大观摇摇头,道:“陆东说的话,我一向不怎么明白。” “那你哦个头啊。”毛律转头问陆东道:“美女姐姐和姐夫要见什么人啊?” 要想朋友帮忙,还得跟他们讲清楚基本情况,忽悠别人难,但是忽悠这几个白痴简直易如反掌。陆东张口就来:“我姐夫在组织部工作,然后呢,有个头头想要他去当秘书。” “多大的头头?” “就是市里一二把手那么大。” 毛律道:“哟,这是好事。” “但是啊,有一次我坐火车,对面坐着一个神棍。他非要给我算命,算了半天就算到我姐夫头上。说我姐夫的仕途会非常坎坷。” “不对,不对。”徐大观听得异常仔细,反问道:“人家给你算命,怎么会算到你姐夫头上?” “这是重点吗?别打断我。”陆东没想这个死胖子居然开窍了,瞪了他一眼,道:“我肯定和我姐神识想通,我姐夫娶了我姐,不就会和我产生那么一点点的心灵感应……” 毛律点点头道:“好比喻!陆东,看来我要和你加深友谊,就可以和你的美女姐姐……” 陆东不理这几个呆瓜,继续道:“神棍居然能算出我姐夫要去给大人物当秘书。” 秦胜清楚陆东家里的情况,从初中就认识陆雪,道:“江哥为人稳中,人又能干,给大人物当秘书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我知道,但神棍偏偏又算出那个大人物,不久之后,就要犯大错误,锒铛入狱。” “你在哪遇到这样的高人,不仅能算你,算你姐夫,还算你姐夫的未来领导……我也想去算算。”徐大观权当在听故事。 毛律也连连点头,“高人能算姻缘吗?” “别开玩笑了,我刚刚开始也不信,但是回去打听了一下,确实听到大人物的很多传言。这事毕竟关乎我家人的前途,我经过多番验证,确定这些传言是真的。” “你真确定?”秦胜问道。 “是。”陆东表情严肃,说得是一本正经,“我确定。” 见陆东极其认真,几人也不再开玩笑。聂文逸一直在认真的听,道:“这么说来,你姐夫将会去给一个大贪官当秘书,这事很严重。” “没错,其实吧,我姐夫也听到了关于大人物的传闻,上次听我说过算命的事,这才来找我,想要见见算命高人。可高人哪里是相见就能见的?我就为这事着急。” 聂文逸想了想,道:“你真确定那个大人物有问题?” “百分之百的确定。”陆东斩钉截铁道:“不仅有高人算命,我还得到内幕消息,这事就快发生。所以,我不能看着我姐夫往火坑里跳。” “好,要我们怎么帮你?”秦胜选择无条件相信陆东。 毛律道:“咱姐夫要找高人,可我们都不认识啊?” “不认识没关系。”陆东道:“那咱们就演一个高人。” “演……演戏?” “对,演戏!” 聂文逸问道:“你是让我们冒充高人吗?” “不。”陆东摇头,道:“高人要有两个基本特指,第一是年纪大,七老八十最好,第二是胡子飘飘,仙风道骨,这两点,没一个符合,咱们几个演不了。” “那?” “要演,就演大人物的儿子,这样才有说服力,才能让我姐夫放弃去当秘书。” “大人物的儿子……” 四人愣了一会,毛律和徐大观同时举手,兴奋地抢着说道:“我来,我来演!” 陆东看了一眼徐大观的大肚子,说道:“胖子,你怎么看都是个暴发户,不合适。” “谁让你平日吃那么多肥肠。”毛律对徐大观嘿嘿一笑,望向陆东,拍着胸口道:“看来此角色非我莫属。” “你也不行。” “我们都不行,那谁能演?” 陆东早就把剧本想好,看了看聂文逸道:“就你了。” “我?”聂文逸指着自己,张大嘴巴,道:“我怕我演不好。” “没关系,今晚我给你讲讲戏,抓住重点就行。记住,你并不孤单,胖子和毛驴这两个金牌配角会在一旁协助你。” 毛律和徐大观显然不乐意,“那我们两个演什么?” “当配角,演小弟。” 聂文逸为了帮陆东忙,勉强道:“好吧,那我该怎么演?” “浮夸又稍显内敛,是你的标签。” “内敛我懂,但浮夸是什么意思?”在90年代初期,这样的词汇还未普及。 陆东孜孜不倦的说道:“就是看不起人,你设想一下自己是大人物家的儿子,家里大权在握,又有用不完的钱,给人的感觉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可一世!” 聂文逸急忙摆手道:“不行,有权又有钱,那就是贪官了,我可不能演。” “呆子,这是演戏,又不是真的。明天你见着我姐夫,就想象是开庭辩论,用你的强项来说服他,一定要跟他讲明白贪污腐败会受到怎样的法律制裁,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第五十二章 正戏 第二天中午,陆东领着陆雪和江尚林来到肥肠鸡饭馆。 老板罗旺笑道:“今天怎么中午有空?” 陆东回道:“这是我姐和姐夫,他们来学校看我,我就请他们吃顿饭。” “照旧?” “嗯,照旧,再加两份肥肠,两份土鸡,野菜来两盘。” 待老板罗旺走后,江尚林也跟着去洗手间。 陆雪道:“这一桌菜多少钱?” “三十块吧。” 听陆东说得轻描淡写,陆雪心疼道:“我一个月工资也才两百多,今天请客吃顿饭就要三十几块钱。” “来到我的地盘,哪里能让你出血?这顿算我的。” “不对,陆东,给我说实话,你上次借钱去倒卖……” 不等陆雪说完,陆东瞪大双眼,比了个嘘的手势,道:“姐,这事在外边不能说。” 陆雪和江尚林其实并不担心钱,因为仕途对他们来说才是当下之急。可陆雪还是好奇的问道:“那你到底赚钱了没?” “你怕我卷款跑了?”陆东笑嘻嘻的卖起关子。 “说!” “我偏不说,借条还没到期,急什么呢?”陆东心道:“谁让你掐我,就是卖关子。” 这时,江尚林走了过来,他看看手表,道:“他们几点来?” “说好中午十二点。” 江尚林眉头微皱,道:“现在已经十二点半。” 陆东早上千叮万嘱几人要准时,可没想过了半小时还没见着人影,不由有些着急,却还是说道:“放心,他们一定来。”还不忘提醒道:“姐,姐夫,我这个同学人品差,酒品更差,一会你们别往心里去。” 又过了二十分钟,陆东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去找他们,却见着聂文逸、毛律、徐大观、秦胜四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里。 聂文逸走在最前头,披着一件外套,双手环抱,眼神飘来荡去,一副欠揍的样子。 “你们怎么才来?”陆东问道。 原来毛律和徐大观不甘心只作配角,趁陆东不再,偷偷修改了剧本。 秦胜不说话,和陆雪江尚林打了声招呼便坐到陆东身旁。 以下这一段为徐大观、毛律二人私自添加,未经允许,请勿模仿(以上为两人原话,不计入总字数): 聂文逸不理陆东,一屁股坐在江尚林的正对面,翘起二郎腿,道:“哎呀,我一大早就去学生会开会,事情太多,业务太忙,本来中午约了陈院长、张校长吃饭,他们有重要事情跟我谈,但念着陆东你这个人平日里还不错,还是过来喝你喝两杯。” 毛律站在聂文逸身后,背着双手,好像一个司机,道:“陆东,来就是给你面子了,别不知足啊。” 陆东咬着牙,心里暗道:“你们几个等着。”面上却笑道:“就是就是,你们几个辛苦了。” 陆雪一脸疑惑,她和江尚林猜测过,陆东的同学是大人物的儿子,架子大点没错,可现在看来,是太夸张了点。 聂文逸不苟言笑地看着江尚林,道:“你就是陆东的姐夫?听说你要见我。” 江尚林摸不清聂文逸的底细,不卑不亢道:“是。” “你是哪个部门的啊?” “我在宁州市委组织部工作。” “哦……?”聂文逸把尾音拖得老长,道:“那是部长?” “不是。” “副部长?” “也不是。” 聂文逸故意胯下脸,道:“那就是无官无职的小吏一个嘛。” 江尚林笑得有些尴尬。 陆东冲毛律和徐大观比了一个握紧拳头的姿势,心头骂道:“你们这是在拍黑、社会老大谈判的电影啊?”清楚不能再让他们闹下去,急忙插嘴道:“我姐夫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江州的一些传闻。” 聂文逸喝了口茶,咂嘴道:“陆东啊,这不是叫我犯错误吗?不能讲,不能讲。” 我去,昨晚不是这么彩排的啊? 陆东一时也懵了,眼前这三个傻子完全不按套路来。 这时到徐大观出马了,他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擦,眉毛上挑,对陆东怒了努嘴,道:“打听消息,你是不是要意思意思?” “你们……” 陆东刚想发飙,聂文逸立马对徐大观说道:“诶?我们还是大学生,怎么能一切向钱看呢?只要是合理合法的事,有什么不能讲?再说,陆东和咱们关系不错,他姐夫就是咱们姐夫,自己人嘛,说说也无妨。” “是,是,您教训的对。”徐大观俯身给聂文逸点燃一根烟。 结果,聂文逸刚吸一口,就被呛得不停咳嗽,道:“真辣人!烟里面是不是有辣椒?” 陆东已经拿他们没有办法,双手合掌,真诚的说道:“拜托,几位大哥,咱们能不能先把正事办了。” 三人私加的戏份也就到此为止。 聂文逸坐得端正,灭掉烟,喝口茶,道:“想问什么,你就说吧。” 陆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我姐夫想问问,关于宁州二把手的一些传闻。” 聂文逸按照昨晚陆东的交待,用居高临下的口吻,把宁州二把手日后落马的细节说了个大概。 总结起来就一段话:“你们江州的几个同志是有问题的,问题还不小。看在你是陆东姐夫的面子上,我就破例给你说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啊,千万别靠近,有多远躲多远。” 这几句话虽然隐晦,但主旨很明确。江尚林道行极深,已能明白他们是要断了自己去当秘书的念想。 江尚林其实也被这几个人的表演逗乐了,只是强忍住不笑。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也就轻松,满上几杯酒,道:“我大学毕业了好多年,直到上了工作岗位,才明白大学的日子,是最快乐的。你们几个让我想起了往日的时光,来,干一杯。”说着,挽起袖口,一饮而尽。 姐夫江尚林在陆东印象里一向都极其稳重,平日喝酒浅尝即止,说是要时刻保持清醒。现在挽起袖子大口喝酒的模样,简直出乎意料。 见陆东还在发愣,江尚林又满上一杯酒,和他碰了碰杯,道:“来,干杯!” 徐大观盯着满桌子的菜早就垂涎三尺,扯开衣服,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秦胜没有发挥的余地,只是闷头喝酒。 终于不用演戏,聂文逸回归正常,恢复呆子的本质:平易近人。 江尚林身上有种气势,只要坐在那里,就稳如泰山。虽说是演戏,但聂文逸在举止沉稳的江尚林面前根本无法放开,当得知他研究生毕业,还能进入市委组织部,绝对是学习的榜样,不由心生仰慕。 酒过三巡,聂文逸酒劲上头,脸色发红,对江尚林说话的语气是越来越亲切,甚至还放下身段,频频主动敬酒,和刚才不可一世是天差地别。 江尚林看似豪放,实则在说话间,不经意会去套几人的话,从而就能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底细。 当说到法律问题是,聂文逸双眼放光,不由自主的说道:“姐夫,我跟你说,我从小就立志要当个好律师,为世间的不平伸张正义。我……我跟你说说法律的精神,是……” 陆东、徐大观、毛律三人知道聂文逸这个呆子已经彻底迷糊,再说下去就会露馅,于是齐齐猛咳嗽。 “咳咳咳!” 聂文逸端着酒杯回过神来,只见陆东冲他比了一个嘴型,“浮夸,你要浮夸一点!” “对,浮夸!”聂文逸突然回过神来,生怕自己露馅,心头发慌,急忙反着说道:“不对不对,在金钱面前,法律就是狗屁,不过……”他实在编不下去了,道:“就算是狗屁,我还是喜欢闻!” “我去!” 陆东差点喷了聂文逸一脸啤酒。 第五十三章 混血干掉纯种 吃过饭,江尚林和几个人握手告别。聂文逸、徐大观、毛律三人先返回寝室,陆东和秦胜则送他们去火车站。 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刚坐定,陆雪问秦胜,道:“秦胜,跟我说实话,你们今天是不是故意胡闹?” 秦胜正在抽烟,没想陆雪会这么一问,也不答话,只是转过头去看陆东。 陆东急忙说道:“姐,你……” “你别说话,让秦胜说。”陆雪总觉得聂文逸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还有,不准给秦胜使眼色。” 秦胜掐灭烟头,纠结了一阵,微微点头,道:“没,没胡闹。” 陆东坚信秦胜绝对不会出卖自己,接着说道:“姐啊,之前说的两件事应验了吧?” 陆雪点头。 “那不就得了?人你们也见了,话也问了,就绝对不会有假。”见陆雪还不相信,陆东继续辩解道:“那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平时牛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姐、姐夫,你们可别介意。” 江尚林酒已醒了大半,冲陆东和秦胜说道:“你们在大学要好好学习,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说完,站起身就要进站。 既然现在有能力,就绝不能再让身边亲人走上歧途。陆东连忙拉住江尚林的手臂,一字一顿道:“姐夫,相信我,绝对不要去给二把手当秘书。” 其实,江尚林凭借自己的阅历,已经分析出不能去当秘书。这次来江州,只为求个心安。江尚林感受到陆东手上的力道,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彻底做了决定,道:“好,我知道了。” 坐在卧铺车厢的边凳上,江尚林是若无其事地看报纸。 陆雪在对面问道:“你真的决定放弃吗?” 江尚林头也不抬,道:“是。” “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要是放弃,太可惜。”陆雪比江尚林还着急,道:“陆东这小子奇奇怪怪的……我怎么感觉他在故意阻拦你。不行不行,我下个月还要再来一次,看看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江尚林放下报纸,握着陆雪的手,道:“其实吧,这段时间,我们都看到了很多蛛丝马迹。并且,这些传言可信度很高。我总在反思,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大的风险,我还假装视而不见,偏偏想往上凑?就是因为权力的诱惑,我太想往上爬,所以,面对这些明显的证据,选择忽视不见……这是自欺欺人。” 回想起中午和陆东、秦胜几人一起吃饭的场面,江尚林忍不住笑道:“今天中午那顿饭,那几个人,全是在演戏,并且啊,咱们的傻弟弟,就是导演。他是费尽心思,让我放弃当秘书,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陆雪吃惊道:“他们在演戏……这是为什么啊?” 江尚林道:“陆东在干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他,就算是演戏,他也是为了我好,对吧?” 陆雪说:“那倒是,这小子虽然调皮,但是心地很好,对家里人没得说。” “那就是了。说来也奇怪,当我选择放弃,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再担惊受怕。” …… 晚上,当陆东来到篮球场时,毛律、徐大观、秦胜、聂文逸已经练习了好一会。 毛律一身臭汗,道:“我今天中午表现如何?” 徐大观白了一眼毛律,道:“都是你的馊主意,非要改剧本,给自己加戏。” 毛律道:“死胖子,台词可是你编的。” 聂文逸道:“我……我真的尽力了。” 陆东看了眼前的四个傻子,笑道:“很成功……” 打完球,秦胜拉住陆东,道:“跟我走走。” “啥事啊?” 秦胜单独朝前走,背着陆东抬起右手,弯弯手指,意思是让他跟上来,“别废话,来。” 一路上,秦胜只是抽烟,也不说话,情绪瞧上去有些低落。陆东跟在他身后,已经把他想要说的话猜到了七七八八。 两人来到龙山湖边上,秦胜望着湖面,平静道:“陆东,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 陆东没想好怎么圆谎,所以选择装傻,“什么实话?” “前段时间,我只当你是闹着玩。可今天,你连你姐都骗,还让我们演戏。你应该知道去给大人物当秘书意味着什么,江哥的仕途是不是要被咱们毁了?” “其实今天陆雪姐在问我时,我说谎帮你,现在想起来,心里很不舒服,我不想江哥因为我们胡闹,断送前程。” “真……真有高人。”这句话,陆东的语调是逐渐衰弱,最后一个“人”字的时候,声音只在喉咙里发不出去。 第一次说谎,可以理直气壮。 第二次说谎,已经心怀愧疚。 第三次说谎,自己都觉得假。 “高人?”秦胜瞥了眼陆东,道:“要我看来,这个高人就是你。” 陆东沉默。 秦胜叹了口气,道:“其实吧,我太了解你。从小到大你虽然做人规矩,但是心里却不服管,依旧坚持自我。可我没看明白,怎么才刚进大学,你就完全释放个性,天天把自由挂在嘴边?” “别人,我懒得管。可你是我兄弟,我不能看你越玩越过火。今天你不坦白,老子不会让你走的。” 看着秦胜认真的样子,陆东只得苦笑,心里暗道:“禽兽啊,你要我怎么说?我说我嗖的一声,就回到十五年前,你会信吗?” 秦胜死死盯着陆东,道:“你笑什么,跟你说正经的。” 渐渐的,陆东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起秦胜日后的惨状,死在擂台上,儿子改姓……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改变秦胜的命运。是不是在他需要钱的时候,甩给他三万块,甚至三十万,这样就救得了他?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陆东心头连连发问,却没有答案,说道:“我还没想好。”不管有多大的能力,他始终有一点很清楚:自己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上帝。 “你这个人,就是想太多,有什么就说什么。” 陆东叹了口气,还是忍住了。 “行吧。”秦胜拍着陆东的肩膀,道:“你不开口,我也不逼你了。有什么难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 晚上,躺在床上,陆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想太多……”陆东心头不停重复秦胜这句话,心头暗自反思:“强行把自己和这些老友隔离在两个世界,真的是为他们好吗?” …… 接下来的日子,重点是在篮球赛上。 不过,赛程太简单,本着不灌水的原则,就用几句话带过: 法商队的晋级之路很顺利,八强赛干掉法律队,四强赛干掉经管队。 最后,与体育队会师总决赛。 这是岭南大学有史以来第一次,纯种的队伍被混血的干掉。 所以,法商队出名了。 刚开始比赛的时候,法律系和管理系的人都还很诧异,没想到自己学院居然出了叛徒。最疑惑的还是拉拉队,这些女生起初还同仇敌忾,可见识了法商队勇猛的球技后,也就倒戈了。 毕竟篮球赛只是一个娱乐性质的活动,法律系和经管系居然在法商队这个桥梁下关系处得更好了。 最夸张的是还有女同学主动给秦胜、毛律送矿泉水。为了这事,徐大观百思不得其解,道:“禽兽有魅力我还可以理解,你这个粗腿小毛驴怎么还会有女人缘?” 毛律嘿嘿笑道:“你这是嫉妒。” 徐大观把手搭在陆东的肩膀上,叹了口气,道:“陆东啊,看来我两才是一类人。” “滚开。” 五人是越战越勇,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时间,全都放在练习上,这段时间立下军规不准喝酒,所有努力只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冠军。 第五十五章 紧绷 负重六十斤走路是什么感觉? 负重六十斤连续奔波两天两夜又是什么感觉? 陆东告诉你,感觉身体被掏空。 眨眼就到了十二月底,这个月陆东搬运六次,身家已经到了83万,等值的国库券足足装满三大袋,总共六十斤。他心头盘算,月底再搬运一次,就有97万,离百万大关仅有一步之遥。 一百万元在1990年是个什么概念呢? 当时申城的房价大概是1000元一平米,现在是八万一平,翻了几乎八十倍。 所以,在那时陆东可是绝对的暴发户,还是脖子上可以一次挂十根金项链的那种。 有钱固然是爽的,但是把全部身家扛在身上,四处乱窜,那就是作死。 要是没猜错,诸位大多都是拿着手机,或在沙发上,或躺在床上,又或是一边蹲坑一边看陆东和几个小伙伴耍宝。 你们这是躺着看戏不腰疼。 如果诸位想体验一下陆东的真实感受,请照着如下步骤实践: 首先,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装进几百万现金。(什么?一百万是毛毛雨?土豪朋友请跳过此步骤。) 然后,扛在背上,走出家门,选择人最多的时候,去到火车站。 90年代初期,这里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在一个城市的区域治安排名,绝对的倒数前三。火车站外边不仅有黑摩的司机,有拉客住店的,更有数不尽的小偷。 扛着一大包钱,在这些人面前晃来晃去,你会有怎么样的感觉? 脚软,手抖,情绪起伏,心律不齐……和那种周期紊乱感觉很贴切。 每个人对于钱,心里都有一个承载极限。 四十万以下,陆东心里那根弦,虽然紧绷,但有伸缩的余地。毕竟再怎么说,他重生前也是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有房有车有美女老婆,不愁吃不愁喝。 所以,他心里对于钱的承载极限就是四十万。 这点陆东很清楚,但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更快的赚钱,他被贪欲蒙蔽,不惜搭上全部身家。 一百万现金,心头那根弦已经远超极限,随时会断掉。 银行的行长其实早就注意到陆东,等他兑换完国库券出去后,问柜员道:“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怎么有那么多钱?” 柜员也摸不清陆东的底细,道:“他话不多,每次来很警惕。” “这钱会不会来路不正?下次他来了,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去到申城,拿到97万巨款,陆东走出银行,奇怪的是他居然发现平日一脸凶相的保安居然对自己笑了,吓得他是快步离去。 “为什么保安要对我笑?为什么……”一路上,他都神叨叨的念着。 按照往常的习惯,陆东此时会去外滩的咖啡馆喝一杯咖啡,既能提神,又放松心情。可自从上次被人盯上后,陆东哪里还敢去?他背上背着布包,左右手提着两个编织袋,喘着粗气,直接奔向火车站。 不知道是不是缺少咖啡因的缘故,一路上陆东都感觉疲惫不堪。到了火车站,陆东坐在候车室里,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心生警觉。可他越是紧张,路人就会越注意他。 陆东正承受两方面的巨大压力:身体被六十斤重的国库券压垮,心态被一百万的数额弄崩。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死死抓住编织袋。 “我要放松,放松。” 思来想去半天,他找到了疑神疑鬼的导火索,上一次在咖啡馆,底牌被人看穿,就会面临风险。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也提着两个编织袋坐到陆东身旁,他穿着破旧,瞧上去就是一个进城务工者。男子冲陆东笑笑,背靠座位,伸了个懒腰。 陆东就怕被人关注,由于座椅是连在一起的,和男子靠的太近,他心生不安,急忙站起身,提起编织袋,想要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等等。”男人突然叫住陆东。 陆东当然不会回头,并且装作没听到,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可他走得越急,那人就越警惕,也急忙站起身,三两步就冲动陆东身手扯住他的编织袋道:“小伙子,你跑什么?” “你……你别碰我!”陆东强行甩开那人的手,道:“我又不认识你,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这男子其实是担心陆东拿错编织袋,指着地上的那两个大包,道:“我就问下你,是不是拿错包了。” 陆东瞥了眼地上,椅子下边确实有两个编织袋,和自己手上的是一模一样,道:“不可能。” “我们的包都是一个样,说不定你拿错了,等一下,小伙子,你别急着走,我们都打开包检查下,免得一下拿错东西,难得去找你。” 打开包检查? 陆东会打开包包跟别人一起蹲在候车室数百万现金? 本来今天陆东心头的弦就快崩掉了,现在听到这句话,更觉得危机四伏,手心发汗,“难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他扫了一圈嘈杂的候车室,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那人本来没有恶意,但见陆东神色紧张,暗道:“难倒这个小伙子真是小偷?”于是语气变得不客气,道:“你紧张啥……” 陆东不等男人说完,用极快的速度转身就跑。 见陆东跑了,那男子本想追,却又急忙打开脚下的袋子,仔细看了下,确定是自己无疑,拿出一根黄瓜,用袖口擦了擦,咬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搞得我要抢你东西一样,都是烂编织袋,能有什么好东西。” 等坐到角落,陆东把编织袋打开一条缝,朝里看了一眼,又急忙拉好拉链。这里面全是钱啊,如果在火车站这样的地方露馅,那就彻底完蛋。 上了火车,陆东尽量靠在窗户边,依旧避免不了和身边的人挤在一起。他抱着背包,把两个编织袋放在脚下,死死踩住。就这样还不放心,又把编织袋上面的绳子牢牢捆在脚踝处。 “小伙子,你弄得那么紧张,包里有什么好东西?”对面坐着两男一女,都是三十出头,男的一壮一瘦,瘦子手上还有疤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陆东心跳加速,故作镇定道:“都是一些换洗的衣服。” 对面的女子瞧上去精明能干,道:“你一看就是大学生,也是回江州吗?” “不……不,我不是大学生,也不回江州。” 三人也就是随口问问,见陆东不善言谈,便不再理他。 火车行程有十多个小时,最麻烦的就是上厕所,陆东总不能提着三大包钱来回走动。 于是,这一路上,他不敢喝水,不敢吃东西。火车才刚刚启动,就饿得不停吞口水。 第五十六章 心态奔溃 为了打发时间,陆东拿起一份报纸,随意翻看。可才翻了两页,就见着一篇标题为《岭南火车站地区治安、交通整治行动启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上面列举了两起发生在上个星期火车上偷盗抢劫的案例。 其中一起还特别惨烈,说是有一个下海经商的男子坐火车,不仅被抢劫,还被害了性命,并且把犯罪的场面写得非常重口味。行凶者至今尚未归案,不是个体作案,嫌疑人应该有三个人左右,有男有女…… “不是这么倒霉吧?”陆东合上报纸,又瞟了眼对面三人。 那名女子削了个苹果,与旁边两人分着吃了,顺口问道:“小伙子,吃苹果吗?” 陆东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手里的水果刀,摇头道:“不吃,我……我不饿。” 列车驶入黑夜,车厢里的灯光昏暗,随着火车有规律的摇晃,陆东是又困又饿,耷拉着脑袋。要明天早上九点才到江州,陆东不停掐着自己的大腿,暗道:“不能睡,不能睡,再坚持几个小时就安全了。” 凌晨四点。 对面的壮汉起身去上厕所,陆东急忙抓紧编织袋,用余光监视周围的一举一动。 对面三人早就瞧出了陆东的不对劲,另一个男子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用纸擦了擦,然后收进兜里。他站起身,朝车厢的接头处走去。 “他们拿刀干什么?”陆东心跳加速,他望向接头处,只见这两个男子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望着自己。 “完了!” “小伙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女子一直都觉得陆东举止反常,看了看手表,道:“现在才四点钟,你趴着睡一会吧。” 又累又饿的陆东血糖降低,身体反应已经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精神那根弦已经绷到极点,随时会断掉。他这个时候才暗自后悔,其实在出发前已经意识到钱太多在外会不安全,但为了赚得更多,赚得更快,便把危险抛在脑后。 “怎么办?他们即便不在火车上对我动手,到了江州,跟踪我到学校,麻烦会更大……” 这时,火车渐渐停了下来,只听列车员说道:“东镇站到了,要下车的赶快。” 东镇离江州还有近四个小时的车程,那两个男子为了不堵住车门,一前一后地朝陆东走过来。 女子见陆东提着编织袋的手在发抖,开玩笑道:“袋子里面有什么宝贝啊?” 两个男子也走到对面,目光也都望着陆东脚下的编织袋,一男子道:“小伙子年纪轻轻,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抢劫……杀人!”陆东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火车上凶杀案的男主角。 他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有时候自己吓自己,更容易出事。陆东脑子一片空白,急忙站起身,提起编织袋就猛冲下火车。 “毛病?”不少人被陆东撞到,开口骂道。 出了火车站,外面漆黑一片,天还下着大雨,路上几人靠着摩托车停在屋檐下,陆东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个男子是否跟下火车,不敢露面,藏身在马路边的花坛里。 过了半个小时,确定没人后,陆东才狼狈地爬出来。 这一瞬间,他好怕,怕自己钱被抢了,怕丢了性命,重生一次,还没有真正体验有钱人的生活,就这么完蛋。 不甘心啊! 陆东不敢走远,在街边一处屋檐下避雨。他浑身湿透,冷得发抖,握紧包里的水果刀,瘫坐在编织袋上,一刻也不敢放松。 有预知能力又如何?只要一个小小失误,赚到手的钱立马化为乌有。 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水雾,世界一片迷蒙。 陆东突然回想起过去安逸的生活。那个时候,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有个稳定的工作,温暖的家。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承受这样的压力。他口渴难耐,只得张开嘴,喝着从屋檐上落下来带有泥土气味的雨水。 脚底下是近一百万巨资。 陆东浑身发抖,自嘲道:“哎,一百万,我还没得及买宝马奔驰住别墅,居然还在这里以雨水充饥,哪个百万富翁能过得比我惨?” 其实吧,能赚到大钱的人都不容易。可能身体上遭的罪你们见得到,心里承受的压力,只有自个体会。 在累到极致的这一瞬间,陆东心头反倒是平静了,他咬紧牙暗道:“我不能放弃,重活一次一定要轰轰烈烈!” …… 天蒙蒙亮,雨也停了。 一个打扫卫生的环卫工穿着雨衣来到陆东身边,不停打量着他,心头暗道:“这人是不是逃犯?” 街上渐渐有行人,陆东站直身,伸了个懒腰,脱下衣服把水拧干,强提起一口气,拎着编织袋就朝火车站走去。好再东镇离江州不远,陆东买了一张短途票,挤上火车。 坐在火车上,陆东双目呆滞。 经过有惊无险的一夜,他把这一切捋顺,所有的担心都没有实质证据,应该是过度劳累和孤注一掷共同产生的巨大压力,让自己内心奔溃。 原来,要做一个有钱人,首先得从心态开始锻炼。 直到下午两点,陆东才像只落汤鸡一样回到宿舍。可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马进焦急道:“陆东,你怎么才回来?” 精神紧绷地淋了一晚上雨,陆东此时已经有些神情恍惚,手脚冰凉,他刚脱下湿冷的衣服,道:“怎么了?” “下午三点半,篮球决赛啊!他们几个找了你半天,让我在寝室等你。” 按照原定计划,陆东早上就可以回到学校。他没有忘记这事,换上篮球服,连喝三杯水,道:“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来得及。” 经过半个学期的磨合,马进和徐大观、陆东关系越来越好,此时见着陆东脸色发白,道:“你没事吧?” 陆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不好,发烧了。” 马进的成绩虽然好,但是在日常小事上是个白痴,急道:“怎么办?球赛马上就要开始。” 夺得篮球赛的冠军,不仅是为了帮毛律追刘月,还是让秦胜生活有目标,更是几个老友在大学里的共同荣誉。 也许,在几十年后,五人再次相聚,还能记起这段青春往事。 第五十七章 决赛 虽然陆东头疼欲裂,但绝不会放弃。 他对马进说道:“你去篮球场,跟他们说我马上就到。”说完就朝医务室跑去。 “哪不舒服?”医务室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微胖女子在嗑瓜子,她见陆东闯进来,懒洋洋的说了句。 “我发烧,头疼得厉害,需要止痛药。”陆东猛锤自己的额头,这样才能稍稍缓解疼痛。 “张开嘴,伸出舌头,我看看。”微胖女子只是医学院刚毕业的实习生,她像模像样的给陆东量了体温,皱眉道:“哎哟,39度,你这算发高烧。” “我没时间了……”陆东没耐心,又说了一次,“赶紧给我止痛药。” “小伙子,你就是着凉发烧,时间还是有的。止痛药不能给你开,吃了伤身,你要先退烧,再喝几幅中药……” 陆东直接掏出五十元钱,道:“伤身我也要吃,把你这里最好的拿出来。” 微胖女子盯着钱,从身后的玻璃柜里拿出三颗进口的止痛片,道:“这是外国进口的,一次吃一颗,一颗管12个小时。” 陆东抢过药,把三颗全放入嘴里,拿起桌上不知道是谁的茶杯,混着茶水把药吞下去,然后就没了身影。 …… 这一届篮球决赛比往常更吸引人,因为听说有一支混血队伍球风凶悍,居然能和体育学院不相上下。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场地边已经围满了人。 法学院和经管学院已经结成同盟,拉拉队比体育学院热闹多了,比赛还没开始,就在喊加油的口号。 秦胜站在场地中间,焦急道:“陆东人呢?找到他没有?” 比赛的裁判是由校学生会体育部干事担任,他来到四人身边道:“比赛马上开始,你们是不是还少个人?” 这时,只见陆东冲到几人面前,道:“我……我来了。” “你又跑哪去了?”秦胜见陆东脸色惨白,担心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好得很。”还没到半个小时,药效就已经起来,陆东头疼稍稍缓解,烧也暂时也退下去,虽然身子有些疲软,但还能坚持。 场边站着几个体育学院的老师,其中一人指着秦胜道:“这个小伙子非常不错,从第一场比赛我就已经注意到他。基本功扎实,身体素质好,等打完比赛,就让他加入校队。” 另一个老师点头道:“这个小伙子是大前锋的最佳人选,有他加入,这一届校队实力很强。” “还有,体育学院的中锋也不错。校队要重点培养他们两个,磨合一两个学期,拿省里比赛的前三没有问题。” “法商队的这个小伙子在球场上沉着冷静,是当队长的料。” 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分上下半场,各二十分钟。往几年,体育学院的篮球队所向披靡,夺得冠军是毫无悬念。可今年法商队竟然给文科生长脸,前来观看的人是越来越多。 刘月也站在篮球场边,身为宣传部干事,本应该负责写新闻稿件,但比赛一开始,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放在毛律身上,见他左突右闯的英勇表现,心头暗道:“这头毛驴也挺可爱的。” 经管学院的拉拉队认出了陆东几人,交头接耳道:“快看,就是那个拉肚子的,没想到球打得那么好。” 刚刚开始,陆东还有些恍惚,等跑了几步,出了一身汗,他就进入往日的状态。 法商队每进一个球,都是全场欢呼。 但体育学院毕竟是练体育的,田威脾气暴躁,这段时间疯狂练球,状态已经调整到最好。两个队伍在球场上你来我往,上半场不分上下,打了个平手。 中场休息的时候,陆东双手撑住膝盖,不停喘着粗气。秦胜摸着陆东的额头,道:“你发烧了?” 陆东推开秦胜的手,见毛律、徐大观、聂文逸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低声道:“是发烧,现在千万别说,不能影响他们的士气。” 秦胜道:“你的身体比球赛重要,千万别硬撑。” 陆东知道这几个老友对冠军的渴望,自己不能拖累他们,道:“放心,我一定撑得住。” 下半场开始。 体育学院篮球队的教练已经看出法商队的防守弱点,就是外强中干的陆东。于是,体育队改变对位,用最强的大前锋去进攻陆东那一点。并且,在防守上忽略陆东,多出一人去夹击秦胜。 战术果然奏效。 才仅仅三个回合,在巨大的防守压力之下,陆东的脚步已经跟不上对方,失分点全在自己身上。 陆东越气就越急,越急就越喘不过气。在对方又进了一个球后,他再也跑不动,捂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比分是58:63,法商队落后5分。 秦胜叫了个暂停。 聂文逸焦急道:“对方变换位置,找准了陆东这个点,我们是不是要跟着换位?” 马进、陈雷好几个人围在他们身边,看样子比聂文逸还急。刘月和马芳拿来矿泉水和毛巾分发给五人,道:“你们别慌,慢慢来。” 毛律没心思和刘月说话,喘着粗气,冲陆东道“陆东,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打球的凶狠劲呢?在这么下去,我们一定会输。” 徐大观也感受到了陆东的失常,道:“陆东,加把劲,这是决赛,咱们必须尽全力。” 秦胜刚想开口解释,陆东抢着说道:“我……我一定尽全力。”说着,打开两瓶矿泉水,对着头就这么淋下去,瞬间,整个人发颤,精力恢复了不少。 “加油!”五人齐齐大喊。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 体育队依旧沿用之前的战术,陆东再想尽力也没法,他的速度是越来越慢,对方最强的大前锋不论是技术还是身体素质都远远超过陆东,在他面前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得分轻而易举。 大前锋晃过陆东,秦胜只得扑上来补防,那人便把球传给田威。陆东脚软跟不过去。 田威空位中距离投篮又得分。 比分变成了58:65,法商队落后7分。 第五十八章 冠军 场边围观的群众里,当然少不了几个仇人。 冯彪对孙龙道:“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冠军还是体育学院的。” 孙龙眼睛就没离开过秦胜,虽然他对于两人间的过节还耿耿于怀,此刻还是不由说道:“这个法学院的新生,球打得真不错。” 秦胜比了一个手势,吩咐最后的策略:既然防守端出现严重漏洞,就只能靠进攻端弥补。缩小防守区域,对方远投统统放掉,秦胜和徐大观在篮下卡位抢篮板,抓住对方的失误,反击得分。 关键时刻,策略起了作用。 田威连续两个远投不进,徐大观抢下篮板,毛律快速运球杀入前场,与秦胜一人进了一个三分球。 接下来的六分钟时间里,双方你来我往,秦胜和毛律发挥得异常勇猛,如同两把尖刀,从左右两边插破体育队的防线。 只见秦胜双脚离地,高高跃起,“砰”的一声响,他越过三人,扣篮进球! 霎时间,球场安静了。只听见篮球架微微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秦胜潇洒落地,场边再次爆发出轰鸣般的掌声。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分钟,比分为:74:70,法商队居然反超4分。 田威有些气急败坏,不停指责队友,道:“他们就四个人在打球,你们这都防不住?” 但秦胜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即便是对方最强的两人夹击,也阻拦不了他得分。 这时,冯彪给主裁判使了个眼色,裁判点点头算是做了回应。 在打篮球的时候,裁判的吹罚尺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比赛结果。聂文逸刚三步上篮,裁判哨音马上响了,说是走步违例。 体育队得到球权,追回两分。 毛律在左右换手突破时,哨音又响了,说是他运球翻腕。 体育队又得到球权,田威三分投进。 比分变成74:75,法商队落后一分。 秦胜和毛律都急了,冲到裁判面前,喝道:“你会不会当裁判啊?” 裁判低头看看手腕上的秒表,平静道:“你再多说一句,就把你罚出场。” 几人再气,也没有失去理智,只能把怒火强压下去。 法商队叫了最后一个暂停。 就连刘月都看不下去,气得直跺脚道:“这个裁判好像故意偏袒他们。” 秦胜扫了一圈人群,见着孙龙和冯彪正在窃窃私语,道:“这是黑哨,我们遭了别人的道。” 徐大观见王果居然和冯彪在一起,心头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咬紧牙,道:“又是王果在作怪!” 陆东嘴唇发白,强撑起腰,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时间还剩二十秒,落后一分,仍然有希望。 最后的进攻,当然交给秦胜。 全场都屏息凝视,不敢发出声响。 哨音响起,毛律突进三分线,跳起来假装投篮,把球后手传给秦胜。 对方早就猜到会由秦胜打最后一球,中锋、大前锋、小前锋三人扑倒秦胜面前,把他投篮空间完全封死。 “完了……”场边法商队的拉拉队都看出不妙。 秦胜没有选择,只能把球传给站在罚球线附近,无人防守的陆东。 由于陆东的糟糕表现,整场比赛只得了4分,所以对方就完全忽视他。 “快投篮!”秦胜张开双手,大吼一声,挡住了防守他的三个人。 陆东身子下沉,抬起手,瞄准了篮筐。 “5……4……3……2……”场边的所有人一齐倒计时。 当还剩最后两秒,陆东跳起身,球出手。 这时,田威用尽全身力气,朝陆东扑过来。放在往常,陆东必定能闪躲,可他今天脚发软,反应极其迟钝,手上已经没有力气,为了投出去球,是顾不得扑过来的田威。 “啊!”田威面目狰狞,起跳高度不够,没有碰着球,只是狠狠撞向陆东胸口…… 球划出一个无力的曲线,三不沾。 就这样,陆东重重摔倒在地。 比赛哨声响起,冠军是体育队。 “裁判,他没碰到球,是恶意犯规!”秦胜冲到裁判面前,已经近乎咆哮。 毛律、徐大观扶起陆东,不停叹息。 主裁和边裁统统围了过来,警告道:“比赛已经结束,不准胡闹!” 秦胜看着陆东嘴角都已经磨破,道:“这样都不算犯规?” 场边的人群也发出阵阵哄闹。这时孙龙领着纠察队的人和体育学院的老师走过来,道:“你们是不是输不起?” 秦胜对体育老师说道:“裁判吹黑哨,刚刚这是故意犯规!” 裁判对体育老师道:“我站得近,田威是冲球去,不是冲人,并且碰到球了。” 体育老师拍了拍秦胜的肩膀,“输了一场比赛,不重要,你们已经发挥得很好了。” 刚刚那个想把秦胜培养成校队队长的老师以为他是输球闹脾气,故意教训道:“在球场上最重要的是服从裁判,不要闹事,这点气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打球?” 秦胜还想说话,陆东拉着他,有气无力道:“算了,别争了。” 秦胜咬着牙,死死盯着孙龙。 体育部拉拉队已经沸腾,欢呼起来:“冠军……冠军!” 不服气又能怎么样?毛律、徐大观都垂头丧气的不说话。 田威走过来,笑嘻嘻的看了眼狼狈不堪的陆东,道:“你们之前不是狂得很吗?记住了,以后见到我,绕着走。” 陆东死死拉住秦胜的衣袖,生怕他会做傻事。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秦胜深深吸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一句话,面无表情地搀扶着陆东走去医护室。 刘月看着五人灰溜溜离开球场的背影,心头是说不出的低落。 来到医务室,有个年老的医生坐在桌前看报纸,刚刚那个实习女医生见着陆东被人搀扶进来,心头一惊,暗道:“他不会是吃药出问题了吧?”于是不等老医生询问,她急忙跑上前去翻看陆东的眼睛。 陆东虚弱道:“你干什么,我还死不了。” 老医生询问了经过,一边给陆东的嘴角擦紫药水,一边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发烧还要去打球,现在不爱惜身体,等年纪老了,才晓得后悔。” 第五十九章 就静静听你们吹牛 篮球赛过后,陆东就病倒了。他在床上躺了两天,烧才退下去。 这两天时间,陆东是白天睡觉,晚上瞪大双眼看着墙顶发呆。人在虚弱的时候,最容易想起往日安逸的生活。 是的,陆东想任灵了。 任灵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都要枕着陆东的右手膀睡觉。陆东转过身朝右边看去,床是空的,对面只有一个鼾声如雷的死胖子。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经得起折腾,第五天,陆东又生龙活虎的当起了搬运工。躺在床上休息的这几天,陆东把上一次疑神疑鬼的原因归咎在压力太大。毕竟一百万这样的数额,不管在哪个年代,都特能引诱人犯罪。 回想起之前孤注一掷的举动,陆东不由冒冷汗。他就用三个编织袋装着所有积蓄,在街上大摇大摆,仿佛一个人力运钞车,一旦被人发现里面是钱,脑门上就写着几个字:快来抢我吧。 所以,经过反复的推演,陆东决定每次搬运的最高数额为三十万,其余的钱存在银行,虽然一次赚得少了,但是没有压力,整个人也会轻松许多。 篮球赛结束以后,秦胜、毛律、徐大观、聂文逸仿佛失去了生活目标,不再去打球,每天过得是浑浑噩噩。 晚上吃过晚饭,陆东和秦胜坐在寝室楼下的石凳上,两人喝着一瓶啤酒,陆东问道:“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打球?” 秦胜道:“天冷了,懒得动。” 陆东记得秦胜当年在篮球赛结束后就加入校队,为此,他足足高兴了半个月,每天下课后,都会去校队练习,生活充满活力,立志要为校争光。 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秦胜越来越懒,于是陆东试探性的问道:“你想不想加入校队?” 秦胜诧异的看了眼陆东,也不答话,只是喝着闷酒。其实就在篮球赛结束的第二天,校队的教练找到秦胜,邀请他加入。当秦胜得知校队里就有体育系的那几个仇人后,婉言拒绝。为此,校队的几个老师感叹少了秦胜这个人才,真是岭南大学的损失。 这件事秦胜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没想到陆东居然会这样问。 陆东已经从秦胜诧异的神情里猜到了答案,道:“你是不是拒绝了?” 秦胜勉强笑了笑,道:“你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你为什么要拒绝?是因为输了篮球赛,觉得丢脸吗?” “不,不是。”秦胜摇摇头,语气沉闷。 “那是为什么?” 秦胜一口气喝光了啤酒,道:“我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陆东心头很急,很想劝秦胜加入篮球队,可看着他有些颓废神情,也跟着沉默了。 …… 从一月中旬开始,是期末考试时间。在考试前,老师都会划出重点,考试题就从里面出,有些题甚至只会更改几个数字。经过缜密的筹划,陆东和马进制定好了作弊方案。 对于理科科目,陆东只能抄。 而文科科目,特别是像《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这类,陆东完全可以自由发挥,解答大题不在话下。 最关键的就是选择题部分,不仅分值有五十,关键陆东只能靠蒙。于是两人研制出一种密码,通过拍头和比手指来传递选择题答案。 举个例子,比如第一道题选C。马进就会拍一下头部,然后伸出三个手指。 毛律和徐大观在一旁听后,道:“你们精心研制的密码,已经被我破解。” 就这样,在考试的时候,陆东、徐大观、毛律一边盯着马进拍头,一边愉快地写下答案。 出了教室,陆东扶着走路歪歪扭扭的马进道:“多谢室长,看来考试我肯定过了。” 马进甩甩头,道:“这门课老师真变态,选择题居然有六十道,我……我就是头有些晕。” 眨眼间,大一上半学期即将结束。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陆东终于赚足百万身家。 这一个月来,陆东每次只动用三十万的资金,一次赚四万五,四次以后,身家到达115万,是个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他心情大好,回到寝室,请马进、陈雷、徐大观、毛律、秦胜、聂文逸一起去吃饭。 徐大观心情有些低沉,他吃了几大块肥肠,道:“终于等到陆东你请客,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吃肉了。” 大学的生活品质一般都是月初大鱼大肉,月中荤素搭配,月底白水度日。 自从输了篮球赛,几人比较郁闷,每天晚上都会吃个烤串喝瓶小酒。越郁闷,就越喝酒,兜里就越空。 到了月末,徐大观和毛律就快吃不起饭,才体会到原来打球才是遏制冲动消费,提升生活品质的方法。 毛律道:“和你这个黑胖子一起吃饭,吃亏的才是我。每次去吃烤串,我只要一分神,肉就全进了你肚里。” 徐大观道:“别提了,我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肉。别人都是喝酒吃肉,我是只有酒喝没有肉吃。” 毛律摸了摸空空的口袋,道:“还好,再有几天就放假回家。” 秦胜掏出一个烟盒,甩了半天,终于掉出来最后一根烟。他把烟盒揉成一团丢在脚下,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递给徐大观道:“一人一口,别耍赖。” 徐大观吸了口烟,舒畅道:“你以为我是毛驴,只有他才会耍赖。”说着,把烟递给毛律。 陆东见三人轮流抽一根烟,诧异道:“你们……你们穷到这个地步了?” “要不然呢?”毛律瞥了徐大观一眼,道:“我要是有钱,绝不和这个胖子抽一根烟。” 徐大观道:“钱真是个好东西,我要是有钱了,烟就一包一包的抽。” 聂文逸道:“我们还在读大学,赚不到大钱。” 陆东摸着裤兜里的百万元存折,静静的听着几人吹牛。 烟已经烧到烟屁股,毛律能抽到一股糊味,但还是舍不得扔掉,又吸了两口,直呛得咳嗽,道:“你这个呆子,谁说大学生不能赚大钱?” 徐大观急道:“快说,怎么赚?” 毛律想了半天,猛地一拍头,认真的扫了一圈众人,神秘道:“我真想到一个赚大钱的方法!” “说,别卖关子!” 毛律嘿嘿一笑,道:“咱们可以去倒卖……倒卖……” 陆东一听倒卖二字,心提到嗓子眼,暗道:“难道毛律这小子会这么聪明?” 第六十章 与世界格格不入 卖足了关子,毛律才揭晓答案:“黄书。” “噗……”陆东一口水直接喷到地上。 “你看吧,陆东和我那是英雄所见略同!”毛律很是得意,继续道:“我高三的时候,经常去公园桥底下闲逛,我发现啊,有很多人摆地摊,我就在一边观察,结果买书的人最多。我就琢磨,这些人到底看哪些书,于是走进一看,全是《某某皇后秘史》,《女犯人日记》,《色情狂的覆灭记》……” 徐大观听得是瞪大双眼,问道:“那……那你看过没?” 毛律一脸坏笑,道:“我当然要看一看里面的内容,不看怎么能和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借我几本。”聂文逸和徐大观齐齐说道。 “我们要卖黄书,就不能看黄书,这是行规,懂吗?” “少废话,让我先验验货。” 毛律俨然已经进入角色,道:“胖子,你心智不全,看黄书容易走火入魔,我怕你深陷泥潭,还是不看为妙。” 聂文逸想了片刻,道:“这……这玩意真能赚钱?” 毛律反问道:“说实话,你想看吗?” 聂文逸点点头。 “这不就对了,你这样的呆子都有需求,更别说像徐大观这样猥琐的青春期少年。咱们不仅能赚钱,还能赚大钱!” 陆东忍不住笑了,道:“毛驴,那你说说,多少钱才算大钱。” 在90年代初期,大学生生活费国家有补助,每个月也就二、三十块钱,不同的学校有不同标准。成绩优异的,还能拿到一个学期几百元的奖学金。勤俭节约的学生一个月仅靠补助也能活,而像陆东、毛律、徐大观这样吊儿郎当的学生,一个月给再多钱也不够用。 毛律掐指一算,双眼放光道:“每个月……一、两百块吧。” 徐大观、聂文逸、秦胜三人也都动心,道:“有这么多钱?” 陆东双手都比起大拇指,赞道:“你们……真有追求!” 徐大观道:“我就负责质量把关,所有书只有经过我的筛选,才能热销。” 四人越说越带劲,仿佛通过卖黄书已经成为百万富豪,话题很自然的转到讨论有钱该怎么花。 回想起过往,眼前这几个雄心勃勃想要卖黄书的年轻人,经过十多年岁月的打磨,终究会活得唯唯诺诺。 想到这,陆东就觉得难受。 毛律无心的这句话,似乎点醒了陆东,他不由问自己:“我是不是很自私?” …… 然而,年轻人没有定性,昨天刚刚制定的倒卖黄书计划,第二天就正式搁浅。 考完试,后天就要离校回家。 有些成绩出来得早,陆东竟然都通过了。最让他吃惊的是高等数学,居然考了66分,这让他长长舒了口气。 陆东赚足一百万,暂时给自己放个短假,这几天都是一觉睡到自然醒,和几人吃过饭,一起打打牌,日子过得倒是潇洒。 几人虽然都不开口,但心头总有遗憾,那就是输了篮球赛。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打过篮球,懒得再去探究裁判的黑哨。 晚上,秦胜、徐大观、毛律三人吃过饭,又聚在龙江湖边上赌烟。陆东看着几人赌博的模样,回忆起从前,几人虽然不能算上五好生,但为人规矩,积极向上。 而现在呢? 赌博、喝酒、逃课,处处受气,被欺负,入不了主流,读书也不好,进不了学生会,俨然是典型的不良少年…… 这才大一,陆东不敢想象过完大学四年,几人会堕落到什么地步。 “要不要劝他们?”陆东心头立马自嘲:自己本就是祸水源头。就像是黑、老大劝小弟要好好读书,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几人走回寝室时,路过篮球场,田威和几个校队的正在打球。虽然隔得远,但陆东能听到他们趾高气昂的说笑声。 秦胜一路都低着头。 最后,离得远了,秦胜看似不经意的瞥了眼篮球场,眼神里没有怨恨,是一种失落。 徐大观、毛律先回寝室,陆东和秦胜漫无目的走在校园里的小道上。 秦胜能感受到陆东整晚都心事重重,问道:“你怎么了?” “其实我知道,是我害你当不了红旗手,进不了校队。” “你胡说什么呢?” 陆东吸了口凉气,继续道:“我自以为聪明,没想到最后,却把事情越办越糟。” 秦胜愣了会,道:“不怪你。” “你以后想干什么?”陆东突然问道:“我是说选择干哪一行?” “我是学法律的,毕业以后,不想服从分配,当律师吧。” 算时间,陆东这一届应该是94年毕业。就在那一年,原国家教委发布《关于进一步改革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和毕业生就业制度的试点意见》,提出大学不再免学费,并且不包分配。就算还能得到分配名额,但都是效益不好的企业。 陆东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口:“有一天,你有想过去经商吗?”见秦胜一脸疑惑,补充道:“就是做生意。” “不会,我从来都没想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缺钱了,会不会被逼着去经商,然后还瞒着我?” 秦胜笑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一定会缺钱?” “因为我太了解你,四肢发达,头脑不够用。” 夜里,陆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现在虽然身家百万,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再说严重点,就是很无耻。 只是半个学期,在不经意间,身边的朋友已经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刚刚重来一次,他还没有把投机的门路理顺,笔记本里的信息能不能赚钱,自己也拿不准,只得独自去尝试。 可一个学期过去,陆东独自赚了上百万,掘得第一桶金,而四个老友却成为无所事事的坏学生。 可以骗一时,却不能骗一世。 陆东越想越不是滋味。 自己崇尚自由,崇尚无拘无束,就会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原来追求自由,会伤害身边的人。 就是这一瞬间,陆东做了个重大决定。 第六十一章 入伙 第二天晚上,徐大观、毛律、秦胜、聂文逸坐在龙山湖边的一个大石头打牌。已经到了深冬时节,湖边刮来的风冰寒刺骨,徐大观拉高衣领,搓着手,道:“这个陆东,一天就神神秘秘的,喊我们来开会,自己却不出现。” 毛律抢过徐大观嘴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道:“还好明天就回家,我都要穷死了。” 这时,陆东背着一个破布包,急匆匆的赶过来。 秦胜也冷得受不了,道:“你小子有什么事不能在寝室说,非要把我们拖到湖边。” “你们先别打牌了,这事很重要。” 四人停止打牌,表情是这样的:徐大观叼着烟,毛律半蹲在大石头上,秦胜手里拎着一瓶啤酒,聂文逸头前倾,好像一个乌龟。 “你们前几天不是说想赚钱吗?正好,我有一个赚大钱的门道。” 徐大观不以为然道:“能比黄书还赚钱?” “当然!”陆东一句一顿道:“多得多、得多、得多、得多……” “哦?”几人被陆东这句啰嗦的话说懵了,毛律道:“那到底能有多多啊?” “一个月……”陆东伸出一个手指,一字一顿道:“能赚好几万……吧。” “嗯。”几人没反应,先是愣了会,随后该抽烟的抽烟,该喝酒的喝酒。 “怎么,你们不想赚钱?”陆东眼睛瞪得老大,诧异道。 “好……好几万……几万?”徐大观吸着烟,自言自语。 秦胜甩甩头,也跟着念起来:“几万……一个月几万?” 渐渐的,几人眼光都聚集在陆东身上,又互相看了几眼,道:“我们没听错吧!?” “没错,几万!”陆东放大音量。 毛律脚一软,从大石头上摔下来,不停揉着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徐大观抢着道:“那你快说啊!” “国库券,倒卖国库券。”接着,陆东把有关于国库券的基本常识给几人说了一遍。 聂文逸道:“我家里就有好多国库券,没想到还能去倒卖。” 毛律、徐大观也点头,道:“这东西我家里也有不少,不过真的倒卖赚钱吗?” 陆东已经想好说辞,道:“记得我之前给你们说过的那个高人吧?就是火车上那个,不仅说了我姐夫的仕途,还跟我讲他走南闯北的见识。他说啊,国库券这玩意能倒腾,一个城市有人80愿意卖,另一个城市,银行愿意100收,你们说怪不怪?” 聂文逸说道:“可为什么啊?” 陆东说:“之前,我也有同样的疑问。于是,我就先一个人探探究竟。没想,果真成功了。上个月吧,我顺道去了趟申城,把102元收购的国库券,以112多卖给银行,赚了好几千。” “好几千?怪不得你小子那么大方!”秦胜放下酒瓶子,来了兴致,道:“有这种好事,你就闷声发大财?” “我有好事情怎么能忘记你们几个?”陆东贼笑道:“这不,我就来和你们分享。” 聂文逸还是不信,说:“我不相信世界上赚钱会那么容易。” 陆东说道:“这是时代给予我们的机会。不说别人,就说说你们几个,每天在干什么?” 徐大观道:“我们没干什么啊。” 毛律说:“对啊,我们在读大学。” “对,你们就是什么都没干,所以赚不到钱。” “国库券之所以能够倒卖,是由于信息的不对称。你们在学校读书,每天就抽烟、喝酒、逃课、打球、追女生,那个高人,走南闯北,知道的东西可就多了。” 聂文逸疑惑道:“那我们好好读书也有错?” “读书绝对没有错,但你们这叫读死书。呆子,我考考你,你知道国库券的定义吧?” 聂文逸回想了一阵,回道:“知道,书里有,考试也考过。” “那你知道这玩意能倒卖吗?” “书里没写,不知道。” “那你知道申城银行收购国库券的价格吗?” “这我也不知道。” “你啥都不知道,就是读死书。”陆东越说越专业,道:“说来我也觉得奇怪,在现在这个90年代,信心闭塞,每个城市国库券的价格居然是机密,平常的报纸我还找不到资料,只有每个城市挨着问,才搞清楚有价差。” “不像十几年后,人人都可以上网,键盘上敲两下,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信息。金融机构一联网,所有信息共通,那时候不会再有倒卖国库券的机遇。” “十年后?敲键盘?”几人完全听不懂陆东在说什么,徐大观问道:“你怎么知道十几年后的事情?” “是……是那个高人告诉我的。”看来这个高人只能背锅到底。 秦胜、聂文逸、毛律、徐大观越听越诧异,只觉眼前的陆东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说话的姿态很高,话里包含的信息太过复杂,几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陆东见几人听得呆头呆脑,道:“你们给点回应啊。” “我大概听明白了,就是低价收购国库券,然后高价卖。”毛律眼珠转了两圈,说:不过,我有个问题,我们去哪里收,又去哪里卖?” 在90年代初期,社会上才刚刚经历过一波资本苏醒的浪潮,对于投机倒把的行为,有踩红线的风险,聂文逸不免担忧道:“低价买,高价卖,还是国库券……这样算不算投机倒把?” 秦胜接着道:“呆子说得对,我们这样如果被抓了,会不会坐牢?” 陆东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拿出《人民日报》和那张战略地图,铺开在大石头上。 几人用火柴照明,读了那篇《经国务院批准,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地内的公民可以自由买卖国库券》的文章,再看看陆东画的地图,都是一脸吃惊。 徐大观道:“这地图画得比打仗的还详细……别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要去抢银行。” 秦胜道:“陆东,你小子,原来是在干这个大事啊!” 聂文逸把报纸看了几遍,“既然有国务院的批准,这事就不违法。” 毛律已经蠢蠢欲动,道:“既然陆东你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咱们就干呗。” “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缺钱,缺启动资金。” 对于自己最大的秘密,重生,陆东自然是不会坦白的。但他既然拉好友入伙,就做好了万全之策,道:“咱们需要本钱,我初步算过了,起步资金最好一人两万,咱们五个人,凑足十万元。一次的利润是15%,就是一万五。一个星期两次,一个月四次,并且是复利。” “投入十万,一个月,将会有三十万五千元。” 面对这样的诱惑,有几人不会动心?但让四个大学生凑出两万元,难度不小。 “两万块……”毛律家境不错,但仍是犹豫道:“这个数目太大了。” 徐大观和聂文逸也一齐点头。 陆东道:“这次回去过年,你们凑钱,能凑多少算多少。不够的,我先借给你们。” “你借给我们?” “是。” 毛律问道:“那亏了……怎么办?” 陆东信心十足,道:“这生意稳赚不赔。怎么,听我说了那么多,而且我也去赚过几次钱,帮你们把路都铺好了,就这样还不信我?” 秦胜道:“我信。我相信一定能赚大钱。“ “最后一句,就问你们几个大男人,敢不敢跟我去赚钱?” “敢!” “那就过完年见。” 第六十二章 请叫我陆百万 火车站的广播现在正在播报:“从江州开往宁州的K998次列车已经进站。” 陆东走下火车,闻着家乡熟悉的气味,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心头暗道:“我陆百万回来了!” 陆东不急着回家,先去到陆雪屋里。陆雪把陆东迎进屋里,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弟弟倒杯水。”陆东毫不见外,把脚搭在茶几上,背靠沙发,摆了个大字。 江尚林还没有回家,陆雪给陆东倒了杯热水,又削了个梨子,道:“来,陆大爷。你回过家了吗?” “没有,我身上背着高利贷,一天不还,心慌。”说着,陆东从腰间拿出四万块钱,道:“这是本金和利息。” “我就借你两万块,你怎么还四万?” 陆东道:“借条上面写了,两万本金,一个月10%的利息,四个月,利滚利,就是两万九。本来,对于你这样放高利贷的行为,我是嗤之以鼻的。但是谁让你是我亲姐呢?我赚得不少,利息当然要给足,就凑个整数吧。” “你……你到底赚了多少钱?” 陆东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 “一万?” “再猜。” “十万?” “差得远。” “不会是……是……”陆雪根本不敢去想。 “我陆东,有了新绰号,以后请叫我,陆百万。”说完,陆东得意地拿出存折。 陆雪把存折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道:“你倒卖国库券,赚那么多钱,不会是犯法的吧?” 陆东懒得跟陆雪再解释一遍,道:“你对我放高利贷这事我可记着了。我在学校被请家长的事,你千万不能告诉老爹,否则我跟你鱼死网破。” 陆雪还没有从一百万巨资里回过神来,道:“我……我可以跟你姐夫说这事吗?” 陆东认识江尚林已经有十多年,相信他的为人,开玩笑道:“你们两夫妻,在床头一高兴,肯定什么都会说的,我才懒得管你,但我相信姐夫,说吧,但别告诉爸妈就行。” “你小子怎么说话那么没遮拦。”陆雪把钱收好,道:“早知道你能赚那么多钱,我就多宰你几刀。才两万块的利息,便宜你了。” “你是我亲姐吗?” 姐弟两人又聊了下家常,陆东问道:“姐,这四万块钱,你是不是准备买铺面?” “是啊,你怎么知道?” 陆东也不管说没说漏嘴,道:“别买铺面了,我有更好的投机方法。” “是不是也去倒卖国库券?倒卖几年,说不定我也能赚一百万。” 陆东摇摇头,道:“这事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就是钻政策的漏洞,不出一年,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在半年后……有个赚大钱的门路。” “什么门路?” “哼。”陆东一副讨打的样子,瘪嘴道:“天机不可泄露!” …… 在回家前,陆东和陆雪来到百货商场。这次回家,陆东取了六万块钱放在身上,四万还给陆雪,两万孝敬父母。 父亲陆安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陆家能有个大学生,除此之外,一切在他眼里都算旁门左道。陆东对这点是非常清楚,所以决不能让陆安民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丰功伟绩。 不同年代的人,所追求的不一样。 如果陆东回家把存折丢在桌上,那就是对父母最大的侮辱。 对于孝敬父母这事,陆东琢磨了好半天。既要把钱花掉,又不能说是自己挣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招,那就是做好事不留名。 钱是陆东出,名是陆雪顶。 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但陆东想要给父母最好的东西。什么被子、被套、茶杯、毛衣、皮外套统统选最贵的买,想到过年,买了两瓶八四年的茅台。 陆东每买一样东西,陆雪心都在滴血,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在椅子上撕标签,陆雪道:“有必要买这么贵的东西吗?你看看这件毛衣,居然顶我一个月的工资,你一买就是四件。还有,这个茶杯,说是什么纯正紫砂,居然敢卖200块……” “谁叫我是陆百万呢?” 陆雪看着这两瓶酒,道:“衣服可以撕标签,这酒……我怎么给爸说?” “这有什么难的?”原来当办公室副主任的时候,陆东这事没少干,道:“一会我去买两瓶几块钱的宁州大曲,把酒倒了,留下瓶子,再把茅台灌进去,不就得了?” “陆东,你还真损!” 两人休息了一会,走到卖电器的地方。陆东停下脚步,道:“家里的18寸小彩电,也该换了。” 在80年代中后期,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对彩电需求越来越大。但是当时国家对于彩电市场进行管控,不仅对进口散件组装彩电征收“特别消费税”,老百姓买电视还要凭票。直到1989年,国家才取消税收,长虹抓住机会,大幅度降价,于是陆东家里就趁机买了一台不带遥控器的18寸小彩电,价格是2000多元。 陆雪道:“你买彩电可以,那要我怎么说啊?总不能把彩色电视装进黑白电视的机箱里吧。” 售货员听了姐弟二人的对话,心头发怵道:“这两人不会是来捣乱的吧?”面上没了笑容,问道:“你们是要买彩电?” 陆百万发话道:“嗯。” “那买哪一款?” “我要RB进口的……”陆东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有钱,不能便宜小RB,必须得支持国产,“我要小熊猫彩电,21寸,带遥控器的最新款。” “这个要3350。” 陆东眼睛也不眨就掏出钱,“买了。” 售货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脆的顾客,担心陆东给的是假钱,把钱来回数了三遍。 售货员数钱的举动,是深深伤害了陆百万幼小的心灵。 “先别数了。”陆东又拿出三千多块钱,道:“给我来两台!” 陆雪惊道:“你疯啦?” “本来,我打算把两万块用完,结果忘了现在是1991年,物价也太低了。我用不完,心慌得很。” 陆百万越说越进入角色,“你们是不知道啊,钱太多了,也有苦衷,晚上会睡不着觉!既然这样,那就送你一台,当封口费吧。” 售货员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已经发直,心道:“这是雌雄大盗吧?” 陆雪说:“你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陆东得意的望了一眼售货员,道:“谁让我有钱用不完呢?我陆百万送给你,你就拿着呗。” 陆雪假意推脱了一会,可实在抵不住21寸遥控彩电的诱惑,想着晚上能好好看电视剧,眼睛放光,指着旁边道:“好吧,不过我要那台进口的。” 陆东看着标签上的价格,心头一紧,脸色渐渐有点难看,“这个嘛,太贵了,我有点心疼,下不去手……” 出了百货大楼,陆雪突然停下脚步,道:“小气鬼,我虽然收了你的电视机,但爸要是问起来,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谎。” “老姐,你这人最喜欢收好处不办事,从小到大我没少被你坑。”陆百万当然是足智多谋的,挺起腰板,豪气道:“不管了,先拉回去再说!” 第六十三章 快快使用双截棍 回到家里,陆安民和李萍还没有下班。陆东和陆雪便把买回来的东西全部摆好,家里瞧上去是焕然一新。 陆东还不满意,道:“姐,要不然我给你留几万块钱,你有空把家里的家具全换了。” 陆雪叉着腰,满头大汗,道:“陆百万,你就别折腾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吧,你给爸妈买点东西,至于这样藏着掖着吗?” “别偷懒,那边还没扫干净。”陆东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遥控器,右手拿着苹果,道:“老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我在大学里逃课去当搬运工,他……” “哟,陆百万还有害怕的人啊?” 话还没说完,陆安民和李萍回到家里。两人看着屋里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都瞪大了眼睛。陆安民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疑道:“这是哪来的啊?” 这时,江尚林也进了屋。看着眼前的一切,和陆安民李萍是同一个表情。 李萍摸着毛衣和皮外套,道:“谁的衣服?不对,你快看,这……这电视……” 陆雪急忙解释道:“爸、妈,这些衣服、茶杯、家用品都是百货公司搞活动,我买的。” 江尚林不知道姐弟两闹的是哪一出,诧异的看着陆雪。这些都是上等货,陆雪哪里来这么多钱。 李萍摸着衣服,道:“这些衣服,一共多少钱?” “总共……一百来块钱吧。” 李萍经常逛商场,她翻看了衣服的面料,道:“这几件毛衣都是纯羊绒的,商场里没有300块买不到,怎么可能才这么便宜?” 陆东走到李萍身旁,扯了扯面料,道:“这些都是山寨货,假的。” 江尚林已经看出必定是陆东在捣蛋,倒了杯水,坐在餐桌前,笑吟吟的看着他。 家里平时规规矩矩,没想到陆东一出现,就有那么多怪事。陆安民清楚源头所在,先看看电视,随后严肃的盯着陆东,道:“老二,你跟我说实话,这电视又是怎么回事?” 陆东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父亲陆安民面前跳不起来,见着陆安民较真的眼神,不敢说谎。 “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没有……”陆东心头一紧张,指着陆雪道:“你们问她,反正下午是她带我去百货公司。”心道:“老姐,你收了我的电视机,就要帮我背锅。” 陆安民转而望着陆雪道:“老大,你说。” 陆雪也编不出来,只有可怜巴巴的看着江尚林。 “尚林,是你买的?”李萍试探的问了一句。 江尚林差点被水噎到,但他和陆雪极有默契,只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向自己求助,道:“好吧……算是我买的。” 陆东终于舒了口气,暗道:“做个好事,孝敬父母,弄得跟地下工作一样,容易吗我?” 既然是江尚林开口,陆安民和李萍就信了大半,但三千多块钱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李萍问道:“这台彩电最起码要三千块,尚林你怎么会给我们买电视。” “这……” 江尚林正不知该怎么编,陆东抢着说道:“过年了嘛,姐夫他们单位为了丰富家属的业余生活,特地和厂家搞团购,买电视,很便宜,这是和厂家的一种合作。” “团购是什么?” “就是批发,买得多,就便宜。” “批发要多少钱?” “三、四百块吧。” 老两口一下就愣住了,道:“三千多的电视,三四百就卖给你们?” 陆东道:“这有什么?祖国富强,老百姓富裕,生活水平也就提高了。江哥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电视机厂体量公仆的艰辛,所以特意低价批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安民知道陆东在胡扯,不苟言笑道:“那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我和姐夫关系好,经常向他请教做人做事的经验,所以就……” “真的?”陆安民打断陆东,看着江尚林。 “爸,是……是真的。”江尚林心头已经猜出陆东必定在国库券上面赚了大钱,对于这样善意的谎言,也就不较真。 陆雪赶紧抢着说:“这是尚林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这台电视李萍一直想买,但觉得贵,18寸变成21寸,虽然幅度不大,但是视觉体验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此时见稳重的女婿也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开心拿起遥控器围着电视转了两圈,道:“这电视还真是最新款的。” 陆安民闻了闻桌上的茶叶,道:“这个茶叶香得很,陆雪,你在哪买的?” 其实这个茶叶花了陆东两百元,陆雪答道:“买茶杯……送的。” “你一个月工资也才两百来块钱,你们过日子要省着点,不能乱花。” 陆东亲自跟陆安民沏好茶,道:“爸妈,孝敬父母是应该的,老姐工作赚钱了,不给你们买东西给谁买啊?” 李萍疑道:“老大,你以前没有给我们买过东西,今天是怎么了?” “我……”陆雪讲了半天的谎话,再也憋不出来,委屈的坐到江尚林身边,怨恨的望向陆东。 “老姐之前不懂事嘛,我去读了大学,今天回来就给她上思想政治课,她终于想通了。” 陆雪给陆东翻了个白眼,握紧双手,心道:“要不是看在两万块钱的份上,你小子死定了。” 陆安民虽然看上去依旧严厉,但整个下午,电视已经被他霸占。电视里播放的是1990年拍摄的“围城。”陆安民看得是津津有味,一边喝茶,一边念叨:“不错,这茶真香。老大,这茶要是便宜,你下次多买几斤,我去送人。” 陆雪对陆东低声说道:“完了,爸对两百块一斤的茶叶上瘾了,我可负担不起。” “瞧你那小气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陆百万的亲姐啊。” 下午李萍去买菜,陆东抢着和她一起去。在往常,陆东在家就是个小祖宗,别说买菜做饭,就算把饭做好,端到他面前,他还挑三拣四,抱怨饭菜不可口。 今天是一反常态,在菜市场里,陆东竟然一边提着菜篮子,一边挽起袖口亲自选菜。李萍只是跟在身后,看着陆东挑选猪肉的样子,仿佛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妈。 “买猪肉,要买夹缝肉,靠近肋巴骨那一块才好吃。”陆东还不忘给李萍传授经验。 菜市场的人都好奇的跟李萍打招呼:“李姐,这是你?” “这是我儿子,刚刚上大学。” “小伙子还跟着妈来买菜,真是孝顺。” 回到家,陆东主动系上围腰,道:“今天晚上,我给你们露一手。” 李萍见陆安民依旧乐呵呵的看着彩色电视,坐到他身旁,低声道:“你儿子,今天有点奇怪。不仅主动跟我去买菜,在菜市场买根葱,还跟别人讲了半天的价。” 电视上的正是最精彩的时候,陆安民只是敷衍道:“人生不就是柴米油盐,陆东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李萍朝厨房望了一眼,见陆东正一边哼歌,一边做菜,道:“他现在还要做饭给我们吃。” 陆雪太了解她这个懒鬼弟弟,平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居然要做饭,道:“那这饭能吃吗?” “那你过去看看吧。” 但陆雪瞧瞧走到陆东身后,只见他正在处理一只母鸡,嘴里却哼着什么:“快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看我用菜刀切鸡……” “你神叨叨在念什么?” “你要吓死我!”给家里人做饭,陆东心情大好,不由自主的唱起了周杰伦的歌,回头见是陆雪,道:“土包子,我在唱歌,这叫RAP。” “瓦扑?”陆雪已经完全看不懂眼前的陆百万。 陆东只是甩给陆雪一个神秘的笑容,道:“出去,别打扰陆大厨。” 第六十四章 谈话 曾几何时,陆东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汉。 和任灵同居之后,这一切就变了。 任灵不会做饭,陆东又非常宠爱她。于是,买菜做饭这事,就落到陆东身上。经过近十年的实战演习,陆东的手艺直逼一线大厨。 其实做菜的诀窍,陆东总结就一句话:用新鲜的食材和天然的调味品,再加上心中的爱。 只有爱一个人,为她做饭才会心甘情愿。心情好,菜自然好。 一个小时过后,五菜一汤上桌。 陆安民、李萍、陆雪、江尚林坐在餐桌前,闻着阵阵香气,不敢相信出自陆东的手。 陆东脱下围兜,拿起筷子,道:“看什么看,开饭。” 李萍吃了一块白斩鸡,不论卖相还是口感,竟比自己做的都好吃,道:“老二,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 陆雪吃了红烧鱼块,更是惊道:“陆东,厨房里不会藏着一个厨师吧?” 陆东心头暗笑:“这几道都是我的拿手菜,能不好吃吗?”嘴上却一本正经道:“这叫遗传。爸聪明,妈和老姐手艺也好,我深得你们几个的遗传,无师自通。” 陆安民吃得是停不下筷子,从今天陆东的表现上看,不仅陪李萍买菜,还会主动做饭,心头倍感欣慰,本想表扬他,但还是忍住了,道:“看来读了大学就是不一样。” 吃完晚饭,陆安民和李萍出去散步,陆东则充当苦力,提着陆安民单位发的一袋米去到陆雪家。 进屋没一会,陆雪道:“我去楼下坐坐,你们两个聊。” 江尚林泡了两杯茶,穿着睡衣,打开电视,随意翻了个频道,道:“陆东,来,我们两个说说话。” 陆东喝了口茶,指着还没拆封的新电视,解释道:“这个电视……” “不说电视的事。” 看来,江尚林真是遇到难题。陆东坐直身子,也打算不再装疯卖傻。 江尚林语气平缓道:“从江州回来以后,我就去医院找到一个熟人,给我开了一个月的假条。上个月,我在家躺了一个月。所以,当秘书这事也就泡汤了。” 仕途中人,即便是面对家人,讲话也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陆东没想到江尚林会这样对自己推心置腹,喝了口茶,道:“泡汤了正好。” 江尚林说:“我怎么觉得你小子幸灾乐祸?” 如果按照以往的轨迹,江尚林当上秘书没多久,就会受到腐败大案的牵连,这一生的仕途终结。姐夫江尚林一直是陆东学习的榜样,对他既崇拜又信任,重生之后,能帮他避开陷阱,陆东是打心底里高兴,道:“我是恭喜你重获新生。” 江尚林这才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台,道:“听你姐说你小子现在有钱了,到处送彩电。” 陆东实话实说道:“我就凭借小聪明,赚了点小钱,只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一些。” “你小子一下装疯卖傻,一下又装老成。”江尚林抿了口茶,忽然死死盯着陆东。 陆东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迎着江尚林的眼光看过去。 江尚林没有从陆东眼里得出更多的信息,道:“很多事情,你不愿说就不说,我也不多问。” 陆东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其实我想说,但说不出口,因为说不明白。” 两人的对话好像哑谜,都不由笑出声来。 江尚林道:“既然你都说那么多了,那就再给我一个建议,日后,我该怎么走?” 要说怎么才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对人。陆东思索了一会,想起日后经常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大人物,道:“别的省我就不说了,咱们省有两个重要的人,朱建国,张军。” 这两个人日后都是潼川省的重要领导,陆东也只能帮江尚林到这,至于怎么才能搭上关系,只有靠他自己。 江尚林请假在家的这一个月,已经注意到关于二把手的负面消息越来越多,看来离出事不远。他对陆东给的信息已经不再怀疑,但不会去追问来源,得到这两个名字,就已经足够,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晚上,陆雪与江尚林靠在床头看书。 陆雪把书翻来翻去,就是看不进去,道:“你猜猜,陆东到底赚了多少钱。” 今天在回来的路上,陆雪已经给江尚林说了陆东送电视一事,但江尚林心思全在仕途上,并不敢兴趣,此时见陆雪静不下来,道:“其实我这些天闲在家里,看了不少书和报纸,把陆东倒卖国库券的事情仔细想了,应该能赚不少钱。” “一百万啊!”陆雪在江尚林耳边低声说道。 “一百万?”纵使江尚林生性沉稳,但听到这个数字,也深感震撼。他一年工资不过四千块,陆东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只用了四个月,就赚了一百万,足足是自己250年的工资,“不会是他吹牛吧?” “他今天给我看了存折,我数了几十遍,有七位数,六个零。” 江尚林也无心看书,心想自己辛苦读大学,之后研究生毕业,在工作岗位上胆战心惊数十载,竟然比不过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陆雪挽着江尚林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道:“尚林啊,你这个工作风险太大。看看这段时间,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明明当秘书是件大好事,可……” “不如,你换条路,跟着陆东一起当搬运工。” 江尚林听后突然笑了,拍拍陆雪的手,道:“搬运工?你说话怎么这么像陆东。”说着,深深吸了口气,道:“人各有志,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放弃太可惜。钱是好东西,但我的追求,不仅仅是钱。” 陆雪非常理解江尚林,道:“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对了,今晚上陆东那小子有没有给你说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只说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朱建国,一个是张军。” “这两人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说原因。” 陆雪气道:“这小子,说话只说一半,等明天,我非得教训他!” “陆东只是第一个大学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所以,背后定有高人。我们也别问,他肯定不会说。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这就够了。” “睡觉吧。” 江尚林心里已经有数,朱建国其实是他老乡,是省内另一个城市的一把手。两人倒有一些交情,心头暗道:“看来,是时候走走关系。” 此时此刻,陆东躺在床上,只觉得耳朵发烫,道:“大晚上的,谁在骂我啊?” 第六十五章 第一家交易所【补昨天】 1990年已经过去,进入1991年。 现在插播一件大事,天大的事。 就在1990年12月,申城证券交易所开门接客了。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记得证券教父袁文尉? 证券教父选址浦江饭店后,首先面对装修问题。当时地方和中央都顾不上交易所,袁文尉只得去借了500万来装修,日后靠着会员费才还清,就是这么寒碜。 在开业那天,是要敲锣的。 袁文尉当仁不让敲响交易所开业的第一声锣鼓,随后,激动得晕倒在地,还是被人扶出现场。 不过你要说申城证券交易所是新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这事有点尴尬。 在90年代,中国有两个改革开放的重地,一是申城(SH),二是鹏城(SZ)。 你申城开了个交易所,没理由我鹏城不搞啊?所以呢,就在申城证券交易所正式开业的十天前,鹏城的交易所来了个试营业。 没错,高大上的交易所居然也玩“试营业”! 鹏城证券交易所不是不想正式营业,而是没有收到官方的正式批文。没有批文,又想抢前,只得偷偷摸摸,不仅开业仪式就免了,就连系统化的交易设备都没有。 但毕竟开门营业,有客人来了总的招待吧,那就玩最原始的。 股票交易是什么样的场面?你在那边吼(唱报),我在这边白板竞价,这才是纯手工。 当然,批文最后还是下来了,直到1991年的7月。所以,如果硬要较真哪家才是新中国第一家交易所,当然是试营业的鹏城。 先说说交易所是干什么的,可以这么理解:就是一个高端菜市场。公司就相当于菜摊,股票就是各种菜。 想要去这里交易蔬菜,还得先加会员,每年还需缴纳会费。 在1990年底,全申城有资格成为会员的证券公司就三家,够上市资格的企业就六家。袁文尉硬是把这“三把蔬菜、六块肉”炒成一桌子菜。 当时没有ZJH,直属领导是地方政府,最高领导是中国人民银行。至于ZJH是如何诞生的,日后再说。 …… 在家的日子,总是清闲的。 不需要去赚钱,不需要去想未来,每天睡到自然醒,好吃好喝供着,陆东过得是赛神仙。快要过年了,不能出远门,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和秦胜打打球。 这天下午,秦胜和陆东路过初中的母校,便走进去怀旧。两人来到了初三(四)班的门外,透过玻璃朝里看去,道:“我还记得是那两张桌子,我坐在你旁边,坐在你前面的是……”陆东止住了,因为他想起秦胜日后的妻子,就是他的初中同学,杨晓兰。 杨晓兰长得可爱,比较任性,在初中的时候秦胜就对她有意思。据秦胜结婚那天醉酒后的表白,说是为了和杨晓兰在一起,才和她考一所高中。只是最后,杨晓兰没有考起大学,读的是大专。而秦胜在大学里每个月都给她寄信,毕业以后,秦胜去到杨晓兰的城市,结婚生子。 秦胜满脸傻笑,并不接话。 “是杨晓兰。”陆东情绪变得低落,道:“我知道你喜欢她。” “那……那是陈年往事了。”秦胜还有点害羞,不敢承认。 一想起日后杨晓兰带着秦胜的儿子改嫁,并且改了姓,陆东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值得你喜欢。” 秦胜突然愣住了,紧张道:“杨晓兰很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说你对她没有意思?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快坦白从宽。” 秦胜其实很想跟陆东分享他与杨晓兰的感情,既然现在已经说开,就没必要再隐瞒。 一说到杨晓兰,秦胜变得傻乎乎。 如果是当年的陆东,一定会劝秦胜不要和杨晓兰在一起。但如今陆东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明白人世间其实很无奈。 杨晓兰让秦胜的儿子不姓秦,虽然让人气愤,但最起码是为了活下去。 孤儿寡母,只要能活下去,改名改姓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其实,秦胜苦,杨晓兰比他更苦。 看着情窦初开的秦胜,陆东释然了,道:“禽兽,你真长情。” 说着说着,陆东想起了任灵。虽然仅隔着一座城市的距离,但已经没有提前见她的冲动。 关于自己为什么对任灵没有激情这事,并不是今天才有。在家里躺着的这几天,他偶尔回想,任灵当初喜欢的是规规矩矩的我。现在就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她? 七年之痒,陆东深有体会。 随后,爱情变成了亲情。 什么是亲情,是你关心她,但占有她的欲望没有了。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开心,自己就满足。 这或许就是亲情和爱情的区别。 任灵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个时候,在父母的保护下,还在健康发育着。陆东这个怪叔叔,不想太早去插一手。 有时候念着一个人,不仅仅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带给你的感觉。 “陪我去城南走走吧。” 两人站在一片荒地前。 秦胜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道:“这里啥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是我日后的家。”陆东心里念默默念道,嘴上却说:“你知道未来十几年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秦胜想也不想,道:“更大片的荒地。” 陆东忍不住笑了。 秦胜道:“你笑啥呢?荒地就是荒地,顶多野草更长。” “是啊。”陆东转过身,默默看着这片荒地,心头暗道:“未来十年,是改革开放的十年。就是这样的黄金十年,我居然大学毕业,就进入事业单位混吃等死,错过一个又一个的暴富机会……” 其实陆东赚了一百万后,不知不觉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正如一个井底之蛙,开始慢慢朝井沿处爬,想要去看更广阔的天空。 秦胜见陆东盯着这片荒地发呆,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里情有独钟,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陆东没有回答,他心头在想,倒卖国库券虽然能赚钱,但又会创造什么价值? 这个问题,他此刻肯定想不明白。 天色渐晚,陆东也怀旧够了,挺直腰板,拍了拍秦胜的肩膀,道:“下个学期,做好当一个有钱人的准备吧。” 第六十六章 过年【补昨天】 今年过年,家里的亲戚聚在陆安民家里。 陆安民有两个兄弟,排行老大。 二叔见到陆东的打扮,诧道:“哟,陆老二,才半年没见,你怎么黑得像个木炭一样。还有你的发型,很特别。” 陆东只是笑笑不说话。 陆雪在一旁接话道:“我们家的陆老二,在学校吃不饱饭,天天都去干苦力。” 二叔背着陆安民,偷偷问陆东道:“老二,你怎么吃不饱饭?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要是钱不够用,就跟二叔说。你也成人了,有对象赶紧带回来。” 二叔家是两个男孩,和陆雪同岁,在外地工作,过年没有回来。三叔家是个女儿,比陆东大两岁,名叫陆晶蓉。 陆晶蓉从小学习就好,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高考全省第三名,上了首都最有名气的大学。陆晶蓉在大学里果然学了金融学,每年都拿奖学金。毕业后留在首都安家定居,与一个海归博士结婚,成为公司的财务部主管。 平日亲戚聚会,免不了用她当成正面教材来鞭策陆东和陆雪。姐弟两从小被教育到大,还是没能和陆晶蓉一样优秀。陆雪是个大专生,陆东虽然考上大学,但在学霸陆晶蓉面前,没有可比性。 陆安民有时候也会想,都是陆家的基因,怎么自家小孩读书就是不行。 李萍则会安慰道:“女娃娃,读书那么好干什么?你看陆雪,虽然读书不行,但是离我们近,贴心啊。陆东嘛……” 所以,所有的棒子都落到陆东身上。 陆晶蓉正因为太优秀,所以高傲。平时在陆东陆雪姐弟面前,话少,且不爱笑。但她毕竟有高傲的资本,陆东服气,陆雪偶尔有点小情绪。 在饭桌上,几个老辈子又开启了比哪家小孩有本事的话题,李萍拿出陆东那天买回来的“宁州大曲”,给三个大男人满上,道:“来来来,先喝杯酒暖暖身。” 二叔先是看看酒瓶子,随后抿了口酒,品了好一会,道:“这酒,味道不对啊。” 三叔也跟着喝了口,道:“这酒好香。”随后拿起酒瓶子很仔细的看了一会,道:“不过……宁州大曲不是这个味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劲?” 二叔又尝了一小口,道:“这酒霸道,大哥,你是在哪里买的,明天我也去买几瓶。” “这酒是陆雪前几天买回来的。”陆安民喝了口,也觉得酒的味道不对,问道:“陆雪,这酒哪里买的?” 陆雪瞪了陆东一眼,道:“在……在百货公司买的。” 二叔又一杯酒下肚,道:“不对,这绝不是宁州大曲,陆雪,你会不会买到假酒了?” “假酒?这是84年的茅台好吗?”陆东强忍住笑意,急忙解释道:“二叔,这不是假酒,估计是厂家换了新工艺。” 这时,李萍端上一盘酸菜鱼,几人吃了,赞不绝口,二伯妈道:“大嫂,你这个酸菜的味道好正宗,比原来好吃多了,怎么做的?” 李萍拿起另外半瓶宁州大曲,道:“还是我家那口老坛子泡出来的,只是我这几天加了半瓶酒。”她听几人说酒有问题,有些急了,道:“这次的酸菜香是香,如果真是假酒,我们会不会中毒?” 陆安民啧啧嘴,道:“这个酒没得问题,喝,放心喝。” “靠,老妈,你用84年的茅台泡酸菜,味道能不好吗?”转念间,陆东心头有些得意,暗道:“不过,这才像陆百万该过的生活嘛。” 陆雪白了陆东一眼,暗自笑了。 喝过酒,气氛融洽。 二叔关心陆东道:“老二,你在大学里表现怎么样啊?” “还……还好。”陆东当然不会把他的光荣事迹大肆宣扬。 李萍道:“还是晶蓉懂事,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快毕业了吧?” 三伯妈一脸自豪,道:“我们家蓉蓉今年又拿了奖学金,一回来就闹着要给我买件衣服,你说她总是浪费钱,要不得,要不得啊。”说着,故意扯了扯衣领。 李萍道:“就是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吧,很合身。” 陆晶蓉做得端端正正,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笑容。 陆安民最喜欢大学生,见着亲侄女那么有出息,心头很满意,不忘教训陆东道:“老二啊,你要跟你蓉蓉姐学习,在大学好好读书。” “哦。”在十多年后,84年的茅台那可要用万来计算,即便在招待大人物的时候,上的茅台也不会是这个档次。陆东虽然不喜欢喝白酒,但生怕母亲把茅台当成假酒处理掉,也倒了一杯,想要慢慢品尝。 可陆东酒还没入口,陆安民斥责道:“老二,年纪轻轻的,喝什么白酒?” 陆东把酒放下,不敢跟陆安民顶嘴。 二叔打圆场道:“大哥,陆东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喝点白酒不碍事。” 人比人气死人,陆安民先看看陆晶蓉,再看看陆东,是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道:“你小子读大学是不是只晓得玩?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大学四年,估计一次奖学金都别想拿。” 三伯妈很是得意,笑道:“陆东、陆雪两姐弟读书不行,但还是很听话。特别是陆雪,虽然没有上大学,可留在你们身边多好。不向我们蓉蓉,翅膀硬了,说是想出国。” “有本事才能出国,陆东、陆雪要是能有蓉蓉一半本事我就满意了。” 李萍问道:“蓉蓉,你一年奖学金有多少钱?” 陆晶蓉做得端正,低声说道:“四百块。” 二伯妈不忘补充道:“我一个月工资也才两百块,四百块不少了。还有,我这件衣服,花了蓉蓉八十多。” 陆雪一直见不惯二伯妈那种借助打压他人来抬高自己的说话方式,听到这里,看了陆百万一眼,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李萍感到诧异,问:“你笑什么?” 陆雪捂着嘴,道:“我在笑陆老二。” 桌上所有人都盯着陆东,陆安民皱眉道:“老二,你是不是又在捣鬼?” 当然,在陆百万面前谈论四百块是不是巨资这个话题,他内心是复杂的…… 陆百万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把那杯84年的茅台一饮而尽,辣得是面容扭曲,待缓过神来,一脸苦相道:“哦,四百块,刚刚就这么进了我肚里……” 第六十七章 利滚利滚利滚利 还没过完大年十五,才是二月中旬,陆东和秦胜一同提前回到学校。 距离3月1日报道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寝室楼里甚是冷清,只有十几个留校没回家的学生。楼长见着陆东、徐大观、毛律、秦胜、聂文逸提前回来,心道:“这五个小子,又要搞什么事情?” 几人围坐在328寝室里,陆东把门反锁,直奔主题,看着眼前的四个老友,问道:“钱带来了吗?” 房里异常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两万块在1991年对于谁都是一笔巨资,原本假期是用来睡懒觉和玩耍,但放假前陆东的一席话,似乎点醒了几人心头赚钱的欲望,于是趁着假期,也把报纸看了个遍。 四人好歹也是大学生,国库券这些基本概念,本来就学过。把所有信息和陆东说的话结合在一起思考了一个假期,得出共同的结论:这事可行。 陆东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门里有他们从未见到过的世界。千万不要低估每个人在面对巨大机遇时爆发出来的潜力,几人为了凑足启动资金,用尽全身解数,到处东拼西凑,连蒙带骗…… 过了好一会,毛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万块钱,道:“这钱,小部分是我一年的生活费,其他的,是我骗我爸,说江州有大型养猪场,我就想去学习先进的养猪技术,需要资金。” 聂文逸拿出八千,道:“我只能凑到这么多。” 徐大观扭扭捏捏的在背包里掏了半天,才拿出一直崩得老大的袜子,接着从里面拿出揉成一团的钞票,“我只有五千。” 毛律捏着鼻子,道:“胖子,陆东请客吃饭时你吃得最多。一到关键时刻,你就那么小气。” 徐大观脸涨得通红,道:“我真尽力了,我爸管得太严,我妈私底下偷偷给了两千,剩下的还是我去借来的……” 陆东道:“没事,有多少算多少。” 秦胜点了根烟,从怀里拿出一块用报纸包好的长方形物体放在桌上,道:“这里有两万。” 这五人里,秦胜家里的条件最差,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秦胜父亲工伤死亡得到的抚恤金。 可以这么说,这两万块就是秦胜孤儿寡母最后的救命钱。 秦胜能拿出这钱,说明对自己是完全信任,陆东心中有数,面上却不问,清点几人的钱后,道:“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咱们五个合伙倒卖国库券,就会牵涉经济利益,所以,一切都要立下字据,按手印为证。” 毛律道:“咱们都是同学,没必要那么复杂吧?” 徐大观也说道:“陆东,反正我相信你,跑不了。” 聂文逸坚持道:“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既然在一起做事,必须要订立契约,这在法律上叫做契约精神。” 陆东拿出一沓钱,分成三份,道:“胖子,我借给你一万五;毛驴,借你一万;呆子,借你一万二。你们数数,要是没问题,把借条写了。” 在写借条的时候,毛律有些犹豫,但又不好开口,陆东拿过桌上的三张借条,都加了一句:“借款用来投资国库券,无需支付利息,没有期限,一旦发生亏损,全部由陆东承担。” 三人看了这句话,都不好意思,徐大观道:“这不好啊,亏钱了怎么能算你的?” “不会亏。”陆东说得平淡。 “既然陆东都这样豪气,我们还扭捏什么?” 徐大观白了陆东和秦胜一眼,道:“你两不会是唱双簧……骗咱们入局吧?” 秦胜是狠狠拍了徐大观的后脑勺,道:“死胖子,你现在就很聪明啊。唱双簧是吧?你签不签,不签拉倒。” “别……别用暴力。”徐大观揉了后脑勺,道:“我就是跟你们开个玩笑。” 待三人签了字后,陆东收好借条,道:“多的不说了,你们信任我,我就不会让你们失望。” …… 距离江州五十公里外有个小县城。 第二天一大早,从火车站里走出五个寸头。 陆东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方。 当然,陆百万已今非昔比,手下多了四个呆子,是时候该轻松一下了。 毛律、聂文逸紧跟其后,秦胜、徐大观提着两个袋子走在最后面,徐大观嘴里念道:“为什么我们两个提东西?” 早前陆东之所以放弃在黑市收购国库券,是因为一个人危险太大。 如今五人团队,人手充足,又有秦胜和徐大观两个重量级打手,安全得到保障,那就要把利润最大化。在黑市最低能75收到100面额的国库券,再到申城银行以106卖出。但必须要抓紧时间,国库券异地交易的消息已经开始扩散,再过几个月,就无散货可收。 “来之间我们说好的,要分工明确,不准有意见。” 昨天晚上,五人开了个小会。既然是一个小团体,就要确定领导人,这个重要职务自然就由陆东担任。 由于此团队名称不祥,宗旨不明,余下的职位就剩下两类:一类是文职策划,另一类则是负责劳力维保。很显然,第二类对于智商的要求不高,所以四人一致推举徐大观担任。 徐大观自然是有情绪的,但迫于秦胜的淫威,也只得顺从。 陆东是老手,又有详细的地图指引,几人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在小县城的黑市里收到了十万元的国库券。 五个人效率就是高。 每走到一个摊位,陆东就会开门见山道:“我要收国库券,8折以下,现金支付,有多少要多少。” 对方本还想提价,但咱们的陆百万已底气十足,立马道:“别啰嗦,我知道你们六进七出的把戏,不愿卖我就走。” 对方知道陆东是行家,也不多嘴,有多少给多少。 于是,聂文逸和毛律负责清点资金,徐大观负责装国库券,秦胜充当保镖,整个过程是行云流水。 坐火车去申城的路上,五人正好坐满两排面对面的硬座。徐大观、毛律、秦胜一刻也闲不住,刚坐下就开始扎金花,聂文逸则在专心致志的用本子记录下交易的资金流水。 陆东靠在靠椅上,听着火车的轰鸣声,看着窗外发呆,心里在细细盘算: 之前身家总共是115万,还给陆雪4万,孝敬父母2万,借给这四个傻子3万7,自己入伙2万,那么银行存款还有103万。 “103万……”陆东闭上眼睛默念了两遍,又摸摸兜里的笔记本,已经做好打算,就在下半年,第二、三个暴富的机会同时开启,这笔钱将会派上大用场,心头暗道:“钱,就是士兵。现在,先好好休息,躺在银行,给银行家吸吸血也没关系,再过几年,我就是陆千万!” 想着自己就要从陆百万晋升成陆千万,陆东感觉已经走上了成功的路途。 原来,带着几人倒卖国库券的感觉是这么好,不用担心上厕所不方便,一路上不再孤独。 奔波了两天一夜,几人回到学校。陆东脱掉脏衣服,洗了把脸走回寝室,只见四个寸头整齐的背对自己,是一动也不动。 几口凉水下肚,陆东伸展四肢,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卧铺票那么紧张,有钱都买不到。”见几人没有回应,问道:“四个大爷,你们在看什么啊?” “别吵。”秦胜头也不回的说了声。 陆东走上前去,探头一看,原来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桌子的人民币。 徐大观目不转睛,“我们在看钱。” 这一次搬运行为,本金是拾万元整,利润为31%,仅仅两天,就赚了31000元。 聂文逸把本金十万元放在左边,把利润31000元放在右边,又拿出账本,来回算了两次,才安心道:“我算了好多次,咱们居然……居然赚了31000。” 当然,陆百万是不会把这样的小数目放在眼里,道:“几万块钱,有什么好看的?” 四人齐齐说道:“赚钱怎么会这么容易?” 陆东一屁股坐在桌子对面,伸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道:“有哥哥给你们领路,就是这么容易。” 在徐大观眼里,有钱就可以天天去吃肥肠鸡,所以桌子上仿佛全是肥肠。看着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道:“这么多钱……不如,咱们把它分了吧?” 毛律立马点头附和,道:“好好好,我就喜欢分钱!” 陆东猛地拍了拍两人的头,道:“分你个头啊。你们就这点出息?” 四人望着陆东也不说话。 陆东站起身,抬起手,道:“我们要利滚利、滚利滚利滚利……!” “懂了没?” 聂文逸呆呆的问道:“那我们要滚滚滚……滚到什么时候?” “上百万……不,越多越好!” 徐大观突然站起来,激动道:“没想到,我徐大观马上就要成百万富翁!” 毛律跟着说道:“我……我要光宗耀祖了。” 楼长正在拖地,离328寝室还有一段距离,听到几人无厘头的对话,叹气道:“这五个娃娃,现在不好好读书,看你们大学毕业了,吃什么。” 第六十八章 五富小组 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几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了第二次国库券的投机之路。 一回生二回熟,几人这回赚了钱,倒也平静下来。 在火车上,毛律偷偷问陆东道:“陆东啊,我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赚了钱的反应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不是不喜欢钱?” 陆东决定和四人合作,从十万元起步,并不担心赚钱效率会变慢,因为笔记本上面暴富的机会是一个接着一个。钱是赚不完的,只要第一个暴富机会证明可行,掘到第一桶金,接下来的各种机会,陆东是信心十足,他看着小心翼翼的毛律,不正和半年前第一次倒卖国库券的自己一模一样?道:“放轻松,习惯就好了。” 聂文逸嘴里咬着笔,手里捧着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所得税法》看了半天,道:“我有个问题。” 徐大观翘着二郎腿,吃着卤鸭子,道:“呆子,你一路上都在看书,累不累啊?” 聂文逸一本正经道:“咱们有个大问题,那就是纳税。可我翻遍了税法,没有适用于国库券这个行当。” “这还要纳税?”毛律不以为然道:“我们跑来跑去,辛辛苦苦赚的钱,为什么还要主动去交税?” 徐大观道:“就是,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赚钱了?再有,赚钱的要交税,那赔钱的找谁说理去?” 秦胜也是读法律的,想了一阵,道:“我们这个不属于企业经营,也不属于个人工资收入,这样低买高卖,算什么?” “投机。”陆东之前只考虑到黑色方面的安全问题,经聂文逸这么一提醒,心头大惊,毕竟自己赚了上百万,如果哪天白道找上自己,就要有大祸,道:“我支持呆子的说法,我们赚钱,就要光明正大的赚,一切都要符合国家的法律法规。可是,据我所知,国家并没有资本利得税。” 聂文逸合上税法,道:“那怎么办?万一以后税务局找上门来,偷税漏税,可是重罪。” 毛律道:“你这是小题大做,税务局怎么能管到我们?”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为了保险起见,陆东道:“呆子,毕竟你是学法律的,这个问题就交给你。” “那我现在就给国税局和财政部门写信。”聂文逸也不管火车颠簸,说完以后,就铺开一张白纸,写起信来。 陆东暗道:“看来,拉他们入伙,还真是对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 只是跑了两趟,本金就从10万元上升至16.9万。一个星期的时间,纯利润6万9千,利润率60.9%。 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的的确确存在这样的暴富机会,可是抓住的人凤毛麟角。 几人有了钱,再也不用陆东请客。聂文逸不仅是法律顾问,还充当起财务、大管家一角。徐大观缠着他,道:“呆子,拿钱出来,今晚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聂文逸拿出账本,给大家算起账,道:“咱们这两次往返于申城的总成本是1189元,其中,胖子你一人就增加成本32元,这些钱主要是在吃上面。特别是今天,在火车上你居然一个人吃了三只卤鸭子。除去成本,我们这次只赚了67811元,费用占总利润的1.75%,所以,我们要节约用钱,晚上吃食堂。” 徐大观一脸苦相,道:“赚了钱,不去吃顿好的,那还有什么意义?” 秦胜道:“算了,呆子,你也别那么小气,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走!” 聂文逸拗不过四人,只得从了。 有聂文逸帮着管钱,陆东是彻底甩开手,懒得再去计较一切,感觉是躺着都能赚钱。 罗记肥肠鸡过完大年初七就已经开业,老板罗旺见着五人来了,热情款待,道:“还没开学,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徐大观不理聂文逸铁青的脸色,道:“来一锅大份肥肠鸡,加肥肠,加鸡,再来一件啤酒。对了,切一盘老腊肉。”说完,还对聂文逸甩了句:“一路上都是我提包,消耗大,就要多吃些。” 老板罗旺的女儿罗晓帮着端菜上桌,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又逃课了?” 几人都觉得罗晓这个十一岁的女孩子非常可爱,陆东逗她道:“我们要好好读书,所以提前来学校。” “你骗人。”罗晓憋嘴道:“你们几个天天逃课,晚上喝酒打牌,肯定不是好学生。” “我……”陆东竟无言以对。 毛律笑道:“陆东,没想到你这样的神秘男子,竟被一个小妹妹给看穿了。” 晚上,五人酒饱饭足,坐在龙山湖边。 如果说之前徐大观、毛律、聂文逸、秦胜四人对倒卖国库券这事没有信心,经过这两次的搬运,真金白银摆在面前,就已经确信这是一个暴富的机会。 鉴于队伍大了,人不好带,还想要继续干下去,就必须制定规矩。 徐大观道:“咱们是要立帮规呢,还是立家法?” 毛律道:“我怎么听上去这么怪?咱们既不是帮派,又不是黑、社会,能不能换个文明点的说法。” 徐大观道:“那咱们就叫什么什么集团吧,电视上好像都这么叫。” 四人连连摇头,秦胜道:“胖子你还是闭嘴,某某集团听上去,总让人联想到犯罪性质,不行,不行。” 聂文逸道:“我们是学生,那就叫某某小组。” “这个提议好。”毛律赞同道:“依我看,咱们五个人,就叫五虎小组!” “五虎……五虎太俗,换一个。” 徐大观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在电视上看过纪录片,有一种狗名叫藏獒,一只獒能敌三只狼。咱们就叫五獒小组,相当于三五……一十五只狼,怎么样,够猛吧?” “五獒小组?”秦胜没反应过来,道:“听上去是够威猛的,文化底蕴也有,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毛律眼珠转了老半天,挤出一句话:“没错……是有点怪。” 最后,还是陆东给出了名号:走在社会主义道路上的五个英俊潇洒青年发家致富小组。 简称:五富小组。 口号: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五富小组正式踏上了他们奋斗的路途。 第六十九章 万德证券 十多万在1991年算是巨资,虽然五个人一起行动,但也不能时刻把钱放在身边,于是几人先去银行开了一个联名账户,设置单独取现的额度,为5000元。 每次支取5000元以下,五个人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如果要取5000以上,就必须五人同时在场。 就开立账户一事,竟然忙了一早上。因为在90年初期,全中国只有一家银行有这个业务,并且江州分行没有办理过,五人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甚至把副行长都请出来,事情才办妥。 存好钱,聂文逸不忘在账本上记好数额,留下几百块作为活动资金。 二月马上就要结束。 五富小组本金已经达到了28万5。 但在最后一次收购时,很明显那些二道贩子已经警觉。毕竟在1991年,28万不算小数目,几人的疯狂收购行为已经让他们嗅到商机。有几个人多番打听,居然摸清里面的门道,当得知其他城市的大银行居然能用98元以上收购时,是悔不当初。 …… 此时,岭南省江州市万德证券公司顶层的会议室里,坐着六个人。刚刚过完年,会议室里的气氛相当融洽,都在互相问候新年好。 写到这里,中国的第二个证券教父该出场了,就是万德证券的总裁,方万平。 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整体的社会意识形态视股票为资本主义的腐朽产物,别说买卖股票,就连谈到股票都怕。 举一些真实的例子,有些领导干部,提到股票,会说:“我对股票一窍不通,并且从来不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特自豪的表情。 但社会的进步,必须得有人推动。 这一类人,不怕被扣帽子,还必须胸怀大志。 贫农出生的方万平就属于这类人,他从国外留学归来后,不仅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创立万德证券,还想把申城建成“东方的华尔街”。 1990年,中国证券市场基本还处于幼儿园时期,袁文尉在筹建申城证券交易所时,交易员大多都是由万德证券来培训。许多证券公司都还没搞懂交易所的门道,万德证券已经开始全球计划。在国内扩张的同时,准备在新加坡和伦敦也要设立分公司。 也正因为方教父太牛了,注定日后结局是凄惨的。 …… 当时中国有三家证券巨头公司:万德证券、申安证券、南江证券。 岭南是经济重地,江州更是重中之重。万德和申安同时进驻江州,想要占领这个经济要地。江州营业部将会是万德证券国内的第一家外地营业部,所以方万平特批600万元作为筹备资金。 营业部选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总经理名叫杨庆东,是方万平的老部下和老友。副总有两个,一个名叫姜照军,另一个叫方瑜,是方万平的独女。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双目有神,从打扮上看就知道是个讲究的文化人说道:“杨总,方总,这个月咱们倒卖国库券的利润有所回升。” 杨庆东仔细看了一眼报表,递给坐在副手的方瑜,道:“小瑜啊,你在江州工作了三个月,对倒卖国库券这事有什么看法?” “这事情很神奇,我在美国根本不会想到在国内能这样赚钱。”方瑜五官精致,身材娇小,表面看上去柔弱,可说话间,有种成熟女性的干练。 杨庆东呵呵笑了,道:“前几年万德证券刚刚成立时,我和你爸爸提着个麻袋,挨家挨户的的去收国库券,你知不知道,我们跑了多少个城市和乡镇?”说着,问坐在右手边一个近五十岁的男子,道:“老姜,你还记不记得?” “算上城市和偏远乡村,总共是259个。我还记得那一年去燕北收购国库券,咱们一人一个麻袋,脚踩两个纸箱,里面都装了上百万,愣是一晚都没合眼。” 说话的人名叫姜照军,和杨庆东都是方万平的朋友兼老部下。 方瑜也听父亲方万平说过万德证券的发家史,在国家还没有公布政策前,囤积巨额国库券,就这样赚取了第一桶金,听了两人的对话,情绪上没有丝毫起伏,平静的说道:“杨叔,姜叔,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 “哦?有什么问题能够难倒美国留学回来的小瑜?” “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在政策出台之前,你们就去囤积国库券?”方瑜毕业于美国芝加哥大学商学院,去年回国,方万平让她跟着杨庆东和姜照军一齐筹办江州分公司。 杨庆东笑道:“中国的国情,和国外不太一样。” 方瑜听几人一边说,一边用笔记录,道:“我自从初中毕业就去了美国,没想到去年回来,发现差别真的很大。” 姜照军道:“看来你还得适应一下国内的特殊情况嘛。” 方瑜停下笔,道:“蒋叔叔,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政策在发布之前,就被人知道,这样算是内幕交易,是违法,更是重罪。” “这算不上内幕交易。”如果是别人这样说话,杨庆东早就火冒三丈,但面对方瑜,仍是笑着说道:“当年,我和你父亲,去到申城的金管处,无意间在桌子上看到国家有意开放国库券交易试点的文件。当时,关于这个问题有很多争论,知道的人不少,但是看出其中赚钱机会,屈指可数,你爸爸就是其中一个。” 姜照军接着说道:“看到文件又怎么样?囤积国库券需要胆量,那是真金白银砸出去。如果最后国家政策不落地,那钱就被套死。在咱们这个年代,敢于冒险倒手国库券的,都是大人物。” 徐荣也在会议室里,他是申城财经大学的金融硕士生,具备丰富的金融知识,得姜照军赏识,特地调来江州协助他,道:“方总,国内不比国外,在这个方面,没有那么多法律来约束。” 听了几人的解释,方瑜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个在银行里,背着编织袋跟她抢国库券的黑寸头,心头暗道:“难道他也能提前知道内幕消息?”但只是一刹那,被徐荣的话打断思绪,道:“金融行业,我认为守法合规是最重要的。” 徐荣能看得出杨庆东和姜照军面上的笑容带有敷衍的意思,心头暗道:“美国留学回来,再有文化,还不是不懂国情。要不是有个好爸爸,哪里能当上副总?”嘴上却恭敬道:“方总教训得是。” 姜照军看了看报表,道:“之前我们是囤国库券赚钱,现在轮到异地倒卖国库券赚钱,从报表上看,利润还不小。这样,我们不能放弃这个赚钱的方式,小瑜啊,你就负责这一块。” “好的,姜叔。”方瑜自以为在美国留学学到很专业的金融知识,没想回国后见到这些父辈的赚钱方法,才感到深深的震惊。因为赚钱的手法和金融不沾边,完全考验一个人胆识。 杨庆东补充道:“异地交易这个口子是个漏洞,趁国家还没有堵住,我们就抓紧时间再赚一笔。” 姜照军问道:“申安证券那边是什么情况?”作为万德最大的竞争对手,申安不论是规模还是筹备速度都比万德快上一步。 徐荣回道:“听说申安那边已经成立了国库券跨省交易部门,这几天动作不小。” “那我们也要加紧步伐。” “杨总,不过我听说,前段时间,在江州的银行收购国库券已经有些困难,我找人打听了,好像有一个人,每隔几天都会去银行大额购买国库券。” “你查到底细了吗?” 徐荣道:“没有,这个人很神秘,话不多,每次买完就走。” “是不是申安证券的?” “据说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不像文化人。” 市场部一名员工说道:“杨总,这人会不会是故意抢咱们的生意,要不要我找人去查查?” 杨庆东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道:“现在倒卖国库券是国家允许的,只要他有钱,有胆,就能做这事,你们不能动歪脑筋。” 方瑜一直不说话,其实心头也很好奇那个寸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荣把会议记录写完后,问道:“杨总、姜总,上次提到了招人一事,是不是等到大学开学,我们举办一次春季招聘。” 万德江州分公司的定位是岭南省的核心,所以对人才的渴求是巨大的。 按照万德证券招人原则,必须是正牌大学生,核心团队的学历至少是金融管理专业本科。 杨庆东道:“岭南大学不错,我和几个管理学院的教授可算得上老友。” 姜照军本就是大学教授,道:“我听说张副院长升了一级,过段时间,我们去找他们吃顿饭。” “一定要招到人才,工作经验少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照我看,虽然现在老百姓对证券还没有认识,可中国发展的速度太快,我都看不明白,只怕过不了两年,这个行业会进入爆发式的增长期。”杨庆东最后对姜照军道:“老姜,招人的事就由你负责,这是重中之重。” 会议结束后,方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位置上发呆。 这时,一个棱角分明,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名叫曹海,是一名退伍军人,早年跟在方万平身边,现在派到江州分公司担任市场部经理,并保护方瑜安全,道:“方总,这一个月,没有见过那人。” 方瑜点点头,道:“你确定这人没有出现在江州的银行?” “我确定。” “是不是你上次在申城的咖啡馆吓到他了?”方瑜对陆东提着编织袋喝咖啡的模样印象极深。 曹海道:“那人敢提着那么多钱在申城晃来晃去,可不会被我轻易吓到。” “刚才开会,杨总也提到了这个人。” 曹海想了一会,道:“他们不会是故意的吧?” “一切都要有确切证据,你去办个事,如果还见到这人,查清楚他的背景。” “好的。” 第七十章 是敌是友 新的学期到来。 五富小组完全对学习这事绝缘。赚钱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一旦品尝过,脑袋里就只剩钱。 这就是投机的魔力。 现在五富小组最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搞定楼长。 楼长负责整栋楼的考勤,晚未归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鉴于陆东的光荣事迹已经在同学间形成了恶劣影响,就不能再在考勤这事上面出错。 原来吧,陆东是独来独往,每天晚上毛律和聂文逸在查寝的时候都能帮一把。可如今已经由单独作案升级成为一个团体,三个人一起缺勤,势必引人关注。 最重要的一点,陆东其实是害怕背后有人使坏。 要说上大学只有一个学期,得罪的人还真不少,联想起篮球赛裁判的黑哨,学生会那群人肯定出了不少力。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在大学校园这个小型社会里,学生会已经有官场的雏形。王果是学生会的,并且和陆东有过正面的冲突。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也不敢怠慢。 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攻克楼长。 这事当然难不倒办公室副主任陆东,送礼是他的强项,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肯收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不过楼长这个岗位,可不能用钱买通。 徐大观、毛律得了陆东的真传,是每天晚上都会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去和楼长拉家常。刚开始,楼长根本摸不清两人的目的,也就不敢拿东西。 可毛律和徐大观是不辞辛苦,只要在寝室,每天都去。楼长老婆孩子不在身边,其实也很孤单,徐大观和毛律两个人不仅是话唠,还蛮有亲和力。三人越聊越是投机,楼长也就不再见外,默许两人把水果留下。 这事,也就成了。 三月份,岭南已是春暖花开。 坐在火车上往返于江州与申城,陆东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与四人一路说说笑笑,原本枯燥且危险重重的搬运工作倒像是春游。 该来的总会来。 首先,在三月初,第二批能够交易国库券的试点城市出来了,共有三十多个。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小县城的黑市瞬间消失,在银行能卖9折,为什么还会在黑市6折出手?可以想象,就在上个月把手里国库券以低价卖给五富小组的那些人会是什么心情。 没有黑市,几人只能利用各地银行间的价差来赚钱。好在江州附近有四个试点城市,在那里的银行能90元收购百元面值的国库券,去到申城能以108元卖出,利润仍有20%。 三月份即将过去,五人坐在肥肠鸡馆子的包间里,全都盯着聂文逸。 身为五富小组的财务兼大管家,聂文逸紧皱眉头,把账本翻来覆去的算了好几遍。 桌上的肥肠鸡在炉火的加热下,沸腾许久,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徐大观已经饥肠辘辘,但一反常态,只是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肉香气,不停吞着口水,但眼睛从没离开过聂文逸。 “算好了。”聂文逸把账本递给左边的秦胜,道:“你们一个一个看。” “一百二十万两千零……” 虽然心头已经有数,但几人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还是不敢相信。 毛律张大嘴,道:“咱们……咱们是百万富翁了?” 陆东懒得去看账本,因为这个步骤,这种感觉,陆百万早就体验过了,道:“对啊,咱们五富小组,已经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食物对徐大观的吸引已经近乎失效,他看着账本不停咽着口水,道:“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聂文逸道:“我妈一个月工资才300块,要赚一百二十万,需要300多年,这……” “赶紧吃饭,饿死我了!”陆东拿起筷子,给几人满上了酒。 聂文逸收好账本,道:“既然咱们赚钱了,先还陆东的钱吧。” “对,启动资金是陆东借给咱们的,先还钱。” 陆东一杯啤酒下肚,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舒坦,道:“我说过的,咱们要利滚利、利滚利的滚下去。照我看,国家正在不断开放各地银行进行国库券交易,再这么下去,知道异地能赚钱的人会越来越多。留给咱们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所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赚钱。至于你们借我的钱,暂时不用还,等到这笔买卖结束了再说。” 秦胜问道:“具体时间还有多久?” 笔记本上面并没有结束时间的记载,陆东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还能赚钱,咱们就让它利滚利的滚下去。” 五人齐齐举杯,道:“滚下去!” 饭店老板的女儿罗晓坐在外边听着几人大呼小叫,急忙找到罗旺,道:“爸,这几个哥哥在喊滚,是不是要打架?” 老板罗旺已经习惯了五人莫名其妙的说话方式,笑着对罗晓道:“这几个哥哥关系好得很,怎么都不会打架。” 吃完饭,由大管家聂文逸负责给钱。秦胜散了一根烟给老板罗旺,道:“罗老板,你这里生意是越来越好。” 由于用料十足,味道正宗,来店里光顾的不只是大学生,还有许多附近的居民。 开饭店最怕酒疯子和赖账的,而秦胜、陆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几人虽然闹腾,但从不发酒疯,更不会赖账,并且陆百万请客时,出手异常阔绰,罗旺对这几个大学生很有好感,道:“最近你们几个是不是……”他吸了一口烟,还是说道:“惹了什么人?” 就在三天前,陆东几人刚刚出饭店,就有人前来打听他们的消息。刚开始罗旺并没有在意,可就在昨天,前来打听消息的人居然和附近的几个混子在一起指着陆东低声说着什么,罗旺以为他们是不是喝酒惹到了什么人,这才开口提醒。 陆东心一下就紧了,道:“罗老板,你没开玩笑?” 罗旺道:“没有,那人打听你们的时候,我听得清楚。” 秦胜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大概一米七多一点,男的,三十上下,看上去……很严肃,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人手上有老茧很厚。” 秦胜回头看了四人,问道:“你们有没有印象?” 徐大观、毛律、聂文逸想也不想道:“我们都不认识。” 陆东迟疑了一会,道:“那人是打听我,还是打听我们五个?” 罗旺道:“好像是先问你,然后又问了你们五个。” 秦胜突然说道:“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几天,我总感觉有人跟着咱们。” 徐大观回想了一阵,道:“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五人不敢再在外面晃荡,回到328寝室,正好晚上有课,房中无人,五人锁好门坐定后,聂文逸道:“是不是我们偷税漏税,国家盯上我们了?” 陆东道:“不可能,要是真查税,肯定通过正规途径,不可能私底下打听。” “只要不是偷税漏税那就好。”聂文逸舒了口气,道:“那是不是咱们赚了太多钱,被人盯上了?” 秦胜道:“很有可能。” 陆东想起了申城咖啡馆里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心头暗道:“不会这么巧吧?真的找我找到学校来了?” 毛律急忙问聂文逸道:“呆子,钱存好了吗?” “存好了,在银行。” “那咱们担心什么?”钱在银行就意味着安全,毛律道:“我们赚钱,合理合法,我就不信他能拿我们怎么办。” 徐大观道:“我在很多杂志上看过绑票这事,咱们赚了那么多钱,别人知道了,肯定眼红,说不定要绑架咱们。” 几人又讨论了半天,结果是一想到上百万的巨款,心头发虚,越来越紧张。 秦胜见陆东一直在发呆,道:“陆东,咱们该怎么办?” 虽然赚钱了,但是陆东很清楚并不是凭借自己真实的能力。他想做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那就不能引人注目。如果倒卖国库券赚大钱的消息传出去,不说危险,光是媒体报纸,天天来报道有个大学生成了百万富翁,那还怎么自由? “这人必定是注意到我们了,但是敌是友,还是未知。”陆东理清思路,道:“闷着头,才能发大财。咱们所做的一切,绝对不能向外透露。” “同意。” “坚决同意。” 四人齐齐赞同陆东的说法,秦胜说道:“既然不知是敌是友,现在钱又在银行,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惊吓只是短暂的,毛律回过神来,道:“这里是学校,他们不敢乱来。” 秦胜道:“这样吧,咱们这几天先别行动,在学校里正常活动,如果碰见打听咱们的人,就去会一会他们。” 徐大观道:“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毕竟是年轻气盛,毛律一听觉得这事有乐子,道:“岭南大学是咱们的地盘,怕什么?” 第七十一章 老大出场 与此同时,方瑜坐在万德证券的办公室里,曹海递过去一叠资料,道:“方总,这小子太狡猾。我说这个月咱们怎么在宁州的银行见不到他,原来是跑到隔壁的三泉市去了。” 方瑜正在看《人民日报》,道:“国家才开放了第二批试点城市,他这么快就开始行动?” “我刚才打听了,三泉市银行的国库券价格最低能到90元,比江州还便宜两块。” 方瑜放下《人民日报》,仔细看了曹海递过来的资料,念着:“陆东……大一新生,经济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逃课、缺勤、顶撞辅导员,不良学生?”资料也就短短几句话,方瑜从里面看不出有用的信息,道:“就这些?” 曹海道:“就这些,这小子背景非常单纯,和其他证券公司没有任何联系。” “咱们万德证券总部,光是研究员就有十三个。可直到刚才,我还是通过跟踪这个叫陆东的,才知道三泉市的国库券价格。他一个人,怎么能比我们十三个研究员知道的还多?” 曹海也是想不明白,道:“还有,现在他队伍壮大了,一共有五个人。” “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同学,四个大一的新生。白道黑道都打听了,这五个人都来自外地,背景非常干净。” 方瑜拿着笔在资料上点了点,然后在陆东的名字上面画了一个圈,道:“明天,咱们去见见他。” …… 第二天,几人一切如常。 中午,秦胜在校外买了包烟,回到寝室,对几人说道:“我的预感没错,刚才我买烟,发现有人跟踪我。” “有几个人?” 秦胜道:“好像有两个,不对,就一个。” “一个人也敢来?”睡了一觉,毛律精神大好,已经跃跃欲试,道:“要不然,咱们把他绑了,然后再慢慢盘问。” 徐大观拍腿兴奋道:“对,咱们来个反绑架!” “你们两个别胡闹,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会被跟踪。”秦胜已经制定好计划。 被人跟踪的感觉很糟糕,就像被逼迫吞下恶心的蟑螂。之前陆东孤立无援,身心的巨大压力让他难以承受,所以才导致心态奔溃,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外地街头淋了一晚上的雨。 现在队伍已经壮大,人手充足,不仅被跟踪,还到学校门口来了,陆东可再也忍不了,道:“这人实在太嚣张,我今天就要去会会他。” 曹海知道陆东经常会去肥肠鸡饭馆吃饭,便让方瑜先去到店里,自己则去校门口等着,想通过文明的方式,在饭桌上谈一谈。 而秦胜他们的计划,涉及暴力,是把跟踪者引到肥肠鸡饭馆背后一处无人的空地,然后…… 午饭时间。 陆东做好准备先藏在校门的柱子背后,偷偷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一下就认出了这人就是在申城咖啡馆里吓唬自己的曹海,紧握双拳,暗道:“还真是你!” “敌人已经出现,你们按计划行事!”陆东给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使了个眼神后,就独自一人大摇大摆的朝肥肠鸡饭馆走去。 曹海跟了上去。 走到空地的拐角处,曹海停下脚步,扫了一圈四周,发现陆东已消失,这才反应过来,暗道:“这个小子耍什么花招?” 曹海正要离去,突然被四个寸头团团围住,秦胜与他互相打量了一阵,道:“说,为什么跟踪我们?” 作为一个退伍军人,曹海根本不把几人放在眼里,并且主角陆东并不在场,他一个字也不说,就要往前面走去。 “等着!”秦胜伸手去抓曹海。 曹海一个擒拿手,就把秦胜放倒在地。 秦胜一时没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吃了亏怒气上头,冲徐大观几个大喊:“别让他跑了!” 徐大观原本以为堵人这事完全不用动脑子,仅凭一身肥肉就能轻松制敌,可伴着“哎哟”一声,徐大观也摔倒在地。 毛律和聂文逸可不敢往前走,心头发虚,知道今天是遇到狠角色。 关键时刻,还得靠秦胜。他毕竟是练过的,刚才摔倒只因为太轻敌,从地上爬起来,握紧双拳就朝曹海打过去。 曹海用手挡开秦胜两拳,手臂竟有些发麻,心头暗道:“这小子力道不小。” 秦胜是属于那种火爆起来就不要命的主,趁着曹海躲避之际,猛地把他扑倒在地。 曹海被扑倒在地,心头也苦,心道:“今天不就是来找个人,犯得着这样动粗嘛?”但不得不承认确实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大学生,完全就是一个暴力分子,他脸贴在地上裹了一鼻子灰,怒气也上来了,大喝道:“小崽子,你给我撒手!” 秦胜从背后勒住曹海的脖子,道:“说,为什么跟着我们!” 曹海左手肘猛地朝后砸向秦胜的腰间,右手一使力,强行搬开了秦胜锁住自己脖子的手。 “还……还不快帮忙!”秦胜一脸痛苦,冲徐大观和毛律喊道。 “哦……哦……我们来了!”徐大观和毛律捡起地上的木棍,就朝两人扑过去。 秦胜被木棍敲了一下头,痛苦道:“我靠,你打谁呢!” “对不起啊禽兽!”徐大观连连抱歉道:“可你们两个抱在一起,我打……打不准啊!” 毛律急得直跺脚,道:“别管了,打不准也得打!” 秦胜头上又挨了一棒槌,“死毛驴,我……操!” 曹海:“……” 一阵乱棍过后…… 曹海双拳也难敌这三个暴力分子,双手被秦胜用衣服反绑在身后,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冷笑道:“你们几个可以啊。” 秦胜是一脸灰,摸着发肿的脸,道:“老实点,一会让你老实交待!” 于此同时,在场地的另一边,陆东也出事了。 经过是这样的,陆东本来想着要给跟踪者立一个下马威,而老大必须要有老大的派头,打架这种事情太低级,决不能先出场。 所以呢,他就靠在拐角处,等着他们绑好跟踪者,一切都搞定后,才应该摆一个最酷的姿势出场。 有秦胜在,陆东是很放心。但此时四人的惨叫声告诉他这事没那么容易办成。 陆东一心慌,就想跑过去增援。 坐在肥肠鸡包间里的方瑜也听到了曹海的喊叫声,急忙寻着声音跑了过去。 陆东表面是故作镇定,但心头不知道对方来历,有点发虚。他还没跑出拐角处,就听到背后传来跑步的声音。 “完蛋,对方来帮手了!”在90年代初期,治安并不好。没有摄像头,没有天网,更没有媒体的监督。真要有什么事情,只能认命。秦胜的实力陆东很清楚,如果就连他都搞不定对方,那就说明惹到大事了。 陆东握紧包里的水果刀,紧靠拐角的墙面,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决不能慌,必须把这个人拦住。他是这么想的:等那人从身前跑过去,就第一时间冲出,然后从背后制服他。 当然,他也是这么做的。 “让你跟踪我!”陆东从跑步声来判断那人刚从身前跑过,于是跨大步冲出去,想要从身后制服对手。 结果,距离没有把握好,两人就这么撞在一起。 这一瞬间,一阵香味迎面扑来。 长发挠的陆东的鼻子发痒,才发觉那人是“她”,而不是“他”。 “这香味好熟悉。” 可还没等陆东回过神,方瑜以为遇见抢劫的人,顺势转身,提起手中的大哥大,冲着陆东脑门子使劲的拍了下去。 “哎哟!”陆东应声倒地。 “你干什么!”方瑜怒瞪倒在地上的陆东。 这时,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绑着曹海走到跟前,是亲眼见到这一幕。 几人本想帮忙,但见着方瑜的模样,也都愣在原地。 因为方瑜长得很漂亮,气质又好,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和陆东站在一起,反倒像遇到**自卫反击。 “方总,你没事吧?”曹海趁着秦胜、徐大观分心,双手一使力,挣脱束缚,三两步就跑到方瑜跟前。 方瑜看着手中被砸坏的大哥大,又瞅瞅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陆东,道:“嘿,你没事吧?” 陆东眼前是满天星星,双手支地,歪歪扭扭的坐起身,甩甩头,道:“我……我没事。” 曹海见陆东手上拿着水果刀,心头大惊,急忙问方瑜道:“方总,你有没有受伤?” “放心,没事。”方瑜问陆东道:“你拿着刀干什么?” 陆东左脸肿了个大包,看着手里的水果刀,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才掏刀,道“我削……削水果。” “削水果?”和这几人才刚刚接触,曹海已经懵了,完全搞不懂他们的逻辑。 “靠,陆东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啊。”徐大观感叹了一句。 第七十二章 第一次会面 半个小时后,七人一并坐在肥肠鸡饭馆的包间里,秦胜吩咐老板罗旺先别上菜,顺便拿些清理外伤的医药过来。 几人以圆桌为界限,分两边坐定,颇有黑、社会谈判的架势。 罗晓拿来两瓶紫药水和纱布,看着几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让你们天天逃课,这下被教训了吧。”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别多嘴。”毛律捂着手臂,一脸痛苦。 罗晓见秦胜额头鼓起一个大包,道:“秦胜哥,你的头是被谁打的?” 秦胜瞪了毛律一眼,道:“你小子下手可够狠的。” 徐大观跟着道:“这……这不是打不准嘛。” 秦胜指着他们两个,道:“你们两个等着。” 方瑜本来板着脸,听了几人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罗晓道:“小妹妹,谢谢你。” 罗晓虽然才十一岁,但从眼前的阵势,就知道方瑜和几人不是一起的。但她见着漂亮的方瑜,感觉很是亲近,递过去半包纱布,道:“姐姐,他们几个不是好学生,你要小心点。”说完,就跑出包间。 见罗晓瞬间倒戈,几人不由感慨,美女的魅力就是不一样啊。 徐大观和毛律其实也想倒戈,但有贼心没贼胆,两人帮陆东缠上了绷带,道:“你怎么伤得那么严重?” 陆东嘴也肿了,他被缠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示意几人坐好,咳了两声,表示对话即将开始。 “你为什么跟踪我?” 方瑜故意道:“怎么,你记得我?” “不记得。”陆东口是心非,他吸吸鼻子,心头暗道:“你的香味那么独特,刚刚和你撞在一起的时候就记起来了。”嘴上强硬道:“有话直说,咱们别兜圈子了,一会我还要赶着去医务室。” “你们几个大学生很厉害,才上大一,就全国倒卖国库券。”方瑜直盯盯的看着陆东道。 “果然是为这事。”陆东冲秦胜使了个眼色,秦胜心理神会,把包间门锁了。 “怎么,只许你倒卖,就不允许我分一杯羹?”陆东其实心头一直琢磨这个女的到底是什么身份。曹海绝对是保镖,并且称呼她为方总。 一个年龄二十四、五岁的漂亮女人,又有保镖,又被称为“方总”,不是她爹牛,就是她干爹牛。 陆东对于自己识人还是很有把握的,但眼前的方瑜他有些拿不准。 中国人有个习惯,那就是“穷养儿富养女”,如果方瑜家境好,她为什么还要去干搬运国库券这样的粗活?起早贪黑,四处奔走,还跑到大学校园跟踪一个大一新生,一个真正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会做这事。 如果是她的干爹牛,但从方瑜沉稳淡定的气质上来看,又不像是被包养的女子。 女人的外貌可以通过穿着打扮改变,甚至未来还可以利用亚洲四大邪术来改头换面。【注:泰国变性术、韩国整容术、RB化妆术、中国P图术=亚洲四大邪术】 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只能从小养成,是装不出来的。 毕竟方瑜已经找上门来,陆东在心头不停猜想她的底细,却一直无果。 方瑜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陆东本以为方瑜就是来找自己麻烦,被她这一笑给弄懵了,眼珠转了转,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记恨我早你一步去银行把国库券兑换完了?” 曹海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在帮别人办这事?” “帮谁?”陆东觉得眼前这两人真是很奇怪。 方瑜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道几人面前,道:“你好,我叫方瑜,不是你的敌人。” “万德证券,江州分公司,副总经理,方瑜。”五人先看了看名片,再看看方瑜,没有办法把她和中国最大证券公司江州营业部的副总联系在一起。 对于万德证券,陆东还是听说过的。由于任灵在证券公司工作,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证券史,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家公司就没了。 “方总,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虽然方瑜副总的身份确定,但陆东对她仍抱有极强的戒备心。 不轮是谁,抱着近百万的钱在街上跑来跑去,压力是巨大的。并且倒卖国库券这事,是陆东最大的秘密,心底里更是不允许别人知晓。偏偏就被方瑜发现了,你说巧不巧? 发现也就算了,今天竟变本加厉玩跟踪,陆东感觉隐私被窥探,必须得设防。 方瑜自我介绍完后,直接进入正题,道:“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真的不是在为任何一个证券公司倒卖国库券?” 五人面面相觑,陆东开口答道:“方总,说实话,我这个人天生喜欢自由,不喜欢被人约束,更别说给人打工了。” 方瑜和曹海不说话,只是盯着陆东。 陆东实在搞不懂两人要干什么,继续道:“就倒卖国库券这事,毫无技术含量,这边买,那边卖,是个傻子都能干。比如我身后这四个……再加上我,我们就赚点零花钱,为自己打工。你说的什么证券公司,没必要招我们这样的大一新生吧。” 不过说着说着,陆东似乎摸到一点魂头,恍然大悟道:“你们是不是公司内部出问题了,怀疑我和他们勾结?” 曹海没想陆东三两句就点出了问题所在,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行吧。”今天必定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方瑜站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 陆东的脸已经肿得像个馒头,道:“就为了问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犯得着弄这样的阵势吗?” 方瑜微微笑着,“那你们想怎样?” 徐大观道:“我们都受伤了,医药费怎么算?” 方瑜没想几人会耍无赖,拿起刚才那个被敲坏的大哥大,道:“我的大哥大也坏了,两万块,算谁的?” “两万块?”毛律心头一紧,急忙打开包间门,道:“请慢走。” 在回去的路上,曹海一边开车,一边道:“方总,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根本就不像大一的学生。 方瑜道:“这人倒是奇奇怪怪的。不过,没有真凭实据,先别声张。” 第七十三章 买房,请保镖? 改革开放的中国,每一天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进入四月以来,各地银行的国库券价格缓慢爬升,收购价从原来最低的90元上涨到和江州银行持平的94元,意味着他们搬运一次的利润只有15%。 即便是这样,经过半个月的努力,五富小组的身家已经达到了209.8万元。 在离静安寺不远的地方,正好就是万德证券申城营业部。 五人平日也从这里经过很多次,但都没引起注意。今天陆东停下脚步,看着营业部外围满了人,想起了江州的那位方总。 方瑜的名片还在陆东的口袋里,要问陆东对她有什么印象,两个字:害怕。 陆东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最怕一种女人,那就是长得漂亮,并且城府深。 正巧,方瑜两样都占全了。 不过陆东也没再去多想,自己倒卖国库券,和证券公司并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自从和方瑜会面之后,困扰自己的威胁解除,那就全身心的投入搬运事业之中。 由于时间还早,加之五个年轻人有钱以后心痒难耐,总想去潇洒一下。大管家聂文逸拗不过四人,终于松了钱袋子。 陆东想念咖啡的味道已久,便领着他们去到外滩的咖啡馆里,点了五杯咖啡。 一口咖啡下肚,陆东只觉得精神又回来了。 秦胜、徐大观、毛律、聂文逸也是年轻人心性,对新鲜事物很感兴趣,并不排斥咖啡的苦味,喝的是津津有味。 “咱们现在越做越大,要不要到公安局请警察保护我们的安全?”秦胜虽然体格健壮,能以一敌三,但随着钱越来越多,他心头也会担忧。【关于请警察当保镖这事,90年代的杨百万就这么干过,真人真事】 陆东想了片刻,道:“这事我也考虑过,想去保安公司请几个保镖,可你们想想看,如果请保镖,一个月能给他多少钱?撑死1000。但人心隔肚皮,咱们一次赚那么多钱,保镖心里肯定什么都清楚,万一遇到没有职业操守的保镖,他一对比金额,会不会眼红?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错,陆东说得是。”毛律赞同道:“都说闷声发大财,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聂文逸接着道:“我也不赞成请保镖,因为我们现在的身份还是学生,比较特殊。当搬运工这事,涉嫌投机倒把,万一学校知道了,说不定会被开除。” 五人中就徐大观不以为然,他一边吃点心,一边道:“我说你们怕个啥?我饭可不是白吃的,有我和禽兽当保镖,就放宽心……” 走出咖啡馆,陆东隔江望向对岸,突然想起这里好像就是未来的PDX区。 徐大观跟着陆东望向江对岸,道:“对面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看?”说完,就和毛律、秦胜、聂文逸先朝前走去。 陆东对申城不是很熟悉,但十几年过后,PDX区将会成为中国乃至国际的金融中心。他看了眼毛律、徐大观手里提着的四个编织袋,心头盘算起来:里面共有两百多万,再加上自己的银行存款一百万,最多也就三百万。 那现在要不要用这三百万去买房? 这个念头在陆东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盯着PDX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陆东并不缺投机的手段,房地产水太深,打交道的人太多。开发商就别想了,就说炒房吧,不仅要选地段、选楼盘,还要在银行、房管局、各种中介之间来回折腾。 最后,要熬好几年,变现还要费一番周折。 耗费的精力可比倒卖国库券多得多。 陆东追求的是自由,只想投机赚钱,然后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可三百万砸进PDX区,就向一粒小石子坠入大海,都不带有回声。 比起证券投机,房地产只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稳步升值。但陆东此刻已经掌握了未来十年暴富的密码,所以不会把钱压在房地产上面。 有钱了,还怕买不到好房子? 午饭时间到。 徐大观提议道:“我听说,美国有个快餐叫做肯德基,咱们去试试吧。” 当时整个中国肯德基不到十家门店,正好申城就有一家,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都会排起长龙。 毛律听人说起过,道:“真那么好吃?” 陆东前一阵也去肯德基看过,但见着人山人海的队伍,也就作罢,道:“肯德基是国外普通的快餐,味道不错,就是人太多了。” 聂文逸最关心价格,道:“国外的东西,肯定很贵。” 陆东回忆道:“我上次进过店里,一块炸鸡3元,汉堡5元,一个套餐13元左右。” 聂文逸看着徐大观一听到炸鸡口水直流的样子,心算道:“五个人,点五个套餐就65元,徐大观再多吃几个鸡块,几个汉堡,那……那一顿饭岂不是要上百元?”急忙摆头道:“不行,不能去吃肯德基,经费大幅超标。” 徐大观瞬间不高兴了,道:“呆子,这一路上都是我在提包包,你就揣个账本,知道我有多饿吗?” 聂文逸拿出账本,给他算起账,“咱们在校外肥肠鸡馆子吃饭已经够奢侈了,但一顿饭连酒钱顶多才50元。可现在吃一顿饭就要上百,不行,不能浪费。” 徐大观摸着大肚子道:“你别这么小气,我绝不浪费,保证全部吃光!” 聂文逸是坚决反对,可谁让他是大管家,徐大观是气得直跺脚。 陆东见状,笑道:“行了,我带你们去一个既便宜,又好吃的地方。” 一路上,徐大观都是气鼓鼓的,不停问陆东道:“什么地方能比肯德基还好吃?” “到了你就知道。” “哼。”徐大观白了聂文逸一眼,“等以后分了钱,老子天天吃肯德基。”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几人来到一处五层楼高,装修气派的大酒楼门口。 看着酒楼门匾上的“申城明珠大酒楼”这七个金灿灿的大字,五人是愣了好一会。 这时几辆私家车驶入停车场,有个服务员打扮的小年轻毕恭毕敬的上前去帮着停车。 聂文逸和徐大观同时开口问道:“陆东,你确定这里很便宜?” “啰嗦什么,来都来了,走!”陆东拉着聂文逸就朝大酒店走去。 第七十四章 请问这里有没有鸡 刚到门口,两个保安迎上来,上下打量五人后,道:“你们来干什么?” 陆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寒酸穿着,确实不像来这种高档酒楼吃饭的人,但几人手里提着两百万,这就是底气,反问道:“你这里是干嘛的?” 保安冷冷说道:“吃饭的地方。” “那我就是来吃饭的。” 陆东心头很不舒服,本想带着五富小组来吃顿好的,没想在大门口就受气。 保安都能闻到几人身上的酸臭味,低声对服务员说了几句话,谨慎的跟在他们身后走进酒楼。 正是饭点,一楼的大厅总共有三十来桌人,几乎全坐满。徐大观提着编织袋,闻着空气中的香气,不停咽着口水。 跟在身后的女服务员和保安一直在用夹杂着申城本地方言的普通话交头接耳,陆东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从语气和表情也能知道是瞧不起自己,他站定身,问道:“有没有包间?” 服务员一脸不耐烦,道:“满了。” 陆东首轮装大款失败,只得退而求其次,领着几人做到一张空桌旁,道:“好,那就坐这里。” 聂文逸心头清楚这里消费肯定不低,急忙说道:“快……快给我菜单,我看看价格。” 怎么才能像个有钱人? 当然是买东西不问价格,点菜不用菜单。 陆东开启第二轮装大款模式,道:“不用菜单,我经常来,吃都吃腻了。” 可当服务员拿着纸笔等了半天,陆东是一个菜名也编不出。 能来到申城明珠大酒楼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陆东几人不仅穿着破旧,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钱人。 服务员每天三教九流见得多了,此刻自信已经看穿他们的底细,不耐烦道:“你们吃不吃,不吃赶紧走。” 聂文逸巴不得早点离开,站起身,道:“好好好!咱们撤。” 秦胜也不想跟一个女人计较,道:“看不起我们就算了,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吃饭。” “等等!”陆东让两人先坐回去,站起身,指着隔壁桌的台面,道:“他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照着上。” 隔壁桌同样也是五个人,不过从穿着打扮,还有桌上的五个大哥大,就知道有一定的经济实力。 徐大观心思全在吃上面,他探头看着隔壁桌上的各种鸡鸭肉鱼肉,特别是那一只大龙虾,已经迫不及待,道:“好啊,照着上。” 隔壁桌吃饭的人都是四十上下,听见陆东和徐大观的对话,不由摇头,心头暗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服务员断定几人囊中羞涩,特意提醒道:“这是美国进口的龙虾,价格不便宜。” “谢谢提醒。”陆东笑了,道:“那来两份。” 服务员没有办法,下单以后,对保安道:“你去跟经理说一声,等会结账的时候,可要盯紧点。” 保安摸了摸腰间的棍子,道:“从来没有人敢在咱们大酒楼吃霸王餐,放心,一会我多叫几个人。” 聂文逸好几次想看菜单,却被陆东止住了,道:“呆子,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聂文逸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陆东比徐大观狠太多。 没一会,菜是一道接着一道上桌。 服务员一边上菜,一边报菜名,有蟹粉狮子头、醋椒鱼、烤乳猪、麻酱海蜇、锦绣大拌菜、姜葱炒海蟹、上汤焗美国大龙虾…… 几人早就饥肠辘辘,等菜刚上齐,便扯开领口,埋头苦干起来。 在美食面前,聂文逸也暂时忘记省钱这事,首要目标就是去夹那只美国大龙虾。 蟹粉狮子头是一个精致的小圆碗,里面一根青菜,一个肉圆,外加精致熬煮的汤汁淋上。徐大观一口就把肉圆吃进嘴里,也没嚼两下就进了肚子,道:“这家店真小气,一个碗怎么才装一个肉圆?”他见毛律不吃,抢了过来,瞬间连汤汁都吸干,道:“这才过瘾。” 服务员站在一旁见徐大观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嫌弃,自言自语道:“真是牛嚼牡丹,蟹粉狮子头就这样被糟蹋了。” 聂文逸见徐大观又盯上自己的那份,急忙用手捂着,道:“胖子,你别打我的注意。” “小气!”虽然点了一大桌菜,徐大观仍然觉得缺少什么,突然抬手喊道:“服务员。” 服务员极不情愿走到桌前,道:“怎么了?” 徐大观大声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鸡啊?” “啊?”服务员先是一脸诧异,随后鄙夷道:“先生……我们这里是正规酒楼。” 就连隔壁的那几个中年男子都频频侧头,一边笑,一边低声说着:“现在的娃娃不得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想着干这事。” 陆东、秦胜、毛律放下筷子,瞪大眼睛,不知这个死胖子要干什么,陆东急道:“死胖子,在外面说话要注意影响!” 徐大观道:“我不是说那种鸡,我说的是肯德基的鸡。” “……” 服务员是哭笑不得,道:“这种鸡,我们这里有,请问你要怎么吃?” 徐大观想了一下,道:“你们这里哪一种鸡,能比肯德基的鸡好吃。” “香酥鸡,是我们酒楼的招牌。” “来一……好事成双,来两只!” 聂文逸不忘问道,“多少钱啊?” 陆东大手一挥,道:“反正便宜,上菜!” 隔壁桌的已经酒足饭饱,就开始吹起牛来。一人操着一口GD普通话,拿起大哥大,“罗总,你介一批货,能赚不少钱吧。” 罗总听口音也是GD的,道:“毛毛雨啦,介个东西,进价不到1万,我在申城一出手,可以卖到两万。” “利润好高。” 罗总又道:“这次,我打算把房子抵押了,多进一些囤着,你们想嘛,现在生活越来越好,用大哥大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估计再过两年,我囤这一批货,肯定能发大财。” 毛律仿佛听到了暴富的机密,猛拍脑袋,道:“要不……咱们也囤大哥大吧?” 聂文逸心头算起这笔账,赞同道:“要是一万买,两万卖,利润可以翻倍,省得咱们跑来跑去。” 陆东虽然没有用过大哥大,但也清楚再过两年,这玩意就会被淘汰,价格崩跌。但他懒得去跟他们解释,道:“老老实实的当好搬运工,倒腾这玩意,不亏钱就不错了!” 隔壁桌有一个老板听到陆东这番话,道:“小朋友,这些赚钱的方法,你不懂就好好学着。” 陆东只是笑笑,回道:“那祝你囤货发大财。” 随后,双方互相对视一眼,心头同时道:“白痴。”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领着两个保安一齐站在桌前。 聂文逸看着账单上面赫然醒目的“998元”,已是双手发抖,心在滴血。 徐大观剔着牙,扫了眼账单,得意地笑道:“哈哈,呆子,让你不带我去吃肯德基,这下好了吧,这顿饭可真便宜啊!” 聂文逸是目光呆滞的给了钱。 第七十五章 捉奸夫 每次搬运行动,五个人白天是说笑打闹,晚上在火车上轮流睡觉,所以每次回到学校就已经筋疲力尽,一觉睡到天黑。 天黑起床,然后出去觅食。 因为上次在申城明珠大酒楼出了一次血,聂文逸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规定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采取货币紧缩政策,五人在外的伙食经费缩减80%,特别是徐大观,每顿饭钱不能超过三元。 徐大观当然不会理这个呆子,依旧念着大酒楼里蟹粉狮子头的美味,道:“我这几天做梦,都在吃肉圆子。” 几人坐在老区的龙山上,秦胜伸了个懒腰,道:“没想就这么来回跑,比打篮球还累。” 一说到篮球,几人都沉默了。 陆东道:“上个学期没有夺得冠军,都怪我。要不,咱们再去拼一次?” “不拼了,累得很,我是不想打了。”徐大观满脑子都是肉圆子,第一个举手投降。 既然话已经说开,陆东问道:“那你们现在都不去打球了?” 秦胜笑道:“陆东啊,是你想多了,只是通过篮球赛,我看透很多东西。” “我打篮球是爱好,就想简简单单的打球,但是你们也看到了。球赛是怎么输的?不是输给球技,是输给那些人。我原来一直听人说,大学是一个小型社会,和高中、初中不一样。刚开始,我还没有体会,但是经过这半个学期,我是看透了。想和他们比,很难,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陆东听了秦胜这段话,心头是有喜有悲,喜的是秦胜貌似开窍了,悲的是,才刚刚大一,就让他看到社会这么现实的一面,于是道:“那我们也可以打球啊,不是为了比赛。” 秦胜揉着右手臂,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天在外面,东西都是我和胖子提,陆东你倒好,当个甩手掌柜,你知不知道一百万有多重。” “嘘!”聂文逸四处打望,道:“在学校里,别乱说话。” 徐大观接口道:“就是嘛,我天天给你们当苦力,饭还不让我吃饱。” 毛律打了个哈欠,道:“篮球我也不想打了,反正当初就是为了追刘月。”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现在嘛……不去上课,一个星期都难得见她一面。” 说到刘月,聂文逸样子有些怪异。 毛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呆子,你有话就说。” 聂文逸憋了半天,道:“你还是放弃刘月吧。” “怎么了?”毛律一头雾水。 徐大观道:“呆子,有话你就说,不能瞒着咱们。” 原来聂文逸刚才路过龙山湖,就见着刘月和一个男生单独在湖边散步,看样子比较亲密。 听了缘由,毛律瞪大了双眼,问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我不知道。” “天这么黑,在湖边,两个人,单独,你说是什么关系?”徐大观双眼放光,问道:“摸没摸手?” “天太黑,没看清。” 毛律握紧双拳,但仅是片刻,又泄了气,道:“刘月又不是我的谁,她有选择的自由,我……” 徐大观总是不合时宜的煽风点火,道:“说不定啊,人家趁着天黑,还要干点什么事情。” 毛律一脸苦相,道:“那咋办?我总不能冲过去,拉着刘月就跑吧?我想这么干,但人家刘月也不从啊!” 秦胜、聂文逸、徐大观见毛律头顶发绿,都深表同情的拍拍他肩膀,算是安慰。 “不行!”陆东突然站起身,像打了鸡血一样道:“刘月是你的,你怎么就把她拱手让人了?” 四人就像蔫了的黄瓜一样,诧异的看着陆东,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刘月是……是我的?”毛律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其实陆东一直很自责,总觉得是自己拆散了刘月和毛律,心头暗暗下定决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帮助毛律,道:“我就是知道。” 见毛律还是没有精神,陆东厉道:“你站起来!” 毛律懒洋洋地站直身子。 陆东又道:“抬头、挺胸、收腹,闭眼!” “你……你要搞军训啊?” “别多嘴。来,我说什么,你就在脑袋里想什么。”陆东俨然一副教官的气势。 “你想想,大学毕业了,就和刘月结婚……” 毛律瞪大双眼,道:“啊,结婚?” “让你想,你就想,想结婚拜堂这个画面。” “哦。”毛律闭上眼,道:“然后呢。” “然后你们进了洞房……” 徐大观也闭上眼睛,摸着下巴,一脸陶醉,道:“哦,洞房……” “再然后,你们就有了小孩。” 徐大观意犹未尽,睁开眼道:“陆东,你还没说细节呢,是不是太快了点,哪有一结婚第二天就有小孩的。” 陆东给秦胜和聂文逸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把徐大观的嘴蒙住。 “婚后的日子,很幸福,不论贫穷、还是疾病,都会不离不弃……”说着说着,陆东想起了和任灵的过往,道:“而现在,你未来的老婆,和一个猥琐的男子,正在湖边,说不定正要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你……你能忍吗?” 陆东的催眠已经奏效,毛律忽然睁开双眼,道:“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我不能忍。” “不能忍就走!”陆东拉起毛律,冲向新区的龙山湖畔,“咱们去抓奸夫!” “对,抓奸夫淫……”徐大观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发出一阵惨叫,“哎哟,谁打我!” 四月春季盎然,天气转暖。 大学生生活丰富多彩,虽然已经是晚八点过,龙山湖沿湖小道上依旧人来人往,有跑步的,有背诵英语的,有恋爱的,还有五个傻子正趴在草地上,瞪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胖子说道:“抓奸夫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嘛?毛驴你上去,直接**夫决斗。” 陆东咬着一根青草,心头已经下定决心,就是不能让刘月和除了毛律以外的男人好上,道:“别吵,这是战术!我们要给奸夫出其不意的打击。” 毛律被陆东怂恿起来的热情已经冷却,恢复理智,道:“陆东啊,别老喊人家奸夫奸夫的,我怕刘月难堪。” 秦胜活动双拳,关节咔咔直响,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道:“毛驴,你放心,一会你**夫决斗的时候,我一定出黑手,保证不会误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