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九州》 第一章 我想当神仙 丰镐城,大周王朝京都,数百年来乃天下共主之地,即便如今天子威严一落千丈,这座大城依然繁华富庶,人口百万,每当夜幕降临,勾栏坊近百家青楼妓院便莺歌燕舞,锦瑟思弦回荡在城中各处,仿佛想用歌姬花魁们的歌声来掩盖这座大城已不复当年威势的景象。 扶摇阁 这座四层楼的青楼是勾栏坊不起眼的一家,在这里寻某生计的姑娘花魁不过三四十人,出名的更是没有几个,但好在价格便宜,青楼的主人又与城中衙门有些交情,这么多年以来,生意倒是一直都不错。 夜色已然有些深了,但正是楼里最热闹的时刻,后院中,一名穿着粗布短衫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青楼**的衣裳埋头洗着。 他没有正式的名字,从很多年前流落到丰镐城,又在这间青楼某了个替楼里姑娘们洗衣服的活儿之后,便被她们唤作洗衣郎。 正值寒冬之际,大雪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丰镐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全部都松了口气,这场大雪来得及时,等艳阳高照,雪水融化,便可滋润大地,来年开春,肯定会有一个好收成。 近十年以来,周王领土内便经常出现这种令人惊讶的祥瑞征兆,以至于让无数英雄豪杰们认为,即便如今七国鼎力,周天子的圣旨已经没有了多少威严,但季氏皇族,依然是这片大地毫无疑问的主人。 无论是老天爷还是老百姓,还是只认季家的皇帝。 也许是因为这种自我安慰的情绪,丰镐城延伸至周围诸侯国边境这两百万里疆域,依然用着天子国的姿态,冷漠且不屑的注视那些蠢蠢欲动,互相征伐的七国。 但这些都和洗衣郎没有关系,他不过是青楼里替人洗衣服的奴隶,没有户籍,没有学识,有的,不过就是腊月寒冬里依然敢赤膊洗衣的强健身体。 洗衣郎干活的动作很麻利,扶摇阁里四十多名姑娘,每日要换洗的衣裳不知有多少,他可以一个晚上全部洗完,一个时辰之后,院子里便挂满了还滴淌着水珠的衣物,洗衣郎抹掉额头上的汗水,走到台阶下,捧起从某间客房里拿来的剩饭剩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在这里生活有一个好处,即便是剩饭剩菜,也是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洗衣郎的胃口显然极大极好,两个大海碗里拌在一起的饭菜,不一时便全部吃完,他回头看了眼远处大厅里的热闹景象,缓缓呵了口气。 十四岁的少年忽然发现对面的三层小楼的屋檐上坐着个男人,他披着黑色大氅,任由大雪落在身上,远远望过去就跟个雪人一样。 这个男人洗衣郎认得,他已经在扶摇阁头牌,张梅花姑娘的房间里呆了半月有余,不过看样子应该只是个长相俊俏,嘴巴甜的死穷鬼,因为从八天前开始,他的过夜费,全部都是由张梅花姑娘亲自的掏腰包。 洗衣郎很不齿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没钱还出来嫖,是不正确的。 男人提着个酒壶,看着少年笑着说道:“你从小就不怕冷?” 洗衣郎捧起第三个饭碗,把上面的肉菜搅拌一下之后大口大口吃着,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是的,当初西北闹雪灾,所有人都被冻死了,就我没死。” 男人仰头喝了口酒,回忆起那一年的大雪纷飞,可不像现在这般轻飘飘的充满着来年的希冀,那年的大雪和狂风就像寒国神弩射出来的箭雨一般要人性命。 “我看你的资质很不错。”男人抖落身上的雪,从楼上飘下来到洗衣郎面前,微笑着问道,“知道资质是什么意思吗?” 一口饭菜含在嘴里没咽下,洗衣郎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你,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原本离洗衣郎只有十几步路的距离,雪地里,甚至都没有留下脚印。 洗衣郎知道这世上有种神仙,他们虽然活在人间,但却拥有凡人所不可能拥有的神奇能力,难道,眼前这个让**付过夜费的男人,就是个神仙? 男人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洗衣郎,刚刚做完活的他浑身都冒着热气,甚至饭碗漂浮着的热气都不如他,这是个很不错的少年,如果由他来教导的话。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 男人蹲下身子,从洗衣郎饭碗里夹了块炸肉放进嘴里,咀嚼之后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当我的学生?” 洗衣郎愣愣的看着男人没有说话,男人显然也不急,而是转过身抬头看着远处的黑夜,淡淡笑道:“你先且考虑着,我还有些事。” 黑夜之中星辰遍布,纷飞的大雪与地上的灯火阑珊也没能遮住它们的光芒,而就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忽然闪现出了一道光芒。 那光芒照耀了整片大地,威势犹如一千颗太阳,男人身后的大氅迎风飘荡,然后他的双脚逐渐离开了地面,往那片光芒的地方飞去。 洗衣郎手中的大海碗跌在地上,饭菜散落了一地,他赶忙捡起一根鸡腿咬在嘴里,然后跑出了院子。 洗衣郎的步伐很快,速度也很快,他一口气跑到西城的应苍山脚下。 大雪吹在洗衣郎脸上,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风雪间两道模糊的身影,少年只能看清大氅飘舞而起,随即,洗衣郎发现,这周遭的空气和时间竟然全部停止了。 很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安静到他面前的风雪,全部戛然而止。 洗衣郎伸手攥住一片停滞在空中的雪花,摊开手一看,那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水。 紧接着,洗衣郎脚下踉跄跌倒在了地上,因为大地正在急剧的颤抖,应苍山上烟尘打起,夜空中想起了一道惊天动地的怒吼:“哲罗期,是你,真的是你!” “你在丰镐像只老鼠一般躲了这么多天,为何今日却敢显露境界!” 星辰之下,庞大的应苍山岩石滚落,无数飞禽走兽的嘶鸣响起,随即又变成几道哀鸣,两股庞大的威压让洗衣郎只觉得呼吸困难,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望着那团比太阳还闪耀的光芒,而中年男人的大氅,依然还在飘荡。 威势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天地之间只有一道光芒在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高速移动着,而那个男人犹如不动明王,只提着个酒葫芦,伸手变握住了那道光芒,然后随意一抛,光芒便被砸向了应苍山。 一道笔直的线条在天地间展开,应苍山的山腰出现了一道裂缝,而过了许久之后,那片光芒逐渐黯淡,最后化为一道渺小的光点,消失在夜空之中。 “哲罗期,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朝一日,我定当屠你满门!” 怒吼回荡在应苍山中,雪花重新开始飘舞,那座庞大无比的山脉正在沉默的崩塌,山中野兽不知死了多少,丰镐城内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往应苍山而来。 男人从天而降,落在洗衣郎面前,先前那场大战好像根本没有给他带来多少负担,他微笑看着少年说道:“想好了吗?” 洗衣郎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跪在地上重重叩首:“徒儿拜见老师。” 男人收在广袖中的手伸出,轻轻一抬,洗衣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少年满脸的兴奋与无措,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洗衣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名字,在妓院里的时候,他们都叫我洗衣郎。” 男人看着破落不堪的应苍山,有抬头望着漫天飞雪,说道:“以后,你就叫季苍雪。” 洗衣郎头一回有了名字,十分高兴,而且这名字听起来很有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闻名已久的大侠名讳,作为一个在青楼里洗衣服的奴隶,能有这么个名字,确实值得开心许久,可为什么是姓季? “季是皇族大姓,天下间最尊崇的姓氏,我的学生......有这么个姓名,不算什么。”男人看着洗衣郎说道,“你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晚出城。” “去哪儿?” “天下之大,哪儿有漂亮姑娘,我们就去哪儿。” 男人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乃风流人,奈何遇上的全都是痴情种,小梅花是个好女孩,可她竟然说要给我生孩子,我也就只能忍痛割爱,不辞而别了。” 说罢,便拉起季苍雪的手,飘然越过了丰镐那座被称为世上最高的城墙,而就在哲罗期降落在城外的那一刻,紧随他而来的那数十道恐怖的气息,顿时收敛而去。 不速之客既然已经离开,那么便无需再做什么。 中年男人放下脸色苍白的季苍雪,负手在身后往前走着,衣衫褴褛的季苍雪赶忙跟上,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我们先去哪?” “当然是先找个地方睡觉。” “然后呢?” “然后去找漂亮姑娘。” “老师?” “怎么了?” “我想当神仙......” 第二章 美人 季苍雪跟着自己的老师在世间游荡了两年,长成了个壮硕却依旧青涩的少年,而在昨天,他们的足迹,终于踏进了寒国。 作为世间七大诸侯国,当年跟随周天子定鼎天下的强大助力,八百余年前,寒国的前身,东寒宗率领山门六万弟子为周天子开疆拓土,八百年过去,寒国已然成为诸侯国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几支。 自两年前寒国与魏国在边境大战,各方损失了十数万人之后,便签订了休止协议,两年间,寒国休养生息,朝廷颁布各种利民政策,逐渐从战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老师,我们还要走多久?” 距离寒国王都夏梁两百余里的荒野中,一名背着三个大包袱的少年,抬头看了眼头顶毒辣的太阳,喘气问道:“不是说很快的吗?” “快了,快了。” 走在前头的英俊男人,袒胸露乳,手里挥着蒲扇没好气的骂道:“这天气,得赶快进城寻个好地方住下,寒国的西瓜,世间有名,今日一定要吃两个。” 季苍雪从包袱里掏出水囊,拧开之后灌了一大口,这两年之间,与其说他做了哲罗期的弟子,还不如说是在当免费的劳工,端茶送水不说,还要替他去赚住青楼的费用,自己所学的那身本事,倒有一半用在了沿街杂耍卖艺。 哲罗期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十分高的人,即便是暂时休息,也让季苍雪临时搭了个棚子,他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怡然自得的看着自己的学生说道:“徒儿,这些日子里跟随为师巡游天下,对修为可有帮助?” 季苍雪用清水洗了个梨子送到哲罗期手中,有些不满说道:“老师,说实话.....沿街卖艺真的不适合我。” “此言差矣。” 哲罗期不客气的教训道:“你修炼一途刚刚起步,人生万象皆是历练,不过是替为师挣些盘缠,怎么能喊苦喊累?” “这倒没什么。” 季苍雪坐在地上,看着哲罗期说道:“不过老师啊,以后就算是姑娘再好看,你也不能拦在人家面前直接问可不可以共度良宵,那可是赵国侯爷的宠妾,身边跟着几十号骑兵,您说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哲罗期显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原来对他有这么多的不满,顿时勃然大怒叫道:“老子给你吃给你喝,让你去帮着挡几十号骑兵你都不去,还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你还想不想跟着为师修炼?”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哲罗期把果核扔掉,指着季苍雪骂道:“还说不想伤人,我问你,这天底下哪个修炼的不杀人,不杀人还怎么修炼?” 季苍雪盘腿坐在地上,不敢反驳。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暴烈的马蹄混着喊杀的声音,季苍雪闻声望去,尘烟滚滚的地平线上冲出了三匹骏马,拉着一个车厢正不要命的往自己这边蹦来,驾车的马夫身上带伤,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 紧随马车其后的是十多名骑兵,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寒国贵族府中蓄养的武士,其中一人手持大弓拉至满月,一箭射了出去。 驾车的马夫胸口中箭,表情狰狞从车上跌下,三匹骏马失去了掌控之后顿时乱了阵脚,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骑士抛出铁爪定在车厢上,众人发力,坚固的车厢竟完全破裂开来,坐在里面的是个穿着华贵的美妇人,她怀里还抱着个女娃娃,可看穿着,应该是个小侍女。 美妇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的骑兵,大声呼救,远处正斜躺着的哲罗期看清了美妇人的容貌之后,盯着她因为清凉衣裙滑落而露出来的那片雪白肌肤,兴奋说道:“徒儿,为师感觉到了爱情的来临。” 季苍雪没有去看美妇人,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她怀里的那个女童身上,女娃娃生得粉雕玉琢,可爱无比,听到哲罗期的话,季苍雪扳着手指头说道:“这是您这个月以来第四次这么说了,老师,以后换个说法,不然多无趣。” 骑兵拱卫着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来到车厢前,那名公子拔出腰间佩剑,抵在美妇人的下颚,一脸痴迷:“我的美人儿,你说要早些答应我,你的那些家人不就不会死了吗?” “畜生!” 美妇人悲愤的喊道:“你这个恶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做鬼?” 那个公子顿时哈哈大笑道:“我可舍不得让你这个美人儿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快活?本公子啊,最喜欢你这种烈性的女人,玩起来有劲道,我就好这口。” 粗鄙的话引得骑士们哄堂大笑,公子看着美妇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那道深深的沟壑,骂道:“浪蹄子,等进了城老子就好好弄你几回,你要是觉得寂寞,本公子就把这女娃娃一起收入房中,让你主仆二人一同伺候,岂不妙哉?” 远处的哲罗期听到这话之后,皱眉骂道:“畜生,一点做人的原则都没有,这么小的女娃娃也下得去手?” “徒儿,替为师去把这几个.....” 哲罗期抬起手,刚想让季苍雪把这些个歹人杀掉,却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一道尘烟扬起,季苍雪的身子越于半空之中,在阳光照射下只能看见一道黑影,便直直砸下那群骑士。 看着这幅场景,哲罗期疑惑的自言自语:“平时让他跑个腿都喊累,今天怎么这么主动,难不成他还想跟为师抢女人?” 十多名围绕着马车的骑士显然没能迅速察觉到危险,季苍雪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壮硕的身子撞向那名公子的坐骑,连人带马直接撞飞出去,那名公子胯下骏马庞大的身子压在下面,口吐鲜血,眼看就是活不成了。 “何人!” 见自己的主人突遭毒手,那十多名骑士纷纷拔刀冲向季苍雪,赤手空拳的季苍雪根本没有什么精妙的身形手法,完全凭着血肉之躯撞向骑兵。 那些强健的战马碰上季苍雪的身子之后便犹如豆腐撞向石头,化作一团血雾,几名骑兵因为强大的冲撞力飞了出去,跌在坚硬的地面上,骨头断裂,就此死去。 剩余的骑兵见情况不妙,调转马头,救出那位公子之后便仓皇逃去。 季苍雪浑身是血的站在马车旁,看着那几名逃走的骑兵也不去追,望向马车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咧开嘴问道:“你们没事吧?” 美妇人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浴血少年,看着血水顺着少年的头发和衣摆滴在地上,朱红色的嘴唇上下颤抖连句话都说不上来,怀里的女童被吓得尖叫一声,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见状,季苍雪无比失落,英雄救美这种事情,自己师父也经常做,凭什么他每次都能虏获美人芳心,而自己却不行? 入夜,夏梁城。 城内最好的客栈厢房内,季苍雪捧着个大海碗呼哧呼哧的扒着大米饭往嘴里送,他早在之前便洗干净了身子,又换了件干净衣裳,此刻才露出秀气的五官,一旁的女童小心翼翼的为他夹着菜往碗里送。 小女孩名为米雀儿,是这美妇人不久之前刚买的侍女,听说身世凄惨,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 好像是为了弥补之前对于救命恩人的惊恐反应,在见着身旁这个浴血少年洗干净身子,露出憨厚秀气的脸庞之后,米雀儿便殷勤起来,季苍雪的眼睛飘到那盘菜,米雀儿就把那盘菜夹到季苍雪碗中,生怕动作慢了惹得恩人不开心。 那名美妇人端起酒杯,看着哲罗期感激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完,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哲罗期温和一笑,却也不碰那杯中美酒,看着美妇说道:“先前听你说的,那公子是七北城城主的儿子?” “是。”美妇人含泪说道,“小女子原本是跟随夫家来此做生意,不成想却被那个可恶公子盯上,一路跟随我们出城后便大开杀戒,只有我与这小侍女逃了出来,我那可怜的丈夫,只怕早就惨遭毒手。” “夫人不必伤心。” 哲罗期握住了美妇人的白嫩的手,安慰道:“若你不嫌弃,从今往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只要有我哲罗期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份。” “如今你已孤苦无依,我又尚未婚娶,只有一个徒儿伴在左右,夫人,我觉得我们两个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美妇人睁着美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哲罗期。 同样,季苍雪嘴里还叼着半颗青菜,惊恐万分,这两年以来,他作为徒儿跟在师父身边,亲眼见着哲罗期不知道骗了多少贵妇少女,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反正只要能和她们上床,哲罗期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可自己这个师父,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大名告之那些女人。 这回是怎么了? 季苍雪把嘴里的饭菜咽下,看着哲罗期真挚的面孔,心想难不成自己还真的就要有师娘了不成? 想到这,季苍雪使劲儿摇了摇头,绝对不可能。 他太了解哲罗期了,虽说这两年自己跟着哲罗期不知道闯入多少贵妇少女的阁楼,天姿国色的女人早已是司空见惯,但这美妇人的姿容与气质,实乃少见,哲罗期如此猴急且无耻,倒也符合他平日里没女人就活不了的行事风格。 老小子,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季苍雪心里骂了句,重新捧起饭碗,一旁刚放下筷子的米雀儿还没喘口气,见状之后便又心惊胆颤的抓起筷子,为季苍雪盛汤添菜。 第三章 梧桐女 季苍雪和米雀儿被赶出了厢房,望着紧闭的房门,季苍雪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捧着空碗,想起那盘还未动过的碳烤牛肉便觉得万分可惜。 习惯性的蹲在墙边,却看见米雀儿正无比紧张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显得分外拘束。 “我长得很丑吗?” 季苍雪放下空碗,有些难过的问道:“不然的话,你为什么怕我?” 米雀儿今年刚刚满十二岁,也许是因为从小颠沛流离的缘故,生的瘦弱,个子要比同龄姑娘矮上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季苍雪会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女童,而不是少女。 但这位姑娘长得是好看的,少女的青涩和稚嫩在这个年纪显露无疑,却又拥有着股成熟的味道,现在米雀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又露着怯生生的神情,更惹人怜惜。 “公子,您的师父,也想霸占我家夫人吗?” 米雀儿说完这话之后便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去看季苍雪。 头一回被人喊公子,季苍雪心中无比满足,连忙替自己那位无良师父解释道:“千万不要误会,我的老师可是世外之人,心无杂念,雀儿姑娘放心,师父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卑劣事情出来。” 听完季苍雪的话,又看着他真挚的神情不像是作假,米雀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赶忙学着季苍雪的模样也蹲了下来,小心翼翼问道:“那公子您的师父在里面和我家夫人说些什么呀?” 季苍雪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出来,哲罗期肯定是在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尽快把那名美妇人骗到床上去,一夜温存之后,要是哲罗期还没玩腻,便会逗留几日,要是那位美妇人没让他满意,想必明日,哲罗期便会带着自己不辞而别。 这种场景,两年间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季苍雪不忍把这个事实告诉她,所谓刚出狼窝又进虎穴,怕就是眼下这个情况了。 跟在哲罗期身边服侍了他老人家两年,季苍雪也难免沾染一些不良习惯,看着眼前这个小白兔似的姑娘,他打趣道:“不过你也听见刚才我师父的话了,要是你家夫人真答应做他老婆,那可就是我师娘,不过你知不知道,按照本门规矩,像你这样的小侍女,师父是会赏赐给我的。” “啊?” 米雀儿信以为真,吃惊得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般:“不行,我还小,我不能嫁人。” “暖床也可以。”季苍雪学着哲罗期邪邪一笑道,“本公子就差个暖床丫头。” 米雀儿小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前这位公子,不禁把脑袋埋进了双膝之间。 这时,厢房的门开了,一脸春风得意的哲罗期牵着美妇人走出,见到堵在门口的徒儿,抬脚踹去,季苍雪一个踉跄狗啃泥扑倒在地上,回头悲愤叫道:“为什么打我?” “因为有喜。” 哲罗期微笑的看着季苍雪,说道:“徒儿,过来拜见师娘。” 季苍雪坐在地上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听到这话之后,米雀儿那双眼睛也跟着瞪大望向美妇人,那美妇人身子紧贴哲罗期,妩媚诱人的俏脸羞涩无比。 玩真的? 季苍雪不可置信,见哲罗期难得严肃的看着自己,急忙跪下向美妇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大声说道:“徒儿季苍雪,见过师娘,师娘万福金安。” “好孩子,快起来。” 美妇人上前搀扶季苍雪,抹掉眼角泪花说道:“今日若不是苍雪你仗义出手,只怕我与雀儿早就被那歹人给糟蹋了身子,我....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 “应该的,应该的。” 季苍雪有些拘束的搓了搓手,陪笑间偷偷看了眼一旁荡漾着笑容的哲罗期,眼神中充满了询问。 “快,雀儿也来见过......”美妇人迟疑了下,随即小声说道,“见过老爷。” 米雀儿没想到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又多出了位主人,但到底是个买来的丫鬟,不敢违背美妇人的话,急忙跪下磕头:“奴婢雀儿,见过老爷。” 哲罗期满意的点头,看向季苍雪说道:“徒儿,你先去街上买些红蜡烛,咱们先把婚事简单操办一下,明天为师便领着师娘与你,回宗门。” 季苍雪听着哲罗期前半句,心中便极为不齿,简单操办? 说着好听,不就是想赶快洞房么,可下一句,季苍雪豁然抬起头疑惑说道:“师父,咱们还有宗门?” “废话,没有宗门哪来的我?” 哲罗期没好气的骂了句,显然对自己徒儿的表现相当不满:“为师不说,是因为之前根本没打算再回宗门,但如今为师的心已经定了下来,只想与梧桐双宿双飞,踏实过日子,回宗门.....是最好的打算。” 原来这美妇人名唤梧桐,雀儿,梧桐,不是都说梧桐树上栖息的是凤凰么? 季苍雪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却被哲罗期抬脚踹下楼梯,揉了揉发疼的屁股,季苍雪赶忙跑到掌柜那儿,询问到底哪儿才能买到红烛。 ....... 操持入住这家客栈的是季苍雪,他原本以为即便是自己的师父,想要拿下那位刚刚痛失丈夫的美妇人也得需要几日才行,所以只定了两间客房,自己与哲罗期一间,美妇与米雀儿一间,现在倒好了,两个大人去入洞房,倒是让季苍雪一个人面对手足无措的米雀儿,一时间没了分寸。 先前捧着红烛回来时,季苍雪便被那位名唤梧桐的美妇,自己的师娘拉住,偷偷往口袋里塞了张七国钱庄的银票,足足有一百两,季苍雪当然不敢要,却听师娘说道:“苍雪,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是师娘,给你些零花钱是应该的。” 说着,便望向屋子内正在卖力装饰婚房的米雀儿,小声说道:“雀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按规矩,她也算是陪嫁,只是你师父不答应,师娘的意思,你要不嫌弃,便把雀儿也给收了吧。” “今后我们一家相互扶持,日子也能好过些。” 季苍雪一向都觉得自己和哲罗期不是同道中人,这种乘火打劫的事情他绝对是不会干的,所以当下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师娘,并表示要把米雀儿当做妹妹一般来看待。 可眼下,看着烛火下小姑娘娇艳欲滴的脸蛋儿,季苍雪不禁心神荡漾,他已经十六岁了,在青楼厮混多年,男女之事自然一清二楚,如今需求不去说,对女孩儿的那种冲动,心中早就存在。 太正人君子的承诺果然只是因为太年轻。 这个......师父入洞房,自己这个当徒儿的,要不要也跟着学习一下? 米雀儿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桌旁正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的季苍雪,吓得躲进了被窝,探出个脑袋说道:“公,公子.....我还小。” 季苍雪叹了口气,拍开出门时顺便买回来的西瓜,捧着一大块吃了起来。 先前在饭桌,米雀儿光顾着服侍季苍雪,自己倒是没顾上吃几口,此刻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季苍雪吃的那叫一个香甜,不禁问道:“好吃吗?” 季苍雪点头说道:“特甜,这寒国的西瓜果然名不虚传,你要不来两块?” 米雀儿想了想,说道:“那公子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季苍雪愕然看着床上的女孩儿,随即叹气说道:“我知道,我那位师父给你留下了很差的印象,但我跟他不一样,我是讲感情的。” 米雀儿见季苍雪分外认真,顿时踏实了不少,从床下跳下,捧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小口,随即眉开眼笑说道:“真甜。” 女孩红润的嘴唇沾着西瓜的汁水,那双眼睛满是喜悦和稚嫩,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米雀儿,季苍雪心中就会涌起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很原始,很罪孽。 就感觉这丫头和她夫人一德行,不经意间的动作,都能把男人的魂儿给勾出来,也难怪那位被季苍雪撞得不知死活的公子,会为了霸占那位美妇贸然行凶杀人。 米雀儿就坐在自己身边,嗅着她身上那股处子香气,还混着些稚童才有的奶香味,季苍雪只觉得手里的西瓜也没了滋味,想起先前师娘的话,不禁问道:“雀儿,你刚才说自己还小,那得多大才肯嫁人。” “夫人以前说,等我到了十六岁就替我选个好人家。” 米雀儿抹掉嘴上的汁水,憨笑道:“夫人还说,我长大了肯定会特别好看,说不定还能嫁个宗主掌门,又或者大王呢。” 小姑娘心还挺大,怪不得看不上自己。 季苍雪有些失落,愤愤说道:“宗主掌门算什么,到时候我自己开山立派,你嫁还是不嫁?” 米雀儿仰起小脸,看着季苍雪下意识的点头:“我嫁。” “真的?” 季苍雪喜出望外,放下西瓜兴奋说道:“你可不能耍赖,小孩子说谎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实不相瞒,其实师娘早就把你许配给了我,但我这个人,一身傲骨,坦坦荡荡,绝对不干那种强人所难之事,雀儿你等着,等我开山立派,就来娶你。” 米雀儿听得有些迷糊,不过她听过世间那些大人物大神仙的故事,为难说道:“可那要很久呀,到时候我就老了。” “那可以先嫁给我,我这个人从来不食言,说开山就开山,说立派就立派。”季苍雪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袋,说道,“这样你就不用怕变老了。” 米雀儿眨了眨眼睛,稚嫩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公子的意思是,现在就娶我吗?” “有何不可?” 季苍雪看着米雀儿清稚却拥有无穷魅力的笑脸,急不可耐的搂住她,低头说道:“雀儿,反正迟早都是嫁,干脆今天就嫁了吧,好事成双,师父师娘入洞房,咱们今天也入洞房。” 米雀儿任由季苍雪把自己抱在怀里,小脸绯红,轻声说道:“我知道的,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就是你们男人,你要了我身子,可一定得对我好。” 季苍雪满怀激动,点头说道:“我发誓,今生今世,只对雀儿一个人好。” 米雀儿听了,脸蛋儿上顿时油然而生欣喜的笑容,欲拒还迎,一只手抵在季苍雪的胸膛上,小脸儿凑上前,在季苍雪的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少年何曾受过这等刺激,只觉得唇边湿润,身子酥麻无比,再也忍耐不住低头便要吻向怀中女孩儿。 忽的,季苍雪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热,舌尖发甜,一口鲜血便喷洒在了米雀儿的小脸上。 米雀儿依旧是那副惹人怜惜的模样,配着满脸鲜血的笑容更显诡异,她天真好奇的问道:“公子,怎么了吗?” 季苍雪低头,便看见米雀儿那只白嫩的小手,已然陷入自己的胸口,欲把他的心都要给挖出来! 第四章 痴情郎 季苍雪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还在与自己浓情蜜意,正欲托付终身的米雀儿,此时她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竟然正准备要了自己性命。 米雀儿放在季苍雪胸膛上的那只手已经渗入血肉,身子紧紧贴着,季苍雪大吼一声,双臂发力,衣袖荡起布料破碎,米雀儿娇弱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纸鸢般被抛出,最后轻飘飘的落在了床边坐下。 此刻的米雀儿哪还有一丝少女的稚嫩与青涩,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季苍雪,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边的鲜血,歪着脑袋笑道:“公子,你还愿意娶我吗?” 季苍雪从地上爬起,捂着胸口上那道恐怖的伤口跑出厢房,踉跄的跑在走廊上,最后无力躺下,嘶吼道:“老师,救我!” 走廊尽头的厢房大门破开,那扇厚重的房门脆弱的不堪一击,木屑纷飞,哲罗期的身子飞出,衣衫不整的跌在季苍雪身边,他痛苦的咳嗽几声,看了眼自己的徒儿,虚弱笑道:“乖徒儿,这回为师可真的大难临头了。” 季苍雪脸色煞白,看着自己的老师,随即他望向厢房,师娘穿着贴身衣裳款款走出,天气炎热,女子本就穿得清凉,此刻那名为梧桐的女人只披着薄纱般的衣物,犹如山川起伏的曼妙身姿,晶莹似雪又充满弹性的肌肤若隐若现。 美妇早就没了先前娇弱怯懦的姿态,眸子里充斥着暴虐与血腥,正冷漠的看着师徒二人。 米雀儿蹦蹦跳跳的越过季苍雪与哲罗期,走到梧桐身旁,抹了抹脸上的血水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师父,弟子没让你失望吧?” 梧桐宠溺的揉了揉米雀儿的小脑袋,柔声说道:“乖,先去把脸洗了。” 米雀儿点了点头,小跑进了厢房。 哲罗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看了眼季苍雪胸膛上的伤口,问道:“徒儿,你是不是没听为师的话,对那个小女娃动手动脚了?” 季苍雪大口大口喘着气,强忍疼痛说道:“师父,您是不是也中了美人计?” “不。” 哲罗期不认可季苍雪的这句话,认真说道:“为师比你强,我可是把人家脱了个精光,快活了一番。” 说着,他望向远处的妻子,咧开嘴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惬意笑道:“女魔梧桐,果然名不虚传。” 女魔梧桐,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话人物,据说生得美艳无双,修为高深莫测,但她最喜爱做的事情,却是勾引世间强者,与之交合,而在传说之中,但凡和女魔梧桐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均活不过第二天。 传闻那些男人,死相极为惨烈,体态犹如干尸,最令人作呕的是,他们作为男人的象征,都会被无情割去,据说女魔梧桐最爱收集男人的那个话儿,修炼的神功不仅会在欢好之后吸干男人精气,同样毕生修为也会被她所得,从此沦为废人。 这两年之间,季苍雪听哲罗期讲了无数这世间强大诡异的人物,自然听过女魔梧桐的大名,他悲愤的拽着哲罗期的衣袖叫道:“我早跟你说了,不要贪恋女色,不要贪恋女色,你偏偏不听,她说他叫梧桐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你偏偏不信邪,现在可好了,咱们都得死在这两个女魔头手上。” “你没资格死在我手上。” 远处的梧桐微笑看着季苍雪,柔声说道:“苍雪,你这种废物,师娘是不屑杀的。” 洗完脸的米雀儿回到了梧桐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季苍雪说道:“师父不杀,我来杀,公子,你可是我第一个杀死的男人呢。” 季苍雪只觉得怒气攻心,颤抖着手指着米雀儿怒吼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亏老子还掏心掏肺的对你,真是瞎了眼睛!” “我哪有。” 米雀儿无辜的说道:“公子,你刚才还说要一生一世对我好,现在怎么就不认账了?” 师徒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哲罗期向季苍雪问道:“你没把那女娃娃给办了?” 季苍雪摇了摇头。 “那有点儿亏。”哲罗期脱了口混杂着鲜血的口水,笑道,“不过还好,以往我根本不信所谓的女魔梧桐,倒不是对你的修为有质疑,而是不相信你真的有那么好看。” “不过现在信了。” 哲罗期仔细看着梧桐的脸庞和令人抓狂的身体,感慨说道:“真的就有这么好看,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 听了哲罗期的话,梧桐抿嘴乐道:“你这个在红尘里打滚几十年的混蛋,还真的会动心?” “当然。” 哲罗期认真说道:“我一向认为,自己的花心是因为没有碰到自己的挚爱,如今碰上了,却没想到要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不亏。” 梧桐缓缓走向哲罗期,微笑说道:“所有死在我手中的男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说罢,梧桐的身形顿时缥缈,一片薄纱携着恐怖气息扑向哲罗期与季苍雪,哲罗期挡在了自己徒儿面前,坦然迎之。 那片薄纱贴在了哲罗期身上,打出无数个血洞,瞬息之间,哲罗期便如同血人一般,梧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躲?” “没力气。”哲罗期笑着说完,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势有多恐怖,他缓缓抬起右手,在季苍雪的身上擦掉血迹,这才伸向梧桐,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哲罗期痴迷的看着这个与自己温存过的女人,赞叹道:“真好看,为什么会这么好看?” “死性难改。” 梧桐拍掉哲罗期的手,后退一步之后说道:“我受人之托而来,要取你师徒性命,原本以为哲罗期有多么大的能耐,却没想到是个只知道和女人上床的废物。” 对于梧桐的评价,哲罗期十分心虚的接受,他的气息越发虚弱,说道:“这句话有一半是对的,可从见了你之后,我就只想和你上床。” 梧桐听后,笑的越发妩媚。 哲罗期疑惑的看着她,说道:“为什么不信,我真的爱你。” “见过我的男人,都说爱我。” 梧桐摇头,有些憎恶的看着哲罗期说道:“可也不是什么男人都能跟我上床,哲罗期,老娘也很久没被男人压在下面了。” “所以我死而无憾。” 哲罗期的一只手搭在季苍雪肩上,看着她说道:“可我这苦命徒儿至今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现在死了,不值得。” 米雀儿一脸浪漫无邪说道:“可是他太弱了呀,师父说了,我还是处子,怎么能把身子交到个废物手里?” 哲罗期不再说话,伸出手指对着空气轻轻一点。 梧桐的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她攥住米雀儿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哲罗期对面的那座厢房轰然炸开,客栈的半边楼宇纷纷塌陷,透过那块大洞,能够看见外面的夜色和那里飘荡着的薄纱。 梧桐领着米雀儿浮在半空之中,一道清冽的血水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双眼之中充满了疑惑问道:“我已经把你的功力洗了个干净,为什么........” “多少还剩了点。” 哲罗期看着梧桐嘴角的那道血痕,很心疼的说道:“如果你不那么急,我们再来几次,那我肯定得死。” “好事还能让你一个人给占了?” 梧桐伸手抹去血水,把米雀儿放下,犹如仙子一般,不染尘埃向哲罗期袭来。 哲罗期放在季苍雪肩上的手忽然发力,指间泛白,季苍雪原本因为是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重新恢复了红润,他双目如炬,轰出一掌。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道刺耳的鸣叫,那是掌力破开空气燃烧而起的声音,无数道火光划过走廊,引起大火,气息瞬息万变,来到梧桐的面前,梧桐的身形一滞,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软剑,划开了面前的火墙,持剑而立。 她的衣裳边角隐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秀发凌乱,显得十分狼狈。 “八荒?” 哲罗期的手依然搭在自己徒儿的肩膀,只是这一个动作,梧桐便不再轻举妄动,她盈盈笑道:“他有几荒之资?” 哲罗期看着自己的徒儿,十分自傲说道:“我的徒儿,八荒之资。” 梧桐那双冷漠的眸子终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松动了一下,随即她惊喜说道:“如果你把修为尽数传入他体内,再由雀儿与他交合,那岂不是我徒儿也就有了八荒之资?” “呸!” 季苍雪冲梧桐唾了口痰,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两个歹毒女人,小爷我就算是自宫,也不会让自己清白身子被你们玷污,全他妈去死吧!” 没等那边的女人说话,哲罗期猛地拍了下季苍雪的脑袋,呵斥道:“这天下间哪有徒儿敢这么跟师娘说话的?” 季苍雪回头看着哲罗期,不可置信道:“师父,你睡女人睡得脑子都糊涂了是吧,那人是骗你上床,害你性命夺你修为,这样的女人你还......” “我依然爱她。” 哲罗期郑重其事的看着季苍雪,说道:“我甚至还想过,要给你生个师弟或者师妹。” 季苍雪已经无话可说,对面的梧桐冷冷望着那个在一炷香之前还与自己温存的男人,脱口而出道:“你有病。” 第五章 八荒之资 客栈中的人们早已仓皇而逃,聚集在远处的街上看着大火中还未被摧毁的半边宅楼。 梧桐抬起手中软剑,微嘲说道:“世间传闻,哲罗期不爱江山云海,只求佳人伴其左右,所以才会有人请我出山,夫君,你死之后,我给你立冢。” 女魔梧桐自幼得太上忘情录残本,终日苦读却无丝毫进展,三年之间,终于自创一套已太上忘情录半部心法为基础的绝世魔功,但凡与男子交合,必能得他阳寿,吸其毕生修为为己所用,此时此刻,梧桐手中之剑已酝酿许久的杀意,已经按耐不住。 此击若中,哲罗期与季苍雪必无生还可能。 可就在这时,哲罗期把放在徒儿肩上的那只手,缓缓放下。 梧桐秀气的眉头忽的蹙了起来,随即丢掉手中软剑摊开手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猩红色的纹路,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我出身云间海,自幼随师父修天下道,又幸得兰亭佛城主持传授大日如来咒,一身修为至阳之刚,世间无一人所能比肩。” “所以我精力旺盛,需要女人。” 哲罗期看着梧桐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伤心说道:“你的那半部太上忘情录本就是至阴,数十年修炼下来,无非就是把男人的功法吸进体内,用至阴之气融化至阳,这本无错,但可惜你遇上的是我。” 梧桐沉默,看向哲罗期的眼神忽然之间充满了柔弱,可怜兮兮问道:“相公,这可如何是好?” 一声相公让哲罗期分外满足,微笑说道:“倒也好办,待我恢复功力,替你吸出来就好。” 梧桐的神情骤然变色,自然清楚想要把功力换回去要做些什么,寒声道:“死男人,你心里倒是打得好算盘。” 哲罗期身前的季苍雪已经忍无可忍,对自己的老师说道:“师父,别再怜香惜玉了,你快点儿把手搁我肩膀上,咱们轰死这两个女魔头。” 米雀儿听着季苍雪的话,警惕的站到梧桐身后,先前季苍雪那一掌如果不是梧桐出手替自己拦住,想必她早就化作了一团血雾。 但显然哲罗期不同意季苍雪的这一想法,他抬头狠狠拍向季苍雪的脑袋,骂道:“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师娘。” 熊熊大火已经烧到了四人身边,梧桐眉头一皱,顿时升起狂风,引得火苗私下逃散,而远处街上,忽然响起暴烈的马蹄和战甲摩擦的声音。 哲罗期笑着对梧桐说道:“凭你我二人现在这幅模样,要是寒国的破天神弩来了,咱们都得死。” 梧桐只觉得手掌之间那些猩红纹路冲得血海翻腾,强忍胸口沉闷,她冷哼一声,抓起米雀儿的胳膊,便飞出即将燃烧殆尽的客栈。 瞬息之后,梧桐又独自一人回来,素手轻轻搁在两个男人肩上,身轻如燕,犹如纸鸢一般隐入云霄。 “候!”无数兵士的怒吼响起。 “射!” 夏梁城的街上充斥着肃杀之气,无数道恐怖的气息射向云霄,穿透云层。 季苍雪回头看着擦肩而过的那支弩箭,心中大骇,这就是传说中的破天神弩,寒国凭此神兵才可立足于七国之林,如此可怕的射程与杀伤力,如果正面对抗,只怕就算是自己的师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梧桐带着季苍雪与哲罗期飘于高楼殿宇之上,最后越过夏梁城墙,急行两百里,才把二人放下。 米雀儿正在白天时候季苍雪临时搭建的那个棚子里等待,见自己师父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短暂的使用秘法来回奔波,梧桐原本翻涌不断的气海此时此刻已经有破体而出的迹象,她的右手已经通红一片,针尖似的血滴浮在指间,她看着虚弱无比的哲罗期与伤势严重的季苍雪,寒声问道:“我已经救了你,还不把法子告诉我!” 哲罗期不紧不慢的从贴身衣物的内袋掏出几颗药丸,一颗塞进季苍雪嘴里,一颗喂给了梧桐,柔声说道:“运功三十六,屏息二十八。” 梧桐连忙照做,翻涌的血海很快便平复下来。 米雀儿掏出手绢替师父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看向哲罗期厉声说道:“哲先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师父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还是这样虚弱?” “倒是个不信邪的女人。” 哲罗期封了季苍雪几处穴道,看向依然在试图强行融合自己功力的梧桐,说道:“你多吸一份,便虚弱一分,多吸两分,便有生命危险,我不想自己刚成亲的娘子,就因为这个香消玉殒。” 季苍雪忍不住囔囔道:“老师,你再这样我就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后娘养的,凭什么我在这里苟延残喘,你一个劲儿关心这个女人?” 哲罗期没有理睬自己吃醋的徒儿,看着梧桐说道:“随我回云间海,疗完伤之后,是走是留,我不强求。” 世间传闻,从楚国海港出发,一路往东,在浩瀚的大海之中有一蓬莱仙境,号称云间海,八百余年前,周天子亲自率六百战船出海,天子之尊请云间海重回人间征伐天下,如若不尊天命,便号令麾下战舰攻打。 没有人知道那次周天子到底有没有见到真正的云间海是什么模样,只是归程时,六百艘铁甲战船,只回来了一百余艘,天子威严在那片被万重白云压着的碧蓝海洋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在如今七大武学门阀还未成为诸侯国之前,云间海便隐有天下修道领袖之风范,只是自周天子定天下,分封诸侯国,七大门阀一夜之间成为那片大陆的主人后,便刻意抹消云间海对于他们的影响,数百年过去,也只有那些真正的强者,才依然记得那片让周天子都铩羽而归的海洋。 女魔梧桐当然听说过云间海的威名,也自然知道眼前这个风流人间数十年的男人,在云间海有着何等地位,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一个世间正道传人,梧桐捂着发疼的胸口,嘴唇苍白:“你还真想娶我?” “我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已经娶了你。” 哲罗期跌坐在季苍雪身边,俊美除尘的五官此时柔情满满说道:“梧桐女,凤凰栖,当年我修得天下道与大日如来,有人就说我是火凤,如果真是这样,我对你一见钟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女魔梧桐自幼生得美艳无双,奈何性情残忍无情,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修行半部太上忘情录,寻找男人欢好也不过是求一肥料,她从未对任何男人动过感情。 眼前这个痴人,同样如此。 哲罗期见梧桐不说话,继续耐心说道:“其实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本也打算再过个一两年,便带着这小子回去,你也知道的,明年七月,云间海的盛天大典就要召开,我有了徒儿,自然要送他回去参加.......” “你先前吸我功力,本就已经伤透了身子,只有我能治得了,去了云间海.......我就能最大程度上治好你,梧桐,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以往那些愚蠢的男人,权当利用,这样是不是更能说服自己?” 女魔梧桐侧身子靠在米雀儿怀中,身上本就只穿着几片薄纱般的衣物,先前又有哲罗期师徒对弈,大火烧身,衣裳被损坏了不少,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配着凌乱的发髻和虚弱的神情,更显楚楚动人和诱惑。 但哲罗期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情欲,静静等待着梧桐的回复。 季苍雪被哲罗期点了几处穴道,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又凭着强大的身体素质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从四处收集了些柴火点燃,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和那个恐怖的女人。 女魔梧桐即便因为哲罗期受了些暗伤,但想要杀他们两个就跟割草一般简单,季苍雪清楚,如果这个女魔头发狠,不在意哲罗期的功力在今后会对她的行为造成多大的影响,那么他与哲罗期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火光照射着梧桐沉默的神情,许久之后,她开口说道:“雀儿,去替苍雪解毒。” 米雀儿脆生生答应下来,小跑到季苍雪面前,一双小手拍在季苍雪天灵盖上,不一时,她的俏脸上便浮现出了道诡异的紫色随即褪去,女孩儿惊讶的看着季苍雪说道:“你还是人吗,我的毒竟然只侵入了皮表,这根本不可能呀。” “哼,小女魔头。” 季苍雪怒气冲冲的骂了句,不再理睬米雀儿。 对于自己中的毒,季苍雪可谓根本没有一丝的察觉,只是一路上觉得呼吸困难,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听了自己徒儿的话,女魔梧桐淡淡说道:“八荒之资,虽说鸡肋无用,但雀儿你的这种毒,也毒不倒他。” 米雀儿吐了吐舌头,回到自己师父身边安安静静坐下。 让米雀儿替季苍雪解毒,哲罗期便明白了梧桐的打算,却没有点破微笑说道:“天上地下,我只见过他一个人。” 梧桐冷笑道:“天上地下如果只有一个太监,那么人们也只会觉得稀奇罢了,难不成还有人会希望想要变成太监?” 一旁的季苍雪发现梧桐这是在指桑骂槐,顿时大为不满的喝道:“女魔......” 话还没说话,季苍雪便对上了哲罗期明显带着严厉和不善的眼神,委屈的立刻改口:“师娘您怎么能说我是太监呢?” 梧桐被季苍雪的这话逗得忍不住抿嘴笑了下,随即说道:“一缸水能淹死人,但同样一缸水倒进干枯的深渊,就算把人扔下去,又怎么可能淹得死?” “八荒之资,就是个干枯的深渊,看似厉害,实则毫无用处。” 第六章 小魔女米雀儿 季苍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懂哲罗期与女魔梧桐口中所说的那个八荒之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很显然,哲罗期对于八荒之资推崇至极,而女魔梧桐恰恰相反,见季苍雪一脸疑惑,女魔梧桐看向哲罗期问道:“这小子不会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我没告诉他。” 哲罗期微笑道:“怕他骄傲。” “骄傲?” 梧桐讪然一笑,觉得这对师徒实在是有意思,她看向季苍雪说道:“你确实是个千年难遇的少年郎,所谓八荒之资,是只存在于远古传说之中的体质,传闻乃天神下凡才可铸就之神体,修至巅峰,可上天入地,无所不及,但很可惜......” “你根本没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传闻数万年前,天地之间灵气充裕,最为普通的人都可举起千斤巨石,日行千里,那时候的八荒之资,便代表着世间至强者,无需多加修炼便可登峰造极,实乃天上之姿,凡人求之不得,只能仰望。” “而如今,八荒之资血脉凋零,早已成为神话,一应修行功法都断了传承,而最可惜的,这种天神之资,寻常功法根本无法驾驭,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修成正果。” 梧桐看着哲罗期有些可怜的说道:“甚至就连最基础的心法都不能运用,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一缸水,只有在缸里才能淹死人,才能被人饮用,可到了深渊之中,便没了丝毫的用处。” “你师父实力雄厚,即便被我吸去了九分残留一分,依然恐怖无比,境界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若非八荒之资,当时他把掌力灌入你体内,恐怕你早就爆体而亡了。” 季苍雪眨了眨眼睛,有些明白了过来。 自己拥有很厉害的体质,同时这个体质也相当的无用处,他望向哲罗期问道:“老师,你得救我。” “又不是明天就要死了,救什么救。” 哲罗期摆手,看着季苍雪说道:“她说的是普通心法,我会教你普通的功法吗,你可是我哲罗期的关门弟子。” 季苍雪顿时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自己的老师无所不能,当然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一旁的梧桐却不屑说道:“就算是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他?” 哲罗期微笑着没有说话,指了指自己。 场间的两个小孩没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有梧桐懂了,她惊愕的看着哲罗期,许久之后才叹息说道:“疯子。” 季苍雪走出棚子,望了眼远处的遥远的夏梁城,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赶快先离开才对,不然官兵追出来会很麻烦,现在你们可不是他们嘴里说的神仙了,一个个虚弱的跟个什么似的,咱们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这个小女魔头身上吧?” 在场四个人,哲罗期被梧桐吸光了功力,在可以预见的时间之内都会是个废人,梧桐强行吸容哲罗期的功力,又惹得血海翻腾,境界不稳,若强行出手,只怕会境界跌落,身受重伤,季苍雪胸口那道伤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现如今,就只有一个米雀儿毫发无损。 “公子,谁说不能指望我的?”米雀儿不服气的说道,“我可比你厉害。” “你可拉倒吧。” 季苍雪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雁北方言,这是当初跟随哲罗期前往北方时跟着当地牧民学的,他指着米雀儿说道:“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此重伤?” 米雀儿扬起微笑,明媚说道:“要不是你心怀不轨,怎么可能被我重伤?” 季苍雪哑然无语,颓废的走到自己师父身后坐下。 哲罗期了解这个徒儿,或许是年纪还不大,对于女色这方面,季苍雪十分的迟钝,他安慰说道:“徒儿莫虚,这个小丫头浑身媚骨,又跟着你师娘习得媚术,别说是你,只要她想,佛城里那些苦行僧都能被勾出魂来。” 头一回被除了梧桐之外的人称赞,米雀儿自豪的扬起脑袋,看着季苍雪说道:“公子,你还不认栽吗?” 季苍雪撸起袖子,也不管自己身子有多虚弱就要跟米雀儿拼命,被哲罗期拦下,微笑看着梧桐说道:“我徒儿说的没错,这夏梁城好歹也是寒国王都,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有人出来追查,还是快点儿离开方为上策。” “我出门,从来不靠走。”梧桐说道。 季苍雪听了心中不是滋味,这对女魔头心里指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嘲讽道:“瞧把师娘您给能耐的,您来给我说说,靠飞您能飞多久?” “徒儿,不可无礼。” 哲罗期看着女魔梧桐,温和说道:“这样吧,我背你。” 季苍雪鄙夷的看着哲罗期,心想着这老小子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眼下他们两个人能活着,无非就是因为这个女魔头还想靠哲罗期恢复功力,以免为今后认证天道埋下祸根,难不成自己师父还真以为,这个玩弄男人于鼓掌,然后夺人性命的女魔头会被感化不成?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忽然亮起一连排的火光,伴随着马蹄声转瞬即至,他们望着棚里的篝火而来,为首的是位长相雍容的中年男人。 季苍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认出那贵人身后骑士的装束,和白天时候自己撞死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城主,就是这帮人!” 其中一名骑士策马而出,指着季苍雪说道:“就是这个臭小子杀死了少主,属下绝对不会认错。” 季苍雪听后顿时慌了,急忙躲到哲罗期身后,小声说道:“老师,完蛋了.....白天那群人重新回来报仇来了。” 哲罗期看着季苍雪的怂样,不客气教训道:“早就教训过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怎么说的,你把人全杀了不就没这事了?” 白天被季苍雪活活撞死的那个年轻公子,是七北城城主的独子,这位七北城城主一向宠溺这个儿子,白天时候听说他率领家中武士为了个女人追出城,还杀了一些人,城主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全当自己儿子还不懂事,到时把那女人掳回来,好生安慰,再封住目击者的嘴,也就没事了。 可没想到,跟出去的骑士带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七北城主当下勃然大怒,悲愤无比,亲自率领骑兵赶往事发地点,甚至还想过要通知寒国大王,封锁边境,抓住那几个歹人,势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七北城主驱马来到棚子前,寒声问道:“就是你们杀了我的儿子?” 哲罗期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那位城主不在意的说道:“你儿子为了夺人妻子,杀人灭口,这等畜生,死了才是造福苍生。” 七北城主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悲凉之意顿时被无尽怒火代替,他手中马鞭高高扬起,怒吼道:“好啊,好啊,今日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向棚子内的梧桐,脸上狰狞,充斥着暴虐和残忍:“果然生了个红颜祸水的面孔,我那苦命的孩儿因为你丢了性命,老夫就把你丢进军妓营,让你遭万人轮,千人蹂躏至死,来人啊,男的杀了,女人带回去,先让你们快活!” 七北城主身后数十名骑兵轰然领命,他们看着棚子里那个娇艳欲滴的美妇,小腹间早就涌起了熊熊火焰,怪不得自家少主会为了这个女人丢了命,要是能和她睡上一觉,就算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行房事,那也值了。 哲罗期阴沉着,挥手说道:“徒儿,替为师去把这些不知好歹的畜生给......” “老师,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季苍雪指着自己胸口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悲凉说道:“我都这样了您还想着要我出手,我到底还是不是你首徒兼关门大弟子?” 哲罗期看着季苍雪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心神不忍,回头看向梧桐讪笑道:“娘子,你也看见我们现在这情况了,我徒儿有心无力....还得拜托娘子替我们解围。” 女魔梧桐嫌恶的看了眼棚外的那些人,对米雀儿说道:“去。” 米雀儿点头,小跑着出了棚子,手腕间的那两串铃铛迎风作响,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忽然抱着脑袋跌下战马,痛苦的扭作一团嘶声力竭的吼叫,下一刻,他的整个脑袋就像被人用榔头重重敲打一般,轰然爆开。 脑浆混着血水溅了一地,剩余的人见了此等情形,心中大骇,立刻拔刀冲向米雀儿。 小女孩的脸上此刻浮现了诡异的笑容,铃铛声越发急促。 噗噗噗— 数声闷声响起,那些骑士的脑袋全部像先前的同伴一样炸裂,只剩身子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妖女!” 七北城主凄厉的喊了声,躲进骑兵阵营之中,怒吼道:“杀,杀了这个妖女,赏黄金百两,美妾十人!” 米雀儿脚下的绣花鞋踩在遍地脑浆之中,手腕上的铃铛忽然安静下来,身子四周窜出数十条金色铜线,犹如发丝一般迎风飞去,那些铜线锋利无比,所过之处遇到的阻碍皆被斩断,季苍雪亲眼看着冲向米雀儿的那些骑兵被割成无数肉块散落一地,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低头干呕起来。 这个小丫头,也实在太恐怖了些。 哲罗期看着眼前的修罗场,叹息说道:“此女天资出众,却被你教成了个不知敬畏,不知怜悯的冷血动物,今后若想修成大道,杀孽过重也是万万不可的。” 女魔梧桐看着自己徒儿的优异表现,不屑说道:“我的徒儿,怎么会是个柔柔弱弱,任人宰割的废物?” 那些足以把人千刀万剐的铜线正在无情收割着骑兵的性命,七北城主早被吓得肝胆欲裂,失声尖叫一声,转身驱马便要逃跑。 米雀儿娇小的身子飘然而起,越过那些无头尸体在空中抛洒出铜线,追上逃逸的七北城主,割下了他的脑袋。 而无头尸体胯下的战马依然不知情载着主人的身子,继续往七北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七北城主的首级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被米雀儿接住,她小跑着回到棚里,兴高采烈的冲自己的师父邀功:“师父,师父,您看,全都杀了。” 女魔梧桐看着浑身是血的米雀儿,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快把这个脏东西扔了,咱们上马,先且离开。” 棚子外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正不安的来回走动,低头嗅着血肉散发出来的味道,不断的打着响鼻,都是最好的战马,可日行千里。 季苍雪望着棚子外的血肉池,嘴巴发干,小声对哲罗期说道:“老师,三思啊,能教出这种怪物的女人你也敢娶进门?” “这种女魔头,人人得而.......” “苍雪。” 女魔梧桐打断了季苍雪的话,笑吟吟的在米雀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到他身边说道:“你要是再敢当着面骂我,索性我就答应了你师父嫁给他,到时枕边风一吹求他把你逐出师门,再让雀儿千里追杀于你,你说可好?” 季苍雪噤若寒蝉,跑出棚子牵来一匹最为神骏的战马,殷勤谄媚:“师娘,您上马,要不我蹲下您踩我肩膀上去?” 第七章 杀青州 神骏战马载着季苍雪四人缓缓走在荒原之中,哲罗期驱马来到女魔梧桐身边,轻声说道:“你的好徒儿威风,杀了七北城主,只怕这一路都会被寒国兵马追杀,安全起见,我们最好挑些僻静的小路走,等出了寒国境内,再另做打算。” 从女魔梧桐向哲罗期出手,已经毁了一座寒国最好的客栈,又杀了一位城主,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寒国上下不可能不追究,或许就在他们身后,寒国兵马已经出城追杀而来。 女魔梧桐纵横世间三十余年,从未怕过谁,也从未想过要苟且偷生,对于哲罗期的建议,她十分不屑:“都说哲罗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怎么,这点小事就把你给吓到了?” “不。” 哲罗期柔情如水看着女魔梧桐精致柔媚的脸庞,温和说道:“我是担心你。” 女魔梧桐深吸口气,不再理睬哲罗期。 她这辈子见过无数对自己痴迷不已,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的男人,但从未见过像哲罗期这般连死都不怕的蠢货,如果不是有伤在身,又有求于他,梧桐早就施展秘法,吸干这对师徒的元神,带着米雀儿潇洒离去。 饶是跟在哲罗期屁股后面整整两年,早就习惯他这副嘴脸的季苍雪也受不了,快马加鞭走在前头,低头查看了番胸口的伤势,轻轻触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嘿,八荒公子。”米雀儿夹着马腹驱赶坐骑来到季苍雪身边,笑嘻嘻的问道,“伤口还疼不疼呀?” 季苍雪看了眼这个小狐媚子,没好气的说道:“你离我远点儿,我可不想再被你的媚术勾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瞧你说的。” 米雀儿委屈的嘟起了嘴:“我告诉你,先前在客栈时候,我可没用上媚术,师父都说了,对付你这种雏儿,用媚术都算浪费。” 季苍雪深吸口气,决定不再理睬米雀儿。 可这小丫头显然觉得漫漫长途十分无趣,凑上前来好奇问道:“公子,师父说你是八荒之资,可这八荒之资呀最是废物,如果你想今后成为盖世英雄,开门立派,我这有个好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季苍雪听了不禁心有所动,这两年以来,哲罗期并未传授他什么精妙功法,不过就是每日把浑厚精元打入自己体内,两年下来,季苍雪的身体早已变得铜皮铁骨,今日被米雀儿偷袭,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受伤。 除了这个古怪身体以外,季苍雪根本就是与常人无异,别说施展神仙手段,就是像米雀儿那般绝妙的轻功都施展不出。 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季苍雪问道:“什么办法?” 米雀儿见季苍雪上钩,急忙说道:“很简单,我看过一本古书,上面说,八荒之资的人,只需在极北深海的冰山底下浸泡百日,再已太阳火浴体,便可淬炼出上古八荒之体,解决你不能修行的问题,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去做?” 米雀儿把话说完之后,季苍雪就知道自己被耍了,他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冷笑道:“原来这么容易啊。” “对呀,挺容易的。” “那你怎么不去?” “我又不是八荒之体。” 季苍雪想起先前在客栈里,女魔梧桐得知自己是八荒之资时说的话,忽然不怀好意的对米雀儿说道:“这还不简单,你师父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我二人交融,你再施展太上忘情秘法,就可以得到这种体质,我觉得这也很简单。” 米雀儿瞪了季苍雪一眼,不屑说道:“美得你,像你这么废物的人,本姑娘看都懒得看一眼。”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扔给季苍雪:“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涂抹在伤口上能很快愈合,师父说了,咱们师徒二人啊,杀废物那都算丢脸。” 米雀儿得意的瞥了眼季苍雪,便哼着小调回到了女魔梧桐身边。 女魔梧桐与米雀儿走在前头,哲罗期和季苍雪跟在她们屁股后面,作为哲罗期首徒兼关门大弟子,这两年间,从来都是季苍雪欺负别人,就说上回哲罗期勾引赵国侯爷的小妾,引得那位侯爷领着数百骑兵追杀而来,皆被哲罗期一一斩之,季苍雪在他身后拍手叫好。 这才叫快活人生,哪像现在? 季苍雪凑到哲罗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我是知道的,你这么做只是缓兵之计,等你功力恢复,便会把这两个女魔头绳之以法,我说得对不对?” 哲罗期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徒儿:“为师早就在第一眼见到你师娘时便说了,为师感觉到了爱情的来临,你怎么就是不信?” “您什么时候来爱情不行啊,偏偏是这么个人。” 季苍雪回想起在客栈时,米雀儿那只陷入自己胸膛的小手和满是鲜血依然灿烂的笑容,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么个女人睡在身边,你不怕哪天她就把你给吸干了?” “不怕,不怕,吸干就吸干,男人嘛,活着就是为了滋润女人。” “师父,我还是觉得不妥。” 正当季苍雪苦口婆心的想要让哲罗期回心转意时,女魔梧桐转过身,幽幽说道:“哲罗期,我答应嫁给你了,只要你把这个臭小子逐出师门,让我杀了他.....从今往后,我梧桐就全心全意做你的娘子。” 季苍雪听后赶忙闭上了嘴巴,躲到哲罗期身后不敢再多嘴。 哲罗期看着梧桐依旧苍白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委屈的徒儿,掩面长叹:“这今后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梧桐没有搭理哲罗期,继续往前前行。 满天繁星下,四个人,四匹马,往楚国方向赶去。 哲罗期喊了声季苍雪,轻轻咳嗽几声之后说道:“徒儿,你跟了为师两年,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季苍雪抬起头,洗耳聆听,难不成自己师父终于良心发现,要开始教导自己神仙本事了? 只见哲罗期沧桑一笑,望着莽莽荒原,声音充满了悲凉之意:“为师这一生,快意情仇,从不委屈自己,只因为心中一口浩然正气,以至于得罪了许多人,同样也结交了许多的朋友,听闻我受伤,这一路恐怕会多生事端,作为师父的好徒儿,到时你要及时出手,替为师解决麻烦。” 季苍雪听得心一颤,决然说道:“师父。” “怎么了?” “我能不能退出师门?” 哲罗期灿然一笑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可改换门庭。” 季苍雪悲哀说道:“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怎么会。”哲罗期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梧桐和米雀儿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师娘与雀儿姑娘在嘛,她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米雀儿听到这话,侧坐在马背上摇晃着双腿惬意说道:“可某些人瞧不起我这个小女魔头,怕是到时候都不屑让我救呢。” “这就是徒儿你的不对了。”哲罗期看着季苍雪,蹙眉说道,“刚才那些话,确实伤人,赶快道歉。” 就在这时,四人身后的地平线上忽然亮起无数个小红点,随即连成一片,那是无数人手中火把连起的壮丽景色,烟尘在转瞬之间便已经追了上来,季苍雪仿佛都能看见那些骑兵手中长矛映射出的寒光。 夏梁城的军队,果然还是来了。 米雀儿站在马背上望去,笑嘻嘻说道:“很多人呢,恐怕有几百个。” 季苍雪急了,他赶忙说道:“雀儿姑娘,先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米雀儿显然不会就这么容易放过季苍雪,眯眼说道:“不行,你得再求我一次。” “我求你了。”季苍雪毫无尊严的再次低头。 “叫声小姐姐求你了。” 季苍雪深吸口气,咬牙切齿道:“小姐姐,求你了。” “再叫一声,世上最好看的雀儿小姐姐,我季苍雪这个废物求你了。” 季苍雪哪里能再忍下去,索性跳下战马,赤着胳膊便看着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那队骑兵,怒吼道:“都他妈给小爷上,小爷我就算今天舍了性命,也不能丢了做男人的尊严!” 见此情形,饶是心冷如冰的女魔梧桐都忍俊不禁,带着笑意说道:“苍雪臭小子,我家雀儿虽说天赋异禀,又尽数得我真传,可这数百名佩带破天神弩的王都禁军,她也没那么大的能耐替我们解决掉。” 说完,她索性不再往前走,作为世间强者,她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在面对数百个凡人时仓皇而逃。 女巫梧桐忽然吟唱起了动听古老的歌谣,微风徐徐,吹动了她身上的薄纱,季苍雪忽然闻到了股异样的香气,和米雀儿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 忽的,狂风大作,哲罗期伸出手挡住了梧桐吹向那队骑兵的飘香,见梧桐不解的看着自己,哲罗期开口说道:“我虽杀人,但不杀无辜的人。” 梧桐冷漠的看着那队列着杀伐之阵缓缓而来的骑兵部队,说道:“他们是来杀我们的。” 哲罗期看向梧桐,惊喜说道:“这是你头一回用‘我们’来形容咱两的关系,这可真好。” 季苍雪早已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见自己师父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情挑女魔头,正要抱怨,却听哲罗期说道:“三十年前,我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时修得天下道,又有大日如来护身,天下任由我去,因为一桩旧事,我在这里杀了三天三夜。” “这里是青州,青州的人都认得我。” “他们都被我杀怕了。” “所以......他们不敢杀我。” 远处寒国的神弩骑兵阵营从两边散开,推出了一架破天神弩,幽冷的箭刃在星光之下闪烁着清冽的光芒。 “射!” 破天神弩响起尖锐的嘶鸣,庞大的弩架在坚硬的地面上梨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那支体型巨大的箭,带着无尽杀机与无比巨大的能量,扑向哲罗期。 第八章 破天 各诸侯国征伐天下,各有资本,而寒国以狭小领土而立与七国之间,凭借的便是这足以毁天灭地的破天神弩,两百余年前,破天神弩出世,寒国出兵攻陷青州三城,两万破天神弩齐射,毁灭了一座城池。 此役之后,寒国从一随时可能被大国吞并的弱小国度,成为世间举足轻重的势力。 两万神弩可灭城,而一发破天神弩的威势亦不可挡。 哲罗期依然坐在马上不动声色,安静的望向站在前方的季苍雪。 季苍雪跨步向前,身子前倾,在原地留下一道虚影后转瞬飞跃到半空之中,双臂犹如猿猴大弧度往后扩张,随即狠狠的合在一起,空气仿佛顿时凝固随即暴烈炸开,那支破天神弩竟然被季苍雪硬生生接住。 与破天神弩庞大的身体相比,季苍雪显得无比渺小,那他那双肉手,竟然死死攥着破天神弩锋利的刃尖。 “啊!” 季苍雪怒吼一声,身子在半空之中诡异的曲张,那杆弩箭改变了轨道,箭头朝下,季苍雪双臂肌肉紧缩,青筋暴露,往下砸去。 破天神弩直直插入坚硬的地面,大地崩裂,四处炸开无数道裂缝,那杆弩箭纹丝不动,箭羽嗡嗡作响,杀意犹在。 破天神弩犹如擎天一柱,竖立在荒原之中,好似要破碎云霄。 季苍雪站在箭尾之上,看着远处的那队骑兵,犹如神威。 哲罗期见状,十分自豪的点了点头,他很满意自己徒儿的表现。 女魔梧桐缓缓放下原本已经扬起的手,先前她已准备不顾翻腾的血海强行出手,挡住那杆神弩,再杀光寒国军队,却没想到这个被自己称为废物的小子,竟然可以做到如此恐怖的事情。 扪心自问,在面对这种非人世间该存在的杀器,女魔梧桐也不会傻到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 她望向哲罗期,询问道:“这怎么可能?” “两年以来,我每日把浑厚精元打入苍雪体内,任由精元在他的奇经八脉,血海火山之中游走,即便八荒之资犹如深渊,也会有些效果。” “凭借苍雪那具强横的肉体和我的精元,挡住这么一记破天神弩,不在话下。” 哲罗期忽然想起曾经季苍雪对于自己这古怪身体的评价,微笑道:“按照苍雪的话来说,就是MP值满了,大招冷却时间太长。” 女魔梧桐和米雀儿显然听不懂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怕在这个世界之中,也只有季苍雪一个人知道自己说的话。 在听完女魔梧桐对于八荒之资的讲解后,季苍雪便有了个更为恰当的行为,自己身体好比大炮,而世间功法是手枪的子弹,就算大炮威力再大,也不可能把那颗渺小的子弹给打出什么破坏力。 而哲罗期每日往季苍雪身体内传输精元,就好比一颗颗子弹,两年下来,聚集成一颗适合大炮发射的炮弹。 原本还差了一些,直到在客栈时候,哲罗期把自己仅存的一分功力全部打入季苍雪体内,季苍雪那暴烈的一掌让女魔梧桐受了不轻的伤,但那一分功力,却没有全部用完。 站在箭尾眺望远方的军队,季苍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他两年以来首次展露真正的实力,但他也知道,只有这么一次。 体内属于哲罗期的精元功力依然还有一些,但如果对面的寒国军队再次发射破天神弩,他决计是承受不住的。 米雀儿抬头看着夜空之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忽然扬起了微笑,清脆喊道:“季苍雪,我以后不喊你废物啦。” 寒国军队再次动了,但他们却没有发射破天神弩,队伍中策马而出数骑,为首的一位骑兵来到距离季苍雪数十步距离的地方停住,那名身穿将官铠甲的骑士抬头看着弩箭上的那名少年,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无数年以来,寒国与诸侯国征伐,破天神弩一出谁与争锋,即便是那些在凡人眼中仿若神仙般的修行者,在神弩面前,也只有抛头鼠窜的份。 今日遇一少年,已肉身接神弩。 为首的那名将军回忆起三十年前的那桩旧事,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入伍的小兵,跟随着自己的将军前往某处,镇压一个杀人狂魔,那天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将军还记得,那个在漫天箭雨下依然潇洒挥剑杀人的身影。 看着对面战马上那个英俊的男人,他的长发迎风微荡,脸色苍白,将军狠狠咽了口唾沫,心想,果然是他! 他又回来了,这个魔鬼又回来了! 强忍心中恐惧,将军喊道:“吾乃夏梁城守备大将军,敢问对面的可是哲先生?” 哲罗期驱马向前,点头说道:“是。” 季苍雪从弩箭一跃而下,来到哲罗期身边,警惕的看着对面的将军。 那位将军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在追来的路途中,他路过季苍雪临时搭建的棚子,亲眼看见那数十具无头尸体和遍地破碎血肉。 将军大声喝道:“哲先生,先前在夏梁城纵火烧客栈的,可是你?” 哲罗期微笑点头:“正是。” 将军愤怒说道:“先生的此等行为,有违天道。” 哲罗期听后问道:“死人了吗?” 将军微愣,摇头说道:“并未有人因此死伤。” “既然如此,那便不算什么。” 哲罗期看着那名将军说道:“若将军放行,我便赔偿那客栈烧毁的钱财,若将军不放行.....我徒儿便效仿三十年前的事情,将军认为如何?” 见那将军犹豫不决,哲罗期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还杀了七北城的城主,只因他的儿子想要霸占我家娘子,如果来时将军留意,应该看见了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将军陡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那七北城主,是当今寒国大王的亲侄儿,真正的皇亲贵胄,眼前这个恐怖的男人,说杀就杀了? 将军沉默了番之后,看向哲罗期感慨道:“哲先生,三十年前在青州东宁郡,我有幸见过先生神威,今日又见先生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将军.......不敢阻拦。” 哲罗期点了点头,望向季苍雪说道:“去把钱给他。” “我哪来的钱?”季苍雪疑惑问道。 “别在为师面前装傻,你师娘给的那一百两银票呢?” 季苍雪叹了口气,心想着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私房钱,这还没焐热呢就得交出去,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沾着血迹的银票,走到将军面前递给了他,顺带问道:“够不够?” 哲罗期高声说道:“这位将军,我还急着赶路,要带家眷回宗门......回去告诉你家大王,今日之事,算我哲罗期欠寒国一个人情,今后如若有需要,可来找我徒儿帮忙。” 那名将军接过季苍雪手中的银票,见这少年满脸哀怨与不舍,便把银票塞入盔甲缝隙之中,抱剑说道:“哲先生,就此别过。” 那具庞大的破天神弩缓缓回到了阵营深处,寒国军队扬起一路烟尘,在火光的照映下往夏梁城方向赶去。 近两年未有踪迹的哲罗期再次出现于世间,这等大事,他必须赶快回去禀报。 季苍雪跳上马,对哲罗期说道:“老师,这一百两银子算谁的?” 哲罗期不满说道:“这钱怎么算都是你师娘的,当嫁妆也好,给你的零花钱也罢,怎么着也不可能算到我头上来。” 果然和这种老混蛋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女魔梧桐唤了声米雀儿,递给季苍雪一张银票,微笑说道:“苍雪,这是师娘给的,全当辛苦费。” 季苍雪急忙摊开银票,欣喜叫道;“一千两?” 哲罗期惊讶的看了眼梧桐,说道:“想不到娘子竟然如此有钱。” 女魔梧桐灿然一笑,当是风情万种,日月失色:“还是多亏了相公,这是请我杀你的人,给的定金。” “一千万两,事成之后还有四千万两,相公,你可值钱得很。” 第九章 十二剑 听到女魔头报出来的数字,季苍雪不禁咂舌,自己这个老不正经的师父,原来还有这种身价。 哲罗期也没想到自己的人头竟然会如此值钱,他看向女魔梧桐,说道:“传说中,娘子你出生大富之家,往上数几代,甚至还有些王族血统,想来应该是不缺钱的,为什么还要接这笔生意?” “钱是其次,杀你才是最重要的。” 女魔梧桐望着前往漫无边际的荒原,缓缓说道:“前些年我一直在照顾雀儿,鲜少在世间出现,想把她培养成天下间最强大的人,可这孩子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比我聪明多了,作为师父的威严不能没有,所以我才决定来杀你。” 哲罗期疑惑问道:“为什么是我?” “难不成让我去杀那些躲在王宫或者山里的大王和掌门宗主?”女魔梧桐摇了摇头,笑盈盈看着哲罗期,“想杀他们太麻烦,全天下我看得上眼的强者,就你一个喜欢四处乱跑,身边还不带人,不杀你杀谁?” 一旁季苍雪不服气的说道:“谁说老师身边没人,不还有我在吗。” “苍雪,师娘我不想打击你。” 季苍雪白了眼梧桐,心想着这个凶名在外的女人果然疯狂,竟然只是因为想要在自己徒儿面前树立强大形象便到处杀人,不愧为女魔头。 而自己这位老师,连这种女魔头都敢喜欢,更不是一般人。 回想起先前那位寒国大将的话,季苍雪好奇问道:“老师,三十年前你在青州到底做了什么,听刚才那个将军的口气,好像特别怕你。” 这回不仅是季苍雪,就连女魔梧桐和米雀儿都扭过头看向哲罗期,对于那时的旧事,十分有兴趣。 哲罗期看着女魔梧桐问道:“你也想知道?” “我就随便听听。” “说了你可不能吃醋。” “相公,你可真自恋。” 哲罗期淡淡一笑,说道:“三十年前,我从兰亭佛城习得大日如来咒,在青州山峰枯坐十一日,终将胸中天下道与大日如来融会贯通,只觉天上地下,再无一人可以胜得了我,所以意气风发,仗剑江湖。” 季苍雪听了之后皱眉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嘛。” “是挺好的。”哲罗期回想起往事,脸上露出了怀念的味道,“于是我就在七国游离,一圈之后竟又回到了青州,就在这儿,我遇见了一个姑娘。” 哲罗期看了眼女魔梧桐,立刻补充道:“不及娘子万分之一的姑娘。” 女魔梧桐冷笑一番,没有说话。 “师父,您卖买官司,快点儿说。” “徒儿,师娘的情绪咱们还是得照顾的。”哲罗期拍了拍季苍雪的脑袋,微笑说道,“那时我不过初出茅庐,凭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在世间闯下了鼎鼎大名,那位姑娘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孩,在城里卖豆腐花。” “十多岁的少年,应该就是喜欢那种出水芙蓉般清丽的姑娘。” “于是我天天去吃豆腐花,天天去吃,吃到最后,我看到豆腐就想吐。” “一日我照例去吃豆腐花,却发现摊子空无一人,四下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位姑娘被掳到了某个宗派中去,听说是那个帮主看上了她的姿容。” “然后......” 哲罗期微微蹙眉,随即舒展开来说道:“然后我才知道那是给我布的一个局,当我只身一人走进那座山门时,发现无数觊觎天下道与大日如来咒的野心分子都聚集在那,布下了个杀局。” “但那时候的我怎么可能会怕这些宵小,事实证明,我确实比他们厉害,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终于,我找到了哪个姑娘把她揽在怀里想要离开。” “但那姑娘却刺了我一剑,匕首上有毒,我无力再战。” 听到这,季苍雪猛地一片大腿,愤怒说道:“原来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这天下间怎么尽是拿自己美色当武器,把男人当猴耍的恶毒女人,跟师娘一个德性。” 梧桐面色清冷,广袖挥舞,季苍雪便飞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季苍雪望向梧桐,敢怒不敢言,只好灰头土脸的爬上战马,一旁米雀儿嘲笑道:“你这个人呀,就是贱。” 哲罗期替季苍雪把头发上的枯叶树根摘去,微笑说道:“当我身受重伤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个姑娘,也是给我设下的局,我仓皇而逃,无数人马在身后追杀,但天不亡我,就在逃亡的那一夜,我悟出天下道第九层,更是将大日如来咒练到巅峰造极,然后,然后就换成我追杀他们了。” “杀了三天,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据后来的人说,青州的宗门被我杀光了一半以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苍雪听后,无比崇拜的看着哲罗期说道:“老师,您要是早让我知道这些丰功伟绩,我可不得更加敬重您。” 他跟随哲罗期两年多,只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喜爱寻花问柳,一身本事超凡入圣,却从未听说过他在世间有着如此强大的经历。 米雀儿就是不喜欢季苍雪这种嘴脸,好奇问道:“哲先生,那个卖豆腐花的姑娘呢,你把她也给杀了?” “没有。” 哲罗期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废了她的修为。” 季苍雪看着自己老师落寞的神情,心想着果然初恋害人不浅,要是当年那位卖豆腐花的姑娘真的只是卖豆腐花,说不定就没有眼前这个猎艳天下的哲罗期了。 命运啊,真是造化弄人。 女魔梧桐听完哲罗期的这段往事,开口说道:“我和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姑娘,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我也想杀你,也想得到你的修为。” “不一样。” 哲罗期看着女魔梧桐说道:“我是真的爱你。” 女魔梧桐面不改色,冷冷说道:“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杀了你。” “那我换个方式。”哲罗期微微思索,温柔看着梧桐,轻声询问道,“我们一起生个孩子把他养大好不好?” 女魔梧桐不再废话,广袖再挥,哲罗期身旁的季苍雪便跌下战马,摔得屁股生疼,季苍雪愤怒的看着梧桐叫道:“你欺负我干什么?” 女魔梧桐冷冷说道:“我现在打不准,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见这女魔头已经被自己老师折磨得有爆发的迹象,季苍雪急忙转移话题,指着荒山上那十几道身影,说道:“这几个人跟着寒国军队而来,已经跟了我们大半个晚上,是不是也想杀我们?” 哲罗期闻声望去,远处荒山之巅,伫立着十二个人,高矮不一,甚至连打扮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身后都背着剑。 剑也不一样,但全都是剑。 他们就这么沉默跟着山下的一行人,不靠近,也不远离,就这么远远的守望在一旁。 女魔梧桐冷哼一声,不屑说道:“跳梁小丑。” 哲罗期摇了摇头,驱马继续向前走着,对季苍雪说道:“青州十二剑,当年被我杀了九个人,我不认得的,应该是他们的传人。” 季苍雪眨了眨眼睛,虽说没听过这所谓的青州十二剑的名声,但能被哲罗期记住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向女魔梧桐说的那般不堪。 “无需在意。” 哲罗期走在前头,微笑道:“他们见你能接住破天神弩之后,便不敢轻举妄动,说白了.....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依然胆小如鼠,只敢乘人之危。” 第十章 柴桑城内 在那晚遭遇带着破天神弩而来,却最终无功而返的寒国骑兵之后,一行人便再也没有遇上过任何的阻碍,即便路过七北城时,守城将士都知道城门口过去的那四人就是杀了自家城主的凶手,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因为夏梁城传来了消息,不准动这些人。 相比较死了位城主亲戚,寒国大王更在意哲罗期这等世外高人对于自己的态度。 当年青州三日血色,也不过是那些宗派山门觊觎哲罗期身上的天下道与大日如来咒,倒也没有损伤到寒国方面的利益。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早已习惯这种生活的哲罗期师徒自然没有多大的感觉,但两个女人却再也忍受不了自己逐渐脏乱的衣裳和油乎乎的脸颊。 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烈日下,女魔梧桐的脾气越来越差,最活泼的米雀儿也只是不断的低头喝水,再用珍贵的清水洗脸,除此之外,也没有了多少声音。 青州十二剑依然跟随着他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就这样又走了七日,季苍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着不远处那座巨大的城池问道:“老师,这里应该没有你的仇人了吧?” 哲罗期看着那座繁盛无比的大城,说道:“不管有没有,我们先进去再说。” 柴桑城。 世间最为古老的城池之一,与大周皇朝的京都丰镐城人口相当,但与之相比却更多了几分盛景,来往客商无数,宽大的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季苍雪寻了个别致的院子,招呼小二赶快烧洗澡水,又做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四人这才安顿下来。 数日披星戴月的赶路,除了因为哲罗期仇人满天下以外,更多的顾忌却来自于女魔梧桐。 哲罗期出自修行圣地云间海,一身修为出生造化,就算有人想要对他下手,也不得不忌惮云间海的赫赫威名与他自身的强大实力,总的来说,哲罗期做事坦荡无比,杀人干净利落,所有威胁,都摆在明面上。 但女魔梧桐不同,她本就是邪道中人,杀人如麻,不知做了多少灭门绝户之事,要是被她的仇家知道,此时此刻堂堂女魔真的已经成为了柔弱女子,只怕到时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仇家,哲罗期定不会坐视不理。 但老师此刻已经成了废人,到时冲在前头的还是季苍雪。 一路小心翼翼,除了青州十二剑以外,也没有多生事端,四人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季苍雪捧着个比脑袋还要大的海碗大口吃着饭菜,这些天啃干粮喝雨水,日子过得比当初在青楼时候还要苦,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结束了足足两个时辰沐浴的女魔梧桐和徒弟米雀儿梳妆打扮,坐下之后,开始缓慢进食。 客栈里来往的人们见到梧桐的容貌,不禁暗暗吞了口水,这个娘们,长得好看不说,那屁股,那胸,简直让男人挪不开眼睛,如此火辣的身材,梧桐那件清凉的水青色衣裳根本遮挡不住。 胆子大的食客明目张胆的看,胆子小的偷偷摸摸的看,整间客栈除了季苍雪和米雀儿在认真吃饭以外,其余人都在看梧桐。 客栈门口的阳光忽然被遮住,十二个身负铁剑的男人鱼贯而入,他们年级不同,神色憔悴,寻了三张空桌子坐下,要了清水肉馒头,大口大口吃着。 就算是在吃饭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也死死盯着哲罗期。 十二人身上滔天的战意与杀气在这些天里已经酝酿成真正的决心,客栈内暗流涌动,这等不妙的感觉,让周围食客感到了极大的恐惧,纷纷付钱赶快离开。 临走之前,男人们还不忘在梧桐身上狠狠剐上一眼。 哲罗期端着酒杯美滋滋的喝了口,开始欣赏自己娘子吃饭。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女魔梧桐都可堪称完美,就连吃饭同样如此,只是被人这样盯着吃饭,谁都不会痛快。 女魔梧桐放下筷子,看着哲罗期说道:“这些天,我的伤势没有好转。” “娘子,我已经再三叮嘱,不要再试图做那些无谓的事情。”哲罗期耐心说道,“我的精元修为,只有苍雪能够承受,即便你修炼太上忘情,依然不可以。” 梧桐哼了一声,原来自己这些天来暗自运功都在哲罗期的观察之中,看着逐渐走远的那些令她作呕的男人们,寒声说道:“换做以往,谁敢多看我一眼,我就把他两个眼珠子都抠下来。” “这样是不对的。” 哲罗期温和说道:“也许是修炼太上忘情录的后遗症,以至于让你有些杀心过重,但是娘子啊,这个世上除了让人畏惧和修炼以外,还有很多能够感受到快乐的事情。” “比如?” 梧桐刚问出这个问题,立刻后悔,以手撑额暗叫白痴。 果不其然,哲罗期笑意盎然道:“比如,跟我一起生个孩子。” 季苍雪吃掉了一大碗米饭,扫干净四盘菜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对哲罗期说道:“师父,感情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人家不喜欢你就算了,再说了,我也不急有个师娘,您要换个人喜欢?”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哲罗期看了眼自己的徒儿,正准备好好教训几句,忽然,青州十二剑中的一人扔掉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牛肉大包,哄然大笑道:“好一个小孩子别插嘴,哲罗期,你可还记得,当年也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说话的是个穿着黑布衣裳的中年男人,长相寻常,个子确实极高,因为这么一句话,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许久,甚至笑出了眼泪花。 笑声中的悲凉之意,让人听了都不禁心生同情。 哲罗期疑惑的望向那个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之后说道:“我不记得你,你是谁?” 中年男人停下了笑声,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哲罗期说道:“您当然不会记得我,当初在荒原之中,您以一己之力杀千万人,那年我才十二岁,跟着师父应邀而去,我亲眼看见师父被您轰杀成血雾,这些......您当然都不会记得了。” “我哭求着让你别杀师父,您就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您,也不记得了。” 三十年前,一名拜入名门之下的少年,跟随自己师父前去见见世面,却没想到经历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惨烈景象,和不得不报的仇恨。 中年男人抽出身后铁剑,低头说道:“三十年了,我一直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能够替师父报仇雪恨,但终于,终于还是被我等到这个机会了。” “哲罗期!” 中年男人手中那柄锋利的铁剑涌现出无限杀机,他怒吼道:“还我师父命来!” 风餐露宿隐忍多日,青州十二剑为的是把自己修为提至巅峰,为的是一击必中,为三十年前的血债做出一个交代。 当年青州十二剑参与对哲罗期的围杀,世间赫赫有名的十二位剑术大师,被哲罗期杀了九个,剩余的三人都已垂垂老矣,他们没有这个中年男人怒吼的嗓门,也没有这个勇气,而是大口吃掉手中包子,站了起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恭敬的向哲罗期行礼,惶恐说道:“哲先生,我们来报仇了。” 哲罗期端着酒杯,看向那名老叟仔细回想之后才记起了这个人,他问道:“为什么现在才来报仇,你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老叟用身上袍子擦拭着手中一柄古色古味的青铜剑,小声说道:“以往来了,只是找死而已。” “现在?” “现在,也许能成功。”老叟那双浑浊的双眼此刻露着兴奋与精光,“我们这些天跟着您,也在观察您,可以确定,您现在好像身受重伤。” 哲罗期摇头,笑道:“当年我也身受重伤,不也把你们杀得哭爹喊娘?” 老叟身后一个独臂老人站了出来,脸色同样平静,说道:“总得试试。” 哲罗期为自己空酒杯斟满酒,抿了口之后淡淡说道:“徒儿,去。” “使唤狗呢?” 季苍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走出客栈,冲里面的人喊道:“怎么着,还想在里面打不成,打坏了东西你们这帮穷鬼赔得起吗?” 青州十二剑,九人走了出去,剩下三名老者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他们推开窗户静静看着外面。 他们是长辈,不可能向季苍雪出手,而出去的那九人皆被哲罗期杀了师父,此刻去杀哲罗期的徒儿,不违反道义。 见女魔梧桐有些不解,哲罗期有些开心的说道:“我这徒儿,虽说嘴巴不饶人,但心地善良,为师有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女魔梧桐看着街上被青州九剑围在中间的季苍雪,冷冷说道:“那又如何,他必死无疑。” 哲罗期满是柔情,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女魔梧桐碟子中说道:“娘子,我知你其实心地不坏,不然也教不出雀儿这种活泼开朗的好姑娘,所以,这样逞强的话以后不用在我面前说了。” 女魔梧桐低头看了眼碟子里的菜肴,寒声说道:“我最讨厌吃香菜。” 客栈外。 街上行走的商人旅客,贩夫走卒见到此等情形,便知道这是传说中的神仙们要开始打架了,急忙躲进屋子里,只是沿街房子的窗户都被打开了个小口子,无数人探出脑袋往外望去。 青州九剑沉默看着季苍雪,九道滔天杀意似乎要冲上云霄。 季苍雪揉了揉依然还有些发疼的胸口,忽然问道:“这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九剑之一暴呵,身后铁剑扶摇而上,刺向季苍雪面门。 第十一章 倾城 青州十二剑,梁飞浩,师从刘炳昆,当年他的师父受人所托前往荒原,参与对哲罗期袭杀时,他刚满二十岁,而如今再次向仇人之徒出剑,他已经是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人。 三十年过去了,那场腥风血雨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被哲罗期屠灭满门的宗派早已人走茶凉不复当年,如今也只有青州十二剑,依然固执的怀着心中仇恨,苦苦追寻,等待机会,为那年的屈辱复仇。 梁飞浩是这些继承者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其余人纷纷在一旁护法,即便是围杀,他们也绝对不会群起攻之。 乘人之危已经是有损道义,如若再九人共同围杀眼前这个少年,只怕就算大仇得报,青州十二剑今后也无法在世间立足。 梁飞浩的剑道尽得刘炳昆真传,自师父死后,他更是在原有功法上自行钻研,大幅度改善了原本功法中的不足之处,凭借精湛的剑法与浑厚精元,三十年间,他也闯出了一番名堂。 在梁飞浩看来,对付这么个少年,实在无需多少力气。 那柄锋利的铁剑笔直刺向季苍雪。 季苍雪连退三步,直至退无可退后,负在身后的手掌轰然而出,一道强大暗光闪过,整条街都陷入了莫名的黑暗之中,梁飞浩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恢复知觉时,他的那柄铁剑悬于半空之中,与季苍雪手掌只隔了三寸距离。 就是这三寸距离,再也无法进上一步。 梁飞浩只觉得天地之间有股庞大的威压在磅礴压来,铁剑颤抖嘶鸣,精铁打造的剑身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几道裂缝。 季苍雪是在借天地之势压迫那道铁剑,铁剑之所以无法再前行一步,不是因为季苍雪在抵御它,而是从天而来的压迫力使得它寸步难行。 此等手段,常人难以理解。 天下道,云间海绝学。 传闻修至大成,便可一人敌凡间。 客栈内的梧桐看着季苍雪瞬间苍白了的脸庞,问道:“你不是说,根本没教过他具体修行的法子?” “我是没教过,都是他自己学的。” “虽说他是我的徒儿,但终归没有回过云间海,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不能教他天下道。” 哲罗期微笑说道:“苍雪跟在我身边两年,这两年之间我数次出手,他都在一旁看着,肯定能学到一些对他有用的东西。” 女魔梧桐感受着客栈外那无处不在的威势和压迫感,微微蹙眉:“只是在一旁看着,就能对天下道有如此深厚的掌握与理解,以往只知八荒之资特殊在于肉体,却没想到,这小混蛋脑子也好使的很。” “只是这样的手段,他还能施展几回?” 哲罗期笑了笑,淡淡说道:“我相信自己的徒儿,作为师娘,你也要相信他。” 季苍雪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从他身子周遭而聚拢的天地威势陡然崩裂,强大的气流让周围护法的八人连连后退,只觉得胸口沉闷,血海震荡。 那柄铁剑再也无法承受这等威压,剑身上的裂缝急剧延伸,随即断裂。 梁飞浩以精血精元养剑,自身与剑早已亲密无间,此刻本命剑破裂,他更是连吐三口鲜血,跌在地上。 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混杂着一些粘稠的东西,显得极其恶心。 梁飞浩迷茫的看着地上的那几节断剑,无法理解刚擦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此情形,剩余八人纷纷拔出鞘中铁剑,怒吼道:“一起上!” 季苍雪已经把体内仅存的精元全部汇聚于双手之中,一双肉手堪比精铁,面对眼前八个高手,他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他很会算。” 梧桐看着外面困于剑阵中的季苍雪说道:“只有经过最严密的计算,才能很好的利用你给的那些精元,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能再伤两人。” 街上忽然闪现了一道金色光芒,隐有佛国乍现,无数罗汉怒声只留有一丝的神力出现在季苍雪的双眼,他在胸前结了个佛印,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双臂猛然向外挥舞,残影之下,仿佛有千万只双手,无论青州八剑如何进攻,却不能伤他分毫。 大日如来咒。 千手怒佛。 哲罗期看着外面的佛光与季苍雪身后的罗汉残影,淡笑道:“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寸一天堂,便是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千。” 梧桐看着哲罗期问道:“你连大日如来咒都教给了他?” “大日如来是兰亭佛城绝学,世间除了那帮和尚以外,只有我一个人会。”哲罗期说道,“而我学成之时,主持曾告诫我不准私下传授,娘子,我已经说过了......无论是天下道,还是大日如来,我都没有教过苍雪,全是他自己在一旁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罢了。” 坐在梧桐身边的米雀儿看着外面的季苍雪,俏丽狐媚的小脸上,浮现起了淡淡笑意。 这个小废物,其实一点儿都不废物嘛。 柴桑城内的这条街上响彻着佛祖真言,云层金光似有大罗金仙降世之兆。 青云八剑见状,从四周聚拢,八柄长剑直指天际。 原本的碧朗晴空忽然变得暗沉无比,阴云压城而来,遮住了漫天佛光,那片灰云闪过数道渗人的紫色闪电,随即汇集成雷霆,轰然而下。 季苍雪身后金身罗汉顿时散去,任由雷霆从天而降,妖异的紫色雷霆轰然而落,季苍雪周遭所有事物全部被碾为粉末。 青云八剑的脸毫无血色,先前引来天上雷霆,已经耗去他们太多的精元。 这纯属无奈之举,如果他们知道季苍雪根本不能久战,或许就不会使用这等伤人伤己的法子,而眼下,他们也没有了什么怅然。 没有人能经受得住雷霆的劈打,就算有,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少年。 雷霆还未散去,青云八剑却后退了几步,在他们想来,那个少年此时应该已经尸骨无存。 而诡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那片厚重的乌云逐渐便恢复洁白,空中飘荡的那丝细长的紫色雷霆急剧缩短,最后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光点。 青云八剑放眼望去,心中大骇。 季苍雪踩在一个乌黑深坑中,伸手握住了那个光点。 那是蕴含着足以毁灭这方世界的紫色雷霆,就这么被季苍雪握住,随即他用抛东西的方式抛向青云八剑。 青云八剑陷入无边紫海,顿起嘶吼。 看着梧桐明显惊愕的神情,哲罗期淡淡笑道:“娘子,别忘了,你也在苍雪面前出过手。” 先前季苍雪应对那道紫色雷霆的手段,赫然是女魔梧桐在太上忘情录中自行揣摩而出的功法,梧桐女千百杀人法子,皆建立在这个功法之上,特点就在于战斗之中,可吸纳对手散溢出的精元归为己用,越战越强,直至杀死对手。 但梧桐自认,自己没有实力硬接那道紫色雷霆,更不要说像季苍雪那般随意挥出。 一切,还是得归功于季苍雪的八荒之资,这个在世人口中几乎如同废物代名词的体质,如今却在季苍雪身上展现出了精妙。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除非他可以像季苍雪一般,任何功法,看过几次,便能有模有样的使用出来。 无论是天下道,还是大日如来咒,即便是女魔梧桐自创的功法,都是这世间绝顶,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学成。 怪不得哲罗期信誓旦旦,怪不得他对自己这个徒儿有着如此大的把握。 那道雷霆在青州八剑七尺之外轰然爆裂,余威散去,青州八剑全部倒地不起,衣衫褴褛不说,更有甚至直接重伤昏死过去,身上血肉模糊一片,可以清晰见到里面的白骨。 季苍雪只觉得心口发疼,原本因为梧桐那瓶金疮药已经好了六分的伤口再次渗出了鲜血,他咧开嘴,牙龈上也是鲜红一片。 先前那般风淡云轻,是他刻意为之,想要效仿哲罗期平日战斗时候的英姿,但那道紫色雷霆何等威力,怎么可能是他能够轻易降服的。 看着远处凄惨无比的青州九剑,季苍雪笑了起来。 果然,自己很牛逼。 一战告捷,客栈内的三名老者皆是不可置信,那青州九剑皆是在江湖有着偌大名声的剑客,功力深厚,更是动用了雷霆威势,原本必胜的局面,竟然在这个少年面前功亏一篑。 这还怎么打,还怎么报仇? 那名老叟绝望看着哲罗期,悲愤的嘶吼道:“云间海,哲罗期,这天底下就没有能够杀你的人了吗!”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坐着的独臂老者提剑飘然而出。 季苍雪虚弱的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独臂老者,龇牙咧嘴的爬起来,他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奇经八脉,血海火山皆空空荡荡,哲罗期的精元已经被他耗费干净。 独臂老者悍然出剑,周围气流急剧压缩,季苍雪只觉得呼吸困难,身子不听使唤的开始颤抖,根本无法移动半步。 这名独臂老者乃青州十二剑中最强者,当年与哲罗期对招三十有二,最终被斩掉一臂,身受重伤败走,但是他没有死。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说明这名老者有多么的强大。 那道剑已近在咫尺,季苍雪已经能够感受到铁剑散发的幽冷,他随即大喊道:“师父,救我!” 哲罗期稳稳坐在椅子上,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独臂老者凶残一笑,他势必要斩掉哲罗期徒儿的脑袋,让他从此以后断子绝孙,尝受这世上最痛苦的情绪,方可消当年之仇。 但就在这时,独臂老者的身子忽然停滞住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的某些地方有些发痒,尤其是背上,痛痒无比。 独臂老者疑惑的转过身,发现有个绝美的女人站在自己的身后,正冷漠的看着他。 无数根铜线漫天飞舞,最后全部回到了女人的手腕,编织而成一个十分精致好看的手环,独臂老者提剑指向女魔梧桐,他的手便断了。 “梧桐!” 独臂老者纵横江湖数十载,自然听说过能使出此等手段,又长相妖艳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凄惨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女魔梧桐,是你,竟然是你!” 梧桐面色清冷,一双素手扬起,猛然向前推去。 独臂老者的身上忽然涌出无数道细长的血口子,他的眼前通红一片,一扭头,整颗头颅便从颈间滑落,滚到边上。 随即他的身子轰然炸开,化作一团血肉。 这方天地间忽然下起了血雨,女魔梧桐伫立在那儿,任由血水打落,却不染尘埃,仿佛是从地狱中走来的神。 佳人梧桐,一战倾城。 第十二章 小宝贝 客栈内的那名老叟亲眼目睹了自己数十年的好友被梧桐一招打成血雾,嘴角抽搐,当听见那名独臂老者临死之前吼出的那个名字之后,老叟彻底惊恐起来。 他望向哲罗期,惶恐叫道:“她是梧桐,女魔梧桐!” “你刚才喊她娘子,哲罗期,你竟然敢娶女魔梧桐为妻!” 哲罗期放下酒杯,看着那名老叟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她是女魔头!” “我杀的人,不比她少。” 见那老叟被吓得欲言又止,哲罗期淡淡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云间海被称为天下大道之地,可什么时候规定过门下子弟不能娶女魔头?” “再者而言。” 哲罗期撑着下颚望向客栈外的梧桐,漫天血雨有几滴落在她素洁的衣服上,仿若朵朵梅花:“她可不是女魔头,她是我的小宝贝。” “呕.....” 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季苍雪听见这话之后,原先就身体虚弱,一阵儿恶心,这下再也忍耐不住,低头狂吐,把先前吃的饭菜一点儿不剩全部吐了出来。 青州十二剑,如果不算那九名继承了仙师衣钵的继承者们,如今真正的老人只剩下了两名。 那老叟背着柄古旧的长剑,离开了坐席,他走出客栈把被季苍雪重伤的几个晚辈扶起,指着走到门口的哲罗期说道:“哲先生,这原本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但如今不同了。” 女魔梧桐冷眼望去,腕间手环隐有破散征兆,几根极细的同根犹如水蛇一般缭绕。 哲罗期摇了摇头,示意留人性命。 老叟见状,下意识的远离了梧桐,高喊道:“哲先生,全天下只有我们这几个老货和不甘心的小子敢来找您报仇,是因为我们必须要解除心头魔咒,但这个女人不同,想要杀她的人,天下间,比比皆是。” 哲罗期问道:“为什么?” “杀女魔头,不需要什么理由。” 也许是害怕梧桐暴然出手,青州十二剑,如今只剩的那十一剑再也不敢多做逗留,快速离开,只剩遍地血肉,告知世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女魔梧桐施施然回到了客栈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盘里的那些菜肴送往嘴里,她皱着眉头用力咀嚼,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鲜血混着那口菜吐了一整碗,一旁米雀儿惊呼一声,惊慌失色,焦急询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回到屋内的季苍雪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 如今的女魔梧桐早已是强弩之末,天下道与大日如来咒皆是世间最为至阳之功法,哲罗期沉浸数十年,功力早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九分功力在女魔梧桐体内很冲乱撞,掀得她血海翻腾,本就不能出手。 先前杀那名独臂老者,看似潇洒,却也让女魔梧桐的伤势更重了几分。 看着梧桐痛苦不堪的神色,季苍雪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师娘出手相救。” 在硬接下来那道紫色雷霆之后,季苍雪便没有了再战之力,体内精元荡然无存,如果不是梧桐出手,只怕自己真的就会丢了性命。 哲罗期刚想上前,却被梧桐瞪了回去,失落的站在一旁,米雀儿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服侍着梧桐吃下,这才有所好转,她伸手把一缕落下的长发挽回耳后,深吸口气说道:“怎么办?” 这话是问哲罗期的。 要论仇人,梧桐的仇人可要比哲罗期多,现如今她也暴露了身份,今后如果有更为强大的对手找上门来,就凭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是断断不可能迎敌的。 “神挡杀佛,人挡杀人,还能怎么办?”即便已经油尽灯枯,哲罗期依然是那副潇洒模样,他看着梧桐,双眼满是怜惜,“总之,我不可能让人杀你。” “换作寻常,我哪需要别人帮?”梧桐恶狠狠的说道,“不过就是群胆小鼠辈,乘人之危,你看着吧,很快就会有人闻讯赶来落井下石。” 哲罗期上前封住梧桐几处穴道,安慰道:“我已经封了你的奇经八脉,动不了手,也就能暂时压制伤势,我们尽快赶路回云间海。” 自修得太上忘情录之后,梧桐就从未感觉到过虚弱,如今浑身修为不能动用,真的成为了一介娇弱女子,她显得十分不适应。 “这都是你的错。”梧桐愤怒的冲哲罗期吼道。 哲罗期挠了挠头,尴尬笑着。 季苍雪看着这对儿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的男女,上前问道:“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哲罗期微笑,抬手拍向季苍雪的天灵盖,季苍雪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棉花中般,浑身暖洋洋舒服无比,原本干涸的血海立刻充沛起来,只是胸前火山依然枯寂,没有丝毫的动静。 季苍雪惊愕的看向哲罗期。 “徒儿,为师这下真的就是废人一个了。”哲罗期淡淡笑道,“这半分精元,是这些天来为师的积攒,在我这没有什么用处,只能给你了。” “往后保护师父师娘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季苍雪一直以来的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建立在自己有个强如天神般的师父,先前出战也是自信哲罗期肯定还有后手,可眼下看着哲罗期脚步浮空,身子晃荡,就好像个常年患病的药罐子,他顿时急了:“老师,这责任太重,我担不起。” “徒儿无需自谦。”哲罗期虚弱笑道,“为师相信你。” “老师......” “好了,吃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默,米雀儿担忧着自己师父的伤势,心中满是焦急,梧桐的状态真的十分的不好,她甚至吃起了自己一直讨厌的香菜,而一旁的哲罗期也不再喝酒,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鸽子汤小口小口喝着。 随后,米雀儿便搀扶着梧桐回了客房歇息,这么些天以来,哲罗期与季苍雪师徒二人终于有了能说悄悄话的机会。 季苍雪不断的往嘴里塞油炸花生,十分不解的问道:“老师,你真的喜欢她?” 哲罗期又盛了碗鸽子汤,微笑说道:“很难以理?” “可不是吗。”季苍雪摊手说道,“我跟了您两年,您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说实在的,跟那个女魔.....跟师娘差不多漂亮的也不少,您怎么就突发奇想.....” “爱情,美妙就在于突如其来,让人防不胜防。” 哲罗期微笑说道:“徒儿,你只记住,为师这次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把你师娘平平安安的带回云间海,待为你洗礼,正式入门后,便操办婚事。” 季苍雪山笑道:“老师,不是做徒弟的打击你,这么些天了,您整日花言巧语,嘘寒问暖,师娘可曾有过一丝感动?” “您浪荡江湖,流连于花丛之间,我也看出来了,其实您心里纯情的要死,情情爱爱假戏真做也不难理解,但那可是女魔梧桐啊,她的传闻和所作所为您可比我清楚,这是个什么样心狠手辣的角色您知道,不是我打击您,这样的女人,您可能吃不消。” 对于自己徒儿真心实意的劝告,哲罗期显得很满意,他欣慰说道:“徒儿能替为师着想,为师深感欣慰。” “但就算她真的是个铁石心肠,我也能把焐热了。” 季苍雪见哲罗期依旧冥顽不灵,便放弃了继续劝慰的打算,问道:“师父,你总说云间海,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为师成长的地方,是为师的家。”哲罗期微笑说道,“很快你要去那里了,等到了云间海,你就会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美,我也数年未归,甚是想念。” 正当哲罗期与季苍雪描述云间海的美妙景色时,米雀儿蹦蹦跳跳下了楼,甜甜的冲哲罗期问了声好,便要出客栈。 哲罗期温和问道:“雀儿,这要去做什么?” “给师父抓些药。” 米雀儿站在门口,回头说道:“师父写个药方,服用之后能疗养身体,我这就要出门去办呢。” “这样啊。” 哲罗期把季苍雪从位置提起来,说道:“苍雪对柴桑城很熟,让他带你去找药店吧,省的你一个小姑娘瞎跑,遇到危险可就不好了。” 季苍雪匪夷所思的看着哲罗期:“我都没来过这里,怎么就熟了?” “再说了,这个小女魔头鬼灵精怪,能遇上危险才怪,她不去祸害别人咱们就偷着乐吧。” 哲罗期看着季苍雪,显然对自己徒儿的反应很不满。 季苍雪忽然回过神来,自己跟着米雀儿出了门,不正好给哲罗期创造了与梧桐独处的机会,按照哲罗期的话来说,跟女人相处,一群人玩十次,都不如单独相处一个时辰。 “师父,三思啊,您现在这身体,不能乱来。”季苍雪关切说道,“再怎么猴急,咱也得等把身子养好嘛。” 见哲罗期抬脚便要踹自己,季苍雪灵敏闪过,牵起米雀儿的小手夺路而逃。 哲罗期又盛了碗鸽子汤,端着便往梧桐的厢房走去。 第十三章 风月和尚 繁华的大街没有因为先前的那场战斗而清冷下来,世间七大诸侯国数百年来互相征伐,壮大自己,民风何其彪悍,别说神仙打架,寻常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情况每日都会发生,城内衙门更是司空见惯,管都懒得管。 米雀儿从小贩那儿买了根糖葫芦吃的开心,柴桑城富庶,各种好玩的事物很多,都是寻常见不到的玩意儿,季苍雪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不屑笑道:“怎么跟头一回进城似的,以前没来过这么大的城池?” “没来过。” 米雀儿在一个首饰摊子前站住,捻起一根簪子打量,笑嘻嘻的说道:“从小我就跟着师父在山里生活,很少下山,这次因为要杀哲先生,师父才把我给带了出来,你别说.....这城里呀,就是要比山里好玩。” 季苍雪听了心有所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被师娘给收为弟子的,难不成还真就是她买回来的?” “对呀。” 米雀儿瞧上了手中的簪子,付了钱之后便插在了发髻上,走在前头,左顾右盼很是兴奋:“师娘说,我家以前是楚国贵族,后来被灭了族,女人都被抓进了楚国朝廷办的妓院,那时候我才四岁,师娘路过,就把我给买了下来。” 季苍雪听后,看着米雀儿不禁有些感慨:“原来也是个苦命孩子。” 可怜这米雀儿,竟然被女魔梧桐收为了弟子,只怕长大了以后,也会跟她师父一样,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玩弄男人与鼓掌之中。 两人找到了柴桑城内最大的药房,米雀儿垫脚趴在柜台上,把药方递了上去,大街上忽然热闹了起来,米雀儿耐不住好奇的性子,也跟着人群往南城走去。 季苍雪叮嘱了声抓药郎中,便赶忙跟了上去。 待季苍雪找到米雀儿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柴桑城内最大的妓院门口,这个时候原本应该都在屋内睡觉的姑娘们全都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跑了出来,站在大街上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米雀儿个子娇小,根本看不见热闹,她抓了抓季苍雪的衣袖说道:“你蹲下。” “干什么?” “我骑你肩上,这样才能看见。” 季苍雪顿感荒唐,米雀儿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米雀儿见他不情愿,清丽的小脸顿时拉了下来,委屈说道:“人家从小就跟着师父在山里长大,没见过世面,你就依我一次,让我看看嘛。” 季苍雪顿时心神荡漾,强忍心中那股邪恶的冲动,捂脸说道:“你别用媚术。” 见季苍雪老实的蹲下身子,米雀儿欢欣鼓舞拍了拍手,攒动的人群间忽然出现了小姑娘半个身子,忽的,妓院二层楼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怪叫,那一溜酒红琉璃被震成齑粉,一道身影从那儿跌了出来。 地上那人狼狈不堪,只穿着条短裤,长相英俊秀美,头上那九道戒疤分外醒目,竟然是个和尚。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嘲笑声:“怎么连和尚都来妓院嫖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米雀儿眨着大眼睛,拍了拍季苍雪的脑袋询问道:“你见识多,现在连和尚都能进妓院了吗,不是说他们都得守那些清规戒律?” 地上那漂亮和尚掸了掸身上的琉璃粉末,抬头破口大骂道:“师弟,你这人不厚道,师兄我都还没切入正题呢,你怎么就出来搅局?” 妓院二楼响起一道佛咒,一位身穿明黄色佛袍的年轻僧人飘然落下,看着面前的漂亮和尚说道:“师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跟我回寺里,师父他老人家对你偷偷溜出来这事,很不开心。” 那漂亮和尚白皙的脸上浮现怒容,他看了眼四处围观群众,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和尚出来嫖的啊,再看佛爷我一掌毙了你们。” 说罢,漂亮和尚身后精元荡漾,佛光乍现。 围观百姓见是个修行中人,立刻四下散去,漂亮和尚敛去庄严宝相,骂骂咧咧,发现还有两人没走。 是个极其可爱漂亮的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嘴角还有几粒糖衣,可爱至极。 漂亮和尚眼前一亮,也不管自己只穿了个短裤,便兴冲冲的走上前询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呀,长这么可爱。” 季苍雪见着这漂亮和尚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满叫道:“这是哪家的和尚,好好的清规戒律不守,偏偏跑到妓院里找乐子,你家师父知道了不得气死?” “哟,还有个人呐。” 漂亮和尚一惊,看着季苍雪笑道:“我就说嘛,一个小姑娘怎么会长这么高,还得扬着脑袋才能说话。” “在下清航,见过二位。”漂亮和尚双手合十,微笑道,“能遇见这么美丽的姑娘,是小僧的福气。” “季苍雪。”见这漂亮和尚自报家门,季苍雪也不含糊,告诉了他们名字。 米雀儿却没有理睬那和尚,小脑袋高高扬起,像只高傲的孔雀。 跟在后头的年轻僧人走进妓院拿出了漂亮和尚的衣物,丢给了他:“师兄,穿上衣服之后,就跟我回寺里吧。” “清尘,你这小子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人生。” 漂亮和尚穿上衣服,愤愤说道:“成天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别的没学到,就学到了这幅嘴脸,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季苍雪看着眼前这两名年轻僧人,心中好奇他们的来历。 世间僧人数十万,绝大部分都在兰亭佛城内燃青灯侍古佛,更有虔诚的僧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佛祖金身半步,少有听说僧人涉足尘世之间,今天竟然看见了两个,还都是有资格刻九道戒疤的僧人。 兰亭佛城传承数万年,自有一套复杂的辈分体系,而能在脑袋上刻九道戒疤的僧人,辈分极高,倒不是说他们年纪也会大,但至少,他们的师父在兰亭佛城内,必定拥有极高的地位与相应的修为造诣。 清航,清尘。 清字辈。 哲罗期年少时曾得大日如来,在兰亭佛城苦修数栽,这两年游历时,偶尔也会和季苍雪提起一些相关事情,清字辈,在兰亭佛城内,仅次于通和悟字辈,而据哲罗期所说,兰亭城内数十万僧人,悟字辈的高僧大拿,统共只有十多位,而通字辈,只有硕果仅存的三位得道高僧。 作为世外之地,兰亭佛城向来不问世事,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有两名高等僧人出现在了这里。 那名为清尘的年轻僧人苦口婆心的劝慰道:“师兄,你就跟我回去吧,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提起半句,师父若是问起来,大不了我也犯回戒律,不就是撒谎么,我也会的。” “好了,师弟。” 名为清航的漂亮和尚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摆手说道:“既然已经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我就是决计不会再回去的,你要跟就跟着,少来坏我好事。” 说罢,清航走上前,看着米雀儿说道:“这位小姐姐,敢问芳名......” 米雀儿顿感无趣,双腿夹了下季苍雪的脖子,指着药铺方向说道:“咱们给师父拿药去。” “使唤狗呢?” 季苍雪感受着米雀儿娇嫩弹性的大腿,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往回走去。 “哎呀,小姐姐等我。” 清航焦急的喊了声,急急忙忙穿好鞋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清尘叹了口气,低吟佛法,留下破坏妓院玻璃的钱财后,无奈紧紧跟着自己师兄离开。 米雀儿手里提着两大包药材,小腿在季苍雪面前晃来晃去,噘嘴说道:“这个和尚好不要脸,还跟着我们呢。” 清航和尚一路相随,竟然就这么跟着季苍雪与米雀儿回到了客栈。 清尘抬头看了眼,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师兄你不再去妓院,师弟我也就没什么好再阻拦的。” 进了客栈,米雀儿从季苍雪肩上跳下,提着两大包药火急火燎的冲进梧桐的房间,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季苍雪也跟着跑上去,米雀儿把门推开,开心说道:“师父,我帮您把药抓来啦。” 厢房内,哲罗期正捧着碗鸽子汤坐在床边,苦口婆心的想让梧桐喝一口,那汤勺刚凑到梧桐嘴边,门便被米雀儿粗暴推开,气氛有些诡异。 梧桐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淡淡说道:“滚出去。” 米雀儿以为这话是冲她说的,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委屈说道:“师父......” 哲罗期放下汤勺,安慰道:“雀儿,你先且出去,待先生我把这碗鸽子汤喂给你师父之后,你再过来。” 梧桐抬手指了指恬不知耻的哲罗期,说道:“我是让你滚出去。” 门口的季苍雪听到这话,又见着哲罗期明显惊愕住的神情,顿时放声大笑,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跟上来的清航和尚一边跑一边急促说道:“小姐姐,小姐姐你不要跑这么快,我差点儿就没追上你,小姐姐你是不是住这儿,我们可以做邻居啊。” 惆怅放下汤碗的哲罗期看着门口那漂亮和尚,忽然皱起眉头思索了番,才不确定的问道:“门口的可是清尘?” 第十四章 小迷弟 大周立国前,兰亭佛城与云间海并称世间两大道统领袖,而只因当年周天子出海东渡邀云间海出山未果,便在世间打压那孤悬于海外的庞大宗门,当年周天子也不是现在这般破落模样,丰镐城圣旨一出,天下皆诚服膜拜。 而追随周天子定江山的那七大宗门,摇身一变成为了问鼎世间的诸侯国,为了打消以往那些年里云间海对他们的束缚,更是无比迫切的想要摆脱这些阴影,对于打压云间海,从来都是不遗余力。 以至于数百年后,世人只知兰亭佛城,而不知云间海。 对于世间这样明目张胆的打压和挑衅,那万重白云之中的海洋,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好似默认从此之后,再也不涉足人世间。 八百年,世间甚少听闻云间海传人出没,便真的都渐渐淡忘了那片碧蓝海洋。 而就在三十年前,一少年从东海乘风破浪而来,斩掉那万千云朵,提剑踏入尘世,他意气风发,已云间海传人身份大杀四方,连败七国青年才俊,终无敌手,一日,他负手倒提着剑望向西方,有了个明确的目标。 少年横冲直撞来到兰亭佛城,在城外佛祖石像前撒了泡尿,说了句污言秽语,引得城内数万僧人持着戒棍闻风而至。 无数朝拜者跪在佛祖石像前痛心疾首,用最难听的言语怒骂那个亵渎圣物的少年。 当日少年以天下道迎战,败兰亭佛城八千护城僧人,三十二佛像护法。 第二日,十八金身罗汉把那少年迎入城内,在佛祖圆寂的那颗菩提树前大战一天一夜,其时兰亭佛城数十万僧人口诵佛法,天地之间有金光四溢,而那少年不屈不挠,手中铁剑犹如天罚。 第三日清晨,十八金身罗汉金身破裂,败退而走。 少年提酒持剑,直径走入大雄宝殿,站在佛祖金身前,得意的冲当时的主持喝道“秃驴,你还能不能打?” 那名老僧坐在蒲团之上,枯瘦的身子好像只剩下了骨架,他静静看着那名浑身是伤,却无所畏惧的少年,老僧看得心满意足,微笑着说道:“你可愿意跟我学习一些打架的本事?” 少年师从云间海,自有属于他的骄傲,自然不从,提剑便要与这兰亭佛城内最强大的僧人较量。 庄严的大雄宝殿之上,数万年的安静与沉默,终于被一名少年打破。 当清城的阳光彻底覆盖住这座万年古城后,少年理所当然的失败了,他手中的铁剑出现了无数的缺口,他在老僧身上砍了无数剑,也刺了无数剑,却不能伤他分毫。 而老僧只是抬起了一只手,云层之上便飘下无上威压,无数流云被燃烧殆尽,汇集成金色的庞大手掌,把少年压在了佛祖金身前。 老僧从蒲团上爬起来,拄着木头拐杖来到少年面前,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愿意跟我学习吗?” 这一次少年答应了,在兰亭佛城住了下来,跟随老僧学习佛法,刻苦努力,他成为了数万年来,第一个不入佛门,便习得佛城绝学的人。 他也成为了佛门第一个,只用了三个月,便把大日如来咒全部学习完毕的人。 然后少年便学成离开了兰亭佛城,闯荡天下。 八百年后,云间海威名再次响彻世间。 季苍雪趴在桌上,双手捧着下颚就像听神话一般,津津有味听着清航与清尘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那些年里他们听到的关于哲罗期的传说。 他无比崇拜的看着正在一旁蹲在地上为女魔梧桐熬药的师父,心中分外感慨。 这么一个绝世豪杰,每天心里想得就是如何泡小姑娘,如今可好了,他还一心想要娶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女魔头为妻,所谓偶像破灭,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吧。 清尘无比崇拜的看着哲罗期,忍不住再次站起来向他行礼说道:“师叔,这三十年里您只回了佛城三次,师祖他老人家,委实想念您啊。” 哲罗期正在专心致志的为梧桐煎着药,听了清尘的话,抬起头抹去脸上的灰尘,微笑道:“那死秃驴想我作甚,当年我就想把你们供着的那个金身拿去卖了换点酒喝,怎么着,他终于想通肯送给我了?” 清尘听了之后尴尬的笑了笑,双手合十低念几句佛语,轻声道:“师叔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风趣幽默。” 一旁季苍雪立刻开口说道:“这位大师千万不要误会,他这都是肺腑之言。” 先前在哲罗期介绍下,清尘便知道了眼前这个少年便是哲罗期的首席大弟子兼关门弟子,他温和说道:“季师弟,佛祖金身是我佛城万年传承的精神所在,怎么能被拿去换酒喝?” 季苍雪哈哈笑了几声,不和清尘多做口舌之争,与那位清航和尚相比,清尘和尚才是正统的佛城弟子,一言一行皆有风范,可称正道模范,所有师父们喜爱的弟子,就是清尘这个样子的。 与之相比的季苍雪和清航,就不那么让人满意。 季苍雪觉得自己变成现在这幅德行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从未接受过正统宗门教育,可眼前这个敢大白天就闯荡青楼的清航和尚,可是从小就拜入佛城,怎么就变成这种样子了? 难道说...... “师叔,当年你第二次回佛城时抱过我,还对我说了很多话,那些话.....师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清航面露神圣,慷慨激昂说道:“人生在世,理应对酒当歌,男人在世,就当玩尽天下女人,杀尽天下鸡鸣狗盗之辈,方为快意恩仇,不枉此生。” 季苍雪看着清航激动无比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看样子这位小和尚只记住了后半句,没记住上半句。 听了清航的话,哲罗期感受到了梧桐飘乎乎的眼神,不禁讪笑道:“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清航重新坐下,无比兴奋说道:“今日能够在这世间遇到师叔,证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师叔,从您说的那些话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酒肉穿肠过,佛祖坐心头,只要我佛心清明,那即便做了违反清规戒律的事情,也只是历练二字罢了。” 季苍雪一口茶水忽的喷了出来,他惊愕看着清航,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大师,你是不是认得一个叫道济的和尚?” “道济?” 清航蹙眉,不满说道:“道字辈的佛城子弟,见了我得喊一声师叔祖,我可是清字辈的,辈分差老鼻子了。” 季苍雪这才松了口气,见所有人都不解的望着自己,便讪笑道:“我就随口说说,你们继续。” 药终于煎好了,哲罗期亲手捧着小碗坐到梧桐床边,却被梧桐冷漠拒绝,由一旁的米雀儿接手,梧桐喝得眉头紧蹙,想来那碗汤药肯定苦的要死。 梧桐还没开口抱怨些什么,倒是哲罗期站在一边心疼的不行,冲季苍雪喊道:“徒儿,快去给你师娘买些蜜饯糖果来。” “不用啦,我已经买了。”给自己的师父喂完药,米雀儿从怀里掏出几颗糖果塞进梧桐嘴里,笑嘻嘻说道,“师父这个可好吃了,他们说这叫做奶糖,是用牛奶和白糖一起熬制而成的零食,我刚才吃了好几块呢。” 梧桐嘴里含着奶糖,伸手揉了揉米雀儿的脑袋。 桌上的清航听哲罗期喊梧桐娘子,顿时佩服的不行,感慨道:“师叔,我出佛城这一路上,都听闻你这些年以来的丰功伟绩,却没没想到您已经成家,这,这真是,真是让晚辈汗颜,效仿,我一定要效仿!” 瞅着清航的样子,季苍雪便想起了一个词儿,叫‘脑残粉’,这个佛城少年想来从小就不甘寂寞,心中无数古怪点子,又从长辈口中听说了佛城曾经有个上天入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于是便把哲罗期当做毕生追求的偶像。 只是他没去想着学哲罗期那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偏偏要去学哲罗期做过的那些惊天骇俗的破事儿。 想到这,季苍雪不禁心生怀念,想当初年少无知追星时候,不也是这种疯狂模样么。 “清航大师,这点你就不要想着跟我老师学了。”季苍雪拍了拍清航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也不知是自豪还是自卑说道,“我这个师娘呀,天上地下独此一份儿,你想找个类似的都找不到。” 清航面露疑惑,急忙站了起来向梧桐行礼,虔诚问道:“是晚辈无礼了,这么久还没过问师娘名讳。” 女魔梧桐看着眼前这两名僧人,眼神中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淡淡说道:“我叫梧桐。” “女魔梧桐的那个梧桐。” 啪- 清尘手中的茶碗跌在地上摔成了三瓣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梧桐,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清航亦是目光呆滞,许久之后才抹掉嘴角口水,望向哲罗期的眼神中不再是钦佩,而是满满的膜拜之意。 “师叔,您真不愧是吾辈开模,毕生追求的目标啊。” 第十五章 江湖就是剑与酒 清航崇拜的当然不是哲罗期敢结婚,而是他竟然敢娶女魔梧桐为妻。 这天下间的恶徒不少,令人闻风丧胆的也不在少数,但像女魔梧桐这般,一出现便惹得腥风血雨,让男人心甘情愿位为之而死的女人,天下间就这么一位。 所以季苍雪安慰清航,这点他就是拍马都比不上自己的师父。 但就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清航和尚以拳击掌,兴奋说道:“这不是还有位小姐姐在嘛,雀儿姑娘是梧桐前辈的徒儿,我是师叔的晚辈,这明显就是天造地设,你们说对不对?” 清尘口念佛语,对自己师兄的无耻行径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季苍雪拍了拍桌子,不满叫道:“我说你这和尚可不厚道,怎么一来就学别人挖墙脚?” 床沿边的米雀儿捂嘴偷乐,见自己梧桐面露疲惫,便站起来开始赶人。 男人们全部被赶出了屋子,清航一直喋喋不休的追着哲罗期问东问西,哲罗期被他弄得有些头昏眼花,只好无奈说道:“清航师侄,要不你便随我去云间海,到时候师叔我好好教导一番,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清航听后开心说道:“我从佛城出来之后,便一直追随师叔您的脚步,本也打算东渡去云间海看看,师叔,我跟你走。” 哲罗期笑吟吟的点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清尘问道:“你呢?” “回师叔,我此次出城,是为了把师兄带回去,可要是师兄愿意前往云间海,感受先圣风采,我也愿一同前往。” 清航与清尘便在这客栈中住了下来,原本准备短暂歇息便立刻赶路的哲罗期因为这两人的到来也改变了注意。 梧桐的伤势颇重,不适宜长途跋涉。 回到厢房,哲罗期接过季苍雪递上的热茶,微笑说道:“这清航与清尘,皆是兰亭佛城瞩目的青年才俊,一人习大日如来咒,一人习禁火莲华经,虽不如为师当年威武,但也是这世间难得的天才,有他二人作伴,这一路,我们的安全就有着落了。” 听完哲罗期的话,季苍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你是这种打算。” 想到从今往后自己不用孤身作战,季苍雪忽然之间有些感动,果然是天不亡我,在最关键的时候来了两个免费保镖,季苍雪兴冲冲的问道:“老师,这禁火莲华经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自己徒儿是个什么德性,哲罗期再清楚不过,他放下茶杯微笑道:“禁火莲华经,同样也是佛城绝学,与大日如来不分上下,但对修炼者的佛心要求极高,不通读佛门三千佛法,不在佛祖金身前常侍左右,是无法领略精髓的。” “清尘是个好孩子,性情沉稳坚韧,天赋虽不如清航,但佛心通透,如果不出意外,数十年之后,他便会是兰亭佛城的主持。” “云间海和佛城,因为为师的关系,这些年来关系密切,倒也是件好事。” 哲罗期看着季苍雪说道:“你是我的徒儿,断不可比他们差。” 见季苍雪要例行公事般的抱怨,哲罗期立刻便阻止了他:“我来问你,先前与青州十二剑对弈,你有何感受?” “这是你头一回拼尽全力有对手周旋,虽说没在生死关口,但理应也能悟到些东西才对。” 季苍雪回想了番先前的战斗,摇头说道:“还是不行,精元能在血海里储存,但火山依然枯寂,老师你曾经说过,修行者若想有所成就,必先让血海汹涌,火山厚积薄发,但我的血海现在只有你半分精元,火山空空荡荡,两年积攒,只能打那么一场架,今后要是没了你,我遇上麻烦不就完蛋了?” 哲罗期微微点头,季苍雪的问题他自然清楚。 “八荒之资,如果换到荒古时代,天地灵气充沛,你便是举世无敌的存在,可如今已沧海桑田,这天地混乱,灵气污秽杂乱,你的问题便是无法炼化精元为己所用,只能由为师来为你炼化,再传入体内。” “这个问题,可以解决。” 哲罗期看着季苍雪说道:“但是代价有些大,为师心中隐有预感,却不希望它发生。” 季苍雪没能听懂哲罗期这句话,牛头不对马嘴,还故意卖弄玄虚,这年头的大侠果然都喜欢装逼,自己这个老师,更是其中翘楚。 虽然不知道哲罗期口中不好的预感到底是指什么,但眼下就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解决。 青州十二剑在临走之前已经知道了女魔梧桐的身份,这是个很危险的讯号。 而令季苍雪疑惑的是,哲罗期竟然阻止了梧桐杀掉剩下的那些人,听了季苍雪的问题,哲罗期的回答令他瞠目结舌。 哲罗期盈盈笑道:“那时候你师娘已是强弩之末,若再强行出手,只怕会伤了根基,以后要是生不出孩子来,你可就没有小师弟了。” 季苍雪张大了嘴巴,匪夷所思的叫道:“所以您就把那些人都给放了,他们要是喊来更厉害的人怎么办,谁去打,我去吗?” “这本就是你这个做徒儿的分内事。” 哲罗期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笑着说道:“再说了,现在不是有清航与清尘在,他们喊我一声师叔,我要被人给杀了,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您真是拨了一手好算盘。” 哲罗期走到厢房的阳台,双手握住栏杆,看着安静无比的大街微笑道:“徒儿,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两点,一个是酒,一个是剑,很多年前开始为师就不用剑了,但是酒却一直都没能戒掉。” “还有你曾经说过的香烟,应该跟我知道的烟枪差不多,但我对那个玩意儿却没什么兴趣,以前也抽过,但实在受不了那股呛人的味道,兴许是烟丝有问题?” 季苍雪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定,周围很安静,无论是大街上还是客栈内,安静的有些可怕。 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城内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的小贩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消失,直通城门的这条主干道竟然变得空空荡荡,没有一个闲杂人等,这很诡异,更为诡异的是,长街尽头,站着个人。 很可笑的是,这个人正在被一群女人给拥簇着往客栈方向走来,那些女人大都半老徐娘,她们穿得华贵,绫罗绸缎自不在话下,发髻上插着的朱钗,手腕上带着的玉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价值连城。 这群女人面脸怒容,叽叽喳喳的从柴桑城内外闻讯而来,嘴中不乏污言秽语,却不是对那个男人说的。 哲罗期静静的看着街上的那个男人,微笑说道:“十余年前,我跟一个人对了三剑,我断了三根头发,他少了三根手指。” “而且是右手。” 盯着中年男人左手中那熟悉的长刀,哲罗期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他便开始练左手刀法,但我从来都不替他感到可惜,因为他是个杀手,只要给钱,谁都杀,而且行事猥琐,见钱眼开,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能够有如此修为。” 季苍雪来到哲罗期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是个穿着很俗气的男人,一身土老财的打扮,衣服上绢绣着金丝绕边,富贵十足,但怎么看,都像个暴发户。 他只有七根手指,每根手指上都带着金戒指,脖子上还挂着金链子。 那男人正谄媚的和身边女人说这些什么话,大概就是两千万两太少,这个人难杀的很,怎么着也得三千万两打底。 季苍雪能感受到那个男人俗气的外表之下到底蕴藏着何等恐怖威势,他赶忙问道:“老师,这个人是谁?” “南疆第一杀手,费万金。” 哲罗期看着那个男人,忽然冷笑一声颇为不屑补充道:“以前就是个杀猪的。” “师父,他不会是来找你报仇的吧?” “不知道。” 南疆三国中最为有名气的刺客,当属费万金,他杀人从不过问任何主顾的来历,只要给得起价格,只要那个人他自认为杀得死,便谁的单子都敢接,谁他都敢杀,因为这个杀手很爱钱,不是一般的爱钱。 他不爱豪宅美妾,不爱赌博,不爱任何的享受,他就是只爱钱。 尤其爱金子。 哲罗期俯在栏杆上,看着费万金和那群女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大街上,身后更是侍从无数,各个横刀立马,凶神恶煞,怪不得这街上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却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何种来历,竟然能在柴桑城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却没有惊扰城中强者。 那群人来到了客栈大门口,一个看上去已年过四十,打扮精致却难掩衰老的妇人双手叉腰,中气十足的仰头喝道:“梧桐,你这个骚浪蹄子,识相得就赶紧滚出来老老实实受死!” 一时间那群女人纷纷附和,她们愤慨的高举双手,破口大骂。 季苍雪揉了揉发疼的耳朵,龇牙咧嘴说道:“老师,她们好像是来找师娘的。” “听见了。” 哲罗期双手捂着耳朵,苦笑说道:“这些女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怨气十足,就连声音都跟鸭子似的,你说这种女人,怎么比得上你师娘万分之一?” 第十六章 一生所爱 季苍雪最佩服自己师父的一点,就是哲罗期无论在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和险境时,都是这么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好像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后手与手段,让人心安。 闻讯赶来的清航与清尘被眼前这阵仗吓了一跳,询问番之后,清航才恍然大悟,感慨说道:“师叔,小侄我得再次献上自己无穷的敬意,明知娶了女魔梧桐,今后定是麻烦不断,您依然持心中所爱,您放心,这些贼人,小侄帮你处理。” 季苍雪看着街上的人上人海,心中暗笑。 这世道的人真是单纯可爱,上门寻仇也搞得正大光明,那青州十二剑是愣头愣脑,这群娘们更是好笑,请了南疆第一刺客,还是自己师父的手下败将,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姗姗来迟的梧桐在米雀儿的搀扶下来到阳台,冷眼看着底下那群骂街的女人。 哲罗期微笑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这不明摆着呢。”季苍雪暗中调动血海中那半分精元,说道,“肯定是被师娘杀掉的那群男人的媳妇儿。” “苍雪聪明,但也不全是。” 梧桐素手一点,指着为首的那女人说道:“这个是飞皇宫的女主人,她儿子一心恋我,情愿被我拿修为成了个废人,听说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 “那个是流云宗掌门的大老婆,流云宗主要把他家的祖传秘法赠与我,这女人便吃了醋,暗自派杀手追杀了我好些年。” “那个是万崇刀的老婆,那个是飞流腿的小妾,哦对了,这个小妾善妒,不仅害死了原配夫人,还顺带着让万崇刀断子绝孙,只留了她生的儿子。” “其余的,估计是所谓的忠义之士,来铲除我这个女魔头的。” 梧桐一口气说了八九个女人的来历,其余的,其余的她不记得了。 季苍雪满脸钦佩的鼓起了掌,说道:“师娘真是无愧于女魔称号,这天下间的男人还有你降伏不了的么?” 女魔梧桐面色漠然,没有理睬季苍雪。 哲罗期在一旁细细听着,随即敏锐察觉到了些什么,笑道:“听娘子所言,好像根本没有传闻中那般必先交合再夺功力这么一说,既然如此,那晚怎么又心甘情愿的.....” “闭嘴。” 女魔梧桐怒喝一声,看向哲罗期冷冷说道:“哲罗期,所谓小人非君子,当晚你若不是知道我身份,又怎么会在床上施展天下道。” “这群卑贱的女人,拴不住自己男人的心,又害怕外面传自己那些在世间名气颇大的丈夫或者儿子是个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废物,宣扬一些传言,可是她们的拿手好戏。” 清航与清尘到底还是佛城子弟,这么隐晦的话他们听不懂,但季苍雪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听不懂。 和着自己师父是心甘情愿把修为送给女魔梧桐的,就为了跟她春宵一刻! “这就过分了,老师。”季苍雪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人家都是先买票后上车,到您这可好,人家不卖票给您,您还硬上车。” 哲罗期恬不知耻的哈哈笑道:“徒儿你真聪明,既然如此,你肯定有办法让这群妒妇滚蛋,那就由你去替师娘解决这些麻烦吧。” 说罢,抬脚便把季苍雪踹了下去。 连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喊,季苍雪便掉了下去,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的众人,顿时扬起笑容道:“各位夫人,别来无恙?” 一帮女人才不会搭理眼前这个少年郎,为首的飞皇宫女主人拔出鞘中秀剑,指着楼上的梧桐怒声喝道:“女魔梧桐,你害得我儿丢了功力,如今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就跟个废人一般,今日,我定要废了你的魔功,挑断经脉,把你送到西北矿山,让那帮挖矿奴隶日夜蹂躏,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湖人士,打架之前都得把自己今后打算说出来,这貌似是不成文的规定? 女魔梧桐上前一步,低头看着飞皇宫女主人冷笑道:“你那个废物儿子,自己心甘情愿把浑身修为化作丹药送到我面前,哭着求着让我吃下,我可没逼他。” 飞皇宫女主人怒不可遏:“定是你花言巧语,逼得我儿不得不........” “夫人,骂我之前你何不仔细想想,你现在这飞皇宫女主人的位置,是怎么坐上去的。”女魔梧桐施施然一笑,“不也是跟我一般,勾引男人,博得出位么?” 飞皇宫女主人被梧桐这话堵得面色泛青,世上谁也不知,眼前这位飞皇宫主人,当年嫁入飞皇宫后,勾引小叔子,伙同娘家人把原先的宫主杀死,事后又杀了那位小叔子,这才得以上位,而她那个宝贝儿子,据说是跟个面首所生,也不知真假。 女魔梧桐广袖飞舞,双手搁在小腹之上,看着楼下一群愤怒的女人,寒声说道:“一群愚蠢妇人,这天底下的蠢货倒是有一半都到了,怎么,你们想要我性命,那就来拿啊。” 女魔梧桐,纵横世间十数年,未尝一败,这些女人怎么敢真的和她较量。 那位南疆第一刺客提着刀,亲手亲脚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尽是笑容,他看着楼上的哲罗期,恭敬说道:“哲先生,多年不见,您别来无恙?” 这个南疆第一刺客,才是最大的威胁,躲在客栈梁柱旁的季苍雪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时准备出手。 哲罗期朗声说道:“费万金,她们给了你多少钱?” 费万金伸出右手,光秃秃的手掌上只剩下了两个手指头,喊道:“两千万两。” 哲罗期撇过头看向女魔梧桐笑道:“娘子,你价格没我高唉。” “我给你三千万两。” 哲罗期见梧桐不打理自己,也不自讨没趣,望向费万金说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和了,拿好钱立刻就滚。” 费万金闻言大喜过往,急忙疯狂点头说道:“成,成,哲先生您在,这趟生意我本来就不太想做了,三千万两就三千万两,您想让我杀谁?” 哲罗期微笑道:“谁都不用杀,你离开就行。” “那不妥。” 费万金为难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费某从来不敢做吃白食的生意,哲先生,我还是得杀人的。” “那你想杀谁?” 费万金左手的刀高举过头,指着梧桐舔了舔嘴唇,谦卑笑道:“我想杀她,杀她之前,还想尝尝她的味道。” “费某不好女色,可女魔梧桐这等姿容的女子,费某也是心神向往的很。” 费万金看向哲罗期,陪笑道:“哲先生,您现在这状况,恐怕出不了手吧?” “云间海的传人娶了女魔头,这事儿,我都觉得好玩。” 一旁的季苍雪见形势不妙,一溜烟跑上客栈来到哲罗期身边小心问道:“师父,当初你砍了他三根手指头用了多久?” 哲罗期回想一阵,不确定说道:“半柱香的功夫?” “那您杀了我要多久?” “功力还在的话,一根手指头。” 季苍雪点了点头,准备慷慨就义,他重新下了楼,身后跟着清航与清尘。 梧桐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的三个少年,皱眉对身旁的哲罗期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护着我?” “你是我娘子啊。”哲罗期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让徒儿和师侄保护自己的娘子,这天经地义。” 米雀儿见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踩着栏杆也跳了下去,站在了季苍雪身边,拍手向那群女人喊道:“想杀我师父,过了我这关再说。” 梧桐换了身鲜红衣裳,化了妆容,唇色绯红。 她艳丽无双,世人皆知,可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阅遍天下佳丽,向来都不会动情的男人,要对自己这般死缠烂打。 你不是云间海传人吗,你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跟我一个被人唾弃的女魔头厮混做什么? “可能这话说得有些早,肯定也有愚蠢的男人对你说过.....” 哲罗期看着无比虚弱的梧桐,微笑说道:“我确定,你是我一生所爱。” 人群间有个女人拾起地上的石头,砸中了梧桐。 一行鲜血顺着额前缓缓流了下来,女魔梧桐沉默着,她抬头看向哲罗期,分外委屈:“我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欺负过?”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群人我挥挥衣袖就全都杀了。” “这都怪你!” 街上的米雀儿见自己师父被人侮辱,气的浑身颤抖,娇喝道:“你们死定了!” 无数铜线从她的衣裳中探出,犹如灵蛇一般绕着天空旋转,随即扑向人群中那个拿石头砸梧桐的女人。 那个女人痛苦惨叫,握着光秃秃的手腕跌在地上来回打滚。 飞皇宫女主人后退一步,看向费万金说道:“杀了他们。” “四个娃娃,还有两个是佛城的人。”费万金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看着飞皇宫女主人说道:“算上楼上那两个,一共五千万两。” 飞皇宫女主人点了点,接受了这个价格。 费万金兴奋的从飞皇宫女主人手中接下厚厚一叠银票,小心翼翼的折叠塞进怀里,手中铁刀猛然扬起,周遭气流翻涌,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杀向季苍雪。 季苍雪陡然瞪大了双眼,浑身气势骤放,天地之间顿有无上威压磅礴而下。 清航与清尘纷纷双手合十,闭眼口述佛语。 云层泛起了佛光,两人身后出现佛祖虚影手握万千法器,清尘周遭清净无比,洁白莲花朵朵盛开,金水从东而来。 天下道,佛门两大绝学,大日如来咒,禁火莲华同一时刻在世间显露。 米雀儿娇小的身子飞扬而起,金光之下,鲜红色花瓣漫天飞舞。 太上忘情录。 红玉瓣瓣。 费万金的身子停滞在了四种虚像前,残忍笑着,随即挥刀砍下。 一刀从天而降,破开了所有桎梏。 四个年轻人登时口吐鲜血,败退十三步。 第十七章 血肉之躯 遥想当年,费万金受人雇佣,在秦国万千大山之外堵截哲罗期,与之大战。 半柱香,三根手指头,费万金败退三千里,再也不敢接任何关于哲罗期的生意,可见当年哲罗期给他的心中留下了多少阴影。 数年间,费万金习得左手刀,功力比之当年更为精进,所以哲罗期才会疑惑,为什么像费万金这种人可以在修炼一途,走到寻常人毕生都走不到的境界? 天赋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哲罗期比费万金强,费万金比季苍雪四人强,所以一刀斩下,四个少年便全部受了不轻的伤。 费万金手刀,看着哲罗期笑道:“哲先生,你这徒儿着实不错。” “但您要是不肯出手,只怕我就要把他给杀了。” 飞皇宫女主人看着梧桐额前流下的鲜血,心中快意无比,但那贱人却依然是冷漠且嘲讽的看着自己一行人,高高在上。 飞皇宫女主人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别废话,赶快解决这几个麻烦,去杀了那个贱人!” 季苍雪抹掉嘴角的血水,拍了拍身上尘土从地上爬起来,不满叫道:“我说你这个婆娘,仗着自己钱多人多就欺负我们这几个小孩,你还要不要脸?” 飞皇宫女主人被季苍雪这话激得勃然大怒,指着梧桐叫道:“这个骚货勾引我儿子,毁他修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要脸?” “那你勾引小叔子杀自己老公全家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要脸?” 季苍雪苦口婆心的说道:“这做人要将心比心,大家都是靠不要脸吃饭的,何苦呢?” “呸!” 飞皇宫女主人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反驳季苍雪,尖利的嗓门陡然又大了起来,冲费万金吼道:“还不快去杀了他!” 费万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有些吃不消这个妇人的大嗓门。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季苍雪,刚才那刀是他从进城之后便开始蓄养精元,浑身杀气封存许久,才会有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刀,才能一刀破了四大绝学,其余三人都受了重伤,倒地不起,只有这个少年,就好像跟个没事人一般。 季苍雪警惕看着眼前这位南疆第一刺客,先前他已耗光了哲罗期那半分功力,却只是让费万金身形顿止一刹那,这个人,强大得离谱。 如果哲罗期又或者梧桐功力尚在,更本无需担心,可眼下这局面。 “你.....” 费万金看着季苍雪,狐疑问道:“血海干涸,火山枯寂,根本不可能炼化精元,刚才那丝功力,是哲罗期传给你的?” “你是什么人?” 费万金问道:“你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哲罗期的半分功力?” 米雀儿挣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苍白一片,她不管不顾走到季苍雪身后,双掌拍在了他的肩上。 季苍雪只觉得一道精元进入了自己的血海,让那里顿时沸腾而起。 “我不如你师父,只有这么多。” 米雀儿浑身无力的跌倒,她已经把自己的所有精元全部注入了季苍雪体内,小姑娘就跟自己的师父一样聪明,看出来眼下的局面,哲罗期与梧桐无法出手,那么唯一的希望,就全部都在季苍雪身上。 清航与清尘盘腿坐下,清航和尚咧着嘴笑道:“我还低估了你这个无耻刺客,老子堂堂兰亭佛城清字辈的高僧,怎么可能输给你?” 说罢,便看向自己的师弟。 清尘与清航自幼结伴长大,顿时明白了自己师兄要做什么,他闭上眼睛,口出佛祖真言。 清尘周遭顿时变得洁净无暇,仿佛那方天地铺满洁白玉石,无数朵莲花竞相开放,金色的溪水陡然燃烧。 就在佛莲中央,浮现了一道佛祖虚影。 清航和尚大喝一声,原本清净祥和的佛祖面容顿时变得威严无比,无上威势扑面而来。 佛宗绝学,大自在。 大日如来咒与禁火莲华经的精髓之所在,兰亭佛城百余年间,只有清航与清尘能够学会的无上绝学。 费万金后退了两步,手中长刀横于胸前,回头看着飞皇宫女主人说道:“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如果你很急,可以自己去杀女魔梧桐,她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畏怯于女魔梧桐的赫赫威名,飞皇宫女主人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费万金笑道:“如果她还能杀人,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飞皇宫女主人依然有些畏缩,她身后一名美妇却心急得很,也不管刚才那个冲梧桐扔石头的女人下场有多凄惨,抛出手中铁剑,梧桐身形一闪想要躲过,奈何身子虚弱,依然被剑气所伤。 看着梧桐鲜红的衣裳被鲜血染成了樱红色,那美妇尖叫道:“她真的不能杀人了,快杀了她!” 瞬息之间,无数人涌进客栈,梧桐看向哲罗期,淡淡说道:“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这群人凌辱。” 说罢,便冲开哲罗期点住的穴道,不顾翻腾的血海与喷薄的火山,走向那些人。 梧桐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哲罗期霸道至极的功力根本不是她能够压制的,浑身上下冒着缕缕青烟,身体味道高的可怕,梧桐强忍着痛楚,广袖挥舞,漫天鲜红花瓣飞舞,瓣瓣晶莹剔透,沾染上的人只觉得浑身燥热,随即便被蒸发成一具干尸。 蜂拥而至的人群被面前那十几具干尸吓得不敢在前行一步,但忽然之间,他们看见不可一世的女魔梧桐支撑不住,漫天花瓣自行破碎散去,那个身穿红衣的绝美女子,虚弱的瘫倒在地上。 梧桐身上布满了烧伤,额前干燥,冒出的细汗很快便被蒸发,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血汗火山,稍有不慎,只怕会爆体而亡。 她看着眼前的仇人们,有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哲罗期,冷笑连连。 爱我,就是见死不救。 男人啊,果然都是一个德性。 “梧桐,纳命来!”飞皇宫女主人挤出人群,看着女魔梧桐凄惨的模样,快意大笑道,“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飞皇宫女主人提剑便刺,女梧桐双手支撑着自己,暗自用功,即便是自爆而亡,也要再拉上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 那柄剑身镶嵌着数颗名贵宝石的秀剑扑面而来,女魔梧桐蓄势待发,便要与飞皇宫女主人拼得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哲罗期到了。 秀剑准确的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汹涌而出。 女魔梧桐不可置信般看着哲罗期,痛苦咳嗽。 飞皇宫女主人欲抽剑再刺,此刻她已经被仇恨掩盖住了理智,什么云间海传人,听都没听说过,只怕是个只有几个人的小门派,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但她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抽不住刺在哲罗期胸口上的剑,飞皇宫女主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精元正在脱离自己,顺着手中铁剑,源源不断的灌入对面那个英俊男人的身体之内。 只一刹那,飞皇宫女主人便化作一句干尸,直直往后跌去。 哲罗期缓缓转身,抱起了梧桐往厢房走去,女魔梧桐愣愣的抬头看着哲罗期,下意识问道:“你.....” “娘子,我也见过你出手,还体验了被吸走功力的感觉,偷学你几招,你可别跟我急。”哲罗期笑着走进厢房,把梧桐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微笑道,“苍雪跟我很像,尤其在学习这方面,真的很像。” “所以我才肯收他为徒。” 梧桐看着哲罗期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云间海是正道,你用了我的功法,就连宗门的万年清誉都不要了?” 哲罗期挥手之间,一道威势从天而降,把追来的十数人扑杀成血雾,他回头看了眼梧桐,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我云间海若是在乎这些虚名,八百年前就应该应邀入世,如果我云间海在乎这些,这世间又哪来的七大诸侯国。” “我修天下道,天下自有属于我的道路,至于什么清誉,不是我要的东西。” 梧桐这辈子见过太多男人,大多痴迷于权利,修为,女人,金钱,她不明白哲罗期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哲罗期跨出一步,把围在厢房门口的人压成齑粉,回头笑道:“我想要你。” 厢房们随即关上。 门外响彻着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刀剑之声此起彼伏,但最终都化作血雾,很快,便归于沉寂。 三十年前,云间海传人已天下道对战青州诸门派,杀了无数人。 三十年后,云间海传人哲罗期,踏入魔道,已太上忘情录之血腥功法吸走飞皇宫女主人毕生修为,随后大开杀戒。 哲罗期曾发誓不杀女人,今日,他已破戒。 为了个遭世人唾弃的女魔头,他不惜化身为魔。 客栈外,正欲再次挥刀的费万金敏锐感觉到了一丝不详征兆,他猛然抬头,看向站在阳台上的哲罗期。 他浑身浴血,双眼冷漠血腥。 费万金凄厉的嘶吼一声,暴然而起,也不顾其余人的死活,遁入云层之间溃逃而走。 正苦苦支撑的季苍雪四人不明所以,季苍雪早做好了鱼死网破打算,准备在米雀儿面前大展神威,十分不爽的冲哲罗期喊道:“老师,你这就不厚道了。” 哲罗期看着自己的徒儿,欣然一笑,随即从阳台掉了下来。 第十八章 鲜衣 修行界最顶尖的人物们,都知道云间海数百年间唯一入世的传人哲罗期,乃是个天赋绝顶的大人物,传闻他六岁习云间海绝学天下道,十六岁大成,随即只身前往兰亭佛城,只三个月,便通透大日如来咒。 但世人不知道,哲罗期其实是个万法皆通的天才。 相比较三十年前青州三日血雨,今日柴桑城内的这点动静,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闹罢了。 柴桑城以西三百里,一座人口只有十余万的小城内,季苍雪一行找了个僻静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之所以逃离柴桑城,是季苍雪的注意,在他看来,自己一行在柴桑城内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哲罗期昏死不起,如果再待下去,恐怕会有更大的变数。 客栈厢房内。 季苍雪用烛火过了一遍银针,穿过细线为哲罗期缝合伤口,所幸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及要害。 清航与清尘伤势不重,调息片刻之后便没有了大碍,清尘双手合十,为哲罗期施展佛宗法门,理顺了哲罗期的奇经八脉,见哲罗期的呼吸恢复了平静,他不禁叹息说道:“师叔当年以一己之力对战我佛城三十二护法,十八金身罗汉...随后只用了三个月便修得大日如来,以往我是不信的。” “可如今.....” 清尘回想起先前哲罗期运用太上忘情录吸功大法时的情形,摇头说道:“师叔,不愧是这百余年间,最为亮眼的天才。” 季苍雪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哲罗期,忽然愤愤说道:“你们也知道他是天才,也知道他是个纵横世间的人物。” “现在好了,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床上,你们说他哪里还有一点儿天才的样子!” “成天就知道给自己找麻烦,他也不嫌累得慌,等哪天把明给丢了,我看他再怎么说些情情爱爱的恶心话。” 女魔梧桐坐在屋子角落里,静静看着季苍雪。 清尘与清航微微吃惊,没想到这位看似脾气颇为和善的师弟,会突然之间发脾气。 这些话,明显是冲着梧桐去的。 季苍雪语气不善的看着角落里的梧桐,微嘲说道:“我这个老师,脑子不正常.....放着大把大把挤得头破血流也要上他床的姑娘不要,非得找个硬骨头啃啃,这下可好了,把自己的牙齿都给啃断了!” 这话自然意有所指,清尘与清航尚不明就里,站在女魔梧桐身旁的米雀儿却是早早明白了,她有些意想不到,季苍雪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 女魔梧桐轻声咳嗽一声,米雀儿急忙地上了杯热茶,不满的对季苍雪说道:“季苍雪,你指桑骂槐的说谁呢。” “谁心虚我说谁。”季苍雪没再去理睬米雀儿,帮哲罗期掖了掖被角,看着自己师父语气极为愤慨:“你就算把命给人家了又如何,人家记你的情吗,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你放怀里捂也捂不热。” “你养什么不好啊,偏偏养条红灵蛇,活该被咬死。”季苍雪瞥了眼身穿红衣的梧桐,语气不善。 “季苍雪!”米雀儿气得一跺脚,这个小王八蛋,挤兑人从来不指名道姓,甚至连个脏字都不带,偏偏还就是让人气到不行,“你说够了没有!” 季苍雪冷笑一声,看着女魔梧桐说道:“我也不指望你知恩图报,但好歹也得有点良心。” 女魔梧桐制止要上前教训季苍雪的米雀儿,抬头看向他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是师娘您应该考虑的问题。” “苍雪,你不满师娘很久了,对不对?” “师娘聪明。” 梧桐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身绯红的衣裳与明媚的容貌夺目异常:“可是苍雪,师娘从来没求过他做这些。” 说罢,便在米雀儿的搀扶下回了自己厢房。 清尘与清航没有离去,他们与季苍雪守在厢房内,以防哲罗期会出什么意外。 清尘回想起当时在柴桑城内,季苍雪率先施展云间海精妙绝学,赞叹说道:“季师弟,你年纪轻轻便能拥有此等修为,着实让贫僧汗颜,却不知道季师弟如今停留在天下道第几层?” “几层?” 季苍雪抓了抓头发,问道:“一共有几层?” 清尘微微一愣,下意识说道:“据小僧得知,天下道一共有九层。” “哦?” 季苍雪还从来没听哲罗期谈起过这等细节,他讪笑道:“实不相瞒,我一层都没学过。” “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自己炼化精元。” 季苍雪笑着解释道:“之前能够和那个费万金动手,也只是因为有老师注入我体内的半分精元,如果没有,我就是个寻常人。” “还有这等古怪之事?”清尘和尚双手合十,他虽通读万千佛门经书,却不知道八荒之资,所以无法理解季苍雪所说的问题,“季师弟也请宽心,既然师叔肯收你为徒,自然是有办法为你解决这个问题,等去了云间海,想必师叔就会着手处理。” “但愿如此。” 季苍雪回头看了看哲罗期,显得有些无奈:“我只是希望这一路不要再多生事端,否则就凭我们几个,只怕是没法安然回去了。” 清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清航却不在意说道:“就算有再多困难,我也会把师叔平平安安送回云间海,师叔威名响彻天下,师弟你作为师叔唯一的弟子,怎么能心生胆怯,这点,师兄我是瞧不起你的。” 季苍雪看了眼清航,这个对米雀儿有着非分之想的漂亮和尚,他心里是很不喜欢的,于是不屑说道:“说得轻巧,别的不去说,要是那费万金现在重新杀回来,我看你怎么办。” 清航和尚语塞,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有能力与费万金一战的,只有哲罗期与梧桐,只是眼下他们二人一个昏死过去,一个重伤在身,而季苍雪四人,有根本不是费万金的对手,这确实是个让人困扰的难题。 但季苍雪不知道,费万金之所以能够纵横南疆,成为第一刺客,除了功力深厚以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很惜命。 费万金爱钱,杀人来钱最快,所以他当起了杀手,可他只杀自己有能力杀的人,当年他被哲罗期斩掉三根手指头后,便再也不敢接关于哲罗期的单子,这次也是有万分把握才敢提刀而来。 在柴桑城时,哲罗期用了太上忘情录灭杀飞皇宫女主人一行数十人,费万金早被吓破了胆子,如今正疲于奔命,不知道躲进了哪个阴暗角落,生怕哲罗期追杀过来。 清尘微微沉思一番后,轻声道:“待会我便上街去买马匹车辆,等师叔恢复了意识之后,便赶往云间海,虽然这世上想要杀师叔和师叔婶的人很多,但像费万金那般的亡命徒却没几个,有我与师兄在,碍于佛城威严,他们也不敢动手。” 清尘只比季苍雪大了两岁,但自幼跟随佛城数位得道高僧学习,心智单纯却缜密,待征得季苍雪同意后,便与清航一道出门前往马市。 季苍雪坐在床沿边,看着哲罗期叹息说道:“我在这世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可别给我掉链子,你要是死了,老子今后靠谁罩着?” “师父,刚才那臭小子嘴巴犯贱,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梧桐屋内,米雀儿正蹲在地上煎药,看着自己师父显得落寞的神情,急忙说道:“您要是觉得不解气,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梧桐听了徒儿的话,微微笑道:“你都把自己全部精元给了苍雪,还怎么去教训他?” “我可以骂他。”米雀儿挥了挥小拳头,“谁让他对师父您不敬的。” 梧桐打开了首饰盒,对着里面的一面镜子涂抹描眉,特意用了最艳丽的胭脂,遮住满面憔悴,泛白的嘴唇沾上了樱桃红,显得丰润饱满。 蹲在一旁的米雀儿,手捧着脸颊,羡慕说道:“师父,您真好看。” “是吗?” 梧桐抚平了红衣上的褶皱,看着米雀儿说道:“为师之前一直在想苍雪刚才说的话,雀儿,你来告诉师父,为什么哲先生会对师父这么好?” 到底还是个孩子,饶是古灵精怪,对于这个问题,米雀儿也有些为难,吞吞吐吐说道:“师父,您以前跟雀儿说,男人对女人好只是暂时的,他们只想霸占女人的身子,等他们玩腻了,就会把女人一脚踹开。” “所以.....不应该让男人玩弄女人,应该由女人来戏弄男人才对。” 梧桐听了后有些惆怅,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绢绣着凤凰图腾的红色绣花鞋,轻声道:“是这样的,事实就是这样的。” “雀儿?” “怎么了,师父?” 梧桐伸手摸了摸米雀儿的小脸,先前的战斗让她也受了些轻伤,梧桐很是心疼:“雀儿,我们就先跟他回那个云间海,等师父养好了伤,把欠他的还给他,我们再走好不好?” 米雀儿眨了眨眼睛,随即用力的点头:“我都听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