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 第一章 不如意就回档 云皎可以无限回档她的人生。 所以挑食又娇气的她哪怕是不得圣宠的小答应,也能在后宫里过上顺心顺意的人生。 御膳房做的菜不爱吃? 回档,刷出我最喜欢的粉蒸肉。 发的布料颜色不衬我? 回档,这回终于分到了最喜欢的湖水绿。 皇上翻我牌子? 回档,不得宠日子也过得滋润。 只要结果不如意,就回档重来。 —— 云皎是十六年前穿到燕赤的,胎穿,穿的还是她在死前玩的单机宫斗游戏《深宫》,而她现在用的身躯,正是她自己捏出来的人物——云皎,国子监主簿之女。 前世她命薄多病,整日待在医院病房里,娱乐就只有不花钱的单机宫斗游戏,她最擅长的游戏技巧是SL(存储、读档)大法。 在游戏中: 皇帝不翻牌子? 读档重来!今夜皇上不来她宫里就哪儿都别想去! 体质差难产了? 读档重来!耐心好点儿她能回档直至刷出龙凤双胎。 宫女爬床、暗害下毒、唇舌争锋?通通都读档重来! 说到这里,云皎后悔不已。 氪金玩家的人物,是可以所有数值拉满到999的。 云皎抠门,不舍得在游戏里充钱。 早知道要穿进游戏的话,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充648块了。 幸好,角色初始数值并不是固定的,因为云皎耐得下性子刷数值,她的角色也是平民玩家里的顶配。 【云皎】 体质:800(健康强韧) 气质:500(温柔娴静) 容貌:800(国色天香) 心计:100(单纯好骗) 这逆天数值,是用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换来的。 不过,云皎很快发现。 自从娘亲教她弹琴,原本灰色的技能点随之亮起,证明她是能够改变和提升自己的。 如果只是平嫁平娶的话,不需要才艺也能过得舒心。 不曾想,她原以为走个过场的选秀却被太后看中,留牌子封为云答应,择日入宫。云皎原本是很心慌的,毕竟现实里的后宫不是游戏,可就在当晚,她激活了回档能力,拥有三个空位,能够随意存档读档,等于掌握了有限制的回溯时间能力。 那这还怕啥? 只要勤于存档,龙潭虎穴也能去闯一闯。 —— “皎皎,进宫后行事要谨慎,说话再三斟酌,凡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入宫前夜,娘亲拉着云皎的双手叮嘱。 “我知道啦,娘亲。” 云皎脆生生地应了,笑得柔顺乖巧,这不识忧愁的模样让云夫人更是发愁,她这闺女外貌生得好,一身水润白皙的肌肤,明眸皓齿,偏偏养成了万事不经心的性子,入宫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磋磨成什么样子。 云皎是一点不愁。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她就是能让箭回头—— 只要在把箭射出去之前,存个档就好啦。 —— 云皎在入宫当天便存了第二个档。 而第一个档,则是云皎在昨夜伏在娘亲膝上说话时存的。 万一在后宫里受委屈了,还能读档在娘亲怀里撒个娇,治愈一番。 坐上轿子的那一刻,思念爹娘的情绪汹涌而出。 云皎强忍着想挑开帘子回望的冲动,正襟危坐到抵达宫门。 当她下轿后,便有太监向她行礼请安: “给云小主请安。” 按燕赤朝后宫的新规矩,刚入宫的妃嫔统一住在储秀宫,把规矩学好了,才给分配宫室,转正为妃嫔。规矩学不好,那就继续在储秀宫里待着,得到教习嬷嬷和皇后的点头为止。 云皎住得远,娘亲甚是不舍,一留再留便导致她到得最晚,储秀宫里有八个年轻姑娘或坐或站。见有新人来到,才投来一眼,发现又是个容色顶尖的美人儿,立刻有城府浅的撇撇嘴。 她的家世是在场秀女里最低的,往日也不爱交际,便寻了个清静角落坐下。 直至教习嬷嬷来到,也没人跟云皎搭话。 一位气质严厉的姜姑姑向众人朗读宫规戒律,读完后,她说:“这些都是日后小主要记熟了才能去侍候皇上的,现在给各位小主分配房间,两人一间屋子,不得有异议。” 听到要两人同住,众人皆现诧异不忿之色。 入选的秀女在家中都是千金贵女,独住一院落的有之,进宫后竟住得比在家中还差,登时感到了落差。何况,她们听说储秀宫的房间并不全部一样,万一分配到不好的房间,那真遭罪了。 纪贵人旁边的张常在提出异议:“嬷嬷,房间可是按位分高低先挑?虽然我们都是来学宫规的,可位分已定,也该有尊卑之分。” 她与纪贵人是闺中密友,行事却以纪贵人为主,她为副。 今儿,张常在出这个头,旁人都知道她不过是纪贵人的喉舌。 纪贵人是这次选秀初封位分最高,家世也最好的,自是更不乐意吃苦。 “房间分配由抽签决定,张小主有所不知,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奴婢不过奉命行事。” 对待张常在,教习嬷嬷倒是扬起了挑不出毛病的笑脸儿和语气,可搬出来是皇后的旨意,哪怕是纪贵人也不敢再吭声了。 云皎半点不慌,反手就存了个档。 抽签好啊,这不就是刷初始开局吗? 这个她太熟了。 “来,云小主请抽,拿到哪根就是哪根,不能反悔。” 于是和其他人的惴惴不安相比,云皎上前抽签时的泰然自若便引来了教习嬷嬷的注意,高看她一眼,认为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 这宫里啊,能沉住气,才能走得远。 秀女抽完签后,便可以去自己的房里安置。 和云皎一间房的正好是那张常在,她一走进厢房,脸就黑了,抱怨:“居然是朝北的屋子,太晦气了,白日里也照不着阳光,”她瞥一眼云皎,面露嫌弃:“我不想跟你一间屋子。” 云皎:“我也是。” 张常在刚要发作,周围环境却凝固住了。 眨眼间,出现在云皎面前的,又是教习嬷嬷和气的笑脸:“来,云小主请抽,拿到哪根就是哪根,不能反悔。” 这回,她抽到的屋子朝向不错,却有霉味。 云皎问过宫女,确定解决不了这问题后,便再次读档。 “来,云小主请抽……” 这次朝向好,但室友又是张常在。 “来,云小主请抽……” 这次朝向好,室友也和气,但和恭房太近。 “来,云小主请抽……” 反复回档六次后,终于抽到了各方面都满意的屋子,安置好后,便统一到清心堂里听教习嬷嬷讲宫规,学布菜。要学的要记的东西很多,一天下来也劳累,云皎躺下想了一会儿家正准备入睡,旁边却传来何常在的鼾声…… 云皎闭了闭眼,毅然回档。 得在这里一个月呢! 必须刷出一个绝佳开局! “来,云小主请抽……” …… 这一天,仿佛陷入了无尽轮回。 终于刷出了自己满意的屋子后,其他秀女也开始熟稔起来,家世低些的小答应抱团取暖,云皎便成了她们艳羡的对象。 “云姐姐真是运气绝佳,居然抽到了最好的房间,窗口还正对着一株开得正好的玉兰花,闲时还能赏景解闷,不像我分到的屋子,窗竟对着一面墙!如果能重抽就好了……” “哪儿能呢,不被嬷嬷抽就算不错了。” 云皎托着腮帮子,没来得及说话,板着脸的教习嬷嬷就走了进来,要教她们侍候御膳的规矩:“万岁爷和娘娘用膳,自有宫女侍候布菜,平常没得主子动手的理,可万一皇上不要旁人侍候,小主也不能什么都不会,落得御前失仪的罪过。” 听到和皇帝相关的,秀女们就不吭声了。 “今儿是第一回,奴婢只教些简单入门的,不求仪态优美,只求步骤礼节不出错,便可自行用膳。” 教习嬷嬷一说,众人才想起来她们还没用膳。 不提还好,一提都感到了饥肠辘辘。 看样子,怕是没达到嬷嬷的标准,就连膳食也用不上了!秀女心中叫苦犯怯——她们在家中都娇惯万分,宴饮礼仪自是挑不出错处,可真没学过伺候人的活儿。 叶嬷嬷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唯独落在云皎面上时顿了顿,发现她竟出奇地平静,一点不慌。 ……毕竟在刷初始宿舍的N次回档里,她可是学了七次布菜啊! 第二章 皇帝心态崩溃 “奴婢会先将要注意的地方说一遍,小主等奴婢说完后,再将不懂或者听得不仔细的地方提出来,”叶嬷嬷顿了顿,满脸堆笑:“瞧奴婢这张嘴,小主都是百里挑一的伶俐齐全人儿,哪会听不懂这么简单的活儿。” 一顶高帽压在众人头上。 其实大家都觉得只听一遍肯定不懂,可叶嬷嬷这么一说,她们又疑心起来——难不成别人都能记住?算了,还是等等看,有没有别人提问吧。 说不定,真的很简单呢! 正当秀女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嬷嬷接着说,“为皇上布菜有专用的筷子,而这筷子的使用,则有十五忌,犯了哪一样,都是要受罚的。” 听到十五种忌讳,秀女面色惴惴。 云皎心想这才哪到哪,汤勺的忌讳还没说呢,御膳房的刀工好,沾了酱汁却是不易夹的。 等叶嬷嬷不歇气的说了一柱香那么长的事项后,笑眯眯的问:“小主可有哪里没听明白的?” 众人面面相觑。 “既然小主都听明白了,那就来实践一遍吧。” 屋中有两张方桌,分别放着一式一样的汤羹饭菜。 叶嬷嬷把九个秀女分成两组,一双鹰眼紧紧盯着,但凡出一点错漏,都会立刻指出。 但,谁先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纪贵人身上,毕竟她是独一份的贵人,既然事事要占先,也该起到表率的作用。纪贵人知道推辞无用,便淡着脸上前。 而另一边…… “云答应如此沉着,想必极有把握,不如就她先来吧。” 张常在突然道。 闻言,云皎瞅向她:“既然按位分先后,我倒是不介意先来,就想知道姐姐是想把常在位分也一并礼让给我吗?” “这怎么行?” “对啊,这怎么行?” 面对云皎的反问,张常在涨红了脸,她没想到这个特别安静,看着柔顺胆怯的小答应居然敢对她反唇相讥。 “怎么这样慢?” 见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叶嬷嬷转头过来,点了云皎的名:“云小主先来吧。” 原本红着脸的张常在立刻面露喜色。 叶嬷嬷率先示范了一遍,布菜和盛汤都做得行云流水,哪怕是重酱汁的菜,她也能做到滴水不漏,期间汤勺和筷子都没有碰到碗壁,堪称娴静优雅。 “两位小主,请由纪小主先来。” 云皎和纪贵人上前,照着叶嬷嬷的顺序分菜。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 既有想看她们笑话的,也有想从她们的失误里吸收经验。 作为纪家精心调.教出来的千金,纪贵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她飞快镇定下来,不求像叶嬷嬷一样又快又好,只求把菜夹稳当了,除了其中夹一块嫩豆腐时,不慎将它夹得粉碎外,居然很稳当地走完了流程。 叶嬷嬷点点头:“小主做得很好,只是下回动作该快些,总不能让万岁爷吃到凉掉了的饭菜。” 纪贵人矜持颔首,以示受教。 “云小主,该您了。” 云皎稳稳地将筷子接了过来。 皇宫里侍候人的就没有轻巧活,布菜用的筷子比妃嫔用的赤金錾花筷子更加沉重,对娇气的闺阁女子来说已是一重考验。 虽然云皎读档六次,布菜亦非一两日可练成之功。 大概十次里只有三次能成功。 而她只需要将这三次刷出来就行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镇定自若地……夹飞了一颗蛋。 无数视线随着蛋的抛物线移动,在蛋还没自由落体到地面之前,云皎便果断回档! 蛋,又回到了她手上。 这次她成功了,淡定将蛋夹到彩瓷小碟上。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云皎。 原本看纪贵人的发挥已经很可以,没想到云答应更加娴熟优雅,绝不拖泥带水,轻松达至完美。 “请嬷嬷指点。” 完成一切后,云皎笑吟吟地放下筷子。 叶嬷嬷吃惊之余,竟是想不出如何挑她的毛病。 明明只是个刚入宫的答应,也是初次接触侍候皇上用膳的规矩……叶嬷嬷暗暗记下,决定把这事儿回禀皇后。 因为当今圣上有一点,他就喜欢学东西快的聪明人。 要是云答应入了皇上的眼,怕是会比纪贵人更加讨得圣心。 叶嬷嬷心思千回百转,云皎看她不语,便往回退了几步,回到队伍末尾之中。 “张小主,轮到您了。” 叶嬷嬷反应过来,点了张常在的名。 看叶嬷嬷和前面两位的举重若轻,让后边的好些人包括张常在存了侥幸心理,觉得也许没想象中那么难?结果张常在一拿到筷子便暗暗叫苦——太重了! 拿都拿不稳,如何去用它去夹取细嫩软滑的豆腐? 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她面上不显,心中早已方寸大乱。 当第三次将豆腐夹碎后,张常在涨红面孔。 “拿筷子要稳,不能慌乱,但不能蛮力使劲,在皇上面前把菜肴弄得稀碎是大忌,小主得记住了。” 张常在低下头,眼圈儿渐渐泛红。 唯一的安慰,是她都这么难了,别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料,后面的秀女虽然做得也不是很好,但在接过筷子时神色如常,全然没被那不寻常的重量吓住,更有人露出庆幸神色。在用膳时,张常在拉着另一个秀女问:“嬷嬷递给我们的筷子重得惊人,你竟一点不意外么?” “都是托云答应的福!”何常在笑道:“我见她做得好,连嬷嬷也挑不出错处来,便请教了她布菜时要注意的事项,云答应毫不藏私就提点了我们,她是安静了点,不爱凑热闹,可人真是极好的。” 其他秀女附和道。 在她们的描述中,云皎是“生而知之”的天才,且不因此自得,反而非常谦虚,讨人喜欢。 “她怎么没告诉我?” 张常在气恼。 “你是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她要如何告知你?如果连这也要怪云答应的话,也太不讲理了点。” 面对何常在的反问,张常在想想说:“她可以拉着我把要紧的说了,好歹公平些。” 何常在盯着她看了又看,不仅没顺着她的话给她下台阶,还摇了摇头道:“我看你不是想要请教云答应,你是宁愿她也不提点我们,一起丢脸才顺你的意!” 何书瑾是个直爽性子,一段话将张常在的遮羞布扯了下来。 张常在拉下脸:“我看她就是成心针对我,还要在你们面前做脸装好人,别回头被她害了。” “这就不用张常在担心了。” 两人说话声不大,但也没避着人。 其他秀女听到,便传了开来。 当时受过云皎提点的,都觉得张常在这人不可交,纷纷去提醒云皎。 “竟有此事?” 同样剧情观看过七次的云皎尝试扮作惊讶,因演技太烂一秒放弃:“罢了,由她去吧,有你们知道我不存坏心就行。” 反复回档带来的好处之一,便是使她心态极好。 有啥好生气的? 实在不爽,她就冲上去库库给对方两拳,再回档便能恢复心平气和。 云皎的长相是受众最广的一种“好看”,小脸饱满白皙,肌肤白净胜玉,既不美艳妖冶,也不清冷自矜,属于男女老少通吃的漂亮。她个子不高,在今届秀女里是最娇小的一个,更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如今看她竟万事不计较,受过云皎帮助的秀女都真情实感地心疼上了。 “这原不是你的责任!” “就是,云妹妹人太好了。” “幸好云妹妹没分到和张常在一间屋子,不然还不得被欺负死?” 云皎想了想:“我也并不软弱好欺,她当面寻我的不痛快,我也不让她得逞。” 手握回档金手指,她终归不会吃亏。 “云妹妹是如何养成的好心性?” “经历得太多,习惯了。” 众人了然,觉得云答应怕是在家吃了许多苦,才对此习惯了。 殊不知,云皎说的习惯,是习惯回到过去。 可就在燕赤皇宫里,有个人不习惯。 在太初二年六月十三日,谢知行被困在这天足足十二次。 在第十二次看着被批阅完的奏折变原状,这位被誉为有孝尊昊天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德淑圣显皇后遗风的工作狂皇帝,终于心态崩溃了。 第三章 龙脉起了,龙脉又熄火了 皇帝心里恼火,又惶惑于异象,他叫声迎禄,那太监便连滚带爬的进了门槛:“皇上,奴才在。” “你去把淑妃传来。” 迎禄嗻了声:“奴才这就去。” 不一会儿,打扮得精致漂亮的淑妃款款进来,曲身行礼:“臣妾向皇上请安。” “嗯,起来吧。” “谢皇上,” 淑妃走到皇帝身边,轻轻给他捶起肩来,闲闲提起:“表哥可是心情不佳?”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皇帝就忍不住皱眉。 可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何况表妹背靠李家,帝有奇遇的事,万不可传了出去,便可被文人大做文章,说他的政令为上天引上天不满,才一次次地回溯时光,逼他改令。 皇帝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在回溯时光的数次,他将批阅过的重要奏折挑出来,反复仔细审阅。 皇帝摆了下手:“是朝堂上的事。” 既然是政事,淑妃贴心地不问了,温柔笑着说:“那见到臣妾,就不想那些烦人的事了表哥你说可好?” 君心如渊,当今圣上更是把这点做到了极致。 即使是伺候是万岁爷多年的迎禄,也不敢说自己将万岁爷的性情拿捏明白了。 “嗯,传膳吧。” 用过膳后,淑妃去沐浴更衣。 一切都走正常的流程,虽无脉脉温情,皇上也从不粗暴待人,她纤白的手替一脸冷漠的他解下龙袍,龙脉引擎发动…… 下一秒,龙袍归位,龙脉熄火。 皇帝:“…?” 上天连他为皇家开枝散叶都不同意了吗? 他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啊! 他不信邪,几分钟后,龙袍重解,引擎再次发动。 刚褪下一点点的亵裤又回到原位。 衣裤穿穿脱脱的不要紧。 最重要的是,龙脉又熄火了。 生理上一秒倒退,心理上他被狠狠憋到。 而反复打火熄火,实在伤引擎。 “……皇上?” 见皇帝一脸阴郁地撑着床头,淑妃不禁忐忑。 “罢了,朕今晚没有心情,你回去吧。” 即使淑妃一脸如遭雷殛的表情,皇帝也没心思哄了,摆摆手就让迎禄将人抬回去,淑妃不敢多言,心里淌泪。她被召来未央宫,却没侍寝就要被送回去,明天一早建章宫肯定全是看她笑话的! 皇上躺下后,做好淑妃被“送”回来的心理准备。 然而,时间再次正常流动,当他在清晨缓缓醒转时,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 老天爷好像不想他翻牌子。 而另一边厢,云皎醒来后,美美享用昨夜她好不容易回档两次刷出来,因为不想积食而又剩下大半的栗子酥点心。 学习规矩的日常十分枯燥。 对云皎而言,美食是少数的慰寂。 而对其他秀女来说,她们则更关注后宫的实时动态。 在用早膳时,何常在就凑了过来,跟她说小话:“不行我憋不住了,跟你说一个秘密,你不能跟别人说哇。” “好。” “你知道纪贵人今儿为啥那么高兴吗?明明平时对咱都难得露笑脸的,你大胆猜测一下原因。” “她昨夜和皇上私会了?” “……不是,你这也太大胆了,收着点,”何常在压低声音说:“她嫡姐淑妃昨夜被召去未央宫,结果没侍寝就被抬回去了……据说她在府中跟淑妃关系就不好这件事是真的,原以为淑妃是极得宠的呢,看来也不行。” 云皎听得若有所思。 皇权时代的思考方式真是男本位啊。 怎么必然是淑妃不行? 就不能是皇帝不行吗? 当然,为了云氏九族和府前的蚂蚁窝性命着想,云皎没有把“皇帝不行”的猜测说出来,而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的消息好灵通,我在后宫算是半个睁眼瞎,以后可得靠何姐姐您了。” 何常在说她在后宫有人,有她罩着日子差不了。 她还安慰云皎,别怕不得宠:“皇上是好,是有本事,但后宫里伺候我们的又不是皇上,是宫女太监,把他们拿捏好了一样能过得滋润。” 云皎乖乖点头:“姐姐真好。” 七天后,后宫情报特工何常在跟她说:“坏了,看来淑妃这回是真惹恼了皇上,皇上已经七天没踏足后宫,也没翻任何人的牌子了!” 云皎大惊。 看来皇上是真不行了。 …… 半个月过去,储秀宫里的秀女不仅没静下心来,还更加浮躁了。 这份浮躁,在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到储秀宫跟纪贵人说,请她第二天到延禧宫作客,要小主好生准备一番时,达到了顶峰。 “什么作客叙旧,分明是举荐给皇上!” “淑妃不是最看不上她的庶妹?” “纪家发话了呗,谁叫她肚子不争气。” 众人暗中忿忿。 可第二日,纪贵人却没去成这一趟——她身上出了红疹,太医来诊治过,让纪小主不必担忧,只是寻常的花粉过敏,远离花草之物,过会就消掉了。纪贵人满心满眼都盼着嫡姐提携,心知今日去不成,皇上也未必会再给淑妃这份脸面,立时崩溃大哭。 “我是对郁金香过敏,储秀宫里又没种郁金香,必然是有人害我!嬷嬷替我作主!” 储秀宫里总是很静,都听到了纪贵人的恸哭。 何常在就着这哭声多吃了一碗饭,把云皎分例里的点心都包圆了。 不料,过了一会,面如寒霜的叶嬷嬷就走了进来,说是有请云答应。 云皎心中一紧。 所谓档多不压身,她为了预防突发事件,会多存一个档。 有这三日前的存档备着,她才略微放心。 叶嬷嬷将云皎带到了纪贵人的房间,旁边的张常在正愤恨地盯着她,床边摆了一面屏风,屏风后仍隐隐有啜泣之声传出。 “纪答应,这位是尚宫局的颜典正。” 叶嬷嬷说道。 这些日子来,云皎有在好好学规矩,于是也知道此为何物。典正是后宫里的女官,负责纠察宫闱、戒令和谪罚之事。储秀宫有秀女过敏,病因存疑,不至于惊动皇后,可也得找个人来处理,典正便是最好也最权威的选择。 “见过颜典正。” 云皎朝她点了点头。 “既然云答应来到,那我先简单说说这事。” 纪贵人过敏出疹,坚称不可能接触到过敏源,何况她出红疹出得这么厉害,必然不是少量的误吸入,肯定是有人故意使坏。她坚持要查,尚宫局也不得不查,这一查,就查出了端倪来——在纪贵人的床铺被褥上,都找到了花粉的痕迹,而纪贵人的宫女青梅则声称,她是第二个去拿纪贵人洗好晾干的被褥的,而前一个正是云答应。 云皎暗道晦气。 她难得勤快一回,去得比谁都早,结果就被牵连了。 张常在泪光盈盈:“她妒恨纪贵人,故意寻机会使坏,才亲自去拿的被褥。” 云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没带丫鬟进宫。” 张常在一愣,从泪眸后透出疑惑: “人怎么会没有丫鬟呢?”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云皎只觉得大伙都很富。 进选的秀女可以带一个丫鬟进宫,捏着卖身契的用起来放心。 颜典正一开始没作声,这时才说:“晾洗被褥的宫女我都查过,她们基本排除嫌疑。” 听到这里,云皎还有什么不明白? 纪贵人犯不着浪费大好上位机会来陷害她,干这事的肯定另有其人,只她倒霉当了这替罪羊。 云皎静心观察,记住每个事件细节,这时,一个很眼生的宫女走进来,福了福身:“颜典正,在云答应的屋子底下,翻到了一个未被记录在案的瓶罐。” 胭脂红的瓶子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云皎:“这不是我的。” 颜典正转目看来,目光如炬。 云皎:“我家用不起这么好的洋釉瓷。” “……” 好有说服力,但是,颜典正平静地看着她:“物证在你的房间搜出,云答应可还有什么话说?既然你用不起这么好的瓷料,这瓶罐可是旁人交与你手中?” 事已至此,云皎自知人微言轻,今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果断选择回档到三天前。 第四章 用信息差劫富济贫 读档成功! 初次面对宫斗事件,远比游戏里被快速略过的文字刺激,云皎惊魂未定地炫了三份糕点,便听到室友辛答应让她的宫女等会去拿晾好的被褥。那宫女正在替她织改衣物,便只应了声。 按理说,她只要晚点儿去,屎盆子就扣不到她头上。 但她都手握回档金手指了,还能让歹人平白陷害?! 云皎心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福尔摩皎今天就要将这用得起洋釉瓷还使计害人的坏东西绳之于法!为富不仁! “那我先去拿了。” 云皎起身,去到放着晾好被褥的屋里,每个秀女的被褥挂杆旁边都有牌子,只要不是睁眼瞎,都不会拿错。她拿着自己的被褥出来后,径直走向纪贵人的屋里,敲了敲门:“我是云答应。” “云答应?进来罢。” 纪贵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她是马上就要一飞冲天的人了,何用在一个模样好些的小答应身上多费功夫,怕不是来攀关系的。 于是云答应进来后,纪贵人端着清冷小脸,先是给了个下马威:“我的姐姐是有些恩宠在身,却不是谁都能见到皇上的。” 云皎:“皇上?那不重要。” 纪贵人微诧。 云皎:“重要的是,我刚刚拿被褥的时候,闻了闻你的被子。” 纪贵人面色大变,双颊飞红,有羞的也有恼的:“你……闻我的被子作甚?” 没想到云答应打的竟是她的主意! “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我方才在被子上闻到了很浓的郁金香味儿,如果是刚洗完又晾好的被褥,不该有此花香——我的被褥上就没有。” 云皎既不想自己背锅,也不想别人背锅。 她只是个连晒好的被褥也要自个去拿的可怜人,推理找真凶这件事,还是交给有权有势的受害人吧! 这,便是风险外包。 “我对郁金香花粉过敏,一碰到就会起疹子。” 这回纪贵人不脸红了,但她一张俏脸阴郁了下来:“你来提醒我,我本该谢你,只是……郁金香没有香味,你是如何闻出很浓的香味?” “你不信,等会去被褥上打个滚儿?” “我没不信,”纪贵人定定神,道:“我会去验证,但这事你别张扬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纪贵人没问云皎为何要帮助自己。 想必是来投靠她,向她示好的吧,见她还坐着不敢走,她大发慈悲道:“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 云皎上身倾前,拇指和食指轻轻磨擦了一下:“纪姐姐也不想对郁金香花粉过敏这事被传出去吧?” 她不拿情报暗里使坏。 她要当面用信息差劫富济贫。 …… 纪贵人的眼珠子瞪得差点脱窗,清冷气质不保,她不可思议地问:“你居然勒索我银子?” “勒索的多难听啊,只是我有病,我会忍不住一边走路一边说梦话,纪姐姐你要是能打发点钱我去抓服药吃好,我就不犯病了。” “你要抓什么药,我叫青梅去给你抓。” “好说,五十两银子熬一个时辰。” 青梅拿着被褥回来时,就被自家主子冷着声线叫她把被褥拿远远的放下,接着道:“把那个小箱子拿出来……不必拿大的。” 接着,纪贵人就给了云答应五十两。 云皎空着手去,满载而归。 纪贵人果然并未声张,而她则每天仔细检查房间,等待洋釉瓷瓶的出现。 秀女都得去学规矩,不是全天候待在屋里。 歹人存坏心要下手的话,多的是作案机会。果然在第二天下午,云皎就在床底下发现了那个洋釉瓷瓶。她将其稍作伪装,又敲响了纪贵人的门。 这回,也是带着五十两走的。 因为纪贵人有所防备,没有大面积地接触到过敏源,只有手腕起了红点点,并未影响她赴淑妃之约,只可惜没见到皇上。纪贵人失望而归,回来就将辛答应逮了出来,查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在入宫之前,辛答应就和纪贵人有旧怨,也知道老对手的这个弱点,原是不打算轻易动用的,但淑妃的邀约彻底点燃了她的妒火,动了歪心思。 在云皎吃到新鲜瓜的时候,辛答应已经被驱逐出宫了。 坏消息:她千辛万苦刷出来的绝佳开局室友原来是个大坏蛋 好消息:她剩下的半个月将独享豪华单间待遇 “辛氏向来寡言安份,真想不到还是个狠角色,” 何常在感叹之余,又狐疑地盯着云皎的脸:“我怎么感觉你的脸圆了一圈?是了,这些日来你加餐不断,看来铁公鸡终于舍得花暖灶银子了。” 暖灶银子是给膳房的好处费。 不给暖灶银就只能吃冷饭冷菜,云皎之前不是抠,是真没钱,只能靠不断回档刷新来刷出好点的菜式:“为了吃点好的也不容易啊!” 而未央宫里的龙裤衩子,也因为她不满意夜宵而脱下又穿上,将龙脉强行关机。 反反复复,来回数次。 这下皇帝是真无心后宫了。 数日之后,后宫怨声载道,太后看不过眼,以为是皇上看腻了旧人,便决定突击考核一番储秀宫的秀女——只要规矩大致上过得去的,就先都放进来后宫吧!只要能讨得皇上喜欢,留住皇上的,都有重赏! 第五章 她又双叒叕来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不仅盘旋在后宫妃嫔的心头,同时也困扰着皇帝本人。 谢知行并非沉迷酒色之人,开枝散叶是他作为皇帝的责任,在后宫也仅为适当的消遣和放松,当然会欣赏美人,却不至于沉迷。若是上天要他禁欲,他可为社稷禁之,可问题是,他架不住这一天天的太惊悚了。 就像七天前的一个夜晚,福公公捧着玉牌弯腰进来,跪下请安将玉牌高举于首,请皇帝翻牌。 谢知行随意挑了一块,便是江嫔娘娘的玉牌。 不久后,谢知行正好把字练完搁着,转身走到长廊想透透气儿,便看到梳洗打扮过的江嫔被抬进未央宫,她仰着头见到圣颜,朝皇上娇媚万分地眨眨眼睛。 一秒后,江嫔再次路过,抛媚眼x2 谢知行面无表情地驻足等了一会,果然又看到打包成卷饼的江嫔经过,仿佛已成为侍寝流水线上的一员,井然有序地前进,过程中必然会朝他抛媚眼。 他就站在树下,看江嫔经过了七次。 江嫔不是又来了,她是又双叒叕来了。 面对清丽佳人的暗送秋波,谢知行再无旖旎,只剩无语。 在第七次经过后,迎禄低着头过来告知皇上:“江嫔娘娘正在榻上等待皇上。” 却听到皇上说:“把江嫔送回去。” 迎禄:…… 不是,皇上你耍人玩呢! 九五至尊当然可以对妃嫔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可江嫔是太后的侄女。江嫔好应付,太后那边却得向他讨说法了,迎禄面上不显,内心陷入万分痛苦。要不是没那玩意,迎禄都想代皇上把事儿办了,不图美色,就图皆大欢喜一夜好眠。 他不懂皇上为何能对美人视若无睹。 皇上也觉得别人不会懂他看着美人从自己面前路过七回,抛了七个媚眼的视觉感受—— 差不多行了,再抛就烦了。 …… 因着这份奇遇,皇帝的生活陷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装作没事发生,私底下作了许多实验。 首先,皇帝将这种时间倒流的奇遇称为“回溯”,他观察到,在他翻牌子时,回溯的出现机率是最高的,或许意味着上天并不希望他临幸后宫妃嫔。 皇帝下令提前处斩了一名死囚,接着故意翻淑妃的牌,想观察回溯是否有逆转生死之效,同时试图寻找发生“回溯”的规律。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出现回溯。 没关系,死囚多得很。 第二次,翻的是江嫔的牌,这次回溯了两次,在前一次回溯之前头身分离的死囚,在第二次回溯后不仅活蹦乱跳的,颈项也完好无缺,未见刀痕。 倒转乾坤,起死回生! 如果能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岂不是能够把有限的时间翻倍使用? 皇帝心头狂跳。 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利用它,成就谢家的帝王霸业。 可惜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毕竟怪力乱神的事不能和旁人说,皇帝又是个特别能藏事的性子,他主业还是在处理朝政,挤出来的时间才研究这事儿,效率就很有限。 回溯规律没研究出来,皇帝快绷不住了。 由于他不去后宫,还时常干出将妃嫔召去未央宫,不临幸就将人原样抬回去的行为,太后板着脸请皇上过去长乐宫:“哀家还以为皇上连长乐宫都不愿意来了。” 皇上费尽唇舌,眼看太后眉目舒展开来,眼看就要哄好了…… 一眨眼,他又回到了长乐宫正殿前。 他抬头,就绝望地看太后瓮声瓮气地说:“哀家还以为皇上连长乐宫都不愿意来了。” …… 同一时间,云皎正欢天喜地的捧着南瓜酥啃了起来。 何常在托着下巴,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明天就要考核了,考不过的话还得在储秀宫多待七天,你真一点不担忧?” “储秀宫我待着就挺好。” 云皎咽下南瓜酥。 “宫殿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分得晚,就会被分得远远的,很可能连宫殿都够不上。” 后宫里多的是什么轩什么筑的。 不得宠的低位妃嫔往那一塞,一待就是一辈子。 “你住得远,早上去建章宫请安就得走一个时辰。” 看云皎还是不为所动,何常在砸下重磅炸弹:“而且叶嬷嬷说了,笔试成绩好的,娘娘在分宫室上会对其优待,你以往每项都表现得好,没道理在笔试上掉链子。” 可谓一言惊醒小咸鱼。 云皎惊得差点没拿住南瓜酥,她没想到这一层来,按燕赤的规矩,即使没侍过寝也得每日去向皇后请安,嫔位以下没有步辇全靠一双腿风雨不改地走,那这宫室分配就很要命了,她可不想在冬日里比旁人早起一个时辰。 “谢谢何姐姐提醒,我会用功的。” 为了能晚点起,咸鱼也要支棱起来! 考核之期转眼将至。 正好,这一日是皇帝安排给自己的练武日。 强壮体魄为日理万机打下坚实的基础,即使再忙碌,皇帝亦会挤出时间来完成骑射武课,十年如一日,锻炼强度不输武将。 但只要是锻炼,就没有不苦的。 皇帝做不到甘之如饴,他只是能忍,把该完成的课业练完。 今日,他拉弓百次,手臂疲惫得抬不起来,却也算告一段落。 就在这时,皇帝浑身一轻! 接着,他发现练武场的武师去而复返,恭敬下跪迎驾:“向皇上请安。” 久久没被叫起的武师心中奇怪。 难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好? 站在他面前的皇上看上去屹立如山,其实神魂已经走了有一小会了。 他最讨厌的拉弓,好不容易锻炼完,被回溯了! 辛辛苦苦练的肌肉,白练了! “起来罢,来陪朕练练。” 武师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面前的九五至尊正敛眸看着自己,那双光华万千的眸子此刻正透着丝丝凉气儿:“臣领命。” 两个时辰后,再次时光倒流。 皇帝龙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老天爷到底想他怎么样!? …… “好,总算把题目都背下来了。” 把考题都背得烂熟于心后,云皎才信心十足地开始了第三次的笔试考核。 第六章 朕的厌蠢症犯了 笔试结束后,一众秀女面色不佳。 就连原本胸有成竹的纪贵人也冷着脸,袖下的手攥成小拳头。 皇后都出的什么题目! 这一个月来,秀女为了能顺利分宫室,都下足劲学习——宫里娱乐匮乏,叶嬷嬷盯得紧,秀女不学习也没别的事干。如此高压集中的学习,每人都对宫规熟得会背了,也猜到会出考较秀女心性和家教的场景模拟题。 例如【你的宫女得到其他妃嫔的赏赐,你该如何处理?】…… 类似的题目,出身低的秀女要犯难,对纪贵人和何常在等等好出身的秀女来说是很轻松的,不说完美,回答起码很得体。 让一众秀女面露难色的,是大量关于宫廷节日的礼仪。 特别是涉及三大朝贺的。 新年祭祀的地方总共有十二处,除了皇帝自个去之外,皇后也会率领宫妃去行大礼和朝贺,整个过程从穿衣到排序都不能出错。 张常在气恼:“这不成心刁难人?那不都有奴才安排好,用得着我们操心。” “小主此言差矣,” 这话叫叶嬷嬷听见,她端着笑脸道:“琐事当由下人准备,可主子心里没谱的话,难保有奴才疏忽大意的地方,到时候逾越违制,小主又逃不了罚。何况要凡事有章程,才能管住一宫的下人,不过张小主如果认为自己不想管的话,奴才也可向娘娘转达一声。” 嫔位或以上才是一宫主位。 叶嬷嬷如果真把这话加油添醋转达到建章宫,日后有晋封六宫,都能拿这话柄将张常在牢牢摁死在嫔位以下。 “……嬷嬷莫怪,是我失言了。” 张常在白了脸色,咬着下唇低头认错。 叶嬷嬷:“如果小主能顺利通过考试,还望小主日后慎言。” “嬷嬷教训得对。” 一直到叶嬷嬷走了,张常在才敢抬起头来。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云皎笑得甜滋滋的芙蓉脸,登时气不打从一处来:“你笑什么?是不是看见大家考得不好,你就高兴了。” 张常在这话,替云皎拉足了仇恨。 “倒也没有。” “没有你笑什么?” “看见你考得不好,我心里高兴。”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张常在早就视她如眼中钉,云皎自然不会费心思去讨好她,扭转印象。 旁人听了,一边觉得云答应过于直白,一边忍俊不禁:“你整天招惹人家云答应,还不许她幸灾乐祸一下么?” 张常在恼怒,跺脚转头去求纪贵人。 不料,纪贵人淡淡地睨她一眼:“你跟云答应既不熟络,就少和她搭话。说你说不过,斗也没斗过,你跟我说,还要我帮你上门讨公道?你也不占理。” “纪姐姐是贵人,哪怕没理她也不能以下犯上……” 听罢,纪贵人皱眉送客。 …… 在张常在躲起来痛哭的时候,考卷很快送到了建章宫。 和考卷一起送到的,是淑妃的孝敬。 冬琴从礼品里拎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红宝石步摇,咂舌:“淑妃娘娘为她的妹妹下了血本呢。” 另一个宫女插话:“淑妃娘娘能巴心巴肝的为妹妹谋前程?听说她们在府里的关系可不好。” 皇后对冬琴冷声说:“淑妃向本宫低头是难得的事儿,不过是分个好宫室而已,就成全她,且看看她和淑妃谁的造化更高。” 说罢,她翻阅起卷子。 看见许多人的考卷答得一塌糊涂的,她这个出题人反而露了笑脸:“等下把卷子送去未央宫,让皇上过目一二。” 按理说,后宫的事不该拿来打扰皇上。 不过当今圣上是个控制欲强的性子,并不反感皇后拿宫务来请教他,递到手边的工作就没有完不成的。 皇后知道皇上他最讨厌蠢人。 正好啊,让他看看,按家世和相貌选进来的一群笨瓜。 考卷是按家世位分次序排列的,在看到最后一份的时候,皇后面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冬琴端来热茶:“娘娘?” “这份卷子答得不错,竟是一题错漏的也没有。” 冬琴不识字,便让旁边认字的冬画过来同看。 作为出题人,皇后知道自己在考题里埋了一些“必错题”,例如万寿灯撤联挂灯的字样忌讳,太庙祫祭后宴席上的固定菜式,前者叶嬷嬷提过一回,秀女当是活跃气氛的题外话,后者则只在教布菜时说过,谁料到会考得这般精细入微? 而云答应的卷面字迹娟秀而不羸弱,落笔坚定,看出执笔人对答题胸有成竹。 皇后涂满蔻丹的手轻挑起云皎的考卷:“如果是纪贵人的卷子,本宫要怀疑建章宫有人干出泄题的勾当来。”不说云答应的家境贫寒,即使她手中有银两,碎银几两也打不通建章宫的门路。 竟是全凭实力考出来的。 皇后脑补出一张聪慧灵秀的面孔来,再想到皇上的喜好,面上不显,心情却坏了几分:“云答应便赐居咸福宫吧。” 毕竟是她亲口说考核成绩和宫室分配挂钩,自然不能亏待了交出满分答卷的云皎。咸福宫和皇上离得不算近,却在皇上登基后,吩咐内务府翻新的宫室名单里面。 云皎的出身位分都低。 除非日后得宠,否则像承乾、翊坤和永和宫这上三宫都不会有她的份。 咸福宫,已经是她能够得着的最好宫室。 “云答应能得到娘娘这番厚待,旁人看在眼内,也晓得娘娘的赏罚分明。” 冬画话里捧着主子,皇后唇畔才泛起两分笑。 …… 哪怕帝后并不亲密,皇后对皇上也是了解颇深的。 谢知行在看到送来的考卷后,不仅没嫌她事多,还拿出了科举殿选的精神,很认真地翻阅起来。 看完那心情,就跟看导师看毕业论文似的,厌蠢症犯了。 写的到底什么东西? 在储秀宫学了一个月,就学成这样? 除了纪贵人答得还算妥当,其他都作答得马虎。 在秀女眼中难如登天的题目,落入曾经称霸上书房,成为一众皇弟噩梦的卷王眼中……那都不是事!考某场宴席上的固定花样怎么了?这不都是背下来就能拿满分的送分题?甚至不用动脑子去想! 谢知行的眉头遽然皱起,直至看到云皎的答卷后,才舒展开来。 嗯,也就这云氏算脑子好使的。 第七章 芋泥啵啵奶茶全糖加奶盖 翌日分完宫室,被分到永和宫的何常在依依不舍地拉着云皎的手:“以后在宫里还要时常来往,不能断了情分。” “姐姐不嫌我来叨扰就好。” “怎么会?” 一旁的姑姑还等着为小主带路,两人不敢耽搁时辰。云皎去到咸福宫后,先是向前院正殿住着的丽嫔请安,得她松口,云皎才能回到西侧房里。 丽嫔盯了一会儿她的脸。 待她行礼蹲得腿都麻了,丽嫔才跟回过神似的让她退下安歇。 云皎刚退出来,就有宫女扶着她:“小主来看,小主日后要住的西侧房虽然不比正殿,却有足足四间房舍,住着很是宽敞呢。” 云皎回过头来:“你是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吧?” 两个宫女自报家门,请主子赐名。 云皎轻吸口气,非常希望回档系统增加一个自动改名功能。 她是起名废啊! 她以前玩宫斗游戏,都给宫女改成“狗腿子1号”和“狗腿子2号”,简单明了浅显好记。 这时,云皎身边经过一位捧着茶叶罐子的正殿宫女。 她灵机一动:“以后我手底下的宫女就以茶叶为名,你俩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吧。” 两人面露感激。 毕竟名字是日后要天天叫着的,谁也想得个好听的名儿。 最后,两人分别选了雪芽和贡眉作名,欢天喜地的谢过主子。 云皎听罢擦了擦汗。 得亏两人是懂茶的,不然以她贫乏的知识储备,就只能起“红茶”、“绿茶”、“普洱”和“乌龙”了,起不出清雅得体的名字。 “名字起得不错。上头还有丽嫔娘娘当家作主,我只要求你们恪守宫规,低调行事。” “奴婢明白,” 雪芽语带遗憾:“其实奴婢还想以小主最喜欢的茶为名呢,只可惜小主不肯透露半分。” 云皎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毕竟,应该没人会想把自己现实名字改成芋泥啵啵奶茶全糖加奶盖。 …… 翌日,云皎起得特别早,一边梳洗一边存档。 她到正殿去候着,等丽嫔起来。 “这就是新来的云答应吗?起得真早。”云皎转过身,瞧见一身薄柿色宫装的年轻姑娘迎面走来,睨了她一眼。她屈膝行礼:“给孙常在请安。” “嗯,起来罢。” 孙常在瞥她一眼,咕哝道:“要不是你,我还能得个座儿和热茶。” 丽嫔有心要给新来的云答应立规矩,故意让两人在走廊站着等,冷风吹得脸直刺痛。 等了好一会,盛装打扮的丽嫔才款款步出。 为显身姿婀娜,她没要宫女扶着,腰肢袅袅。 “你们……” 未等两人行礼请安,丽嫔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摔倒。 “娘娘!” 宫女赶忙将丽嫔从地上扶起来。 丽嫔咬着后槽牙起身,看见云皎以手掩面,不禁问:“你为何挡着脸?把手放下来,储秀宫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云皎:“噗。” 云皎:“回娘娘的话,我在储秀宫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的。这回是真没忍住,对不住了娘娘。” 00后的宫斗表情管理,有待提高。 赶在丽嫔大怒之前,云皎一秒回档。 …… “呼。” 云皎长吁一口气,耳畔是雪芽的絮絮叮嘱:“丽嫔对相貌娟好的年轻妃嫔会格外严厉,小主等会哪怕委屈了,也得忍忍,千万不能得罪丽嫔,不然以后日子要难过了。” “你说得对,这回我会注意的。” 云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她再次去正殿等候丽嫔,又再次见到她婀娜多姿地摔倒—— 而这一次,她赶上了! “啊!” 丽嫔惊呼,云皎比在场所有人反应更快,先一步扶住了她,使她不至于失态。惊魂未定的丽嫔倚着这可靠的小答应,纤纤玉手按着心口。 “娘娘小心!” “娘娘、娘娘没事吧?” 再想谄媚的孙常在却慢了一步,落了下乘。 “我没大碍。” 丽嫔说道。 这回她看向云皎的目光,比之前温和多了:“等下,你手上怎么光秃秃的?秋露,去拿只玉镯子过来,”宫女飞快捧过来一只素玉镯后,丽嫔便将它戴在云皎的手上,颔首:“看着好多了。” “谢丽嫔娘娘赏赐。” “不要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走吧。” “是。” 全程,孙常在没能插进去一句话。 她简直不敢相信! 云答应的反应快得跟一早预料到似的。 想她在丽嫔跟前讨好卖乖那么久,都没得到她赏的首饰,却被云答应占了个先,她不禁嫉妒,怎会有人有这么好的运气?! …… 抵达建章宫时,云皎又存了个档,以备不时之需。 这回她是多虑了。 因为小答应根本排不进正殿,只能在门外候着当摆设,等她们聊够了散会。后宫妃嫔说起话来娇声细气的,在门外连八卦都听不着,说闲话肯定也是不行的,只能干站着。 干站半个时辰,平安散会。 云皎回到咸福宫后,往榻上一躺,两个宫女就很乖觉地上来给她揉肩捶腿。 安逸,舒坦! “小主第一天就凑巧帮了丽嫔娘娘,又得了娘娘赏赐,想必不用被叫过去学规矩了,可以好好休息,等皇上翻牌子。” “不过皇上都有好久没来后宫了……” 云皎托着腮。 选秀时不得直视圣颜,她到时候都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只要能随时回档,她在宫里就有了混吃混喝的依仗——她自认不是冰雪聪明的人中龙凤,一个玩宫斗游戏都要依靠攻略的咸鱼,又怎敢贸贸然主动加入这吃人的漩涡里?怕是每天要苦恼如何高情商地应对皇帝和妃嫔。 在听说纪贵人被传去侍寝,却再次被送回延禧宫后,云皎更坚定了在后宫里当小透明的想法。 反正她今天只刷了三次,就刷出了清炖肥鸭呢! 美滋滋! 而这时候,身在未央宫的皇帝,却在一张名单上,将纪贵人的名字划去。 “这一个,也不行。” 第八章 皇帝他立绘好帅 未央宫内,谢知行周身的气压低得能滴出水来。 先帝曾评价长子敏而好学,天资聪颖,对万事有寻根究底,追求完美的精神,任何事交到谢知行身上,他总是放心的。 只一点,有时候看待事情不必过于执拗—— 而这一点,谢知行从来没做到过。 “时光回溯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不搞明白这一点,要朕如何安睡。” 谢知行狭长的凤眸下覆着淡淡乌青。 “妃嫔被抬进未央宫是回溯触发得最频密的时候,关键必在其中。” 是人为,还是天命? 为什么独独只有他保留了记忆? 谢知行抬手,将碎发拢至脑后,灼灼烛光将他俊美的脸映照得更加阴郁。 …… 须臾,谢知行起身,决定出去走走。 在门外候着的迎禄连忙给皇帝披上外衣,听其吩咐:“朕不过散步一会,你们不必跟着。” “这……夜露深重,皇上万金之躯,如何使得?” 谢知行余光扫过迎禄。 众人纷纷跪下,再不敢多言。 皇宫十二个时辰都有宫女太监值班,谢知行从小在后宫横行,一砖一瓦他都认识,不觉有阴森恐怖之处。他走着走着,忽然眼睫一沉,豆大雨珠细细密密地落下,不过眨眼之间,雨水就打湿了他的衣袍,他思忖片刻,走向了最近的咸福宫。 “参见皇上!” 值夜的宫女远远看见谢知行走近,便不顾地上泥泞,赶忙行以大礼。 谢知行嗯了声,便往里走。 这时,惊喜过度的宫女问了一句让她后悔半个月的话:“皇上是来看丽嫔娘娘的吗?” 宫女一问,谢知行才想起来咸福宫不仅有丽嫔住着,还有孙常在和…… “云氏住在哪?” 谢知行记得,她的笔试答卷拿了满分。 “回皇上的话,云答应住在西侧房里。” 话音刚落,谢知行便径直往西厢房走去。 ……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后宫更是皇帝的后花园,谢知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不过,有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丽嫔得知皇上往西厢房走后,登时乱了分寸,她抱着微薄的希望让宫女赶过去,想将皇上抢过来,料想云答应在宫中根基不稳更没后台,被夺宠也不敢吭声。只是宫女还没走近就被迎禄拦了下来,听完她说的话后,他气笑了:“皇上要宿在何处,别说是你了,你的主子也管不着。” “公公误会了,”宫女赔着笑脸,也知道妄图管束皇帝是大不敬,她照着丽嫔的话描补道:“主子是怕西侧房太逼仄狭小,委屈了皇上,想请皇上来正殿稍作歇息……” 前方,谢知行顿住脚步。 他听到了这话,回过头来。 月色为他冷漠的脸勾了道矇眬金边,声音沉沉如暮钟:“那便把正殿收拾出来。” 说罢,他抬脚便走。 宫女来不及喜上眉梢,迎禄就好心提醒她:“西侧殿的确太委屈皇上了,如果要临幸云答应,怕是也得在正殿。” 宫女僵住。 什、什么意思? 皇上要在丽嫔的屋里临幸别人? 那岂不是要将丽嫔赶出去? 想到丽嫔会如何迁怒她们,宫女不禁面色发白。 “这,这也没有先例……” “原是不会的,可这不是丽嫔娘娘主动提出来?皇上不过是承娘娘的情罢了,你快点去回禀主子,及早准备起来吧!” …… 被通知出来接驾的云皎一脸懵逼。 她还没做好打Boss的准备,Boss就来找她了? 雪芽和贡眉四手齐上,忙得十指冒烟,才堪堪将她打扮了一番,不至于素面朝天地面圣。 “小主快去吧!” 手里被塞了一把油纸伞的云皎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走得太急,还摔了一跤。 谢知行:…… 他看见穿着一袭粉衣的云答应将自己摔成了个泥团子。 怎么说呢,跟他想象中冰雪聪明的人儿不太一样。 旁边的迎禄暗叫不好,正当他犹豫是否要将这御前失仪的答应拖下去时,云答应就一边手背抹脸一边撑着地站起来:“呜呜呜丢死人了!重来重来!” 下一刻,时间倒退到十秒前。 谢知行的眼睛微微睁大,就这迟疑的功夫,便见到云答应款款走出来,向他行礼: “皇上向嫔妾请安……嘴瓢了!” 时间再次倒退到十秒前。 这次谢知行反应过来了,时光回溯的原因竟出在一个小答应身上! 为何临幸后宫不成的原因也豁然开朗——这必然是她争宠的手段,阻止他去宠幸别的妃嫔。他目下森然,却装作浑然不知,被蒙在鼓里的模样,以免打草惊蛇。 当云皎再次慢吞吞地走出来时,在谢知行眼中也变得大智若愚了起来。 云皎规矩地请完安。 谢知行:“你抬起头。” 让朕看看这些天害惨了朕的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子。 云皎抬起脸,她想着大不了就回档,便很勇敢地直视圣颜:“……妈诶!好帅的立绘!”她自知失言,便又重来。 第四次见面,谢知行冷眼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小答应仰着脸,可怜巴巴地嘟哝:“怎么刷新这么多次,皇上还在这儿呢?” 在一次次的时光回溯中,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那便是云氏并不想侍寝。 她认为只要回到过去,就能让他出现在丽嫔或者孙常在那儿。 “呵。” 谢知行冷笑。 想让他走?门都没有。 第31次刷新后,云皎明显地现出疲色来,她委顿地行完礼,蔫蔫低下头。 谢知行:“起来吧。” 一旁的迎禄惊讶地发现,皇帝居然在看到云答应之后,一扫之前的阴郁烦闷,还难得地露了笑脸……皇上淡漠女色,这可是连淑妃娘娘都办不到的事儿!再看这云氏,模样是好,却干巴巴的蔫着一张脸,到底有何让皇上另眼相看的地方?无论如何,这位云答应怕是有大造化,马上要平步青云的好命人了。 这还不算最吓人的。 下一刻,皇帝捏住她的下巴: “朕今晚哪儿都不去,就宿在你这里。” 迎禄瞳孔地震。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全新版本邪魅狂狷帝王! 第九章 皇上,你人还怪好嘞 谢知行有心观察云氏的来历和品性,拿出面对前朝重臣的劲儿来防备她,端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不被情欲所迷。他想着这有何难?连纪承忠那老狐狸都屡次被他骗过,不料却差点在这小答应面前破了功。 在发现无论怎么回档,皇帝也不会被刷新去隔壁后,云皎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侍寝。 说来这不是苦差。 皇帝长得比《深宫》里的SSR立绘更完美,唯一缺点就是他不是纸片人,而是随时能让她九族原地消失的君王。云皎有点怕,又因为有回档的依仗和现代人的灵魂,怕归怕,她不谨慎,时常说错话。 “你很怕朕。” 谢知行在床前站定,让她侍候自己更衣时,轻易察觉到她的指尖在颤抖:“害怕什么?” 云皎:“怕皇上诛我九族。” 谢知行:“……” 云皎攥紧他的袍角,一秒回档,糯声改口:“皇上英武不凡,嫔妾惶恐。” 她没有远大的野心。 她初次侍寝的目标,只是不得罪皇上。 龙袍的衣扣被颗颗解开,云皎见到向自己敞开的八块腹肌,不禁吸溜了一下。 因为要过审,《深宫》可没有脖子以下的内容! 这是她不曾见识过的风光! “喜欢的话,” 见她犹豫,谢知行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腰腹上按,尝试美人计:“不妨仔细摸摸。” 话音刚落,就见云答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Rua一波他的腹肌,甚至大胆地用指尖戳了戳他的人鱼线,紧接着时光回溯三秒,便见她羞答答地低下头:“皇上万金之躯,嫔妾不敢。” 脸颊酡红,哪有方才大胆登徒子的狂相。 谢知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 只是很快地,他却发现她胆子小得很,他略微碰她一下,她便满脸通红,水眸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这让谢知行的心情好了两分——他毕竟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哪怕不重欲,这阵子也憋得狠了。 “皇上慢点,等等……” 云答应的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 她不晓得的是,越是示弱,就越是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朕不想等。” 谢知行抬眉。 一次次的回溯时光,不让他去临幸别的妃嫔,那就做好承受他一切的准备…… 下一秒,裤衩子又回到了他身上。 龙脉强行熄火。 “皇上,嫔妾准备好啦。” 云皎仰起脸,冲他甜甜一笑,浑然不知面前的男人险些炸膛。 当谢知行憋得内伤的时候,就将云皎明显地缓过一口气来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竟不断地回档,为自己争取喘息时间! 谢知行匪夷所思。 如此神妙的能力,就用在这种地方上?他按下质问出声的冲动,终是不情不愿地放慢动作,给她留足缓口气的空隙:“好了没?” “皇上不必顾念嫔妾。” “朕说了别硬撑。” 现在逞强,等下回溯时光伤的是他的龙脉。 门外守夜的迎禄听得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纵然皇上的语气冷硬,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实打实的在体贴云答应。皇上临幸妃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去照顾对方,更不会做多余的事儿,不耽于研究享乐的法子……这云氏,到底多大的体面呐! 云皎原以为初次要受苦,不料皇上却很体贴她。 事后,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轻轻叫了声皇上。 声音清甜,驱散了谢知行的烦躁,他纾尊降贵地低下头来,倾听她的话:“嗯?” 云皎:“皇上,你人还怪好嘞。”之前是她误会他了,还以为他不行。 谢知行:“……” 他面无表情地一把将她的头按进被窝里:“早些安歇。” ----------------- 这晚,对全后宫来说都很难熬。 皇上许久没进后宫,经常翻了牌子却将妃嫔原样送回去,今儿算久旱逢甘露,偏偏这甘露却落在了她们都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好多妃嫔遣人去打听回来,听说皇上宿在了咸福宫的云答应那儿时,愣是想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她是谁。 又有许多人想想自己不是最难受的。 第一难受的该是淑妃。 纪家和她为纪贵人进宫的事谋划了那么久,结果被一个名不经传也没后台的小答应拔得头筹,姐妹俩面上无光。 第二难受是咸福宫的丽嫔。 皇上凑巧到她宫里避雨,她却没能留住皇上。 丽嫔向来自傲美貌,多半做不出将皇上推给别人来固宠的事儿,现在六宫上下最恨云氏的就该是她。 …… “小主,小主。” 被雪芽轻声从梦乡里唤出时,云皎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旁边。 空荡荡的。 雪芽见状说道:“皇上要上早朝起得早,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要惊醒小主,但小主睡到这会也得起来梳洗了。” “我多睡了很久吗?” “没很久,皇上才刚走呢。” 从床上坐起来后,云皎闭着眼任由宫女拾掇自己。 穿戴整齐后,她就去往正殿,碰上一早候在殿前的孙常在,孙常在承了她的请安礼后并不叫起,而是忿忿地盯着她:“云答应的运气可真好!昨夜累着了吧。” “是有点累,可也不能耽误了给丽嫔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 孙常在冷笑一声,还是没有要叫她起来的意思。 云皎维持了一会半蹲礼,双膝微颤。 没办法,位高一级压死人。 这时,丽嫔急匆匆地走出来,见此情形柳眉一竖:“云答应怎么蹲在这?我人还没到,倒也不必提前行礼,起来吧!”云皎刚直起身,她就追问道:“你昨夜可有把皇上伺候好?皇上若有提点的地方,你都尽数告诉我。” 孙常在没忍住,露出活见鬼的神色。 云皎也略有个两分诧异。 两人原以为皇上宿在西侧殿,丽嫔该是最生气的那一位,即使不敢发作,也断不会对云皎有好脸色,没想到丽嫔这时小心翼翼地看向云皎时,还紧张地搓了搓手:“我说得明白点,皇上昨日可有不悦?” 话说到这里,孙常在明白了。 多半是丽嫔娘娘惹恼了皇上,皇上才去的西侧殿,让云氏捡了天大便宜。被云氏“截胡”固然令丽嫔不快,可若是自己作死在前,那她更怕皇上从此恼了她。 但云皎没想明白这一点。 她就觉得丽嫔娘娘人也怪好的。 换作《深宫》里嫉妒心高的主位娘娘,这会都该打她棍子了。 她笑呵呵的:“回娘娘的话,皇上昨日瞧着并无不悦之意。” 丽嫔刚松口气,圣旨就到了。 第十章 晋位常在,刷新封号 “皇上有旨——” 众人跪了下来,静听宣旨。 除去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辞,她们都在屏息等待云皎会得什么赏:“……晋为常在,赐封号琼,钦此。” 丽嫔呆住,孙常在更是攥紧手帕。 云氏竟得了个封号! 有封号等于高半级,就这眨眼的功夫,以后云皎不仅不需要向她行礼,她还得转过头来向她行礼。想到这里,孙常在的后槽牙都咬碎了。 何况,“琼”这封号真的不错。 既为美玉,亦有精致美好之意,在封号里算上佳的。 云皎却不想要。 封号对后宫妃嫔来说极为重要,得了封号之后,往后别人就不会叫她云常在,而是叫她琼常在……她不想天天被叫穷常在!太晦气了! 回档大法不就是为了在分币不花的前提下刷出心仪封号使用? 刷掉! 于是正准备上早朝的谢知行猝不及防回到了咸福宫外。 第一次他不明白,第二次他忍不住了,原路折返咸福宫西侧殿:“云氏,如果让你选,你是要晋贵人,还是要封号?若想要封号,又想要个什么样的?” 封号或者晋位还能自己选??? 哪怕知道云答应很得皇上喜欢,迎禄听到这种话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迎禄想起其他妃嫔在皇上面前连求份恩典都小心翼翼的模样,要是让她们知道皇上还有这一面,怕不是得当场气晕过去。 云皎低头:“嫔妾不敢,但凭皇上定夺。” 定夺得不对她就让皇帝重新定夺。 即使不会读心,谢知行也很轻易读懂了她的想法,陡然拢起眉:“行了,在朕面前不要来这套,想要什么你就跟朕说吧。”他想顺利上早朝,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许了她也无妨。 他倒要看看,她敢开多大的口。 是趁机拿下,还是以退为进? 谢知行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见她粉唇微张,熟悉的轻微晕眩感便在他的脑内荡开。 她竟然是在通过不断回档来争取思考空间。 皇帝的一句话,将云皎的CPU干烧了。 谢知行:“……” 朕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现在仿佛有三个选项摆在资深宫斗游戏玩家云皎面前: 【选项一:晋位贵人(失去封号)】 【选项二:晋位常在(得到封号)】 【选项三:皇上,嫔妾什么都不要,只求皇上垂怜】 她想了想,决定挨个试一下。 云皎:“皇上,嫔妾想晋贵人。” 谢知行:“好。” 云皎:“皇上,嫔妾不想当贵人,只想要个封号。” 开始有点不耐烦的谢知行:“……好。” 她仰起脸,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想从皇帝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 而他漂亮的脸庞上神色淡淡,喜怒难辨。 这下又把云皎难住了。 没有好感度提示,皇帝的城府太深,从表情根本观察不出他的想法! 在第五次回档后,忍无可忍的谢知行算是看明白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荣华富贵位分高低没有概念,于是他压着火气,装作没有察觉的模样冷声说:“琼、昭、端、静、温、庄、顺、婉、瑾、良、贞、熙……都是不错的字,你尽管挑一个,朕便赐给你。” 全都是一等一的好封号,任其挑选。 一旁的迎禄都听麻木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云答应居然毫不客气地挑选起来:“嫔妾看熙字就不错。” 于是早上的情景再次重演。 而这回,云皎被晋为熙常在。 ----------------- 迎禄原以为自家皇帝也有被美人迷得昏头的一日,不料皇上前脚踏出咸福宫,后脚就吩咐他:“去查查她,查得彻底点。” 声音冷淡,一如往昔。 “嗻。” 意识到皇上兴许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迎禄低头应声,暗打了个激灵。 上半截早朝上得顺利,谢知行的好心情终结在处理康亲王在礼部犯一错的事儿时,旁边两个兄弟跟着出列求情。康亲王他没顶嘴,就苍白着一张秀美的脸庞,颤颤巍巍地跪下,叩首认罪:“祭礼典仪竟出错漏,臣弟知错,实在万死莫辞。” 古人重祭祀,可康亲王犯的错漏其实不算严重。谢知行没打算重罚他,免得朝臣议论他不悌,苛待弟弟。 结果康亲王来了个原地磕头。 磕得还很重,响彻金銮殿,康亲王苍白的额头立刻红了一片。他堂堂皇室贵胄,向来也是极尊贵的,如此折辱自残,朝臣就不由自主地同情他了。 “臣弟自知有错,愿自罚于乾坤宫前跪求皇上恕臣之罪。” 语毕,康亲王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咳得再厉害,他都没抬起头,以示恭敬,一副被暴戾皇兄吓得肝胆俱裂,卑微到泥泞去的可怜模样。 谢知行:…… 不是,他干吗了? 怎么都一副他要手刃三弟的模样? 坐在龙椅上的谢知行将朝臣和弟弟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一边是皇上好冷酷好无情好得理不饶人。 一边是康亲王谨小慎微虽有过错却实在可怜。 “既然康亲王自请要跪,那就去跪着,直到冬祭为止!” 谢知行急怒攻心,冷声道。 闻言,康亲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三分。 他直起身来,身影摇摇欲坠,复深拜下去:“臣……谢皇上恩典。” 话说完谢知行就后悔了。 他因小错重罚康亲王,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皇帝不仁不悌的证明。 可即便如此,谢知行还是气得心梗。 祭礼典仪出错漏,丢的是皇帝本人的脸。 三弟办砸了差事,他在早朝提起,给三弟提个醒,他就摆出这场绿茶作派自请罚跪,无疑是拿病弱身子来将皇帝架在火上烤。作为多年明争暗斗的老对手,康亲王也太了解他,太懂得激怒他——皇兄是何等眼不着砂的性子?一讨厌低级错误,二讨厌惺惺作态。 龙椅上,谢知行薄唇紧抿。 他既恼康亲王,也恼自己沉不住气。 如果能重来,他肯定不会如了三弟的意。 只可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知行刚这么想,脑袋正好荡开轻微的晕眩感,康亲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臣弟自知有错,愿自罚于乾坤宫前跪求皇上恕臣之罪。” 康亲王的头垂得很低,敛去眼底的笑意。 让朝臣和天下人看到大哥是多么不仁的暴君吧! 下一刻,上首却传来皇帝温和的声音: “胡闹,还不快扶康亲王起来。” 康亲王猛的一愣。 第十一章 请安回档 另一边厢,建章宫。 按宫中规矩,初承雨露的妃嫔才有资格向皇后敬茶,成为后宫中的一份子。 坏就坏在这茶上。 一说茶水,云皎就想到许多小说里皇后批发的不孕不育茶,可这向他人敬茶,又不要她喝,她便放下了戒心。递茶的宫女笑眯眯的,从面上察觉不出一丝异样来,不料那茶水竟烧得极烫,而不想犯错的云皎想着宁可不够优雅也要敬得仔细,双手去捧的。 结果就是被烫得将茶杯摔在地上,犯了大错。 皇后笑意淡了:“熙常在,可是不愿给本宫敬茶?” 坐在下首的魏嫔和许贵人跟着拱火: “当真是小户出身的……” “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也太没规矩了点。” “以往熙常在站在殿外,规矩上不出大错就行,如今你承了圣宠,在殿内有一席之地,就不能够像以往一样毛躁鲁莽了,”皇后优雅地拈起茶杯,仿佛好心提醒:“若然在宫宴上也出此错漏,丢的是后宫所有人的脸面。起来吧,本宫就不苛责于你了。” 全程没给云皎解释的机会。 想也知道,哪怕她说这杯茶水滚烫,前去验证的人亦会指鹿为马,笑称温度适宜。 知道对方是故意生事,给她一个下马威,她便没再分析,而是选择读档,回到过去。 读档后,当那宫女笑意盈盈地将茶杯递过来时,云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十指指尖掂住没那么烫的杯沿,飞快往皇后惺惺作态地举起的手里一塞:“娘娘请喝!” 声音洪亮。 皇后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生生压了下去。 她换了个手势拿住杯子,浅喝一口,便迅速将茶杯交至身边的宫女手中。 “能够承宠是你的福气,以后守好本分便是。” 云皎应是。 “嗯,下去吧。” 常在的位分,依然不能坐下,只能在后边站着。 但是起码能在殿里跟着听八卦了。 “哎呀娘娘,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敬茶往人手里塞的,之前听说熙常在的规矩学得极好,和纪贵人不相上下,如今见了……”魏嫔掩唇娇笑。 “纪家的家风严谨,规矩自然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许贵人附和。 对旁人的讥讽,云皎充耳不闻。 从刚才皇后的反应来看,滚烫茶水正是她所安排的,那她便是被扣上一个“仪态欠佳”的帽子,也得当场把仇给报了。 于是在云皎走进后宫娘娘视野内的第一天,就留下了一个笨蛋美人的印象。 …… 请安结束后,拿着烫伤药膏的乌嬷嬷立马迎上,小心翼翼地给皇后擦药。 皇后娘娘养护得极好的手此刻掌心红了大片。 “嬷嬷是不是也在心里觉得本宫小家子气?” 她倏地开口。 乌嬷嬷没停下手上动作,低声说:“老奴只是心疼娘娘。” 皇后笑了一下,神色又黯淡下来:“皇上这么久没进后宫,竟待熙常在这般好,本宫憋着股邪火无处发作,才一时任性……以往不会了,”她一顿:“熙常在和本宫之前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人竟这般不聪明,运气却很好。” 当时云皎接过杯子后立刻就往皇后手里塞,动作之快,不像是经过思考判断后的报复。 于是皇后将其判断为傻人有傻福。 ------------------------------------- 在早朝结束后,谢知行再次问迎禄: “熙常在今日去建章宫请安可有受委屈?” 御前伺候的宫人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 生怕眼皮一个没兜着,惊掉的眼珠子就滚地上了。 “回皇上,熙常在给皇后娘娘敬了茶,期间没生意外,只是……”迎禄翔实地汇报了云皎鲁莽的敬茶动作,以及魏嫔和许贵人明讽她的事儿。 谢知行半闭着眼听迎禄复盘早上请安的事情。 云氏能够回溯时光,最后的既定事实,必然是对她有利的。可她却偏偏留下了“规矩不好”“仪态差”这两点纰漏,证明只是被别人说嘴,并不会令她想要重来。 “倒是个没脾气的,” 谢知行沉吟:“再查查,看有没有谁暗地里对她使坏。” “奴才这就去。” 迎禄低头,刚走出门就按了按心口——皇上到底有多珍视熙常在啊!竟怕她在侍寝后,请安时会受委屈,听了大致的还不全信,要他彻查,何等荣宠。幸好他向来机敏,提前打听了建章宫里的消息,才不会皇上一问三不知。 把敬茶的茶水烧得滚烫这等小事不需要多人经手,只有皇后的心腹冬画知道,愣是连总管太监都没能查得出来。但是建章宫向来严守如铁桶,妃嫔的手伸不进来,皇帝闭眼想了一会,把高位妃嫔的性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中已有大致人选。 迎禄汇报完毕后,自认很贴心小棉袄地问:“皇上可是要多看顾熙常在两分?” 嘻嘻,他真会办事! 然而,谢知行却说不用:“多盯着她,但不必特意照顾。” 之前不知道回溯时光的原因时,的确令他不悦,现在知道事源出在后宫一女子身上,他就不急了——能够重来一遍,在绝大多数时候对他来说都是利大于弊。他要在不引她疑心的前提下,测试出什么事情会让她想重来,将主动权夺回自己手中,让她为他所用。 就像今日,熙常在就帮他重来一遍,挽回了名声。 想想三弟被搀扶起来时,眼底掩不住的惊愕,谢知行便难得的畅快一笑。 谢知行没想对云皎多好。 然而帝王所注视之处,必然光鲜富裕。 “小主小主,快看。” 从膳房提膳回来的雪芽经过正殿时还绷着脸,一走进西侧房,面上立刻露出兴高采烈的笑意来。云皎看她打开食盒,里面盛着一碗鸡丝碧粳粥,搭配了酱黄瓜、素火腿和麻油拌木耳当下粥小菜。 荤的两道蟹粉包子和煎梅花肉,素的则是炝炒白菜。 前几天的点心都是从给其他主子做点心时用的边角料里省下来做成的枣糕,好从中抠下油水。今日却是非常精致的藕粉桂花糖糕和参苓造化糕。 以往想要吃到这种菜式,可不光得上贡暖灶银子,更要单独花钱购买。 “膳房那边挺有眼色的嘛。” 说时,贡眉与有荣焉。 看到这仿佛充值了膳房vip会员的精致菜式,云皎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等宫女布好膳,她坐下就动筷,每一样都做得比以往美味:“膳房换厨子了?” “之前主子没侍寝,膳房有时会让小太监来糊弄人。” 膳房里掌勺的也是太监,却不是全都能有机会做菜,师傅也会收徒弟,碰上不得宠又位分低微的妃嫔来提膳,便有厨子偷奸耍滑的让徒弟代劳。而徒弟的手艺,自是不如师傅。 得宠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就是后宫,只要得到皇帝宠爱,宫女太监就会绕着你转,让无数妃嫔削尖脑袋争宠也想留住这份特权。待云皎用完膳,雪芽便问:“主子可要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 云皎疑惑。 “说不定皇上今夜也会来咸福宫呢,昨夜小主匆忙接驾,今儿可得好好打扮一番,才不算埋没了小主的美貌!” 主子和奴婢一荣俱荣,雪芽巴不得主子立刻宠冠后宫。 云皎:“你看我很美?” 雪芽使劲点头:“主子的相貌哪怕在后宫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话听着挺美 云皎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细腻光滑,只是想起昨夜的劳累,她皱起眉宛若沉思的小猫咪: “算了,还是埋没着吧。不要挖出来了,挺累的。” 早安晚安不如她入土为安。 她吃饱喝足正打算睡个安祥的午觉,贡眉便过来通传:“小主,孙常在来拜访您了。” 第十二章 别人犯贱她发癫 云皎还未发言,孙常在就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孙常在等了等,见她没有起身迎接自己,亦丝毫不尴尬地见礼坐下:“想妹妹想得厉害,就自个走进来了,妹妹不会怪罪我吧?” 却见云皎左顾右盼:“孙常在有姐妹在我屋里当宫女?” 孙常在:“当然没有。” 云皎疑惑:“那你想妹妹想得厉害,你妹妹又是谁?” 总不能是她吧! 孙常在一噎,面上露出两分委屈来: “原来只有我一人觉得自己和熙常在情同姐妹。” 这话说得重了。 后宫里讲究面子情,都是伺候万岁爷的人,见面三分亲,免得成为后宫不睦的祸头子。如同现代的职场,业务能力、后台够硬或者不在乎这工作自然能率性而为,大多数人都为了避免尴尬,维持着塑料同事的感情和谐。 按着人情世故,孙常在觉得自己唤她一句妹妹没毛病。 可惜了,在没上过班的云皎这儿,人情世故只能变成事故。 云皎:“进宫前还有机会,进宫后难了。” 孙常在一惊:“是因为宠爱和位分的争夺让熙常在对我心有芥蒂吗?” “不,”云皎一脸惋惜叹息道:“义结金兰得拜我爹为义父,进宫后不方便见外男了。 …… 孙常在瞪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云皎泰然自若。 别人犯贱她发癫,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旁听的雪芽贡眉以为说到这份上,孙常在怎么也该拂袖而去了,偏偏她没有,而是定了定神,硬生生把话题跳了过去:“同住一宫就是缘份,我也是抱着想和熙常在交好的心思来的,何况以前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国公府的寿宴上,和你说过几句话,你兴许是不记得了,我也是才想起来有这渊源,以后很该照应两分。” 以上内容,纯属现编。 孙父的官位不低,如果不是云皎和她同住咸福宫又得了圣宠,两位官家千金一辈子没机会打交道。孙常在在来之前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云皎,只好选了个最不会出错的——国公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京城的官员携眷出席,齐聚一堂。 云皎:“孙常在该是记错了。” 孙常在诧异道:“怎会呢?想是我长得太平凡,没能让你留下印象。” “国公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没邀我爹,我爹在府里跟我哭了三天莫欺中年穷,我印象很深刻。” 全体京官致贺。 括弧,芝麻绿豆官除外。 孙常在的笑容僵住,结巴着找话安慰:“中年仕途不得志想是未到时机,令尊不必挂怀。”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觉得熙常在的家世真不上档次,连国公府寿宴都没资格去,也就他女儿命好,进宫后竟在侍寝上拔得头筹……比起熙常在的废物爹,她爹可中用多了。 “也是万幸,我爹飘零半生,还有孙常在你想认他当义父。” 云皎欣慰地凝望着她道。 孙常在:“……” 她好想逃,可是不行:“这事还请熙常在不要再提了。” 孙常在是上次选秀进宫的,侍寝两回,皇上便仿佛将她忘在宫里,即使来咸福宫,也是见丽嫔。先不说丽嫔近半年不复以往风光,她也不敢去截主位娘娘的宠。 可云皎的就不一样了。 她家世差,没背景,看今日请安时的表现也不是个聪明的。 孙常在想自己厚着脸皮天天往西侧殿这碰运气,万一碰到皇上来探望熙常在呢?只要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她即使不能将皇上笼络过去,也能让皇上想起她。 云皎看她:“那孙常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不能在这待着?” 孙常在好歹是官宦千金,缺少当赖皮的经验,话说完她脸就红了。结果云皎听罢点了点头,只是让雪芽拿来针线做女红,往她手里一塞:“没事就找点事做,别闲着。” 孙常在羞恼:“我又不是你的宫女。” “西侧殿不留闲人,你喜欢待这就帮我做点绣品出来。” 孙常在还是气恼,可要是替她做点绣品就能换来见到圣颜的机会,那又很值,她不舍得放弃。这一犹豫,一纠结,手上就绣了起来。西侧殿没人和她说话,她只好库库猛绣。 一直绣到夜幕低垂。 孙常在回去时,累得十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目送她走后,贡眉一脸的忿忿不平:“主子,孙常在她脸皮也太厚了点……” 后宫争妍斗丽各出奇法,最上乘的得论琢磨出新奇事物吸引皇帝,像孙常在这样觍着脸来别人宫里想“蹭宠”的,实在不入流,脾气坏些的能赶她回去。 也就云皎不介意。 不仅不介意,她挺乐意的:“把孙常在做的绣品拿去换点银子。” 嫔妃的衣裳都由内务府提供,按理来说想要什么花样都有人代劳,可针线房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不得宠的低位妃嫔有需求?漫漫无期的等着吧,问就是得先紧着上面的,你算哪根葱。 自己做,叫宫女做,或者使银两买,都是更常见的选择。 云皎把孙常在做的绣品换成实打实的银两,放入箱笼的隐秘之处。要说孙常在不愧是大家闺秀,女红绣工也是一流的,她绣的花样在宫中并不常见,居然颇为值钱。 雪芽和贡眉都以为孙常在受此屈辱,不会再来了。 然而第二天,她又来了。 来都来了,那就织着呗,如是者织了一周,都没等到皇帝再入后宫。 谢知行忙着两件事。 一是治理今夏黄河泛滥的问题,二是追回各地少缴的钱粮,才仔细斟酌将其用在何处。只是在忙碌的同时,他也没忘记盯着咸福宫那边。说到底,他不相信云氏。 而派人监视的工作,自然落到迎禄身上。 迎禄心中震动,皇上日理万机不忘熙常在,他超爱。 这工作不难,咸福宫的西侧殿就跟筛子似的,全是漏洞与破绽:“熙常在被分到咸福宫后,没有做过任何笼络敲打宫人的举动,似乎对所有人都非常放心。” 谢知行漫不经心道:“还有别的事么?” “孙常在每日去西侧宫,一坐就是大半天。” 谢知行神情一肃。 虽然并不得宠,但孙常在的出身真不差,她爹是掌平决狱讼的大理寺卿,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云氏和她来往甚密,又是有何居心? “孙常在织了许多绣品,赠与熙常在。” “那些绣品呢?” “回皇上,都被熙常在卖出去了。” 谢知行若有所思:“把那些绣品买回来给朕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第十三章 情同姐妹 孙常在的绣品很快便出现在皇帝的案桌上。 谢知行拿在手里,端详一番:“朕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花样。” …… 孙常在的绣活做的好,且颇以此为傲。 她在进宫前搜罗了一些外地的绣品,上面绣的都是京中不曾见过的新鲜花样,她还背下来了一些花样背后的来历和当地的风土人情,准备当皇上问起时,一展自己的才情,也能够打开话匣子。 例如有一幅是江南特有的玉簪花,有传说是天上王母和仙子们在瑶池设宴欢庆时,因为喝了太多琼浆玉液,发髻散开,头上的玉簪掉落到人间,化作花朵……刚好,孙常在又是爱戴玉簪子的,她幻想着自己含情脉脉地说完后,皇上会亲手摘下她的玉簪,让她的一头乌发散落下来,那场面一定美极。 当然,这些想法,在进宫后都烟消云散。 孙常在第一次侍寝只说了两句话:“嫔妾给皇上请安”和“嫔妾告退”。 第二次,也没能鼓起勇气跟皇上搭话,草草了事。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 孙常在偶尔会郁郁寡欢地想,自己可能一辈子没机会和英明神武的皇上诉说自己绣品花样背后的故事了。 她去西侧殿想蹭宠的事儿,其他宫妃颇有耳闻,也拿这事笑话她。 “好歹是好出身的姑娘家,也不知道含蓄点。” “被蹭的那位脾气真好,能忍得了她每日来,不给她脸色看?熙常在还是得了封号的,说来比孙常在要更加尊贵。” “熙常在的娘家不显,不敢得罪孙常在,怕得罪人给家里惹祸吧。” 后宫憎人有笑人无,嫔妃们取笑完孙常在,对云皎也不放过。 因为轻视她出身低,嚼起舌根来更不避着,当着她的面就说:“原以为山鸡要飞上枝头了,看来还是没那个命的。” “还以为万岁爷待她有多不同呢。”许贵人嗤笑。 “你怎么说话的,”魏嫔嗔她一句,转首点了点云皎:“熙常在你也长点心。” 云皎回头:“魏嫔姐姐要请我吃点心?谢谢魏嫔姐姐。” 魏嫔:“……” 她总不能再作解释,只好答应回头让宫女送两屉点心去咸福宫。 反正熙常在也不识货,随便送点枣糕打发得了。 云皎却接着说:“我还没吃过嫔位分例的点心呢,姐姐好心让我尝鲜真是太好了,真是人美心善还大方。” 人美心善又大方的魏嫔:…… 这下子还真不能用枣糕打发了。 云皎笨蛋美人的形象深入民心,跟她打机锋容易把自己绕进去,于是众妃嫔找乐子的对象绕回孙常在身上,又道西侧殿是筛子建的,探听消息很容易,孙常在送了许多绣品给云皎的事隐瞒不住,便被她们取笑对熙常在献媚有何用? 人刚进宫还年轻呢,怎会蠢得提携别人分自己的宠。 孙常在引以为傲的绣品恐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阖宫上下都在看咸福宫的笑话,请安结束时丽嫔是独自坐步辇回去的,都不愿多看二人一眼。 然而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未央宫的迎禄总管再来咸福宫了。 丽嫔迎出来,再次迎了个空。 迎禄是来找孙常在的,手上提着个盒子,问这可是出自小主之手? 孙常在的脸色涨红认下,跟着去了未央宫。 这下子,阖宫妃嫔都笑不出来了。 她们难以置信——熙常在难不成真是个傻的!? 云皎在西侧殿吃魏嫔送来的名贵点心吃得正高兴,就被丽嫔叫了过去,好歹丽嫔也是一宫主位,看向她时却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本宫 待你不薄,你怎么宁愿帮孙常在也不帮本宫?” 云皎巨冤。 青天可见白日可证,她每日就是吃了睡,醒了请安,回来继续吃,提前进入退休养老的生活节奏,绝对不会嘴上说着要躺平当咸鱼,结果满后宫乱窜到处触发随机事件,和各路王爷将军偶遇。 “我……?” 她用食指比了比自己,一脸茫然。 “你还装傻,”丽嫔幽怨地看着她:“够了!你回去吧,横竖本宫也不指望你,以后你就让孙常在护着你,有事也不要来寻本宫了!” 语毕,云皎就被正殿的宫女客气送走。 等在外面的雪芽赶紧扶住主子:“小主,丽嫔她可欺负你了?” 正殿宫女没走远,耳尖听到这句话,回头来气哼哼的说:“我们主子都被你家熙常在弄哭了,哪敢欺负她。”说完扭头就走,正殿果然隐约传来委屈的哭声。 想想也是,丽嫔误会孙常在是云皎举荐的,证明她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除了无能狂怒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云皎一脸懵逼。 再看看崇拜地看着自己的雪芽,俨然把她当成了宫斗高手。 雪芽:“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呃……”云皎想了想:“回去把魏嫔送给我的点心吃完。” 这一天天的,关她什么事! 与此同时,被送到未央宫的孙常在跪在地板上,一道冰冷的视线抵在她的头顶上,让她生不出半点旖旎来。在来之前,她心中激动澎湃,暗笑着熙常在的愚蠢,让她有机会借她的势,踩着她的宠上位。 可这一切,都在面圣时烟消云散。 这才是宫里人侍寝的常态,在谢知行面前,从来只有君臣之别。 “嫔妾给皇上请安。” 谢知行搁下朱砂笔:“你和熙常在关系很好?” 一句话,把孙常在问得身子颤了颤。 “回皇上的话,嫔妾时常到熙常在屋里作客,情同姐妹。”孙常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此刻全靠刻在世家骨子里的礼仪素养硬撑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因为害怕,她想借云皎求情,有何事也让皇上饶她三分。 紧接着,她听到自己入宫以来梦寐以求的一句话: “和朕说说你这些绣样背后的涵义。” 只是紧接着,谢知行的声音骤冷: “如实交代,说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说得不好,就去慎刑司里再说一遍。” 这案子,其实交给谁审理他都不放心。 于是孙常在沐浴在皇帝的威压之下,颤着声音汇报至夜深,谢知行经常打断她,反复审问一些细节,保证她说的是实话。 “这张上面绣的是什么山?” “回皇上的话,是泰山的山景。” “是么?但你刚才说的是衡山,你再想想,到底哪个是实话。” 做这事的时候,只有迎禄伺候在侧。 看得太监总管大为震撼。 就因为熙常在,皇上拿出审重犯的精神劲儿亲审! 当然,这是皇帝心腹太监的视角。 而在整个未央宫,甚至是阖宫上下的视角里…… 皇上把孙常在传召过去,一直到后半夜才熄灯! 孙常在第二天直接起不来床,早早派人向皇后请假。 皇后勃然大怒,认为孙常在恃宠生骄,直接驳回了她的病假请求,她只好由两个宫女架着,颤颤巍巍的来到建章宫,她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行礼请安时,甚至摔了在地上,姿态不似作假。 “孙常在这是何意?” “回皇后,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是真站不住了。” 孙常在柔柔弱弱地开口,嗓子也是哑的,登时惹起嫔妃们许多联想。 旁边站着的云皎吃瓜吃得非常兴奋,却收到了不少嫉恨和同情的视线。 嫉恨是恨她举荐孙常在而非自己。 同情是同情她真是个傻的。 皇后闻言更恼:“再怎么向皇上邀宠,也得顾念着龙体,你规矩向来好,也不是新人了,怎么今天一时得宠,却失了分寸?” “娘娘,嫔妾……” 孙常在敢怒不敢言。 淑妃掩唇娇笑:“既然孙常在说她没有,不如把彤册拿来,一看便知。” 彤册是记录着皇帝宫闱起居等事的,自然也包括行房。 皇后恨极孙常在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竟真的取了彤册来,要寻由头下她的玉牌,将她禁足。 冬画取来彤册后,却微微变了脸色。 皇后瞥过去一眼,命她拿来,这一看却惊然发现,昨夜竟无一次记档。 那折腾到后半夜,又是忙活什么? 许是太过吃惊,皇后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责罚,又因为二人没有行房而心情由阴转晴,对孙常在的责罚就不了了之,她意兴阑珊,让众妃嫔都回去。 云皎按步就班的走,丽嫔今日依然没等她。 身残志坚的孙常在却硬撑着凑了过来,她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满脑子是皇帝的命令——今夜之事不准对外泄漏半句,你不是和熙常在情同姐妹吗?你回去之后,要像往昔一样与熙常在交好。 情!同!姐!妹! 她编的! “熙妹妹……” 云皎回头:“你不是说不这样叫了吗?” 孙常在挤出笑容:“其实我自小缺乏父亲关爱,正好也想要个义父,姐姐。” 第十四章 朕亲自去 事有反常必为妖。 云皎顿了顿,道:“如果你得到皇上宠爱,那是你的能耐,与我无关。自打上次侍寝之后,我就没见过皇上了,也没听过皇上的消息。” “什么皇上不皇上的,我就单纯想与你结交。” 结果孙常在更热情了。 上辈子的云皎流连病榻,玩的也是单机游戏,没几个朋友,于是她只能用宫斗游戏的经验去理解。在《深宫》里,就经常有素不相识的宫妃登门拜访,根据玩家的位分高低会出现三种情况。 一是对方向你投诚,想当你小弟。 二是对方拉拢你,让你当她的小弟。 三是来上门撕逼,不图别的就图一乐。 因为云皎胎穿过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像NPC,而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过往经历的真人,她就没往这点联想去--毕竟《深宫》是个宫斗游戏,也许在进宫后,这些游戏特性才会显现出来? 云皎开始思考:“呃……” 孙常在:“求求了,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交的。” 云皎大脑过载:“什么?你是真心想当我的跟班小弟?” 孙常在噎了下,她没自甘堕落到这地步,可是昨夜她在皇帝面前都说好二人情同姐妹了,如果熙常在不帮她把谎圆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她担当不起。于是在求生欲驱使下,她咬紧后槽牙,对着自己以往轻视的云皎说道:“是的,我真心想当你跟班的。” 说完孙常在催眠自己,熙常在就是个傻瓜。 不料,在她说完后,云皎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不如你换个人跟吧,跟我没有前途的,我的目标就是在后宫平安养老到一百岁含笑而终。” “再说了,我是常在,你也是常在。”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咱们两棵菜种在一起,只能被一起割,变成韭菜。” 见孙常在仍然坚持,云皎便随她去了。 在她答应的刹那,脑海里就响起叮咚的提示音,她不动声色地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里面在【属性】旁边多出了一个【人际关系】分支,其中交好的一栏出现了孙常在的名字。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交恶那一栏,赫然出现了皇后的名字。 云皎:……她啥也没干,冤枉啊娘娘! 回到咸福宫后,云皎往角落一猫,就开始期待午膳。 结果今天不知道怎的,送过来的菜都是她不喜欢的。 当她读档到第二回时,没等到提膳回来的雪芽,却等到了一脸笑容的迎禄公公:“熙常在,皇上传召小主去乾坤宫伴驾。” 怎么回事,刷个午膳还刷出伴驾剧情了! 云皎拒绝加班,再次回档。 第三次,迎禄公公没出现,云皎趴在窗边翘首等待雪芽,外面却传来异响,紧接着是一声太监尖利的通传: “皇上驾到--” ----------------- 在一刻钟前,谢知行陷入了循环。 在第二次循环发生时,他决定将熙常在传召过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皇上召来伴驾,对后宫女子来说是何等荣宠,总不会想再回溯时光了。 而纸上消失的字迹,让谢知行一秒打脸。 谢知行:“……” 谢知行:“摆驾咸福宫。” 传她伴驾还不知足,朕亲临总行了吧! 第十五章 朕被退货 “皇上驾到——” 下一秒,谢知行就发现自己从咸福宫回到了乾坤宫。 亏他还以为云氏在咸福宫受了什么委屈,想着给她一个当面告御状的机会,结果在她心中,见到皇帝跟被迫害是一样的。 谢知行不曾想到过,云皎回溯时光的原因,只是因为不喜欢吃茄子。 而刚好,最近皇庄送来了大量茄子,于是随机到茄子相关菜式的机率很高。 “好,很好。” 谢知行将宗卷捏得咯咯作响。 他冷着脸吩咐:“摆驾咸福宫!” 皇帝一声令下,迎禄就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后宫子嗣珍贵,皇子更加贵重,于是都被娘娘们养得娇贵,先帝对儿子也不算严厉,王爷们有个快乐童年,也养成了像老三这种不怕大哥将他人道毁灭的胆。偏偏谢知行是兄弟里的异类,不用别人督促,他自己会卷,且卷得执拗。 搞不懂的问题,钻研到底。 想要学好骑射,就往死里练。 他认定要办的事,排除万水千山的困难也要做。 “迎禄,将案上未阅的奏折置入箱中,朕要带着看。” 谢知行想,回溯时光不仅能让人白费功夫,还能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进行无限的学习和批阅奏折。 “嗻。” 迎禄低头,又感动上了。 在步辇上批阅奏折是不太合礼仪的,当然皇帝要这么做也没人能管得了他,还能得一个勤政的考评。可是皇帝分明都忙碌到这地步了,按理说将熙常在传来乾坤宫伴驾便是,皇上偏偏要亲自去,这是对熙常在何等的看重和宠爱。 如是者,谢知行再次坐上步辇。 ……然后再次被退货。 他想起希腊使者来访燕赤时,曾经讲过的一个神话故事——有一名叫西西弗斯的罪人,神给予他的刑罚是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推至山顶,然而当巨石抵达山顶时,它就会滚落至山下,永远循环,永无止境,徒劳无功。 谢知行不觉得这是折磨,也不煎熬。 奏折都看完了就换别的书来读,学无止境,他也很久没能挤出时间好好的进修学问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溯时光中,他仿佛永远无法踏进西侧殿。 而这竟让他更加期待。 期待云氏熬不过他,只能接驾时会是什么表情。 ----------------- 第十次,云皎先顶不住了。 回档次数是无限的,但是刷得多了,她会有种精神上的疲惫。当她再次听到“皇上驾到”时,心中充满了怨念,这个游戏里的皇帝随机性也太低了吧!以前她在《深宫》刷侍寝时,皇帝还晓得刷一次就换一次妃子呢! “小主,皇上居然来找你了!” 贡眉喜不自胜,转眼又忧虑起来:“雪芽不在,我编发没她好……哎呀都来不及,小主咱得赶紧接驾。” 云皎慢吞吞地挪着小短腿出门接驾。 “嫔妾给皇上请安。” “嫔妾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她盈盈一拜,头也垂得低低的。 结果下一刻,就被皇帝架着两边胳膊,抬了起来。 云皎:??? 皇上你干什么??? “哈哈,朕不怪你,” 谢知行朗笑出声,看见阳光下一脸懵的云氏,仿佛一只警惕心很重的小猫,终于被他逮住:“朕也是兴之所至,才放下宗卷想来找你一道用膳。” 十次回溯时光,他终于成功走进咸福宫。 天底下就没有他谢知行办不成的事儿! “……” “皇上,那,那能先把嫔妾放下来吗?” 云皎略带窘迫道。 她的个子在妃嫔之中都算小的,皇上又是近一米九的高个,他双手架着她的胳膊把她举起来,她一双腿碰不到地,只能晃了晃无助的jiojio。 谢知行欣赏了她的表情一会,才将她放下来。 二人迈入屋里,他环顾屋中布置:“上回在这里避雨时还不觉,白天来,这里真小,住得开吗?” “嫔妾住着挺好。” 云皎干巴巴地回应。 这也是她无心争宠的原因之一,学不会风情万种的媚态。 别的穿越者在现代自由恋爱过,对古代男人手拿把掐。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 只不过那些男人都是纸片人。 “也是,你个子小,施展得开。”谢知行扫过来审视的一眼。 云皎:“皇上说得对。” “不过,朕也不知道你在这里过得舒不舒心,”谢知行放柔语气:“可是伺候的人不周到?” 这下不仅皇上的心腹得明白,贡眉也听懂了。 皇上这是递话过去,让熙常在告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只要熙常在把握住机会,无论之前是谁对她不好,这回都能狠狠的在圣上面前上眼药。 拿伺候的人作话,也是谢知行知道,除去两个大宫女,能接触到云氏的宫女太监,都被买通了个遍,全是其他妃嫔的人。如果有她不喜欢的,就借此打发得远远的。 “没有,大家都伺候得很好。” 云皎摇了摇头,面露犹豫:“如果说有一点不舒心的地方……” “你尽管说。” 谢知行按捺下话里的激动。 他是真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回溯时光两次。 “就是最近膳房送来的菜里老是有茄子,嫔妾不爱吃茄子。” 云皎小声嘀咕。 “……茄子?” 谢知行险些没绷住表情。 他双手捧起云皎的头,让她仰起脸来,看清她的神色不似作伪,登时啼笑皆非:“就因为送来的膳食有茄子,让你这么不高兴?罢了,终归是坏了你的心情……迎禄,熙常在的膳食今日是由谁准备的?” “皇上!” 云皎叫住他,神情慌张。 谢知行:“又怎么了?” “是嫔妾挑食所致,原不是他人的罪过。” 见她真心求情,谢知行便作罢,只是道:“下人让你不舒心,就是他们伺候得不好,不够精细,挨点罚也是应该的。” 皇帝的座右铭—— 多指责他人,少反省自己。 “好了,过来。” 他将云皎抱着坐到大腿上来,把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才不会被她轻易跑掉。 这回云皎没敢吱声。 呜呜,立体男人好可怕,还是纸片人香! 她又想到进了宫,以后也许是要习惯偶尔亲密一两回,总是浑身紧绷的也不是个事,于是存了档,决定用这场景反复练习。 谢知行抱了一会儿,御膳布好菜,他就要将人放回座位。 结果眨眼之间,满桌的菜消失,云氏又回到怀中。 谢知行:? 第十六章 女人好难懂 谢知行按兵不动,观察她要做什么。 云皎慢吞吞地在他怀里调整姿势,小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谢知行问她。 云皎小小声的说:“嫔妾想抱抱皇上。” 谢知行果真有点看不透她了,既然想拥抱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回溯时光,不愿见到他? 在这之前,谢知行从未思考过后宫女子的想法。 他的心思用在社稷上已经快要过劳,对待妃嫔的态度明确,喜欢谁就多宠两分,不喜欢就无视——既想要,又远离,这种在言情小说里大行其道的思维模式完全在皇帝的认知范围里,纯属浪费时间精力的不必要内耗。 不过…… “朕还以为多了不得的事,”谢知行眉眼淡淡的,反手扣住她的腰:“那朕也抱抱你。” 结果下一秒,时光又回溯了。 谢知行:…… 女人好难懂。 他低头,看见云皎的粉颊红红,隔着衣料也感受到她狂跳的心脏,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是因为他主动抱了她的腰而害羞了,所以才回溯时光。后宫嫔妃里有热情妩媚,也有守礼拘谨的,却独独没见过这一款有时狗胆包天,有时狗狗祟祟的小怂包。 云皎做足心理准备,才再次抱上去贴贴。 被回溯两次,谢知行早没有旖旎心思了,只端坐着,看她表演。 贴了一会,云皎心跳回到均速,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和三次元男人的互动了,她又行了!当紧张褪去,自信重新占领高地,她嘿嘿一笑,拿起叉着切块水果的小银叉,要像电视剧里妲己喂纣王一样投喂皇上:“皇上请用。” 只是按规矩不能直视圣颜,她又没经验。 这一戳,脆桃带着汁水戳在了皇帝他鼻子上。 云皎:“呃……” 西侧殿霎时变得非常安静。 云皎:“皇上,嫔妾不是故意的。” “朕知道。” 谢知行看她拿手帕给自己擦脸,原以为她要回溯时光多练习几遍,揣摩帝王的喜好和习惯,不料她给他擦完脸后,却直接靠在他怀里,安安份份的不作妖:“皇上,嫔妾饿了,不如先传膳吧。” 愣了两秒后,谢知行才反应过来,她是放弃了! 只不过是失败了一次,她就放弃了! 朕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半途而废的人,说她是小猫咪都抬举了她,她就是一只被掀翻了就索性给肚皮晒晒太阳的王八:“想吃些什么?” 小王八欢天喜地:“嫔妾还能点菜吗?” 皇帝正儿八经的御膳,吃起来滋味肯定好。 谢知行转头吩咐迎禄取单子来。 御膳房的食材由皇庄提供,单子上的菜色应有尽有,看得云皎眼花缭乱,不知道选哪个才好,最后就顺着性子点了一堆荤菜,看得迎禄叹为观止。这熙常在点起菜来是真不客气,吃荤菜也不怕等会侍寝气味散不掉。 “没想到熙常在这么能吃。” “御用的食材肯定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嫔妾贪心都想尝尝。” 谢知行听笑了:“谁跟你说御用的食材是最好的?” 云皎愣了愣。 集天下人之力供养一人,还能用不上好东西? “农户看天吃饭,蔬果稻谷的味道每一季都不一样,最好的不一定年年皆有,让朕尝到了最好的,第二年没有,岂不是要问责下去?还不如一开始就送次好的,送进宫的是不能差了,但最要紧稳定和安全,这才叫会办事,皇庄的如此特产更是如此。” “最好的一茬该是只有当地人能吃到,农民手里吃到的瓜果比御用的更是新鲜。” 送到皇帝面前来的食材,必然是最漂亮好看的。 好不好吃另说。 谢知行不是贪图吃喝的性子,对此也更多是感慨官员办事背后求稳的逻辑,真不缺那口吃的,却见怀里的小姑娘陷入沉思,他问她想什么呢,她说:“果子一甜就招虫,最甜的该被虫儿尝过,比农民伯伯还先一些……没关系,皇上没尝过最好的,嫔妾家里穷,也没有尝过。” 云氏倒也不笨,她是想事情天马行空的,想一出是一出。 老天爷怎会把逆转乾坤的大能交给这么一个人呢? 谢知行不由觉得老天无眼。 等到御膳送上,他才再次大开眼界。 云皎点的菜不多,御膳自然不可能只上那么几样,满满当当的一桌,云皎想着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御膳啊!国宴啊!顾不得贡眉的眼神暗示,拿起把自助餐吃回本的精神劲儿来就是库库一顿炫……当然,吃相还还优雅的,礼仪没忘,就是给皇帝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但人的胃始终是有极限的,哪怕她再努力,也没办法将数十道菜吃够,于是当她再也吃不下的时候,选择了回档重吃。 期间,云皎不忘看向皇帝:“皇上您也多吃点。” “……嗯。” 他看她吃就饱了。 吃了两遍后,云皎总算是把二十四道菜都品尝了个遍,正当谢知行以为她完事了的时候,时光再次回溯。 而这一次,云皎只浅尝了面前三道菜,便放下筷子,乖巧道: “嫔妾饭量小,已经吃好啦~” 如果不是见证过她的狂风扫落叶式进食,皇帝差点就信了。 谢知行看向她:“你就吃这么点?” “回皇上,嫔妾怕长胖,不敢多吃,每样浅尝一点已经很满足了,”云皎点点头,笑得煞是羞涩好看:“嫔妾的小鸟胃是不是把皇上吓到啦?” “嗯,有点。” 朕有点被她的另一副面孔吓到了。 用完膳后,谢知行也没走,问了问云皎有什么需要,确定把她安置得舒舒服服,应该没有需要回档的地方后,才移驾离开。其细心体贴,如果不是在场亲眼见证,这些宫人都不敢相信。 而就这半天的光景,皇帝摆驾咸福宫陪熙常在用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后宫。 一次侍寝后的晋封可以说是一时兴起。 今日之举,证明皇帝没有完全忘记她,也不光是贪恋临幸时的感受。 于是,有好些人坐不住了。 第十七章 见招拆招 首先坐不住的是魏嫔,她拧着帕子去建章宫跟皇后说了许多酸话。 内容不外乎区区一个常在竟敢霸占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多忙?还能哄得皇上亲临咸福宫,肯定是个不像话又没规矩的东西,连带着对丽嫔也很是看不上,用容色作封号想必是以色侍君不长久,该是和熙常在一路货色。 皇后听在耳里,觉得很对。 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奈何这不是中宫娘娘该有的想法,她只能说:“你说到丽嫔,丽嫔刚进宫那会也得了一时的宠爱,现在不也回归平淡?不过瞧着新鲜多宠着些,你也说了,区区常在,不必往心里去。” “娘娘还是太宽容,才纵了这等子人。” 皇后娘娘轻叹一声,不愿说下去了。 她自知气量狭小,却不愚笨,宫妃找她来说熙常在的坏话,不过是想她出头惩治:“老说这些听得本宫都有些乏了,魏嫔你先回去吧。” “娘娘好生休息,臣妾告退。” 没达到目的的魏嫔气鼓鼓地走了。 皇后不仅没同意出手,也不附和她的话,省得落人话柄,魏嫔此行讲坏话没讲痛快,转头去了钟粹宫找许贵人吃茶嗑瓜子:“皇后是不着急,初一十五总要到建章宫,可我们呢?你别看皇上才找了熙常在两回,要看这阵子皇上除了她就不踏足后宫……差点儿忘了,还有个孙常在,咸福宫的风水真是绝了!” 许贵人同仇敌忾的跟着说了会酸话,突然压低声音: “请不动皇后,姐姐自个也能办。明着来是会招皇上的眼,暗着来让人侍不了寝的法子不是多着?让皇上将她晾一个半个月的,等她能侍寝,皇上早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把魏嫔说得真心动了。 但她不傻,面上依然摇了摇头:“罢了,她顶破天也只是个常在,不足为惧,把自己折进去了才不值,最坐不住的该是和她同期入宫的秀女,等延禧宫那位和她的好妹妹动手吧。” 见魏嫔心意已决,许贵人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小公主多乖巧可爱。 “小如意正是闹人的年纪,也就不用手把手照顾的外人觉得她可爱,”说起膝下的三岁女儿,魏嫔面露喜色,言若有憾实则喜之:“原也是一个月有三四天能见到皇上的,可惜当年诊出喜脉,害我整整一年没能再侍寝,皇上再也没想起来我……幸好还有如意相伴。” 皇上子嗣不丰,至今才得两位公主一位皇子。 魏嫔也是因为诞下公主才晋的嫔位。 燕赤的公主不需要去和亲,但始终要出嫁,魏嫔还是想要个儿子作她们母女俩日后的保障和依靠。既然能怀第一次,那代表她是个能生的,她便再加入后宫的争宠大军之中,争取为如意生个弟弟。 如此一来,熙常在就显得相当碍眼了。 魏嫔人想起那张实在美丽的脸庞,可惜却没有相得益彰的聪明脑袋,想必哪天在后宫中踩了谁的坑都不晓得。分不清敌我的话,在后宫是站不稳的。 然而,魏嫔算错了一点。 云皎她太清楚敌人都有谁了。 她午睡一觉来,就看见自己人际关系里的【交恶】刷刷刷的多了一串自己根本没印象的名字……人在宫中坐,敌从八方来!害得她甚是焦虑地吃完了两碗白米饭。 平时都是要吃三碗的。 雪芽:“小主今天胃口不是很好呢。” 云皎点点头:“总觉得有人要害我。” “小主可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贡眉一惊,想起来一件事:“是了,哪怕是在咸福宫,丽嫔和孙常在的宫人也会经常朝这边探头探脑的,或者跟奴婢和雪芽搭话,想打听西侧屋日常的事,雪芽每次提膳回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歇脚的功夫,膳食就被人动了手脚。” 后宫是僧多肉少的修罗场。 出手相争的不一定对皇上爱得痴迷,只因为所有权力和利益都围绕着他。谁是皇帝,谁就被争夺,他是高高在上的权力符号,后妃的目光透过他,看到的是权势、地位和儿女。 雪芽附和:“奴婢和贡眉都盯得很紧,但小主自个也要小心才是。” 云皎记在心里。 后宫争斗手段都有什么? 翌日,云皎就见识到了第一招,寻她规矩上的错漏。 如果没有错漏,那就制造错漏。 丽嫔对自家宫里的两个常在死心后,请安也对二人不闻不问的,高位妃嫔很轻易就能逮到她。每回请安结束后,云皎其实都走得很早,并不爱久留惹事,只是宫装拘束,她腿又短,于是走得不远,被冯嫔逮住,阴恻恻的道:“哟,熙常见着本宫也不请安行礼,稍微得宠两分,就觉得自己能够没规矩了?” 冯嫔是从她回咸福宫的必经之路拐角处杀出来的。 她的位置处于云皎的视野盲点,碰瓷的见了都得声前辈。 云皎认栽,利索回档。 上一次存档是在请安结束稍前一点,大约二十分钟前。 这一回,冯嫔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来,熙常在就扬起十八里开外都能听见的嗓子深深一拜:“嫔妾向冯嫔请安!!!!” 当值和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下意识地扭头过来。 还有几个同样从建章宫离开的宫妃,也跟着吓了一跳。 全是她的证人。 “……请安就请安,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冯嫔捂着胸口,一计不成,便不快地盯着她:“我都没看到你,你看到我了吗?怎么走着走着就请起安来了。” “没见到,但是嫔妾闻到冯嫔姐姐身上的味儿了。” 云皎非常真诚地望过去。 “哦?可是香味?” “呃……冯嫔姐姐说是香味,那就是吧。” 这回轮到冯嫔疑心自己身上是否有传播甚广的体味了,都没空再去拿捏云皎,就急匆匆的要回宫。 作为多年宫斗游戏玩家,云皎知道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等于新手大礼包里的迎宾玩意,都没跟她动真格的,就是来试试她的弹性,以及皇帝到底护她到什么程度。 一旁路过的许贵人看完整个过程,云皎向她请安,她也没作过多为难,只是说:“熙常在你很机灵,也有两分运气,可是看到了烈日下冯嫔娘娘被拖长的影子,才提前应对?但是熙常在,人不会总是这么幸运的。” 云皎:…… 许贵人高估她的智商了。 许贵人走后,雪芽便让主子不要放在心上,又举出以前有位张答应在侍寝过后被宫妃恫吓了两句,就怕得一病不起的例子。 “我不怕,” 云皎说:“见招拆招嘛,老天爷总是站在我这边的。” 同一时间,在军机处好不容易给大臣讲明白了部署,结果又得重讲一遍的谢知行,再次觉得老天爷无眼。 第十八章 《女娲:普信男纣王真下头》 乾坤宫外。 一个眉眼平凡的年轻太监从长廊底下快步走过,细雨如丝,薄雾将他的五官氤氲得更失真。御前伺候的宫人行行色匆匆的走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置身人群,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在海里。 他掏出令牌,迎禄便放他进去了。 “参见皇上。” “起来吧。” 内侍正在替谢知行解下发冠,他嫌他动作不够利索,摆手让内侍退下,而那年轻太监则轻车路熟地上前伺候:“今日熙常在去建章宫请安后,在回去咸福宫的路上遇到了冯嫔,熙常在高声向其请安后,和许贵人短暂地交谈两句,就回到了咸福宫,现在由轻舟盯着。” 自从锁定云氏就是掌握回溯时光大能的人后,谢知行就派出了两名暗卫,日夜轮番监视。 轻舟和沉舟,是他暗卫里最擅长刺探情报的。 他们都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庞,因为无官可升,所以不会去揣摩圣意以图宠信,只盲目忠实地执行任务,等于帝王权力的延伸。 谢知行微微抬高下巴,方便他解开束带:“她们都说了什么?” 沉舟一边仔细为他整理衣冠,一边详尽地汇报她们交谈的内容。 听罢,谢知行嗯了声:“继续盯着,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奴才告退。” 沉舟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才退出殿外。 暗卫就这点好处,不会多想,更不会多问。 在派遣暗卫去监视云氏的第一天,谢知行就想过要不要同时下达暗杀命令,只是这个念头不过顷刻,就被他掐灭了——能够逆转乾坤,时光倒流,这是仙人才有的本领。 皇帝受命于天,君权神授,为万物之首。 虽然这时代还没有“实用主义”的哲学思考出现,但谢知行就是在行为上把这点贯彻得淋漓尽致,见到人事物先想想能不能为己所用,好的就拿来用,觉得不好了立刻弃如敝履,时刻考虑风险和成本。以康亲王为首的一众弟弟在文会时经常觉得大哥不解风情,满眼只有钱权,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远远领先弟弟们,成为先帝眼中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对待云氏,谢知行亦是如此。 云氏不知还有多少神仙本事没展现出来,凡人的手段以杀死神仙吗? 帝武乙慢神而震死,获罪于天,岂可逃哉?* 万一激怒了神仙,后果不是一介凡人能够承受的,仅仅能够回溯时光,即使他能保存神智和记忆,云氏只需要不断回溯,就能让他动弹不得,沦为旁人眼中被魇着了只会胡言乱语的疯君。 最起码,现在的云氏并不与他为敌。 他奠定的策略是与她慢慢周旋,观察,看是否有可图之利…… 谢知行踱步到书案前。 “皇上,奴才求见。”门外,响起迎禄的声音,将他唤回神:“进来。” 迎禄恭敬垂首入内,双手奉上数本书籍。 皇上并不爱看闲书,前些日子却吩咐他从民间搜罗回来许多凡人和仙子山魅相爱的故事,其中主角不乏曾经的帝王,用最优美的文字,写最内涵的内容,如果搁到现代,书名高低得是《巫山神女和楚怀王不得不说的禁忌秘密》、《当漱玉仙子恋上南唐主李景》《周穆王和西王母之千里追妻记》和《女娲:普信男纣王真下头》。 里面那内容,看得他这个太监都脸红了! 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放起来吧,朕等会儿看。” “嗻。” 谢知行正打算坐下细看,外面就传来端亲王求见。 听见是端亲王,谢知行的冷脸终于露了点笑。 他这个大皇子和弟弟们都不算亲近,唯独和二弟关系亲厚些,二弟也总站在他这边。谢知行摆手让人将亲王进来,也并未将书籍藏起。 于是端亲王一进门,就被书案上的少儿不宜读物闪瞎了狗眼。 他行完礼被赐座后,便问:“皇兄,斗胆请问可否供臣弟一阅?” “你看吧。” 端亲王尚抱有一丝侥幸之心。 大哥应该是用淫│书当书皮,里面包的全是机密,还给他看,大哥果然信重他视他如胞弟。然而,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内容比书名更不可描述后,立刻啪地合上书,满脸涨红:“白日观此书……不像皇兄能做出来的狂行啊!皇兄实在要看的话……还是收好吧!万一传了出去,朝臣又要说闲话了。” 听到二弟真心为自己设想,谢知行心情大好:“旁人当然,朕不必避着你。” 一句话把端亲王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他不禁多好奇两句:“皇兄后宫美女如云,何必看书寻乐?” “朕只是好奇九天玄女与凡人的双修之法。” 端亲王:…… 沉迷长生修仙是每位帝王的必修课,但皇兄也问道问得太早了吧! “以前只听说三弟喜欢求仙问道,没想到皇兄也有志于此,”端亲王开玩笑道:“皇兄个把月不踏足后宫,彤册空空如也,太后上回召我入宫就为这事急上火,原来皇兄是在等仙女。” “只是不甚热衷。” 被当面提及房事次数,谢知行也淡淡的。 毕竟皇帝身上无小事,龙体即为国事,前朝有编制的都能对他入后宫的次数指指点点:“能与仙女双修,才能寻得长生之法。” 端亲王微笑点头。 但是作为燕赤第一帝吹,他现在就一个想法: 大哥是不是肝奏折把人肝傻了。 当然,看谢知物说得非常认真,端亲王他只能劝说:“皇兄这话还是只和我说比较好,连太后那儿也不要多提仙女的事。” 不然太后真要心态崩溃了。 虽说太后潜心礼佛,但人在佛祖前求的是什么?是皇帝多子多福,仙女来了都不管用,除非仙女能一胎八宝胎胎是男儿,不然整再多都是虚的,她去哪儿能给皇帝弄个天仙来? “当然。” 得到皇兄的承诺后,端亲王才放心谈下一个话题。 ------------------------------------- 与此同时,仙女存了个档,正准备出去逛逛。 毕竟西侧殿的屋子小,又没有别的娱乐,待着也会感到乏味。 有时也难怪娘娘们斗来斗去。 这宫里实在无聊,闲着便生事端,宫里主位娘娘尚可点戏解闷,常在就别想了。 贡眉说:“小主,外边天气凉了,还是多披件衣裳吧。” 云皎怕冷,听话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雪芽愁眉苦脸:“这下是不怕着凉了,可万一偶遇皇上……”恐怕不够美观。 什么不要为男人而活这种心灵鸡汤在后宫不管用,云皎张嘴就开始胡说八度:“哪怕下雪天里,图身姿纤瘦动人穿得单薄的妃嫔可少了去?皇上都看腻了,我要反其道而为之,做皇上没见过的毛绒球。” “何况不还有人要害我?” “我穿这一身,她在楼梯上推我,我滚到地面都毫发无伤。” “我穿这一身,她叫人来毁我清白,等侍卫来了,还只剥掉了最外面的一层!”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雪芽崇拜地看向她:“主子真聪明!” 一个敢说,另一个真敢信。 云皎出门的时候经过正殿,丽嫔正坐在她小花园的秋千上,远远瞅见她们一行人,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本宫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有个毛球在往外走?” “回娘娘,那仿佛是熙常在。” 原来皇上现在喜欢这个款的? 她不懂,她有点震撼。 但皇帝的喜好便是后宫的时尚风向标,丽嫔听罢思索良久,回头就把冬装提早置办出来。 第十九章 出手相救 虽说存了档,云皎也没往御花园等热门游览地点去。 她往冷辟的地方走,不易和帝王偶遇的地方就不太会有宫妃乱窜,哪怕碰见人,也该是和她一样与世无争的佛系妃嫔。云皎赏了一会湖景,走进驻春林中,却隐约听到里头有动静,再一细听,是个女人在说话。 “本宫多番抬举你,你却总让本宫失望。” “你知道吗?每次家里传信让本宫向皇上举荐你,本宫都想将家书撕碎,就当做没见过……但本宫不能这么自私,本宫得为纪家设想。” 女人有把十分动听的嗓音。 再凉薄的话,经她说来,都无端多出三分绵绵情意。 “小主!” 雪芽压低声音,拉了拉主子衣袖。 能以本宫自称,又姓纪的,宫中只有一位—— 延禧宫的淑妃娘娘,皇上的表妹,纪家的嫡女,纪贵人她嫡姐。 “淑妃向来爱惜名声,不轻易责罚他人,没想到对庶妹这么苛刻……这边鲜少有人踏足,小主还是快些离开为妙。” 云皎没第一时间认出这位后宫大神的嗓音,一是淑妃从来没给过她眼神,二是淑妃也不爱在请安时说话,经常托着香腮品茶,一般连皇后都不带搭理的。这会经雪芽提醒,她想起来了,正纠结要不要偷偷溜走——她是不爱主动惹事,碰上随机突发事件,也是很想吃瓜的! 当她犹豫的时候,另一把女声响起:“嫔妾愿听姐姐教诲,一切听从姐姐的意思。” 这把故作清冷的声音,云皎倒是认得。 毕竟是在储秀宫就让她血赚五十两银的送财童子。 “你真愿听?”淑妃问。 “只要姐姐消气,嫔妾必定言听计从。” “很好,不错,”淑妃轻笑起来,带有两分被取悦了的高兴:“你往这跳下去,本宫待会救你上来,便得一个舍身救妹的好名声,你也能搏取皇上的怜惜。” 卧槽! 云皎本来只是想听姐妹瓜,没想到变成密谋现场。 里头安静了一会。 “姐姐,快要入冬了,我不会水……” 纪贵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再无储秀宫时的清冷腔调,只余哀求。 “不会水更好了,才真实,皇上的眼睛很毒的,看不得弄虚作假,”淑妃话里洋溢着轻快的笑意:“好了,快去吧,本宫会记得救你上来的。” 见证着犯罪现场的云皎内心天人交战。 作为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现代好青年,制止犯罪现场,人人有责。 但按现代人的思维来看,淑妃是绝对的上级,是管理层,她是底层打工仔,她冲上去阻拦,算是干扰领导办事……当然,说那么多,还是她有点虚。 “不要,姐姐,姐姐……” 当纪贵人求救的声音响起,云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肾上腺素短暂地占领了高地。 雪芽说淑妃很是在意名声。 淑妃敢这么做,多半是仗着此地无人。 那她就来做这个见证人。 “哇,这里好清幽,景色好漂亮!!!!” 云皎一边扯着嗓子猛刷存在感,一边往声源快步走去。 结果她走得太急,又摔了一跤。 不远处,孔武有力的大太监正捉着纪贵人的手要将她推下湖,在即将得逞之际,四人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球在地上滚了滚。 毛绒球发出嘶的一声,费劲吧啦的站起来。 见到是近来出尽风头的熙常在,淑妃漂亮的眼睛微眯。 “嫔妾,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云皎跄踉着站起来,向淑妃行礼。 她赌淑妃会看在有外人的份上有所收敛。 如果没有,她就重来,换一种方法救纪贵人。 即使知道自己手握回档能力,云皎的心仍慢慢悬浮起来,落不着地,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她踏在枯叶上发出的细碎响声。有时人心太奇妙,她不喜欢看超级英雄电影,自己病得连剧烈运动都不许做,医生禁止她看催泪电影,因为大喜大悲对心脏来说也是剧烈运动,而那帮超英却能上天入地,她嫉妒得明明白白。 她明明没有英雄情结,却没办法坐视没有作过恶的年轻姑娘受害,更害怕的是今日的袖手旁观,会将自己异化成真正冷酷无情的怪物—— 曾经,她的心脏要靠起搏器才能稳定跳动。 如今却因为见义勇为而活蹦乱跳个不停。 “熙常在,真巧。” 乌云蔽日,为淑妃的漂亮脸庞蒙上一层阴霾。 时间仿佛在霎时被拖慢许多。 滴答,滴答。 淑妃的手中出现一个赤金质地的浮雕怀表,是御赐的西洋物品,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对云皎和颜悦色道:“时辰不早了,正好熙常在来了,便代本宫陪一陪本宫妹妹赏景吧。” 云皎不知道淑妃当时千回百转了多少心思,她社会经验还是少,见的大多是扶死救伤的白衣天使。她口中说着:“恭送淑妃娘娘。”目送那浅紫色身影施施然离开后,回头一望,被纪贵人的面色吓了一跳。 纪贵人苍白着脸庞,额上和颈项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呃……” 云皎后退一步:“人别死我面前啊,淑妃走了死无对证。” 纪贵人:…… 她顿了顿,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热。” 快入冬的秋天,搁这说热。 云皎拉拉自己的衣领:“嗯嗯,被你姐气得火都来了,肝虚火旺,我懂。” 时隔多日,纪贵人还是有点不想理她。这段日子,谁都拿云皎来跟她比较,笑话她,堂堂纪家姑娘上有淑妃撑腰却比不过一个没后台的熙常在,可她没想到,熙常在会义无反顾地冲出来为她解围。 纪贵人问:“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云皎否认:“我是路过的,你们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别回头淑妃要把我灭口了。” 纪贵人又沉默了下来。 她看向云皎不经事又无忧无虑的脸庞,感怀不已,险险落下泪来:“淑妃说得好听,为纪家设想举荐我,其实是因为她入宫多年却怀不上,要借我的肚生子,再将我的亲儿夺了去。” 云皎:“淑妃真自信。” 纪贵人:“后宫凶险,纪家在宫中的人脉也都掌握在她手中,她有我不敢违抗的自信。” 云皎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她怎么相信你能怀上呢。” …… 纪贵人看向云皎身后的雪芽:“你家主子一向这么说话的?” 第二十章 秋狩随行名单 雪芽没敢接话,云皎接了:“这么说话怎么了吗?” “这么说话很容易得罪人。” “那你记恨我了吗?” 纪贵人别开脸,云皎就哒哒哒的走到她面前来,她才不得不正面回答:“……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她原本陷入被亲姐推落水的恐惧和悲伤之中,却被这浑人插科打诨得愁绪消去大半,这会苍白的脸庞也恢复了点儿血气,有种楚然的动人。见云皎巴巴地望着自己,纪贵人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怪不好意思的,”云皎腆着脸说:“就是好奇你俩发生什么事……” “你现在不怕被淑妃灭口了?” 云皎假装在看远处的风景。 到底是恩人,纪贵人还是说了:“淑妃不是真的想弄死我,她嫌我不中用,不耐烦再等下去,皇上也太久没去延禧宫,她就出此奇招。纪家的姑娘一个落水,另一个舍身相救也受凉了的话……皇上终归是要来看一眼的。” 就为了皇帝的一眼,要将不会水的庶妹推下去。 纪贵人的眼睛噙了泪。 云皎觉得她和在储秀宫时大不一样了,那时的她纵使忐忑也有朝气,如今只剩下被摧残过的脆弱仓惶,走在艳阳底下,也如同淋着蒙蒙细雨,从她的眼尾缓缓流出,怎么也流不完。她并不想哭,在宫里眼泪没有用,她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泪,负气地迁怒:“你入宫即拔得头筹,既晋位分又得封号,荣宠风头都一时无俩,可谓得偿所愿了吧。” “我的愿望又不是得宠。” 云皎说。 毋须多言,纪贵人也相信了她的这句话,这个浑人身上有股万事不经心的潇洒。 老天爷爱作弄人,有时越是求,越求不得。 不求的,反倒捧着饭碗,追着给她喂饭吃,当真气煞人也。 云皎反问她:“那你最想得宠?” 纪贵人说她想回家,但是不能够了。 入宫便仿佛走在幽深的夹道里,女子只能一直往前走,没有供她转身的空隙。 纪贵人吸吸鼻子,仿佛下定了决心:“皇上要在月底选去秋狩的随行人员,你想去的话,得趁早去求皇上,不然常在和答应一般是没机会去的。” 秋狩其实不该选在快入冬的这会。 是之前皇上因为事情耽误了秋狩,大家都以为今年不搞了。 这也是淑妃着急的原因之一,她怕皇帝表哥不带她。 她无以为报,只能拿仅有的情报来报答一二。 …… 临分别前,纪贵人说:“虽然你救了我,以后再遇着机会我也会拉你一把,但我们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我也没兴趣在后宫结手帕交。” “嗯嗯嗯。” 云皎一边应声,一边打开人际关系面板。 交好:孙常在,纪贵人 纪贵人的名字颜色比孙常在要深很多,意味着好感度更高。 云皎静了半响,终是忍不住笑了。 …… 云皎回到咸福宫时,淑妃的赏赐也一起送到了西侧屋。 宫女来送赏时也得先拜访正殿的丽嫔,丽嫔不敢拦淑妃的人,只忿忿不平的抱怨:“早知道就不将玉镯送她,竟然攀附上淑妃了,淑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应该比我好上百倍吧!也罢,我原就没指望她和孙氏能向着咸福宫。” 丽嫔说这话时没避着人,雪芽听到也只敢垂首装作充耳不闻。 云皎谢赏送客后,将锦匣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根成色极好的金镶珠翠挑簪,刚好是她这个位分可以穿戴的,送赏赐来的宫女也很客气,说是谢谢小主陪淑妃娘娘的妹妹赏景散心。而知道内情的雪芽心有戚戚然:“淑妃这是敲打小主,让小主不要乱说话呢。” “不愧是姐妹,出手都很大方。” 云皎却不介意,她将捧在手里欣赏了好一会,才让雪芽放在梳妆台上:“明天去请安时就戴它,让淑妃看到,她就会放心了。” 说完,她发现两个宫女齐刷刷地转头过来盯着她。 云皎不解:“怎么了?” 贡眉一脸欣慰:“没想到小主也这么懂人情世故。” 云皎:“……” 虽然没有明说,但云皎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被害的是纪贵人,要如何处理这事,也该她自己决定,云皎当然不会瞎管事儿,她准备把今日吃到的瓜深埋心里,不会跟第三个人提起。 但,现场并不只一个人吃到瓜了。 还有一直阴暗尾随的暗卫轻舟,他转头就把全过程汇报给了皇帝。 “朕知道了。” 淑妃爱惜的名声,在谢知行眼中却不重要。 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双赢的好办法,可惜纪贵人是个怕水的——先帝立储时,皇子们各出奇谋争夺父爱的手段,也和这相差无几:“淑妃做事还是不够细致,让熙常在看到现场,是她最大的笔误。” 谢知行点评完,重点放在了纪贵人告知云氏的秋狩这事上。 办得不错。 云氏想去秋狩,就得来他面前刷存在感。 朕做好心理准备了,快让他看看,她有什么神仙手段来勾引他吧! …… 谢知行等了三天,没等到。 他刻意增加了去后宫溜弯的时间,溜弯的时候还没避着自己行踪,禁鞭一甩,路过的狗都知道皇上驾到。只要云氏回溯时光一次,就能提前蹲他的点,他会很体贴地不换地方的。 但是没用。 三宫六院的妃嫔他偶遇了个遍,没见到过云氏。 一问云氏的行踪在哪里?人就在咸福宫,半步没出过宫殿呢。 谢知行被气笑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竟也不想着争取一下。 转念一想,这也许就是神仙的格局。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想通这一点后,谢知行直接在随行名单里加上熙常在的名字。 皇后拿到名单后,强笑问道:“贵人位分上的都没全去,就带上熙常在,会不会惹人非议?” 烛影绰绰,谢知行投来平静的目光:“那在出发之前,朕把她提作贵人。” “臣妾开个玩笑,皇上怎么跟臣妾较真上呢。” “朕还以为皇后挺为熙常在设想的。” 皇后不敢再扫他的兴,事情便不了了之。 只是谢知行万万没想到,当随行人员名单公布的时候,时光居然被回溯了。 第二十一章 皇上驾到 纪贵人的好心提点注定要白费。 那天她说秋狩的事,云皎根本左耳进右耳出,但是雪芽和贡眉都记在心中,对主子的护肤和养发更加上心,务求把主子养护得更加娇美动人。 初时,云皎没发现,毕竟一到护肤时间她就两眼一闭,安详得宫女都想探探她的鼻息。后来,她每次起筷去夹有辣油的菜,雪芽就劝道:“小主这道羔羊肉撒了胡椒,吃了容易长面包。” 面包?什么面包? 云皎茫然抬头,片刻才反应过来雪芽的意思:“那个字念疱。” 面疱即为痘,古人对这点也很讲究。 他们相信喝醉了在室外躺着亦会诱发面疱,料想是因为室外灰尘大,醉倒后也不会洗脸,灰尘覆于脸上自会导致毛囊堵塞。 云皎听话地换了道菜吃。 这回换贡眉拿茶杯来:“这道麻婆豆腐多辣油,小主等奴婢先过遍水。” 啊? 云皎瞳孔地震。 吃麻婆豆腐都要过遍水的人滚出燕赤! “不是,等等,两位为何突然变得严格?” “小主,咱们已经不算严格的了,正殿那位已经开始一天一顿,不沾荤腥了!想必,也是收到了皇上要拟秋狩随行名单的风声。” 云皎一听:“可是我又不想去。” 秋狩随行意味着能得和皇上更多的相处机会。 见两个宫女疑惑地望向自己,又是一心为着她好的,云皎微微叹气,再次开始胡言乱语:“两位,不是我不想和皇上相处,而是我作为一个小常在去争取这个机会,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和心血。” “记住两句话,以后也会是我们咸福宫西侧殿的行事准则。” 见到主子难得的认真,两人亦是屏息细听。 云皎朗声: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会很舒服。” “我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雪芽、贡眉和暗卫:…… 看到两人的表情,云皎先点了雪芽的名:“听完这番话,你有什么感悟。” “奴婢不是很懂,但主子说的终归是有理的。” 雪芽双眼闪闪的看她。 轮到贡眉时,她说:“等小主诞下皇子,小主再说这种话的时候劳烦提醒奴婢一声,奴婢好赶紧捂住小殿下的耳朵。” …… 看云皎气哼哼的,雪芽便提前把点心打开,让主子吃点甜的。 她没说的是,她不仅是懒得努力,更是不想去秋狩。 古代出行是翻倍意义上在舟车劳顿,常在位分又低,规格摆在那,不会获得多么舒适的旅游体验,光是坐马车的颠簸就能去掉她半条命,不如留守宫中。在旁人看来,云皎第一回侍寝就得了封号前途无限,很应该把握住这份新鲜感往上爬,她却没有动力。 往上爬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殚精竭虑,与人斗,与天斗,与自己斗。 一旦想争宠,距离乳腺增生和卵巢囊肿就不远了。 这并非她的凭空揣测。 自打皇上准备秋狩的消息真正传播开来时,每日请安的建章宫火药味重得随时要炸开。上首的皇后这回倒是最坐得住的那位,因为按燕赤的规矩,秋狩如无特殊情况,默认皇后都是要随行的,而这半个月皇后冷眼看着底下的妃嫔扯头花,跟嬷嬷得意地说过不下三次:“本宫是中宫皇后,终究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淑妃也难得多话了起来,只是没人敢接腔。 她在宫中走的是柔弱表妹人设,就等着哪个不长眼的嘴贱以下犯上,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被气晕过去,博取皇帝怜惜。众人心里有数,自然淑妃说什么都是是是,好好好。 淑妃有戏无处演,面上的郁结也就真实了几分。 偏生这时候皇后还要来撩拨她:“淑妃近来瘦了几分,如果有感不适,怕是不宜舟车劳顿,该在宫中好生休养才是。” 淑妃站起身,对着皇后屈膝行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蒲柳之姿,每到换季的日子总是有些咳嗽,幸得皇上怜惜,屡屡赐下补品滋养,昨儿太医来诊平安脉时,已说臣妾身子并无大碍。” 我有皇帝表哥赐的补品,您有吗? 皇帝表哥惦记着我的身体,您气不气? 后宫众人偷摸着往上飞快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的脸色,得出结论——她很气。 “淑妃这又是做什么呢?”皇后冷下了脸色:“本宫对你关怀一二,何来‘教训’一说?你就站起来请罪,倒显得本宫像是在刁难你了。” “臣妾并无此意,请娘娘明鉴。” 淑妃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明眸闪闪。 在东宫时,皇后就和淑妃素有不和,针尖对麦芒。 淑妃这一招对别人也许不管用,却每回都能激怒皇后。 “淑妃既无此意,那待你回到延禧宫,可就不要哭得背过气去,既要请太医,又要请皇上……” 皇后话没说完,淑妃就扶着额头晕过去了。 “娘娘,娘娘!” 淑妃身后两个经过训练的宫女及时将她扶住,避免磕碰。 这下子,皇后的脸色就和她背的锅一样黑。 原本半个时辰就能结束的请安,因为淑妃神来一笔的晕倒,延长到了一个半时辰,包括了皇后强忍怒意的命令:“给淑妃好生诊脉,本宫倒要看看到底什么是什么毛病!”以及淑妃给皇上交代遗言的感人环节。 云皎感觉自己好像宫斗剧里的群演,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精彩是真精彩,吓人也是真吓人。 所以,当秋狩随行名单公布时,云皎选择了回档。 第二次,名单略有变动,少了冯嫔。 第三次,丽嫔位列其中。 第四次,纪贵人都被带上。 而每一次,云皎都在大名单上,跟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掉。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皇上就非得带上她!? …… 谢知行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原以为云氏是不想和刁难过她的冯嫔同行,或者想带上主位娘娘才有安全感,再然后,兴许是想有纪贵人作伴?统统是错误答案,她都不想要。 云氏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盘踞在帝王心中,久悬难解。 …… 在第五次回档的时候,魏嫔领着和她一个宫里的许贵人登门拜访,先是客套寒喧了一番,态度看上去还不错,寒喧得差不多了才切入正题,大意是问妹妹才侍寝一次就得封号,后来又陪皇上用膳,是如何讨得皇上欢心的?皇上最近喜欢啥啊? 两人问得直接,云皎诧异之余,猜想她们是真急了。 其实不全是,是魏嫔觉得熙常在脑子不太好使,问得太婉转怕她听不明白。 “我不知道啊,”云皎非常真诚:“可能因为我长得美?” “后宫里的姐妹就没有丑的。” “那就是因为我特别美。” 800点的容貌摆在那,她开局数据不是白刷的。 魏嫔一个劲儿地盯着云皎的脸庞看,居然相信了两分,许贵人的模样生得比魏嫔好些,进宫前在官宦千金圈子里也是有名的美人,听到这话她不服气: “熙常在不想说便是,何必戏弄我俩,能进宫的谁没得过几分宠爱,日后你未必没有求我的时候。” 魏嫔听在耳里,心思浮动。 是啊,她堂堂嫔主子来拜访一个常在,便是抛出示好的橄榄枝,结果对方这么不给面子,连周旋一下也懒得应付,登时冷了脸色:“丽嫔对你管得不严,这要是在本宫的宫里,就该重新学规矩。以往也不是没有常在答应得脸的事,可秋狩随行的最低也是贵人,等秋狩回来,皇上怕是难以记起你了。” 魏嫔搁下茶盏,戴着银甲套的手指微翘着。 云皎心中直呼冤枉。 在《深宫》里,面对其他妃嫔的交好和拉拢申请,可以选择欣然答应、婉拒和果断拒绝,只有最后一项会降好感度……但是吧,云皎缺乏为人处事的经验,自觉已经很委婉,在魏嫔眼中却不够周全,不够尊敬她。 就在这时,外头传起一阵骚动。 有太监朗声通传: “皇上驾到!” 第二十二章 高情商 三人一激灵,匆忙出门迎驾。 转眼间,众人就以丽嫔和魏嫔为首跪了一地,云皎也低着头,心里想的是--这一档刷出来的特殊事件可真多,既有魏许二人组上门寻衅,又有皇帝来访。 等了一会,御辇才到院落中。 “皇上万安!” “嗯,都起来吧。” 虽然是来找熙常在的,谢知行仍然先将丽嫔和魏嫔扶起来:“朕也没别的事,今儿是来找熙常在说说秋狩准备事宜,丽嫔你往年去过,多看顾点她,她没经验……魏嫔你来找熙常在有什么事吗?” 魏嫔人都麻了。 比她更麻的是许贵人,但贵人在皇帝眼中算个屁,所以问话没轮到她,得以逃过一劫。 “回皇上,臣妾只是闲着没事,来找熙常在说说话,都是些女人家之间的闲话,说说首饰衣裳的,怕污了万岁爷的耳朵,” 魏嫔硬着头皮回话。 她袖里的手在抖,声线却很稳:“臣妾还想着在熙常在这儿用膳,皇上可要一起?” 听到这话,丽嫔和孙常在都对她的勇气另眼相看。 皇上分明是来找云皎的,按理说请完安她们就得散场,她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想和皇帝一起用膳,趁机邀宠。 “熙常在这里施展不开,去正殿传膳吧,丽嫔也一起。” 谢知行颔首,却不仅同意魏嫔一人一起。 孙常在看没叫她,就告退了。 上回给皇帝回话回了一整夜,彻底熄灭了她想争宠的心。 许贵人不想走,对着魏嫔眼神暗示,眼睛都快眨花了却发现自家主位娘娘视线粘在皇帝身上,半点没分给她。她想了想,主动跟在魏嫔后头。 帝妃用膳,旁边总要有人布菜伺候。 这份工序一般由妃嫔的心腹宫女来干,毕竟也算是个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机会,许多娘娘都忌讳让有野心的宫女沾边,而这时,许贵人在短暂的天人交战后,主动接过了这份活儿,白皙秀美的手拿起汤勺,试图不着痕迹地勾起皇上的注意。 要不要这么干,她是纠结过的。 首先,云皎区区一个常在都坐着用膳,她堂堂贵人却站着布菜,有点过不去心里那坎。 其次,这也算是在主位娘娘面前邀宠,心思太明显,怕惹恼魏嫔。 只是很快地,许贵人发现自己多虑了。 两位嫔主子一个劲地跟皇帝搭话献媚,顾不上瞪她。 云皎把她们的说话声当白噪音,吃得特别香。 御膳里有一道香露饭,用应季的新鲜桂花放锅里蒸出花露,再加入煮熟的粳米之中。后宫妃嫔就喜欢这种吃着带花香的膳食。 丽嫔含情脉脉地望向皇上:“说到秋狩,臣妾也好想见识皇上在马上的英姿。” 云皎在吃荔枝肉。 魏嫔自知容色不如丽嫔,打出慈母牌:“丽嫔往年也见识过了,今年该让臣妾带着如意去,如意可想她父皇了,丽嫔没当过娘亲兴许不懂。” 云皎开始吃酒煮玉蕈。 两位嫔主子都忙着说话,又想在皇帝面前保持优美仪态,几乎没怎么动过筷。结果就是唯独云皎将许贵人使唤得团团转,夹了这道又要那道,忙得她咬碎后槽牙。 云皎倒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许贵人为了御前露脸,将本来布菜的宫女都排挤开,她总不能自己上筷子。 许贵人不这么想,她就觉得熙常在故意下她的脸,羞辱她。 “臣妾还记得皇上最爱吃荔枝肉,” 丽嫔刚将肉夹到皇帝面前的小碗里,魏嫔就不甘示弱地再往里夹一片鱼肉:“丽嫔有所不知,这鲈鱼呀,才是皇上的心头好。” 一旁垂首而立的迎禄将两位主子的明争暗斗看在眼内,心中唏嘘。 皇上也是人,口味会有所变动。 两人说的都不错,丽嫔最得宠的时候,皇帝喜欢荔枝肉,魏嫔侍寝日数多的那年,皇帝识得鲈鱼好滋味,只是人和菜都渐渐淡了,让皇上最吃之不厌的,还是一道简单的脍银鱼,并非什么稀奇物,只是四季可得的家常菜。 谢知行淡淡看了眼碗里的菜,抬眸问:“熙常在呢?” 他们也一起用过膳。 不知道熙常在又有没有留意,朕喜欢吃什么菜。 云皎被万岁爷Cue到的时候,正在跟一碟猪肘子较劲。 始终是和上级们同桌吃饭,她没完全沉浸进炫饭里,多留了个心眼听在座诸位讲话,这心眼子不就使对场合了?要不然皇上突然叫她,她还摸不着头脑呢。 云皎自信回答:“回皇上,臣妾喜欢粉蒸肉。” 餐桌上沉默了一刻。 一半是为她的答案,另一半是为她的自信。 魏嫔想起云皎说皇上喜欢她长得好看……如今看来竟然很可能真是那么一回事,总不能和她志趣相投,很聊得来吧。 “迎禄,”谢知行抬了抬手:“把这道粉蒸肉撤下去。” “是,皇上。” 云皎:QAQ 正当众人以为熙常在惹了皇帝不喜后,谢知行却接着说:“等你陪朕去秋狩,再让你吃个够。” 第一次直面皇帝对熙常在有多好的三人瞳孔地震。 听听这语气,皇上不仅内定了要带熙常在去,还有商有量的让她陪着他去。 “皇上,秋狩要带上嫔妾吗?” 云皎忍不住问。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直接问皇帝秋狩带着她的原因。 “对,朕想你陪着。” 谢知行故意用了很坚定的语气,让云皎知道,无论回溯时光多少回,她都是跑不掉的:“怎么了,你不想吗?” 云皎苦着脸,瞅瞅他。 谢知行看她这小表情,便道:“有话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话说到这,丽嫔、魏嫔和许贵人都觉得熙常在该见好就收了。 不料,熙常在当场表演了一个蹬鼻子上脸。 “去猎场要坐要好久的马车,常在坐的马车既逼仄又狭小,去了猎场住得也不好,都不如咸福宫现在住着舒坦,丽嫔娘娘人也好。” 云皎高情商地抬了一手自家主位娘娘。 “所以这就是你想在宫里陪丽嫔而不伴驾的理由?” 谢知行淡淡的一句话,便将云皎的高情商发言生生打压成低情商。 第二十三章 大智若愚 丽嫔的心情大起大落。 大起,是熙常在居然在皇上面前讲她的好话。 大落,是讲了不如不讲。 她忍了忍,没忍住:“皇上,臣妾有一言想说。” 看她真的快憋不住,谢知行便准了她说。 “秋狩臣妾不想待在宫里,臣妾也想去伴驾,熙常在……”丽嫔想说熙常在爱待哪待哪去,与她无关,两人既无来往也没过节,但她情商比云皎高出一截,揣摩过圣心后,她扬起笑脸:“要是能够一起去秋狩的话,臣妾定会照顾好熙常在。说来,臣妾也很想有她作伴呢!” 她品出了皇帝十分想让熙常在伴驾,却又死要面子的心情——在绝大部份时候,后宫都没有绝对的敌人,虽然“皇帝”这个资源独一无二,但“圣宠”可以分为很多份。只要秋狩能带上她,她和熙常在可以立刻情同姐妹。 她言语意思很明显,是要跟云皎组队。 明白过来魏嫔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恨丽嫔能屈能伸,又羡慕她宫里有个得脸的能帮上忙。 “看来你和熙常在相处得不错。”谢知行说。 “熙常在的玉镯子就是臣妾送的呢,也称不上顶好的。” 丽嫔说不是顶好的是自谦的话。 嫔主子送出手的见面礼,自然不能太差,即使不是她最常戴的,也是很拿得出手的玉饰了,不便宜的。 谢知行转目去看,云皎手上的确有一只玉镯,他颔首:“成色是差了点,熙常在还不离手的戴着,看来是和丽嫔很投缘?” 云皎:“这是臣妾全副身家里最好的镯子。” 不是很懂你们帝二代对首饰的评判标准。 谢知行挑眉:“待伴驾有功,朕再赏你一整套的翡翠头面。” 燕赤早在昊天皇后和睿武帝那一代翻了倍的强盛,给子孙后代打下繁盛富强的基业,培养出了新帝对朝臣不吝于赏赐的性格——要人办事就得银两给够,银两不给够,臣子的心思就在挣钱而非办事上,那还干个屁的实事。人不怕有欲望,他能满足就行。 而至今,谢知行还没试探出云皎的欲求。 要说光是粉蒸肉,他是不信的。 云皎转头看向丽嫔,正想说她有丽嫔送的玉镯已心满意足,结果视线却移过去,就被丽嫔面带微笑的哀求目光顶了回来,仿佛在无声说着——有话别带本宫,求求了。 见熙常在还要犹豫,魏嫔和许贵人后槽牙都咬碎了。 还不答应等什么呢? 蹬鼻子上脸! 然而,皇帝看她还是不答应,想了想说:“你顾虑出行不便,那去时和回来你都待在朕的马车里,到了那边朕再给你安排帐蓬,熙常在你说可好?” 谢知行想,如果云皎再不答应,那可能仙女是真不爱出门了。 没想到云皎答应得很痛快。 痛快得他怀疑之前的数次回溯时光都是假的。 谢知行再观察了一下。 正好饭过三巡,瓜果呈上,许贵人将一个又圆又大的橘子盛在瓷碟上放在云皎面前。 云皎礼貌道:“谢谢,我不是很喜欢吃橘子。” 过了会,雪芽上前将橘子剥好。 云皎惊喜:“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橘子。” …… 谢知行忽然不确定了起来。 也许,仙女是真的嫌弃出行条件不好? 可他不知道仙女下凡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许多书生和精怪天仙产生感情的异志里,往往只要有一方说破实情,另一方就会黯然离去。谢知行不想引起她的疑心,不好在位分晋得太快,惹前朝非议。 他想得很多,其他人却只觉得—— 原来皇帝喜欢这副德性的? 有点意外。 ------------------------------------- 用完膳后,谢知行没在咸福宫久留。 把仙女哄去伴驾秋狩后,他得回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 魏嫔人都是恍惚的,因为膝下有公主,即使皇帝不再宠爱她,她也时常有面见圣颜的机会,因此也更了解皇帝的性情……先帝的儿子都很出色,谢知行能从中脱颖而出付上了比弟弟们更刻苦的努力,所以在兄弟里头也是最不贪图享乐的一个,他既不爱躲懒,也不贪恋美色。待合心意的后妃有两分好,从不宠的过头,对熙常在的作派,以往是没有的,于是魏嫔看待熙常在亦多了两分谨慎。 “我想给两位嫔主子布菜,熙常在使唤起我来却一点不客气呢。” 许贵人经历得少些,她想得也不够深,皇帝一走她就对着云皎阴阳怪气。 云皎:“你拦着我宫女了。” “如果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是真不通人情了?” 云皎面露苦恼之色,并给出了一个许贵人没想到的答案: “人总不能为了人情,连御膳也不吃吧!” 许贵人还想说些什么,被魏嫔冷冷的一句“走了”喝止,走时心不甘情不愿地再三回头。 目送两人离开咸福宫,丽嫔将云皎请到正殿。 “丽嫔姐姐……” “别,我该管你叫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丽嫔犹有余悸。 云皎说这不合规矩,会被人说闲话的。 “那我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姐,我也管你叫姐。” 老实说,云皎也不明白皇帝对她的殷勤从何而来。满打满算她只侍寝了一回,既没展现出惊人的房中术,他也没说什么情话,因此皇上对她的处处照顾,充满谜团。 她这么想,也这么跟丽嫔说了。 丽嫔听罢不敢相信! “皇上待你好得像跟你情定三生似的,而且我早听说皇上喜欢聪慧女子,你也不算。” 要说美貌,能得到丽字作封号的她相貌也是倾城级别的,所以丽嫔觉得皇上并非会被迷色所惑的人。 云皎不同意:“我只是聪慧得不太明显,大智若愚呢。” 那丽嫔宁愿相信她艳压全后宫。 “你之前竟没问过?” “我以为皇上第二天就该把我忘了,原也不是重要的事。” 这辈子能拥有健康身躯,云皎已经很知足,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人生三大无用疑问之首——他爱我吗?有多爱?为什么爱?爱我哪里? 男人对她好她受着,对她不好她躲着。 不抗拒,不主动,最重要的是,不负责。 “下回你再见到皇上,问问他?看皇上今日这般待你,想必你直接问了他也不会不悦。” 看在丽嫔送的玉镯份上,云皎答应了。 第二十四章 坚持是嫔妾的棋道 丽嫔的运气不错,当天夜里,皇上就将云皎传召了过去侍寝。 她运气好就好在,多耽搁两三天,云皎就能把答应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云皎本来是不想去的。 她中午那顿御膳吃得好撑,躺在榻上试图通过呼吸进行消食,消到夕阳西下仍不觉得饿,去侍寝的话就得从头到脚的梳洗打理一遍,这福气还是给别人吧。 “宣万岁爷口谕,着咸福宫熙常在戌时到未央宫伴驾。” 在经历了十次日落后,云皎屈服了。 仙女有点耐性,但是不多。 这翻牌概率,不知道还以为全后宫死得只剩下她。 雪芽和贡眉欢天喜地的为主子梳妆打扮,洗浴更衣,她的乌发柔丽,不爱像其他宫妃一样抹香膏,就喜欢清清爽爽地盘起来,图一个轻快舒服。 云皎到达未央宫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刚好批完奏折的皇帝从里间走了出来。他换下了龙袍,穿了身云峰白的长袍,衬得他面容更是清冷俊美。 “嫔妾给皇上请安。” “嗯,过来。” 云皎起身迈步过去,就看见皇上抬手解开下颔处的盘扣。 他有一双养得很好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既适合拉弓,也适合调情。原本对侍寝消极怠工的云皎登时来了精神,不错眼地盯着皇上的手猛看,可惜皇上解了俩个扣子就不解了。 “你在看什么?” 谢知行扣住她的脑袋,双手捏着脸颊往上抬。 “妹、妹有呀……妹在看捏……” 小东西一脸心虚。 即便让谢知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会盯着自己解盘扣的手盯得心情荡漾,觉得他秀色可餐:“别发呆了,来陪朕下棋。” 云皎惊讶:“皇上,嫔妾不是来侍寝的吗?” 没想要陪玩呀! “天色还没黑透,你就这么着急。” 谢知行一噎。 “倒也不是,是嫔妾不会下棋。” “你爹没教你么?朕记得你父亲也在朝中为官。” 云皎说还真没有。 古代闺阁女子娱乐不多,云皎不爱做女红,弹琴会一点,大多数时候就捧着父亲的藏书解闷。 “行,朕来教你,你过来坐下。” 各宫里的白蜡都有定例,常在份例里的不多。 所以雪芽贡眉她们都赶在日落之前将活儿做完,半夜做女红伤眼睛,而未央宫这边,手臂粗的蜡烛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谢知行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小小的一只,手臂轻松就能将她圈住。 “皇上您说吧,嫔妾用心听着。” 说完云皎就存了个档。 她自知并不是很聪明的人,记性更是一般,为免把皇上惹烦,她事先存档,一旦皇上露出不耐烦的端倪,她就读档重来,单方面的再听一遍教学。 不出所料,第一遍云皎没听懂。 谢知行:“那朕再说一遍。” 第二遍,他用更简单直白的方式,将围棋的入门规则掰碎了告诉她,但她依然听得云里雾里的,加上在皇帝面前有点儿紧张,十有四五能听进去就算不错了。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每一次,他都在给她查漏补缺。 “这回,听懂了吗?” 在说到第六遍时,云皎信心满满地表示她听懂了! “很好,那我们来下一把。” 谢知行收着劲儿跟她下,认真地放水,居然也从中得了一些趣味,让她这个萌新小赢一把的难度,远超他将她杀得遍甲不留。 他是没哄过女人,但用心谁不会。 谢知行刚满意抬眼,就看到一张嘴角快翘到天空去的小人得志嘴脸。 “皇上,”云皎小脸红扑扑的:“莫非嫔妾是万年才得一个的下棋天才,让家父给耽误了。” 皇帝就这? 区区燕赤皇帝! 她太狂咯! 谢知行:“……” 不行,仙女看上去怎么这么欠呢?他轻咬后槽牙,道:“既学会了,也下高兴了,就来做点别的事情吧” 结果这回轮到云皎不愿意了,她还想下:“皇上,再来一把嘛!” 谢知行顿了顿:“也好。” 第二把,他不再放水,将云皎所执的黑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云皎的脸慢慢涨红。 谢知行轻笑:“不下了吧?” 他以为她会拒绝,不料,她却摇了摇头:“嫔妾还想下!嫔妾不会轻言放弃的!坚持是嫔妾的棋道!” 拥有坚韧的品性,值得认可。 谢知行在心中高看了她一眼后,再次开始落子,不到一会,黑子再次陷入逆风。 下一刻,棋盘上的棋子消失大半。 谢知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居然用回溯时光悔棋! “皇上,您快下呀。” 见他久久不落子,云皎催促。 “……行。” 谢知行落子的手依然很稳,内心却早已掀起狂风暴雨。 谁能想到呢,堂堂仙女。 即使不是神仙,也该是能逆转乾坤的大能。 就用这神仙本领来悔棋! 悔棋之前还跟他一口一句棋道,坚持倒是真的坚持了,坚持赖皮。 然而棋如人生,重生并不会使人智商变高,云皎的棋依然下得很臭。但谢知行再一想,本就是消遣交流感情的玩乐,她又是初学者,赢她有什么意思?既然她这么想赢,那就让她如愿,再次假装不敌,节节败退,直至棋盘上被黑子所占据。 “嫔妾又赢回来了!” 她搁下棋,长舒一口气。 “熙常在果然聪慧。” 谢知行昧下良心夸奖。 “嫔妾是有点锋芒外露的,早在储秀宫的时候,嫔妾在笔试里就拿了第一名。 虽然也是不断回档刷出来的,但这正彰显她坚持到底的美好品质。 云皎不说这个还好。 一说,谢知行就想起来了,怪不得他在笔试那天反复锻炼了好多回。 他收拾棋子,道:“朕还以为你没有胜负欲。” 对宠爱位分那么淡漠,却对棋盘上的胜负斤斤计较。 云皎羞涩:“可能是嫔妾在棋艺上有点天赋吧,就不想输了。” 谢知行:“……” 神仙可快点收了您的神通吧。 再聊下去,皇帝就要忍不住在心中不敬鬼神了,他牵起云皎的手,让她坐到榻上去,解开她的发髻。 都说多思使人白首。 而云氏的长发乌黑亮丽得好像这辈子没思考过一样。 “皇上,” 云皎仰起脸,小鹿般的眼睛望向他:“你为什么对嫔妾这么好啊?” 第二十五章 谢知行闻言就一激灵。 来了,仙女考验他的时候来了,在这等着他呢。 幸好他早有准备。 “朕给你看样东西。” 谢知行牵起她的手,领带到一旁的双面屏风前。屏风面向床榻的那一面绣的是常见的湖光山水,她之前扫过一眼未放心上,来另一面才发现别有洞天。屏风的另一侧,绣了一个捂住心口,柳眉微蹙的女人,旁边则是落落长的诗赋,行文词藻异常优美华丽,极尽赞美之能事。 在这之前,谢知行从来没追求过女人。 他追求的是权力,是更强盛的国力,更百姓的安居乐业。 所以他只能一样样的试过去。 为了不引起云皎疑心,谢知行要给自己的行为打补丁,解释他突如其来的宠爱。 而这副屏风和美人赋,就是他打的“补丁”。 他对她一见钟情,思之如狂。 于是一篇由皇帝亲手创作,幕僚润色的古代彩虹屁横空出世。 而美人图,则由宫廷画师所作。 “呃……” 这种艺术对现代人来说太过古早了,云皎一时没看明白。 但是既画了女人,诗赋上又有大量的“美”字,根据她小学上语文课猜文言文意思的经验,这是一篇歌颂美人的诗赋。 再结合她多年阅读白月光文学的经验,她悟了。 于是云皎仰起脸,一脸凝重。 “皇上,嫔妾明白你的意思了。” 谢知行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交汇:“朕爱极了画上的姑娘,你明白朕的心意便好。” 明白,她可太明白了。 作为十级《甄嬛传》观众,以及替身文学的资深读者,云皎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对她这么好,分明是因为她和画像上的姑娘有几分相似:“嫔妾明白,这也是嫔妾的福气。” 云皎就没把当替身当回事。 她只觉得血赚,前任栽树她乘凉,虽然她失去的是皇帝的爱,但得到的是吃好喝好睡好的生活啊! “朕原本还怕你心存芥蒂……” 毕竟以古人的角度来看,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将其画成画像绣在屏风上,又题了这么浪漫热情的诗赋,是颇为孟浪的举动。顾虑到这一点,幕僚们在赋文措辞上收了收,略作含蓄,将熙常在比作梦里心神向往的九天神女,是一轮可望而不可及的皎皎明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云皎:“怎么会呢?嫔妾很高兴。” 太好了,心意相通了! 事前,谢知行想了非常多。 但就是没想到过,仙女会看不懂他写的诗赋内容。 ------------------------------------- 昨夜之后,皇帝又连着召了云皎五天。 之前的特权和优待都流于表面,这下却是实打实的得宠,就连前朝都听说了咸福宫的熙常在深得圣宠,淑妃娘娘也被压了一头。 前朝接触不到后宫,云家就首先成了热灶。 云父是从七品的国子监主簿,平常就在国子监干些无关要紧的杂活,考核出纳。因为他不善经营人脉,以往在国子监里都算没存在感的,如今因为女儿,却在官场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 到底是后宫的事,臣子不好打听得太明显。 官宦女眷就没有这等顾虑,各种以前根本不会邀请云夫人的聚会都向云府抛去橄榄枝,让她讲讲熙常在,带着请帖而来的管家使得云府门庭若市,让云夫人伤尽脑筋,既替女儿高兴,又替她担忧:“皎皎单纯,进宫后又深得圣宠,肯定成为众矢之的,我以前竟没教她后院内宅那点事……也是没想到她能有此大造化。” “你之前不教,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是我不想教吗?从七品官的嫡女能嫁多高的门庭,肯定也是去做正头娘子的用不着斗来斗去,把持好家里就是。你说我,你怎么不教教你女儿如何面对旁人的算计?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你总该有两分经验。” 云夫人一句话如云父说沉默了。 半响,他闷声说:“国子监的同僚都不会干害人的事。” “那是因为你官位低没油水,不仅不会挡别人的路,别人还要客气待你以示自己礼待下属。现在皎皎出息了,挡的动辄都是三品大员嫡女的路,你想想。” 一家子托着腮,商议过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惦记着靠女儿飞黄腾达,只求别给皎皎惹事。 没家世的姑娘在后宫孤身闯荡,太不容易了。 两人的顾虑不无道理,云皎在后宫中里得脸,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把她搞下去的妃嫔就有些想到了曲线救国,给她的娘家挖坑。 对后宫妃嫔而言,娘家强盛虽然会让皇帝在相处时有所防备,但娘家出事,却是真的会拖自己的后腿。 有些人下足劲想将云皎搞成罪臣之女,发现居然有点难度。 因为云父担的本就是不重要的闲职。 所谓能力越小,责任越小,愣是没能让他闯下什么大祸。 哪有什么宫中岁月静好,全是家人在负重前行,让云父本就不顺的官场人生加添两分风霜雨雪。后妃都怕在秋狩前闹事惹了皇帝不喜会被除名,连延禧宫那边也是按兵不动。 等到了秋狩随行名单一出,六宫上下都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放开了! …… 名单上,皇后和淑妃都去,静妃留守宫中。 嫔位是最让众人吃惊的,居然只有丽嫔位列其中,冯嫔一直宠爱平平就不去说她了,魏嫔却被“公主还小,不移舟车劳顿,亲娘亦应在宫中陪伴”为由,同样去不了。 而同样随行的纪贵人,则被视作淑妃的功劳。 在整个名单中,位分最低的熙常在,反而没让大伙意外—— 皇帝都亲自去咸福宫哄她去了,还能有什么好意外的?除非熙常在本人出意外! 这个念头,盘踞在一小部份人的脑海里。 出发秋狩前三天,纪贵人身边的小太监趁四下无人,在雪芽回咸福宫的路上拦住了她: “雪芽姑娘,纪主子让奴才来带句话。” “不要往人少的地方走,万事小心再小心。” 第二十六章 遇袭 一回到咸福宫,雪芽便将提膳回来遇到的事情倒豆子般尽数说出:“看来纪贵人是记了上次的恩,才特地提醒主子。” 雪芽忧心忡忡的说完,看见自家小主对膳盒的兴趣更大,不由大跺脚:“主子可长点心呐!” 云皎揭开其中一个食屉,发现今日的点心是甜烧梅:“好,我今天就先吃点心。” 在这里,烧梅其实是烧卖的另一种说法,和梅子无关。膳房的烧梅做法是下重油配肥肉,碎花生米、冰糖、桂花、白糖等调成的馅儿,是偏甜口的肉食,将皮摺得形状上如梅花,下似石榴。 颗颗做得玲珑小巧,云皎轻松干掉一屉。 宫女再着急,主子要用膳,也只能在旁边伺候着。 待吃了个八分饱后,云皎才徐徐道:“我肯定会小心的,但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终日惶惶不可终日,岂不是如了歹人的意?让她们恫吓我!在我进宫之前,我经历了多少,你们都不知道。” 她在《使命召唤》当过雇佣兵,在《刺客信条》里揭开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阴谋,甚至手机里还有一款自主研发的二字开放式手游。 闺阁女子少有被养得胆大的,宫闱宅斗也大多离不开一个吓字,把人吓得不得安眠精神衰弱,精气神没了,再来整治便简单。 可这种精神攻击啊,对云皎不管用。 遇事她能回档,即使是被推落水,落个十来次的也该学会游泳。 贡眉笑言:“主子心态倒是好。”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完膳再回答问题吗?遇事要镇定,学不来镇定就强迫自己先做点别的事,恐惧和愤怒就像涨潮时带起的惊涛骇浪,待浪潮退去,事情的本质才会还原。” 云皎笑吟吟的说话时,轻轻晃动着双腿。 她在自己屋里,向来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恣意。 “既然主子心里有成算,奴婢就放心了。” 宫女被分配给妃嫔,在宫里的地位待遇都和主子绑定。 她们是最怕云皎出事的人。 好在,云皎在宫中算是不爱出门的,经常就在咸福宫里打转——丽嫔觉得能跟着去秋狩是沾了她的光,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起来,正殿花园的小秋千也对她开放。 秋狩前三日,她更是除了请安足不出户。 第二日,云皎从建章宫里出来,经过一条大路时,有一个太监走了过来,见面先扬了笑脸儿:“奴才是在长乐宫伺候的,主子请您过去一下。” 听到长乐宫,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长乐宫只有一位主子,那便是太后娘娘。 对嫔位以下的妃嫔来说,可能只有大年大节的时候,才能远远对这位主儿跪拜,平常根本没机会见到的。 “太后娘娘传召是为何事?” 云皎并没有全然相信对方。 她先是存了个档,再听那太监一脸为难地看向她:“奴才倒是想告诉小主,可太后只说了要传小主来,并没有告诉奴才具体的事儿,”他一顿,催促道:“要不是领了懿旨,奴才也不敢拦小主的路,误了太后娘娘的事,谁也担当不起!” “好的,我这就去。” 如果真是太后传她,那的确不能耽误。 如果不是,那就读档再想想如何应对。 三人走了一会,越走越偏,好一会没见到其他人。 快要经过池塘时,云皎叫住领路太监:“我八字忌水,走另一条路吧。” “小主,那可是要绕远路,万一太后娘娘责怪下来……” “那就我担着。” “奴才也不想说不中听的,但太后娘娘的事,小主实在担当不起。” 云皎听笑了:“你有在这跟我扯皮的功夫,走另一条路早就到了。” 宫人惯会看脸色,太监犹甚,他发现熙常在是真不挪步子后,只好绷着脸走了另一条道。可是有人执意要害她,又岂会轻易放弃,在远离了池塘的林荫小道,从树后窜出一个黑影,发狠将两人推了下去。 那儿有点坡度,滚下去肯定要受伤。 云皎在受击的刹那,果断回档。 而同时,她也确定了,传召她过去的人,并非太后。 …… 太后要收拾一个常在,不需要使出阴私手段,直接寻个由头将她禁足,或者召到长乐宫去惩罚一番,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恐怕要搞清楚得罪太后的原因,再回档到半个月甚至在入宫前徐徐图之。 其次,这事看准了她没背景。 家世好如孙常在入宫后,分到手边的宫女总有家里安排的“自己人”,不是说雪芽贡眉对她不尽心尽力,是两人自己资历都浅,许多在贵主身边伺候的宫人脸孔认不全,遇事也没应对经验。 “奴才倒是想告诉小主,可太后只说了要传小主来,并没有告诉奴才具体的事儿。” 在云皎思考时,面前的小太监再次重复了催促她的话。 “好,快走吧,太后娘娘的事耽误不得。” 云皎见四下无人,便假意答应。 见熙常在没有丝毫怀疑,很顺从地跟着他走,太监也放下了警惕。走过一处花园时,云皎远远瞅见了坐在步辇上的丽嫔,她便一手揪住太监的后领,一边向丽嫔呼叫:“丽嫔娘娘,救命!” 这太监见势不妙就要跑。 “他不是长乐宫的太监,雪芽帮忙拽住他!” 万一让他跑掉,这条线索就算断了。 许是这太监也想到假传懿旨的后果,见两人拽着不放,竟是回头向云皎挥拳!他想云皎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不料这一拳却被她避了过去,此弱质女流还笑得张狂:“哈哈,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这一笑,把太监心态笑崩了。 他连挥三拳,甚至用脚踹。 这熙常在却像是预判了他的每一记攻击的路线,滑不溜秋地避了过去。就这么周旋拖延了五秒时间,丽嫔那孔武有力的太监就跟着冲了过来,将他拿下。 丽嫔身边的大太监海涛朝着他膝盖一脚下去,他立马就跪了。 丽嫔的步辇慢悠悠地抬过来:“青天白日的,怎么喊上救命了?把他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是哪个以下犯上的刁奴。” 海涛将那领路太监的下巴抬起来,面色一沉:“主子,他畏罪自裁了。” 鲜血缓缓从太监的嘴角流下。 第二十七章 嫔妾帮你体面 在乾坤宫被不断回溯时,谢知行还以为膳房今日做了什么熙常在不爱吃的。 而丽嫔派去汇报突发事件的大宫女只去了建章宫——后宫之主是皇后,如非特殊情况,越过皇后去跟皇帝汇报,都是僭越和不懂事的行为,作为宫里的老人,丽嫔自是不会犯这点错误。 “何事这般莽撞?” 建章宫的规矩严,宫女来得急,不仅一额头的汗,脚步也快,便遭了冬画的呵斥。 “冬画姑娘,奴婢是咸福宫丽嫔娘娘的宫女,有急事要向皇后娘娘禀报。” 她将事情飞快地复述一遍。 听完事由后,冬画果然顾不得对她使架子,让她在原地等着,转身就急匆匆地进去寻找皇后。 皇后不仅是担头衔处理宫务,有谁想不开在后宫里搞事,哪怕不是皇后的错处,她也得背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原本在养护指甲的皇后一听,心态就崩了:“竟有人敢在宫中大胆行凶!将有关人等都传过来。冬画,你去通知一声皇上。” 过了一会,白着脸的丽嫔进来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怎么只有你?不是说人是冲熙常去的?” 说到这,丽嫔就无奈。 看方才熙常在跟那太监精彩过招,招招不落下风。 结果看见他咬舌自尽,人就不行了。 “回娘娘的话,”冬琴福了福身:“奴婢见到熙常在的时候,她正在吐,从竹园吐到建章宫的大门前,吐了一路,奴婢怕秽物冲撞了娘娘,便让熙常在在稍间等一会。” “……” 皇后忍不住了:“吐了一路?” “是的娘娘,小福子就跟在熙常在的后头打扫。” 从竹园到建章宫的路途不远,但也不近。 换作别人,皇后都要怀疑了。 但冬琴是她的心腹,她相信她说的实话,而且从冬琴的脸色来看,熙常在不仅真的吐了,还吐得挺厉害的。 正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另一边厢,云皎仍然扶着柱子在吐,雪芽在旁轻轻拍打主子的背:“小主,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不小了,再小点胆子都能跟着喉咙吐出来。” 雪芽听罢,竟是很紧张地盯着她的嘴巴,生怕主子真把胆子吐出来,她好及时接住塞回去。 把昨晚的夜宵、早饭和胆汁都吐干净后,云皎听话地让雪芽给她擦干净嘴巴,又去漱了漱口,才去正殿见皇后。皇后面色一肃,并不叫起,让她跪着回话:“熙常在,你和这太监之前可有见过面?” “娘娘,嫔妾不认识他,只知道他自称是长乐宫伺候的。” 牵涉到长乐宫,太后那边的管事太监也得来认人。 张公公来瞧了一眼,就很肯定地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身边没有此人,他也不是长乐宫的粗使太监,怕只是假借了长乐宫的名儿。” “本宫想也是如此,” 皇后叹气:“在查清那太监之前,熙常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让太后娘娘操心了。” 他们在查案,没一个人叫云皎起身,还要凌空飞一具黑锅过来,扣在她的脑门上。 雪芽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这原就不是主子的过错,不仅没错,还受了大罪! 偏偏一个没家世的小常在在建章宫不算人,皇后要暗地里给她排头吃,让她立规矩,小主只能乖乖受着。自家小主的性子向来温和绵软,怕是要被欺负死。 “皇上驾到!” 就在这时,迎禄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 雪芽想了很多,还是想错了一点。 云皎不是打不还手的人,她上辈子在医院里吃了那么多苦,迫于病情不能大喜大悲,也不能过分动怒,于是乍一眼看过去会以为她很佛系,不与人计较,其实不然。 “呜呜……” 当皇后起身迎驾的时候,就见原本不吭声跪在下首的熙常在轻声啜泣了。 她哭得极可怜,豆大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毕竟是回档了两次才憋出来的眼泪,甚是珍贵。 谢知行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维持着行礼姿态,脸色苍白的云皎。 见状,他心中大乐。 仙子受委屈,正是让朕合理刷好感的时机! 不愧是皇后,一如朕当年初见那般小气! 他走上前去,伸手要扶她起来,一扶没扶动,他低声问:“可是腿麻了起不来?” “皇上,方才熙常在受了惊呕吐不止,兴许是一时使不上劲。”皇后接话道,先将自己撇清出去,料想一个小小常在也不敢驳她的面子…… 然而云皎就没什么不敢的! “皇后娘娘没叫嫔妾起来,嫔妾不敢起。” 云皎楚楚可怜地仰了仰脸。 她本就长得貌美,泪水涟涟的时候更是惹人怜惜…… 如果不是同一个动作抬了三回头的话,而其中一次还狠狠吸了吸鼻涕的话,连谢知行也会有点心疼她。 云皎回档了三次,才调整出自觉完美的角度,带有三分清纯、三分坚强、三分孤傲还有一分只展露于皇帝眼前的脆弱和委屈。 最重要的是,只有眼泪,没有鼻涕。 见状,皇后差点气晕过去。 原本看到皇上来时没第一时间叫她起来,还先去扶了云皎,她已经很不舒服,好个熙常在,居然敢在皇帝面前上她的眼药,装出一副可怜的姿态,真是贱人!那个太监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废物,竟是没杀掉她!一帮没用的东西! “皇后,” 谢知行蹙眉,看向皇后:“不是熙常在遇袭?你为何让她跪着。” “回皇上,因为事情牵涉长乐宫,臣妾生怕是那边出了歹人,危及太后娘娘,便有些情急,一时忘了还没把熙常在叫起来,”皇后微笑着看向云皎:“熙常在起来吧,你这回受罪了,先坐会儿。” 皇后觉得自己看在皇帝的份上,非常给熙常在面子了。 然而她还是小看了熙常在。 “谢皇后娘娘,” 云皎嘤咛一声:“可是嫔妾的腿麻了,劳驾皇上扶扶嫔妾。” 皇后开始觉得那太监怎么不把这贱人的腿打折算了。 “迎禄。” 谢知行想给皇后两分面子,便示意迎禄去扶她。 结果迎禄还没动身,时间又回到了两秒前。 第二十八章 人别死她宫里 谢知行一愣,随即啼笑皆非。 看来,神仙也不全是无欲无求的。 他没有立刻满足云皎,试了一会儿,发现她对此锲而不舍,像是憋着一股劲非要跟皇后较劲。原本让云皎侍寝,她百般不愿,对他爱搭不理,结果被皇后一激,立马转过脸来向他献媚,活像一只记仇的绿茶猫猫。 小猫,始终比王八可爱多了。 在云皎不知道的时候,谢知行欣赏了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数次,待到她再也挤不出眼泪,只余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时,终于叹息着亲自扶起了她,动作轻柔得众人心里一惊。 早听闻熙常在深得圣心,却没料到得宠至此。 “还不快扶着你主子坐下,”他一顿:“皇后,你也坐下来吧。” 谢知行吩咐后,走到上首,起立请安的皇后也早就让出至高的位置给皇帝坐,自个则是坐到略下方的椅上,分出尊卑之别:“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后将事情始末和长乐宫那边的说法简单复述一遍:“那小太监的尸首已经抬下去让认人,看看是哪个宫里的人,竟敢做出假传懿旨,图谋不轨的事。” 云皎一坐下就走神了。 想害她的人肯定不少,她算好下手的,只是这皇宫实在不算安全。 又想到在《清稗类钞》的笔记小说里,曾说有一个小贩捡了个腰牌就在紫禁城内卖了两年的馒头,一夕被皇帝发现才被赶出去。在清朝期间,潜入皇宫里又被人所知的案子有十二件。 毕竟没有电网和天眼系统,漏网之鱼不稀奇。 至于事情败露后皇帝如何勃然大怒,又是另一回事了。 “去查,朕在这等着。” 谢知行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领路太监的身份很快被查出来,竟是启祥宫的粗使太监。 皇后问:“可要传静妃过来?” “静妃体弱,派个人去问问即可,不必将死讯告诉静妃。” 谢知行说。 静妃是大皇子的生母,在生产时很费了一点劲,伤了底子,经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平时来建章宫请安比自矜身份的淑妃更加寡言少语,没有存在感,仿佛一心只有将儿子养大。可即便如此,大皇子在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仍然不少,时不时就要请太医。 后宫里谁都可能对熙常在下手,就静妃的嫌疑最低。 “此事可能没那么容易查清,方蒙畏罪自裁,只能从他生前接触过的人入手……” 谢知行也很快有了决断: “和方蒙来往过的宫女太监,全都交给王义守去查。” 听到王义守的名字,在场诸位的宫女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不比太监,宫女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即使是宫妃也不能轻易体罚宫女,当然折磨人的稀奇手段只多不少,但姑姑嬷嬷大多有分寸,教训宫女也不能耽误了她们干活儿。送到慎刑司,则意味着不再需要她们干活,生死不论,只要把真话都从心肝肠子里掏出来。 而王义守,就是慎刑司的主事太监。 脏活儿为什么都让太监去干?他们去了孽根进宫的,在宫外也没多少牵挂,许多连爹娘都说 谢知行的视线落到云皎苍白的脸庞上,想到宫女说她吐了一路,去到建章宫还要被皇后刁难,再度开口时,语气就温和了许多: “这事是有人要害熙常在,她胆子小,剩下的事情就不必把她牵扯进来。迎禄,你送熙常在回去,拨两个能干的宫女去照顾她两日。” 熙常在是受害人,当然不能像审犯人一样审她。 她的大宫女全程在侧,问她也一样。 皇帝也想得很体贴,少了一个用惯的,就补给她两个能干的。 “皇上,嫔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得到皇帝的默许后,云皎才将下半句话说出来:“方蒙袭击嫔妾的时候,雪芽舍身相救,嫔妾不忍她因为嫔妾受罪,还望皇上怜惜,让她还能到嫔妾身边伺候。” 简简单单两句话,用尽了云皎一个月的情商。 她不敢奢望封建帝王能把奴婢当人,如果她没有为雪芽说句话,太监和嬷嬷为求高效解决事件,也许会遭大罪。谁会在乎一管电池的生死呢? 雪芽本人在乎,她也在乎。 偏偏他们又最爱标榜自己充满仁爱之心,如果云皎直白地叫皇帝不要上刑,恐会触怒圣颜,于是放低身段,利用自己胆怯娇弱的形象——话不用说得太明白,那帮审讯的太监知道宫女还有得宠的主子惦记着,用得上她,要将之全须全尾地归还,态度便会客气,下手也不会太黑。 在电光石火之间,皇帝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好,朕向你保证,她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 为宫女向皇帝求情时,云皎的姿态比侍寝时放得更低,皇后只看到了她惺惺作态邀宠得逞,谢知行却看到她掩藏在粗枝大叶下的慈悲之心,倒有了几分神性。 只可惜,云皎在谢恩之时,想得最多的是—— 嘿嘿,当白月光的替身真爽。 ----------------- 回到咸福宫后,云皎再次先存档。 毕竟皇帝答应得再好,万一在细枝末节上出了差错使得雪芽丢掉小命,她也没处说理去。云皎的心很小,身边待她好的,她在乎,她就尽力去管。 皇帝派来的太医给她把脉诊治时,丽嫔亦在旁陪伴。 倒不是故意要演姐妹情深。 她看向对云皎时眼中浓浓的关心作不得假,同时也明晃晃地表达出两个信息。 一,秋狩千万要带上本宫。 二,人别死她宫里。 …… “本宫也是第一回见到在白日里就行凶的,你倒是走运,刚好碰到本宫,”丽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太医给你开的安神汤等会儿给本宫也熬一盅,出门碰见死人真晦气。估摸着皇后等会就要下封口令,今儿发生的事你们别到处乱讲话,慎刑司不介意多收一位。” 这句恫吓十分管用,宫人听了都乖乖噤声。 云皎抬首:“娘娘得宠的时候竟没经历过?” “下作的招数多得是,本宫家里打点过内务府,也有信得过的能干人,不是随便来个太监都能哄骗得了的……说到这你倒是警觉,听到长乐宫的名儿居然没被哄过去,比本宫想的更聪明一点。” 云皎了然。 看来对方敢这么下手,就是吃定她没后台。 第二十九章 她有病吧 半天后,雪芽就被放了回来。 她煞白着脸,一进屋就扑到了云皎的怀里,簌簌掉泪。 “发生什么事了?” 云皎拍着她的背,一如她之前安抚呕吐不止的自己。 用手帕给她抹抹眼泪后,她才断断续续地道出这半日里发生的事,慎刑司的办事效率很高,手段也残酷,先是控制住了和传话太监方蒙有过联系的宫女太监,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用牛皮鞭鞭打尸身,直打得血肉模糊,他们观刑的时候,慎刑司的人就在旁边盯着,观察他们的反应。 云皎:“那你表现的如何?” “哪怕方蒙已经是个死人了,奴婢还是怕,就……”雪芽小脸一红:“也忍不住吐了起来,不过不止奴婢一个吐了,观刑的宫女几乎都在吐。” “有两个反应不对劲的,被王义守点了出来。” “他俩死活不招,王义守本来有些犯难,既想上重刑,又怕把人弄死了线索断掉,这时候另一个太监提议,给其中一个人上重刑,往死里弄,让另一个在旁边瞧着……罢了,细节的事主子就不要问了,多可怕啊!” 贡眉插了句嘴:“那是要害我们小主的歹人,死了活该!” 雪芽说她也不是同情他们,是观刑实在可怖。 “他既存了害我的心,我不同情他,但也不因此痛快。” 云皎捧着脸想了一会。 既已进宫,人就不能太天真,别人费尽心思想杀害她,她还为凶手痛哭?没这种道理,姑娘的眼泪很珍贵,只为值得的人而流:“主子脸色看着却像大安了。” 贡眉捧着茶汤来,伺候云皎喝下:“也是该害怕的,奴婢就没见死人,主子只是吐了一会,并未失魂,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云皎在心里回答,她上辈子见过。 她长住在医院里,房间里的病人换了一床又一床,有痊愈出院的,自然也有病重去世的。所以这回别人因她而死,她除了当时呕吐一番,其余恢复得很快:“小主怎么不问可查出来谁?” “我觉着,多半查不出来真正的幕后主使。” “进了慎刑司的人,就没有吐不出真话的,”贡眉不信,但她瞧了瞧雪芽的脸色:“难道真让主子料中了?” 雪芽问:“主子可认识张常在?” 云皎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在储秀宫时有过矛盾,可后来因为分居两宫,远得如同物理隔离,请安时常在又不配开麦,于是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雪芽说道,活到最后的那太监指认张常在,是她鬼迷心窍昏了头买通方蒙,想将小主引到池塘边推下去,因为主子总是把自己穿得厚厚的,衣料吸了水既沉得快,也很难救上来。 毛绒球常在:…… 她这一身可是防刀防枪防登徒子的时尚穿搭! “当时王义守的脸都绿了,张常在搞倒你有什么好处?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小主要是去不成秋狩,就轮到她……让她将乱嚼舌根的人供出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假传懿旨对太监来说是杀头大罪,为什么张常在花银两就能搞到愿意为此冒险的太监? 其中有许多疑点,雪芽都想到了,慎刑司不可能想不到。 这些都超出了张常在的能力范围。 必须有人在背后引导这一切,可无论对她用多重的刑,也无法让她供出根本不知道的“真相”。她还当是自己整日在后宫溜达四处交友打听到的可靠消息,极为得意。 慎刑司能做到的,是把真话从人的肚里挖出来。 可若是送进来的是个被算计成枪都不知道的蠢人,那即便挖个肠穿肚烂,也只能挖出一肠子气,全是屁 贡眉叹息:“既然如此,真正要害主子的人还揪不出来。“明日还要准备出发去猎场了,奴婢再去清点一下行李,省得有错漏。” 再一看,自家主子已经往榻上一躺,睡得安详。 眼瞅着也不像要受惊做噩梦的样子。 …… 哪怕出了数条人命,也影响不了咸福宫上下的喜气洋洋。 “娘娘今儿真是美极了,谁也抢不了您的风头!” 丽嫔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让本就娇艳的容色再美三分,完全担得起丽字的封号。宫女一边为她盘发,一边吹彩虹屁,她面上显出得意来:“就你嘴甜。” 即使正殿的宫女都心知肚明,自家主子是靠熙常在才能伴驾的,也不妨碍她们默契地不提这事,对主子吹捧一番。丽嫔在挑选首饰和衣服时顿了顿,吩咐宫女:“熙常在怎么还不过来请安?让本宫看看她今儿穿的什么。” 虽说不同位分能穿的颜色不一样,丽嫔也不想和她撞款,或是被比下去。 她又想到熙常在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的一张脸庞。 特别是熙常在的一双小鹿眼,剔透澄澈得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看到她脑子里的水,有种不谙世事又轻视俗物的美态。如果精心打扮一番,恐怕要美得不似真人。 结果宫女走了没一会,又急匆匆地回来,附耳回禀后,丽嫔脸色大变: “什么,都这个时辰了她还没起床?!” 宫女小心翼翼:“奴婢方才去的时候,熙常在说她到点了会过来请安的,但她太困了起不来,想称病不去了,祝娘娘秋狩之行玩得开心……” 丽嫔的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她霍地站起来:“岂有此理!” 当怒气冲冲的丽嫔去到西侧屋,无视了雪芽和贡眉的请安和阻拦,直闯卧室。 映入眼帘的,是抱着被子美美睡觉的熙常在。 不知道她如何睡的,睡没睡相,竟趴在榻上,连睡觉都不翻身,活像一只小乌龟,丽嫔只得娇喝一声:“熙常在!起来!” 云皎愣是没半点反应。 丽嫔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捉住她露在外头的耳朵,将她生生拧醒。 “嗯?” 这回,云皎终于有了反应,她茫然昂起头,天生丽质的脸颊印着深深的印子,正是被子上的花样,而被子则深色了一块,显然是被她睡得太香,口水打湿的。 “你、你、你……” 丽嫔不可思议:“这印子一时半会消不掉,你待会被旁人看了,该如何自处?旁人会如何笑话你?” 雪芽拿来铜镜给她一照。 云皎照完也怪不好意思的:“娘娘,要不你扇我一巴掌,用巴掌印将印子盖住?” 说着,她仰起脖子,把脸递到丽嫔前。 丽嫔看了眼雪芽:“不是,她有病吧?” 第三十章 朕的马车很大很大 丽嫔当然没打下去。 让熙常在顶着巴掌印上马车,皇上问起来她第一个交代不了,她不中这计:“你起来,梳洗一下准备出发了。” “丽嫔姐姐,嫔妾病了,去不得了。” 云皎困得要命时,声音更加娇糯。 丽嫔要将她托起来,她就索性靠在她的大白软上面继续打瞌睡:“你不能不去,万一你不去,皇上也不让我伴驾了怎么办?你醒一醒!” 丽嫔使劲摇晃她。 然而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云皎只觉得风雨飘摇中格外好睡。 云皎不胖,但丽嫔也是纤弱女子,眼看主子被压得快透不过起来,两个宫女合力才将熙常在托起来。 “你还在本宫身上流口水!” 丽嫔低头看见自己胸前小小地晕染开的可疑水迹,心态再次裂开。 她往旁边大马金刀地一坐,命令雪芽:“你,去打水过来。” 再指贡眉:“你,去拿手巾。” “你们家主子既然不想起来梳洗,那就在床上梳。” 丽嫔恨恨道。 雪芽打来的是一盆温度适中的水,用手巾蘸着水,替主子洗脸和刷牙,还得小心哄着:“小主,别把水咽下去了,吐到这边来。”另外有人接着。 全套伺候下来,云皎也渐渐清醒了。 她眨眨眼,第一时间向丽嫔娘娘行礼请安。 “打住,你赶紧梳妆,只是方才熙常在那模样,本宫还真以为你已经驾鹤西去,不省人事了。”丽嫔忍了那么,就为这时奚落她两句,以报自己被抱之仇。 “对啊,嫔妾一向睡得跟死了一样。” 没想到她挺适应这形容。 雪芽提醒:“小主!宫里不能说带忌讳的字眼。” 云皎略作思索:“那就嫔妾一向睡得很安祥,很瞑目。” 后宫女子那点嘴上的功夫,对见识过现代网络喷子的云皎来说不值一提。丽嫔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得气哼哼地盯着她梳妆更衣才算完。一直到出门,丽嫔坐上自己的步辇,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哎哟把本宫累的,你们看好熙常在,别让她溜回去了……你能不能精神点儿!是不是要本宫将步辇让给你坐!” 云皎仰起头,赧然道:“那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跟着走路去。” 云皎扁扁嘴,小碎步跟着丽嫔的步辇。 …… 皇帝出行,整个后宫都得来送。 太后吹了风有些头疼,不至于要皇帝留下侍疾,却也不能随行了,于是只来送行。 这也是云皎第一次瞧见太后的真容,不像电视剧里的老太太,太后养尊处优,单看模样不过四十出头,没半点老相,仪态气度却很稳重。太后给皇后交代了许多话,婆媳和睦的表现功夫做得极好,淑妃绷着个脸站在下首,明显地不大高兴。 不过她高兴的时刻本就不多,众人见惯不怪。 仪仗绵延得看不见尾巴,执龙旗的龙旗队在最前方迎风飘扬,手持各种云皎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绛引幡、仪锽、紫方伞……等等,云皎看得非常稀罕,贡眉附耳道:“嫔主子就有属于自己的仪仗,主子加把劲,也能使使威风。” 她见缝插针地煽动主子争宠。 可惜,云皎只是觉得那些奇形怪状的仪仗,像极了网游里的武器,瞧着轻轻一挥它们,就能放出什么技能似的:“要说威风,谁也没有它威风。” 云皎说的,自然是皇帝坐的金辂。 围在道路两侧的百姓能透过垂在四周的帷帐,看到端坐在里面的皇帝。直视圣颜是重罪,即使法不责众,百姓也不敢真的盯着帷帐猛瞧,而是充满敬畏地,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想看一看万岁爷的长相。 谢家没有丑人,当今圣上更是美貌。 皇宫的风水养人,别说是京城码头卖苦力的,即使是富商儿子,也养不出他这身华贵气质。对君权刻在骨血之中的百姓来说,皇帝长得跟天仙似的,果然不同凡响。 “小主快别往外瞧了,被发现要挨骂的。” 雪芽提醒道。 云皎这才放下帘子:“常在位分的马车好小。” 皇帝分明答应过要将她接过去的。 见不见得到皇帝无所谓,最重要是马车条件得好!常在的马车仅能坐下三人,连躺下歇息都不能够,更没有恭桶,雪芽倒是备了个上来,可要用的话,两个宫女也得围在身侧,时刻等着问主子拉好了没…… 她真遭不住啊! 等到出了城,两旁没有百姓围着了,云皎就想办法溜到了丽嫔的马车上。 “你没有自己的马车吗?”丽嫔气结。 “那个太小,施展不开,娘娘收留收留我呗。” 面对熙常在的厚脸皮,丽嫔没有办法,带来的猪肉脯和蜜饯被她吃掉许多,她原不想给的,是宫女劝她:“娘娘,熙常在没东西吃又得说话了,那不是更气人么?” 丽嫔一想也是,给点吃的就当买清静。 马车有点晃,把她晃得头晕,她也没心思吃东西,胡思乱想着皇上会不会传她伴驾……去猎场的路途遥远,皇帝多会召人相伴,丽嫔去打听了一番,听说淑妃事前亲自做了吃食,给皇帝送去:“哎,淑妃既然出了手,那没戏。” 果然,不一会,淑妃就如愿去到皇帝的马车上。 丽嫔酸溜溜的说:“不愧是皇上的表妹,皇上待她是份外不同,”想到自己久未得圣眷,她不免有些灰心,又不忿淑妃一家独大,就挑起脚尖踢了踢云皎:“没出息,皇上不是答应带着你么?” 云皎茫然抬头。 正好到了一处驿站,车队停下休整,少顷,珠帘被掀了起来,是扬着笑脸行礼的迎禄:“奴才给丽嫔娘娘和熙常在请安。” 丽嫔问:“公公有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皇上传熙常在过去伴驾。” 丽嫔惊讶:“淑妃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了么?” 说到这,迎禄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谢知行当然没忘记自己答应熙常在的事儿,但淑妃在他这,的确颇有脸面,她又鲜少求他,说自个待着无聊,想他想得厉害,那就来呗!当然,君无戏言,对云皎的承诺也得兑现。 作为一名封建时代的帝王,他愣是没觉得这操作大有问题。 反正朕的马车大得很! 第三十一章 双人床上的红被翻浪 皇帝是当着淑妃的面,去将熙常在召过来的。 九五至尊出行的马车,和旁人自是大有不同,马儿跑起来人坐在里面却感受不到多少颠簸,不仅有可睡下两人的大床,更有供帝王下棋品茶的矮桌和风炉。淑妃拿着调羹轻轻搅动小盅里的燕窝,气质平和宁静,红唇旁牵起淡淡的笑,仿佛丝毫没因为皇帝要召另一位妃嫔作伴而动怒。 她的确没生气。 后宫里有许多善妒的女人,当生死荣辱都挂在皇帝心上时,人便不得不善妒。在淑妃认识的女子里,最爱嫉妒的是皇后,被独占夫君的欲求折磨得性情越发阴沉别扭——哪怕喜欢极了表哥,淑妃也从来没想过独宠,只要表哥记得她就好。 独宠,意味着所有生育风险都压在一人头上。 生一个皇子很好,生两个祖坟冒青烟,生三个光宗耀祖……没别人,只有她的话,连着生个不停,后位坐个五六年,大儿子刚学会识字,就可以开始给他母后想谥号了。 “嫔妾给皇上请安。” 谢知行颔首:“坐着吧。” 见过淑妃命太监推纪贵人下水的狠劲,云皎没敢真的坐下,起来后又给淑妃行了正儿八经的礼,只是她身子还没弯下去,一双染着香气的手就扶住了她:“皇上让你坐着,那便坐下,不必多礼。” 云皎再次谢恩后坐下。 她坐在淑妃的下首,发现帝妃二人也不大说话,皇帝捧着宗卷在阅读,云皎想象中两女侍一夫的香艳情景并没有出现。 对此,淑妃却是很习惯了。 皇上为政务殚精竭虑,对朝堂又有极强的控制欲,事无大小都想亲自过问,明明身处太平盛世,仍不马虎,再穷再偏远的知县都能经常收到皇帝的远程敲打——最近居然这么久没事上奏给朕么?你生活在桃源乡里?还是说你态度消极压根没想过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 在许久之前,地方官是没有权力上奏皇帝的。 要上折子,得经过巡抚或者总督过目同意。 但这也经常造成一些欺上瞒下的事件,在昊天皇后和睿武帝后,就优化为了如今的制度。只不过,这就好比一款模拟经营的游戏,能够调控的细节做得越多,要玩家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就会相应增加,同时变相大大增加了皇帝的工作量。 以往,淑妃来伴驾也差不多是这个画风。 皇帝批奏折,她在旁边当岁月静好的漂亮手办。 如今多了个人,淑妃没有要为难云皎的意思,只是犯不上和她搭话,远远相隔两端的坐着。淑妃的仪态极好,往那一坐,分寸不移。 可是…… 云皎做不到啊! 她还以为皇上召两个妃嫔来,怎么也得一人坐一边,拿银叉子插葡萄喂大王吃吧!结果啥事不干,就硬坐着,亏淑妃她坐得下去。 云皎坐了一会,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熙常在,是朕的马车你坐不惯么?” 谢知行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开口问道。 只是问时,心里揣了否定的答案——朕的马车规格比其他人好出太多太多,又怎会坐不惯? “皇上允许嫔妾说实话么?” 云皎一边存档,一边反问。 如果皇上小气,她就读档给他一个商业回答。 “你说。” “这里再好也是皇上的马车,不是嫔妾自己的地方,嫔妾坐也怕犯规矩,站又怕触怒圣颜,还想躺着也躺不得。” 淑妃听了,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这就是熙常在在圣上面前的邀宠手段,卖小女儿娇态,要是再能豁得出去些,想必就是在榻上摆出海棠春睡的模样来,撩拨皇上。寻常官宦千金哪做得来这万般风情? 果然比她的庶妹要能干许多。 淑妃正想着,谢知行就道:“那你在到猎场之前,就把这里当你自己的马车,你的一言一行不必讲究礼数,朕恕你无罪。”他语气淡淡,说的内容却很纵容。 其实,云皎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在皇帝眼中,她就跟不断摇尾巴舔舔毛的小猫似的,越是紧绷,越有存在感,还不如纵她顺着性子来得了:“淑妃性子好,该也不会和你计较。” 好性子的淑妃只能微笑。 她也想看看熙常在的争宠手段。 “果真吗?” 云皎双眼一亮。 “果真,君无戏言。” 他话音刚落,云皎就躺到榻上去了。 淑妃眼眸微暗,谢知行拿着宗卷的手也一顿,轻声问:“别闹,朕现在没空陪你。” “没事皇上,嫔妾就想自个躺着。这里只有一张床,皇上要是也想躺,嫔妾还得下来呢。” 云皎哈哈大笑。 一旁垂首而立的迎禄有点绷不住——小主,那是为皇上在路途中用来临幸妃嫔准备的双人床啊! 这时,淑妃淡淡说:“床这么大,够睡下两人有余。” “那娘娘要一起睡吗?” 云皎说罢,拍拍身边的空位,热情欢迎。 淑妃:“这倒是不必。” 她只想看看,这熙常在能摆出什么风情万种的姿势来勾引表哥,让她也学两分…… 下一秒,淑妃就看见在榻上来回滚的熙常在。 从这一边,滚到那一边。 骨碌碌、骨碌碌。 “……” 淑妃看不懂,她大受震撼。 如果说上次在林里看她摔倒在地上滚是像毛绒球,这回就是一片滚刀肉。 不一会后,云皎滚累了,两个宫女不在身边,她有些无聊:“皇上,嫔妾饿了。” 谢知行:“想吃什么跟迎禄说。” 云皎这才注意到有个太监站在角落。 毕竟人在旅途中,需要开火的吃食一时半会吃不上,云皎就要了些冷盘小菜和水果,一边侧躺着吃,一边看皇上批阅奏章。 躺着看老板加班,真爽啊。 察觉到她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谢知行蹙眉:“想朕陪你?” 云皎连连摇头。 淑妃轻声说:“熙常在若是无聊,不如来下会儿棋?” 这么益智的活动,云皎本来是没兴趣的,但架不住车上的确没有娱乐活动,她便说好,待她再多躺一会儿就来。 谢知行心中升起一阵不妙预感。 第三十二章 深不可测熙常在 淑妃提出下棋,是想试试熙常在的底细。 皇上向来格外青眼聪慧的女子,如果不够聪明,那最好话少些,别暴露出自己的愚蠢来,当一个精致貌美的花瓶摆着也行。 显然,熙常在的话很多。 淑妃便猜她格外聪慧,想从对奕里摸摸她的底。 “你一个臭棋篓子,就少到淑妃面前显摆。”谢知行抬手,按了按眉心。 “嫔妾怎么是臭棋篓子了?” 云皎瞪大了眼睛:“皇上别忘了,您可是嫔妾的手下败将啊。” “呵。” 谢知行的脸有点挂不住。 话说完,云皎才想起这人是皇帝,立马亡羊补牢:“不过那会嫔妾精心打扮了一番,和皇上又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欲火焚身影响了思路很正常。” 谢知行:…… 他当时如果有火,那也肯定是怒火。 “那美人计对本宫可不管用。” 淑妃淡淡一笑,耐心等待云皎躺够后,各坐一边,执子相对。 见状,谢知行顿住了执笔的手。 淑妃是纪家倾举族之力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即使面对皇帝亦能下个有来有回。 第一局,云皎惨败。 淑妃温柔地望向她:“熙常在不用因为位分高低而让着本宫。” 看整个过程的谢知行心道她没让。 这就是她的真实水平。 云皎撸起广袖:“那嫔妾可要认真起来了!” 淑妃轻笑:“好。” 谢知行默默地放下宗卷,改为练字。 不出他所料,他刚写下一撇,就回溯到了两秒之前。 一个“永”字构为无穷无尽的循环围城,怎么也走不出去 当谢知行将永字反复写了十七遍后,淑妃看向云皎的目光,也从轻视,变成惊讶,再到怀疑,最后转为了震惊! 第一盘的熙常在手法粗糙,断着错乱。 前一步看着想布局,下一步就推翻了自己,多招多弃,杂乱无方,有时又盯着一个无用的点执拗地追下去,结果落入她的陷阱,步步皆失。如果不是熙常在说皇帝是她的手下败将,而皇上又默认了这一点,淑妃都要认为她是个才学下棋没两天的初学者,而且是不太聪明的那一种。 可是第二盘,熙常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落子依旧是那么的随意,却落在淑妃最难以应对的位置上,那双明亮澄澈得毫无城府的小鹿眼,仿佛火眼金睛,洞穿了淑妃的所有思路,她在熙常在面前,如同不着片缕的稚儿! 淑妃面上微笑,心中惊疑不定。 她看向熙常在的眼神陡然不同了起来。 以棋观人,这恐怕是位真人不露相的天才,是她轻敌了! “再来一盘。”淑妃说。 连下三把,淑妃看着棋盘上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子,不由长叹一声:“是本宫技不如,熙常在的棋力惊人,恐怕远在本宫之上。和熙常在对奕五盘,本宫便乏得厉害,竟也想休息一会了。” 趁着停车休整的空档,淑妃起身告辞,要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休息。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做不出当着两人的面躺下的事。 于是只好从这场角逐里暂时退场。 “好,迎禄,送淑妃回马车上。你要是有什么缺的,也都跟他说。” “臣妾谢皇上。” 淑妃行礼告退。 她需要回去好好理一理思绪。 熙常在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聪明,更加深不可测。 …… 淑妃前脚刚走,云皎就滚回榻上去了。 这行事风格,皇帝也觉得她有点深不可测。 他重新开始处理奏折宗卷,却将一半心思放在了云皎身上,观察她在干什么——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铜镜,端详起自己的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看了一会,她红润润的嘴唇微微上扬,再次滚来滚去。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睡觉也没个正形! 云皎滚了一会,抬头问:“皇上,你有带有消磨时间的玩意么?” 她看皇帝背后就有好多箱子。 看她好奇,谢知行便让她自己去翻。 云皎也不客气,哒哒哒走过去,兴致勃勃地开箱,怀着开盲盒的心情打开第一个箱子——没批的奏章。 第二箱,好多好多的宗卷。 第三箱,堆积如山的账本。 云皎心道这盲盒真是不开也罢。 “这就是朕打发时间的东西。” 谢知行道:“第二个箱子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无聊可以看看。” 昊天皇后开了后宫辅政的前例,只要不是机密文件,给妃嫔一观并无不可。得到许可的云皎随手拿了一本,往谢知行身旁一坐,看了起来。 批完两份奏折后,谢知行转头一看。 她已经合上双眼睡得香甜。 不仅如此,她的小脑袋还一点一点地偏移,最终歪了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 上天给她回溯时光的能力,到底有什么用呢? 谢知行不由再次叹气。 当云皎睡醒的时候,迎禄很机灵地给她找来了一套俄罗斯套娃让她消磨时间,她将套娃拆开一字排开,结果马车一个颠簸,她就在皇帝的马车里满地找头,找了大头找小头。 先帝曾说过日常诸事最能看出一个人解决问题的能力。 谢知行便看她捡起大头往案桌上放好,接着钻下去,继续找小头。 “找到了么?” “回皇上,嫔妾找到啦!” 云皎抬起头回话,结果浑忘自己钻进案桌底下,一头将案桌震得晃了晃,她痛呼一声捂着后脑勺躺倒在地。放在案上的大头也骨碌骨碌地滚了下去,正好滚到她面前停下。 彩瓷套娃上描摹的微笑,嘲讽力拉满。 “呜呜呜呜……” 云皎泪眼汪汪了一会。 许是撞得发懵,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能回档。 谢知行再次叹气,放下宗卷,将她从地毯上捞起来,拨开后脑的头发,吩咐下人:“拿药酒来。”他将药酒倒在手心揉热乎了,再轻轻按压她撞肿了的地方。她哭唧唧的拉了拉皇上的袖子:“皇上……” “嗯?” 见她有话要说,谢知行低头倾听。 云皎眼含着泪,指向自己后脑勺肿起来的包:“您看,万丈高楼平地起。” 谢知行合理怀疑她把脑子撞傻了。 同时马车外,有骑着马来往的太监侍卫听到里头熙常在的痛呼、哭声和动静,不由露出了暧昧的笑意。 第三十三章 小人得志熙常在 抵达寒阳猎场的时候,云皎双眸仍然红红的。 看见熙常在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下车,江嫔不由在心里咒骂她狐媚子,连白日在马车上都要拉着皇上纠缠,可怜她在临出发之前被太后加塞车队,却连伴驾的机会也没讨得一个。 而早就知道谢知行传了两人伴驾的皇后根本就没往那边看。 只是藏在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护甲深陷掌心。 幸好,猎场的窃窃私语声,并未传入皇后的耳中。 “那位就是现在正得宠的熙常在?” “淑妃娘娘和熙常在一起去伴驾,淑妃娘娘先行回去自己的马车,独留熙常在和皇上独处……真是很有手段啊!” “不用手段也合该她得宠,熙常在多好看啊。” 云皎下了马车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秋狩不是皇帝用以取乐的场合,在撒围、待围、合围、撤围四个重要步骤里,从全国各地征调来的官兵皆精通骑射,更有皇家宗室子弟,以及会见一些游牧部落的首领,会在其中展示自己的实力,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随行的妃嫔,除了夜里陪伴皇帝以外,更要承担起对外交际的责任,和部落女眷交流,是非常正式的场合。 当然,那都是皇后的事儿。 天塌下来有娘娘们顶着,不是一个常在该操心的事儿。 位分低有位分低的好处,她们觉得熙常在上不得台面,而云皎根本不想盛装到台面上去,她只想在台底睡懒觉。 “熙常在,邀宠也得分时候。等下皇上就要忙到晚上,本应在马车上好好休息的,你缠着皇上,万一误了正事,就是你的不是了。” 在分配住处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曼声说道。 云皎屈膝行礼:“给江嫔娘娘请安。” 原本随行名单上的嫔位,只有丽嫔一位。 江嫔宠爱平平,却很得太后看重,这回也是在临行前将她加在名单上,想趁着秋狩期间可供皇帝选择的妃嫔数量大大减少,增加侍寝机会,结果却让淑妃和熙常在占了先……淑妃她是不敢惹,欺负欺负一个常在还是很够用的。 “还以为你什么规矩都不晓得,”江嫔轻笑一声:“人人都想跟着来猎场,相信你也发现了,这边住的没你想得那么好。” 深呼吸一下,全是青草和马粪的味道。 古代环境客观地摆在那,没有五星级酒店供人享受,只有无数的帐蓬,营帐的大小和舒适程度按身份高低来排,常在住的帐蓬狭小简陋,加上水土不服,想想都折磨人。 “说到这,不知道常在的炭火份例够不够你烧火沐浴,别闷一身味儿冲撞了皇上。” 说罢,江嫔做了个很经典的动作。 她用两根手指捏住鼻梁,仿佛真从云皎身上闻到味了。 “啊?” 云皎震惊了。 居然真有人在现实里用出这个动作! 江嫔看她呆愣的小脸,觉得不足为惧,奚落完就走了。在她走后,云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嫔埋汰她身上有味儿!嫌弃她臭!她的后脑勺一直隐隐作疼,精神不集中,导致错过反击的最佳时机。 换作别人,只能在无数个难以成眠的深夜,辗转反侧那天的撕逼没有发挥好。 幸好,她存档已是本能动作。 云皎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之后,果断读档! “回江嫔娘娘的话,想来是不会误了皇上的事的,” 她端出甜美的声音,脸颊红晕:“皇上他……太威武,太精壮了!嫔妾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伴驾片刻,对皇上的体力消耗不过九牛一毛,影响不了正事。倒是嫔妾,还真出了一身香汗,幸好皇上不嫌弃,没怪罪嫔妾!要是熏着江嫔姐姐,就是嫔妾的不是了,嫔妾在这里给江嫔姐姐道歉了。” 云皎用抑扬顿错的语调,成功饰演出了一个被霸道皇帝狠狠宠爱了的祸水形象。 她的语气有多真诚,就有多欠打。 江嫔猝不及防地被云皎秀了一脸,同时又被那句“香汗”恶心到了。 什么人会用香汗来形容自己啊! 皇帝到底有多精壮,江嫔也很想知道! 她是真没料到熙常在会是这个风格的,毕竟云皎每天来建章宫请安时都很安份,看着特好欺负,魏嫔笑话她,她还要拿人家的点心。 “你、你、你……” 云皎:“嫔妾在呢,江嫔姐姐。” 打人先打脸,骂人要揭短。 甭管怎么样,先往对方最在意的点上踩就对了。 正当江嫔恼羞成怒之际,迎禄小碎步走了过来:“哎呀,小主您在这儿,让奴才一顿好找!”招呼完云皎,他就像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似的:“瞧奴才急的,见过江嫔娘娘。” “你找熙常在何事?” 江嫔脸色微变,对迎禄仍是客气的。 谁让迎禄是皇上的太监总管,他出现在何处,往往都意味着是在执行皇帝的命令。 “这回随行的妃嫔不多,有些早就备好的帐营空着,皇上体恤熙常在路途辛苦,又曾许诺过要让她此行过得不比在宫里差,所以让奴才带熙常在去皇上命人打扫整理好的帐里,就不必住之前安排的帐营了。” 太监都特别会看人脸色。 迎禄远远地走过来时,就从二人的表情中分析出局势,也猜到熙常在受气了。他就将皇上交代的前因后果说得特别明白,也替熙常在出一口气。 不为别的,就为熙常在记他个好! “原来如此,嫔妾叩谢皇恩。” 云皎行了正儿八经的谢恩礼,唇角疯狂扬起,并且存档。 让江嫔欺负她,说她身上有味! 云皎不得不承认,她是俗人,皇帝此举就好像高年级大哥哥罩着她在幼稚园小班作威作福,把试图欺负她的学姐吓唬回去。 “辛苦公公走一趟了。” 云皎身后的贡眉拿着荷包上前打赏迎禄。 他不再多言,笑眯眯的谢了赏。 “既然皇上安排好了帐营,嫔妾不敢耽误,可否先行一步?” 云皎看向江嫔,面上再无之前故作娇羞的痕迹。 而江嫔瞪着她两边嘴角快咧到耳根子的笑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后槽牙被她咬得发紧:“那你快去吧。” 世上竟有如此小人得志的女子! 6.1书单推文 儿童节快乐 儿童节快乐! 雀宝和一帮大佬朋友搞了个PY章推活动 都是质量有保证的好书,而且更新比软弱无力的雀宝勤快 阅前注意:【但是因为主站男频为主,所以不喜欢开后宫的小伙伴要注意看简介哦,然后希望可以友好和谐的看书,实在看到不喜欢的可以回来给雀宝梆梆两拳!三拳也行!】感谢大家耐心看到这里,雀宝会在六一在两章的基础上加更一章回馈小天使们!发完书单就去努力码字啦~>< ①玄幻/奇幻: 《神话制卡师》压盖 《权游之圣焰君王》萝卜上秤 《巫师:从骑士呼吸法开始肝经验》田隶 《人生模拟:从养生功开始加词条》叁更兽 《神话纪元,我进化成了恒星级巨兽》群玉山头见 ②仙侠: 《渊天尊》烽仙 《黑神话:大唐》独孤欢 《不是吧君子也防》阳小戎 《我的模拟长生路》愤怒的乌贼 《长生从娶妻开始》喜爱吃黄瓜 《仙子,请听我解释》弥天大厦 《我有一个修仙世界》纯九莲宝灯 《这烂怂截教待不下去了》榴莲老酒 ③都市: 《半岛检察官》竹叶糕 《仙人只想躺着》猪心虾仁 《重回1982小渔村》米饭的米 《俺寻思这挺合理的》天锣雷光 《我的身份愈发变态》啊行行行 《从跟天后领证开始》乐多是只猫 《1980我的文艺时代》坐望敬亭 《听劝后,我成了顶流》悉年 《围棋:我和AI五五开》一剑刺刺刺 《让你当兵戒网瘾,你成军官了》特种兵歌 《养成系男神:听劝后,我成了顶流》蠢蠢凡愚QD ④历史: 《大明国师》西湖遇雨 《从武王伐纣开始建立千年世家》花非花月夜 《大明:我被朱棣模拟人生曝光了!》摆烂的阿屠 ⑤游戏: 《什么叫六边形打野啊》这很科学啊 《联盟:我真没有摆烂啊!》幽影夜神 ⑥科幻: 《走进不科学》新手钓鱼人 《我在荒岛肝属性》最终永恒 《全球每月一个新规则》中世纪的兔子 ⑦诸天无限: 《人在诸天,富可敌国》唐森爱吃肉 《诸天纵横,从港综开始》李家小雨 《人在港综,你管这叫卧底?》不吃葱花 ⑧轻小说: 《牧者密续》不祈十弦 《美食系御兽》书荒被迫写书 《重生之逆流十年》蜜汁姬 《恋爱要在模拟后》归来细雨中 《从柯南开始重新做人》李四羊 《一人之下,五福临门》汉寿庭猴 《我在霍格沃茨搞发明》薇拉天天码字 《重生后才发现我有青梅》曹瞒君 《霍格沃茨:从猎魔人归来的哈利》紫金咩 ⑨女频: 《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江山雀 第三十四章 皇帝风评受害 寒阳猎场的营帐区,放眼过去,尽是统一造型的帐蓬。 只要认真多看一会,就会发现帐蓬外表的装饰物因着住客的身份地位不同,有着细微的差别,不会冲撞了比自己身份高的贵主。猎场上有许多皇亲子弟和部落贵族,统统属于外男,所以妃嫔所居住的帐蓬圈附近有重兵侍卫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巡逻,只有太监宫女在内行走。 除了妃嫔,还有负责主子们衣食起居的小帐蓬落在靠近外围。那些最有机会和侍卫打照面的住处,都分配给了太监。因为太后有恙没跟来秋狩,此行妃嫔以皇后为首,核心位置最好的帐营也属于皇后,周围则是按位分分配的帐营。 当二人经过一个小帐蓬时,迎禄笑着说:“按规矩的话,常在原本该是住在这里的,但未免太委屈了小主,所以请往这边来。” 说着,云皎被领到更核心的位置去。 “这个就是皇上为小主准备的营帐。” 比起方才见过的小帐蓬是大出不小,和淑妃所住的帐蓬大小相约。 行帐这边早由迎禄命人整理过,门口站着两个借去代替雪芽伺候熙常在的宫女,见她一过来,两人连忙行礼请安,掀开门帘,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湖水绿的地毯打底,务求人一走进去,光脚就能踩在柔软物料上,茶桌和椅子布置得一应俱全,一面屏风将寝间和漱间隔开。云皎再往里走,看见床边再铺了一层雪白的羊毛地毯,心中十分喜欢。 下一刻,她不禁警惕起来。 这种远超常在规格的住宿条件,光靠回档是刷不出来的。 如果想一直拥有这种物质享受,只能争宠往上爬…… “奴才斗胆问一句,小主还喜欢吗?” 云皎颔首:“我可是该去向皇上谢恩?” “皇上这会忙着接见宗亲们,怕是顾不上小主,小主安心歇会即可,不急着谢恩。一切吃穿用度走皇上的私账,小主派瑞香去内务监的帐蓬拿就好。” 云皎说晓得了:“那我就不留公公了!” 她说完,便往榻上一躺。 什么争不争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操心太多不如大梦一场。 “奴才告退。” 迎禄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雪芽就凑上来,一边替主子解开发髻,一边道:“迎禄来得实在及时,瞧刚才江嫔娘娘的脸色,真是绝了!” “猎场到处是生人,不似宫中安全,你们行走时小心点,冲撞了部落贵族就要生事。你们知我也不是爱到处耀武扬威惹事的主,咱们来猎场这一趟争取多吃肉,少说话。” 两人连连点头:“主子教训得是。” “我先睡会儿,晚上没其他事的话我还想沐浴,等下你们备点热水。” 在宫里的时候,贵人、常在和答应的低位妃嫔都是到四时十六所里统一沐浴,比宫女的要高级一些,既有独立隔间,身旁也有宫女伺候。而像淑妃这样得宠又有地位的主子,则在四时十六所里拥有单独的汤池,供她私人享受。 来了寒阳猎场,这边条件不比行宫,就真的只能像影视剧一样,在自家帐蓬的漱间里,放一个注满热水的大木桶,在里边泡浴了。 “幸好皇上善待小主,不然常在位分的帐蓬还没有独立的漱间呢。” 云皎闭着眼听宫女讲话,并没有很受宠若惊。 出差能得个独立漱间就算顶天的宠爱了?这待遇,搁现代都得被三和大神说兄弟别去那是黑厂我们去上网。 …… 此时,猎场最中间的大帐里,端亲王被召了进去。 谢知行给他交代一个重任:“这次围猎,你务必要胜过老三。” “皇兄的骑射功夫比我精湛,何必舍近求远?” 因是私下说话,两人并未摆出君臣的架子,而是盘膝对坐,和往日做皇子时一样。端亲王给他倒茶,自己喝的则是草原上的奶茶,旁边还有一口小铜锅,里面放着奶皮、奶豆腐、肉干和炒米等等十来样配料,比起现代的“八宝粥”奶茶也不差多少。 “你信不信朕敢和他赛马,他就敢从马上摔下去?” 谢知行淡淡道。 端亲王骇笑:“从马背上摔下多危险!三弟再怎么想让皇兄不痛快,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别人不好说,老三他真行。” 再说别的,谢知行的骑射箭术都是一顶一的好,但他不热衷打猎,以往在猎场上表现出色,那是做给先帝爷看,现在他是皇帝……猎场上谁都将猎物故意驱逐到他能射杀到的位置上,也不敢跟他抢猎物,但打着还有什么意思? “难得出宫一趟,我想让皇兄多找些乐子。” 弟弟对自己的关怀,谢知行当然是感受得到的。 如果谁将康亲王从马上射下来,那将是他最大的乐子,但这显然是不能说的。 就在这时,迎禄垂首走了进来,向两人请安行礼。 在得到皇帝的示意后,他开始汇报:“奴才将熙常在带去皇上安排好的帐子之后,熙常在欢喜异常,还想来跟皇上谢恩呢。” 又是熙常在! 端亲王很感兴趣,但始终是后宫的事,他不宜多嘴,只能默默脑补。 皇帝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竟吩咐迎禄:“说仔细点,特别是你去找熙常在时发生了什么,要具体到每一句话。”当时,时光回溯了一遍,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云皎想要重来。 江嫔和熙常在发生矛盾的时候,迎禄并不在现场。 但他在事后打听了过程,以防万一。 如今皇帝问起,他也气定神闲地复述,其中说到熙常在描述皇上“太威武”、“太精壮”时,座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时露出轻微尴尬的神色。 只是想吃瓜的端亲王,没料到车轮子都碾脸上了! 不得了! 他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占皇帝嘴上便宜:“原来皇兄这么精壮啊,臣弟都不知道。” 谢知行的脸黑如锅底。 他在马车上明明只批阅了奏折,被她说得跟白日宣淫似的! 可遑论他如何解释,只怕也是越描越黑。 “你很想知道?” 谢知行朝弟弟刮过去一记眼刀,听他连道不敢,承诺绝不往外说。 可惜晚了。 入夜后的篝火夜宴,所有人望向皇帝的目光,都隐含一个疑问—— 皇上到底有多精壮啊? 第三十五章 部落献美人 按规矩不得直视圣颜,可架不住目光隐隐约约地往皇帝身上瞟。 吃了两道菜后,谢知行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一查之下,问题原来出在江嫔身上。 江嫔被太后娇惯得厉害,即使不是很得宠,在宫中人人也让她三分,不料在一个小小常在跟前惨遭滑铁卢,转头就跟皇后哭诉。 皇后忙着安排诸事,没空理她。 猎场不比偌大的后宫,处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江嫔的情状落入旁人的眼,引起了好奇心,正好有克扎部落王妃来跟皇后请安,一来二去就想打探发生了何事。江嫔羞辱云皎时没避着人,两人的对话被旁边走动的太监宫女听得清清楚楚。 秋狩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和游牧部落联络感情。 克扎王公向皇帝表示友好臣服,女眷自然不能落下,也有想从宠妃身上入手讨好皇帝的。 既要投其所好,那打探出皇帝近来喜欢哪位妃子就很重要了。 于是这消息如野火一样烧过草原。 刚被端亲王挤兑过的谢知行在得知此事后,如同挨了一闷棍。 朕巨冤! 朕的清誉! 朕从来没有在批折子的时候和妃嫔颠鸾倒凤! 谢知行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在全场巡梭一番,没发现罪魁祸首的踪影:“熙常在呢?” 迎禄低声说:“皇上,可要将熙常在传过来?” 经他一说,谢知行才想起来,贵人以下没有出席这种宴席的资格。 坐在他旁边皇后的指尖轻颤。 就连在宴会里,皇上竟也惦记着云氏。 自从淑妃小产那一回,皇上就对她越来越淡了,以往哪怕她久未有所出,皇上也不曾对她抱怨过,她越想,不禁越是怨恨淑妃,现在又多了一个要恨的对象。 谢知行:“不必。” 听到此言,皇后心中一松。 “皇上要是挂念熙常在,不如就传来陪膳?”淑妃笑着说。 他轻哼一声:“家丑不外扬。” 底下的克扎王公带来的除了妃子之外,身侧还有一些戴着面纱作少女打扮的姑娘。在夜宴中途,酒过三巡,当马头琴的琴音响彻草原,那些待在克扎女眷旁边的姑娘不知何时换上了舞衣,在乐者的乐声中款款步出,向皇帝献舞。 献舞者有三人,都长得很标致。 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两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分明是用来衬托站在中间的少女的,穿着白金色纱质舞衣的她有着克扎人特有的高鼻深目轮廓,却没有历经风霜暴晒的皮肤缺点,月光和篝火将她展露在外的肌肤映照得欺霜赛雪。 燕赤主流的舞蹈都喜欢走意境美,草原人不兴这个。 少女的舞姿太诱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魅力,目光除了望向空处就是不时往皇帝那儿撇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想送进来当娘娘的,看得在场妃嫔咬紧后槽牙。 江嫔哎呀一声掩唇:“我欣赏不来这种舞蹈,看得我脸都红了。” 作为女子太不检点了。 燕赤的宗亲皇室带来的女眷也这么想,她们没妃嫔和皇帝那么大的地位差距,有略带的醋意还要跟自家老爷分享,自家老爷也附和道:“对对对,夫人说的是,让我再多看两眼,好批判批判。” “你这是批判吗?你眼珠子都看得快掉下来了!” “我在用目光进行谴责!” …… 一舞毕,少女行以五体投地的大礼,伏在地上。 “依娜向皇上请安,向燕赤皇帝献上克扎人最诚挚的忠诚。” 旁边的克扎王公也适应时插话,表示依娜是他最小也最疼爱的女儿,她自小听着燕赤皇帝的伟大事迹长大,深深被皇帝的风采所折服,对皇上仰慕不已,婚事也因此被耽搁了许久,就想趁此机会来献舞,顺便问问皇帝可还看得上他闺女? 别说,这舞跳得真的挺好。 谢知行正犹豫,面前的三个姑娘就消失了。 乐声陡然响起,她们再次入场。 …… 那惊艳的舞蹈跳到第四次时,他麻木了。 对其他人来说,这支舞却仍然那么惊艳,看得他们如痴如醉,随行的妃嫔纵然心中泛酸,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性感热情的舞蹈很有魅力。 众人暗中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却惊讶地发现,皇上他并不买帐! 皇上冷峻的脸庞上,带着三分麻木,三分疲惫,三分无言,还有一分不耐烦。 克扎王公心中惶恐不已。 依娜是他们精心培养的公主,既有草原姑娘独特的魅力,也略懂燕赤人的文化,自小不让她受到风吹雨打,养出一身牛奶般细腻丝滑的肌肤,说是克扎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在来寒阳猎场之前,他们自信满满,认为依娜公主一定可以惊艳全场,迷倒皇帝! 没想到,燕赤皇帝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沉着冷静。 面对倾城美色,不为所动。 接着,众人发现,面对这么曼妙的舞蹈,他们都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一秒,而皇帝居然舍得转过头去,跟他身边的太监讲话!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事儿,非要在这刻处理? 只有旁边的皇后和淑妃听到了。 皇帝说的是:“你去看看熙常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受委屈了,能解决的去帮她解决。” 听到的人心中明白过来—— 克扎献上的美人,远远不及熙常在! “依娜向皇上请安,向燕赤皇帝献上克扎人最诚挚的忠诚。” 当女子再次行礼时,谢知行神色淡淡。 哪怕克扎王公说要将他最心爱的女儿献上,他也只是问皇后:“皇后要是觉得她还不错,那便留下?” 在很多时候,谢知行都愿意给皇后做脸面。 有人感叹帝后情深,羡慕皇后得皇上尊重,她也知道自己该高兴的,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他不是没心动,只是觉得这女子不如熙常在:“既然依娜公主仰慕皇上已久,那臣妾也请皇上给她一个机会。” 克扎王公要送人给燕赤,他把人收下来,才能让对方安心。 在座纷纷举杯贺皇上喜得美人。 然而,在夜宴结束后,皇帝却神色匆忙地去了熙常在的帐蓬里。 第三十六章 潜行成功(加更) “朕饭后正好走走,消食。” 谢知行没坐步辇,让旁人也不必跟着,只带了迎禄就去找熙常在。 端亲王目送皇帝移步后,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皇兄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就开始心神不宁,晚膳也没用几口,肚子里空荡荡的,谈何消食? 端亲王有所不知,他皇兄是气饱了。 …… 熙常在的帐蓬里,隐有火光透出来。 影影绰绰的火光映入眼帘,谢知行黑着脸步入其中,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再看清面前的景像,当真把他气笑了! 云皎搭来了小炉子,里面盛着炭,宫女手上拿着长签,挂着肉条架在火上烤。一旁的桌上还放了个沸腾的锅子,锅子旁边放着多个放着蘸料的小碟。锅中,浮沉着软烂的羊腿骨肉,肉香伴随着蒸气转着旋儿直冲脑门。帐营里有三个开口作窗户,倒不至于缺氧或是闷着,但燕赤人用膳大多清淡,没有搞得一屋子肉味的做法,谢知行闭着眼真以为自己走到了羊腹之中。 “参见皇上!” 见皇帝来到,云皎慌张地将烫好的羊肉塞入嘴里囫囵咽下,滑跪行礼。 今儿外面的天气还是冷。 迎禄心惊胆战地看着熙常在一边请安,嘴角一边冒白烟。 “……你,把铜镜拿过来。” 在谢知行的命令下,雪芽颤颤巍巍的将一面小铜镜奉上。 他拿着铜镜走过去,对牢云皎的脸。 云皎眨眨眼睛:“皇上!” “嘴巴都冒烟了,不知道放凉了再吃?” 迎禄很懂事地拿来旁边的果子露,让谢知行扶起她后,喂她喝下。云皎很乖地接受了投喂,当众人觉得气氛刚缓和下来之际,她一脸震惊地道:“皇上,火锅怎么可以等放凉了吃?吃的正是那股热乎劲!嫔妾的舌头水里来火里去,真金不怕红炉火!” “……” 谢知行很久没见过说话这么欠儿的人了。 他实在忍不住,捏着云皎的腮帮子,迫使她张开嘴巴,捏住她的小舌头:“真金不怕红炉火?朕捏着倒是软。”他发现云皎的舌头比旁人要短些,酷似粉粉软软的小猫舌,他没舍得使劲,动作很轻柔。 “呃呃呃……” 见云皎想要说话,他松开手。 嘴巴得到自由的云皎:“皇上如此俊美,嫔妾真金也化绕指柔。” 谢知行觉得她还是把嘴巴闭上比较好。 云皎却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她巴巴地望着他:“皇上,再不吃的话锅子里的羊肉就要老了。” 平常人在皇帝面前都小心翼翼,哪怕忍受着不适亦得保持优雅,因此除了长辈以外,谢知行也很少去想过照顾别人的感受——自打懂事以来,他身边就有起码八个太监宫女嬷嬷呼前拥后地照顾,生怕他冷了热了疼了饿了,而他的母妃跟父皇又格外能藏事儿,他见到的每个人,都习惯性地对自己的感受只字不提。 谢知行将她拉到旁边的座位: “坐下吃吧。” 而云皎连羊肉要煮老了这等小事都拿出来烦他。 更奇怪的是,谢知行他没觉得烦。 他想,可能是因为这事太小,太幼稚,猛虎犯不着跟猫崽计较。 “谢皇上!” 云皎欢天喜地的谢恩,将锅子里的羊肉片飞快地夹出来,沾好小碟里的芝麻酱,接着望向谢知行:“皇上,这个特别好吃,您也来一片嘛。” 谢知行不太想理她,但肉递到嘴边,就勉为其难的吃了。 浓郁芝麻酱拌着薄羊肉送入嘴中,滋味真是好绝。 草原上的羊肉都很新鲜,云皎又事前命人处理过,只有纯粹的肉香。 云皎看皇帝拽得像个二百五,吃饭还要人伺候,心里觉得他爱吃不吃,小孩那桌吃火锅也不吃放凉了的,但架不住人家是草原大老板,她在底下开小灶,皇帝吃高兴了就不会跟她计较,于是她又细心地烤了羊肉串、胸口油和肥翅,见皇帝吃得香,她不由好奇:“夜宴上不是有许多美食吗?嫔妾还以为皇上该吃饱了。” 不提还好,一提谢知行就想起来了。 他瞥一眼云皎:“你偷摸来到宴席的角落远远地看着,也是想吃宴上的美食?” 当时,谢知行吩咐迎禄去找熙常在,迎禄刚离场,他收的干孙子之一就悄悄地摸了过来,问老祖宗这可咋办? 云皎好奇宴上的节目,想着远远地看一眼。 云皎前往宴席的路上也出奇地顺利,她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在玩《刺客信条》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潜行技能,其实却是旁人都认得这位近来风头最盛的熙常在的脸,不敢去拦她。 等她到了守卫最森严的宴席边上,也早早被太监认了出来。 见熙常在的行为鬼祟,但又不似要干坏事,往阴暗角落一蹲就不挪窝了,太监们怕得罪宠妃,于是只记住了她躲藏的位置,同时让侍卫不要靠近这边,就再没干别的事,等迎禄离席,他们才来请示祖宗该如何是好。 迎禄沉吟,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回到席上跟皇帝汇报此事。 结合来龙去脉,谢知行立刻就明白了。 合着云皎不是遇到意外,或者受委屈,她是看表演来了! 看到有美人献艺,看一次不够,还得再来! 谢知行当时抬手按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又有点好笑。克扎部落盛产高鼻深目的异域美人,但对他来说吸引力不高,看一遍是很惊艳,看第二遍就兴致缺缺了,倒是她看得来劲。 “皇上您知道了?” 云皎吃惊。 “你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其实是他们没有揭穿你,” 谢知行捏捏她不敢置信的小脸:“还有,你要烤东西吃别在帐蓬里烤,哪怕能开窗,味道也很难散掉,你今晚怎么睡得着?” 罢了,谢知行叹气:“你今晚来朕的帐里歇息,让他们处理一下吧。” 如果这是仙女想要的结果,他就成全一下吧。 “……呃?” 云皎一脸茫然。 她现在说自己是真想在烤肉和火锅的香气里入睡,会不会被拉出去九族消消乐? 第三十七章 鸳鸯浴 “雅若,你说燕赤人的皇帝会待我好么?” “公主长得这般美,皇上又怎会不喜欢。” 因为被封为兰嫔,依娜从克扎女眷的帐蓬搬到了燕赤后妃的区域来。跟在她身边两个婢女,就是献舞时的两个伴舞,她们自小同吃同睡,默契远超常人,亦情同姐妹。 听了雅若的赞美,兰嫔的唇角才露了点笑。 笑里有期盼,也有忧愁。 兰嫔并不想远嫁燕赤,燕赤皇宫再富有,也不如草原自由,她在克扎多快活?母妃得宠,父王娇惯她,小时候她很顽皮,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打架,她总是被迁就偏心的那一个,父王会严厉地惩罚所有对她动手的人,她的皮肤不能留下半点伤痕。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是不同的。 再长大一点,她才知道这份不同,是因为她是他要献给燕赤皇帝的女儿。 “听说皇帝的骑射功夫出色,可我看他也不如萨楚日。”兰嫔轻声说。 “公主!” 听到萨楚日的名字,两个婢女变了脸色,立马喝止她。 兰嫔面露悲色:“我在篝火边上给他跳了同一支舞,没有乐声也没有歌者,可跳的是一模一样的舞。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皇上,但那时我只中意他。” 婢女劝道:“以往的事,公主就不要再提了。” 烛光在兰嫔的眉心跳跃,映得她的美貌如火。 出发到猎场前,父王察觉出她的不情愿,征求过她的意愿——但她若是不愿去,以往的待遇就都没有了,她是喜欢草原上的猛将,却又舍不得身为帝妃预备役的吃穿用度。 在百般忧思愁绪里,她从克扎小公主,变成了兰嫔,要献身给燕赤人的皇帝。 从此享万般宠爱,却远离家乡。 兰嫔靠在窗边,想得出神,时时望向门帘。 等燕赤的皇帝来了,她会顺从侍寝,但她也会告诉他,她是草原上最美也最自由的花,现在只盛开给他一人观看,他要珍惜她,她的心才会真正地属于他。 …… 而这时,迎禄备下了巨大的木桶,命下人往里面哗哗注热水。 谢知行嫌帐蓬里闷,就用屏风在草原上隔出了一片天地,变成现成的露天浴池,旁边烧着驱赶蚊虫的药草。谢知行怕她不好意思宽衣解带,只留了宫女在旁伺候,云皎倒是不在意,她觉得自己的身材完美,心思正的不必去管,心思不正的,也该是那人羞耻! 木桶边上,身穿宽袍的皇帝披散着头发,月光泻下来映着他的脸,唇角抿着极淡的弧度,有一种矜贵的独特况味。 云皎却不懂得太文艺的形容。 她只觉得哥们帅得像乙游SSR卡面,要抽到他指定不便宜。 她望着皇帝,皇帝也在看她。 她一双眸子真像天上皎皎星子,扑闪着看着他时,他竟忍不住好奇她在想什么——肯定是他意料不到的内容。见她发怔,他招手:“过来。” 云皎哒哒哒的就走过去了:“可以下水了吗?” 谢知行颔首:“水有点烫,你慢点。” “嫔妾知道啦。” 云皎第一次露天沐浴! 还是在草原上! 她从来没去过草原,只在网络上的图片里见过,最逼真的体验,也就是戴着VR眼镜观看。可是现在,她能够踩在野草上,闻着小草的清香,热水蒸气扑面而来,她轻快往木桶里一坐,下一秒就“呜哇哇哇!”的扑腾了起来,宛若被丢进热水的小王八。 谢知行:“……” 朕的话她是一句话没听进去。 下一秒,时光回溯,云皎这回小心翼翼地抬腿迈进木桶,慢慢地适应温度。谢知行没她这么墨迹,沉着脸同样坐进来,水漫过胸口,濡湿了他的衣裳,优越的肌理线条在水下若隐若现,让云皎大饱眼福。 皇帝这人啊,见不到的时候她不惦记。 当大帅哥活色生香地往她面前一戳,她又可以了。 “皇上,嫔妾伺候你洗澡呗?” 云皎的爪子蠢蠢欲动。 谢知行瞥她一眼,嗯一声以示允许。他前脚刚答应,后脚她的爪子就摸上来了。她拿起木勺舀水往他肩上淋下,蒸气凝结成水珠,而水过之处,他的肌肤更是在月光映照下显得闪闪发亮。 “……有你这么伺候朕沐浴的?” “不然还得怎样?” 云皎懵懂地看着他,片刻反应过来:“皇上,你是嫌嫔妾伺候得不到位!那行,有皇上这么一句话,只要您不喊疼,不怪罪嫔妾,嫔妾今天必须给您安排明白了。”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皇帝本就没期望仙女会伺候人。 “随你。” 谢知行把她的爪子握在手里。 软软小小的,想弄伤他,恐怕有点困难。 “得,那皇上我们先泡一会儿。” 说着,云皎当真半眯起眼,享受起了热水泡澡的快乐。 她之前吃得饱,血糖往脑门冲,人便有些昏沉,得找点事情提神:“皇上,只要你不生气,嫔妾给您看个厉害的。” “嗯。” 在谢知行施舍过来的注视下,她双掌在胸前合并。风景若隐若现,倒有几分勾人的资本。他浅浅地咽了口唾沫,就见她让水灌入掌中的空隙,掌心一压,水就呲到了他的脸上。 …… 呲到圣颜上的水缓缓往下滑落,滑进锁骨窝。 谢知行面上不显,心中震撼。 朕,和妃嫔洗鸳鸯浴,被妃嫔用水呲一脸? 云皎兴致勃勃,还捉起他的手:“来,皇上,这个很简单,嫔妾教您。” 对谢知行来说的确不难,他很轻松就学会了,只是委实想不到这技能会在何种时候能够派上用处。而云皎对此十分热衷:“万一哪天沐浴时遇刺,皇上在手无寸铁的时候,就能使出这一招了。” 谢知行嗤然:“用来惹刺客发笑么?” 两人靠得极近,云皎正要挪动臀部,却发现皇帝龙脉已醒。 谢知行心中一动。 他正要将她搂入怀中,却见时光倒流,龙脉歇逼。 他浊气上涌,差点没气撅过去。 “皇上,泡得差不多了,嫔妾来伺候你吧。” 谢知行正欲炸毛,罪魁祸首却笑眯眯地凑过来了。 “你来。” 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伺候他。 第三十八章 这是什么?八块腹肌! 云皎让雪芽拿来她的一条手帕。 “你用的帕子怎么如此粗糙?” 谢知行一瞥,皱起了眉:“可是内务府的人对你不尽心。” 不远处背过身去的迎禄听得替内务府暗呼冤枉。 熙常在圣眷正浓,内务府哪敢克扣她的东西? “皇上您这就不懂了,这粗糙的帕子自有它的妙处。” 云皎让他坐到自己的身前来。 皇帝向来忌讳把背部暴露给别人,谢知行对云皎却很是放心——真想行刺他,她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尝试。他半阖着眼,五感变得异常灵敏,她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每根手指触感都清晰得像按压在他的心坎上。 小家伙要给他按摩么? 谢知行觉得她有点难以言说的可爱。 而云皎因为挪到他的后面去,没他的双眼盯着,她的心思活泛起来,包天狗胆蠢蠢欲动,没忍住在皇帝的胸肌上飞快地揉了一把,接着回档,假装没事发生过。 谢知行无语。 逆转乾坤的能力不该是拿来当登徒子的! 他心里直叹气,明明怂得不敢与他行房,却又在这种地方上毫无姑娘家欲拒还迎的姿态,肆意享受起他的美色来。 “今儿嫔妾听她们夸皇上的武功很好,皇上是自小有练吗?” “皇子都得练,想得到先帝的夸奖,就要练得特别好。” “哦~” 云皎不禁在心里感谢先帝。 她这时能拥帅哥在怀,都是她应得的。 云皎没说别的话,怕触怒皇帝,却不知道她的狂行早已被他看在眼内,而这声意味深长的“哦~”也称不上多么恭敬。毕竟有了前世现代人的记忆作基底,哪怕人再规矩,也对皇权生不出多大的畏惧来。 “……嘶。” 谢知行想得出神,却发现她拿小手隔着帕子在他背上狠狠一搓。 那帕子比妃嫔寻常用的香帕要粗糙许多,被她使劲一搓,居然真有点疼。 “皇上,很疼吗?” “不疼,你在干什么?” “伺候皇上呀!这个可舒服了。” 这个是什么,皇帝真不晓得。 但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生出三分好奇来。 云皎接着手上的动作,她拧拧帕子,从他的后颈开始搓。这回他有所防备,没再闷哼出声,她却出奇地有劲,一边搓一边自夸:“嫔妾白天的时候就在想了,哪怕是金打造的人儿,在草原上忙活一天,晚上泡澡也该特别下泥,这搓的真解压啊。” “下泥是什么?” 很快,皇帝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人体正常的新陈代谢,再干净的人热水泡久了也能搓出点东西来,可谢知行是何等矜贵人?他面子登时有点挂不住:“你别搓了,差不多行了,朕不要你伺候。” “皇上不要不好意思,这都是嫔妾该做的。” “你别碰了。” “皇上害羞了?” “朕为万金之躯,无可羞耻之处。” 正如汉文帝患痈,邓通为其吸吮出疮里的脓,历来皇帝认为忠臣和忠仆为自己清理秽物是应该的——九五至尊的秽物,那能叫秽物吗?都是神圣可入太庙的,谢知行对此也向来没有羞耻感。 可是在这一刻,他不想让仙女看到自己庸禄的凡躯一面。 “既然如此,那就让嫔妾多搓会呗!” 云皎借着搓澡的名义,隔着帕子,对皇帝狠狠地轻薄了一番。 这是什么?直角肩!让她搓搓。 这是什么?八块腹肌!让她搓搓。 这是什么?人鱼线!让她搓搓。 把喜欢的部位都搓了个遍后,云皎的手也酸了。她假惺惺地叹一口气,美美收工:“好啦,既然皇上不喜欢,嫔妾就不硬来了。” 谢知行听罢无言,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女子,教他佩服。 云皎不这么觉得,她挺喜欢搓澡的,于是把帕子给他:“皇上也来给嫔妾搓搓。” “大胆。” 接过帕子后,谢知行拿过她的手。 作为搓澡界的老前辈,云皎指点江山:“用点劲啊,是不是没用膳啊。搓澡不怕用的力气大,就要使劲才下泥,很舒服的,要搓到皮子发红才叫到位了。”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 隔着帕子,谢知行在她的手臂上一搓。 云皎:……QAQ!!!!! 她飞快地缩回手,眼睛包了包泪,控诉:“皇上竟谋害嫔妾,对嫔妾用大刑。” “你不是叫朕用点劲么?更何况朕没用多大的劲儿。” 云皎不信:“嫔妾肯定受伤了。” 她泪眼汪汪地把手递过来,雪白藕臂上现出大片红痕。 “要搓到皮子发红才叫到位。” 皇帝无情地复述她的话。 云皎不管,她疼得厉害,眼泪不要钱的掉,砸在水面上,谢知行没办法,这澡也洗得差不多了,便将她抱起来,回营帐里更衣,又拿来药酒,给她揉揉。 揉伤处时她不哭了,却还有眼泪挂在脸颊边,可怜又可爱。 “以后还敢不敢了?” 谢知行觉得她是自找的,前面多嚣张,要他使劲搓,结果是个不受力的。云皎拿兔子眼瞪他,委屈极了:“皇上竟不知道怜香惜玉。” “玉不会跳起来咬人,问别人是不是没用膳,再使点劲。” 云皎自知理亏,不顶嘴了。 迎禄挑帘子进来,轻声问:“皇上,兰嫔娘娘那边……” 将兰嫔纳入后宫,是燕赤和克扎友好关系牢固的信号,表示接受对方的臣服。于情于理,这夜他都该宿在兰嫔那儿。 谢知行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 只是看到云皎的帐蓬里闷了一室的烤肉味,他才想让她到自己的帐蓬里过一夜。 不等皇帝作出决定,听到这里的云皎很乖觉地说:“皇上,您去兰嫔那里吧,嫔妾不疼了。” 手臂被搓得这么疼,半夜万一被皇帝的龙臂压一下,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还是一个人睡安全点。 谢知行心中一软:“朕不去,朕留下来陪你。” 他话音刚落,就见她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下一刻,时光回溯了。 “皇上,兰嫔娘娘那边……” 面对迎禄的再次疑问,谢知行的后槽牙碾了碾,无声地笑:“朕今夜哪里都不去,只留在熙常在身边。” 语气坚决,暗示她无论重来多少遍,今夜他决不走。 第三十九章 兰嫔 (二合一更新) 坚决不走? 云皎还是不信,她刷新了许多回,到最后脸色都有点差了,才刷出来皇帝说:“嗯,朕这就去,熙常在早些歇息吧。” 接着人就迈步往帐蓬外走。 恭送皇帝离开后,云皎让雪芽将灯吹灭,美滋滋地躺上帝王专享的高贵大床,本想像以往一样滚来滚去,结果刚滚了一遍,就被自己压到了瘀青的地方,疼得嗷嗷呼痛。 她娇弱得像言情小说女主T_T 雪芽闻声赶紧过来察看,发现是自家小主作死后,不禁心疼:“小主你了就别乱动啦,等下严重了就得请太医了。” “我我我这就睡觉。” 云皎一激灵,她可不想被人知道她搓澡搓到瘀青。 她听着夜风吹过草原的声音,很快困意渐生,正要徐徐进行一个入睡的大动作,却发现旁边传来轻微动静,她半梦半醒之间懒得睁眼,咕哝:“雪芽你困了就在我旁边睡会,明天早点醒,别被皇上逮到就行。” 她口中的雪芽,已经被赶出去了。 谢知行低头去看她,他早就觉得仙女有贪恋凡间美色的时候,今日共浴时更确定了这一点,当他背过身去时,她上手使劲占便宜的时候,连皇帝也有种被窃玉偷香的感觉。 很怪异,但不讨厌。 当云皎清醒着的时候,她太古灵精怪,除了一双灵动的眼外,经常会让他忘记她也是位靠着相貌通过选秀,万里挑一的绝色。好看的人多占便宜,光是一张脸就教人生出许多美好的联想,会觉得她沉静聪慧,又温柔贤淑。 这时,云皎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只是声音太轻,他听不真切。 谢知行好奇极了,倾身附耳去听,祈求她再说一遍。 过了几秒,终于听到云皎又说梦话。 “想吃烤全羊……” 皇帝:…… 他就不该对她抱有期待。 仙女的心思,凡人是猜不透的。 ------------------------------------- 翌日清晨,出门旅游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又惦记着要去给皇后请安,云皎醒得特别早。 她一睁眼,就感觉右腿不是很舒服。 再一看,旁边躺了个大活人,还盯着她看! “皇上!” 云皎大惊,同时发现自己的腿枕在他的膝盖上,因为硌了许久的关系,有点血液不流动的难受,她委屈的缩回腿:“皇上,您怎么把膝盖放嫔妾小腿下面了?” 谢知行被她的倒打一耙气笑了: “熙常在,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皇上,嫔妾的手跟腿都不舒服。” 云皎示弱。 她也不是纸做的人儿,手臂虽然青了一片,实际上不碰它就没啥难受的感觉,小腿活动一会儿就好了。谢知行却信以为真,吩咐下人:“把夏太医传过来。” “嗻。” “皇上,这就不必了吧!嫔妾不疼了,嫔妾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言者无心,听者却皱了皱眉:“皇后可有待你不好?” 谢知行想起有一次回溯时光,就发生在建章宫。 虽然他不能明着问,也没有证据,全靠少年夫妻的互相了解—— 皇后刚入府的时候就是个闷葫芦,他问她哪儿不适,想要啥,不喜欢啥,得到的回答全部符合“燕赤贤妻指南”,在得到“没有不适”、“没有想要的”和“府中一切都是极好的”的答案之后,谢知行放心地离开了,回来却发现夫人幽怨得厉害。 他搞不懂,也懒得去搞懂,毕竟当时第一件大事是揣摩圣意,打压多才多艺的弟弟们,还有自己的工作内容要忙碌。中宫无所出,他占了长子的位置,本就是在风口浪尖之上,如果最后上位的不是他,恐怕新君再是仁慈,他最好的结局也只是被幽禁到死。 “请安敬茶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宫女特意递了很烫的茶给嫔妾,幸好嫔妾聪慧,留了个心眼,才没被烫得将茶杯摔出去,铸成大错,” 既然皇帝问起,云皎也如实说了。 在许多宫斗小说中,主角怕惹事,或是怕在皇帝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以为自己在上眼药,都选择隐忍,然后等皇上自己去查,既保留了自己清清白白不争不抢的人设,又加倍地显得对蔫坏:“后来就没有了,该是犯不上跟嫔妾一个常在较劲吧!人总有不顺气的时候。” 云皎她不,皇帝问,她就要说。 别人欺侮她,她难道还替人藏着?她不仅要上眼药,还要往眼药里加胡椒粉。如果皇帝因为觉得她在给人上眼药而厌烦,那他也不是个好的,总之她不在乎男人怎么想。 云皎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想到皇帝他居然笑了。 “皇上在笑什么?”云皎困惑。 “她贵为一国之后,在后宫中早已立下不败之地,朕再宠你,哪怕有天将你捧上妃位,吃穿用度和仪仗也断不可能越过她,而她居然要用这种孩童恶作剧一般的手段来对待你,”谢知行一顿,唇畔的笑意凉薄:“朕只是觉得这点可笑。” 皇后说得不错,他有厌蠢症。 犯蠢折腾自己还有点两分可爱,要是去对别人使坏,就有点不堪了。 “朕不至于拿这事来跟她计较,你以后要小心点,遇着处理不了的事,就派人来找朕。” 谢知行自重身份,并不愿拿这点芝麻小事去跟皇后对质,也不欲再提——帝后一体,在旁人看来,皇后愚昧善妒,他后院起火,都不是啥好名声。 但,他给云皎一个承诺,让她遇事有求援的方向。 后宫里行事霸道的往往有娘家作依仗,一个小官之女,谁都能压她一头。 而以后,她的靠山就是他。 “那敢情好。” 云皎朝皇上笑得高兴,只是没往心里去。 “皇上昨晚不是去了兰嫔那儿吗?” 她转移话题,想起在篝火旁的火辣美女。 “朕出门后实在心神不宁,在去到兰嫔的帐蓬前折返,回来看你已经睡下,就没有叫醒你。” 谢知行淡淡笑着,实际却是另一回事。 他看云皎不让他留下,他就假装离开,去端亲王那边谈了谈心,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回来。果然,她已经酣睡,再也没有将他往外推。 这种感觉很奇妙,作为皇帝,相貌又好,他从来没被谁推拒过,只有数之不尽的姑娘撒银两走关系想抬入他的府中。昨夜,豪爽又爱交际的端亲王喝得酩酊大醉早已歇下,昏沉之间被他亲爱的皇兄叫醒,陪着聊了个五毛钱的天,他醉意刚被聊醒一点,皇兄又要走了。 折腾自己,也折腾端亲王。 就为了虚晃一枪,待云皎睡着后才好蹑手蹑脚地回到她的身边。 “哦哦,嫔妾睡得挺好的,皇帝不必挂心。” 谢知行复杂的心理活动,欲说还休的心思,都没传达到给云皎。 她只觉得皇帝暴殄天物。 如果是她,昨晚肯定和兰嫔大战三百回合。 “你看朕做什么?” “看皇上好看。” “……别看了,朕也不用你伺候更衣,你自个梳洗去,别误了请安的时辰。” 如果是云皎实在犯了错,谢知行可帮她免去体罚,抄书却不能少。毕竟皇后失了威信,后宫麻烦就不断。 云皎点点头,麻利地梳洗去了。 她不爱在梳妆上多花功夫,宁愿多睡会,到建章宫却也不会太晚,可今日,她抵达皇后的帐蓬时,却发现几乎只剩下她一个没到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云皎行礼。 坐在上首的皇后垂眸看她,庄重的脸庞蒙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皇帝对妃嫔的安排越不过她,她当然知道皇帝随便寻了个理由,就让熙常在住更好更大的营帐,这还不止,昨夜明明纳了兰嫔,却被熙常在留了下来…… 这个狐媚子到底有多勾人的手段,才使得皇帝为她这般? 皇后想了许多。 最后还是嬷嬷轻轻放下茶杯,她才回过神来:“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看熙常在起来时都有些站不稳,众人毫不意外地心想——皇后还是那么小气。 云皎回到丽嫔身边,发现了今日和平常的不同之处。 后宫女子大多娇气,入宫前也是大步不出闺门的主儿,历经马车旅途的颠簸,或多或少都有些水土不服,今日除了淑妃,却都狠狠地往脸上糊三层水粉,胭脂也涂得嫣红,仿佛跟谁暗暗较着劲。 淑妃不浓妆,则是她本就走的柔弱美人的路子,烟眉秋眼,描个大红嘴唇反倒不美。 很快地,云皎就知道答案了。 “兰嫔来得这么慢,难道没人教她该什么时辰来请安吗?” 江嫔带着酸意道。 原来众人盛装打扮,是不想输给兰嫔! “如今也不算误了时辰,就是让姐妹们好生等候了。” 丽嫔同样面有不满。 兰嫔占了联姻的便宜,入宫即为嫔位,俨然和她们平起平坐,虽合常理,也教人舒坦不起来。淑妃倒不是很在意,皇帝不可能让流着一半外族血脉的皇子当储君,兰嫔撑破天了也就是个换换口味的选择,按理说皇后也该不在意的,让这种异族妃嫔分去宠爱,她高兴都来不及。 但是…… 淑妃瞥了眼上首宝座上的女人,肯定她一点都不高兴。 就在这时,帐蓬外的太监唱名通传:“兰嫔到。” 当兰嫔走进来时,在座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她身上。 她的脸庞有些许苍白,却不掩娇艳,换下了克扎人的民族服饰,穿上燕赤的宫装,将她的曼妙身段掩藏了起来,和昨夜的大胆火辣形成鲜美对比,更令人遐想无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兰嫔操着熟练的燕赤话请安行礼,礼数半点不出错。 她是有备而来的。 皇后和颜悦色地叫起了她,并且赐座。 兰嫔被纳入后宫,代表的是两边的友谊和克扎人的诚服,皇后再不高兴,也得代表后宫对她友善热情。没等到皇后爆炸,淑妃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 “兰嫔今日来得这么晚,皇后娘娘竟一句也不说她,真是仁慈。”等兰嫔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江嫔就开始阴阳怪气了。 没办法,在场三个嫔,就她一个没封号。 有封号的略微尊贵于她,于是她坐在最右侧。 丽嫔略带酸意的说:“兰嫔昨夜伺候皇上,多有劳累,来晚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到了草原上,她们在后宫的情报眼线许多都失灵不管用了,自然不能够去探听帝踪。听到这句挖苦,兰嫔微微变了脸色,攥紧帕子:“起晚了是臣妾的不是,还请皇后娘娘原谅。”她起身请罪。 “快坐下吧,这是干什么呢?”皇后说:“你没误了时辰,江嫔是重规矩的,她也并非有心苛责你。” 淑妃在心里翻译一下—— 你没迟到,但江嫔有心苛责你。 “谢皇后娘娘,” 兰嫔恍然大悟,原来高贵的燕赤人后宫也会为了一两晚的事儿争风呷醋。不过不是她的黑锅,她可不背:“江嫔,昨夜是别的妃嫔伺候皇上,我是想到日后就要离家,真正成为一个女人了,才一直睡不着觉。” 江嫔挑眉:“那还是我误会了?” “是的,你误会了。” 听到对方一板一眼的回答,江嫔登时浊气上涌:“那就算我错怪你了么?” “是的,你错怪我了。” 兰嫔精通燕赤话,但始终不是日常用语,教她的也不是燕赤人,在讲话上不免要比土生土长的官宦千金要简单粗暴直接。二人是平级,的确可直接论你我,但哪怕有一方误会了,另一方在解释时,也该将台阶递过去。兰嫔觉得自己在正常讲话,江嫔听了却面红耳赤,觉得这野蛮女人就差拿鞋拔子在抽她的脸了! 兰嫔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恶意。 也可能是察觉到了,没觉得有必要惯着她。 听到两人鬼打墙一样的对话,连丽嫔都忍俊不禁:“哎哟,兰嫔妹妹讲话太有意思了。” 这时,皇后出言制止闹剧:“好了,昨夜皇上召幸了熙常在,江嫔也不该缠着兰嫔问个没完。” 她一句话,坐实了皇帝昨晚召幸云皎的猜想。 第四十章 嫔妾还是个宝宝 众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落在云皎身上。 兰嫔也转过头来盯着她—— 原来昨夜燕赤的皇帝让她空等到半夜,就是在这个女人身边。她的模样在满座美人当中亦是极出众的,天生有着一副冰肌玉骨的好皮相,黛眉樱唇,眼眸潋滟楚楚。 生得这般好,本该穿着绫罗绸缎,往金玉堆成的楼阁里一坐,空灵地望着远方,当一尊被他人欣赏供养的艺术品。可她偏不,愣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大美人看待,又是这份美而不自知的劲儿,将自己从艺术品变回了活人。 自己哪里不如她? 即便她再美,也是从皇宫里带过来的,论新鲜感,自己该更胜一筹才是。 察觉到这份念头的下一刻,兰嫔飞快地移开视线,心中懊恼不已。 她怎么能这么想! 皇帝不来,她既为爱人守住了贞洁,两方友好也不会被打破,她该高兴才是。 “原来如此,那真是臣妾的不是了,”江嫔呀的一声,唇畔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这会兰嫔该心里难受着,哎呀,你别怪我,熙常在你也是的,在宫里就独占雨露,来到猎场上又巴着皇上,连新来的兰嫔妹妹面子也不给,真是不懂事。” 兰嫔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的表现,被其他妃嫔看在眼内,便是她怕事的表现。 江嫔就希望把云皎打成众矢之的。 “江嫔娘娘教训的是!” 始终位分有别,云皎得等她说完才能接话。 她轻吸气,把调子略微提高,用一种异常真诚活泼,仿佛琼瑶剧女主的语气:“和娘娘比起来,嫔妾实在是太小家子气,太不懂事了!还好有江嫔娘娘为兰嫔设想!嫔妾这就跟皇上转达,下回皇上想要召幸江嫔娘娘的时候,就去翻兰嫔的牌子,这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精神,值得我辈学习!” 后宫妃嫔打机锋的多,阴阳怪气的也有,琼瑶上身的是第一回见。 众人反应过来后,都觉得熙常在不仅逻辑清晰,反应快,也够胆。 你江嫔不是想把皇帝的新欢旧爱推出来打擂台? 那么照顾新人感受,那把自己的侍寝日子献出来好了。 这种回击不只熙常在能想到,但真没几个人敢跟她一样混不吝,当众给嫔主子没脸,字字句句明示着要捅到皇帝那里去。 偏偏她真有这个面子。 众人眼都不眨,不肯错过半分精彩戏码。 江嫔气得嘴唇发抖,瞪着云皎的眼能渗出毒汁来,偏偏在皇后面前,她还真不能越过皇后发作云皎。她冷笑:“熙常在说得这般动听,自己是不是也该懂事起来?” 头脑发热的江嫔现在不去想争宠的事了。 横竖她本来就没几分宠爱,她现在只想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夺走熙常在的宠,看这贱人还能不能如此得意! “位分越高,责任越大,嫔妾只是个小小常在,不比江嫔娘娘懂事,” 云皎眨巴眨巴她的眼睛,恶意卖萌: “嫔妾还小,还是个宝宝呢。” 两百多个月的宝宝,也是个宝宝:“嫔妾刚离开襁褓不久就入了宫,还请娘娘怜惜嫔妾。” 在场无不震惊。 见识过她的无厘头的魏嫔不在这儿,江嫔目瞪口呆,皇后也有点不确定了起来——她原以为皇帝最喜欢聪慧的女子,没想到居然是熙常在这个调调的? 熙常在跳过了阴阳怪气的阶段,直接开始胡言乱语。 丽嫔见惯不怪,还有几分暗爽。 以前只有她被熙常在折磨,现在大伙都见识到了! 熙常在说她刚离开襁褓不久,而江嫔则是想一脚将她踹回娘胎里:“熙常在的牙尖嘴利,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要懂尊卑的好。” 江嫔相信皇后会跟自己站同一战线。 须臾,皇后果然缓缓开口:“江嫔脾气急躁,但她始终是一宫主位,是嫔主子,熙常在在回话的时候,要更注意自己的身份。原以为在储秀宫里已经把规矩学成,现在看来,还是差了点。从明日起,你每日过来,让毛嬷嬷给你指导一二。” 毛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奴之一。 宫人的种类分得细且精,每个皇子公主身边都有三个分类的嬷嬷,一是奶娘,二是水上嬷嬷,负责生火烧水洗衣做饭等杂务,地位最低,轻易不和主子说话。而规矩嬷嬷,则是啥也不用管,就管规矩,一言一行,笑容弧度都在她的监督之下。 规矩嬷嬷是行走的宫规,她的眼睛就是尺。 让毛嬷嬷去给云皎指导规矩,未必真能动手体罚她,但言语上的暴力肯定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将熙常在拘到身边去学规矩,皇上就不好越过皇后去召幸她。 除非,皇帝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她打皇后的脸。 …… 云皎被留了下来,其他人则鱼贯散去。 纪贵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嫡姐身后,听淑妃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常在拉拢贵人,两个都不顶事的。” 提到这事,纪贵人也是无奈。 有池塘边相救的事在前,公布秋狩随行名单后,淑妃认定自家庶妹搭上了熙常在的线,她仿佛因此发现了庶妹身上的闪光点,评价她“留不住男人,倒有几分蛊惑女人的本领”:“她被皇后拘住,正好是你表现的时机,好好把握。” 纪贵人垂头不语。 淑妃从步辇上瞥她:“你可是对夺熙常在的宠心怀愧疚?” “姐姐……” 淑妃那张明月梨花般的脸庞,再次现出困扰来:“要是别人呢,本宫就不多说。你和皇后一样,把圣宠当成有形的东西,能被夺走,能被拥有,其实不过是皇上的心情变幻罢了,怪不到你身上去。”要怪就怪男人的心如阴晴圆缺无定时。 就像两个男人比武争夺心上人的归属,浑忘她本人的意愿。 后宫许多人逃不出这个思维误区。 “姐姐看得真开。”纪贵人苦笑。 “没有啊,” 淑妃收回目光,懒懒地闭上了眼:“本宫巴不得她们全部去死,可惜世间万事并不以本宫的心意所行动。” 第四十一章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秋狩期间有许多事要忙,皇后赌皇帝顾不上熙常在,也赌他不会在这时候下她的脸面——她还要代表燕赤皇室和克扎女眷联络感情,不仅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甚至偶尔要骑马谈话,以示亲民。 把云皎留下之后,皇后也没空盯着她。 毛嬷嬷板着脸:“听闻小主在储秀宫里的规矩学得很好,不过也别怪老奴话说得不中听,在储秀宫时学的,只是宫规之中的皮毛,毕竟宫里头多的是一年半载见不着圣颜的小主,规矩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小主眼下得了些圣宠,便不能用以往的标准来要求自个。” “熙常在!” 见云皎心不在焉,毛嬷嬷喝了声:“能得皇后娘娘代为教导,是宫中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老奴劝小主莫要自矜身份,只知道邀宠献媚,忘了宫中无规矩不成方圆,徒惹人笑话事小,连累皇后娘娘得了个治下不严的名声事大。娘娘处事周全,才打发了老奴来调理小主。” 毛嬷嬷声如洪钟,脸拉得老长,很是唬人。 她代表的是皇后,换别人多少得心虚犯怯,硬着头皮受罪数日。 “那嬷嬷要如何调理我呢?” 云皎不耻下问。 毛嬷嬷报出落落长的繁琐事儿,其中包括伺候主位娘娘、皇后和太后的。 云皎再问:“那要是我学不会,嬷嬷会体罚我么?” “小主身份贵重,老奴体罚不得,可传出去未免不好听,而且等规矩学好学透了,皇后娘娘才能将小主的玉牌放回去。” 对后宫妃嫔来说,摘牌子和禁足都是极严厉的处罚。 有人宁愿挨两下打,都不愿意被摘牌。 毛嬷嬷的确没有资格体罚宫妃,可她胸有成竹,吃定熙常在风头正盛,要她暂时退出争宠行列,她肯定坐不住要服软,到时候自己拿着这根鸡毛当令箭,要她站她就得站,要她蹲下她就得蹲,替娘娘好好地出一番气,末了还不把她牌子放回去。 强制下线的一条龙套餐安排得明明白白。 毛嬷嬷独独是算漏了一点。 “哦~” 存好档后,云皎往凳子上一坐:“嬷嬷你说,我听着呢。” “小主你得站着学。” “我不,我要坐着学。” “老奴现在要教主子如何走路。” “你教,我坐着学。” 云皎就跟那鬼打墙似的,咬死自己的逻辑不动摇。 “小主别让老奴为难,老奴听令办事,差事办得不好,回头老奴要受罪。”除了个别好性子的,宫里老嬷嬷的性情似乎都有点怪,明明喜爱折磨人,却还要装出仁慈脸孔来。 “你不受罪就得我受罪,那还是嬷嬷受着吧,我还是个宝宝呢。” 毛嬷嬷瞪着眼,手中的戒尺往旁边茶几一拍,震得木头作响。 “即使是三岁小儿,进了宫也得守宫中的规矩,熙常在如果还是这样没皮没脸的,老奴只能转告皇后了。” “你去吧,说我愚笨学不会规矩。” 云皎发现这红木椅子贵是贵,坐着却不舒适。她换了个姿势,两只腿搁在桌上,头往后一昂,枕在后面的小桌之上,纨绔见了都要自叹拂如。 毛嬷嬷活一辈子,就为规矩而活。 见状,她浑身血液都要倒流了:“熙常在可敢在皇上面前做出同样作派?” “皇上最喜欢我这番作态。” 云皎抬了抬下巴,俨然是被娇惯入骨的祸水宠妃。 这帮规矩嬷嬷说白了最会PUA,唬住主子后,将主子贬得一文不值,自己才好抖起威风来。云皎不必想太多,只拿住两个关键。 其一,是对方没有体罚自己的权力。 其二,则是云皎故意用激将法试出来的——她前面横成这样,毛嬷嬷是如何应对的?她说学不好规矩,就得搁牌子,不能伺候皇上! 云皎承认毛嬷嬷是有两分本领。 但假如,她不在乎能否侍寝,对方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要她躺平摆烂,就没有人可以拿圣宠威胁她。 “熙常在与其在这耽误时辰,不如认真学好,早日回去侍候皇上。”毛嬷嬷谆谆善诱。 “我在学呢,你来示范吧。” 毛嬷嬷没法,总不能主仆干耗着,只能向她示范如何优雅走路。 云皎嗑了颗瓜子:“你再示范示范,兴许我就会了。” “小主该来尝试一遍,奴婢好矫正主子。” “不必,我的眼睛在学了,你接着示范,如果你不动,那就是你教得不尽心,学得不好都怪你。” 一番话将毛嬷嬷绕进去了。 她瞪眼,觉得熙常在不像后宫妃嫔,反倒像叛逆期的皇子。 偏偏云皎能耍无赖,她不能。 “那奴婢再示范一回,熙常在要看好了。” “嗯,我看着呢。” 毛嬷嬷再示范一遍,一转头,发现熙常在合上双眼,竟要原地入睡。 “熙常在!!!” 毛嬷嬷大喝一声。 躺在桌椅间的熙常在却霍地跃起,抄起桌上的杯盏往地上一掷,茶水溅了毛嬷嬷一身,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坐了回去,假装惊醒:“吾好梦中发癫,嬷嬷小心了。” 有疯病也能在皇帝跟前伺候? 云皎笑言:“我这病见到皇帝就自动变成半夜求欢了,还请嬷嬷见谅。” 论赖皮啊,云皎真没输过谁。 她不在乎仪态脸面,每一样规矩都令人生厌,为求生存该学的得学,却也不想上赶着把自己变成该时代的产物,好累。如果将梦想定为“活着就不错了”,那每天日出日落都是梦想成真。 是夜,毛嬷嬷按着皇后吩咐的时辰放人,回到娘娘跟前覆命时,像是老了十岁。 皇后惊异:“嬷嬷为何憔悴至斯?” “皇后娘娘,是老奴不中用啊!” 毛嬷嬷干嚎一声跪了下去,对今日的事儿一一道来。 而犯病一整日的云皎却是神清气爽地回到了自己的帐蓬里。 所谓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没想到,真挺过瘾的。 而另一边厢,忙了一整日,克扎语和燕赤话切换得快要频道错乱的谢知行同样回到帐蓬里,听迎禄复述了皇后那边发生的事。 他皱了皱眉:“皇后还是那副样子。” “毛嬷嬷向来刻薄不饶人,皇上可要……” “不必,她熬不住会来找朕。” 过了会,谢知行还是不放心,吩咐暗卫:“如果皇后忍不住对她动刑,就及时告知朕。” 第四十二章 “嬷嬷别是在跟本宫开玩笑,世上真有这种人?” 皇后听完毛嬷嬷的汇报,不敢置信。 能够被选为皇子正妃,她的出身自然是极好的,幼时在府中就由退休出宫的嬷嬷教导规矩,分寸不出差错,身边全是将仪态放在第一位的样板人,就像华夏人想象不到小小的摩托车在印度能够承载七八个乃至数十人不等,皇后也想象不出堂堂天子妃嫔能作出这种荒唐事。 云皎在高位妃嫔面前规矩从不出错,硬要说毛嬷嬷代表皇后,她这么干代表藐视皇后……不是不可以,就是不依不饶的意思太重,传出去别人会说她不仁慈。 说来熙常在也没干啥。 不过是要她学规矩,她不认真学罢了。 “真是个怪人,本宫想不明白皇上中意她什么,”皇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跟她说规矩没学成玉牌就不能放回去没有?” “老奴说了,熙常在不为所动。” “那就由她去吧,既然她不在意。” 思考片刻后,皇后轻轻放下茶盏。 打压太过,她要真闹到皇帝那边去,难免影响帝后感情。 “本宫有时会想,说不定本宫是在期待……皇上不满意本宫对熙常在的处置,来找本宫说说。” …… 皇后的念想,却落空了。 谢知行想着云皎并非真是愚笨的朽木,她身怀神仙本领,那点规矩多回溯几次时光就学明白了,难不倒她。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明白皇后刁难一个无子常在的好处在哪,便不再纠结了。 之前皇后有件事她说对了,皇上有厌蠢症。 经常思度蠢人的思维,容易把自己绕进去,连带着自己的智商也有所降低,划不来。 是夜,谢知行履行自己的职责,来到兰嫔的帐蓬里。 她白日去请安时穿了燕赤的宫装,晚上得知皇帝会来时,却换回了克扎的民族文裳。丝绸和薄纱织成的舞衣是艳丽耀目的金红搭配,长裙曳地,上衣露腰,珠帘遮着下半张脸,赤足迎驾。 谢知行坐下后,才将她唤起,淡淡问:“你今日也穿这一身去请安?” “臣妾去请安时换上了公公给臣妾备好的宫装,只是入夜后一时感怀,才换回旧衣,皇上可是不喜欢?” “入宫以后就要遵从燕赤的规矩,既然知道朕要来,就该把衣裳换回来。这回朕对你网开一面,下回你要记牢。” “臣妾知错。” 兰嫔温顺认错,眼眸红红,心里却有气。 燕赤人的皇帝,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她穿的不美,没有新鲜感吗? 兰嫔有点猜对了,燕赤皇族往上数三代就谢知行最不解风情,他在寒阳猎场既要和宗室行猎,也要作克扎武士和燕赤侍卫的比武裁判,一整日谈话下来脑瓜子都是嗡的,看见兰嫔作克扎人打扮,想要勾起他对异域美人的征服欲…… 对别人很管用,谢知行他不吃这套。 今夜只想回自己帐里好好睡觉,奈何这是政治表演的一部份。收了大礼得拆,去兰嫔帐里就是“拆礼物”的行为,好表示他对克扎部落的满意。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谢知行懒得与她周旋,径直上了床。 后宫侍寝并没有后人想得那么花样百出,除了极个别大美人鼓起勇气撩拨皇帝,剩下的更多是按步就班,只怕犯错触怒龙颜。 兰嫔在家乡是有名的第一美人,被燕赤皇帝纳进后宫之后,却先被晾了一日,今夜又要直接安置,她不禁心中泛起委屈来。兰嫔慢吞吞地上了榻,待婢女吹灭灯,周围陷入黑暗之中后,她低声说:“皇上,我心里其实是不愿的。” “妃嫔不能和朕论你我,把话重说一遍。” “皇……皇上,臣妾说,臣妾心里是不愿的,可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日后也会作为克扎人和燕赤的纽带,待在皇上身边。” 漆黑之中,兰嫔看不清皇帝脸上的表情。 她心跳如擂鼓,猜度皇上会有何反应。 是勃然大怒,还是更想征服她? “那就安置吧。” 等了良久,兰嫔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吩咐。 她忐忑不安地琢磨了一会,还没琢磨出结果来,身旁的男人居然真睡着了。 听着皇帝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兰嫔反倒睡不着了。 …… 翌日请安,云皎就被江嫔挖苦:“规矩学得不好,再能使那狐媚手段有何用?” “嫔妾只薄得两分雨露,自是比不上江嫔姐姐。” 云皎福了福身。 闻言,丽嫔轻笑了出声。 江嫔横她一眼:“熙常在规矩学得不好,丽嫔你作为一宫主位也不作管束,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 “何事?” 有完没完,还追着问了。 丽嫔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想到我小小的咸福宫里就有两个有封号的妃嫔,心里高兴。” 没有封号的江嫔立时脸绿了。 “皇上赐下封号是嘉赏,却不该拿此事奚落其他姐妹,丽嫔也是宫里老人了,说话该有分寸才是。” 丽嫔也不嘴硬,起身认了句错。 请安结束后,纪贵人问淑妃,江嫔跟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记住了,皇后跟宫里的妃嫔是不一样的,妃嫔之间能交好,皇后那儿却没这说法。皇后她啊,”淑妃唇畔露了点笑:“只要是皇上不喜欢的,她都喜欢。” 而这时,被留下来的云皎熟练地往椅上一坐:“嬷嬷,今天咱们学什么?” 第四十三章 如果能重来 要把熙常在拘在这儿里,总不能干耗着。 毛嬷嬷明知她不会学,还是只能教,这原不是多大的事,主子交代下来的活儿,甭管有用没用,做就对了……但跟熙常在不是一回事,她太气人了。 “老奴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主儿都教过,像熙常在这般冥顽不灵的,还是第一回!” 毛嬷嬷说。 云皎自动给她过滤转化—— 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不疼不痒,甚至还有点亲切感,虽然她因为身体原因经常请假休学,对老师的这句名台词却不陌生。 “给你开开眼,不必谢我。” “你规矩学得这样差,难道心里不会愧疚吗?” “嬷嬷你还是小看我了,其实我规矩可以再差一点的,” 云皎将腿往桌上搁。 宫装的设计向来只考虑美观不考虑便利,在它的束缚之下,妃嫔很难做出大开大合的动作。哪怕能做到,姿态亦不会优美。云皎不在乎这一点,姿态优美是服务他人的视觉体验,放浪形骸才是奖励自己的开始:“只不过你端着张晚娘脸往那一站怪吓人的,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放松。” “小主您这不叫放松,那真放松怕是要睡到皇后娘娘的床上去了。” “真的吗?可以睡吗?” 云皎一听来了精神:“娘娘人这么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祖宗啊! 她怎么不动烦人,动了吓人啊! 毛嬷嬷赶紧将她按回凳子上,气喘吁吁:“小主还是坐着学吧,不要胡乱走动。” 云皎的漂亮小脸不禁露出两分惋惜。 第一回回合交锋,毛嬷嬷小败。 第二回合开始,毛嬷嬷没放弃膈应她,一边跟她讲规矩,一边若有若无地提起旧闻:“老奴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得宠的主儿见过不少,张狂的往往好不了多久,能得皇上一时青眼便觉得自己与别不同,受的委屈总能得到伸张,公道自在人心……等到新人得宠,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贵重如皇帝,真龙天子,面对政事亦不能像话本里一样快意恩仇,把是非黑白盘得明白,就连他自个儿,有时都要被康亲王恶心得捏着鼻子认下委屈。 他自己尚且如此,更不会在乎后宫里谁受委屈。 大事明面上不出错漏就行,都交给皇后处理。 最后能得到公道的,只有被皇帝放在心上的人。 “毛嬷嬷。” 见云皎望了过来,以为自己打击到她了的毛嬷嬷心中得意:“小主怎么呢?” “你见过的这些主儿,也包括皇后吗?” 云皎竖起了她八卦的小耳朵。 送命题猝不及防地砸到了毛嬷嬷的脸上。 毛嬷嬷涨红老脸,截住她的话:“娘娘是后宫之主,寻常妃嫔岂能和娘娘相提并论,要是传出去,熙常在就是不敬皇后的罪名!”但始终是她起的话头,她也不敢去告发。 没瓜可吃,云皎失望地收回视线。 “皇后娘娘不罚你,是娘娘仁慈。” 毛嬷嬷凉声说:“今儿皇上才让迎禄给娘娘送来了一套克扎王公献上的赤金宝石头面,熙常在学规矩的这两日,皇上可有过问过你的事儿?” 她双眼牢牢盯着云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动摇的痕迹,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是会失落? 会忐忑? 还是觉得被冒犯? 却见云皎两指并拢,放在额头比划了一下:“皇上的事你少打听。” 狗头叼玫瑰.JPG 毛嬷嬷:“……” 老奴在宫中纵横半生,第一次这么想打一个人。 —— 与此同时,猎场的另一边,皇帝也正头疼着。 这次秋狩来的不只一个部落,克扎献上美人夺尽风头,另一个土谢图部的王公就不爽了,提出要让力士和燕赤皇帝的侍卫比武,来一场以武会友,诸王的儿子也陆续下场。 这些游牧部落都重武好斗,不少贵族王公跃跃欲试。 但他们自然不会和侍卫比武,坠了身份,于是目光就投向了在席上的王爷们。 当第一位王公想向燕赤王爷们请教时,谢知行第一个反应是叫老三去挨揍。 “康亲王呢?” 谢知行的视线扫过下方,却发现原本老三的位置是空着的。 迎禄低声说:“皇上,康亲王方才不胜酒力,被扶回帐蓬里休息了。” …… 他就知道! 以前在上书房也是那样,他拾掇兄弟淘气,每回被抓现行之前,他早就风紧扯呼,不见人影! “三哥身子弱,哪怕没回帐蓬,也怕是不能相陪。” “对啊,皇兄该多考虑三哥的身体才是。” 其他被留在现场的王爷还不觉得被卖了,看得谢知行心中泛酸——一个个的这么理解老三,轮到他就这不仁慈,那太苛刻!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三弟就是个见势不妙卖队友的货色吗? 这些王公贵族武德充沛,互相约战是平常之事,这种外交场合,没得弱了气势掉面子。 谢知行摩娑了一下扳指,正打算从这帮倒霉弟弟里抽取一个最烦人的去挨打,端亲王就站了出来:“巴特尔既然盛情相邀,那本王就来和你请教请教。” 草原上的风猎猎作响,更衬得他的气度不凡。 坐在上首的谢知行原本还放松着,这下坐不住了。 二弟的功夫是不差,但哪里是这些野蛮人的对手? “算不上请教,互相切磋罢了!” 巴特尔朗笑。 艳阳高照,端亲王回头,朝皇兄投来“你放心”的笑容。 谢知行:不,我一点都不放心。 可是两人已经下场,他只能绷着脸盯牢,准备随时叫停。 能够挺身而出的端亲王却不是完全没有成算,因为秋狩将至,他怕遇到类似的场合,便将骑射和武功都捡了起来练,生怕皇兄无人可用。 一番力战之下,居然和巴特尔战了个不相上下。 可惜始终对打经验少,被对方逮住破绽,饮恨落败。 端亲王抱拳致敬后,回到席间面上却是止不住的失落。哪怕他不吐一言,谢知行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他觉得二人差距没那么大,如果能重来,有战胜的机会。 如果能重来…… 谢知行心中一动,唤来迎禄:“去备一份塞满香菜的点心送给熙常在,要她必须吃完。” 第四十四章 古代宫廷嬷嬷PUA白噪音 另一边厢,云皎正在听着《[不限时循环]古代宫廷嬷嬷PUA白噪音,学习+睡眠+放松,沉浸式宫斗》走神,她在医院待久了,有时护士不许她玩手机,要她好好闭眼休息,她就在脑海里模拟宫斗,如今亦是如此。 想她上一世曾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却遭奸人所害,这一世,她定要重来! 当她脑内模拟到自己被奸人陷害后被打入冷宫时,毛嬷嬷挖苦道:“万岁爷让熙常在随行秋狩是给小主的恩赏,如果却连玉牌都放不回去,那怕是要成为六宫的笑柄了。” “这宫里啊,皇上不记得的女人日子都难过。” “听说熙常在这回秋狩得了御赐的营帐,过得这么娇惯,以后由奢入俭要难受了。” 云皎闭目继续想象:“啊对对对。” 这白噪音太沉浸式了,很是带感。 她正想象着呢,迎禄就捧着一屉点心走了进来,口称皇上有赏。 众人包括毛嬷嬷连忙跪了下来。 云皎也一个鲤鱼打挺翻落地面谢皇恩。 迎禄满脸堆笑:“皇上叮嘱了,这道点心不仅要快快送到熙常在手中,还要奴才看着小主用完才好回去覆命,哪怕嬷嬷是在教导规矩,也得先往旁边放一放。” “奴婢明白,自然是皇上的赏赐重要。” 毛嬷嬷惶恐道。 她心中不敢置信,熙常在的圣宠竟如斯之隆! 不仅是毛嬷嬷震惊,当时在比武场上的各方大佬听到皇帝这番吩咐,登时眼神就不对了。比武跟用点心有关系吗?没关系!偏偏在风马牛不相干的场合想到一个人,那证明什么?证明把这个人放在心尖尖上了,看到阳光正好想到她,看到枝头的花开得正盛也想到她…… 众人将云皎在帝心中的评估又加重了许多。 “那嫔妾就不客气了。” 云皎先喝了口水,才开始吃包子。 那包子皮薄馅厚,饱满浑圆,看着就特别可口,做得也是该好可以一口吃下的大小,云皎毫无防备地将它整个塞进嘴里,将包子皮咬破…… 然后就悲剧了。 云皎瞪大双眼,咽不下去,吐也不是。 吐是肯定不能吐的,御赐的食物呢,即使是残羹冷饭也得吃完。罢了,忍一忍吧……正当云皎预备闭目咽下的时候,迎禄忙道:“虽说皇上要熙常在快点吃,可也不必如此着急,还有一整笼呢!” 云皎:“……” 不是,皇上你有病吗? 谁家好人往包子里塞这么多香菜啊? 她忍无可忍,选择读档! 根据她的经验,像吃穿用度这样在人生中不重要的东西,是可以通过读档刷出不同走向的,也是这种细节让她在这真实度100%的世界里,想起来自己是穿到《深宫》游戏里了。 她给今日定了两个存档点,一个是起床存的,一个是她对毛嬷嬷口出狂言时说的,这样她万一口没遮拦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逆不道发言,也能及时回档,不必把今日再过一遍。 谢知行原本想的是将她召过来,向她私下许诺,如果端亲王赢了这场比武,就晋她的位分! 转念一想,这行为太刻意,怕云皎生疑。 虽然她平常一副不怎么动脑的样子,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谢知行就想先从她平常最在意的吃食入手。 要是能试探成功便是最好,不行就再换其他方法。 …… 下一秒,时光回溯。 恰好回到了康亲王说自己不胜酒力,要提前退席的时候。 他以弱示人,谢知行倒不好强留他,再让他上场了。不然,想看三弟被当众毒打一顿的心思便过于明显,又要有阿猫阿狗说他这个当大哥的不仁不悌不慈。 平常谢知行看到康亲王就烦,眼睛就鲜少撇到他那边儿去,才让他悄悄地溜了。 重来一遍,谢知行留了心眼,康亲王刚动身他就点了他的名:“老三身子这般不济,喝两杯就不成事了,朕没注意到,倒是朕的不是!” “皇上心怀国事,臣弟要是让皇上分神挂念,才是臣弟的罪过。” 康亲王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回话,丰神俊朗的脸庞带着三分忧郁。 被皇兄冷落是臣弟的宿命,他早已认命。 康亲王都不用做什么,他一张嘴皇帝就想对他饱以老拳。 “迎禄,去将章太医传来,让他为康亲王诊治一番。老三在京中就小病不断,是吃惯了苦药的人,在用药上只要是管用的,都放心大胆的用,朕明日就要见到一个能上马拉弓的三弟。” 迎禄领命。 翻译一下,那就是给朕往死里加黄莲。 旁人不懂,只觉得皇帝和康亲王虽非同胞兄弟,却对他关爱有加,尽显仁爱风范,看来他苛待弟弟们的事,只是不实谣言,如今不攻自破! “臣弟叩谢皇恩。” 这一回,康亲王退下时,脸色苍白了许多。 能预见未来,真痛快! 只可惜这等痛快却不能与旁人言说,这一刻,谢知行真觉得如果云皎在身边就好了,即使不能道出真相,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当巴特尔再次提出比武邀约,端亲王毅然迎战之时,谢知行没有阻止,只是抬手让他过来,低声嘱咐:“巴特尔擅长拳速抢攻,下盘却略有不稳,你腿上功夫练得好,等下可攻其腿脚出奇制胜。” 端亲王双眼一亮。 高手过招,当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点信息差,就够他领先许多。谢知行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把握重来一遍即可提高胜率,而不是让二弟白白挨两次打。 “定不让皇上失望!” 端亲王抱拳,看向谢知行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 他完全不怀疑为何皇兄会了解一个部落王公的武功长短处。 他的皇兄就该是全知全能的。 有了皇兄增益Buff的端亲王下场后如有神助,竟真的一招扫堂腿攻其不备,让巴特尔吃了记哑巴亏。在比武中失了重心,想再扳回局势便非常艰难,这回轮到巴特尔落败,他摸摸鼻子爬起身,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 诸王大臣起身叫好,谢知行也亲自下台迎了他,大方奖赏他许多金银财宝:“二弟又为燕赤再立一功!” 被皇兄夸奖,端亲王乐不可支,仍不忘道:“燕赤人才济济,臣不过是其中之一,是诸位弟弟把表现的机会留给我。”暗示没出手的比他更厉害,让这帮人别要小看燕赤王公贵族的实力。 谢知行有意结束比武,提出去打猎消食。 皇帝都发话了,众人便一一附和。 谢知行没忘记幕后功臣,叫来迎禄:“问问熙常在,想要一件什么样的皮料。” 省得送了她不喜欢的,又要回溯时光! 第四十五章 得虎皮 “熙常在想要什么样式的皮料呢?” 再次见到迎禄时,云皎就被问懵了。 她的加餐变成皮草了? 常在位分轮不到好的皮料,有也是碎皮子。碎皮拼接在现代是时尚潮流,在古代却是不体面,妃嫔穿上身,自己丢了脸面事小,让掌管六宫的皇后被说嘴苛待妃嫔事大。 “猎场上能猎到什么样的动物?” 云皎问。 “那就可多了,万岁爷的骑射功夫极好,既然皇上金口已开,哪怕是虎熊豹之类也能猎来。不过要做成皮草大衣的话,狐、貉、鼠、豹或者虎皮会比较合适。” 灰鼠其实就是松鼠皮。 寒阳猎场是森林和草原的过渡地带,野生动物资源非常丰富,为了这次秋狩,也会从其他猎场抓来动物放入其中,保证只要能够拉弓将箭射出去,瞎猫也能打到猎物,绝不空军。 云皎沉吟,她对将动物的毛披在身上兴致不高,但到底是圣恩不敢辞,于是说:“只要是皇上猎到的我都喜欢,哪怕是只兔子,也能做成手套呢。” “那奴才就去回话了。” 迎禄来这一趟递话,直接让毛嬷嬷沉默了。 接下来,她再没说过那些绵里藏针的话。 …… 皇帝难得有兴致,众人自然相陪。 一声令下,周围巡逻和站岗的侍卫都更加警惕,生怕让真正能威胁到王公贵族性命的大型猛兽在无预警的情况下闯入猎场里。如果发现老虎和熊,他们会尽量将其围猎起来,再向皇上请示,是否想要在安全的位置远远射上决定性的一箭,将其当作自己的猎物。 耽误的时辰如有人命伤亡,亦属合理损耗。 端亲王带了八只猎狗出行,全是训练有素,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的猛犬。 这时,有侍卫上前禀报,在东南方向发现了老虎出没的痕迹,问皇上要不要带领众人将其拿下。 “那多危险,皇上,还是臣弟去吧。” 端亲王笑说。 谢知行抬眉:“走!朕等下就将虎鞭留给老三泡酒喝,补补身子。” 众人忙称皇上仁爱。 熟悉的人才知道,康亲王自赋不染纤尘,平常连肉食也不多吃,更不碰下水,就连常人眼中的大补之物,他都嫌腌臜。 围猎老虎由富有经验的猎人探路,再以全副武装的侍卫围成网状,左右运动,慢慢收窄范围。当皇帝远远见到老虎时,那雄虎已经被拿着火把的侍卫驱赶得十分疲惫。负责这次秋狩的武将沈忠行下令不许侍卫用箭杀伤此虎,怕伤了虎的皮毛,底下侍卫一边嘀咕姓沈的不把他们的命当命,一边如实执行。 那受了惊的雄虎在慌不择路时在泥地里窜过,浑身沾着泥浆。 “保护皇上!” “列阵!” 男人喜欢骑马打猎,沉迷的是猎杀猎物的快感,拉弓引箭的豪兴。可皇帝和王公贵族打猎,处处是讲究,大批的人力物力将猎物赶到他射程范围之内,制造异响惊扰猎物的听觉……轮番攻势之下,猛兽也变成小猫咪。 骑在汗血宝马上的谢知行神色淡淡,周围的人看见老虎都面露兴奋之色,只有他冷淡依然。 “皇上可是觉得不如以前?” “以前先帝有心考验我们,谁也不让着谁,特别是三个弟弟都帮着老三,给他让猎物,只有你向着朕,”谢知行勒了勒马首,影影绰绰的一点浅笑跃上唇角,是赢家的笑:“不过朕转念想来,现在也许是在享受朕的胜利果实罢了。” 继承大统的胜者,才能在秋狩之中被所有人奉迎着,将猎物拱手奉上。 当年是考生,现在他是考官。 此一时彼一时也。 谢知行搭箭拉弓,瞄准那老虎的要害,一箭凌空穿过,居然从他的眼睛贯穿而过。那老虎奔逃的动作微微一顿,发出吃痛的怒吼,一改原本慌张逃亡的模样,转而向射箭人的方向狂奔,要和激怒他的人同归而尽。 猛兽不容易被一击必杀。 哪怕肠子被拉出来,都能挣扎着撕碎敌人的皮肉。 然而这一箭的准头,却让克扎人的神射手都感到震撼。 “护驾!” 武将沈忠行高呼一声,往皇帝的马前一站,张开双臂。 此番情态,看得同僚下属心中感叹。 皇帝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老虎便是长出双翼,也断不可能伤害到皇上,谁也没想到这时来一手献身护驾,怪不得人家能升职加薪受赏,他们只能听令行事。 看这态度,满分! 看这作用,零分! 谢知行不慌不忙,继续射出第二箭,精铁箭头的杀伤力巨大,第二箭再中,它向前奔袭之势略缓,再中一箭,它的咆哮声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皇上英武!” “早听闻克扎神射手有百步穿杨之能,可比起今日皇上连射三箭夺虎目还是差了点。” “臣等心服口服!”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将皇帝淹没。 谢知行却觉得,老虎的体力早就被耗得七七八八,最后的仰天虎啸看着吓人,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他淡笑着听了一会,便吩咐人去将战利品拿下去处理。 皇帝三箭猎虎的事迹,立马传遍整个寒阳猎场。 此时,女眷正在一个单独的巨大帐子里用着一边用膳,一边闲谈。 同行的宫中女眷,纪贵人和云皎都没资格出席的,不在其中。 皇后和其中一位克扎王妃相谈正欢,便有克扎婢女悄悄走进来,向众人转述了围猎上的惊险之事,当听到被激怒的猛虎向皇帝奔袭而去的时候,女眷纷纷露出惊骇之色:“皇上贵重,岂能以身犯险,可拿下那头恶虎了?” “说时迟那时快,万岁爷连拉两弓,将恶虎射杀,还不损分毫毛发,得了一张完整的虎皮!” 听着克扎女眷惊叹皇上的神武,皇后眼中流露笑意。 在立储前,康亲王其实才是最有人望和人缘的那一位,但当今圣上总是在不同领域里拿出令众人服气的能力。 听到皇帝命人去赶制虎皮,原本和皇后说着话儿的王妃打趣:“不知道是谁能得到这张由皇上亲手猎下的虎皮作裘。” “虎皮的样式,威武是威武,怕是不太适合穿在女人身上。本宫之前听皇上的书房缺一张合心意的地毯,想是为那而备着的。” 换作狐皮,后宫妃嫔还要蠢蠢欲动。 虎皮就不像会送给姑娘的东西。 猎虎能不能这样我编的,书友不要学,很危险喔 第四十六章 赤兔 皮料处理需时,一时半会的,也没人知道皇帝打算如何处理自己的战利品。 是夜,太监捧着牌子入内。 谢知行瞥了一眼:“熙常在的玉牌还没挂回去吗?”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熙常在的规矩学得欠火候,已经让了毛嬷嬷去重新教导,规矩学好前就把熙常在的玉牌撤下去了。” 经他一说,谢知行才想起这么个事来着。 他思虑片刻,还是给了皇后这个面子:“嗯,退下吧。” 给面子归给面子,谢知行却不打算被谁安排,既然不想他去熙常在那处,那他就处理国事呗,先祖将燕赤领土扩张了不少,可供他处理的事儿又增加了,每样都比召幸妃嫔有意思。 于是接下来的秋狩之行,皇帝也只召过淑妃陪膳两回,并且去江嫔那坐了坐,算是给太后面子。 剩下的时间,全在肝政务! 彤册空荡荡,肝帝在人间。 和他相比,云皎就纯粹是带薪休假来的,每天请完安在毛嬷嬷那听两个时辰的白噪音正好补觉,睡得精神饱满到处溜弯儿,人人知道熙常在正得宠,即使位分低微,去哪都有克扎的王妃夫人对她盛情招待,还能去女子马场尝试了骑马。 可惜,云皎的骑术不精,亦无御马天赋。 最后只能骑上一只最温顺矮小的小母马,负责马场的太监笑眯眯地说着好话:“这马跟主子有缘,主子可以给它起个名儿,当是主子认养的了,日后哪怕跑得不快,也能好吃好喝的养到老。” 这只马天生比其他的马体形小许多,想骑着它驰骋猎场怕是不够威风,如果不是想到可能有公主夫人看上,早就被猎场当残次品处理掉了。 它的皮毛光滑,鬃毛偏红棕色。 “那我想想,”云皎沉吟:“就叫它赤兔吧。” 马场太监:? 赤兔:? 小马仰起头嘶鸣一声。 …… 在旁人费尽心思想偶遇皇帝的时候,云皎骑着她心爱的小赤兔,在马场散步。 一直骑到了要回宫的前一天,她都没去找皇上。 谢知行耐心地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了时光回溯! 可是没有把握到来找朕的机会,想要重来一遍? 这些日子他见没有回到过去,就刻意不去打听熙常在的消息,省得花太多精力在她身上,倒影响了自己办公。 “去看看熙常在在做什么。” 谢知行吩咐。 不一会儿,迎禄就回来汇报了云皎的日常生活——每日去别人的帐蓬里蹭吃蹭喝,克扎的女贵族居然都挺喜欢她不端着的性子,对她热情招待。吃饱喝足后,就去马场骑赤兔消食。 “赤兔?” 谢知行纳闷:“想不到她那小身板也能驾驭马匹。” 他故意不带旁人,只带了几个善骑射的太监,在熙常在能够去的地方溜弯。第二天又放出风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去猎场边上的林子里独自骑马散步,给她偶遇自己的机会。 从营帐中出来,一路往北进。 习惯了百里奔走的汗血宝马想稍微跑得快一点,就被主人勒了一下,它高仰马首,仿佛不解主人为何要走得这般慢。谢知行对自己的爱马颇有耐性,他拍了拍它的脸颊:“听话,陪朕等个人。” 他的马竟像听懂了一样,不再焦躁地想加快步伐,甚至低头啃起了草。 “皇上,那边有人。” 眼观八方的太监轻声提醒。 谢知行掀了掀眼皮,余光瞥到一个慢吞吞的矮小身形。 他先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人真走近了,才发现马背上骑的正是云皎——那马比他的马矮一个头,往他的马旁边一站,活像发育不良的小马驹,何德何能担起赤兔的名字? “嫔妾参见皇上。” 云皎从马上下来行礼。 “过来。” 谢知行伸出手,旁边立刻有太监伏到地上去,供她当踏板上马。 云皎有点接受不了把活人当凳子,可她踮了踮脚,发现自己不踩着点什么,是真上不去那高大的马背。只好在心里道了声不好意思,尽量放轻动作往上一踏,飞快地蹬上去。 “嫔妾出来带着赤兔散步,没想到碰见皇上了。” “嗯,也是有缘。” 谢知行不揭穿她,反而很享受她在自己身上花的小心思。 他把话都说到这里,情话是现成的。 来吧,多说几句中听的给朕听听。 “对呀,嫔妾也觉得赤兔跟皇上可有缘了!” 下一秒,云皎就在他的怀里仰起脸,兴奋说道。 皇帝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不是,他跟这匹马的缘份又是从何说起? 云皎继续编故事:“嫔妾平时只在马场里走走,今儿赤兔却一直闹着想往附近的林子散步,嫔妾原本心里正奇怪着呢,如今看到皇上就恍然大悟了,原来赤兔跟皇上有缘呀!听闻皇上也是爱马之人,这回真是伯乐遇着千里马了。” 谢知行颇为嫌弃地瞥了眼旁边的矮墩子马:“它能行千里?朕怎么看着不像。” 小赤兔体格小,性格却好,哪怕背上没坐着人也没乱跑,低头吃起了鲜嫩的野草,结果吃了没两口,就被皇帝的宝马一头拱开,茫然无措的缩起来,怎么看怎么没用。 就这玩意,跟朕有缘? “你给它起赤兔之名……” 谢知行觉得自己的骑术被小看了:“它除了毛色红些,跟赤兔有何关联?你要骑它,不如去找头小毛驴来也一样。” “皇上怎能当面说它的坏话呢,它会难过的。” 云皎急了,伸手捂住赤兔的耳朵。 谢知行左看右看,只觉得这马一副蠢相,不像通人性的:“你接着说。” “它和皇上如此有缘,皇上不如就把它带回皇宫吧!” 图穷匕现。 在电光石火之间,谢知行明白了。 回溯时光,是因为云皎不舍得在猎场认养的马。 故意偶遇他,也是为了想要带马回宫。 就为了这玩意!? 没它,她还完全想不起来他!? 谢知行的心态不禁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问她:“朕和它有缘,那你呢?” 你也和朕有缘吗? 云皎嘿嘿一笑: “嫔妾一眼就在马廊里相中它了,和它自是缘份天定!” 谢知行:带着你的马给朕滚 第四十七章 祝皇帝上恭房没有纸 谢知行的血压一下子就升上来了。 他发现,云皎和其他妃嫔有何不同之处了。 寻常妃嫔不聪明时,用的手段背后的底层逻辑还是想讨好他,得到他的喜爱,只是往错误的方向使劲。而云皎她不一样,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讨好他”这根弦,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既潇洒自我,又有一点精神病发作的美感。 《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第四十七章 祝皇帝上恭房没有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马肉宴 谢恩归谢恩,云皎没搞懂皇帝同意的逻辑。 难道他就喜欢这一款的?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把心爱的小赤兔带回宫了^3^ 两人同游片刻,谢知行就回去处理秋狩的收尾工作,让她自个玩去。看见云皎丝毫不留恋的小脸蛋,他不由碾了碾后槽牙。 云皎骑着小赤兔回去的路上,听到一阵马蹄声渐近。 《宫斗?我无限读档,气哭皇帝》第四十八章 马肉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霸道淑妃爱上小常在 云皎想了一路,愣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淑妃要帮她。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拿出来和两个宫女讨论了,贡眉沉吟:“江嫔是太后的人,淑妃这么做,怕是要得罪于太后了,这是何必呢?即使是想和主子结交,把她拦下来打圆场便是,这是把江嫔往死里得罪啊!” 雪芽却想起来上回主子撞破淑妃对纪贵人下手的事: “难道,淑妃是在偿还上次小主没去揭穿她的人情?” “淑妃事后送了首饰来,我还以为事情已经完结了。” 云皎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也从一开始快乐地享用栗子酥,变成了心惊胆战地吃栗子酥。一连吃下三个,心才定了些,接着把爪子伸往荷叶饼。 雪芽乐观地说:“也许淑妃娘娘是喜欢咱们小主,看不惯江嫔欺负小主呢!” 闻言,惊得云皎被荷叶饼噎住。 两人一个喂她喝水,一个轻轻拍打她的背,给她顺气儿。待她缓过来后,瞪雪芽一眼:“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的小主。” “奴婢失言!” 虽然不知道“嗑”的意思,雪芽仍然惶恐认错。 “你也不是故意的。” 云皎摆摆手揭过不提。 霸道淑妃爱上小常在的戏码,她想都没想过。 两次和淑妃狭路相逢,虽然遭其毒手的都不是她,她却不禁心生惧意—— 淑妃的表情要比皇帝多些,她会笑,也会沉思,但那双长而媚的眼睛却如漆黑的海面一样平静而暗藏波涛,当她温和柔婉的嗓音在耳际响起,会令人生出悲天悯人的错觉,说出来的内容却无比残酷。 这后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淑妃出手救她,背后必然另有原因。 “容我先想想啊。” 吃完荷叶饼的云皎抹抹嘴巴,闭目沉思。 过了一会,雪芽忍不住:“主子可想出来了?” 云皎:“zzzzzz……”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回宫。 因为常在规格的马车放不下床榻,云皎是坐着睡的,睡得浑身酸疼,期间皇帝派人问过她要不要过去他的马车,云皎满脑子是淑妃的微笑,便觉得在自己马车上坐着睡挺好的。 小命要紧,咱不能贪图那点享受啊! 皇帝皇后回宫,来了无数人在宫门前迎接,浩浩荡荡地跪了一大片,只有太后还站着。 表演了一番母慈子孝后,太后没忘记关怀皇后: “皇后辛苦了,看着比去之前瘦了些,可是在猎场吃的不惯?回来要好生补补。” 接着,她单独点了江嫔的名:“哀家只怕皇上身边没个可心的人儿知冷热,临行前叮嘱了江嫔许多事,可有把皇上照料好了?” 猎场此行,皇帝跟江嫔统共都没超过二十句对话。 江嫔想关怀皇上,也无从入手。 但在众人面前,皇帝还是给了母后这个脸面,他淡淡道:“江嫔事事体上意,令朕心甚慰。” 太后闻言摘下来一个手串,戴到江嫔手上。 江嫔的脸色苍白得脂粉都盖不住,被太后当众护着后,更是红了眼眶:“谢太后娘娘赏赐,臣妾愧不敢当。”说着,她掉下泪来,太后只当她是被感动到,一连道了三个好,让嬷嬷将她扶起来。 前来迎驾的魏嫔一边试图向皇上暗送秋波,一边跟身后的许贵人说:“奇怪,江嫔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说哭就哭,搞得场面怪感人的。” 皇宫这几位高层,仿佛感情缺失只会肝政务的皇帝就不去提他。 幽怨的皇后眼里只有皇上和抢她男人的狐媚子,淑妃喜怒哀乐都极为讲究,和太后的关系不怎么样,感人肺腑的气氛组就只能由江嫔来承担了。 许贵人:“看江嫔那脸色,在猎场该是没争到宠。” 魏嫔呶呶嘴,往皇帝的后边望去。 后面就只剩下充当背景板的丽嫔、纪贵人和熙常在了。 “她居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魏嫔讶然。 在宫外下手弄死一个人,比在皇宫简单,魏嫔原以为此程同行的人里,该有按摩不住下手的,没想到人全须全尾的回来,精神劲头还好极了,比江嫔还好些。 这能不好吗? 全程在马车里睡了个爽,回宫后云皎都怕自己倒不过来时差。 寒喧一番后,太后看出皇帝脸上的疲惫,也没有在这再表演下去,领着众人回宫休息去。 当常在答应好就好在,大佬点名都点不到她! 像太后拉着皇帝皇后和江嫔都说了体己话,而对淑妃置若罔闻,明摆着对她的不喜,后宫诸位看在眼内,心中便有了计较! 可换作云皎,太后没点她名,却很正常。 位分越低,责任越小。 在她们勾心斗角的时候,云皎已经回到咸福宫,在榻上躺着了。 雪芽大惑不解:“小主不是在马车上已经睡过了吗?” “对啊,我现在不困,只是想躺着。” “可是……” “如果只是睡觉才上榻,那对我的床榻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别想太多,想不明白就给我按按肩。” “好的小主。” 被忽悠得晕乎乎的雪芽给主子按起肩颈来。 有人闲似野鹤,有人撕成斗鸡。 江嫔还没有梳洗,就扑到了长乐宫,伏在太后膝上痛哭,将在淑妃那受到的委屈尽数说出来。她是说痛快了,太后却皱起了眉,让嬷嬷将她扶起来,喝杯热茶定定神:“再挑一匹心合意的便是,这点小事都不必求到皇上那去,哀家给你作主了。” “太后……” 江嫔还是委屈。 “不然你还想怎样?让哀家将淑妃传过来,骂她一顿?” 见太后脸色不好了,江嫔说话吞吞吐吐起来:“臣妾也没有这么说……” “你没有这么说,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江嫔垂头丧气。 太后仍想把道理掰碎了来劝导她:“事源是你看那熙常在不顺眼,想整治她,结果被淑妃看到,使坏杀了你的马,可她终究不敢无缘无故的罚你不是?皇上不喜欢爱生事端的妃嫔,这事传到他耳中,他只会觉得你既没本事还要挑起事端,又没大局观不愿大事化小。” 每次看到自己这个娘家侄女,太后都特别心累。 可惜扶持娘家势力是最需要任人唯亲的地方,不然太后也想选个更加聪慧精干的姑娘来培养。 在太后看来,一匹马,杀就杀了。 后宫里多的是这种事情,敲山震虎,你别被影响到,记着这件事日后还回去就是。当下人家位分高有宠爱又占着理,哭闹不休也是徒惹人笑话。 除非,能在皇帝面前哭,还哭得他心疼而非心烦。 再说事情的开端,就更让上届宫斗冠军懵逼了。 一个得宠的常在,你没事去搞她干吗? 在云皎封为熙常在之前,皇帝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踏足后宫了,那时太后急得直上火,嘴边燎了两个泡。看见熙常在侍寝后又被召去伴驾,她心中大感宽慰—— 儿子对女人还有欲望的! 太后定定神:“你当务之急是尽快怀上龙胎。此行秋狩,皇上可有召幸你?” “没、没有……” “哀家白费了那么多功夫,你却只惦记着你的马!” 太后气结,抬手按住太阳穴。 江嫔这才晓得害怕,忙向太后道歉,又上前亲自替太后按摩头部,说了许多好话,太后才缓了脸色:“没有一儿半女,你便是将新得宠的妃嫔一个一个地打压下去,也是给他人作嫁衣!无论是淑妃还是熙常在,你都不要再管了,传到皇上耳中,怕只会对你越发厌烦。” 说罢,也懒得再管江嫔有没有听进去,就摆手要她滚了。 嬷嬷送上宁神茶,太后将其一饮而尽:“哀家现在只怕,她即使怀上了,生下来随了她,也是个蠢笨不堪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很高。 嬷嬷笑说:“太后这还不好办?待她生下来,抱到长乐宫里养着就是。” —— 回到宫中后,谢知行又是一堆事情要忙。 要是有空,他也多去有子女的妃嫔宫中坐坐,略尽为人父的责任,让魏嫔春风得意了起来,在皇上连续去她宫里用了两天膳后,她又故态复萌了。 上面的皇后、静妃和淑妃她不敢撩拨。 江嫔回宫后一副全后宫欠她百万俸银的臭脸,魏嫔怕她玩不起,于是掉转矛头指向丽嫔:“最近如意总缠着她父皇不放,想得厉害,皇上也很疼如意,知道女儿想爹,带了许多小玩意回来给她。” 丽嫔:“公主可爱,皇上多顾着点也是应该的,何况秋狩又出宫了那么久。” 秋狩没带你。 魏嫔:“没办法,如意还小离不得我,皇上答应等她再大点也带她去。” 我有女儿。 丽嫔咬紧后槽牙:“皇上都在你那用膳了,怎么没留下来就寝?可是魏嫔伺候得不够周到呀?” 被说中痛处的魏嫔略有不爽,接着道:“公主习惯和我一起睡,皇上还有事就先回乾坤宫了。” 两人的对话跟复读机似的,偏偏旁人看得津津有味,愣是没有一个人去打断两人的对话。说到最后,丽嫔被她的反复炫耀女儿惹得邪火直冒,她冷笑一声,拍拍身后站着的云皎:“也托熙常在的福,皇上没少来咸福宫,也经常夸我把她照顾得好。熙常在还小,我不仅把她当姐妹,还几乎把她当女儿看待呢。” 不就是女儿吗? 看她现场收一个! 莫名其妙被拽了一把的云皎差点跄踉摔倒,还是身后的雪芽扶了她一下。 云皎都震惊了。 之前的妃嫔们跟她套近乎,打的都是“情同姐妹牌”,没想到,就在今日,建章宫的众目暌暌之下,丽嫔打出了“情同母女牌”!她把她当主位娘娘,她真想当她的娘! 她再看看其他人,发现都很沉稳,没人觉得丽嫔这话有问题。 其实说白了,无论是如意公主或是熙常在,都只是让皇帝多来自己宫里的固宠工具,是一个符号。所以魏嫔在炫耀用女儿留得皇帝用膳时,丽嫔将云皎抬出来,是合情合理的,等于别人打三带一,你也打三带一,管上! 可惜,云皎脑子转得没诸位那么快。 她思索两秒,觉得职场最忌当墙头草,县官不如现管,此时必须力撑主位娘娘! 于是她高情商地接腔:“是的,娘亲。” 丽嫔:“……” 魏嫔:“……” 后宫诸位表情管理都有点绷不住了。 “笨蛋,” 丽嫔对她使使眼色,小声道:“是把你当女儿看待,不是让你真叫娘。” 云皎也回应了她的眼色,感情充沛道: “嫔妾和丽嫔娘娘的感情,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云皎相信,如果娘亲知道说这种话可以让她在后宫过得好些,娘亲一定会原谅她的。 今日的建章宫请安,以咸福宫的两位义结母女打上句号。 再没有别人提别的话,连向来喜欢叭叭叭说个不停的魏嫔都不说话了。 …… 走出建章宫后,丽嫔在步辇之上想了一会,猛地坐直身:“刚才请安时你怎么那样说话呢?” “我怎么了?娘娘你方才对我使眼色,不就是想要我来个狠的胜过魏嫔,让她闭嘴?” 云皎抬起头时一脸疑惑。 “是没错,可你那样说话也太夸张。” “结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别对过程太苛刻。” 见云皎竟跟自己讲起大道理来,丽嫔不由有些气闷。 更令她气闷的是,她居然没办法反驳云皎,她逻辑自洽了。 别说,云皎今日给配合自家主位娘娘给魏嫔来了这么一手,接下来一连数日,请安都没人再去撩拨咸福宫的人,丽嫔过上了入宫以来最清静安生的一段日子。 在一片平静安宁之中,迎来了江嫔的生辰。 后宫不禁止妃嫔过生辰,有条件的也可以设宴邀请姐妹来吃席。云皎对此不感兴趣,也没想过江嫔会邀请她,不过名单上却的确有她。嫔位娘娘有请,她一个常在除非称病,否则还真不能不去。 “能不能人到礼不到啊?” 云皎哀号。 雪芽:“这个主子就别想了。” 4000字完成! 第五十章 穿越女十大名曲 妃嫔生辰,内务府和膳房都会送去相应的吉祥物品和席面。 按着份例里的,嫔主子的席面只够宴请自己宫里的。 江嫔掏出自己的银子,花钱让膳房提前准备多些席面,她要请客吃席。 宫中请客,去与不去,备多少礼皆有学问。 位分低于自己的请柬,按心情去不去,随便给点礼。 位分高于自己的请柬,人能下床就得去,礼数也要备得周全,忌能入口的东西,以送布料和首饰为主,偶尔也有送字画的。 “那我便画一幅贺寿图送给江嫔。” 云皎让宫女磨好墨,摆齐文房四宝,等到毛笔蘸了墨,她在纸的角落描画了一只q版小猪:“雪芽你看,猪猪侠,” “侠客怎么能和猪扯上关系呢?” 雪芽一脸不可思议。 “因为它是一只爱行侠仗义的猪。” 描摹片刻,云皎发现自己居然很有画q版的天赋! 她浑忘自己搬出文房四宝的原意,一边画,一边哼唱:“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 云皎画得入神,没注意到周遭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一道高大的影子盖住画布。 “你为什么要画一只猪?” 冷不丁地响起的男声,终于将云皎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来,她仰起头,看见皇帝正站在自己身后。他也没理她,托起她刚画好的画看了看。无声地闯入别人的屋里,还从容得像是他才是这儿的主人,这气度,分明是个狠角色。 窗外的光漏进来,勾勒得他更似翩翩佳公子。 皇帝长得有多好看呢?用云皎贫瘠的词汇量来描述,只能说如果他是一款古风乙女手游里的角色,那他的配音演员必定是阿杰,是当看板郎的地位。 “……皇上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唱《猪猪侠》主题曲被帅哥逮到,云皎轰一下脸涨得通红。 “朕是习武之人,可以掌控步息,见你画得入神,便不想你因为起来迎驾而打断了你的作画,只是……”谢知行轻抖了一下那张纸:“嗯,这只猪是略有几分像你,但智慧、勇气和力气,你三样只占其一。” 熙常在所用的画画技法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的画作虽然粗糙,不失灵气。” 但还是她在仰起头来看见自己时,流露出来的呆愣模样却更加可爱。 谢知行把手按在她的肩上,正要说他可以教她作画。 他从会握笔起,就由名师教导,下过的苦功早融入骨血。 下一秒,却回到了咸福宫外。 …… 果断回档的云皎哼笑一声,暗道皇帝太过天真。 因为毛笔在纸上作画画错了的话不能用橡皮擦擦掉,在下笔之前云皎就存了档充当现实世界里的ctrl+z,不过出乎意料地,她画得如有神助,愣是一笔都不需要撤销。 这回,正好用在皇帝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六身上! 还有,她必须要挽回失去的面子! 当谢知行再次踏入咸福宫,叫宫女太监不要声张,一路走到了西侧屋外,这回听到的歌声,却不再是《猪猪侠》的主题曲,而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们穿越女都是唱《明月几时有》王菲版的! 云皎的古风歌储备不多,主要是背不下来歌词。 她听得张口就能唱出来的,除了《明月几时有》,就只有周董的《青花瓷》和《发如雪》,再多来两回,狗急了会跳墙,她急了只能唱《爱的供养》! 谢知行听得抬了抬眉,在走到距离还有云皎五步距离的时候,歌声停了下来。 “吐气沉稳,步息隐而有力,不会是宫中的宫女。” “即使是寒阳猎场里的侍卫,也没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底子。” “虽然你已经极力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但看来还是嫔妾技高一筹” “嫔妾都不用转过头来,已经知道是皇上了。” 极力忍耐住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云皎回过头来。 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为她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如果说这个逼装得哪里不够完美,便是古代没有旋转椅。 “嫔妾参见皇上。” 她起身,盈盈下拜。 目睹全程并保留了记忆的皇帝:“……” 爱妃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y,而他只是这个y里面的一环。 “你先起来。” 谢知行将她搂入怀中,发现她双眼亮晶晶地看住自己。 如果人类有尾巴,那云皎的尾巴现在一定晃成了风扇叶片——我刚才古不古风,厉不厉害?愣着干吗呢?怎么还不夸我? 他不过一愣神,手臂就被她揪紧了。 毕竟装逼了的人如果没有获得别人夸奖,那当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便是脚趾抠出三室之厅之时。 “皇上?” 云皎眼巴巴地望着他。 “很厉害,朕故意收着脚步声,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 看她可爱,谢知行便想着顺从她一下。 不料方才还一脸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云皎一秒抖擞:“哈哈!嫔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皇上还得练练啊!” 谢知行:“……” 他好想把刚才对她的夸奖回溯时光一下。 “嗯,朕还得练。” 他磨了磨后槽牙。 自我感觉良好的云皎还在暗示皇上:“刚才嫔妾唱的歌,皇上听到了吗?是不是特别有文化?” “是,” 谢知行勾勾唇:“你的腹中有诗书,朕听了也很动容,就是不知,这词也是你所作的吗?” “不是,是家父在嫔妾小时候迎到府上的一位贵客所作的,但时日久远,怕也不好追溯。” 这个世界没有李白和苏轼的诗词。 但云皎并不想将前人的功劳归在自己头上,就随口编了个起源。 “唱得很好听,” 谢知行没有对词的内容再作评价,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原来你识字?” “……” 云皎提醒:“皇上,嫔妾在储秀宫笔试满分。” “入宫后见你太多回,朕都把这事忘了,”谢知行顿住,问:“这段时日朕没来,怎么想到将纸墨拿出来了?可是真在深宫寂寞了,要寄情于诗画。” 这里备注一下,虽然这章提到了阿杰,但我并不是他的粉丝(国配里面我都没有喜欢的),当然也不是黑,提到只是作为一个中性的梗,只是太典了,每个游戏立绘最好看,最贵的都是他配音的,你敢想象,我连玩欢喜斗地主,最贵的300多块的角色,一点开来也是他的声音…现在一听到他我就知道这个东西不便宜 第五十一章 新衣 “江嫔生辰递了邀请函给嫔妾,嫔妾方才就在苦恼想有没有什么省钱的法子,想到送亲笔制作的字画最好,无本买卖嘛,就费点笔墨。” 在这方面,云皎觉得没必要瞒着皇帝。 “你很缺银子?朕记得赏你不少。” 谢知行知道宫中缺少银两寸步难行,之前就明里暗里赏她不少,免得她为了一二两银子在那不断回溯时光,徒惹他心烦。云皎摇摇头:“要说缺,嫔妾是不缺,可嫔妾跟江嫔不算和睦,她总针对嫔妾,上回还想杀了赤兔来吃,嫔妾就是不想送值钱的东西给她!” 小气得明明白白。 说罢,云皎很是好奇地观察了一下皇帝的反应。 在传统宫斗中,皇帝一般会分为两派。 一派觉得她好清新好不做作,欣赏她的真性情。 一派觉得她不识大体不懂息事宁人,拿这点事来打扰他。 “哦。” 谢知行坐下来,手上捧着盅茶。 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对她的话有何感想,云皎实在好奇,就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了。 “朕的看法?” 嫌屋子里闷,谢知行将窗屉往外推开一道缝,丝丝缕缕的寒意从外面渗进来:“朕有听你说话,但是没听明白。” 那点小事的纠结,皇帝难以共情,也没有感想。 不过,他看云皎在意,也给出建议:“光送便宜的贺礼去,就是你的应对之法?” “不然皇上还有更好的?她是嫔主子,邀嫔妾这个小常在去,嫔妾即使是爬也得爬过去赴宴,不然就是不敬她。” 狗皇帝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狗皇帝他还真有更好的建议:“江嫔的生辰宴也邀了朕,到那天,朕不去,召你来伴驾,你就一并不必了。” 云皎:“……” 好家伙,还真能气人。 要不然怎么能说他是狗皇帝呢?云皎想想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等于在她生日当天,凌空一个巴掌抽过去,江嫔怕是能在生日宴上气晕掉。 如果淑妃没有杀掉江嫔的马,云皎真会心动。 可她觉得江嫔已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 “这就不必了。皇上,这不是为嫔妾在宫里树敌吗?其他姐妹见到江嫔在生辰当日被如此对待,怕也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谢知行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有朕在,哪怕你与全后宫的妃嫔为敌,谁也不能伤你半分。” “那么皇上,嫔妾为什么要与全后宫的妃嫔为敌?” 云皎很费解。 她不说交际满后宫,也算是与人为善的多 谢知行悠然自得:“因为有朕在。” 圣宠在谁处,谁就被全后宫敌视。 云皎却灵机一动:“嫔妾还真想到一个皇上能帮上忙的法子,就是不晓得皇上愿不愿意配合。” “你但说无妨。” “嫔妾的字和画都不怎么样,拿来作贺礼贻笑大方,旁人也怕会觉得嫔妾不敬江嫔,可如果皇上在嫔妾的作品上提个字,或者盖个章,就没人敢说嫔妾的画不好了!” 灵感之一来自乾隆皇帝。 之二,则是上辈子云皎看见很多人的qq头像都打上了厚厚的华丽水印,有些画作线条粗糙,加上多层水印后,竟也显得好看了起来!细节不够,水印来凑。 在皇权之上的时代,皇帝御用水印一盖,云皎倒要看看,谁敢说她画得不好! 谢知行一听,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人的看法就是这么不公平,向来不甚机灵的人提出别开生面的有用方法,总会得到更多的夸奖。他亦没想到狗嘴能吐出象牙来,便答应了她:“可是朕的墨宝要赠给别人,你不心疼,不吃醋?” 一想到自己省下大笔银两,云皎心里高兴,自然顺着皇上说:“我好心疼,好吃醋。” “如果你嘴角没往上咧的话,朕就信了。你画完之后叫宫女送过来乾坤宫就是,今日朕过来找你,另有别的事。” 说罢,迎禄适时走了进来,他身后是一位很眼生的太监。 经他自我介绍,云皎才知道他是制衣局的总管,那块虎皮处理好了,他是来给她量身定造大衣的,有什么要求也一并提出来。 “我不会做衣裳,就不提太多外行人的要求了。” 那太监忙说惶恐:“只要是小主提出来的要求,奴才们定能办到,皇上亲手猎到的虎皮,这多珍贵啊!皇上下了命令,必须做得让小主满意,小主只管大胆地提。” 云皎想了想:“我想要给那风衣做成连帽样式的,然后在帽子上还原出老虎耳朵。” 对方一开始没明白,旁边刚好有纸笔,云皎将虎耳帽的样子描摹出来,他立刻就懂了。 “这个好做吗?” “好做,必须好做,小主的想法奇巧精妙,做出来肯定活灵活现!” 云皎听了一箩筐的好话,心里也跟着期待起来:“在下旬之前能做出来吗?” 太监面露为难之色。 谢知行一听,知道她是想在江嫔生辰之前拿到,便吩咐:“手脚勤快点。” 皇帝发了话,便是原本做不到的,也得做到。 “奴才明白,奴才定能在下旬之前赶制出来。” 太监应声。 …… 宫里新鲜事少,江嫔生辰要大办,便成了众人的谈资。 贵人常在还要掂量一下自己,丽嫔和魏嫔等人就没打算给她做陪衬,既有拿出压箱底珍珠头面的,也有命令制衣局连夜给自己裁出新衣来的。可惜,无论是谁去催促,得到的回答都是同一个:“对不住了娘娘,绣娘人手紧缺,娘娘莫急,等过了下旬就能腾出手脚来。” 派去制衣局的大宫女柳眉倒竖:“大胆,过了下旬还要新衣来作甚?这可是魏嫔娘娘的吩咐,把旁人的放一放不就得了?不仅要娘娘的新衣,还有公主殿下的,耽误了娘娘的事儿,你担当得起吗?” 然而制衣局的人还是油盐不进,只说是实在腾不出空闲来了。 宫女没法,只好回去向主子汇报。 魏嫔听罢大怒,怒到一半收了收:“你去打听打听,可是忙着给淑妃做新衣?” 第五十二章 动物派对 魏嫔的宫女再去打探时,制衣局的太监本来是要如实道出是皇上的旨意,才不得不怠慢了其他娘娘的需求。可当时总管方齐神色匆忙地走了出来,抢白道:“这先后次序排列的确是按位分来排的,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腾不开手脚了!不过如意公主的衣裳小,奴才就让她们多熬两个晚上,先将公主的新衣服弄出来,再给魏嫔娘娘孝敬一张上好的皮子,您如何看呢?” 宫女来前,就得魏嫔授过意。 如果是在忙淑妃的衣服,她就不计较了。 可见勃然大怒的对象也是分出三六九等的。 “倒算你会办事儿!可不许偷工减料,若是做得差了,磨着殿下的皮肤,即使娘娘能饶了你们,皇上也不会轻轻放过的。” 方总管满头大汗地应了下来。 待那宫女走后,他才回头训斥下属:“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制衣局上下都在赶制皇帝给熙常在的虎皮大衣?这么回话,在宫里是要生事端的!遇人说话只说三分,剩下的七分让她去猜,去使银两打听,就是话别在我们这儿漏出去。” 太监只是半个男人,和娘娘们打交道久了,多少能懂点她们的心思。 淑妃在后宫积威已久,家世位分宠爱她全有。 被她占了先,其他小主大多自认倒霉,不会深究。 哪怕有这层考虑,方总管也没把话说满,只让魏嫔的宫女去猜,又自掏腰包孝敬皮料,把事情圆过去就是——每年过节,妃嫔都想穿新衣裳,分例里不够,或者想要费功夫的花样,也得额外使银两。方总管不缺油水,但他不想惹事。 “还是干爹懂得多,儿子受教了。” 小太监惶恐道。 方总管哼笑:“旁人我也不管他,看你孝顺,我才多说两句。” 小太监呵腰,说了许多好话。 “虎皮这事,你们谁都不许乱说,收了银子也得想想有没有命花。” 方总管看得远啊,要是依着皇上往日的性子,他想赏谁就赏谁,压根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去想旁人会有多嫉恨这个受赏的妃嫔。这回却让他们低调着来,这份细致的关怀,比一张完整的虎皮更加值钱。 他看得是远,可还是想岔了一点。 内务府再低调处理,到时候熙常在不还是要穿着出席江嫔的生辰宴?只是他发现这熙常在是个小显眼包,肯定想先抑后扬,等到在宴上才显摆一番,自然不能在前走漏了风声。 此次寒阳猎场,由于随行皇帝的侍卫太监所得的猎物,都归为皇帝所猎,于是所得的皮料数量真的不少。 最上等的,自然归了太后。 其次则为皇后统一分配,这是对中宫的尊重和稳固权力,不过皇帝格外吩咐了一句——淑妃念叨着想要狐狸毛,那张白狐皮就留给她了。江嫔生辰,也挑些好的。 这是皇帝对“杀马事件”的批示—— 淑妃心情不佳,赏。 江嫔寻衅滋事,但看在是太后的人,又死了心爱的马,赏赐安慰。 其余的,才由皇后自行分配。 由于皮料数量众多,妃嫔得了皮料,就想做新衣裳,让内务府忙得脚不点地。魏嫔有女儿傍身,即使无宠也时常能见到皇帝,内务府不敢怠慢她,才有孝敬作补偿。 换了别人,一句忙不过来就打回去了! “这次江嫔生辰上,能穿上新衣的,才叫在宫里有脸面。” 丽嫔说道,又有些气恼:“皇后分给我的料子没有给魏嫔的好,不就是有个女儿吗?她连封号都没有呢!” 云皎在主殿听她唠嗑抱怨。 听丽嫔把六宫的女人都骂了一遍后,她才想起来:“你要戴什么首饰去?你之前不是说江嫔想杀你的马么?你也是咸福宫的一份子,可不能掉了档次,”她把宫女叫过来:“将我的首饰盒拿出来,你看几样好的,借你穿穿,别光秃秃的赴宴。” 宫女抬出来珠光宝气的一屉,闪得云皎眼花缭乱。 试戴上去后,果然增色不少。 “那就谢过丽嫔姐姐了。” 云皎对着铜镜显摆一番。 其实之前侍寝后,皇帝也给她送了一些珠宝。 但珠宝首饰还得是小姐妹挑的合适。 “不用谢,是要还的,而且也不能碰坏了。”丽嫔绷着语气道。 自打云皎在建章宫管她喊娘之后,丽嫔再没办法用以前的目光去看待她了。说出来的话语还是那么刻薄,却忍不住对她多照顾两分。 丽嫔将此解释为看熙常在太缺心眼。 如果在大场合丢了脸,旁人会连带着笑话咸福宫的。 …… 眨眼间,就到了江嫔生辰当日。 太后关门礼佛,并不轻易离开长乐宫,这回也没有破例,只是送来了长长的贺礼单子,其中一尊琉璃多子观音其中的祝福涵义不必多述,惹得后宫众人侧目艳羡。 魏嫔持续在底下嘴臭:“啧啧,皇上又不临幸她,即使有观音保佑也没用。就是菩萨显灵了,看见她的肚皮也得摇摇头。” 许贵人信佛信得更虔诚一些,她不敢接这话。 她到得早些,到处张望:“丽嫔呢?本宫都到了她还不到,大胆,”她自语:“早知道在外面多绕几个圈子,现在倒像本宫要等她了,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母妃,什么是折寿哇?” 如意公主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问道。 “哎呀,不是叫你在本宫说话的时候捂住公主耳朵吗?” 魏嫔呵斥照顾公主的宫女。 她知道自己修养欠佳,可实在是忍不住,当面讲个痛快她不敢,背地里嚼嚼舌根还是可以的。 淑妃和静妃都送了礼来,人没到。 这两样,魏嫔料到了,一个是不必给江嫔面前,一个是身子骨的确不好。 让魏嫔惊讶的是,皇后居然来了。 她行礼请安完回到座位上,跟许贵人纳闷道:“江嫔的面子有那么大吗?”又转念一想:“哦,该是太后的面子大。” 今儿的宴席,可真是皮草展示大会。 没新衣的,也得把旧衣改改样式,充作新衣穿上。 一眼看过去,活像在开动物派对。 就在这时,太监唱名: “咸福宫丽嫔到,熙常在到,孙常在到——” 第五十三章 一张破画 丽嫔无愧于她的封号,今日用心打扮,更是艳光四射。 明艳浓颜挂的美人,在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总是更占便宜,旁人一打眼看过来,先看到她红艳艳的口脂,和一双形似桃花的眼。 在这种场面,云皎本应是有些欠缺的。 她五官是无可挑剔的精致漂亮,可相由心生,魂儿长不大,明亮灵动的眼伴着盈盈笑意,透着股孩子气,除非能不发一言地往那坐一天,否则再美也做不成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好处呢,则是男女老少通杀,当时在选秀上就合了太后的眼缘。 可今日,众人的视线不禁越过丽嫔,落到云皎身上。 她披着一件橘黑相间的虎皮大衣,这是自然界里食物链顶端的象征,却被裁剪得极合她的身材,大衣连着兜帽,戴在她的头顶,上面还有一对小巧虎耳。 那对虎耳真是神来一笔的设计! 这件大衣原本一点也不适合她,老虎是多威武霸气的动物?何况被皇帝拿下的还是一只成年老虎,可在加上虎耳后,当她灵动眼睛从帽缘下露出来时,却像足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 不过入席后,得把帽子拉下来。 没了虎帽衬托,就多少有点装大尾巴虎的味道了。 “熙常在这一身老虎料哪来的?” “这回还有分虎皮吗?” 没去寒阳猎场的,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上首的皇后微微变了脸色。金指甲套的桌面上轻轻刮了一下。那件由皇上亲手猎到的老虎皮,原来是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不曾来问过她,她想不想要。 她知道皇上向来如此。 赏赐到后宫里的,先交给她,由她去分配,她取走除了送往太后那之外最好的,他也不会过问,宫权被她牢牢掌握于手中。可是能得他亲赏的,却往往是得宠的妃嫔。 虽然那些妃嫔到手的,不及中宫之主手中千分之一。 可是皇后就在这里拧住了。 宫权她已经有了,她还想要皇上那份特别与珍爱。 旁人如何想,暂时也只能停留在想的阶段,云皎入座,旁边是魏嫔、许贵人和纪贵人。 “熙常在,你这身虎皮大衣是哪里来的?” 许贵人忍不住问了。 魏嫔瞪她一眼。 干吗要给熙常在这个炫耀的机会! 云皎微微一笑:“回姐姐的话,这是嫔妾亲手猎到的虎皮呢。” 旁边同样随行秋狩的纪贵人:? 许贵人震惊:“你怎会有这种本事?”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那你说说你是如何打的虎。”许贵人将信将疑。 “嫔妾当时一个滑铲,在从虎腹下方滑过的同时用刀子将它开肠破肚。” 许贵人养在深闺之中,不曾见过真正的老虎,只见过老虎的画像,大概想象了一下画面,觉得是可以实行的,居然信了半分:“真的?” “假的。” “熙常在!” “姐姐别急,嫔妾是怕姐姐等得无聊,才故意编故事逗姐姐开心呢。” 小老虎摇头晃脑。 好在宴席很快开始,既是妃嫔生辰,那就没有国宴那么讲究浩荡排场,菜被传上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糟鱼、蟹肉粉盒、灌汤虾球、清蒸刀鱼、炙鳝、水晶肉……江嫔是下了血本的,银两给够,膳房提供的席面也应有尽有。 许贵人哼笑:“你这虎皮大衣是真的虎皮么?也不像是云家能买得起的料子。” 云皎在吃蟹。 许贵人略带恼意:“熙常在,我在和你说话呢!” 云皎叼着虾球茫然抬头。 叫她干什么?她是个只会干饭的小老虎罢了。 丽嫔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吃得这么急,很饿吗?” “饿啊!嫔妾为了这顿席,上顿还没吃呢,嫔妾带了礼来的,必然要吃回本,等下这两个特别贵的菜能再上两碟吗?没吃够。” 江嫔的宫女能说啥? 她们只能说可以,怕影响了娘娘的面子。 有些同样被邀来的常在答应闻言不禁侧目,有人小声说:“真羡慕熙常在,咱们也多夹两筷子,钱不能白花。” 低位妃嫔在宫里的日子是能吃饱穿暖,可也仅仅是吃饱了,又没有赚钱的地方,领着那点分例过活。原本在宫里好好的当着透明人,江嫔要大搞排场,邀了她们来当自费跑龙套,可不就得在席上好好吃回来? 但自小受到的教育,使得她们就连用膳也放不开。 是啊,她们不是白吃白喝的,是提了礼来的。 那贺礼是这些小答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银两购下的,原本就不富裕的日子过得更紧巴了!见熙常在起了这头,她们也放下了包袱,跟着动筷。 这时,她们的心中对熙常在充满了感激。 原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吃到一半,云皎转头吩咐:“等下把那两个凉菜和三样点心打包一份新的给我带回宫里,沾沾江嫔娘娘的喜气。” 小答应们:“……” 连吃带拿的,这个她们是真做不到。 丽嫔纳闷:“我宫里少你吃喝的?” “怎么会呢娘娘,”云皎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这是吃流水席的快乐。” 皇后只坐了一会,酒水沾沾唇,祝贺完江嫔就离场了。 她很自重身份,今日会来,不过是向太后示好。 …… 在开席前,江嫔就让宫女读随礼单。 宫女悠着声调念,嫔位以上的主子送礼都比较大方,一人能送好多样,特别是后宫三尊大佛的礼单,每样都念出来费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念到常在位分的。 宫女念诵:“咸福宫熙常在:贺寿图一幅。” 江嫔来了兴致。 她向来好脸面,也要求别人给她做脸,如果送了不够昂贵的礼物,那这人就被她记在小本本上了。妃嫔都懂江嫔娘娘的脾性,大多送的是不会出错的珍贵布料和摆设。 可是贺寿图? 江嫔知道熙常在一穷二白,只有一个芝麻小官的爹。 熙常在她爹的官位在江嫔眼中,那就只能称得上是打杂的,都不能算官老爷。 “哦?熙常在好别出心裁,不知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被当众点名的云皎只能站起来回话:“回娘娘的话,贺寿图并非出自大家之手,是由嫔妾所画的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 江嫔挑起眉,看向云皎的目光里充满蔑视:“熙常在入宫之前在京中并无才名,所谓一番心意,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所送贺礼敷衍寒酸的说辞!一幅既没才华也不值钱的破画,也亏熙常在送得出手!” 第五十四章 全后宫站队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云皎身上。 她们观察着她的反应,想从她的脸庞上看到被侮辱奚落之后的羞愤难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微微张了张嘴,一脸欲言又止。 最终,云皎只想出来一句:“江嫔娘娘,不如还是先看过嫔妾的作品再下定论。” 这生辰宴,真精彩啊! 原本吃得半饱,稍微有些困意的妃嫔一下子就精神了。她们巴不得两只眼睛能够分开,一只看一边,不欲错过两人的表情变化。 熙常在出招——实力派作品说话! 江嫔挑眉,夷然一笑。 她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因为两人的出身实在有云泥之别,京中官宦千金的圈子很小,娱乐活动也不多,经常借赏花赏月一聚,请戏班子来府上表演又一聚,剩下的就是谁家得了名家大作,一同赏画,开阔眼界的同时也充作谈资。 江嫔从来没在这类聚会上见过云皎。 不,在她进宫之前,她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高贵的艺术只会在少部份人的手中流通,这代表云皎在画画上根本不可能有多高的造诣。这就像是要求一个从来没走出过大山的学生用纯正法文回答“你对区域链的前景和风险有何看法?”,从问题就设置了高不可攀的门槛。 哪怕没想得这么露骨地刻薄,其他出身名门的妃嫔也都默认了…… 熙常在的画作,不可能有多高的价值。 江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本宫觉得没有看的必要。” 云皎呃了一声:“要不娘娘还是先看一下?” 这熙常在,敬酒不喝喝罚酒。 妃嫔们看向云皎的目光,几乎是同情了。 “哦?倒成本宫的不是了,那还不快将熙常在的画作展开来看看?也给本宫一个面子,让在座各位来品一品。” 好,那她就让她死得明白! 自己一人羞辱熙常在尚嫌不够,江嫔让妃嫔们每人都来评一评这画——评画是假,站队是真。 当江嫔说到这里,丽嫔有点坐不住了,她冷声道:“我们来贺寿的,送什么都是一份心意,难道景阳宫揭不开锅了,要借生辰之名敛财?”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到在场许多常在答应的心坎里去。 江嫔这仗势欺人,过了。 云皎听着也是感动。 丽嫔接着质问:“你在生辰逮着一个家里一穷二白,脑筋还很不聪明的常在欺负,难道就很光彩吗?!” 云皎:…… 她有点不想感动了。 被当众数落一番,江嫔脸色有些难看。 她看着丽嫔,一字一句地说:“那如果我非要给诸位看看熙常在的寿礼呢?” 丽嫔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两人同为嫔位,平起平坐,她总不能欺人太甚。 云皎在这时拽了拽她,低声说:“让她看,嫔妾有信心。” “可是我对你没信心,”丽嫔也小声说:“骗骗外人得了,自己宫里的也骗啊。” 见云皎坚持,丽嫔拗不过她,便坐下来: “行行行,那江嫔就看!” 江嫔当咸福宫的人认怂退缩,心中大为得意。 宫女将画卷徐徐展开。 …… 怎么说呢? 画布上画了一棵结满硕大寿桃的桃树,底下一只仙鹤贺寿。 画技是很普通的画技。 不特别差,也不特别好,就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从小练到大,勉强能称上一句“画得像”的水平。画面构图布局也没有别出心裁,是寻常人家逢年过节贺寿都会在家中备上一幅的烂大街款式。 云皎始终是胎穿过来的。 即使不积极学习,该有的基础她不缺,但也仅仅是基础了。她跟女先生学会了各种动物风景的经典款画法之后,便躺平摆烂。 不求技惊四座,只求不贻笑大方。 妃嫔也是同一感想。 就是……很普通的一幅画,虽然不难看,该有的都有,但肯定入不了江嫔的眼,要被眼高于顶的她狠狠奚落一番。 “呵。” 果然,江嫔只瞥了一眼画布,便收回视线轻笑出声。 只是不知怎地,现场变得特别安静,只有她的银铃般的笑声刮过每人的耳膜,格外刺耳: “这样的画,本宫六岁就能画出来。” “丽嫔你还敢说这是她的一番心意?这分明是最普通的贺寿图,本宫实在看不出它有何价值,从技法、立意和布局,都一文不值。” 宴席上静悄悄的,只有江嫔娇纵的声音回荡着。 江嫔的目光锁定云皎,发现她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居然又吃了一个蟹粉包子,气不打从一处来:“我记得魏嫔姐姐素来擅丹青,不如魏嫔来评评熙常在这画?能得魏嫔点评,也是熙常在几生修来的福气。” 宫中嘴巴最毒的就是魏嫔了。 被点名的魏嫔放下酒杯,竟结巴了起来:“呃,平凡之中带有几分可贵的灵气,其实不错的,不对,也不止,是无价之宝。” 魏嫔说完,江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嫔想拉着她的肩膀问她,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熙常在这狐媚子下蛊了?就这?这还无价之宝?怔片刻,她恍然大悟:“无价,不值钱尔。” 魏嫔:“慢着,江嫔别曲解我意思啊。” 江嫔向她投以默契一笑:“我明白,如意公主在,你不便说得太难听。” 魏嫔瞟一眼那画布角落的玉印。 罢了,江嫔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这时,在场的人里心中有数的只有魏嫔、冯嫔、许贵人、纪贵人和孙常在。其他人没见过皇上的宝印,不认得玉印的出处,自然也不明白魏嫔为何态度180大改变,甚至有人已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熙常在这画真有不同寻常之处? 丽嫔倒是见过,但她没记忆了。 毕竟琴棋书画她一窍不通,就擅音律和舞蹈,皇帝欣赏她那张明艳的脸庞和舞蹈,知她的短处,甚少让她被看添香。 江嫔再点名,这回点的是冯嫔。 “返璞归真,心意难得。” 江嫔不信邪,又点了另一人的名。 “画得真好,嫔妾远不及矣。” “这桃,这鹤,实在惟妙惟肖。” 她越点越来气,底下人有不认识皇帝宝印的,可见前面的人那么说,她们也只敢随大流,她愣是问到了最后一位,也没听到羞辱熙常在的话,反而听了一耳朵的赞美! 江嫔听得怀疑人生。 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全后宫都站队了熙常在吗?! 第五十五章 拟旨 江嫔心里充满了疑惑。 难道她们看的不是同一幅画? 即使去除掉她对熙常在的厌恶,这幅贺寿图就是市道上最普通的那一款,不值得任何夸奖,本应连送进宫里的资格也没有的,谁家贺寿送这玩意,那都得被笑上半年,谁过生辰拿出来再笑一遍。 可就是这么一幅平平无奇的话,被大半个后宫的人吹上了天。 如果不是皇后提前离席,江嫔真想拉着皇后问问——这幅贺寿图就画得这么好吗?她真的六岁就能画得比这好! 这时江嫔在宫中的坏人缘就显露出来了。 满座愣是没一个人想提醒她贺寿图上的玉印。 江嫔转头去看,从构图纠结到技法,都觉得只是入门基础的水平,她从右到左仔细端详,一直到她看到了左上角的小小玉印。 第一眼,江嫔愣住了。 她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细看…… 接着她膝盖就软了! “这画、这画……” 江嫔花容失色,妄议御画,这是大不敬! 如果不是她本来就坐着,旁边还有宫女见势不妙赶紧扶着主子,她都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越是传统的世家贵女,对皇权天威的认知就越是深入骨髓,她眼皮轻微抽搐了一下,几乎要晕过去。 底下,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丽嫔低声纳闷: “她们都瞎了吗?这画到底好在哪里?” 云皎一脸高深莫测:“丽嫔姐姐你这就不懂了,我这叫真人不露相。” 丽嫔将信将疑。 她对要坐下来闷头练的东西都没兴趣,不会画画,字啥得不咋的,看连魏嫔都夸,她就信了半分,又压低声音跟云皎说:“那你回去也给我画一张。” “好说,等着升值。” 两人嘀嘀咕咕咬耳朵。 旁边的魏嫔也在和许贵人说小话:“江嫔她发现了?” “看这反应,该是发现了。” “早该发现了,白长那么大眼睛,”魏嫔的视线在江嫔的脸庞上下巡梭:“她不会吓死了?生辰变死忌,那可真是双喜临门。” 片刻,江嫔像是缓过劲儿来,又坐直了身。 丽嫔看她活过来了,赶忙说:“既然江嫔娘娘不喜欢,看不上,那我替熙常在向你道个不是,这画就归还给她,我回头再补上一份贺礼!” 既然是好东西,丽嫔就不太想送给她了。 江嫔当然不愿意。 这可是有皇帝玉印贺寿图! 偏偏她才缓过气来,人还发着虚,丽嫔就上前一把将那画从宫女手中夺过来打包折好,同时吩咐自家宫女:“去库房将我那对珍藏的玉耳坠拿过来,贺礼换了哈,那也是个稀罕玉料,再嫌弃就只能送银两了。” 要论家世文化,丽嫔比起其余三嫔都要差点。 平时没少被她们在背后嫌弃埋汰。 她今儿就咬死一个理,她们咸福宫三人好好的应邀道贺,贺礼一样不少,被江嫔拎出来当众羞辱,等于将咸福宫的脸面掷在地上踩完碾了碾,她容忍不了。 “丽嫔娘娘,这……” 江嫔身边的宫女没想到丽嫔会亲自上手夺回,她不敢以下犯上只能松手。 都不用等江嫔逐客,丽嫔直接告辞,走前没忘记带走两小只。 孙常在心里犹豫啊! 孙家跟江家关系挺好的,她不想和江嫔娘娘交恶。 但丽嫔娘娘一个眼神,她就夹着尾巴跟上了。 三人潇洒的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独留江嫔和满座妃嫔对着一地的残局面面相觑。 “这就完啦?” 魏嫔惊讶。 被邀来充人头的常在答应都有点儿尴尬,不像魏嫔那么自在,看见江嫔娘娘又气又怕,快要再次晕倒过去,她们都战战兢兢的,只求能平安散席。 可是有人瓜没吃够。 魏嫔呀的一声,用江嫔能够听清的音量道:“连皇上用过印的画都看不上,哎呀,倒白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意,江嫔好高的眼光……不,得叫江嫔姐姐,能够当众数落皇上的玉印,江嫔完全当得起我一句姐姐,太了不起了!” 你厉害,本宫给你大拇哥! “我刚才没看到那玉印才一时失言,皇上定不怪我。” 江嫔气极。 “江嫔姐姐哪里是一时失言,这分明是吐露真言啊!” 魏嫔难得逮住机会,杀一杀她的威风。 而她虽然恼怒,可是自己犯下大错在前,不敢再在此事上嘴硬,只得一再退让:“魏嫔快别笑话我了,我方才说错话,心里后悔得很,巴不得现在就向皇上认错,可是皇上事忙,连臣妾的生辰宴都只送了贺礼来,臣妾即使惶恐至极,也不敢到乾坤宫打扰圣上……” 江嫔说着,居然落下泪来。 她这一哭,魏嫔还真不好再追究下去,她换了张仁慈的面孔,假惺惺地安慰:“唉!可惜了熙常在一心给你准备贺礼,还求得皇上用印,这事说来是姐姐的不是,改天皇上来我宫里,我必然为姐姐好生求情。” 江嫔巴不得撕碎她那张嘴脸,却只能咬紧后槽牙道谢。 闹得如此,宴会过了一会就散了。 …… 而这时候的云皎,抬头问步辇上的丽嫔:“姐姐你把那贺寿图拿回来干吗?” “这不是你的大作?她们都说好。” 云皎这才明白,原来丽嫔她不知道那是皇帝的玉印:“姐姐,你知道上面最值钱的地方是哪儿吗?” “你说就说,不要卖关子,我对画的造诣不高。” 说不高都是客气了的。 云皎说:“它值钱就值钱在皇帝在上面盖了个戳。” 丽嫔:“……” 她在步辇上也差点滑落下去。 与此同时,江嫔生辰的盛大闹剧,很快就传遍了大半个后宫。 也难怪,江嫔想要个排场十足的生辰宴,请来了太多客人,被拨来伺候流水席的宫人众多,根本捂不住所有人的嘴巴。江嫔最害怕的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事情传到了皇帝面前。 不过,皇帝没当回事。 “熙常在的画,的确画得一般,不过江嫔当众奚落她,实在有失大体。” 想到这里,谢知行就连派人去安抚她两句,打消她恐惧的念头都没了。 只居嫔位,就能这么苛刻地对待一个常在。 如果让她晋为妃位,她的气焰又得涨成何等规模?对皇后,想必也不会很尊敬。 倒是云皎,让谢知行有点心疼。 她还傻乎乎地跟他求来用印,结果江嫔根本不领她的情。 “来人,朕要拟旨。” 写完二更睡觉!一晚上都在卡这了!qaq 第五十六章 智多近妖熙常在 迎禄搬来拟旨要用到的文房四宝后,垂目等待皇帝落笔。 他听说了江嫔在生辰宴上的狂行,心中直道得亏皇上对后宫妃嫔向来仁慈。要不然,江嫔迎接的命运便打入冷宫或是赐死,接着让江家再送一个姑娘进宫,也无人会让皇上过于严苛,只会说江氏行事不够谨慎,丢了命也自个认栽,圣上不迁怒江家已是万幸。 能够当众说皇帝不是的,除了太后和言官,撑死了也得是皇后。 皇后好歹是发妻原配,的确有劝谏权力,劝得言之有理,皇帝也得考虑着采纳……别说江嫔,淑妃她都没这资格,以后谁拿这事来对江嫔说嘴,她都只有忍了的份。 皇帝:“好了,拿去咸福宫宣旨。” 当夜,圣旨颁到咸福宫,云皎刚梳洗好准备美美钻入被窝,又被挖出来重新换上宫装,接旨还不能素着脸接,于是雪芽赶忙给主子敷粉画眉描唇……如果古代有假睫毛和美瞳,想必亦会被她一根根的接上,才去隆重接旨。 “何必呢,乌漆墨黑的,上妆给太监看?” 困得迷迷糊糊的云皎小声抱怨。 “哎呀主子,有圣旨呢。” 圣旨不就是一张布,上面没安装摄像头,把重要时刻记录下来。 生怕主子又睡过去,雪芽拿来一张口脂纸,让她用嘴巴抿着。 好不容易上好全妆,云皎才走出去接旨。 笼罩在夜色下的熙常在双眼雾蒙蒙的,有种空灵的美感,咸福宫另外住着的两位主子也穿戴整齐的出来听旨。圣旨内容非常简单好懂,给熙常在吹了一堆含蓄的彩虹屁,遂决定晋位为贵人,维持原有封号不变,同时赏了许多听名字就珍贵的文房四宝。 云皎领旨谢恩。 迎禄扶了扶她,让她先别着急,还有另一份要颁呢。 第二份圣旨是给丽嫔的。 皇帝没有晋她的位分,这个丽嫔预料到了,位分越往上越难升,所以低的格外艰难,她自认如果没有诞育儿女的话,多半是在嫔位熬到死。一想到下次晋封会是死前加恩或者死后追封,她就佛了起来。 光是会下旨正式地赏赐她,便是意外之喜。 丽嫔欢欢喜喜地谢了恩,自掏腰包赏了他:“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这是等会拿去吃茶的,也沾沾熙常在的喜气。” “来咸福宫颁旨是好差事呢,娘娘客气了。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内务府会送过来一批宫人,让熙贵人好生挑选。” 孙常在见丽嫔也有赏,不禁心生期盼。 她有点惧怕皇上,但不惧怕皇上赏的珠宝。 可惜一直等到宣旨的太监都走远,也没点到她的名,脸上露了些失落来。 “扶好你家小主,以后就是熙贵人了。” 丽嫔吩咐道。 云皎不由走神,搁《深宫》里,皇后都该给她腾地儿了。 她一般进宫后疯狂回档,第一次侍寝就怀上,整俩龙凤胎当开胃菜,接着就是晋妃位,晋皇贵妃,最后想办法扳倒皇后……当然,那是游戏,如今的沉浸式宫里,她只想活好每一天,争取玩个长寿日常档。 “小主大喜!” “这也是小主应得的。” 雪芽跟贡眉高兴疯了,嘴甜的好话把云皎说得回过神,也跟着高兴起来。 好事儿嘛! 贵人有资格出席宫中正式的宴席,同时配有宫女太监各四名,待遇直接翻了个倍。主子总是喜欢用惯用熟了的人,她们是主子心腹,这也意味着两人同样小小升职,有下属可管了。 丁点大的权力,足够让人欢喜,也觉得跟着熙贵人有指望。 “可是皇上送我文房四宝做什么呢?我又不爱练字画画。” 云皎蹙眉苦恼。 这跟送人作业本有什么分别嘛! 丽嫔横她一眼:“皇上送珠宝衣料大多是让总管去挑选的,你这该是皇上亲选的,证明了皇上对你的用心。” 可惜,云皎没品出真情来,她就品出了一件事。 有钱有权就是好啊,兜里有银两,就能事事体贴到位。 她由雪芽伺候着将妆容洗去,钻回被窝,睡意再次来袭,两眼一闭就坠入黑甜乡中。 …… 江嫔生辰这天,六宫妃嫔席吃饱了,瓜也管够。 一件接一件的,太刺激了 先是江嫔对皇帝盖了印的贺寿图出言不逊,接着是丽嫔夺回贺礼带着孙常在和熙常在……哦不,现在得叫熙贵人了。熙常在晋位为贵人的事,在翌日请安结束后,彻底传遍后宫。 别看云皎觉得不如《深宫》,这晋位速度其实很快。 快得她摇身一变成为小答应们眼中的神话! 同时进宫的何常在都不敢跟她套近乎了,太遥远了,同样是人,运道怎么差这么远呢? 贵人以下觉得她命好长得美。 贵人以上觉得还是小看了她,别看熙贵人疯疯癫癫的不说人话,她打击敌人排除异己可谓快准狠,且完美拿捏了江嫔嚣张跋扈的性格弱点。 “你说她没事求皇上宝印?送别的不好么?她哪怕家穷,入宫以来得的赏赐不少,不会真掏不出贺礼来,怕是早给江嫔埋了坑,而那位也真跳了进去。” “谋定而后动,这熙贵人是个狠角儿。” “光是为江嫔去求皇上这点就说不通,谁能想到呢?在皇上那还能卖个好,她做一步想五步,江嫔不够她玩的。” …… 这是背后说的,延禧宫却一片平静。 纪贵人站在一旁轻轻扇风,干的是宫女的活,面上却没半点不服。 “你看本宫说什么来着?”淑妃轻笑,笑意却未达狐狸眼:“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早料到她城府远比你看到的深。” “姐姐高见。” …… 等到流言传了一圈,又回到咸福宫时,云皎才后知后觉地得知,自己被传成了智多近妖,城府极深的坏女人! 因为熙贵人得宠,于是这流言,也传到了皇帝耳中。 谢知行莞尔,顺道去咸福宫看看她。 这回同样没有惊动旁人。 他刚走进西侧的院落,就听见里面传来智多近妖熙贵人睿智的欢声笑语。 再一听,像是和新选来的宫女太监训话。 “我知道外面都在谣传熙贵人是坏女人,”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这不是谣言,” “我就是很坏很坏的,都给我小心了。” 皇帝:…… 第五十七章 当面谢恩 晋位贵人后,真让云皎小小地爽了一把的,就是内务府送了乌乌泱泱的二十六个人,有男有女,让熙贵人尽管挑,这批没有满意的,就全部送回来即可,肯定让她选到合心意的为止。 见到这二十六个人时,云皎只当后宫应聘门槛高,没有丑人,且看着都有股聪明劲。 她不知道的是,能够出现在这二十六个人里面,除了个别特别出色的,就是使够银两,人也有想法钻营的。在宫女太监眼中,如今的咸福宫是绝对的热灶,加上熙贵人身边暂时只有两个大宫女,他们这时加入,还能占个早,前途无量。 迎禄在揣摩上意后,觉得熙贵人是被皇帝放在心上的。 于是他在为熙贵人挑选宫人这事上,没有半点马虎,哪怕是想塞银两走关系的,也得先看看办事手脚利不利落,模样讨喜不,不能什么残次品都往熙贵人面前塞。 太监体贴奉迎起来,那真是细致入微。 可惜,云皎没品出背后的原因,她只觉得选秀果然很爽,怪不得皇帝每三年办一次。 这么多俊男美女随她挑选! “你们看哪个好?” 把送来的人都看了一遍后,云皎回到屋里,和两个宫女商量起来:“毕竟日后是要和你们共事的,我不想看到身边的人斗个没完……不过你们斗起来的话,是在争我的宠?那好像又很可以。” 云皎想一出是一出,转眼就沉浸在漂亮妹妹争夺自己的快乐里面。 雪芽问:“主子属意哪几位?” 云皎将自己比较合眼缘的说出来,贡眉就皱紧眉:“主子选的模样都太出挑了,在小主身边伺候面见圣颜的机会多,怕不安分的贱蹄子生出异心。” 雪芽反驳:“小主中意最重要,何况她们顶多算平头整脸,和主子的美貌不能比。”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们盯紧点,有不对的就送回内务府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如选些相貌平庸老实能干的。” “主子就喜欢好看的!” 两人各执一词,云皎双手托着下巴。 她觉得两个人说得都很有道理,何况看美人争吵也是一乐。 雪芽转过头来问她:“小主觉得奴婢说的有理,还是贡眉说的在理?” 云皎:“……我不造啊!” 云皎的看法一般取决于最后一个和她说话的人。 终于,三人再三筛选,才拟定好人选。 云皎让选中的六人留下。 两个宫女更名为灵草和纳溪,四名太监也懒得特意起名了,就按着春夏秋冬的次序。有太监在,两个大宫女以后就能将一些卖力气的脏活累活交给他们了。 留下的六人都等着熙贵人训话。 于是,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能混到咸福宫跟前的,哪怕不是人精,也是宫女太监里的拔尖人物,经历过一番勾心斗角的--好去处就那么些,会来事儿,懂交际的才能在总管分配的时候想起他来。 这么一帮人精,通通低头听熙贵人训话。 他们虽然觉得眼前这个熙贵人相貌娇憨,稚气未脱,按直觉来该是个毫无城府的姑娘,但忆起她自宫来无往而不利的战绩,以及给江嫔娘娘挖下的大趟……他们断不敢小看了她,都认为是修炼不到家,人家这是大智若愚,锋芒不露呢。 “小主仁慈大方,奴才不会轻信外面的流言。” “早听闻小主的菩萨心肠,能被小主留下来是奴婢的福气。” …… 云皎听他们吹彩虹屁,却不是很顺耳。 她不想当好女人,好女人上天堂,她这种坏女人都是杀四方的。 这时,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跨过门槛,带笑的问道:“朕竟不知,朕新封的熙贵人竟被外面传成了毒妇?” 新来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心中既惊且喜。 惊的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喜的是这咸福宫没来错,熙贵人这儿果真是深得圣宠的热灶。 “嫔妾参见皇上。” 云皎行礼迎驾,待谢知行将她扶起来后,她才小声问:“皇上怎么又不让人通传,嫔妾有失远迎,多不好啊!” “熙贵人啊,” 谢知行佯装不经意地问起:“怎么这回就没察觉到朕的脚步声了?” “呃……” 看见云皎一副被踩到尾巴的表情,谢知行居然有点被取悦到了的感觉。他也不催促她,耐心等待她编话圆谎,岂料,下一刻她就眨巴着眼睛,双手抱拳:“嫔妾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 “嫔妾这回没察觉到皇上的脚步声,这代表皇上在不知不觉之中,武功大有精进啊!可喜可贺!”云皎转过身来,号令新来的宫女太监:“还不快和我一起同贺皇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众人齐声道贺。 谢知行:…… 他的武功只能说是没荒废,实在挤不出时间再去修炼了。 谢知行静静地注视云皎片刻,她被看得有点心虚,于是扑进他的怀里,试图萌混过关:“皇上,嫔妾还没当面感谢皇上对嫔妾的晋封呢,嫔妾真的好高兴,好感动!” 这一刻,云皎无比地后悔她玩游戏喜欢快进,除了开车的部份,几乎不会停下来细看玩家和皇帝的互动剧情。在部份宫斗游戏玩家心中里,皇帝就是个工具人,看妃嫔撕逼互相下毒不比跟皇帝谈情说爱有意思? 如果她有认真学剧情,就知道私下谢恩的模板了。 “你的词汇贫瘠得让朕吃惊。” “是在真诚面前语言太苍白了。”云皎说。 谢知行听得大开眼界。 他每次和云皎相处,都能发现仙女新的缺点,如今又多了一样--她分明知道自己缺少动听优美的词藻,还要跟他嘴硬。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她在下棋输了的时候能够说出“我输了!但我没输”这种逆天发言。 这也是谢知行觉得自己哪怕屡次被她挑动情绪,也不会真的喜欢上她的心理依仗。 谁会喜欢上一个每天发现新缺点的人呢? “那什么是不苍白的,你展示给朕看看。” 推推朋友的书:《文盲顶流:摆烂三年,火成巨星》 (文娱文!我也好想写这种!雀宝满地乱爬)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嫔妾命都给你 这也难不倒云皎。 “皇上,” 她执起谢知行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项上。 他愣了愣。 谢知行很少碰别人的颈项,他的生活永远高效得如同一台造工精密的机器,连带着临幸妃嫔也是。只有和云皎的初次,因为她稍微疼了就回溯时光,为了走出循环,他才尝试去取悦她,安抚她,让她不疼。 颈项该与调情无关。 可是云皎高高兴兴地拿着他的手覆盖上去时,他下意识地微微收拢五指,掌中的触感细腻娇嫩,他能感受到她咽唾沫时的肌肉动作。他才发现姑娘家的脖子这么细,这么脆弱,他的手盖上去,几乎能将它全部包裹住,于是一张漂亮的小脸仿佛没了颈,只余下头。 这本来是很旖旎的动作。 谁让她是云皎呢! 他的手一握紧,她就泻了力,仰起脸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皇上,嫔妾命都给你。” 霸总文学她还是看过几本的。 “是么?”谢知行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腮:“不仅你的命,你九族的命都是朕的。” “……” 可恶,霸总文学终是输给了帝王! 云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那皇上要把嫔妾的九族都纳进宫里吗?嫔妾的太爷今年七十有六,怕是经不起皇上的折腾。” 说这话前她飞快存了个档。 作死可以,别忘记及时存档就行。 一句话石破天惊,见过一句话害死九族的,没见过一句话让九族入宫的。 “把朕当什么人了,秀女入宫都有标准的。” 谢知行好气又好笑。 特别是她的太爷,仙女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皇上这是嫌嫔妾的太爷不是处子之身了。” “你快别说话了,” 被她搅和得没脾气,谢知行盖住她的嘴巴,只露出一双澄透亮的妙目:“进去再说。” 他将她带入屋内,茶水点心早已备好,谢知行问她:“挑好伺候的宫人了?如果不够,朕可以再拨两个来。” “够了,谢谢皇上。嫔妾哪怕是四肢瘫痪,怕是也用不着八个人来忙活。” 谢知行环顾四周: “你现在住的地方小,以后会用得上的,总不能事事让你亲力亲为。做粗活的宫女太监可能你一年都见不着一回。” 咸福宫因为才翻新过,哪怕只是西侧屋看着也是簇新明亮的,在皇帝眼中就是彻头彻尾的小房子了。不过云皎知足得很,她不仅有自己的小院子,和丽嫔关系好了之后,主殿的前院她也能去,大秋千都给她玩。 但皇帝这么说,云皎也没反驳。 别人待她好呢,她就愉快坦然地受着。 “朕送你的墨砚颜料呢?” 云皎说都在库房里放着。 “朕送你,就是想让你用,” 谢知行皱了皱眉:“因为时间上赶不及了,朕上回就没说,你在画画上的确欠缺了些,要多练练。” 那贺寿图送过来展开时,谢知行是捏着鼻子无从下印。 无论从哪个角度盖下印章,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他对书画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喜爱,也不像先帝那样,喜欢寻来珍贵的真迹在上面盖自己的章。但既然答应了云皎,最终他还是在一个较为不显眼的角落盖了盖。 “你每日练一份字帖,每个月交一幅画给朕。” “……啊?” 云皎呆滞。 她小心翼翼地回档。 皇帝:“你每日练两份字帖,每个月交两幅画给朕。” 云皎:!!! 为什么来了个超级加倍! 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云皎急了,拉着他的手:“皇上,嫔妾画得不好,就不污了皇上的眼。” 皇命大于天。 她急归急,其实也有点认命。 想着在言情里,皇帝多半要说他不嫌弃她,哪怕她画得不好,在他心中也是顶好的。 “你说得有理,”谢知行沉吟:“后宫里就数魏嫔最擅丹青,你把画给她过目,字的话朕给许尚书看,朕只听他们品评,就不必呈上来伤朕的眼睛了。” 云皎:…… 不是,她自谦一下,将自己的画作放得低姿态些,皇上怎么不反驳,还直接附和呢? 云皎有点受伤了。 她哀怨地摊成一张被晒化了的煎饼,上半挂在桌面,下半在桌子底下晃动:“皇上,嫔妾也没画得这么差,是皇上自出生起就只见识过好的,没见过嫔妾这种平庸的,是皇上见识太少。” 旁边站立伺候的迎禄指尖抖了抖。 谢知行眉眼淡漠:“这么说,是熙贵人让朕增广见闻,朕该赏了?” “嫔妾谢恩。” “朕还没说要赏。” “皇上是没说,但嫔妾想皇上不会不赏。” 谢知行就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云饼还摊在那,一双滚圆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要写作业,又不给赏,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幽怨得明明白白,让他生出几分快意来。 毕竟,在云皎不知道的时候,她让他白忙活了好多遍。 给她增加一点工作量,她倒明晃晃地不愿意起来。 “如果有显着进步,朕会酌情赏你。” 欣赏够了她委委屈屈的模样,谢知行唇角一勾,淡淡道。 皇帝一诺值万金。 谢知行觉得云氏这人太难揣度,对位分升迁不感冒,给了她她也不拿捏作态的说不要,他好像没怎么见过她积极认真想办好一件事……于是他给她承诺,只要她付出努力,该有的都会有。 在云皎眼中,却是狗皇帝给她画了个饼。 还是那句话,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 当然,她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嗯嗯,嫔妾谢恩。” 云皎巴巴地看着他,想着他坐了有小一会,是该走了,不料他话锋一转:“朕今天留下来陪你。” “嫔妾谢恩,皇上真好。” 看她一副不走心的样子,谢知行拍了拍她的脑袋,吩咐雪芽:“将今天选中留下的宫人都传过来。” 朝夕相处下,熙贵人聪颖异常的滤镜早晚碎掉。 指望她懂得给这帮人立规矩,纯属幻想。 待他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排,谢知行道:“以后仔细伺候熙贵人,寻常做活不认真的,主子会打发回去内务府。但在熙贵人这里待不住的,就去慎刑司待。” 第五十九章 她的手虽然小 一听慎刑司,底下的宫女太监都煞白了脸。 宫里头稀里糊涂就丢命的例子太多了。在宫妃面前还好些,妃嫔是不能体罚宫女的,当然被主子想方设法地折磨也够熬人的,但最危险的,还是在御前伺候。宫里有个说法,说什么奴才都会犯错,只有御前的不会。 皇帝脸色差些,冒犯了圣驾,就是杀头大罪。 被拉下去照死里打,也只能忍住恐惧,切不能将求饶的话说出口,惧怕祸及家人。 “先观察一段时间,看谁办事最得你心,朕就升他为首领太监。” “奴才谢万岁爷恩典。” 底下人齐声说。 他们心如擂鼓,得到示意后,统一跪安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五人后,谢知行才抚着她的手道:“既要立威,也要施以恩惠。你光是跟他们说你很坏没有用,奴才不怕恶人,多的是敷衍塞责,让面上过得去的本事。他们怕你,心里就会远离你,办事只想岔子别出在他头上,给他盼头,让他知道事情办好了有奖赏,才会动脑筋想法子把事儿办好,在你说出口之前体会你的意思。” 云皎的手比常人的要小些,被他握在手里,简直像个小玩意儿。 燕赤的太监有品级,嫔位以下的主子可以选择宠信某个大监,把他视为自己身边的管事太监,但没资格真正地将他升为八品或者七品的侍监……宫里头就有很多担着首领职务,但没有品级的太监。 皇帝画的这个饼,面子里子都很足。 “那是皇上有权,才能一两句话就施恩,嫔妾什么都没有呢。” 云皎的五指在他掌中张开又收拢:“嫔妾的手小小的,只能抓住很少很少的东西。” 谢知行低眸:“是挺小的。” 皇帝是个精致人儿,看上去总是很儒雅,透着一股养尊处优式的从容淡漠,天塌下来他眉毛都不会抖一下。想想也是,以皇帝的受教育程度,搁现代起码是个博士兼全才。一个掌控着整个国家兴亡的人,如果像她一样一惊一乍,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那百姓未免可怜。 可是云皎心有反骨,越是看他不食人间烟火,她就生出将他拉下神坛的冲动。 多么清贵美好的帅哥,肯定要给他整个活! “不过,嫔妾也想到了办法。” 云皎一边说话,一边存档。 “嗯?” 谢知行没防备云皎,也觉得她翻不出大浪。 下一刻,她的小手猝不及防地往腰间一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逮住,皇帝狠狠吃了一惊! 皇权、节操、道德和谢知行对女人的认知…… 全都在顷刻间碎了一地。 她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想到如此大不敬之事,这该是登徒子的行径!!! 因为太过震惊,大脑宕机的谢知行居然没阻止她。 甚至被她轻薄了一下。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时光回溯。 云皎的小手依然好好地放在他的掌中,除了在她脸颊浮起一阵不自然的红晕之外,再找寻不到更多的孟浪痕迹。 谢知行却被气得够呛。 一是他真接受不了被这么轻狂的举动戏弄。 二是他联想到云皎之前说的话。 她说她的手小小的,只能抓住很少很少的东西,难道是在暗示朕? 谢知行碾着后槽牙,快气出内伤,却不能露出分毫。 他务必要寻个理由冷她一冷。 就在这时,云皎说出了同样的话,“不过,嫔妾也想到了办法。” 谢知行警惕地攥住她的手。 难道她还要再来一遍? 这次,云皎将手指扣进他的指缝之间,十指交握:“嫔妾的手太小,幸好还足够抓住皇上的手,那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谢知行一愣。 之前的轻狂孟浪像是他的幻觉,眼前分明是个懂得感动人心的小姑娘。 他刚心软两分,就发现云皎的目光正往他腰下三寸瞟。 云皎偷偷看他。 她倒不是光天白日觊觎龙体,只是这种既像薅虎须,又似在太岁头上电钻开颅带来的刺激感,实在太上头,太上瘾了!令她想起她上辈子难得出院逛街去了猫咖,有一只还没绝育的小公猫,两个毛绒绒铃铛看得她极想把玩一番,猫猫抗拒回头时的喵喵叫,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存档后放飞自我,回档了她还是乖巧守规矩的熙贵人。 “你在看哪里?” 谢知行忍无可忍,将她拽进怀里,按住后背不让她乱动。 云皎猝不及防就被龙袍上各种昂贵的纹路丝线硌了一脸,未等她反应过来,耳侧就被他的薄唇欺过:“你喜欢看是吗?很好,今晚朕就让你看个够。” 他连语调都被气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皎却没意识到皇上怒气的来源,只觉得他被多看了一眼就应激,实在像足敏感易怒的大猫猫。她小声嘟哝:“嫔妾就看了一眼,就一眼……” 她还好意思觉得他小气。 在这小无赖面前,九五至尊也体会到了被登徒子轻薄的恼怒。 …… 由于皇帝来咸福宫的时候很早,碍于白日不能胡来,他硬是忍到了入夜。只是心里惦记着那事的男人往往火气难抑,于是在云皎看来,从用膳到说话,皇上都是一副冷冰冰气乎乎的模样。 由于皇帝持续的低气压,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透一下,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这回,咸福宫新来的宫人是真对熙贵人服气了。 皇帝摆那个脸色,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谢知行往外猛冒冷气:“你倒是胃口大开。” “皇上今夜不是要让嫔妾看个够吗?嫔妾怕等会体力跟不上,得多吃两口才好伺候皇上。” 谢知行就冷眼看她要如何伺候自己。 “那朕拭目以待。” 可终究是男人,谢知行是有两分期待的。 然而到了晚上,他那位要尽心伺候自己的熙贵人,全程只有两句话: “皇上,嫔妾好撑。” “嫔、嫔妾好像想要吐了……” …… 他真是信了她的邪! 这章高审了!所以改了一下 第六十章 装病邀宠 谢知行本来存了要让云皎知道一番他有多厉害的心思,可是由于晚膳他不发一言,她看无人陪自己说话,就一路埋头苦吃,御膳太美味,她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吃撑了。站着坐着的时候还好,一躺下来,再做剧烈运动,她肚子登时排山倒海的不适起来,捂住嘴就要吐。 皇帝是多爱干净的人? 平常有旁人要吐,咽也得往肚里咽回去,避开皇上,让宫女过来照料。可是云皎苦着脸捂嘴巴时,他虽然眉头皱得老高,却没想着躲,只是将她煎饼一样翻过来,轻拍她的背,让她别吐起来把喉咙堵住。 这时,迎禄捧着痰盂过来,请熙贵人过去。 痰盂是避免熙贵人实在忍耐不住吐了一地,如果能忍住的话,还是尽可能不要在皇帝面前吐出来,得到外边儿透气的地方吐。 迎禄:“小主能忍住吗?” “能!” 云皎也不想在屋子里吐,怕味道大,熏得后半夜要睡不好。 看熙贵人自信满满,迎禄放心了。 谢知行看着不断被回溯倒退的四周,却晓得她根本忍不住 “不必到外面去了,”谢知行一把薅住云皎的后颈,另一手把迎禄手上的盂拿过来,递在她的面前:“在这吐。” 呕吐欲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原本勉强憋得住的冲动,在看见茅坑、塑料袋和痰盂时,便会在刹那间强烈得根本压抑不住。 看她哇一声吐出来,迎禄的心跳都漏拍了。 他用余光去瞥皇帝的脸色,见圣颜果然眉头皱得更深,似乎忍耐到了极限,他放在熙贵人背上的手却放缓了速度的轻拍:“慢点儿吐,吐舒服了为止,别着急。”他不想看到秽物被回溯。 谢知行的力道拿捏得很好,翻涌的胃仿佛也随着他的动作被安抚得镇定下来。她有玲珑曼妙的身段,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该是很惹人遐思的画面,他却只想叹气。 云皎吐得眼冒金星,吐后觉得舒服多了 宫女领她下去梳洗漱口,用带着香气的杨柳枝刷牙,再含了会带有奇香的丸子后,确保没有一丝异味,又换了身衣裳后才被放回去。 “熙贵人请随奴才来。”云皎刚走出门,迎禄就在门外候着,却不是将她带回屋里:“皇上已经坐上御辇了,请小主上步辇。” 云皎一愣:“去哪儿?” “小主的屋里需要散一夜的味,皇上是万万不能再屈居这儿,便赐了步辇来,让小主随行,”迎禄极温和的催促道:“不好让皇上久等,小主请随奴才来。” 她连忙抬步,皇帝果然早在御辇上等着了。 见她过来,他摆手:“不必多礼,随朕回未央宫。” 这是云皎第一次坐步辇,下面由数人抬着,非常稳当。 坐在辇轿上要有仪态,可大半夜的穿过皇宫,再无其他人看着,又想到贵人平常是坐不上步辇的,不禁想把握这次机会好好体验。 于是,谢知行回头看她一眼时,就看到一个在辇轿上四处张望,探头探脑的熙贵人。 她就像一个猫猫表情包,左望望,右望望。 抬步辇的太监身高有统一的要求,这样走起来轿子才稳当不晃,人坐在上面呢,脚是悬空的,云皎就没忍住晃晃双腿。夜凉如水,扬起的风淌过小腿,心情跟着松快起来。 谢知行不由失笑。 他活了这么多个年头,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姑娘。 才看了三秒,云皎正好抬起头来。 与他的视线对上,心情极好的她撅起嘴巴给他来了个超远的飞吻。 谢知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动作的意思,时光便被回溯,哪里还有举止孟浪的登徒子?熙贵人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略微交叉置于膝上,见皇上回头望来,她只扬起温柔矜持的微笑,与京中贵女们脸上常有的微笑如出一辙。 他淡淡收回视线,把头转回去,不再看她。 从咸福宫到未央宫,会经过一处寒梅开得极美的林子,以前都能留住谢知行的目光,今儿他却看都没看一眼,脑海里全在回忆云皎方才那动作的意思。 撅起的嘴唇,还有特别响亮的“木马~”又是何意? 谢知行想了一路。 待到了未央宫时,他才从多个可能性中,定在了本来最不可能的一个——她居然在隔空亲吻朕!她就这么喜欢朕吗?当着宫女太监,在后宫的走道里,就迫不及待地要亲他? 夜风冷极,皇帝却觉得那个迟来的吻停在了他的脸庞上,隐隐发着烫。 “皇上,到了。” 迎禄上前欲搀扶,谢知行摆摆手。 他走到云皎身边,见她仰起脸望着自己时,一轮月亮映在她的眼里,水汪汪的像只奶狗,他不由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脸:“在想什么呢?今夜就在未央宫住下,明日请完安了,再回去咸福宫。” “皇上,嫔妾饿了。” 谢知行:“……” 算了,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睡前用点心易积食,何况你才刚吐过。” “那嫔妾不用点心,来点硬菜。” 谢知行开始怀疑她是识字,但听不懂人话。 云皎当然听得懂,但她只捡自己爱听的听,不爱听的就选择性失聪罢了。 对待不听话的小朋友,谢知行也另有方法,他根本不理会她,转头吩咐:“把熙贵人这一周的膳食换成清淡易克化的菜式,点心和加餐统一不必了。” 下一秒,如遭雷殛的云皎便拽着他的衣袖哀求: “皇上,嫔妾错了。” 见皇帝油盐不进,她怕说多了惹怒圣颜,只好回档想刷出其他分支。 结果刷是刷出来了,刷到皇帝吩咐迎禄:“传正在当值的太医来,给熙贵人诊治一番。” 宫里的太医被传来给妃嫔诊治,哪怕没病也得开点养身的汤药。 但凡是汤药,就没有滋味好的。 云皎好奇过经年喝这苦汤药,妃嫔不恼火吗?结果发现她们很迷信“良药苦口”的说法,药单子开得长长的,多些名贵药材,就觉得喝个心安,高兴得很。 太医来到,给熙贵人断了个积食的症,开了求稳的养身汤,并列出忌口的单子。 第二天,六宫都知道了熙贵人被半夜带回未央宫,还折腾太医前来诊治,结果毛病没有。 皇后从早上起来听到这消息就拉着脸。 “这熙贵人,就会装病邀宠,缠着皇上!” 第六十一章 坐小孩那桌 发现清淡饮食一周的事已成定局后,云皎在睡前就将三个时辰后的早膳当做最后一顿——在未央宫过夜的话,能够蹭皇上的御膳,皇上总不能为她吃素! 因为这一点,云皎难得地起床积极了一次。 她一边伺候皇上换龙袍,一边听太监汇报早上的菜单。 听到鹿筋冬笋三鲜鸡热锅、肥鸡拆肉和托汤鸭子时,她嘴角忍不住偷偷地疯狂上扬。 御膳专用大厨的硬菜! 谢知行低头,就看见她一边给自己整理衣裳,一边吸溜。 虽然他很想像往日一样,觉得她这是被朕的美色所吸引,但根据他对这女人的了解,多半是在馋早膳。 谢知行的唇角勾起淡笑。 皇帝起居跟用膳不在一个屋子里,当皇帝牵着她的手穿过走廊,隔着门她就闻到了阵阵飘出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勾动她的胃,使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然而,走进屋里后,云皎却看到了两张并排的桌子,和一张隔得略远些的小桌。 皇帝每顿用的菜式很多,一张桌子放不下要另开一张是常有的事,谢知行嫌弃一屋子的肉菜味儿,才削减了御膳菜式数量。而自从他发现吃得太饱会导致早朝精神不振,思考速度变慢后,他的早膳就吃得尤其少,只保留个七分饱就停筷。 面前,两桌珍馐佳肴,一小桌清粥小菜。 云皎简直不敢置信! “皇上,难道嫔妾……” “对,你坐那桌。” 狗皇帝居然让她坐小孩那桌! 小孩也没吃得这么清淡的,她要吃疯狂星期四! 谢知行却不管她的心理活动,自个坐下后抬眸扫了眼她:“不吃早膳等下胃痛了再传太医。” “嫔妾吃,怎么能不吃呢,终归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云皎气乎乎地坐下,发现自己矮皇上一头。 狗皇帝怎么这么小气! 她再看看,两人的凳子高度一模一样。 哦,误会解除,原来是她自己长得矮 皇帝没想故意折磨她,始终是御膳,哪怕吃得清淡养生,滋味也是极好的,特别是这粥,做得粒粒软硬适中,米的香气全部被诱发出来,就是隐隐吃着味道有点古怪。 她这么说,也这么问了。 经皇上眼神示意后,迎禄恭谨地回答:“小主,这是人参枸杞营养粥。” 人参苦大甜微,放到粥里,就有一股挥之不散的甘意。 对皇帝来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食材,早就习惯。 但对云皎而言…… 她喝粥,只想喝皮蛋瘦肉粥,艇仔粥,猪红粥,鱼片粥。粥有很多种,她独独不想吃人参粥。 算了,这道菜不喜欢,换另一道。 然而整顿清淡早膳吃下来,却处处透着药材味儿, “皇上,求求赏点菜给嫔妾,嫔妾太馋皇上的菜了。” 云皎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知行瞥她一眼,让宫女夹起一块肥鸡,在她热烈的注视下,将鸡皮和油脂去掉,再在白水里过了遍油,才夹到她的小碗里:“吃,朕赏你。” “……” 她乡下把剩饭给狗吃也没这么寒碜。 “不爱吃么?” “皇上赏赐的,嫔妾怎会不爱吃。” 云皎气呼呼地用力咬开鸡肉。 结果这御膳房的大厨不知道用了什么秘密技法处理食材,那鸡肉嫩极了,平常轻轻一咬就能毫无障碍地被撕开,她咬得太用力,齿尖穿过细嫩鸡肉,硌在了自己的舌头上,疼得她直冒泪花。 见状,谢知行皱着眉唤她过来:“你嘴巴怎么了?” “皇上,嫔妾没事。” “不可欺君,张开嘴巴让朕看看。” 云皎没咬破皮,嘴巴内部结构怎么看都差不多是那个样,谢知行皱眉:“舌头被咬伤的话,就只能喝粥了。” “皇上,嫔妾好着呢!” 云皎闻言登时急了。 谢知行看不得她那副要吃不要命的模样,受罪了又眼泪汪汪的看人,怪他没提醒她。于是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在她方才说疼的地方咬了咬,看她疼得呜呜呜的,他才松开对她的箝制:“还说不疼?轻轻咬一下就要哭了。” 看她还要如何嘴硬下去。 云皎捂着嘴巴,凸显出一个输人不输阵:“皇上说笑了,嫔妾是被皇上疼爱得感动哭了。” 谢知行:“……” 谢知行:“如果你的舌头和你的嘴一样硬,就不会疼了。” 话说如此,看她努力忍住疼痛的模样,他还是没再提只能喝粥的事,只是吩咐雪芽:“以后你主子用膳的时候多上点心,吃急了吃慢了都得从旁劝阻。” 雪芽垂着头:“奴婢明白。” “皇上让你多上点心。” 华夏文字的博大精深算是被云皎拿捏明白了。 只可惜,下一秒就被皇帝扣住了她命运的后颈皮,把她摁回小桌。 …… 云皎从未央宫出发,一边走一边跟雪芽感叹:“昨晚半夜坐辇轿真舒服啊。” “小主走路可以消食呢,别又像昨晚那样吃撑了。” “我早上吃的那点东西也用消?我都觉得我的胃在被胃酸消食。” 其实哪怕清淡饮食,早膳也没缺她吃的。 只是没吃到皇帝那桌的大鱼大肉,让云皎非常地不甘心。 贡眉好奇:“什么是胃酸?主子想吃酸的了吗?”说罢她眼露喜色:“主子往常都不爱酸的,难不成是有了吗?” 她说这句话时,转角处却和许贵人迎面碰上。 许贵人也听到了贡眉的话语,脸色微变。 熙贵人居然有了遇喜的迹象!? 她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面上不显,规规矩矩地跟云皎问了句安——问安时,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云皎进宫时不过小小一答应,家世不显,偏偏懂得花样百出的邀宠,得到皇上的疼爱,如今竟和她平起平坐起来,还因为有个“熙”字作封号,隐隐比她尊贵些许。 如果让熙贵人还怀上龙胎,她岂不是真得向她行礼? 云皎回了个平礼后,根本没意识到对方的心理活动,继续自己的路线,跟贡眉说:“我是胃里泛酸,不是想吃酸的。” “奴婢不懂医,让主子笑话了。” 云皎:“没事,反正我也是瞎说的。” 最近纯洁又正经的雀宝总被高审,可恶啊!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第六十二章 茶属性大爆发 “昨晚折腾成那样,我还以为熙贵人今儿不会来了。” 云皎自进来请安行礼后,就往自己的座位坐去,目光一直是垂着的。 建章宫的地板就是干净明亮啊! 这地砖铺的走势真不错! 然而,她再想低调,旁人还是把话题带到她身上来了。冯嫔说完那句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江嫔:“早上臣妾的身子略有不适,就请章太医来把脉,说到昨儿咸福宫的雪芽请走了陈太医,皇上昨晚又宿在咸福宫……莫不是妹妹在侍寝时出了什么差错?” 丽嫔嗤一声的笑出来。 冯嫔的目光转向她:“丽嫔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也和姐妹们分享分享?” “只是觉得冯嫔妹妹说话像司寝嬷嬷似的。” 冯嫔脸色一黑。 “都是皇上的女人,才想着要更好的伺候皇上,丽嫔这么说冯嫔姐姐,不免有些刻薄。” 和冯嫔一宫的章贵人小声说。 丽嫔的妙目略冷。 云皎这时却选择开口:“冯嫔姐姐,章贵人,不要为嫔妾争吵了。” “不过在皇后娘娘说点体己话,怎么称得上是争吵呢?熙贵人误会了,我向来柔弱又笨嘴拙舌,说不过丽嫔,章贵人也是心疼我才仗义执言,还请丽嫔体谅她一回。” 冯嫔按了按额侧。 其他人听罢心中冷笑——说自己柔弱嘴笨这种话,也得亏冯嫔她说得出口,一股绿茶作派做给谁看呢? “那熙贵人昨晚侍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许贵人看向她时,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各位姐妹不要乱猜,” 云皎双手展开,做了个请诸位打住的手势:“嫔妾只不过是和皇上颠鸾倒凤,巫山云雨而已!” “……” 众人听了不免愣住。 妃嫔们瞳孔地震——这是可以说的吗?虽然说翻牌子侍寝不就那档子事,可好歹也是个小主娘娘,怎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呢?云皎这一手,就像是面对七大姨八大姑的催婚时,特别真诚,特别坦率地回应一句“可是我们很少上床。”一样。 建章宫静了静,许贵人坚持不懈还想问下去:“颠……颠……” 那四个字在她嘴边停了许久,愣是没能说出来。 “那为什么会劳师动众的半夜请太医呢?” “哦,原来你们想知道这个,”云皎作恍然大悟状:“因为我吐了,皇上就请了太医。” 听到她吐了,众妃嫔不约而同地心中一紧。 后宫中,也有许没听到初生婴儿的啼哭了。 就连向来最沉稳的淑妃都攥紧了手。 江嫔更是变了脸色,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吐了?” “嫔妾不知,不过当时嫔妾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谁?” 可是送子观音? 云皎:“是江嫔娘娘。” 江嫔俏脸薄怒:“你竟敢说我让你恶心作呕?” “只是娘娘方才这么问,嫔妾如实回答心中所想之人,并没有娘娘所说的意思在,娘娘误会了。” “熙贵人既然不适,就在宫里好好休养,”皇后淡淡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唇舌交锋:“昨夜皇上赐了熙贵人辇轿送至未央宫过了一夜,早上吩咐膳房独自给熙贵人开一桌,皇上心细,提前吩咐太医院拟的药膳菜单为熙贵人滋补身子,你也要懂得顾重自己的身子,莫要使皇上忙于朝政的同时,还要操心你的身子。” 皇后说时,掩藏在袖下的护甲尖都快将掌心抠烂了。 以往从来没有哪个妃嫔得到皇上如此仔细的照料。就连淑妃,皇上对她的爱护,也不过是补品药材流水一样送到她的宫里,好的让她先挑。 皇后却想要的,正是这份像寻常人家夫君对妻子的体贴爱惜,由于物质上的不丰富,只能从细处表达爱意。 “熙贵人的身子这样不济,怎能侍候皇上!?” 江嫔率先发难。 其他人面色有些不好。 皇后这一段话,将云皎受到的优待全道出来,让这帮妃嫔恨得牙痒——皇上什么时候这般体贴过人?肯定是这狐媚子装病邀宠,求得皇上这番恩赐。 “都是姐妹,臣妾从来不拈酸吃醋,只是熙常在这三天两头请太医的,还半夜兴师动众扰了皇上歇息,还请皇后多加思量。”冯嫔附和道。 至于被针对的本尊? 云皎陷入了强烈的怀疑人生。 怪不得她早上吃什么菜都觉得嘴巴一股药味。御膳房的功夫算好的,不仅原料处理妥当,将那药食两用之品的鲜美诱发出来,可这就得说到另一种原住民的观念了——主子们觉得多少带点药味,才有真在养生的感觉,所以厨子故意保留了一部分药材的味道,主子们才知道自己吃的是药膳,是故意的。 “是啊,这可是其他姐妹从前没有过的。” “在皇上身边事事谨慎,即使疼了冷了有点微恙都是忍着的,哪像熙贵人这样,还使皇上不得安宁。” “许贵人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在圣上面前都是忍着的,别过了病气给皇上才好。” 议论声四起,皇后慢慢冷了脸色。 这正是她乐见的,怨声沸腾,她才好站出来为妃嫔主持公道。 “都是嫔妾不好!” 就在这时,云皎拿起手帕,在眼角抹了抹。 想假哭,没能成功憋出眼泪,将就着看,她长叹一声:“嫔妾已经跟皇上说过,不必为嫔妾请太医,可皇上就是不让,非要怜惜嫔妾!” 云皎接着说:“许贵人身体不适,为什么皇上不给您传太医?是因为不想吗?” 许贵人:“……” “早膳也是,嫔妾明明说想和皇上用同一桌席,皇上却坚持让嫔妾单独吃一桌,嫔妾不想的,嫔妾心里也难受!” 面对源自嫉妒的构陷,一切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放飞自我。皇后不是喜欢代她秀恩爱,给她拉仇恨吗?不必了娘娘,她亲自来! 她眼睛红红地捂着胸口:“听姐姐们这么说,嫔妾都不敢吃皇上赏的药膳了。” 看见众人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云皎舒坦了。 第六十三章 体罚 “哐!” 皇后将茶杯放下时,发出了超出众人想象的动静。 她很瘦,皮肤紧紧依附着肌肉,这样人哪怕怒极,也不易被人看出端倪。这时,她居然平静地笑了出来:“刚拿起来时不觉得,拿久了,才发现今儿的茶比往常的烫。” 煮茶的宫女下跪请罪。 “罢了,你是无心之失,也是本宫听熙常在的话,听得太过入神。” 江嫔投去担忧的目光。 倒不是她多担心皇后的身子,而是她怕皇后认怂,不处罚熙贵人了。 “熙贵人事小,可不能烫着皇后娘娘的手,一切要以娘娘为重。”江嫔暗示她会站队皇后,支持她这时的一切决定。 “呵呵,” 皇后尚在思虑,却被魏嫔的呵呵一笑打断了思考:“江嫔真是识大体,既得太后喜欢,又会关怀皇后。” 后宫三尊大佛,两座她都烧上香了。 偏偏就是在皇帝面前不好使。 听懂了魏嫔的话中有话,江嫔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可随即她更高傲地昂起头颅来:“这是妃嫔的份内之事,魏嫔谬赞了。” 在高位妃嫔的大树下寻找庇护,本是正当的后宫生存方式,别人想舔还舔不着呢。 “说得不错,” 皇后扫过来淡淡的一眼:“魏嫔很该向江嫔学学才是,总是在口舌上争一时之锋,未免失了女子应有的娴淑美德。” 娴淑两字啊,如果世界按下静音键,那魏嫔完全是当得起的。 魏嫔擅音律丹青,仪态气质无可挑剔。 老天爷给人分配天赋时有种不管凡人死活的美,她偏偏就是管不住嘴。 “臣妾受教。” 到底面对的是皇后,魏嫔起身行礼。 “至于熙贵人……” 皇后的视线落在云皎身上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胃部的翻涌异动压下去。凭什么她能得到皇上的喜欢?她家世不显,规矩稀疏,行事有时像市井上的无赖泼皮,她配么?这么多年,淑妃如一根木刺留存在她的皮肉之中,触之生痛。不成想,如今又多了一根铁钉,刺在她的眼底! 皇后的眼睑微微颤抖。 “后宫女子行事,既不该失皇家的脸面,也不应影响皇上休息。邀宠献媚时失了分寸,更是大忌。原先在寒阳猎场时,本宫曾派毛嬷嬷让你好好学一学规矩,你不曾重视,回了宫后再伺候皇上,竟犯同样错误,那就连本宫也不能轻轻放下了。” 皇后的心思千回百转,终是情绪占了上风: “贵人云氏巧言令色,不知分寸,罚跪于建章宫内面壁思过两个时辰,跪完之后,抄写《宫规》二十遍,以示教训。好好反省你作为宫妃的本份。” “嫔妾知错。” 云皎起身,领了罪罚。 平时皇上让她有一点不适,她就炸毛,因为知道皇上对后宫女子仁慈宽容,寻常小事并不会苛责于她。可这刻她也同样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向皇后求情,也是平白让旁人看笑话,满足了皇后报复她的心态。 这种事儿,她从入宫那天起就预料到了。 想的,只是早或者晚的分别。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会招这些皇后妃嫔的眼,她们要欺负人,简单直接毫不做作,阴的对付不了她,就明明白白地来。这是来自皇后娘娘的恨意,怕是回档多少次,除非皇上原地驾崩,否则都消之不去。 云皎心想天底下没有的午餐,挨顿皮肉之苦,就当是交了入宫以来的房租水电饭钱。 …… 妃嫔听完皇后的决断,面上都浮现快意和幸灾乐祸来,她们盯着熙贵人看,试图在她脸上找到惊恐狼狈的痕迹,可惜却遗憾地发现一无所获。 只有淑妃,她没看云皎。 她看向皇后,漂亮的桃花眼现出诧色—— 娘娘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事办得三处不妥,一是昨晚半夜熙贵人传太医,六宫知道她这会身子弱,体罚她就是不慈。二是跪就跪了,叫她滚回咸福宫滚不好吗?那样万一皇帝要来捞人,也是去咸福宫哄她,把她留在建章宫里罚,皇上万一要来,势必要和皇后起正面冲突。 当然,惩罚昨晚侍寝的妃嫔,本身就有些扫皇帝面子的意思。 淑妃代入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要办这样的事,她会先留好台阶,而不是像皇后这样,不留台阶就算了,还要在底下挖个大洞,等着和皇帝进行一场不公平1v1,何苦呢? 最后一处不妥,就是淑妃至今没搞懂皇后为何要对付熙贵人。 淑妃抬起手,护甲轻轻抵着太阳穴,余光扫到对熙贵人满脸担忧之情的庶妹…… 她头疼真的要犯了。 这一个个的,真是来宫斗的吗? 纪贵人看得心中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她知道的熙贵人,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既会跟她讨要几十两银子,也会在嫡姐要推她下水时,冒着得罪淑妃的风险出手相救,为屁大点事高兴个没完,所思所想永远摆在脸上。 没想到面对皇后的重罚,她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不像是有恃无恐,更像是接受了后宫这套生存规则后的平静,她玩得起,她有这个城府和胸襟。 ——纪贵人不知道的是,在建章宫散会之前,城府和胸襟很深的熙贵人冲上去扇了皇后三十八个耳光,才回档到最初的平静离场。 毛嬷嬷将被留下来的云皎带到建章宫侧面的空地里。 皇后娘娘喜欢在自己宫里散步,于是种了许多树,为她散步时遮去阳光,要找到一处没有遮荫的地方,可真费了毛嬷嬷的一番功夫。她笑着说:“小主,我们又见面了,这回是真要得罪了,可你也别怪皇后娘娘,娘娘身负管治六宫的重责,小主记着今日的教训,日后守好规矩便是。” “这面壁罚跪啊,也有它的讲究和规矩。” 毛嬷嬷伸手矫正她的跪姿。 标准的跪姿,不光膝盖跪着疼,长久维持一个姿势也是难熬。 而旁边的纸窗上,被护甲浅浅戳出一个洞来。 皇后就坐在那儿,看云皎受罪。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朕来迟了 “建章宫的地面铺得平整,那边平常奴才受罚跪的地儿,那才叫受罪呢。” 毛嬷嬷说道。 “娘娘心善,也没让小主跪在外面,平白让来往的宫女太监看了笑话。” 这招,对心高气傲的宫妃来说有用。 但云皎她没往心里去,只是想到以前玩《深宫》时,在宫廷日志里看到游戏自带的随机剧情,往往是谁谁谁在御花园招了娘娘不快,被罚跪或掌嘴,心生怨恨。 不久,云皎就感受到了从膝盖处隐隐传来的疼痛。 她没有能够兑换灵丹妙药的系统,也没有能够和仙长妖妃商量的聊天群,只有三个存档位,除此以外,就是肉体凡躯,挡不得刀林剑雨。 “小主一句话不说的,是不是没把老奴的话听进去?” “腰挺得直些,即使跪着,小主也是皇帝的嫔妃,不能失了仪态。” 毛嬷嬷看似替她调整姿势,却下了黑手掐她的腰肉。 云皎猝不及防的痛呼,她反过来责备她:“受罚时岂可娇气说痛?这会说痛,侍寝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痛?” 古今往来,这种对年轻姑娘欠缺仁爱之心的老人都喜欢把床事羞耻化,乐见那一张张稚嫩脸庞上露出难堪的神色。云皎原本想闭嘴不理她,却在抬眸时看见那穿过纸窗的洞。 这时代没有手机,云皎也没有挑灯做女红的习惯,她的视力比在现代时好许多,但也只能瞧见一片黑。 可在电光石火之间,她居然反应了过来。 洞的后面,是一只眼睛。 有人在暗处以观她受刑取乐。 建章宫有谁这么恨她?背后的人选不言自明,云皎打从心里觉得荒谬,堂堂中宫之主,那是真正执掌后宫的主人,拥有了嫔妃们最想要的地位,却恨得只能在窗后阴暗扭曲地观察。 云皎说:“嬷嬷说笑了,皇上那么厉害又温柔,侍寝的时候生怕我受罪,不都温柔着来,我只觉得舒坦。” 纸洞后的皇后脸庞微微扭曲。 “你!” 毛嬷嬷知道主子在暗中观看,她怒极又拧了云皎的软肉一下。 这回她没喊痛,甚至没去看一眼。 “你倒是能忍。” 毛嬷嬷诧异。 旁人看来,熙贵人入宫后便得皇帝青眼,即使她爹官位低点,云皎在家该是也没受过罪的,这么一个娇气人儿略遭体罚肯定受不住要害怕,心性大变。她们不知道,云皎却是受惯了痛的。 不说术后恢复,光是各种穿刺检查,就足够让病人望而生畏。 记忆中,云皎最讨厌的是气管镜检查。 平常人气管有异物误入都要呛得脸红脖子粗,她却要被气管镜深入呼吸道,那强烈的刺激像是濒死体验,人本来地想要挣扎,可为了医生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也让检查尽早结束,她只能极力忍耐着痛苦和恐惧,做完检查后浑身汗出如浆,因为忍耐而蜷曲的脚趾过了许久才能放松下来。 为了生存下去而忍耐疼痛,这对云皎来说简直像呼吸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但,假如能活得更好呢? “不说话了,你是不是以为皇上会来救你?皇上今日早朝结束后就出宫去了,怕是要明日才归,你等不到皇上的。” 毛嬷嬷冷笑。 这回,一直不吭声的熙贵人却仰起脸,一双鹿眼倒映着骄阳:“不是以为。” “他是一定会来。” 读档,三十分钟之前。 皇后同样扣下了她的宫女,不让雪芽贡眉去通风报信。 摆在云皎面前的未来分支有多少?几十种?几百种?还是成千上万个分支……她知道出宫了的皇帝去而复返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绝对不会是零。云皎不管,她要刷出一个皇帝会来救她的未来。她会一个接一个的往前探索,她有的是用不完的时间。 回档到第三次。 天上下起倾盆大雨,将云皎淋成了落汤鸡。 回档到第六次,天空放晴。 面对细微不同但大致相约的环境、对话和发展,时间的河流被她的手从两端截断,只取中间一瓢。普通人面对这种循环恐怕惊怖莫名,长期住院的云皎却很习惯。 她不也做着差不多的检查和手术,吃着差不多药,在差不多的医院里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要执拗起来,后宫没人比她更能坚持。 而这时,皇帝正第二十次走出宫门。 谢知行原以为熙贵人又因为琐碎小事心生不满,他今日出宫有事要办,回溯到第十次的时候,他已经隐隐有点崩溃。他打定主意要出宫,坚持到第二十次时,他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道罢了。 “迎禄,朕要摆驾回宫。” “皇兄……” 一旁的端亲王面露疑惑。 “你看今日天色不佳,怕是即将下雨,你我之行就改为其他日子,”谢知行叹气,忍不住抱怨一句:“朕心悸得厉害,怕宫里出事。” 见皇兄面色不佳,端亲王果然没再劝。 谢知行一勒马,马首便掉转方向,可皇帝要出宫和回宫,都是盛大阵仗,不能急躁,这回去的路稍慢了点,时光就又回溯了! 竟是连一刻也等不得么? 谢知行眉头紧锁,这回他直接吩咐:“让仪仗慢慢来,朕先回宫。” 说着,不理旁人如何劝说,谢知行便策马驰骋着闯回后宫。 “皇上,皇上!” 太监宫女远远地瞧见万岁爷,纷纷跪了一地:“都起来!” 谢知行下意识地要问迎禄,才想起来他仅仅算是能骑马,驭马之术远不及他,恐怕这会还在大老远赶得气喘吁吁的,他便随便抓了个太监来问:“熙贵人在哪?” “回皇上,奴才不知……” 他直往咸福宫而去,却扑了个空。 出来迎驾的丽嫔刚说完:“皇上,熙贵人被留在了建章宫罚跪,”的前半句,时光又被回溯了! 不过这一次,谢知行总算知道她在哪里了。 第二十二次,他骑着马径直往建章宫去,一路骑到了建章宫宫门前才停下。 建章宫伺候的宫女从来没见过马儿能骑到皇后娘娘家门前的,何等失礼! 可是这个失礼的人是皇帝时,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冬画煞白了脸,想赶去通知娘娘,却因为没被叫起,只能继续跪着。 谢知行一路直闯建章宫宫内,终于在那片空地上,见到了跪着的纤瘦身影。 对他们的身体来说,都是第一回。 可是谢知行却感到强烈的疲累,他走到她旁边,扶起她: “是朕来迟了。” 让她等了这么久。 云皎仰起脸,漂亮的眼睛平静如初:“皇上来得刚刚好。” 她不在意久等,她不怕等。 第六十五章 宫权 这英雄救美的一幕,该是很感动的。 虽然被回溯时光许多次的谢知行有点烦,但看见云皎跪在地上,也有点心疼--根据他对她的印象,以及对皇后性情的认知,这事儿十成有九成是皇后知道他半夜为熙贵人传太医而没事找事。 熙贵人能有啥错? 她被他传来侍寝,还能抗旨不从?何况他向来敬重皇后,从来没让妃嫔的吃穿用度越过中宫之主。说句不好听的,熙贵人能够半夜传太医,但皇后她半夜有个头疼脑热的说不好了,整个太医院都得去建章宫待命! 这就是皇后和妃嫔的待遇差别。 既然无辜,谢知行自然是怜惜熙贵人的。 可是云皎刚说完那句“皇上来得刚刚好”,小脸就一垮:“我怎么没哭出来呢?重来重来。” 谢知行:…… 第二次重来。 第三次重来。 第四次,云皎仰起头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是提醒着自己不能笑,要摆出悲情可怜的氛围,就越是难绷! 谢知行没懂有什么好笑的,但他只能在原地等待她回档到满意为止。 终于,在第七次重来,云皎终于成功憋出了泪花,泪蒙蒙的一双眸子里满是倔强:“皇上,嫔妾不是在做梦?刚才嬷嬷说皇上出宫去了,绝对不会来救嫔妾的,嫔妾……” 她两眼一闭,仿佛力竭晕倒。 结果还没砸到地上呢,“晕倒”的熙贵人就双手护着脑袋:“哎呀,皇上没反应过来吗?真笨,真迟钝。” 被评价为真笨真迟钝的谢知行:…… 怎么说呢? 被无限回溯的烦躁,早已丁点不剩。 他现在只剩满满的无奈,心道熙贵人还有什么招儿赶紧使出来,他满足了她的表演欲后,好把这一切尽快结束。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第二回,当云皎在吟唱“嫔妾、嫔妾……”的时候,谢知行就及时抱住了即将坠地的她,将她打横抱起来。而“力竭昏迷”过去的云皎,悄咪咪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安逸舒适。她自以为这调整动作非常娴熟隐蔽,殊不知被谢知行全程尽收眼底,在心中直叹气。 这时,皇后一脸担忧地出来跪下迎驾。 看见她,谢知行才是真的烦了。 当年母后给他挑正妃的时候,他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贤淑懂事,出身过得去就是,不求能给他的争位之路给予多少帮助--说来,康亲王娶的那位家里当时在朝中才叫真正的炙手可热,反倒招了先帝的眼。嫁入皇家和寻常婚姻不同,谢知行没明白她在发什么疯。 细数古今,的确有无宠的皇后过得不好的例子,但不包括这一朝,甚至往上数三朝,皇后即使不得宠爱,都是被敬着的,是后宫里除太后娘外,过得最好的女人。 只要皇后不当众赏皇上和太后一人一个大逼兜,她的后位是很稳固的,皇后就犯不着挣那点宠爱!谢知行他之前待淑妃再好,皇后一天管得过来这后宫,他就一天没动过她的宫权。 为什么? 皇帝想不明白。 但他对皇后无比的失望。 “昨夜熙贵人在侍寝时惊扰了皇上休息,今日又在建章宫冲撞了臣妾,皇上有所不知,熙贵人的规矩学得稀疏,在随行秋狩时臣妾就已经让毛嬷嬷去教过她,可她每日硬是不听,臣妾对她这等顽劣举动无计可施,今日罚她,也是想着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望皇上明察。” 谢知行皱着眉打断了她:“皇后,你是不是认为,在寒阳猎场的时候你把熙贵人的牌子撤掉,每日拘着她学规矩,朕就没再传召她来伴驾,是因为朕也觉得她有错?” 提到寒阳猎场的事,皇后蓦地一惊: “皇上,臣妾只是让毛嬷嬷去教她规矩,并未趁机罚她。” “朕不传召她,不是觉得她有错,” 谢知行看着执迷不悟的皇后,直言:“朕是觉得,你作为中宫之主,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哪怕是一时不快而撤了她的牌子,当着皇亲宗室的面,朕也该给你这个面子。被朕不分对错地敬着护着的人不是熙贵人,而是你!” 他敬重的是皇后这个职衔。 皇帝管理前朝,皇后治理后宫,这本是最好的安排,他不会因为特别喜欢谁,就给皇后添麻烦,害得后宫嫔妃不服皇后的管。可是面对他的放权,皇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皇上……” 被说破这一点后,皇后再也忍不住,眼里含了泪。 “你的种种举动,让朕觉得,你在嫉妒熙贵人。” “可是她有什么值得皇后嫉妒的地方?” “同样的事,由熙贵人做出来,早被打入冷宫,”当皇帝怒极时,声音语调仍然是平淡的,却字字凿入听者心中:“而你,却仍然是朕最尊贵的皇后,享六宫命妇朝臣的跪拜。” 这还不够吗?要不要把龙椅给她来坐? 他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没有以一己之私不分黑白地罚谁!不然康亲王早就死了八百回,坟头草八米高了! “传朕口谕,皇后凤体抱恙,暂在建章宫内静养,宫权暂由淑妃、静妃、江嫔和魏嫔代管,一切事务由淑妃为首。” “皇上,臣妾不过是罚了一个贵人!她冲撞臣妾,难道臣妾只能忍着吗?!” 听到这里,皇后不敢相信地抬头。 “她有没有对你不敬,朕心里清楚。恐怕在你眼中,嫔妃只是被朕传来伴驾,就已经是对你大不敬的举动。” 云皎当然没昏迷。 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把脸埋在皇帝怀里吃瓜,吃得甚是痛快。 她被毛嬷嬷叫去学规矩时是没有好好学,但她请安时明明对皇后很是敬重,是皇后不由分说地就要罚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冲撞她了!她可以肯定的是,之前肯定没有,没事得罪大boss干吗?茅坑点灯? 但是现在嘛…… 云皎悄悄地从他怀里转了转脸,对皇后娘娘做了个无声的鬼脸。 略略略! 淑妃:还有这种好事? 第六十六章 恋爱脑 第67章恋爱脑 皇后透过雾蒙蒙的眼泪看到了熙贵人的鬼脸。 她脑袋嗡的一声: “熙贵人!” 云皎这鬼脸做得非常有水平。 她不是奔着卖萌可爱去的,就是正儿八经朝她皱鼻子略略略,皇后这一名门出身的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立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失声吼了出来。她一吼,云皎就两眼翻白地飞快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这时,脱离建章宫宫女箝制的雪芽和贡眉哭着扑了出来,跪在地上:“小主,小主被皇后娘娘吓晕过去了!” 皇后目瞪口呆。 她分明见到熙贵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她看得真真切切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贱人!? 居然在皇帝怀里斗胆对她挑衅,装可怜,装晕,趁机上她眼药! “皇上明鉴,熙贵人她朝臣妾作怪相,臣妾,臣妾……” “住嘴,” 对皇后这回说的话,因为内容太离谱,谢知行其实是信了的。 但皇后也不是第一次冤枉得宠的后宫妃嫔了,他决定让她也尝一尝被冤枉的滋味:“皇后难道是对朕的旨意不满吗?” 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皇后终于不敢再反驳了。 她低下头,连肩膀都在颤抖:“臣妾领旨。” 皇后用余光只能看到他转身就走的背影,不带一丝留恋。 竟是连扶她起来都不愿意。 皇后心酸得眼泪几乎要打湿地砖,直至皇帝抱着熙贵人扬长而去,离开了建章宫:她才在宫女嬷嬷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起了身,满心苦楚,却不能将埋怨的话宣之于口:“扶本宫回去,让他们都起来罢。” “是,娘娘。” 内屋安静至极。 皇后穿过门前,身后跟了一连串低低垂着头的宫女太监,他们走起路来的脚步声极为轻微,周围只能听到皇后不易察觉的哽咽。 今天的事,是本宫错了吗? 皇后不断地问自己。 理智告诉她,也许是错了。在定下婚约前,爹娘和祖母对她千叮万嘱,说嫁入皇家和寻常官家不同,要收起在家中的骄纵,不然既害了自己更祸及全家,要将大局放于自我之前。如果实在做不到,那家里就不掺合这事,或者换人上。 她不愿意换人,她觉得自己可以。 等真见到龙章凤姿的大皇子时,皇后心生倾慕,那人也没闹出宠妾灭妻的糊涂事,府中女眷都是由当时的淑妃娘娘和先帝所赐:“嬷嬷,那时除了纪氏格外多些疼爱外,皇上从没宿到别人房里。” “娘亲告诉我,这是王爷也想尽快本宫尽快怀上嫡子,既镇内也让外人瞧见本宫正妃位稳固,称赞王爷不被私情迷惑,以大局为重……” “可是嬷嬷,本宫也好想当他的私情。” “娘娘,世上哪有两全的事呢?娘娘还得放宽心,娘娘和皇上闹僵,得利的是淑妃啊!娘娘得和皇上好好谈谈才是,夫妻间哪有说不开的话。” 嬷嬷苦劝。 皇后伏在案上流泪,头上满满当当的珠翠往日曾是她的最爱,今儿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不是没央求过皇上。 她上回跟皇上试探了一下,结果皇上既没有醒悟开始追妻火葬场,也没有冷漠地叫她别痴心妄想,朕最爱的人是淑妃——他叹着气在皇后身边坐下,告诉她: “皇后你是除了端亲王之外,最该明白朕的人。朕主外你主内,我俩并非寻常人家,朝中徐太辅为他妻子散尽妾室,爱得轰轰烈烈,结果三天两头争吵,吵的是什么事儿?朕去传人查过,徐夫人觉得太辅近来不够关心她,对她爱意不及往日,故意迎了美妾回来试探他的心意,那美妾入他屋里勾他一整夜,他彻夜挑灯不眠以正道心,早朝时差点晕过去,误了正事。” “如果能动他心弦,闹脾气的是一个妾室,那她翻不出风浪来。” “太辅夫人尚且如此,何况中宫皇后呢?” 翻译一下就是—— 咱俩地位这么高,牵一发则动全国,就别恋爱脑了。 “道理本宫都晓得,就是心里难受。” “他说那么多,本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为了区区一个贵人发作本宫!还把宫权分给淑妃那个贱人!” 说到淑妃,皇后更是怒极,她一边说,一边抄起周围看得到的杯子砸了下去,摔了个粉碎。她略觉快意,于是停不下来,她屋里有许多嫔妃想也不敢想的珍宝,可那都是皇帝让她作主分配的,允她留下大半,而非亲赏。 金山银山,千匹锦绣,都不如皇帝亲手为熙贵人猎得的一张虎皮。 因为得来容易,皇后摔起这些贵重物品来毫不心疼。 有些金银之物不易摔碎,震得她虎口生疼之余,骨碌碌地往外滚,看着甚是可气。 “皇上原本就不爱来建章宫,这下他更不愿意来见本宫了。” 在一片狼藉之中,皇后跌坐椅上,既愤恨又委屈。 “都怪熙贵人,都怪淑妃,狐媚惑上的东西。” “横竖皇上都要来阻止,本宫倒不如先把她的脸打烂,看她还怎么用那张脸勾引皇上!” “那贱人的命怎么这么好,皇上明明都出宫去了的……” 说到这里,皇后面上聚起一片疑色。 皇上这次出宫的计划,没有大肆公告,该是只与她和太后说了的。不过再想,她责罚熙贵人是临时起意,皇上又不会未卜先知。 即使对熙贵人嫉妒得快要发狂,皇后在心里也倾向皇帝早就想警告她,今日只不过是在熙贵人这儿爆发了。 “明日……明日她们会如何嘲笑本宫?” 皇后将嘴唇抿得发白,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小腹:“如果本宫有孩子,皇上断不会这样对待本宫,都怪本宫的肚子不争气,才使本宫今日受贱人折辱。”她冷笑一声:“她最好一辈子在后宫里永远不犯错,永远能够拥有好运气,就那么凑巧,等到皇上为她出头!” 她都可以想象到,熙贵人为自己的幸运张狂所得意的嘴脸了! 然而,皇后还是想岔了。 现在放眼六宫里,最觉得自己走运的,不是熙贵人,而是延禧宫的淑妃娘娘。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诊治 都不用淑妃的眼线去打听,皇帝下旨后,早有嗅觉灵敏的宫人前去延禧宫卖乖,果然得了重赏。 “恭喜娘娘,宫权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意外之喜!” 大宫女笑逐颜开地说着好话。 一旁伺候着的纪贵人听闻皇上去解救熙贵人,既是松一口气,又是心情复杂。她也是嫔妃,渴望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是在她两次危难时出手相助的却是熙贵人。相比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竟不由自主地去关心熙贵人的景况,心里这么想着,她柔顺地贺喜:“恭喜娘娘,皇上特意嘱咐宫务以娘娘为首,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所占的份量。” 淑妃嘴唇微勾。 在纪贵人入宫前,延禧宫只住着她一人,皇帝在封她为淑妃的同时下令为她翻新宫殿,她提出的要求比其他主子都刁钻。她不想要寻常宫殿的明亮采光,要光照进来时是柔和的,内室暗一点不打紧,皇上来时喜欢亮堂的就多点烛光好了。 工匠伤透脑筋,但终归是宠妃,费尽人力物力还是达到了她的要求。 此时,雾蒙蒙的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如同披上一层白纱,漂亮得失真。 “意外之喜,可不就是意外么?” 淑妃正在和香。 她手里拿着细长的花瓣状小金勺,普通人极为珍惜地以克计使用的昂贵香料,被她随心所欲地和合在小金罐之中,混合成一种清幽的异香。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之外,无人知道淑妃娘娘是天生的调香大师,她能精准地察觉到细微的气味差别,将天马行空的想象加诸在香料之中。 “本宫又岂能料到,她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不惜夺了她的宫权分给众人。” “皇后喜欢指责嫔妃恃宠而骄,其实宫里最恃宠生骄的就是她。” 阵阵奇香逸出,甜中带有一丝辛辣。 只可惜,这位调香大师的身份比御贡的香料都更加尊贵,使得这拿去量产必然风靡京华的异香注定永远埋没在后宫里:“喏,赏你的。” 合好香后,淑妃便对已经完成的调香失去兴趣,转身将合好的香料分给最近的宫女。宫女太监伺候人时身上不能有异味,浓香一样不能有,但淑妃合香时所用的每样香料都非常珍稀昂贵……横竖他们总有变现的法子:“谢娘娘赏赐!” “这云氏的贵人之位真是晋对了,她可不就是本宫和魏嫔她们的贵人么?” 淑妃含笑。 …… 咸福宫。 谢知行抱着云皎一路回到西侧屋,帝踪所至之处,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看着非常古代偶像剧。云皎把脸埋在他怀里,想的却是她什么时候醒来好。 事情就在这里尬住了! 谢知行垂眸,看到她不时悄悄地睁眼观察周围的模样,也就是宫女太监见了他都得下跪不能直视圣颜这点救了她,没人发现她在装晕。两人的肌肤就隔着一层衣料,从她的呼息和心跳频率,谢知行知道她不仅醒了,还知道她每一刻的大致心情。 一直回到屋里,谢知行将她放下,又在旁边喝了壶茶,床上的熙贵人才悠悠醒转:“这里……是哪里?我在做梦吗?” “小主没在做梦,是皇上把小主救回来咸福宫了。” “皇上?” 云皎苍白着脸庞,显得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润泽,她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谢知行…… 回溯出最满意的绝美落泪情景。 豆大的泪珠蓄满眼眶,从左边的眼角里缓缓落下,滑落到脸颊聚成尖,坠落地面。 “嫔妾参见皇上。” 云皎颤颤巍巍地坐起身,要向皇帝行礼请安。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取材自多部宫斗剧。 “好了,你就躺着。既然醒来,让朕看看膝盖。” 谢知行按住了她。 和其他嫔妃比起来,云皎的演技实在不算高明,甚至称得上是拙劣,全靠一张特别漂亮的脸庞撑着,做什么也赏心悦目。她故作羞涩地将裙摆往上掀起,露出膝盖。 看她还有心情回溯时光摆造型做鬼脸,谢知行算算时辰,觉得自己到得也算早,她该只受了点皮外伤,然而暴露在他眼前的,却是乌瘀一片,还微微肿起来的膝盖。 她的腿雪白纤弱,谢知行记得她承受雨露时伶仃地被他握在掌中的模样,心中大大地不忍起来。 “疼么?” 他轻声问,第一次觉得自己问了傻话。 怎么可能不疼。 “嫔妾不疼,娘娘比嫔妾高贵,受点罚也是应该的。” 却见她说完,亮亮地看着自己。 谢知行愣住,她就露出苦恼神色来,回溯时光,换了种说法:“嫔妾疼,但嫔妾不闹。” 这回,谢知行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变着法子尝试哪个回答能得他怜惜! 他心里既好气,又好笑。 看云皎还要尝试第三次,他倾身过去,将她搂入怀里:“你闹不闹,朕都心疼你。” 不用尝试了,光是看见那片伤痕的乌青,谢知行就不落忍。 当然,他将之归类为君主对百姓的仁德之心。 “有皇上心疼嫔妾就足够了。” 云皎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到怀里,心中大为震惊——她的演技,居然这么高明,这么惹皇上怜惜!难道她有当红颜祸水的天赋!她心里美得很,不仅没被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所感动,只觉得是自己牛逼,皇帝要是被她的三脚猫演技迷得要死,那也是她应得的。 这时,守在外面的宫人进来禀报,说是章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 消息尚未传到太医院里,章太医被急传过来,额头还冒着汗就毕恭毕敬地下跪请安。谢知行叫起后,让他赶快看看熙贵人的情况。 章太医看了熙贵人面色又牵袖搭脉,让宫女观看伤处描述给他听,才作出结论:“回皇上的话,小主是因为跪久了导致瘀血积聚,受惊后脉象不稳,万幸没有大碍,这两日静心休养,切勿到处走动使伤处恶化便是。” 来太医院传话的太监说得急,说皇帝都因此摆驾回宫。 这情况,当时章太医都以为熙贵人双腿截断了。 结果就一点瘀青啊! 能进气出气就不是大事儿。 “皇上……” 云皎拉了拉皇帝的衣角,眼神着急。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尽管问章太医。” “章太医,我刚受伤,气血上有所亏损,是不是该在吃食上进补回来?” 云皎没忘记她要清淡饮食一周呢! 可惜,一直低头的章太医没能和她的想法达成一致,只以为小主觉得自己的伤情不够惨,无法引起皇上怜惜,在这点他呢。 他暗里会心一笑。 这么多年,他在太医院不是白混的,他太懂人情世故了,于是慌忙道:“臣方才说漏了一点,幸好小主细心,这淤青恢复调养起来不易,需要忌口,像鱼肉、虾肉、辣椒和蒜最好不碰,以清淡饮食为主。” 嘿嘿,他一定狠狠在宠妃心里加分了! 熙贵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六十八章 嫔妾想当熙嫔 “太医你再想想呢?” 云皎暗示。 章太医摸着下巴:“小主底子怕是伤狠了,臣认为还是忌口半个月求稳的好。” 后宫嫔妃有自己相熟信任的太医是常态。 毕竟这也是个把脑袋别腰上的岗位,遇事有得宠的娘娘帮忙说句好话,说不定就将命保下来了,章太医本来和静妃家中交好,可惜静妃自从伤了身子,诞下的大皇子又是无法根治的病秧子后,就记恨上了太医院,虽然没有明着发脾气,但想必有事找她帮忙求情是不可能的了。 章太医对在后宫根基不深的熙贵人是很有想法的。 所以,才会迎合着她的话,把病情往严重了说。 “我,我……” 云皎捂住心口。 这一刻,她好想学习里的昏君怒吼—— 混账,救不回她的麻辣锅子和水煮鱼就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小主可是瘀血气滞,那要忌口的就更多了。” 云皎恨铁不成钢:“章太医不要总说要忌口的,说说可多进补的。” 章太医有点不明白熙贵人的用意,但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跟着报了一些不会出错的食材,大鱼大肉吃不得,荤菜要以清淡方法烹调。 宫斗还没斗到太后之位,饮食上先和她老人家看齐。 云皎抬手按住额头:“皇上,嫔妾有些乏了,只想和皇上说说心里话……” “派个懂事的宫女去和章太医学如何煮药。” 谢知行吩咐。 很快地,屋内只剩下二人。 “好了,现在你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就直接说,不必再绕圈子,朕不喜欢。” 回溯了那么多次,谢知行也有些乏了。但他的疲倦只表现在倚靠着墙而坐,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烦闷来。这份烦闷并不冲着云皎来,他还是不明白,皇后到底在想什么呢? 难道朕就这么俊美吗? 他自知有十分姿色,但绝色美人和江山地位,他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后者的不尊重。 罢了。 谢知行闭上眼,给云皎一个告状的机会,听听她的委屈。 云皎:“说了皇上不生气?” 谢知行嗯一声:“君无戏言。” 便是说皇后的坏话,他亦不治她不敬的罪。 横竖他本人也挺想说的。 云皎:“那嫔妾不想清淡饮食,嫔妾这膝盖好痛,要吃锅子才能好。” “朕明白你的……等等,你说你要什么?” 谢知行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朕让你畅所欲言,你就只要吃锅子?” 云皎一顿,想想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她自己玩宫斗游戏的时候,遇见吃货设定的女主角一心只要吃的,结果皇帝觉得她跟其他贪慕虚荣的嫔妃不一样,她好清纯好不做作,心里都有点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那嫔妾想当熙嫔。” 升了嫔位有什么好吃的吃不到? 谢知行:“嗯,这个不行。” 云皎:“皇上不是让嫔妾畅所欲言?” “对,所以朕不是没说你说得不好吗?但会不会允了你又是另一回事。”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云皎一时语塞,但她有一份随遇而安的爽快,提要求不忸怩,被拒绝也不往心里去,只是嘴上哼哼:“怎么就不能了,皇上心里觉得嫔妾不配呗。” “现在后宫中的四嫔,魏嫔诞育公主,江嫔代朕在后宫中对太后尽孝有功,太后喜欢她,位分不能太低了,冯嫔和丽嫔的父亲在朝中都有杰出贡献,也积累了资历,所以……” 谢知行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如果论配不配,也是你爹的不努力,与你无关。” 远在翰林院的云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疑心是哪个阴险小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嫔妾也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今儿皇上刚把嫔妾从建章宫强行带走,后脚就将嫔妾晋为嫔,恐怕不止后宫,前朝也有许多人会说皇上的不是,嫔妾不舍得皇上挨骂。” 前半段听着还像人话,后半段就开始茶里茶气了。 谢知行让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快说了。 云皎想了想:“嫔妾是真没顶撞皇后,嫔妾顶撞的是江嫔娘娘,一去请安她们就欺负嫔妾。别人误会不打紧,嫔妾不想被皇上认为是爱生事的麻烦精,但也的确不爱忍着就是了,被人欺负还忍着的话,这里会生病的。” 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谢知行心中一动,没想到她也会这么诗情画意的形容。 其实云皎想的生病非常具体—— 忍多了会得乳腺增生的,她才不要呢。 “朕都明白,没要你忍着,像今日之事,下回打发人来找朕……”他又想到被皇后控制在建章宫的两个宫女:“罢了,你人微言轻,遇事宫女也跑不掉,朕等会去跟丽嫔说一声,下回再有这种事,就打发人来找朕。” 不要再让他猜了。 谢知行:“不过想来也不会再有这种事。” 他对淑妃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云皎颔首,把头靠在他怀里。面对皇上的宠爱和包容,她不禁感叹那位和自己长得相似的白月光是有多大的魅力,将九五至尊拿捏得明明白白:“还有,嫔妾想点菜。” 结果还是惦记那口吃的。 “……那你先点菜。” …… 后宫嫔妃,特别是嫔位以上的娘娘,发现了熙贵人的好处。 原本啊,熙贵人是她们的最大威胁。 皇后只管坐山观虎斗就是,偏偏她去跟熙贵人干起来了,更滑稽的是,她没干过,丢了宫权不止,还被禁足建章宫,可谓面子里子全丢干净,倒让她们几个嫔捡了便宜。 其实从皇上分宫权的决断里,能看出他虽然对皇后大有不满,但并不打算真给她日后管治后宫增加麻烦。 一份宫权分成四份,互相牵制,便难成气候。 其中,魏嫔和江嫔关系向来不好,一时半会不必担心她俩联合起来在后宫兴风作浪。 “可惜皇后被禁足了,不然本宫还想看看她的脸色。” 魏嫔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唉,可惜江嫔也分得一份宫权,不然本宫就是嫔位上的独一份了。明明皇上早就厌烦她……有太后当靠山就是好,幸好本宫还有如意。” 她将小公主抱起来:“如意也要站在母妃这边。” 和魏嫔想的不同,听到消息后的江嫔并无多少喜意。 “我都没想到皇上会折返救走熙贵人,万一皇后想起来是听了我的话去责罚熙贵人的,结果我反倒捞到了好处……倒是使我两面不是人了!” 她正好和冯嫔在吃茶。 二人关系不算特别好,偶尔也能坐下来打发时间,冯嫔瞥她一眼:“那你去跟太后说心里惶恐不敢应下,想转交给我?” “咳,那又话说回来……” 这回导致皇后遭到禁足的主人公,反而闭门不出了。 云皎养了三天病,养得膝盖皮肤光洁如初,迎禄就笑眯眯地上门,问她:“皇上吩咐小主练的字和画,小主该是没有忘记的,皇上只是打发奴才来提醒一下,奴才才多这一句嘴。”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作画 云皎的大脑活动停滞了一秒,凝重地问: “公公,能当您没来过吗?” “小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苏总管你不懂,皇上这是在为难我,我就只好转过来为难您了,您不会怪我。” “瞧小主说的,怎么能说是主子为难奴才呢?不过皇上也有囗谕,如果熙贵人不想写的话,就传去乾坤宫伴驾,由皇上来督促小主。” 苏迎禄笑得一脸敦厚。 他可不觉得皇上是在为难熙贵人,这分明是白给她伴驾的机会,只要她说一句不想写就是。 说来,在前几天被皇后罚跪的时候,云皎的确动过争宠的心思。 她要支棱起来! 重振云家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结果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断了这念头,云皎安慰自己,横竖云家祖上都没阔过,那又谈何重振荣光呢,如今的贫穷破落,只是不忘初心罢了。 “呃,那我还是自己写。” 所以,云皎给出了一个让迎禄意外的回答。 她不想被学神盯着写作业。 见到既有天赋还比普通人努力的牛人,云皎纵然敬佩,可想躺平的心情也更强烈了。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迎禄一顿:“小主可要记得将画作交到魏嫔娘娘手中,奴才等会也会去提醒一声。” 云皎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她先是让宫女将书房的位置收拾出来,摆出文房四宝,才在座椅上坐下,恍如隔世地感叹:“我多久没坐着看到这里的风景了。” “小主受罪了,多日下不了床。” 雪芽眼泪汪汪的。 但贡眉还是冷静地提醒道:“主子在受罚之前,也很少坐到这边来练字。” 这才是云皎对这里陌生的真正原因。 书房装潢得很好,但几乎不用。 “谁说我不用了,以后用这里的机会多着呢” 云皎气哼哼地拿起毛笔,落笔时却很认真,谢知行对自己严肃苛刻,对旁人更是如此,马虎敷衍几个字上去,惹怒了皇帝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即使云皎写得很认真,写出来的字依然马马虎虎。 当时在储秀宫笔试,皇后对她字迹的评价是“娟秀而不羸弱,看出执笔人胸有成竹”……可见是真能从字迹看到一个人执笔时的心境,她都把笔试读档好几次了,当然胸有成竹。 但说实话,她平常练的字,从有真正苦练过书法或者十分钟爱书法的人眼中,的确很欠火候。 不过嘛…… 将狗皇帝交代下来的字写好后,云皎将其中一张高高举起:“我如果认真干的话,还是干得不错的嘛!” “主子的字写得太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呀,主子就赏奴婢一个福!” “好说好说,该赏该赏,”云皎志得意满:“贡眉你怎么看?” “奴婢不敢评价主子的字,但是雪芽她不识字。” 贡眉眉眼低垂的恭敬道。 云皎一愣,问雪芽:“真的吗?” “不识字又不妨碍奴婢觉得主子的字好。” 云皎这回再看她,就觉得自家大宫女眼里荡漾着清澈的愚蠢。 不过,雪芽不识字的事儿并没有打击到她。 她引经据典:“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黄牛没搭理他,是谓对牛弹琴,那我今儿写字给文盲看,文盲却回应了我,证明我的字已经好得突破了知识的桎梏!” 贡眉:…… 她只见到人情世故填满了整张纸。 …… 写完大字后,云皎起身:“走,去找魏嫔去,省得回头又忘了。” “皇上不是说小主将画画好后再去找魏嫔过目吗?” “对,但我找她要个题目,我不知道画什么了,索性投其所好。” 雪芽直夸她明智。 话虽如此,云皎去到长春宫后,却被告知:“熙贵人来得不巧,魏嫔娘娘和冯嫔娘娘相约出门,恐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对方想到熙贵人近来风头极盛,连皇后也退避三舍,于是道:“熙贵人可要进来稍坐等待娘娘回来?” 云皎:“有点心吃吗?” “……回小主的话,当然是有的,怎能饿着客人呢?” 于是云皎就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尽情来了波点心自助餐,吃得肚子溜圆,都不见魏嫔回来,她便起身道:“我去找找你家娘娘,你们知道她和冯嫔去哪里玩了吗?”= “娘娘说想赏塘景,但要说在哪儿,奴婢也不敢妄自揣测,怕害小主白走一趟。” 这天气,屋里不烧炭都得呼出白雾,魏嫔竟想到赏塘景。 “不打紧,那我自己去找找。” 云皎说道,长春宫的宫女便恭送她离开。 后宫里找人不容易,但她的运气一向不错,只走了一会,就在距离长春宫不远的池塘边上找到了魏嫔的踪影。穿着天青色宫装的她正笑着和冯嫔说些什么,许贵人不时在旁附和。由于许贵人在两位嫔主子之间只负责捧哏,是以没有太投入到对话里,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往这儿走来的熙贵人。 “娘娘你瞧,那不是熙贵人吗?” 听到熙贵人三个字,魏嫔眼皮跳了一下,她顺着许贵人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最远处看到熙贵人往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心中一紧,问冯嫔:“如果熙贵人硬要这处凉亭,我们要让给她吗?” “让什么?堂堂嫔主子给一个贵人让位,传出去你我还做不做人了!” “哦,那我等会说是冯嫔娘娘不允。” “……” 冯嫔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儿有问题。 幸好,熙贵人走到两人面前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请安,被叫起后,她说:“娘娘可知皇上让您点评嫔妾画作的事?” 魏嫔:“皇上的吩咐,本宫当然记的。怎么了,你已经画好了吗?” “画是还没有画完,嫔妾就是想跟娘娘讨个题目。” 魏嫔恍然,她笑说:“终日待在自己屋里画不出东西来,不如熙贵人就坐下,对着这面塘景作画一幅?” 她一见到熙贵人,就想起皇后被打脸,以及落到自己手上的好处。 四个分得宫权的嫔妃里,魏嫔是对宫权最有刚需的。 她得在宫中有地位,有权,才能保护如意平安长大。 (本章完) 第七十章 《云皎的奇妙冒险》 凉亭里,画布徐徐展开。 云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色后,正要执笔,魏嫔叫住了她:“笔不是这样握的,你先生没说你?” “说了,没说过我。” 魏嫔一滞:“纸、笔、心和你的手要一致,腕和你的手肘都要悬空,这样既方便你施笔,也便于借助全身的力气。” 魏嫔拿起一枝没蘸墨的笔,为她演示正确的握笔姿势。 笔稳稳当当地被她执在手中,随意却优雅。 云皎:“嫔妾有个问题想问娘娘。” “熙贵人你说。” “为什么画画要用全身的力气呢?嫔妾觉得最累就是悬肘了。” 她需要一块电绘板。 而魏嫔给了她一个玄之又玄的回答:“因为画画便是一件既吃力又从容的事儿。” 云皎思考五秒,决定放弃思考。 她思量片刻后开始落笔,同样存档方便撤销笔画。 身旁三位嫔妃看她作画,看了一会就开始难受了,其中以魏嫔为最,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描?” “嫔妾觉得这儿没画对,就多画几笔。” 别说,塘景对云皎来说颇有挑战。 因为当初上门授课的女先生只教了她几种热门的画作画法,她照抄就完了,要她独立完成一幅画,她只好发挥自己并不多的个人实力了。 全靠自己的结果,就是连许贵人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蚊子。 但她位分低,不敢说。 冯嫔就没有不敢的:“这么一来,如果没有皇上的玉印,那江嫔收到这画作生气也正常。” 魏嫔:“是江嫔自己喜欢出风头。” “你不喜欢?是你又会如何。” “我是她?我是她生辰不会请熙贵人来,一来往日没交情,二来她也送不起什么像样的珍奇物品。” “瞧你说的,熙贵人不是送了有皇上玉印的画?” 想起那画作上竟盖了皇帝的戳,魏嫔面容微微扭曲。 在两人闲聊的时候,云皎的画作已略见雏形:“请魏嫔娘娘过目。” 魏嫔端详一番,研究半天,确定这是新的画布,皇帝还没来得及在上面用印之后才道:“过不了目。” 云皎瘪嘴,有点委屈。 见状,冯嫔劝慰道:“魏嫔她擅丹青,在作画上自命不凡,对你的要求不免严格了些,熙贵人别放心上。” “我从你的画作中,感觉到你不喜欢作画。你从执笔时已心怀不喜,怎样画得出来好作品?不如回头跟皇上求情免了此事。” 魏嫔嘴毒归嘴毒,这回她看得很明白。 熙贵人并不喜欢常见的作画题材,只是学的一贯是这些,也失去了对创作的兴趣:“如若免不了,那不如你想想有什么是想画的,你的功底基础是够了,重要的是想表达何物。” 冯嫔频频看向她,没想到狗嘴也能吐象牙。 宫女替她换了张新的纸来,云皎再次提起笔,依稀像是人物画,这回画得极快,一气呵成就画完——她画了一个小凉亭,因为来时没仔细观察亭子长什么样,她只取最常见的凉亭轮廓,亭内坐了四个女子,女子的表情各异,一个皱眉嫌弃,一个斜目旁观,一个小心翼翼,而被三人围在中间的花苞头小姑娘双手按着头,对着自己的画作一筹莫展,苦恼得头上直冒黑烟。 “哈,熙贵人画的是咱们呢!” 冯嫔忍俊不禁。 这年代的画有适当的变形表达,但是还没出现q版的艺术表达形式,许贵人先接受不了:“熙贵人把我和姐姐们的头画得太大了!人头那么大,身体却小小的,如何支撑得了?”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魏嫔觉得不错。 “魏嫔姐姐居然喜欢这画???” “比起之前她那种人云亦云的画好太多了,笔触哪怕不成熟,有熙贵人的想法在里头,何况这变形很有特色。” 匪夷所思呐,居然能从魏嫔嘴里听到好话。 两人其实是不信的,只是低头去看熙贵人,人的嘴角笑得快咧到耳朵去了,可见信了个十足。 云皎按着这思路,又画了一些她喜欢的q版美食。 许贵人对她有偏见,按捺不住尖酸地说:“作画多需要用心用时的一件事,熙贵人的独特画法倒是省时省力,人如其画,莫不是做人做事也如此?” “是的,” 云皎居然认同了她:“这种出一分力拿十分月例银子的感觉,我超喜欢的。” 许贵人瞪得眼如铜铃,才发现她是真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对走捷径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傲。 冯嫔呀的一声,掩唇笑道:“她入宫不过答应身份,如今不仅位分上和许妹妹你平起平坐,还有封号在身……可不是人如其画么?不到一年的时日,就走完了别人三年要走的路。” 不愧是平日里就跟魏嫔厮混的,这句话就差打许贵人一个大逼兜了,她居然没动气,只是脸色变了又变。 如意公主就在不远处和宫女玩扑蝴蝶,云皎亦将她画了下来。 …… 一连数日,云皎都放飞自我,用她喜欢的q版画法将所见留影。 因为要取材就得出门,于是不用请安的嫔妃们发现,在外边儿见到熙贵人的次数见多了! 既有怀抱着试探她性情想法的,对她说话不是很客气,也有想趁没有旁人,使劲巴结她的。 对她刻薄说难听话的云皎不恼,待她奉迎拍马的呢,好话她听着,也不往心里去,她通通记下来,然后画了一套以自己为主角的连环画。 漫画名字她都起好了,就叫《云皎的奇妙冒险》 完成后,云皎将作品交给魏嫔过目。 自打魏嫔能握得住笔起,就没停过作画,她对熙贵人的画作有另一番看法——这个人啊,按平常的画法来的话,已经是很粗糙地油腻掉了,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提升,但是另辟蹊径之后,倒是有一份独特的美感和生命力来。 但! 魏嫔看完她的连环画后,手是颤抖的。 这…… 除去吃喝玩乐的日常外,熙贵人把得罪她,讨好她的人全画进去了!包括事件发生的过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仅清晰,还经过艺术夸张。 奇妙冒险?分明是活阎王的清算簿! 这要不要交上去给皇帝了? 可是如意公主喜欢极了,捧着看完爱不释手。 “既然小如意觉得好的,那就肯定差不了。” 捏了捏女儿的脸,魏嫔考虑片刻,还是将熙贵人的画作呈交给乾坤宫。 第七十一章 讲 让熙贵人将画作交给魏嫔的时候,谢知行是不想伤了自己的眼睛。 一国之君太忙,每日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坐得腰间盘快凸出了。而即使再勤政,燕赤亦非乌托邦,除非只看那些吹捧夸奖的彩虹屁奏折,不然深查之下,总有一寸国土在出事,总有人在尸位素餐,发烂发臭。 天天看这种东西,还短时间内解决不掉的,心情能好? 所以在闲下来的时候,谢知行只想看些好的。 别再糟蹋朕的眼睛了,皇帝的命也是命。 “皇上,”拱肩塌腰地进来后,迎禄跪在地上,将物品双手奉上:“这是魏嫔从熙贵人那儿收过来的画作,请问皇上是要收起来吗?” 躺在长榻上小憩一会的谢知行眼皮颤了颤:“……拿过来。” “是,皇上。” 他刚伸出手,那叠纸就刚好交到他的手中。 谢知行看了两张,他坐直身来了。 迎禄拿进来时没敢多看,但他对熙贵人在作画上的造诣是略有了解的,心里立刻一咯当,做好皇上要龙颜大怒的心理准备。 可是等了又等,只等来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轻笑。 正当迎禄大感疑惑之际,皇帝叹了口气,他立刻更加好奇了。 熙贵人转交上来的画,到底是好是坏? “你看看。” 翻阅完后,皇上长叹一声将那叠纸交给迎禄,语调里却隐有笑意,看来心情已经转阴为晴。熙贵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奴才就沾沾皇上的光,欣赏熙贵人的画作了。” “欣赏?这东西谈不上欣赏,只是很有意思。” 迎禄低头去看,看完后模仿皇上的反应,也跟着笑起来:“熙贵人的画上有许多字,奴才不识字,倒是白费了主子的一番用心,只是光看画儿已经觉得非常有趣了。” “朕忘了你不识字,不过,你没认出来上面画的人是谁?” 连环画会配以台词。 但好的连环画,哪怕没有台词,也能大致看明白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皇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瞅住他。 迎禄略斟酌了下,忙作惶恐状:“奴才只能认个大概,不敢擅自妄认。” 皇帝哼笑一声,再次闭上眼: “今天翻熙贵人的牌子。” …… 交完作业的云皎美滋滋地往榻上一躺,正准备安祥入眠,乾坤宫那边就来人了,说今天万岁爷翻到她的牌子,让她提前准备好。 “主子真是好福气,画刚呈上去呢,皇上就想到我们小主了。” 雪芽高兴得眉开眼笑。 作业刚交上去就被班主任抽查,云皎真笑不出来。 她自己画得挺开心的,但万一皇帝那边过不了关呢?于是她按住了雪芽要为自己上妆的手,叮嘱道:“给我画得憔悴一点,最好像吃不香睡不好命不久矣的模样。” “小主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面圣当然是要打扮得美艳漂亮的。” “你不懂,你听我的,我能有今日当然有我个人的宫斗理解,速速把我画成短命鬼。” 这是云皎从网络上学来的答辩技巧。 如果本身没啥实力,在答辩时就穿得落魄一点,素颜顶着一对黑眼圈过去,博的是同情分——她都这样了,皇上就别为难她了! 雪芽将信将疑。 不过她也不敢将主子往丑了画,只是稍微描摹得苍白可怜些。 于是当她坐上软轿,抵达未央宫时,就把前来迎接的苏总管微微吓了一跳:“小主可是休息得不好?还是奴才伺候得不够精心。” “只是这几日有点劳累,不碍事的。” “不妨碍侍寝就好,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小主快进去。” 闻言,云皎便加快了脚步。 说是在等她,也不全是。 谢知行就没个闲着的时候,哪怕外面下着细雪,景色美极了,他也无心欣赏。一看雪景就想到富户点泥炉赏雪的时候,老百姓在咬牙熬冬,万一有雪灾得赈灾抚民,等真正的严寒来到,有些还没打下来的游牧民族被“白灾”逼急眼了会造反,哪怕打不过燕赤,蚊子多了咬人也烦。 他多盯一分,百姓就少受一分苦。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帘子一掀,先走进来的是迎禄,道一声熙贵人到了。 皇帝翻牌子时用软轿接人,上下轿前都有太监打伞,云皎是没淋着雪,可也冻红了鼻子,进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谢知行刚叫她起来呢,她就原形毕露:“好冷好冷,还是皇上这儿暖和。” 未央宫有地龙,脚一踩上去,融融暖意使得她骨头都酥掉。 谢知行招手让她过来:“冷就来朕这。” 云皎哒哒哒的迈步走过去,往他怀里一滚。 天儿冷,虎皮大衣派上用场,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东北金渐层,连衣帽上的虎耳朵蹭着他的下巴,隐隐发痒:“内务府少你的炭了?” 云皎:“嫔妾如果说是,皇上会让他们人头落地吗?” “朕会让内务府拉张单子,看看你分例里的炭有没有给够,如果是给够了,就从朕的私库里挪点给你。如果是没给够,迎禄就去趟内务府,问问他们是如何当的差!把炭库的主事换掉,办差的都打二十个板子,再发落去当苦差。管炭的每年入冬都威风得很,是个没少收孝敬的肥差,如果这都让人把事儿捅到朕面前来,就证明他办不好事,内务府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谢知行一顿,捏着她的脸蛋儿:“怎么,你很想让他们人头落地?” 云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怀疑内务府的太监人头还好好地呆在他们的脖子上,她就先将自己的头摇下来了,她对对手指:“这是入宫前,嫔妾想象的皇上的威风……” “往上数三朝都不是滥杀的主。” 谢知行失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没分寸, “嫔妾知道皇上仁慈。” “仁慈说不上,再残暴嗜杀的性子,在朕的位置都不愁没人可杀,”每日御笔一落,总有人要死,他不想跟云皎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便转移话题:“你交给魏嫔的画,朕都看过了。” 果然是要说这个! 云皎在他怀里仰起脸:“皇上不是说不看的吗?” “你特意画好的,朕不看一眼,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用心。” 不料,云皎听到这话却来劲了:“既然皇上说嫔妾用心了,等会就不许说嫔妾不用心,要嫔妾重画了哦!” “……” 不知怎地,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谢知行居然品出了几分教育子女的不容易。 他将那份连环画拿出来:“你来跟朕说说看,你画时是怎么想的。” 《云皎的奇妙冒险》内容十分丰富。 故事围绕着主角熙贵人云皎在后宫里吃喝玩乐到处溜弯展开,偶尔遇上其他嫔妃发生的一些小互动。 第一篇,精心打扮的云皎出门遇到某答应,对她谄媚奉迎,背后长出来的狗尾巴附加了两笔,一眼看过去居然能从中看出摇尾巴的动态来。第一格的云皎勉强回应,结果走了没两步路,第三格又碰上某常在。 云皎双手摆在身前,每一笔划都写满了抗拒。 最后的小小熙贵人头上扣满了无数“宠冠后宫”、“艳动京华”和“才华洋溢”的高帽,压得她本人只能蹲下来苦恼地托着腮帮子,地砖都被压出裂纹来。 “她们开囗就管我叫姐姐,凡是无关人等叫嫔妾姐姐啊,就好像别人碰面管男的叫大哥一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是要求你办事、借钱就是通知你他是要结婚了,嫔妾当然惶恐。” “别人成亲大喜事想着你不好?” “要随份子当然不好。” 第七十二章 太后的好奇 对云皎献媚的常在答应,谢知行回忆了一下…… 他努力了,真的只记得大致的脸部轮廓。 “她们百般讨好你,你都没答应在朕面前说她们的好话么?” 连谢知行都没发现,自己的话里暗藏着期待。 云皎摇摇头:“嫔妾也就是个贵人,怎配抬举别人。” “那你觉得谁才配在朕面前举荐别人?” 谢知行想起这届选秀的秀女还在储秀宫里学规矩时,淑妃请他去延禧宫,结果却是想将庶妹推给他的情景。他倒不在意宠妃将他推给旁人。只是在刹那间,谢知行想到纪家不仅想要一个宠妃,还想要一个和纪家有关系的皇子公主,为此不惜再送人入宫为嫡女代孕…… 那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乙游和galga玩得好好的,正对着漂亮立绘和动人的文案心动的时候,突然弹出首充六元送限定sr卡的界面,提醒你这些背后是一帮策划文案程序员画师加班加点绞尽脑汁掉光头发想诱惑你氪金。 在那一刻,谢知行想起的是朝堂上的事儿。 无论男女,一想到工作,都容易萎掉。 所以他在延禧宫用完膳就走了,没有顺淑妃的意提前临幸纪贵人。 所以,谢知行想知道云皎的回答。 “皇上想听实话?” “当然。” “那皇上答应不恼嫔妾。” 谢知行颔首。 “嫔妾觉得太后才配向皇上举荐嫔妃。” 云皎笑得眉眼弯弯,这笑能传染人,天大的事情到她这儿也不过如此。谢知行把她的虎耳帽子往后翻,大手盖在她的头顶,想掀开来瞧瞧里面的构造:“你难得有会说话的时候。” “嫔妾是真这么想的,想和谁翻云覆雨是皇上自己的事情,哪轮得嫔妾去推荐谁呢?那岂不是成了……”云皎想说青楼里的老鸨,一句话把三方骂进去,话到嘴边她收住了:“后宫里的月老?嫔妾没这本事。” “那如果朕想和你翻云覆雨呢?” 他真是傻了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谢知行一边觉得荒谬,一边忍不住问。 帝王家的放肆,竟只是在这私密的言谈间畅所欲言。 “呃,” 微微一愣过后,云皎很大方地把衣领子敞开了一点点:“那现在来?” “……” 谢知行面无表情地将她衣服拉好。 第二篇,是云皎出去溜弯的时候遇到江嫔,周围没有别人,狭路相逢之下,满头珠翠的江嫔双手叉腰,一手指着云皎,嘴里吐露出皇帝看不懂的乱码文字,还掺杂了一些鱼虾蟹的图案。 他原以为是密文,云皎却说是脏话的艺术表现手法。 “江嫔竟然骂得很脏?” “倒也不是,江嫔娘娘引经据典,骂得文绉绉的,嫔妾没听懂,也像皇上看密文。” 接下来的图画是谢知行最好奇的。 被骂得一点点矮下去的q版熙贵人手握大锤一跃而起,将江嫔拍成了薄饼,被她卷起来扔进湖里。 谢知行可没听说宫里出了落水的事件。 “皇上你看,” 云皎指了指最后一格,熙贵人正躺在榻上睡得香甜:“这些都是嫔妾在梦里想象的,现实里嫔妾被她说得跟孙子似的呢。” 皇帝莞尔一笑。 透过她画的连环画,他仿佛跟着窥见了从云皎眼里看出去的世界,简洁的笔画却有那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过腻了的生活,住烦了的地方,见惯不怪的人,在她笔下统统变得有趣起来。 之前的他都看过了,只有一点疑惑:“为什么没有朕?” “其实嫔妾有偷偷的画过。” “那怎么在里面见不到?” 云皎示意他低下头来,她要跟他说悄悄话。 谢知行老老实实地俯身过去,心里暗笑,未央宫被他管得如同铁桶,这点私房话是传不出去的:“嫔妾给魏嫔娘娘看过,她说嫔妾把万岁爷画成这样,等同行刺。” 他这回真忍不住了,朗笑出声:“魏嫔有点意思!” 看云皎那小眼神,可委屈了,谢知行哄她:“不听她的,朕就喜欢看你画的,下回朕要看到你把朕画出来。” 这比嫔妃都难画。 云皎晃晃小短腿,心道嫔妃跟皇帝有啥可画的,画了也过不了审。当然,这话她没跟皇帝说,只是在心里想。 “你这画得有趣,就是不好给别人看,江嫔要知道你把她画成这样,她能气得大哭。” 云皎叫屈:“嫔妾可没丑化她,难道画得不可爱吗?” 在她笔下,江嫔的盛气凌人以双手叉腰,还有偶尔穿破天际的鼻子表现出来,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倒像喜欢把别人风筝撕碎的熊孩子。 淡笑一声,谢知行问: “还有,朕竟不知你在魏嫔宫里吃了那么多点心。” 云皎:“……” 这回她不吭声了,心虚地低下头。 皇帝不放过她,还揪起她腰间的肉肉:“看,吃的肉都长这儿了。” “嗯嗯嗯,对对对。” 皎皎不是很想理狗皇帝。 她就是被点心搞大了肚子,等下就去恭房把它们都生出来。 …… 乾坤宫的宫人顶了一天皇帝的低气压,原以为入夜该轮到未央宫的倒霉了,没想到传出来的消息却是皇帝龙颜大悦,有阵阵笑声传出,但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再一问,翻的是熙贵人的牌子啊! 就该她得宠,太会哄皇上高兴了。 魏嫔一听到这消息就觉得有人要倒霉,起码在那画本上骂过熙贵人的得被她告阴状!这一手真绝了,她给皇上送画,送的都是寄以思念之情的画,表达得非常含蓄也有美感,谁想到还有熙贵人这种艺术表达方式,不简单。 她等了两天,居然没等到后续。 魏嫔一下子不确定了起来,也许熙贵人也没这么能耐? 当事人没觉得委屈,谢知行也没放心上。 嫔妃争风呷醋的小事挨件去管,就跟打地鼠似的没完没了。 两人都心大,架不住嫔妃中有多想的,看到自己刚阴阳怪气过的熙贵人又被翻牌子……她们是吃不好睡不香,特别是江嫔,她捏着帕子害怕了半天,到长乐宫跟太后哭去了。 太后无奈:“那你想哀家如何?去发落一个贵人?哪怕你说冯嫔,哀家都能敲打敲打她。” 跟一个贵人计较,太后觉得有失身份。 然而想到之前皇后也马前失蹄,太后真对熙贵人生出两分好奇来。 第七十三章 必须整活 太后好奇极了,但她不想单独传唤一个贵人。 于是她想了一出,就道上天感念她用心至诚,托梦让她停止礼佛三日,享寻常人家之乐,命贵人或以上位分的嫔妃来陪她听戏,顺便也搞一个御花园献艺,正好热闹一下。 说是给太后献艺,但皇帝肯定在场。 太后先给江嫔安排了个第一位,再盘算着熙贵人为了争宠,多半会报名,让她瞧瞧这新晋宠妃有啥能耐。 结果报名单子递上来,太后一看:“怎么没有熙贵人?”她一想,以为是江嫔那孩子在暗中作怪:“江嫔和她是有点误会,但都是皇帝的嫔妃,哀家从不偏向谁,你把熙贵人的补上。”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也问过熙贵人,她说自问才疏学浅,无一技傍身,识字已经很不错,怕污了太后的眼,就不丑了。” 云皎那献艺水平,对皇上表现都算行刺。 皇上容忍她,太后可不给这面子。 她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竟有此事?” 这一下子把太后难住了,她没想到会有人放弃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江嫔时常在她面前提起熙贵人--在江嫔口中,那是一个不学无术,骄横跋扈的狐狸精。不料人家低调得很,有出头的机会不往跟前凑,不学无术这点倒是对上了。 太后沉吟,旁边的江嫔计上心头,忙道:“那可不行!能入宫为嫔妃的,怎会连一技之长也没有?这样如何取悦皇上?怕不是一身技俩只在皇上面前使,倒失了对太后的孝敬之心。依臣妾看,就该把她列在名单上,至于要表演什么嘛,让熙贵人自个想去。” 那贱人敢在她的生辰宴上糊弄,总不能糊弄到太后跟前去! 当然,江嫔也不打算给嫔妃太长时间准备。 御花园献艺被定在四日后,等于台子刚搭好就要赶鸭子上架。 侄女叭叭叭说得来劲,太后的眼神越来越冷,眉头也拧了起来。 终究,她同意了: “哀家早闻熙贵人甚得圣心,肯定有讨喜的过人之处,哀家也想见识见识。” 低着头的太监得了太后的口谕,一旁的宫女也从善如流地往单子上添了熙贵人的名字,只是献艺内容那一栏空着。两个宫人一走,太后便吩咐道:“送碗莲子羹到乾坤宫去,哀家请他到长乐宫一趟。” 江嫔脸上是抑止不住的欢喜。 就连长乐宫里老资格的嬷嬷,都不禁觉得有点伤眼睛。 难道,江嫔就完全看不出来,太后对她已经非常不满了吗? 她还真没看出来。 她还在心里美,觉得太后要给她安排和皇上见面的机会。 “江嫔,你先回去。” “可、可是臣妾哪儿做错了,臣妾还想留下来伺候太后……” “你哪里是想伺候哀家,不过是想借哀家见到皇上。” 江嫔的笑容凝固住,她慌张否认,太后却抬手按额称乏,让嬷嬷将她送出去。 嬷嬷将江嫔客气地送出长乐宫,面对江嫔:“嬷嬷,我是哪里惹着太后啦?娘娘可是心情不佳?我也没看出来呀!平常见不到皇上我不也来尽孝?娘娘误会我了。” “老奴哪能得知太后的心思呢。” 江嫔苦着脸:“也是。” 这回连嬷嬷都有点心肌梗塞了。 该说不说,太后不愧跟当今圣上是亲母子,两人都有点儿厌蠢症在身上的。 太后对江嫔,那是偏心得不能再偏心,即使是生了公主的魏嫔都不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地提要求。可她在江家女之外,还是燕赤的太后,被求着刁难一个没有家世,没有皇子傍身的小小贵人…… 硬要把人添在献艺名单上,她添了,再看见江嫔那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的欢喜,太后却不想如她的意了。 亲妈和儿子说点知心话,没得平白便宜了蠢货。 嬷嬷送完江嫔回来后,面对的就是太后愁苦的脸庞:“别人看到江嫔,就知道是哀家的人……也是该和嫔妃同乐了。” 太后自矜身份,但一想到有个这么蠢的代言人满后宫窜,她就一阵丢人之感袭上心头。 不行,必须在后宫嫔妃面前露露脸,以正视听! …… 当消息通知到咸福宫的时候,云皎如遭雷亟! 雪芽倒是欢喜:“看来太后是真想嫔妃们多多在圣上面前露脸,之前主子谦虚,奴婢还替主子可惜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你家主子没在谦虚,是真的啥也不会呢?” 云皎叹气。 这回轮到雪芽像被雷劈中一样了。 怪不得方才贡眉对她频使眼色,她还觉得这刁奴小看主子:“对不起小主,是奴婢欠考虑了。” “原也不关你们的事,太后直接把我的名字加上去,我是有活就得整,没活也要硬上。” 忧愁在云皎这就像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那主子要表演什么?” “容我想想。” 云皎一边说着,一边躺上榻,侧躺不忘盖好自己毛绒绒的小被子。 两个大宫女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成功等来了合上双眼的主子发出极轻微的鼾声。 等到歇够了,云皎一骨碌的从榻上滚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贡眉担忧的眼:“主子可想出来要表演什么了?” “我心中有成算。” 说罢,云皎转身就往正殿走去。 她心中的成算,就是搬救兵。 丽嫔听她说完来意,沉吟:“琴棋书画你不是都会?只是会得不精,太后宽和,你比不过别人,她也不会怪你。我这儿也有琴,你弹来给我听听。” 有两个小太监立刻迈步去搬琴了。 云皎坐下后,稍微试了一下琴弦,十指拨动,屋外聚在树上的飞鸟顿时惊起,四散奔逃。 该如何形容这阵琴声? 猫在不远处的暗卫内息翻腾,差点走火入魔。 明明和琴谱上弹的大差不差,偏偏就是每一弦都有细微的出错,教人心生烦闷,想要阻止她弹下去。 一曲罢,丽嫔听得捂住胸口,云皎充满盼望地仰头看向她:“我弹得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 丽嫔同样严肃地回答。 端午节安康/快乐/牛逼……随便啦!总之端午节还有加更~ 第七十四章 好消息,云皎会跳舞(端午加更) 丽嫔特别失望。 “我之前还想着你弹琴我跳舞,咸福宫双剑合璧惊艳全场,没想到你的琴弹成这样。” “怪不得你不报名,至于硬点你名这事,可能是太后对你起了好奇心,或者是江嫔故意使坏。” 丽嫔向云皎再次科普了一下江嫔和太后的关系。 这在后宫中不是秘密,云皎之前也听说过,知道这事儿。 云皎坐不住,旁边没地方可躺,她就伏在琴上说话:“我的音准有点歪,不过我自己听着是好的。” 她的琴只能娱己,剩下的全是害人。 父亲在为她请女先生的时候,也没想过她得靠弹琴悦人过活,只求能陶冶一下性情,别再他前脚刚为院子里的筑巢的鸟写下一篇感念母鸟喂食雏鸟慈母之心的赋文,他闺女就上树把鸟窝掏个干净,把人家灭门。 两人苦思一会,云皎仰起头:“不如换个思路,丽嫔会弹琴吗?” 她伏琴太久,脸颊被勒出条条印子。 “熙贵人说什么呢,弹琴、唱歌和跳舞都是丽嫔娘娘的绝活。” 主殿的宫女忍不住道。 之前能够得宠过一阵子,还得了丽字为封号,在以色悦人这方面她确是后宫一流水平的。 丽嫔矜持地点了点头: “本宫擅长弹欢快的曲子,佛乐或者忧愁一点的都差点火候,筝弹得比琴好。” “那正好,我这里有个两个乐谱,想默写下来请娘娘过目。” 宫女搬出文房四宝。 由于没怎么正经上过学,空出了大量时间,云皎在医院上网冲浪时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刷得最多的是各大视频平台,其中也包括睿站。于是她凭着当年记忆中的古筝谱子,结合在古代里学的古筝谱曲,分别默写出了两个曲子-- 《极乐净土》和《千本樱》。 好消息:云皎会跳舞 坏消息:会的是宅舞 技术含量是有,但是不多,肯定比不上中西传统舞蹈。如果可以,她也想拿出现代人的艺术精华来狠狠地艳艳全场,但她上辈子的身体状态只支持她跳跳卖萌的宅舞,其中,一些上强度了的宅舞她也跳不了,跳完要进icu。 丽嫔看完后,来了兴趣:“倒是少见这类曲子。” 燕赤宫廷同样有雅乐和俗乐之分,但是没有明令禁止宫中奏俗乐。这都是托了睿武帝的福,因为觉昊天皇后对一切娱乐不感兴趣,睿武帝为了引起她的兴趣,逗她展颜一笑,大力推行俗乐,去除了音乐要调理天地和教化万民的沉重包袱,后宫中亦可有俗乐。 话是这么说,毕竟世家求稳,真尝试的也不多。 更何况,对雅乐和俗乐的印象观念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 如果换了江嫔或者魏嫔,必然不会同意和熙贵人一起胡闹,丽嫔却对这方面的包袱却轻些。同为世家女,她也有很重的门第之见,但见到感兴趣的好曲谱,她更不想错过。 “丽嫔姐姐看着如何呢?” “本宫觉得可以一试。” …… 当云皎决定练舞,皇帝就倒了霉。 她怕四日时间不够,每次去主殿和丽嫔练习前都会先存好档,把同样的时间过上三遍。 勤能补拙,她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第一遍,丽嫔皱眉:“熙贵人,不是说手脚有在动就叫跳舞的。” 第二遍,丽嫔还是皱眉:“熙贵人,你和我的声好像有各自的想法。” 第三遍的时候,丽嫔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手脚差点力度,不过没想到你在舞蹈上居然有点天赋。” “没办法,我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被夸奖了的云皎得意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要说天才,她才是真的见识到丽嫔在音律和舞蹈上的天赋,曲谱给她练了两天火候就到位,同样舞蹈也是,丽嫔看她跳一回,就能矫正和指导她动作节奏上的不足。 而云皎,并没有因为穿越而变成天才。 即使有了健康的身体,还是会有紧张起来就同手同脚的毛病,节奏感欠佳,记得动作却踩不上点,跳急了还会左脚把右脚绊倒,贡眉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才没让她摔惨。 不过,即使如此,在丽嫔看来,这也不算很惊艳的舞蹈。 就是…… 每次看熙贵人跳舞,她的心脏经常忍不住轻微抽动。 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动作,成功完成了还一脸骄傲地看向她求表扬是要闹哪样! 如果她有女儿的话,一定像熙贵人一样可爱…… 就在丽嫔沉浸在对她的喜欢时,云皎冷不丁地开口:“方才夸我的话,可以再多说一遍吗?” 好听,喜欢听,想多听。 丽嫔:? 丽嫔:“你听错了,本宫没说。” …… 只不过,云皎要练三遍的话,就意味着在皇帝的时间线里,一日也过了三遍。 第一次,谢知行心平气和。 第二次,谢知行还是心平气和。 第三次,谢知行叫暗卫过来:“让沉舟回来汇报一下熙贵人在做什么,还有发生在熙贵人身上最近的事。” 一刻钟过去,谢知行就得知了云皎和丽嫔准备四日后在御花园向太后献艺的事儿。 所以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三天? 这次的回溯时光是有规律的,他知道自己大约会在何时回到过去,日日回溯三次。 搞清楚原因和规律之后,谢知行再次恢复了平和的心境。 在这段时光里,他无论做什么也会被回溯。 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宫女惊异地发现,他们工作狂皇帝居然在白日里叫他们备来毯子,在榻上躺下,还传乐师到殿内,听着奏乐午睡,睡醒后,不紧不慢地传膳,还玩了一会儿极费时间的西洋机关玩具。 “皇上这是怎么了?” “做奴才的哪晓得这么多,但这段日子以来皇上真是累坏了,皇上愿意休息是好事儿。” “皇上不喜熏香,等下在屋里放点带清香的果子。” …… 回溯时,身体状况也会回到之前。 但是精神是切切实实地被放松了,在第一二回躺平,第三回批阅起奏折来,效果竟比以往更好。 这差别让谢知行不得不承认,他虽为天子,亦是需要歇息的肉体凡胎。 有时候睡够了,他就听暗卫汇报熙贵人练习舞蹈的进度,看她一遍遍跳得比以前更加熟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有去咸福宫亲自看看。能让她练得这么努力的舞蹈,他想等她练好了,练得满意了,再去观看,成全她的一番用心。 养足了精神后,心情大好的皇帝看见捧着一堆玉牌进来的太监,将刻着熙贵人名字的冰凉玉牌握在手中:“把熙贵人传过来。” 这一翻,就是连翻三日。 每天练完舞晚上还要被狗皇帝搂着睡,甚是烦人,回档了也不管用,他每次都会精准锁定她的玉牌。 仿佛每一次回档,她的侍寝机率就卡在100了。 云皎都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癫。 第七十五章 御花园献艺 好在,皇帝翻她牌子,并不是每夜都要做正事。 经常只是把她往怀里一搂,就吹灯就寝了。 这让云皎非常不解。 不是要翻云覆雨,将她传召来未央宫做什么?在言情里,通常意味着皇帝爱上了她的灵魂,想跟她来点纯爱,可是皇帝除了抱着她睡觉,并不怎么跟她多说话,暖融烛光照亮他一半清俊的脸庞,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夜,她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地唤他:“皇上。” “朕在。” “你怎么都不和嫔妾说话。” “朕向来不与嫔妃多言,”谢知行一顿:“但是你有话想说,也不用忍着,更不必避着朕。” 想说话的话,传大臣来伴驾得了。 除了最得宠的淑妃外,和皇帝说话说得最多的反而是招他烦的皇后,宫务和重大祭祀事件都绕不过去中宫。 他说这话,是给她机会告状。 虽然他不爱听嫔妃说话,但如果她说的话,他还是会听一下的。 “谢谢皇上。” 云皎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谢知行等了许久,愣是没有等到下文。 在这种尊重他人意愿的事情上,云皎非常听劝!皇帝说他不与嫔妃多言,那她就不多言,准备美美入睡。睡意酝酿到一半,上方却响起不悦的男声:“你就没什么想和朕说的吗?” “……” 皇帝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仗着灯已吹灭,云皎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 皇帝却不放过她:“你方才问朕为什么不和你说话,想必是有话想和朕说。” 云皎现在说她是说着玩的,不知道九族会不会人头落地? 她想了想七大姑八姨的性命,诚恳解释道:“嫔妾怎敢拿些不重要的杂事来打扰皇上呢?只是想到皇上这连日来翻了嫔妾的牌子,只是光就寝什么也不说有点儿奇怪。” “不重要的杂事?说说看。” 这像是嫔妃告状上眼药的开场白。 在黑暗中,谢知行找到她的下巴和颈项连接着的那一小片肌肤,rua小猫咪一样也rua了两把她的下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据说有些猫的腮帮子是被揉大的,她不会被揉出双下巴! 云皎:“皇上真要听?不过是嫔妾近来的思考所得罢了。” 谢知行嗯了声。 云皎:“世间万物更迭,但饺子皮永远比饺子馅大。” 谢知行叹着气盖上她的眼睛: “你还是少思考。” …… 翌日,御花园。 御花园里早早搭好了半人高的圆台,原本惋惜自己位分没到贵人,没有献艺机会的常在答应在看到现场布局后都息了心思——想献艺的都有才艺,但她们都是官家千金,这时又没有逢年过节给亲戚表演才艺的说法,没一个人有公开表演的经验,当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圆台上时,特别来自皇帝皇后和太后目光…… 上去腿就抖成筛子了,还献什么艺。 当然,贵人以上的嫔妃也没啥表演献艺的经验,但这些年来当惯了主子,出席各种重要宴席,胆量跟见识都比以前在闺阁之中增长许多。 “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嫔妃们落座,皇后和江嫔一左一右地伴着太后出席。 太后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地问:“皇上呢?” 很快,就有小太监赶至她身边低声回话:“太后娘娘,皇上还在乾坤宫接见付大人,晚点儿就到,让太后娘娘先行赏艺,不必等他。” 嫔妃们是奔着在皇帝面前露脸来的,但今日的活动明面上还是向太后献艺,不能说皇上不来,就不表演了。 但肯定都想等到皇上来再登场。 江嫔原本是想拔头筹的,见状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面上露了淡笑,便点了冯嫔,让她先献艺。 今儿来御花园,除了想看看风头正盛的熙贵人有何能耐,同时抬举一下江嫔外,太后也想让那些平常没机会露脸的贵人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百花齐放才是好,后宫才会稳定。 冯嫔心有不甘的上去弹了首曲子,乐声悠扬优雅,得了太后夸奖和赏赐。 回到座位上时,魏嫔凉笑道:“今儿要是皇上不来,江嫔怕是就不用表演了。” 还真是。 江嫔一路押后了两位,那声激动人心的“皇上驾到——”才吊着嗓子响起来,众人行礼,太后亦起身相迎。谢知行扶了她一下:“儿子来迟,让母后久等了。” “朝事为重的道理哀家还是懂的,你能来陪哀家打发时辰,哀家高兴都来不及呢。何况本没多大的事,只是江嫔的一片孝心,带着嫔妃们组织了这么一场献艺,可都是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只有哀家欣赏未免可惜。” 谢知行一到,全场嫔妃精神一振。 她们肉眼可见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可惜,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们身上,只是朝太后颔首:“江嫔有心了,赏。” 江嫔按捺着激动谢赏。 其他人冷眼看着。 皇帝哪里是赏江嫔?是接着太后的话赏下去而已。 “朕都错过谁的表演了?” 谢知行落坐后,问得是谁后,也分别赏了那三位。 原本以为今日要彻底陪跑的冯嫔、许贵人和尤贵人都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谢恩后,冯嫔的宫女欢快地小声道:“皇上心里是记得娘娘的。” 记得她? 恐怕只是记得一份面上过得去的公平罢了。 冯嫔心中叹息,唇畔仍有笑意,宫中行走习惯了戴一张假面孔,光是咧着个大嘴傻乐是不够的,要显出自然的欢喜神采,好像天天有好事儿又无忧无虑,这样太后见了才不会皱眉。 “皇上来得正好,再来晚点,就要错过江嫔这孩子跳的舞了。” 太后让太监将献艺名单拿下去。 上面的次序有很高的流动性,总之皇帝一天没来,一天就轮不到她侄女表演。 “臣妾这就下去更衣准备。” 江嫔羞涩笑道。 不一会儿,穿着丹色舞裙的江嫔重新回到众人视线范围之内。她为了今日准备了许久,水袖舞在圆台上非常惊艳,期间对着皇帝的方向暗送秋波,看得嫔妃气得牙痒痒。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自觉表现得比平常更好。 再看皇帝,也很给面子地轻轻拍掌。 行礼下台后,太监唱名:“下一位,熙贵人。” 江嫔眸中一闪。 她是刻意将熙贵人安排在自己后面的,皇上见过她的舞蹈,知道了什么样是好的,而熙贵人的定不入他的眼。 第七十六章 临危不乱熙贵人 云皎一登场,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即使站在容色艳绝后宫的丽嫔旁边,亦毫不逊色。 嫔妃都想看看深得圣宠的熙贵人到底有多少能耐在身上——她的确是很漂亮的,眉眼精致秀丽,上了妆后更摄人心魄,但并非娇艳妖娆的风格,属于男女老少通杀的美。 哪怕是对她颇有成见的太后,竟也对她生不出厌恶来。 “丽嫔要弹奏的曲子,是熙贵人编的?我竟不知熙贵人还有这等才情。”江嫔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稀奇语气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连贺你生辰画上有皇上盖过的印也不知道。” 魏嫔也笑。 江嫔噤声,瞪她一眼。 太后却没管二人的小插曲,她除了看熙贵人,目光就在亲儿子身上。 熙贵人一登场,谢知行就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前面观赏江嫔跳舞时,他是很放松的姿态,却在熙贵人上场时紧张了。 “能让皇上这么在意的,是熙贵人还是丽嫔?”太后含笑着问道。 “谈不上在意,”谢知行说:“只是熙贵人并不聪慧,怕犯错扫了母后的兴致。” 太后又笑了一声。 “母后笑什么?” “皇上此刻的情状,像极了每次哀家带你去先帝面前考较课业时的心情。既怕你不用功犯错,又不乐意听别人严厉批评你,总要和先帝说情。” 男子慕美色,美人哪里都是好的。 可有时喜欢一个人呢,就会觉得她笨拙难担大任,出了事肯定是别人害她,她清清白白只是有点笨——简而言之,就是熊孩子背后的怪兽家长。 “母后怕是记岔了,” 皇帝完全没把这点往自己身上联想:“朕向来用功,从未在先帝面前犯错。” 太后一想,好像还真是。 无论先帝如何提高难度,想要难倒他,只要给时间他准备,他就没有完不成的时候,每次都是她白白担心。 “如果熙贵人是朕,母后怕是有操不完的心。” 话到嘴边,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就在这时,丽嫔弹出了第一段音节,众人对她的琴技早有准备,不料今儿她一弹,还是被这燕赤从未有过的激燃节奏镇住了。不说这音乐有多优雅脱俗,而是听着就想跟着抖腿。 至于云皎的舞蹈技巧? 平心而论,和前面的江嫔比不了。 毕竟主题是给太后献艺,云皎给自己定位就是来养老院给老年人宣传二次元的。 她裙摆上坠着银铃,身姿婀娜,却不妖媚,更没想去故意朝皇帝的方向抛媚眼,她脸上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有好多动作都用力过度,却充分沉浸在音乐之中。 虽然是平平无奇的小咸鱼,跳起舞来也有超级可爱的一面。 这都是上辈子的自己做不到的。 如今,她却能在正式场合肆无忌惮地夹带私货,为架空王朝带来一点小小的宅舞震撼。 “这都……” 江嫔正想锐评一下,就被自家宫女悄悄地提醒:“主子您看。” 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向云皎的目光里,满是欣赏。 一个巨大的问号从江嫔头上缓缓升起。 皇上刚才看她的舞蹈时可没有这么用心啊! “曲子别出心裁,熙贵人的舞蹈却平庸了些。”江嫔仍然不甘心,暗搓搓地贬低云皎。 “是么?” 谢知行想也不想就反驳:“御花园献艺办得仓促,熙贵人根本没多少时日锻炼,跳成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朕看到了她的努力。” ——你根本不知道熙贵人有多努力! 只有朕知道。 御花园献艺办得仓促?不就是说江嫔事办得不好?魏嫔听罢快笑翻过去,好悬忍住了,结果看到江嫔的表情,还是没忍住。 江嫔瞪她:“你笑什么?” “熙贵人跳得好,我看到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呵呵。” “皇上也笑了,你怎么不问问皇上为什么笑?” 江嫔拒绝接话,皇帝也不跟她计较。 她们都不知道,这是云皎每日练三个时辰的成果。 正当云皎即将把整场舞蹈顺利地跳完的时候,一只猫忽然从草丛里跃出来,发了性似的往她的方向扑去,将来不及躲闪的她挠了个正着,猫的爪子划破她的舞裙,刹那间鲜血淋漓。 “哪里来的猫!?” “救救熙贵人,传太医!” 云皎忍着剧痛,回档到舞蹈开始之前。 这个存档是为了预防她表演出包,不料却在遇上意外时派上用场。 她这回心事重重,既想如何应对那发狂的猫,也想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从那惊变中回过神来的谢知行眉头轻皱,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会意地走到他旁边,侧耳细听主子的命令。听完后,他往圆台下方的位置靠近,方便第一时间应对突发情况。 谢知行也想看看,重来一遍的她要如何应对。 第二回,她把这当作试错废档,没跳完就摆手示意丽嫔停下来:“十息之后,从东南方向会窜出一只发狂的猫攻击我,是谁干的?” 云皎将在场所有人第一时间的表情反应纳入眼底后,心中有了大致的人选范围,便再次读档。 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同一方向,从草丛窜出来同一只猫。 这次,云皎忍着躲闪的本能,留意猫是被自己身上的哪样物件所吸引。 第三回,猫咬向了她裙摆上的铃铛。 第四回,云皎在上台开始表演之前,将铃铛解下,改绑在水袖的末端。 这一次,她仿佛料敌于先,疯猫扑出的时候,她刚好将水袖末端挥洒到较远的距离,同时旋转起舞,雪白猫儿追逐着她的铃铛,好像被她牵引着的宠物挂件,随她而舞。 云皎表现得太从容,众人看愣了三秒,直至皇帝喝道:“还不快去将疯猫拿下!”他们才如梦初醒一样发现,这竟不是表演献艺的一环,而是一次意外! 熙贵人临场应变的能力,和她临危不乱的气度,竟是把这次献艺升华到不属于它的高度。 众人一凛。 这熙贵人,果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江嫔?江贵人! 谢知行不绕圈子了,直接道: “把铃铛给朕。” 云皎都做好和皇帝周旋的准备了,结果他进来后的第四句话,居然就是索要证物。 她眨了眨眼。 她原本以为皇帝会安慰一下她来着,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好歹她现在算是得宠行列,皇帝进来不该第一时间将她拥入怀中,送她“爱妃受惊了”和“朕一定会让对你出手的人付出代价”大礼包? 旁边另一个小太监捧着托盆上前,示意她将铃铛放在其中,避免直接碰到证物。云皎毫不犹豫地交出去了——后宫最高法官就是皇帝,如果他要轻轻放过,不计较此事,哪怕她将证据链全罗列出来也是徒劳。 整个后宫里,最不需要毁灭证据的人就是皇帝。 她太听话,谢知行反而心软起来,向她解释:“朕不一定会还你公道,但对你动手的人一定会受到她应有的惩罚。” 他习惯了用祈使句说话,前朝能混到皇帝身边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他不必作过多解释,他们也能秒懂。从来只有别人揣摩圣意的份,没有皇帝迁就嫔妃的时候,搁虐恋情深里就是那没长嘴的主儿。 见云皎茫然地看着自己,不问为何就交出关键证物,谢知行反而想解释给她听。 听他说完后,云皎说:“嫔妾明白,皇上终归要给太后一个面子的。” 不一定还她公道,就是这事不会公开审理。 但他要彻查,且一定有人付出代价。 谢知行诧异地打量她一眼,片刻点头:“母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何况总传出这样的事,别人会觉得朕的后宫不和,终归不是好事。” 常年不动脑子的人,偶尔灵光一回,更教人另眼相看。 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就像npc一样,垂首装作没听到,谢知行说话也没避着他们:“后宫变成如今的模样,皇后的问题占其一,朕的仁慈宽和占其二。” 如果搞这种手段的直接打入冷宫,或者拉出去行重刑,想必敢再犯的嫔妃会大大减少。 除了害人性命是皇帝的底线外,这种小打小闹式的手段,他要顾虑许多方面。只不过,他这次会给凶手一个深刻的教训。 “帝王家也是家,嫔妾理解皇上的想法。” 谢知行的眉目缓和许多。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后院能和睦似姐妹,就像每日早朝有点利益矛盾,那帮饱读诗书的臣子都恨不得把对方的狗脑子打出来,何况后宫嫔妃。 要不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摆在这,谢知行都想将位分废除掉。 别争了,统一当答应! 别抢了,朕谁都不爱!” …… 苏总管拿着证物下去查,很快就查出来是谁动的手。 这凶手太好猜了,在场的后宫老人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江嫔她记恨生辰宴上熙贵人给自己的没脸,不仅想要在主场将她狠狠的比下去,还想让她大出洋相,于是买通了内务府负责这件舞衣的宫女,在铃铛里加入能吸引猫的香粉,那只猫之前被冯嫔养过,后来嫌长大了不可爱送回猫儿房。 至于那想取走证物的宫女,同样收了江嫔的银两。 位分低的贵人答应没法把持一宫,衣物时常有外人经手,可供使坏的机会多不胜数。 铃铛系在裙摆上,猫咪也要不了人性命。 江嫔想着自己有太后护着,家世比云皎好太多,暗地里使绊子即使被发现了,顶多罚俸或者禁足,结果圣旨下来她人傻了。 “皇上要将本宫降为贵人????” 贵人不再是一宫主位,自然不能自称本宫。 来宣旨的秦来财是苏迎禄的干儿子,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安抚她:“这是皇上旨意,小主还是先接旨。” 一声小主把江贵人叫破防了。 她初入宫时就是贵人位分,侍完寝就被太后升为嫔,家世摆在这儿,只要有孕,平安诞下皇子公主之后就可以稳稳升妃。 江贵人忍着崩溃将圣旨接下,扯着秦来财的手臂不肯撒手:“皇上没有别的要说了吗?没赏东西安抚本宫?本宫做错什么了?皇上怎么会说本宫不知悔改?定是你这个狗奴才收了别人的银两,在皇上面前抹黑本宫!” 越爱用某种手段害人,就会越疑神疑鬼是不是有人用同样手段陷害自己。 秦来财好歹是在御前伺候的,他在苏总管面前当儿子,在其他宫女太监那里也是个爷爷,被江贵人扯得有点来火,他登时收了笑脸,公事公办起来:“皇上没有别的旨意了,奴才就是一个跑腿的太监,在皇上面前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多嘴多舌的早被打发掉了!奴才按规矩提醒一下小主,贵人不是一宫主位,是不能自称本宫的。” “你!” 江贵人气得浑身发抖,秦来财掖着手,道:“小主如果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还有一份圣旨要颁,耽误不得。” “什么圣旨?” 听闻皇上有别的旨意,江贵人的眼里升起亮光来。 “这……” “吞吞吐吐的,如何配在御前伺候!”她狠狠盯着他。 江贵人满腔郁气正要找人发作,她治不了熙贵人,还治不了一个太监? 即使是苏总管来了,面上也得对她客客气气。 秦来财当然不敢给她甩脸子。做太监的,受气受惯了,心理阴暗扭曲的多,他故意摆出畏缩害怕的表情,姿态放得卑微,结结巴巴的说: “回小主的话,是熙贵人封嫔的圣旨,实在耽误不得啊!求小主放过奴才!” 结巴归结巴,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生怕江贵人听岔。 江贵人宁愿自己聋了。 她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 “你说什么?她无子凭什么封嫔?她晋贵人才多久,太后怎么会同意!” “不行,跟你说也没用,我要找太后!” 秦来财好心提醒了一句:“皇上刚和太后娘娘用完膳,小主这会过去,怕是会碰到皇上。” 江贵人觉得自己降位和熙嫔晋位总有一个该收回皇命,皇上在长乐宫正好,她要跟皇上诉说她的冤情。 然而当她到了长乐宫,嬷嬷却告诉她,太后娘娘闭门礼佛不见人。 江贵人在原地呆住了。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熙贵人?熙嫔! “皇上和娘娘这回是真狠下心来了,” 长乐宫内,嬷嬷向南炕上的人说道:“江贵人向来自恃身份,这回要难受了。” 太后正盘弄着一只小叭儿狗,这狗体小腿短毛长,长得可爱,就是容易歪嘴。养在太后跟前的自是嘴不歪的好品相,她那只套着翡翠玉镯的手正一下一下地慢慢抚摸着狗背,听到这话,面上也没露出不忍的神色来:“她早该吃教训,做事不先问过长辈,闯出祸来了又想找哀家为她向皇上求情……哪有这种好事?这回丢了嫔位,是该好好清醒清醒。” “实在不行,学学纪家,让家里送个旁系的姑娘进宫就是。” 太后不怎么喜欢嫔妃在自己面前转悠,伺候她又不能怀孕,都去讨好皇上争得雨露早日怀上龙胎才是正经事。她知道自己儿子的真爱是批折子,能多到后宫临幸嫔妃已是大幸,所以他格外宠着谁,她也不会过问。 “只是方才皇上来用膳时,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对熙嫔的维护之意都快满溢而出了。” 在用膳时,太后没有点破这件事。 全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已经可以想象到,皇帝道出一二三点来反驳她时,有理有据的样子:“不然,光降江氏的位分就是,没必要抬举熙嫔。她现在封了嫔,等怀上又该封什么?赏点东西补偿便是,看他那劲儿,哀家都不敢阻拦了。” 太后忍不住发了两句牢骚,也多有揶揄之意。 嬷嬷忙道:“皇上对娘娘孝顺着呢!只是娘娘一番爱子之心,不舍得逆了皇上的意,才成人之美。” 太后撇唇一笑,并不再言。 这时,宫女挑开帘子行礼:“娘娘,江贵人在门外求见。” “哀家不是吩咐过了吗?除了皇上,哀家谁都不见。” “可是……”宫女犹豫了一下:“江贵人说,要是太后不见她,她就不走了。” 太后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烦了,她可以猜到江氏是如何对着嬷嬷撒泼使横,逼着宫女低头进来问她意思的。太后扬手将叭儿狗从膝上赶了下去,淡淡道:“那就让她等着。” 她一顿,问:“江贵人是坐步辇来的么?” “是的,娘娘。” 嫔位以上才有辇轿代步,但降位的时候一般不会特意将其收走。 “把她步辇撤了。” 江贵人在长乐宫外痴痴的等,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等了又等,结果等到太后把她辇轿撤了的消息。 夜幕低垂,江贵人瞪着将自己来时辇轿搬走的太监,瞪得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骨碌骨碌地跟着他们滑走……江贵人伶仃地站了一会儿,终究没上演在长乐宫前站立一夜的戏码,而是灰溜溜地滚回自家宫里了。 然而,更坏的消息来了。 太后再次闭关前为皇后求了个情,皇帝也考虑到日后还需要皇后来管治后宫,小惩大诫即可,便顺坡下驴地解了皇后的禁足,嫔妃们即日就要恢复去建章宫请安的规矩。 皇后解除禁足,为之惋惜的嫔妃不少。 但谁都不会像新鲜出炉的江贵人这么破防。 刚被降为贵人,就要去建章宫被公开处刑,她自觉社死不已,又想到万一碰上云氏那贱人,她还得给她行礼,一想到那社死案发现场,她登时脉象都不好了。 江贵人刚称病,建章宫的冬画就来了。 皇后也猜到江贵人会不想来,偏偏她勉强算是皇后小分队的,她刚解除禁足,想身边多点自己人,是断然不允许有人在这时称病不去请安的。 “我这就去,冬画姑娘请稍等。” 江贵人一思量,还是得去。 皇后的心眼比太监还小,在这档囗不去请安,皇后不会考虑她的难处,只会觉得她不给她面子,哪天找机会把她害了。 江贵人深深叹气,从未如此抗拒去建章宫请安。 她穿戴整齐,走出殿外,习惯性地问:“步辇还没备好吗?小石子偷懒去了?” “小主……” 见宫女一脸为难,江贵人才想起来,她的步辇被太后撤掉了。 江贵人羞恼交加,一巴掌甩在宫女脸上: “少给我拉着个脸,不就是走路吗?走!横竖离建章宫近得很!” …… 同一时间,咸福宫。 云皎昨日接了圣旨,但嫔位规制的衣裳还没送到,她依旧穿着自己的旧衣,美滋滋地往步辇上一坐,摆出了六亲不认的坐姿:“姐姐,咱们咸福宫一宫两嫔,还都有封号,你说这多威风。” 衬得旁边跟着的孙常在都不配开麦了。 丽嫔斜瞥她一眼:“也就威风两天,你当了嫔,该独分一宫了。” “咸福宫我住着挺好的,我都想跟皇上说不搬了,就是有点住不开。” 咸福宫本身挺大的,装潢也新。 但嫔位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多,单一个西侧屋肯定是放不下的。 “这事好解决,让孙常在搬出去,另一边也归你,就是委屈你住不上主殿了。” 丽嫔并不认为自己是不舍得云皎。 她只是觉得住习惯了,不想再来不熟悉的新人。 跟在步辇旁边的孙常在:? 她只是位分太低不配插话,不是真死了。 “这敢情好,两个嫔在咸福宫的话,该可以求皇上赐一个小厨房了。” 不是每个宫殿都有小厨房,咸福宫就没有。 一般有皇子公主的宫殿才会配备,毕竟膳房人多手杂,小孩子在吃食上须多加注意。 再者,云皎也不想和别人做邻居。 “要是让你和江贵人分在一宫才有意思呢,让她天天来给你请安,想想都美。” 丽嫔话音刚落,就在不远处瞧见了江贵人。 她第一眼真没认出来。 “咦?皇上连她的辇轿都收走了么?”丽嫔心念一转,催促抬步辇的太监:“快,往那边走去,本宫要江贵人给本宫行大礼请安。妹妹你愣着干吗?快来!” 云皎还没发话,底下的太监都习惯性听丽嫔娘娘的命令。 只见两个步辇加快速度,一个人工急转弯飘移,生生拦在了江贵人的必经之路面前。 (本章完) 第八十章 拿捏 “丽嫔。” 在远远看到丽嫔和熙嫔的步辇时,江贵人已经撇开视线,假装没看到,还想绕一下路。穿着宫装的她速度不及这帮在后宫卖命的太监快,眨眼间就被截住。 “丽嫔?江贵人怕是叫错了,该叫丽嫔娘娘。” “……丽嫔娘娘。” 丽嫔眼波一转: “还有本宫旁边这位呢,也叫一下。” 江贵人心存侥幸,以为云皎会说不用。 虽然云皎时常语出惊人,把别人怼得下不来台,但她向来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和之前得宠时就喜欢恃靓行凶的丽嫔不该是一路人。 “对呀,还要叫我呢。” 云皎却笑眯眯的附和:“啊,不对,是还要叫本宫。” …… 她为人处事没有响亮的口号,只有朴实的理念——别人如何待她,她就如何待人。面对不曾坑害过她的常在答应,即使在后宫遇到了,对方说话不那么客气,她也不往心里去,没觉得对方低自己一等。 但是江贵人屡次暗中害她,不仅要杀她的小赤兔,还纵猫挠她,证明她完全接受“位分比你高就可以往死里玩你”的宫斗规则,且乐在其中,那当地位交换,风水轮流转,转到她这边的时候,她也可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还回去。 这是云皎第一次在后宫宫斗中,站在欺负人那一方。 沉浸式口舌争锋! …… “……熙嫔娘娘。” 在满眼不可思议中,江贵人还是咬住后槽牙叫了。 这两声,叫得丽嫔是浑身通泰。 想她是有封号的人,这些年来,江嫔仗着有太后当后台,自赋和有女的魏嫔同居嫔位第一人,不将她放在眼内。能让江氏低下她高贵的头颅,称一声娘娘,真是比在三伏天里喝下砸了碎冰的酸梅汤更加舒坦。 丽嫔满足了,却听到旁边的云皎饶有兴致地说: “和这届选秀入宫的本宫不同,江贵人是宫中的老人了,对宫中礼仪规矩,该比本宫更加清楚才是,怎么今日却失了分寸?是不是该成为贵人,对贵人对嫔位该行的大礼还不熟悉?没关系,久了就习惯了。” 江贵人怔住。 她实在没想到云皎会这么不给她面子,竟比丽嫔更加得势不饶人。 然而更不饶人的还在后头等着她呢:“江贵人怎么愣在这了?可别耽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赶紧的。” “你……” “有话跪下再说。” 江贵人那点长年居嫔位建立起来的骄傲,在顷刻间完全粉碎,她胸闷气短,眼冒金星,巴不得自己真气晕过去——如果自己晕倒在建章宫外,那就成云皎的不是了,有理也变没理!她要让云皎对自己骄横跋扈的言行后悔! “啊!” 江贵人憋着一股气,还真让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云皎淡定回档。 被气晕这种小概率事件,正好用回档来帮她刷掉。 就好像在《深宫》里,即使嫔妃体质在正常水平,只要有足够耐心回档,总能刷到她小产的结局。 “啊!” “啊!” “啊!” ……在第十次,终于刷到江贵人血管都爆了两根,愣是站得直挺挺的发展分支。 “熙嫔娘娘好利的一张嘴,以往嫔妾竟小瞧了娘娘,可娘娘别忘记,在宫里面的日子还长着,嫔妾不会永远待在贵人之位的。” 江贵人冷枪道。 云皎大吃一惊:“你还想当常在?” 江贵人心窝子切切实实地疼了起来。 偏偏对方像察觉不到一样,催促她快点儿将大礼行了。 这是前往建章宫的必经之路,三人这一耽搁,旁边有其他嫔妃经过,又多了人看她的笑话。江贵人忍着屈辱,真对二人行了贵人向嫔位该行的大礼:“贵人江氏见过熙嫔娘娘,熙嫔娘娘万福金安。” “嗯,很好,这不是很懂规矩吗?起来。” 云皎转头对着丽嫔说:“本想让你对丽嫔姐姐也行一个,但时辰真的不早了,快进去。” 丽嫔惊得下巴都掉地上。 “你性子竟这般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没使出来而已,下回让你见识见识。” 云皎心道她在《深宫》里可是动辄就屠宫的,对皇后下鹤顶红也是等闲事尔。丽嫔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如果是平常,她肯定觉得她在吹牛逼,今日却有点动摇了。 下了步辇,走进建章宫的正殿内,两人才止了说话声。 云皎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以大礼,动作标准得旁人挑不出错处来,皇后不仅没刁难她,还淡淡地夸了两句:“本宫听闻熙嫔晋封之喜,原本就打算送点贺礼过去,今儿你来得正好。冬画,你去把本宫昨天拟的礼单拿出来,等下给熙嫔送过去。” 冬画将礼单拿出来后,念了起来。 这时家底薄的坏处就显现出来了,云皎听不出皇后赏赐的礼品好坏,只能用余光扫了一下嫔妃们的脸色,猜测大约是好东西。 听冬画念到一狐白裘时,皇后打断了她:“这狐裘记得拿去改成熙嫔的尺寸。” 听听,多贴心啊。 这点小事都由皇后亲自吩咐,若是没有发生之前罚跪的事,还以为熙嫔在皇后娘娘这多得脸呢。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云皎这一礼行得是真心实意的。 皇上赏的乃御赐之物,不好脱手。 皇后的就不一样了。 既赏的是好东西,那就全是白花花的银两啊! 皇后笑了笑:“坐下。” 她被赐了座后,就听到太监传报——淑妃、静妃和江贵人到。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忍俊不禁。 既惊讶难得露面的静妃居然出门,听到江贵人这三个字又忍不住笑。 静妃进来后礼时,苍白着脸向皇后娘娘请罪:“臣妾身子不见好,景儿每天早上都要臣妾亲手喂药,今儿他好些了,臣妾就来向皇后娘娘您请安了。缺席这么久,委实是臣妾的罪过。” “你身子向来弱,又要操心大皇子,本宫又怎会怪你,快坐下。” “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静妃又福了福身,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请安时的座位都有讲究,江贵人自觉从嫔位降下来,该坐在嫔位末端,贵人之首。可放眼望过去,那位置居然早被许贵人坐着了。 这个朝代是架空的,规矩也有点大杂烩,全怪作者只有少少的文化,只能码少少的字 第八十一章 回档 江贵人不敢在这档口惹事,行完礼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了。 她不惹事,有人代她惹。 “看江贵人刚才盯着许贵人的座位,可是想坐那儿?” 云皎直接开始煽风点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许贵人是依附魏嫔而生的,虽然嘴巴没魏嫔那么毒,却比她更小心眼。许贵人两眼一瞪:“她想坐,那就要给她吗?嫔妾都坐这里那么久了,怎么能平白抢人位置呢!什么人呐。” 魏嫔嘴角微微一抽。 转念一想,挤兑的是江氏,那也行,她搭腔:“贵人啊。” 皇宫里的熊猫如果饿瘦,那肯定是因为笋都被魏嫔夺完了。 云皎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对对,是贵人。” 一声声贵人喊的,把江贵人快喊晕了。 她开口了:“嫔妾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许贵人,熙嫔却硬要往嫔妾头上扣罪名,嫔妾内心惶恐,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原来是我误解江贵人了啊!对不住了江贵人,江贵人不会怪我!” 云皎从善如流地道歉。 官高一级压死人,这是江贵人从前教她的。 如今同样的待遇落在江贵人身上,她却羞恼得脸快要滴出血来,瞧不出往日的威风来了。 “娘娘一时失言,嫔妾岂会计较。” 江贵人绷着声音,不愿被他人看出脆弱来。 “你们就爱互相打趣,”淑妃端起茶盏,施施然地道:“不如来说些高兴的事儿,时日过得可真快啊,我回头去看,熙嫔站在门口的样子好像还在昨日,才眨眼间的事呢,就坐到这儿来了。” 她一顿,笑容美得晃花人眼:“真期待哪天熙嫔能坐到我这儿来呀。” “不太好,” 云皎一下子就羞涩了起来:“虽然……臣妾也很想坐在淑妃娘娘的大腿上。” 诸位嫔妃:!!!! 等等,这是可以说的吗!? 淑妃被震了半晌,浑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也散了些:“熙嫔就是爱说笑。” 丽嫔叹为观止。 后宫里能把淑妃拽回凡间的也就云皎了,有意思,她爱看。 “臣妾没在说笑,臣妾真想坐,沾沾淑妃姐姐的贵气,争取早日高升,”云皎持续性的张口就来:“臣妾能在短短时间来升为嫔位,其实也托了以往时不时就坐在丽嫔姐姐大腿上的福。”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的丽嫔,接受了众人异样目光的洗礼。 ……她不是,她没有,别造谣! 丽嫔:“没有这事哈,熙嫔是真爱说笑。” 今日的请安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下结束了。 起身走出建章宫的时候,孙常在大着胆子唤:“丽嫔娘娘,丽嫔娘娘……” “嗯?” “嫔妾也想……” “你想什么?”丽嫔没反应过来。 “也、也想沾沾您的贵气。” “……闭嘴。” 丽嫔真想一脚把她踹往建章宫,别回她的咸福宫了。 出了建章宫后,魏嫔叫住云皎,饶有兴致地问:“熙嫔今日把江贵人往死里得罪,不怕她日后东山再起报复你?” “我没得罪她的时候,她也在害我,那我还不如真的得罪她。” 魏嫔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也对,天冷了,我也赶紧去落井下石一下。” …… 回到咸福宫后,云皎躺下不久,就得知自己被翻了牌子。 这一天接一天的,累死个人! 难道升职加薪,就必须要工作吗? 她希望自己薪酬和工作表现脱钩,不打卡上班,照样发工资,打卡上班了,出双倍工资。 天气这么冷,她不想坐轿子出门。 云皎躲在被窝里一边回档,一边浅眠,只要听到迎禄的声音就回档。 另一边厢,不断被退货的皇帝开始怀疑人生。 他又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不许他翻她牌子? 在翻第二十一次玉牌,依然被退货时,谢知行忍下立刻去咸福宫问个明白的冲动,瞪第二十一次捧着玉牌盆进来的太监一眼:“滚出去,朕今晚不翻牌子。” 那太监诚惶诚恐地滚了出去,满面大惑不解。 他给御前伺候的秦来财塞银两:“今天发生啥事了吗?” “没有啊,皇上原本心情好着呢,见到你才发的火。” “不应该啊,我一天也就在皇上面前露脸一次。” “谁说得准呢。” 而这时,云皎揣着暖乎乎的汤婆子,早早上榻一夜好眠。 前脚晋了仙女位分,后脚就被拒之门外的谢知行面上冷淡,心里却是满腔委屈,点了灯批一夜奏折。而这夜的忙碌仿佛一个契机,打开了他身上神秘的开关,嫔妃惊诧地发现,皇帝他不来后宫,也不翻牌子了! 每日就泡在乾坤宫,从早到晚。 翻牌子不如召近臣,被看添香不及君臣议政。 谢知行展现出了他充沛的体力,熬得一众老臣怀疑人生,甚至开始琢磨皇上是不是想通过把他们这帮老灯熬得油尽灯枯,好扶植新鲜血液作心腹。 而太后虽然闭关,却没放弃关注儿子开枝散叶的进度。 一听,太后差点被气晕过去。 好消息:没独宠熙嫔。 坏消息:根本不翻牌子。 这阵子,连到建章宫请安时都和平了许多,根本见不到皇帝,还争个屁?而就在这大家都旱得很的时候,忽然有赏赐从乾坤宫送到咸福宫…… 云皎对着这一碟香菜点心陷入深深的疑惑:“苏总管,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想给我送点心?” “娘娘这话说的,皇上可惦记熙嫔娘娘了。” 云皎:“……喔。” 她十分感动,然后选择回档。 第二次,赏她的是一本《诗经》,让她抄写十遍。 云皎选择回档。 有时会刷出更差的礼品,需要再次回档,但大部份时候,第二次刷出来的赏赐都是正常的金银珠宝、珍贵布匹或者单纯的美食。 这一次又一次的赏赐,从乾坤宫送到咸福宫,都被整个后宫看在眼内。 嫔妃看得心酸不已。 受宠难,被皇帝一直放在心上惦记更难。 然而,皇帝还是没来后宫,没翻牌子,熙嫔也不例外。 半个月过去后,太后忍无可忍,派人将熙嫔传召到长乐宫! 晚了一分钟的二更也是二更(。)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争宠指导 “太后娘娘要传召我?” 云皎一脸懵。 她上一次被“太后”传召,还是被歹人假传懿旨骗过去的。当时那太监在她面前咬舌自尽,让她连续三天没睡好,这时一听到太后传她,她ptsd都犯了。 “是的,娘娘快准备起来。” “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请嬷嬷稍等。” 云皎存了个档,感觉心中稳当多了再出门。 其实这回她出行坐辇轿,谁想暗害她都不好使,很快就到了长乐宫,她收起纷杂的思绪,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走近宫门已能闻到淡淡佛香,正殿的檀香更是浓烈,有宫女将窗户打开,往外散味儿。 “臣妾云氏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云皎规矩行礼。 太后没有立刻叫起,这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入宫之后,云皎最快学到的一个道理是——古言里写故意磋磨谁才会久不叫起并不全是真的,当然这是常见折磨手段之一,但更多时候是上位者走神了,或者在打量人,那就让人多跪一会,算不了什么,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在这些细微末节之中,云皎才特别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身处皇宫。 “你坐过来。” 太后刚抬首,旁边的嬷嬷就将云皎要坐的软垫备好了。 云皎谢恩之后,坐到她旁边来。 待她坐好后,太后又仔细地端详了她一番。 选秀为皇室面子填进来的人数不少,皇帝又不热衷后宫,太后从不自降身份的去认识一帮常在答应,就连贵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如果把后宫当作一个家庭,那升到嫔位,才勉强算是这个家庭里的一员了。 嫔位以下,那算不在编的临时工。 和现代的临时工一样,好事轮不到,坏事必背锅。 上回在御花园见到的熙嫔浓妆艳抹,容色不输丽嫔,私底下卸了浓妆,只薄施脂粉,倒比献艺时更俊俏,难怪皇上喜欢她。 “你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跟在家里大不一样。” “宫中一切都比家里好,有宫女太监伺候,几乎没有要臣妾操劳的地方,但臣妾偶尔也会想家。” 两人就着家常的话题,聊了好一会。 云皎手上捏着存档,说错话大不了重来,不怕犯错,于是丝毫没有太后想象中小官之女面对上位者时必有的畏缩和惶恐,她太落落大方了。 别说是旁边暗中观察的嬷嬷,连太后本人也十分诧异。 江贵人之前在她面前怎么描述的熙嫔? 不学无术,粗俗无礼,小家子气。 之前,太后知道自己这侄女是什么德性,她抹黑云氏的话,太后就没全信,但听得太多也会动摇。如今见了云皎本人…… 这分明是个非常大方得体又不失淳朴的好姑娘嘛! 大致摸清熙嫔的性情之后,太后才道出正题:“在咸福宫住得舒心就好,可是这段时日怎么不见你往乾坤宫送汤送点心?你年纪小,这些事情要注意起来,不然落后了其他嫔妃都不知道。” 云皎愣住。 她想过百般可能,就是没有想过太后会劝她去争宠。 难道太后也有宫斗kpi要完成吗? 将熙嫔的反应看在眼内,太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日子过的,皇帝对后宫不上心,怎么他喜欢的嫔妃也一样呢! “太后娘娘,说来不好意思,每日膳房送过来的点心和汤都被臣妾吃光了,实在剩不下来往乾坤宫送。” 云皎红着脸低下头。 太后以为她是羞的,其实是气的。 什么人呐! 给她分例里的吃食,还想她抠出来给皇帝送! “能吃是福,” 太后一愣,随即失笑:“剩饭剩菜怎么能往乾坤宫送!肯定是让你去膳房另点一份,或者你自己盯着下人做一份点心,炖一盅汤,才好让皇上想起你。你怕是不知道,其他嫔妃都是这么做的!” 云皎先存档,接着单刀直入的问:“太后娘娘为什么要教臣妾争宠?” 这问题问得唐突,也的确省去绕圈子和互猜的功夫。 一问之下,云皎才知道太后是为皇帝不翻牌子着急。 太后也是个明事理的,皇帝都不想进后宫了,往他身边送他讨厌的嫔妃是没用的,得挑个他本来就喜欢的才有用,所以才传召了熙嫔来。 再聊了一会,发现是个心性好的姑娘,太后才安心往皇帝身边送。 搞清楚原因之后,云皎读档。 …… “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云皎微微一笑,很识时务地扛下重任:“承蒙娘娘抬举,臣妾又怎能有二话呢!臣妾回去这就给皇上亲手做点心!只是咸福宫没有这个条件……” 设立小厨房很费钱,大多数嫔妃都建不起。 云皎建不起,丽嫔没这需求。 她为了维持苗条身材,吃得极少,便不在上面用心。自打和云皎关系好起来之后,主殿的分例里的白糖点心大多进了云皎的肚子。 太后派的活儿不能拒绝,那就将它利益最大化。 “就这点小事!哀家还能让你饿着?” 太后一句话下去,太监搬砖的手都要搬出火星子。 她慈眉善目的朝云皎看过来: “你是个好孩子,江贵人……你不要和她多计较,哀家心里都有分寸,人有亲疏远近,可也得讲规矩,不然是真的害了她,皇上将她降为贵人,也有哀家的意思在。” 云皎心里嘿嘿一笑,开始茶里茶气:“臣妾不怪江贵人,都是臣妾不好,才让她错怪了臣妾。”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的秉性哀家清楚。” “太后娘娘您这么好,这么温柔,做您的侄女真幸福,臣妾好羡慕她,如果臣妾有您这样的长辈,肯定全听您的话,珍惜您的教诲。” 在上届宫斗冠军面前,绿茶语录有用吗? 还真有! 太后听着是真顺耳。 她能看出熙嫔比寻常嫔妃沉得住气,姿态从容大方,但的确是个没什么城府的。这么一个傻孩子,能说谎吗?肯定是出自真心的。 她拍拍云皎的手,吩咐:“哀家这里炖了汤,你帮哀家送去乾坤宫。” 我就说怎么更新了朋友说我只更了一章呢,原来是下一章又进审核了,大概是因为中间回档的关系,看看审核啥时候给我把二更吐出来…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宫斗讲师 乾坤宫。 “皇上,熙嫔在外求见。” “让她回……” 谢知行执笔的手一顿,拧眉:“熙嫔?” 这些天,往乾坤宫里送汤送点心的真不少。 除了淑妃的,一样不落全进太监宫女的肚里了,也有胆子大的直接来求见,想上演被看添香,于是太监通传之时,谢知行都养成了直接将人送回去的习惯。 “是的皇上,熙嫔娘娘刚从长乐宫过来,可是要将娘娘送回咸福宫?” “……让她进来。” 外面,云皎绕过影壁,步入内殿,那菱花窗里隐隐透出光亮来。 “皇上,熙嫔到了,” 迎禄停住脚步:“娘娘,请进。” 云皎低头疾行上前,行礼请安。 谢知行透过融融灯光看她,他没去后宫的这段日子里,她依然过得很好,眉眼里没有愁苦。他搁下朱砂笔:“你来找朕有何事?” 他故意装作没看到她提着的食盒。 哼,这会才想起来朕。 “皇上,臣妾给您送汤来的。” 谢知行哼了声:“来得倒是讨巧,朕刚好有些饿了,是你亲手做的么?” “……臣妾下午被太后娘娘传去说话解闷,这是太后要臣妾送过来的,没经臣妾的手。” 云皎说得特别真诚。 太后要是听到这话,低血压都能给治好了。 做嫔妃的这么实诚干什么呢?她说一句是自己做的,太后又不会拆她的台! 云皎笑说:“皇上饿了那正好呢。” 皇帝缄默。 迎禄暗道不妙,龙颜虽然没有大怒,但肯定是不高兴了的。 百行孝为先,可是亲妈送的汤,皇帝打小喝够了,他就想喝熙嫔炖的汤。 果然,谢知行说:“朕不饿了。” “皇上不饿也尝两口,好赖是太后娘娘的心意。” 迎禄真想上去捂着熙嫔的嘴。 或者让他补充一下,是“太后娘娘和臣妾的心意”不就完了么?非得把功劳都往人家亲妈身上甩? “母后对朕的心意,却要你送过来,熙嫔觉得当中有何用意?” 谢知行盘弄着扳指,淡淡问道。 “臣妾不敢妄揣上意,可能觉得臣妾送餐方便快捷,送啥都快。” 她越说,皇帝的薄唇抿得越紧。 别说太后,他的低血压都要治好了。 偏偏即使没有回溯时光的大能,面前的姑娘都是万中无一的大美人,小鹿般的美目无辜地往上仰望,也教人不忍苛斥,既有如此美貌,又何必懂得谄媚争宠。 “给朕滚过来。” 看气氛这么紧绷,原本行着大礼的云皎以额抵地板,连续两个前滚翻滚到皇帝身边,稳稳停住:“臣妾来咯。” 谢知行:…… 他到底在跟个什么人置气? 他好笑地弯了唇角,这一笑,心里那股气就绷不住了,他将这团爱妃搂到怀里来,抬起她的下巴:“太后叫你送汤过来,是把你送到朕的面前。” “嗯嗯,所以臣妾来咯。” 云皎很自来熟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像一只懂事的猫猫会得在被拽过来吸的时候很敞亮地摊开雪白肚皮。 然而,调整过后,云皎发现了不对劲。 妈嘟,明明一分钟之前还没有的! “你……” 下一刻,时光回溯。 刚好就回溯到龙脉引擎还没发动的时候。 血液回归大脑,理智又不情不愿地重新占领高地,但他结结实实地被憋到了。 “你晋位之后,都没见过朕,”谢知行低头看她:“难道对朕就没有一点想念吗?” “臣妾天天想皇上。” 他哦了声,明显并不相信:“想朕,不来找朕?” 不仅不来找他,他去找她,还被她退货。 云皎笑眯眯的: “后宫里谁不想皇上?臣妾只是觉得,不差臣妾这么一个,万一皇上并不想见到臣妾呢。” 皇上对她好,她就受着。 不来看她,她就过自己的日子。 谢知行的手捏起她的脸颊,软乎乎的手感很好,心里升起一阵不甘心。 “你今日去见过太后了。” “朕自懂事以来,旁人就告诉朕,朕占了嫡长里的长,这意味什么?意味朕不一定能够继承大统,但继位的新帝肯定会视朕为眼中钉,肉中刺,朕必须争气。” 谢知行忽然道起旧事,低低的嗓音里有些哑。 云皎正了正神色,以为会听到一个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苦情故事,不料他话锋一转:“而的确,朕也非常争气,文武双全,皇子里面没一个比得上朕的。” 打扰了,原来是卷王学霸忆往昔。 “哪怕父皇不想见到朕,朕也会成为最拔尖的那一位,让他看到朕。” “既然兄弟都在争夺储位,那为什么赢的那个不能是朕?” 谢知行执起她的手,让她看牢自己。 “你入宫时不过是一个答应,如今已是嫔位,你有什么不敢想的?朕不想见到你,你就想办法让朕想。” 可以一遍遍回溯时光,要朕必须看到你。 谢知行并不能解释自己此举的用意。 他就是看不得她在咸福宫躺平。 而云皎这时的感受,就好像误入传销公司的成功学讲课现场,不同的是,在她面前的这位,是真真正正的人生赢家,而不是坑蒙拐骗的成功学讲师。 听完皇帝的爽文人生…… 云皎只觉得他好累哦,这不是一个咸鱼宝宝该听的内容。 “皇上,其实当个嫔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皇上哪天不再想起臣妾,只要分例给足,臣妾愿意在深宫老死。” 云皎说。 班可以不上,薪水必须一分不少的到位。 “你想安于一隅?” 谢知行挑眉,夷然一笑:“趁早打消这念头,升到嫔位之后,即使你想安生躲着,也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找上门。只有将宠爱和权力牢牢把持在手中,才是真正的安稳。明白么?” 云皎她大受震撼。 怎么今天皇帝太后轮番教她宫斗争宠!! 如果有人教,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经过一番思考后,云皎特别诚恳的说:“不明白,要不皇上具体说说这争宠上位的事儿。” “嗯,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云皎先存档,后发问:“例如怎么才能当皇后?” 我就说怎么更新了朋友说我只更了一章呢,原来是这章又进审核了,大概是因为中间回档的关系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谢知行一噎。 “你这话对朕说说就好,别随便对别人说,跟你关系再好也不行。” 云皎道:“放心皇上,臣妾还没活够呢。” “你也知道自己这话是要丢脑袋的。” 谢知行的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女子身上有许多诱人的地方,他却偏爱她后颈那一小片皮肤,令他想起猫叼起幼崽的情态:“其实也不至于掉脑袋,就是会生出许多麻烦来,何况你并不适合当皇后。当皇后每日有许多事情要忙,你若想过得快活,不如许愿当贵妃。” “那再说!本不重要。” 云皎没心没肺地说。 她的乐观洒脱,是后宫嫔妃所没有的,谢知行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视线,又觉得她孩子心性:“什么不重要?朕还以为你想当皇后,是想跟朕当夫妻。” 云皎愣了愣。 夫妻,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了。 她在医院里,见过被丈夫遗弃在病床上的妻子,也见过每日打三份工为女朋友凑医药费的男人,一纸婚书并不能为下半辈子买单,她坐起身:“皇上,不如臣妾来伺候你喝汤。” “朕自己有长手,”谢知行撇她一眼:“可是饿了?在长乐宫那边没用过膳?” 见她点头,他吩咐太监传膳。 很快地,御膳就摆满了一桌。 宫女为她取来一只莲瓣纹鸡心小碗,盛上碧粳粥。 那盅替太后带过来的补汤享有不一样的地位,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谢知行不爱喝,倒是云皎十分喜欢,结果全进她的肚子里:“这是什么汤?怪好喝的。” “回娘娘的话,这是乌鸡黄芪枸杞汤。” 云皎的小脑瓜子滴溜溜的一转。 谢知行:“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是补肾虚的。” 云皎面上表情十分精彩,又有点想笑。 谢知行面无表情:“只要朕不翻牌子,母后就觉得朕该补补了。” 这一盅盅从长乐宫送过来的炖汤,饱含着慈母的殷切垂问——今天也不涩涩吗?真的不涩涩?是不是哪里不行? 云皎瞅他脸色,拍着胸膛安慰: “就算全天下的人觉得皇上不行,臣妾都站在您这边!世人误解您,是因为没体验过您的好!” “你的心意朕心领了,有些事就不必世人知道了。” 外面雪歇风停,显得屋内格外安静,皇帝寡言,嫔妃若是胆子小些,经常一整夜也说不到十句话。偏偏云皎自来熟,她巨细无遗地和皇上分享封嫔之后发生的事儿,就连自己如何“欺负”江贵人都说了。 谢知行晒然:“幼稚。” “皇上说臣妾幼稚,难道皇上就没有讨厌的人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康亲王“臣弟好柔弱啊”的神态:“是有。” “那皇上也跟臣妾讲讲他的坏话。” 讲坏话,多么幼稚的行径。 用完膳,云皎还是没放过这个话题,只是靠着他的肩,语气很家常:“说嘛,光臣妾一人说,岂不显得臣妾心胸狭隘?” 谢知行被她闹得没辙,只得从小事说起。 如果说谢知行的爽文人设有何缺点,那必然是他并不算特别讨他爹喜欢——先帝急于需要一个立得住的长子向群臣证明,他也的确做到了,然而父子之间不亲密,远不如样样拿七十分,却懂得向先帝撒娇卖乖的三弟。 “朕初时很为这事烦忧,后来想明白了,他人的喜爱不是靠努力可得的。” 深宫女子靠皇帝的喜爱过日子,谢知行从母亲的态度中察觉到,父皇的喜爱非常重要,关乎生死。他明明做什么都有把握,交出满分的答案,偏偏皆不如三弟一时胸闷气短。 或许,他纠结云皎不来争宠,也有这份疑惑在。 朕待她这样好,按着常识来,竟得不到她的半分注视。 “朕没空闲为这种事纠结,要不是你说起来,朕都以为自己快忘干净了。” 谢知行牵牵唇角,笑得有点儿勉强。 帝王的不易,时日少有全然属于自己的,被裹挟着前进。 “皇上。” 云皎的手在他背脊上轻抚,看他就像是看被扔在医院里无人看顾的小孩,她想起自己前世为数不多见到爸妈的时候,他们都在想尽办法把抚养责任甩给对方:“再不喜欢,最后不还是选了您当皇帝?最喜欢的孩子,未必能承担这份重任,他再得先帝喜欢,不还是要对皇上俯首称臣?今儿真让皇上选,皇上肯定也选龙椅。” 她安慰人的技巧不算高超,语气里却有股自在逍遥的味儿:“您别难过,往后都是别人等着讨你的喜欢。” “朕要他们喜欢作甚。” 皇帝不好哄。 云皎想了想:“那皇上多生些皇子,然后看他们争夺您的宠爱。” 他失笑。 唉!要真能活成她那样,他就不会有烦忧了。 谢知行将她拥在怀里,却听得她继续说:“皇上还难过么?臣妾不喜欢康亲王,就喜欢您。” “……” “康亲王跟皇上一起掉水里,臣妾不仅先救皇上,还往他头上踹一脚,将他踢回水里。” “……好,记得用点劲。” 这份朴素的同仇敌忾,竟让谢知行弯了眉。 她是世上最会气人的女子,偶尔温暖可心的时刻却让他格外留恋。 ------------------------------------- 皇帝爹不疼的可怜小孩形象,只维持到半夜就宣告破灭。 云皎寻思这人挺缺爱呢,有个绿茶弟弟也不容易,拍着他的背安抚,结果灯一吹灭,直接忙活到后半夜,折腾得她晕乎乎的,她屡次求饶仍不得放过,登时气上心头,对他说了句特别大不敬的话。 她气道:“还不如身子弱点早些睡觉。” 云皎自知失言,火速回档。 回档之后,她也不敢再叭叭叭了,带着点心虚的迎合他。 这身子弱点代指的谁,非常明显了。谢知行知道两人完全没交集,也不至于自卑得非要把这顶绿帽子扣自己头上,他只觉得她的娇态可气又好笑。 翌日清晨,云皎直接两眼一闭:“皇上把臣妾请安免了。” “你不怕别人说你恃宠而骄了?” “臣妾正努力适应宠妃这个身份,就该做点符合形象的事。” 于是建章宫的皇后等了又等,只等到来自未央宫的一句—— 皇帝免了熙嫔今日的请安。 第八十五章 读档的意义 听说皇帝临幸了熙嫔,太后放下心来。 夜里多次叫水,更证明皇帝的身体没毛病。 放心之余,也跟嬷嬷抱怨起来:“皇上忙起政务来就不管后宫了,他现在还没一个健康的皇子呢!倒要哀家替他操心,如果熙嫔能快点怀上就好了,别浪费了皇上的宠爱。” “娘娘且放宽心,静妃也有许久没传太医了,大皇子的身子也比以往健壮,不如就传殿下来陪娘娘用膳?” 太后略一犹豫,叹气: “不必啦,外面还下着雪,万一景儿受凉,哀家又得落埋怨。” …… 云皎在未央宫睡到日上三竿。 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见过这么有松弛感的嫔妃,皇帝一句“把这当自己宫里就行”,她就当真了,睡醒后闭着眼就喊人伺候自己,还施施然地点起了菜,在未央宫用完膳才回去。 云皎每日从咸福宫到建章宫请安,走的都是同一条路。 这回托了皇帝的福,倒见到了不同的景色。 “娘娘不坐步辇吗?” “下着雪呢,我想自己走走。” 万寿节将至,这是皇宫里的重大节日之日,宫人纷纷忙碌起来,路上见到的人行色匆匆,云皎手里捏着存档,身边又跟着两个宫女,哪怕真遇到刺客这种离谱的事,也能争取到时间回档,于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霸气步伐。 冷是真冷啊,风卷着细雪,打着旋儿落在她的后颈和手腕上。那虎皮倒是保暖,她被落雪冻了脖子后,就被贡眉强制性地将虎皮帽戴上。 “你俩看,我的耳朵会动,所以我是真老虎。” 云皎双手扣着虎耳,往前折了折:“哇唬!” 贡眉哄她:“好好好,娘娘是真虎。” 云皎沉思,觉得她有辱骂主子的嫌疑,但证据不充份。 她绕过假山后面,跟雪芽说:“宫里的命案一般就出现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宫中虽然安全,娘娘如今身份贵重,是该注意些。” “奴婢会保护好娘娘的!”雪芽握紧粉拳。 …… 穿过假山,云皎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池塘边有一个矮小的身形在晃动,纳罕:“那是什么?” 定睛一看,是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小男孩。 宫里有不少十多岁的小太监,都是刚进宫的,可那男孩特别小,看上去连十岁都没有,他伏着身在池塘边走动,若看得不仔细,真会把他忽略过去。 “在清理池塘边的野草,”雪芽感同身受:“这是件苦差事,肯定是老太监欺负他,才让他一个人忙活。可怜见的,这么小,要清理到什么时候去,做不完晚上得挨饿。” “宫里最惨的是太监,最会磋磨人的也是太监。” 云皎正要收回视线,那边却扑通的一声,重新夺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的瞳孔倏地缩紧。 “他落水了!” 落水后的小太监猛烈地扑打水面,周围扬起大量水花。 “怎么办主子…奴婢不会水……” 两人都在京城底下长大,又没有游泳池,没有习泳的机会和必要。 何况,这会正值寒冬,三人身上穿得厚重,沾水即下沉。 云皎是会游泳的,但不精通。 她做物理治疗的时候,会在医院的泳池里作水中慢跑和太极,但她的病情不需要也不支持真正高强度游个来回,只是在身体状态较好时,央求了治疗师教她游泳,顶多在水中扑腾两下。 云皎读档,回到来假山后面之前,远远地瞧见那在池塘边的小太监,扬声:“那里太危险了,不能光你一个人清理,先上岸!有什么事本宫替你跟你的主事太监说。” 她这时自称本宫,是想给对方底气。 不料,那小太监听到有人唤他,居然吓得脚下打滑,栽进水里! 云皎也没有再早些的存档点,她只好重新读档,试图刷出一个小太监不会失足的分支。然而,即使刷到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疼,那个小小的身影还是会因为踩到湿滑的泥土而坠入池塘之中。 从挣扎到溺死,需要的时间不会太长。 小太监等不到别人救援,能救他的只有她们三人。 “快去叫人!” 云皎再次读档,先命令六神无主的雪芽去呼救,同时伸手将大衣脱掉,只留一件衣服,都不用下水,风一吹就吹了个透心凉,可这也没吹灭云皎的勇气。 她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小太监却只有一条命。 “主子不要!” “娘娘!” 当震惊的雪芽想拦住她时,她早已一个箭步加助跑跳入水中。 云皎闭着眼入的水,冰冷的池水没过她的耳朵,世界瞬间安静地只剩下水声和她的心跳。她在水中睁开眼,往小太监的方向游去。 游了两步,猝不及防的就抽筋了。 读档。 第二次,云皎游到他附近,尝试将他捞出水面,当发现他的脚被水草缠住时,两人已经快不行了。 读档。 第三次,这次云皎早有准备,直奔水下帮他解开,惊慌失措的小太监下意识地紧紧地抱住她,导致救援失败。 读档。 云皎将上一次的失败归咎为自己没有下水救援的经验,人在极度惊慌的情况下,又有求生欲驱使,的确容易本能地抓住救生员。她不怪小太监,毕竟前世据护士姐姐说,她六岁做手术麻药劲儿没过的时候,也曾在没有意识的时候把医生的裤子往下扯,差点让主刀当场社死。 第四次,云皎潜入水中,先解开缠着他脚踝的水草,接着略微绕了一下,从他的后背靠近,试图把他拖到岸边。可惜,她的泳技生疏,一口气没续上来,水面又多了个瞎扑腾的人。 一个在游泳池都不能大胆去游的病人,想在池塘里救出溺水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假如这是游戏里《拯救落水太监0\/1》的任务,恐怕成功的概率不到10。 没关系,她可以刷够十次。 每次读档,云皎的体力都恢复到最初始的状态,心中的疲惫和对冰冷池塘水的恐惧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回档叠加,脑海里有把声音劝她,这本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责任,她能力不足,她根本不擅水性…… 她想起前世自己做完手术后闭着眼,爸妈以为她睡着了,和医生在沟通,对着同样的问题反复地问了好多遍,重复次数多得她在心里偷偷笑爸爸好笨哦,医生叔叔不是说了吗?皎皎没有生命危险了。 再长大一点,云皎才知道父亲不是听不懂。 他是希望从医生口里听到——病人救不活了,没必要治。这样他既能释下重担,又不必背负对女儿放弃治疗的道德包袱。 医生没有放弃病人,她也不会放弃小太监。 云皎不知道的时候,自第三次回档起,皇帝就命人去找熙嫔。 每一次回溯时光,他只能知道比之前多一点点的讯息。 每次回溯,都能够缩短搜索范围。 终于,当云皎再次下水,尽量把每个细节做到完美,将小太监从阎王手中一把拉了回来,往岸边游时,宫中的侍卫到了!会水的太监将她救上岸,雪芽哭着扑了过来,将大衣罩在主子身上:“娘娘!” 贡眉也是一脸庆幸:“真巧啊!奴婢刚走出去找人,就碰到了苏总管在找娘娘。” “那落水的太监……” 云皎觉得让那么小的孩子独自清理池塘边,实在太欺负人,想为他主持一回公道。 然而,旁边却响起迎禄紧张的喊声: “快,快传太医!大皇子落水了!” 第八十六章 大皇子被抬到了附近的翊坤宫。 穿着太监服饰,面如金纸的小男孩把魏嫔吓了一跳,面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了又忍,写满了抗拒,最终还是把那句“人别死我宫里”咽下去,招呼着伺候大皇子,等待太医来到,同时吩咐:“派两个腿脚快的小太监去建章宫和启祥宫,告诉她们一声。” 接着将被吵醒的如意抱回屋子里去哄:“皇上要是来了,就进来告诉本宫。” 不一会儿,翊坤宫就聚满了人。 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就位,静妃一到,立刻抱住床上的大皇子。 “母妃……” “母妃在,景儿别怕。” 静妃的手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可是有人推你下水?你告诉我,我肯定为你讨回公道!” 鲜少到建章宫请安的静妃并非装病,她进来时脸色并不比溺水的大皇子好多少,一边安抚儿子,一边自己也咳成了个大红脸。大皇子声如蚊呐地解释道:“不是的母妃,是我贪玩,偷了右春的衣服穿跑了出来,怕被嬷嬷发现,就躲到池塘边上,没想到那儿滑得很,我崴脚就摔下去了。” 他被抬回屋里后,早有下人将他湿漉漉的太监服饰脱了下去,换回温暖舒适的华贵衣裳,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殿下有些受惊着凉,今夜最是凶险,还需仔细看护,不宜挪动。” 魏嫔刚从里屋过来就听到太医说的话。 不宜挪动!那岂不是要在这过夜!静妃抬头,哭过的双眼红通通地看向魏嫔,魏嫔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静妃娘娘和殿下今夜就在这里宿下。” 静妃颔首,向她道谢。 喝了药的大皇子昏昏沉沉的,见到母亲后彻底放下心来,抱着小被子沉沉睡去。 太医院知道大皇子落水时,所有太医心都凉了。 大皇子那身子骨,他们再清楚不过,静妃将太医换了个遍,没一个能让她儿子彻底好起来的,这要在雪天落水,还能有救? 结果过来时看到大皇子虽然面色苍白,把脉过后却发现状况不算太坏,登时庆幸不已:“幸好熙嫔娘娘救得及时,又解下大衣给殿下裹着,不然寒气入体,怕是要难办了。” 救子心切的静妃这才起来偏殿还有个熙嫔。 云皎在两个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了由魏嫔提供的干净衣裳,手上抱着一碗姜糖水,雪芽烧了桶水来让主子泡脚驱寒,桶里还扔了些姜片下去。 云皎低头盯了一会,道:“加点黄酒、酱油、糖和葱下去,就能做猪蹄了。” “娘娘!这时候还说笑话呢。” 雪芽破涕为笑。 云皎说她没开玩笑,让她想办法弄碗红烧肉来,她饿了。 “好好好,都给娘娘弄来,咱们娘娘现在是救了大皇子殿下的功臣,想吃什么都可以。” 雪芽满眼崇拜地说道。 毕竟,在身边的人眼中,就是熙嫔助跑入水,泳姿矫若游龙不说,还一下子精准地找到了皇子腿脚被水草缠住的位置,将水草解开,把皇子救了上来,其中哪个环节出错,恐怕大皇子就遭遇不测了。 她给主子吹彩虹屁的时候,贡眉早已利索地去找翊坤宫的宫女,让她帮忙去膳房要一盅红烧肉。见魏嫔在旁,贡眉向她行礼请安:“主子为救殿下耗费太多体力,这会饿得厉害,身边又离不得人,麻烦魏嫔娘娘的宫女跑一趟。” 魏嫔:? 一个要在她宫里留宿,另一个索性在她宫里点菜。 这儿不要叫翊坤宫了,改叫翊坤客栈得了。 她永远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嫔妃! “看来熙嫔没有大碍,还惦记着吃,倒平白让本宫担心了。” 魏嫔阴阳怪气道:“去给熙嫔领份红烧肉回来,记在本宫的分例上,省得别人说翊坤宫小气。” “慢着!” 这时,里间的云皎探头探脑:“记魏嫔姐姐头上吗?” “嗯哼。” “那我还要一份水晶肝肠、手抓羊肉、地瓜粥、清蒸刀鱼和佛跳墙。” “……你吃得完吗?” “难道姐姐说的记在姐姐头上,是吃得完才能点吗?” 云皎作泫然欲泣状。 堂堂嫔主子,还真不能在这种事上说不行,魏嫔瞪那宫女一眼:“还不快去!” 再走慢一步,熙嫔还得加菜。 除了那些做起来费时间,膳房又没备着的菜,剩下那些简单好做的,都和帝后二人前后脚来到了翊坤宫。 因为大皇子已经睡下,皇帝特意吩咐了不必让他起来,只挑起门帘看了两眼,就转头和太医了解病情起来。被免礼的静妃神色难掩悲凉,她看着皇帝对太医问了又问,商定接下来该如何治疗大皇子,又见他吩咐苏总管去彻查今日之事,大皇子从启祥宫到翊坤宫这边的池塘路线上的每一个当值太监宫女都得盘问一遍,接着起身:“让负责大皇子起居的宫人全部跪在院子里,等候发落。” 皇帝一来,诸事果然有了主心骨。 这时,静妃终于忍不住:“皇上!” 谢知行回头看向静妃,目光沉静,等待她要说的话。 “景儿他刚脱险,臣妾求皇上多看顾景儿,这些奴才是不是可以先放在一边……” 静妃很努力才将话里的埋怨按捺下去。 “朕刚才看过,他睡着了,旁人不宜打扰。你眼中可以放在一边的事儿,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太医对大皇子的诊治会很上心,但在用药方面多有顾忌,需要得到朕的许可,而方才章太医已经多次请示过你,你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暇回应,朕体谅你,那由朕来办便是,” 谢知行的声音薄凉,却正中要害:“小孩子贪玩不懂事,不应苛责,他出了事,是周围宫女太监嬷嬷,以及你看护不力的责任,无论是疏忽职守,还是收了好处故意纵之,朕都要严惩。” 静妃低下头去。 她不得不承认,皇上说的是对的,只是他表现得太冷酷,才教她难以接受。 谢知行也很难以接受。 不用她每日去建章宫请安,撇去负责针线浆洗灯火做饭的宫仆,起码有二十来个人伺候皇子,这都能被他在宫中乱跑,还跑到了池塘边上,启祥宫的管理必然出了大问题。 他按了按额头,问:“熙嫔呢?” 第八十七章 “回皇上,熙嫔娘娘正在偏殿歇息。” 宫女说。 熙嫔救人有功,皇帝来时特许了不必出来迎驾。 谢知行嗯了一声,迈步走去。 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只仓惶可怜的落汤鸡,不料刚挑开帘子,扑面而来的就是食物香气。 “臣妾参见皇上。” 云皎刚放下筷子,谢知行就摆摆手免了她的礼。 理智告诉他,熙嫔能够逆转生死,最不必被担心安危的就是她,可当他坐帝辇过来时,除了遇溺的大皇子,一直隐隐悬在他心头上的巨石就是她。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臣妾身子壮健,没有大碍,注意保暖驱寒即可。” “没让你喝药?” 云皎摇摇头,谢知行没听他的,直接点了个太医进来。 “臣参见皇上,参见熙嫔娘娘。” 一个中年太医走进来行礼,头一抬起来,云皎就认出来了。 这是上回那个非要给她开药的太医。 怎么又是你! 每一样都可苦了。 云皎每次喝完都要存档,避免发生啥事需要读档的时候,还得重喝一遍苦药。 她运用毕生演技,努力憋出一个冷酷凶恶的眼神瞪向章太医,希望他能懂事。 章太医被瞪得一激灵。 他完全收到娘娘的暗示了! 他给云皎仔细把了脉,用比她好十倍的演技摆出了凝重的神色:“皇上!熙嫔娘娘的身子骨虽然好,但妇人最忌受寒挨冻,这寒气入体,休养起来就是百天的功夫。” 云皎:? 上次一周,这回起步就是三个月? 她合着冬泳一回就得坐月子了? 云皎强笑道:“这就不必了!臣妾不过是下了回水。” 章太医超懂的,当起捧哏:“是娘娘谦虚不愿居功,娘娘这病养起来大有讲究。” “章太医尽管说,”谢知行道:“挑重点说。” 闻言,章太医再次肯定了自己讨好熙嫔的举动,看这安全露脸的机会不就有了?他开出了长长一条滋养补品的名单,又说了衣食住行要注意的事项,由旁边的贡眉认真记下,总之把她呵护得比瓷器还仔细娇贵。 云皎弱小可怜又无助:“皇上……” 谢知行颔首,让他出去:“把熙嫔的情况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再说一遍,就按你现在说的说。” 在越要命的事情上,他越缺少常人里“感动”的那根弦。 静妃看顾失职,再心痛难过,也是该罚,只是不在当下提,免得让大皇子徒生担忧。 熙嫔舍己为人,冒险救下大皇子,他也没多少触动,就想着要论功行赏,多赏些。他看出章太医把情况往严重了说,就让他用同样的说辞到太后面前说去,帮她在太后跟前刷印象分,办对了事儿就该得到应有的奖赏。 把事儿都安排妥当,他才从皇帝变回谢知行。 他坐到榻边,拿帕子给她擦擦嘴角:“害怕吗?” “一开始有点,后面就是觉得累。” 云皎嘟囔道。 能较回档冲淡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反复尝试入水时,冷水涌入耳朵口鼻的窒息感带来的抗拒却反复叠加着,每回脑子里都说着好累啊,不想试了,万般皆是命,会入宫当太监就是命不好,不如重开……然后麻木地回档。 她并非天才,只有不断地犯错,让救援短暂地变成肌肉记忆,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谢知行抚她的发顶,天光透过窗户,为她镀了一层金棕色的柔光,他淡着脸庞,情绪底色是一片空。 云皎说得很隐晦,他的眼里却异光一闪。 之前会如此郑重地对待她,是把她当成行走在凡间的活神仙,可当神仙原来也会像凡人一样累,一样需要回溯时光才能救下一个凡人。她并非全知全能,仿佛无知无觉地经常在他面前暴露要害。 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她除了回溯时光,并无其他本领? 云氏全族都在京城,城门一关,要控制他们不难。 “你没见过大皇子,当时他穿着太监的服饰,就是个落水的小太监,你也要救他么?” 这世上,谁都能感情用事,只有皇帝不能,要顾全大局,要大事为先,因此他几乎不和嫔妃谈情说爱,省得为自己徒添烦恼。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滑落她纤瘦的背。 “当时没想太多……” 云皎顿了顿,冲动救人固然有肾上腺素在推动,但后面则是经过理智取舍:“终归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皇帝看着自己的脸孔在她清澈的眼里倒映出来。 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显然在她心里,太监和皇子是平等的,这等大不敬的念头形同造反,也更像神仙了。 “日后不许拿自己冒险了,别人没救上来,把自己也搭进去。” 谢知行的私心作祟,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 “臣妾明白。” “朕不在这久待,你好好休息。” 谢知行起身,出去处理伺候大皇子的宫人。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竟然还真是一件意外,大皇子身子弱,平常不出屋门,宫人对他没防备,不料他伺机偷了太监的衣裳出来溜达,险些送命。失职的宫人被处以重刑,皇帝当场挑了一遍新的宫女太监给大皇子,让他们去观刑,好牢记这个教训。 云皎用完膳,静妃就来向她道谢:“今日景儿的事,本宫实在感激不尽。” 静妃握着她的手。 静妃的手瘦骨嶙峋的,异常冰凉: “景儿他的身子骨向来不好,外面这天气……如果不是有熙嫔在,恐怕他已经……要是没了他,本宫都不知道怎么活了,”静妃落下泪来,声音凄切:“本宫不过睡下去一觉,醒来景儿就不见踪影,以后本宫打算将他的床挪到本宫屋里,那帮宫人实在信不过。” 被抓住双手的云皎有点无措地眨眨眼睛:“静妃娘娘言重了,臣妾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静妃摇了摇头:“他穿着太监的衣服,如果换了旁人不认得大皇子是不会救的。” 太监的命不值钱。 等死了再捞起来就是,这天气,万一打湿了衣服寒气入体感染风寒,可是要自掏腰包买药的,病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第八十八章 荫及家人 皇子的华贵服饰,被大皇子视作束缚,却也是他的保命符。 先敬罗衣后敬人,皇子一旦遇险,宫女太监甚至是嫔妃都愿意舍命相救,等于在体制内给自己刷了个二等功或者先进个人,换取后半辈子的安稳。 静妃越想越是后怕,面色变了变:“熙嫔不必推辞,本宫是真心谢你。” 她眼睑微垂,一身青褐色的衣裳,明明身居妃位,年纪也不大,却穿得老成持重,低调内敛:“日后……要是有事,你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来启祥宫找本宫。” 静妃看着云皎年轻稚嫩的脸庞,怕她听不懂,把话说得格外明白。 云皎打开自己的个人属性面版。 交好的一栏,果然出现了静妃娘娘,前面还有个章太医,看得她心里直皱眉——章太医跟她居然不是交恶! “好,娘娘不嫌弃臣妾叨扰了您的清静就好。” “不用多虑,” 静妃的脸庞浮现一抹暖色:“等景儿醒来,肯定会想亲自跟你道谢,你先好好休息。” 她起身离开。 静妃先脚刚走,皇后就来了! 皇后来时面上挂着经典款微笑,对她进行了公式化的慰问——想也知道,皇后现在烦透了,这事固然是启祥宫的错,但当大领导的坏处便是只要出岔子,即使不是她的错,她也得分锅。进来慰问熙嫔之前,她就先被太后数落一顿,再想到熙嫔立下救人之功,等同获得免死金牌,还搭上了静妃这条最难讨好的船,皇后就烦得不想说话。 她怎么这么好命呢! 不过大皇子救下来了也好…… 皇帝现在就这么个儿子,说不好听的万一大皇子溺死,而皇帝又因为某种原因死了,新帝就得从宗室里过继,或者由亲王继位,到时候要不止大打出手不止,她这皇后档次直接掉没。大皇子活着,皇帝死了她也是母后皇太后,身份尊贵。 皇后纵然善妒,想到这一点,仍然大感庆幸。 不过,她是绝不会感谢熙嫔的。 而同样庆幸的还有太后。 当年她和其他亲王的母妃关系并不好,万一皇帝挂了,她地位待遇怕是要大打折扣,所以她进来慰问云皎的时候,面上的喜爱就真诚多了,言语间不无惋惜:“可惜皇上着急将你封嫔,如果趁这机会晋封,更能使众人信服,”她一顿:“不过经此一役,应该再没人质疑你的嫔位了,哀家也没看错,你是个好孩子。” 太后又仔细地问了她救人的过程。 这个好说,她都来回体验快十遍了,每个细节都记得详细。其中,说到大皇子脚踝上缠着的水草和他下意识地把她当作浮木看待时,连旁听的嬷嬷都暗掐一把汗。 过程有多凶险,熙嫔的形象就有多高大! 太后根本不怕她夸大事实,回头大皇子醒来,就能知道事情的全貌。 应付完这些轮番出现的大人物后,云皎终于能清静下来了,她在翊坤宫蹭完晚膳才回的咸福宫,很快就沉沉睡去,睡前还有心情跟雪芽说笑:“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睡意来得比平常都快呢!” “主子好好歇息,今儿真是吓坏了。” …… 翌日清晨,云皎睁开眼,抬了抬腿:“雪芽,我好像不认识我的腿了。” “娘娘怎么回事?!” 云皎抬了抬手:“好像手也跟我不是很熟。” 见雪芽惊慌的要传太医,云皎才望着天花板道:“平常不爱动弹的坏处显现出来了,骤然剧烈运动,乳酸堆积,好像还拉伤了筋,总之就是起不来了,一动就疼,替我去建章宫请个假。” 昨晚睡前有多狂,现在就有多窝囊。 乐极生悲啊! 雪芽不懂何为乳酸堆积,她领命去建章宫,而贡眉则留下来为主子烧水以手帕作热敷,缓解疼痛。不一会儿,建章宫那边就有了消息—— 皇后娘娘让熙嫔好生歇着,免了她今日的请安,还叫了太医过去咸福宫,嘱熙嫔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云皎在榻上撇一眼提着小木箱进来行礼的中年太医,吓了一跳:“章太医,怎么又是你!” “娘娘真会说笑,娘娘何等贵重,肯定要臣这种用惯了的太医才好呢。” 章太医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云皎别开头去。 章太医不仅给她诊平安脉,还和她说了启祥宫那边的情况。 昨晚半夜大皇子发起高热,太医院的值夜的人全去就位:“大皇子喝了退热汤药又睡下了,不过那情况真够凶险的。”幸好他不在。 太后问了太医两回,大皇子可会落下病根? 他们都不敢说,就大皇子那身子骨,不用落下病根,早就是个病秧子了。 “退了热就好。” 雪芽一脸担忧:“那娘娘呢?娘娘这会都起不来床了!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会皇上不在,不必再说场面话,章太医就如实说:“娘娘先天壮,落水是受了些寒,半夜没有发热,可见并无大碍,静养即可。” 听着这先天壮的评价,云皎心里就美。 壮吗?用琴棋书画和心计换来的! 章太医又问:“话虽如此,等皇后娘娘那边问起来,臣又该如何回答呢?” 这回他就不自己拿主意了,万一熙嫔想快点“病愈”好去侍寝呢。 云皎异想天开:“你能不能告诉她,我只要黄金百两,立刻药到病除。” 章太医大惊:“娘娘,这不合适。” “那本宫就没什么好说的。” 云皎气鼓鼓地试图背过身去,却因为肌肉酸痛,转到一半就“疼疼疼疼”的停下来小狗喘气。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这时的咸福宫众人,愣是没一个想到救下大皇子是多大的功劳,黄金百两又算得了什么! 前面不动声色,那是因为礼单太长,还在细拟。 到烈日中午,封赏圣旨来到。 光是晃花人眼的金银珠宝布匹单子,已达万字。 无子到了嫔位是难往上升,这回皇帝封的,是给她母亲封为诰命夫人,晋的,是她父亲的官,荫及家人! 第八十九章 去熙嫔娘家宣读圣旨的活儿不少太监抢着干,最终落在了秦公公头上,他想跟熙嫔卖个乖,结果按着所记的地址去到云府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是个长长的胡同,里面都是些一进的破院子。 自打认了苏总管当爹后,秦公公开始了人如其名,八方来财的滋润日子,在宫外也置办下了自己的院子,比这儿气派得多。幸好,看见他的穿着后,有邻居好心提醒他:“可是来找云家的?就在前边儿那户。” 秦公公去敲门,是一个丫鬟开门。 他客气地道出自己身份后,问:“请问夫人在府上吗?” “请稍等,我这就去叫夫人出来。” 丫鬟稀奇地看他一眼。 秦公公被她毛躁的言行弄得无语,心里直摇头。 丫鬟没规没矩的,买回来的价格估计很便宜。 听闻有太监来访,云夫人一脸局促地走了出来,还想问可是熙嫔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那白 净的男人就先向她请安行礼,口称安人。 云夫人慌张回了个礼,没明白安人是什么人。 她丈夫是国子监主簿,满打满算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他在这位置上干一辈子,也不可能让妻子诰命加身。安人是六品诰命,说来比他夫君还要高一级。 “熙嫔娘娘自入宫后用心侍奉皇上,深得圣意,这回更是救下了落水的大皇子殿下,能教出这样出色的女儿,都是安人您的功劳啊!” 秦公公耐着性子地跟她解释了何为安人。 诰命她是知道的,戏文里都有写呢,她夫君刚入官场的时候也说过“娘子日后等夫人给你挣个诰命”的豪言壮语,她只当是情话一笑置之,后来夫君发现官场艰难,也渐渐不提了。 “以后有了诰命,夫人就能享有官府发的月俸了,这多是一件羡煞他人的美事!逢年过节的,也能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见到熙嫔娘娘的机会也多了。” 云夫人家穷,手里没置办下可以佃出去的田宅,云府唯一收入来源就是丈夫的月俸。 之前,则是女儿从宫中贴补娘家的钱财。 云夫人觉得宫中花销多,府中虽没进项也没大消费,就和丈夫商拟好了将女儿送回娘家的钱攒下来,万一女儿有急用,他们也能掏得出银两,所以只取了一部份出来改善生活,也买了个丫鬟,府中粗使活计就不必她亲自操劳了。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上六品安人! 而且是托女儿的福。 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 只是,她随即担忧起来:“请问公公,熙嫔娘娘可还安好?” 云夫人分明记得女儿是不谙水性的。 不过,救人方法有许多种,即使是熙嫔发现了落水的皇子,她命人下水援救,功劳也是归到她头上,所以云夫人太过怀疑。 “娘娘经过太医诊治并无大碍,不过皇上也免了娘娘的请安,每日补品不断的休养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女儿无事,云夫人才放心地高兴起来,听见那白净太监说要宣读圣旨,她和丫鬟赶紧跪下接旨谢恩。秦公公宣读完圣旨后,就将六品的诰命服饰交到她手中,而他身后那四个太监则将后面的金银绸缎布匹都往里搬,秦公公公垂询:“安人想将赏赐放在何处?咱家都让他们给您安排好了。” “对对对,都放在厅里就行,横竖家里也没多少地方。” 云夫人乐到一半,猛地想起来得给辛苦钱,她让秦公公稍等,进屋拿了银两塞进荷包里递给他:“辛苦公公跑一趟了。” 要说这银两啊,秦公公是看不上的。 他出宫一趟,给府邸里的女人带的就不止这点。 但对方是六品安人,是熙嫔她亲娘!他立刻笑得见不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咱家的本份,安人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娘娘?宫外的物品不好带到宫里去,咱家能做的,也就带两句话了。” 要说秦公公今日就为带这两句话回去的也不为过。 嫔妃鲜少有机会见到家人,能捎句话已是抚慰,必定能在熙嫔娘娘那儿得个好印象。 “有有有,真是有劳公公了!” 云夫人不懂个中利害,只觉得太监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奸诈狡猾难相处,她说: “府里一切都好,银两我没不舍得花,买了个叫砚儿的能干丫鬟,娘娘送来的补品我都有吃,娘娘不用担心我苦着自己了,你爹还是老样子。娘娘在宫中务必要谨慎,凡事不要争先逞强,护着自个最重要,早点怀上龙嗣好在宫中有安身立命之本。” …… 秦公公回到宫中,第一时间去咸福宫跟云皎转达了云夫人的话:“夫人领了旨之后,奴才提醒夫人有什么话都能让奴才转达,这不就问对了,还真有!” 他在熙嫔面前刻意卖好邀功。 贡眉给他送了辛苦钱,这回份量实在许多。 云皎抿着唇不作声,眼圈儿渐渐红起,半晌才道:“劳烦秦公公跑这一趟了。” “哪儿的话,能为娘娘效劳,沾沾娘娘的喜气,是奴才的有福呢。” 看见熙嫔伤怀,秦公公很识趣地退下。 她曲膝坐在榻上,第一次觉得进宫不错,娘亲的身体一向不算好,爹的月俸大多花在妻女身上,她入宫时常得到赏赐,对家里生活大有改善,如果在宫外普通地嫁人生子,对方多半不愿意让她帮扶娘家。 “雪芽,给我换身衣服,我得去谢恩。” “娘娘还疼着呢!” “没早上那么疼了,放心。” 云皎坐步辇去了乾坤宫,皇帝正接见大臣,让她先行回去或者在偏殿等一会。见皇上有事要忙,云皎也不是想来邀宠,便在外面磕头谢了恩就回去了。 当夜,云皎翻开最初始存下的一个档,伏在娘亲膝上哼哼唧唧的撒娇:“娘亲,你女儿马上要进宫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 “娘亲只要你平安,别跟那些娘娘争,我们皎皎哪里争得过啊。” 娘亲的手温柔地盖在她的头上。 云皎:“你别不信,你女儿进宫后拳打江嫔,脚踢皇后。” 云夫人的手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巴,轻微的责备道:“进了宫可不许胡说八道。” 同一时间,未央宫的皇帝看着身侧突然出现的江嫔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都多久没翻江嫔的牌子了? 第九十章 听壁角 皇帝起身:“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 “回皇上,现在是永寿五年七月二十日……” 值夜的太监回话,心中惴惴不安。 江嫔睡眼惺松地坐直身,疑惑地看向皇帝:“皇上……” “秀女入宫了吗?” “皇上,中选的秀女都还在家里呢,是哪位秀女出色得让皇上这么惦记?” 江嫔略带幽怨的说道。 皇帝翻牌子就好像一件例行公事,并不是每回都会临幸嫔妃,今夜两人就是盖被子纯睡觉,江嫔还想趁机和皇上谈谈心,结果他沾床要睡,呼吸均匀。本以为会这样一觉到天亮,不料皇帝却突然起身,还问起今夕是何年何月何日。 闻言,皇帝面色一变:“朕要出宫。” 他下床匆匆更衣,未央宫里转眼间由一片漆黑到灯火通明。 “皇、皇上?” 晚上城门是关着的,可是一到天光大亮击鼓之时,城门就会开启。 中选的秀女不得出宫,但万一熙嫔有别的法子呢? “万万不可啊皇上,夜露深重,又没出宫的准备,此行危险……” “闭嘴,朕意已决。” 皇帝出行是多复杂的事啊!哪怕微服出巡,也得备好护卫,他手里有实权,并非空架子皇帝,今儿他执意要出宫,是没人能拦下他,但明天一早,必然会被群臣抨击劝谏。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要去。 他要亲自问问云氏,既和他有了夫妻之实,他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才刚恩赏她家人,她为何就要回到入宫之前?怕不是存了要从他身边逃开的心思! 谢知行绷着脸,想端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躁热的夜风迎脸一刮,差点破了功。 入睡前皇宫冷得要烧着地龙才能入睡,躺下后却是响着蝉鸣的夏夜。 她多大的能耐啊! 能将时日往前拨,在时间的长河里掬起一片流光,而他就像是无意间误入她掌中的鱼儿,只能逆流盲撞。 谢知行没尝过被女人抛弃的滋味,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讨好他,他也不像先帝,会纠结对方是喜欢他本人,还是喜欢他的皇帝身份--龙椅只有一张,他把这位置坐稳了,对方不就只能中意他一个? 偏偏这回遇到神仙了,连皇帝也不在乎。 “皇上,请上马。” 他嫌坐御辇慢,叫人牵了他的马来,京城有宵禁,半夜里除了打更的街上再无一人,马蹄声惊起睡梦中的百姓,一边翻身一边疑惑--得多厉害的人物,才能在入夜后的京城里纵马。 “砖松胡同在哪。” 谢知行将马一勒,问道。 身边跟着的侍卫一脸茫然。 这一批能混到皇帝身边的侍卫没有寒门出身的,只识得好的地段,这什么胡同……好像听说过,不知道在哪儿,听着像是破落户住的地方,皇上大半夜不睡觉出宫就要来这? “皇上,臣不知。” 侍卫惶恐跪下。 谢知行抿唇:“去把附近的人叫起来问。” 两户人家被叫了起来,面对一身锦衣的番子人都傻了,不仅有跪下来求饶的,还有一户男主人痛哭流涕认罪,承认了自己捂死生病的老父……弑父案啊!侍卫面面相觑,先让他告诉自己砖松胡同怎么走,再把他捉拿到衙门去。 两刻钟后,谢知行才找到了云皎入宫前的住处。 他第一个念头是,京城里面还有这么破的地方呢? 熙嫔宁愿在这儿,宁愿出城去过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这委实不是一个适合风花雪月的地方,太破了,小路上的青苔被照出幽绿的光,戏文里写的浪漫爱情故事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倒更适合被抛弃的女鬼前来寻仇。 被抛弃的女鬼,他现在可不正是? 神仙撩拨了凡人,挥一挥衣袖就要走。 谢知行下了马,缓步往云府走去,他的手悬在门前停了停,改变主意,那墙并不高,他掂量了一下,让侍卫在外面等着,轻松翻了进去。 夜闯臣宅,直奔臣子妻女所住的房屋。 这事传出去,他不用做人了。 墙外等着的侍卫大气不敢透一下,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帝能干出这样的狂行来!平时连后宫不爱去,原来是喜欢去臣子的后院!吃瓜都吃麻了! 谢知行不在乎,起码现在不在乎。 他只想把熙嫔从云府里揪出来,当面问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某种程度上,谢知行根本没有正常的恋爱经验。 再给他多些经验,他不会问出来,懂了去者不留的美德。 后院的屋子里有一处仍留着灯,侧耳倾听,能听到絮絮说话声。 “娘亲不信我入宫后能得宠嘛。” 屋内传来嘿嘿笑声,有股混不吝的得意。 谢知行顿住脚步。 “你啊,” 云夫人捏捏她的鼻子:“宫里的嫔妃多厉害呢,而你入宫不过是一个小小答应,怕是连皇帝的面也见不着。你在娘亲这儿是无价之宝,谁都不能跟你比,但进宫后就不一样了。” 仿佛是很普通的母女对话。 谢知行也想听听,她会和母亲说什么。 “你别觉得自己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宫里比你好看的娘娘多了去了。” 云夫人说。 她夫君官位低,官太太聚会都不邀请她,于是宫里的嫔妃长什么样子,她还真不晓得,以为个个都长得跟天仙儿似的,自家女儿天天见着,国色天香也变得寻常,更怕她在后宫惹事,没人护得住她。 窗外听壁角的谢知行心道还真不是。 后宫就没人比她更好看了。 “娘亲,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如果我是从快一年后回到入宫前,跟你说我入宫后可得宠了,不仅得了个封号,还被晋封为嫔,你会高兴吗?” 云皎小心翼翼地问。 “娘亲肯定替你高兴,”云夫人习惯了她异想天开的话,揉揉她的小脸蛋儿:“我们皎皎一定很得皇上的喜欢,那你喜欢皇上吗?娘亲之前可从来没听过你说想进宫的话。” 她肯定一点也不喜欢朕。 谢知行气得心里发闷。 第九十一章 不怕她爱钱爱权 砰、砰、砰…… 谢知行一路从宫中赶出来,万里挑一的好马,被他催促着加快又加快,颠得人也跟着心脏剧跳。这时,乌云压顶,细雨簌簌地打在院子里的树上,激起一串轻颤。围墙外的侍卫不由担忧起龙体,却不敢轻举妄动。 雨丝覆在他的面上,带起一丝凉意,让他发烫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 谢知行觉得有点好笑,他都干了什么? 夜里起身硬要出宫,翻墙窃听臣子妻女的对话,前半生端着的体面,这下子摔得一点不剩。做皇帝的越性子荒唐一回,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他闭了闭眼,仍想听下去,等了又等,只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刻,周围的环境如水中倒影被吹皱了。 谢知行回到了未央宫的床榻上,身侧不见江嫔,他起身问:“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 “皇上,现在是永寿五年十二月三日。” 回答他的是另一位守夜太监,他为皇帝仔细披上风衣,又送上热茶,以定惊魂。 他居然又回来了。 谢知行躺回榻上,看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是该睡不着的,他第一回因私情出宫,在夜里的京城驰骋,没想到她住在这么破,这么小的宅院……只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可是想家了?其实并不是想离开他?谢知行拧着眉头,脑海里全是空旷街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和他自己的心跳。 太监听着里榻上辗转反侧的动静,心里忐忑。 过了半晌,才听得主子哑着声音道:“传熙嫔过来。” “奴才这就去。” 皇上睡不着,纠结半天,原来是纠结要不要把熙嫔传过来啊! 这时候,咸福宫的云皎刚离开娘亲的怀抱,眼角还挂着大滴眼泪,就被未央宫的太监叫起来,换身衣服去伴驾。抵达未央宫的时候,云皎心里还想着娘亲,月光下的脸庞有些委顿:“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还看着地砖缝呢,就被皇上拥入怀里了。 “皇上,怎么突然将臣妾传过来?太医说臣妾要静养呢。” 她浑身上下都跟散架再组回来似的,受不住他折腾了。 “在朕身边不能静养?” 谢知行的语气不善,透着冷气,他才出宫去找她,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其实,云皎根本不晓得皇帝会急得从宫里出来找她呢,那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糊涂事。谢知行也清楚这一点,他这脾气来的没理却汹涌,俊脸阴沉沉的。 云皎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但她并不在意,笑嘻嘻环抱住他的腰: “那皇上今晚就别折腾臣妾了,一块儿睡觉嘛!” 谢知行低头,牵住她的手。 前朝的人猜测熙嫔得宠的原因,猜她既然出身不高,也无文名,歌舞才艺据说亦很一般,那必然是很会体上意,是朵解语花。其实不然,她没心没肺,多大的事情在她眼里比不过一桌美食,没有不可承受之重,连灵魂都是轻飘飘的,潇洒。 就像现在,她刚在生母的怀里撒娇,转脸又回到深宫之中。 “熙嫔,” 烛光照亮了皇帝的半张脸,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你想留在朕身边吗?” 见云皎面露犹豫,他咬重音:“朕要听实话。” “臣妾原也没有别的好去处,在皇上身边包吃包住,没什么不好的。” “有口饭吃你就跟人走?能养得起你的人太多了,康亲王也养得起。” 好家伙,这跟康亲王又扯上关系了! 云皎连康亲王长什么样子也不晓得,九五至尊吃起飞醋来,教人啼笑皆非。普通嫔妃该惶恐了,云皎她不,她挠挠后脑勺:“那皇上想怎样?” 活像现代情侣中,面对女友无理取闹问傻问题的钢铁直男。 “你要求高点儿,要别人满足不了,只有朕能给你。” 话赶话的,谢知行被她激得图穷匕现。 他不纠结什么爱不爱喜不喜欢的,虚无飘渺,不牢靠。他交兵权给将军,也不会在事前反复问他“你对朕忠心吗?”,而是限制他全家老小不许出城,有时还会请到宫里作客。 对朝臣如此,对待嫔妃亦然。 云皎苦恼了一会儿,说:“皇上,臣妾想象不出来只有您才能提供的吃住是什么样子的。” 一句话,把皇帝的豪情壮志全堵了回去。 他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云皎却仍在好奇发问:“皇上不会觉得这样很贪慕虚荣吗?”都说不要这些才能得到霸总和帝王的爱。 “虚荣?” 谢知行抬眉:“朕能给你的是实实在在的荣耀和财富。你要是喜欢这些东西,那再好不过,全天下只有朕能供给于你。”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 熙嫔这不要那不要的,他都不知道拿什么能够留住她! 不怕她爱钱爱权。 这些东西他有的是。 “你放心说。” 谢知行双手捧起她的脸颊。 这感觉有点新鲜,以往他对得脸的嫔妃好,都是在上贡的物品里让其先行挑选,从来没允许过对方主动提出要求来。 云皎有种老鼠掉进米缸的感觉,可她想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好想头的。她想回现代吗?她实在不愿再当病秧子了,在燕赤待着能跑能跳已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谢知行看她苦恼半天,以为她能想出什么惊天地凉鬼神的要求,结果她凝神想了好久,想出来一句: “……皇上,臣妾想睡觉。” “你就想这个?” “臣妾太困了,现在什么都想不出来呀!” 神仙不仅会恋家,还爱睡觉。 谢知行好气又好笑,准她上床睡觉,她被子一盖,轻车路熟的往他怀里一钻,将他当成了有温度的抱枕,安逸舒坦,倒显得他这个皇帝像傻瓜。 他捏着她的后颈:“朕改变主意了。” “皇上?” “如果你有了朕的孩子,该会更想待在朕的身边。 谢知行说来也有些不乐:“你入宫后朕宠幸你的次数不少,怎么还没遇喜?” 云皎刚都快要睡着了,她抬了抬眼皮:“就是啊,皇上您行不行啊。” 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 云皎困得眼皮粘着了,还跟煎饼皮似的被翻面: “……呃,皇上,臣妾错了!” 云皎有心想向古代皇帝科普一下,体验和结果关系不大,再猛也可能不太行。可惜她那番能让九族体验消消乐的狂言,被吞没在一个长吻里。 第九十二章 太后有恙 近期朝中无大事,人们就开始关注起小事来。 听说熙嫔荫及家人,亲妈得了诰命,父亲还升了官。 江贵人他爹憋着劲儿,准备在早朝针对他一番,一早上的脸色都黑沉沉的,同僚见了不免纳罕:“江大人,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得问问云某,他是怎么教的女儿,如此讨得皇上喜欢。” 江千易冷声道。 姓云的,女儿深得圣心,这人选只有熙嫔她爹了。 同僚笑说:“早朝见不到他,他都不会来早朝。” 按燕赤的规矩,五品以下的官是没资格上早朝的。 江千易一愣:“我记得皇上不是升了他的官?就因为熙嫔在后宫立了大功,倒让他捞着了。” “升了也不够啊!” 江千易顿了顿:“……她爹在哪儿当值来着。” “现在是国子监丞,之前是主簿。” 江千易纠结上了,他总不能去国子监给人寻事儿!一个家里养不出两样人,他在官场上亦惯会高拜低踩,可这回低得踩不着,他颇有一身是劲,却无处可施之感。 有同样感觉的还有京城里的官家太太圈子。 她们从来没带过云夫人玩,排挤也无从排挤起。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不喜云家的消息传出去了,料想会有懂事儿的代他欺负云父,当作投靠他的投名状。早朝过后,却是另一事儿传遍朝野—— 皇帝赏了云源一个四进的院子。 朝廷隔三差五都有人犯事被抄家,皇帝手上的宅院不少,有些赏人了,也有些放着没管,四进院子拿来赏人算小的,能被皇帝亲赏的不得是大官?大官妻妾加丫鬟小厮起码得住五进院去。 这四进院对旁人来说是小了些,对云家简直大过头了,地段也很好,相邻的全是清静体面的人家,关键墙外属于巡逻范围,治安好,不会出现皇帝问起在哪儿,连本地人都一问三不知的窘况。 房契交到云源手上时,他还在国子监当值呢。 同僚纷纷恭贺起他来: “不枉云兄每日兢兢业业踏实办事,才得了皇上青眼!” “以后请咱们吃茶喝酒也有地方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云兄的新家呗!” 有识趣的说:“那院子多年没住人,怕是都积灰了,云兄回去怕是要费点时日翻新,还是过些日子再上门叨扰。” 来送房契的太监闻言笑了:“各位大人,皇上早派了人去翻新啦,等过两天就能住了,怎能再让云大人操心这种小事呢!” 皇帝居然有这般体贴的一面,同僚听了更加艳羡。 原本想要针对云源的人见状都歇了心思。 倒是有平常就跟云源有过节的沈暮雨阴阳怪气地说道:“在国子监兢业一辈子也不会得到皇上的亲赏,这都是看在熙嫔娘娘的面子上呢!可惜啊,我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可以送进宫里的女儿。” 大家官位都低,全是穷哥们。 穷哥们也是程度不同之分,之前云源是最穷的,沈暮雨的条件要好很多,平时没少向他炫耀,如今见他咸鱼翻身,登时不是滋味起来,只好炫耀一下自己有三个可以继承香火的儿子,而他却没有。 被一言道破真相,云源面上有些挂不住:“对啊,我就提前享起女儿的福了。” “我说着玩的,云兄可别生气啊!” 有同僚看不过眼,嘿嘿一笑:“又不是女子能送进宫,沈大人要是想享这福,也送一个去呗!正好有三个儿子,送一个进宫也不怕后继无人,说不定就接了苏总管的班。” “你!” “我也是说着玩的,您这久爱说笑,可别动气啦。” 沈暮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太监听在耳中,笑在心里,回去就跟他干爷爷秦来财说了这事,说云大人在国子监可算是吐气扬眉啦。秦来财留了个心眼,屁颠屁颠的又跑往咸福宫一趟,活灵活现地对着熙嫔娘娘演了一遍。 云皎笑得前仰后合,下午被传去伴驾的时候,跟皇上也说了这事:“如果臣妾是真正的红颜祸水,那就该进言让皇上把那姓沈的小儿子阉了送进宫来,博臣妾一笑,送到臣妾的咸福宫,给臣妾打洗脚水。” “现在你也可以进言。” “啊?” 云皎乌溜溜的双眼瞅着他:“那皇上会答应吗?” “朕不会。” “臣妾猜到了。” 云皎假装生气,鼓着脸颊别开脸。 谢知行仍在跟她讲道理:“所谓祸国倾城的妖妃,不过是代昏庸无能的帝王受过,你的姿色同样倾城,可惜碰上的是朕。” 他在位期间,从没因为私情干过出格的事。 唯一的一件,也隐没在被回溯的时光里。 …… 以往只要大出风头,请安时云皎都免不了听些酸言酸语,这回却没有了。 看她纳闷,丽嫔点醒她:“你这事哪怕放到太后和前朝面前,都是站得住脚的好事儿,她们再不喜欢你,也不敢拿这个说事啊!” “原来如此。” “怎么的你还很爱听那些人说你?” “就是一时之间没了,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你多往魏嫔面前靠,她会忍不住的。” 云皎说没有啊:“魏嫔现在是待我态度最好的那一个。” 这回换丽嫔震惊了。 说来不难理解,魏嫔同样有个差不多年岁的女儿,对静妃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同身受,也对云皎改观,心道这人是不聪明,心是真的好。 经此一役,宫人消极怠工躲懒的风气一肃,宫里再度平静了下来。 只是平静没两天,又出事儿了。 咸福宫里,云皎正准备过去主殿蹭丽嫔的饭,不是自己这儿吃的不好,就是爱蹭,饭都是别人家的香。结果却来了一个建章宫里的跑腿小太监,向二人请安。 “长乐宫请了太医,皇后娘娘让两位主子过去探望一下。” “本宫知道了。” 太后有恙,只要没说不想见人,嫔妃就得到场。 云皎立刻就能去,丽嫔沉吟,将太过华丽的头饰卸下才上的步辇。 第九十三章 回档流侍疾 二人抵达长乐宫的时候,皇后已经在那了。 在门外的纪贵人见她来到,向她低声道:“太后娘娘不想太多人来叨扰,贵人以下的嫔妃就不用来了,所以到的人不多……姐姐已经是到得最晚那一个了。” 淑妃在里面坐着,纪贵人才敢来提醒云皎。 这消息咸福宫不知道,云皎道了声谢,进屋对着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和丽嫔到得倒早。” 话里果然给她埋了坑。 如果云皎不知道贵人以下的嫔妃不必来,在外面看到人这么少,以为自己真的到得挺早,直接将话应了下来,错过解释的机会,怕要落下一个“不孝不敬”的坏印象。 “臣妾和丽嫔姐姐想到要侍疾,换了身不会晃到太后衣裳来,便耽搁了些时候,可臣妾想,侍疾这事儿还是马虎不得,就跟下水救人一样,娘娘您说可是?” 丽嫔和皇后带来的宫女在旁边都震惊了。 这,把功劳加插得太生硬了! 两件事完全没有关联啊! 偏偏皇后她真得吃这一套,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都僵了僵。 就好像男生身高一旦超过一米八,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人知道,云皎跟皇帝和静妃说她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任何人见到都会这么做的,转头就立刻拿来应对一切宫斗事件,就差见到皇后就给请安加括号备注“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155,救过落水皇子)” “……熙嫔倒是仔细,就是下次来得再早些就好了,这儿用不着你,你去坐着等候。” 皇后转头去询问太医太后的身体情况,云皎听得云里雾里的,记下大半,借着解手的理由出去跟纪贵人复述一遍,纪贵人一脸无语,小声给她翻译:“昨夜太后嫌屋里闷,贪凉,给窗开了道缝,结果半夜降温,本就气虚又被寒凉邪风入体,身子就有些不舒服了。太后惯来有这毛病,身子不舒服就吃不下东西。” 这么一说并非大病,只是放在太后身上,就没有小事。 周围的人都非常严肃,太医院的当值太医全来了,正在商量对症之法。 云皎:“可是我看他们药单列得好长呢。” “看病不就这样?列少了是大夫不用心,用的药材越珍稀越好。”见熙嫔不懂,纪贵人继续给她补课,原来给富贵人儿看病有讲究,哪怕是在过无数病患身上辩证的方子,也得多加几味罕见药材,将贵人和平民区分开来,贵人不能得平民的病。 “纪贵人懂得好多。” “见得多罢了。” 纪贵人看她一眼:“这些富贵人家的讲究,熙嫔你和你的儿女以后也会懂的。” 在她看来,熙嫔一家已经改换门庭了。 “那我先进屋里啦。” 云皎牵着她的手晃了晃。 “进去。” 云皎刚进去坐下,就听到太医严肃着脸的后半句医嘱:“……太后娘娘这两日宜以饮食调养,益其气血。” “哀家什么都不想吃。” 太后躺在床上,气色不算差,一脸厌烦。 “如果娘娘实在不想用膳,那多喝汤水,空腹养病亦可。” 这是宫里的治病玄学之一。 空腹养病,以减食为汤药,得承认这有赌的风险,但是疾病和病人总要熬走一个。其宜要是得了肠胃方面的病,少吃和清淡饮食的确是有道理的,可头疼脑热体虚也跟着不吃,白细胞都没营养对抗细菌病毒了。 “臣这就下去开药。” “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虽然娘娘喜静,我们这几日也得轮流侍疾,以表孝心才是。” 皇后一顿,她想起来江贵人还在外头站着。 江贵人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卖乖,还真有点不习惯。 “能够为在太后娘娘侍疾是臣妾的福气,就等娘娘安排了。” 冯嫔颔首附和 能够为太后娘娘侍疾也是一种荣誉,位分低了还轮不到呢。 “本宫本来是想安排你们两人一组的,不过太后娘娘不想周围有太多人待着,便两人一日,分上下午。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大皇子身边离不得母亲,静妃就不必来了,本宫和淑妃多担待些,各分一日。” “臣妾谢太后娘娘体恤。” 静妃下跪谢恩,脸色比榻上躺着的太后还苍白。 云皎分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上午是江贵人。 这分组是皇后选的,云皎看了一下分配——魏嫔和丽嫔一天,兰嫔和纪贵人一天……这絮非要把对家拉成cp的拉郎配,有种不顾大家死活的美。 云皎分配到的日子比丽嫔晚一天,她等着她侍疾回来用膳,关怀道:“今天在长乐宫辛苦了?” “辛苦啊,差点没骂过魏嫔。” 云皎:? “您不是去侍疾吗?” 丽嫔反问:“你以为侍疾是什么?” “斟茶倒水,给太后倒尿盆恭桶。” 医院陪床这事,云皎真的太熟了。 这也是她穿越进宫后,对于任何事都有宫女伺候而一点不害羞也没不习惯的原因,不就是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嘛! “哪儿能呢,长乐宫的宫女太监嬷嬷多得很,这些都用不着我们,想想我们进宫前后都没学过这些,粗手粗脚的伤到了凤体,我们是不觉得折辱,太后她老人家受不了这罪。” 丽嫔失笑,云皎才知道侍疾是陪聊解闷去,纯走过场。 太后光躺着也无聊啊,听嫔妃说说话。 于是两人交班的时候,魏嫔走之前对丽嫔说了两句酸话,丽嫔没忍住跟她争了起来,太后不仅没阻止,还看得很乐,等她俩争出个结果来,才唤丽嫔进去伺候。 “……” 云皎开始怀疑皇后这排班是故意的了,给太后娘娘她看扯头花呢。 然而,当轮到云皎那天,太后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她进去的时候,被挑了许多不是,最后是被轰出来的。 见她一脸懵,嬷嬷好心安慰她:“太后娘娘饿了四天……吃不进去东西,每日吃得少,就有点儿上火,娘娘莫怕,太后不是真的怪罪你,其实说来也有些怪上午江主子来的时候,惹了太后不快。” 病人因为病痛饥饿迁怒发脾气,旁人可能不理解,云皎是懂的。 她真没因为挨两句训就生气委屈。 但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云皎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她果断选择回档到上午。 第九十四章 得赏 长乐宫一片低气压,人人自危。 曾有戏言说,跟着明星模特的食谱吃三天,就能明白他们为什么见谁都是一副臭脸。太后如今亦是如此,在她所受的教育里,少食和禁食都是使身体好,能够延年益寿的事儿,更何况她身体不舒服,没有胃口是真的,饿也是真的,因此更加烦躁。 排在第一天的皇后还好,第二天的淑妃就察觉到太后有点迁怒的痕迹了。 见淑妃被挑了一天的刺,心腹宫女替主子抱不平,向来自矜的淑妃却一脸无所谓:“太后心里有把尺,她是全燕赤最尊贵的女人,更是皇上的母亲,身子抱恙迁怒晚辈,我该理解才是。”别说是一些冷言冷语,就算是罚她,她也不往心里去。 太后有一点跟皇帝很像,都不吝于给予补 “既然心疼本宫,这两天就别到处走了,就留在这陪陪本宫。” 淑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她这两天除了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再不能踏出延禧宫半步。 “是。” “怎么了,你不愿意?” “陪在姐姐身边,是妹妹求之不得的事,怎会不愿意呢。” 纪贵人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担忧。 …… 前情说完,重新回到云皎身上。 云皎托着腮帮子想,嬷嬷说太后心情不好是饿出来的,如果在《深宫》里,这时留给玩家使用sl大法(存档\/读档)的选项就是选出太后会有胃口的菜式,获得太后的好感度,免去被责骂的命运。 那太后到底想吃什么呢? 她第一次去侍疾的时候,托着餐盘送进去,餐盘上放着一碗不沾荤腥的白粥,旁边连小菜都没有,刚喝完苦药汁子的太后见状脸就立刻皱了起来。 云皎目光灼灼地转移到身边的两个宫女身上:“雪芽,贡眉,你俩会不会身怀绝世医术没告诉我呢?” “主子,奴婢不会。” “奴婢也不会。” 云皎一副“果然如此”表情收回目光,会医术的宫女多稀罕啊!要是这两人会医术,当初也不会被分派给她这个名不经传的小答应了:“那你们在长乐宫有人脉吗?” 两人齐刷刷地摇头。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宫女。 这两人,真和自己一样不中用啊! 云皎起身:“算了,我一遍一遍地试。” 她这回提前到长乐宫,结果就碰上了正在哀求嬷嬷的江贵人:“嬷嬷帮我去劝劝太后,我还想留下来侍疾,刚才是我不对,惹了太后不快,可熙嫔肯定也伺候不好太后,太后身边不能离了我啊嬷嬷!” “小主还是下回再来,太后都让您回去了……” 嬷嬷一脸为难。 这时,云皎不得不出声:“江贵人?” 狭路相逢,江贵人不得不向她行礼。 她双眼红红,仿佛是哭过了,瞪着云皎。 “嫔妾给熙嫔娘娘请安。” 云皎还有正事,没跟她计较这不敬的表情就叫她起来:“既然太后让你回去,那你就不要在这儿待着了。” “嫔妾担心太后,怕娘娘忙不过来。” 云皎转头看向嬷嬷: “太后的话耽误不得,快将江贵人请出去。” “是,熙嫔娘娘。” 嬷嬷一激灵,半推半拉的才将这尊大佛请走。 而云皎直奔小厨房——长乐宫的厨子很鸡贼,知道太后心情不佳,又怕背锅,于是菜单都由当日来侍疾的嫔妃和太医定,这样太后首当其冲要怪也是嫔妃,怪不到他们的头上。而最安全保守的选择,就是白粥。 想想医嘱说要多喝水,成天喝水喝得嘴巴淡,每日唯一有味儿的是中药。 这日子谁过谁不疯? 这回,太监再问她,她说:“不要粥,下把面条,配瘦肉鸡丝,将油撇出去。” 云皎再挑了些不辛辣油腻的配粥小菜。 “我要盐水、蜂蜜,和温水。” 她分别配了一杯蜂蜜水、盐水和清水。 准备完一切后,云皎才进去侍疾,适逢章太医在,他苦着脸劝:“两日少食已过,太后娘娘还是多少吃点儿。” “哀家不饿。” 太后绷着脸:“等哀家喝完药你就退下。” 宫女捧来乌黑的中药,那股药味儿闻得云皎都想打颤。 太后的味蕾和常人并无不同,她皱着眉头将药喝完,手轻轻放在嘴边,努力忍耐着呕吐的欲望。章太医见势色不对,庆幸太后前边儿让他滚,非常利落地称了告退。 云皎却叫住了他,询问他的意见能否能吃 答案自然是可以的。 久病成医,病人能吃啥,她还不清楚么? 太医是不敢提出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听到云皎捧来的不是粥,而是鸡丝面条,原本木着脸的太后眉毛牵动了一下:“哀家不饿,熙嫔有心了。” “娘娘不饿就喝点甜水,喝完再尝点儿面条,是臣妾亲自下厨做的呢,就怕不合娘娘的胃口。” 知道长辈面上挂不住,云皎笑眯眯的劝道。 她伺候着太后先用盐水和清水漱两回口,将药的苦味全部清出去后,再慢慢喝温热的蜂蜜水:“太后娘娘小厨房里的蜂蜜品质真好啊,臣妾去查过医书,这还有补中益气和健脾和胃的功效呢。” “熙嫔还会医术?” 太后惊讶。 “臣妾不会,就是知道要来侍疾,提前预习了一下,毕竟臣妾从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蜂蜜化开了的温水里透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这也在云皎的考虑之中,长乐宫里有非常少量的枸橼,也就是后世称的柠檬,只是没有后世培育出来的品相品质那么好,柠檬水同样能开胃,但她就看中了花蜜的香气。 要唤醒病人食欲,就要激活病人的五感。 果然,原先只打算给熙嫔面子喝两口的太后居然喝下了大半杯的蜂蜜水,云皎看出她喝够了,立刻道:“看在臣妾这么用心的份上,娘娘就尝点儿臣妾做的面条嘛。” “你这孩子,哀家真拿你没办法。” 她实在是饿,便顺着台阶下:“罢,就拿来。” 黄澄澄的鸡汤被撇去了所有油,上面不仅撒了把翠绿的葱花,还有一小把炸过的蒜蓉,色相诱人——下厨的太监提醒过她,太后平常是不吃这种带气味的食物的。 她取的量不多,赌的是太后也是人,也会有“垃圾食品”的需求。 旁边的嬷嬷也面露忐忑。 太后接过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一碗面条都被吃光后,放下碗的太后面上才露出笑意:“年纪大了,身子不中用,有一回头疼脑热的就得受大罪。”按云皎看来,太后年纪都不大,搁现代就是中年贵妇人,偏偏身居高位,她作为长辈不好闹脾气,由着性子来放纵的话,不仅满宫的奴才跪下来求她,还会惊动皇上来劝……想想就算了,吃不香睡不好却很影响心情。 吃饱后,太后不好意思起来,越看熙嫔越是顺眼。 皇后来侍疾都没得好脸,太后却和熙嫔说了许久的话,留了她用晚膳不止,让她回去时还给了赏赐。 六宫怎么想不好说,江贵人心态崩了。 第九十五章 熙嫔的连环五鞭腿 事源还得说到当日上午。 自那次御花园买通宫人,往云皎的舞衣铃铛里塞了会诱使猫咪发狂的香粉后,江贵人被长乐宫拉黑有一段时间了。太后有心想让冷一冷她,让她明白即使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亦非她可以在宫中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倚仗。 被太后拒而不见的江贵人的确消停了几天。 她先是不忿,接着是害怕。 江贵人晓得皇帝对她冷淡,要是连太后也不喜她,那她在宫里就没依靠了。于是听闻太后生病,江贵人就觉得天无绝她之路,这是她和太后修补关系的绝佳机会! 她做是这么做的,偏偏想没这么想。 江贵人心里还是有气的。 太后跟自己是亲戚,流着相同的血脉,那熙嫔是哪里蹦出来的野狐狸?她觉得太后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她了,于是她去长乐宫时姿态摆得特别低,还要亲自给太后洗脚。 太后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想看她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 事实证明,人的性情很难在短时间改变。 给太后洗完脚后,江贵人就忙不迭问:“娘娘,嫔妾给您洗得可好?” 她十指留着长指甲,硌得太后不舒服,但她念在晚辈有心,并未挑剔,这时也浅浅颔首:“江贵人有心了。” 才得一句夸奖,江贵人就喜上眉梢地问:“那娘娘可是原谅我了?” 太后抬眸,看了她一眼:“差点被你纵猫挠伤的不是哀家,你问哀家有何用。” 旁边的嬷嬷听得在心里叹气。 江小主还是着急了。 江贵人没明白太后看自己那一眼的意思,向她撒娇:“嫔妾心里只有太后娘娘,别人嫔妾才不在乎呢。这些日子来只要想到娘娘怪罪嫔妾,嫔妾就寝食难安,吃不香睡不好的,就巴巴的来求娘娘原谅了。” …… 太后抿一口温水。 江家将嫡系长得最美,灌注了全副心血的女儿送进宫来,固然充满诚意,江贵人对琴棋书画的造诣在京华女眷中亦算一流,可她在性情上的欠缺,却是教也教不来的。她眼里没有别人,无限放大了自己的悲喜,把自己的付出和痛苦看得重如泰山,他人的苦难又轻若鸿毛。 就像今日,她眼里既没有云皎,也没有太后。 她所看到的,就只有是她受的委屈,和已经“忏悔”过了的自己。把自己少吃一顿当作天大的事,明明是她害了人,现在却想太后轻轻揭过,因为她已经知错了,道歉了,别人就该原谅她,像以往一样待她好。 “江贵人来长乐宫侍疾,可有想过哀家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着?” 太后问。 江贵人一愣:“娘娘,嫔妾想过……” 太后直接将在长乐宫当值的太医传进来,问他江贵人可有向他关怀过自己的身体。 江贵人瞪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那太医不敢在太后面前弄虚作假,头都没抬起来:“回太后,臣没见过江小主。” 为了堵死江贵人的说辞,太后将宫女太监和小厨房的头儿都传进来问了一遍,得到差不多的回答。 江贵人就打发人去烧了桶热水,在热水里撒上自己带来的花瓣。 “嫔妾是想着能为太后疏通经络……” “你连关心人,套的都是自己想要,自己觉得舒坦的,” 太后叹气,胃里空荡荡,身子处处难受,再看江贵人一脸受伤,登时无明火起:“你哪里是关心哀家,你是怕你没了哀家,在后宫里日子不好过。你瞧瞧你,当真是不孝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见太后大动肝火,江贵人惶恐地跪了下来。 “姑母冤枉,婉儿真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婉儿没伺候过病人……” 哐当! 听到这套近乎的称呼,太后将杯子掷在地上,碎了一地。 “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你。” 江贵人被赶出去的时候,还想让嬷嬷帮忙说情。 嬷嬷正为难着呢,就碰到提前来侍疾的熙嫔,被她解了围。江贵人见到她,险些哭出来,她这些天受足了委屈,都因为这个云氏!她倒霉极了,明明那么用心伺候太后,结果碰上太后心情不好,要是换作平日,太后怎会误解她,对她生这么大的气呢! 江贵人认定了太后对她大发雷霆,是因为太后心情不佳,后进去的熙嫔也必然会被轰成炮灰。 这么一想,江贵人好受多了。 她就靠着这个想象,翘首以盼等到晚上。 结果等到熙嫔被太后娘娘留下用膳,还赏了一对翡翠甜瓜。江贵人记得那对摆件,是太后娘娘极喜欢的,青皮红瓤清晰可见,说是用最珍稀的料子,出落得像寻常瓜果,居然那它们赏给了熙嫔,可见是真被熙嫔打动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太后都被她笼络了过去?” 江贵人大惑不解,在原地愣了半晌,扑到屋里想翻出体己银两,要花钱去打通人脉关节,查出熙嫔在长乐宫使了何种诡计。当她失心疯一样打开箱笼,却发现以往仿佛取之不竭的箱笼里空空如也:“甘棠,甘棠!我的银子呢?谁拿走了我的银子?” 跟进来的甘棠落下泪:“主子叮嘱过谁也不能碰您的箱子,是江府好久没有送银两进来……” “一派胡言,还有前面剩下的呢?花到哪里去了!” 说完,江贵人蓦地一回神。 是啊,花到哪里去了? 她是太后的亲戚,不是太后的祖宗,即使在她还是江嫔的时候,去买通宫人,去探听消息,都是得使银两的。她不知节制,一笔一笔地花时没有感觉,却不知不觉地将银两都撒出去了。 江贵人在心中拉了笔帐,笔笔都是能对上的。 她不作声了。 片刻,她伏在榻上呜咽:“都怪熙嫔,蛊惑了姑母,她害惨我了!” …… “哈嚏!” 云皎打了个喷嚏,雪芽就投来担忧的目光:“主子要不要传太医?” “我没有不舒服,这不像是传太医能解决的,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讲我坏话。” 云皎用手帕擦擦鼻子。 “是谁这么坏?主子心里可有人选。” “多了去了,我开玩笑的,打个喷嚏就要传太医,我在太医面前打不出第二个了怎么办?你主子没这么娇气,去烧些水来,我要泡澡。” 咸福宫拥有小厨房的第一样好处,就是能够尽情用热水了。 以前没小厨房的时候,云皎掏银两去内务府买了个被当作次品淘汰掉的小炉子和锅,自己加炭火就能烧水,但那锅子很少,用来煮茶是够了,想泡热水澡休想,顶多用来擦擦身子。 如今有小厨房,那烧,使劲烧! 丽嫔斜瞥她一眼:“你倒是会享受。” “这距离会享受远着呢!香汤就该配美人,”云皎欺身过去拉她的手,嬉皮笑脸的:“丽嫔姐姐来和我泡鸯鸯浴,我们来鸯鸯戏水,那才叫会享受。” 她那语气,跟官老爷调戏姑娘似的。 丽嫔飞快缩回手:“胡闹,叫人听见像什么话!” “不被人听见就可以了吗?” 丽嫔不说话了。 云皎望过去,她脸都是红的。 皇帝是位正经君子,因此后宫没有媚惑成风,即使是以容色上位的丽嫔也跟不像想象中风情万种,很放得开的姑娘,只是个明艳大美人罢了,被来自现代的云皎调戏两句,就不知所措了。 “总之就是不行,你不正经,我不跟你说了。早知你在长乐宫用完膳才回来,我就不留你的饭了,结果还来我这吃点心!” “我连人都是你的,你连点心都斤斤计较!” 丽嫔欲抽回手,没能把手抽出来,反而被云皎顺势粘过去,跟她贴贴。看她这模样,真不能指望她有宠妃的风范!丽嫔在宫中算高个子,近170的身高,而这个想推倒她的毛球嘛……才那么一小只,竟能对着她耍起无赖!她好气又好笑,托着她一把,怕她摔着了。 感受到对方的纵容,小毛球得寸进尺,把脸都埋到明艳姐姐的怀里。 就在这时,云皎抱着的娇躯浑身一僵。 而她的后衣领被往上提溜起来,连带着将她从丽嫔的怀里拽开。 “朕竟不知道,你的人是丽嫔的。” 身后,响起皇帝沉沉的声音。 “参见皇上。” 丽嫔飞快行礼请安,屋里的宫女也跪了一地。 不得不说,升为嫔位后穿的衣服料子就是好,特别结实,都将她提得微微离地了,衣裳也没见要坏的痕迹,大冬天的穿得厚实,被提起来的力度均匀平摊,除了有点勒以外并不算难受,云皎小声说:“臣妾也参见皇上。” “你请安是背对着朕的?” “那皇上先把臣妾放下来。” 谢知行不接她的话,吩咐其他人:“不必惊惶,丽嫔辛苦了,都起来。” 众人请恩起身。 谢知行就这么提着熙嫔,转身走出屋子。 “皇上,臣妾想自己走路。” “朕方才见你可不是这样的,你都扑到丽嫔身上了,怎么现在忽然又想自己走路了?” 云皎听出来皇帝不是要拿这事责罚她。 但她被提了一路,还是心里有气,于是她存好档,把腿跟往后摆,等于用鞋跟踢了皇帝的龙腿一脚。 “你……” 谢知行一愣,她就回溯时光了。 “啊哒!” “啊哒!” “啊哒!” “啊哒!” 踢一脚,读一次档。 对经年习武的谢知行来说,这连粉拳绣腿都说不上,只能是熊孩子的连环五鞭腿。 “臣妾知错,请皇上宽宏大谅,饶了臣妾,臣妾乖。” 第六次读档后,云皎温顺乖巧无比。 被踢了五次的谢知行:“……” 实在没看出来乖在哪里。 第九十六章 云皎一路从主殿被拎回西侧屋。 自打她说不想搬出咸福宫后,孙常在就从东边的屋子搬了出去,把咸福宫主殿后方打通,让云皎一人独占两边,后面的院子也归她,实用面积不比丽嫔的主殿少,唯一的缺点就是两人同住,排资论辈的话,她得听丽嫔的,让她作主。 云·甩手掌柜·皎求之不得。 杂事不想管,出事她回档。 路途上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主子跟被拎鸡崽一样拎回屋里的景象。 云皎从中品出乐趣来了。 不用自己走路,挺好! “你在想什么?” 谢知行阴恻恻地问。 “臣妾在想,叫造办处弄一个大篮子,臣妾坐进去,让皇上提着臣妾走。” 随着云皎天马行空的描述,谢知行脑海里出现了相当古怪的画面。 “朕的熙嫔又不是新鲜摘下来的白菜,要挑去市集卖。” 见云皎若有所思,谢知行将她放下来:“怎么,被朕比作白菜,不高兴了?” “怎么会呢!”云皎说的全是真心话:“同样是被挑着走,臣妾想到的是大粪,皇上想到的是白菜,还是新鲜摘下来的,多水灵啊!” 这人说话真是荤素不忌。 她刚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 可惜光捂住嘴巴没用,云皎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嘴巴说不了话,眼睛就亮晶晶地瞧着人看,非常好懂——皇上怎么捂着我的嘴?她如果是白菜的话,那皇上不就是只拱白菜的猪? 基于出身和教育所限,谢知行想象不出云皎能说的话。 但他能大致猜到她吐不出象牙。 “太后身子有恙,朕不好临幸嫔妃,正忍着不去见你,又担心你想朕,”他一笑:“看来是白担心了,你跟丽嫔感情很好,听说还要跟她一起洗浴?朕竟不知爱妃还有这等情趣。” 谢知行冷着脸的时候,眉眼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可惜他太好看,好看得令人分心,明知道他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却仍会在看到他的脸时,一半心神听他的话,另一半不知死活地肖想他的美貌。 就像现在,云皎明知他心情不佳,还是脱口而出:“怎么不知?皇上和臣妾在草原上就泡过露天的鸳鸯浴,何必嫉妒丽嫔,说来臣妾还是跟皇上学的。” 嫔妃跟皇帝学的伎俩,用到其他嫔妃身上去,像话么? 但要说他嫉妒丽嫔? 他犯得着? 谢知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坐下来沉思。谢知行有一个习惯,他喜欢把自己抽离成第三人称,把自己当作历史上的人去审视,帝王枭雄的人生都可能是一笔糊涂帐,而这时发愣,则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人设定位是“情绪稳定冷酷无情的勤政皇帝”,却在回看“谢知行”的言行举止时,发现崩人设了。 人和想象中的自己,总是有一点距离的。 “皇上?” 云皎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看他纠结的表情,怪有意思的。 “朕在想。” “皇上在想什么?” “等等,朕快想好了。” 既然如此,她就安静一会。 过了许久,谢知行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好消息:他想出来了。 坏消息: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嫉妒丽嫔。 再一转头去看身边人,云皎双手放在膝上,自觉乖巧端庄,可一双乌溜溜的眼不安分地往他脸上瞧,神情非常好懂——皇上在想什么呐!快想完!好想知道! 谢知行气不打从一处来,挑眉看她:“你猜猜看,朕在想什么?” “想和臣妾洗鸳鸯浴?” “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嗤笑。 云皎托着腮帮子看他。 《深宫》里有多个可攻略男角色,其中就包括太医,可惜她进宫以来,见到的每位太医都差不多能当她爹她叔。而作为被攻略的男角色之一,皇帝真是有够难搞的。 “你看着朕又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皇上。” 云皎敷衍道。 她心里想的是——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 始终顾忌着太后在病中,谢知行没有留宿咸福宫,想泡的鸳鸯浴更没泡成,只是坐下来提着她的虎耳朵,让她自己拿捏和嫔妃相处的分寸,别总是揽揽抱抱的,不像话。 都是女孩子,怎么就不能抱了? 在皇帝的诸多暗示下,云皎都没有领会“要抱,就来抱朕”的圣意,她对皇上大大地不满起来。 只是为九族设想,她没说出来。 翌日,原该是其他人去侍疾的,云皎却巴巴的去了。 太后略感意外,却也让她进来,赐了座。 “臣妾担心娘娘的身子,想着昨儿伺候得挺好的,今天也能来搭把手,求娘娘别嫌弃臣妾。” 皇帝时常见到云皎的本来面目,才觉得这熊孩子惯会气人,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是轻易信不得的。太后没这经验,她看熙嫔挺好,江氏说她不学无术,但照顾起病人来却很细致,可见是下过心思跟功夫去研究,去设身处地为病人设想的,哪怕是存了讨好她的心思,也是出自真挚的情感。 分明是个规矩乖巧的晚辈。 “怎会嫌弃你,过来。” 太后拍了拍身边的座儿。 “臣妾做了些吃食带过来,都问了太医的意见,娘娘要是不嫌弃的话,能不能再赏一回脸呢。” 云皎身边的宫女替她提着食盒。 她带的也不是后世才有的新奇吃食,就是从宫中常见的食品中,挑出病人能吃的美食。这事长乐宫的人不会做 ?是他们劝不动太后。 过于注重体面和身份的长辈有一套行动逻辑。 取乐是可耻的,将“灭人欲”往极端去理解,把自己神圣化,就是不快乐的开始。可上位者也是人,也是想要吃喝玩乐看俊男美女的,那怎么办?由别人求着来呗。 有些皇帝,心里好美色,却最怕别人说他好色,晋封都由太后来,承皇太后慈谕,代表不是他自己想要,是亲娘决定的,他孝顺,长者赐不敢辞。 太后礼佛斋戒自苦,要儿子儿媳来求她吃好喝好,她才由大家哄着用膳。 升平署有美貌太监当戏子,太后想看,也得皇后嫔妃命人搭好戏台为她准备一出“惊喜”,将她请过来,她装作不知,到了现场呵斥胡闹,等大家求她劝她,才给皇后这个面子坐下来欣赏。 云皎现在就充当这个奸臣。 “这些东西,也就小孩子爱吃。” 太后瞥了眼食盒,咸和甜为主,都是些不会给胃造成负担的食材。 “哎,皇上也这么说臣妾,臣妾准备吃食的时候净想着把自己最喜欢的觉得好的都献给太后,没想到这一层,是臣妾欠考虑了,但臣妾还是很想娘娘尝尝。” 云皎今日有求于她,更是关怀备至。 不就是哄老小孩嘛! 果然,在她连番哀求撒娇下,太后才勉强其难地答应尝尝。 偏偏这时来侍疾的许贵人说:“太后还是喝粥比较好,这原也不是娘娘爱吃的,熙嫔真是粗心大意。” 太后不作声了,心里对许贵人反感起来。 倒不是说她多宠爱熙嫔,任谁嘴巴淡出鸟来还被说该多喝白粥,也会不爽 云倍在心里翻白眼,再次向太后上演茶言茶语:“是臣妾思虑不周了,可臣妾还是想娘娘尝尝臣妾的手艺。” “熙嫔是粗心了些,也是一片心思为哀家,孝心可嘉,”太后的利目落到她身上:“你对熙嫔无礼,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回去抄写宫规十遍,谨记何事都要牢记尊卑。” 许贵人惶恐跪下领罚。 太后吃好了,身体舒坦许多,心情跟着由阴转晴,看云皎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两人亲若母女,倒把许贵人和纪贵人晾在一边了。纪贵人看她在长乐宫如鱼得水,也放心许多。 趁着气氛好,云皎努力憋红眼眶,向太后诉了一番入宫后思念家人的衷情。 “太后娘娘夸臣妾孝顺,说来不怕两位妹妹笑话,臣妾是把娘娘当作家中长辈一样伺候了,也算是一份念想。” 听罢,太后动容。 许贵人震惊,怎么有人拍马屁能拍得这么清新自然,出自真心! 她图啥?太后还能晋她为妃不成? 很快,许贵人就知道她图啥了。 “臣妾也有一事想向太后相求。” “之前求了小厨房,这回想要什么?”太后含笑看向她,相信她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以皇帝现在宠她的劲儿,她想要什么,跟皇上求就行了,何必来长乐宫做低伏小? “臣妾想念家中长辈,在太后娘娘身上找到了那份来自长辈的关怀和慈爱,”云皎吸吸鼻子,装成一副无人爱惜的小可怜:“很想跟太后娘娘求一个温暖的拥抱。” 太后虽感讶异,又觉得这有些不合规矩。 燕赤人的感情表达较含蓄,除了跟小孩子,真的极少有一言不合就抱抱的。 可随即,她又认为熙嫔这份心意纯真可嘉。 “好,哀家就依你一回。” 得到允许的云皎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抱抱太后,心中得意非凡。 哈哈! 狗皇帝,不让她抱丽嫔姐姐,她来抱他娘亲! 第九十七章 生子当如狗皇帝 费尽心思,就为了让太后抱一抱自己? 许贵人表示不能理解。 但她在长乐宫是被训斥的那一个,看着同一屋里,太后和熙嫔和乐融融的气氛,心中不得不承认……也许太后就好这口?当今圣上和太后和是亲生的,母子的审美走到一条道上去很合理,都不怎么样。 ——母子俩都是眼瞎心盲的。 和许贵人的嫉妒相比,一旁的纪贵人却乐得让熙嫔表现。 当然并非爱熙嫔爱到舍己为她的地步,如果是皇帝在这儿,纪贵人会卖力争宠,可是给太后侍疾,原就是只求不出错,不挨罚就算功成身退的事儿,能有人摸得清太后的脾气,她只用坐在一旁陪笑脸,多安全! “熙嫔娇小,身量也轻,与稚子无异。” 太后讶异的话里带一点笑意。 身居高位太久,皇帝也不是爱撒娇的粘人性子,这些年太后看得最多是别人的头顶,温暖热情的拥抱是什么滋味,她早就不记得了。原以为只是满足晚辈的一个愿望,在她松开熙嫔的时候,居然有点没抱够:“熙嫔承宠也有好一段时日了,怎么肚子还没有消息呢?哀家也好久没抱过新生儿了。” 许贵人以为太后给熙嫔施压,附和:“熙嫔要是再怀不上岂不是令皇上和太后失望。” “你对熙嫔说什么东西?嫔妃固然是该为皇上绵延子嗣,但这事哀家没急,你倒急起来了?你就不是嫔妃?” 许贵人涨红脸庞:“嫔妾知错,但嫔妾也是没有受幸的机会……” “那你就反省反省皇上为什么不翻你的牌子。” 这话扎心啊! 太后她说那话,本是因为被熙嫔倾情的拥抱打动,对她生出几分喜欢,可是对儿子的嫔妃能喜欢啥?她转念一想,熙嫔如此讨人喜欢,生出来的孙子孙女肯定更加可爱。 结果许贵人把她想得这么恶毒。 “哀家看到你就烦,你回去,不必来长乐宫伺候了。” 许贵人面色刷地惨白。 她不敢再多言惹太后不快,顺从地低头退出去。 等她出去后,云皎才说:“臣妾想生个长得像皇上的,是公主还是皇子倒是不拘。” “哈哈,皇上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但懂事得早,虽然孝顺……” 太后不想说皇帝的不是,要真让她敞开来说,那是一箩箩的抱怨!别看皇帝在云皎那儿忧郁地说自己不被先帝所喜爱,一副缺爱小男孩的模样,但在太后眼中,这孩子打小跟谁都不亲,自三岁起就将规矩挂在嘴边,手能抬起来第一件事时抵着想亲香他的人的手,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拒绝: “哀家倒想要个像熙嫔的皇孙呢,不过熙嫔想生个像皇上的皇孙也在情理之中,姑娘嘛……” 太后含笑,觉得熙嫔对皇上用情太深。 云皎想的却是,狗皇帝最近越发放肆,对她不是捏脸就是提后颈,把她当没有脾气的小猫咪呢? 她要生,就生个像他的。 不仅得天天管她叫妈妈,一张酷似皇帝的小脸被她搓圆按扁,爽! 云皎觉得这不难。 在她看过的宫斗小说里,是很常见的戏码。 她甚至见过一个生下来女儿长得像皇祖母,籍此提升自身地位的,一个长得像大人物的儿女,是宫斗文女主的最佳时尚单品。 当然,嘴上云皎还是得羞涩地说:“臣妾太仰慕皇上了,太后别笑话臣妾。” 太后还是笑了一声:“好好好,不笑话你。” 纪贵人告退的时候,太后将云皎留下来用膳,正好皇帝忙完朝政的事情来长乐宫探望病母,太后看到他,就把这事儿说了,让他加把劲。 谢知行:“母后让儿臣加把劲,不如让熙嫔努力点儿。” 多回溯几次,回溯到成功遇喜。 云皎特别无辜地眨眨眼:“皇上是要臣妾自己动吗?” 说完她回档了,当作无事发生。 这金手指好就好在她在有个贱必须要犯一下的时候,可以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 于是谢知行看到她特别规矩地低下头: “臣妾会努力的。” “皇上对熙嫔未免太苛刻了,她能努力什么呢?”太后道:“你待熙嫔好点儿,她离家孤身进宫不易,今天还把哀家当成长辈,要抱哀家呢。” 太后没觉得有啥问题,两人真差辈。 谢知行却知道云皎是跟自己示威来了,目光落到她身上,她仍在萌混过关:“娘娘的胸怀就像长辈一样温暖可亲,要是太后不嫌烦,臣妾巴不得天天来长乐宫。” 长乐宫的日子,比云皎想象中快乐! 太后信佛,她不是真天天跪在佛前吃素,而是经常请大师入宫讲经。 讲经嘛,枯燥地照着读是不会得到太后认可的,得讲些四处云游宏扬佛法的故事,等于讲游记,也带有一些迷信的志怪成分,偶尔还有导人向善的心灵鸡汤,对后宫女子来说是难得的娱乐,等于请了部收音机进宫。 云皎在长乐宫蹭书听,比看书有趣,还有点心吃。 “有你作伴打发时辰,哀家也高兴,不过熙嫔还是要将重心放在皇帝身上。” 看出云皎是真心想陪自己,太后就点拨两句,免得她真的不去争宠。 谢知行听到这句话觉得顺耳多了。 就是前面那句“巴不得天天来长乐宫”听着很不是滋味。 抱一回不够,还要天天抱? 对他没有这种热情,对他妈就有了? 谢知行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产生男性魅力危机感的对象会是母后。 “哈哈,臣妾知道。” 云皎瞟一眼皇帝。 两人相处多了,她也能从他的微表情察觉到一些信息。 狗皇帝在不爽! 她很快乐,一顿膳用下来,一直给太后布菜,看得太后心里叹息——熙嫔这孩子,是实心眼的孝顺!就算是江氏讨好她,都是为了在皇帝面前露脸,如今都在面前,熙嫔眼里还是只有她,可见是发自内心!真不是她老人家偏心,她就差将江氏打包送上龙床上,是江氏自己不争气! 云皎乐啊,太后人真好,太后多吃点。 直至用完膳,太后停筷:“熙嫔的心意啊,哀家感受到了。这天儿冷,等会皇上别一个人回去了,熙嫔陪皇上回去。” 云皎:? 恩将仇报? “儿臣正有此意。”谢知行道。 这下子,轮到云皎不快乐了。 第九十八章 刚出长乐宫,云皎就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臣妾自己上步辇。” 将她的警惕看在眼内,谢知行好笑地挑唇:“竟如此防备朕。” “不是臣妾防备皇上,是皇上老是将臣妾提起来。这里是长乐宫前呢,皇上要注意影响,那么多人看着。” 云皎说完,周围的宫女太监纷纷低下头。 唯一没低头的,她刚看过去,就飞快别开头假装在看远处的风景。 “……皇上,太后知道了要怪臣妾的!” 千错万错的都是嫔妃的错。 云皎都在考虑要不用膳的时候别回档,正儿八经地吃胖,成为皇上再也无法一手掌握的女人。 “太后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是朕偏要这么做,不是你的错。” 谢知行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 “好叭。” 云皎瘪着嘴,垂着脑袋走过去,背对着皇帝。 纤瘦的背影写满了自暴自弃。 她做好被提起来的心理准备,皇帝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瞬已经在皇帝怀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逆着月光,那位身穿龙袍的男人轻笑:“这样呢?” 电视剧里才有的公主抱! 谢知行低头,他高挺的鼻梁和嘴唇被月色勾勒得更深刻。 每回看他,云皎都不得不被他的美貌吸引,并且再次感叹——人家不愧是《深宫》里的皇帝,不仅长得帅,出场自带柔光滤镜,月光就是他的灯光师。 “皇上要抱着臣妾去未央宫吗?” 长乐宫和未央宫,不远。 但一路上有许多太监宫女会看见,宠得太明目张胆了。 云皎明知故问,提前为即将上演的浪漫戏码小小地激动一把:“好多人看着呢。” 她故作羞涩,欲迎还拒。 “爱妃说得有理。” 谢知行一想是挺不合适的,旁边辇轿都备好了。 于是他将云皎放回地上,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高高举起。 “……” 这一刻,云皎觉得自己穿越到了《狮子王》,成为被举托起的小辛巴,接受动物们的朝拜大礼。 皇帝就这么将她托起,往辇轿上的座位一放。 轻巧得她好像没有重量一样,放得方方正正的。 “皇上,这怎么还是像托小孩儿呢?” “你不是吗?” 皇帝反问。 小孩儿气鼓鼓地别开脸去。 …… 得知皇帝将熙嫔带回未央宫,原本就想不开的江贵人又落泪了。 太后居然这么抬举她! 怎可如此偏心! 江贵人从家里带来的宫女则是一脸欲言又止——太后为小主做的真不只是一回二回的抬举,但凡宫中有能露脸的活动,有出宫伴驾随行的机会,江贵人都直接被黑箱操作列入名单里。 用后世的大白话来说,江贵人就是强推之耻,资源咖! “都怪熙嫔,皇上偏宠她,太后也喜欢她,我在这宫里真是被挤兑得没法活了!我要修书一封,求父亲想想办法!” 哭了一天一夜,江贵人重振旗鼓。 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家里帮忙,最好帮着劝劝太后。 …… 翌日,云皎从龙床上腰酸背疼地起来,向皇帝发出灵魂疑问:“皇上总把臣妾当小孩儿,还临幸臣妾,会不会有点不合伦常?” 谢知行正穿戴着。 旁边是迎禄领着的十个宫人,他们排队捧着金盆栉巾肃立候着,伺候皇帝更衣穿戴。听到这话他眉心一跳,装聋作哑。 “朕没有把你当小孩儿,只是你自己的言行举止和你的年岁不符,朕有时调侃你罢了。不想被朕调侃,你就规矩稳重起来,像见谁都要抱的坏习惯,以后改掉就行……”他一顿:“也不必全改掉,朕是天子,你可以多抱抱。” 皇帝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声音以轻微幅度慢慢低下去。 在心理学上来说,这会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效果。 只是云皎不听花里胡哨的,她总能正中要害:“说半天皇上还是不乐意臣妾抱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倒是个新鲜说法。 “太后也是漂亮姐姐?” 在云皎眼中,还真是。 太后也就四十多岁,长年养尊处优出来的美貌,当得起一句姐姐。只是在古代,都是能当祖母的人了,云皎只好说:“那也可以是漂亮姨姨。” 谢知行牵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庞上贴,敛目:“那朕就不是一位漂亮皇帝了吗?” 他还没束发戴冠,额前青丝垂落下来,勾连她的手。 皇帝并非有意勾引,但俊男美女做啥都是撩拨,云皎没忍住摸了他的脸一把。都说太岁头上动土,可占太岁便宜的感觉,还真不赖,她咽咽口水:“皇上岂可用漂亮这么轻佻的字眼来形容呢!” “那该用什么来形容?”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她表演。 云皎苦啊,她一紧张就宕机,她能想到的词语都太普通配不上天子,想了一会,才蹦出来一个:“宝相庄严!” “……” 宝相庄严的谢知行瞥了眼旁边为主子着急的雪芽: “等会仔细护着熙嫔回去,她睡迷糊了。” “是,奴婢晓得。” 送走皇帝后,云皎才起床洗漱更衣,去建章宫请安。 皇后对她端着张笑脸儿,当众表扬她侍疾有功,深得太后喜爱,还被太后抬举,说到许贵人时才淡了笑脸:“许氏位卑人微,难得能伺候太后娘娘,却屡屡犯错惹太后烦心,你回去可有反省了?让你抄的宫规,都抄好了吗?” 许贵人诚惶诚恐地起身再次认错。 “太后盼着熙嫔的孩子,是本着一份长辈对晚辈慈爱的期许,被许贵人说成熙嫔久未遇喜让皇上和太后失望,倒揣测起太后的用意来,实在是不懂规矩了。” 偌大的建章宫正殿,只余下皇后说教的声音。 她话锋一转:“就连本宫都晓得,熙嫔自入宫以来深得圣心,事事恭顺,胜过其他嫔妃许多,才一路高升,无子封嫔。” 说完皇后看向了云皎。 好像在给她拉仇恨啊! 云皎用三秒时间思考了一下如何完美化解,消弭旁人对她的嫉妒。 她站起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说得对,这都是臣妾应得的。” ……很显然,她没想出来。 第九十九章 红花,里面加了红花 咸鱼有多种腌法。 一般以示弱于人,韬光养晦。 云皎是两者都试过了,发现只要自己过得好,嫔妃的恶意揣测跟注视就甩不掉,于是她选择了另一种腌法——安祥躺平,爱恨随意。 “熙嫔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冯嫔掩唇笑。 “皇后娘娘金口一开说的臣妾好,那臣妾只能是真的好了,长者赐不敢辞啊!” 云皎顺着话笑言。 她看上去还坐得端正,其实人已经开始摆烂了。 “皇后娘娘待嫔妃向来都亲厚,倒让熙嫔占了嘴上便宜去,”魏嫔下巴轻轻扬起,抬手来撩了撩鬓发:“难道熙嫔真觉得自己这么人见人爱吗?即使得了太后和皇上的三分赏识,我看也未必谁都会喜欢你。” 云皎道:“这样的喜欢有两份就够了,我很知足的。” 太后跟皇帝都喜欢,在后宫里还要什么自行车! 这时她的谦虚作态就更令人眼红了。 魏嫔:“你!” 许多人活着不为自己,为的是别人口中的自己,希望被多人喜爱,小心维护名声,偶得恶评睡不着觉。云皎好不容易才拥有一副健康身躯,当然不可能让旁人的言语成为她的桎梏。 “好了,魏嫔也是宫里的老人,怎么还掐起尖来。熙嫔年纪小,做姐妹的要多担待些才是。” 皇后柔柔地打圆场,魏嫔就不说话了。 魏嫔倒不是被震慑了。 而是被皇后端出来的温柔嗓子恶心得一时语塞。 “就是就是,” 云皎跟着端着嗓子附和:“对对对,臣妾年纪小,还是个宝宝呢,姐姐们多让着妹妹~” 她这水平,起码是个萝莉音天花板。 而魏嫔上一次听到这种腔调还是从自家如意公主口中说出来。 被皇后和熙嫔轮番恶心,魏嫔精神受创,直至建章宫的请安草草结束,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熙嫔请留步。” 云皎刚走出建章宫,就被一个眼生的宫女叫住了。 她先存了个档,再问她有什么事? “淑妃娘娘想请熙嫔娘娘到延禧宫坐会儿。” 看她存档得太有先见之明了,云皎深谙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的道理,她随便想了个理由拒绝:“报一丝啊淑妃娘娘,臣妾宫里的水烧开了得回去看看。” “……娘娘,这叫个下人去办不就好了?” “瞧你说的,我放不下心来,这回是真不巧。” 那宫女没有作过多的为难,表达了对此事的遗憾之后,态度十分恭敬地退下了。 雪芽跺脚:“主子想的理由站不住脚啊!” “娘娘高明,” 贡眉却欣慰道:“娘娘故意用带明显破绽的拒绝理由来试探对方的态度,同时迷惑淑妃,真是一举多得。” 主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勾心斗角了。 “原来主子还有这番思虑在。” 雪芽恍然大悟,看向主子的目光充满佩服。 云皎:…… 这个情况下,她该怎么说她真的是随便报了个理由呢? 云皎缓缓移开视线:“嗯,事情就和贡眉说的一样,本宫是在试探淑妃的反应。” 第二天,延禧宫的宫女又来请她。 这回云皎说的是她答应了要和丽嫔一起用膳,怕是不方便上门叨扰了。 那宫女想了想:“丽嫔娘娘可一同前往。” 旁边的丽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她没有啊!关她什么事! 云皎一想,答应了。 二人坐上步辇,宫女在前面带路,丽嫔咬紧后柜牙低声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云皎小声说:“这叫殉情。” 丽嫔全程面色都是白的。 抵达延禧宫,二人如临大敌,是纪贵人出来相迎,将她们请进去。 丽嫔皱眉:“你好歹是个贵人,怎么不是宫女来迎接?” “嫔妾先是淑妃娘娘的妹妹,然后才是宫里的嫔妃。” 纪贵人柔顺地说。 两人秒懂,这是纪家的原因啊。 在六宫之中,淑妃的延禧宫装潢得不是最气派的,却是最讲究的,一年四季会更换改装四次,软装根据不同的季节变化而变动。入冬后,院子里就以红梅为主,处处能见到枝头上开得正好的梅花,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 云皎跟丽嫔说小话:“等下得跪多久啊?” “也许要半个时。” “淑妃手段如此凶狠?” 丽嫔想了想:“其实淑妃不怎么罚人,比不像江贵人……就之前的江嫔,哪个答应常在偶得圣宠都要被她折磨一番,也不像魏嫔喜欢说酸言酸语,但你问我宫里最不能惹是谁,我一定会说是淑妃娘娘,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高位者未必要到处耀武扬威,展示武力,用来威慑他人。 淑妃偏偏能做到将下级畏惧的同时,又让上级觉得她温和有礼。 云皎:“哦哦,好厉害。” 丽嫔瞥她一眼,觉得这傻孩子没懂。 根据云皎多年的赛博宫斗经验,只要是被高位妃嫔传召过去的,必然没有好事儿,往往是罚跪罚抄打扇伺候自助餐。 “熙嫔和丽嫔到了?” 淑妃在正殿坐着,她微微一笑,清艳容颜将旁边瓶子里的红梅都对比得黯然失色。 云皎和丽嫔一起向她请安。 待她俩行完礼,淑妃直接就叫起来,赐座:“坐下。来人,上茶。” 宫女将早就备好的热茶送上,茶里隐隐透着花香。 云皎轻轻闻了闻,香气更浓了。 她先存上第二个档,为自己的放肆发言铺垫:“红花,是红花的香气。” 丽嫔面色再变。 淑妃轻笑:“本宫竟不是熙嫔有识花香之能。” 云皎:“娘娘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云皎当然没有这种能力。 她纯粹是瞎试探,把宫斗出镜率最高的花说出来罢了。 “本宫就当熙嫔是在说笑,” 淑妃意外地看她一眼,说道: “这是之前保存下来的香霏亭海棠花混合了雪锦茶所制,香味迥殊,是本宫的最爱。熙嫔手边里的花茶,和本宫手上的一样,熙嫔如若不信,交换来喝便是。” 她话音刚落,就有宫女懂事地上前,将两人的茶盏交换。 淑妃纤白的手姿态优雅地托起茶杯,将花茶一饮而尽,茶杯眨眼间就见了底。 第一百章 阳谋 云皎想起一种下毒手法。 那便是在场所有茶杯里都有毒,凶手一起喝茶麻痹敌人,其实手里早有解药。 她的第六感却告诉她,淑妃说的是实话。 云皎读档,回到片刻之前。 她托起茶杯,装作轻闻了一下茶香,道:“淑妃娘娘真是讲究人,在这雪天里居然能弄到香霏亭海棠花,臣妾还闻到它混合了雪锦茶。” 旁边的丽嫔跟见了鬼似的瞪着她。 毕竟云皎在她的主殿蹭吃蹭喝的时候,喝茶都是吨吨吨的牛饮,还要在里面加入致死量的白糖、红糖、蜂蜜……等等,给她好点的茶叶那都是在糟蹋东西。带甜味的调料都不便宜,以前丽嫔分例里的白糖都是能剩下来的,如今却全进了云皎的肚子。 你小子居然还会品茶? 深藏不露啊! “本宫格外钟爱此香,没想到熙嫔也是同道中人,”淑妃亦托起茶,浅尝其茶:“海棠无香,焙以雪锦茶碾却有倍于常态的异香,可见世间没有真正无用的事物,只看能不能碰上知人善任的明主。” 延禧宫里的茶具都比咸福宫主殿用的更加名贵气派,淑妃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上边,有一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终究是别人宫里的吃食,云皎只喝了两口,意思意思就停下了。 凡事不能脱离剂量谈毒性。 她不信淑妃敢把喝两口就见血封喉的毒物带进宫里。 而如果有喝两口就无声无息地失去生育能力的药材……流传到现代,还有上环和结扎什么事?优思明都得过来给咱老祖宗磕两个响头! 何况,云皎高达800点的体质在那摆着,血条长得傲视后宫。 换言之,她挺难杀的。 淑妃:“熙嫔你说可是?” 云皎微笑。 丽嫔一看这笑容就知道要坏。 她多半就没听懂淑妃话中的意思。 淑妃邀请云皎上门作客,不仅不是要折辱她,而是拉拢她来了! 云皎:“娘娘此言差矣。” 这是要拒绝? 丽嫔心惊胆战,难得淑妃面色不变:“熙嫔有何高见?” “世间上还是有真正无用的事物的。” 淑妃放下茶杯,静待云皎出招:“本宫好奇,何物在熙嫔眼中如此无用?” 这一刹那,淑妃的脑海里闪现过许多答案。 例如真情,例如家世,又或者是后宫中的姐妹情谊。 “此等百无一用之物,正是臣妾。” “……” 丽嫔也顾不得这茶水有毒没毒了,她巴不得把脸都埋进茶杯里掩饰尴尬。 这回,就连淑妃面上都出现诧色。 “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臣妾最怕自己有用,能者多劳,而臣妾只想不劳而获。” “本宫倒觉得,没用的人最容易被淘汰。在宫中,有用的人下场总不会太坏,会有人想留她一条命。” 淑妃的话说得明确了些。 做人处事,的确是她这套道理。 “瞧本宫这记性,今日不过请熙嫔来坐会儿说说话,聊这些事干什么。既已通过选秀入了宫,只要守好本分,总不会差了吃喝。” 说完,淑妃真的让宫女捧出她宫里养着的花,专心致志地赏花吃茶,不谈正事。 唯一突兀的,是纪贵人全程立在旁边伺候。 斟茶倒水,捏肩捶腿的事儿,都像是做惯了的。 直至时候差不多,丽嫔起身请辞,淑妃也没多再留,只是像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一直站着的人似的,玉指点了点纪贵人:“你们看本宫的妹妹,虽是不舞之鹤,但伺候起人来尚算机灵,本宫亦多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姐姐抬举嫔妾,嫔妾不胜惶恐。” 纪贵人垂着头。 与在储秀宫见到的她相比,当真是判若两人。 云皎面上不禁流露了些心疼来。 有人看见别人花团锦簇的过得好,就会希望看到他被践踏到泥泞里去,不为别的,看着痛快。云皎不想这么多,别人富贵时她不奉迎,落魄时亦不奚落。 “看来熙嫔跟舍妹的关系不错,” 淑妃笑吟吟的:“下回来延禧宫,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又不会吃人。” 云皎:“臣妾只怕惹了娘娘不喜,破坏了娘娘的美好心情。” 淑妃将丽嫔和云皎送出门外:“皇上喜欢的人,想必是极伶俐的,本宫怎会不喜欢。” 二人坐上步辇,走了好一段路,直至再也看不见延禧宫,云皎才松口气:“她怎么知道我和纪贵人关系好?我明明都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纪贵人数次冒着得罪淑妃的风险提点她,云皎都在心里记着。 丽嫔呃了一下:“你就差没写脸上了。” 云皎移开视线。 丽嫔看她装傻,接着讨论最重要的问题:“看来淑妃想拉拢你。” 丽嫔给她科普了一下宫里的形势。 魏嫔和许贵人的组合是绑定跟着淑妃的,但淑妃并不经常召见她们,也没有拉帮结派地办过事,属于低调结盟。之前魏嫔惹了云皎,就曾经尝试去淑妃求援,只是没成功:“话说你拒绝得真干脆啊,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 说到这里,丽嫔蓦地回过神来:“她好像一句也没问过我啊?” 她不确定地看向云皎。 “是的。” “我好歹是个有封号的嫔,竟是入不了淑妃的眼,她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说她眼光高,她偏偏看中你……你这么笨,淑妃也不怕你给她惹事儿!” 丽嫔气愤不已。 过了会儿,丽嫔问她:“那你打算如何婉拒?今天装傻混过去了,淑妃未必愿意放过你。” “别急,我在思考。” 辇轿一路抬到了咸福宫,丽嫔才催促她。 “我想好了,” 云皎沉吟:“我就说一人不侍二主,我已经是丽嫔娘娘的走狗,就不去做您的爪牙了。” …… 爱惜生命的丽嫔觉得还是不能留她在咸福宫了。 ------------------------------------- 和丽嫔想的一样,延禧宫没有轻易放弃。 淑妃没再请她作客,而是给咸福宫赏了一些顶好的补品和珍奇美食,都是先经太医院检验,再送到云皎手上的,上面贴着封条,保证安全。 补品她送给丽嫔了。 而点心,云皎自己心惊胆战地吃了三天。 丽嫔纳闷:“这点心你就非吃不可吗?” “我不信淑妃能毒死我,我很难杀的。” 把她害成不易受孕的体质也无所谓。 第一,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分娩如入鬼门关。她没有避孕的门路,要是淑妃愿意代劳,她不介意顺水推舟地吃下。 第二,真的很好吃。 期间,长乐宫宣布太后病愈,皇帝再次翻了云皎的牌子,而她也趁机将自己的疑虑说给皇上听了。她发现皇帝这人除了爱拿她逗闷子之外,算是位明事理的明君,遇事直接求助他比自己瞎想好得多。 谢知行一听,说:“放心吃。” 他顿了顿,把原因掰碎了说给她听:“淑妃当着全后宫的面向你送礼示好,是一种高调表态,送的还是入口的补品和吃食,在上面做手脚太蠢,没人会这么干。” 迎禄心道皇上真是太双标了。 上回江贵人跟他哭诉求情的时候,他还嫌江贵人愚不可及。 轮到熙嫔,皇上就主动给她解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 “可听明白了?” 谢知行耐心地问她。 云皎听明白了,但她有新的问题:“淑妃为什么要对臣妾示好呢?臣妾已是嫔位,即使诞下龙嗣,也可以自己亲自养着。” 哎呀…… 谢知行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淑妃不会要其他嫔妃的孩子的,她要就早要了。纪家送第二个女儿入宫,为的就是让纪家至少拥有一个皇子。” 宫中皇后以下,就是淑妃最尊贵。 她提出想要谁的孩子,嫔位以下,都不难。 他对淑妃的信任,不是出于对她的性格品德,是信她的智商——实名制毒害熙嫔对她没有好处,她自不会干。 “至于为什么,朕不知道,再等等看。只要不是存心害你的,你就不必太过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自乱阵脚就是。” 皇帝的分析,云皎都很认真地听了。 谢知行觉得她要是能借此机会长得心眼,倒是好事。他低头看去,怀里的小姑娘一手揪着他的衣服,闭眼睡了过去,竟是在他的宫斗教学里睡得香甜。 翻她牌子,她一听正事就犯困。 他不禁失笑,原本因为政事而紧绷的脸庞却放松下来,竟也跟着生了几分困意。 “罢了,那就歇息。” 谢知行打了个手势,屋里的灯就齐刷刷地灭辑,屋内只留一个太监守夜伺候。 此事在皇帝心里挂了个号,将淑妃送往咸福宫的补品单子罗列出来,由李院正看看主要针对什么方面的。 淑妃果然不会无的放矢。 很快地,李院正送回了答案。 那些补品都是专门给妇人调养身子,使妇人更易受孕的——当然,暂时并没有吃了就能轻松怀上的神医妙方,只是将妇人的底子温养滋补得更适合怀孕罢了。淑妃本人也在用着类似的方子,只是复制了一份低配版的给云皎送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给大皇子的震撼教育 送绝育药的不少,送助孕补品的还是第一次见! 云皎摸了摸自己的脸,打开个人属性面板。 淑妃并不在交好和交恶之列。 “有这种方子,淑妃为什么不自己用呢?” 云皎刚开口,丽嫔就道:“淑妃之前怀过一回,没保住,那会月份已经不小了……太医说伤了身子以后不易得孕,纪家才送了第二个女儿进来。” 原来如此,云皎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件事。 她又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趴床底听的?” 丽嫔冷笑:“对,其实我就是那个孩子。” 云皎肃然起敬。 主殿的宫女简直不忍卒听。 她们娘娘以前是多么明艳优雅的美人!现在被熙嫔带得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属实是近朱者赤。 至于那些补品,在再送来之后云皎吃了一部份,助孕效果好不好她不知道,月经居然被调理得更加规律,疼痛也减轻许多——早说有这效果,她还犹豫那么多? 延禧宫的补品不定期送上,半个疗程后,另一位不速之客上门了。 “熙娘娘!” “殿下,殿下慢点儿。” 大皇子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一长串紧赶慢赶的宫女和太监,画面十分喜感。 在太医院的合力调养下,恢复得不错的承景小脸蛋儿的血色被养回来了些,成为启祥宫的受保护动物,今日好不容易得到静妃的出门允许,就忙不迭来咸福宫找他的“漂亮姐姐”道谢。 静妃不舍得对儿子严厉,便对宫人不假辞色。 如果大皇子再被蹭掉一点油皮,她便去求皇上将殿下身边的宫人全送进慎刑司,绝不轻饶。 “殿下,按规矩是要先去给丽嫔娘娘请安……” 这时,丽嫔出来迎接大皇子,同时客气地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说实话,丽嫔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家的小孩。 特别是大皇子这病秧子,万一在她宫里有个头疼脑热,静妃肯定就恨上她了。 “儿臣向丽嫔娘娘请安。” 承景飞快地给丽嫔行了礼,便羞涩地摇摇头:“我是来找熙娘娘的,就不叨扰丽嫔娘娘了。” “好,殿下你去,下次有机会再到本宫这儿吃点心。” 丽嫔挥着手帕目送他去后院。 …… 自从那天落水后,谢承景就断断续续地病了一周。 偶尔发热,长期发虚,胳膊和腿都抬不起来,他少有清醒的时候,一睁眼就是被扶着喂药,看到以泪洗面的母妃和天花板,合上眼夜夜做噩梦,梦到冰冷的池水将他淹没,在他最惊惶,最无助,最后悔的时候,一双手从后探出,将他托出水面,重新呼吸到新鲜氧气。 这一周里,他梦见了很多很多遍的落水。 奇怪的是,每一遍落水里的发展都有细致的不一样,而那双手的主人仿佛一次又一次地学习怎么去救他出险境,那仿佛永远醒不来的长梦里,唯一的共通点是她没有放弃过他。 病愈后,谢承景也知道了那双手的主人是咸福宫的熙嫔娘娘。 他想找到她,当面感谢她。 在被允许下地之前,承景想象过无数次救命恩人的样子。 她的手柔软却有力,将他从冰冷池水里拯救出来。 她应该有一张温柔美丽的脸庞,充满智慧,心性坚强,是不食人间烟火却下凡救苦救难的谪仙,不是后宫里寻常的庸脂俗粉。小男孩将他所知道的所有美好词汇一股脑地扣在熙嫔娘娘的身上。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见到熙娘娘的卢山真面目了! 终于,可以在清醒的状态向熙娘娘表达他的感谢,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激动不已的小正太冲进西侧屋—— “我说我会前滚翻,你们怎么不信呢?” 云皎正在榻上将自己团成球,往前骨碌骨碌的滚了两圈。 自打初次侍寝后,她就有意识地给自己拉筋和练瑜珈了。 原因没别的,皇帝太能折腾人,她不想每回都浑身要散架,起码练出能和他过两招的体格。可惜想象很自律,现实很放纵,她唯一称得上是“锻炼”的活儿,就是在榻上滚来滚去。 “奴婢没有不信娘娘,娘娘昨天就滚过了。” “昨天是伪装成雪球,今儿不一样。”云皎严肃指正。 “今儿娘娘是什么呢?” “是霹雳无敌风火轮。” 云皎又往前滚了两圈:“这次是被颠勺的麻球。” …… 谢承景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小小震撼。 他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一颗被颠勺的麻球。 …… “奴婢参见熙嫔娘娘,向熙嫔娘娘请安。” 跟在承景身后的宫女向云皎行以大礼。 被叫起后,她立刻道明来意。 “熙娘娘不认得景儿了吗?” 小男孩的脸庞红扑扑的,却不是健康的白里透红,他面色苍白,又因为一路赶来,小脸蛋被冻出来的红。一双乌亮的眼充满崇拜和期盼地仰望着她,又含有一丝羞怯,仿佛云皎只要说一句“不认得”,他就能哇一声哭出来。 “怎会不认得,殿下你身体好全乎了?” “好全了,之前一直就想来咸福宫向熙娘娘道谢,母妃和太医都想让我静养,才拖到今日,望熙娘娘原谅,” 承景巴巴地看着云皎:“熙娘娘可以跟母妃一样叫我景儿么?不要跟别人一样叫我殿下。” “行。” 左右不过是一句称呼的事,云皎答应了。 她话音刚落,小男孩眼里就爆发出巨大的欣喜,哒哒哒地依偎到她跟前:“熙娘娘和我想象中一样美,就算熙娘娘是颗麻球我也喜欢熙娘娘,谢谢熙娘娘救了我,大恩大德景儿没齿难忘。 大皇子的童言童语将屋里的宫女都逗笑了。 宫中少有孩童的说话声,雪芽和贡眉都觉得大皇子十分可爱。 云皎不同,她上辈子在医院里见过太多小朋友,特别是这种病恹恹的小孩,她熟得没有滤镜了。她蹲下来,与大皇子平视:“即使我是一颗麻球,景儿也喜欢我?” 承景超级用力地点点头。 云皎:“那如果我是一颗粪球呢?” “……” 大皇子露出被雷劈一样的表情。 第一百零二章 人脉大礼包 “那我也喜欢熙娘娘。”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后,承景握紧小拳头,下定了决心: “熙娘娘救了我的命,我不能因为熙娘娘是一颗粪球,就变得不喜欢熙娘娘了。” 不到五岁的大皇子还没去上书房读书,这个年纪容易将幻想当成现实,只要用诱导式问话,十句之内能让他承认阿房宫的火是他放的,万里长城也可以是他建的。身边的人全将大皇子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于是从来没被大人逗着玩过的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云皎的话。 大皇子奶声奶气地说完后,云皎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 小孩子怎么这么好骗呢! 雪芽也小声道:“娘娘不要逗殿下了,殿下真会相信的”。 云皎一想也是,得见好就收。 “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景儿不要告诉别人,来拉钩。” 于是一大一小的,一个站着一个蹲着,非常认真地用尾指拉钩钩。拉完钩后,云皎拍拍旁边的位置,邀请大皇子坐上来。承景拒绝了宫女将他抱上去的手,自己跨开步子爬了上去坐好。 他是体弱,不是残废。 其实对世家里的少爷小姐来说,这种事由丫鬟代劳是很常见的,但谢承景因为身子弱,格外执着于向旁人证明他可以正常行动。见熙娘娘没有要来帮助他的意思,心中更加欢喜。 “虽然你来找我,我这儿也没有好玩的能与你分享。” 云皎托着下巴苦思。 “我倒觉得外面待着就有趣。” “不如去钓鱼?” 照料大皇子的宫女闻言心里一紧 自从大皇子落水后,静妃就将启祥宫里所有水深没过小腿的池子都填上,生怕碰触到儿子的心理阴影,而知道内情的熙嫔居然直接问他要不要去钓鱼。 “好啊!我还没钓过鱼呢,熙娘娘教我。” “我也没钓过。钓鱼都有新手大礼包,越是没钓过鱼的人,越是能轻易钓上大鱼。” 云皎煞有介事的说道。 承景扑闪着大眼睛,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两人结伴出门,身后乌泱泱地跟着太监宫女,人还没到可以垂钓的凉亭,用来挡风的屏风和烤炉就加起来了:“景儿身边的宫人办事真仔细。” “嗯……” 被当成易碎品来照顾的承景低下头。 “不过烤炉还差了点东西。” 云皎吩咐贡眉从咸福宫中取来烧烤签子,从膳房要了些肉。 听闻是熙嫔娘娘要的,膳房师傅立刻会意,送来的生肉串都是提前腌过,煨好料的,虽然没有后世大火的奥尔良烤鸡翅,调料味道亦不差。在烧红的炭上一烤,鸡翅的皮下油脂被逼出来,滴到炭火上,随着滋的一声,缕缕轻烟从中泅出,肉香四溢。 太监负责烧,云皎负责吃。 大皇子在旁边猛咽口水,云皎见状便点了他随从里其中一个模样机灵的太监:“你去太医院问问负责给殿下请平安脉的太医,这些东西他只用少量的话,能吃么?” “是,奴才这就去。” 得令的太监走远,大皇子拉了拉她的衣袖: “熙娘娘,万一我吃坏肚子,您就说是我偷吃的,您不知情,”他一顿,转头对宫人板起小脸严厉地说:“听到没有?如果让本殿下知道谁说漏了嘴,定不轻饶。” 宫人不敢应声,纷纷跪了一地,有宫女小声劝说。 云皎摸了摸他的头:“不会窜的,放心。” 她存了档,万一大皇子真受不住窜稀,她就读档。 反正读档她还可以吃两回。 当那去问话的太监回来时,第一轮肉也刚好烤完,羊肉串肥瘦相间,油滋滋香喷喷的,撒上一点盐,看着就味道好绝了! “回熙娘娘的话,太医说虽然不宜多食,浅尝还是可以的,注意要避开辛辣的调料。” 太监比划了一下浅尝的量。 是真的浅尝,云皎想象了一下,如果是她只能吃这么点,她会满地乱爬。 “我真的可以吃?” 大皇子的双眼陡然亮起。 “既然太医也说可以吃,那就给景儿先吃第一串。” 当云皎给予肯定的回复后,大皇子更是欢喜得不能自已,但他敛了敛,道:“熙娘娘先吃。” 太监将刚烤好的羊肉递过来,云皎也不客气,接过就一口咬下。不需要过多的酱料,就那浓郁的肉香往舌头上一烫,带来的满足感就是最原始,也最纯粹的! 细细的雪沫子从天空落下,凉亭的房檐上很快积了一层白雪。 云皎将丝线抛下,和大皇子一起垂钓。 可惜新手大礼包在二人这里没灵验,鱼线久久没有动静。其实宫里贵主子想垂钓,通常都是提前一些时辰安排好的,当值的太监会提前停止投喂,增加主子钓到鱼的机会。 常言鱼是不知饥饱的,但在钓友中也有一种共识,那便是鱼儿吃饱后就不爱进食。御花园里的鱼饵都是定时定量的,鱼儿吃不完的饵食还会沉底,对鱼饵就不积极了。 “熙娘娘不是说会有新手大礼包吗?” 大皇子难掩失落。 云皎:“景儿等一下。” “你,”云皎叫住当值的太监:“就你了,去拿个网来将鱼捞起来。” “娘娘……?” “做不到吗?” 熙嫔发了话,再困难也要做到。 大皇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太监拿网将池子里的鱼捞起,送到面前来。 “挑两条好的烤过来。” 她吩咐,转头和大皇子说话:“剩下的景儿你看要不要我们分一分,拿回去养着?” “好!” 大皇子挑走了两条藏青色的。 池子里都是观赏鱼,烤起来刺多味涩,其他娘娘钓鱼,都是钓种闲适意趣,鱼儿咬饵后上来,就被娘娘们的玉手捧着放生了。没想到今日却遇上一位连吃带拿的主儿。 上了岸后的鱼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 鱼鱼我啊,好像要去世了呢。 太监留了个心眼,将其中一条观赏鱼换成膳房里送来的大肥鱼,炭火一烤色泽差不多。 果然,云皎吃了一口观赏鱼,眉头就皱起来了。 那太监忙不迭递上另一条:“娘娘尝尝这条。” 另一条烤得正好的,鱼肉鲜美,果然合了云皎的意。 钓鱼之行,以一种强行完美的手法落幕。 大皇子回去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大殿下真的很可爱呢,什么时候咱们主子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雪芽艳羡的说道。 小朋友对她惦记得很,云皎却毫不在意。 来了就玩会,不来也不想,她点了刚才暗中换鱼的太监:“你是谁?” “奴才石谨。” 石谨跪下应声,心如擂鼓。 难道主子发现了? “你办事仔细,以后就到我跟前来。” “谢娘娘!” 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后,狂喜涌上石谨的心头,他连连磕头谢恩。 这宫里,不同妃嫔喜欢用的宫人风格都不一样。 有喜欢好看的,有喜欢听话的。 擅作主张的奴才即使办对了事,也容易被责罚,因为他们的定位是一件会说话会走路的工具,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主子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方向。 云皎自觉不够聪明,便很愿意提拔一下身边的聪明人。 …… 大皇子回去启祥宫的时候,手上提着两条大肥鱼,央求静妃把它们养下来。 静妃盯着看了一会,说:“好。” 听着大皇子絮絮复述今日的钓鱼之行,静妃才发现儿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于是原本被封死的池子,又费了一番功夫复通。 “日后……” 静妃犹豫了一下:“熙嫔那儿,你想去可以常去,只是饮食上要注意些,不要什么都往嘴里塞。” “真的?母妃真好,我要去!” 大皇子扑进母妃怀里撒娇。 “嗯,景儿乖。” 静妃相信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人的熙嫔不会害景儿。 更何况,以大皇子的体魄,几乎没有可能继承大统,他对谁都不是威胁,更可能的是,借熙嫔的手去害大皇子,痛击这位宠妃。 而静妃依稀记得…… 熙嫔看着并不聪明。 …… 咸福宫。 贡眉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娘娘,这是启祥宫的素柚姑娘送过来的。” 素柚是静妃的大宫女,在外行走,等同她的代言人。 由她亲自送来,既表达了静妃对熙嫔的重视。 “拿过来让我看看。” 云皎将锦盒打开,里面却是一叠纸。 “这是什么?你们看得懂吗?” 贡眉探头过来,念了念上面的字:“好像是人名。” 云皎将石谨也唤到跟前来,问他可认识上面的人。 石谨不识字,听贡眉复述完,心里就有底了:“娘娘,这三个呢,是在内务府里当值的,这位是膳房的太监,这两个是造办处的。由静妃娘娘送过来的话,奴才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不知娘娘可愿听。” “你说。” “这些应该是静妃娘娘手里,或者是她信得过的人脉,娘娘在吃穿用度上如果有疑虑,或者有事儿要办,都可以拜托上面的这些人。” 石谨猜得不错。 静妃也知道自己一直关着儿子的愿望是不现实的。 唯有将儿子爱去的地方打造得安全。 但她又不能将手伸到其他嫔妃的宫殿里,只能以这种方式,既对熙嫔示好,又让她提高一下安全系数。 “哦……” 云皎完全没往深一层想:“这对母子人还怪好嘞。” 第一百零三章 得到静妃的允许后,大皇子果然隔三差五的就去咸福宫。 其他嫔妃看在眼内,并不羡慕。 后宫中现有的就两个妃位,静妃还诞育了皇长子,能攀上她,本该是让人眼热的事儿,可事情在这却略有变化——搁后世啊,静妃就是所谓的“怪兽家长”,对孩子过度保护,跟大皇子沾边的事她会发疯,启祥宫的宫女太监“退货率”也是最高的。 万一大皇子在咸福宫出了事,静妃能善了? 就大皇子那病秧子,出事是早晚的事。 六宫冷眼看着,一直看到启祥宫不断派人去咸福宫,去做安全排查。 “打扰熙嫔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素袖抹着额上的虚汗,呵腰解释:“主子觉得娘娘入宫时日短,宫里面么……有些太监办事不仔细,兴许有疏忽错漏的地方,奴婢厚着脸皮说一句自己在宫里头是老资历了,那些东西逃不过奴婢的眼。” 插手到别人宫里是很忌讳的,静妃没忘记这一点,所以素袖只是帮熙嫔掌眼,并不真正越俎代庖的拿主意,言行也非常恭敬。丽嫔看了两眼,将云皎拉到旁边来说小话:“静妃杀人被你看见了?她的大宫女都快将你当成老祖宗看待了。” “这都是静妃的一片慈母心啊。” 在素袖的地毯式检查下,真让她查出了一些脏东西。 西侧屋那桃树根,埋着伤人气血的东西。 堂屋的布局在风水学上亦有讲究,见到一个摆放在书房时:素袖变了变脸色:“如果这摆件是新换的,娘娘宫里可能有手脚不干净的人了。” 云皎升嫔后,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她没法一个个的考察过去,也没多信任他们。 说到桃树底下的药材包,雪芽变了脸色,极气愤:“主子宫里竟藏有这种腌臜物件,怪奴婢一点没发现……之前娘娘来癸水时疼得厉害,怕也是它害的!” 云皎缓缓移开视线。 她觉得主要是原因是她来癸水还去要冰碗吃。 后院树下埋点药材,就能伤到屋里生活的人的气血,那恐怕不是药材,而是铱-192的核辐射废料。 而摆件的事,没料到真揪出来一个不安分的小太监。 他自称收了江贵人银两做的,求娘娘轻饶。 “主子对下子向来宽厚,竟养大了你的心!” 气坏了的雪芽都想上手挠花他的脸才解恨:“你为了多少钱出卖主子,你说!” 云皎沉吟:“将他送去建章宫,问皇后娘娘如何定夺,让她处理。” 她又以今日的事谢过静妃娘娘。 “坦白讲,娘娘只是想殿下来咸福宫玩时,能玩得安全,哪称得上恩典!娘娘心里也很不好意思,难得熙嫔心胸广阔,不计较。” 这下子,素袖也更认定熙嫔的品性好。 行事干净敞亮的妃嫔,宫里才经得起搜。 …… 因为这事,江贵人又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看见熙嫔搭上静妃的船,六宫由冷眼看着,品出了一点好处来。 静妃她位分高,家世不差,在京城有底蕴,在后宫有人脉,完全弥补了熙嫔的弱项,正好,熙嫔也有静妃所没有的圣宠,二人抱团,淑妃怎么看?众人想了想,想到前些天淑妃往熙嫔那送的补品单子。 人比人气死人。 后宫的大人物里,仿佛就皇后不喜欢她。 淑妃给咸福宫送东西,是明着送的,礼单也是公开的秘密,于是冯嫔拿着单子去琢磨……还真让她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嫔妃怀孕,就有近一年的时间被撤掉牌子。” “要打破熙嫔专宠的局面,或许这就是另一条可行之路!” 冯嫔一拍大腿,越想越是这个理儿。 后宫嫔妃几乎没有发胖的——有机会得宠的会注意身形,没机会得宠的,吃不着好饭好菜,发不了胖。而妇人怀孕,在现行鼓吹紧着胎儿营养的风气下,无可避免的会发福,影响美貌。 而怀孕期间,就是一个女子最脆弱的时候。 可下手的机会多不胜数,即使只是落下点积病,或者损害她的容貌,即是重创。 至于孩子嘛…… 是公主就不打紧,是儿子,皇后能眼睁睁看她平安生下?生下来能不能养大,又是另说,现在冯嫔只想让熙嫔将皇帝撒开,还给她们,雨露均沾! 其他人怀不上就算了,以熙嫔的承恩频率也没怀上,该是需要调理。 于是冯嫔是第一个给咸福宫送去助孕方子的。 第二个是魏嫔。 她太想怀二胎了,可皇上不来后宫。 因为生过如意,她对自己家里送来的助孕方子特别有信心,不仅能助孕,还能一举得女! 这送的,云皎都傻了。 她想了想,自己用不着这个,找章太医确定了上面的药单不会将人喝出毛病后,就抄写了一份托人送出去给云夫人。娘亲视她如眼珠子一样疼宠,但她入了宫,日后家里两老还是得有个儿女在旁的好。 “看来淑妃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让我有孕,皇上的宠爱就重新分出来了。” “此为光明正大的阳谋,谁听了都不能说她不好。” 云皎想到在《深宫》里,把主角的福缘调得极高,经常进宫后第一次侍寝就就遇喜,孕期不能侍寝,等到足月诞下孩子,宠爱值早就因为久未侍寝掉了个精光,御花园皇帝见到自己掉头就走。 因着这个原因,许多宫斗小说主角进宫第一件事是避孕。 生子流除外。 雪芽:“既然是真有用的,宿主熬来喝点?” 房里伺候的都盼着主子能怀上。 云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喝不喝,我不着急!” 要真怀上了她顺其自然,但没怀喝苦药汁子那也要怀,她不干这自讨苦吃的事儿。 …… 兰嫔的宫女去膳房提食盒时,膳房的太监让她等等:“我在炖熙嫔的补品呢,您等着。” 她的大宫女是从草原跟着回宫的,闻到另一个灶子在炖着一种熟悉的香味,立刻变了脸色:“旁边的锅里加了忘忧草?我们主子闻不得这味道,兰嫔的吃食不能在这灶子旁边做。” 忘忧草是燕赤的常见植物,一般被用在增香和去腥上面。 那太监瞥她一眼:“六宫都等着用膳,腾不开别的灶子了。灶台每日仔细清洁过,膳房总管会检查的,姑娘不必担心。” “你这狗奴才听不懂人话?我们主子闻不得这味儿!” “我知道,兰嫔里的饮食避讳都记着呢。” “那你还不另做一份?” 太监乜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都快做好了,六宫娘娘的膳食都在这时辰做,忙得很!你不想沾到别人的味儿,要不自己建个小厨房,要不就等着!等到别人都做好了,单做你一份的,”他说完,喃喃道:“其他主子从来没说过会窜味,就狗鼻子灵!” 燕赤主张清淡饮食才矜贵养生,因此膳房很少做具有强烈气味的食物,像后世“香闻十里”的螺蛳粉更是不存在,因此膳房太监对这要求简直闻所未闻。 “你说谁狗鼻子!” “姑娘不也说人狗奴才?依我看,都是宫里伺候人的,我是奴才,你是奴婢,本没两样。” 膳房太监悠着声气说。 太监刁难起人,是一等一的厉害,让他占着理儿更不得了。 兰嫔的大宫女被说得涨红脸庞。 这时,提着食盒的雪芽从后门绕到这边来,太监一眼瞅见,原本拉长了的脸立刻换了张笑脸儿:“雪芽姐!熙嫔的午膳在这儿呢。” “好,我过来拿。” 雪芽刚走过去,就听见旁边站着的圆脸宫女语气不善道:“咸福宫不是有自己的小厨房吗?怎么还来膳房提膳占位。” “宫规没说有小厨房就不能到膳房点菜,我家主子就喜欢王师傅这手炖菜,只好总来麻烦王师傅了。” , 对方的语气不善,雪芽只当是心烦气躁迁怒,面上仍旧是笑眯眯的。王太监听了跟着笑:“这原是膳房的份内工作,称不上麻烦!等会儿哈,快好了。” 炖菜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气儿。 圆脸宫女更加不高兴:“兰嫔娘娘的呢?” “你要这一份呢,就只用等上一会。你要单独再做,就不止等一会了。” 面对这差别待遇,圆脸宫女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忍着气提膳回去,将事情说给兰嫔听,兰嫔听完也是大怒:“本宫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兰嫔,他们竟敢如此对待本宫!” 嫔妃之间分三六九等,圣宠位分自然是硬通货,但也有一样是可以自主改变的,那便是银两。兰嫔初来乍到时,过过一段不错的好日子,接着见不到皇帝的面,又不肯使暖灶银子,伙食就越来越差,她的宫女去提膳时也得不到好脸儿。 太监是没了根的人,对黄白之物看得尤其重。 暖灶银子都不舍得花,就只得吃冷的了。 “沾了熙嫔午膳的味儿?本宫不吃了。” “娘娘多少吃点,瞧娘娘都瘦一圈了,身子要熬不住。” 宫女哭丧着脸劝说。 兰嫔现在就是无比的后悔。 “若非我当时不是在皇上面前说了那样的话……哪里轮得到熙嫔的宫女给我脸色看!”兰嫔恨恨道。 她听说云皎刚入宫时,不过是个答应。 自己初封即是有封号的嫔,如果当初她主动承欢,肯定比云皎得宠。如果能够让她重来一遍,她要牢牢的抱住皇上,让他尝尝自己的滋味有多好! “上面沾着忘忧草的味道,我吃不了。” 兰嫔尝试夹了一片清炒虾仁,随即变了脸色,将虾仁吐到旁边的碟子,宫女立刻伺候她漱口。 其实即使灶台相邻着,也不会沾染多少浓烈气味。 兰嫔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才咽不下这口气。 同一时间的咸福宫,雪芽也跟云皎说起了这段小插曲:“那宫女瞪着奴婢,像是要把奴婢生剥活吃了似的,奴婢都不敢多待。” 云皎想了想: “下回再见到,咱们躲着点就是。” 这种异域美女在宫斗文里往往有神奇手段。 当天,兰嫔就让宫女递了话去乾坤宫,说有事想跟皇上说,望他赏个脸儿。 皇帝还真应了。 她说有事,皇帝就按有正事来处理,刚到凳子没坐热就问:“兰嫔有事朕?但说无妨。” 兰嫔委委屈屈地瞅了眼皇上,她没笨到张口就寻熙嫔的事,她起身行礼告罪:“之前是臣妾失言,自从来到燕赤后,臣妾就一直被皇上的风采所深深吸引,每次想到臣妾已经是这么优秀男子的女人,心中就既激动,又羞愧。” 眼睫轻颤,在兰嫔眼下落下浅浅阴影。 她仰起眼,眸光在睫后探出来:“臣妾别无所求,就求皇上原谅臣妾不懂事的话,臣妾知错了!” “可是,” 半晌,皇帝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朕没有怪你。” 兰嫔惊喜抬头,想扑入皇帝怀中。 他却轻轻一侧身,避开了这个香气浓烈的拥抱,他说:“你不满父亲安排,是早该说了的,不过舞献了,人也已经进宫,朕谅解你不想侍寝,朕也不缺侍寝的人,你不必求朕的原谅,徒生事端。” “皇上,臣妾,臣妾想侍寝……” 兰嫔小脸涨红。 皇帝哦的一声:“那你想着,朕不想。” 都嫔位供着,还要皇帝去侍寝,他不干。 于是兰嫔就改向他哭诉在膳房受的委屈,皇帝也没安慰她:“膳房到了饭点就是一块儿开火的,你如果鼻子比常人灵敏些,有这等计较的话,就把用膳时辰错开!熙嫔正常点菜,怪不到她头上。” 兰嫔垂泪:“臣妾自知宠爱不如熙嫔姐姐……” 没想到狗皇帝听着大觉有理,他点点头:“知道不如就是,宫人难免有怠慢的,你说自己之前不懂事,那以后就要懂事起来,像这种小事,就不必说给朕听了!” 宫妃之间起矛盾,实在太寻常。 只要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守规矩懂事,就闹不起来。 皇帝就不指望云皎能懂事了,兰嫔到他面前来说,他就希望她懂点事。 结果就是兰嫔人傻了。 第一百零四章 碰瓷 皇帝甚至没在兰嫔处过夜,坐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 兰嫔脸上挂着眼泪,打听他走后去了哪儿,生怕听到他出门直奔咸福宫的消息——幸好,事情没坏到这里,皇帝回乾坤宫加班去了。她靠着门框垂泪,殊不知皇帝心情亦不佳,他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想法来的,结果兰嫔给他吐了满腹的意识流。 皇帝立刻不高兴了。 朕听闻兰嫔有事要说,念及她入宫后统共没见过两面,她又不喜欢朕,说过不稀罕争宠,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说,于是他放下批不完的奏折,带着关怀后宫少数人群的心情而来。 结果就听了个这?啥啊? 相邻的灶台会沾上味? 太离谱了,离谱得皇上没往争宠的方向去想,他觉得兰嫔矫情事儿多。 皇帝加班批奏折拔到深宵点灯。 略作休息时,皇上将奏折一推,说:“朕出去走走。” 他捏捏眉心,难掩烦闷。 再过两个月就快要过年了,前朝事儿却一件接一件的,偏偏在每件事上,纪言玉和危庆辰的主张都刚好相左,让原本就冷淡的关系变得更加焦灼,给皇帝添了许多麻烦——只要是对方赞成的,我方必然反对。只不过两人的对立,却是皇帝所乐见的,要是两位重臣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他反倒会更加坐不住。 在两位重臣关系陡然恶劣起来后,摆到乾坤宫的奏折翻了两倍。 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 皇后被训斥禁足,危大人的气焰被打压。 太后扶持皇后重掌宫权,危大人就又活过来了。 而仔细考量,淑妃对熙嫔示好的时机……助她得孕分宠是明,让前朝后宫都看见她和势头最猛的宠妃关系好是暗,算盘珠子都弹到乾坤宫这了,但淑妃她事情办得令人舒服,也给足皇帝面子。不像皇后,爱摆着张他欠了她的脸就罢了,还搞不清重点,经常误解他的良苦用心,扶都扶不起来。 “皇上,披件大衣,外面落着雪呢。” “嗯。” 大衣披上,皇帝拒绝了太监递来的手炉,孤身往园子里走去:“除了迎禄,你们不许跟着朕。” 后宫有人戌守,到处是一片幽静。 夜色寂寂。 “夜里寒得很,皇上还是不宜在外边久留的好。”迎禄劝道。 “朕看你是越发多话了。” “奴才知错。” 迎禄懂事地给了自己一耳光,不再说话。 片刻,皇帝说:“前面有说话声。” 迎禄侧耳细听,果然听到有女子嬉笑的声音。 燕赤后宫并无硬性规定嫔妃夜里不能出来,但那是不合适的举动,属于潜规则,不被人看到还好,被瞧见了是要遭人非议的。何况入夜后的皇宫到处都死过人,许多养在深闺里的女子都胆小,不必刻意立宫规,她们也不会在入夜后出来走动。 不过这边和乾坤宫近,怕是哪个小主想得宠想疯,出此昏招吸引皇上。 “皇上,可要奴才前去瞧瞧?” 迎禄试探。 “不必。” 说着,皇帝迈步往声源走去。 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半夜出来想偶遇他。 念头刚起,皇帝往前走了一会,女子的说话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在听清楚声音的主人后,他都想转身就走了。 …… 细线抛出,鱼饵落入池塘里。 大皇子坐在云皎旁边,抱膝发问:“熙娘娘,白天都没钓到,晚上真能钓到鱼吗?” “肯定的,白天钓不到,夜里来试试。”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谢知行知道大皇子跟云皎走得近,也默许了这一点。 他清楚大儿子的身体状况,不忍苛求景儿太多。 但他万万没想到,云皎会带他出来夜钓!对啊!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他倒要听听云皎如何作答。 “除了皇上和太后,现在宫里就皇后、淑妃和你母妃比我厉害,你母妃又同意了,她们更不会半夜出来乱走,其他人发现了,我就说我是圣宠在身的熙嫔。” 谢知行:…… 作为宠她的那个,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大皇子怯怯道:“那万一被父皇发现了呢?” “那就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云皎狡黠一笑:“皇上一板起脸,你就捂着心口说难受,皇上疼你,肯定着急你哪儿不舒服,就不追究了!我把你叫出来一起夜钓,不就为了这重保险在?” 上辈子,她是儿童病房里情况最严重的。 一帮住院的熊孩子调皮玩闹被逮到,她就负责往地上缓缓一躺。 原本准备揍儿子的邻床家长立刻把自家崽裤子穿好,慌张背起她找医生,而她则得到小伙伴“保腚大师”的美称。 “熙娘娘……” 大皇子迷茫地眨眨眼睛。 围在他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能说他身子弱,要装作一副他是正常人的样子来,生怕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而他又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我原来还有这等用处。” “别妄自菲薄,咱俩闯祸组合没你真不行。”云皎信誓旦旦。 而现在,熙娘娘说他这点很有用。 因为欣喜,大皇子苍白的小脸上泛起润色来:“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熙娘娘的!” 周围负责提灯和脚炉的太监心里直打鼓,只求别真撞见皇帝。 他们的心很诚,可惜皇帝还是来了。 “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 谢知行问。 提灯将他俊美容颜照得更动人,声音沉沉响起,周围宫人立刻跪了一地。 “哎呀,我的鱼!” 他一来,惊了云皎打好的窝,她忍不住先存档后骂街:“皇上来得真不是时候,把我的鱼都吓跑了。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我刚才肯定钓到了!” 下一秒读档,她又是乖巧文静地行礼的好嫔妃。 “儿臣给父皇请安。” 纵然谢知行从不在大皇子面前罚人,大皇子仍然是有些怕他的,又因为自己犯了事有错在先,请安的声音都发颤。谢知行让他起来,转头对云皎说: “你太胡闹了。” 迎禄听在耳里,这都算不得重话! 大皇子他怕父皇,更怕熙娘娘受罚,脑子嗡的一声,他哒哒哒的迈着小短腿走到父皇跟前,磕磕巴巴的说:“父、父皇……儿臣的心口痛。” 他有点饿来着,下意识捂的是肚子。 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把手往上挪,却挪错了方向。 “父儿,儿臣这里难受。” 谢知行瞥了眼,好笑:“你对你熙娘娘偏心偏得心长在右边了。” 第一百零五章 陪钓 “刚才儿臣疼迷糊了。” 大皇子自以为很隐蔽地将手移回左边。 他努力装出痛苦的样子,往父皇身边靠,小小声的说:“是儿臣任性,非要熙娘娘陪儿臣出来夜钓的,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对着皇帝,是不能说“要罚就罚我一个”这种话的。 那算是命令皇帝的大不敬。 谢知行过了很久才发话:“你才多大,能拿什么主意!你怎么央求的熙嫔,说来给朕听听。” 宫女都替大殿下着急。 孩童并不知道自己的谎言拙劣,大皇子以为自己十分高明,马上要蒙混过关,他想了想,往雪地上一趴,将一层洁白新雪压出小小人形:“儿臣说熙娘娘要是不出来陪伴儿臣夜钓,儿臣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他没躺多久,就被吓了一跳的谢知行捞起来,拍走身上蹭到的雪。 旁边立刻有宫女给大殿下裹好大衣,送上热乎乎的汤婆子。 “地上冷,无论如何不能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大殿下乖乖地应了声好,随即焦急地补上一句:“儿臣说的是实话,都是儿臣任性,父皇不要怪熙娘娘。” 云皎:……哈哈,良心有点痛 谢知行睨向云皎。 若非顾忌皇帝威严,他真想兜天翻个白眼。 “景儿都这样说了,朕肯定不能怪她,”谢知行在他胳膊上拍了下:“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启祥宫休息,你母妃见不到你不会睡觉的。” 知道是自己任性了,大皇子格外羞涩地点点头。 “去传太医到启祥宫,在大皇子睡下前先诊脉。” 夜露深重,谢知行让他坐辇轿回去。 大皇子一步三回头,既不舍得熙娘娘,又有点担心他熙娘娘被父皇责罚。 待体弱多病的儿子走远,再听不见这边的动静,谢知行正要开口,底下装死的云皎就哈哈一声:“那臣妾也告退了。” 皇上您好,皇上再见。 “朕没让你走。” “皇上方才说时辰不早……” “景儿有静妃在等着他,咸福宫的宫女太监知道你被朕叫住,怕是巴不得你夜不归宿,”谢知行淡笑一声:“过来。” 云皎一边挪步,一边说:“皇上答应大殿下不责罚臣妾的。” 君无戏言啊皇上! 一诺千金啊皇上! 谢知行抬眉。 而云皎仍在嘀嘀咕咕:“臣妾不是怕,臣妾知道的,皇上这么重诺的人,又怎会欺骗小孩儿呢!肯定马上就让臣妾回去睡觉了。” “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谢知行看她原本的座位上还有小炭炉,上面煮着红豆汤圆,不知多会享受! “朕答应了大皇子不罚你,就不会罚你。” 得到皇帝的承诺,云皎一下子活了,她腰杆站得笔直:“臣妾知道皇上重诺得很,就没害怕过,误会解除!” 谢知行轻笑:“德行。” 他望向云皎,那张不施脂粉亦是绝色的脸,明明可以有如诗如画的风情,偏偏被她写满了随遇而安的孩子气。见了太多勾心斗角,因为前朝杂务积下的烦闷一扫而空。 谢知行不禁想,是否有着逆转乾坤,时光回溯的大能,人才能活得这么通透? 随时能重来,不怕后悔。 天子亦是凡人,只能锱铢必较。 他抬起头来,其实今夜的月色很美,提灯照亮绵密细碎的雪,像光瀑之中浮起了万点尘埃,意境是有的,只是他之前看不进去,满脑子是前朝杂事。再回头看一眼,来时走道的青砖被浇了雪,一步一个脚印,后宫里每日有太监扫雪,这些明天景象明天就看不到了。 心境不同,见到的风景也不一样。 “熙嫔……” 心情大悦的谢知行一低头,就瞅见云皎狗狗祟祟地偷看自己。 他不由后槽牙发痒。 跟她说意境,她能懂么?他看她也就懂得吃和玩了。 “诶,皇上,臣妾在呢。” 云皎自知理亏,毫无心理包袱地当起了狗腿子。 殊不知她这德行让皇帝更想捏她的狗头。 “白天也能钓,不必半夜出来。” “白天没钓到,臣妾就想夜晚出来碰碰运气,入夜后暗,鱼兴许看不清,就咬臣妾的饵了。” 云皎并不知道鱼是如何视物的,以上发言纯属想象。 “皇上别生气,臣妾有事先准备好,绝不让冷风吹到大皇子的。” 这边屏风一围,架起小炭炉,她自己都觉得热。 谢知行叹道:“朕没生气。” 见皇帝叹气,迎禄心中佩服不已。 夜半带着大皇子出来垂钓嬉笑,皇上只叹气不发怒,熙嫔果然是皇上心尖尖的人儿。 “来,朕陪你钓会儿。” 在云皎惊骇的目光下,谢知行在她原本的位置上坐下了。 “你说夜钓好钓,那钓上来鱼了吗?” “原本要钓到了,皇上一来,鱼儿都被皇上的龙威吓跑了。” 云皎想说淫威来着。 说话前先想想九族,才改口了。 鱼竿在他手中发出微微的轻响,他抛出鱼线,瞥她:“熙嫔这是在怪朕?” “臣妾不敢。” “不敢就是有。” 云皎气哼哼的:“只是这鱼实在不好钓,皇上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趁早回去还能睡一会儿。” 她话说完没一会,皇帝就钓上来了一条小鱼。 云皎不可思议:“世上竟有如此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鱼!” “是你垂钓的时候坐不住,手总乱动,饵食跟着晃,鱼儿就只会观望而不咬钩。” 谢知行方才观察了她一会,点出她的问题所在。 云皎见状大感不乐。 原本她和大皇子一样都钓不到鱼,两人借着垂钓的名儿吃吃喝喝聊天多有意思,这人一来,就钓到鱼了,多煞风景:“皇上您有所不知,垂钓的乐趣就在于钓不到鱼,只要臣妾想钓,鱼儿就如探囊取物。” 说罢,她存了个档。 她抛出鱼线,一分钟没鱼儿咬饵,就读档。 谢知行很耐心地看她胡闹。 她嘴上反驳,却也学着皇帝教她的手法,稳着鱼杆来钓。 在第七次回档,终于有鱼儿撞了上来,成功被钓! “不错。” 见了她这么多次的努力,谢知行便夸奖她一句。 “看,臣妾只是之前不想上钓,只要真想钓,就是很简单的事儿。” 谢知行:…… 朕也想回溯时光,把这句夸奖收回来。 第一百零六章 新式伴驾 “朕还有折子要批,你不想回去的话,就在偏殿等候。” 陪云皎钓了两条鱼后,谢知行心里算了算大约的时辰,不能再偷懒了。 他以为她会选择回去。 毕竟往日没有特别的事,她都不爱待在他身边。 “皇上还有折子没批完?那臣妾要去,不过臣妾不想待在偏殿,就想在皇上身边。” 云皎放下鱼竿,过来挽着他的手。 她在心里天天叫他狗皇帝,然而在皇帝眼中,她也挺狗的。 狗就狗在明明整天拆家不干好事,惦记好吃的,撒起娇来还是那么可爱。 “你竟然也有主动想待在朕身边的一天?” 他忍不住讽刺的口吻。 “听皇上说的,臣妾哪天都想粘着皇上。” 云皎拉他手,仰脸朝他笑。 “随便你。” 谢知行别开脸。 他心里依然意外,其实嫔妃想在他忙碌的时候在旁磨墨,上演被看添香戏码的事情不罕见,稀罕的是这个人是云皎。 到了乾坤宫,谢知行吩咐她:“你有什么需要就叫迎禄。” 跟着她的两个宫女进了乾坤宫,腿肚子都在抖。 分配到御前伺候的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 这地儿,平时她们是不配来的。 廊下挂着一溜宫灯,是其他宫殿里没有的明亮,皇帝纵她,她也不怕,存了个档就到处寻摸起来,摸到他放在案上的半干墨砚。她的手很漂亮,有种纤细而灵动的美,灯光晕染开一圈白,衬着乌黑的墨砚,将她的肌肤比得如外面落下的新雪般皎白动人。 谢知行心中微动。 只要她少说两句,的确是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他刚在案前坐下,云皎就转头过去吩咐:“苏总管可有躺椅?” “这……” 迎禄看向皇上。 “看朕做什么,熙嫔要就给她拿来。” “是,奴才这就去。” 云皎补充:“躺椅太硬,上面给我铺些软垫子。” 听到这里,迎禄大感不妙,但只能遵从指令。 两个太监将躺椅搬进来,上面铺了厚厚一层暖垫,还有羊裘垫着,增加舒适度:“奴才怕娘娘觉得屋里冷,取了张薄毯子来。” 一切安排就绪,在皇帝的死亡注视之中,云皎缓缓躺平。 她双手放于胸前,十分安祥。 谢知行:“你来伴驾,就是这样伴驾的?倒是会享受。” 不来帮他研磨墨条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就躺下。 云皎一时半会没睡意,她换了个姿势,改躺为趴,一双秋水眸巴巴地看着他:“皇上,臣妾饿了。” 他几乎要被她气笑:“想吃什么?” “臣妾想吃挂卤鸭和鸡丝春卷。” 她小小声的说。 咸福宫的小厨房是可以自己开火做饭,但食材没有那么足,半夜做不来大菜,炸个鸡丝春卷还行,卤鸭肯定是没有的。乾坤宫这边却能随时从膳房里叫御厨干活,都被云皎算到了。 何况啊,在自家宫里睡,差点意思。 要睡就在加班打工人面前睡,滋味翻倍。 迎禄觑了眼主子沉如锅底的面色,心里直呼熙嫔胆大。 “不行,” 果然,皇帝他是有底线的! 再宠爱熙嫔,也没有半夜让她在乾坤宫里随意点菜的道理。 谢知行薄长的眼皮一掀:“挂卤鸭和鸡丝春卷都油腻,只能选其一,换个清淡点的菜,你要是饿就吃碗小面或者粥暖暖胃。” 迎禄:? 咱家真是高看皇上了。 谢知行还觉得自己很有原则,没有一昧纵着她。 云皎想想也是,她拧着眉苦恼了起来,两者都很不错啊!一番天人交战后,她选择了挂卤鸭,葱塞于鸭腹之中,盖闷而烧,膳房御厨处理鸭子的手法高超,肉质细嫩入味,比她宫里的小厨房做得好。 “苏总管,我还要一碗羊肉汤,上面要撒葱的,还要饼子来配。” “是,奴才晓得。” 迎禄擦擦额角的虚汗。 他的熙嫔娘娘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每报一个菜名,皇上的脸色就黑一分。 “快去,我都有些饿了。” 云皎注意到了,只是不在乎。 皇帝翻脸她就读档,不翻脸就使劲试探底线。 而男女关系就是这么奇妙,越是心安理得索取的一方,就越会将另一方调教成习惯性付出的性格。 “皇上盯着臣妾做什么,快批折子,不然等下都没时间睡觉了。” 云皎不知死活地催促起他来。 “朕自有分寸。” 谢知行看她一眼,低头批折子,将竹简翻得虎虎生风,不信她能这么躺平下去。qqxδnew 而事实证明,她真的可以。 在等待上菜期间,她好整以暇地瘫在躺椅之上,不时改变姿势。 谢知行尝试暗示:“磨墨。” 过了一会,没人有动作。 云皎看不下去了,她说:“苏总管,叫你呢,快别愣着,皇上等好久了。” 迎禄瞳孔地震。 御前伺候的分工明确,磨墨这活儿啊,一般轮不到太监来,都是由美貌宫女承包的,看着也赏心悦目。迎禄再得圣上信任,也没干过磨墨的事。下着雪的天,他汗出如浆,哈腰:“是奴才没眼色了,皇上歇会儿,喝口茶。” 谢知行将迎禄递过来的托碟接过去,拿盖子刮了刮茶:“既然熙嫔说了,那就你去磨。” “快去快去。” 云皎拱火。 书房场面怪异极了。 皇帝在案前加班,嫔妃坐在躺椅上,太监在研磨墨条。 “熙嫔娘娘,先喝碗羊肉汤暖暖胃,其他还在做,很快就可以呈上来了。” 一个乖觉的小太监跟皇上请完安后,向云皎奉上炖得奶白鲜美的羊肉汤。不仅有肉香,里面还加了党参、枸杞、红枣和生姜,一碗下去寒意尽消。 云皎还将饼子掰碎,泡软了吃。 谢知行原本是不吃夜宵的,肚子一饱,饭气攻心就影响思考,哪怕是吃,也是吃些冷冰冰的食物或者点心。吃点心也不是因为嗜甜,而是吃甜食快速补充能量,更有助于大脑运作。 这驴当的,还爱给自己来两鞭子。 但他看她吃得这样香,竟也生出了想来一碗的想法。 “吃没吃相,能好吃么?”他问。 “干饼子吸满羊肉汤的汤汁,别提多好吃了。” 殿内挂着八角料丝灯,乾坤宫的灯光总比其他宫殿足,人的小心思既无处遁形,也将帝王照得更加气宇轩昂,不似凡人。天子不食人间烟火,不稀罕凡间的吃食。 可是云皎没把他当天子:“皇上也来点。” 她掰下一片饼,浸一半,递过去喂到他嘴边。 谢知行皱起眉。 怎会有人这样用膳,多埋汰! 谢知行将自己二十年来学过的礼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每条都在亮红灯。 而当云皎将饼子喂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倾身上前,咬了一口。 嫩而不膻的羊肉汤和粗砺的饼面在顷刻间激活了深宵里的味蕾,它诚然是很美味的,可惜他天生就不是活在美食文里的人,他只品出了羊肉泡饼就该是这个味道,再无其他。 “好吃?” 云皎笑嘻嘻地看着他,小脸上写满了幸福。 她的幸福好简单。 “过得去。” “皇上真的很严格喔。” 云皎吃得有点慢,看着加班的皇帝下饭。 谢知行一抬眼,就看见她吃完饼子舔了舔手手,心中不由叹息,怎么有人这样吃饭的! “还不快帮你主子擦嘴。”他说。 雪芽这才大着胆子上前用帕子帮她擦去嘴角的碎屑。 吃饱喝足,她让宫女伺候着自己刷牙,漱完口往递来的杯子里吐掉,美美合眼。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稳定绵长,可见已落入梦乡。 过了几秒,谢知行听见她仿佛在说梦话。 “……春卷……” 谢知行语塞。 她在他身边,竟还惦记着没吃到的鸡丝春卷! 怀着一种微妙的怨愤情怀,谢知行奋笔疾书,战到天明。 …… “小主,醒醒,小主……” 云皎闻声睁开眼时,看到和平时不一样的天花板,清醒得特别快:“我在哪里?” “娘娘睡得迷糊了,这里是乾坤宫呢,皇上上早朝去了,特意叮嘱奴婢不要吵醒您,别耽误了请安就好。” “我想起来了。” 云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皇上这人还是冷静,让她多睡一会,但没让她可以不去请安。 “奴婢也想让娘娘多睡会,但再睡下去就很赶了。” “不打紧,洗漱更衣。” 在雪芽贡眉和御前宫女的伺候下,云皎飞快穿戴整齐,坐上步辇前往建章宫。 她自觉很守规矩,在六宫看来,却是盛宠在身。 就连皇后,都不曾在乾坤宫过夜呢。 皇帝彻夜挑灯看折子都要带着她,这是何等宠爱? …… 这两天雪下得不大,却没停过。 为了保证主子们的出行安全,扫雪的宫人行轮岗制,几乎每一刻钟都能见到有人在清扫青砖上的雪。可是这也无法做到时刻保持干爽,地上路滑,人们自觉地放慢脚步,也给了碰面起冲突的机会。 许贵人正和宫女说着话,突然被唤了一声:“喂,前面那谁!” 显然,许贵人没把自己代入进那谁。 她再往前走了两步,手臂就被拽着了。 “喂,我们娘娘叫你呢,你怎么装作听不见?” 许贵人脚步跄踉,回首见到坐在步辇上的兰嫔,拉她的是兰嫔从草原上带进宫的大宫女,力气比普通宫女大上一倍,地上又滑,差点将她拽得摔倒。 “有话好好说,我们小主好歹是贵人,上手就拽算什么?” 许贵人的宫女朵儿吓了一跳,看见主子差点在砖路上摔倒,不由后怕道。 “贵人,”兰嫔的宫女上下打量她:“兰嫔娘娘叫她她听不到,我就只好提醒一下了。说到底,还不是她不敬在先?” “朵儿不必争辩。” 许贵人开口阻止了宫女后,屈膝行礼:“嫔妾给兰嫔娘娘请安。” 步辇一路移驾到她面前。 许贵人感觉到,兰嫔的视线落到她的头顶:“见到本宫不来行礼,许贵人的规矩学得欠佳。” 兰嫔自小学习燕赤话,但始终周围人讲的是不一样的语言,在措辞上难免有使人发笑的地方。 话都没学顺溜,就开始一口一个本宫了,可见之前不愿侍寝,无心圣宠地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融入得比谁都快呢。 “是嫔妾没见到娘娘,并非有意不敬,还望娘娘恕罪。” 许贵人有点想笑。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并非有意?本宫看你就是存心的。” 兰嫔怒道。 她姣好的面容隐隐扭曲着,乍看过去甚是可怖。 “兰嫔娘娘误会了,嫔妾对您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快到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嫔妾走得急了些,地又滑,太专注看路没注意到您的步辇在后面,望娘娘体谅一二。” 作为宫中老油子,许贵人一听就知道兰嫔心情不好,找人发泄怒火来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一边认错,一边暗示对方该见好就收了。 都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人,装什么呢! 后宫日子过得憋闷,找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来出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许贵人习惯了,认命认了一半——她依附魏嫔而生,忍受她的刻薄话语,不时捧臭脚,不就为了少吃些苦,有事魏嫔能保她。 兰嫔要寻自己的晦气,算不得大事。 自己认个怂服个软让对方舒畅,事儿就过去了。 可兰嫔不是宫里的老人,她不懂见好就收的潜规则,她们草原上的“帐蓬斗”,是穷追猛打,是得势不饶人。她冷笑:“你如果是真心敬着本宫的,就跪下来给本宫道歉,本宫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如果不是还要去请安,兰嫔的耳光已经落在许贵人的脸上了。 朵儿暗暗着急。 地上清理过一轮积雪,却化了些许的雪水残留在砖缝间,依然冻彻心扉。 “兰嫔真要如此吗?” 许贵人一愣。 “对,本宫就要如此。” 许贵人咬咬后槽牙,正要跪下,身后却响起懒洋洋的声线:“本宫还以为是谁多大的威风,原来是昨夜巴巴求见皇上,结果连人都留不住,反倒为他人织了嫁衣裳的兰嫔娘娘啊!” 来人正是魏嫔,她掩唇笑: “兰嫔晓得这典故吗?本宫怕是说得太艰深了。” 她觑了眼兰嫔的脸色:“哦,看来还是懂的。” 第一百零七章 我不知道啊 魏嫔三言两语,就将兰嫔失态的原因点了出来。 兰嫔阴下脸:“魏嫔难道要包庇许贵人吗?” “许贵人并无过错,本宫又何来包庇一说?” “她身为贵人对本宫不敬,就是罪过!” “是么?本宫只看到她跪在雪地上对你行大礼,这哪怕说到皇后跟前也不能说是不敬。” 兰嫔沉着声线说:“许贵人看到本宫却视而不见,本宫罚她跪,难道有错?” “魏嫔姐姐,嫔妾没有……” 许贵人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必多言,本宫相信你没有,” 魏嫔的话,让许贵人在这严冬里感到一丝温暖,她们之间的情谊可载她渡河:“见高位嫔妃不拜,此为恃宠而骄,许贵人她并无圣宠在身,骄从何来?如果当中有误会,她现在跪也跪了,还是别耽误给皇后请安了。” 许贵人:…… 啪,友谊的小船翻了。 说着,魏嫔身边的宫女将许贵人扶了起来。 “本宫不准!” 兰嫔瞪着那宫女。 而那宫女福了福身就回到魏嫔身边了:“奴婢的主子是魏嫔,恕奴婢不能听兰嫔娘娘的话。” 自己的话忽然不好使了,兰嫔气急败坏之余也有点无措,而魏嫔采用的处理方法则是带着许贵人转身就走,绝不恋战。任由背后左一句“本宫不许”右一句“大胆”的,连回头看都不曾有。 “说,怎么个事。” 魏嫔淡淡问。 听完许贵人的复述后,魏嫔冷笑后道:“她被熙嫔气得失心疯,你刚好撞上来,被她抓过去发泄呢。本宫看她那脾气,真有点怀疑昨晚皇上没留宿幽兰苑,是因为她癸水来了呢!” 两人走得急,没避着人,冯嫔走过来要跟她们打招呼时就听到最后一句: “谁癸水不调?” 许贵人向她请安,将早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哎呀,许贵人你一向是知礼的。虽然说位分有高低尊卑,可兰嫔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心里都清楚,那边的人教的规矩,能有许家教得好?本宫也不信你会做出见到她而不行礼的事情来。” 冯嫔温声安抚。 这种罗生门事件,在没有监控的前提下,看的就是位分、人脉和圣宠。 兰嫔有位分,许贵人有人脉。 打狗也要看主人,冲这点魏嫔就不得不为她出头。 待皇后刚出来,魏嫔就率先哎的一声:“皇后娘娘,今早发生了一件可稀奇的事情呢!兰嫔她诬蔑许贵人没有对她行礼请安,对她不敬,于是罚她在雪地里下跪。臣妾想呀,许贵人在贵人位上待了那么多年,平日也常和臣妾来往,这对嫔主子行礼请安的经验,那是相当的丰富,怎会犯错?里头想必是有误会。” 众人听罢,愣是想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她是在嘲讽许贵人,还是在为她开脱。 面对宫闱争执,每人心里那把尺都不一样。 但这回,大多数嫔妃想的都是许贵人该是被兰嫔刁难了——能忍得了魏嫔那张嘴的,对比自己位分高的人能有多少气性! “既是误会,那误会解开了么?” 皇后问。 “臣妾看许贵人跪也跪了,便是规矩真有错漏之处,也弥补回来了,两人再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让许贵人跪会儿事小,耽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事大,于是臣妾就从中斡旋了一番,请安才没迟到。不过,臣妾瞧着,兰嫔妹妹像是心气不太顺的样子。哎,小姑娘就是气性大。” “宫里自然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皇后颔首,想起兰嫔那妖媚的面孔,心中就一阵不喜。 兰嫔心高气傲,入宫后不曾和其他嫔妃打交道,这会被魏嫔一顿上眼药,也没人为她说两句话。 当兰嫔一脸气鼓鼓地走进建章宫,忍着满腹怒气向皇后娘娘请安时,就被点了名:“向本宫和太后请安时,应该心怀对对方的敬重和关怀,瞧兰嫔这脸色,可是对本宫心怀不满?” “臣妾没有。” 兰嫔绷着语气回话。 皇后听了她的话,抬眼一瞥,淡笑道:“原先听说兰嫔在草原上就学过燕赤的规矩,如今看来,却只是学了皮毛。也罢,本宫将曾嬷嬷借你一用,也算是对你的恩典,及早改了德行,免得在太后面前出丑。”仟仟尛哾 嫔妃们心里有数,皇后未必是相信了魏嫔的话,只是她看兰嫔不痛快,要发一发脾气,谁也没想拦。 借嬷嬷教规矩,就是送个行刑官过去。 兰嫔没全懂,但听出不是好事,她喊屈:“臣妾打从心底敬着皇后,只是今日在来建章宫的路上被许贵人冲撞了,心中不快,脸上带了些出来,求娘娘为臣妾主持公道。” “你和许贵人的事,本宫听魏嫔说过了。既然许贵人已在雪地里跪过你,你别斤斤计较,失了后宫的和气。” 皇后皱眉,她前些日子才因为江贵人的事被皇帝训斥过,指她对宫人管束不严才生祸端,看兰嫔要惹事,赶忙将她摁下去。 中宫已发话,兰嫔再有不甘,只能咽下。 而实际上,她的怒气并非因许贵人而生,许贵人就像是路过的狗,无端被踢了一脚罢了。 兰嫔一眨眼,泪珠子掉下来:“臣妾谢娘娘教诲,臣妾来燕赤时日不久,懂的规矩不多,熙嫔在乾坤宫过夜,彻夜不眠缠着皇上不放,这怕是也不合规矩!” 在旁边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云皎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她就没把兰嫔的坏脾气往自己身上想。 “昨夜乾坤宫除了你还有谁?” “乾坤宫人挺多的,皇上身边不能缺人伺候。” 兰嫔一噎:“胡搅蛮缠,我说的是过夜的嫔妃!” “那我不知道啊,我很早睡着了,皇上后半夜有没有再传召别人我真不知道,我睡得很沉,皇上就算召了你来乾坤宫我也不会醒的。” 云皎摆摆手,试图撇清。 只是撇清得并不高明,连同皇上的名声也脏了一半。 她的言下之意,是皇帝趁她睡着,召了旁人来御幸不成? 这也太刺激了! 第一百零八章 六宫侧目。 魏嫔凉凉地来了一句:“昨夜除了你,再没别的姐妹在乾坤宫,而皇上一夜未睡,今晨直接去上的早朝。” 看众人的表情,显然是脑补了十万字不可描述的内容。 翻云覆雨,天雷勾动地火,不知天地为何物。 “你不在乾坤宫,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云皎好奇。 魏嫔一噎:“熙嫔不要转移话题,先说说你媚上惑主的事儿。虽说侍寝是嫔妃们的本份,但也不能因为争宠伤了皇上的身子,你可是没有尽到规劝的责任,缠了皇帝一夜?” 云皎说没有的事:“我都说了,皇上没睡,我睡了。” 众人显然没理解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毕竟普通人在九五之尊身边,都不敢进入深度睡眠,何况是先他一步睡着,瞪着天花板清醒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就怕不注意胳膊腿压到皇上。 皇后轻笑一声:“熙嫔这张嘴是真会说,怪不得能哄得皇上开怀。只是这事传出去,怕是对皇上的名声有碍。” “娘娘不信就取彤册来。” “不必,熙嫔既然说了,本宫就相信你。” 上回皇后被同样的事儿落过一回面子,再不会踩同样的坑。熙嫔也是个奇怪的人,被召去伴驾不着急侍寝:“乾坤宫是办正事的地方,嫔妃在那过夜,确有不妥之处,皇上半夜召你过去,你去了也该劝阻告辞才是。” “臣妾受教了。” 云皎屈膝。 唉,明明是皇帝叫她过去,最后挨说的却是她。 当皇帝真好,她也想。 只是转念回忆起皇帝案前山一样的折子,又觉得这活比生产队的驴还辛劳。 皇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慢慢道: “本宫这回就略施小惩,罚你一个月的俸禄,摘牌子一个月,让熙嫔记住这回教训。” 只有在惩罚嫔妃的时候,皇后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比她们高贵。 后宫分三六九等,她是最高等。 再得宠又如何,敢踏足她没留过夜的地方,随便立个名目就能惩罚她。 “多谢皇后娘娘。” “多谢本宫为次,要记住以后不能再像寻常人家一样缠着皇上不放才好,皇上是天下人的皇帝,熙嫔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皇后一顿,笑意浮在唇畔:“像兰嫔这样就很好,皇上近来事忙,她知道不邀宠,陪完膳就送皇上回去。” 原本因为云皎被罚而露出两分笑意的兰嫔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不留住皇上?是因为不喜欢吗? 冯嫔侧目。 皇后这嘴,怕不是从魏嫔身上借的! 勾引成功的她烦,不成功的她也烦。 让众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兰嫔居然起身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臣妾愚钝,都是跟皇后娘娘学的呢。” 臣妾没有,难道娘娘有吗? 这回六宫都瞳孔地震了。 不愧是草原上纵马驰骋的女人,兰嫔是真勇啊! 许贵人抬帕子掩住惊容。 魏嫔却不意外,兰嫔她是有作死的资本的。皇后让嬷嬷去教她规矩,停她的月俸,都是顶格的惩罚了。皇帝看在和克扎部落的友谊份上,对兰嫔是有保底待遇的,再差不会差到哪里去。 皇后平了平心气,将手上的茶盅往桌上一放,凉声道: “不过一介妾妃尔,守好你的规矩就是,不必全学本宫,你用不着。” ——同样地,兰嫔也没有沾手宫权的可能。 皇后称乏,让众人散去。 走出建章宫,外面犹如撕扯棉絮一样地飘荡着雪花。 闹剧不仅发生在建章宫,连前朝亦有折子规劝皇帝不要独宠熙嫔。 经他们一提,皇帝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有宠幸别人了。 即使过夜,也是盖被子睡觉。 谈不上独宠,甚至召云皎伴驾时,办正事的次数亦不多,他并非重欲的人。这事放在普通人身上是美德,在帝王身上却是缺点了——稳固的统治需要稳定的继承人,只有一个病弱的大皇子,实在令人担忧,群臣师出有名,理直气壮地管起了他的私生活。 “龙嗣的事朕自有分寸,年前积下的事情多不胜数,朕没这个闲心宠幸嫔妃,召熙嫔来不过是陪朕批折子,”皇帝点了其中一个臣子的名:“年纪不大,越发罗嗦!” “皇上要为社稷着想。” 皇帝不禁长长叹气。 他甚是烦躁,下了朝之后在淑妃处坐了会。 “是臣妾的肚子不争气,不过子女缘份的事,实在说不准。不过呢,皇上就比臣妾辛苦许多了,毕竟大家都盼着皇上多子多福,臣妾却没这个压力。” 淑妃温柔地将问题都归在自己身上,和皇帝站同一立场的同时,肯定了他承受得更多。 这话说得比皇后有水平太多。 皇帝紧皱的眉舒展开来: “朕是真盼着和你有个孩子。” 感情其次,淑妃聪慧,生的孩子肯定蠢不了。 不知为何,皇帝在脑海里想到的人是熙嫔。 一想到她,他脑仁就隐隐作痛。 “臣妾真想能拨转星辰,让天立刻黑下来。” 淑妃的柔荑盖在他的手上。 “淑妃……” 皇帝正要说话,却发现淑妃的手回到原地,又一次说了同样的话。 第三次,说的不一样了,她说:“可惜现在时辰尚早。” 第四次,她什么也没说。 皇帝的头更痛了。 他起身:“朕还有事,你好休息,孩子早晚都会有的。” 淑妃一愣,起身时已将眼底的失落收拾得干干净净: “是,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走出延禧宫,揉了揉额侧:“你去找找熙嫔在哪儿。” 他吩咐下去的时候没避着人,延禧宫守门的太监宫女都听到了。 迎禄应声:“奴才这就去。” 以前熙嫔还是熙常在的时候,总是待在咸福宫里,一瘫就是一下午。如今升作嫔位,在后宫里能给她颜色看看的人不多,她本色尽现,每日在后宫里溜弯爬树抓鱼,有时怕挨骂还带上大皇子。 不一会儿,迎禄回来:“启禀皇上,熙嫔娘娘她在上驷院里骑马。” 皇帝嗤笑:“她那匹也叫马?” 迎禄一脸为难:“娘娘在骑皇上您那匹汗血宝马。” 第一百零九章 骑术高手 在上驷院的众多血统绝佳的好马之中,一眼就能看出哪一匹是属于皇帝的。 它在后世被称作阿哈尔捷金马,三大最古老的马种之一。自睿武帝后,燕赤才拥有了它的种马,既是皇室的象征,极偶尔才会赏赐给立下大功的臣子或者宗亲。 而最好的那一匹,自然在皇宫之中。 它的淡金色毛发在日照下闪闪生辉,如同绸缎,一打眼看过去,就知道它非常罕见昂贵。当年献给睿武帝的来使都不必用华美的词藻作过多的吹嘘,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天神该骑的马,现在将它献给燕赤皇帝。” 汗血宝马的四种毛色中,最出名的还是枣红色的品种,在百里奔袭微微出汗后,汗液渗遍毛发,在别人眼中,好像流的不是汗,而是鲜血。 当今圣上却最钟爱这匹淡金色的汗血宝马,将其取名为腾雾。 早些时候,云皎在启祥宫蹭完静妃分例里的美食,决定顺道去骑会马消食,大皇子闹着要一起,她只好将其带上。 小赤兔看到主人来开心得不得了,在她身边来回踱步,不时用鼻子拱她。 大皇子看得艳羡不已,也想骑马。 他身份贵重,年纪又小,正常的高头大马他骑不得,赤兔小小只的,由擅骑御的太监抱着,倒可一试。于是云皎就大方地将爱马借出,自己另挑一匹来骑。 结果一挑就挑中了腾雾。 主管太监陆公公额上的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娘娘啊,这马怕是不好骑,要不您再挑挑别的?” “我就喜欢它。” 陆公公叹气:“娘娘,这是皇上的马。” “皇上说别人骑不得吗?” “倒是没有,只是它性子烈,只听皇上的话,怕娘娘会被它弄伤。” 陆公公说这话,是因为之前端亲王来时,腾雾就给他骑了。 对此,皇帝吩咐过,此马除了康亲王,其他人可酌情出借,如果被腾雾摔伤,他概不负责:“奴才是真怕娘娘受伤,不然就是冒着被皇上责怪的险,也得给娘娘这个面子啊!上回危大人想骑,被腾雾从马上摔下来,躺了半个月才好。” 宫人的消息最是灵通,熙嫔圣眷甚隆的事陆公公早就知道了。 换了别人张嘴就说要骑腾雾,他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怎会端着张好脸儿的解释呢。 “呃,这样啊……” 云皎一听,心生退意。 “你怎么能对熙娘娘这样说话呢!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刁奴,” 听见陆公公的话,坐在赤兔背上的大皇子极为不满,脸庞小小却露出天家威严的峥嵘来:“熙娘娘在启祥宫时跟我说了,她高超的骑术在寒阳猎场时技惊全场,不管多烈性的马匹在她面前都温顺如幼犬,只是她驯服过的烈马太多,早已不稀罕,倒是这娇小可爱的马儿入了她的眼。” 陆公公瞳孔地震。 他在上驷院当值,肯定是懂马的。 原谅他把一双眼睛瞪脱框了,也没从熙嫔身上瞧出驭马的能耐来。 这时,旁边的腾雾仿佛听懂了人话一样,两个鼻孔喷气,活像皇帝本人在这嗤笑她的大言不惭。 “奴才惶恐,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他压着公鸭嗓告饶。 大皇子傲慢地扬起小脸: “知道错了还不快将腾雾牵出来!” 说罢,他回过头来,朝云皎笑得乖巧可爱:“熙娘娘,不要跟刁奴置气,快上。” 云皎:…… 大皇子的每一句话,都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啊! 她在启祥宫吹的牛皮,怎么大皇子就全信了呢?倒是怀疑一下啊!顶着小男孩的狗狗眼,云皎那句“嘿嘿,我装的”愣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皎只好存档,硬着头皮上马。 每次被甩下来,她就立刻读档。 她没别的优点,就读档读得特别熟练,已成本能,来来回回地折腾许多次,居然真让她摸索出了一点秘诀。胯下的烈马会如何挣扎,都被她掌握在其中。腾雾显然不理解这弱不禁风的菜鸟为何能够将自己的反应掌握得如此透彻,最后疑惑地停止了挣扎,勉勉强强容忍她坐在背上。 坐在汗血宝马上看到的风景,比坐在小赤兔背上广阔得多。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这一比较,就把小赤兔比成了小赤佬。 “看,我就说了,区区腾雾不在话下。”云皎得意非凡地向大皇子炫耀。 “熙娘娘真威风!” 大皇子崇拜地看向云皎。 就在她组织语言开始新一轮的吹牛皮时,原本懒得理她的腾雾忽然骚动起来,往东南的方向失控奔去。 “熙娘娘!” 陆公公花容失色:“熙嫔娘娘!勒住它!夹紧马腹!” 其他太监也跟着追了上去。 小赤兔从来没这么颠过云皎,她这时才领教到了烈马的厉害,颠得她三魂不见七魄,看清东南方的尽处,一抹明黄身影气定神闲地看住自己。 “护驾!” 腾雾兴奋地冲向主人,在即将撞到皇上之前,稳稳停下。 “胡闹。” 谢知行叹着气抬手抚摸马头。 在其他人面前傲气之极的腾雾在帝王面前温顺至极,马背上的云皎眼睛红红,胆怯又无辜的觑他,煞是可怜:“乖一点,朕抱你下来。” 被吓呆了的云皎张开双臂环住他的颈项,被他圈在怀里。 “想学骑马就循序渐进,腾雾它脾气不好,晓得害怕了?” 谢知行没想嘲笑她,就觉得这行为危险。 他向来自重,从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寻刺激。 云皎却在他怀中抬起头,气哼哼:“之前没有心理准备,您等着瞧。” 要怎么等着瞧? 下一刻,时光逆转,云皎重新回到马背之上,腾雾尚未发狂。 她在心中预估时间,提前说:“你们看,皇上也来了。” 云皎举目看向东南方。 有了这句话在前,腾雾再次狂奔,便像她有意为之。 她唇畔挂着运筹帷幄的笑,马儿一路奔袭至谢知行面前,她向他伸出双手:“臣妾参见皇上,请皇上抱抱臣妾。” ——不是她不想装下去,是她还没学会独立下马。 第一百一十章 懊恼 见到天子不下马,当中以下犯上的罪过,够她满门抄斩的。 谢知行看她两条腿紧紧地夹着马儿,就知道她还是害怕,只是佯装自在罢了。小姑娘家好面子,他不欲跟她计较,见她巴巴地看着自己,向他求救,他心中不禁得意。 跟丽嫔再要好,丽嫔能抱她下马? 得意之余,他一阵后怕,她的骑御技术有多烂,等同初学者,凭着自己能回溯时光就胡来,简直是拿性命在开玩笑!他都可以想象出她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惨状,一阵后怕。 谢知行的脑子里一霎儿变了好多想法,最终还是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开她。 陆公公见状心都笑烂了,幸好他方才处处敬着熙嫔,这位姑奶奶在圣上心中份量果然不一般。 原以为在众目暌暌之下抱着她,她会晓得害羞,谁知她的两条胳膊很写意地往他肩上一搭,居然安居得好好的,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这倒让谢知行有点踌躇,让她放下来:“自己站好,动辄要抱的,成何体统。” “父皇!” 大皇子被太监抱下马,直奔他父皇面前,按着规矩行了礼。 “嗯,起来,景儿刚才骑马了?” “是的父皇。” 大皇子的脸红通通的,既有刚骑完马的兴奋,也有怕父皇责罚的忐忑。 但是,父皇没有深究他擅自骑马的毛病,而是训起了云皎:“腾雾性子向来烈,你不擅骑御,带着大皇子更该仔细小心,万一伤着自己……你有想过后果吗?它将人从背上摔下来,摔断手都算轻伤,下午摔着脑袋,晚上就能埋了!” 谢知行眼神冷戾,怒从心中起,见她缩缩脖子,胆怯地望向自己,他不说话。 “臣妾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皇上您别生气,气坏圣躬不值得。” 他缓了半天,想起来她手中有最大的依仗,她不必承受后果,倒是他这个旁观的凡人被吓得冷汗直冒,被她戏耍得团团乱转。他替她担惊受怕干什么呢?不过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想到这里,谢知行感到了深深的乏力: “生气?朕不生气。” 他板着脸瞪她,分明是气得急了。 偏偏神仙有颗榆木脑袋,她滚刀肉似的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皇上要是生气,就打臣妾两下消消气。” 打女人?那他成什么玩意了,嫔妃宫女犯错该受罚他不手软,为了泄愤打人的事谢知行从来没干过,她说得轻巧,怕是连他一掌都承受不住。 云皎眨着猫一样大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他: “皇上,您说句话呀。” “朕说了你听么?” 朕让她小心,她却嫌骑马动作不够潇洒。 云皎不怕他,只是自觉理亏,再不辩驳,只道皇上说的她都听。想想,带一个半大孩子出来玩骑马,她是该注意点安全的好。 “承景,” 谢知行懒得理她,滚刀肉一样的东西,天塌下来她能让天飞回去。他点了大皇子的名,后者一激灵站直了身:“父皇,儿臣在。” “你既然会骑马了,也该是男子汉大丈夫,朕要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可有信心?” “儿臣有信心!请父皇尽管命令儿臣。” 被父皇委以重任,大皇子兴奋极了,双眼闪闪发光的。 “你喜欢和熙嫔来往,朕不阻止,只一点,日后熙嫔再胡闹,只要是关乎安危的事儿,你都得尽到皇子的责任,规劝她,阻止她,她要再胡闹,你就派人来找朕。” 谢知行板着脸说道。 “是,儿臣领命!” 大皇子响亮应答。 云皎急了:“皇上怎么让一个小孩来管臣妾?” 旁观者叹服。 陆公公原本以为熙嫔身上的罪责是对大皇子的看管不够尽责,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将此责任交到殿下身上。 “小孩?”谢知行薄唇一掀,冷笑:“三岁小儿都比你懂事,让他看着你,朕认为刚刚好。” “熙娘娘,以后我会看好你的!危险的事儿,我们就不要做啦。” 大皇子仰头看着云皎,摆出一副谆谆善诱的正经模样。 他正是需要被找事做的年纪,皇帝嘱咐他事情,他不仅不觉得麻烦,还特别欣喜,觉得自己派上用场,还奉旨保护全燕赤最好的熙娘娘。 可惜熙娘娘她不领情:“可是我就喜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说完,云皎觑了眼旁边皇帝的脸色。 谢知行面无表情地望向她,脸上像结了一层坚冰。 “那是因为,”云皎来了一个转折:“有无所不能的皇上在看顾着臣妾,臣妾才能够放胆去试。” 她身上有一种类同小动物的机警,总是在他感到泄气的时候,说些好话来哄他。 “父皇是很能干,” 大皇子认同地点点头:“只是父皇忙于朝政,不能总看顾熙娘娘,熙娘娘要照顾好自己呢。” 由一个偷穿太监衣服,差点把自己作死的皇子故作老成的来劝谏,实在没有说服力。 谢知行蓦地发现,这一大一小,都没有一个省心的。 “送熙嫔跟大皇子回去,熙嫔将《论语》抄一遍,挑个识字的宫女,对大皇子读诵三次。” 谢知行刚要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又顿住: “务必要熙嫔亲自抄写,如有弄虚作假,下回朕就罚你将它背诵下来。” 皇上离开后,云皎和大皇子面面相觑。qqxδnew 云皎忿忿不平:“为什么只罚我抄,你呢?” “熙娘娘,论语上面的字,我还不会写呢。” 大皇子搔搔脸颊。 …… 比起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云皎更加让谢知行费神。 人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的同时,偏偏又会被求知欲催生出该死的好奇心,天子亦难逃其中,谢知行原本的计划呢?他是想将仙人放在身边观察,不动声息地按步抬高她的身份,获得她的好感,查清她的底细,试探她的能力高低深浅,摸索让她为他所用的法子…… 盘算到最后,他居然在担心她的安危。 一本折子啪的盖在脸上,掩去了他无奈懊恼的眼神。 第一百一十一章 熙嫔被皇帝罚抄的事,转眼就传遍后宫。 一开始众人幸灾乐祸,熙嫔她也有今天!只是有心细的问,皇上罚她抄什么?是《女诫》还是《宫规》?来回话的小太监说都不是:“皇上罚熙嫔娘娘抄《论语》。” 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皇上到底是恼了她呢,还是说,这也是帝妃y的一环? …… “雪芽,贡眉,你俩别干看着,来帮我抄两页。” “主子不行啊,不是奴婢不愿意帮忙,是皇上说了,必须由您亲自完成。” 雪芽为难道。 “门一关咱俩就算在这磨豆腐,他也不知道啊。” 云皎提笔抄了一会,毛笔写起来特别费劲。 怪不得老祖宗文言文都言简意赅,要是像网文那样日更一万,回合式战斗都水上十章,手腕第一个报废。雪芽连忙说:“磨豆腐得去小厨房让太监磨,奴婢可没有这个力气,”她补充道:“宫里的事都逃不过皇上的眼,只有皇上不想知道的,没有皇上查不到的,主子就当是练字嘛。” 宫人对皇权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云皎在案前瘫成一张饼。 贡眉笑说:“皇上是看不见屋里发生的事,可字迹却是很好认的,娘娘写得一手好字,奴婢和雪芽都模仿不来。” 是这个道理。 但云皎就像大部份上班族一样,外表看着是成年人,内里其实和一个不想上学的小学生并无分别,内心最盼望来点意外全市停课,绞尽脑汁希望找出不用写作业的方法。 云皎想来想去,最后捂着小腹说:“你去传太医,诊平安脉。” 如果怀了,不就不用罚抄了吗! 她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 见到主子的动作,雪芽想到了什么,跟着露出喜色来:“好好好,奴婢这就去!” 不久,章太医提着小药箱来到咸福宫,向她行礼请安。 “快起来,给我把把脉,有没有孕相。” 章太医认真地把了一会儿脉,郑重表示她不仅没怀,而且癸水快来了。 云皎不信邪,她回档了两遍,得到同样的答案。 实际上,她也不确定回档能不能把胚胎无中生有,于是她只试了两次就放弃了。 她嘶的一声:“那你再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不宜劳累的疾病?我一提起笔我就头疼,手疼,还想出恭。” 章太医听这症状跟家里六岁小儿不愿上学堂是同一种懒病。 但面前这位可是熙嫔娘娘! 于是章太医极为慎重地又把了一回,得出的结论是娘娘身体是他见过最健壮的人:“娘娘先天壮,风寒不易侵体,怕是从娘胎出来后就没病过,以后也不必担心,想来日后怀了龙嗣也能平安生产。” 他捡些好话说,却见熙嫔娘娘垂头丧气的。 云皎摆手:“谢谢太医,你回去。” “娘娘哪儿的话,这是臣的本份。” 章太医回去太医院的路上,就被拦了四次。 分别是不同的太监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往他兜里塞沉甸甸的荷包,问他咸福宫那位的身体状况。 “公公这是在干什么?” 章太医伸手推拒,义正辞严:“我对熙嫔娘娘忠心耿耿,要我出卖娘娘,绝对不可能!” 这时,第二个荷包就送上来了。 比前一个还有份量! 章太医:“我是有医德的。” 当第三个荷包送到手上时,他想到熙嫔的脉象结果没有不可说之处,便道:“熙嫔娘娘的脉象稳健,只是问了有没有孕相的事……那到底有没有?很可惜没有。唉,为什么要逼我犯了全天下太医都会犯的错啊!” 回到太医院时,章太医不忘派人去咸福宫,将今日的事告之熙嫔。 这才是长久之计。 而跑腿带回来一张纸,纸上写着四个字: “五五分账。” …… 《论语》足有一万六千多字,皇帝罚抄书,那肯定不能三天撒网两天打鱼的,云皎心无旁骛地抄了六天,才将其呈上去。这六天里,皇帝一直刻意的不去看想她,沉溺于批改折子之中,哪怕是踏足后宫,也是完成例行公务一样只去高位嫔妃里坐坐,去启祥宫看静妃母子时,甚至刻意避开了云皎的行踪。 只有在与她无关的事情上,他才是皇帝。 一跟她沾边带故,他就从天子变回凡人。 “皇上,这是熙嫔娘娘抄的《论语。》” “拿下去烧掉。” 皇帝看都没看,就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去。” 迎禄低着头回话。 案前折子上的字像是会跳舞,每一个字都读不进眼睛里,皇帝看了一会,烦闷地将宗卷掷于一旁,叫声迎禄。 太监总管赶紧进了门槛:“奴才请主子示下。” “熙嫔还有再闯祸吗?” “宫中这几日过得平静,倒没再听到熙嫔娘娘有新鲜事儿,只一件,六日前她传了章太医去诊脉,据说是疑有孕相,后又有感不适,最终发现是虚惊一场。” 为帝王家开枝散叶是嫔妃的本分,皇帝却想象不出来她为人母亲的景象。] 原来她心里,也是想和他有一个孩子的吗? 他不作声,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万种思绪飘过心头: “……熙嫔抄的书,烧干净了么?” 迎禄嗳了声:“奴才给秦来财那小子烧了,奴才这就去看看。” 他退出去,秦来财拿着那叠纸在火盆边,一见到迎禄他就凑上前去:“祖宗,可是皇上想要回去了?” “妄揣圣意,几个头够你砍的,”迎禄啐他一下,瞥见他手中完好无缺的纸,淡淡道:“烘烤一下边缘再拿过来,小心点儿,别烧坏了熙嫔娘娘的字。” 如果纸上完全没有被烧过的痕迹,那他们擅自揣测圣意的痕迹就太明显了。 “还是祖宗想得周全!” 迎禄迈过门槛回去覆命。 “刚刚有奴才办事不小心,火盆熄灭了,重新起火费了些时辰,耽误了皇上的旨意,也幸得保全了娘娘的墨宝。” 他双手将其奉上。 “她的字也称得上是墨宝?太抬举她。”皇帝嗤笑。 虽说如此,云皎写得一手好字,当初储秀宫的笔试,还得过他的夸奖,只是心态所转换,对她的字迹处处看不顺眼来。皇帝存心挑刺,要鸡蛋里挑骨头,偏偏她写得极认真。他读下来,脑海里浮现她在案前抄写的模样,居然对她更加思念。 这六天,竟然没有一次来找他的。 皇帝心中忿忿。 他又叫了声迎禄,待他进来后,道: “把它放好,不能有丁点损伤。”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失宠 过了霜降,天一日比一日冷。 夜晚被拉得很长,云皎经常在摇椅上坐一会儿,一不留神周围就全黑了,只余天边残留的一点蓝。绒雪泼洒下来,静谧又浩大。盖了层雪的皇宫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一分柔和浪漫的诗意。 可凉意如游丝,拼足了劲往骨头缝钻。 皇宫的风水只养得意人,宫里面的样样物件都昂贵,同样的银两能在外面买到炭火,在宫里只能换得太监一笑,甚是稀罕的问你日子过得这般艰难,比他们做太监的还拮据。 咸福宫燃起灯来,贡眉轻声提醒:“娘娘别在外头坐着了,当心着凉。” 云皎躺在摇椅上,双手捧着汤婆子。 房里有许多造工精巧的手炉,但她还是钟爱它,将它轻轻晃动,手心能感受到里面的水涤荡起伏:“我先天壮,不怕着凉,屋里炭火可还够?不够的话,及早去内务府拿些,不愿给的话,就用银两买。” 是的,自从那日罚抄《论语》后,皇帝就没再翻过她的牌子了。 熙嫔失宠的好消息,插翅膀一样传遍后宫。 春江水暖鸭先知,首先变了脸孔的是内务府和膳房。该庆幸的是,云皎身居嫔位,位分摆在这儿,他们不敢过于克扣了她,只是特权没有了,额外的主动孝敬也不复见,俨然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冷灶。 “那奴婢去买点儿回来,叫雪芽剥点橘子给娘娘吃?” 贡眉故意扯开话题,怕主子伤怀。 天恩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岂是她们能够揣测的。 云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我要吃。” 其实身边的宫女多虑了,她还真不伤心。 嫔位或以上,只要不作不矫情,日子就不会难过。 她进宫后左一笔右一笔的赚,手上攒下小金库,炭不够就去买,又有自己的小厨房,想吃啥都能做。唯一要说难的,就是在建章宫请安时会听些冷言冷语,有时当耳边风,有时当沉浸式宫斗。 就像今晨,魏嫔逮着她想挤兑她失宠后容颜憔悴,却发现她气色好得很,比之前还胖了些,脸颊圆润了:“熙嫔莫不是好事将近,瞧着丰满了些?” 之前听说熙嫔要求子而不得。 如今看来,众人倒不确定了起来。 云皎把皇后娘娘备的茶点都吃了: “养膘好过冬。” “魏嫔姐姐真会说笑,皇上都多久没翻熙嫔娘娘的牌子了,能有好事才令人不安呢。”许贵人一唱一和地奚落云皎。 她们捧高踩低,爱说酸话,要说是因爱生妒恨,真不至于。 二人宠爱平平,按着规矩来侍寝,大褥子一裹抬到龙床上,对一年见面不超过十次的男人,能积累下多少感情?倒不是别的,日子平淡无趣,就想要比个高低。如果皇帝真能给她们爱情,温柔哄着,她们还不至于这样事事计较争先。 她们联想到偷人的事儿,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仟仟尛哾 “要是独自能成事儿就好了,”云皎却有感而发:“婚配要门当户对,可天家尊贵,配谁都低了身份,不如自个怀。” 众人一愣,随后大骇: “这这这……男人……怎么能够呢?” “是不能够啊!只是在我心中,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按理说,吹嘘皇上的能力是最安全的话题,真龙天子嘛,怎么吹都不越礼,万一怪罪下来就说对皇上太爱戴了说错了话。 皇帝没有办不到的事,对不对?太对了! 可他真不会怀孕生子。 要是真能,更加骇人。 熙嫔一句话把六宫都绕进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缄默,皇后就说散会。 云皎起身正要走,兰嫔却叫住了她:“皇上让我请完安后就去伴驾,正着急,妹妹让一让道可好?” 真是着急的话,有这说话的功夫,人都过去了。 兰嫔这是跟她较劲呢,宫里先走后走都有说法的,以往云皎圣眷甚浓,在宫中资历比她深,她走在她后头,如今云皎失宠,她虽未得侍寝,却多见了皇上两回,一下子支棱起来。 听见二人别苗头,其他嫔妃顿时不急着走了。 要打起来才好。 可惜了,谁走先谁走后的,云皎根本不在意:“哦,那你快点去。” 她顿住脚步,等兰嫔先走。 云皎这么痛快,兰嫔反倒愣住了,就这么一刻,让后面的纪贵人接住话头,似笑非笑的问:“兰嫔娘娘还不移步,难道还要别人停下来,给您让路?” 静妃称病告假,前面走着的就只有淑妃一人了。 听到庶妹的声音,淑妃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正好与兰嫔对上视线。 淑妃是兰嫔往日最瞧不上的女人,相貌是美的,端出一身冷淡矜贵,看着没滋没味的。她不识得这叫气质,看不出内秀,只觉男人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可当她回头,凤眼清凌凌地望过来时,兰嫔却倏地心悸了一下。 “过来。” 淑妃说。 兰嫔:“淑妃娘娘……” “本宫没叫你,”淑妃不紧不慢的抬了抬下巴,看向兰嫔身后的纪贵人:“过来。” 这叫的,跟叫哈巴狗一样。 可是宫里当奴婢,当奴才,当狗的太多,给淑妃当狗不是坏差事,也并不丢人,有时还能狗仗人势。 “姐姐,妹妹这就来。” 纪贵人柔顺应声,走了过去。 淑妃叫纪贵人过去,其他人只能干看着。兰嫔刚才多大的威风,要跟熙嫔叫板,要走在她前面,结果却让纪贵人越了过去,淑妃这是成心落她的面子。 兰嫔面色铁青,有点下不来台。 这戏好看呐,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 可惜,云皎没品出这番暗中交锋,见兰嫔戳在这不走了,她问:“你走不走啊?你不走我走了。” “难道熙嫔觉得自己该走在我前头?” 兰嫔猛地回过神来盯着她,咬紧后槽牙。 什么人啊,走个路事儿这么多。 “爱走不走。” 云皎抬脚就走,走得飞快,不给兰嫔留她的机会。 她走得快,被留在原地的兰嫔倒是尴尬了。 在熙嫔这受此屈辱,等会她定要跟皇上告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不在乎 兰嫔带着满怀的委屈去了御前,却不晓得皇帝心情不佳。 他没转过脑弯来想明白自己烦的缘由,堂堂天子想念一个嫔妃想得厉害,那不成笑话了?皇帝心浮气燥,御前伺候的宫人动辄挨罚,往常能蒙混过关的,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幸得主子仁慈,顶多吃点苦头,并不会丢了性命。 兰嫔进门,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迎禄。 他面上堆笑行礼:“娘娘您来了,您且等会儿,奴才过去通传一声。” “好,劳烦公公了。” 兰嫔眼里泅了泪。 迎禄进门去,躬身道:“皇上,兰嫔娘娘到了。” “她来干什么?” 皇帝皱了眉。 这话要让兰嫔听到,那真是刀扎心窝子一样,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前头是朕传她来……罢,让她等一会儿。” 迎禄应声,出去回兰嫔的话。 里头没别的女人,皇上在忙正事,后妃该没有争风呷醋的理儿——他想得简单了,兰嫔嗯的一声:“这好办,皇上批改折子费墨,我进去正好给他磨墨。” “这……” 迎禄震惊了。 瞧皇帝连自己把人传来了都不记得,恐怕心里是没兰嫔的。 他将兰嫔带进去,皇帝鲜少和嫔妃计较,他却肯定要吃挂落。 于是他为难地赔着笑脸:“娘娘,皇上这会身边怕不是方便有人,才让娘娘在外面等着的。奴才给娘娘拿个手炉来捂着,或者去偏殿等等?” “这乾坤宫的紫宸殿,熙嫔进得,本宫进不得?” 图穷匕现,兰嫔的脸色冷了下来。 原来在这等着他,迎禄缓着声气说:“倒是跟人没关系,娘娘啊,前边儿太平,这会快过年关了,雪灾就且不去提它了,偏偏江南在这时节犯了水患,您说稀奇不稀奇?主子批起折子来就是通宵达旦的,这会子更是烦闷不想见人。这要是不待见娘娘,也不能传娘娘来伴驾,娘娘您说可是?也劳烦娘娘稍等会儿,都传到跟前了,何必跟皇上较劲,失了面圣机会就不值当了。” 条条道道的,快将兰嫔说服了。 只是一想到熙嫔能进,她不能进,她心里就不得劲儿。 但这阉奴有一点说得对,跟皇帝对着干,吃亏的总是自己,兰嫔略一思忖,换了种声调:“那我就去偏殿等着,公公进去跟皇上说声别太劳神,伤了身子。” “奴才省得。” 女人迈着婀娜的步子去了偏殿,迎禄转头笑起来。 秦来财凑趣:“祖宗想到什么好笑的了?” “有人拿你跟咱家比,你不笑?” “孙子怎敢跟祖宗比呢,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跟祖宗您比啊,我最是知恩图报,今生投胎本来判了做狗的,得祖宗抬举才在御前有了人样儿。” 太监之间的谄媚话,经常夸张得离谱,但在听者耳中却是刚刚好,不过火。 迎禄甚是称意,迈过门槛去对着皇帝时却隐见愁意。 “兰嫔说了什么?” 皇帝头也没抬,让他跪着回话。 “主子,兰嫔娘娘说想进来给您磨墨,这本是一件美事,但奴才谨记主子的吩咐,劝了劝娘娘,娘娘说难道这乾坤宫里的紫宸殿,熙嫔进得,她进不得?这可吓坏奴才了,哪来的事儿呢!主子忙得撒不开手,紫宸殿的奴才都看在眼内。” 苏迎禄看得出来兰嫔看不起自己。 这不打紧,太监是后宫中最卑贱的人,可是谁都离不开这好使的劳动力,欺上瞒下,给人背地里捅刀,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他没传假话,只是最知道皇帝在意什么,把兰嫔话里的错处摆在皇帝面前罢了。 果然,皇帝皱了眉。 凭她也配跟熙嫔比? 未经思索,心中已经有了高低亲疏之分。 “兰嫔娘娘这番比较,该是早上建章宫请安时起矛盾的缘故,” 迎禄提起,他顿了一会,皇帝没阻止他,他就接着说:“是这么一回事,皇后娘娘称乏让众人回去,这进门出门都有先后次序的尊卑,兰嫔娘娘就在这儿计较上了,熙嫔娘娘都站起身了,被她叫住,说是要来乾坤宫伴驾,着急走,让熙嫔娘娘让让她。” “熙嫔让了么?” 他淡声问,仿佛不在意。 皇帝猜她是让了的,她向来不在意尊卑高低,让她行礼磕头,她顺应着做了,心中不把自己当奴婢看,也不把别人当奴才。这话要是对着云皎本人说,她会说这不是俺们穿越女的基本盘吗?其实不然,后世亦把人分三六九等,她看过太多生死,才不被桎梏灵魂。 但说不准,有时她兴之所致,嘴上也很不饶人。 就这霎时,皇帝想出多种可能性。 要不是喜欢,揣测她作甚。 “熙嫔娘娘向来好性儿,肯定是让了的,”迎禄将中间因为淑妃耽误了一下的事情说出:“兰嫔娘娘还要刁难,这时熙嫔娘娘才有些恼了,越过她去,将她留在原地。好多人看着呢!兴许是因为这点,娘娘觉得掉了面子,想在皇上面前找补回来,才有此计较。” 口气戚戚然,仿佛很为熙嫔不值。 云皎抠门,从不额外打赏,苏总管混到这大内第一人的位置上,家财何止万贯,比她更加富有。他此举,只是看出了皇上分明心中很是挂念熙嫔,顺着皇上的心意来说话呢。 “嗯。” 过了会,他搁笔:“传兰嫔过来。” 兰嫔在偏殿等了有好一会了,听到皇帝传她,面上才现了喜色:“我这就去。” 她穿过长廊,跨过门槛的时候满心自得。 熙嫔能进的地儿,现在她也能进了,看来没什么了不得的,她只是之前想法没拧过来,才让熙嫔占了便宜,她现在有心争夺圣宠,后宫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屋内的融融暖意挟着幽雅梅香迎面扑来,兰嫔定睛一看,是黄花梨木香几的一盆开得正好的腊梅。 “臣妾参见皇上。” 兰嫔娇着声气款款行礼。 皇帝低眸看她,兰嫔身上一件蝶穿花杭缎夹袍,外边罩着兔毛小坎肩,她偷偷地觑他,乌长眼睫下的眼眸明艳,不是不动人的。他挑剔地打量她,按理说同为美人,她并不比熙嫔缺斤短两。她爱慕荣华,不是坏事,有欲求才好拿捏。 他调开视线:“你坐下说话。” 兰嫔欠身坐下来。 皇帝觉得自己喜欢的是云皎那种不受拘束的鲜活跳脱,那是在深宫里难得的特质,于是他想起兰嫔来,兰嫔的规矩也不是很好,从草原上来的女子,心中有野性自在的一面。 “朕第一次召见你时,你说不甘愿侍寝,第二回改了念头,如今呢?” 他和气地问,不似要发落她。 兰嫔也记挂着这事,她想描补之前的过错,眼波怯怯地看向他:“之前臣妾离了家乡害怕,后来被皇上的才情吸引,心里是情愿的,便是在这儿成了好事也情愿。” 皇帝原本在喝茶,被这句话惊得差点呛到。 “臣妾说错话了,皇上恕罪,” 兰嫔吓得跪下来,可她胆子的确比其他宫妃大,这会还敢对皇上抛媚眼,曼声说:“可臣妾说现在就愿意献身给皇上的话,并不后悔。” 皇帝蹙眉仔细端详。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吃到麻辣鲜香的川菜,心里念念不忘着,想选同样重口的泰国菜,结果被香料糊了一脸吃不惯。 “过来。” 美人得天子召唤,膝行过去趴在他的腿上,眼波流转甚是销魂:“皇上,臣妾来了。” 他却更加烦躁。 眼前的女人是整个部落中万里挑一的绝色美人,为什么引不起他的兴趣来?他意兴阑珊,更加不快。 原本想着换个人就好了,可是真换了来,却发现不行。 人不是一件物件,不是爵位,没有平替。 兰嫔将小脸窝在皇帝的掌心里。 如果他喜欢的女人是她,那多简单啊! 皇帝从小就不喜欢次好的,样样要做到最好,事事争先要强,意识到自己对云皎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后,他不似寻常男子一样欢喜,只觉颓然。 他心中最敬仰的女子是昊天太皇太后,皇祖父爱她是应该的,她多么勤劳聪慧能干的女子,简直集所有美德于一身!他后宫里就没有这样聪慧的女子,因此也不曾热烈地爱过谁,在很久之前,他也曾想过,自己绝不会像太祖皇一样为一个女子几乎遣散后宫—— 说是几乎,因为入了宫的女子,想再寻去处是不可能的,不忠不义的骂名会淹没了她们,哪怕给她们自由身,家族也会逼她们去剃头当姑子,那还不如在后宫里荣养着呢!自从和太皇太后相爱,皇祖父就没临幸过别人。 而自己即使真有那么一天,爱上了一个女人,那她必定是冰雪聪明,拥有超然智慧的女中豪杰。 那云皎呢? 唉,只有性别对上了。 “皇上,臣妾的膝盖都要跪麻了。” 兰嫔撒娇。 皇帝:“你起来坐好。” 兰嫔一愣,她还以为皇上会乘机将她拥进怀里呢! 她心中失落,顾不得上熙嫔的眼药。她也反应过来了,在皇上面前说别人坏话多不智啊,让皇帝想起来那贱人的脸孔岂不吃亏,她在一旁坐下,给皇上沏茶的动作很标准。 果然,皇帝问她:“你在克扎就学过茶艺?” 兰嫔很含蓄的表示她琴棋书画都会点,既有草原女子的野性美,也懂文气的情调:“皇上这儿的茶叶比臣妾宫里的好多了,离了乾坤宫,臣妾怕是喝不着这么好的吓煞人香。” 连碧螺春的典故都晓得,她是有备而来的。 皇帝怅惘,他给云皎赏过好茶,皇家御茶园里送过来的中武夷品,她得了之后用水将茶叶煮开,加入牛乳和糖……富有四海的天子看了都得说声糟蹋东西! 兰嫔等着皇帝接她的话。 无论是赏她茶叶,还是多召她来,终归是好事。 然而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叹气:“你相貌明艳,兰花贞静悠闲,可贵的是那份典雅的美,这个封号不适合你。” 兰嫔愣住,可她反应快,立刻媚笑着问:“臣妾还能得皇上一句明艳的夸奖,今晚做梦都要笑出来。那皇上给臣妾改一个更适宜的封号可好?” 多机灵的人啊,也不笨。 皇帝看兰嫔,全身都是优点,点点都不喜欢。 …… 咸福宫里。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云皎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马上要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就看见丽嫔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抓住她的双肩,摇醒了她:“兰嫔都在紫宸殿向皇上讨要熙字作封号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睡得着的!” “丽嫔姐姐,您别晃了,我晕。” 美人力气真大,云皎脑浆都给她摇匀,倒出来就能做炒蛋。 “她要熹字作封号,我怎么睡不着?” 丽嫔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是你的熙字,她要了去,你不就没有封号了。” “哦……” 云皎慢吞吞地坐起来,好像在网游里的江湖称号到期了,消失了:“是有点麻烦,你以后得叫我做云嫔了,但我觉得我的姓很好听,比起封号来不差。” 丽嫔看她像没睡醒的样子,抿抿唇: “幸好皇上没答应,总之你的封号是保住了。” 听丽嫔的话,她好像经历了一趟惊心动魄的旅程,差点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封号是皇上给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如果熙字给了兰嫔,以后我就自封古娜啦黑暗之嫔。” “那是什么东西?” 根据丽嫔脑瓜子里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好像是有一个国家的大姓叫乌那拉那氏,很接近云皎说的“古娜啦”,兴许是祖上有点渊源!她听不得她自得其乐的话:“咱们咸福宫要被欺负到头上了,不行,我们要想想对策,断不能让兰嫔蹬鼻子上脸。” 说是这么说,丽嫔也好久没得皇上临幸了。 一宫两嫔,都不得宠。 看丽嫔姐姐真的发愁,云皎宽慰她:“你要是想争宠,就一起想想办法,如果是为我抱不平就不必了,我不在意这些,我今天心情还挺好的。” 当暗卫将熙嫔的话转达给皇帝时,天子再次陷入怀疑人生的精神内耗之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碰瓷 丽嫔说的豪情壮语,却没有落到实处。 兰嫔时常被召到御前去,圣眷甚浓,如果说之前是皇帝的一时兴起,那多次的传召,证明她在皇上面前记了号,不再是被草原送过来的象征。 一般按资历的晋封,皇上会放到过年的时候一并封了,原因非常朴实无华——那些答应升常在,常在晋贵人的,册封礼一起办,省钱又省事。于是众人瞧着,妃位空悬,熙嫔是个没本事的,新年宴前失宠,让兰嫔占了先,说不定新的一年,宫里就要多一名兰妃娘娘了! 这回最坐不住的,反而是魏嫔。 她膝下有女,进宫时日也长,封妃也该是她封,有兰嫔什么事? “她和熙嫔一样,得的恩宠多,却是个生不出来的,”魏嫔在翊坤宫里恨声:“倒在本宫面前端起宠妃的样子,我呸!熙嫔也是个蠢货,只会傻吃睡觉,还和大皇子掏鸟窝,来年皇上就将她发配到园子里,刚好靠着花果山,送她回老家。” 要真让一个蛮夷女子压在自己头上,魏嫔真想一头吊死算了。 而江贵人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本来就觊觎妃位,如今被降为贵人,还惦记着复位呢,兰嫔要更上层楼,她能乐意?熙嫔不是挺会争宠的吗?去皇帝面前拦拦她啊! 被魏嫔和江贵人寄予厚望的云皎,正在琢磨精油的制作方法。 提取精油的方法有多样,最常用的蒸馏法需要用到蒸馏的容器,但那容器云皎不会做,连图纸也不会画。当时,云皎想起来一个“无限猴子定理”,指的是有数学家相信在概率学上,即使放一只猴子在打字机前随机地敲击键盘,只要试错的次数足够多,最终它能创作出任何作品,甚至是《莎士比亚全集》。 她是拥有这个试错资本的。 只不过狠不下心来当这猴子。 最终,云皎熬尽脑汁,想起来一种在小说上看过的古老萃方法,名为取油脂分离法。 “雪芽,去帮我取些山茶花的花瓣来。” 冬天会开的花不多,更多云皎想做的种类只能等开春后做:“再去造办处买玻璃板来。” 如今烧玻璃的技术很成熟,嫔主子想买点来还是很轻松的。 雪芽却又难过上了,在外面悄悄的跟贡眉说:“要是换作以前,不过几块玻璃,哪里还要咱们主子掏银子。” “能用银两买,日子就不难过,主子都想得开,你就别纠结了。” “唉,你倒是心胸广阔!” 没得到贡眉的附和,雪芽气哼哼地走了。 玻璃板拿回来后,云皎在每层涂上油,再把山茶花的花瓣放在上面,一块块叠起,捆在太阳底下。 这种方法复杂耗时,好就好在云皎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不费时的她还不做呢! 也幸好咸福宫全是自己人。 不然当初如果自己出去当一宫主位,住进来的答应常在收了别人的好处,要指责她铺张浪费,她就没这么自在了。丽嫔主张少油少糖的饮食,分例里的油多得用不完,随她取用,云皎给她画饼:“等我把山茶花精油做出来,就分你一瓶,可香了。” “好,我等着呢。” 丽嫔敷衍她。 其实云皎也是第一次尝试,不肯定会不会成功。 失败了重来就好了。 咸福宫的宫女太监都不知道云皎在做什么,但雪芽和贡眉在主子的耳濡目染之下,渐渐也跟着期待了起来,等“精油”成功做出来,要用作保养皮肤、泡浴、给地毯增香。 她过着自己的日子,对嫔妃争宠浑不在意。 但,可能是快到新年宴,有人觉得自己马上要立地飞升,便屡越雷池。 冬日里的水果是稀罕货,嫔位以下很可能整个冬日都吃不着,缺维生素缺得嘴角燎泡。而嫔位以上,也只能说是能领到一些,不能敞开了吃不说,去晚了还领不到。雪芽去内务府的瓜果房里领温泉山庄送过来的甜瓜时,却被幽兰苑的蝶儿用力挤到后边去:“我家主子今儿要接驾,皇上爱吃甜瓜,公公你多分点给我。” 雪芽是提早了去的,就怕领不到。 结果被蝶儿插队,把剩下的两碟甜瓜全拿走了。 “凡事讲先来后到,这里竟是一点规矩也不讲究吗?” 雪芽气不过。 她想着主子喜欢吃甜甜的瓜果,才特意提前来南果房等着,自己被挤两下不要紧,她不舍得主子的期望落空。 蝶儿斜拿眼尾瞥她,眼里的轻蔑轻易可见,嘴上倒还应答着她:“我知道姑娘来得早,我也想早点排,架不住要陪我家娘娘准备接驾。您多担待些,咱们少口吃的不打紧,不能缺了迎驾的,横竖咸福宫也有一段时日没见过皇上了,吃点别的对付一下!” 雪芽其实不是计较人,宫里哪是争意气的地方,她向来谦让,事关主子,才出言理论,结果被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来皇帝怎会缺那一碟子甜瓜,不过是给她炫耀圣宠的筏子罢了。 见她说不出话来,蝶儿趾高气昂的走了。 南果房的太监不想得罪咸福宫,咬牙腾了碟蜜柑出来:“这是奴才孝敬熙嫔娘娘的,让熙主子别动气,拿回去甜甜嘴儿。” 蝶儿当着他的面插队,他没起到阻止监督的责任,是他的错。 可他也不敢阻止正得圣宠的兰嫔。 那就自己认赔。 “谢谢公公了。” 雪芽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脸。 她回去时换了种说法:“怪奴婢去晚了,没领着甜瓜,奴婢叹气怕主子责怪,公公还送了碟蜜柑呢,主子快尝尝可甜。” 蜜柑剥好皮,里面的果肉很小,云皎一口吃半个。 她炫完整碟蜜柑,问:“把在南果房发生的事说一说。” “娘娘……” 雪芽惶惶然。 “说。” 云皎吃完蜜柑,又去拿点心吃。 因为想着等会肯定要读档,这时吃的都算零卡零热量,索性吃个痛快。 见主子早就洞悉一切,雪芽只好将在南果房发生的事和盘托出,说罢她跪下来认错:“奴婢有事不该瞒着主子,只是怕娘娘心里不好受。” 听罢,云皎皱起眉。 一碟甜瓜让就让了 她不高兴的是雪芽在外面受欺负。 “我明白了。” 云皎将她扶起来,一边拥抱她,一边读档。 时间回到刚请完安,回到咸福宫的时候。 雪芽替她将头饰卸下,笑眯眯的说道:“据说温泉山庄送了一批甜瓜来,等下奴婢就去给主子取来。” “今日我想自己去取。对了,你的衣裳借给我穿一穿。” 云皎按住她的手。 “奴婢的衣服,哪配得上娘娘呢!” 宫中穿衣有规矩,不能越级,也不能故意穿得落魄,丢皇家的脸。不过,雪芽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平常穿着的衣服料子不差,好些答应常在穿的还没她光鲜考究。云皎要穿的话,勉强可以,就是显得她很穷。 穷不要紧,云皎不怕被笑。 “我就想穿,你给我梳你最常梳的发型。” “娘娘是要装扮奴婢么?” 主子玩心大起,雪芽自然奉陪:“娘娘长得好看,穿粗麻布都是绝色,奴婢去给你找一身新的来,但南果房拿甜瓜的活,还是让给奴婢!哪有主子去领瓜果的道理,何况奴婢怕去晚了领不到,要提前去排的,这天儿多受罪。” 云皎却全部拒绝,坚持要亲自去。 雪芽没办法,只好答应:“娘娘要去也行,但奴婢得跟着,身边没人扶着不成样子。” “也行!不过你得听我的话,你听好了……” 云皎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嘱咐了一番。 梳妆完毕,云皎算了算时辰,去南果房排着,其他宫女见熙嫔娘娘来到,纷纷行礼让她先。云皎板起脸来,让她们不准声张:“本宫想体验一下排队领甜瓜的乐趣,你们谁都不许多嘴。” 嫔主子的话很有威力,众人只得安静下来。 当蝶儿来到,再次对落落长的队伍视而不见,径直往南果房公公的位置走去,挤开排在第一名的宫女:“我家主子……” 说时迟,那时快,她刚挤开的“宫女”,竟顺势往地上一倒,并发出响彻天际的惨叫。 演技不够,音量来凑。 说来忏愧,这技巧是云皎从医生身上学到的。 只要在医院待得够久,总有近距离看到医闹的机会,云皎看到那大叔干嚎着“我儿子死得好惨啊——”下跪,背后那人“叔,死的是个闺女”的提醒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医生就先一步滑铲,跟着大声惨叫起来,中断对方施法读条,打断医闹的输出循环,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保安就已经到了。 “痛,太痛了。” 拙劣的台词,充满瑕疵的演技:“本宫的手臂好像断了。” 蝶儿一脸懵逼。 她真的只是想把人挤开,没用多少劲儿啊! 宫女都瘦,她又是练舞的,力气是有点,体重长期不过八十,怎么可能把人挤到地上去,还挤断了手臂?演的! 再看清倒在地上的女人的脸庞,她脑子嗡的一声,暗道不妙。 兰嫔娘娘再得宠,也保不住一个撞伤嫔妃的刁奴。 她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蝶儿正要分辩,想说难道你们看不出这是装的吗?就在此时,掀起门帘的雪芽看到这一幕,惊得食盒掉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冲进来,抱着地上的云皎悲切哭嚎:“娘娘,娘娘怎么了啊!”她抬眸瞪住手足无措的蝶儿:“毒妇,你好狠毒的心,竟然以下犯上,袭击熙嫔娘娘!” 她根本不晓得云皎的计划,这番真情流露得比她主子的演技高超多了,一下子就将气氛拔高到它不应有的高度。 就连蝶儿也惊疑不定地怀疑起了自己,难道她在无意之中练就了铁山靠,轻轻一挤将熙嫔挤成了残废? 云皎非常用力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合眼把头往后一仰,舌头一吐。 “娘娘——” 雪芽痛哭。 事情发生得很快,排在后面的宫女根本看不清是怎么挤的,只知道幽兰苑的宫女蝶儿用力地将排在前面的熙嫔挤开,人往地上一倒,接着就惨叫起来! “哎哟这都什么事,快传太医。”南果房的公公急得跺脚,在他当值时出事,怕是要牵连到他。 这时,装昏的云皎存了个档。 她不肯定来的太医会是谁,会不会帮着她说话。 没关系,多读档几次,总能读出一个完美发展。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轻轻一挤……” 蝶儿吓得直哭,全然没了之前的张狂得意。 “我们主子不争不抢,就是着急想吃到甜瓜,碍着你什么了,你非要对她下这么大的劲?” 雪芽厉声骂完,抱着云皎嗷嗷哭。 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她开始担心这丫头哭得太真情实感,等下大鼻涕淌她身上。 幸好,在云皎担忧的事儿成真之前,她被抬到了附近的榻上躺着。 “张太医到!” 这是皇后的人,不行。仟仟尛哾 “江太医到!” 听姓氏就是对家的人,不行。 “章太医到!” 云皎指尖一颤,听听他怎么说。 她圣宠不复从前,但章太医没少利用她捞好处,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谅他不敢不向着她说话。 章太医望闻问了一番,皱起眉:“嗯……” 雪芽着急:“您别嗯啊!娘娘到底怎么了!求您了,别卖关子。” “我知道雪芽姑娘着急,但你先别急。” 章太医心里苦啊。 他不是故意卖关子,他是在回忆毕生所学,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从熙嫔这手臂都没撞瘀的受害人身上,编出足够严重的伤情。 “娘娘都这个样子了,我怎能不急!” 雪芽掉下泪来。 “你不懂,你先等一会。”在编了,真的在编了。 太医是外男,为嫔妃诊治时必须多人在场,敞开门户。 因此,章太医也不方便在这时建议熙嫔娘娘自己往地上摔两下,制造伤情。 外伤这种拿眼睛就能验的,不好撒谎。 “待臣为娘娘诊脉。” 章太医改变思路,决定从内伤入手,只是这一把,却真的皱起了眉。 这摸着…… 怎么有点像喜脉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逃避可耻且没有用,这就是谢知行这一旬的注解。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云皎之前,他被烦躁惶惑缠绕,但尚能大大方方的去见她,缓解焦躁。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连见也不敢见了,心里有滚油煎着一样难耐。 戏文将情字唱得壮丽伟大,比作波涛骇浪。 壮丽伟大的一面,谢知行没见识到,他只觉得恐怖。 想想他多冷静一个人!自懂事起拒绝一切玩乐,在骑射课为了领先弟弟们,私下翻倍的练习,只为博得父皇认可,登基后风雨不改地当勤政皇帝,每日经他朱砂笔批下的生死车载斗量,帝王怎配有私情?对得起天下人吗?偏偏情爱就是让人想自私一回。 戏文里的故事在从前的他眼中,都是天方夜谭,两个按步就班能有康庄大道可走的男女,因为一个天雷勾动地火的眼神交汇看对眼了,看上了,互相把对方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多教人害怕,偏偏听众管这叫凄美。也许是他从来没遇到过令他动心的女子,他对家国天下和百姓苍生都是大方的,临幸嫔妃匆匆完事,说不了几句话,宫里的后妃以为他寡言,却不知他在军机处能有多健谈。 如果云皎没中选,谢知行可能会给她指一门离京城远远的好婚事,别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晃。 可是不能够。 她身怀秘法,仙人旁落不利燕赤。 谢知行想到云皎现在是他的嫔妃,心中会不由自主地庆幸不已。起码她不属于别人。 “皇上,皇上……” 一个太监急步走来,被迎禄喝停:“在御前急匆鲁莽,如何当差的!把话带到就下去领二十棍子。” 身穿大红吉服的太监抬着九龙肩舆,正午的艳阳猛烈,晒得人发晕,只有黄罗伞下的帝王能得护荫。谢知行见他来得急,想必是有要事禀报,便示意他说话。 “启禀皇上,熙嫔娘娘在南果房被宫女挤落到地上受了伤,传太医来诊治时,被太医诊出了喜脉,已有两月有余。”他颤着声回话。 “恭喜皇上!” 苏总管的反应最快,立刻满脸喜气洋洋,没忘记踢了一脚自己的干孙,跟着一起道贺。 谢知行愣了一阵回过神,仍是没作声。 来传话的太监见状心生奇怪。 难道熙嫔不止是失宠,还招了皇上的厌,连带着她的孩子也跟着心生不喜? 太早断根入宫的太监不明白。 “熙嫔现在在哪儿?” “回皇上的话,伤者不宜挪动太远,熙嫔娘娘在翊坤宫歇着。” 谢知行颔首,压下万般思绪:“摆驾翊坤宫。” …… 翊坤宫。 “我看啊,我这宫殿改名得了,就叫翊坤大客栈,娘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魏嫔意兴阑珊地在罗汉榻上喝茶,她扶了扶头上的翡翠富贵簪:“熙嫔得宠时要住我的翊坤宫,失宠时也要住,还在我这诊出了喜脉。受不了了,你别劝我,我就是头晕,我去跟皇上说,赐我个封号,就叫我送子嫔。” 许贵人安慰她:“娘娘说笑了,本朝还没有两字作封号的。” “那叫送嫔?你听听你出的什么主意。” 魏嫔叹气。 后宫里又有了好消息,结果不是落在自己头上的,怎教人不懊恼。 “不过这会最着急的肯定不是我翊坤宫。听说挤倒熙嫔的是兰嫔的宫女?还是从草原上带过来的,奴大欺主的玩意,拖下去打死拉倒,” 笑到一半,魏嫔突然想起来:“等等,不会在我宫里打死,那也太晦气了!” 她话音刚落,帝辇就抵达了翊坤宫。 二人赶忙装出一副既担心熙嫔,又为皇上高兴的微妙神情前去接驾,非常有层次感,演技比云皎好出不知几倍。 行礼请安被皇帝叫起后,魏嫔落下泪来: “皇上一定要严惩那刁奴,熙嫔妹妹怀着身孕被推,这是谋害皇嗣的大罪啊!”当然,严惩的时候最好拖远点。 蝶儿早被扣押着跪在烈日之下。 自从知道熙嫔娘娘有孕在身后,她的四肢就抖得厉害,几乎支撑不住身子,要软倒在地面上。 “拖下去打死。” 他皱眉: “还有熙嫔的宫女太监,全部扣押起来。” 谢知行迈步进去,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人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他泛起一阵心酸来,这些日子,暗卫守在她身边,每日按三餐的向他汇报。她每日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钓鱼种花吃吃喝喝,在院子里一睡就是一整天,无牵无挂的世外仙人,大抵就是这样的。 想他以前没遇到云皎之前…… 虽然忙国事忙得脚不点地,称不上逍遥,起码心里没牵挂。 “皇上。” “你躺着,不必起来行礼。” 云皎也不想起来。 她怕自己一起身,就表现得太生龙活虎了,她吸了吸气,端出柔弱的嗓音:“皇上,她推臣妾……” 这时,迎禄躬着身进来:“皇上,那宫女已经咽气了。” “出去,这点事别惊着熙嫔。” “奴才出去守着。” 谢知行说完,回头就看到一脸呆滞的云皎。 她结结巴巴:“臣、臣妾没杀她。” “朕知道,是朕让人把她拖下去打死的,推搡主子的刁奴,宫里容不下。” 谢知行不怎么杀宫女,哪怕冲撞圣驾,也是罚一顿板子了事,他是守成皇帝,不需要通过杀戮来建立威信,可这回却开了先例。看见她受伤,他比自己受伤更难受。 “喔……” 云皎攥着被子,有点无措。 说是只想给她一顿教训,想得太过天真,她即使读档救了蝶儿,蝶儿也不会领她的情,怕是会想尽办法的在暗地里使计害她,她知道该赶尽杀绝,心里却止不住的泛起难受。 一边难受,一边责备自己矫情。 看云皎不说话了,谢知行问她:“你的宫人准备怎么处置?” “臣妾的宫人怎么了?” “朕将他们全扣押了下去,只是在如何处理上,朕想问问你的想法。” 闻言,云皎的脑子嗡地炸了。 如果说蝶儿被处置,是轻微不适和反胃,那咸福宫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面孔就是真切地割到了她的肉,她慌张地起身,攥着皇上的衣袖:“皇上如果要为兰嫔出气,让她踢我两脚也可以,不要罚我的宫女太监。” 云皎想忍住眼泪,没忍住。 滚圆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原本能绷住的情绪顷刻间缺堤,连在皇帝面前要自称臣妾的规矩也忘记,她甚至提起他的龙袍衣袖擦眼泪。 “伱别哭。” 原本端着一张冷脸的谢知行见心上人落泪,那眼泪跟滴到他心上似的,连忙替她去擦。 “我的朋友都要被皇上打杀了,我怎么不哭!” 云皎哭得抽噎,她红着眼圈,满脸惊愕。 朋友,怎么又成朋友了? 谢知行更莫名其妙的是:“朕何时说要为兰嫔出气?” “皇上不是要为她出气,为什么要扣押我的宫人?” 云皎仰起头,控诉地瞪着他。 “让你亲自去南果房领瓜果,就是他们伺候失职。即使你在那儿没出事,也该罚,换一批手脚更勤快的来。” 谢知行耐心地向她解释。 听到这件事时,他想到的就是咸福宫的太监宫女怠慢熙嫔。即使是不得宠的常在答应,也没有亲自去内务府领东西的,何况嫔位。 谁知她讪讪然:“皇上,是臣妾硬要夺了雪芽的活儿,不是他们的错,求皇上放过他们,要罚就罚臣妾。” 云皎有股江湖义气,并不忍身边的人受罚。 谢知行拿她没法子,只说好。 “皇上不下旨,臣妾不放心。”她得寸进尺。 谢知行扬声叫迎禄:“把咸福宫的宫人都放了,着他们以后更仔细伺候熙嫔。这回是熙嫔给他们求的情,朕才不计较。” “嗻。” 他拿帕子给云皎擦眼泪,没拿捏好力度,将她的小脸擦得红红的。她见帝王这么有诚意,两人又许久没见,皇上早不像以前那样惯她,便忍着没喊疼。 唉,还不如叫她多喝热水呢。 擦完眼泪后,两人相对而无话。 谢知行犹豫了一下,觉得难以启辞:“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事?“ 云皎疑惑。 “对朕。” 云皎一下子就拧住了,她能怎么想呢:“您是天下之主,是皇帝,轮得到臣妾怎么想吗?硬要说的话,就盼着你好。”她不想当太妃,不想守陵。 不过大皇子这么敬爱她,说不定另有出路。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觉得不用那么盼着皇帝好了。 “都是官话。” 谢知行心里苦涩,明明是他希望两人保持距离,可等到亲耳听到她如此洒脱,他心中又拧巴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谢知行大骇—— 他言行不一,既要又要,何等矫情! 这还没两情相悦呢,他就犯起癔症来,情爱之事实在可怕! “朕想知道你想不想朕,朕想听实话。” 怕归怕,人坐在他面前,他就忍不住去问。 云皎还是改不了作死的习惯,她觑一眼皇上,小小声的说:“皇上,咱俩有好到臣妾能在你跟前说实话吗?” 谢知行一噎。 是啊,这段日子他冷落她,在她眼中,她该是失宠了。 “你是不是觉得朕不喜欢你了?” “全后宫都这么觉得。” 云皎特别诚恳。 她没恋爱经验,想事情也不爱绕圈子,喜欢就要多来往,要对她好,皇帝这冷不丁跳出来,对她说的话,她现在的感受,就好比开了一局游戏,有一个一年见不到一回的npc突然跳出来,说好感度跟她生死不离了。 这多冒昧啊! 谢知行语塞,又有点窃喜。 她指责他,该是因为心里有他。 “朕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要说对全后宫的在意,加起来都不及对她的。 偏偏就是太在意了,不敢靠近。看她,有时像看神仙,也像精怪,过于靠近,连带心神也被笼络过去,不知该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想给每个嫔妃一个家,臣妾懂的,臣妾没吃醋。” 云皎很理解地点点头。 她玩《皇帝成长计划》时,体验过当皇帝的感觉,不仅年年选秀,过重阳节更要强征民女,出征只为异域美人,有时连儿子和大臣的妻妾都想染指……怪只怪她们的立绘太好看了!朕可是富有四海的皇帝,后宫三千又不是养不起。 她是理解的,但也仅止于此。 见状,谢知行不禁苦笑:“你在其他事上糊涂,唯独对感情清醒,朕却恰恰相反。” 冷淡了二十来年的人忽然开窍,热烈得连他自己都无措。 云皎不确定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说她笨:“皇上既然觉得臣妾糊涂,您就别兜圈子了,臣妾听不懂。” “朕说出来的,不过是这些日子来朕所思所想的冰山一角。” “那您别想太多。” “又不是朕自愿去想的!” 谢知行瞪了她一眼,那双漂亮如诗画的眼里写满幽怨。 比起他高高在上的模样,云皎更喜欢他像个小怨夫的情状,称得上可爱:“皇上一边想臣妾,一边和兰嫔大战三百回合,可见龙根有它自己的想法啊!” “大战三百回合?” 谢知行皱眉:“朕自从和你吵架之后,再也没临幸其他嫔妃,朕翻她牌子,只是不想太后担心,也不想前朝议论。朕对后宫本来就没你想的那么热衷。” 天天吃自助餐,没一个想吃的菜。 不动筷还要被长辈叫去关怀。 “那为什么选兰嫔?其他人不更好?皇上就是喜欢异域美人。” 云皎瞅他。 说来复杂,谢知行一直想平衡危纪两家的党争,嫔妃中的娘家就没有不站队的,宠谁都是麻烦,而兰嫔位分出身都过得去,家世又与朝廷无关,显然是理想的工具人。 加上他有个小心思—— 兰嫔和云皎同样有着世家女子没有的特质,他想着多看兰嫔两眼,就能祛魅。 结果越看越烦,越看越想云皎。 此情此景,如果是淑妃在这,就该明白他的难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偏偏面对云皎,得给她掰碎了说,她才能明白一点。 解释完后,谢知行说:“朕没碰她,不信可以把彤史给你看。” 云皎摇了摇头:“不用啦,臣妾不在意的。” “不行,你要看。” 谢知行让迎禄将彤册取来,向心上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他的心上人则觉得他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有点毛病。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试探 跑腿太监很快将彤史取了过来。 上面详细地记载着皇帝宠幸了哪位嫔妃,用时多长,叫水几次。 “看,最后一次是朕跟你。” 谢知行翻出来,后面是一片空白。 看他如此热情,云皎就给他面子,佯装甚是在意的看了两眼:“看到了,看到了。” 她的演技拙劣,被谢知行一眼看穿。 他不禁有些气馁,第一次开窍,心上人却是油盐不进的谪仙:“也罢,你不在意也是好事。” 云皎一哂:“皇上不是把臣妾当替身吗?何必在意替身的感受,只要好吃好喝地养着替身就行了,这活儿臣妾愿意做,您甚至可以对臣妾喊她的名字,如果臣妾笑起来不像她了,那臣妾就不笑。” 搁古代,嫔位的生活条件非常可以了。 对待给自己发月银的人,云皎给予应有的尊重。 “什么替身?”谢知行莫名其妙。 “上回在皇上书房看到的屏风之人。” 谢知行好气又好笑,拧拧她的脸:“那回是你误会了,朕看你愚笨顺势为之,屏风上面绣的人本来就是你。不信,朕可以将工匠传过来让你问个够。如果朕是一直透过伱看着别人,你不难受么?即使你对朕没半分情意,也没人会喜欢被当作替代品!” 他设身处地的去想了一下。 以他的自尊心,恐怕在得知被当成替身的那一刻就会想杀了此人。 “原来是臣妾,” 云皎啊的一声:“只要待臣妾好,是不是替身又如何呢?臣妾不在意。” 她在想,那种追妻火葬场的小说不都如此?以为自己是替身的那一个,其实才是正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把嘴皮子上下一张一合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解释明白。 兴许是没历经磨难,因此也毫无波澜。 “不过,能得皇上赏识,臣妾真是谢谢您啦。” 云皎笑眯眯的,脸颊有小酒窝。 谢知行一口血噎在嗓子眼,他忍了多少天,内心挣扎了那么久的事儿,到了她面前统统藏不住,比落到慎刑司手上的犯人更能坦白,差点亵裤都叫她扒了,而她不为所动。他深知云皎不是冷冰冰的高岭之花很,她随和,也不抗拒跟他圆房,偏偏像怎么也烧不开的温吞水,摸着不冷,却回应不了他的滚烫。 “朕这些天来一直在控制着自己不要想你。” 谢知行闷声说。 云皎不解:“为什么要控制?” “朕怕自己日后被你影响,你进宫才多久?朕就不愿意翻别人牌子,觉得嫔位配不上你。这还是没有两情相悦,朕对你只是刚刚心动便如此荒谬,万一你我发展下去,朕怕是能做出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事儿,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连江山也不想要了。朕便想着,离你远远的,过两天也就淡了。” 他低下头,活像一只懊恼小狗:“这原不怪你,是朕不中用,把持不住。” 云皎哦了声:“那皇上控制住了吗?” “小有成果。” 说这话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 堂堂天子,居然连直视她都不敢。 “那臣妾来验收一下成果。” 云皎玩心大起,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要将他的脸转过来。 她费了点劲,愣是没转动。 云皎讶然:“龙颈很硬。” 不要紧,山不来她就去山,她俯下身去看他。 这个女人对规矩的认知就是自称臣妾,其余放肆得没边,偏偏当那双充满好奇心的鹿眸映进来时,却像撞进他的心坎了一般,他闭上眼不去看她,脸庞却通红 云皎嘿嘿一笑:“没控制住嘛。” 谢知行恼羞成怒:“朕不是像你这滚刀肉。” “臣妾还是没想到,臣妾能让你做出什么愧对列祖列宗的事。”看书溂 谢知行睁开眼,示意宫女太监都出去。 等外人都退出去了,他才低声对云皎说: “皇后是先帝指的婚,万一你跟朕说想当皇后,要朕废后立你,在皇后没有重大过错的前提下废后,那就是不孝之举,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而朕不肯定朕日后能否把持住。” 老房子着火,将理性一把火烧干净。 谢知行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自己。 云皎也小小声的跟他说:“皇上,臣妾不想当皇后,宫务好麻烦。” “那万一你想干政呢?不过这个还好,有昊天太皇太后作先例……” “皇上,一个不想处理宫务的人,难道就会想处理政务吗?” “朕再想想,”谢知后沉吟:“你想挖大臣的心和肝来看看,说不定朕会鬼迷心窍的答应你。” 心爱的女人就是洪水猛兽。 坏就坏在他成了恋兽癖,爱得不行。 云皎:“不想看,谢谢。” “其实你想看的话,也不是全然办不到,朕看现在有几个大臣在犯下凌迟处死之罪的边缘试探,等到真有那一天,就让刽子手将心和肝的部份留下来给你。” 谢知行居然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暂时没想出来更荒诞的要求,可仍然耿耿于怀,狷介万分。 毕竟普通人为爱痴狂祸害全家,皇帝为爱发狂祸害天下。 “唉……” 他叹气:“朕真不敢想象,和你两情相悦之后,朕能做出何种狂行来。” 云皎瞅瞅他:“皇上,只要臣妾不喜欢你就解决了。” “那不行。” 谢知行一口回绝。 他分明就是想得要命,又不敢承认,属于恋前焦虑症。 云皎看他坐在床边,抿着薄唇的侧颜也很漂亮。 皇上到底喜欢她啥啊? 她寻思自己也没干啥,该不会皇帝身上有个系统要攻略她? 她啥也没干就让皇帝爱上了自己,那如果她稍微动动脑子勾引皇上,皇上岂不是要被她迷死? 不行,云皎想试试。 “皇上。” “嗯。” “臣妾想吃甜瓜。” ——现在想吃甜瓜,以后怕是要把朕当成傻瓜。 谢知行一边忧心忡忡,一边让人将甜瓜取来,切给她吃。 云皎再次试探:“皇上,臣妾想您喂臣妾吃。” 现在就要他把切好的甜瓜喂到嘴边,以后怕是想让朕将皇位也双手奉上。 谢知行焦虑地给她喂甜瓜。 云皎再次再次试探:“皇上,臣妾要擦嘴嘴。” 她撅起嘴巴。 现在就要他给她擦嘴巴,以后她杀了人,岂不是也要朕为她擦屁股? 隔着帕子,谢知行的手碰触到了她柔软的唇瓣。 他忽然觉得杀人也不是不可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熙嫔有孕的消息插翅一样传遍后宫。 太监抢着去长乐宫报喜,深知必定会得到重赏。 这活儿落到了秦公公身上,他倒是机灵,没有急着去,而是等太医院千金科第一人曾太医给熙嫔把过脉,问完诊后,再带着曾太医和贡眉去长乐宫--太后关心皇嗣,他不懂医术一问三不知,得带个人去解困答疑。 而对于熙嫔的饮食起居,就知道她的大宫女知道了,于是贡眉也被捎带上。 这会,长乐宫正好有客人。 临近年关,江贵人想复位的心膨胀到极致,她潜心抄写佛经,每日为太后祈福,太后对娘家心肠软,又想到马上要过年了,就准了她进来陪膳说会话。 听闻咸福宫的宫女在宫门口求见,江贵人噙着笑: “稀客啊!可惜太后今日不想见外人。” 太后没搭理她的酸话,让嬷嬷去问问有何事。 “太后娘娘一片慈爱之心,倒给了人放肆的依仗,有事派个宫女来传话,太不尊重您了。” 江贵人叹气,虽是故意挑拨,却也说中问题所在。 熙嫔如果是有求于太后,还不亲自前来求见,只派个宫女来,此举有失恭敬。 太后数你是手里的玉菩提,面色淡淡:“总得听听什么事。” 嬷嬷一见曾太医,再看到贡眉面上的喜色,心中就有了猜测。 千金科是古代的产科。 因为后宫里好久没有娘娘遇喜,曾太医比起其他更加清闲,一出诊就是大喜事:“曾太医,难道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嬷嬷擅作主张了一回,亲自带了二人进去见太后。 “太后还没发话,嬷嬷怎么把人带进来了?” 江贵人面上不是颜色。 贡眉每日跟着熙嫔去建章宫请安,见到这张脸她就烦! 太后在见到曾太医并且想起来他是谁之后,立刻坐直了身,目光狐疑起来。 “启禀太后娘娘,熙嫔娘娘诊出了两月有余的喜脉!” 一言如惊雷,劈在屋里所有人的头上。 这道雷劈开了太后的任督二脉,她的双眼倏地亮了,又生怕空欢喜一场不敢相信:“当真?问诊清楚了?皇上可知道这事?好好好,宫里也该添点孩子了,最好是个皇子,给景儿作伴。” 同一道雷,将江贵人差点劈得精神失常。 她腹中仿佛被塞了块烧红的炭,五脏六腑俱焚,脑子也是稀烂一片,眼圈儿陡然红了。 “喜脉……” 江贵人喃喃。 怎么能?熙嫔怎么会这么好命? 她想怀!她想有依仗!只要有了孩子,江家就会全力保她,那些生不出来的嫔妃,再不敢在她面前端架子。偏偏让熙嫔怀上了,江贵人满心的恨,腿肚子的筋和内脏扭结成团,她两手是汗,心乱如麻,耳膜只听得阵阵嗡然,听不进去太后的话。 “之前的平安脉怎么没诊出来?既是两月有余,胎像稳吗?今日不是按例请平安脉的日子,熙嫔为什么突然宣太医?可是腹中的孩儿有什么事?”太后连珠炮一样问完,眼睛转而盯向曾太医旁边的年轻姑娘:“哀家记得你是熙嫔的大宫女,等一会熙嫔的情况你来汇报。” 曾太医不敢卖关子,连忙道:“臣翻看了之前的脉案,当时没诊出喜脉来,这次该是熙嫔娘娘受惊,动了胎气,脉相重了一层的缘故……” 他没说完,太后就紧张地问:“熙嫔怎么受惊动胎气?她怎么养的胎!” 即使之前熙嫔在太后眼中是个好孩子,但上位者重视的,从来只是胎儿。 嫔妃,只是一个容器。 曾太医其实没把出动了胎气的脉相,但当时章太医先到,他得比照前一位太医的意见,不然就是得罪人了。何况,熙嫔被宫女挤到地上,动胎气合情合理,他就这么说了。 贡眉这时出列:“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被兰嫔娘娘的大宫女挤到地上才动的胎气。” 她刻意省略了地点。 果然,太后一听,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 她对兰嫔的印象不佳,只记得是个妖娆性感的女子,但她向来不对嫔妃挑剔这些:“熙嫔有没有出血?胎相还稳吗?” 当得知熙嫔娘娘的身子强健,平时又保养得当,即使略动胎气,母体和胎相都稳当时,太后的眉才舒展开来,放心现了喜色。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太后转头,却看见了江贵人面上的遗憾。 她心里一咯当。 这时,嬷嬷接话:“一定是娘娘平时念佛感动了佛祖,熙嫔是托了娘娘的福,才怀稳了这一胎呢。” 太后微微一笑,接下了这句赞美,却没真把佛祖保佑当成万能的。她将宫里的叶嬷嬷派去咸福宫照顾熙嫔,同时让她和曾太医商议一下,挑些合适的补品一同带过去:“你看着她用,哀家记得熙嫔贪嘴,别补得太过。” 至于兰嫔…… 太后稍稍犹豫了一下,兰嫔最近深得圣意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心中很有分寸,不愿拂皇帝的面子,于是只罚了兰嫔半年的俸禄,以及禁足一个月:“给幽兰苑换一批知规矩的宫人,她身边的大宫女和太监既没起到规劝主子的责任,就不配在主子面前伺候,打发去浣衣局。” 嫔妃惹事,少不了奴才作怪。 换一批人,兰嫔使唤起来不顺手,又有前车之鉴,新来的宫人不敢事事顺着主子耀武扬威,想必能安分一段时日,起码让熙嫔安心养好这一胎。 …… 幽兰苑。 蝶儿去内务府取瓜果久未归来,兰嫔派了另一个腿脚快的太监去打听,当得知蝶儿在南果房推倒了熙嫔,熙嫔还被诊出喜脉后,她腿都软得站不住,幸好身边的宫女反应快,将她一把扶住。 “完了,完了……” 兰嫔嘴唇哆嗦:“熙嫔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啊!蝶儿她去领东西,怎么还能和熙嫔扯上关系?” 她当然不想熙嫔怀上。 但她也清楚,如果熙嫔腹中的孩儿如果因为她没了,她会是燕赤的罪人。这些日子来,她的圣宠是别人对比出来的,皇帝只召见她,会对她说说话儿,但没有宠幸过她,她还是完璧之身。 兰嫔曾经试探性地问过皇上,皇上只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之前说不愿意,朕现在没觉得你愿意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何必惺惺作态呢! 兰嫔由宫女扶着慢慢坐下来。 太阳就在她的头顶,她却手脚冰凉:“还不快把炭盆挪过来,没瞧见本宫冷么!” 兰嫔用大声呵斥宫女来平复心中的恐惧。 炭盆被挪到她的脚边,倒是没那么冷了,心还是慌。 直至太后的懿旨来到,发现只不过是罚俸和禁足,兰嫔长吁一口气,面上又露出熟悉的得色:“看来太后娘娘也知道本宫要伺候皇上,宽恕了本宫,太后娘娘仁慈的恩德感念了本宫,可惜本宫已被禁足,不能亲至长乐宫磕头谢恩!” 说完,她就向着长乐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本宫真想去探望熙嫔,跟她亲自道歉,可惜是去不了了。” 兰嫔领了罚,心情却很好。 她觉得这是个好信号,证明在太后那儿她也是很得宠很有面子的。被禁足一个月是有点久,不过就皇上这翻牌子的频率,也不至于忘了她。待她解了禁足,再在皇上面前哭上一哭就好。 哎,熙嫔也是命好,这孩子估摸着是之前承宠时有的,倒让她焕发第二春。 不过能怀上,也不代表能平安生下来。 兰嫔瞧她就没这命。 传懿旨的太监前脚刚走,紫宸殿的太监就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到的,他还带着一具断气了的尸体和降位的口谕。 “兰嫔纵奴伤主,德行有失,不堪为嫔,降为常在,禁足期间在幽兰苑日日念佛为熙嫔祈福,钦此。” 第一百一十八章 颁完旨后,太监将蝶儿的尸首往地上一扔。 朝夕相对的人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幽兰苑的宫女太监不禁害怕起来,兰常在亦是吓得花容失色。 那太监冷冷道:“这刁奴伤了熙嫔娘娘被拖下去打死,现在归还给兰小主,小主接好了。” 怎么接? “蝶儿罪不至死……” 蝶儿是兰常在从家乡带过来,会跳舞的两个侍女之一,感情自然和内务府分发过来的宫女不同。兰常在嗫嗫说着,太监就夷然一笑:“小主慎言呐!人是皇上发了话要打死的,小主觉得她罪不至死,这是说皇上处置不当了?” “公公听错了。” 兰常在煞白了脸色,再不敢为蝶儿分辩。 她觉得悲凉之余,也恨透命运,皇上都多久没见熙嫔了? 肯定是因为熙嫔腹中胎儿才这样重罚她。 …… 咸福宫。 云皎躺在床上,听太后送来的赏赐和赐下的叶嬷嬷。 见她进来行礼,谢知行吩咐:“龙胎重要,但熙嫔的心情和身体更重要,朕不允许有本末倒置的事情发生。太后既然派了你来,必然是将熙嫔这一胎交给你了,你要记着前人的教训,将她的身子照顾好。” “奴婢明白,定不负皇上和太后娘娘所托。” “嗯,你先下去。” 叶嬷嬷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朕刚才颁了圣旨给你出气,你原谅朕没有?” “臣妾本来就没生皇上的气。” “是不敢,还是没有?” “两者都是。” 云皎澄澈剔透如小鹿的眼倒映出他的脸。 当皇子时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老成持重,谢知行就不爱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登基后尝到摆出天威难测架子的好处后,表情越来越少。 此刻,谢知行却从她的瞳影里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和无措。 而他居然为此觉得享受。 “伱别不敢生朕的气。以后私下只有朕和你的时候,就别再自称臣妾了,你不是连自称本宫都还没习惯吗?朕准你和皇帝以你我相称,朕没把你当嫔妃看。”看书溂 谢知行的本意是说她和其他嫔妃不同。 后宫是皇家的排场,少了不像话。 谁料云皎眨眨眼睛,忽然来了兴趣:“皇上没把我当嫔妃看,那皇上在跟我偷情?” “……朕不是让你这样理解的。” “皇上别急,我本来就没生气,你想宠幸谁,是你的自由,别人觉得我失宠了要欺负我,是她品德不好,怎能怪到皇帝头上?得宠就要欺负人,失宠就得挨欺负,这后宫的生态太不健康……皇上您说话就说话,干吗捏我的手呢?” 爪子落到他手上,被捏来捏去。 谢知行咳嗽了下,含糊道:“手上有穴位,朕给你按按。” 云皎被按得有点坐立不安,皇上这按的穴位该不会是通便的! 她看得通透的一面,也教他心折。 后宫风气不正,祸源出自中宫。 皇后就乐意看嫔妃受罪倒霉,太后和谢知行警告她一回,她就收敛一阵子,过了风头故态复萌,已成病态:“朕倒宁愿你生气,对朕使小性子,让朕为你出气……朕把兰嫔降成了常在,你好受多了么?以后她见了你,得向你行大礼。朕还让她日日为你祈福。” 谢知行觉得她那点欲求,随便来个王爷都能满足。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万一仙女在他后宫待腻了,决定拍拍屁股到别人的后院里呢?最好养大她的心,让她只有天子能满足。 云皎瞥他一眼,不作声。 她觉得兰常在会在佛前求她快点死。 “你说话呀。” 谢知行推了推她。 她不想回答,于是顺势倒下,捂着肚子哎呀哎呀的叫痛。 “朕也想怜香惜玉,但你的演技过于拙劣。” 连天子也敢碰瓷,这胆量不得了。 看云皎在自己面前恢复了放纵的行事,谢知行有点高兴同时,亦感挫败。想想帝王家搞排场,搞规矩,不就是为了把天子和凡人区分开来,让下面的人不敢造次?结果到了他这一辈,却挖空心思地希望一个女子在他面前没规矩,他简直羞于见先帝。 云皎仰着脸看他。 真正的美人是不挑角度的,他下颔线条紧致,眉眼俊美,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更好看。不过,也许是她见过的男人还不够多,见多了就不稀奇了。 “你不说话,光看着朕,朕脸上有字?” 谢知行挑眉。 云皎索性背过身去,装鸵鸟。 见状,他简直气笑了,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拿背对着他,还弓起身来,如同被煮熟的虾米。兰常在也不爱守规矩,她有敢于勾引皇帝的勇气,在他面前,她总是保持最美一面,也懂得如何展现自己多年练舞练下来的优美体态。 “云皎。”他叫她的大名。 爹娘叫她皎皎,他连名带姓的叫。 好嘛,她索性捂起耳朵,脚尖勾勾被子,更想将自己藏起来。 云皎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掀起被子挤了进来,直接将她搂在怀里。这些时日来,空落落的那一块终于被填满了,心心念念的人就被搂在怀里,万金不换。 谢知行面对过许多诱惑,冬日里温暖的被窝,偷懒不去上骑射课的午觉,都没有动摇他的原则。 偏偏这一次他不行了。 他当了这么久的好儿子、好皇子、好王爷、好皇帝……就不能昏庸纵情一次么?那这人生太没滋味,他是托生来帝王家服役来的。也许是上天看他是个明君,才奖励他,让他能遇上云皎:“你怎么不理朕?” “我不理皇上,皇上不也自己进被窝来?” 云皎气哼哼的,觉得他不是好人。 谢知行却有点伤感:“是啊,朕就是倒贴上来,你总不能把朕赶下去。” 云皎想用脚后跟踹他,结果小脚丫被握住。 她尝试挣扎,没能挣脱。 他原以为她要跟他闹,结果她就这么不动了,姿势是有点不舒服,可挣扎更费劲,凑合躺!同样是躺着,别人是海棠春睡,她是死猪把开水当温泉,还能品出一番舒适写意来。 “你不挣扎了?” “累,挣不开,皇上喜欢就拿着。” 瞧,堂堂九五之尊给她捂脚。 “朕想明白了,朕撒不开你,以后再也不逃避了。再说,能逃多远呢?朕和你这辈子就在宫里,硬挺着不相见怪熬人的,昏头就昏头。” 他不是擅长调情的人,明明掌握“地利位置”,说话时却没像登徒子一般欺近她的耳朵,他把脸抵在她纤弱的背上,那里更靠近她的心脏。 见她不作声,谢知行叹气,有些心酸,觉得自己的英明神武都错付了。 他抬手去摸她的脸,摸到眼角,却碰触到有点湿意。 “朕知道错了,再不跟你闹了。” 谢知行猜她还是难受的,心里更加内疚。 “不是,我真没怪您,” 云皎却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本来没啥……就是你这一通对我扒心扒肝的说,我就想我娘亲了。” 她原本不觉委屈,只觉有趣。 想想,一帮漂亮嫔妃换着法子阴阳怪气皇上不喜欢她了,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仿佛沉浸式剧本杀,让枯燥乏味的日常增色不少。结果皇帝告诉她,他给她出气,他心疼她,她就想到娘亲也是这么爱护她的。 说什么傻话?他抱着她,结果她想娘亲了! 谢知行傻眼,犯不着跟另一个妇人争风吃醋,他转念一想,有办法了:“你既然有孕,朕将你娘亲召进宫陪你。” “可以么?” 云皎双眼一亮。 “本是月份大了才有的特权,也不能在宫中久待,但朕现在昏庸起来了就可以。” 能见到娘亲,还能向她炫耀女儿现在过得多好! 云皎破涕为笑,这回不用皇帝再哄她,她自己就转过身来,双眼亮莹莹地看着他:“皇上你真好!皇上就继续昏庸下去!” “那你努力点狐媚惑主。” 云皎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柔软上按。 “皇上,这魅不魅惑?” 谢知行飞快收回手,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就这点道行。” 他暗暗想,就这德性,能迷惑得了谁! 别人都晓得半遮半掩,哪怕热情火辣也没有她这样式的。 …… 另一间堂屋里。 魏嫔看皇帝进去了久久没出来,有点忐忑:“你说皇上不会在我宫里临幸她?” “熙嫔有孕呢,皇上该不会这样荒唐。”许贵人吓一跳,魏嫔说的什么话。 魏嫔越想越不是个事。 幸好过了一会,皇上就派人将熙嫔送回咸福宫,看他衣衫整齐,该是没干不该干的事。 这一日,六宫听了这消息就没有不难受的。 熙嫔她走的什么运道,眼瞅着皇帝都把她忘了,结果把出喜脉,教她王八翻了身! 别人还好,建章宫摔碎了一批瓷器。 谢知行在她床边坐了一会。 给熙嫔的宫人醒醒神儿。 太后派她来,也是觉得云皎年纪轻,既不懂在有孕期间保养自己,也没法管好一宫。叶嬷嬷长了张慈眉善目的脸孔,管教起人来却很有一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建章宫中,皇后将殿里能摔的东西全摔了个稀巴烂。 她喘着气儿,这回不想哭,只余满心的恨。 “本宫真是小看了熙嫔,她能耐大啊!这都能让她怀上!”皇后红着眼睛,声线扭曲:“又不是多金贵的人儿,让她走运道怀上,倒是可怜了兰常在,扎克部落的公主被人作践成常在了。” 皇后也不喜欢兰常在。 这阵子兰常在得宠,她对她没有好脸色,这会发现在皇帝心中,人家和熙嫔比就是个屁,她又可怜起她来,更像是在可怜自己。 “熙嫔这一胎,如果给本宫来养就好了。” “不行,不能光本宫养……” 记在她名下,生母还活着,孩子记得是谁和自己血脉相连,那就白养了,还抬举了那贱人。 皇后发作了一通,终是累了,撒手坐在南炕上。 她不怕摔烂东西没得用,皇帝之前将宫权给淑妃她们分走了一段时间,待她安份了又将其交回她手中,她跟内务府要多少物件补上都不打紧,这就是当中宫皇后掌权的快意。 “罢了,皇上的子嗣单薄,能多些儿女是好事,别让前朝说本宫不贤。” 皇后尽量捡些好的想,开导自己。 淑妃最会装样子,面上清高温柔不争不抢,背地里算盘敲得最响是她,她倒是坐得住!皇帝数回拿她跟淑妃比,说她不如淑妃识大体,在皇上看来,姓纪的样样都好,可即使再好,不也保不住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皇后忽然舒畅了许多。 “冬琴,开库挑些补品赏赐给熙嫔,”她一顿:“记得送过去之前先让太医院检验一番,然后去内务府把你打碎的东西补上。” “奴婢这就去。” 冬琴躬着身退出去。 …… 被送回咸福宫后,云皎好说歹说,才将皇上请了回去。 “娘娘以后总算有指望了!” 雪芽喜极而泣,转瞬又自责起来:“早知道娘娘怀有身孕,即使娘娘怎么说,要打奴婢,奴婢都不会让娘娘亲自去南果房排队的!兰小主的宫女那刁奴没长眼睛还是骄横惯了,连娘娘都敢推!幸好我们娘娘福大命大,小皇子稳着呢。” “我倒想要个小公主。” 云皎托着腮帮子。 上辈子的她以为自己没有生育机会了——她身子弱,医生姐姐说她要是有幸能长大,也不适合要孩子。怀孕分娩会对她的身体造成过重的负担,会有生命危险。她想自己那一身病的基因指不定稀碎成什么样子,没有遗传下去的必要。 而这辈子…… 她高达八百点的体质! 麝香当睡前薰香,用红花做下酒菜吃都不一定能弄掉她的崽。 这优良基因,必须遗传下去! 贡眉:“娘娘有预感这一胎是公主吗?” “现在我还完全没怀上了的感觉呢,只是觉得也是女孩子的话能贴心些。” “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的,横竖娘娘肚子争气,复宠是早晚的事。” 雪芽对她家主子信心满满。 云皎拍拍肚皮:“的确争气,今晚吃锅子我要吃两斤羊肉。” “娘娘!怎么能打自子的肚子呢?” “万一惊到小公主就不好了。” 此举将两人吓了一跳。 贡眉沉吟:“奴婢去问问叶嬷嬷和太医,娘娘有没有要忌口的东西,再给今晚的锅子备菜。” 听着宫女们的话,云皎才有点真实感—— 她要做娘亲啦。 但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宝宝呢,怎么办? …… 这股忧虑一直维持到翌日去请安。 云皎再次成了建章宫请安时的焦点,她们不再盯着她的脸庞看,而是落到她还很平坦的小腹上。 “怪不得熙嫔看着比以前丰满了些,还以为是寄情美食,原来是有喜了,真令人羡慕啊。”冯嫔略带酸意的道。 云皎摸摸自己的小脸蛋。 乱讲,都是胶原蛋白。 “熙嫔娘娘也是真的不当心,居然还亲自去南果房领甜瓜,还好胎儿没事,不然后悔都来不及。”许贵人叹气,一副很为云皎着想的样子。 皇后哦的一声,挑了挑眉:“咸福宫的奴才怎么伺候的,熙嫔也没来跟本宫说……不过,熙嫔好歹是位嫔主子,连奴才都调教不好,如何掌管一宫诸事。”她字里行间,全是在明示云皎德不配位,做嫔没嫔的样子,更没可能晋妃位了。 咸福宫没管好,丽嫔要跟着挨训。 皇后这话递得凶险,一不留神,她的宫女也要遭殃。 云皎绞尽脑汁思考了五秒,想琢磨出一个高情商回复,可惜没想出来。不过,低情商有低情商的活法,她那白瓷一样的纤纤玉手按在小腹上,摆出一副柔弱的表情:“皇后娘娘再说,臣妾的肚子就要开始痛了。” 皇后:…… 六宫嫔妃:…… 熙嫔她居然拿肚子来威胁皇后! 皇后被气笑了:“熙嫔一夕之间变得如此金贵,连本宫一句重话也听不得了。” 她有点作呕,熙嫔她是什么出身!入宫不过是个答应!比宫女高贵不了多少的东西,进宫就是充数的,竟让她怀上龙胎,对自己装腔作势起来。 云皎:“臣妾当然听得。” 皇后冷冷盯着她。 她欠欠身:“是臣妾那两月有余的龙胎不爱听。” 皇后知道南果房里发生的事,也怕云皎真的往地上一躺一滚,叫起肚子痛来,太后也不会饶过她。不过,什么都不做,她也不甘心,于是她冷冷吩咐:“冬画,你去捂着熙嫔的耳朵,她娇贵得很,本宫怕脏了她的耳朵。” “是,娘娘。” 冬画走过去,先福了福身:“奴婢失礼了。” 再抬起手,盖住云皎的耳朵。 她的动作轻柔,没故意暗中使坏,只是画面看上去有点儿滑稽。 “你叫冬画是吗?” 云皎问。 “是的娘娘。” “冬画你捂着我耳朵的时候可以顺便给我按摩一下头吗?不然怪无聊的。” 盖在她手上的手明显一滞。 面对从未设想过的要求,冬画下意识地执行指令,指腹轻轻地在她的头皮上按压起来。别说,能混到建章宫大宫女的位置,她是有点手法在身上的。 原本枯燥无味的请安,成为了她旁若无人的指压头疗spa时间。 “熙嫔真会享受。” 冯嫔一愣,笑着调侃起来: “咸福宫的宫女不会伺候人,还是建章宫的管用,不如皇后发发善心,派个能干人给她。” 这是怂恿皇后往熙嫔身边塞人呢。 淑妃淡漠地移开视线,是她就不会在这档口这么干,明晃晃的话柄,万一熙嫔狠狠心使计嫁祸,皇后身上便是长满嘴巴也解释不清。 众人将视线投向皇后。 皇后有些意动,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本宫倒有这想法,但太后待熙嫔宽和,想得也细,早在昨天就派了叶嬷嬷过去,你们也别操这心了。丽嫔,你是宫里的老人,既然和熙嫔同住一宫,就得照顾好她,不要令本宫失望。” 皇后拿话点了点丽嫔,有意挑拨二人。 她们同住一宫,丽嫔如果存了要害熙嫔的心思,那下手就方便多了。 丽嫔笑着接话:“叶嬷嬷是照顾孕妃的老手,臣妾也得多听她的,哪敢在这种事上拿主意呢!” 皇后见她退缩,顿觉这人不上道。 也罢,等熙嫔听多了这种话,早晚会对丽嫔起疑心的。 而丽嫔对同住一宫却有孕了的熙嫔,难道又没有一点嫉妒?再看熙嫔眼帘和嘴角都是垂着的,皇后夷然一笑。 云皎:zzzzzz…… 丽嫔坐得近,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她,背立刻绷紧了,也没多余心思去猜这猜那的。 她心里想的就一件事—— 熙嫔怎么能在请安时被按头按到睡着啊! 接着又想想之前叫她起床的德性,倒不意外。 丽嫔只好上身微微前倾,遮住皇后从上方投向云皎的视线。 请安结束后过了一阵,皇后听说熙嫔在回咸福宫的路上,和丽嫔发生了言语上的争执,两人面上都不是颜色,差点儿大打出手,登时心中大悦。 “看,用不着本宫出手,自有人收拾她。” …… 将时辰稍往回拨两刻钟。 步辇上,云皎气鼓鼓地别开头:“我只是眼皮合上了闭目养神,那叫恰到好处的休息,才没有睡着,丽嫔姐姐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坏得很。” “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说没有睡着!” 丽嫔怒道。 “就是没有就是没有。” 云皎发现皇后的建议不错,遇到不爱听的话就捂上耳朵得了,她双手捂耳不听不听。 这滚刀肉的精神啊,把丽嫔气笑了,伸手去拧她的脸蛋,将她盖着耳朵的手拽下来。 远远看去,好像丽嫔扇了熙嫔一巴棠。 熙嫔还像是受伤的捂着脸,委屈巴巴的弯腰,在步辇上将自己团成一团。 “这才是我的鸵鸟完全体!” 第一百二十章 交由皇后抚育 两人回到咸福宫时,一列宫女太监正跪在院子里受罚。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叶嬷嬷在罚办事不仔细,偷奸耍滑的宫人。她昨天来到的时候没有吱声,又端着一张和善的脸儿,宫人以为她只是来陪产的没当回事,摸鱼懒散的举动全暴露在她面前,她都记在心里,今日才罚。 “奴婢给熙嫔娘娘请安。” “嬷嬷快起,”云皎问:“他们都犯了什么错?” 叶嬷嬷徐徐道来:“贡眉姑娘定了值岗的表,谁该干活谁该休息一目了然,但是他们互相交换值岗前并没有请示娘娘的大宫女,习惯了擅自更换。此外,值班的时候没有谨守自己的位置,经常胡乱走动,谈天说话,气氛疏散。” 内务府给熙嫔派过来的,就没有不机灵的。 但是眼看着偷懒不会受罚,气氛放松,原本想好好干的宫人也跟着混起日子来:“娘娘待下人宽和固然是仁德,只是眼下娘娘有孕在身,身边的宫人绝不能疏忽大意,奴婢就厚着脸皮给他们立一回规矩。娘娘要是不想看的,雪芽姑娘就先将娘娘送回屋里去?” 说话的同时,叶嬷嬷也观察着她。 宫人要在后宫生存,第一要紧是规矩,规矩立住了,主子也不能随意打杀奴才,自己立不住递给人话柄,哪天丢掉脑袋都是活该。熙嫔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拦着她。 如果熙嫔心善得要阻拦,那叶嬷嬷只能保证她在咸福宫时,这帮宫人会老实听话,执行指令。 等她回去太后那儿,咸福宫又乱成什么样子,叶嬷嬷就不保证了。 “我这整天不是待在屋里,就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对宫女太监的规矩看得不紧,让嬷嬷见笑了。那就劳烦嬷嬷了。” 云皎点点头,进屋里缓缓躺平。 贡眉轻声说:“奴婢还以为娘娘会阻止叶嬷嬷。毕竟之前连皇上要罚他们,娘娘都敢拦着。” 话里并无责怪,只有欣慰。 “我有孕之后会成为众矢之的,咸福宫的风气是该肃整一番,”云皎睁开眼,看着木制的天花板:“我能看出来,叶嬷嬷罚她们是拿捏好尺度的,明天还要他们继续干活,就不会下狠手。皇上不一样,我不拦着,他们就该被送进慎刑司了。何况嬷嬷说得对,赏罚不明,岂不是寒了认真做事的人的心?” 话虽如此,想到外面跪了一地的人,云皎还是有点自责。 咸福宫里最不认真做事的人,明明是她啊! 所幸,云皎不是爱精神内耗的人。 没能力解决的事情,只要不立刻割到她的脖子,她就能完全不去想,美美睡着。 过了一会,叶嬷嬷走进来福身请安: “回禀娘娘,奴婢今日做了一回恶人,重罚了他们——说来不算重罚,听贡眉姑娘说,娘娘升作嫔位之后就没罚过人?把他们养得都娇气了,稍微一罚就晓得怕。赶明儿让贡眉姑娘挑些往日办事认真牢靠的宫女,让娘娘赏一赏,好叫他们记主子的恩典,日后伺候好娘娘和小殿下。” 看叶嬷嬷处处为她设想,云皎示意雪芽递上份量沉甸甸的赏银。 “不知道皇上等会来不来呢。”叶嬷嬷退出去之后,雪芽提了一句。 贡眉难得地瞪她一眼:“今天是十五,办差不记日子?” 每月十五,是皇上必然宿在建章宫的日子。 …… 夜幕低垂。 建章宫提前点好了香,以往的每月十五,皇后总会盛妆打扮相迎,今日却一改以往作风,穿得非常朴素,头上也只插了一根银簪,宫里奢华的摆设也一应撤下。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里面的一部份是从前王府中,王妃屋里的摆设。 容貌比不过年轻嫔妃,皇后就想出此招来勾起皇上的旧情。 皇帝披着夜色匆匆走进建章宫时,就被周围的朴素氛围惊了一下:“这翠玉花插……” “是臣妾以前屋里的,皇上还记得?” 皇后上前替他脱下大氅,面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记得,难得你喜欢,”皇帝恍然:“怪不得你总说不要朕赏你的,原来是喜欢这种朴素的。” 皇后:…… 不,她不是喜欢这些破烂,只是想和皇上忆苦思甜一下。 “臣妾只是怀念那段时光。” 那时两人同住王府里,再远都有限。 如今却是建章宫和未央宫的距离,后宫那么大,笼络不住圣心,就真的只有每月十五得见圣颜。皇后感到心酸,她除了权力、地位和财富,居然一无所有。 皇帝听笑了:“那段日子有什么好的?朕不如三弟得人心,除了端王妃,妯娌都排挤你,如今她们入宫要先来跟你行礼请安,逢年过节要行跪拜礼,你现在除了太后和朕,见谁都不必行礼……这话你跟朕说说得了,别把脸丢到命妇跟前。” 这话皇帝不信,也不爱听。 但他几乎不来建章宫,皇后想说,那就随她说,他忍忍。后宫中有这待遇的人真不多。 “皇后突然喜欢王府时期的装潢,朕不管你,但如果有命妇入宫,你得把符合中宫皇后身份的陈设换出来。”他点了她一句。 皇帝觉得自己对皇后真是太忍耐,太宽容了! 只要她不把脸丢到宫外就行。 “臣妾都听皇上的。” 见此计不通,皇后伤怀地看向他:“臣妾在王府时,就期望以后能为皇上诞下嫡子,只怪臣妾不中用。” “不怪你,朕来你宫里的次数也不多,” 之前皇帝也有一段时间很希望皇后能诞下嫡子。 他对房事不热衷,睡谁都是睡,那不如就到皇后那儿睡得了,可是没用,她怀不上,后面逐渐淡了:“这事又不是说你努力就能行的,你别想太多,专心管好宫务。” 皇后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其实,臣妾有一事相求。” 皇帝放下筷子。 平时皇后说两句家常话都能让他噎住,如今居然用到求字? 得捅多大的漏子啊。 皇后徐徐道:“臣妾膝下空虚,寻常人家都有把妾妃的子女归到嫡母屋里养的例子,臣妾看熙嫔的出身还是低了些,如果这回诞育的是健康的二皇子,未免委屈了他,也许可以交由臣妾抚养,而将她晋为妃位,待她再度有孕,再亲自抚育。” 嫔位是可以自己养育子女的。 但如果用这一胎来交换妃位,皇后觉得熙嫔也不吃亏。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后说完这话,皇帝没接话。 同一份沉默,各人有不同的理解。 她觉得他没有第一时间怒斥自己,就是有戏。毕竟嘛,她刚才还是很“婉转”地没把话说全,在正经人家庶子都该交给嫡母养育的,庶女也得拿过去给嫡母瞧瞧,嫡母瞧不上才恩准养在姨娘膝下。要她想,她要是有权能将不听话的嫔妃发卖了才是最好的。 而苏总管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可以,他想退出去让自己干孙子进来站岗—— 显然是不能的,于是他只能往墙角缩了缩,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直叹气,皇后啊!世间乃至后宫女子追求的绝大部份东西她都有了,皇上一直为她设想,即使她善妒爱作,后宫隔三差五的出乱子,宫权也一直牢牢收拢在她手中,凭的是她的本事吗?凭的皇上的旨意。 皇帝原本拿起茶要喝,听完这话又放下了茶盏。 在这建章宫,他才刚坐下,就想站起来走了。 “朕最近经常在想,以后景儿挑婚事,一定要由朕亲自过目,考察过了准王妃的办事能力,才谈其他。” 皇后一怔。 皇帝接着说了:“娶妻不贤,后患无穷。” 一句不贤,让皇后脸色隐隐发白。 她还要据理力争:“庶子交给臣妾养,才是对他更好的选择,皇上即使是心疼熙嫔,也须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据的是她自己相信的理。 云皎不在他跟前,没见到人时,理智占据上风。 亲情在皇帝眼里都看得很淡,让他选,抱养在皇后底下真是不错的选择,他愿意有这一层更高贵的出身,但前提是皇后是个明白人,能把儿女养育好。 “你说用熙嫔的妃位换取一个儿子?” 皇帝起身:“熙嫔的妃位,会待平安诞下这一胎后由朕亲封,不用皇后操心。” 听皇上的意思,这是早就定好了要给熙嫔妃位,全然没打算跟她商量。 皇后先是感到冒犯,接着见他起身要走,又慌张下来:“皇上!” 他脚步一顿:“皇后还有何事?” “今日……今日是十五。” 他该留在建章宫,这是祖宗定下的礼法不可破。 皇帝却感到极度的厌倦,为君不能轻易离宫,连在宫中待在何处也有规定,他还不能任性一回?朝臣拿这事跟他说嘴就罢了,偏偏是皇后!坐着中宫皇后的宝座,正事不干,率性而为,多放纵,多痛快。 “今日是十五,” 他重复了她的话,只是薄唇扬起,淡淡一笑:“但朕是皇帝。” 语毕,皇帝不再理会身后的声音,离开了建章宫。 要是最下皇后的面子,那必然是转身去咸福宫。 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 天子一怒之下,伏尸百万——那是在正经政务上。 在私事上,他终究是规矩人,于是一怒之下,也只能是一怒之下了。 “摆驾回乾坤宫。” 挑灯肝折子肝到半夜,再在紫宸殿后将就睡一觉,是皇帝最大的叛逆。 …… 翌日,不用太后去请,皇帝一大早就自己去了长乐宫请安,顺便向母亲解释昨日为何和皇后不欢而散。 太后先是震惊,接着是讪然。 王妃是她挑的人选,江贵人也是经过她掌眼的,可见她在看女人的方面,眼光并不佳,还连累儿子。子不言母过,皇帝只是吐苦水:“朕从来没因为生不出来的事情向皇后抱怨,前朝有微言的折子也被朕挡了回去,一再安她的心,怕就是怕安得太多,让她骄纵起来了。” “敬重皇后,是盼她行使宫权时畅顺,少打扰朕。” “现在想来,却是给了她跟朕叫板的资本。” 皇帝说到这份上,对皇后已是极不满了。 在当今圣上身边办差不是难事,只要办好份内的事,该有的少不了。 太后抚着猫儿,颔首:“这回哀家就不插手了,熙嫔的性子哀家看着是好的,哪怕养的皇子天真了些,上书房有先生教导,起码不会将孩子往歪路上引,大方向就错不了,”她一顿,打趣道:“哀家还以为你只喜欢聪明的姑娘,没想到改了喜好。” “聪明和善良,沾一头就好,就怕两头不沾。” 皇帝放下茶杯。 太后讪讪:“危家也是不会教姑娘。” 想想自己娘家也不会,太后就有点脸热。 …… 十五这日没留住皇上,皇后丢了大脸。 她心里难受,不想见嫔妃,觉得她们笑话自己,还是冬画劝住了她:“昨日皇上不待在建章宫,娘娘今儿就称病免了请安,被皇上知道怕不是要误会娘娘不服皇上,跟皇上置气呢?娘娘往日积威甚深,依奴婢看,该是不会有人敢明着提娘娘的痛处。” 这份积威,也是皇上给的。 皇后罚了谁,哪怕是得宠的嫔妃,皇上也不会明着驳回,让六宫知道皇后说的话是管用的。 皇后不是滋味:“本宫不过是提个请求,他觉得不好,驳回就是,何必拂袖而去呢!让本宫也下不来台。” “皇上向来敬重娘娘,怕是在别人那里听了什么。” 皇后心中一动。 她心里有两个人选,熙嫔跟淑妃。 “熙嫔看着呆呆傻傻的,淑妃又最会在暗地里使坏……” “娘娘别难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主子是占理的那一方呢!只是求娘娘再别跟皇上梗脖子了,昨晚那出真吓人啊。” 皇后有些后悔。 等六宫嫔妃来到建章宫请安,果然没人提起昨夜十五之事。 魏嫔想提,她太想提了,好几回嘴角都抽搐。 许贵人偷偷拽她的手,让她冷静冷静。 皇后也注意到这点了,她憋着股邪火想发作,许贵人自然不想自己的依靠在这时被迁怒。 嫔妃都顾忌着怕触怒皇后,不大敢说话。 可不说话也不是办法,冷静死寂的氛围下,不说也像说了。 “年关前就是皇上的万寿节,娘娘可有什么章程?臣妾也好跟着准备起来。” 难得地,淑妃柔柔开口,提出了一个安全话题,帮皇后解围。 万寿节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搬它出来,功效等于“大过年的”。 皇后却横她一眼,厉声说:“淑妃怕是脑子都不灵光起来,竟然忘记皇上早就将宫权收回给本宫,本宫早就备妥,必将万寿节办得妥当体面,用不着淑妃为本宫分忧!” 这声厉喝在原本安静的正殿里显得格外有力。 云皎也被唤回神来。 皇后怎么突然发怒?她错过什么精彩剧情了! 敌不过好奇心,云皎读档,让剧情重播。 这次她听明白了,淑妃娘娘这是让皇后抓住话柄了,逾矩了呀。 淑妃却起身,对着皇后屈膝行礼:“皇后娘娘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不过是想着准备献给皇上贺寿的礼品,怎么又提到宫权了?臣妾不懂,请娘娘示下。” 云皎愕然。 好家伙,原来淑妃埋的坑在这儿呢。 而皇后直愣愣就跳进去,刚才发作得太过,这会竟是有点下不来台了。皇后发怒是一重,淑妃起身给她道歉更是一重。 皇后不作声,淑妃也没催,就这么站着。 她伶仃的身姿暴露在众人面前,更显得皇后霸道不仁,揽权自重。 “……淑妃坐下。” 这四个字,几乎是皇后从牙关里裂出来的。 淑妃没穷追猛打,很柔顺地坐下了。 她唇畔也挂着淡淡的笑意,没像之前一样装可怜,对皇后步步进逼。 “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行告退。” 众人起身行礼。 妃嫔们有序离开时,淑妃再开金口:“熙嫔打算送什么做贺礼?” 被点了名的云皎赶紧存档,跟淑妃说话太烧脑了:“臣妾还没想好呢,手上积蓄不多,贺礼又不能轻了,这事真要好好琢磨一下,何况臣妾的位分摆在这,也得比着您、静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来,不能越了过去。” 云皎再三斟酌打了重重补丁才说出这番回答。 这功夫是以前上网冲浪学来的——“我喜欢吃苹果,苹果好吃(没有说香蕉不好的意思)(国产苹果)(仅针对我个人吃过的苹果)(没有任何苹果受到伤害)。 虽然不如淑妃那样四两拨千金,认怂的姿态是摆足了。 淑妃笑了笑:“那敢情好,我还在挑贺礼呢,熙嫔来延禧宫来帮我掌掌眼。” 云皎一噎。 这都被她抓到破绽! 云皎琢磨了一下,哪怕回档,她也想不出来更加周全的说辞了,只好答应:“谢娘娘抬爱,臣妾想回去换件衣服等下再来可行么?” “纪贵人,你去陪一下熙嫔,等下跟她一道来。” 淑妃一阵香风似的走了。 忍了一个早上的魏嫔终于找到机会:“熙嫔也太看得起自个,那点积蓄置办的贺礼还有能耐越过上头几位去,总不能送心皇上的贺礼,还要皇上盖印!这条路可走不通了。” 云皎:“魏嫔是在挖苦我吗?” “怎么会,我在关心你呢。”魏嫔不认。 云皎:“那你给我一百两,口头上的关心流于表面,我感觉不到。你给我一百两我就觉得你真的在关心我。” 其他人都在看着,这银两居然不掏不行了。 最终没办法,魏嫔只能将镯子摘下来,说是送她的。 …… 走出建章宫,云皎向丽嫔感叹淑妃太会说话,又得被骗去延禧宫。 丽嫔瞥一眼身旁跟着的纪贵人:“你就当她面说这话?” “纪贵人对我好,她不一样。” 纪贵人对这份赤诚的信任心情复杂。 十五皇上没留宿建章宫,必然和皇后生了不愉快,淑妃撩她一下子,就是为了坐实这份印象,当着六宫妃嫔的面邀请熙嫔……没有一句话是废话。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伴奏 咸福宫。 云皎扒拉着丽嫔:“姐姐陪我去呗。” “不去不去,跟淑妃娘娘说话太费脑子了。” 丽嫔对她挥挥帕子:“您安心上路,我看家。” 云皎幽怨地一步三回头,怀着闯龙潭虎穴的心态出发。 …… 淑妃坐在亭子里赏景,她格外中意琉璃,延禧宫里甚至有一整面的玻璃墙,别人宫里的鱼缸不是石制就是陶瓷,高高大大的往院子里一放,淑妃不喜欢,嫌太敦实,看着笨重,觉得影响她宫里的风水。她养鱼的缸子也是玻璃制的,由西域进献到燕赤,又被皇帝赐给她。 白瓷打造的骨架,嵌着四面玻璃,氤氲剔透。 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把鱼养死。 幸好淑妃在这方面并不挑剔,勤换水也勤换鱼,常看常新。 “淑妃娘娘,这面海南黄花梨屏风是皇上专门从贡品里挑选出来,要奴才们搬到延禧宫的,别的宫里都没有呢。” 延禧宫到处是玻璃,石板路又光可鉴人,紫宸殿的太监来了躬着腰,讨好地说道:“娘娘想要放在哪里呢?” “既然是皇上的心意,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淑妃淡淡一笑。 建章宫刚散场,皇上就送了一面屏风来。 那么大的一面屏风由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搬进来,这屏风来头不小,足有六米多长,体积虽大,造工却不粗糙,螭龙纹雕满每块绦环板,周围辅以回文作饰……太监吹了半天用来制作屏风的木材是如何从千顷林木里脱颖而出的:“劳烦公公帮本宫向皇上带句话,这面屏风我喜欢极了,谢谢皇上记得我上回说屋里缺一面好的屏风。” 最重要的是,这面屏风本该是送往建章宫的。 皇后挑剩下的,才轮得到妃嫔们。 既然她不珍惜,她觉得理所应当的,那就送给别人。 “奴才省得,绝对把话带到。” “喏。” 淑妃一个眼神,就有厚赏交到太监手中。 太监连连谢恩,就在这时,两个宫装美人款款而至。 纪贵人和云皎一起向淑妃请安。 “起来,辛苦你走这一趟了。” 淑妃对纪贵人,依然跟待宫女似的,而她也很习惯地谢赏。 “熙嫔快坐下,有身子的人,怎能久站。” 她唇畔露了点笑,已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谢娘娘赐座。” 云皎没坐满,只坐了半边屁股。 位分比人低的好处,好就好在不容易得痔疮,坐的机会不多,难得被赐坐还不能坐全了,等同做提肛运动。 “熙嫔的气色不错,本宫就不送你补品了,那都有太后皇上操心。” 淑妃说着,她身边的大宫女就捧出来锦盒。 宫女将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匹极好的瑞鹊衔花锦,还有一匹品红妆蟒暗花缂金,颜色鲜亮夺目,非常好看:“本宫不爱穿得明艳,你年纪轻,皮肤白,穿这样的颜色正好,你打发人送去制衣房,说是本宫赏下去的料子,定然给你用心做。听说皇上恩准你娘亲进宫陪你?也好,再挑一匹来,让云夫人沾沾皇上和你的喜气。” “臣妾无功不受禄……” “本宫赏你的就拿着,延禧宫不缺好料子,你日后也不会缺。只是呢,给你娘亲带一匹,让她知道你在宫中有人关照,并非无所依,更叫她放心,带出宫也替她长脸。”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好不收了。 云皎听着真想拿本子记下来,淑妃真事事替她想妥当了,目空一切的宠妃替她打点起来,透着股令人胆寒的细致。面前的淑妃笑得和煦,她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淑妃要将纪贵人推下水里的画面,当时的她也带着温暖的笑,将考虑到的细节娓娓道来。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臣妾也喜欢这种鲜亮的颜色。” 云皎应下,淑妃说:“等下先把料子送去太医院,让太医掌掌眼,到底是双身子的人,是该仔细些。” “娘娘送的东西,臣妾就没有不放心的!” “这一层考虑也是本宫自保为之,没得平白让人借本宫的手去害人。” 淑妃转头看向外面,阳光穿过玻璃,透出斑斓的彩光来。 “万寿节的贺礼别人都挖空心思了要送贵重的,本宫却想给皇上献舞,熙嫔可愿为本宫伴奏?” 淑妃浅浅地叹了口气,带上了戏谑的声口:“纪贵人就在旁边跳跳火圈,表演活吞长剑,或者胸口碎大石!” 纪贵人垂着眼:“娘娘,嫔妾不会,在万寿节上血溅三尺未免难看。” “红彤彤的多喜庆啊。”淑妃说。 云皎更加坐立难安了。 她有点觉得自己只是这对姐妹py的一部份。 “熙嫔你说呢?” 淑妃转头过来看她。 云皎也跟她说实话:“臣妾本来就没想好送什么,要说为淑妃娘娘伴奏,臣妾心里是愿意的,就是技艺不精,配不上娘娘的舞艺。臣妾丢脸事小,让娘娘遭人笑话事大。” “笑话?” 淑妃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唇角微扬:“本宫不介意,就这么说定了。” 人家都不介意,云皎就痛快应了,正好省了给皇上送礼的钱! 要给天底下最富有的人送礼,太不得劲了。 云皎好奇:“那纪贵人呢?” “嫔妾愿为娘娘同奏。” “你那点伎俩就别拿出来献丑了,这两天多练练杂耍,本宫等着看呢。” 被一再嫌弃,纪贵人面上终于露了窘色。 淑妃这才满意地不再提她。 事情飞快商定,但淑妃仍然留她下来用了膳,才恩准她告退,末了,还让纪贵人送她一程。纪贵人习惯这待遇了,倒是云皎好奇得很:“你要用什么乐器?” “我都略懂。” “那你用箫,我只会弹琴。” 正好到咸福宫,云皎将书房里的箫取来给她,让她吹来听听。 纪贵人接过,吹响一曲悠扬乐调。 云皎目瞪口呆:“你这叫献丑,那我的岂不是形同行刺?” 她顷刻焦虑起来,那三匹料子真不是白拿的,是她的出场费。 纪贵人看不下去了,宽慰她道:“淑妃不是真要你表现得多出色……怕是存了让你衬托的心,还有一点,她从来不逆皇上的意,她是想在万寿节上,让皇上看到她与你关系好呢,你光是站在那就够了。” 云皎懂了。 她是废物流量担当,用来圈皇帝这个粉丝钱的。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听见云皎赞美自己的箫声,纪贵人心里泛酸。 她在嫡母膝下抚养,比照着嫡小姐出阁前的吃穿用度来,本该拥有一段普通的联姻,往高嫁是侧室,低嫁也能当夫人,结果淑妃久未有孕,家里生了再送一位姑娘进宫代孕固宠的心思,她义无反顾地顶上。 纪家的心血都在姐姐身上,姐姐也是纪家的骄傲。 进宫侍奉姐姐,她未有怨言,也曾想过能够得宠,为家里在皇上面前添一分底气,加一把声音。结果嫡姐处处贬低她,践踏她,她问过是否因为两人嫡庶之别,或者恨她是被送进来分宠的,淑妃却笑了出来,予以否定的答案:“本宫从来没有恨你,相反,你在本宫心里颇有份量,要不然本宫怎么不使唤别人,就使唤你?至于分宠……你要真能挣得两分宠爱,倒让本宫称意。” 纪贵人一下子迷茫了。 她觉得自己活着好没价值。 但论寻死,她也是不敢的,所以对于从嫡姐手里救下自己的熙嫔,她一直惦记着回报。每次被嫡姐精神污染完,多看熙嫔两眼就仿佛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身心都被净化了。 “你当真觉得我吹得好?” 得到云皎肯定的答案后,纪贵人唇畔漾开浅淡的笑:“下回……如果淑妃不要我在身边伺候,我就来教你。” 多好啊,这是她憧憬的手帕交。 云皎却说:“我只想听,不想学。” “学好了可以吹给皇上听。” “我跟你学好了吹给他听干吗?”云皎没明白这个逻辑,皇帝要听曲儿随时可以拉一队乐手舞姬来:“肯定是吹给你听。” 熙嫔的话,仿佛她比皇上更重要些? 纪贵人小脸泛红,她转开了身:“都是没影的事,你还是先把要给淑妃伴奏的曲子练好!我……我要回去延禧宫了!” 说罢,纪贵人逃也似的走了。 要是她再晚一点,就能遇到来咸福宫的皇帝。 “皇上要是来早点儿,还能遇到纪贵人。”云皎被免礼后,随口道。 “她有话要跟朕说?” “那倒没有,就是打个招呼。” 谢知行听得莞尔,圣颜岂是随意可见的,见了就为打个招呼,说得太随意! “纪贵人的箫吹得悦耳,皇上听不到可惜了。” 地上铺了层薄雪,靴子碾上去沙沙作响,谢知行眉头皱起来:“你宫里的人扫雪不勤快。” “刚扫过,现在下着雪呢,皇上别太严厉了。” 谢知行哼了声:“等下摔在地上你别嗷嗷哭。” 她就仗着自己能回溯时光,在这种小事上不当心。 云皎嘀嘀咕咕:“臣妾之前又没摔过。” 谢知行张口就想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分明就摔得往前滚了两圈,就这身手,随便往砖上抹点油,她就得摔个七荤八素的。话到嘴边,想起来那段过往被她抹掉了,不由有点惋惜。 不过,她显然不是说谎的高手,说这话时脸上写满了心虚,微微撅着嘴唇,随时准备赖帐。君无戏言,可能戏言都全被她说干净了。 “皇上笑什么呢?” 他薄唇扬起来时,模样格外的俊,笑意比月华清亮。 旁边有太监打着黄罗伞,雪未能落到他头上,他站在那片君权的庇佑下,低头去看她:“想你要是摔倒一定很可爱。” 云皎:……? 群众里出现了坏人! 云皎哼哼,不作声。 “你不服气?” “君要臣服,臣不得不服呐。”她拖长了尾音,显然是不服的。 谢知行让她有话就说,免她杀头之罪。 “臣妾想说,臣妾摔倒有什么好看的,皇上摔了那才叫好看呢,说不定民间还能出一道叫龙打滚的名菜,流传千古,力压驴打滚。” 她想说得正经,奈何嘴角残留了上扬的弧度。 不料他没生气,却露出了点好奇的神色:“驴打滚是何物?” “皇上没吃过么?京城卖的可多了,拿黄米拈面蒸熟,里面裹着红糖水馅,在豆面里一滚,撒上黄豆粉,瞧着跟郊外野驴撒欢打滚时扬起的黄沙似的,所以老百姓管它叫驴打滚。” 谢知行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住在一环里的那种,本地得不能再本地了,偏偏一面宫墙将他隔绝了开来,御贡的食品要有来头,要雅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街头小吃,除非皇帝发话要寻来,否则膳房不会主动献上。 当他说他没吃过时,云皎斜瞥他一眼:“皇上还是王爷时,也不逛街?多不亲民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的人生里没有回头路,要对万民负责。 谢知行顿了顿:“不过,你想朕尝尝,朕愿意。” 云皎把自己族谱的名字都想了一遍,才把那句“爱吃吃不吃滚”咽回肚子里。 皇帝是讲究人儿,她得迁就着他点。 云皎:“得,下回臣妾给你做。” “做了送过去乾坤宫,”谢知行佯装不经意地提起:“你不知道别人都给朕送点心汤水来?” “那臣妾还是不送了,怕您吃不完。” 谢知行一噎:“别人送的朕都不爱吃。” 云皎安慰他:“皇上您别难过,揣测您的喜好不合规矩,下回不如你让她们送银两来,你想吃什么,就用她们的银子去膳房点,就算她们的心意。” 堂堂天子被她说得像要人代付外卖的赛博乞丐。 谢知行气结:“朕缺的不是吃食,是那份心意。” 跟云皎说话,不把话挑明了,她能将人带到水沟里去,或者天马行空的飞翔。谢知行说着气,其实心里很喜欢这点,她有深宫所缺少的自在潇洒,是他的反义词,宫墙没有掐灭她这份可贵的气质,听她说话,他就觉得快乐:“朕就想要你惦记朕,想想朕会不会饿,有没有吃好睡好……不要提别人了,这儿没有别人。” 云皎被他握住手,有点懵:“皇上,您的太监跟臣妾的宫女都在呢,怎么就没有别人了。” 周围的宫人悚然一惊! 熙嫔娘娘大可不必在这时候把他们当人! “那你想想朕,你心疼心疼朕。” 谢知行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他是真的累啊,皇后都不让他省心。建章宫的事儿他也知道了,要说皇后不爱金银财宝不要宫权只爱他吗?也不是,她是既有财富,又手握宫权,接着还想他的宠爱。 坐在龙椅上的人都不敢这么贪心。 “皇上烦恼什么,让臣妾听听,臣妾为你分忧。” 他听了甚是宽慰,起码她还知道给自己分忧。 谢知行摸摸她的脑袋:“你今天在建章宫受欺负了?跟朕说。” 早朝上有一段时辰被回溯,料想就是在建章宫出事了。 云皎挨着柜边摇摇头:“没呢!” 谢知行想,云皎笨是笨了点,她知道不拿事来打扰他。 能让她回溯时光的…… 淑妃最近对云皎连连示好,除了她,就只剩下皇后有身份拿捏她了! 凌空一道黑锅扣到了皇后头上,要怪只能怪往日不会做人。 “放心,” 谢知行拢住她的肩,语调沉沉地承诺:“朕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的。” “……行,那臣妾就谢谢您了。” 云皎不跟他争。 他却蹬鼻子上脸:“朕替你出气,你该不该犒劳一下朕?” “皇上且说,只要有臣妾能办到的,臣妾定不推辞。” 见她站起身,谢知行面上有点不自然。 过了一会,他才说:“朕想你亲亲我。” 皇帝白净好看的脸庞浮起可疑的红晕,他连自称都说岔了。云皎却大方地笑起来:“臣妾还以为是什么呢!金山银山咸福宫没有,皇上想要亲嘴儿那简单。” 谢知行简直要被她的说辞气死,亲嘴儿,有她这么孟浪的吗?十足登徒子作派! 他肃着脸:“不是亲嘴儿。” 他拒绝这种不知羞耻的行为。 云皎心想他怪麻烦的,既要亲亲,又不要亲嘴儿,那她亲别的地方总行了! 谢知行还在想怎么跟这个笨蛋沟通,她就倾身过来亲在他的额头上。她的亲吻没掌握好力度,带着一片豪情撞上来,他却忍不住攥住了手,手心捏出汗,有点慌张。 她居然还敢问他:“是亲这儿吗?” “……不是,你再试试。” 向来克制自持的天子,也会有一日贪心地想骗她多亲自己两下。 然而,云皎从不走寻常路。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柔情小意的想象中,落下狂风暴雨一样的连环亲亲:“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在皇帝惊愕的注视下,云皎捧着他的脸猛亲一顿。 云皎觉得自己和小说里的霸道强制爱男主也不差多少了。 谢知行被亲得有恍惚。 这跟他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 之前六宫盼着熙嫔怀上,能给大伙分点雨露。 熙嫔怀孕的消息过了两天,众人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皇帝也不翻别人的牌子,白天召熙嫔伴驾,晚上不是独自宿在未央宫,就是待在咸福宫,于是渐渐有了微言。 没宠的不敢出头,就到建章宫嚼舌根去。 理由都给皇后想好了,有孕还伺候主子,对龙胎和皇帝来说都欠妥,于是皇后传了敬事房的太监来:“把熙嫔的牌子收档,往后熙嫔要是求见皇上,没有要紧事儿就挡了,临近年关,皇上哪有那么多功夫用在鸡毛蒜皮的小事身上,嫔妃不懂事,你们做奴才的也不能由着主子的喜好来,这里头有哪位出事,你们也过不好这个年。” 皇后手握中宫笺表,有权规劝皇上。 “奴才明白,皇后娘娘也是为熙嫔的身子着想,皇上必会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那太监应完话后,皇后久久没吭声。 一家独大不是理,妃嫔之间互相牵制她的位置才坐得稳当,这时最要紧的是分走熙嫔的宠,让皇帝淡了她……可要让皇后把别的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到皇帝面前,她又浑身难受! 过了会,她转过脸去看窗外,新雪打着旋儿落下。 “你细心点照料,乾坤宫有个叫雁芸的宫女,让她多到御前伺候。” 皇后轻声说。 当皇后这就点好,哪怕是淑妃,也只能管好自己的延禧宫,皇后管到谁的宫里去,都是理直气壮的,这是她的份内工作,即使招了皇帝的不痛快,亦不能拿她如何。 皇帝不到后宫,嫔妃只能在自己宫里苦苦等待,宫女身份是低了些,没晋位行动就是自由的,御前宫女又时时戳在皇帝的眼珠子前,换个美貌的过去分散一下皇上的注意力,即使临幸了大不了又多一个答应…… 想到答应这位份,皇后心里一哆嗦。 熙嫔原本不也是个答应么! 现在连妃位都预订上了,看皇上宠她的那劲儿,如果不是礼法压着,怕是连后位都想换人来坐。 万一皇上临幸了雁芸,给她个官女子位分得了。 那厢,雁芸被调到了御前磨墨递茶水的活,她往常并不干粗活,纤纤玉指在烛光下细腻如玉。她自知身负皇后的命令,但那位并不是能容人的,将她送到御前,却不一定乐见她被临幸,她心彷徨,不敢有过分的举动。 谢知行执笔写着字,那只手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他一抬眼,看到一张陌生面孔: “琼芝请假了么?” “回禀皇上,奴婢是今儿才被调到御前来的,以后由奴婢担琼芝姑娘的职。” 谢知行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 这宫女的模样在乾坤宫里算出挑的,他近身伺候的宫女只能说是平头整脸,从来没有美人,美的都被皇后筛下去了。他之前对这一笑了之——真以为人人想爬龙床!多的是安份守己办差等到年龄被放出宫去的宫女,堂堂皇后净惦记那点事。 他思索了一会:“你的手长得好,会写字吗?” “奴婢学过,琴棋书画比不上后宫里头的主子,但都会点儿。” 宫女都是好人家的出身,但会识字有才艺,又长得这样好的,怕是有人专门挑了送到他跟前来。他又问了她是哪家的姑娘,在心里数了数,跟危家沾亲带故的…… “皇后把你送过来的?” 谢知行一问,雁芸膝盖就发软。 她强撑着胆子回话:“奴婢的娘亲和皇后娘娘的母亲是嫡亲姐妹,入宫时奴婢去建章宫给娘娘磕头请过安,娘娘说奴婢还算伶俐,可惜她那儿不缺人伺候,不如送到乾坤宫来,奴婢在乾坤宫当差一年有余,只是今日才被调到御前来。” 他静静听着,心道这人比皇后的口才好,显得老实。 接着,她把方才的自我介绍又说了一遍。 谢知行一愣,她又说了第三遍。 说到第四遍的时候,他已经会背了——熙嫔怕不是有神通广大的本事,得知他御前来了个漂亮宫女吃醋了! 雁芸心如擂鼓,并没有得皇上青睐的欢喜,只有惧意。 结果她悄悄觑一眼皇上,却发现龙颜大悦。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信 谢知行笑完了,问她:“你想当主子吗?” “宫女爬龙床是死罪,奴婢不敢自荐枕席,但奴婢心里是很仰慕皇上的。” 雁芸斟酌着措辞,谨慎回答。 她的谨小慎微让他满意不少,他说道:“后宫嫔妃众多,你留在宫中,就再也过不上寻常女子的人生,你安份待几年,年龄满了出宫去还能自行婚配,你得想好了。” 雁芸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会设身处地的替她考虑,让她选择。 她方才那悄悄一觑,连皇帝大致的模样也没记全,只记得他有漂亮的五官。那样美好齐全的男子,即使温和地说着话,也有抹不掉的距离感,就像庙里的菩萨,只能合掌跪于数米之外,贸然靠近,不仅会被香火烟灰迷了眼,还有可能被十八铜人乱棍打出去。 谢家没有丑人,皇上的相貌据说和太皇太后神似,只是相近的五官落到他身上,没被拿去勾动谁的魂,日日对着百官和奏折,浸润出一种疏离的肃然,如同被加塑金身,很难对他心生爱意,只有可望不可及的尊贵。 雁芸畏惧皇帝,她其实不想攀高枝,进宫后皇后虽然听了家里的话将她塞进乾坤宫,但把她召去建章宫磋磨了一番,让她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断送前程,把她忘在脑后她反而松了口气,如今跟想起来埋在乾坤宫的她,她慌张之余也有点屈辱。 哪能这样欺负人的? 可人家是皇后,她就是可以这么干。 在皇后面前她是玩意儿,在皇帝面前她更是蚁蝼。 她怕极了,可是皇帝温和的态度给了她另一种希望: “奴婢不想出宫婚配,愿留在宫中侍候皇上。” 雁芸郑重地说完,就听见他问:“你相貌生得好,不想寻个夫婿过正常的日子?朕鲜少去后宫,多少过了选秀的常在答应在宫里当摆设,你愿意成为她们的一份子么?” 严格意义来说,宫女也是皇帝的女人。 虽然说宫女到年龄能被恩准出宫自行婚配,但作为“备用嫔妃”,心里想着出去嫁人生子是不合规矩的,可是面对皇帝,她又怎敢有半句欺瞒! “皇上待嫔妃好,小主们的日子不难过,何况奴婢有难言之隐,并不想出宫。” 雁芸用舌侧抵住牙齿,用锐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朕不问你的难言之隐,但你日后要为朕办事。” 谢知行起身,他身材高大,一片隐影笼罩下来,教雁芸心颤。 到头来,再亲和的皇帝也是要利用她,但不打紧,能让主子用得着就有活路,给皇帝办事好歹还占个正统,没什么可怕的,雁芸生出一份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豪气来: “能得皇上重用,奴婢就是舍得一身剜,也必不能让皇上失望。” 他叫迎禄进来:“给她准备一下今晚侍寝。” 将雁芸送到御前来的二总管程寿听到这消息大吃一惊。 他是真没想到这丫头真能成事! 按程寿对皇上的了解,他就没把宫女当能睡觉的女人看。 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差事是办好了,程寿心里却有点犯怵——他还能不了解皇后的脾性么?要送人的是她,结果皇上轻易笑纳,回去第一个迁怒奴才的也是她。 …… 另一边厢,云皎正对着呈大胜之局的棋盘自得不已。 丽嫔百思不得其解:“我怎么会下不过你?” “是我的棋艺高超。” 云皎哼笑一声。 她看出来丽嫔也是个臭棋篓子,因为她只在关键时刻稍微回档,就能胜过她。而在面对淑妃时,她读档读得脑浆快溢出来才能赢,高下立判。 云皎的棋道只有一句话—— 见势不妙就读档,宁输棋品不输棋。 丽嫔抬手捂脸,难以接受自己下棋会下不过云皎的事实:“要动脑子的事,我居然比不过你,这也太伤人了。” 云皎:“……” 丽嫔姐姐现在骂人这么高级了吗? 二人用了些点心,正准备再下一盘的时候,外面却来了紫宸殿的人。 那太监有点面生,他把一封镜铸泥金笺掏出来,交到她手中:“熙嫔娘娘,奴才是青雀,皇上特地嘱咐了要奴才送信过来时得自报名字……这名字也是皇上新赏的,还有,娘娘接信时不必行接圣上口谕的大礼,静悄悄地接,静悄悄地看就好。” 青鸟在古今中外都有信使的意思,且往往意味着幸福。 云皎心道皇上可真是显眼包,给太监改个名都要告诉她:“行,我知道了。” 她把信笺也往怀里一揣,准备打发人。 青雀急了:“娘娘,那回信呢? “皇上说了要立刻收到回信?”云皎反问。 “皇上没说,但娘娘不打开来看看么?”青雀灵机一动:“娘娘看书不必避着奴才,奴才心里是牢牢地向着皇上的。” 说到这份上,云皎只能打开来看一看。 只要看过皇帝批阅的折子都知道,他在书信上是很唠叨的男人,且写得一手好字。信上的大致内容说他今夜要抬举一个宫女,但他不会碰她,让她放心,但过了这个风头,他会当面亲自向她解释……后半截是抒发他对她的思念,用的是文言文,外加引经据典,太长了皎皎不想看,有些地方还看不懂。 她上下看了两眼,嗯嗯两声:“看过了。” 青雀还是站在原地,殷切以盼。 云皎问:“你不回去么?” “奴才等娘娘的回信,省得娘娘派别人再跑一趟。” 还要回信! “那你在这等会,我得进去书房,雪芽你给我磨墨。” 因为要给皇帝写回信,雪芽格外激动,磨的墨都够把笔尖淹死。 云皎大笔一挥—— “已阅!” 青雀不识字,见熙嫔很快把回信交到自己手上愣了一愣,忙道:“奴才可以再等一会的,娘娘莫急。” “没急,你就拿回去,纸短情长。” 青雀信以为真,珍以重之地将信带回御前去。 谢知行放下手上的折子,满心期待地打开…… 结果发现上面的内容长度并不需要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来看。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事有回应 寄情以书信,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谢知行面无表情地将信笺掷回青雀手里:“让她重写。” 青雀只好又跑了一趟咸福宫。 “娘娘,皇上……”他斟酌一下措辞:“兴许是觉得娘娘回信写得太短了,娘娘多写点儿呗。 这一来一回的,之前雪芽磨的墨都没干。 云皎再次提笔沉吟。 她不会文言文,只会大白话: “臣妾正在与丽嫔下棋,收到皇上的来信猛然一看,顿时就猛然一看。关于皇上您说的这个事呢,臣妾就简单说说,皇上明白就行,无论如何呢,您的决定就是您已经决定了的事儿,臣妾在想的事儿就是臣妾的想法,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懂的都懂,不懂的永远不懂,后宫的水很深,牵扯到太多事儿。” 宛若被定下八百字作文的学生,云皎绞尽脑汁地往里面加内容。 别人增加论据来充实内容,她则是透过把字写得特别大。 字体放大放大再放大,巴不得一个字写一页。 因为是写到半路才想起来的法子,所以信件的开头字体还是正常大小,后面越写越大,呈梯形发展。 “好了,你拿回去交给皇上。” 青雀见这次回信厚了许多,放下心来。 他颠着步子再次将其呈到御前,交到皇帝手上。 谢知行将折叠起来的信件抖开,信件上仍残留云皎爱点的那种熏香,男女之间写信有股发乎情止于礼的诗意,在见不到的日子里写些私密的调情话…… 看到信的最后,他的拳头硬了。 “让熙嫔以后每月不必再画画交给魏嫔,”他吩咐:“改成写文章给魏嫔看。” 云皎的性格是勉强不来的,谢知行退而求其次,不要求她把回信写长,横竖有一方话多就行。于是他事无大小,想起来就给她写一张小笺。 而云皎也做到了事事有回应—— “啊?这也太那个了!” “怎么回事呢?” “确实。” “笑死。” “有道理。” “说得好。” “好家伙。” …… 当谢知行下意识地在折子里写下“确实”的批示时,他蓦地发现,云皎兴许不会写打动人心的情书,但她在将别人拉到和她一致的高度这件事里,却实在是位高手。 他若有所思,从中抽取了一部份的信件,交给青雀。 “如果有人向你打听信的内容,你就把这几封透露出去。” “奴才明白。” 皇帝料事如神,乾坤宫到咸福宫有个小太监不断来回奔走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人,云皎写的那封回信在晚上就到了皇后的手里。 “写信?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一面。”皇后满是酸意的说:“熙嫔她顶天了只能说是会认字,根本比不上本宫,有人视珍珠如无物,却去捧着鱼眼,可笑至极。” 酸是酸了点,也是实话。 作为危家精心教导出来的千金,皇后的文学造诣比云皎高出不知几凡。 皇后翻开信件,原以为里面会写的淫词艳调,却看了满屏的加密通话。 数百字的长文,有用信息只有一句“臣妾正在与丽嫔下棋”。 “呵,” 她冷笑一声,将信笺掷于案上:“乍一眼看过去,会以为熙嫔是大字不识,不通笔墨,只会胡言乱语的愚者,但这是送到皇上手里的信,当中必然有玄机。熙嫔这故布疑阵的手段,还是嫩了点儿。冬画你过来看看,这越写越大的字,结合那句后宫的水很深,是不是在暗示后宫在本宫的治理之下越来越混乱?” 这是在皇帝面前给她上眼药呢! 皇后惊疑不定,越发想要知道这封狗屁不通的信背后真正的意义。 “不行,光本宫一人怕是难以解读出真正的内容。” 皇后沉吟,示意冬画将其抄写一份,送出宫去。 危家养着一些门客,等于智囊团。 熙嫔即使是有三分小聪明,也定然不是危家的对手。 皇后琢磨了一个晚上如何对付熙嫔,做梦都是去母留子,翌日早上一道恩旨却将她打懵了——皇上临幸了宫女雁芸,将其封为珍答应。 一个答应的位分是不高,问题出在这封号上。 她一个宫女爬了龙床,也配得上珍字? 仿佛旱雷在皇后耳侧炸开,她的脸火辣辣地发烫,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先是恼怒:“御前伺候的宫女就打着蛊惑皇上的心思?要封也应该由本宫来封,皇上竟就这般等不及?” 皇帝睡了宫女,让皇后来封,既显得中宫贤惠,也让刚得雨露的小答应晓得哪怕承了宠,后宫中还是皇后说了算,要敬着皇后。 见皇后沉着脸,冬画只好硬起头皮劝慰:“雁芸姑娘正好破了熙嫔擅房专宠的局面,娘娘也盼着有别人在御前替皇上排解……” 她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本宫刚让人将她抬举到御前奉茶,她当夜就爬上龙床,心里还有没有本宫?可见不是个好的,贱人!” 皇后的表情狰狞如罗刹。 冬画不敢分辩,也不敢求饶,就跪了下来磕头。 “没心肝的贱婢,本宫略微一捧,她竟就不知分寸,丢尽本宫的脸!”她恨声,左右有宫女搀着抖得筛糠似的她:“皇上去上早朝了?本宫倒要瞧瞧,她下的是什么蛊,把皇上迷得要给她一个珍字作封号!” 不知取舍,贪婪无道的人活在世上,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愤怒,天天活得五内俱焚。 在皇后的设想中,雁芸即使经常在皇帝面前露脸,以皇上淡漠女色的作风,怕是极难才会得宠,她一边将人送到他面前去,一边矛盾地希望他不要碰雁芸。而雁芸区区一个婢女,得此抬举应该小心翼翼:谨守贞操,哪怕真的承宠,最好在龙床上声声念着皇后的好。 结果两人当天就好上了,皇后心态当场就崩了。 同一时间,青雀将新的信送到云皎手上,上面写着四个字: “李代桃僵。” 云皎没读过孙子兵法,又只上过几天学,对拥有顶尖家庭教师的学霸皇帝频繁引用典故颇感不满,于是挥笔写下四字回复: “尊嘟假嘟oo” 第一百二十六章 覆水能收 早朝上,一本参奏苏同万故意虚报花费,靡费治雪灾银两的折子,再次引发危庆辰和纪言玉的口舌之争。 皇帝安排人去严查,剩下的则是听两人一句接一句。 参奏的折子里只写了大概,细节他得核查。 一时半会,并不能在早朝上定下来,两人打嘴仗有点水早朝时长的意味,也有寻对方不痛快的意思。 “启禀皇上,苏同万罔顾朝廷命令,置受灾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如若查实真有此事,光是严惩此人恐怕不够。” 皇帝问他那爱卿想怎么办? 危庆辰把话说得特别大,中心思想就是查,狠狠查,没错也要定个监督不严的罪责。 纪言玉一哆嗦,再往上查,就得查到他那一系了。 “危大人所言欠妥,” 纪言玉出列,斟酌着发言:“苏同万的事情尚未查实,快过年的就大动干戈在去查,危大人的话里话外都把他们当有罪之人,岂不是寒了办实事的人的心?”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一开始还能说是据理力争,后面就是反对对方的反对。 很快地,皇帝发现,云皎的回信用在这里居然非常方便,特别是“确实”,天子回复一句确实,就够另一方着急地去驳斥,他两不相帮,让两人快打起来。 在一句句确实之中,他越发想念云皎。 下朝之后,皇帝第一句就问:“青雀呢?” 昨晚他强忍着没有看云皎的回信,忍着到第二天的早朝,苦苦等了一夜,笺上只有四个意义不明的字。 “尊嘟假嘟,尊嘟假嘟……” 他略微沉哑的声音反复念叨这四个字。 旁边不明所以的图形又是何意思?一个小的圆,一点,一个大的圆……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收到从宫里传递出来的消息的危庆辰。 其他嫔妃要往宫外传递消息,兴许要等宫女被恩准见家人的日子,但皇后手握宫权,这点小事自然轻松办妥。危庆辰拿着抄写下来的熙嫔密信副本回到府里,自个儿先琢磨一遍,实在想不出来,才让心腹门客一同破译。 “区区一个女子写的密信,竟令我等完全看不懂!” “得结合宫里发生的事情想?”有人提出。 “危大人,皇后娘娘最近有什么动作吗?”又有人问。 “呃……” 说到自家闺女的动作,那可真是罄竹难书的多,一时半会说不完的。 不提远的,就在早上,新鲜出炉的珍答应去建章宫请安,就闹了一出笑话来。 其实是江贵人先开的口:“听说昨夜皇上召幸了一个宫女,早上还赐了封号,那宫女说来跟皇后娘娘还有点渊源呢,看来还是娘娘会看人,宫里又多一位姐妹了,只是不知道这个珍答应长什么样子。” 她掩唇而笑。 要说贵人位分在请安时其实是不配多话的,可她闹破了天也和太后同一个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是比其他贵人多三分体面。 “此事当真?” 冯嫔有点坐不住了。 僧多肉少,这熙嫔刚怀孕撤牌子,宫里就多出一位珍答应,还能轮得到她么? 皇后淡淡道:“她站在后面,江贵人自是看不见,等下她给本宫敬茶就能瞧见了。再等到晌午,她就会去各位妹妹宫里磕头见礼。” 等都磕完,敬完茶,才算是后宫有编制的一份子。 虽然要挨个宫里去敬茶,遇上刻薄手黑的要吃点苦头,可同时也能领着小主娘娘们的赏赐,能积下十分丰厚的家底了。 冯嫔攥着帕子,忍不住往后面撇了眼:“还在答应就得封号,这待遇之前只有熙嫔有呢!这珍妹妹多大的体面呐。” “能有什么体面,”皇后嗤笑:“不过一个奉茶宫女。” 魏嫔欲言又止地看着皇后。 其实这种酸言酸语她刚才也想说来着,被皇后抢话,她没台词了。 等聊得差不多,淑妃适时提起:“珍答应是这会给皇后娘娘敬茶,还是等会再来建章宫?” 皇后像这时候才想起来似的,让珍答应上前。 昨天还是宫女的雁芸,如今的珍答应,她低着头走进众人的视野里。她有温婉秀美的脸庞,可若论姿容,真不算太出众——宫女不能涂脂抹粉,衣服不许有太华丽的花纹,就连能穿的颜色,也是无限趋近于背景色,能够以宫女身份上位的,个个是素颜生图超能打的美人,可珍答应她真不至于。 魏嫔诧异:“我还以为多出挑的美人,连许贵人都不如。” 许贵人只能干笑。 冬画把茶水递给珍答应,她的指尖碰到茶杯时,眉头轻轻一蹙,旋即舒展开来装作没事发生。她双手牢牢捧着茶杯往上送,皇后仍不接,悠悠说着场面话:“要是能安份守己,你今日就不会站到本宫面前来,不过能把皇上伺候好了,是你的一份功劳……如今熙嫔怀着孕,能有别人为皇上纾解一二,是你有功。” 她以一事点两人的名,看看她们有何反应。 珍答应稳着声气说:“嫔妾不敢居功,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不愧是当宫女的出身,什么局面如何回话,她心里都有章程,不轻易出错。 皇后厌恶地撇开眼,问:“熙嫔呢?” 云皎茫然地望过来:“娘娘,臣妾在呢。” ……不愧是熙嫔。 皇后还说了一会子话,才允她磕头敬茶。 敬完茶后,皇后正要让她下去,却见珍答应摊开双手,手心指腹全部透红:“求娘娘赐下三黄膏,不然嫔妾的手就要废掉了。” “哎哟这……” 魏嫔坐直了身。 皇后面色铁青,她以为雁芸会忍下来。 毕竟她是当惯了宫女的,一点皮肉之苦不算事,何苦为这得罪建章宫。 她明明可以用指尖扶着薄些的杯缘,却偏要变本加厉地将手掌全部贴上去,把手全烫红。 “冬画你怎么办的差?”皇后厉眸转到旁边的宫女身上:“茶水还烫着就递给珍答应,粗心大意!” “是奴婢的罪过,求娘娘恕罪。” 冬画熟练地跪下来。 云皎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做! 只不过珍答应的一双手怕是要烫脱皮了,她不禁有些不忍,便扬声:“这事不怪皇后娘娘!” 熙嫔难得主动开麦,立刻吸引了建章宫妃嫔的目光。 “臣妾第一次给娘娘敬茶的时候,那茶水也烫得很呢!娘娘喝的时候,也未曾发一言,臣妾便猜,娘娘兴许就爱喝烫些的茶水,可怜珍答应扛不住烫。” 以前玩宫斗游戏,看宫斗小说时,云皎站在上帝视觉,总觉得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非常有意思,很想体验一番。不曾想有朝一日穿越,她打了半天腹稿,琢磨出来的发言也就这水平。 就这水平,进宫斗语c群不出三天就要被踢掉。 可即使就这水平,她也是在场唯一怀有身孕的嫔妃。 “原来熙嫔之前敬茶的水也这么烫?”魏嫔装作惊讶。 云皎说:“对啊,皇后娘娘的嘴巴可真是皮粗肉厚!” 她就差说皇后是厚切凤舌了。 纪贵人看出来,熙嫔是想为珍答应出头,也报自己曾受皇后欺负之仇,可熙嫔除了把事情捅出来之外,甚至没想到任何诛心的话,不禁有些替她着急。 皇后放下茶杯,淡淡扫她一眼:“本宫的喜好,轮不到你来置喙,谅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本宫暂不治你妄议中宫的罪。” 请安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纪贵人向淑妃告假,过去截停云皎,恨铁不成钢:“你刚才跟皇后起冲突,就只是想嘴上痛快两句吗?” 她和淑妃有相似的地方,并不为意气做无用之举。 但只要出手,必然要打痛对方,起码要撕下一层皮来。 云皎摇头:“不是啊,我可生气了,特别想让她付出代价,但她是皇后,我能怎么办?” 在纪贵人看来,熙嫔今日就不该出这个头。 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受,总要让皇后晓得疼,不然就成魏嫔一样的人物,每日净会挖苦别人。 “刚才的话,你就该一口咬定是皇后的宫女办事不力,不能轻易放过……珍答应之前不也是宫女?你咬死冬画一样是宫女,说不定二人之前有私怨,挟怨报复,伤害皇上嫔妃的同时也有损皇后英名,要狠狠重罚以正后宫之风。冬画是皇后从家里带出来的丫鬟,罚她的大宫女等于下她的脸,”纪贵人一气儿的说完,叹气:“可惜了!你现在只能到皇上面前去说了。” 按着纪贵人的建议捋下来,果然好使多了。 目的明确,敲山震虎,倒显得她之前说的全是傻话。 “纪贵人你真聪明。” 云皎牵起她的手晃了晃:“幸好有你!” 云皎的眼睛布灵布灵像小星星一样看住她。 “有我有什么用,咱们都走出建章宫了,总不能明儿再提。” 纪贵人被夸得脸颊发烫,手不舍得抽出来。 “没事,纪贵人的话借我一用,我事后再报答你。” 不等纪贵人再问,云皎便读档重来。 正好是珍答应摊开自己被烫红的双手,向皇后讨要烫伤药膏,她打好腹稿正要发言之时。只不过这次,她换了种说法:“皇后娘娘,臣妾有一言要说。” 云皎颤颤巍巍起身,扶着一点不显怀的小腹。 此举看得其他人牙酸,她才怀多久,装这德性!云皎却不全是装的,她是坐得太久,腰有点儿酸。 “熙嫔你坐着说。” 皇后扫过来一眼。 “谢娘娘,” 云皎麻利儿的坐下,接着说:“之前臣妾第一回给娘娘敬茶的时候,那会茶水烫得惊人,也是由这宫女递过来的!臣妾还心道是娘娘爱喝烫些的茶水,没想到竟然是她暗中使坏!珍答应是宫女出身,说不定以前和冬画有过矛盾,才挟带私怨报复。此举不仅是暗害天子嫔御,还损害皇后娘娘的英名,求娘娘严惩此人,一正后宫之风!” 纪贵人正坐立难安的,怕云皎又说出傻话来。 不料她这次居然长了一回象牙,说得颇有水平,正中要害,把皇后架在火上烤,必须得惩治自己的心腹大宫女。 “熙嫔所言甚是,臣妾没想到,皇后娘娘身边还藏着这等大胆刁婢。” 魏嫔掩唇而笑:“这茶水隔着杯子都能将珍答应的手烫成这样,肯定入不了口,难道是嫉妒珍答应昨日还是宫女,今日就是小主了?糊涂啊!想被主子抬举,待皇上到建章宫时,求一求皇后娘娘不就好了。”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完,魏嫔也有点后悔。 她早上出门之前还立心要管住自己的嘴巴来着。 “求娘娘恕罪!奴婢只是一时不小心,当差糊涂,并非有心!求娘娘明察!” 本来,皇后怒斥冬画两句,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这事就过去了。 见皇后被熙嫔用话架了起来,竟是不得不真的重罚她,冬画才晓得惧怕,求饶声里隐见哭腔。 这时,淑妃轻轻一笑: “茶水烫得不能入口,娘娘竟也没察觉出来,难怪她敢一犯再犯。” 皇后神色阴郁,邪火在胸腔里烧。 她深吸气,让脑子清醒些,再度开腔时,声调冷得像掉进冰窖:“这奴婢办事糊涂,之前险些伤到熙嫔,今日伤到珍答应,建章宫再容不下她,等下叫内务府的人来,罚去瓮山铡草。” 瓮山等同宫女太监的劳改之地,比去浣衣局更可怕,时常有太监受不住苦役自杀。 皇后原本是想让冬画去浣衣局的,可淑妃发了话,她知道此女心如毒蛇,重罚冬画反而能堵了淑妃的嘴。 “皇后娘娘公正严明。” 淑妃奉承。 宫女是嫔妃的臂膀,熙嫔难得把话说到这了,她不介意再添把柴火。 皇后笑色沉沉。 在她欺辱宫妃时很是痛快,和自己一同长大的丫鬟要去受苦役,她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但,她的名声不能蒙尘。 …… 走出建章宫时,丽嫔长吁气道:“今天真让我意外。” “我看上去不像仗义执言的人吗?” “不,是那段诘问的话说得挺有水平的,不像你。” 云皎移开视线,装作没听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事成后,云皎将之前榨取出的山茶花精油分出来一小瓶,命雪芽送去延禧宫。 雪芽还没走出咸福宫,就被院子里晒太阳的丽嫔叫住:“你不是熙嫔的大宫女吗?去哪呢?” “奴婢给丽嫔娘娘请安,”被叫起后,雪芽说:“之前纪贵人帮了熙嫔娘娘的忙,娘娘吩咐奴婢去给她送山茶花精油。” “就你家主子捣鼓出来的东西是不?”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丽嫔让雪芽先别急着走,让宫女取来一些礼品:“你一并带过去,本宫的这些说是给淑妃的,再悄悄地将精油给纪贵人。淑妃才是延禧宫的主位娘娘,送礼不能越过她去。” 雪芽明白过来,感激说道:“谢谢丽嫔娘娘提点。” 丽嫔选的也是不会出错的衣料布匹。 到了延禧宫那儿,淑妃嘱宫女备下回礼,没作过多阻挠就放雪芽去找东侧屋的纪贵人了。 纪贵人对着这一小瓶精油甚是稀罕。 “这是你们家娘娘亲手做的?” 听雪芽说完精油的繁琐提炼方法,又道熙嫔费尽心思也不过得了三瓶,其中一瓶就送到她这来,纪贵人面上果然露出喜意:“她倒有时间捣鼓这些!精油要如何使用?” “娘娘说,精油是山茶花精油的浓缩,加一滴在水里,就能焕发出香味。” 吸入或者涂抹身体的用法,云皎都写在纸上了。 她怕用写的不够清晰,还附上q版的自己作示意图。纸上,小小只的熙嫔将精油倒在糯米团似的双手上,搓热了在纪贵人的身上上下其手,看得她脸颊一红:“熙嫔这画的,不正经!” “娘娘说,用山茶花精油按摩可以保湿滋润呢,这是让小主的皮肤吸收山茶花的精华。” “我知道了!代我谢谢熙嫔娘娘。” 纪贵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说来,她什么都没做呢,熙嫔怎么就给她送谢礼了? 想是这么想,心里甜甜的。 …… 翊坤宫里。 被分配到西侧屋的珍答应正由宫女给她双手上烫伤药,宫女阿珠是她在宫中的旧识,两人情同姐妹,见好友原本白皙美好的一双玉手发白脱皮,不由心疼得直掉眼泪:“冬画姑娘真是太过分了!该她去铡草服苦役,黑心烂肺的东西!” 阿珠恶狠狠地骂道。 两人都知道真正该死的另有其人,可偏偏那人是后宫里骂不得的,只能指桑骂槐:“只是小主今日揭穿此事,以后怕是要被娘娘记恨上了。” “说得好像我不揭穿,她就能不恨我了似的。” 珍答应嘲弄一笑。 阿珠也明白,宫里有些人出身高贵,心眼坏得没边了,看见别人难受她就高兴,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宫女答应,活着原也碍不着谁,比城砖上爬的蚂蚁强不了多少,偏偏就有人要烧一壶热水泼下来:“奴婢尽量收着力来,小主您忍忍,药要上全才不容易留疤。” 被烫伤的地方渗着钻心的疼痛,珍答应闭上眼。 看来是糊弄过去了。 她不是争先计较的性子,以前当宫女时吃过教化嬷嬷的亏,也没想过使计去报复,今日在建章宫里如此刚烈,实在不像她的作风,难怪阿珠起疑心。 在未央宫的那一夜里,皇帝跟她说明白: “皇后将你抬举到御前来,无非是想用你来分走朕对熙嫔的心思。朕就要让她知道,她成功了。” “但这势必会让许多人嫉恨你,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给她许诺的,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富贵。 以及,将阿珠送到她身边。 ——在男女大防的环境下,珍答应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对男人的兴致淡漠出自何处,毕竟要是对男人很感兴趣,那是家里没教好,不知羞耻。反正到了年纪,父母就会为她安排一门婚事,婚后才能和夫君谈情,做亲密的事情,生儿育女。直至进宫,见了阿珠,和她成为好朋友后,珍答应才惊惧地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幸福未来,永远不会到来。 珍答应不是还没遇上令她心动的男子,是她根本不喜欢男人。 一想到出宫婚配后要跟男子敦伦,珍答应就巴不得死在宫里。 所以皇上提出要与她做一个交易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且想超额完成皇帝给的任务,哪怕死在宫中也无所谓,只求皇上看在她办了实事的份上,能厚待她的家人,至于她所得的财富,一半想法子转交到家人手上,一半留给阿珠。 于是,就有了今日在建章宫里捅破天的一幕。 “小主怕是被疼傻了,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阿珠心疼地责怪道。 “不疼,皇上知道我被皇后刁难,定然怜惜我。” 珍答应仰起头,低头上药的宫女看不到她眼里的无奈,只当小主得志跋扈,叹气跟着附和:“是是是,皇上对小主可好了。” 果然,一到下午发,皇帝给珍答应的赏赐就送到翊坤宫了。 那流水一样的赏赐由身强力壮的太监抬进屋里,看得魏嫔都想骂人:“翊坤宫光是放下如意的太监宫女嬷嬷就有点挤了,现在还来个珍答应,赏这么多东西,她屋里放得下吗?别要本宫给她腾地方!” 她愤怒到一半,咸福宫的宫女来了。 雪芽向她请安,她也不叫起,就斜着眼睛瞥她一眼:“说,有什么事?打尖还是住店?” 雪芽没明白她阴阳怪气的原因,只赔着笑脸:“打扰魏嫔娘娘了,奴婢是替主子送文章来的。” 经她这一说,魏嫔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御赐的活。 看完作画看文章,她算是提前给孩子辅导了。 “熙嫔自己怎么不过来,就派个宫女过来?懂不懂尊师重道?你让熙嫔亲自送过来。” 魏嫔让宫女送客。 皇上既然让她帮忙掌眼,那她等同是熙嫔的半师,要求她亲自将文章送来并无不妥之处。 被客气地请了出来的雪芽只好回去咸福宫,告诉主子情况。 “果然还是要我自己去啊……” 云皎缩成一团。 贡眉劝道:“奴婢也觉得主子该亲自去一趟,免得落人口实。” “我不是懒得走,我是有点心虚。” 能线上交作业就线上交作业,当面交太尴尬了。 云皎坐上步辇,去往翊坤宫的路上拿出来看,想描补两笔,但文房四宝不能随身携带,甚是不便,只好作罢。 …… 魏嫔练了会书法,云皎就到了。 云皎恭恭敬敬地将自己写的文章奉了上去,魏嫔对这态度颇为满意,心道要是熙嫔能一直对她这样谨小慎微,那她充当一回女先生,教她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给我看看。” 魏嫔接过文章,开始阅读。 越往下看,一种异样的感觉碾进脑子里,上一次有类似感受,还是初夜时破瓜的疼痛。熙嫔的这篇文章,就是这般生生地劈进了她的思想之中。 魏嫔凝神,皱眉,沉思…… “熙嫔,”她说:“你想让皇上欣赏你的才华吗?我劝你及早放弃这个念头,走不通的。” “不是啊!” 云皎一脸沉痛。 如果可以,她希望皇上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替身。 那么侍寝的时候她只需要静静地微笑就可以了,而不是拉着她写情书。 “唔……” 魏嫔:“不是说纸上面有字,就能说是文章的,你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真的有经过思考吗?” 云皎也不想这样的。 谁叫燕赤的正经文章有非常工整的格式,类似文言文,非一时半会能够学会的:“我就写不来这种文章,储秀宫时笔试满分已经耗尽我一生的墨水了。” 魏嫔还是将信将疑,云皎的字写得很好看,不像是肚里没墨水的人。 魏嫔将她招呼进书房,正好如意公主也在里面。 “熙娘娘安。” 如意起身和云皎行礼,她侧了侧身没受全。 “你坐下来现写一篇,我不信真能写得那么烂。” 云皎在如意旁边坐下,魏嫔就站在边上,矫正女儿的写字手势和习惯。 过了一会,云皎将写好的文章交上。 魏嫔接过文章,凝神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如何?” 云皎略带期盼地问道。 魏嫔放下文章,搭住她的肩,语气里居然带了安慰之意:“你能识字已经很好了,别的就不要强求了。” 云皎:“……” 旁边的如意公主托腮问:“为什么熙娘娘不用强求?母妃明明说如意要样样精通。” “讨债的来一个就行了,来两个我受不住。” 魏嫔是想再要一个皇子的,因为起码有三十人在帮她带娃,所以她觉得孩子识字上书房之前最讨喜,一旦开始识字,就怎么看怎么愚笨。 她的美目一转,想起叫熙嫔亲自前来的真正目的:“你看到院子里的箱子没?” “看到了。” “那些可都是皇上赏给珍答应的东西,她屋子里放不下,都放到我的院子里来了,才问你瞧没瞧见。” 她觉得熙嫔该和自己一样难受。 云皎若有所思:“瞧见了,那可以带两件走吗?” 魏嫔震惊地拒绝了她。 云皎失望:“既然不可以,那我就当没看见了。” …… 听闻紫宸殿那边给珍答应送去了许多赏赐,其中就包括了极好的去疤膏药和珍珠粉,还命太医令去给她诊治手上伤势,原本还因为失去了冬画而有些悲伤的皇后立刻恼了。 “皇上变了,以前他都不会驳本宫的面子。” 皇后伏在案上伤心的说道。 她心里害怕,越怕越愤怒,她想透过惩罚别人获得更多,结果却是手中所拥有的接二连三地失去,身边没冬画劝着她,她更是惶惶然:“给那贱人传太医,岂不是会把本宫的事情传到宫外去?帝后一体,皇上这是把天家的体面置于何地?太后竟不拦着他!” 皇后起身,想找皇上理论——说是这么说,递话递得很客气,她让冬琴去带话求见皇上,又道建章宫备下一桌好酒好菜,想请皇上过去用膳。 结果却遭到了拒绝。 晚上,皇帝传召珍答应,翌日再晋一级。 不仅如此,还看在她“过于劳累”的份上,免了她当日请安。 珍常在圣眷之隆,教全后宫侧目,愣是把原本聚在熙嫔的目光分走大半。 而当日紫宸殿送去咸福宫的信,由御笔起誓,没动过珍常在分毫,她甚至还是处子之身。 云皎回复:“皇上身子有恙?” 皇帝收到此回信,先是一喜,她关心朕,接着反应过来便是一怒,她竟怀疑朕不行! 他挥笔写下:“朕安!” …… 夹雪的北风再次吹白了皇宫,秦公公去皇后处递来一个喜讯——今晚皇帝摆驾建章宫。 对待皇后,皇帝有些头疼。 他下此狠招,一来是想保护云皎,二来则是给皇后醒醒脑子。 先皇太祖和先帝将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江山交给他,国库充盈,海晏河清,他是守成皇帝,骨子里没太多到处杀伐的欲望,像先皇太祖那样厮杀得只剩他和一个亲王的景况怕不会再有,他再视老三如眼中钉,也没怎么样他。做皇帝要放纵很简单,要克俭自省才是难事。 皇后废立不是易事,他给过危氏太多次机会。 在帝辇上,他是希望危氏能醒悟过来的。 皇帝想起刚进住东宫那会,危氏想在妾妃面前立一回威风,将宫中的摆设全部换过,还想把树砍了重种,结果库房刚开,就被当时用纪侧妃拦阻,要求请示太子再作此举。 危氏觉得自己的威严受损,掌掴纪侧妃后骂她皆小人逞志之态。 纪侧妃没作分辩,只是坚持去请太子。 当时,面对满腔委屈的太子妃,他也是满心的疲惫。 这也是他一直更相信淑妃的缘故——彼时先帝和先皇后都健在,他才当上太子月余,就大刀阔斧地更改东宫摆设,怕惹上者多想。三弟虎视眈眈,就等着寻他的错处,去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呢。 危氏是痛快了,后患由皇帝来收拾,他心好累。 以前他没有私欲,给人收拾烂摊子无所谓。 但现在,他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建章宫。 皇后前去迎驾,皇帝让她起来,径直往里走。 她落他一步之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有些委屈。 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皇上昨夜拒绝了她的邀约,却传召了珍答应,让她大失面子,皇上该是来安慰她的。 然而,皇上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冬琴犹豫了一下,立刻就被迎禄请出去了。 偌大的宫室里眨眼间只剩下二人。 坐下后,皇帝看了眼周围的摆设,见上回勾起旧情不管用之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奢华作风。身为大燕的皇后,她理所应当有这样的体面,每一件都是他收了进贡之后,拨到她的宫室来,让她先分走最好:“今日我们好好说说。” “皇上难得想和臣妾说说话。” 皇后略带酸意的说。 “因为你从来听不进去朕说的话,说了也白说。” 皇后一噎:“上回皇上不允臣妾抱走熙嫔这一胎,臣妾也明白了,皇上何必再提,至于珍答应的事,冬画是从小伴在臣妾身边的丫鬟,珍答应在请安时态度不大恭敬,她才出此昏招来替臣妾出气,说来也是一片可怜的苦心,只是臣妾作为中宫之主不得不重罚了她……” 皇帝静静等她说完。 他脑海浮起许多想法,他想起先帝年纪大了之后耐性差了许多,听到愚蠢的话语,往往不会听完便喝停对方。 而自己性子不同,总会愿意听完。 待她说完,他才问:“皇后你有想过,作为中宫之主应该做什么吗?” 面对皇帝的诘问,皇后先是一怔,接着是不解:“管束宫人,打理后宫,哪样臣妾没做好,请皇上明示!” “明示?好,朕就问你,江氏收买宫人,暗害别的嫔妃,不是由你放任为之?朕的后宫在你的管治之下乱成了一锅粥,屡次给你机会,你却不知珍惜!你不喜欢她们,就放任她们互害,最好两败俱伤,为上者平衡之道不是你这样的,要是朕跟你一个样,受害的是千万百姓,燕赤也别想好了。” “朕是天授权柄,尚且不敢妄为,你倒比朕更放肆,朕如何容得下你!” 有什么样的将,就会有什么样的兵。 江嫔撒银两能够收买宫人,为什么这么轻松?因为有皇后纵着当温床,助长了风气。 “皇上,” 皇后惶惶然,她跪了下来:“臣妾为你执掌后院多年,其中的困难苦楚不足为外人道,臣妾并非不为,是不能啊……” “赏罚分明很难,还是不顺着自己的七情六欲很难?” 这些,皇帝自认过去的年月里都做到了。 “臣妾为什么讨厌她们,还不是因为皇上?” 她攥紧衣角,护甲陷进肉里。 皇帝也没好多少,他觉得凌空一口黑锅扣在自己脑门上,巨冤。 但是这话题他俩之前聊过,他有心理准备。 他稳了稳声气:“因为你爱朕,所以你恨她们分走朕的宠爱,是吗?” 皇后双眼透红地点头。 “那朕想免了危庆辰的官职,皇后觉得如何?” 斜阳泻进屋内,浸亮了皇帝的龙袍,另一半落在她的衣襟上。冬日里的太阳走得很快,那片光亮很快由黄澄澄的,变作暗红,和她的心一样凝固,沉滞下来。 “皇上,臣妾有错,您罚臣妾,万寿节给淑妃打理也好,”她颤了声:“皇上圣明,别怪臣妾的父亲,一切与他无关。” 论做人,她真不是多厉害的主儿,她被家里惯出了大脾气,在家里犯错有当大官的父兄给她兜着,何况在宅院里能犯多大的错?坏就坏在把她嫁给了帝王,她以为从前为她收拾烂摊子的人由父兄变成了夫君,却没想到有人会不惯着她。 皇帝笑了:“你还说你爱朕。” 皇后不敢去看他的脸色,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但皇上说要免了她父亲的官职,她还是很害怕,连连认错,求皇上息怒:“熙嫔有福能怀上,臣妾不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自己失言要祸及家人,她才晓得惧怕,眼泪掉到地板上。 皇上凝眉看她:“你看,你对朕的爱在你父兄的官职面前微不足道。” 她垂泪。 “不过不要紧,朕对你的爱也是。”他宽和地说。 “……” 皇后噎住。 “我们就不要把爱看得太重,说实话,如果朕把七情六欲看得比天还重的话,你和康亲王早就死八百回了,”他将皇后扶起来,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让他心中大为舒畅:“还有,朕会立刻叫江贵人滚回江家,不要再让朕看到她的脸,然后赐一帖哑药下去给魏嫔。” “……” 皇后不敢说话了。 “皇后你看,畅所欲言,想做就做,是多么令人害怕的一件事。” 说完上述的话时,皇帝堪称是和颜悦色。 这番《皇帝想做的10件小事》里,甚至没有把熙嫔立为后,可见恨比爱强烈:“而你每日在后宫就是这么干的,看谁不顺眼,就去往死里欺负她……皇后,你过的是让朕心生羡慕的日子啊。” “皇上,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犯。” 皇后嗫嗫道。 皇上教训过她不只一次,只要她有所改善,他都愿意给她机会。 然而,这一次,他却态度和气地说:“朕不信。” 机会给够了,他只是觉得,有必要效仿一下皇后的生活态度。 走出建章宫后,皇上下旨,将后宫大半事务交给太后处理,剩下的边角料由淑妃辅佐,变相褫夺了皇后手中的宫权。他转脸去了长乐宫向太后说明情况,后者并不很想揽权,可全交给淑妃也不太体面,由她做婆婆的接手是对大家都好的结局。 “皇后她这性子……被你说了一通,兴许知道错了。” “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朕早就不信她。” 话说到这,太后只能答应了。 宫权一失,皇后形同被架空,想胡作非为也大不如从前。 而她还觉得自己被夺权,是因为惩罚了皇帝的新宠。 “摆驾咸福宫。” 从长乐宫出来,皇帝想任性一回。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走快一点,叫咸福宫的宫女不要惊动熙嫔,朕想看看她平常做什么。” 谢知行一句话,苏总管跑断腿。 他看上去干瘪,人挺能跑,不一会儿就到了咸福宫门前。当值宫女听见圣驾将临都很惊喜,连忙应承下来。 迎禄怕她们阳奉阴违,叮嘱:“皇上想“微服私访”,这是皇上和熙嫔娘娘之间的趣儿,不足为外人道,你们别自作聪明提前跟熙嫔通气儿,被皇上发现了觉得扫兴,小心你们的脑袋!” 今日在门前当值的是丽嫔那边的宫女。 她很慎重地点点头:“苏公公放心!熙嫔娘娘的城府肯定逃不过皇上的眼。” “那就好。” 说完迎禄一顿,觉得不对劲儿,斜瞥她一眼:“你一个看门的听着不太尊敬熙嫔娘娘啊。” “哪儿能呢!熙嫔娘娘待我们特别好,只是藏不住事。” “总之你们等会懂点事。” “奴婢明白。” 有了这一出,谢知行抵达咸福宫的时候,周遭特别安静,乌泱泱跪了一片。大宫女走出来,躬着身道:“启禀皇上,熙嫔娘娘在主殿里和丽主子一起。” 谢知行嗯了一声,她就退下去了。 咸福宫到处都安静,只有阵阵笑声从主殿里传出来。 “你下棋就下棋,别动手动脚的。” “姐姐如果这盘还输了的话,可要在我脸上亲一下。” “……不正经!” “不怪我不正经,是姐姐的美色太迷人。” “我要警告你,我是正儿八经喜欢男子的。” “我也喜欢男的,这不妨碍我想要漂亮姐姐亲亲啊!”谢知行在门外停下脚步,想起自己上次跟她讨要一个吻,她也是毫不害臊地对他亲了又亲。 但是,她从来没有主动向他索吻。 丽嫔长得好看,难道他就不好看?他就没有美色? 谢知行在心里回忆起丽嫔的模样——的确是好看的,新月眉,桃花眼,不笑时冷艳,笑时明媚,人虽然不特别 聪明,胜在话少,静静地往那一坐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因而得了丽字作封号。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在心里想起她,会是拿来和自己的外貌作比较。 就不该给她丽字! 如果不是会引起议论,谢知行这时差点就想把她的封号改为德。 犹豫了一会,丽嫔还是拒绝了她。 拒绝得好,他心想。 “姐姐不会是怕输给我?不会不会?” 就这点激将法,就连大皇子也不会上当,谢知行嗤笑。 “呵,好笑。来,再下一盘,这次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丽嫔上当了。 谢知行也不急着进去,就在外面等了会,一边听壁角,一边赏景。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皎为了落对一子,让天上的鸟儿被禁锢在原地两分钟。 两分钟,她都没试出一个对的。 实在不行,让朕进去下。 “丽嫔姐姐,落子无悔哦。” “安静点,我在思考。” “我不我不,我就爱说话,一不说话我浑身难受,”云皎悠悠地叹气,连语调都飞扬起来:“咱俩不是下着玩吗?用不着眉头紧皱,彩头也就一个亲亲罢了!” ……不仅要出老千,还要嘲讽对手。 谢知行对她的棋品叹为观止,同时有点怀疑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样女子。 在云皎的屡次读档下,棋艺本就不高的丽嫔被杀得片甲不留,正要愿赌服输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上一口之时,谢知行便推门进去:“你们在背着朕在做什么?” “皇上!” “参见皇上。” 丽嫔和云皎一起起身行礼。 “都起来,” 得知内情的谢知行过去扶起丽嫔,发自内心地说:“丽嫔你的棋下得很好了,是被她一直用言语挑衅才心神不宁。” “皇上不是的,” 听他这么说,丽嫔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熙嫔别的不行,却确是下得一手棋。” 云皎:“慢着,别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她嘟起嘴,下一刻,谢知行又回到了门外。 这一次,刚好是云皎落下致胜的一步。 门内,她淡淡一笑:“这次的彩头就算丽嫔姐姐欠着我的,隔墙有耳,不宜继续。”笑里是三分从容三分讥诮四分得意,组成一份完整又清澈的愚蠢。 谢知行:…… 他的脚趾头有点蜷曲起来了。 丽嫔疑惑:“谁?你故弄玄虚干什么?” “容我仔细听听,”云皎闭上眼,装作静心倾听万物之声,少顷,她站起来:“我听出来了。” 她转身,朝着门款款行礼:“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木门依呀一声的被打开,一抹明黄映入二人眼帘。 丽嫔没想到云皎这回来真的,慌忙跟着行礼:“参见皇上!” “……都起来。” 谢知行这回没什么想说的,例行赏了丽嫔一堆东西之后,就牵着云皎走了,而她不忘回头向丽嫔一个隔空啵啵。她自以为做得隐蔽,不料刚撅起嘴唇,双眼就被一双大手扣住往后带:“等等等等!我要摔倒了!” “摔了有朕扶着。” “皇上,不是臣妾不信你,是臣妾怕您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连朕的脚步声都能认出来吗?你武功高强,不必害怕。” 云皎干笑两声,自己的底子,自己还不晓得么! 还武功,多走两步她都喘。 云皎就这么背对着前方的,被他当鸡崽子一样提溜着一路到了西侧屋:“皇上,臣妾怀里还有您的骨血呢,你就这么拖着臣妾,不太好!” 谢知行步伐一顿,停下来:“疼了?” 他分明有控制着力度,也有注意不弄疼她的。 他停得太快,云皎没来得及切换成装可怜的表情,那嘿嘿一笑还停留在小脸上,正犹豫着该用什么表情来反应。可她这会要调整表情已经太晚:“朕就不该信你的话。” 云皎嘤嘤着被按在榻上:“皇上等会轻点儿,会伤到孩儿。” 他呼吸一窒:“朕像是这么禽兽不如的人!?” “皇上当然不像。” 云皎觑他神色,觉得不像是真的生气,便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皇上不生气,大宝和小宝一起抱您。” 让她怀一回真不得了,免死金牌揣身上了。 偏偏他很吃这套,心陡然就软下来。 结果听她嘀咕嘀咕:“小宝踢他,给我出气。” 第一百三十章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在你的腹中踢朕,会先踢到你的肚皮?” 谢知行搂着她坐下来。 即使有着身孕,她的身量也不显怀,腰肢纤细,就脸颊圆了些,明明能当绝色大美人的容颜,偏偏被她吃圆三分,透着股娇憨的稚气。 “也对,” 云皎一顿,松开了抱住他的手:“始终人腿隔肚皮。” 谢知行磨了磨后槽牙,开始觉得哪怕这一胎由她来养,还是得他多盯着点教育。但他忙,始终不可能亲自教导多少,于是又想到了才名动惊华的魏嫔……可惜两人处不来,不然要是她俩同住一宫,能够帮忙看顾着点,起码能杜绝这种作歪诗改名句的事儿。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蜜橘,给她剥皮:“朕今天去找了皇后,你想知道朕和她说了什么吗?” “……这也要告诉臣妾吗?于礼不合?” 一看她鬼鬼祟祟的表情,谢知行就知道她想歪了:“是谈的正事儿。” 正事啊…… 正事云皎是不太想听的,但转念一想,这是真人版宫斗现场,她好不容易才体验到呢,想她上辈子看到这种剧情都是猛按跳过的,今世还是要听听的:“那臣妾想听。” 谢知行就把对皇后说的道理掰开来说得更碎告诉她。 他心里是有些担忧的。 他大权在握,敬重皇后不过是出于他所受到的教育和孝道,真遇到有违原则的事情,他要掀桌子不干,没人能限制得了他,顶多去先帝陵墓前哭,给他的史名泼污水。 但是云皎不同,她要是胡来……她戕害别的嫔妃……她吃醋,她在乎朕,谢知行想到这里,居然有些欢喜。 云皎眨着眼面露迷惑:“那皇后她到底爱不爱皇上?” 听到这个问题,谢知行忍不住捏了她的脸颊一把:“重要么?朕跟她就不是两情相悦才成的婚!她要奔着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不该嫁入王府。当皇家的妾跟当寻常百姓跟官宦人家的妾不一样,就不说淑妃那样得宠的,便是你宫里之前的孙常在,纪贵人……她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被送进宫所图的是荣华富贵,为娘家换取一些利益和保障,没有人是为受罪而来的。” 一边说着,谢知行自己都想笑。 跟云皎说这些,她能懂么? 能懂就最好!不懂就多念几回,总能开些窍,她懵懂纯真的部份是吸引了他,但那是让他更有耐心去一遍遍地引导她,而非理直气壮地把她当一个傻子。 何况,她并不傻: “女子生在这世道,本就是可怜的,还要互相戕害实在可恶,” 云皎停了停,挥舞她自以为跟砂煲一样大的拳头: “但谁要是想欺负臣妾,那臣妾也并非省油的灯,会对她饱以老拳。” 谢知行握住她的拳头怜爱地想,就她的性情和城府,要不是有回溯时光的大能,怕是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就这样的,还觉得自己怪厉害。 …… 想要任性一回的谢知行在咸福宫待了一个下午,临走前叮嘱了丽嫔一番,要好好照顾熙嫔这一胎,不能出意外。如果遇见突发事件,她有事急从权的权力。 丽嫔郑重颔首:“臣妾明白这一胎对皇上来说至关重要,定会盯好熙嫔。” 只要新生儿在咸福宫平安降生,也算是丽嫔的功劳。 日后排辈论赏,皇帝都记着的。 为了避免引起过多的注意,谢知行下旨将云夫人传召入宫陪伴熙嫔后,就少了去她那儿,多在淑妃、丽嫔、冯嫔和珍常在处流连,他的一些动作,够后宫嫔妃琢磨很久了。而其中,被传召得最频繁的就是丽嫔,把她叫去问问云皎的情况,每日膳食用得可香,吃穿用度够不够。 每次问完了,总有大笔赏赐落到她头上。 丽嫔不傻,她能瞧出皇上这回是真动了心了!她“失宠”有一段时日,在这之前也想过借云皎来复宠,秋狩时发现施尽浑身解数皆是徒劳,她就有点灰心,放弃争宠之后,倒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 当今圣上对朝堂的掌控度很高,嫔妃能做的有限,她没多高远的野心,只想穿金戴银,吃好喝好。两者都被满足了,少一个男人又如何?渐渐的,她竟觉得云皎比皇上更加可爱,起码在她面前,不必时时刻刻绷着规矩,她的赞美,也比皇上的更加真诚。 深宫寂寥,想要衷情的拥抱,并非只有男人能给。 想到云皎,丽嫔的唇畔弯起温暖的弧度。 此番温情,在教导云皎弹琴时宣告破灭:“熙嫔你另请高明,我看魏嫔就不错,她也会弹琴。” “魏嫔现在都不许我踏进翊坤宫了,她说光看到我的文章已经很烦,看到文章的作者更烦。” 云皎委屈巴巴的:“我弹得不好,怕淑妃生气。” 论宠爱,她现在也有皇帝作依仗。 但她对淑妃的恐惧,就像食草动物面对食肉动物天然的趋利避害。 丽嫔说:“她生气也不能拿你如何。” “我怕,” 云皎对手指:“我一怕,就会忍不住说我的琴技是师从丽嫔姐姐的。” 丽嫔后槽牙都磨碎了。 见势不妙,云皎就提起裙角麻利地凑到她身边,化身考拉抱大树:“丽嫔姐姐就教教我!我没有姐姐不行的!我没有姐姐太阳都不会从东边起来了!” “呵,明天照样日出。” “硬撑罢了!” 云皎眼巴巴地看住她:“丽嫔姐姐不喜欢我了?但我还是最喜欢丽嫔姐姐。” 丽嫔怀疑圣明的皇上也是在这一声声热烈的表白中沦陷的,这谁受得住?她那么笨,能说谎吗?肯定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没她不行,她可以依靠的只有她了,她又如何能硬起心肠:“……好……” 当日,谢知行传召丽嫔去陪膳,她就说起了这件事。 她笑说:“皇上所受的甜言蜜语,怕是倍之于臣妾,怪不得把她当孩子宠。” 谢知行:“……” 不,他没有这种待遇。 她甚至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也不是他。 丽嫔抬眼,就看见皇帝拧着眉:“你回去跟她说,朕也会弹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帝发了话,丽嫔只好去转述。 她觉得自己像高级点儿的信鸽,唯一不同的是,信鸽给玉米豌豆,而她,赏的是稀有料子,其中一匹石榴红的联珠对孔雀纹锦,别提她多喜欢了。 “主子最近得的赏赐比以前还多些。” 知道内情的大宫女略带感慨的说道。 “跟皇上说的话也多了,没想到皇上儿女情长起来,竟比我的娘亲话还多,”丽嫔压着声音道,怕被别人听了去治她一个不敬的罪,可喉咙底是止不住的笑意:“怕把她推在风口浪尖上,还留了我用膳,这份体面怕是宫里头的独一份!” 独一份的体面,也没能令云皎动容。 丽嫔在她面前提起皇上,她也只当是一个最近来得勤些的过客,并未放在心上。 当窥见皇上体贴的一面,丽嫔更加明白到以往自己得到过的只是恩宠,并非宠爱。 丽嫔仰起头,宫墙将天空切割成方形:“我想用那匹孔雀纹锦做一套新衣裳。” “奴婢等会就去跑一趟,主子想用什么剪裁?” 她有些怅惘,初得封号的时候,她也做过宠冠后宫的梦,可惜梦碎得很快,皇帝对嫔妃和气,伺候过他的女人,总有一份情分在,但他并不和嫔妃玩谈情说爱的游戏,连说话都很少,很难令人生出被爱的幻觉。虽然在入宫前,丽嫔也没和谁动真格的爱过,可是识别此事的能力怕是与生俱来的。 “回去跟熙嫔商量商量,她说新衣裳想跟我穿一样的,说是姐妹装。” “熙嫔娘娘真是……别的主子都怕和别人穿一样的,生怕被比了下去,她倒好。” “孩子心性罢了,跟她计较什么,” 丽嫔淡淡说着,唇角却扬了起来:“皇上传我去用膳,她还让我打包点剩菜回去,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会怎么想她?想皇上想得要吃剩菜?我又成什么人了?” 看出主子只是嘴上抱怨,宫女没有附和,只是抿着嘴笑。 再是这么说,主子不还是和皇上提了? 而皇上也答应了。 说是剩菜,其实是单独额外做好,放在精致食盒里。 只是菜单是从今日的御膳单子里挑的,挑出来全是云皎爱吃的菜。 …… 回到咸福宫后,丽嫔人还没踏进正殿,云皎就闻风迎了出来:“丽嫔姐姐,我的呢?” “什么你的?” 丽嫔挑眉。 云皎扁嘴:“就是我的那个,丽嫔姐姐应该不能忘!” 她的脸明明很小,轮廓也鲜明,扁起嘴来时却让丽嫔想起以前养过的扁脸猫,虎头虎脑的不说,委屈起来特别招人欺负,这怎么忍得住呢? “你要的剩菜?”于是丽嫔故意说:“我和皇上相谈甚欢,把这事给忘了,你不会怪我!” “不怪姐姐。” 剩菜没了,云皎有些失落,但她马上抓住问题核心:“该怪皇上。” 千错万错不是闺蜜的错,一定是有居心不良的男人从中挑拨,误了她们的事。 丽嫔忍俊不禁,让宫女将提着的食盒交到云皎身旁的雪芽手中:“不逗你玩了!肯定是给你带了,皇上也没听到过这种要求……” 她还没说完,就被云皎扑进怀里抱住。 “丽嫔姐姐真好。” 上辈子,云皎在医院看剧时,就经常看到家长去吃席,打包平常吃不到的好菜回家给小孩吃的桥段。不知怎地,就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很想尝试一回,有种被惦记的感觉。 丽嫔想了想:“御膳菜式太多,是皇上挑的。” “喔。” 丽嫔打量了她一下,没从她脸上看出特别的感动神色,于是又说:“皇上说他也会弹琴,弹得比我好。” 这回云皎竖起了小耳朵。 她脚步一顿,斩钉截铁的说道:“以为自己弹得比丽嫔姐姐好,其实是并不的。” 天子再厉害,不比自己的闺蜜强。 丽嫔好气又好笑,庆幸自从云皎怀上之后,咸福宫清了一波外人安插过来的钉子,嘴不严办事不利索的被太后派来的嬷嬷收拾过一遍之后,再没有过说闲话的情况,这不敬的话传不出去。她哪敢说自己弹得比皇上好! ……而全程盯梢的暗卫把这段对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皇帝。 谢知行听得连连冷笑。 第二天,寻了空他就去咸福宫,大马金刀地一坐,开始教云皎弹琴。 他讲话冷硬,她不爱听,就想快些把人哄走:“皇上的琴艺出神入化,用来教臣妾暴殄天物了。” “出神入化?”谢知行冷笑一些,慢调斯理地学她的话:“以为自己弹得比丽嫔好,其实是并不的。” 云皎几乎跳起来:“皇上怎么知道的?” “所言所行,皆逃不过朕的眼,既然说了做了,就不要怕承认。” 他淡声说:“朕知道的事多着呢,朕劝你坦白从宽,把你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给朕听听,朕不治你的罪。” 论做人的段位,谢知行还是技高一筹,云皎活像被班主任逮住了上学带手机的学生,耷拉下头:“臣妾不该在背后说您碎嘴子话多。” 原来还有这一层来?谢知行他真不知。 “朕什么时候话多了?” “皇上的信都快堆满臣妾床头的箱子啦。” 这是独一份的宠爱,她却不稀罕,谢知行感到挫败,想好好整治她,但再也不给她写信了……那是不可能的,不来见她,冷一冷她……那到底是惩罚她还是惩罚他自己?摸摸良心,他竟拿她没法子,只能盼着她不嫌弃自己,多挂念挂念他:“你嫌烦?” 谢知行绷着脸,乍看和平常没分别,心里头悄悄的委屈上了。 “您能在百忙中想起臣妾来,是臣妾的荣幸。” 云皎先把官腔说完,再道:“就是皇上说的都是朝政上的事,臣妾听着又不懂,怎么不说些好玩的呢!” 三句话把皇帝打击成自闭。 他记得皇太祖是特别懂得玩的,风花雪月五季更迭都能玩出花来,一年有大半的日子待在园子,嫌皇宫拘着。老三他们也懂得玩,就他,只会埋首在山一样的折子里,每日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呢! 到头来,他在她眼中,竟然是个没趣的男人么? 云皎觑他,他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掩盖住了所有心思和欲求。 第一百三十二章 皇帝的思维敏捷,眨眼间就想到好多。 他想她说不定是上天下来渡劫的仙女,如果真让她选,她还会选他吗?若不论权势钱财,世间有趣的男子那么多!他脑海里浮现二人初次同房时她未经人事的表现,兴许是没来得及体验其他男人,才对他将就?他有些占了先的窃喜,又希望她是知悉世间一切的好,还是选择他。 但要是让他放她出去体验民间百态…… 他做不到,他好卑劣。 眼睫盖着的眸光影影绰绰,心中愁肠百结已过千帆。 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云皎发现自己说完话后,皇帝就不吭声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 她盯着他猛看,在后宫里最快乐的便是所见的全是美人,皇帝是男人堆里头最漂亮好看的那一个,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而又因为有大把宫人伺候着仪容,精致到头发尖尖,同时达到了“英俊而不自知”的去油效果。 谢知行想了大半天,云皎脑海里就五个字—— 他真好看啊! “你,”谢知行伤怀地开口:“是因为没有选择才待在朕身边的吗?如果有得选,是不是就不喜欢朕了?” 云皎她注意的重点一下子就偏了:“您说的,臣妾能选谁?” 难道这里也可以攻略风流王爷、飒爽将军、禁欲国师或者病娇假太监? 穿越过来之后,除了亲爹和太监,云皎真没见过多少男人。 也就上次秋狩在猎场里见到了草原上套马的汉子。 她略作回忆,结果就是谢知行将茶杯在桌上重重一放,神色阴沉地看她:“你在想谁?” “没想谁,但皇上不是让臣妾选吗?臣妾就想象了一下。” “不许想……等等你想到谁了?” 谢知行大为不悦。 云皎心虚起来,要她说想到谁,她有大把可以说的。 她支吾了声,看她这模样,谢知行心里有股邪火在烧,她不是不会看脸色的,心中一咯当,赶紧分辩:“皇上不也有后宫三千人能选?臣妾心里选选两三个,也是遵圣命而为,奉旨选美!” 虽说这时代下男女有别,然而他是讲理的皇帝,还真被她说得有点愧疚,他长叹气:“朕不能遣散后宫,第一是将皇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二人哪怕将她们送回家里,府中为了表忠心,只能让她们剪了头发当姑子去,或者自尽全了名节,但朕答应你,以后再不碰其他女人。” 帝王一诺重于泰山,倒把云皎吓了一跳。 她蹬了靴子将脚抱在怀里,试图在榻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干笑一声:“也不必!臣妾随便说说的,皇上您别当真,您不是一般人,您真有皇位要继承,臣妾哪能犯下这样的罪过。” 云皎其实什么都明白,她又不是聋子,皇上说过多少次喜欢她了?她都嬉皮笑脸地挡了回去,以为拿出后宫三千为原因作绝杀,不料皇帝却说他可以不要,他只要她。 可是说到这地步,她也没松口。 想想一个人放弃金山银山也要选她,多吓人呢!云皎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如果天秤的两端放着她和全后宫的美人,她是皇帝,她也选后宫。 “现在不好么?皇上想臣妾,臣妾迎圣驾,皇上不想来的时候,就去别的姐妹处好了。” 云皎为他设想,他却靠过身来,说他不需要。 “你说得对,朕不想你有别的男人,那朕也不要别人,就咱俩,挺好。朕不这么做,你肯定永远不会把朕放在爱人的位置上,对吗?” 皇帝靠得太近,呼息相接,云皎还在想词呢,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角,她被亲得慌神,虽说两人亲热过不少次,可那时她就当玩儿似的,跟帅哥贴贴,没把这当成多重要的事……谢知行算是猜对了一回,她压根没把他当作能用来喜欢的人。 谢知行觉得自己够努力了,可她却往后缩了缩。 被喜欢的女子拒绝,世间再没比这难受的事了! 她以前明明不会闪躲的,是他美貌不再了吗?云皎也在想,并不是的,他五官生得标致,在深宫里荣养了多少年的皇室贵族,这时感情受挫,落寞地看向她时,模样也是好看的。 是她害怕,她怕担责任,怕伤心难过。 “朕说对了,你别躲,别说你现在双身子,哪怕是没怀的时候,只要你不愿,朕也不会强迫你。” 谢知行难受是难受,但他不后悔捅破窗户纸,以云皎的性子,能跟他装上一辈子的糊涂。有些人觉得,占了喜欢的女人身子那便拥有了她,他不这么觉得,骨子里就不是强取豪夺的人,只想诚心徐徐图之。 “为什么呢?男子都会选三宫六苑。” “你为什么代朕做决定?朕就喜欢你,只想要你。” 谢知行简直莫名其妙! 夜夜换不同的姑娘,那事就是例行公事,有什么趣?他渴望到后宫时有人说说话,以前谁能充当这角色,谁就能得恩宠,可既然已经有最想要的,其他就不必要了! 下一秒,谢知行却发现自己又站在了主殿的门外。 他愣了愣神。 “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不说话了?” 门后,丽嫔哼笑着问。 “我在想接着怎么下。” 云皎心不在焉地将棋下完,在她没回档的情况下,丽嫔终于赢了:“刚才只说了我输给你要亲你一下,那你输给我又有什么彩头?” “那就我亲你一下。” 语毕,云皎起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丽嫔目瞪口呆地捂着脸。 谢知行推门进去,丽嫔的反应倒没太大差别,云皎却一直小小声的请安,他领她回西侧屋后: “皎皎,朕喜……” 又回到门外了。 门后,云皎托着腮,心里直叹气。 皇帝老房子着火,这是要逼死人了!可不能让皇帝再说喜欢了,她自知脑子不算好使,听多了可能就真信了。 只是她读档了三十三次,每一次,皇帝都见缝插针的要表白。 直至,谢知行看见她头昏脑胀的,似是将时间回溯得太多次开始力不从心,心中一软,便没提表白的事情,让她糊弄过去。 只是三十三次啊,每一次,皇帝都说喜欢她。 仿佛好感度刷满了,怎么刷也刷不出来别的结局。 云皎觉得自己没办法用以往的目光看他了。 幸好,一直到万寿节当天,皇帝都没再提过让她为难的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半夜,陆陆续续就有官员起身,换上正式的朝服,早早出门。 一盏盏灯笼挂起,照亮了长街。 这时候身上没件蟒袍服在身,都不好意思出来走动。官员们早早的站在殿前,不能明目张胆地高声谈笑,只能请相熟的同僚互相端详对方身上的衣冠是否齐整。他们面上洋溢着一种喜意。 在上位者面前怎么笑,也是大有文章的,不能咧着张嘴傻乐,也不能臊眉耷眼的,要透出浑身散发正能量的喜意来,让皇帝见了就心情大好。 官员起得早,后宫亦如是。 难得有节日,云皎没怎么睡,她天不亮就起来和从清乐房赶过来的云夫人一起打扮--亲娘被送进来有一段时日了,命妇不能在后宫宫殿过夜,清乐房位于宫外内的交界,是一长串给入宫侍奉的命妇打造的宿舍。 “这时候你爹也该起来了。” 自打成亲后,云夫人就没离开过夫君,不免有些想念。 但和怀有身孕的女儿比起来,又不值一提了。 “我爹的官位低,轮不到他进宫朝贺,在殿门外站站得得了,也轻松。” 云夫人抬手摸摸女儿的额头:“有道一孕傻三年,瞧你这记性!皇上特准你爹进宫朝贺,你忘了?” ……云皎她真忘了。 要说当天她还是笑了一下的,想想那颁圣旨的场面得多搞笑! 一个太监气派地将明黄圣旨拉开,宣读:老板要赏你! 下属诚惶诚恐的接旨,问老板要赏我什么呢? 老板说赏你明天放假来公司团建,顺便赏你一个给我送礼的机会。 这哪个打工人听了不眼前一黑? 云皎她爹眼前一黑了,但那是欢喜得晕过去的--以他的出身和官位,这辈子都没资格踏过皇宫的门槛,偏偏就因为生了个争气的女儿,能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进宫朝贺,青烟噗嗤一下从祖坟头里喷薄而出。 同样被女儿身上荣宠所震撼到的还有云夫人。 她进宫当天,去给皇后磕头请安完,才转而去的咸福宫。期间,一直有紫宸宫的太监跟着,生怕她走丢了,宫里处处是贵主儿,她生怕得罪人,为女儿惹到麻烦,不料谁见了她,在得知她是熙嫔的生母之后,都是和颜悦色的。 真正见到女儿后,云夫人还是忍不住淌泪。 以往日日养在跟前的心肝宝贝也马上要当娘亲了,她怎么能不感慨!好在女儿看上去没变样,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小女儿娇态,看来被皇上保护得很好,没遭过大罪。 “最近记性好像是真的变差了。” 穿好吉服后,云皎乖乖坐下,由贡眉为她上妆。 雪芽宽慰她:“横竖娘娘以前的记性也不特别好。” 云皎瘪嘴。 云夫人让她别做怪表情:“孩子在娘胎里会学坏的。” “好好好,听娘亲的。” 结果云夫人一转过身去,云皎就用手指把自己鼻尖往上顶,对雪芽做了个鬼脸。 云夫人叹气:“你那手琴弹得的,等下给淑妃娘娘伴奏……以前我们家都够不上去她们聚会的门槛,你喊苦叫累我就不想逼你苦练,想着又不用演出!没想到有一天要在万寿节这么大的日子献艺,早知道怎么说也要盯着你练好。” 即使是带着亲妈看女儿的滤镜,云夫人也觉得她的琴艺难登大雅之堂。 “我还没见过那么多达官贵人呢,哪个都得罪不起,随便一根手指就摁得你爹永无翻身之日,你在宫里不易,做娘亲的更不能给你添麻烦。” 她眉宇间骤起忧愁:“也不知道你爹怎么样了。” 背后雪芽哎呀的一声,扶住主子: “娘娘,穿好吉服可不能躺了,会把衣服压皱!” 云皎只好挺直了背的坐。 皇帝过生日,可真折腾人! …… 而同一时间,被云夫人挂心的云源和接待他的太监正面对重大考验。 能够进宫贺寿的官员不多,按燕赤的传统,四品以下的官员只配在外面站着。这排队跟座位都是有讲究的,不全是按官位来,全是人情世故。但无论按哪里的标准来,太监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官能进宫吃上席! “公公,就把我排在最后边儿好了,跟你站一块也没啥。” 云源客气道。 他放眼望过去,全是个顶个的大人物,哪个也得罪不起。 “这哪儿能啊!奴才刚才也想这么安排来着,是方大人不同意,说该重新排。” 云源问是哪位方大人。 一问之下,隐约记得那是他领导的领导的领导。 就那样的人物,也只勉强够到了入宫贺寿的边缘。 “这,为何呢?我又不是要站到他前面去。” 他就一国子监里干活的,有何官威可言? “方大人觉得,”太监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等会熙嫔娘娘见到您排最后面,肯定不高兴,娘娘不高兴,就看谁能排到她爹的前边儿去,这一看,不就把方大人给记恨上了么?云大人您在这儿也是极体面的人了。” 前朝百官不清楚熙嫔的性情。 她躺平摆烂的一面,他们见不到,就只看到江家的嫡女跟她干上,从江嫔变成了江贵人,据说危皇后发作过她两回,也没在她手上讨得便宜,这等高超的手段,如今又怀有身孕,她对皇上吹一回枕边风,他们官途就宣布完蛋。 既不清楚,那就只得敬着了。 没想到威风的是他的闺女,云源干笑一声:“皎……娘娘她不是这样的人,公公按官位排就是了。” 太监没急着反驳他,心里很不以为然。 在家里养着的,跟进宫当主子之后的心性能一样?何况当爹的,能有多了解女儿呢?他陪着笑脸:“云大人别急,奴才去问问有多少大人愿意把位置让出来,往后顺延一位的。” 太监迈着腿去挨个问了。 问了好一会儿,回来气喘吁吁:“云大人这边请。” 云源跟上,走了一会儿,周围就见不到青金石顶冠和大雁补服了。 “云大人,您就在这边候着,等会入席的座位也按着这个次序来。” 太监恭敬说道。 云源抬头放眼看去,一水儿的珊瑚顶冠锦鸡补服,一个身上绣着仙鹤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阴森森地笑着看他:“这位就是熙嫔娘娘的父亲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云皎遗传的爹娘身高,她爹自然不高。 他是寒门考出来的官,和这些自小吃好喝好的世家大员不能比,往那一站,便是人群中凹下去的那个了,说话先矮人一头。 “他怎么站在这儿?”危大人移目。 太监恭敬万分地解释。 危大人嗤笑,想到女儿在宫中的处境,对云源生出三分不喜来。可他想,一来以他的官位刁难一个芝麻绿豆官太掉价,二来是熙嫔风头正盛,他不愿惹这麻烦,便收回视线:“也罢,毕竟熙嫔绵延子嗣有功,你就把握好这次机会,加把劲,说不定明年就能靠自己入宫贺寿了。” 周围响起低笑。 云源不作声。 光是走进皇宫,望着高墙带来的压迫感就让他透不过气了。 他想象不到女儿是如何在深宫之中生活的,他的笨闺女空有美貌不谙世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嗓子发紧,很想见见她,不知道皎皎在宫中可好? 这时,苏迎禄走了过来,先是向各位大人问安道好。 别人都认识他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得意人,论在皇帝面前露脸说话的机会,那可真是一品大员,也比不上这个没根的!就连危庆辰也不敢小觑了他,笑说:“苏公公今日一身吉服,看着可真精神。” “也是托皇上的福。” 迎禄小眼睛弯了起来,话锋一转:“奴才身上还有差事,就不叨扰危大人了。” “什么差事?” 危庆辰好奇。 下一秒,他就后悔起自己的多嘴起来。 只见迎禄转身,目光锁定一脸懵逼的云源,朝他拱肩塌腰道:“云大人让奴才一顿好找!”他往云源手上奉了个造型极精致的手炉:“熙嫔娘娘在伴驾,说起天儿冷,怕云大人冷着了,皇上便打发奴才来瞧瞧。这不,可来对了!” 此话如一道惊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旁边这些领导的领导的领导,听了这句话,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他们都在这挨冷风吹,讲究的是一份心诚,皇帝没发话,谁也不敢捧着个手炉等!虽然他们穿的衣裳料子比云源的轻巧保暖,可谁不羡慕皇帝赏的手炉?还得是宫里有人。 “这……臣谢陛下隆恩。” 云源朝着乾坤宫的方向结结实实地行礼。 听到是皇上送的,手炉立刻变得烫手起来:“劳烦苏公公帮我向熙嫔娘娘问个安。” 云源有太多话想问了——皎皎在宫里过得好吗?银两可还够花?皇上待她好不好?只是他不敢问,人在皇帝身边,他还担心熙嫔过得好不好,便是不信任皇上。于是满腹思女之情,只能化为一句克制的问安。 也罢,等夫人回来再问问她。 “奴才明白。” 苏迎禄走后,其他人看云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之前他们都知道熙嫔得宠有孕,这会亲眼见着圣眷之隆,感受还是不同。 渐渐的,也有人主动和云源攀谈起来,便就不觉那么难熬了。 …… 乾坤宫里,云皎伸长了脖子等迎禄回音。 谢知行拢住她的肩:“急什么。” “我爹该让他带两句话回来,我想我爹了。” 皇帝让她私下不许在自称臣妾,他也和她以你我自称,先在称谓上拉近了,再谈其他。 “你跟父亲的关系很好?”谢知行意外。 云源再没用他是当官的,当官的就不闲。 接着他想到:“你家好像是只有你一个女儿,没想要个儿子么?” “娘亲身体不好,这些年都在调理,我劝她实在没有就算了,我来养老。” 谢知行想问她打算怎么养。 话到嘴边,他顿了一下,他问出来,无非是想云皎央求他,来证明他的重要性,让她依赖他。但他更不想她求人,便淡淡道:“到时候你来提醒朕,朕派一些能干人过去,时时照料,或者抱养一个小的养着,也好有孩子能承欢膝下。” 现在不是荒年,家家户户养几口人不是问题,但总有弃之不顾的。 “还是皇上想得周全。” 云皎往他身上一坐,拈起一颗葡萄往他嘴里送。 迎禄躬着身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作派。 他低眉顺眼地复述了云皎她爹的话,云皎面上立刻现了失望:“他就一句话?没别的想说吗?” “你问他,他也不能再抖出两句话来。” 谢知行拍拍他,问了云源在队伍里的景况。 迎禄说得详细,云皎越听越想亲爹,最后抿着嘴不说话了,谢知行哄她:“下次朕把他传进乾坤宫,让你俩说说话,别不开心了。” 得到皇帝许诺,云皎原本撅得能挂油瓶的嘴才笑开。 她听到亲爹周围站了皇后、淑妃和江贵人的族亲,而只有她爹得了手炉,嘴上不说,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比自己穿金戴银还高兴。 再待了一会,谢知行才起身整理衣冠。 等会他要与太后和皇后一起入席,只是他叮嘱一下:“等会你不按位分坐,坐到朕的右边来,迎禄会去带你过来。” …… 宗亲百官分翼入坐,云源再一次被安排到了本不属于他的席位。 一品二品大员能得皇帝亲赐的加菜,上面搁着鹅黄色的笺子。他没有,但他面前有熙嫔娘娘缠着皇帝要来的点心,说让他多吃点,老父亲又感动又害怕,差点当场掉眼泪。 西域列国使者也送了贡品入京朝拜道贺燕赤皇帝万寿。 其中有一串沙丁珊瑚,却得了皇帝的青眼。 他的目光在上边停了停,那使者就介绍道:“沙丁珊瑚也叫红色黄金,象征着勇敢和吉祥,可预防大漠里的闪电和狂风,据说佩戴它能拥有神圣之力,现在献给皇上。” 皇帝没按旧例送进库房里,而是让太监直接送去给熙嫔:“正好晚上配她的新衣裙。” 此等荣宠,再次震撼满座。 其中最惊讶的是康亲王,他忍不住压着嗓子和兄弟吐槽:“这熙嫔怕是金子造的人儿!不对,皇上他对金子没兴趣……” 说不定是坐上龙椅后,露出真面目来了。 皇帝也感觉到底下人的惊讶,这时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女人不是云皎。 是皇后。 原来想做啥就做啥,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建章宫。 皇后今儿的造型特别复杂。 不谈论美不美,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累,摆要大半天,拆也要大半天。 “娘娘今儿可真美,奴婢不敢多看,看多了眼睛都要被迷花了。” “没事做,不就有闲心拾掇自己了。” 皇后淡淡道。 万寿节是给淑妃、魏嫔和冯嫔一起处理的,但魏冯二人就是淑妃的两条走狗,平时还敢嚼嚼舌根,大事上都顺着淑妃来,断然不敢在她面前吭声。她堂堂中宫皇后,连万寿节都被架空了,想必过年也轮不到她来办,这皇后当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尊摆设而已! 打扮好了,就和皇帝一起去长乐宫请太后娘娘,表示天家和美,也尽了孝道。 这就是皇帝给她剩下来的体面。 皇后心酸。 …… 同时,那串红珊瑚,终是挂在了云皎的脖子上。 雪芽铁了心要将她打扮成今夜艳压皇宫的明珠,妆容衣饰无一不经过用心琢磨。 衣裳的白绒镶滚斜切过两腮,都说有孕的妇女会脸色蜡黄,她却偏偏得天独厚,依然白皙娇嫩得像未出嫁的少女,那滚边毛绒衬得她的小脸五官格外精致。她还未显孕相,羊脂玉作带扣勾勒出腰身,是盛世才能富养出的美人。 好不容易拾掇满意了,云皎用铜镜一照,乐了:“我真好看!” “时辰不早,娘娘得动身了。” 贡眉推门进来提醒。 云皎到正殿和丽嫔集合。 说来这正殿和侧屋,也被人说嘴过。 忘了是哪个脸生的嫔妃嘴碎挑拨,说熙嫔娘娘你这样得宠,竟甘愿住偏些?动动嘴的事丽嫔就得挪窝。 云皎不这么想,她不在意住偏住正,屋子住得舒服就行,让她搬家她都不乐意。那人见挑拨不动,背地里说熙嫔蠢,换她抢也抢过来……可这份恩宠不是她的,百般离间也是徒然。 二人坐上步辇,一路走来,目光所到的亭台长廊挂满彩灯,绮罗绸缎作彩带,将天地雪色变得缤纷斑斓,来往宫人脸上皆带着笑脸儿。国库充盈,皇家出手也大方,逢年过节总会多发工钱,菜色也会更好,活着可不就盼着这点甜头么! 位分低的嫔妃到得早些,向她们行礼。 雪芽、贡眉和叶嬷嬷紧张地守在她身边,说道是万寿节当日人多口杂,怕遇到暗害龙胎的歹人。云皎提前存了档,安心地享受起过节摆宴的氛围。 大臣和嫔妃的席隔得很开,绝无当众对话的可能。 但远远地瞧上一眼,还是能够看到的。 “我爹呢?” 云皎张望。 终于,在最显眼那桌看见了人群中凹进去的亲爹。 许久没见,也是没长高。 云皎先是想笑,接着眼眶酸胀起来——两世为人,她周围遇到的总是好人比坏人多,怜惜她独自在医院动手术的儿科护士医生也会在节日里偷偷给她小玩具小蛋糕,而云家更是将她当作眼珠子一样疼,哪怕宫中过着多富贵的日子,她还是想爹娘。 旁人不知真相,只听得一声“熙嫔娘娘到了”,便好奇地望过去,看到了熙嫔的脸。 灼灼的烛光映着她的脸,使她洁白光润的脸庞透出一层粉来,她有一种悠然的美态,并不急着向旁人炫耀她的美,横竖那阵从骨子里浸润出来的美好是忽略不掉的。 更要命的是她的一双眼眸,鸦羽般的乌睫下是秋水氤氲的眼,眸子勾了一道隐红的边,显得格外丽色楚楚。 说一千道一万,云皎她不开口说话,不做多余的表情时,的确有着艳压后宫的资本。 如今她想爹想得伤怀,又怕在众目暌暌下掉小珍珠,于是绷起了脸,也不到处乱看——眼珠子一转,泪水就要兜不住了,于是她更美得沉静,美得令受宴请的宗亲大臣都在顷刻间明白了熙嫔为何得宠。 这样的仙女搁自己后院,他也宠! 有些上次见过熙嫔的,这回再看,发现她出落得更动人了。 别人怕得罪皇帝,不敢久看,康亲王不怕。 反正皇帝本来就不待见他,不看白不看,他羡慕啊。 皇后抬眼,看到右边多搭了一套桌椅。 “那是……” 她问。 谢知行没回答她。 这时候,迎禄走了过去,殷勤地将云皎扶了过来。 皇后心梗了一下。 燕赤以左为尊,将熙嫔安排在右边略下首的位置不算逾越,可她还是心梗,不由轻声问:“那位置不留给淑妃么?” 谢知行这次回答她了: “淑妃她很赞同朕的想法,熙嫔怀着双身子,是该坐近些有个照应。” 皇后再次心梗。 她怨恨起淑妃来,怎么能放任皇帝盛宠熙嫔呢! 第二恨是熙嫔。 万此重大场合,她就能安心坐下来,没想过自己不配吗? 她余光落在熙嫔身上。 云皎正好坐下,面上隐带憾色。 她其实不想坐这儿,想和丽嫔或者纪贵人一桌。 再不济,和魏嫔一桌也好啊!听说在重大节日,她能从菜式挑剔到来宾的穿搭。让全后宫艳羡不已的座位,在云皎看来就是被班主任单独挑出来坐在讲台旁边的重点关注座位,遭她嫌弃得很。 公主和大皇子轮流给皇帝磕头贺寿。 除了如意外,另外两位公主都很低调,生怕招了皇后的眼,云皎几乎没在后宫中见过她们。 公主献上的都是绣品,如意公主还小,就用脆生生的童音朗诵了一篇由魏嫔所写的祝寿赋。 孩子磕完头,就是嫔妃送的寿礼。 云皎不错眼地盯着,心道做皇帝就是好,过生辰能收那么多贵重的礼品,挖空心思地想讨他高兴! 台上有舞姬穿着色彩鲜艳的舞裙翩翩起舞,取了百鸟朝贺的祥瑞意象。 魏嫔开口,声音不算小:“可惜兰氏被降位了没资格献艺,不然她的舞艺才是一绝呢,升平署的都没她技艺纯熟。” “瞧魏嫔姐姐说的,那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魏嫔点点头:“升平署的不会心比天高。” 嫔妃响起一阵默契的闷笑。 兰常在被笑得脸热,但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她能在万寿节上献艺,说不定能一舞惊艳皇上,重新将圣宠笼络回自己身上……然而,现实是如果不是万寿节,她现在的位分连在宴上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熙嫔觉得呢?熙嫔待会不是要和淑妃娘娘一同献艺?” 突然被点名的云皎笑着说:“我就是个陪衬的,比不上淑妃娘娘。” 冯嫔打圆场:“听闻这阵子熙嫔也是下了苦功去练琴艺的,难得的是一片心意。” 丽嫔如坐针毡,很想逃离现场。 眼瞅着快到云皎上场表演的时候,她忍不住派出大宫女去她旁边问问她对今日有没有把握,可千万要记好怎么弹。 不一会儿,宫女面露难色地回来了。 丽嫔:“她怎么说?” “熙嫔娘娘说,”宫女顿了顿:“她想出恭。” “……” 一到正事就想窜稀,是什么毛病! 丽嫔咬牙:“让她忍着。” 托淑妃的福,云皎是看过今日流程安排的。 越到后面,她越是无心欣赏演出。 终于,到了淑妃登场,纪贵人和云皎紧随其后。 “皇上的仁德光日月,天子之圣明使燕赤海晏,万民乐业,功比尧舜,臣妾身无长物,今日愿献画一幅,”她一顿:“只是画未作成,得求皇上稍等,容臣妾和两位妹妹一同完成。” 坐在上首的谢知行颔首,知她肯定有巧思在里面。 淑妃和熙嫔,在皇后黑名单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两者相加,得了皇后夷然一笑:“画未作成也来献上,有慢怠皇上之嫌。” 这年头没有扩音器,大臣坐得远,她这句话音量不高,危庆辰没听到女儿在说什么。 但看见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膝盖就有点发软。 为了使天子息怒,这回危家在贺礼上大出血了。 皇帝的反应还是淡淡,他更不希望皇后触怒圣颜。 …… 两个太监抬着画架子上来。 那是一幅长方形的画布,搭在画架上,让众人亦可见。 画布上,是一幅万朵万寿菊图,画技精湛,细节栩栩如生,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菊瓣似是没上色,打一眼看过去黯淡无光,的确是一幅“半成品”。 云皎事前存了档,和纪贵人坐在旁边,一个弹琴一个吹箫。 纪贵人落座前,想要鼓励鼓励她,结果听到她喃喃有词:“土豆……土豆……” “你想吃土豆?” “不,我在把底下的观众都当作土豆。” 纪贵人莞尔。 淑妃妙笔一挥,她的上色手法和燕赤主流的不一样,对山水花瓣的描画也更大胆随意,翠青描山,石绿作水,莹洁的手在轻描淡写之间点亮山河,寿菊盛开。 她的毫不费力,背后都是无数日夜的汗水。 在云皎平时过得毫不费力,这时已是满头大汗。 弹错了一个音,回档! 弹慢了,没跟上纪贵人的节奏,回档! 云皎觉得自己好像在漫展上被点名上台表演最高难度音游的手残玩家,在座无一不是有识饱学之士,她一个文盲在里头表演真的很无助。她习惯性地看向席上的丽嫔姐姐,却发现对方移开目光,很想假装不认识她。 而更加无助的是坐在上首的谢知行。 在旁人眼中,熙嫔的琴艺虽然并不惊艳,好在十分娴熟,挑不出错处来。 在他耳中,就是小孩练琴,以及播放器卡顿的效果。 云皎的水平不高,连自己在哪处有瑕疵都察觉不出来。 好在云皎发现席间的魏嫔是最好的错误检测器。 只要魏嫔一皱眉,一转头想跟旁边的人吐槽她,她就将那段音节重来。她回档回得磕磕巴巴的,落在不知真相的宾客耳中,却颇为动听。 云皎她爹旁边的官员向他搭话:“熙嫔娘娘的琴技不俗,云大人教女有方啊……咦,这天气你怎么能满头大汗的?” 自家闺女有几斤几两,云源太清楚了。 他也做过才女养成梦,直至发现女儿果真是亲生的,跟他一样才华有限。 …… 淑妃呈上“半成品”,是为了在乐声伴奏之下,让万寿菊在皇帝面前朵朵盛放,照亮山河。 如此玲珑心思,果然得到皇帝盛赞,赐下重赏,并且给了一句:“淑妃这次万寿节办得很妥当,诸事繁重仍能抽出心思来为朕准备此画……可费了些时日!” 淑妃眉目含情的一拜,说到是托了魏嫔和冯嫔的福,她们办事牢靠,为自己分担不少。 被点到名的两人受宠若惊,连忙起身道不敢。 可是满面的红光,却是作不得假的高兴。 如此大喜日子,皇帝也没吝啬赏赐,分别赏了二人上用蟒缎一匹。 谢知行知道万寿节的筹办事儿,几乎是被淑妃一人揽下的。 魏冯二人根本不敢跟她别苗头,偏偏她在大出风头的时候,不忘带着两人一起夸,她要实权,却不独占风光,其他嫔妃看了,知道跟着淑妃办事有肉吃,自是对她更加信服。 事情办得漂亮,他就满意了。 今日是万寿节,他只能去建章宫宿下,皇后屡次想和他说话,却只得到明日还得早起的答复。 接着就是过年,后宫忙得底朝天。 云皎怀有身孕,谁也没来打扰她,每日就和娘亲悠闲度日,除了经常要回复皇帝的书信外,小日子美得冒泡。她越发离不开娘亲,云夫人每一旬会回去两日,她都想念得很:“娘亲要是可以在宫中和我长住就好了,干啥都一大堆人伺候,多好啊,我娘也同意了。” 她在谢知行面前这么说,接了一句:“可惜他不同意。” “谁不同意?” 云皎委屈巴巴的说:“她夫君不同意。” 云夫人的夫君,可不就是她爹么? 谢知行失笑:“有朕陪你。” “皇上可是想当我爹。” 她警觉地抬起头。 这时,她还戴着他之前赐下的虎耳帽,自觉威武如猛虎抬头。 谢知行揉揉她的虎耳,说:“朕只是想多陪陪你。” 云皎觉得是他需要自己陪着。 看他越发粘人,她不禁怀疑,难道自己虽然回读刷走了他的表白事件,好感度却一直居高不下? 很快,云皎就没空纠结这些事儿了。 因为名为孕期反应的洪水猛兽袭来,将她整治得吃不下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过年,宫中到处喜气洋洋的。 就连宫女太监在这段时日里也舍得跟膳房花钱加菜,一句“大过年的”,吃什么都不算奢侈。 唯有云皎,甜酸辣油一样沾不得,吃啥吐啥。 她还不信邪。 “娘娘,还是用些清淡的!” 雪芽劝道。 云皎摆摆手:“没事,你就按着我的意思点菜,要是我吃了想吐,那就赏给你们吃。何况我不吃,还有我娘吃呢!我娘总不能跟着我一起吃素。” 她总共点了水晶猪蹄筋、油焖大虾、干煸牛肉、糖醋里脊和鱼肚烩火腿,最后再搭一锅鱼皮鸡汁羹。 云皎尝一口猪蹄筋:“好吃……哕……好吃……” 雪芽默默地将这碟菜捧下去。 她咬一只大虾:“鲜美!哕!” 云夫人将油焖大虾收走。 最后,云皎望着空空如也的桌,只吃得下一碗小米粥,以及去皮之后再过一遍水的水煮鸡胸肉,勉强能补足营养,后者她是真不爱吃:“鸡知道自己被做成这样子,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何况今天是这一旬的第四天啊!” 数百年之后的疯狂星期四,她竟然要在今日吃水煮鸡胸肉。 云皎悲从中来。 她入宫后利用读档,一向是想吃啥就吃啥,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我在怀你的时候也没吐得这么厉害,顶多馋糖水蛋。” 云夫人心疼之余也奇怪。 叶嬷嬷想了想:“有一种说法,是怀有身孕的时候人的口味是随着孩子变化的,有孕时特别爱吃的,等把孩子生出来之后就不喜欢了。” 云皎难以置信。 谁家好人能爱吃一点油水都没有的水煮鸡胸肉啊! 胎儿从胚胎开始减脂增肌是吗? 听闻熙嫔吐得厉害,谢知行刚下朝就摆驾咸福宫。 他还没用膳,坐下来后看见她吃剩下的清粥和水煮肉,倒也不挑剔就兜底了。 “吃这些能有营养么?” “有营养的我吃不下,我也想吃炖肘子,”云皎委屈巴巴地瞅他:“我能吃的下的全是些没滋没味的菜。” 谢知行随口说:“没滋没味么?上书房时我倒是很爱用这些菜式,吃着味道淡就不会惦记口腹之欲,更不影响听夫子讲课。” 云皎:…… 屋里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移了过来。 罪魁祸首竟然就是皇上! 原来就是你小子小时候活得无欲无求! 听是如此,叶嬷嬷立刻换了番说辞,笑眯眯道:“原来是随了皇上,可见是大福之相。” “大福?什么大福,哪里是有大福。” 饿得七荤八素的云皎一脸恍惚。 谢知行不知道“大福”在她的语境里是一种柔软的点心,以为她惦记御笔写的福字——每到年关,皇帝都会用特定的纸写下福字,数量随机且有限,全看皇帝心情,谁能在过年时收到御赐的福字,就是无比的体面和威风:“放心,少不了你的,朕给你父亲的也赐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云皎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下一秒,她就在他面前吐了起来。 (马赛克)彩虹瀑布 众人大惊,生怕熙嫔吐的秽物污了皇帝的眼,便是御前失仪的罪过。 谢知行却随手拿了个桌上的空碗来让她抱着尽情吐,雪芽打来热水,他就照顾她漱口,用沾水的帕子擦干净,再扶着她喝点儿热乎乎的蜂蜜水,将不适感压下去。 云皎被热帕子擦了脸,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正想读档,提前跟皇帝说她要吐了让众人回避一下,上首却响起他的安抚话语:“既难受就别忍着,你平时在宫里就这样吐?那就不要强迫自己吃有油水的东西了,能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攥着他臂膀的手紧了紧。 如果他话里有一点嫌弃,她会毫不犹豫地读档。 可是皇帝却给她一种—— 在他面前吐了不是多大事儿,她没做错事,相反他很心疼她的感觉。 “皇上,我是自己想吃有油水的,但我吃不下,”云皎泪眼汪汪:“一吃就想吐,就只能吃青菜和白粥了。” 叶嬷嬷面上添了愁色:“娘娘本来就要吃两个人的份量,现在连自己的都吃不够,身子怕要受不住。” 她的潜台词是,熙嫔这样,怕是生不出健康强壮的皇子。 谢知行的眉宇间骤然闪过不耐,半响被忍了下去——叶嬷嬷是太后派来照顾熙嫔的,代表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更重视龙胎无可厚非,要是换了别人说这样的话,他已经发话要换人伺候了。 但他还是说:“熙嫔的身子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儿,吃不下就不要硬吃。只吃得下清淡的……清淡也有好吃的做法,叫膳房按着清淡的口味来做,轮番呈上,你闻着还可以就尝一筷子,不喜欢就撤下去。” 迎禄领命下去。 在等待期间,谢知行说尽了好话的哄她:“怀孕是要吃些苦头,等生完这一胎坐完月子,我就带你出宫玩,你之前不是经常提到民间的小吃?想出去亲自品尝,我就带你去,你不想,我就叫膳房的大厨去学最地道的做法。” 云皎还是扁着嘴不接话。 谢知行发现她喜欢被摸脑袋,后脑勺捋了一会,她才吞吞吐吐的说:“我后悔了。” 他心头一跳,稳着气息不惊动她:“后悔什么?” “本来看大皇子和如意公主可爱,也想生个可爱的崽崽,加上怀了就不用交作业给魏嫔,没想到亲自怀上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令宫女太监心惊胆战的内容,却让皇帝松了口气。 不是后悔和他在一起就好。 “而且,万一等生完这一胎,我又怀上了呢?皇上你坦白跟我讲,你有没有避子汤?” “……避子汤?” 谢知行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就是承欢完之后喝一碗下去,就怀不上了。” “宫里没这种歹毒的东西。” “皇后那也没有吗?” 叶嬷嬷眉头一跳。 熙嫔娘娘上眼药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啊! “没有,她那该有很多坐胎药倒是真的。” 云皎长吁口气:“我就怕你答应等我坐完月子带我出宫玩,结果玩没两天又怀上了,那还玩什么。” 乾隆宠爱令妃,翻牌子次数频率冠绝后宫。 结果就是十年怀七次,四十岁就提前到阎王殿报到。 云皎想的是,每次都存档,把出喜脉就回档。 可是以皇帝眼下宠幸她的频率,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寸步难行。 “我当你是在紧张什么,原来是怕很快再次怀上,”谢知行紧皱着的眉舒展开:“这个好解决,不必担忧。” 云皎充满希望地看他:“难道有避子汤?” 谢知行让屋子里的宫女太监和嬷嬷都出去,才跟她心里话。 “是药三分毒,无端喝汤药作甚。只要不行房,就不会怀上了,传你伴驾又不止冲着那档子事来的,你不喜欢就不做,等你哪天再想要孩子了再做,”他一顿:“不过如果过几年,还没有健康皇子的话,我也许就不能为你守身了。其实从二弟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我是不介意的,但我并非无子,在朝臣和礼法眼中,景儿是最后的选择,但他身子骨不好,我不能把燕赤交给一个也许会因为一场风寒驾崩的储君,你明白吗?” 听皇帝的话,他不仅不沉迷酒色,还有点希望人根分离。 谢知行说这些,倒不是想要感动她,只不过他是真这么想的。 身为天子,本身就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要为天下人负责。 云皎:“皇上。” “嗯。” 不过,如果她因此被打动,也是意外之喜。 却听云皎小小声的说:“你这么说,你小兄弟听了多寒心啊!” 谢知行问她哪个小兄弟:“我就跟二弟最亲,其他关系尔尔,心本来就是冷的,谈何寒心。” “皇上,我是说这个小兄弟。” “……” 谢知行捉住她的手:“我明白了,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咬牙切齿,耳朵透红。 云皎乖乖坐好。 膳房很快流水一样送上菜式,每一碟都撇除油腥,尽量做到淡而有味,鲜美爽口。 她每样只动一筷子,能吃的就留下,不能的就撤下去。 “皇上,我吃不下的也不想浪费,我想赏给咸福宫的宫人。不然浪费粮食,我过不去心里那坎。” 谢知行颔首,算是答应她了。 于是,云皎试菜试了一下午,也让咸福宫全体人员吃了个肚子溜圆。 只要种类够多,总能试出一两样能吃下去的。 试菜的时候,谢知行也没闲着,他一直在思考两全之法。 终于,在定下这一旬的菜单时,他说:“我想到了,景儿身子骨不好是从娘胎带来的毛病,那我等他再大一点,给他找个身子康健的王妃,从他的后代里选出一个出色的立为皇太孙。”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好办法。 要是往理想了想,当然是云皎一胎得子,立为太子,但爱情并未完全蒙蔽他的双眼,他心知肚明云皎并不聪慧,而不够聪明,对帝王来说也是硬伤。景儿生的孩子就不同了,多生几个,让他挑选,总能选出来一个聪明的,接到皇宫里由他亲自教养。 说完,谢知行施施然起身:“等会我去启祥宫看看静妃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启祥宫。 静妃恭迎圣驾,两人除了常规的寒喧,其实已是相对而无话。 她心里感激皇上为她带来了承景,但她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也不想再去迎合皇上,于是很是熟练地把儿子往皇帝面前一推,让他们父子单独说会话,培养感情。 “朕是来找你的。” 皇帝说。 静妃微露诧色:“皇上找臣妾有何事?” 既然将希望寄托在大皇子的基因上,除了王妃要找个聪慧的,他本身也不能落下。以前是因为他身子骨弱,皇帝觉得自己会有许多个儿子供他挑选,大皇子只要开心快乐就行……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肩负着诞下皇太孙人选的责任。 “景儿快到可以上书房的年纪了,朕想为他选一些伴读,让你跟着掌掌眼。” 静妃心头一颤,盈盈下拜:“谢皇上隆恩。” 为皇子挑选伴读,本是嫡母才有资格的事。 但她如何信得过旁人?心里还是想安排一两个娘家子弟在大皇子身边,同气连枝才会尽心,也避免被有心人钻空子使坏。 皇帝能给她这机会,皇后会不会因此不悦,她已经顾不得了。 “你熟知景儿的性情,挑出合适他的,朕再选能帮着教他,带他学好的。” 纵然两人没感情,在看待大皇子的事情上,依然是战线统一的合作伙伴。 这时,大皇子屁颠屁颠地凑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地唤:“父皇,儿臣可以去上书房了吗?” “快了,你可会写自己的名字?等你会了,朕就赏你一个印章。” 大皇子兴奋得小脸红红的:“回父皇的话,儿子会写。” 宫人早就备好文房四宝。 谢承景三个字的笔画颇多,练字比想象中需要力气,他身子虚,读书练字的时候并不多,竟也磕磕巴巴的将三个字写了下来,他大悦,将那张纸收起来,吩咐迎禄拿下去给内务府裱起来:“去给大皇子刻一个印章。” 他接着问:“景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大皇子偏了偏头:“熙娘娘那样的。” “……” 皇帝不知道该说他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 “熙娘娘哪里好?” “哪里都好!”他斩钉截铁的说完,补充道:“熙娘娘聪慧勇敢又美丽。” “你这是想当她的儿子,不是喜欢这样的姑娘。” “不是的父皇,儿臣只想做母妃和母后的儿子,” 大皇子摇摇头。 把皇后加进话里是他知规矩,提到静妃才是发自真心。 大皇子又羞涩地说:“执掌天下的父皇才配拥有熙娘娘这样好的女子,儿臣日后的皇子妃能向熙娘娘学得三分已经很好。”大皇子仰头看向皇帝的眼里是满满的濡慕之情,让他很是动容,这句话说的也中听,只是…… 云皎到底跟聪慧有何关系? 她是美丽的,要说勇敢兴许也能沾边。 她有豁达自在的大智慧,却不具备当上位者的野心和自律。 …… 咸福宫的人托熙嫔的福,吃了一顿大餐的事,传到了太后耳中。 是江贵人传的话。 到底是相处得多的娘家小辈,江贵人不作妖的时候,太后看她是顺眼的,加上对她没了期望,她有时候说些傻话出来,也能逗她一笑。让她多来跟前呆着,也少去到处惹事,没事就捡佛米修心养性。太后听完,半晌不作声,她不喜欢这等靡费的举动,又觉得熙嫔不是那样的性情:“传叶嬷嬷过来。” 叶嬷嬷来了,将事情始毕汇报。 “既然是腹中孩子挑食,那也没法子,你去取些人参来,取参须给熙嫔煮茶喝,剩下的让她赏人去,你也用点儿。”太后慈和地对叶嬷嬷说。 人参直接用太补,怕要补过头。 参须煮茶徐徐图之,就要只取一部份,其他赏赐下人--对主子们来说,跟弃而不用也没有分别了。 这也是太后向六宫表明,不惜工本只为养好熙嫔这一胎,她都带头奢侈,妃嫔们别再为此生事。 叶嬷嬷走后,江贵人扯了扯嘴角:“娘娘,这也太……” “你也想喝?上火不能喝参茶,煮点金银花茶给江贵人。” 太后瞥她一眼,堵住了她的嘴。 …… 过年皇宫会放烟火,云皎期待了许久。 上辈子城市里禁烟火鞭炮,大时大节才极偶尔地放一回,可惜她命里仿佛就没这福气,每次过节总要犯毛病,在病床昏昏沉沉地躺过去。 可惜这回她怀有身孕,数十双眼睛盯着她,不能到处乱跑,怕下雪地滑。无论她是下地走动,还是坐步辇,前面都有两人开路,谁要是觉得脚下要打滑,就得停下来清扫一番,堪称人体扫雷,让云皎这孕妇觉得自己处于一种随时要爆炸的状态。 即使如此,也没能阻止云皎的玩心。 可惜咸福宫的宫人在叶嬷嬷的训导之下,对她油盐不进,巴不得她每日在屋里养胎。 要说主子还能被奴婢难住? 他们是不敢拽不敢拦娘娘,只能跪在地上磕头,急了还扇自己耳光。 一般来说,第一个巴掌没落到脸上,云皎就退让了。 她做不到威严地立规矩,何况宫人都是为她设想。 这儿行不通,云皎就把主意打到皇帝身上。 于是,谢知行收到的回信里,多了她天马行空的想法-- “皇上,我想出去玩。” “皇上,我想上西苑滑冰,我不能滑的话,可以拿个锅让我坐里头,您推着我滑么?体验一下气氛。” 这个建议被他否了。 因为皎皎之大,一锅装不下。 云皎的下一封回信都溅着气愤的墨汁:“那就不用锅装好了,骑个小车也好。” 她用毛笔画出了想象中的雪车。 上面是木头打造的,十分稳固,下面是两道锋利的冰刀。 谢知行还是觉得危险,没有答应。 ……于是他这一天就过不去了。 云皎要滑冰的心异常地坚定,没刷出来皇帝的同意决不让这一天往前走,要比耐心,谢知行自认不差,但他想到每次回溯时光的晕眩感,不知她可是一起受着?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忍,也就答应她了,只是叮嘱了造办处的工匠,必须要将雪车打造得特别牢固,且可容纳二人。 他抱着云皎坐在里面,车真的翻了有他护着。 哪怕她能溯时光,他也不想让她经历摔在冰面上的疼痛。 “跟他们说是朕执意要带熙嫔去滑冰,她劝过朕,只是朕不听。” 谢知行补上一句。 而前脚安排好了冰上拉雪车,新的要求又来了。 “皇上,我想看看皇宫的烟火是哪里放的,怎么放的。” 他提笔回复,放烟火时会发出巨响,是放在宫里主子不会靠近的地方,偶尔会有负责烟火的太监在当晚完全听不见别的声音。 总之,就是不适合孕妇去听。 可惜,也抵不过云皎的胡搅蛮缠。 她的好奇心总是在不该在的,无关利益的地方野蛮生长,谢知行一边觉得她浪掷天赋,一边不由也跟着好奇起来。他记得有一年老三带了弟弟们去放烟火的底座附近近距离观察,结果全聋了一天,先帝震怒。 想起这件事,谢知行觉得有点好笑地跟来汇报工作的端亲王说起。 端亲王诧异:“皇上要带熙嫔去西苑滑冰?那边的冰是结实,可是光秃秃的,滑一会就没意思了,你弄些元宵节的花灯去,叫太监凿些漂亮的冰雕出来,在皇上去之再往里面放灯,就会既透着光,也不会叫冰融化。” 谢知行品不出这个主意的好坏。 但二弟还能害他么? 于是他欣然采纳。 在他为云皎的愿望密锣紧鼓地筹备起来的时候,她又提出要求,想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将纪贵人请到咸福宫来过夜。宫里从来没这样的先例,它离谱,但它没有不合规矩。 皇帝只问她:“她到你处过夜,那我呢?” 云皎迟疑:“那您也一起?” 皇帝拒绝了她这个会过不了审的建议。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过年当夜,按祖宗老例,皇帝是该宿在建章宫的。 向天下人表示天家和睦。 按以往,谢知行无论再忙,也会早早到建章宫,和皇后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商议一下年关的大小事宜,关怀且肯定她的劳苦功高……今年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了,他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要陪云皎吃年夜饭,要陪她去西苑滑冰,要陪她去看烟火,哄她睡着后,再去建章宫挑灯读书到早上。 他想得很好。 直至在咸福宫他看到了云皎身边的丽嫔和纪贵人。 “参见皇上。” 二人战战兢兢地向皇帝行礼。 熙嫔非要拉着她们一起,早知道皇帝要来,她们就不在这边凑热闹了。 熙嫔本人不在意,皇帝的面色却黑如锅底。 谢知行:“朕需要一个解释。” “大过年的,人多热闹嘛。” 云皎看出他略有不满,便上前拽拽他。 他面前略缓,颔首:“朕陪你们吃年夜饭,这一年都辛苦了,吃完丽嫔和纪贵人早些歇下。”言下之意,便是都给朕识相点,后面的活动别跟来,朕要跟熙嫔二人世界。 她们迫于皇威,正要点头,却被云皎抢白:“皇上,方才臣妾都吃了,还是赶紧去玩!” “……你不等朕吃年夜饭?” 这回真不是云皎不想等他。 是她想到,皇帝一来,丽嫔姐姐跟纪贵人肯定都如坐如坐针毡,从合家欢变成公司团建,便拿着主意先摆席,好好热闹一番。这几天,仿佛腹中胎儿也感受到了过年的氛围,没再折腾她,让她能在年关敞开肚皮尝美食。 冬日里,想吃到绿色蔬菜就只能从温泉山庄和暖房里取。 就连贵人的桌上都难得见到新鲜水灵的青菜,宫中上火上到口舌生疮的情况不罕见,但云皎这儿是不缺的,她爱吃的鲜笋、萝卜、白菜和黄芽菜都能敞开了吃。 云皎点名要吃用花胶鸡汤做底的锅子,下一把粉和菌菇。 煮久了咬一口汤汁沁出来,几乎是粘嘴的。 难得的蔬菜尚且齐全,何况是好找的肉类。 光是内务府孝敬的,已经是一箩箩地往咸福宫送,太医也得来加班,许多双火眼金睛盯着,保证食物安全。过年是大事外头宗亲王府和属国都会送新年礼来,又因为和万寿节凑得近,有机灵的带了两份礼来,先献一份,过年再献,免得长途跋涉再走一趟。 往年啊,这些礼品和御贡物品除了皇帝自己留下,以及作分门别类赏赐用的,剩下他都是全交给皇后分发给六宫的,以及整理出孝敬给太后的部份,让皇后共享孝名。 她要昧下多少,只要不太过分,皇帝从来不过问。 油水可谓予取予求。 今年谢知行直接送到长乐宫,让太后她老人家来分。 她没兴致跟年轻嫔妃争妍斗丽,想着是儿子交代的事,便公平分了。 这一公平就坏了。 要说公平还能坏事? 六宫嫔妃把分到手上的新年礼一看,纷纷打听是不是今儿年景好,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立刻明白过来--敢情之前好东西全被皇后扣下来了。皇后只要不越了太后的礼,怎么奢侈都没错,但公道自在人心,都觉得中宫皇后办事不地道。 …… “皇上,臣妾双身子的人,哪能饿着呢!幸好有两位姐妹陪着用膳。” 云皎好说歹说,才将谢知行哄得缓过了脸色。 她盼着有姐妹同去滑冰,他不忍扫她的兴,便默许二人一同出宫。一路下着鹅绒似的雪,等马车到了西苑,雪刚好停了,冰上撒了一层雪花,美不胜收。 造办处的人挖空心思的想讨皇上喜欢,冰面上既有雪雕也有冰雕,知道熙嫔娘娘有一匹爱马,还依着小赤兔的形象造了冰雕,眼窝处放着两盏灯,当冰灯用。 就连向来爱绷着世家千金仪态的纪贵人也不禁亮了眼睛。 云皎心花怒放:“这要再打造一个冰滑梯就好了。” 她向管事太监比划了一下滑梯的造型。 “这个不难办,娘娘要是喜欢,过两日就能玩上。” 太监立刻笑说。 “太冷了,不行。” 谢知行眉头皱起,云皎也知道有孕的人玩不了冰雪滑梯,只能遗憾地说:“臣妾就提了个想法,今年不行,明年再滑。” 是啊,他们还有明年。 他喜欢从她口里听到遥远的计划,让他肯定明年的她依然会在自己身边。 这时,纪贵人说:“皇上对熙嫔娘娘的一番用心,实在让嫔妾羡慕,这回沾了娘娘的光能来西苑滑冰,娘娘前些时候说想和皇上说些体己话,请皇上成全。” 这番说辞得到了谢知行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纪家的女儿,在识时务上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立刻吩咐掌事太监,让他挑些擅长滑冰的宫人去伺候两位主子,他和云皎坐雪车去。雪车被打造得非常结实宽敞,里面还有软垫,谢知行先坐进去,招手让云皎坐到他怀里来,她捧着手炉,到处张望,没有被光污染的天空漫天都是星辰,金芒在天际闪动,她呼出一口白雾,觉得没来人间白走两遭: “皇上,我开始喜欢这儿了。” “之前不喜欢?不喜欢哪些地方?” 谢知行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的腰间。 云皎没看他,他的模样虽好,天天看,是龙肉也得吃腻,周围的冰雪天地彻底吸引了她的目光:“我不喜欢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把人分三六九等。” 这话要是皇帝不爱听,她就读档了! 在天地雪色之间,她不想撒谎,宁愿沉默。 “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我也不想变,”谢知行并不认同她的看法,难道天庭上的世界是女尊男卑?这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但他没有驳斥,只是温和地说:“我只能保证你在三六九等里当第一等。” 八个太监一前一后地拉着雪车,保证均速稳固前行。 云皎说想快一点,掠过一盏盏的冰灯,灯光在她懵懂纯美的脸庞上快速划过,明明灭灭,宛若在弹奏神秘的节拍。皇帝对她好,她是受益者之一,再挑理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她突然悟了。 无论古代、现代还是未来,地球并不在乎。 在满天星火的映照下,她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皇上。” 云皎仰起脸,看见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她下意识伸手去替他拨开,却差点戳到他的眼睛。这只不安份的手被他捉住,她讪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见你眼睫有雪。” “你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好。” 他今日没穿龙袍,是绣着金龙的绯色常服,他是难得能把正红穿得尊贵不显媚俗的男人,在茫茫一片白里红得显眼,也更衬得他的姿容俊美不凡。他低头看她的角度,令瞳孔里的反光都消失不见,只余深不见底的黑:“你脸上也是雪,怎么不给自己擦擦?” 第一百三十九章 趁云皎愣住,谢知行俯身要吻她。 周围美景万千,他眼里却只容得下她。 “诶?” 结果就是那么煞风景,云皎听到自己脸上有雪,赶忙抬手想擦,擦得还挺用力的,结果就正好用手背扇了皇帝的脸,她讪讪然:“我不是故意的。” 她着急擦脸,用的劲儿不小,皇帝便是不怪她,她也有些内疚。 谢知行却趁势将脸窝到她的手里,嘴唇磨过她的掌心,激起一阵麻痒:“西苑的布置你喜欢么?” “布置……是指这些灯么?” 他看见那双小鹿眼里盛满疑惑,便知道她根本没往自身联想。 谢知行嗯了声:“原先这里是没有这些冰雕雪雕的,是我想讨你欢心才下令叫他们去做。” 哪怕见到美丽的实景,他心中也没有一丝波动。 在龙椅上坐久了,属于活人的那一部份好像被权力所蚕食,以往他还会对美貌的嫔妃留神,也会嘉赏献上稀有珍宝的臣子,现在却看得越来越淡。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稀罕。 “这多不好意思。” 云皎坐直身,又瞧了瞧那些冰雕。 被殷勤对待总是令人欢喜的,她本以为这里原本就有这些元宵赛花灯似的布置,之前纪贵人那句“皇上对熙嫔娘娘的这番用心”……也没有点醒她,她还搁那看灯乐呢。谁能想到这片冰雪天地是为她而布置的:“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脸面。” “宫里除了太后,谁也不比你更体面。” 谢知行叹气:“我不会讨姑娘欢心……要说讨男人的喜欢我也不会,先帝就不特别喜欢我,但我会办事,他交代下来的事儿,无论多难我也能办好,你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实现。” 他办起事来是一门心思的,排除万难也要达到目的不可。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动人的一面。 云皎捧着脸,她之前一直拿着手炉,哪怕在一片雪色之间,她的手也是暖乎乎的,可这会贴着脸,脸庞竟比手掌更烫,她有点不知该如何言说的羞涩,索性装起了鸵鸟。 片刻,在冰面上滑够了雪车,云皎才说要回去看烟火。 “烟火是在皇宫里放的,但在这儿也能看到。” 谢知行让她考虑好了在哪儿看。 她还是想回去看。 “吓着你怎么办?” 云皎说:“您也太小看人了,我胆子没这么小。” 奉天殿前的广场安放了一个巨大的底座,太监有条不乱地忙活着,见圣驾来到,还分出人来跟熙嫔介绍,这叫“六合同春”,那叫“海清河晏”还有“鸳鸯献瑞”,每一样听着都是吉祥的好意头。 宫里年年如此,谢知行没觉得有什么新奇之处。 云皎却兴致很高:“可以让我点火吗?” “这……” 执香点燃引线,按理来说是安全的,太监还是犹豫。 “朕陪你去。” 他知道她在玩乐方面,也有排除万难的精神。 太监选了个规模个头最小,危险性也最低的,双手奉给熙嫔娘娘,她一撩宫装蹲下,点燃烟火的捻子,火光流窜至底座,咚的一声,焰火冲天而起,几乎照亮夜空。在火药被引爆的刹那,一双温暖的大手盖上她的耳朵,让轰呜声隔绝在外。 五彩的光在皇宫上空绽开。 准备了大半个月的焰火,自然不止这一束。 一束又一束的焰火在天空炸开,云皎仰起头,一直抬着颈也不觉累。可惜了内务府筹备了那么久的烟花,皇宫的主人却没看一眼。 谢知行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她身上。 灼目的火光映照着云皎的脸庞,她兴奋得脸颊酡红,原地蹦起来,居然还试图伸手去捞天上的焰火:“碰不着。”她气恼。 “碰得着就要烫手了。” “我就想摸摸它,它这么美。” 谢知行说可以:“每年放完烟火的残屑都有一寸多厚,由步军统领率兵泼水压火,你要是喜欢,我让人扫一袋回来给你摸,不过得等冷却了之后。” 云皎:“我觉得我们说要摸的不是一样东西。” “你不是要摸烟花?烟花掉下来就是那些残屑。” “唉……” 云皎长长叹气。 幸好他有钱有权有势还长得帅,不然怕是要单身到死。 再好看的烟火,也有放完的时候。 但,云皎没看腻,那就不许它放完。 在第三次观看同样烟火时,谢知行问她:“有这么好看?” “它轰的一声,几乎让我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云皎摸上胸口,强健心跳隔着衣料传递到她的手掌:“但我的心说完全没问题!加大力度,再震两下!” 这是上辈子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她幸福得像掉进了米缸里的小耗子,根本不知饥饱。火光一次又一次地照亮她的眼瞳,而皇帝就站在她的身边。她没看够烟花,他也没看够她。 穿越之后,云皎过的年都是在家里和爹娘吃饺子。 她就住在皇城脚下,皇宫放的烟花,她年年都能看得见,可毕竟是古代的烟花,又隔得很远,她一直想看看烟花是怎么被炸出来的,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这个年,少了爹娘的陪伴,但开拓了“后宫”地图,也过上了不一样的人生。 在看完第四次烟火燃放后,她终于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像小猫洗脸一样擦擦眼睛:“呜,眼睛被晃花了。” “那就闭会儿眼。” 闭着眼时,听到皇帝低沉的嗓音,她在漆黑中摸索到他的颈项,而他一把将她抱上九龙辇:“外面冷,我送你回咸福宫。” 云皎喜欢这种到处被抱着走的感觉,她不安分的手摸到他的耳朵,一把揪住。 熊孩子干不来调情这细致活,谢知行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她拽下来,只好顺势低头。 软乎乎的嘴唇碰到他的耳朵,她偷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一顿:“我爱你。” “大过年的,说这个不好?” 她难得有撩动人心的时刻,谢知行选择性地装作没听到她的回应。 他对她,不急在一时,皇帝有的是春风化雨的耐心。 因为云皎将下巴搁的在他的肩上,他并没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 第一百四十章 送云皎回到咸福宫,谢知行将早就备好的压岁钱给她。 一个福禄寿绣花锦囊,被塞得鼓起来,可见里面有多满满当当。 看了她一眼,谢知行就说:“你可以现在拆。” 云皎颠了颠,胖嘟嘟的金元宝从里面颠到她的手心上,金灿灿的特别喜庆。过年期间,她不间断地收到了各种礼物,看都看不完,有时呈上来礼单由太监念,太监念着念着她就睡过去了,因此没有发财的真实感。一个硕大的金元宝在手里滚动,带来非常具体的满足感:“太吉祥了,皇上我真喜欢这个。” “喜欢就收好,外面天冷,进屋就别再出来了,让纪贵人陪你,”他顿了顿:“今夜我去建章宫,是祖宗礼法定下来的老例,你放心,我不碰她。” 碰不碰的,其实有什么所谓呢! 云皎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却坦荡不起来了。 鬼使神差地,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皇上一言九鼎,话说出来就不能反悔了。” 谢知行本不指望她会有何回应,她不在乎是一回事,他给她交代又是另一回事。要用心追求姑娘,又怎能朝三暮四呢?她冷不丁地亮出了对他的占有欲,实在叫他惊喜。 云皎还在等回复呢,就见到皇上微微怔住。 片刻,笑意从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绽出来,比她今夜见了四遍的焰火更加绚烂夺目。他勾起唇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好,我答应你。” 他真想就这么留下来。 从来没觉得不在某个嫔妃处留宿,是这么困难的事儿。 “伺候好你们主子,”他余光瞥了眼她身边的两个宫女:“进去。” “臣妾告退。” 云皎行完礼,转身就回屋里去了。 她玩心重,一点懵懂滋生出的儿女情长只能稍稍牵动她的心,一想到纪贵人还在屋里等她,她就一点不留恋身后的皇帝了。倒是谢知行刚走出去一段路,就忍不住的回头,却只看到一个欢快的后脑勺。 纪贵人还没安歇,她坐在屋里怀疑人生。 为什么大过年的她会在咸福宫? 姐姐真同意了? 不过皇上说的话,姐姐就没哪次是不同意的…… 纪贵人的思绪跑出去很远很远,这是她难得吃安稳了的一顿饭,淑妃最知道怎么润物细无声地折磨人,经常故意在饭点训斥她,叫她坐立难安,吃不下饭,也是在住进延禧宫之后,才落下了胃痛的毛病。 “桀桀桀桀!” 就在这时,风一样的云皎笑着甩开两个宫女的搀扶,走进屋里一个急拐弯,扑进了纪贵人的怀里:“我们今晚一起睡!” 这也是云皎想实现的愿望之一。 她在医院看《樱桃小丸子》时,小学生女主角到好朋友的家里留宿,二人一起盖好小被子,东南西北地畅所欲言,不知不觉地睡去的情节非常吸引她。 “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这样急躁,小心伤了胎儿。” 纪贵人吓一跳,赶紧接住她。 结果云皎在她怀里含情脉脉地看她:“纪贵人待我这样好,定然会接住我,时候不早了,安歇。” 纪贵人还想说些什么,云皎已经张罗好被子,往被窝里一躺。 “行,那便就寝。” 待纪贵人也躺下来后,雪芽吹灭了蜡烛,周围漆黑得伸手不见五字。 她合上眼,旁边就响起云皎的声音:“我睡不着,咱们来讲会话。” “熙嫔,我睡得着。” “不,你睡不着。” 纪氏亦未寝,对聊至深夜。 …… 另一边厢,皇后挑灯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了皇帝,对方却不进寝室。 建章宫很大,也有书房。 他就在书房里,命迎禄将未批阅完的折子抬过来建章宫。皇后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去书房劝他休息就寝,也碰了软钉子,她倚在门边:“多重要的军机要务,让皇上在过年还为之操劳,夜不能寐?” 皇后打着关怀龙体的名号问道。 “反正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 皇上头也不抬。 她一噎。 和她共寝,竟算不得重要的事? 皇后有怨不得发,心中有些懊悔,她想不到皇帝会这么绝情! 她是中宫皇后,占了正统二字,皇上对她总是包容,无论如何不喜,重要日子都会宿在她的建章宫里,无一例外,顶多是背过身去不愿和她说话。这样连到床上同睡也不愿意的事儿,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皇上未寝,臣妾怎能心安理得的睡下,臣妾就在这儿陪皇上。” 她就站在这等他。 “还不伺候你们主子回榻上,”皇上依然没抬头:“明日命妇朝拜,皇后要是精神不济,就不必去了。” “……” 她要是缺席命妇朝拜,前朝就该议论她这皇后之位不稳了。 皇后垂下眼,强笑道:“劳皇上分神担忧,臣妾这就回去安歇,皇上也别操劳太过。” “嗯。” 皇后退出去的时候,几乎站都站不稳,倚靠着宫女的搀扶,心中一片凄苦。 若不是皇上心中还有规矩,这时该宿在咸福宫了! 还有那个屡得圣眷的珍常在,当初真让她小觑了她去,是她看走眼了,刚在皇帝面前露脸就得圣宠……难道皇上就喜欢这种出身低微的女子?外面刮起的大雪,在她心上积了一层又一层。 …… 次日早起,是为命妇进宫朝贺作准备。 此事是高位娘娘们的喜事,普通嫔妃则关注另一件事,那就是年关的大封六宫。 特别是像兰常在和江贵人这等,自认暂时屈居在低位分上的,就盼着被升回去。 为此,江贵人还去建章宫拜见过皇后。 然而却没得到好脸色。 皇帝根本没拿大封六宫的名单给皇后看,江贵人拿这事来求她,即使说的话再好听,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歪了。 被轰出建章宫之后,悻悻然的江贵人去找太后,结果被留下来捡了大半天的佛豆。 终是没得到明确的准话。 实际上,太后也拿不准皇上的意思,帝心如渊,谁能猜明白? 结果却让后宫众人大跌眼镜。 贵人以上的位分几乎不动,倒是晋了一批答应为常在,提升生活水平。 唯一算是大新闻的,那就是魏嫔终于得偿所愿,从魏嫔晋为魏妃。 兴许皇上对她不是那么满意,进晋位是考虑她父亲在前朝的纪危党争中一直站在皇上这边,今年办了很多实事,她侍奉皇上的资历也很深,加上如意公主颇得圣心,她生母才跟着被“爱屋及乌”地提了提位分,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魏妃被这馅饼砸得晕头转脑,接着就去拜访了延禧宫。 而待新年过去,皇帝依然没有要将宫权归还给皇后的意思。 正月里保和宫茶宴筹备起来时,皇后亦无权插手。 以茶代酒的宴席,是今朝定下的。 因为皇帝不喜欢饮得酩酊大醉,更不觉有何雅趣可言,底下的人揣摩圣意,也跟着爱茶起来,茶宴的人数一般取“周天二十八星宿”之意,定在二十八人,但没有固定数额,皇帝随喜好增减,在宴上由皇帝出题,宗亲王公和大臣按规定作诗联句。 文采为其次,能出席茶宴的,必定深得圣心,且能得一个能诗善赋的美名。 一般来说,能邀者往往在三个要素之中占其一。 一是皇帝的儿子、兄弟或者叔叔。 二是位高权重的大官。 三是文采出众。 ……当“云源”位列其中时,众人先否定了第一二点,觉得这人兴许该是文采极出众,得皇帝青睐。 而云源本人则是想连夜收拾包袱滚回老家。 包袱收拾到一半,想起来自己是京城本地人,竟然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