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手记》 1第一章: 紧急的刹车声犹在耳畔,剧痛侵袭神经,随即所有意识陷入黑暗。 沈盈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围观人群和和自己血泊中的身体在眼前一一掠过,她焦急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那个被赶来的少妇紧紧搂住的小男孩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其实没想过救了那孩子会死,只是已经死了,却也无可奈何。好在现在她终于证实了:人是有灵魂存在的。大不了下一世重新投胎做人,也许不会再有这一世里众星捧月的豪门贵女生活,不过做一个普通女子,父母双全,从小被他们宠爱着长大,然后立定志向,慢慢实现理想的过程应该也很有趣。 沈盈乐观的开始为下一段人生做规划,浑然忘了还有孟婆汤这大杀器的存在。不过她也没有机会品尝那碗传说中的汤的味道了,一股柔风吹来,将她灵魂包裹,缓缓送入云端,消失不见。 *********************** “姑娘,为什么你就想不开?为什么?您让婢妾将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太太交代?姑娘……我的好姑娘,都是婢妾没用……都是婢妾没用啊……呜呜呜!” 肝肠寸断的哭声在耳边萦绕,沈盈只觉脑袋都被吵得生疼,心想这女人是谁啊?中气好足,不是楼嫂的声音……等等,婢妾?什么婢妾?不……不是我想象中的婢妾吧?苍天啊大地啊,我只是爱看穿越小说而已,一点也不想亲身尝试啊。 “姑娘……您睁开眼吧,老天爷啊,您睁睁眼,姑娘这样的好人,您为什么要让她这么早走啊……” 哭声仍在继续,沈盈实在是受不了了,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将那些还没来得及理清的记忆甩去一旁,然后她猛地睁开眼睛,虚弱叫了一声:“没……没死呢,别……别嚎了……脑仁儿疼。” “啊……” 高分贝的尖叫声传来,接着床旁妇人身后那个小丫鬟吓得转身就跑,一边大声嚷着:“诈尸了……天啊……大姑娘诈尸了……” 没见过世面,什么叫诈尸?诈尸能有这么灵活的动作吗?就算脑子笨想不到穿越,还想不到重生吗?沈盈心里蛮不讲理的吐槽。然后她慢慢坐起身,扭头好奇看着身旁那个正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的美妇。 这是谁?自称婢妾,那身份肯定不高,要么是姨娘,甚至也可能是小妾通房。沈盈一边思考着,脑海中便模模糊糊泛起了一缕陌生的记忆:路姨娘,这是路姨娘,母亲当日的陪嫁丫鬟。 “姑娘……姑娘醒了?” 路姨娘震惊过后,眼中泪水簌簌而落,她颤抖着伸出手,在沈盈的手上轻轻摸了摸,发现那原本凉津津的肌肤已经泛起一丝暖意,脸上神情不由得就扭曲起来,似是想大笑,又似要大哭,好半晌,那翕动了半天的嘴唇才猛然嚎出来一句:“苍天有眼……芙蓉,姑娘醒了,姑娘活过来了啊……” 沈盈怔怔看着路姨娘:这便是喜极而泣吗?自己并非她的女儿,然而生死却能如此牵动她,那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母亲早逝,自己在这府中被后母和异母妹妹欺负,路姨娘竭尽所能的护着自己,小心翼翼在后母面前低声下气的画面一幅幅闪过。她鼻子猛然就觉着有些发酸,呐呐叫了一声:“姨娘。”珠泪便滚滚而落,似乎那悲苦灵魂虽已经逝去,却将她对这个女人的依恋全数留了下来。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接着一个秀丽的丫头从门外奔进来,还没等到床前,便跪着扑过来,大叫了一声“姑娘”,便趴伏在沈盈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还好,虽然这个被穿越的女孩儿很可怜,但她在这府中,总算还有一个用全部心力疼爱她的人,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这就算是不错了。 死而复生,自然是有一番忙碌哭闹,沈盈实在受不了,于是便以自己身子还有些不舒服为借口,好不容易将路姨娘和芙蓉打发了出去,然后她就坐在床前,细细梳理着脑海中那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从此之后,自己就不是沈盈,而是这个名唤兰湘月的女子了。 兰湘月,母亲生下她后难产而死,于是父亲将母亲的陪嫁丫鬟椿萱提了做姨娘,就是如今这个路姨娘,让她抚养着小湘月。直到两年后,兰父在经商途中遇到了一名逃难女子,据说原本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因为家乡遭灾而父母双亡,以至于孤苦无依。两人一见投缘,兰父将她带回家中,喜她善解人意颇有才情,于是明媒正娶做了正室夫人,才将小湘月放在继母名下抚养。 这沈氏到兰家后不过一月功夫,就有了身孕,在家中地位越发稳固,而兰父又经常四处行商,于是她的跋扈面目便渐渐显露出来,小湘月的日子也就开始难过了,幸而有路姨娘曲意奉承着,才能勉强护小湘月周全。 一年一年,兰湘月这个商家嫡女,就在继母和异母妹妹的冷眼中长大。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将来能够嫁一个好人家,从此远离嫡母和厉害妹妹,同丈夫一起,自由自在过自家的小日子,哪怕是粗茶淡饭,布衣荆钗,只要不受冷眼嘲笑辱骂,总要比在这家里强。 却不料好不容易长到了十六岁,终于到了定亲的年纪,有几户人家前来提亲后,后母却嫌对方家资不是巨富,未必能给得起什么贵重聘礼,因此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底都打发了。 兰湘月心中暗自着急,可婚姻大事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路姨娘不过在沈氏面前略提了一句,就被她大骂了一场,拿花瓶砸了一下,额头都破了。妹妹兰湘雪连着三个月,见她就嘲笑她不要脸,只说路姨娘是她撺掇着去问的。兰湘月又气又羞却无法可施,百般忍让只待定下亲事,便可脱离苦海。 蹉跎到十七岁,沈氏眼看这嫡女的亲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兰父虽四处行商,一年也总有几天在家中,他对这个女儿还是很上心的,只是家中一切都由沈氏说了算,兰湘月和路姨娘懦弱,下人们又怎肯为她们出头去得罪当家主母?偶尔传出点风声,兰父想着家和万事兴,路姨娘是妾,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女儿忍让两年,就做了别人家媳妇。再加上沈氏在他面前,总是摆出一副慈母款段儿,也就没有多问过。 因见女儿十七岁还待字闺中,兰父也急了,再三催促沈氏,沈氏也不敢太拗着他,心中叹气没法用这女儿赚来大钱,恰此时有一户人家上门提亲,只把沈氏欢喜的,如同天上掉下了一尾活龙,只听媒婆大致透露了一点聘礼,也不管对方有什么缘由,便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却原来提亲的这一家乃是茂城首富池斌,池家是茂城第一大地主,茂城方圆千里内,有一半的良田是池家的,由此可见其实力非同一般,更不用提池斌生财有道,在茂城经营的酒楼赌场个个红火,收入丝毫不亚于田产。 如此人家竟上门提亲,怎不由得沈氏欣喜若狂?因此虽然明知池斌的三儿子池铭流连青楼,对红袖楼的花魁萧怜月一往情深,把兰湘月嫁过去绝对是推她入火坑,这见钱眼开的女人仍是为了将来的丰厚聘礼,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池铭和萧怜月的事情茂城无人不知,这位少年公子虽然英俊潇洒,家资巨富,却可说是声名狼藉。兰湘月一听说嫡母将自己终身定在这样一个不堪男人身上,气愤绝望之下,一根绳子上了吊,香魂杳杳赴幽冥。却是把一个烂摊子扔给了初来贵地的沈盈。 沈盈觉得兰湘月这种“反抗不了就去死”的精神实在是太消极太逃避了,好歹你也让你后母和妹妹知道知道你的厉害再去死啊,最起码也要将那母女俩闹得鸡犬不宁,哪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呢?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心中虽然腹诽着,她心里却也清楚,对古代女子不能要求这么高,万恶的封建社会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是包子,这是历史遗留原因和当代社会现实,想改变这种风气,估计最起码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女人被来自现代的女孩儿穿越才有可能。 一边批评着,一边努力在脑海里继续搜寻着兰湘月的记忆,从此之后,她就是兰湘月,要代替这个苦命女子活在这严酷时代了,沈盈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能辜负这第二次生命,一定要在最大限度内活出水平活出精彩,不能给穿越女一族抹黑。 至于迫在眉睫的那桩婚事,算了,既然已经定亲,估摸着也没啥余地改变了。 倒不是兰湘月也变得消极,而是她仔细想了想,觉着这虽然是个架空时代,但最起码也是古代,三从四德三妻四妾这些糟粕一样儿没缺,就算自己积极面对命运,逃出去了,也未必就能遇上什么好人,更何况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现代也是豪门贵女,连防狼术都没学过,除了职场勾心斗角之外啥技能没有,这一旦出走,两眼一抹黑,说不准就被拐卖了,就算不被拐卖,再被马贼或者土匪抓去做压寨夫人,与其到时过着极不熟悉的刀头舔血日子,还不如嫁了眼前这个富二代,一辈子衣食无忧,悠闲度日。 什么?对方喜欢的是花魁?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开什么国际玩笑,那渣男自己连面儿都没见到呢,怎么就不能容忍了?对婚姻原本就是可有可无态度的兰湘月觉着这桩婚事或许会很如意也说不定:多好啊,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现在她连貌美如花都不用负责了,就占个正妻名头吃喝玩乐便行,说不准一年里还有几次公费旅游的机会,避暑踏春那在古代也算旅游了不是?初来贵地,要求还是不要太高的好。 2第二章 坐在床上,兰湘月越盘算就越觉着这段穿越之旅还是不错的,正脑补的高兴,忽听外面响起一个清脆傲慢的声音:“怎么?那贱女人醒了吗?哼哼!寻死?她怎么不真死过去?拿这个来吓唬人,以为人都不知道吗?” 哟,这么嚣张?想来就是那位异母妹妹了。 兰湘月伸出手,优雅的打了个呵欠,心想不知道外面守着的是谁?都被人家这么说了,怎么不一巴掌呼到对方脸上呢? 当然,她也知道这不可能,耳听得脚步声渐近,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抬头看去,一个苗条纤细的少女在三四个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来,看容貌倒是十分秀丽,只是高高扬着下巴,透着一股子傲慢嚣张的味道,让人恨不得一拳就把那下巴砸脱臼了。 没想到啊,穿越不到一个时辰,就要面对严酷的宅斗大戏了。 兰湘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边从床上慢慢坐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兰湘雪,一边就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行了,装出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给谁看呢?”兰湘雪冷冷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一边走上前来,假装和气道:“姐姐让我看看,这脖子上可勒没勒出痕迹?别破了相就不好了。” “芙蓉,让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怎么不听话?还让二姑娘闯进来,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兰湘月微微一笑,不理兰湘雪,却是问着四个丫鬟身后一脸紧张的芙蓉,不待芙蓉说话,又慢条斯理的转头看向这个漂亮妹妹,柔声笑道:“妹妹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咱们虽然是商贾之家,这女孩儿的礼仪也是要讲究的,太太可是指望着将来把你卖去那些富贵人家换聘礼,你不练好了闺阁礼仪怎么成?” 兰湘月见了兰湘雪,从来都是耗子见了猫一般,如今忽然这一转变过来,不由得让兰湘雪愣了一愣,接着她面色就猛然变了,尖叫道:“你竟然敢说我?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说我?”虽是声音尖厉,不过身旁却有好几个丫鬟,这骄横女孩儿倒也没敢不顾形象的冲上来扭打,虽然她恨不得这么做。 兰湘月理也不理处于暴走状态中的兰湘雪,只是抬头看着迅速冲过来护着她的芙蓉,皱眉疑惑道:“芙蓉,你有没有觉着这屋子里有些冷?” “啊?” 芙蓉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家姑娘,如今已经是秋末,这屋里的炭盆又少,若说有些冷,那也是正常的,不知姑娘怎么这会儿忽然说出来,莫非是刚刚醒来,身上发冷吗?这样想着,她便连忙柔声道:“姑娘觉着冷吗?那快躺下来,奴婢去给你拿一床被子。” 话音刚落,便听一旁的兰湘雪冷笑道:“什么冷?我看你是胆寒了吧?刚刚教训我的威风哪里去了?这会儿我要较真了,你就拿这话来支吾,哼哼!早知如此,刚刚何必要和我摆长姐的威风?” “不是,是真的有些发冷。”兰湘月认真严肃地看着兰湘雪,一边目光就在空气中游移起来,似是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还故弄玄虚。”兰湘雪心里对这个窝囊废姐姐简直充满了鄙视,正要再奚落几句,就见芙蓉走过去,担忧的摸了摸兰湘月额头,轻声道:“姑娘莫非是着凉了,那……” “不是着凉。”兰湘月面上却已经堆了一个笑容,偏着头向空气中笑道:“我说怎么觉着有些冷,原来是你捣的鬼,你怎么也跟着我过来了?可是想回人间看看?叫我说,你这样大的冤屈,到十殿阎君面前分说一番,未必就不能还阳……哦哦哦,是了,我竟忘了,你当日是被人把头砍下来,身子也都剁成好几块,没办法还阳了。” “姑娘……” 芙蓉只觉着心胆俱裂,而一旁的兰湘雪早已是面色惨白,目光随着兰湘月在空气中惊疑不定的游走着,一边尖叫道:“你……你胡说什么?以为能吓住我吗?” 兰湘月不理她,目光转到另一个地方,微笑道:“咦?姐姐也来了?如何?如今都做鬼了,脑子里该没有那根长钉子了吧?说起来你嫁的那个男人也实在太黑心,难怪你死不瞑目……喔,你问她是谁啊?是我妹妹,怎样?是不是比我更漂亮……哈,这可不是玩笑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去找别人附身吧,我妹妹还不足十五……” “啊……” 兰湘雪彻底崩溃了,她也是聪明的,只从兰湘月这番作态,哪里还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当下正要夺路而逃,就听她身后一个丫鬟道:“姑娘莫怕,大姑娘这是故意吓您呢,哪有鬼魂敢出现在大白天的道理?” “咦?吓到妹妹了吗?”兰湘月终于收回目光,笑吟吟看着兰湘雪:“妹妹不用怕,刚刚我芳魂渺渺入了幽冥,谁知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所以又送了回来,眼前这几个,也是在酆都城外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如今不过靠我尚未消散的一点死气支撑,等下死气散尽,它们不敢在阳世间久留,自然就回阴间了。” 她说到这里,笑容愈发灿烂,伸出手便要去拉兰湘雪,一幅开心的模样道:“她们都说妹妹年轻漂亮,很是羡慕呢,来,妹妹抓着我的手,一会儿就可以看到她们了。” “啊啊啊啊……” 兰湘雪留下一串魂飞魄散的尖叫,扭头就跑,甚至因为太过慌乱,在跑到门口时,竟被不高的门槛绊了一个跟头,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之前的傲慢嚣张全都荡然无存了。 “姑娘。” 芙蓉看着兰湘月微笑注视兰湘雪逃离,她的声音也颤抖了,情不自禁就抬起头在空气里四处巡视,忽听自家姑娘淡淡道:“别看了,哪有什么鬼魂?我吓她的。” “啊?” 芙蓉惊叫一声,接着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位伺候了七年的主子,在她印象中,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很奇怪吗?”兰湘月自然是看出了芙蓉的疑惑,不过要让她像之前的兰湘月那么窝囊活着,真不好意思,她办不到。 “不……不是。” 芙蓉连忙摇头,却听兰湘月冷笑一声道:“没什么是不是的,我都是被人家逼得死过去一次的人了,如今既活过来,难道还要任人欺凌? “姑娘怎么了?” 忽见门又打开,路姨娘从门外扑进来,先到兰湘月身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我见二姑娘惊叫着跑出去,还以为她又来对姑娘说什么做什么了,还好,总算她还守着些规矩,不然……” 说到这里,这懦弱的女人便看着兰湘月含泪喃喃道:“姑娘啊,您就忍着些,等到将来去了夫家,就好了……”不等说完,猛然想起那夫家也是个火坑,不然兰湘月也不可能寻死了,一念及此,只觉着万念俱灰,偏偏还强忍着眼泪不肯掉下来,只拉了芙蓉道:“你们姑娘这会儿才醒,走,咱们去外面守着吧,别让人来扰她。” 这里芙蓉跟着路姨娘出去了,兰湘月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看着那两个女人离去,不禁摇头苦笑:唉!我也盼着早点到夫家啊,找个院子,每天吃吃喝喝的,啥事儿不用管,要是有那种不开眼的找上来,就打打她们的脸,唔,也算是打发无聊时光。嗯?凭什么?她再怎么说,还占个正妻名头好吧?那个池家又不是池铭这个浪荡子掌权,他还有爹娘的,总不会让他太不像话吧?所以只要不去计较什么三妻四妾丈夫宠爱,嫁过去的生活应该还是有搞头的,就是这样逍遥的宅斗生活会不会太**了? 3第三章 兰湘月在这里向往未来,越脑补就越兴奋。而陪着路姨娘出来的芙蓉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将之前的事情和路姨娘一说,只把路姨娘也吓了一跳,之后便觉着不安起来,对芙蓉道:“这……这怎么办?二姑娘是太太的心尖子,如今在姑娘面前吃了这个亏,太太哪里肯善罢甘休?怎么办?不行,我……我现在就去找太太……” “姨娘。”芙蓉拉住她,苦笑道:“您就算了吧,素日里难道还没看够太太的脸?何况这回是关系到二姑娘,您就去了,不过是给人家做出气筒子罢了,难道还指望太太真看您的脸面就能放过姑娘?” 一语惊醒梦中人,路姨娘心里自然也清楚,沈氏看她,不过是一只猫狗般,总算这些年自己也算是老实本分,不然,那些个厉害的小妾姨娘,这两年死的死卖的卖,只要想一想她们的下场,路姨娘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姨娘,且看看吧,奴婢觉着姑娘这一回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她自己也说,从前被人欺负够了,如今死了一回,怎也不肯再任人欺凌,若是从前,这或许是气话,然而只看刚才姑娘对二姑娘的手段,奴婢就觉着这一次姑娘是真的不一样了。” 听芙蓉开口相劝,路姨娘情知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道:“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只是有一条,这自古以来,只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从未听说过死而复生就能性情大变的,更何况……”她说到这里,便凑近了芙蓉,小声道:“你看着,姑娘这真是死而复生?” “姨娘觉着呢?”芙蓉自然也知道这事儿重大,事实上兰湘月上吊被发现后,她和路姨娘都在场,那人分明是死透了的,连气息都没有了,自己出去说是找大夫,其实不过是尽尽人事罢了,也打算顺便为兰湘月的后事筹划筹划,谁想一回院子,便听到路姨娘的叫声。 “不管你我是怎么觉着的,姑娘绝不是什么死而复生,只是悬梁后被及时发现,所以活了过来。”路姨娘严肃的看着芙蓉,见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小声道:“无论如何,这就是我们的姑娘,就算是性情变了,也是之前被欺负的厉害,寻死后性情才大变的,绝不是什么死而复生,那样的话,终究是有些反常为妖了。” 这一番话便可以听出来,路姨娘和芙蓉对兰湘月奇迹般的复活也不是没有疑虑的,但是一贯的忠心让她们决定将这疑虑彻底放下,仍如从前般对待兰湘月。 芙蓉连忙道:“姨娘放心,这里的轻重难道奴婢还不明白?只是有一条,姑娘如今这样作为,只怕太太容不下。” 路姨娘叹口气道:“姑娘这会儿大概正是气愤伤心的时候,我们去劝,反而火上浇油,如今也只能慢慢劝解了,只希望……唉!只希望她将来嫁去池家,那家人不会太过分,姑娘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老天爷就可怜可怜她,让她过点好日子吧……”一语未完,又是泪如雨下。 芙蓉叹了口气,在她看来,路姨娘的命也没比自家姑娘强到哪里去,她却一味只替兰湘月着想,可见是真心的。不过这聪明的丫头倒是有一种预感,只从兰湘月复活后的行为来看,她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再这般苦楚,当然,这只是一种直觉,是不是准确,还要靠余下的日子来验证。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忽听院中脚步声响,扭头一看,只见路姨娘身旁的小丫头柳丝咚咚咚跑过来,一边眉开眼笑的大叫道:“姨娘姨娘,老爷要回来了,奴婢在太太院里和吉祥说话,亲眼见到老爷身旁的彬儿来报信,说是后天上午就到家。” “真的吗?” 路姨娘和芙蓉这一喜也是非同小可,路姨娘便站起身笑道:“上次走的时候儿,老爷还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这还不到两个月呢,看来这次生意倒是一帆风顺的。” 芙蓉也笑道:“不但是生意好,或许老爷也牵挂着姑娘,上次回来,老爷就很记挂姑娘的婚事……”她说到这里,便和路姨娘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升起一丝希望,兰湘月的婚事还没有到铁板钉钉的地步,老爷向来不是糊涂人,也许他会把这门婚事给退了也说不定。 因此两人心下都十分欢喜,芙蓉便跑回去给兰湘月报信,一边笑道:“姑娘实在是太冲动了些,这门婚事虽然是太太说好了,但老爷的态度还不知道呢,您就急着寻死。幸亏如今活了过来,不然的话,老爷也知道那池家三少爷是个花花公子,万一他退了亲,只怕您在九泉之下也要哭死了,阴间恐也没有后悔药卖的。” “别傻了。”兰湘月摇摇头,淡然道:“你根本不知道,爹爹之前有一次周转不灵,整个吉宝斋都差点儿卖了给人,爹爹四处求人借贷,却没人敢伸出援手,到最后,幸亏是池家老爷出手相助,那时爹爹和他不过一面之缘,他就这样的慷慨解囊,爹爹一直十分感激。不然你以为太太为什么敢把我许配给池家?她难道不知老爷这关不好过吗?恰恰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爹爹不可能开口反对的。” “什么?”芙蓉满心欢喜,却不料让自家姑娘一瓢凉水就浇了下去,只觉着手脚都凉了,喃喃道:“这事儿奴婢怎么不知道?路姨娘也不知道啊。” 兰湘月淡淡道:“姨娘和你是什么身份?老爷怎么可能告诉你们?这事儿当日只有太太知道,我也是偶然间从二妹妹嘴里听说,不然连我都瞒着呢。”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小丫鬟的声音响起道:“芸喜姐姐来了?姑娘在屋里呢。”话音未落,就见门开处,一个明媚少女走了进来,看见兰湘月,未语先笑,上前问了好,方才笑道:“太太知道姑娘的事,很是关心,偏偏府中事多,她也抽不出身来看看。后日老爷回来,太太今晚让人包了姑娘爱吃的饺子,让您过去用饭。” 这几句话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兰湘月却立刻就听出来了:沈氏虽然笃定兰老爷不可能退亲,却也怕自己哭哭啼啼的磨缠,这是要趁兰老爷回来之前,先把自己这边的工作给做通了。于是她点点头,微微笑道:“多谢姐姐过来传信儿,麻烦你回去回太太,就说我很快过去。” 芸喜一边说话,一边在仔细观察着兰湘月的神情,见她和从前仍是一般无二,便放下心来,站起身对芙蓉笑道:“好好服侍姑娘,前儿太太不是才给姑娘做了几套新衣裳吗?等下给姑娘换上,穿过去也好给太太看看。” 芙蓉心中这个恨就别提了,自家姑娘都上吊了,如今这太太竟然还要她穿着新衣裳过去看看,这……这也欺人太甚了。只是她区区一个丫头,又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姑娘刚刚都答应了,因只好答应下来,将芸喜亲自送了出去。 回转身后便要替兰湘月换衣裳,却见她倚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着,芙蓉有些不明白,纳闷道:“姑娘要换哪套衣裳?”话音落,却听兰湘月笑道:“急什么?这会儿什么时辰?” 芙蓉出去看了一眼外屋的时辰钟,返回身道:“回姑娘,已经是申时末了。”说完见兰湘月点点头,轻声道:“不急,左右这会儿没事,你也去歇一歇,到时间了我自然叫你。”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芙蓉都懵了,呐呐道:“可是姑娘,太太……只怕是在那里等着呢。” “她愿意等就让她等去。”兰湘月依然不为所动,伸出纤纤手指又翻了一页书,叹气道:“这文风也太阴暗了些,直让人看着就觉心里堵得慌,我从前真不知是怎么想的,怎会喜欢看这样的脚本?”一边说着,就将书放回桌上。 “姑娘……”芙蓉都结巴了,但眼见着兰湘月已经闭目养神起来,她也不好再说,只得如热锅上蚂蚁般在外屋来回踱着圈子。 “姑娘可是出去了?”忽听路姨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芙蓉连忙叫道:“还没有呢。”因连忙开门,将路姨娘让进来,如此这般的一说,果然让路姨娘也惊讶了,急匆匆来到里屋,见兰湘月还在榻上躺着,只把她急得,连忙上前拉了对方的手道:“我的好姑娘,你这会儿怎么还耽搁起来了?之前得罪了二姑娘,太太怕是本就一肚子气,如今你还偏偏把把柄往她手里塞,是怕她没理由骂你么?” “着的什么急?”兰湘月知道路姨娘和芙蓉是真心关切自己,于是坐起身笑道:“姨娘,这些年我们也实在太软弱了些,难怪太太越发猖狂了。就如同现在,她叫我过去我便过去?凭什么?又不是晚饭时间,且再等等。” 4第四章 “可是太太……”路姨娘还要再说,却见芙蓉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她也无奈了,暗道罢了罢了,姑娘这是被逼到了骨头里,心中有气,就顺着她些吧,真的太太动了怒,大不了我多磕几个头,跪一跪说几句软话,姑娘都要嫁人的人了,想来太太应该也不至于就太苛刻。 一边想着,直到半个时辰后,兰湘月方吩咐芙蓉帮自己换衣裳,然后带着她和小丫鬟颖儿,与路姨娘一起往上房来。 且说沈氏,听了芸喜回来说的话,她便问道:“你看着她模样如何?可是有不忿?” 芸喜笑说没有,这沈氏方冷笑一声道:“我料想她也不敢,素来面团儿般的人,哪能上个吊就变了性子?若这样说,岂不是那些软弱的人只要寻个死再救过来,人人就都变成英雄了么?” 芸喜笑着附和几句,兰湘雪却是气呼呼道:“母亲别被那女人骗了,之前她吓唬我的时候……” “住口。”沈氏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之前我和你怎么说的?你那姐姐今非昔比,她如今就是咱们的摇钱树,让你忍过这半年,你怎的却如此不懂事?她刚刚活过来便去招惹。俗语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她刚刚救过来,心中满是怨气,还能有你的好儿?” “娘亲怎么这样说话?我不过是担心她这摇钱树死了,所以才去看看,想着帮娘亲看住她,结果受了委屈,你不说给我做主,还来骂我。”兰湘雪一下子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似乎是怒发冲冠了,接着四下里一望,便拽过身旁小丫鬟小荷,狠狠拧着她的胳膊,一边骂道:“都是你们这些蹄子的错儿,怎么不拦着我?你们便是想看我的笑话是吧?” “好了好了,娘又没说不给你出气,何苦又拿丫头撒气?倒气坏了自己身子,为这么些个下贱坯子,值得吗?”沈氏笑吟吟走过来,拉住女儿的手,又安抚道:“放心,你那姐姐这会儿想来已经明白了,等那点儿血性过去,她再过来的时候,娘给你出气啊,别气了。” 兰湘雪犹自不解气,到底又狠狠在小荷胳膊上拧了几下,只把她拧的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才一挥手道:“滚滚滚,看见你这贱人就生气,一天到晚扮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想给谁看?幸亏我没有兄弟,不然早被你这贱人勾引了去。” “行了,这话也是你这女孩儿家说的?”沈氏皱了皱眉头,眼见着小荷出去,俗语说知女莫若母,她心里非常清楚女儿为什么对这个小荷生气,不过是因为对方比她漂亮几分罢了,其实这有什么?再漂亮,也只是个丫头,说打死都行,和这些下贱如蝼蚁般的人比,简直是自降了身份。 虽如此想,她却也从未管过,不就是个丫头吗?既然女儿高兴拿她撒气,就撒呗,大不了残了死了,再换两个丫头就是。由此可见,这母女两个心思是何其狠毒?视人命如草芥,许多富贵人家尚未到此地步,她们一个普通的商家女眷,倒是真真正正做到了。 “怎么还不过来?” 因过了这一会儿,沈氏算着兰湘月也该过来了,却还是人影不见,便忍不住看向芸喜问道:“你确实听她说她很快就过来的?” “是的太太,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模样呢。”芸喜也有些惶恐,暗道怎么回事?大姑娘你可别来害我啊,我们太太生气起来,也是要打人的,真倒霉,怎么今儿就偏偏让我撞上了这么个差事。 “唔……”沈氏沉吟了下,却听女儿又在旁边叫道:“反了她了,如今竟连娘也不瞧在眼里。”她便冷笑道:“沉住气些,怎么这样毛躁?她来晚了岂不好?正愁没有收拾她的借口呢。” “太太,老爷后日就回来了……” 沈氏身旁的大丫头春雨上前一步,小心提醒了她一句,却听沈氏笑道:“放心,那丫头多少年了都是这个性体,我不信她还能刚强起来,老爷回来了又如何?还怕她去嚼舌头?就算嚼了,也得老爷信啊。”在这方面,她对自己的枕头风还是很有信心的。 结果这一等,就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就到了晚饭时分,沈氏只觉着肺都要气炸了,芸喜在旁边吓得风中寒蝉一般,眼看太太面色越来越黑,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声道:“太太,要不奴婢再去看看……” “看什么?不用看,我今儿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儿能过来。”沈氏咬牙断喝了一声,芸喜再不敢说话,只好退了下去。又过一会儿,方听门外小丫鬟欢喜道:“太太,大姑娘和路姨娘来了。” 话音落,门帘挑起,兰湘月扶着芙蓉的手,弱柳扶风般走了进来,先给沈氏见礼,方淡淡道:“女儿听说太太召唤,原本说就过来的,偏偏正要换衣裳,就觉着又有些喘,没奈何,只得又歇了半日,眼看着太阳要下山,怕耽误了太太吃饭,所以只好扎挣着过来,还望太太见谅。” 一句话将沈氏想要出口的冷嘲热讽以及斥责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忽见兰湘雪跳出来大叫道:“胡说,你胡说,从来没有喘症,这会儿却说什么有些喘,你分明就是不把我和娘亲放在眼里,现在还撒谎,真真可恶。” 兰湘月平静看着她,微笑道:“妹妹这话说的人寒心,这还不到一天,莫非你就忘了我是刚刚上过吊的人?” “你……”兰湘雪愣了一下,接着更气的要命,指着她叫道:“上吊的人哪有能活过来的?你添了病,倒是活过来,还有这种道理?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会信你这套说辞?” “妹妹怎么又不信了?”兰湘月“惊讶”的瞪大眼睛:“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所以又放回来了。妹妹之前在我房里,不是也看到那些随我飘出阴间的鬼魂?是了,你没看到,啧啧,我都说过,让你拉着我的手就能看到,可你不肯,还跑出去了,如何?膝盖好了没有?看你绊倒的那一下,真让姐姐心疼死了,有心找点跌打药膏给你送过去,偏在屋里找了一顿,丁点儿没找到……” “够了。” 不等说完,便听沈氏断喝一声,兰湘月向她看去,只见这中年美妇此时面如锅底,眉目中带着厉色,想来气得不轻。 这若是从前,她大概就要吓得跪下,然而此刻,这身体里住进来的新主人却是怡然不惧,还在心中品评:啧啧,宅斗中的反派战斗机,那要学会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最起码也得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看看眼前这一位,这么三言两语就被激怒了,还战斗机呢,这根本就是连草鸡都不如啊,真不知道这宅子里的姨娘小妾们到底是有多无能,竟然就让这么个女人给死死压了一头吗?鄙视,超级鄙视啊。 正想着,就见沈氏慢慢收了怒色,站起身淡然道:“行了,饭都摆上了,大姑娘再不来,只怕就凉了,先去吃饭吧。” “娘。”兰湘雪不依的叫了一声,却被沈氏瞪了一眼。接着几个人坐到桌边,路姨娘和另一个硕果仅存的小妾喜梅在沈氏身后为她布菜。 兰湘月也的确是饿了,且她也故意要恶心沈氏和兰湘雪,见妹妹的筷子伸去夹那朵大蘑菇,她便抢着将那大蘑菇夹走,送进口中津津有味大嚼起来。 “你……”兰湘雪还没有吃过这种亏呢,一呆之下不由得大怒,正要说话,便听沈氏冷冷道:“够了,好好吃饭。”说完才又看向兰湘月,沉声道:“大姑娘,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这礼仪规矩反而不如从前?池家是茂城首富,你这个仪态,嫁过去可是丢我们兰家的名头。” “嫁人?怎么回事?我要嫁人了?” 兰湘月见沈氏说完后,便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那叫一个优雅端庄,于是她立刻抓住机会,恰如其分的“惊讶”叫了一声。果然,话音未落,便见沈氏那口汤从嘴里直喷出来,幸亏动作快,连忙一低头用手捂住了,于是喷出来的汤水就全都洒在了裙子上,。 幸亏没喷在桌子上,不然可真是吃不下去了。兰湘月暗暗在心中进行自我批评:下次再做这种事,应该找好机会嘛,怎么着也要吃个七分饱之后才行,不过这种大户人家,吃不饱的话还有宵夜吧? 正想着,那边沈氏已经爆发了。 “你……你说什么?不记得和池家的婚事?”沈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手指都快指到兰湘月的鼻子上了,她身后的路姨娘吓得面色惨白,兰湘月身旁的芙蓉也是身子发软,却见兰湘月丝毫不为所动,只用帕子擦了下嘴角,便淡淡道:“哦,这回记得了,刚刚是真忘了。” “你胡说,刚才忘了,这会儿就又想起来了?哪有这么快?你骗鬼呢。”兰湘雪再度跳出来,这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让兰湘月都感动了,她同情的看着这个二妹妹,伸出手递过去一碗鱼汤:“妹妹消消气,是姐姐不对,来,这碗鱼汤给你,我记得你是最喜欢喝鱼汤的。” 5第五章 一直被戏弄的兰湘雪总算在这一次赢得了一种大翻身的感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诚恳的漂亮面孔,她像公主一般的高高昂起下巴,接过那碗汤,冷哼一声道:“给我你就喝不成了,我记得姐姐也是最喜欢鱼汤的啊,现在你都要嫁人了,娘亲也都要管不到你了,喜欢喝的东西,何必还给我呢?” “妹妹说哪里话?这怎么会关乎我嫁人的事?是姐姐今日让妹妹有些误会,这碗鱼汤就当做是赔罪了。兰湘月脸上露出一贯的有些不安的笑容,轻声说着。 这才对嘛,这才是她了解的那个窝囊废姐姐。兰湘雪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这个得意就别提了,甚至连母亲的咳嗽声都没听到,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鱼汤,优雅地送到嘴里,吞下后咂了咂嘴巴,她挑眉看向兰湘月:“唔,这鱼汤不错,多谢姐姐了。” “喜欢就多喝点吧。”兰湘月面上露出隐忍苦涩的笑容,看在兰湘雪眼中,更是解恨,于是她拿起勺子,故意又喝了一口鱼汤。 “是了太太,那件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概在阴间喝了一口孟婆汤的关系,这件事我虽然记得,却也只是影影绰绰……” “噗”的一声,兰湘雪把嘴里的鱼汤全喷了出来。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兰湘雪看着兰湘月的目光恨不能一口把她给吞了,沈氏这个时候也沉下脸来,丹凤眼里蓄着冷厉光芒看向兰湘月,阴森森地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兰湘月又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面颊,目光中没有一贯的畏缩,她看着沈氏,淡然道:“这门婚事,我认了。”说完便站起身来,轻轻一福,含笑道:“我吃饱了,太太和妹妹慢慢吃。是了,太太别怪我多嘴,妹妹这礼仪还是要好好练练,如今她还小,名声还不至于传出去,只是长此以往,若没有点儿长进,传出去,再想找一门好亲事怕就有些为难了。” 话音落,不等沈氏开口,兰湘月就对她身后的路姨娘道:“姨娘,我这会儿腰还有些疼,回去你给我擦点儿药。” 路姨娘已是面无人色,嘴唇翕动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着实被兰湘月的大胆给吓坏了。此时听见这话,正不知该怎么办好,便听沈氏冷冷说了句:“大姑娘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快走?” 路姨娘如蒙大赦,忙和芙蓉快步跟兰湘月走了出去。这里兰湘雪呆呆看着这一切,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由气急败坏的叫道:“娘,你……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刚刚……她刚刚多嚣张……” “够了。” 不等说完,便被沈氏瞪了一眼,然后听她淡淡道:“你刚刚没听见你姐姐说什么吗?这门亲事,她应了。” “那又如何?因为她应了这门亲,所以就要让她嚣张跋扈?我……我吞不下这口气。”兰湘雪猛然站起身,因为动作太过激烈,以至于身子碰到了桌边,弄得杯盘一阵响。 “你的礼仪也确实应该练一练了。”沈氏看着桌上那些没动几口的菜肴,想到兰湘月连续两次让自己和女儿失态,心中也是恨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安抚兰湘雪,冷笑道:“她应了婚事,就是嚣张跋扈又如何?不过半年功夫,更何况,你以为她真能跋扈的起来?不管怎样,我还是这个家的当家太太,她从前就没翻出过我的手掌心,如今不过是差点儿死了,心中一股戾气,出了也就好了。” 丫鬟们把杯盘都收拾下去,这里沈氏便牵着兰湘雪的手回了房,却听女儿恨恨道:“我还是不服。”她便忍不住笑了笑,摸着兰湘雪的头发道:“傻孩子,你有什么不服的?半年后她嫁出去,他那个花花公子的丈夫能把她放在心上?那就是个火坑,她跳进去了,就没好日子过的,如今你又何苦和这样一个人置气?正经是忍一忍,用她赚一大笔聘礼,等到你出嫁时,娘给你好好添些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让整个茂城都争相议论兰家二姑娘出嫁时的排场,如何?” 兰湘雪这才破涕为笑,扑到沈氏怀中,撒着娇道:“娘,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 “姑娘,您刚刚也太……婢妾在旁边看着,只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回绣房的路上,路姨娘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劝着兰湘月,略带责备的语气,似是失了尊卑,却满满的都是关切。 “放心吧,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不过半年时光,如今我就是她的摇钱树,她便是把牙往肚子里吞,也得忍着我。” 兰湘月淡淡说着,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路姨娘脸色更着急了,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便急急道:“婢妾正想和姑娘说这件事,无论如何,老爷后日就回来了,那位池三公子声名狼藉,就算老爷再怎么想报恩,未必会用姑娘去牺牲,这亲事也不是一点儿转机都没有,您怎么在太太面前……” “姨娘不用说了,这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就相信我吧。”兰湘月不想解释太多,就算拒绝了这门婚事,就必定还有好婚事吗?那个池三公子固然是声名狼藉,然而别的男人又如何?就不三妻四妾了?兰湘月如今对自己的后路想得很清楚,那就是,不能在这个时代里付出爱情。 没错,在这个陌生的架空时代,她只要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逍遥度日,绝不会让自己因为那没办法把握的爱情而痛苦地死去活来,她没这么愚蠢。既如此,嫁给怎样的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姨娘愣了一下,和旁边的芙蓉对视一眼,两人都能发觉到彼此眼中的惊异:她们的姑娘,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只不过,这样淡定自若,又充满了机智的姑娘,似乎比之前那个软弱的姑娘要好很多,似乎……连自己的心里都跟着有了主心骨一般。 然而又怕姑娘太刚强,会惹得太太和二姑娘更生气报复。路姨娘此时的心情无比复杂,只盼着老爷赶紧回来,能够替姑娘说几句话,解决这可怜女孩儿的艰难处境就最好了。她默默地想着,一边就幽幽叹了口气,暗道若姑娘这辈子都不能开怀,自己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主母。 这一夜兰湘月睡得并不踏实,一来,因为是穿越后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夜晚,难免思虑多些;二来就是芙蓉,大概是让白日姑娘寻死的举动吓着了,这一晚上过来了十几趟,尽管放轻了脚步,但闭眼假寐的兰湘月哪会一点儿感觉不到? 好容易到将近五更时才打了个盹儿,卯时刚过就被芙蓉叫醒,无精打采的起了床,一看外面天色,还没大亮呢,有心抱怨几句,然而脑子里搜索一下,发现人家古代都是这个点儿起床,基本上就没有多少人睡懒觉,像是现代熬通宵黑白颠倒的生活,对不起,古代人民认为这违反自然规律,人家讲究的就是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兰湘月一边在心里吐槽着古代人民这规律古板的作息,一边就任由芙蓉帮她梳了头,眼看对方将首饰盒拿过来让她拣选,她随意瞥了一眼,虽是金玉繁华,却都有些俗气,最后只拿了一枝银色梅花步摇,淡淡道:“倒是这枝梅花还不算俗,就它吧。” “这是太太当日的嫁妆,如今一般人也不戴这个款式,让二姑娘看见,又要笑话姑娘了。”芙蓉犹豫了下,却见兰湘月淡然一笑,轻声道:“这步摇做工十分精致,款式过不过时有什么打紧?适合自己才最重要。至于二姑娘,她爱怎么说咱们去在意做什么?那不是庸人自扰吗?” 芙蓉听见自家姑娘这么说,自然也就从善如流。将梅花步摇插在发髻上,又将散下来直到腰际的长发用粉色的缎带系好,对着镜子打量了两眼,方展颜笑道:“梳好了,姑娘看看如何?” 兰湘月在镜子里照了照,就笑着由衷赞叹道:“芙蓉的手艺确实好,且不说这发髻梳的如何漂亮,只说你在梳头时,我竟没感觉到怎么疼,便知你这份手艺当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芙蓉听了她的夸奖,也十分高兴,因扶着兰湘月从椅子中站起身来,一面道:“待奴婢去把衣服拿来,给姑娘选一套穿,上一次太太让裁缝过来,给姑娘做的三套新衣还都没穿……”不等说完,她便住了口,局促不安的看着兰湘月。 兰湘月只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冷笑道:“是吗?你不说我还忘了。是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这么大方过,忽然就这样大方起来,大概便是为了带着我去什么地方,给那池家人相看吧?不过她怕是也没料到,我这么烈性,知道这门婚事后就上了吊,险些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6第六章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芙蓉只觉眼中酸涩,比起过去那个遇到不如意也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的软弱姑娘,重生后的姑娘更让她心疼,虽然姑娘表现的好像很不在意的坚强样子,然而关系到女人的终身幸福,哪里就能彻底释怀? 兰湘月哪知道一句话又牵动了这丫头的心肠,兴致勃勃让芙蓉带自己去挑衣服,接着选了一套月白色的锦缎夹袄,穿上一看,配着纤细身段,倒颇有一番人淡如菊的效果。 兰湘月很满意,这里和芙蓉笑着说了会儿话,便要去上房给沈氏请安,接着才能在一起用早饭。 若是平常,从前那个兰湘月是最害怕去面对沈氏了,不过如今这个兰湘月自然不把那跋扈贪婪的母女两个放在眼中,因收拾齐整正要出门,就见路姨娘过来,看见她便笑道:“姑娘,太太刚刚打发人去告诉婢妾,说今儿她有些不舒服,就不用姑娘过去请安了,早饭等一下会由厨房上的人送来姑娘这里。” 兰湘月一笑,心知沈氏如今厌烦自己,却又不想惹了这棵摇钱树,尤其这棵树似乎又不像之前那般顺着长,死了一次倒长了满身的刺儿,那她可不就巴不得躲着呢?因微微一笑,也不放在心上,淡淡道:“既如此,姨娘就留在这里,咱们一起用早饭吧。” 路姨娘答应一声,面上却又露出为难神色,看了兰湘月一眼,才呐呐道:“只是姑娘,刚刚芸喜去婢妾那里,说太太要我提醒您一声,三天后陆老太太的寿诞,您还是要一起过去。”话音落,不等兰湘月说话,她便抢着道:“要不然,姑娘不喜欢去的话,不如婢妾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姑娘身子不好,不去了吧?” 兰湘月心想那女人为了让我过去,提前这么多套衣裳都舍出来了,哪里还肯放过我?不过她此时自然也不在意这种场面,于是淡然道:“姨娘不必担心,不就是去赴宴吗?以前也不是没去过,去就去呗,有什么?” 路姨娘面上露出为难神色,正要开口,就听外面小丫鬟道:“姑娘,厨房里送来了早饭,可是现在就用吗?” “用吧。”兰湘月说完,目光在芙蓉和路姨娘面上一掠,微笑道:“怎么了?怎么都无精打采的?难得能吃一顿清静早饭,走,吃饭去。” 早饭很丰盛,看来沈氏倒是下决心要在她这棵摇钱树挣到聘礼之前好好对待了。所以兰湘月吃的很满足,吃饱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笑道:“可不能这么吃,不然保准变成胖子了。” 路姨娘强笑道:“姑娘就是太瘦了,若是胖些,倒是富态。” 兰湘月知道在古代时,可不流行现代那种骨感美人,若是骨感再长得漂亮,在古代有一种说法就是“风流相”,婆家是最不待见这种人的。而这兰湘月的身材虽然称不上骨感,却也绝达不到富态的标准,一想到从此以后自己可以甩开腮帮子大吃古代美食而不用担心身材走形的问题,兰湘月内心便激动不已。 “姑……姑娘……” 正和路姨娘说笑着,忽听门外柳丝的声音响起,竟带了一丝慌张,结结巴巴道:“奴婢刚刚看见……池……池三公子来了,听说……是要见姑娘,太太……太太已经让他到这边来了。” “什么?” 兰湘月还没反应过来,路姨娘已经是勃然大怒,咬牙道:“这是什么道理?如今不过是刚刚说了这门婚事而已,老爷还没回来最后定夺呢,怎么……怎么就能放人过来?这……这池家眼里还有没有姑娘?姑娘好歹是个嫡女,太太……太太难道糊涂了吗?” 路姨娘一边说着,一张姣美的面孔都气得涨红了,素来唯唯诺诺的妇人竟转过身来,毫不犹豫的对兰湘月道:“姑娘,这池三公子您不能见,传出去,姑娘成了什么人?难道是被他买去的丫鬟婢仆吗?买之前还带相看的?您回屋里坐着,待婢妾去接待他,婢妾倒不信,怎么说也是个大家的公子,难道真连这点礼数都不懂?欺负人可也别太过分了。” 兰湘月讶异看着路姨娘,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自己,却没想到她竟会有一天为了自己而露出这样决然的面目,就如同一只张开翅膀保护小鸡的老母鸡,即便明知道斗不过天上老鹰,却也会鼓足勇气迎上去。 胸口有一股暖暖的情绪慢慢发酵着,初来贵地的兰湘月第一次正视了这古代大宅门中小人物的感情,她被路姨娘感动了:这个女人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或者她只是因为对逝去主母的忠心,才会对自己如此的关怀备至,甚至流露出难得的勇气。但那又如何?在这个自己被欺负被鄙视的时候,她肯挡在自己的面前,对自己说出这番话,这已经足够了,在这一刻,她就是自己的另一个母亲。 深吸了一口气,眼看路姨娘已经到了门口,兰湘月连忙上前拉住她,淡然道:“姨娘,让他进来吧,你即便出去,也拦不住他的。” “姑娘。” 路姨娘何尝不知?既然是太太都把人放进来,人都过来了,可见自己是必定拦不住的。然而她实在不忍心兰湘月受这种欺负,那池三公子钟情一个花魁,就把这堂堂兰府也当做妓院了吗?那他又把兰湘月当做了什么?一想到这里,路姨娘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兰湘月却没把这事儿很放在心上,她毕竟是穿越来的嘛,这次见面在她看来,就相当于一个相亲的节奏。至于这池三公子把自己当什么人,她还真没有路姨娘那样极端的想法:这男人既然敢公开对花魁一往情深,必然也是个性情中人,他上门来或许会有什么目的,却绝对不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当然,若说他心中对自己这个未来妻子会有多尊重,兰湘月也是压根儿不信。 不说路姨娘和兰湘月在这里争执着,只说那位因为钟情花魁便荣获了“茂城第一花花公子”的池三公子池铭,此时正漫步在通往兰湘月绣房的小路上,一边四处张望品评着这一路的景致。 要说起来,这“茂城第一花花公子”那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当的,总得有点本事,不但要花,要有钱有貌,像是诗词歌赋什么的,在需要时你也得出口成章来一点儿,不然凭什么让人家花魁姑娘对你另眼相看啊? 池铭便是这样一个歪才,对正儿八经的八股学问是避之唯恐不及,然而对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至于医卜星象甚至是茶道建筑,还都有所涉猎,在他身上,很完美的诠释了“样样通样样松”这个至理名言。 松是松,那多少也得懂点儿不是?似是兰府这样的构造布局,那根本就不能入池三公子的法眼了,一路上嘴上不说,心里指指点点,把兰府这没格调的布置给批评了个一文不值。 沿途倒也遇到几个兰府的丫头,那池铭也是个风流俊秀不输潘安宋玉的,纸扇轻摇,眉眼一瞟,顿时让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便倾倒了,等来到兰湘月的绣房前,后面已经偷偷跟了十来个春心萌动的大小丫鬟,还有几个婆子那纯粹就是混进人群八卦来了。兰湘月在二楼上这么一看:好嘛,还真是够壮观的。 “劳烦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池铭求见。” 在绣房前整理了下衣衫,池铭微微昂着头对门前的小丫鬟道,虽然语气似乎亲切礼貌,然而骨子中的那种倨傲仍然是显露无余,本来嘛,堂堂茂城首富的三公子,能叫面前这小丫鬟一声姑娘,就是她祖坟上冒青烟了。 小丫鬟也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含羞带怯的偷瞄了好几眼,一面就打起帘子,冲屋里道:“姑娘,池公子过来了。” 池铭冲小丫鬟点点头,施施然迈步进屋,竟是压根儿也没准备等着兰湘月同意或是拒绝。那小丫鬟被他看一眼,早已是心肝儿乱颤,哪里还顾得上这锦绣公子完全没把自家姑娘放在眼中的行径? 刚进门,便听楼梯上传来一丝轻响,池铭微微抬头,立刻便和正下楼的兰湘月对上了眼。 千二百轻鸾,青衫瘦著宽。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 看到池铭的第一眼,兰湘月脑海中便立刻跳出李商隐那首为美男而写的《拟沈下贤》,她眉目不动,心中也暗赞面前这男人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这德行嘛,呵呵,就不予评论了。 兰湘月生的也算端庄秀雅,然而池三公子逛遍花丛,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更何况兰湘月的容貌和他所喜欢的花魁萧怜月一比,就逊色的多了,倒是这女子身上那股从容沉静的气度,虽不似怜月那般风情万种,却着实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7第七章 “池铭见过兰姑娘。” 眼看着兰湘月下了楼,池铭便微微作了个揖,微笑道:“今日登门,实属冒昧,还望姑娘恕在下唐突之罪。” 兰湘月轻轻一福身,淡然道:“公子请坐,但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池铭走到下首椅子中坐下,芙蓉冷着脸奉上茶来,他也浑不在意,只握着茶杯,目光时不时在兰湘月面上掠过,似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话。 兰湘月眉眼低垂,只看着茶杯底的茶叶,反正她是不急的,倒要看看这池铭如此冒昧上门,肚子里转着什么主意。 因两人都各怀心思,室内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池铭用眼角余光看着兰湘月面色,见她淡然自若,心中也是暗暗惊奇。最后到底还是他忍不住,放下茶杯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在下听说姑娘日前似是有不妥举动,不知是否伤了身子,因此上门来探望探望。论理今日不该我来,然而虽还未曾下聘,你我名分终究是差不多定了下来,只这事儿却也不是没有更改的余地,姑娘若实在不愿意受委屈,何必自伤身体?倒叫在下心中不安。我知你家中情况,若是姑娘实在不能做主,还望告知于我,我池铭虽不肖,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与其将来家宅不安,倒不如趁着事情未成定局之时,将这亲事给取消了,姑娘以为如何?只要你一句话,池铭愿意担这退婚之名,保沈夫人也没有话说。” 听了这一番说辞,兰湘月便恍然大悟了:这池铭之所以如此冒昧登门,也不管会不会损毁人家姑娘名誉,或是让人打出去,原来只是为了试探自己。 没错,是试探,兰湘月已经知道池铭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更能肯定对方的心思。这厮就是为了他那个心爱的女人,便登门来试探兰湘月究竟是个怎样的性情,对这门婚事抱着什么态度。很显然,他之前愿意娶兰湘月,定然是因为听说对方软弱温柔,觉着这样的妻子娶进门来,不会让那个花魁受气。 谁知紧接着便听说兰湘月寻死未成,这样一个烈性女人,万一娶进门后不肯和妾侍平起平坐,定要压对方一头怎么办?心爱的人儿岂不是要受委屈吗?若是自己一味护着小妾,爹娘也不肯答应啊,正妻再闹起来,那真就正经变成家宅不安了。 因此这货心里打了退堂鼓,就算别人怎么说兰湘月软弱他也不肯轻信了,这才不管不顾的登门以探望为名行试探之实。想那沈氏哪里会把兰湘月的名声尊严放在眼中?这池铭怕是送两件上好的首饰,便能换通融了。也难怪路姨娘气得要亲自来会池铭,委实是对方这做法有欺人太甚之嫌疑。 当然,兰湘月的心中倒也不会因此就把池铭恨之入骨。说到底,这男人固然是个渣,但也算是光明磊落,刚刚那番话,人家摆明了就是和你摊牌:娶你便是为了妻妾相安家宅宁静,你要不愿意,就早点说,我来退婚,骂名我背。如此一来,你能说他是骗婚吗?根本不是啊。你不想牺牲,那你说话,我不会强求的,瞧瞧这态度多他妈端正啊。 再者说了,从兰湘月这现代女子的角度来看,池铭虽有花花公子之名,却能为他心爱的女人思虑至此,不可谓不是个深情负责的好男人,越是这样,越让兰湘月从心里往外泛着无力感:泥马这哪是什么花花公子?整一个情圣啊,害她想唾弃几句,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 “公子多虑了。”思虑片刻,兰湘月便慢慢将茶杯放到桌上,视线仍微微垂着,郑重道:“小女子之前虽有不当之举,却并非因为公子之事。” “哦?” 池铭的眉头也挑起来,认真看着兰湘月:“莫非姑娘还有别的苦恼?若是忧烦,或可倾诉一二,在下虽不才,许是能替姑娘排解一番也未可知。” 这个所谓的花花公子的确不渣。 兰湘月再次在心中下了这样一个评价:对方光明磊落,如今听兰湘月话里的意思似乎并非反对这门婚事,心里便存了歉疚,直接把话撂出来要替她解决麻烦了。这很符合兰湘月之前对他的定义:性情中人。 这样的男人,若是无缘成为夫妻,做朋友也是很好的嘛。 兰湘月心里满意极了,脸上却做出动容模样,垂了头,露出一丝凄苦之色,轻声道:“也没什么忧烦之事,劳公子费心动问,且……不必说了。”话音落,一滴泪水便落了下来。 不行啊,还是要锻炼啊。看着那滴落在衣服上的眼泪,兰湘月心中给自己的演技狠狠抹去了二十分,她本来是想营造出一种“泪盈于睫”的楚楚可怜效果,谁知道这滴眼泪竟然没留住,“啪”的一下就落下去了。 池铭一看兰湘月如此神色,甚至泪水涟涟,立刻便有了怜香惜玉之心,于是连忙关怀了几句,又再三问端详,最后便见兰湘月抬起头,凄楚道:“公子何必还要动问?譬如别人家,你若要见女孩儿,即便是……有了些关系的,难道便能这般登堂入室么?” 池铭一怔,旋即想到自己如此闯进门来求见,的确是不妥之极,他也不能否认自己之前是没把兰湘月放在眼中的,因不由得面色一红,连忙站起身作揖道:“是在下唐突冒昧了,在下在这里给姑娘赔罪,还望姑娘见谅。” “公子倒是磊落之人。”却见兰湘月又苦笑一声,盈盈站起身道:“我并不怪你,否则也不会和你直言。我只恨……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公子请回吧。” 池铭似是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看着兰湘月身影伶仃,这花花公子心中越发愧疚了,叹了口气转身而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又顿下脚步,回头正色道:“姑娘,池某的名声想必你是知道的,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池某……实在不忍……所以恕我再认真问一句,姑娘可是真的甘心?如若你心里有一点儿不自在,我愿一力担承所有后果,必不使姑娘金玉之质,却陷于污垢之中。” 对方把自己比作金玉,却把他自己比作污垢,池铭的这份自知之明连兰湘月都动容了。当下也正色淡然道:“公子既然再三动问,小女子也不妨实话实说。权力地位非我所愿,我只问公子,可能对我尊重?保我不受践踏?” 池铭一怔,旋即才醒悟过来兰湘月是在问自己成亲后能否保她不被妾室欺负,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刚刚池某说过,我要的是妻妾相安,既要相安,自然无事。” 兰湘月心中松了口气,垂下眼帘,淡然道:“既如此,小女子亦别无所求,公子请回吧。” 池铭又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孑然独立的女孩儿,日光透过窗纱,在她纤细玲珑的身上留下淡淡的几道影迹,宛如一株孤独盛放的菊花,既清冷优雅却又柔弱无依。 “姑娘放心,万事不必在意,且放开心怀。忧烦之所,总有脱离之日。”不知道为什么,池铭就想安慰安慰那将来会成为他妻子的女孩儿,无关情爱风月,只是难抑怜惜之心。 直到池铭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兰湘月才松了口气,忽听楼梯声响,路姨娘匆匆走下来,咬牙道:“这人也忒过无耻,竟然……竟然当着姑娘的面儿就说的如此直白?他……他将姑娘放在何地?这样的人家,姑娘若真是嫁了过去,可怎么办?不行,婢妾要找老爷……” “罢了姨娘。”兰湘月拦住路姨娘,轻声道:“你且想想我的岁数吧,爹爹难道能为我在家里住一辈子不出门?到时候,终身大事还不是捏在太太手中,她只要钱,又肯给我找什么好的?这个池铭虽是名声狼藉,我看着却是磊落,或许行为言语冒失,可总比那些说的天花乱坠,把你骗过去又不闻不问的人强吧?” 路姨娘伤心道:“姑娘信他?怎知他不是信口雌黄?一个对青楼女子钟情的男人,能有什么气节?怕到时候让那狐狸精哄一哄,便忘了今日答应你的话。” “他若是信口雌黄之辈,今日怕也不会说这些话了。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姨娘怎知不随便说话的男人,就一定正直呢?与其将来不得不嫁,却落在那些伪君子手里,我倒宁愿能和一个真小人在一起,互相把话说开,谁也不必理睬谁,逍遥度日岂不好?” 路姨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兰湘月,万万没料到一向温吞的姑娘竟是打着这主意。 兰湘月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也十分懊恼,只因为刚刚感动于路姨娘对自己的爱护,此时又是在琢磨池铭刚刚的话,竟一个不小心就把真实打算说出来了,也难怪把这女人给吓得够呛。 8第八章 “唔,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这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现在只盼着,无论哪里,能让我早些离了这一处,离了太太,那便是好地方。火坑?火坑也好啊,总比在这地狱里呆着强。” “姑娘,都是婢妾无能,让您在这家里受这样儿的气……”路姨娘却又被兰湘月一句话勾起了伤心,擦眼抹泪的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千古罪人。 “姨娘饶了我。” 兰湘月这么坚强的女孩子,都被路姨娘随时随地开启的自责模式打败了,她一把攀住路姨娘的肩膀:“我的好姨娘,别哭了,这些年幸而你护着我,不然我怕是早疯了呢。你放心,我会好好儿活着的,将来若是如意了,而你在这府里又不自在的话,我就把你接过去,给你养老,如何?” 虽是心疼兰湘月,路姨娘也不禁被这几句话暖了心肠,破涕为笑道:“姑娘千万别这样说,折煞婢妾了。” 不说兰湘月在这里安慰着路姨娘,且说池铭从兰府出来,他的心腹小厮通儿便立刻凑上来,陪笑道:“爷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小的便猜着您是见到兰姑娘了,爷觉得那兰姑娘如何?可比得上怜月姑娘?” 池铭看了通儿一眼,微微笑道:“怜月的容貌那是上天赐的,寻常女子又有几人能比得上她?那位兰姑娘倒是个温和性情,身子骨似乎有些弱,眼神倒是好,言语也温柔,我看着她,倒是忍不住心生怜意。可怜也是一株娇弱兰花,却偏偏遇上了那么个继母。” 通儿一听自家主子这般说,立马便拍掌道:“可不是呢?之前小的时常也听人说这沈夫人爱财,小的还以为是那些人喜欢嚼舌头。如今看来,真真是这样儿没错,不说别的,只说爷和兰姑娘还没下聘,这继母就肯放爷去见姑娘,莫说是兰府这样小有身家的,就是那些寻常百姓人家,也不带这么糟践女儿的啊,难道这里是青楼么?给点好处就把外男放进去……” 通儿只顾说的痛快,冷不防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听池铭低声骂道:“你小子倒是心明眼亮看得清,只这会儿说有个屁用?早干什么去了?” 通儿眨了眨眼,呐呐道:“爷……爷发的什么无名火儿啊?小的只是说那沈夫人行事不地道,爷何须将那兰姑娘放在眼中?若沈夫人不放行,爷也没办法不是?说来说去,还是那沈家夫人贪财,不然……” “行了行了,你小子除了一张嘴,就没半点儿长处。” 池铭冷哼一声,忽的眉头一拧,冷冷道:“连你也知道兰姑娘被她这个继母作践,可见她的日子确实不好过,难怪之前都被逼得上了吊。不行,既然这婚事差不多能成,我池铭的女人又哪里轮得到那老虔婆欺负?通儿,你安排几个人,给我好好查一查那女人,她既爱财,心必贪婪,利令智昏可不就是说这样人的?难保就没有什么把柄,给我找了来,日后她若是对兰姑娘恭恭敬敬的还好说,如若不然,那就是在打我池铭的脸,我也不能让她好过了。” 通儿知道自家这位爷虽然一向都是摆着潘安宋玉的才子范儿,然而骨子里那脾气却颇有些市井之风,这种事情不够他琢磨的,因连忙答应了,一边就在心里幸灾乐祸,暗道沈夫人啊沈夫人,你最好识趣点儿,不然的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您这个自以为是财神爷的女婿可一点儿都不介意拿你开刀啊。 刚想到这里,便听池铭又道:“是了,这件事情不用和怜月说了,免得她又多心。婚期还要半年后,这些日子她倒是疑神疑鬼的,说到底,还是怕我负心。唉!可怜她从小儿便流落风尘,到现在竟是连我这知心人都不敢信,真是让人怎么想怎么唏嘘。” 通儿身上打了个哆嗦,偷眼瞧着自家一脸唏嘘的爷,心中默默道:爷啊,您就别为怜月姑娘操心了,人家嬉笑怒骂,哪一样不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是像您说的这样可怜可叹呢。 ************************ “天色不早,姨娘回去吧,天气有些凉,把这件大衣裳披了,免得受了风寒。” 大概是觉着今天的事情对兰湘月来说实在是侮辱,生怕她存了心,所以路姨娘就在兰湘月这里呆了一天,百般解劝,只把她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好不容易才总算用完晚饭,把对方给劝了回去。 送走路姨娘,兰湘月回来卸去钗环外衣,芙蓉早把床铺好了,待她躺进被窝里,便轻声道:“姑娘也不必为今日的事情伤怀了,早些休息,好在老爷明日便会回来,姑娘就有委屈,不妨向老爷分说分说,焉知就一点儿作用没有呢?” 兰湘月真是哭笑不得,暗道这封建社会对男女关系还真是严防死守啊,不过见了那纨绔子一面,怎么人人都好像是受了天大侮辱只能以死洗刷了似的?要这么说,路姨娘和芙蓉还不如人家太太开明,虽然那份儿开明是用来卖钱的。 安抚了芙蓉一番,总算这丫头放下帐子去睡了。兰湘月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暗道真累死我了,古代讨生活不容易啊。唉! 晃晃头,把路姨娘和芙蓉担忧的面孔甩出去,兰湘月仔细回忆着自己和池铭会面的过程,然后满意点点头:不错不错,今天这一面收获还是挺多的。首先知道了对方的相貌,不但不是歪瓜裂枣,还是当红明星级别的。这样的话,将来就算是不能做夫妻,多看几眼也是赏心悦目的嘛,全当做明星的经纪人了。 第二个收获,就是她将自己的懦弱重新向对方暗示了一遍,如此一来,这门婚事是**不离十了,混吃等死的幸福日子正在向自己招手,至于那个小妾嘛,池铭应该搞的定,唔,若是他搞不定,自己也不介意帮他搞定搞定,在现代豪门和职场熏陶出来的白骨精,别的不敢说,勾心斗角这技能,甩一个古代女人两条街还是没问题的吧。 至于第三个收获,那就绝对是意外之喜了。看池铭的言谈性情,这人也算是聪明,喜好风雅,骨子里却偏侠义,自己把受嫡母迫害作践的事微微透露了一下,相信他能够明白,接下来就是看他怎么做,是否能成为自己的依靠和助力了。 “唔,穿越后的未来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堪展望嘛。”兰湘月自言自语,然后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默默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了香甜美梦中。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芙蓉叫起,兰湘月一看外面天色,连鱼肚白都没露出来,不由得立刻哀嚎出声,抓着芙蓉的胳膊恳求道:“好姐姐,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昨天思虑甚多,直到后半夜才睡着,这个时候儿让我起床,简直……简直就是半夜鸡叫,你比周扒皮还狠呢。” 这一句话里倒有大半句芙蓉是不懂的,只这会儿也不是向姑娘求教的时机,因好说歹说,到底把兰湘月拖出了被窝,一面无奈道:“姑娘,不是婢子不肯让您多睡会儿,老爷辰时之前就能到家,您也该好好收拾收拾,还要去太太房里请安,这若是不早些起来,也来不及啊。” 兰湘月浑身如同没了骨头似的挂在芙蓉胳膊上,任她拖到了外室,接着便是洗脸梳头,足足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只因为芙蓉今日梳的发髻十分复杂,单这项工作,就有半个时辰了。 “咦?这发髻倒真是漂亮。”兰湘月照着镜子,一面好奇的伸出手去摸,暗道这才是真正的云鬓高挽,果然尊贵气质立刻就出来了。一面想着,却见芙蓉已经打开了一个首饰盒子,含笑道:“姑娘看看,配哪一只钗子好?” 话音刚落,便听门口路姨娘的声音响起:“姑娘起了吗?” 芙蓉忙答应了一声,接着路姨娘走进来,见芙蓉正给兰湘月挑钗子,便咬牙道:“何必用这些鲜亮的?将姑娘推进那火坑里,才送了这几样体面东西来,把姑娘当做什么?就戴先前那两只银钗,也正好儿让老爷看一看。” 兰湘月却已经拿起了一只金花珍珠流苏,轻轻插进发髻,一面慢悠悠笑道:“爹爹若是在这方面留心,早有好首饰送过来了。何必呢?从前咱们没有,寒酸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既然有了,便戴着,免得爹爹因为我定亲了忽然留心起来,问我怎么连样好首饰都没有,倒是现将话柄送给了太太,不须别的,她只说一句‘咦?姑娘,之前给你送的那些首饰怎么不戴?’既摘清了,又显得咱们故意陷害她似的。” 路姨娘怔了怔,旋即便欣慰道:“到底是姑娘聪明。这一次您经了场劫难,倒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如此婢妾也放心了,若是小姐还活着,看见姑娘这样端庄谨慎,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9第九章 兰湘月叹气道:“姨娘别又哭了,这心里总是郁闷难过,对身子不好。你说得对,我死了一场,这再活过来,就是捡了一条命,既是捡来的,还怕什么?不但不能怕,还要让自己活得舒服惬意,如此才不辜负这死而复生的一条命。” 话音落,已是捡了三样首饰插在发髻上,顿时那层层叠叠的发髻便耀目生辉起来,兰湘月又端详了一阵,点点头,款款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给太太请安。” 出了院门,天色倒是微微亮了,路姨娘芙蓉跟在兰湘月身后小声说着话。兰湘月则是尽量沉稳的莲步轻移,一面赞叹古代这空气真是太清新了,这应该是真正的负离子氧气环境吧? 眼看就要到沈氏的院子,忽然就听一阵细细的哭声传来,兰湘月回头看着路姨娘,就见她也似是十分疑惑,一面道:“这是谁大清早儿的便在这里哭呢?芙蓉去看看。” 芙蓉缩缩肩膀,见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也不敢上前,到底拉着路姨娘一起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这里兰湘月等了一会儿,只听哭声停了,不远处的一丛竹子后传来说话声,大概是路姨娘和芙蓉已经与那哭的人顺利完成了会面接洽,这会儿正在进行思想工作或者心理安慰。 她有些好奇,便也轻轻走过去,到得近前,就听见路姨娘愤愤道:“她可也别太过分了,这府里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怎么便如此小气?亏的还是当家主母呢。” 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哽咽道:“有什么办法?如今蜷在她手里了,想当日太太还在那会儿,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就是你当日……罢了罢了,不说了,你这身份是最碍她眼的,你又和姑娘亲近,若是让人看见你在这里和我嘀咕,岂不是又惹她生气?到时你和姑娘的日子也难过。” 路姨娘也叹了口气,摇头道:“虽如此说,到底你弟媳的病重要,我那里还有二两体己,是这两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等下你去我那里,我拿给你,不管如何,先救了命再说吧。” 此时兰湘月已经看清那女子的形容,却原来是喜梅,这妾侍因为没有儿女,连姨娘都没挣上,听这话,怕是家里人生了病为银钱为难,所以她去沈氏那里想求点恩典,却是一分没得,所以在这里哭。 路姨娘又为喜梅叹息了两句,一回头,见兰湘月在不远处,便苦笑道:“这便是如今府里人的日子,罢了,也不用说了,姑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若说委屈,谁还能委屈的过您?咱们还是先赶紧去给太太请安吧。” 兰湘月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这两个女人都是兰老爷的妾侍,原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却不知是因为沈氏的关系,还是她们受三从四德的荼毒,竟是互帮互助融洽无比。 正想着,便听旁边芙蓉叹气道:“太太还没来那会儿,便是姨娘当家理事,那会儿奴婢年纪还小,却是记得府里真正是井井有条和乐融融,谁知自从太太进了门,头两年还好,渐渐的便再也没了这景象,到如今,竟是变本加厉,更加苛刻了。” “姨娘竟然当过家?”兰湘月忍不住便好奇问了一句,问完才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到底不是自己的记忆,一旦需要的时候还不能完美融合。 “是啊,姑娘忘了?”芙蓉十分惊讶,却听兰湘月笑道:“想起来了,隔太久了,等闲也想不起,因此一时间竟然忘了。”说完她看了路姨娘一眼,记忆中这女子管家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现在想来,她之所以能护着兰湘月,也未必就全是在沈氏面前伏低做小受侮辱换来的,看来这女子虽软弱,却也自有她为人处世的一套方法。 一边想着,便来到沈氏的房间,兰湘雪此时正和母亲说着话,听见下人报说兰湘月来了,她便撇撇嘴,斜睨了一眼,却不料这一眼竟然就没再收回来。 “你……你你你……你……”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指着兰湘月,你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雪,怎么可以对姐姐这样没礼貌?”沈氏佯装训斥了一句,然后上下打量了兰湘月几眼,淡淡笑道:“大姑娘今儿装扮的很好,老爷回来看了,也必定欢喜。” 兰湘月从她眼神中看出一丝失望,心中已经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因在椅子上坐了,吟吟笑道:“是,难得太太前儿想起送给我几件首饰,不能辜负了您的好意。不然爹爹回来,女儿还是那样素净,让爹爹知道太太送了首饰我却不戴,岂不说女儿不孝?” 沈氏心里悚然一惊,她原本是算计好了兰湘月的性子,自己送的那些首饰她必定赌气不会戴,到时这订了亲的女儿,老爷少不得要看看她的穿着打扮,再问起来,她自然是要诉委屈的,到那时,自己这几件首饰摆出来,端端正正一个含悲忍屈的当家主母形象也就出来了,还怕老爷不体谅自己么?那这门婚事也就是板上钉钉了。 谁知筹划的好好儿的,竟然让这女孩子看了出来,于是一番打算尽付流水,现如今,沈氏倒要担心兰湘月若是定要向兰老爷陈情,将那池家三公子的品性说出来,这门亲事不知道会不会生出点小波折了。 因心下气闷,面上却不显,那边兰湘雪到底是忍不住气,冷哼一声讽刺道:“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给谁看?莫非姐姐要和那池三公子的心上人比一比美貌?这怕是要徒费心思了吧?那怜月人人都说是倾国倾城的。” 兰湘月微微一笑,看着兰湘雪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调皮的小妹妹,一面轻声道:“是啊,姐姐姿色平平,是不指望什么了。好在我有个好妹妹,妹妹放心,你生的这样漂亮,一定比那怜月花魁还要美丽千倍的。” 话音未落,沈氏面上陡然变色,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兰湘月,手指险些将帕子扭成麻花。见路姨娘看过来,方勉强镇定了下情绪,厉声道:“胡说什么?大姑娘,你妹妹不懂事,你这样大了,难道也和她一般见识?必要在言语上针锋相对么?” 兰湘雪本来还在那儿臭美呢。听见母亲的话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跳起身怒叫道:“好哇,原来……原来你竟然将我和那些青楼妓女相比……”一语未完,就听母亲又厉喝一声道:“闭嘴,给我坐下,这种话也是你该说的?” 兰湘月心中有些纳闷,暗道这沈氏的反应也太大了吧?面上却半点儿不显,笑容褪去,幽幽叹了口气,“诚挚”的看着沈氏道:“到底妹妹是有亲母的人,太太此时虽是训斥她,却是真心为她好。我是比不上了。” 沈氏沉下脸,冷声道:“大姑娘这意思是说我对你不上心?这话从何说起?真真是继母难做,我若是教育你,人人都说我后母心狠。只难为的我没办法,不得不放纵你一些,如今却又落了埋怨,这却去哪里说理?” 兰湘月摇头叹气道:“太太别恼,继母难当,这都是有数的,你进了我们兰府那一天便该知道。女儿也没怨太太的意思,只是看着妹妹天真烂漫,心中有些感慨,我如今是不成了,不过卖了一个富商家。我这妹妹资质胜我百倍,母亲千万要好好儿调教调教,将来卖进那些达官勋贵家去做正室奶奶,才不辜负了您如此苦心。” “你……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沈氏气得差点儿吐血,抚着胸口指着兰湘月厉声厉色叫道,却见兰湘月“诚惶诚恐”站起身,呐呐道:“太太别恼,刚刚都说了,我是没有亲娘教养的女孩儿,这言语间冲撞了您,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说完又对路姨娘苦笑道:“姨娘快帮我说说情,也不知怎的了,死一回后竟然管不住这嘴,总是动不动就把实话给说出来。” 沈氏被气得仰倒,一旁兰湘雪也气得面色发白,指着兰湘月恨恨道:“你……你不用如今在我和母亲面前逞威风,有本事等父亲回来,你在他面前也这样说话,到时候看父亲罚不罚你?” 兰湘月笑眯眯看着她,悠悠道:“哎呀,多谢妹妹提醒,果然在父亲面前可不能这么放肆了。妹妹放心,姐姐会好好跟妹妹学习,在父亲面前乖乖巧巧的,把嘴巴抹上蜜,咱们都是父亲的女儿,自然该让他老人家欢心喜悦,是不是?” 兰湘雪半天没说出话,沈氏看着兰湘月的目光也全都没有了之前的不屑,而是慢慢凝重起来。不过兰湘月才不管呢,在考察了池铭之后,她信心大增:有这么一个靠山,本姑娘懒得忍辱负重慢慢图谋了,反正在这家里生活的时间不到半年,就要活个痛快淋漓,生气?痛恨?陷害?来吧来吧,受不了就来吧,怕你们啊?我如今是有靠山的人了,哼哼哼! 10第十章 兰老爷倒是个准时的人,说辰时到家,一分没早一分没迟,恰好就是在辰时初至便到了家。 沈氏和路姨娘喜梅以及兰湘月兰湘雪姐妹都在二门前迎接,兰老爷看着妻妾女儿们和乐融融,不由得心怀大畅,爽朗笑道:“好了,难为你们一早等在这里,如今天气也有些凉,咱们这就进屋吧。我给你们带回了一些礼物,还在后面,等一下各人回房,分派好了就派人给你们送过去。” 兰湘月心想好嘛,这爹爹真不愧是生意人,很是长袖善舞嘛。回来后先提礼物的事,人人欢喜。接着又是分派好了给各人送过去,只怕里面必定都夹着些秘密的小惊喜,显得每个人都是老爷放在心里独一个的,如此手段当真高明啊 一面想着,已经来到正堂,她和兰湘雪在下首坐了,只见兰录在自己身上打量了几眼,忽然点头道:“不错,今日月儿倒是看着比往日出息多了。” 沈氏看了兰湘月一眼,唯恐她说出什么话来,连忙笑道:“老爷说的是,都定了亲的人,您还把她当小女孩儿不成?从前年纪小,不懂这些,我又想着姐姐早逝,她喜欢素淡,自然也由着她。只如今既定了亲,便不能像以往那般,大姑娘自己也用心,这一打扮,可不就显出几分漂亮来了?” 兰录点点头,哈哈笑道:“这也好,月儿是该装扮装扮了,这一次爹爹给你带回了几盒上好的胭脂,还有一盒据说是从海外很远的一个什么英吉利国带来的,你看看那边的东西好不好用?价钱倒是贵得很呢。” 兰湘月心中一动,暗道英吉利?这个时候海上贸易如此发达吗?如此说来,这朝代倒是和大明朱棣做皇帝那会儿差不多?若是皇帝英明,能够意识到海洋的重要性,大力发展海上航线,那这架空的封建社会将会是怎样可怕的一个前景啊?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兰湘雪娇憨道:“爹爹只给姐姐带了胭脂么?女儿虽小,却也用这些东西呢。” “有,雪儿也有。”兰录摸着胡子哈哈一笑,却见兰湘雪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那……也有什么英吉利那边的胭脂吗?女儿也对那边的东西很好奇呢,听说那些东西都卖的可贵可贵了。” “雪儿。”却听沈氏叱了一声,沉声道:“越来越不懂事,那是你父亲给你姐姐的,因为姐姐就要出阁,你还小,平白用那么贵的东西做什么?回头倒是把你的胭脂让你姐姐去挑一挑,看她有什么看中的先拿去才对,等你大了,自然也有好的给你,现在可不许你满心里想着什么穿衣打扮的。” 兰湘雪连忙站起身低头应了声是。看的一旁的兰湘月都忍不住在心里暗竖大拇指,心想这熊孩子可惜是生不逢时啊,要是在现代,妥妥一个超级童星就要诞生了,瞧瞧这演技这模样,啧啧啧,可惜了儿的。 一面想着,也款款站起身,对兰录微笑道:“女儿多谢爹爹。”说完走过去拉着兰湘雪回座位坐下,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抗拒,但终归是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因此竟被她拉了回来,看着这妹妹脸上犹如吃了苍蝇般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的表情,兰湘月十分开心。 因又柔声道:“太太也多虑了,爱美是咱们女子的天性,妹妹虽小,终究也懂事儿了呢,我倒是喜欢看着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娇俏中透着可爱。爹爹给妹妹的胭脂,千万别想着我,传出去说我这做姐姐的拿妹妹的胭脂,像什么话?太太和妹妹的好意我心领就是。”嘿嘿!不是只有你女儿会装,本姑娘好歹是在各种电影电视剧的熏陶下长大,顶着白骨千金之名在各种场合穿梭打拼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唱念俱佳那都必须是基本功来的,和我比?想我甩你们几条街啊? “咦?这次回来,月儿倒比从前懂事了不少,也会说话了。难道也是定亲的缘故?”兰录看着巧笑倩兮的大女儿,十分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每次回来,大女儿都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不管自己和夫人怎么对她嘘寒问暖的,都是那么一副木讷老实样子,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都担心这闺女嫁不出去,所以都存了招婿上门的心思。反正也没儿子嘛,两个女儿若都是能招婿,女婿是半子,加起来正好凑一个儿子了。不得不说,在古代这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环境下,兰老爷还算是乐天知命的,并没有因为自己命中无子而各种焦虑抱怨。 “是啊,真是懂事了不少。”沈氏也在一旁笑着帮腔,然后小声道:“小女孩儿不好意思说出口,心里对亲事却还是有些念想的吧。” “哈哈哈,女生外向,这也是人之常情。”兰老爷爽朗的笑起来,目光很满意的飘向大女儿,于是兰湘月就知道,该是自己“娇羞难当,掩面而去”的时候了。 因起身故作娇嗔的一跺脚,撅着嘴巴说了一句“爹说的什么话?女儿……女儿不和你说了。”言罢便行了个万福,转身出门而去。 这里路姨娘一直在沈氏身后幽怨的看着老爷,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该为姑娘告一状?然而这一次姑娘却像是很有主意的样子,何况对方说的也没错,池铭不好,日后又怎知其他人就能是好的?但凡在这家里,她的婚事始终捏在太太手中,池铭好歹还算是个青年才俊,若将来再把她嫁给个大上十几岁的,或者干脆就给人做填房怎么办? 因此正犹豫着,却不防话题进行得太快,转眼间就演完了父慈女孝的戏码,轮到兰湘月掩面奔出了。路姨娘也只好连忙和兰老爷说了两句话,就追出来,眼看兰湘月和芙蓉在前面悠悠走着,她紧走几步来到两人身后,就听兰湘月哈哈笑道:“哎呀幸亏出来了,就这一个动作,两句话,演的我快吐了……” “姑娘……” 路姨娘幽幽叫了一声,吓了兰湘月一大跳,连忙回过身道:“姨娘怎么也出来了?您……不用和爹爹……再……说几句话?”她有心想说亲热亲热?但一想到沈氏那老猫可是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呢,路姨娘和喜梅这两只小麻雀哪里能有机会和老爹秀恩爱?有机会也不敢啊。因此硬生生改了口。 “姑娘以后说话注意着些,怎么可以对老爷演戏呢?” 路姨娘又叹了口气,兰湘月吐吐舌头:“刚刚我的话姨娘都听到了?哎呀我只是随口说说,开玩笑的,您别介意,别介意哈。” “姑娘……”路姨娘再叫一声,还不等说话,就听兰湘月嘻嘻笑道:“是了,之前那个喜梅的事儿不知怎么样了,刚刚我看见她站在太太身后,眼睛还是有些红呢,也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注意到哈?”却是不着痕迹就转了话题。 这一来,路姨娘也没办法了,且也看出兰湘月是打定主意要嫁进池家去。想一想,这门亲事要改本就困难,如今姑娘又正经愿意,那自己似乎也没必要去和老爷说了,因此倒是彻底歇下了这个心思。 不一会儿,给各房的礼物便送到了,给兰湘月的除了之前说的几盒名贵胭脂外,还有六匹上好的妆花缎子,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花纹颜色都很配二八年华的女儿家。除此之外,还有两盆花草,几本书,一块上好的砚台和两管好墨,还有十几只狼毫,从记忆中得知,这都是真正的兰湘月喜欢的。 当然,现在的兰湘月也喜欢。那美丽华贵的妆花缎,在现代可是很难见到。花草也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精致植物,不似多肉那般可爱,然而叶子也是鲜亮翠绿,芙蓉在旁边惊叹这花草的难得,只说开花可漂亮呢,能媲美牡丹芍药。因此兰湘月便小手一挥,微笑道:“既如此,记得出嫁时带上,不能留在这里便宜了她们。” 芙蓉答应下来。兰湘月又拿起那砚台和墨条以及狼毫,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了会儿,接着拿起书,翻了几页就被这故事吸引住了。 不同于以前的兰湘月看的那些女戒女训和悲惨的传奇脚本,这是讲一个孤女从卖艺到成为宫里专门的女乐官,还得皇帝夸奖的故事。类型有点接近现代的言情励志小说,当然,里面可没有言情和宅斗宫斗之类的情节,只有励志,饶如此,也是很有些可看性。 这本书让兰湘月如获至宝,倒不是对了她的胃口,而是让她又找到一条谋生之路,在现代时不过是没有时间写,事实上她还是有点笔力的。而从这一本小说里便可知道,这古代的文学作品应该也是百花齐放,兰老爷拿的是适合女孩儿看的小说,若将来自己真是走投无路了,那执笔写修仙玄幻等专走升级流的小说,应该也是条谋财之路吧?言情就算了,别被当做诲淫诲盗的给抓起来,那就太丢人了。 11第十一章 “少年打马驿桥边,红袖柳如烟……” 清朗的声音戛然而止,池铭从身上捡起一粒骰子,对着不远处正用纤纤玉指蘸着胭脂向唇上涂抹的绝色女子苦笑道:“是你要听诗词集,我念了,你又不喜欢,到底要我怎样呢?” “是你念的不好。萧怜月指尖在唇边轻轻一抹,最后一点胭脂色跃然唇上,更衬得她樱桃檀口微微一点朱红,衬着远山蛾眉,秋水明眸,欺霜赛雪的肌肤,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尤物。 “是是是,是不好。”池铭哈哈一笑:“今夜我分明是在这香闺绣房中,哪里来的打马驿桥边?”话音落,软玉温香也偎进怀中,让他身子不由得就是一僵。 “傻瓜,哪里是因为不对景的缘故?”却见萧怜月轻轻一笑,柔声道:“这词只有这第一句还是一番喜乐,到了中年羁旅暮年流落的时候,多悲凉?妾只愿与郎君一世安然白头偕老,自然不愿意听你念那样悲凉的词句。” “怜月。”池铭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你竟细心至此,连这个都虑到了,可见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好,那就不念了,咱们换一首。” “不必了。”萧怜月闭上眼睛,轻轻将头倚在池铭胸前,如同呓语般道:“但教能让妾身日日夜夜依偎池郎,于我来说便是最诗情画意的日子了,给我神仙我也不换。” “是,于你来说是诗情画意,可对我来说就不好过了啊。” 池铭苦着脸,伸出手似乎是想推开怀中身体,却又不舍得。叹了口气道:“你又不给我,又要坐在我这里,我又不是柳下惠,这可真是比酷刑还难熬呢。” 萧怜月睁开眼,嘻嘻笑道:“不是我不给你,是你自己说的,为了表示对我诚心,定要洞房花烛夜方肯与我共赴**,以证痴心。若是实在忍不住,那我这会儿便把身子给你又如何?”说完便抬起胳膊,似是真要去解身上衣衫。 “别……”池铭慌忙逃开,苦着脸道:“好了怜月,就别作弄我了。上次说要给我,害得我差点儿把持不住,却不知是谁哭哭啼啼,说了一大堆话,只怕成了残花败柳之后我不要你,害我内疚了好长时间。今日你又要故技重施么?别担心,最多再等半年,我过了二十,立刻就迎娶你进门,如何?” 池铭小时候有高人算命,言明他必须二十岁后成婚,方能保一生平安富贵,不然定有大劫难。因此虽然他恨不能立刻就把萧怜月抬回家去,却也不得不忍着。 “还要再等半年呢。”却听萧怜月幽幽叹了口气,但旋即就又展开笑颜道:“也罢,能得池郎如此对我,便是死也心甘了。只是你之前答应我说,定不会让我进门后受半分的气,可我怎么想都害怕,哪里有大妇能容忍得了我这样的烟花女子做小妾?万一将来她把我发卖了……” “不会的,绝不可能。”池铭眼看萧怜月说着说着眼泪就挂在了睫毛上,连忙奔过来一把抱住,信誓旦旦道:“我和你说,兰家那个女孩儿是个十分贤惠温柔的人,将来你进门,她定和你相安无事,不然我也不会娶她。” “贤惠温柔?你怎知道?”萧怜月的眼泪立刻不见了,目中一丝厉色闪过,但很快便掩饰过去。 “哦,那个……人人都这样说啊。”池铭拍着胸脯:“所以我和你保证,她绝不敢欺负你,不然的话,我就把她休回家去,如何?” “既是这样,你可敢在迎娶她的那一天抬我进门?” 萧怜月心思转了两转,只由池铭这句话,她心里便疑惑着对方是见过兰湘月了,顿时就有些恼怒,于是冷冷一笑,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剪水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池铭。 “一天进门?”池铭犹豫了一下,却听萧怜月冷笑道:“是啊,你不是说那兰湘月贤惠温柔吗?如此妻妾一天进门,让夫君坐享齐人之福,岂不是一段佳话?我虽然出身风尘,却是清倌花魁,我不敢有什么得意心思,只是这样的身份给你做妾,池郎,这也不是很辱没了你吧?” 池铭为难道:“关键是我父母和她父亲那一关恐怕不好过。”他说到这里,便看向萧怜月,叹口气道:“怜月,我知道以你的心思,巴不能我谁都不娶,一生只钟情你一人。是,我心里就是这样打算的。然而我不是孑然一人啊,我还有父母双亲,总不能为你就做一个忤逆子吧?你的身份在我眼里算什么?对我来说,你就是天上明月。奈何我爹娘不这样认为啊,他们能够答应我抬你进门,进门就做姨娘,又答应替我找一个贤惠妻子不让你受气,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我也知道你受委屈,所以日后定会加倍补偿你,只是其它的,我也实在是做不到,我也很难受……” “池郎,有你这番话,就足够了。”萧怜月心中却是一紧,她早就知道这男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浪荡子模样要聪明得多,所以时刻不敢掉以轻心,也一直在小心翼翼试探着这男人的底线。如今看来,也就是这样了。 这样也好,能被这个男人放在心尖上,总比年华老去,嫁为商人妇受人欺凌要强得多。而且萧怜月心中还有一番心思: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入池家做正妻的,池铭毕竟还要听父母的话,若说他为了自己就破门而出做忤逆子,这可不是萧怜月愿意看到的,池铭若非茂城首富的三公子,她还真未必愿意委身于对方呢。 但现在不能作正妻,不代表将来不能做。池家父母总不能陪儿子一生,他们也有老死的时候,只要等到那时,凭着池铭对自己的痴心,宠妾灭妻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所以萧怜月很清楚,她现阶段乃至以后很长时间内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笼络住池铭,让他的心永远都在自己身上,然后慢慢消磨着那个会成为他正妻的女人,直到她在池家神憎鬼厌,最后让宠妾灭妻这种事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想到此处,面上越发添了笑,打叠起千百样柔肠,勾着池铭进到红罗帐里,轻张檀口为他吹箫,惹得这男人神魂颠倒,她方才妩媚笑道:“好吧,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是那位兰姑娘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可是没见到,只是听你说她贤惠温柔,我却有些不放心。”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跑去兰家看人家的模样吧?”池铭刚刚释放了一回,此时还沉浸在**的余韵中,喃喃答了一句。却听萧怜月笑道:“何必要跑去人家家里?前两日你不是和我说,你母亲要和你两位嫂嫂去陆家为陆老太太贺寿吗?顺便相看那兰湘月,我也准备用这个机会去看看呢。” “什么?” 池铭一下子就清醒了,从床上急急忙忙坐起身:“怜月,你……你可别胡闹,你以什么身份去给陆老太太贺寿?当然,我……我不是说你不够资格去陆家,关键是……关键是,陆家人毕竟是书香门第,他们……他们……” 萧怜月见他急切却又不敢直说自己身份不够的模样,忽的“扑哧”一笑,悠悠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只是我的身份虽低,好歹从小儿练的几样技艺倒还拿得出手。” “什么意思?”池铭不解,萧怜月也就不再卖关子,猿臂伸展,手腕灵动的扭了几下,得意笑道:“这茂州城若说歌舞,我虽不敢称第一,但前三甲还是排的进去吧?那陆家为陆老夫人贺寿,便是定了我们红袖楼的歌舞班子,去给宾客们表演歌舞助兴呢。” 池铭松了口气,暗道原来如此,只要不是以客人身份,而是以歌舞伎的身份登场,那陆家人自不会说什么,更何况还是他们自己请的,因此放下心来,却还是嘱咐了萧怜月几句,让她不能太唐突,只暗暗观察兰湘月就是。 “放心吧,还用你说。”萧怜月白了池铭一眼,心中却有些不快,她是盼着池铭除了自己之外,永远也别看任何女人一眼,可如今听他的话,对于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却似是有些护着,这怎能不让她有一种深沉的危机感。 ************************ “就穿这一套吧。” 兰湘月看着芙蓉和颖儿以及路姨娘手里捧着的几套衣裳,伸手指了一套淡黄色绣着牡丹暗纹的,然后又低头专心看书去了,这小说她还差一个结尾,明明今天中午前就可以看完,偏偏要和沈氏一起去陆家贺寿,眼看着结尾是看不成了,所以她情绪并不高。 收拾完毕,恋恋不舍的放下小说,兰湘月悲痛的又看了那书好几眼,忽听颖儿在身旁笑道:“姑娘真是的,从前您爱看书,还没喜欢到这个地步。如今竟似魔怔了,自己穿的新衣服,看也不看一眼,倒是对一本书流连不舍。” 12第十二章 “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兰湘月哼了一声,听外面又有人叫,言说是沈氏派来请她的,于是叹了口气,便在路姨娘和芙蓉颖儿的簇拥下出了门。 那院中来请的小丫头一看见兰湘月,便瞪圆了眼睛,好半晌方呐呐道:“姑娘……姑娘这样打扮起来,当真是漂亮的紧。” 兰湘月看了小丫头几眼,只觉着眼熟,想了一会儿,方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是二妹妹身旁的小荷,怎么今儿是你过来喊我的?” 小荷垂头笑道:“太太身边的姐姐们都在忙碌,二姑娘就吩咐奴婢来喊大姑娘。大姑娘这一打扮,真是明艳照人。” 兰湘月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好一张巧嘴,你这么大点儿年纪就做了奴婢,怕是没念过书吧?却连明艳照人都知道,可见素日里是奉承你家姑娘惯了的。其实在我面前不用这样,让你这么个真正的小美人坯子赞美,我还真有些羞愧哩。” 小荷听了这话,面色不由得一变,连连摇手道:“姑娘说笑了,奴婢这样的贱命,哪里是什么美人?只配做猪狗。太太想是已经等得急了,姑娘快过去吧。” 兰湘月点点头,正要迈步而行,忽见颖儿上前拉着小荷道:“你吃饭了不曾?没吃饭的话,我这里还有两包点心……”不等说完,就听小荷呻吟了一声,拼命将手抽回去,于是颖儿便明白了,咬牙道:“二姑娘又打你了?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小荷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只摇头不肯说话。这里兰湘月见了,便有些诧异的看着芙蓉道:“颖儿和小荷认识?挨打是怎么回事?” 芙蓉叹了口气,小声道:“她们两个是一起买进来的,颖儿命好,做了大姑娘的丫头,小荷却是……唉!也不必说了,姑娘只要想想二姑娘的性子,再看看小荷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会是……因为小荷长得漂亮吧?”兰湘月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这不是……通常在宫斗剧才有可能发生的情节吗?据说宅斗剧里都没资格因为这样理由就虐待下人的,兰家不过是个商贾之家罢了,怎么她穿过来的这架空时代和她看过的那些小说都不一样呢?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却听芙蓉苦笑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谁让咱们是卖倒了死契的丫头呢?说起来和猪羊牛马何异?主子们高兴赏点东西,不高兴,太太和二姑娘房里从前也不是没有打死的……” 不等说完,便听路姨娘一声断喝道:“住口,芙蓉,你今儿怎么了?这样话也和姑娘说?” 芙蓉连忙住了口,满面羞惭道:“是,姨娘,奴婢知道错了,原想着姑娘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 “姑娘就是知道,这种事情也不能轻易提起。”路姨娘目光灼灼看着芙蓉:“以后记着,谨言慎行四个字,一时一刻都不能忘。” 芙蓉羞愧应是。而一旁回忆起这些事的兰湘月整个人都木了:没错,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还真是心狠手辣,到现在,就她所知,死在她们手中的丫头已经有三个了。我勒个大去啊,我这穿的是什么朝代啊?呜呜呜……妈妈这里好危险,我要回去呜呜呜…… “姑娘,姑娘……” 路姨娘焦急的声音在兰湘月耳边响起,终于让她回过神来,眼看一旁小荷正在用惊惧目光看着自己,而颖儿此时撸起了她的袖子,白白嫩嫩两条小胳膊上,全是血痂和淤青,就没一块儿好地方,真真是惨不忍睹。 “混蛋啊……”兰湘月忍不住就握紧了拳头,咬牙恶狠狠自语道:“那母女两个,错非别落在我手里,不然非宰了她们不可,不对,宰掉太便宜她们了,就冲着那三个被她们活活折磨死的丫头,怎么着也要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够本。” “姑娘。” 路姨娘和芙蓉听见她的呓语,都吓懵了,路姨娘便抓着兰湘月的袖子,连声道:“姑娘,可不能起这样狠毒的心思啊,那是你的继母……” “没错,是继母,不是亲妈。都让人卖进火坑里了,难道还要我认她做母亲?”兰湘月冷笑一声,看着路姨娘惊慌的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姨娘觉着我这是心狠么?” 路姨娘没说话,等于默认。 于是兰湘月便悠悠道:“姨娘错了,这不是心狠,这叫以杀止杀,是大慈悲呢。我死了一次,终归是没白死,如今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我好的人,我也加倍对她好。对那些蛇蝎心肠的,便要比她更狠比她更毒,她要害你,不能坐以待毙,必然要把她也害了,消除掉这个威胁才行,如此,才能活得一世逍遥自在。姨娘,你说我说的有错吗?” 路姨娘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她觉着姑娘这说法简直是疯狂之极,但内心里又隐隐觉着也有道理,人家都要害你了,难道还要笑脸迎着?以牙还牙才对啊。只是……只是做人不是都该以德报怨,宽容待人,才是好人吗?像姑娘这般,也太……太狠毒了吧? “这便是我以后的处世原则了。”兰湘月也不寄希望于路姨娘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她知道对于对方来说,自己这番话可说是惊世骇俗。目光微微从面前几人身上掠过,路姨娘是极度震惊,芙蓉则是若有所思,而颖儿和小荷的眼中却是迸出热烈的亮光,显然完全被她这番话打动了。 还好,总算芙蓉颖儿和小荷她们不大,还没有完全被这封建流毒给剥夺了思想,不然的话,自己带着两个软弱宽容的真白莲花丫头嫁进池府,万一那里是个虎狼之地,只怕就真的要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因为有这么一个小插曲,接下来路姨娘就显得有些没精神。不过沈氏看到兰湘月后,倒是十分满意,她今日就是带这个嫡女去给池家相看的,自然是打扮的漂亮才好,之前她还真怕这女孩儿为了和自己对抗,穿戴的随随便便,故意不给池家面子,那到时候真就是偷鸡不成反蚀米了。 眼看着日上三竿,母女三人就坐了马车,带着随身的丫头往陆家来。 陆家也是茂城的一个大富之家,虽没有池家那样显赫豪富,比起兰家却是强多少倍。沈氏母女三人进门,并非是被当做什么贵宾款待,不过是一个小丫头领到后院小花厅落座,此时这里已经有了几户人家的女眷,却全都是普通的商贾之家妇人,并没有资格被请到陆老夫人的寿堂去。 这几户人家倒也各自带了女媳过来,大家说说笑笑,也是十分热闹。不知不觉到了午时,就有人过来请去赴宴。接着便被安排在一楼客席之中,那陆老夫人和陆家女眷却是和族内亲眷以及池家这样有着亲厚关系的人坐在二楼。 沈氏心里有些不自在,暗道既是池家要相看兰湘月,便该叫自己等人上二楼坐才是。如今她们居高临下,自己和两个女儿却在这里,岂不是低人一等?然而转念一想那些聘礼,就将心中这点不忿放下了。 却不料她这刚把心思放下,就又有个丫头来请,说是陆老夫人有话,请她们上二楼去坐。沈氏先是一怔,接着便明白过来:这池家到底还是没有把事情做绝,显得对她们完全不屑一顾,但这时候才假借陆老夫人的话来相请,却是有意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了。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下马威什么的,沈氏也就不在乎了。带着兰湘月兰湘雪姐妹来到二楼,立刻有媳妇过来安排她们在池家女眷们邻近的桌子边坐下来。 挪来挪去的,总算这一回可是坐定了吧? 兰湘月心中有些不满的想,接着目光一溜,就将这二楼上的客人看的七七八八,除了不远处几个面色矜持倨傲的池家女眷并没有给她多大好感之外,令她惊讶的是这二楼上竟然还有一桌男客,而池铭赫然就在其中。 怎么回事?那桌男客是谁啊? 兰湘月心中暗暗惊讶,却自然不能问出口。忽听身后有人已经在小声议论,她连忙侧耳倾听,这才知道原委,原来那桌男客当中竟有一位是当朝尚书的公子。 在记忆中一搜索,对这位公子,兰湘月竟然也知道一些资料,因为对方实在是太有名气了。 段明睿,出身于镇北侯府,父亲乃是侯府的嫡子,只可惜排行老二,所以世子之位没他的份儿。然而却也因祸得福,一朝高中进士,顺风顺水的就做到了一品尚书之位,今年不过才四十岁,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应该还不满二十,却是少年成名,多少人都称赞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有个举人功名在身,是明年秋闱殿试状元的超级热门人选。因其外祖父晚年爱上田园生活,所以隐居在茂城郊外,大概这一次他是来探外祖的,却不知怎么来到了这陆府贺寿。 13第十三章 这样的少年才俊还单身,那简直是钻石级别的金龟婿,多少人家盼着能将女儿塞给人家,哪怕做妾也好啊,所以为他在二楼单开一桌席面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兰湘月唯一奇怪的是:池铭这厮怎么会堂而皇之地也入了席?那货真不是乱入吗? 谁知接下来一听,兰湘月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脸红了。敢情人家池铭还真不是乱入,这厮和陆家三公子交好,而这三公子也恰好和段明睿外祖家的几个子弟往来密切,因此陆老夫人此次过寿,那陆三公子便求好友带着段明睿过来为陆家添点光彩,恰好段明睿无事,闲极无聊之下就来了,陆三公子喜出望外,自然要找知交才子之类的人陪席,池铭既是他好友,又有点诗词歌赋的歪才,那正经是被当做首要人选请了来的。 因为这些事分散了下精力,回过神来后总算开席了。兰湘月刚从面前盘子里夹了一粒花生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乐声,微微扭头一看,原来是歌舞登场了。 这种场合,谁也不会把吃东西当做主要任务,不过是偶尔夹一筷子,大家都把精力放在聊天八卦上。也幸亏如此,才让兰湘月得知,此时正在舞台上扮作白莲仙子翩翩起舞的倾国佳人竟然就是池铭的心上人——红袖楼花魁萧怜月。 真是尤物啊,难怪池铭迷得死去活来呢。兰湘月暗地里品评着,心想怪不得老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穿越后我觉着这兰湘月的容貌本也算不错的,但和人家一比,还真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嗯,幸亏是被我穿越了,不然就原本那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嫁过去也得活活窝囊死吧:要手段没有,要容貌也比不过,在丈夫心中地位也被人家甩了几条街,这太悲剧了这。 “姐姐。” 正赞叹着,忽听耳畔传来兰湘雪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这妹妹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见她看过来,便笑着道:“那位怜月姑娘真不愧是当红的花魁,真真是风华绝代,比姐姐强出百倍,您说是不是?” “没错。”兰湘月正经点头,认真道:“胜我百倍,也胜妹妹百倍。”她又夹了一粒花生米,动作优雅的放进嘴里,目光微微一瞟,就发现池铭那桌上的段明睿与池铭都不见了。 咦?哪里去了? 兰湘月有些好奇,暗道这个时候儿池铭不是应该眼珠子都粘在花魁身上吗?你看人家跳的多卖力?哎呀这转了得有二十几圈吧?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你作为蓝颜知己,半途跑掉这种行为是很不礼貌的你知不知道? 她默默在心里吐槽,又只顾着看舞台上的萧怜月使尽浑身解数跳舞,竟丝毫没发现段明睿和池铭以及陆三公子等都在往陆老夫人的席间去,眼看就要走到她们这一桌的身后了。 其他人也没有发现,都只顾着说自己的话,兰湘雪被姐姐将了一军,心中不忿,有心要嘲讽几句,但看兰湘月聚精会神看着舞台,自己说话未必能听到,因便将她袖子扯了,靠近她耳边冷笑道:“是,我也比不上那怜月姑娘的容貌,可我不用嫁进池家去啊,到时候嫁过去的可是姐姐,您这样平庸,而那怜月姑娘又是如此出色,小心被宠妾灭妻。” 这话声音不大,然而此时池铭和段明睿陆三公子在席间穿行,恰好就在她们姐妹身后不到三步处。三人耳力都不错,恰好把这话听在耳中,当下池铭便停了脚步,眉头也皱起来,目光在兰湘月兰湘雪身上掠了一下。 见他停下脚步,段明睿和陆三公子也不由得都停下来,疑惑看着他,这时便听兰湘月也小声笑道:“不会啊,我觉得挺好。你看,将来我嫁过去,丈夫负责赚钱养家,小妾负责貌美如花。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负责吃喝玩乐逍遥度日就行,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咳咳……” 池铭一下就让口水呛了嗓子,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本是听见兰湘雪对姐姐出言不逊,心中薄怒,才不自禁停了步子,谁知紧接着就听见那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回答了这么一句,如此乐天的态度实在让他惊讶,那新鲜话儿更是有趣,然而听在他这当事人耳中,只觉说不出的怪异,一不小心就让口水给呛了。 这咳嗽声不小,当下附近桌席的女眷们都惊讶回过头来,兰湘雪说坏话被人抓包,更是连脸都涨红了。独有兰湘月,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便立刻正襟危坐,也不转身回头,只是拿起桌上装了桂花蜜的小酒杯轻轻啜一口,动作尽显优雅淡定范儿。 “丈夫负责赚钱养家,小妾负责貌美如花,那位姑娘的话,倒是有几分趣味。”段明睿不知道这当中曲折,一路跟在池铭身边,便拿这句话说笑道:“其实道理不过寻常,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而已,难得这话儿说的新鲜有趣。” “唔,是吧。”池铭含含糊糊的道。兰湘月会如此大度乐天,说的话还有趣得紧,这本是让他十分得意的,只觉着这一次父母总算是做了件合心意的事。只是这夸奖的话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他心里还是觉着有点小别扭,虽然他只爱怜月一个,可兰湘月那也是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吃点小醋再伴着些得意,也是人之常情嘛。 “咦?刚刚那两位姑娘,便是兰家的姐妹俩?”陆三公子这会儿却是回过神来了,扭头问池铭:“哪位是大姑娘?不是已经和你家定亲了吗?你娘今日过来便是为了相看吧?你们家也奇怪,早干什么去了?都定亲了才想起来相看?” 池铭含糊道:“之前母亲不在,是父亲定下这门亲事的。母亲也听说过兰家姑娘贤惠温柔,也不反对,不过是今天适逢其会罢了。” 话音落,就见段明睿惊讶看着他,低声道:“刚才那位说话的姑娘是池兄的未婚妻?抱歉抱歉,实在是唐突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着那位姑娘说话十分有趣。” 池铭笑道:“无妨,段兄不必放在心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撇嘴,暗道别的意思?你还想有别的意思?那将来是我的女人,我的妻,你敢有别的心思,我……我先把你揍一顿再说。 几人给陆老夫人敬酒贺寿,只把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和他们说笑了一会儿,三人方才回席。路过兰家姐妹桌子的时候,段明睿和池铭便下意识的又向兰湘月身上看了两眼,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和兰湘雪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台上歌舞。 池铭心中蓦然就是一紧,不自禁的就又多看了两眼,却见那女子面上一片平和,并没有什么嫉妒冷漠的神色,目光中还隐有赞叹,他这才松了口气。仔细想想,却又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惭愧。 寿宴很快就结束了,歌舞表演却没有停下,萧怜月再次上台,一舞倾城。女人们的羡慕嫉妒恨自不必说,男人们则纷纷看向池铭,心中也都是又羡又妒,这会儿没人肯正视池铭这厮也算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俊,人人都觉着怜月姑娘委身于他,是好好一棵白菜让猪给拱了。 萧怜月这一舞便是压轴戏了,她退下去之后,台周的乐手们也都鱼贯退了下去。陆老夫人也自和那些上了年纪的女眷们回房,年轻女孩儿们却都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个寻朋觅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渐渐地便都聚到一块儿去了,足足几十个女孩子,坐在二楼上,莺声燕语不绝,好一派衣香鬓影的热闹景象。 陆三公子微微一笑,心里都明白这些女孩儿和那些任由女儿留下的女人们的心思。因转头看向段明睿笑道:“段公子向有才名,我们一向仰慕得紧,今日终于见到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不如就在这里,也让咱们见识见识公子的才情如何?” 段明睿目光在远处的女孩儿们身上略略扫了一下,有些犹豫道:“这……不如换个地方?留在这里,只怕于小姐们不便。” 陆三公子笑道:“无妨,你看她们现在在一起,怕是正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咱们呢。”话音未落,他身旁一个年轻男子已经笑道:“没错没错,陆家三姑娘可也是咱们茂城有名的才女,素日里最是目空一切的,听说连池兄都曾在诗词上输给她,这会儿段公子来了,陆三姑娘未必服气,只怕正在撺掇着那些女孩子们,要以讨教为名,力压咱们一头呢。” 另一个脸上长了几个青春痘的青年也笑道:“这话再正确不过,段公子您是不知道,这里可是聚集了咱们茂城有名的几个才女,素日里偶尔集会,打个照面,我们才疏学浅,可算是被挤兑的不轻,好不容易盼到您来了,定要替我们好好出这一口气啊。” 14第十四章 段明睿心中明白,他容貌才学家世都是如此出众,这几年经历的这样场面着实不少。除了一些极尊贵的人家,寻常富贵家的女孩子也不难见,谈诗论赋都是寻常事,因也不以为奇,听了这些话,便点头道:“既如此,那倒真还要见识见识茂城才女们的本事了,我外祖父也常说茂城人杰地灵,最出人才的。” 话音落,果然就见一个丫头走过来,说是三姑娘吩咐她来相请,要和几位公子斗诗,不知可敢应战?陆三公子便笑骂道:“你这个蹄子,你们姑娘目中无人是被骄纵坏了,怎么你也不跟着学好儿?斗诗?素日咱们不过是相让罢了,更何况今日有名满天下的段公子在此,她还敢这样狂妄,你也不替她遮挡遮挡,看等下丢了脸找谁哭去?”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微笑起来,那丫头看来却也随了陆三姑娘,是个有些泼辣的性子,虽恭敬垂着头,嘴头上却半点不肯示弱,抿嘴儿笑道:“三爷这话不知说多少回了,等真个儿能让我们姑娘丢了脸再说,这会儿却别夸口。” “呸!段公子在此,你也敢这么放肆,还不快下去呢。”陆三公子似是被丫头戳穿了往日丢脸的事而“恼羞成怒”,笑骂了一句,那丫头便退下去了。 “太狂了,真是太狂了。” “就是就是,不过是让她们压了几回,还真当自己就是天才了。” “没错,今儿一定要好好挫挫她们这群娘子军的威风。” “段公子,我们可就靠你了。” 男人们说笑着起哄,忽听陆三公子笑道:“且慢,若说才女,还有一个人咱们可不该忘了啊。”他说完便笑吟吟看向池铭:“怎么样池兄弟?我们让怜月姑娘也出来助助兴,您不会反对吧?” 池铭虽爱萧怜月,然而萧怜月便是做这一行的,且到如今也没赎身,只说要报答鸨母悉心培养的恩情,素日里迎来送往都是熟惯了的,池铭也不甚在意,反正心上人会为自己守身如玉。因此时听见这建议,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合适,在这样场合里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恰是萧怜月的强项。 见他同意了,陆三公子就命人去请萧怜月出来,须臾间,身穿淡蓝绣着竹叶图案缎子夹袄的萧怜月便款款而来,太阳光下,发髻和身上的首饰熠熠生辉,配着她的明眸皓齿,倒也显出几分优雅端庄。 如此计议已定,丫头们移过来一架大屏风,公子们坐在屏风这边,女孩儿们则坐在屏风另一头,虽是商贾之家,却也不能太随便了,不然的话能不能显出才情还是其次,却是先在段明睿这真正的贵公子面前落了下乘。 怎么回事?这是要……赛诗?合乎规矩吗? 兰湘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个……封建社会的男女之防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些女孩子听说和男人斗诗,都没有丁点儿不自在或者害羞的表现呢?难道这个时代的环境要比宅斗小说里的宽松?唔,那倒还是好事儿。可明明前两天池铭上门时,路姨娘愤怒的都要杀人了啊。 兰湘月有些迷糊,疑惑茫然的神态落在其他女孩子眼中,便惹下了几声笑。其中一个柳家的女孩儿和兰湘雪是交好的,因便轻轻碰了碰她,小声笑道:“你姐姐怎么了?莫非是不满婚事,所以气傻了?” 兰湘雪撇撇嘴,还不等说话,另一边一个富家的女孩儿也笑道:“叫我说未必是因为订婚的事情气傻了,怎么说池公子也是才貌双全,家世更不用提,只是从来没听说过兰家姐姐会做诗词什么的,也许于这方面不擅长,所以听说要赛诗,心中紧张了吧?” 话音落,女孩子们便都哄笑起来。她们的话自然也落入了屏风这边的男人们耳中,只是闺阁中女孩子言语尖酸些乃是常事,就是京城那些勋贵府中的尊贵女孩子,凑在一起也免不了言刀语剑说话带刺儿,因此男人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竟是个个习以为常了。 萧怜月此时刚刚给这些男子行过礼,陆三公子的言谈也十分客气,此时听见那边传来的哄笑声,她看到池铭似是有些担忧的扭头看了一眼,心中不觉微微一沉,但旋即面上就绽开笑容,来到池铭面前低声道:“可是为兰家姑娘担心?也是,她平时可没有什么才名,这样场合,一个不慎就会惹了耻笑去。罢了,且待我去替她解解围,不然你的脸上岂不是不好看?” 池铭恰是担心兰湘月,因为从前的兰湘月很少出门,因此别人并不真正了解这位兰家大姑娘,只从沈氏和兰湘雪素日里的言谈中知道这位兰家姑娘除了样貌尚可之外,着实是个平庸软弱孤僻的,所以池铭心里也担心等一下一旦兰湘月做不出诗词,那些女孩儿会挤兑嘲笑她,心中想起那个孤单瘦弱的身影,实在是不忍她遭到耻笑。 因此听见萧怜月的话,池铭便感激看了一眼,点点头,目送着花魁姑娘莲步轻移,款款生姿的走过了屏风那边去,下一刻,原本还十分热闹的气氛骤然就冷了场。 女孩儿们终究是少女情怀,对萧怜月的才貌都是羡慕嫉妒恨,然而自觉身份高贵,也都不屑于和这么个青楼妓女同席,花魁又如何?倾国倾城才思过人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妓女罢了。 因此一见她过来,大家便停了说笑,个个都拿戒备厌恶的眼神看着她。萧怜月也不以为意,径自来到兰湘月身旁,含笑道:“兰姑娘,诗词一道本不算什么,即便不擅长也不是了不得的事,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到底,咱们女子还是要以女红操持为要,素闻姑娘的刺绣出色,不知今日可否向姑娘请教一二?” 这话听上去是赞美兰湘月,然而最开始那两句,却也是明明白白就点出了对方不善诗词的缺陷。在这即将举行的斗诗会上,这样说法若说不是存了轻视示威之意,兰湘月敢把脑袋给摘了去。 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是善者不来啊。 心里叹了口气,兰湘月对自己的婚后生活头一次有了一点小小的不满,这女人明显不是那种安分随时的,自己可以不管她,但是却不能忍着让着,更何况,如此女人,真的会以一个小妾身份为满足?要是还打着什么宠妾灭妻的主意,那就真是有够闹心了。 心里转着念头,表面上却笑得羞涩平和,夹杂着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惊恐,呐呐道:“哦,萧姑娘说的是,只我于刺绣上也是寻常,并没有什么出众技艺可以拿出来和姑娘讨论。”不就是为了压我一头吗?好吧,看在将来是你负责貌美如花的份儿上,先忍你一回,可别得寸进尺了,不然让你知道打脸俩字儿是怎么写的。 萧怜月微微一笑,兰湘月的忍让在她意料之中,只她又怎会因此而满足?因此目光掠了一圈儿,便又笑道:“本以为兰姑娘擅长此道,原来却也不行。既如此,也罢,姑娘们还小,难免年轻气盛些,兰姑娘不善此道,若是怯了,不如就过去和夫人们喝茶聊天吧,我只是身份不够,若不然,有这样和夫人们请教的机会,我巴不得过去讨教呢。” 这话真是有些明目张胆的瞧不起兰湘月了,却因为又把自己的身份低贱摆出来说,倒显得并非包藏祸心,只是心直口快而已。 兰湘月看了萧怜月一眼,心中冷笑,这女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是真的不能忍了。不就是个斗诗吗?泥马姐当年为了培养气质,诗词也是背了无数你知道吗?什么琵琶行长恨歌圆圆曲永和宫词倒背如流你知道吗?红楼梦里的白海棠诗菊花诗梅花诗拿出来够不够夺魁的?更不用提葬花词桃花诗能秒杀你们一大片好不好? 一面想着,面上却做出羞惭之色,咬着嘴唇道:“姑娘说的也是,做人最重要就是有自知之明,扬长避短,既如此,我便往夫人们那边去了。”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瞟了兰湘雪一眼,故意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兰湘雪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她也从没听过这姐姐做诗,想来于此道是绝对不行的。如今眼看着让她丢脸的机会就在眼前,又哪肯让她顺着萧怜月给的台阶就下去?虽说这样也很丢人,却又怎么比得上当众做不出诗来或是作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更丢人呢?要不然,以这个姐姐的精明,她岂肯让萧怜月如此打压?肯定是因为她自家知自家事,权衡厉害之后,觉得被萧怜月压一头虽也丢人,却还比当众丢人强得多,所以才肯忍下这口气嘛。 一念及此,兰湘雪立刻跳出来,伸出双手拦住了兰湘月,微微笑道:“姐姐何必自谦?您做的诗别人不知道,妹妹可是清楚得很,很好啊,怎么这会儿倒谦虚起来了?萧姑娘虽说什么都不懂,您也不用因为这个尽让着她。” 这话也很是冠冕堂皇,就算到时兰湘月做不出诗来,她也可以撇清:我并不是要害姐姐丢人啊,我只是看不得她被那个花魁欺负,我这可是为了姐姐着想。 15第 十五章 兰湘月等的就是兰湘雪这个反应,当下连连摇头,作态要离开,但兰湘雪死死拉着她不让走,其他女孩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一起帮忙把兰湘月摁在椅子上,彼此间悄悄儿使了个眼色,心中都是打定待会儿拿这兰家大姑娘做笑话的主意,有了这么个人垫底,她们当中就算是不擅长做诗的,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了,反正肯定要比这兰湘月强的。 这个结果萧怜月也是乐见其成,在她心中,不管兰湘月是借坡下驴羞惭而去,还是心生不忿自不量力的留下来作诗被人嘲笑,都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因也在兰湘月身旁坐下,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怕,等下若有不明白的,我自会提点于你,其实作诗也很简单,无非是辞藻,韵律,平仄这些罢了,有时也用典故,那却是要多读书才行。” 兰湘月特别诚恳的谦虚了一番,连连说等一下要请萧姑娘好好指教,只听得女孩子们都翻起了白眼儿,暗道这兰家大姑娘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一滩烂泥,难怪她继母和妹妹都说她软弱,这何止是软弱?根本就是软的没了骨头啊。而萧怜月却是暗暗得意。 诗还没斗上,三个女人之间却是暗用心机斗了好几个回合,须臾间,丫头们上了茶果,陆家三姑娘请段明睿出题,段明睿哪肯占姑娘们的便宜?连忙又请姑娘们出题,于是陆家三姑娘四下里看了看,只见楼下有几十盆菊花,虽然深秋时节,有些凋零了,但大部分还是盛放之姿,因就笑道:“不如来咏菊花如何?” 段明睿点点头,也笑道:“好,便作菊花诗吧,恰好应景。”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公子们自然也没有异议,这边姑娘们则都开始冥思苦想了。而兰湘月则十分茫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显得特别无助,实则早就打好了主意,这会儿正在心中向各路文豪祈祷告罪呢:各位大家,小女子不幸穿越架空时代,今日被人欺辱,只能借各位大家的诗词扬眉吐气,你们在天有灵,原谅则个…… 祷告了半天,忽然想起这可是架空的时代,各路诗词大家就算在天有灵,能在这个时代的天庭和阴间吗?其实也幸亏是架空时代,这种诗词也不用登记造册流传于世,要不然就这样做文学大盗,兰湘月还真觉着有点儿脸红。 众人一边作诗,实则也都悄悄看着她,见到她的模样,都是开心又放心,默默思量了一会儿,忽听陆三公子道:“半柱香时间到了,可有做好的?做好的先念来,让我的丫鬟绿玉誊抄,做不好的,抓紧这点可趁之机哦。” 话音落,便有几声轻笑。段明睿既是身负才子之名,又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自然要身先士卒,何况他才思敏捷,早在线香燃了三分之一时就已经做出来了,此时便当仁不让的先念出来,自是博得众人一片叫好声。 接着池铭也做出来,立意上比起段明睿稍有逊色,却也算是一首佳作,连段明睿都忍不住看了他几眼,这纨绔子的才情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陆三公子念完后,姑娘们也大部分都做了出来,接着人人争先恐后将自己作品念出,原本也可以写在纸上品评,只是女孩儿们此时自然要显示自己声音清脆动人,因此都先念一遍,由绿玉抄下来,接着再慢慢品评。 如此所有人都念了自己的诗,当中自然也有做的不好的,不过众人却也不在意,都把目光投注在兰湘月身上,只觉着自己无论做的有多不好,都有这人垫底,一点儿都不怕。 萧怜月早已念完了她的菊花诗,却也是难得的佳作,固然比不上段明睿,比起池铭却也不遑多让,女孩子中只有陆三姑娘的诗能与其比肩,其他人的作品落后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那差距就连陆三姑娘身边的丫头都能听出来。 “不用怕,实在不成的地方,我帮你描补一二。” 萧怜月正是得意万分的时候,都说才貌双全,这于女子来说便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人们方常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其实根本就是狗屁,女子无才,如何红袖添香?不能红袖添香伴读书,丈夫又哪会把你放在眼中? 才貌双全已难得,然而像自己这般才貌皆出众者,又有几人?想到这得意处,目光忍不住便向屏风另一边看过去,虽然看不到那边的人,但想来段明睿和池铭陆三公子等这会儿大概也是在品评自己的诗作吧?陆三姑娘的诗固然也不错,可论容貌,她又差了自己何止一星半点?更不用说两人的风情,比起自己这颗成熟的石榴,那不过是颗青杏而已。 越想就越高兴,以至于连面上都忍不住稍微流露出些许得意之态,萧怜月甚至觉着以自己的才貌,委身于池铭实在有些委屈,她真正的归宿,就该是段明睿那样名动天下,令无数少女情不自禁的清贵少年才是,池铭当然也不错,可比起人家的权势地位,那就如同星芒之光与皓月之辉了,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的。 正是心中豪情万丈之时,就看见兰湘月似是冥思苦想的样子,她险些笑出声来,于是方说出那句话,表面上听是鼓励,然而其中的险恶用心,除了粗心的男人们,女孩子们又哪里不知,因都在一旁窃窃私语,眼睛瞟着兰湘月偷笑。 “都念完了?轮到我了吗?” 兰湘月左右看看,问了一句,下一刻,便听到女孩子们都娇笑道:“可不是?都念完了,就等着姐姐展才呢,快点儿,要再做不出来,真是要罚了。” “好吧。” 兰湘月站起身,目光落在楼下的菊花上,心中也有些感慨,暗道菊花是四君子之一,都说菊花淡然不与百花争春,所以才有人淡如菊的说法。这些女孩儿们家中,哪个没有几盆菊花的?怎么就没有学到一点儿菊花的淡然宽容风度呢? 一面想着,周围女孩子们早又催促开来,兰湘雪笑着道:“姐姐快点儿吧,你就是再怎么看那菊花,它也不能替你做出诗来。” 心里叹了口气,兰湘月暗道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因慢慢踱到栏边,眼望下面菊花,正寻思着用红楼梦里菊花诗的哪一首才应景?就见一阵风吹过,几片菊花瓣飘然而落,于是立刻灵机一动,展颜笑道:“有了,东园菊花白。” 女孩儿们都愣住了,实在是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诗吗?不是吧?没见过这么别开生面的诗啊,也太别开生面了吧?不会的不会的,再怎么没有才情,也不会做出这种蹩脚东西的,肯定不是诗,先别乐,显得倒像没知识不稳重似的。 女孩儿们正这样想着,便听兰湘月又正色念出第二句:“南园菊花赤。”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紧接着便听两道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却原来是陆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忍不住笑出声,接着叽叽喳喳的笑声便响成一片,兰湘雪抱着肚子道:“你们……你们别笑,听我姐姐第三句是什么,这……这不也很形象吗?难道东面的菊花不是白的?南面的菊花不是红的?哈哈哈……”却是得意之下,这二姑娘竟压根儿顾不上别的,完全不在乎别人看穿自己要让姐姐下不来台的险恶用心了。 只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去揣摩她们姐妹之间的不和,耳听得兰湘月又念出一句“西园菊花黄。北园菊花紫。”,众人更是笑得捧腹弯腰,陆三姑娘叫着丫头:“哎哟给我揉揉肚子。读了这么多年诗,也写过不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新奇有趣的,这……这诗简直能当笑话用了,哎哟快给我揉揉。哈哈哈……” 相比起女孩儿们的肆无忌惮,男人们就不好笑得这样明目张胆了,怎么说也可能是池铭将来的妻子,哄堂大笑岂不是让这朋友下不来台?只是想到池铭家世才情都不错,人也俊秀不输段明睿,所以几个真心待他的朋友难免为他抱不平。陆三公子便是其中一个,看着池铭小声埋怨道:“你是什么样人?将来难道就娶这样一个妻子回去?岂不是沦为茂城的笑柄?我看,还是找个机会和伯父说一说,退了这门婚事吧。” “若退了婚事,她还怎么见人?” 却听池铭幽幽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屏风那一边,不但没有愤怒鄙视,反而全是担忧。陆三公子忍不住就升起了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怒火,咬牙道:“管她怎么见人?好歹也是个商家嫡女,竟然浅薄至此,如何配得上你?你又不是菩萨,难道因为她伤心,就要牺牲自己?” “她……她其实还可以的。”池铭转过头看着好友,苦笑道:“我今生能得怜月,已经是邀天之幸,你总不能让人人都和怜月相比吧?兰家姑娘虽软弱了些,却是善良温柔。今日之事,细想也不怪她,她之前就说过自己不善此道,想要离席,都是她那个妹妹,存心要让她出丑,所以才定要和其他女孩子一起撺掇着把她留在这里,她心里定是害怕无依,又指望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是吗?” 两人在这里小声交谈着,冷不防旁边的段明睿忽然出声,池铭与陆三公子看过去,只见他目光如水,注视着屏风另一端,见他们看过来,便悠悠笑道:“我总觉着,能说出‘丈夫负责赚钱养家,小妾负责貌美如花’的女子,应该不至于就这点儿水平,且稍安勿躁,听她最后怎么收尾。” 话音落,就听那边萧怜月也道:“好了好了,大家别笑了,好歹让兰姑娘把最后收尾说完,总不成再来几个园子吧?要是这样,都能作一首长诗了呢。” 她说完,自然又引起了一些笑声,池铭叹了口气,暗道怜月也是,这会儿兰姑娘都那样可怜了,她不说帮忙,怎么倒挤兑起来?也是,作诗做成这样,怎么帮啊?这……这根本没法帮着描补啊。 正想着,就听屏风那头传来悠然悦耳的声音,却是兰湘月将最后几句收尾句说了出来:“团团见花不见人,凌霜谁共我吟诗。一盏寒泉荐秋菊,骨冷神清千万枝。” 刚刚还嘈杂的笑声私语声陡然间就静了下来,偌大一个二楼,此时却只有秋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大家一开始还只是因为这与前四句截然不同的诗句而吃惊,所以没了言语。然而当静下来后,忍不住细思,却越发体会出这诗的妙处,在前四句平庸到甚至可笑的诗句衬托下,这后四句诗忽然就这样异军突起地被抛了出来,其作用不亚于画龙点睛,细细品来,竟似在面前徐徐展开一幅生动悠然的赏菊图一般。 16第十六章 似段明睿池铭陆三公子陆三姑娘以及其他对诗词精通的人,越 “这……这有什么啊?什么谁共我吟诗?咱们这一大帮子不是人吗?”独有兰湘雪,她不过是粗通诗词,虽也隐隐觉出这最后几句诗让那个可恨的姐姐彻底翻了身,却仍是不服气的嚷了出来,只盼着能叫醒大家,再给兰湘月难堪。 然而这时候却没人肯附和她了,有两个女孩儿更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暗道原来兰家大姑娘是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又喜欢扮猪吃虎的,可想而知二姑娘素日里被她这姐姐压得有多厉害,难怪到处诋毁大姑娘呢,只是如此做法,着实有些令人不齿了。 一片静默中,忽听几下拍掌声传来,接着段明睿清朗的声音响起道:“好,好好好,真是好诗,最后四句点睛之笔,竟将前几句平庸不堪之句都衬得生了颜色,实在绝妙。” 他这一开口,静默沉重的气氛登时又活络开来,大家都在议论这首诗,女孩子们却是神色复杂看着兰湘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听那边的段明睿不知是谁问了什么,他便朗朗开口道:“其实兰姑娘这藏拙之诗,此前也曾有过先例。当年文渊阁大学士谭大人前往江南监考,谭大人的才名天下皆知,人人都称大家,只因他是北方人,在朝堂上一众江南臣子都被他压了一头,所以那些江南士子们都不服气,暗自下定决心要趁谭大人监考的这个机会让他好好见识一下江南才子们的锦绣文章。” 这段明睿开口,却是说了一段陈年轶事,主人公又是名满天下的大文豪谭鸣,那可是当今朝堂当之无愧的的文官之首。别说男人们听得入了神,就连女孩儿们,此时也都把心思转了过来,眼睛盯着屏风,只盼段明睿快说下文。 段明睿将众人反应都收在眼中,看来是十分满意,微微一笑,接着又道:“说来也巧,这一日有十几个江南士子正在一座有名的酒楼上相聚,说着说着自然又说到这个话题,却不料正说得高兴,就见从二楼上来一人,士子们已将三楼包下,看见有人上来,如何不惊讶?又见这老头穿着布衣长衫,想来充其量不过是个乡村塾师罢了,因就有些瞧不起,哪肯让他?纷纷出口赶他走,却听那人慢条斯理道:‘本在二楼用饭,只是听几位说得热闹,小老儿恰好也会做几句歪诗,所以忍不住想来凑凑热闹。’一语未完,士子们皆都哄笑起来,都不相信他会做诗,然而现成一个笑话送了来,岂有不看之理?于是让老者入席,大家争着展才,见那老头只是在旁边说不错不错,十分的装模作样,最后大家忍不住了,就纷纷撺掇那老头儿也作一首,老头儿也当真不客气,拿起毛笔就在桌上宣纸泼墨挥毫,第一句便是‘一上上到楼上头,’立刻引得众人跌足笑叫起来。” 女孩子们听到这里,也有几个忍不住笑的,然而立刻想到刚刚兰湘月那首诗的第一句,还不如人家这句呢,显然是还有后文的,因连忙又收起笑容,侧耳倾听。 却听段明睿又绘声绘色道:“这老头儿也不理大家笑话,紧接着续了第二句‘九重栏杆接斗牛。’众人纷纷笑说这句倒有了些诗的模样,于是那老头抬头拱手,笑说自己其实不怎么会作诗,但紧接着他便一口气将后两句诗续下,这两句诗一出,登时全场鸦雀无声,再无一个人说话。” 他说到这里,却又顿了一顿,便听陆三公子笑道:“段公子快说啊,停在这里,可不是要人命?究竟那老头儿留下了两句什么诗?竟然震惊全场?想来定是和刚刚兰姑娘那最后四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段明睿微微点头笑道:“陆公子说的不错,这最后两句诗是‘谭鸣不愿留诗句,恐压江南十二州。’诸位请听,‘一上上到楼上头,九重栏杆接斗牛。谭鸣不愿留诗句,恐压江南十二州。’这诗前两句是何等粗俗?然而添上这后两句,却又是何等磅礴气概?” “妙啊。” 段明睿话音刚落,便见池铭拍着大腿赞叹,又笑道:“我先前就猜着那老头儿是谭阁老了。”说完见段明睿点头,含笑道:“可不就是谭阁老?若非是他,谁能有这样的底气?能有这样的大气?” 陆三公子也拍手赞道:“何等磅礴?此二句,睥睨之气尽出,也难怪那些江南才子都被镇的没了声音。‘谭鸣不愿留诗句,恐压江南十二州。’好,真正好啊。如此事迹,我等竟未耳闻过,幸得今日公子讲述,不然真是白活了。” “倒没有这么严重吧?”段明睿微笑道:“不过谭阁老为人低调谦虚,所以不愿谈论此事,但是那次之后,虽也有一些才子不服气,说他口气太大,却也有几个是真正心悦诚服的。因此我后来才辗转听说,不然就是我,也不知道这段往事呢。今日兰姑娘所作之诗,同样是前四句藏拙,最后四句却喷薄而出,成为点睛之笔,偏偏衔接之间圆融自然,毫无强作滞涩之感,如此佳作,非才华横溢胸有万卷者,不能这样机智,兰姑娘当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随着段明睿将话题重新引到兰湘月身上,女孩子们再次神色复杂的看向了那正凭栏而立的少女:软弱?平庸?笑话?垫底?真是太好笑了,刚刚还这么想的女孩子们现在只想把之前那些想法全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和这兰湘月一比,她们才是真正的笑话和垫底吧? 其他女孩子固然有不甘嫉恨,不过陆三姑娘倒是很能拿得起放得下,一发现兰湘月并非是自己瞧不起的那种平庸软弱的女子,她脸上就添了几分笑容,妙目向一旁面红耳赤的萧怜月一瞥,笑嘻嘻的开口道:“我记得刚刚怜月姑娘还鼓励兰姐姐,让她大胆做诗,不用怕,说做的不好你给她描补。却不知如今姑娘打算怎么描补呢?” 萧怜月的脸刷一下就更红了,刚刚只是煮熟的虾,如今却是要滴出血来一般,她看向陆三姑娘,知道这女孩儿的意思。只是要让她承认自己不如兰湘月,这怎么行?别的女人就罢了,但是兰湘月,这……这是自己将来的冤家对头,她只恨不能吃了对方,如今在这样重大的场合被对方比的黯然无光,她怎么咽得下心里这口气?更别提当众赞美兰湘月,向她低头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陆三姑娘,淡淡道:“姑娘何必挤兑小女子?刚刚连段公子都说这诗好,我又哪敢班门弄斧?” 陆三姑娘不过就是瞧不起这青楼女子烟视媚行罢了,就算再怎么嫉恨,她心里也明白对方的容貌风情远在自己等人之上,偏偏连才情也没办法压对方一头,谁料兰湘月后来居上,陆三姑娘哪有不借机利用,力压萧怜月的道理?所以才有这话。此时耳听得萧怜月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她心中不满,便笑得越发灿烂道:“也不能这么说,兰姐姐的前三句诗的确平庸的很,怜月姑娘才貌过人,就看看能不能修改呗?你说是不是呢兰姐姐?”好嘛,这一添了好感,直接就从兰姑娘变成兰姐姐了。 兰湘月心中笑得都快抽过去了,暗道活该,让你们瞧不起我挤兑我,怎么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哼!忽听陆三姑娘这样问,她却知不能做的太过分,因连忙做出局促不安的样子苦笑道:“三姑娘饶了我吧,刚才只不过是侥幸,我哪里会做诗?且让我下去和母亲一处坐着,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哎,不急不急。”陆三姑娘笑容可掬道:“太阳还老高呢,姐姐若还是这样谦虚,我们可都不依了,你若不会作诗,我们作的又算什么?我不管,必要你再做一首,不然到晚上都不放你回去。” 兰湘月咳了两声,她心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说什么也不肯再做,心想今日出这些风头已经够了,因立意要下楼,却不料陆三姑娘和几个闺中手帕交拦着,任她怎么说也不放行。 男人们自然是不肯来参与到姑娘们此时的活动中,不但不肯参与,那边池铭有心替兰湘月解围,让她下楼,却都不敢插嘴,知道陆三姑娘的嘴巴是最伶俐的。如今他看兰湘月这样推辞,心里也疑惑了,暗道刚才不会真是蒙出来的吧?若真是这样,倒是见好就收的好。 谁料这里萧怜月见兰湘月一个劲儿推辞,心里也不禁存了和池铭一样的疑惑,实在是从前从来没听说过这兰家大姑娘有什么才名,她心中不由想着刚刚那最后一句,该不会是情急之下实在没办法编出来的吧?却恰好瞎猫撞了死耗子。因越想越觉着有这可能性,不然如此出风头的机会,别人都求之不得,她怎么还拼命的想逃避呢? 一念及此,便也笑吟吟道:“陆三姑娘说的不错,兰姑娘刚刚藏拙,不但骗了我们,可是连名满天下的段公子都骗过去了,如今必要你作一首正常的诗来,才许你去呢,不然就留你到晚上,如何?若想脱身,就赶紧作吧。”她故意点出要兰湘月做正常的诗,就是害怕这女人被逼急了,再一次剑走偏锋,自己这会儿的话岂不又是自打嘴巴?因此她加重了正常的诗这几个字的语气。 17第十七章 正常的诗那是要讲究转承启合,平仄韵律,决不能再依靠一句两句点睛之笔取胜。萧怜月此话一出,就连池铭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暗道怜月之前还说的好好儿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和陆家那女人一起逼迫起兰姑娘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萧怜月却又跑来寻打脸,兰湘月心中火气上来,暗道我寻思着看在池铭的面子上,给你留点脸,谁知你倒不依不饶的,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从前那个兰湘月的记忆也在她脑海中,虽然对方或许才情平平,然而多年孤僻不出,确实书是看了不少,因仔细搜索了一下,那记忆里的诗词很多,但却并没有一首和自己心中诗词相同的,于是便放下心来,知道这架空时代的历史发展方向虽和自己本来历史没什么不同,但细节却绝不相同,例如这时代里也有一些好诗词,却是她原本时代未曾出现过的。 沉思完毕,却见段明睿和池铭陆三公子等人出了屏风,陆三姑娘将她拉到一座桌案前,上面早铺好了上等的宣纸,旁边一方砚台,笔架上从小到大足有十几只上等狼毫,兰湘月心想怎么着?这一回的考验升级了?不但要我作诗,还要看我写字? 正想着,就见段明睿来到桌案前,亲自将墨条拿起,伸出优美修长的手捏住,然后在砚台里慢慢转着圈子,一面微笑道:“姑娘高才,在下愿为姑娘磨墨,但愿在这笔下又有一首传世之作。” “小女子如何敢当?”兰湘月头皮确实有些发麻了,段明睿啊,要搁在现代那就是超级偶像来的,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此时却亲自给她磨墨,这……这这美男恩可是有些不好消受啊。 一面想着,便偷偷看了池铭一眼,果然见这货面色都有些发青了,她心中一动,忍不住好笑,暗道也好,难道只有你得花魁倾心?我就不能也有一段才子为我磨墨的佳话?哼!让你尝尝这滋味,日后也多想一想,各方面多照顾我一些,那可十分不错。 不管怎么说,鼎鼎大名的未来状元热门候选人给自己磨墨,这还真不能应付交差了事,更何况真要是胡乱作一首,只怕萧怜月兰湘雪这些人立刻就要笑歪嘴,自己凭什么给她们嘲笑自己的机会,她又不是包子女。 想到此处,兰湘月略一思索,便谢过段明睿,取下一支粗大狼毫,现代的名门千金那也是经过各种文化熏陶的,毛笔字虽不能说好,却也绝不差,更何况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有些底子,因此一落笔,不过一个字,便让四周的男男女女点头赞叹。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 段明睿一边磨墨,池铭却也不甘落后,此时也凑过来,大声将前两句念出,一面点头道:“好,气质独特,活泼有趣,把菊花的君子秉性都描绘出来了。” 兰湘月看他一眼,心想这就把君子秉性描绘出来了?就叫好?呵呵,你且看后两句吧。 一面想着,早已落笔如飞,于是这首南宋郑思肖为表坚贞气节的《寒菊》诗最后两句也跃然纸上:“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 这一次未等池铭将诗句念出,段明睿便激动喝了一声彩。接着他放下墨条,将那张宣纸小心翼翼捧起,俊秀面孔上全是光彩,喃喃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好,好诗,傲骨铮铮,气节凛然,真可为咏菊诗中的上品,传世佳作矣。” 他说到这里,便看向兰湘月,平复了下情绪,方微笑道:“姑娘真是才思过人,这首菊花诗在下极为喜爱,不知可否相赠?” 众人还正沉浸在这首菊花诗的意境之中,个个在心里惊讶赞叹。段明睿此话一出,更让众人大吃了一惊。 只有池铭,当场脸就绿了,正要说话,便见兰湘月轻轻一福身,郑重道:“公子过奖,小女子不敢当。刚才怜月姑娘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子亦深以为然,诗词歌赋不过是闲来意趣,偶尔为之陶冶情操即可,万万没有为它迷了本性的道理。此诗乃小女子闺阁之作,不宜流传,还望公子体谅。” 话音落,萧怜月的脸都快扭曲了,偏偏兰湘月说的郑重无比,让人相信她确实就是这般想的,如此再联想起之前那些作为,倒不似是故意扮猪吃虎要出风头,反而是人家的确不以诗词为意,又怕伤了众人脸面,所以才要决然离去,谁知大家不知所以,定要拉着人家作诗,方才会有这无奈之下的两首惊艳之作。 一瞬间,兰湘月的气度才华在众人心中登时就拔高了不止一个台阶,而她能拒绝段明睿的请求,这举动简直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然而恰是如此,才更让人肃然起敬。陆三公子看向池铭的目光再也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而是**裸的羡慕嫉妒恨:妈的这样一个好女人,怎么就会便宜了池铭这厮呢?明明他喜欢的是萧怜月,如今还有这样的妻子,天下还有比这货更幸福的男人吗? 段明睿也没有半点不悦之色,而是立刻就将那张纸还给了兰湘月,正色道:“姑娘说的不错,是在下唐突冒昧了。今日能得闻姑娘两首佳作,实在是不虚此行,更得姑娘言语示警,令在下受益良多。就此别过,但愿还有再见姑娘之日。” 他说完,便向兰湘月拱拱手,接着竟然就和陆三公子道别,然后和本家几个兄弟潇洒离去。这里陆三公子和池铭一直送出大门外,一直到回来,池铭脸上还迷茫着,问陆三公子道:“那个……段公子说兰姑娘言语示警,哪里有示警啊?怎么我不明白?” 陆三公子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你怎么会明白?你便是那被诗词迷了本性,镇日里只知道谈诗论赋风花雪月之人。须知本朝科考,乃是以正经八股文章为要。诗词不过细枝末节罢了。懂自是要懂一些,却绝不能弄错了重点,在这方面下功夫,反而忽略了八股之道,否则定会因小失大。段公子以诗词文章之华丽名满天下,兰姑娘刚刚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莫要太沉迷此道,还须以正经学问为主。” 池铭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有……有这么多的意思在吗?怎么我都没听出来?八股八股,那么枯燥的劳什子,谁肯念它?若要我在那上面下功夫,还不如杀了我罢。” 陆三公子哼了一声,鄙视道:“所以说,兰姑娘竟然要嫁与你这厮,真真是让人为之扼腕叹息……”不等说完,就见池铭跳起来,咬牙道:“陆老三?你什么意思?敢情是说我配不上她?” 陆三公子和他熟惯了,哪会把他的火气放在眼里,点头道:“没错,如此蕙质兰心之女,你就是配不上她。”说完见池铭作势要拼命,他便冷冷道:“怎么?你不服?你且想一想,你钟爱的是谁?在你心里,可有兰姑娘一席之地?她嫁给你,却要忍受夫君的心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如此境地,岂不可怜可惜可叹?我说你不配她,难道说错了吗?” 一番话说得池铭目瞪口呆,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陆三公子这话说的有些道理。自己一颗心全系在萧怜月身上,而兰湘月偏偏又是那么出众的女子,嫁给自己这心有所属的男人,确实是糟蹋了。 只是心里虽这样想,然而让他就此放弃兰湘月,他又实在不愿意。因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你……你知道什么?兰姑娘在家里受她继母的气,刚刚她那异母妹妹是如何咄咄逼人你也看到了,我去求亲,娶了她进我家门,却是让她脱离苦海呢,虽然今生不可能爱她,但我会敬她,善待她,难道这还不够?” “这难道够?”陆三公子冷哼一声,摇头道:“别自欺欺人了,你敬她善待她,焉知别人不爱她敬她善待她?夫妻之道,最重要就是这个爱字,你没有爱给她,就是辜负她。” “辜负便辜负了,反正……反正此事已成定局,你就替她惋惜也没用,谁叫你都订了婚?嘿嘿!再怎么不甘心,也没法和我争了。再说了,兰姑娘还没说什么呢,用得着你在这里帮她打抱不平?纯属闲着没事儿干了吧?” 说不过陆三公子,池铭干脆就不和对方讲道理了,一味蛮横的说完,陆三公子自然也是无奈,就如同对方所说的,自己又不可能娶兰湘月,两人连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哪有资格和立场替她打抱不平? 陆老夫人的寿宴竟让兰湘月大放光彩,这是让沈氏和兰湘雪都始料未及之事,回府之后,兰湘雪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回到自己房中后却是找茬儿把屋里两个小丫头狠狠打了一顿,尤其是小荷,想到这丫头听说姐姐作诗赢得满堂彩时那眼神,兰湘雪便是说不出的厌恶,打了一顿还不解气,到底拿着针在小荷身上扎了几十下,只扎的一个小小女孩在地上翻滚哀嚎恳求不已才罢休。 18第十八章 这些兰湘月却不知情,她也并没有因为在寿宴上出了风头而得意,说到底,那不过是盗用别人的诗罢了,又不是自己的水平,有什么好得意的?更何况,她深知低调乃是王道,不管那一刻自己是多么光彩,回来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是要怎么过,并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萧怜月可就不同了,被兰湘月狠狠压了这一头,让她只要一想起,心里就腻歪的紧。偏偏池铭似是察觉到她有意要让兰湘月出丑的心思,因言谈间便假装不经意的提了两句,更让萧怜月胆战心惊,她知道池铭这人有些驴性子,别看他爱自己,但若是察觉到自己有什么龌龊心思,还想着宠妾灭妻之类的事情,这男人只怕立刻就要撩蹄子,到那时,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连忙打叠起千百样柔肠,在池铭面前好顿诉委屈,只说自己全都是好意,不过是心直口快的性子罢了。且当时让那么多姑娘鄙视看着,她心里也打鼓,难免言语间就有失当的地方,只是自己也是煞费苦心啊,为了给兰湘月台阶下,都不惜拿出自己的身份来衬托对方,这难道还不够? 池铭让萧怜月一哭,本来骨头就酥了心就乱了,再仔细想一想,可不是呢,爱人当时也用她的身份来衬托兰湘月大家闺秀的身份,这不啻于在心头上割刀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想她如何?因此不但没怪罪,反而温言安慰了几句。 萧怜月便趁机擦干了眼泪,抽噎着道:“你如今为了兰姑娘抱不平,便来诘问我,你怎么不去问她?明明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却为何要做出那畏畏缩缩样子?你个没良心的还让我去帮她,结果又如何?人家出口成章,连段公子都亲自为其磨墨,我简直就像是去自取其辱一般,你难道没听见那些姑娘家的笑声?她们原本就瞧不起我,可算是兰姑娘让她们抓到了作践我的机会,偏偏这还是我自找的,自己把脸伸出去让人家在上面踩,你……你不但不来安慰我,还来问我,这……这便是你对我的真心?便是你对我的痴情?当真是好真心好痴情,只是我却消受不了……”一语未完,就又趴在被子上哭起来。 池铭连忙上前安慰,一面又道:“兰姑娘从来也没传出什么才华过人的名声,想来她就是这么个不愿张扬的性子。昨天一开始,听她的话,分明是有意退让,这便是顾全你我了,谁知她那妹妹可恨,到底拉着不让她走,才有后来种种。若她是安心要先抑后扬,哪会那样坚决?真心实意和惺惺作态难道你我看不出来?说到底,你说话也怪直了些,我也就罢了,别人不知道,还觉着你是处处都戳着她,存心要看她的笑话呢。” “我哪有?”萧怜月连忙嚷,然而见池铭清明眸子中存了打量之色,她心中便是一凛,连忙又改口道:“好,我承认,我心里……我心里是有那么点不服气嘛。明明我们两个才是两情相悦,偏偏将来是你妻子的人却是她,我……我又不是圣人,心里哪会一点儿妒意都没有?若我真的能淡然处之,也不是真的爱你了,但凡是真动了心,谁能看着心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还心如止水的?圣人都不能。所以……所以我也忍不住话里稍微带了点刺儿,只我的心是好的,难道你听不出来?倒是她,谦虚隐忍也就罢了,偏连累的我没脸做人。” 池铭这才松了口气,嘻嘻笑着搂住萧怜月道:“这不就是了?你当我还不知你的性子?就是个不肯饶人的。如何?最后偏偏受了气吧?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日后还要姐妹相处的,你嫉妒她?焉知她不妒你?毕竟我早让人和她们家说明白了,娶她回来就是做个摆设,她的为人才华你昨天也看见了,这样的好,你还想怎么样?若是别的女人,肯那么退让么?你就知足吧。” “是,我知足了,我看你才是真正该知足的那个人吧?这样又贤惠又才貌双全的妻子,从此后茂城所有的男人都要嫉妒死你了。” 萧怜月娇嗔道,池铭也忍不住得意,脸上全是笑容,却拿手扇了扇,贴着萧怜月耳边道:“呀,好大的醋味儿,敢情今儿的西湖醋鱼里没有汤,全都是醋对吧?好了,这个让茂城所有男人嫉妒的男人,一颗心却只在你身上,如此说来,你岂不也是茂城最幸福的女人?是不是?” “若非如此,我肯对你这么痴心吗?”萧怜月叹了一声,将头贴在池铭胸前,喃喃道:“你们男人的山盟海誓有几个做准的?那么多姐妹都和我说,不能这么信你,偏我这颗心,就系在了你身上,人人都说那段明睿好,我却觉着他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自古以来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我这样的痴情,一旦你变了心,那便是世间最凄惨的下场,我能不怕吗?兰家姑娘若是庸碌,也倒罢了,偏偏她是那么好的,我……我怎能不担心?将来你就是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她又是正妻……” 一面说着,早已珠泪滚滚,池铭心中觉着这未必是真话,但听爱人如此信誓旦旦说出来,仍不由为之感动,连忙又搂住了,好生安慰了一番才罢。 且说兰家,之前沈氏带兰湘月姐妹去陆府赴宴时,兰录也恰巧出外谈生意去了,直过了五六天方才回来,一进门,沈氏看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就忙迎上来笑道:“老爷这次的生意定是谈得顺利,瞧高兴的。” 兰录笑道:“不单单是生意谈的顺利。从回来茂城后,接连遇见了几个老朋友,都对咱们家的月儿赞不绝口,向我打听她的庚辰八字,听说她已经定了亲,个个都惋惜不已,只说错过了。夫人啊,我起先还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月儿和你去陆府赴宴,在那宴席上做了两首好诗,可谓是技惊四座,连那京城来的段公子都赞不绝口,这真是怎么说的?我素日里只顾着在外面奔波忙碌,竟不知道月儿还有这番才华,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啊?” 沈氏脸上笑容越发热烈,心中却腻歪到了极点,心想你个老不死的,听见你女儿大放光彩就高兴,她都是定了亲的人,你还关心做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你二女儿都叫你大女儿给压得抬不起头了呢?她什么时候有这个才情?我也想知道啊,问谁去?早知道她有这份本事,你以为我当日会把她留在二楼大放异彩吗? 在心里好一番咒骂,才总算消了这股气,敷衍了兰录几句,就见兰湘月和兰湘雪姐妹从门外进来,分别给父亲请安,兰录原本就觉着对大女儿有些愧疚,如今又知道大女儿这下算是才名远播,给自己大大的长了面子,因此更是心花怒放,将此次出去沿路买的几样好东西尽数交给兰湘月挑,又好好夸赞勉励了一番,方让她们姐妹回去。 兰湘月昨晚贪看小说,直到后半夜才睡,这一大早是被芙蓉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此时只想回去补一个回笼觉。却不防刚回到绣楼,就见颖儿扑过来跪在她脚下,哭着道:“姑娘,姑娘求求你,救救小荷吧。” “啊?小荷怎么了?” 兰湘月让颖儿这一嚎,顿时就把睡意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忙让芙蓉把颖儿扶起来,就听她抽抽噎噎哭道:“奴婢这几日也没见着小荷,问别人,也都说没看见。刚刚老爷回来,姑娘去前边了,奴婢知道二姑娘肯定也过去的,所以就偷偷去了二姑娘的院子,想问问小荷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挨打了?谁知进了院子,才得小雨偷偷告诉我,说是那天从陆家回来,二姑娘把小荷和月牙儿都打了一顿,小荷是最惹二姑娘厌恶的,不但挨了打,还拿针在她身上扎了小半个时辰,只把小荷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嚎,在床上躺了一天,血把褂子都染透了。结果第三天,二姑娘就又要她服侍,姑娘,再这么下去,小荷就没命了,求姑娘救救小荷吧。” 兰湘月一听,真是怒从心头起。暗道那兰湘雪才多大年纪?竟然恶毒到这个地步。当下只觉着怒发冲冠,转身就要往兰湘雪屋里去质问她,却被芙蓉死死拉住。 芙蓉先是瞪了颖儿一眼,骂她道:“你倒是有闲心去关心别人,自己过好就得了呗。二姑娘屋里的丫头哪个不受气?就是小荷一个吗?你若要管,管得过来?还是说,你倒是能做主不给二姑娘伺候的人?你要这么厉害,还来麻烦姑娘做什么?自己就去找二姑娘说啊,看看把你给能耐的。大姑娘死了一次,才换来今日这么个局面,过去过得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如今就敢跪着求她给小荷做主,你是不是让猪油蒙了心?嗯?” 兰湘月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对芙蓉道:“颖儿有友爱之心,这很对,你训她做什么?” 19第十九章 芙蓉叹气道:“姑娘啊,她是有友爱之心,这没错,错就错在她不该把这事儿说给姑娘听,让姑娘跟着生气上火。这家里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姑娘从前十几年,过的是什么样日子都忘了?从前别说丫头被针扎,就是被活活儿打死,这小蹄子也不敢来你面前说,徒惹伤心罢了。不过是她如今看姑娘似是硬气了些,就要张罗着替小荷求救。我也知道她是好心,姑娘也好心,可事儿不是有好心就能办成的,姑娘这会子怒气冲冲去了,要和二姑娘怎么说?二姑娘就是要虐待小荷,您又能怎么办?” “我……” 兰湘月发现自己还真是被芙蓉给问住了,因皱眉道:“我不信爹爹就不管这种事情,二妹妹如此任性狠毒都不管,这……这府里是什么?是火坑吗?” 芙蓉冷笑一声道:“老爷是好人不假,可那是对旁人,对咱们这些下人,老爷但凡上一点心,二姑娘和太太也不至于这么大胆。也别说下人了,姑娘且想想你从前过得日子,老爷若是精心些,您至于受那些委屈吗?如今您到老爷身边,说二姑娘虐待丫头,那又怎么样呢?老爷怕是反而要怪您多事,就算不怪您,二姑娘一口咬定丫头做错事,所以罚了打了,姑娘怎么办?万一太太再吹吹枕头风,说是姑娘如今有了名声,便恃才自傲了,到时反而让老爷对姑娘存了心,于事情又有何益?到那时,恐怕小荷就不是挨针扎了,二姑娘狠下心,皮能给她揭下一层来。” 一番话说得兰湘月无言以对,颖儿也不敢再哭闹,似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悄悄儿站起身退到一旁,忽见兰湘月叹了口气,喃喃道:“照这么说,这事儿竟然就这么算了?” “自然要算了,不然又能如何?归根结底,是我们下人的命不值钱。”却见芙蓉苦笑一声,替兰湘月轻轻捶打着肩膀,一面道:“姑娘也别伤心,不独咱们家,全天下都一样,奴才就是奴才,和牲畜无异。摊上那宽厚人家,是运气;摊不上,也是自己的命。终归宽厚的人家和慈和的主子还是少数,奴婢和颖儿能摊上姑娘这样的主子,已经是上一世里烧了几辈子高香得来的福报,这就该偷笑了,哪里还顾得了别人呢?” 兰湘月默然不语,颖儿见她不开心,连忙也上前拉着她衣角哭道:“姑娘,都是婢子不懂事儿,芙蓉姐姐说得对,是婢子考虑事情不周到,反而让姑娘伤心为难……” 不等说完,便见兰湘月猛然站起身来,对芙蓉和颖儿坚定道:“虽然你们这么说,只我如今还是不能眼睁睁这么看着。”话音落,见芙蓉急急地要说话,她便抬手道:“芙蓉,你不必多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会鲁莽行事的。不管怎么样,事情要做,无论怎样艰难,只要做了,或许就可以有一丝希望得到好结果,但若是一点儿都不做,那就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我不和妹妹吵,我过去让她挑东西总行了吧?” 她这样说,芙蓉也无奈了,知道自家姑娘是主意已定,因只好和颖儿替兰湘月换了衣裳,兰湘月就让她们两个捧了刚刚兰录给的那些新奇东西,往兰湘雪的院子来。 兰湘雪也恰好是刚刚回屋,此时正坐着生闷气,抱怨父亲偏心。忽听人报说兰湘月来了,这二小姐想也不想便大叫道:“不见不见,就说我在母亲那里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个声音笑嘻嘻道:“我不信,编谎也要编个像样些的,爹爹回来了,太太有心留你在她屋里搅局么?你若说你是掉进了茅厕里出不来,这我还差不多就信了。” 随着话音,兰湘月自己便掀帘子走了进来,只把兰湘雪恨得,豁然起身咬牙道:“你……你好不要脸,我不让你进来,竟然还这样登堂入室,给我滚出去。” “我若是不滚呢?”兰湘月微微一笑,淡淡道:“妹妹去爹爹面前告我啊,就说姐姐没礼貌,来了妹妹院子,妹妹都找借口不肯见她了,她还闯进来。接着妹妹让她滚,她还赖着不走。如何?你去爹爹面前这样一告,爹爹保准罚我的,你可不就开心了?” 兰湘雪死死瞪着她,胸口不住起伏着,她当然知道自己决不能去父亲面前说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显得自己蛮不讲理又不和姐姐亲近?因拿兰湘月也没办法,气得喘了好一会儿,想起素日里沈氏的话,且忍上半年,就可以把这可恨的女人给嫁出去了。这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冷冷道:“姐姐是聪明不假,却也别把人都当成傻子。这样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我才不做呢。说吧,你来做什么?” 兰湘月笑道:“这才是嘛,我多长时间不来妹妹这里一趟,来了你好歹也给个笑容是不是?好了,不逗你玩儿了,刚刚那些话不过是玩笑,这不,因为爹爹给了我许多东西,我素日里也用不着,倒是妹妹还是小孩儿心性,想来会喜欢,所以特意拿过来给你挑。” “哦,原来是跑到我这里耀武扬威了。”兰湘雪冷冷一笑,慢慢走到堂屋坐下,傲慢道:“我就说嘛,姐姐从来都不喜欢和我说话的,更别提来我这里,怎么今日这样亲切了?原来却是因为这些东西,哼!好没见天的,这些算得了什么?从前爹爹给我的东西,比这个多多着呢。” 兰湘月也到她对面坐下来,悠悠笑道:“是吗?这么说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也罢,既然妹妹的东西多得是,那我就不献丑了。颖儿,芙蓉,咱们走,啧啧啧,我原本还说这里有两匹茜香罗和哆罗呢,是极难得的,花色也好,正好儿咱们姐妹一人一匹,留着过年做衣服和大氅,都是极鲜亮,谁知妹妹竟不稀罕……” “等等……你……你说什么?茜香罗和哆罗呢?”兰湘雪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脸上都放光,眼看兰湘月作势要走,她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一面道:“好姐姐等一等,可是……可是那波运国每年进贡的茜香罗和哆罗呢?那……那是贡品啊,只有皇宫里才有的,爹爹怎么会得到?” 兰湘月低头看了看兰湘雪的手,忽然微笑道:”怎么?妹妹是留我吗?哪有你这样留人的?连一杯茶都没有。” “快快快,快给大姑娘上茶,你们都瞎了眼吗?”兰湘雪其实心里还是很别扭的,然而那茜香罗和哆罗呢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她们几个姐妹在一起,其中专门做洋货买卖的袁家小姐穿了一件茜香罗的衣裙,被人捧着足足赞了两天,那个风光就别提了,因此一听说这两种料子,心中的贪婪立刻就盖过了对兰湘月的仇恨,只想着怎么把料子弄到手才好。 兰湘月这才慢条斯理坐下,微笑道:“妹妹也知道,这两样料子是进贡的,只不过那都是最好的才进到皇宫里,民间卖的,自然比不上宫里的了,却也是稀罕货呢。” “那是那是,就咱们茂城,除了去年看见袁姐姐穿了件茜香罗的衣裳,还没见着别人穿,哆罗呢更是见都不曾见到过。奇怪,这两样东西即使是有,也是贵比黄金,爹爹怎么会舍得买下来?” 兰湘雪刚说完,心里就后悔了,暗道是了,我真是糊涂,爹爹为什么突然肯花大价钱买这个?还不是因为听说她在陆家寿宴大出风头,一时高兴,才舍得花钱买这样贵的布料么。 刚想到这里,就听兰湘月笑着道:“听说是爹爹在路上遇见了池家老爷,池家老爷送他的,爹爹本来不肯收,池家老爷非要给,还说……很快便是亲家了,还这么生分做什么?”一面说着,一面就含羞带怯低下头去,小声笑道:“妹妹那天也见到了,那……池家三公子,你觉得如何?” 兰湘雪心里猛然就是一痛。池家是茂城首富,能有这布料也就不稀奇了,人家既是送给爹爹,那这布料给兰湘月自然是应该的。她之前只以为这姐姐嫁去池家就是掉进火坑里,所以暗暗开心,可前几天一见,池铭俊秀高雅,才情不俗,分明是人中龙凤,这样的男子,即便是心系一个花魁,若能做他的妻子,也未必是坏事儿。更何况这女人当时就说过,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妾侍负责貌美如花,她就负责吃喝玩乐便好,如此一想,那哪是什么火坑,分明是逍遥日子。 因此此刻再听到兰湘月这话,只觉着刺耳无比,,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她正要说话,就见两个小丫头端上茶来,而那个自己最讨厌的小荷赫然是往兰湘月那边送茶。 好啊!吃里扒外的蹄子,之前人家就说她在这女人的院子里有说有笑,如今又给她送茶,显见得是跟她亲近。兰湘雪想到这里,心里这个气啊,忍不住就狠狠剜了小荷几眼,一面暗暗想着等兰湘月走后,要怎么惩罚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 正想着,却见小荷走到兰湘月身边,竟不知怎么踉跄了一下,随即把一杯茶全都洒到了对方的衣裙上。 20第二十章 “啊……” 一屋子人包括兰湘雪都惊呆了,兰湘月也似乎是被烫到了般,连忙跳起身来,看着小荷气急败坏叫道:“你……你这坏透了的蹄子,竟然敢弄脏我的新裙子,这是我今日才上身的,你……你要作死吗?” 小荷吓得脸都白了,不知道一向温和的大姑娘今日怎么会这样凶神恶煞似的,刚刚明明是她伸脚绊了自己一下啊。因连忙哭道:“大姑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兰湘月指着小荷的鼻子大骂,似是气得身子都颤抖了,恶狠狠道:“那你说,你是怎么把茶洒到了我身上?是谁指使你的?说。” 小荷吓得厉害,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人指使奴婢,刚刚……刚刚是姑娘……是姑娘不小心伸脚出来,奴婢才绊了一下……” “混账东西,竟然还敢诬陷我?”兰湘月在小荷头上“狠狠”刮了一巴掌,然后转头看向兰湘雪,冷冷道:“这就是妹妹屋里调教出来的好丫头?故意来整我的是不是?亏我从前看着她还好,原来也是和妹妹一个鼻孔出气的,倒也是,你的丫头么,自然向着你。” 兰湘雪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兰湘月那狼狈气愤的样子,心里这个欢喜高兴就别提了。目光轻轻在小荷身上瞟了一眼,心中暗道这丫头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知道我厌烦她,为了讨好我,倒是不惜得罪姐姐,嗯,这才是聪明识时务的,本来你就是我的丫头,顺着我的心意办事,还能有错儿吗? 虽是这样想,面上却假惺惺笑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倒叫妹妹伤心,叫你这么说,妹妹成了什么人?这丫头惯是毛手毛脚的,姐姐别气,等你走了,我好好罚她。” 兰湘月冷笑道:“妹妹不用在我面前说好听的了,真心要罚,就当着我的面儿罚,给我出气。” 兰湘雪自然不肯顺着兰湘月的意思做,甚至她是满心里都想和对方唱反调的。因此就要拒绝,然而转念一想,看在那茜香罗和哆罗呢的份儿上,罚就罚吧,一个丫头而已,大不了等姐姐走了再给点赏钱。 一边想着,正要开口,便听兰湘月又冷笑一声道:“妹妹不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肯满足我吧?呵呵,这么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本来我以为陆家寿宴之后,妹妹也该认识到我的好处,对我尊敬友爱些。我是已经定了亲的人,才名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人家说起兰家大姑娘才貌双全,那兰家二姑娘还会差了吗?这不都是明摆着的?所以我那天才不得已做了两首好诗,便是为妹妹的将来铺路,却不料你竟半点儿不感激我,如今让你罚一个丫头罢了,也不肯。” 这一番话说完,兰湘雪气得牙都快咬碎了,暗道看吧看吧,她早就知道,这女人仗着做了两首好诗,传出了才名后就必定要骄横起来,如何?果然没错吧?还说什么为自己将来铺路,呸!铺个屁的路,就因为她,自己这兰家二姑娘都成了绿叶儿,亏她怎么还有脸说出这样话来。, 这口气可是连茜香罗和哆罗呢都没办法安抚下去的。当下兰湘雪立刻咽下了要罚小荷的话,冷冷笑道:“姐姐可别太高估自己了,我的将来,是靠我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怕脸太大,将来池公子不喜欢么?你的容貌本就比不上那个妓女,若是脸再像盆一样大,只怕将来就更不可能夺得夫宠了。” “你……”兰湘月站起身,气得浑身打颤,手指指着兰湘雪,恨恨道:“好,算我一片好心全都白费,颖儿,芙蓉,我们走。” “姐姐慢走,不送了。”兰湘雪得意一笑,翘着兰花指欣赏自己新染的指甲,竟是看也不看兰湘月一眼,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姐姐的蔑视和不屑。 小荷跪在那里,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眼睁睁看着盛怒的兰湘月抬脚离去,她正要追过去再解释一下,却不料兰湘月又猛然转过身来,伸手指着她叫道:“贱婢,千万求神拜佛,保佑你别落到我手里,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大姑娘……”小荷吓得脸色惨白,正要再说话,却见兰湘月忽的眨了一下一边眼睛,接着转过身,“蹬蹬蹬”的“愤怒”去了。 “大姑娘……” 小荷整个人都愣住了,忽听一旁二姑娘悠悠道:“起来,你又不是她的丫头,跪她做什么?你也不用怕,今天你做得很好。放心,大姑娘生你的气,有我疼你,保准不叫你落到她手里去受折磨就是,不然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一边说着,兰湘雪便站起身来,优雅的伸了个懒腰,开怀笑道:“哈,她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今儿真是高兴。碧雪,去,匣子里取两串钱,赏给小荷,另外,嗯,再给她两天的假歇歇吧,瞧这身子,跟皮包骨头似的,冷不丁看见,还以为是女鬼呢。” 小荷终于明白了,跪在地上,眼泪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见兰湘雪看过来,她连忙磕下头去,哽咽道:“奴婢……奴婢谢姑娘的赏。” “瞧你那点出息,两串钱,两天假,就喜极而泣了?”兰湘雪嗤笑一声,挥挥手道:“行了,下去吧,今儿高兴,我再去修修指甲。” 眼看着兰湘雪的身影消失在里屋,不一会儿,碧雪拿着两串钱出来递给她,小荷捧着那钱慢慢走出屋子,目光忍不住就投向远处兰湘月的绣楼,喃喃念了一句“大姑娘”,一语未完,已是泪如雨下。 ********************* “姑娘,您刚刚真是吓死奴婢了,还以为你真要罚小荷呢。”回到屋里,颖儿此时自然明白了事情经过,看着屋外没人,便扑到兰湘月身边,叽叽喳喳的又说又笑,忽听芙蓉笑道:“行了,怎么像只麻雀似的,你让姑娘清静一会儿好不好?” 颖儿吐吐舌头,嘻嘻笑道:“我去厨房给姑娘端一碗红豆汤,姑娘最爱喝红豆汤了。”说完正要出去,就听芙蓉道:“悠着点儿,别这么高兴,一旦让二姑娘的人看见,别再漏了馅儿。” 颖儿点头笑道:“我知道的。”接着便出去了。这里芙蓉方端着茶走过来,递给兰湘月道:“姑娘真是聪明,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奴婢刚开始还真害怕呢,最妙的是,到最后,咱们竟然连一丝儿东西都没给二姑娘。” “那是当然了。”兰湘月喝了一口茶,挑眉笑道:“我很小气的,她那么对我,还想得我的东西?做梦去吧。有给她的,我留给姨娘和你做衣服岂不好?” “奴婢可不敢当。”芙蓉吓得连忙摆手,却听兰湘月叹气道:“罢了,在这府里,且低调些吧。等到将来嫁出去,芙蓉,你别怕,你就跟着我,我有预感,池府不会是火坑的,虽然我可能刚成婚就变成了弃妇,但你信我,我们一定可以逍遥自在过自己的日子。等到你想成婚了,姑娘我给你找一个老实稳重,能一辈子对你好,只要你一个的男人嫁了,再给你一份丰厚嫁妆……” “姑娘。”芙蓉臊的红了脸,起身跺脚道:“您……您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奴婢不听。”话音落,便转身跑了出去。 “不是吧?”兰湘月目瞪口呆:“就……就这个程度的话都会害羞吗?之前在陆家的时候,男女之间不是挺开放的吗?” 她却不知芙蓉刚刚跑出屋子,眼泪便掉下来了,想到姑娘成婚后的命运,她却心心念念为自己的终身着想,自己从懂事起就是奴婢,还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就是从前的大姑娘,也没有。 正捂着嘴无声流泪,忽听门边一个惊讶的声音道:“这……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哭什么?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芙蓉连忙抬起头,就见路姨娘走过来,她连忙用手背擦干眼泪,笑着道:“没有,姨娘,我……我是高兴,姑娘……姑娘待我太好了,我……我这一辈子就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她。” “傻丫头,我当是什么呢。”路姨娘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叹气道:“知道姑娘好,就好好儿服侍她,也不辜负你们主仆一场。”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兰湘月的声音道:“是姨娘过来了吗?姨娘快进来,看看爹爹给我的布料,你快来选两块,留着过年作衣裳和大氅。” 路姨娘连忙进去,一看桌上是哆罗呢和茜香罗的料子,便吃了一惊,喃喃道:“这是什么布料?怎么从没看过?倒……倒好像是西域那边的顶级料子……”不等说完,听兰湘月说是哆罗呢和茜香罗,这妇人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道:“我的天,老爷竟然把这样料子给你,可见是为你下了血本儿,这……这你自己留着,实在想送,就送给太太去,将来安排嫁妆,总得是她来弄,你和她先前就有嫌隙,正好趁这个机会弥补弥补。” 21第二十一章 兰湘月悠悠笑道:“偏不给她,嫁妆嘛,她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姨娘也糊涂了,难道你真以为像她那样爱财如命的人,会因为我送给她两匹料子就能把我的嫁妆安排的丰厚一些?更何况,这其实也不是花的爹爹的钱,是池家给的,要不然,你以为爹爹就那么宠着我,这样贵重的料子会全给了我?” 虽然之前兰湘月已经非常明显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她骤然就如此强硬,还是让路姨娘有些不太适应,搓着手皱着眉头,呐呐道:“这……这不好吧?她终归是你的继母,你这往后……” “姨娘,做人不能太软弱了,听我的。”兰湘月微微一笑,从那料子中挑出两块递给路姨娘,歪着头打量了她几眼,点头道:“我觉着这颜色和花纹很配姨娘,您自己看看。” 见路姨娘说什么也不肯把布料往身上比量,她便上前搂住路姨娘的脖子娇声道:“姨娘,你就是太软了,才会被太太欺负成这样儿。俗语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咱们不害她,可总不能在人家都要打咱们脸的时候儿,还主动把脸凑过去吧?你又不是菩萨,讲究什么唾面自干?来,快试试料子,你要是不试的话,我以后不敢理你了。” 路姨娘看着她半真半假的娇嗔神态,忽然间眼前浮现出一张秀丽面孔,她眼睛忍不住就湿润了,喃喃道:“真像,从前婢妾就说,姑娘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没有老爷的果决,也没有小姐的刚强,谁知您这经了一回劫难,倒是和小姐越发的像了,也许,这便是小姐在天有灵点化得你?” 兰湘月一听:纳尼?还有这样好事儿?自己这慢慢原形毕露了,竟还有这样一个现成的理由可用?真是的,路姨娘怎么不早说呢?不过现在说也不晚就是了。 因连忙笑道:“姨娘说的是,我也奇怪呢,怎么这死了一回,倒好像是开了窍一般?如今才知道,定是我娘在九泉之下都看不过去她女儿的遭遇,所以特意给了我个劫难,点化了我,既如此,姨娘就该高兴才是,快,试试料子。” 鬼神之说虽然飘渺,但终究这古代的人,尤其是没什么知识的女人还是信服的。听兰湘月这样一说,路姨娘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深吸一口气,似是有些忸怩的将料子比在身上,她容颜算是秀丽的,衬着这布料,就连芙蓉颖儿看见了,也啧啧惊叹。 虽然料子好,可路姨娘回去后也只是将布料压在了箱子底下,并没有做衣服,她心里很清楚,这如果真穿在身上让沈氏看见了,不知道要怎么恼怒呢。万一又迁怒姑娘,岂不糟糕?虽然姑娘嘴上说不在意,但那是女孩儿年轻气盛,自己不能跟着不懂事儿。 兰湘月也料到了这结果,说到底,路姨娘这种思想是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也不能指望借用一下难产死去的太太的名义就能让她转变过来,反正料子给了对方,她就不信沈氏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能一直在这府里,若是将来有一天她被赶出去,路姨娘可不就是能光明正大的穿了呢。 日子还长,慢慢图谋着吧,这是兰家大姑娘此时的想法。 转眼间就又是三天过去,这一日早上,兰湘月正对镜梳妆,一边没精打采的抱怨芙蓉:“你说前两天老爷在家也就罢了,还要去请安,可昨天老爷都出去了,今早根本不可能回来,你就不能让我在被窝里多趴一会儿?正做好梦呢知不知道?就让你给吵醒了。” 芙蓉忍不住抿嘴一笑,凑到兰湘月身旁小声道:“做什么好梦呢?姑娘可是梦见了池家公子……”不等说完,就被兰湘月在脑门上弹了一下,听她哼声道:“好啊,你这蹄子,这样话也敢说。” 芙蓉吐了吐舌头,她也觉得奇怪,总觉着自己这些日子似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不但胆子大,就连性格似也转变了些,如今心里几乎没有什么觉着悲苦的时候,每一天都过得那么滋润快活,即使明知道将来的路不好走,也觉着似是充满了希望一般。 主仆两个正说笑着,就听院里有说话声,不一会儿颖儿走了进来,对兰湘月道:“姑娘,太太让您梳洗完了过去一趟,奇怪,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兰湘月淡淡答了一句,也没把这个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梳洗完换了衣裳就来到沈氏屋里,只见兰湘雪已经坐在那里了,身后站着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恰是小荷。看见她,目中露出隐约的感激之色,但旋即就把头垂了下去。 “死丫头,你还敢来我面前现?”知道兰录不在家里,所以兰湘月立刻露出了“厉害”嘴脸,走过去作势就要打小荷,只吓得她忙往兰湘雪身后躲去。下一刻,便听沈氏冷哼一声道:“做什么?这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就要对丫头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 兰湘月这才停下步子,只是面上余怒未消的样子,敷衍的行了个万福,就气呼呼走到椅子上坐下。沈氏一手轻轻拨着茶,看向兰湘月的目光便有几丝不屑,悠悠道:“大姑娘自从在陆家展才后,听说这脾气见长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跋扈的。” “我如今也不跋扈。”兰湘月也慢慢让脸色缓和下来,拿起茶杯慢悠悠喝茶,一面冷笑道:“只是我性子虽和软,却也不会因此就让人都欺到我头上来,一个丫头,也敢看人下菜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也就是我罢了,若是太太和妹妹遇见这样丫头,不打死也要剥层皮去,我终究还是厚道的呢。” 兰湘雪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沈氏抬起手制止了她,接着慢慢道:“好了,一大清早儿的,你们两个火气倒不小。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前天晚上你们爹爹和我说,要趁着天气好,带着咱们出去逛逛,我看今儿早晨天气不错,天清气爽的,恰好老爷半上午应该也能到家,你们两个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等老爷回来,咱们就一起上街去看看。” “啊,是真的吗?” 兰湘雪高兴跳起来,跑到沈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道:“娘,咱们出城好不好?前几日在陆家,就听人说大觉寺后山的菊花枫叶可好了,不如就去大觉寺如何?” 沈氏含笑点头道:“好,就依你,半上午出发的话,晌午时分倒也能赶到了,那里的素斋是出名的,正好要一桌给你这馋丫头吃。”说完伸手轻轻点了兰湘雪额头一下。 到底是女孩儿心性,听见母亲准了自己的请求,二姑娘乐得一蹦三尺高,然后得意洋洋看向兰湘月道:“往年出去时,姐姐都不肯的,如今我和母亲还有爹爹要去大觉寺,家里竟没人了,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还要在家里看着呢?” “既是全家都去,我怎么好和大家格格不入。”兰湘月又轻轻啜口茶,笑眯眯看着兰湘雪道。她心里也十分高兴:不管怎么样吧,这刚穿越过来就能得到一次公费旅游机会,真是不错啊。素斋,菊花,枫叶,啊,想一想就觉得要陶醉了。 兰湘雪本以为她还会像往年那样留在家中,却不料兰湘月性子大变,心中不由得就生了几丝腻烦,不过转念一想:管它呢,能出去是最重要的,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大觉寺应该也没什么人,就算她去了,也未必能出多少风头。如此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当下母女三人用了早饭,之后姐妹两个各自回去收拾,丫头们听说可以去大觉寺,个个雀跃,撺掇着主子带上自己,一时间兰府里立刻热闹起来。到辰时末,兰录回到家里,听夫人说今日想去大觉寺,也没二话,因套了三辆马车,夫妻两个和路姨娘以及喜梅一辆,姐妹俩和各自带的两个丫头一辆,后面一辆大马车里就坐了七八个婆子仆从,一家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往大觉寺而来。 大觉寺乃是在城外天星山上,一家人到了山脚下,只见整整齐齐几十辆马车停在这里,不由得都愣住了。兰录就派随从彬儿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彬儿回来报道:“老爷,听说是杨老夫人今儿来寺里还愿,所以得着信儿的人家都赶来了,毕竟段家的势力那么大,若是有可能,人人都想沾一沾的,您看咱们……” 兰录半晌无语,忽听一旁的沈氏道:“杨老夫人?可是段明睿段公子的外祖母?”说完见彬儿点头,她便沉吟道:“若说段公子,和咱们将来的姑爷在陆家也是在一个桌上谈笑风生的,说不定他还记得两个孩子,若有可能,咱们能见老夫人一面也是好的,老爷,天近晌午,咱们这就上山吧。” 22第二十二章 兰录还有些犹豫,却听彬儿笑道:“太太说的没错儿,听说池三少爷和陆三公子他们和段公子也在,如今那寺里真真是热闹的很。话音落,便见兰录点头道:“既是池家贤侄也在,那倒是好说话了,也罢,咱们便上去吧。” 一家人沿着山路往大觉寺而去,听说段明睿和池铭等人都在,兰湘雪的心便如同揣了个小兔子般,扭头看看自家姐姐,却见她神色不动,只是慢慢欣赏着沿路风光,她心里便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虚伪,明明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了呢,还假装出淡然样子,真是虚伪。 兰湘月才不管她怎么想,她这次来就是为了透气观光的,那几个青年才俊完全没有让她心里产生什么波澜:不就是男人吗?姐在现代亲自说话吃饭的大明星都不知道见了多少,有什么稀奇的? 一路来到大觉寺,只见里面人头攒动,竟是丝毫不亚于初一十五的热闹,两个知客僧候在门口,见他们进来,行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兰录和沈氏连忙也合十还礼,接着便进了大雄宝殿。 这架空时代的佛教和我们本来历史上也没什么两样嘛。 兰湘月从大殿里各处佛像前走过,一面辨认着都是哪个罗汉菩萨,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后殿,忽然就听一阵哄笑声响起,抬头看去,只见段明睿池铭和陆三公子等人就在院中,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粗布衣裤的老头儿跌在地上,看身上背着的那只二胡,这老头应该是个乐户,他身旁一个小男孩儿,眼神闪烁着只知道看四周,竟连去扶老头儿起身都忘了。 兰家人走下台阶,只听周围人群都在笑着议论,原来这老头儿是带着孙子过来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概是看到这么多衣冠楚楚的富贵人有些手足无措,躲闪间不小心就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跟头,方引得这些富商巨贾以及女眷们哄堂大笑。 “一个酒楼上卖唱的,也来拜佛?”人群中有人嘲笑着,显然经常去酒楼的人对这老头儿都有些印象,他的话也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附和。 兰湘月冷眼看着四周上百人,竟是没一个人伸出援手,那老头也不知怎的,起了几次都没起来,她实在忍不住,正要越众而出去扶一把,就见池铭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边笑一边大叫道:“好了各位,都厚道些吧,怎么说也是几十岁的老人家了,脚都崴了又起不来,也怪可怜的。” 一面说着,他就上前扶起老头儿,周围的哄笑声更响亮了,陆三公子那队人中赫然有一个年轻公子起哄道:“好啊,我们池三公子是出了名的心善,不然当初怜月姑娘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到如今还为你守身如玉的,可不就是因为你够怜香惜玉?可今天这又不是怜月姑娘,虽然身份卑贱,好歹也是软玉温香。这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卖唱老头子,也值得你池三公子伸手吗?” 这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附和声,眼看那人也是在段明睿身边的,大家都巴不得能用这个共同话题讨好一下,最好能和段公子说上几句话,说不定日后便有好处呢,因此随着那年轻人都在笑话池铭,虽如此,却也都是开玩笑的语气,池家纨绔子虽不争气,但他身后的家世可不是玩笑的。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池铭显然也和这里的大多数人认识,一边扶着那老者站起来,一边伸手指了一圈儿笑骂道:“都给我闭嘴吧,别忘了这可不是大街上,这是佛寺,你们这样笑闹,小心扰了菩萨清净。” 一面说着,就叫过自己身边的小厮通儿,吩咐他和那小孩扶着老头儿出去,又从身上拿出一个钱袋,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钱,直接递给老头儿,嘱咐了几句话,因为人声鼎沸,兰湘月没听见,想来应该是让老头拿着钱去看脚伤的话,接着就见那老者满脸感激,打躬作揖了好几回,方和通儿以及小孩儿一瘸一拐的去了。 这时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后殿里匆匆出来,问道:“老太太正听几位高僧在后园讲禅呢,你们这里闹哄哄的做什么?” 于是众人齐齐住口,那些人不过是普通富商,听说这里哄笑都让人高僧们和老夫人听见了,便四散而去,段明睿见池铭走回来,也便笑着道:“好了,人都散了,咱们也去后面吧,眼看就要晌午,只怕外祖母也要用膳了。” 陆三公子答应一声,又随意向周围人群看了一圈,忽地“咦”了一声,接着一把拽住要往后殿里进的池铭,指着远处廊下道:“那不是兰老爷吗?似乎还带着家眷过来的,你不去打声招呼?” 先前人多,池铭还真没注意到兰家人,此时顺着陆三公子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哎呀”叫了一声,接着冲众人拱拱手,告了个罪,方匆匆往前殿廊下而来。 先前这一幕尽收兰湘月眼底,她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池铭的欣赏又加了几分。 对于古代这种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其实兰湘月也有着很深刻的了解,不用别的,只说《红楼梦》中,林黛玉薛宝钗鸳鸯等人原本是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啊,可是在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之后,却全没有半分的尊重,完全就是把这个老太太当做一个耍物般,尤其是黛玉,更讥讽刘姥姥是一只母蝗虫。 同样是贵族女子,但现代的兰湘月可完全不能认同这种做法,但是从当时的社会环境来考虑,可以确定作者这样写,乃是因为并不觉得女孩子们如此对待刘姥姥是不好的品质,也就是说,即使曹雪芹落魄了,在他的心中,阶级等级的贵贱就该是这样的。 士农工商,乃是封建社会里最基本的四个阶级等级,之后的优伶,娼妓,乐户等都是归在贱民行列,所以又被称为下九流。而这卖唱的老者自然也属于贱民一列,旁边的富商公子们虽然在等级上其实也是拿不出手的,大多属于垫底的商户,然而人家有钱啊,所谓钱能通神,在这经济高度发达的架空时代里,等级虽然表面上没变,但所有人心中早已潜移默化的将商人地位提高到了几乎和官员士族等同的地步。 所以就算是被人誉为浊世佳公子的段明睿,看到那老者摔倒,也只是在一旁吟吟而笑,并不觉得上前帮助对方就能够体现出自己的风度气质。那么多人里,只有池铭上前,而且他甚至细心的想到给老头儿银子让他去看看伤势,这茂城首富的三公子,以纨绔风流闻名,然而兰湘月却看到在对方纨绔风流的表象之下,还有一颗古道热肠的善良之心,这让她对池铭的好感急骤增加,当然,无关爱情,只是对这样一个仁义男人的欣赏,在那么多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甚至还有一个高山仰止般的贵族公子段明睿面前,池铭在她心中的形象是那样的鹤立鸡群光彩夺目。 池铭还不知道准媳妇心中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正赞赏有加呢,他反而有些紧张,虽然帮了老者的忙,可他也知道自己在朋友们心中的形象有够丢人的,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他要是那种在乎别人看法的家伙,也不会执意要娶萧怜月为妾,甚至大大方方就让全茂城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爱那个清倌花魁,爱到连娶的妻子都是要当做摆设的地步了。 不过此时看见兰湘月,他却还是有些紧张,生怕未来老丈人和准媳妇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丢人现眼,因挠挠头,正要说话,果然就听兰录不悦道:“那样一个贱民,你何苦去帮他?那么多人不动手,就显得你仁慈?你这样做对你以后的前程没有好处的。” “是,多谢叔父教诲。”池铭连忙躬身,却听兰录身后的兰湘月淡淡道:“爹爹也别太古板了,这是在佛寺,佛家有云:众生平等,莫说一个人,就是禽兽牲畜,在菩萨眼中也是生命。池公子这样做,恰是仁善之风,爹爹何必苛责?” 兰录回头望了女儿一眼,哭笑不得摇头道:“我不过是怕他和朋友们格格不入,所以才提点了几句,就惹得你不高兴了?这真是怎么说的?果然女生外向吗?” “爹爹你说什么啊。”兰湘月抚抚额头,小声道:“那么可怜的一个老人,幸亏是他先去扶了,不然我就要去扶的……” “混账东西。”忽见兰录瞬间变脸,厉声低叱道:“你是什么身份?若敢做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休怪我逐你出家门。” 兰湘月叹了口气,一向慈和的兰录此时竟是声色俱厉,显然并不是开玩笑的。由此可见这万恶的旧社会是有多么残酷无情了。不过,总也有善良的人。想到此处,兰湘月便忍不住向池铭看过去,却见他手放在一旁,悄悄对自己打着手势,一面对兰老爷笑道:“叔父,大姑娘不过是玩笑而已,千万别当真,是了,你们怎么过来了?如今这大觉寺人满为患,这会儿又是晌午时分,现订素斋已经来不及了,不若和小侄一起吧?” 23第二十三章 兰录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点了点头,又对池铭道:“行了,你朋友们还在等你,你过去吧,那段公子非寻常人可比,你若是能和他结交,也是你的运气和荣幸。我们四处随意逛一逛,你过一会儿来找我们也不迟。” “是。”池铭恭敬答应去了,又悄悄向兰湘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和兰录顶撞,见对方轻轻点点头,他这才放心笑着去了。 “至于吗?不过是刚定了亲,这也不是就板上钉钉做准的婚事,姐姐至于就为了那池三公子牺牲自己吗?连那样话都能说得出来,也难怪爹爹差点儿被你气死。”眼看着父母和路姨娘等都走在前面,兰湘雪故意落后几步,嘲笑着兰湘月。 兰湘月却是眼皮都不抬,淡淡一笑道:“我愿意。女生外向嘛。妹妹怕也是想有这个机会吧?不过前提是你得先找着一个像池三公子那样优秀的,不,不对,前提是你得先找着一个男人。” “你……你真是无耻。”兰湘雪气得一愣,险些破口骂出声,却见兰湘月眉毛一挑,甜甜笑道:“知道我无耻还总来我面前自讨没趣,妹妹岂不是犯贱吗?我是宁愿无耻些,也绝不肯犯贱的。” “你……” 斗嘴兰湘雪哪里是兰湘月的对手,气得俏脸煞白,只能色厉内荏的跺脚道:“你……你这样的不知羞耻,我……我要去告诉爹爹。” “去啊。”兰湘月才不会害怕呢,微微一笑道:“你就去告诉爹爹我有多无耻,你看爹爹会不会信?” 又是这样,这个女人就是吃准了父亲的性格。兰湘雪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确是可恨,这女人之前营造的那些软弱孤僻清高形象都十几年了,现在自己和父亲说她变得如何如何无耻,父亲根本不会相信。更何况之前兰湘月才在陆家寿宴上大放异彩,如此才德兼备的女孩儿,哪可能是放荡轻浮之人?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也不肯相信的啊。 不能去父亲面前告状,斗嘴又不是兰湘月的对手,兰湘雪也只能暗自生气。好不容易捱到晌午时分,池铭就来相请了,一面笑着对兰录道:“原本昨日和母亲说好了,今日她也要来礼佛的,所以才订了一桌素席,谁想今晨早起,母亲身体微恙,竟是不能过来。若不是叔父以及二位姑娘过来,这桌席面还真就浪费了,幸亏还没匀给别人。” 兰录笑道:“我就说嘛,你是和朋友们过来的,哪有单独订一桌素席的道理?原来却是如此。果然我们来的还算及时,不然这么多人,你这桌素席只怕不知被多少人争着要呢。” 池铭笑着应是,又听沈氏笑道:“你不是陪朋友们吗?倒不好为了我们冷落人家,还是快回去吧,那段公子可不是普通人有机会结交的……”一语未完,忽见段明睿和陆三公子带着几个年轻人都走进来,陆三公子便笑着对兰录道:“知道世叔在此处,小侄们特来见礼。” 兰录连忙站起身道:“不敢当不敢当,呵呵……”虽是谦虚着,然而看到段明睿都主动前来,这让兰录的心里得到了空前的巨大满足:这位是谁?京城侯府子弟,一品尚书的公子,名满天下的青年才俊,竟然也过来给自己敬酒,虽说人家只是随大流过来而已,但仍然让兰老爷心里乐开了花。 寒暄了几句后,段明睿就将目光转到兰家姐妹身上,只见兰湘雪正目光灼灼看着他,见他看过去,羞得连忙低了头。兰湘月却是一直微垂着头,也不看面前这些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暗道一个小小商户的女儿,竟然也有这份定力吗?就是京城贵族千金,若是骤然遇到这样的场面,也难免会微微失态,她一个商户女,竟是端庄秀雅至此,真正难得。 他本不想和兰家姐妹说话的,都是女孩子,自己再怎么高贵,也难免唐突了。然而看到兰湘月这淡然样子,心中倒涌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忍不住便开口笑道:“兰姑娘聪慧过人,才华出众,不知这几天,可有没有新的诗作?不敢求墨宝,哪怕念出来给我们学习学习也好。” 兰录和沈氏一愣,接着一个沾沾自喜一个咬牙切齿,段明睿竟然特意问兰湘月的新诗,由此可见女儿在这贵公子心中,那是何等的地位?当下兰录便把目光转到大女儿身上,正要说话,却被沈氏拉了一下衣袖,这才想起自己不能太过欢喜,倒像是上赶着巴结人家似的,因只微微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都觉得十分惊讶,池铭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有点不舒服,目光落在兰湘月身上,却见她也不抬头,只是轻声道:“那天不过万般无奈之下的侥幸之作,已经贻笑大方了,素日在家我也不以这些东西为要。” 段明睿面上略微露出失望之色,但是转念一想:这才正说明这位姑娘是真正端庄的闺秀啊,那些听见赞美就沾沾自喜,恨不能更上层楼赢得更多赞誉的,不过是轻浮浅薄罢了,又有什么优雅可言? 因心中更加尊敬,便转过头来,和兰录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往外走,池铭看了兰湘月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也和兰录告辞,跟着朋友们离去,这里兰录便捋着胡须笑道:“呵呵,借咱们月儿的光,爹爹今天也算是风光了一把。” 兰湘月心想这算什么风光?也太妄自菲薄了吧?嘴上却没说什么。沈氏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也没言语,路姨娘和喜梅刚刚看见这么多青年才俊,吓得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此时听见兰录夸兰湘月,便对视一眼笑开来。兰湘雪则狠狠剜了姐姐一眼,那声冷哼到底没敢出口。 大觉寺的素斋是出了名的,兰湘月吃的很开心,无论何时何地,能够享受美味都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因此用完膳后,兰录被几个老朋友拉过去下棋聊天,路姨娘提出要和她去后山赏菊花枫叶时,她也就同意了: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大觉寺后山的菊花开得很好,枫叶也红的非常精神,一点儿都没辜负人们对它们的赞美。 兰湘月和芙蓉路姨娘颖儿等一路走来,看的也是流连忘返,颖儿人小活泼,看那菊花开得好,便要去摘,却听兰湘月笑着道:“好好儿的花,你非要攀折下来做什么?” “给姑娘戴啊。”由颖儿转动着的眼珠子便可知道,这小丫头之前可不是为了主子着想,只是想摘花儿玩而已,后来怕姑娘训斥,才又来拍马屁。 “你啊,就少弄那些幺蛾子了,要爱护花草树木知不知道?”兰湘月笑说了一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道:“向来只说怜花惜玉,没想到兰家姑娘竟也是个怜花惜树的妙人。”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分别了才没几天,兰湘月自然不会将陆三姑娘的声音忘记,因转过头来,微微一礼道:“三姑娘可是也来赏花?” “我叫陆婉儿,姑娘叫我婉儿就好。”却听陆三姑娘爽朗一笑,紧走几步上前,她身边也围着几个姑娘媳妇,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富贵家庭里的女眷。 彼时大家一一见礼,令兰湘月惊讶的是,这当中的两个年轻少妇竟然就是自己未来的妯娌,池铭的两位嫂子,见那两名少妇不住打量自己,面上虽有笑容,眼中却冰冰冷冷,她便叹了口气,暗道看来这池家可不是个好呆的地方啊,好在我只是负责过去当摆设的,只要日后不和她们争权夺利,想来她们也不至于就闲的没事儿,非来撩拨我。 正想着,就听陆婉儿笑着对颖儿道:“你以后记住了,你们姑娘最爱惜花草树木的,尤其是菊花,一个赋予菊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风骨的女子,又怎么会不爱菊呢?兰姑娘你说是不是?” 兰湘月微微一笑,淡淡道:“也不独独是菊,牡丹芍药,梅花兰草,各有千秋各有风情,我都爱的。” 陆婉儿哈哈一笑道:“那你幸亏是个女孩子,不然若是男的,定要是一颗花心大萝卜的。”话音落,众人都笑起来。兰湘月也觉着这个女孩子十分的明媚爽朗,虽然上一次彼此见面时,她似乎有些瞧自己不起,不过这大概也要归功于沈氏和兰湘雪不遗余力为自己抹黑,自从做了那两首诗后,这姑娘态度立刻就转变过来了,还当真是爱憎分明的很。 既然遇上了,自然便走在一起,女孩儿们又起哄让兰湘月作诗,兰湘月哪里肯?正说笑着,便见沈氏和兰湘雪以及另几个女眷也走过来,两支娘子军汇集在一起,队伍顿时显得庞大,于是已婚的妇人们便聚在一处,只留着婆子丫头们护卫这些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各处游玩。 24第二十四章 陆婉儿却又有鬼主意了,俨然一个娘子军领头的,对女孩儿们叫道:“今儿来的人不少,段公子我三哥还有池三公子他们也来了,哼!既是聚在一处,怕是又要谈诗作赋的,走,咱们再去丢一丢他们的脸。 女孩儿们未必是有几个真有她这豪迈的,但是“哪个少女不怀春?”这都是有数儿,能和那些风趣俊俏的公子哥儿见面,哪怕只看一眼,自然是个个芳心萌动,因此都响应了。唯独兰湘月,一听又要斗诗,连告辞都不说,扯着芙蓉和颖儿就要开溜。 谁料陆婉儿要斗诗,怎么能少了她这个“冲锋陷阵”的斗士?早就盯着她呢,一看她果然又要像上次一样开溜,连忙命人抓住了,一面就笑道:“兰姐姐,你是最有才的,这会儿不给咱们当先锋官,却想脚底抹油?门儿都没有。” “没有门,有窗户也行。”兰湘月只是要走,拼命挣脱着两个拉她的丫头,一边佯怒道:“这是做什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女孩子们都笑弯了腰,陆婉儿亲自上前扯着她道:“死心吧,窗户也没有的。” 兰湘月正色道:“三姑娘,不是我说你,俗语说的好,凡事适可而止,上次咱们都出了风头,这一次何苦还要不依不饶的?万一人家做出好诗来,岂不是被打了脸?难道你真以为那些人就做不出好诗词吗?不过是上次让着咱们罢了。” 陆婉儿嘻嘻笑道:“适可而止我也知道的,只是俗语也说,事不过三,这一次咱们去才是第二次嘛,等到有了第三次,第四次我定然会适可而止的。” “对对对,我们也是这样说的。”女孩子们立刻附和,只让兰湘月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心想女戒女训这些女孩儿都读过没有啊?怎么这样豪放呢? “咱们都是女孩儿,将来你们一个个也要嫁人的,你们又都是这茂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千金小姐,传出去,让人家知道咱们这么好斗,又不给男人们面子,将来你们一个个嫁的出去吗?” 兰湘月还在苦口婆心,却见陆婉儿红着脸跺脚道:“兰姐姐说什么话呢?真羞死人了,我们还小,才不管以后,就是要让男人们不敢小瞧我们,走走走。” 我去啊,还有天理吗?你也好意思脸红?还说什么“羞死人了”?你特么哪里有半点儿“羞死了”的表现啊?咱们都是旧社会温良贤淑的姑娘家,说话靠点谱儿行吗? 兰湘月在心里默默吐着槽,只是眼看陆婉儿这会儿如同一只小母老虎般拉着她不放,真正是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美人凶猛”,因此没奈何,只好一边被她拖着走一边暗暗想对策。 忽听沈氏在后面叫了一声,只说是兰录找她。兰湘月如蒙大赦,心里虽知道沈氏只是不想看自己再出风头,却仍觉着这蛇蝎妇人比平时可爱多了,因此连忙告了一声罪,拉着芙蓉和颖儿兔子般的一溜烟儿跑了回去,总算是逃过一劫。 “我看着姑娘好像不愿意去,所以特意出声替你解围。”回来后,却见沈氏笑吟吟等在那里,得意解释了一句。她心中也得意非凡,暗道活该,我让你装贤淑温婉,让你装闺秀端庄,你既是不愿去出风头,我成全你啊。如何?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吧? 兰湘月知道她心里所想,于是满面诚挚的感激道:“多谢太太替我解围,这些女孩儿们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可奉陪不起。太太还逛不逛?不逛我们一起回去吧。” 沈氏见她面上没有半点儿失落,不由得也疑惑起来,微笑道:“不了,刚刚我还和张夫人她们约好了打牌,你们先回去吧。” “佛寺里打牌?”兰湘月似是不懂的问了一句,沈氏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随口扯出来的谎言有多蹩脚,不由得脸一红,连忙强笑道:“可不是?大家聚在一起,一时高兴,倒把这茬儿忘了,我却要去提醒她们一声。”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芙蓉和颖儿在后面都偷偷的笑,颖儿小声道:“姑娘真厉害,奴婢还从没看过太太这样狼狈的模样呢。好了,现在人都走了,咱们继续看花吧。” 话音未落,被兰湘月在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听她冷哼一声道:“还看?你个不知足的小蹄子,赶紧给我回禅房好好呆着去,等傍晚的时候回家,你掀开马车帘子,路上有的是景致让你看。” 颖儿撅起嘴巴,还要据理力争,忽听芙蓉咳了一声,这小丫头方不敢说话,泱泱跟着二人去了。兰湘月看着她,忍不住摇头笑道:“瞧瞧这嘴撅的,能挂两个油瓶了。说来也真是奇怪,颖儿怕你还多过怕我,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才是主子吧?” “姑娘太纵着她了,奴婢管教她倒是比姑娘还要严厉,她自然就怕奴婢了。”芙蓉笑着答了一句,话音未落,忽听前方一叠声的惊呼声响起,主仆三个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跑过去,只见几个仆妇打扮的人团团围着不知什么东西,正惊慌乱叫。 兰湘月连忙快步走上前,仔细一看,方见一名老妇人躺在地上,一个中年女人正使劲儿掐她人中,却是没用,因此众人全都乱了套,有的奔回去不知道找谁报信儿,剩下都在这里麻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怎么了?”兰湘月见那老太太穿着打扮不俗,料定不会是普通进香的民妇,且不管是不是民妇,这会儿毕竟是躺在地上,若是能帮忙自然是要帮忙的,因此便问了一句。 一个仆妇便哭道:“不知是哪里来的猴子,冷不丁在树上跳下来,抢了我们老太太手里的果子,它倒是跑了,我们老太太却吓得晕厥过去……” 不等说完,忽听另一个仆妇撕心裂肺的喊道:“天啊,老太太……老太太没气儿了……天啊……” 话音未落,这几个女人就全都软倒在地,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若是让老太君就这样归了西,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过去,全得陪葬。 “是因为惊吓?”兰湘月喃喃自语了一句,又问身旁仆妇这老太太素日里有没有心口疼之类的症状,只是这会儿哪还有人肯搭理她?一个个全都是万念俱灰,只想着自己要交代什么遗言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这个时代碰瓷儿的老太太应该还没有吧?兰湘月咬了下嘴唇,当机立断上前,立刻半跪下来,伸手约略摸了一下肋骨,确定位置,两只纤纤玉手便呈十字状按在老太太胸前。 从前做义工,基本急救是必须学的一套技术,心肺复苏术是急救的重中之重,她很熟悉,甚至有一次遇到一个溺水的女孩休克,便是她用心肺复苏救活的。 那些仆妇呆呆看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个个都炸了毛,拼命上前阻止,一边怒叫道:“你……你是谁家女子?好生大胆无礼,我们老太太都这样儿了,你……你好大胆子,快住手,不然告诉我们公子,要你的命。” 兰湘月正往老太太口中渡气,一个不防备,发髻就被抓散了,这也幸亏芙蓉和颖儿拼死挡在她面前,不然的话就靠兰湘月这小身板儿,早被这几个强壮仆妇丢出人群外了。 25第二十五章 “你们懂不懂事啊?我是在救她。终于倒出时间的兰湘月大喊,手上动作却不停,耳听得仆妇们忽然静了下来,她忽然想起现代的医生自我保护守则,连忙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不敢保证能救活。” 这一句话又让仆妇们炸了锅:是啊,从没听说过人死还能复生的,这女孩子分明在信口雌黄,不敢保证能否救活,那到时候她自然也可以作践了老太君的身体后,轻飘飘说一句‘死透了,救不活’后便离开,倒害得她们又添了一层罪过。 芙蓉和颖儿头发早散乱了,衣衫也被抓出了几道口子,只是两人基于对自家姑娘的绝对信任和维护,因此半步不肯退,拉着手把兰湘月死死护住,为此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正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忽听身后猛地一声沉喝:“都住手。”赫然竟是段明睿的声音。 仆妇们立刻停了动作,其中一个连滚带爬到了段明睿身边,指着兰湘月叫道:“公子,这女人……这女人好大胆,她对老太君的尸体不敬,还说是救人……” 不等说完,便被段明睿抬脚踢了个跟头,见他面色铁青阴森森道:“你说谁是尸体?还没有大夫赶过来,兰姑娘还在施救,你就敢说是尸体?” 一语未完,忽听身后一声佛号,接着大觉寺的主持了然大师带着几个和尚匆匆赶到,他们已经听到去报信的仆妇的话,这了然主持也是精通医理的,因也顾不上和段明睿说话,便来到老太太面前,只拿手一探鼻息,面色便苍白了下去。 段明睿只看他的神情,心里便明白了,只觉着身子如同坠在冰窖里一般,他身后众多男女也都面面相觑,此时此刻,除了风声,围着的几十人竟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真正是落针可闻。 “姑娘这是……” 了然主持刚刚已经探了鼻息,自然知道这老太君确实是没气儿了,见兰湘月还在按压渡气,不由叹了口气,同时心中也有些不解,暗道这女孩儿还真以为她有本事令死人复生吗?虽然是好心,然而这样按压尸体,却难免是有些侮辱尸体之嫌疑了。 只是出家人自然不会妄下断言,因此主持还是问了一句,却见兰湘月鼻尖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一面气喘吁吁道:“老太太是被猴子忽然间吓得猝死过去,只要她的心脏是健康的,用心肺复苏术,或许可以救活。” 段明睿看了池铭一眼,却见这大少爷也十分茫然,一边喃喃着:“心腑什么术?这是什么啊……”显然也是毫不知情。 段明睿终于镇定下来,叹了口气,他轻轻走上前,淡然道:“兰姑娘,生死有命,还请……放开我外祖母,我……我要带她老人家尽快回去。” 兰湘月充耳不闻,继续按压,她有一种直觉:没问题,可以救活的。 “兰姑娘……”段明睿的声音又沉了几分,暗道这女子怎会如此不懂进退分寸?人都死了,她还在这里做……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就算是好心,也未免太无礼了吧?枉我之前还觉得她很好。 “别吵。” 当段明睿叫了第三声“兰姑娘”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兰湘月的回答,就俩字儿,无比简洁。 这俩字儿登时就惹得段明睿大怒,他可是光耀无比的贵族公子,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这样不客气的说过,尤其这女人还在对他外祖母的遗体做那些奇怪而无礼的事情。 “兰姑娘,请你立刻放开我外祖母,不然的话,即便你是一个女子,段某也必然将你告上公堂,定你一个不敬尸体之罪。兰姑娘……” 耳旁风,都是耳旁风。兰湘月根本没空去细思段明睿在说什么,随着双手按压,她似乎能够感觉到那颗心脏似乎开始微微的搏动,这让她无比兴奋,段大公子一番声色俱厉的训斥,全被她当做耳旁风了。 “你这个疯女人。”段明睿彻底怒了,上前就要一把拉开兰湘月丢出去,吓得池铭也连忙蹿出一步,他倒不是为了阻止对方,毕竟这事儿好像是未婚妻做得不对,他只是想着在段明睿暴怒的想要对兰湘月拳打脚踢时替她挡一挡:那个人淡如菊的女孩儿如何捱得起拳脚?自己这皮糙肉厚的,这会儿不保护她,还等什么时候?本来娶她回去当摆设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 段明睿确实是愤怒的有些失去理智了,抓住兰湘月的肩头衣服便扯了开去,他的力气不小,芙蓉和颖儿也不敢拦着他,因此兰湘月瘦弱的身子直接就被他扔小鸡似的扔了一个踉跄,幸亏被池铭接住,只是脚仍然绊在了一颗石头上,只有上半身猝不及防的倒在池铭怀中。 “你这个家伙,刚刚明明都有心跳了,走开。” 却见兰湘月顾不得脚上钻心的疼,疯了一般回身把段明睿推出去,接着趴在老太太面前又开始做口对口渡气。 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暴怒的段明睿,都是把两只眼睛瞪得跟金鱼似的,不敢置信的瞪着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儿。 “天啊,太好了……” 忽听兰湘月欢叫一声,接着便用手去探老太太的脖子,了然主持也是神情肃穆的用僧衣包裹住老太君手腕仔细探查,却听兰湘月喜道:“好了,成功了,住持大师,腕脉只怕还细弱,你过来摸摸颈动脉,老太太确实恢复心跳了。” 了然主持面上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他呆呆望着兰湘月,不过到底是得道高僧,定力非常人能及,惊愕过后,便微微点头道:“姑娘,腕脉也可以探到了。” 话音落,便听老太君咳嗽了两声,段明睿连忙抢上前去,眼见外祖母咳嗽两声后慢慢睁开眼,他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又看老太太似乎是要坐起来,就赶紧扶起,一边紧张问道:“外祖母,你觉着身上如何?” “有些心慌无力。” 老太君又咳了一声,目光从四周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人身上掠过,不由得疑惑道:“我……我刚刚怎么了?是了,一只猴儿突然跑出来,抢了我手上拿着的果子,我……我吓了一跳,之后就人事不知了,怎么……这是……” “老太太你刚刚都死了,是我们姑娘把你救活的,可你家人还不讲理,看看把奴婢们和我们姑娘打的……”这种时候还敢“仗义执言”的自然是颖儿这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兰湘月连忙拦住她,老人最忌讳一个死字,所以不能在他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老太君却没有如何生气,只是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而了然大师则肃容站起,冲兰湘月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接着郑重道:“姑娘技艺神乎其神,这起死回生之术,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但不知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咳咳咳……”忽然又一阵咳嗽声响起,池铭不满的瞪着受人尊敬的大和尚,心想你这老家伙忒不懂事儿了,这种秘技哪有随便告诉人的道理? 兰湘月忍不住就看了他一眼,心中觉得好笑,暗道到底是救苦救难的高僧,见到此种技艺想到的是能够普度众生,所以问出来也是理直气壮毫无愧色。池铭那货却是出身商家,讲究的是闷声发财,有什么绝招和秘方,那是严防死守绝对不肯泄露的。 不过她可不指望着这个发财,说到底,心肺复苏术真正能救活的人并不多,这虽然是非常好用的急救术,但是对时间和身体健康的要求其实都是严格的,换句话说,只要不是猝死,基本上它就没有用。 因此也正容道:“主持误会了,这并非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我说过了,老太太是因为惊吓猝死,而我又立刻遇到,这种情况下,一旦时间拖得长一点儿,这个心肺复苏术就没有用了……”真是苦恼啊,不能和他们解释什么脑死亡和休克之类的知识,这要怎么才能说明白啊。 兰湘月拼命组织着语言,总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众人这才知道此术并非什么起死回生术,它也是要遇到合适的情况才能起死回生。但也仍是让众人十分惊奇赞叹了,又听兰湘月说这是自己从前看的杂书上记载的,之后偷偷练过几次,这一次也实在是因为老太太都没了气儿,情急之下才死马当活马医,却不料撞了个正着。并且表示愿意将这种技艺传授给住持大师,日后一旦有相同情况,还可以施救。众人就更是赞叹不已。 对此义举,了然主持自是感激不尽,围观人群也都击节赞叹,不过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无人得知了。而老太君此时也听仆妇们说了事情经过,看了一眼满脸尴尬面红过耳的孙子,她冷哼一声道:“人家兰姑娘为了救我,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你却那样对待人家,你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道理的吗?还不过去给兰姑娘道歉?” 26第二十六章 段明睿也是十分惭愧,他自然明白老太君这一句“不顾自身安危施救”的话里意思,如今自己的外祖母活过来,所以皆大欢喜。可一旦活不过来呢?自己还会当兰姑娘是好心吗?只怕愤怒之余,真有可能把人家送到公堂上呢,一念及此,更是无地自容,只好上前道:“兰姑娘,适才是在下鲁莽冒犯,还望姑娘原谅。” 竟然在古代用心肺复苏术救活一个人。兰湘月此时正陷在这样的成就感里,看见段明睿过来道歉,得意之下原本想打趣两句,谁让这家伙不讲理,竟然把自己丢出去,差点儿害自己前功尽弃呢? 不过看到这贵公子那羞惭的样子,兰湘月的理智终究还是慢慢回笼,当下敛去面上雀跃笑容,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微笑道:“公子言重了,您也是关心老太君的安危,我又的确鲁莽了些,也难怪公子心急。” 段明睿怔怔抬头,他本以为兰湘月定要借机奚落自己几句的,女孩儿们都是这样,一旦能让在某些方面压过自己,哪有一个肯轻轻带过?为什么这个兰湘月明明遭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和误解,却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说话呢?难道在她心中,就一点儿都不在意我? 也难怪段明睿这样怀疑,他是揣测人心的高手,那些姑娘家若有机会压他一头便要炫耀说笑,无非也是要引起他的注意。眼前兰湘月却是如此波澜不惊,怎不令段公子那颗高傲的公子心碎成片片。 不过转念一想:不可能啊,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子,哪里会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上?兰姑娘这样镇静,不过是因为人家的性子就是沉静如水的,没听刚刚那陆府三姑娘还说,怎么叫她来斗诗她都不肯来吗?没错,这女孩儿和那些张扬的闺秀不同,她就是这样温柔淡雅端庄从容的。 一念及此,段明睿只觉着自己的心跳竟似微微加剧了些,连忙镇定了下心神,郑重道:“无论如何,总是段某错怪了姑娘,还请姑娘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段公子太言重了吧?”兰湘月哭笑不得,眼见段明睿就在自己面前弯着腰,好像不给他个赔罪机会他就不打算起身似得,最后兰湘月也只有无奈道:“好吧好吧,公子若是心下不安,就赔我这两个丫头一人一身衣服吧,她们的衣服可是被你家佣人抓破的,理该你们来赔。” 段明睿也哭笑不得了,点头道:“这个自然,只是这……”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笑道:“好了,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段公子快扶老妇人回房间休息,我也要回房见父亲。” 她说完,也不想和段明睿纠缠,转身便走,却不料刚迈了一步,便痛呼出声,芙蓉连忙扶住她,焦急问着怎么了?颖儿则蹲下身去,只看了一眼,便大叫一声道:“天啊,姑娘的脚怎么肿了?” “啊,定是刚刚绊在石头上崴了。”池铭也叫了一声,连忙就走过来查看兰湘月的脚踝,这货一点儿都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未婚夫关心未婚妻,那是多么理直气壮的行为。 段明睿本也要上前,然而看到池铭已经蹲在那里了,他便怅然的退了一步,面上羞愧之色更浓,心中却似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以至于他怎么看池铭怎么都觉着不顺眼,明明之前还觉着这家伙潇洒风流,又有几分才情,还是不错的。 “行了行了,就是崴了,回去上点药酒就好了。”池铭关心的光明正大,兰湘月却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这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在古代佛寺里,不是在大学校园啊。 因此她便努力站起身,又撵池铭离去,此时陆婉儿等方都反应过来,又听老夫人道:“姑娘不若去我房间中,我身边这个印嬷嬷,早年也是杏林世家,她父亲便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好手,她跟着父亲也学了一些技术,姑娘倒是让她捏捏还好。” 兰湘月迟疑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话音未落,便听老夫人爽快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娘可是救了我老婆子的命,这点回馈,连投桃报李都算不上,姑娘快请吧。” 兰湘月还不待说话,一群女孩子便都叽叽喳喳帮她谢了老夫人,只看这会儿的表现,这些女孩儿都如同她亲妹妹一般,簇拥着她来到了那间宽大的禅房中。 印嬷嬷替兰湘月捏拿了几下,虽然还是痛,却比之前强多了,只是仍然有些肿,听印嬷嬷笑道:“姑娘不用急,下山时且让婆子背回去,静养两天,不要走路,就好了。” 兰湘月谢过印嬷嬷,接着杨老夫人又问了她几句话,眼看着这么多女孩儿都坐在那里眼巴巴看着自己,也不好不搭理,于是又和颜悦色问了其她女孩子几句话,这不过就是场面上的应酬客气了。 兰湘雪眼看兰湘月又得了杨老夫人青眼,心中这个不甘恼怒就别提了,此时听见老夫人问她们刚才做什么,她就连忙抢着笑答道:“我们在一起作诗,陆姐姐的诗最好,连段公子都夸奖呢。” 陆婉儿皱了皱眉头,显然她并非完全不知分寸,在这老夫人面前夸自己作诗好可不是什么好话,因正要说话,却听杨老夫人饶有兴趣道:“哦?作诗?这个好,咱们女人家固然是操持家务女红为主,然而整天闷在家里,又有什么趣儿?恰是作作诗,下下棋,又能修心养性,还能添点乐趣,一举两得,陆家丫头做了什么诗,让那些公子哥儿都夸赞啊?” 陆婉儿脸上一红,连忙站起身垂头道:“老夫人,小女子做的诗实在不值一提,若说作诗好的,还是兰姐姐,当日她的诗才真正是技惊四座,连段公子都为之赞叹不已呢。” 杨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惊讶,连忙看向兰湘月,轻声道:“兰姑娘真是蕙质兰心,竟还有如此才能?我家那个外孙心气可高傲得很呢,你当日是做了什么诗?快说来给我听听。” 兰湘月哪里肯说,架不住那些女孩儿兴奋的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她”那两首作品给念出来了,只听得老夫人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不住点头道:“好好好,那首一片两片诗,倒有几分谭阁老诙谐的风采。” 话音刚落,便见段明睿走进来,他刚刚是去向了然主持打听外祖母的身体情况,此时方回转,就听见这话,因微笑道:“外祖母也这样说吗?外孙也是这样以为的。只可惜今日的《秋山赏枫图》,竟然没有兰姑娘的诗作为之增添光彩,实是憾事。”一面说着,就来到杨老夫人面前坐下,又问她身体觉着怎么样。 杨老夫人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她也是个爱诗词的人,又听说外孙此次和人作的诗是《秋山赏枫图》,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连忙道:“你倒是把你外祖父的宝贝拿了过来?他也算是宠你宠到天上去了。快快快,拿出来给兰姑娘看看,让她也作一首。” 兰湘雪连忙笑道:“老夫人,陆姐姐那首诗也很好的……”不等说完,却被陆婉儿瞪了一眼,听她淡淡道:“有兰姐姐在前,我的诗哪敢拿出来献丑?”这陆三姑娘是真有些恼了,暗道什么意思?都说你和你姐姐不和,这不会是谣言吧?其实你故意捧着我,就是为了把你姐姐捧得更高,不然怎么老拿我出来当枪使呢? 她哪里知道恰是因为兰湘雪不服,所以才总想找个旗鼓相当的人出来赞美,这么多女孩子里,也只有陆婉儿可以勉强和兰湘月一试,她只能强忍厌恶捧着对方了,反正谁得利都比兰湘月出风头好。 老夫人不愿意拂逆小女孩儿们的面子,于是也听了她们几首诗,又让段明睿把公子们做的诗挑好的念了几首,这时段明睿的小厮便把那《秋山赏枫图》取了来,由两个婆子在兰湘月面前将那幅画作徐徐展开。 只见一片枫红似火的浓墨重彩之下,是青灰色的山石陡峰,山下路上,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儿在悠闲地低头吃草,一名散发宽袍的老者,惬意坐在山石上,目望远方山川的红枫,目中全是赞叹之色。 在现代既是豪门贵女,兰湘月自然也受过书画方面的熏陶,对画作也是有自己见解的,此时见这《秋山赏枫图》层次分明结构严谨,用色大胆却又不失厚重,人物形态刻画的栩栩如生,一些细节处理的简直堪称完美,不由得也是两眼放光,暗道好美的画作,难怪刚刚老夫人说这图是段明睿外祖的宝贝,就算是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也该是巅峰之作了,好美,真是太美了。 “姐姐,别只顾着看啊,且想一想要给这图题一首什么诗呢?”也不知看了多久,兰湘月完全沉浸到这幅画的意境中去了,忽听身旁陆婉儿的声音传来,她想也不想,就将盘旋在脑海中的那首诗给吟了出来。 27第二十七章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禅房里原本细小的窃窃私语声一下就静了下来,陆婉儿惊奇的看着她,段明睿的目光也痴了,就连老夫人,面上也全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啊……” 察觉到房间猛然寂静下来,兰湘月这才回过神,目光从人们脸上掠过去,她心里禁不住暗叫糟糕:这可是流传千古的名诗啊,也难怪这些人都这么看着自己,这……这风头出的,简直让人压力山大。 “那个……不……不是我做的诗,是我……是我偶然看到的。”兰湘月硬着头皮解释,她刚才完全被这幅画迷住了,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这首诗,所以不知不觉念了出来。只是她虽然不愿意做文学大盗,拼命想说这首诗不是自己的作品,但也要有人信啊,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人家没有一个信的,就连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妹妹都不信。 这真是的…… 兰湘月简直欲哭无泪了,暗道我这是穿到哪一本宅斗小说里了?作者你不要这么丧尽天良好不好?我不想做文学大盗啊,人家开金手指找爽点,好歹还有技术流随身,我可是啥玩意儿不会,就那么一个心肺复苏术,你好意思让它那么早就登场吗?你就不能把它留在后面做压轴大招?(此时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的梅子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抬头看天疑惑自语:怎么回事?没感冒吧?是谁在念叨我呢?) 啊,不对,现在重点是这首诗已经念出来了,怎么办?文学大盗的路难道要一直走下去?唔,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我又不是《庆余年》里的范闲,需要干大事儿,一夜之间把前辈名家的诗词名句给盗了那么多,我只是女人,最多只需负责宅斗而已,又不用我挥毫泼墨,这是意外,没错,只是意外,兰湘月,你要冷静你要淡定。 “呵呵,我们都知道兰姑娘谦虚,不过如今您这种谦虚法儿,还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最起码我就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却见段明睿摸摸鼻子笑道,他这句话也将房间内的沉默气氛给彻底解除,人人都是松了口气,陆婉儿便笑道:“段公子可别这样说,好歹你也有好诗,我们才该羞愧呢,成日里还自诩有点文采,如今看来,什么文采啊?以后可不敢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众人嘻嘻笑了一番,陆婉儿目光就看向兰湘雪,掩唇笑道:“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要说咱们这里最辛苦的,可不就是兰妹妹呢?有这样一个姐姐,这压力可得有多大?”一语未完,有几个女孩儿已经笑起来,兰湘雪心中冒火,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勉强笑一笑。 众人在杨老夫人这里坐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晚,便都纷纷离去了,兰湘月也挣扎着要走,段明睿正要开口提议亲自送她回去,就听池铭在门外道:“兰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兰湘月本待拒绝,忽听身旁段明睿淡淡笑道:“池兄,兰姑娘于我们有大恩,今日之伤又是因我之故,池兄且请让我尽这一回心吧。” 池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什么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兰姑娘刚刚也说了,段公子也是心系老夫人,何错之有?就不用麻烦您了。” 段明睿还要再争取一下,不知怎的,他心里就是不想让池铭送兰湘月回去,这男人明明心里装的是一个妓女,又怎么配和兰姑娘一路同行?因正要再开口,就听兰湘月淡淡道:“多谢段公子了,不过实在不敢劳烦,您还是送老夫人回府要紧。我和池公子也恰巧顺路。” 这却是明摆着的拒绝了。段明睿心中叹了口气,越发不服起来,暗道怎么兰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却偏偏目光短浅?难道您如此才貌双全,真要委身给这么个混蛋?只是心中不甘,却终究没有再争,只得微笑道:“既然姑娘如此说,那也罢了。只是刚刚姑娘那首诗实在太好,这《秋山赏枫图》虽好,却是一直没有题诗,我有意将姑娘那首诗题于其上,不知姑娘肯否答允?” “只要不是用我的名字,公子随便吧。”兰湘月淡淡答了一句,正要离去,便听段明睿苦笑道“姑娘这不是难为我吗?不提落款成什么话?难道要我厚颜题自己的名字?我还没无耻到这个地步。” 兰湘月心中猛然一动,回过头看着段明睿,忽然淡淡道:“刚刚我说这首诗是别人做的,并非谦虚之词。若公子定要题落款,便请题樊川居士吧。”樊川居士就是这首《山行》的作者杜牧的别号,兰湘月此时提出来,虽然明知道没什么用,却也算是聊表寸心,羞愧之意稍减了。 樊川居士?那是谁?段明睿微微一皱眉头,脑海中迅速搜索了一圈,并没有这么个名号,眼见兰湘月都走出去,他也忘了问,忽听身后外祖母微笑道:“傻孩子,还不明白吗?人家姑娘谨守妇道,并不像那些轻浮女孩儿,会做几首诗词便张扬得意的不成样子,这是故意用这么个别号,来遮掩她的闺阁之词。看来她既不想名声在外,又不想让你失望,所以方这样说,才能两全其美,既隐了名声,又不至于辜负你。” “外祖母真是这么以为的?”段明睿转过头去,眼睛亮晶晶的:“外祖母真觉着她是不想辜负了我?可她又分明不让我送她回去。” 杨老夫人疑惑道:“我也正是不明白这一点,那池公子又是什么人?怎么兰姑娘好像和他很熟络的样子?她既是这样一个稳重端庄的,本不该和任何男子有牵扯才对啊。” 段明睿冷哼道:“那池铭是她的未婚夫,听说已经定了亲,不过还没下聘,也有说明年他们便要成婚的。偏偏那池铭心中只有这茂城的花魁妓女,全茂城的人都知道,他娶妻子回去,不过是当摆设,因为他们家绝不容许一个妓女进门作正妻,这池铭为了心爱的女人,又听说兰姑娘软弱贤惠,这才求上门去,谁知兰姑娘那继母可恨,如此一个火坑,她却为了池家的聘礼而不管嫡女死活,竟给推了进去,虽说不是亲生的,可好歹兰姑娘也叫她一声娘啊,怎么能这样做呢?” 杨老夫人也是眉头一皱,骂了几句,但看着自己外孙那气呼呼的模样,她忽然又疑惑道:“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睿儿,你怎么会气成这幅模样?” “哦,我……外孙也只是为兰姑娘抱不平而已。”段明睿咳了两声:“那个……好好儿一朵鲜花,就插在牛粪上,多可惜啊?啧啧。” 杨老夫人看着外孙的模样,哪里是只为打抱不平的?她认真想了想,却终究还是摇摇头道:“别说那位兰姑娘已经定亲了,就是没定亲,以她商户女的身份,也万万不可能进段家作正妻,若是做个妾侍嘛,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话音落,却见外孙站在当地,什么也没说,更没有什么推辞之语,显然心里不是没存着这个想头。当下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这兰家姑娘颇有些与众不同,这样女孩儿再软弱,骨子里也清高,只怕不会愿意做人小妾吧。 ***********************************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越发寒冷了几分。 兰湘月坐在窗前,她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在床上躲懒,便只说没好利索,倒弄得路姨娘和芙蓉忧心忡忡,暗道不过是崴了一下,如今都消肿两三天了,怎么还是不敢走路呢?别是骨头坏了吧? 因这会儿正在兰湘月面前说着要去请大夫来看的话,只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老老实实招供了,只把路姨娘和芙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她几句,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颖儿进来道:“姑娘,上次那位段公子过来了,老爷正在前厅陪着呢,让姑娘快更换了衣裳过去。” 兰湘月一皱眉头,咕哝道:“他来做什么?”说完又抬头对颖儿道:“去回老爷,就说我脚没好利索,不能前往会客,请段公子原谅,顺便帮我问好,再问问老夫人的情况如何?” 颖儿答应着去了,这里路姨娘便疑惑道:“你怎么不去?我看那段公子倒是个好的,今日既然诚心上门探视,男人里也就算是难得的了。” 兰湘月淡淡笑道:“姨娘难道忘了?我可是定过亲的人,难道你要我去见一个外男?” 路姨娘冷哼一声道:“那是定亲吗?不过是火坑罢了。没见你这死脑筋的,我听人说这段公子可十分了不起,看他的模样,似乎对你也挺好的,若是能借此机会摆脱了池家,不是姨娘不知廉耻,实在是若能进侯府,哪怕就是做个妾侍,也总比嫁进池家当个摆设强啊。” 28第二十八章 “打住,姨娘快打住,不是我批评你啊,你这种想法可是很不好的。兰湘月连忙手腕交叉,见路姨娘不解,她便叹了口气道:“姨娘难道不闻一入侯门深似海?是,那侯府的确是泼天富贵的地方,可那里面的争斗又何尝不是水深火热?要说火坑,池家顶多算个小的,那侯府才真正是个大火坑呢。” “哪有你说的这样厉害?”路姨娘不以为然道:“其实是不是火坑,关键还是丈夫的态度,那池公子心心念念只有那个怜月儿,哪里肯多看你一眼?段公子却是不同,我看你和他挺般配,都会诗词,都……” “姨娘,你再这样说我真生气了。”却见兰湘月沉下面孔,路姨娘登时不敢再说,最近她习惯于这位姑娘的温和活泼,两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从前还有几分疏离感的,可如今竟完全把对方当自己女儿一般待,甚至就听她的话改了称呼,不再自称婢妾,所以路姨娘几乎都忘了,名义上兰湘月还是主子,自己终究只是个婢妾。 因立刻诚惶诚恐道:“是,姑娘,婢妾造次了……”不等说完,就听兰湘月叹了口气,接着上前挽起她胳膊道:“姨娘,你又来了。其实我不怪你,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件事,我心里有主意,你别以为为我好的事,就一定是对我好的,好心办坏事儿的例子不是常有吗?那段公子固然是个好的,只是他的为人行事太过冷静理智,我不太喜欢,反而池铭是个真性情重情义的人,他虽然心里只有一个萧怜月,可既答应了会尊重爱护我,就一定可以办到,姨娘,这件事你就听我的,不要有别的想法了,好不好?” 路姨娘点点头,哽咽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本来我也是没什么见识的,如今姑娘大了,又这么有学问,看事情自然比我强百倍,姨娘也只是怕你将来受气。” 因两人正说的感动,忽听外面脚步声又响起来,须臾间颖儿进来,小丫头笑得一脸荡漾,福身道:“托姑娘的福,段公子还赏了奴婢二两银子呢,奴婢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才三百钱,这二两银子,比得上奴婢一年挣得。” 兰湘月还未说话,芙蓉便笑骂道:“看把你高兴的,正经事儿不回,就先说二两银子。你小心将来被收买了。” 颖儿立刻大义凛然道:“才不会,就是二百银子二千银子,也收买不了我对姑娘的忠心,不过这二两银子只是赏嘛,所以我才高兴。”说完到底将那块小元宝拿出来给兰湘月看了看,才笑道:“段公子说,他明天就要回京了,好在茂城离京也不过几百里地,并不远,看看过年的时候他还要过来的。又说让姑娘保重身体,听说姑娘的脚到现在没好,生怕是骨头上的事,回头他要找个好大夫过来给姑娘看看,老夫人身体也挺好的,只是经过此一事,长了经验,原本老夫人是个最易动喜怒哀乐的人,如今也说以后要克制了,还让姑娘别忘了教授大觉寺大师们那个什么复苏术的事儿,说好歹是救命的手段,焉知日后不能种下功德呢?” 兰湘月起先听说段明睿要回京,心中还松了口气,谁想紧接着就又说过年还要回来。她不由得一下瘫软在床上,不过转念一想,回不回来的和我什么关系?又不是和他定的亲,我就不信,他堂堂一个侯府尚书的公子,好意思天天往我家跑?再说了,也别太自作多情,像他那样的身份,怎也不至于就看上我这么个商户之女吧? 因越想越放心,暗笑自己真是有些钟情妄想症了,都怪宅斗书看的太多,但凡是一个穿越女,身边就有好几个男人喜欢,不自禁就代入,事实上这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哪里有这种事情发生? 此后这日子便过得越发逍遥起来,眼看着冬日里第一场雪飘落,兰湘月素日里最爱躲懒的人,这会儿却蓦然精神了,穿好了衣裳就赶紧和芙蓉颖儿跑去那小园子里看雪。 雪花儿细碎的很,看天色也不是十分阴沉,芙蓉便笑着说这雪定然不可能下的很大,兰湘月坐在秋千上,抬头看着那点点飘落的雪花笑着道:“我既盼着雪下大些,又盼着别下那么大,下的大了,可以堆雪人儿,围炉赏雪吃烤肉。可若是下大了,穷人们怎么办呢?” 芙蓉笑道:“到底姑娘是悲天悯人的性子,别家姑娘只管自己快活,谁管穷人死活啊?”话音未落,忽听不远处一声惊叫,回头看去,只见小荷正四处望着,见周围没人,方跑过来,对兰湘月道:“下雪了,姑娘怎么进园子来了?当心路滑摔跤,何况天气这样冷,万一冻着,不是玩的,还是快回去吧。” 兰湘月笑道:“不怕,怎么样?你们姑娘这些日子没再打你吧?”见小荷点头,欢喜笑说姑娘这些日子对她很好,虽然偶尔也有打骂,但比起从前,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她心里便有些酸楚,摸着小荷瘦弱的肩膀,摇头道:“真不明白她怎么下得了那个手?看看你瘦的这个样子,分明是皮包骨头。可怜见儿的,竟然觉着挨的打骂少了,便是神仙般的日子,唉!” 小荷吸了吸鼻子,笑道:“奴婢能得这样儿日子就知足了,谁敢比芙蓉姐姐和颖儿呢?她们跟在姑娘身边,是有福气的,奴婢福薄,能过两天好日子就很开心了。是了,大姑娘看看,这是二姑娘命我来园子里采的梅花儿,虽然都是些花骨朵,只要回去插在瓶里,一两天就开了,姑娘您有喜欢的,就拿些回去,我再去采。” 兰湘月笑道:“我不要,你快回去吧,这样天,怎么只穿着夹衣?你们姑娘难道连棉袄也舍不得一件?那到了数九寒天,可怎么过?” 小荷笑道:“奴婢有一件棉袄,只是素日里不舍得穿,只有在交九之后,才拿出来御寒,可暖和呢。”说完看看天色,方道:“那大姑娘,奴婢回去了,不敢让二姑娘多等的。” 兰湘月点点头,看着小荷去了,她就也下了秋千,对芙蓉笑道:“虽然没要那花,不过小荷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走,去梅园看看,不开花,看花骨朵也是好的。” 芙蓉摇头笑道:“姑娘还真是有兴致。”因三人便往梅园而来,走没几步,忽然就听一声惨叫响起,依稀竟是小荷的声音。 兰湘月大惊转头,和芙蓉互相看了一眼,便疾步往回走,这会儿惨叫声接连响起,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就见在一株老杏树后,兰湘雪身披大毛斗篷,此时正一脚一脚往跪着的小荷身上踹,看见她过来了,便把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狠毒笑容,回头对身旁两个小丫头道:“你们过来,给我打死这个贱婢,敢骗我,今儿我让她知道知道敢骗主子的下场,你们敢留情,别怪我把你们一起处置了。” 两个丫头吓得胆颤,其中一个又是存心讨好的,这几日看着兰湘雪对小荷好,早已嫉妒的咬牙,这会儿便上前狠命一踹,一边骂道:“不得好死的蹄子,连主子都敢骗,也不怕天打雷劈。” 小荷又是一声惨叫,兰湘月此时再也看不下去,情知刚刚小荷在自己身边说笑的情景被这妹妹看了去,因此恨得她咬牙,这会儿再怎么装也没用了,便索性上前大喝一声道:“住手。” 两个丫头果然不敢再踢,却听兰湘雪怒叫道:“谁让你们停下来的?谁是你们的主子?是她吗?敢情你们两个也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个丫头哪敢怠慢,当下又踢上去,兰湘雪这里便得意看着兰湘月冷笑道:“怎么?姐姐竟是连我管教下人也不许?你以为你是谁?当家做主的太太吗?” 兰湘月都气哆嗦了,活了两世,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恨过一个人,看着对面兰湘雪分明是个明媚少女,然而那眉梢眼角间,怎么就透着如此蛇蝎般的狠毒呢? “姑娘消消气……”颖儿都吓傻了,芙蓉这里拉着兰湘月的衣袖,生怕她冲动之下上去打兰湘雪。忽听颖儿大吼一声,猛然扑上前去,就扑在小荷身上,哭叫道:“你们要打就打我吧,我吃的胖,能挨得住,你们打我吧……” “好大胆子,这可是你自找的。”兰湘雪冷笑一声,正要命丫头们动手,忽然就见兰湘月猛然挣脱了芙蓉,她心中一喜,暗道这虚伪女人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好啊,你来打我啊,到时候我就去爹娘面前,三分伤也弄出十分凄惨模样,包叫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一边想着,便仰起脸挺起胸膛,却不料兰湘月竟不是奔着她过来,而是径自来到颖儿和小荷身边,一手一个将她们拉了起来,都拖到自己身后,冷冷对那两个打人的丫头道:“你们动手啊,敢碰我一根指头试试?” 29第二十九章: 再怎么说也是主子,两个丫头哪敢动手?兰湘雪一看,只气得跳脚,有心上前动手,却又连忙停了脚步,暗道好险,我险些上了她的当,若是我先动手,到时候她往爹爹面前告状,倒霉的岂不就是我了?爹爹如今可是正宠着她呢。 想到此处,便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诱我上前打你嘛,别做梦了,我才不会上这个当哩。”说完一招手,对那两个丫头道:“我们走。” 两个丫头连忙跟上去,却见兰湘雪走了两步,又回头冷森森对着小荷道:“怎么?你还不跟过来?可是想跟着她去?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要是能做得起主,你还用得着在我身边看眼色?不是早就捡高枝儿飞去了吗?” 小荷哆哆嗦嗦只不敢上前,然而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根本不能由自己做主,因感觉到兰湘月死死握住她的手,她心里忽然明白,若是自己真跟着大姑娘,就算这会儿能保得住性命,二姑娘告到老爷太太那里,自己还是难逃一死,到时候还连累大姑娘挨骂。 因想到这里,便一狠心,从兰湘月手里将手抽出来,一瘸一拐跑到兰湘雪身边,流泪道:“二姑娘,奴婢错了,都是奴婢的错儿,求您别怪大姑娘……”不等说完,脸上便挨了一耳光,耳听得兰湘雪咬牙阴森森道:“作死的蹄子,这回你死定了,给我等着,若让你痛痛快快儿死了,就是我没本事。” 一面说着,又示威似的看了兰湘月几眼,冷笑道:“姐姐可怜她不是吗?只可惜她不是你的丫头,既怜惜她,终究也是无可奈何的了,到时别忘了给她买口薄棺材下葬,也就算是你对她好了一场。”言罢扬长而去。 “完了,小荷这一回死定了……”颖儿眼泪流下来,刚说了一句,就被芙蓉瞪了一眼,她已经很害怕兰湘月会失控,再让颖儿这么火上浇油的哭一场,谁知道事情会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颖儿不敢再说话,却见兰湘月抖着的身子渐渐安静下来,正当她以为姑娘到底是无可奈何要放弃时,忽然就听兰湘月悄声道:“你们两个听着,依我的计行事,如此这般这般……” 芙蓉和颖儿越听就越惊讶,颖儿那两只大眼睛都险些瞪出来了,芙蓉更是面色惨白,两人一起拉住兰湘月,急急摇头道:“不行啊姑娘,不行啊……”不等说完,却被兰湘月挣脱了手,接着她迅速跑动着将方圆几十步内查看了一遍,然后便往假山后去了,站在这边的芙蓉看得清楚,姑娘直奔着那小桥而去,到了桥上,连个犹豫都不带打的,直接就纵身跳了下去。 “啊……” 颖儿忍不住惊叫一声,忽然头上挨了芙蓉一巴掌,听她怒道:“叫什么叫?还不按照姑娘说的行事?不然的话姑娘这舍了身子的牺牲全都白费了。” 颖儿回过神来,点点头就要跑开,却听芙蓉又叫住她,急急道:“按照姑娘说的,机灵些,需要的时候随机应变。”她点点头,道了一声“我晓得。”便跑了开去,这里芙蓉方惊慌往小桥那里跑去,一边大叫道:“救命啊,快救命啊,姑娘被推进水里了,快来人救命啊。” 一面说着,已经来到小桥旁,只见兰湘月在水里发着抖,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了,看见她来,便忙往岸上走去,一边道:“快,快来拉我一把,冻……要冻死了……” 那不过是观赏的一道活水,上面修着座小桥,颇有几分江南格调,事实上水并不深,兰湘月站起来,也不过是齐腰而已。等芙蓉下了桥来到岸边,她已经自己挣扎着爬了过来,芙蓉一伸手,就把人拉上来了,只觉着触手冰凉,不由得哭道:“姑娘你这是何苦?万一病了可怎么办?” 兰湘月从活水里舀了几捧水洒在芙蓉裙子上,听她犹豫说还没有人过来,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取信于人,她便颤声笑道:“傻丫头,做……做戏不能……不能做过头……这么……这么浅的水,周围……又……又没有人,就说我冻昏了,谁……谁信啊?不过……齐腰深,就……不能自己爬……爬上来?所以……你……你来拉我上来,才是……才是最逼真的。明白……明白吗?’ 芙蓉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姑娘还不忘教育她,因连忙点着头,一边就把自己的大毛衣服往兰湘月身上披,却听兰湘月道:“不行,再在外面呆会儿,只怕衣服就要和肉冻一块儿去了,快回屋,幸亏……幸亏这不是数九寒天……” 且不说两人踉踉跄跄急忙回绣楼,只说颖儿,得了兰湘月的面授机宜,因拼命跑着来到上房,彼时沈氏正和兰老爷在一起说话,忽然就听院子里一片嘈杂声,沈氏连忙打发芸喜出去问,须臾间见芸喜回来,面有难色的样子,而这时院里则传来一个小丫头凄厉的声音:“老爷救命啊,快救救我们姑娘,她被二姑娘推进河里了,老爷救命啊……” 兰录一惊站起,看着那为难不开口的芸喜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芸喜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去,喃喃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大姑娘身边的小丫头颖儿来报信说,说是二姑娘和大姑娘发生口角,把大姑娘给推下小桥去了,芙蓉已经喊人救命,让她赶紧来回太太请找大夫,这样天气掉下河,最起码一场风寒是不能免的。” 一番话只气得兰老爷额上青筋都跳出来,沈氏连忙站起身道:“老爷息怒,雪儿向来是个老实的,断不会做出这样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不等说完,便见兰录阴沉的目光看过来,冷冷道:“叫你这么说,月儿素日里倒是个不省事的?” 沈氏一愣,已经到了喉咙里的话就全咽了下去,却见兰录一甩袖子,咬牙道:“别以为雪儿素日里做的那些事我毫不知情。月儿没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事,我饶不了她。”言罢便匆匆出门。 这里沈氏看着他的背影出去,不由铁青着脸紧皱了眉头,看向芸喜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芸喜仍跪着,苦着脸道:“回太太,奴婢也没敢耽搁时间仔细问,那小丫头颖儿是这么说的,其它的奴婢也不知道啊。老爷刚刚那么吓人,奴婢……奴婢就是想瞒着也瞒不住。” “这混账蹄子。”却见沈氏豁然起身,恨恨道:“素日里和她说了多少次,要她暂且忍耐暂且忍耐,再不肯听。到底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就有什么委屈的不能忍一忍?不知道老爷如今把那女人当成宝贝似得疼爱吗?” 一面说着,便匆匆走出房间,往兰湘雪那里去了。 ******************************** “我……我看着妹妹踢的那丫头一声声惨叫,实在……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就和她说何苦在这里处置?有什么事,回房去,该打……该罚关了门,结果……结果妹妹不知为何,看着我竟似要……要喷火,只说……只说我如今连她……连她的事情也敢管,越发……上来了,说……说女儿不过……不过是仗着在……在人前做了那几首歪诗,就……就耀武扬威的,我忍不住,就分辩了几句,谁知……谁知妹妹辩不过我,竟然……竟然就推我……推我下去,幸亏……芙蓉在身边,不然……淹……淹不死女儿,冻……冻也要冻死了,女儿今日才知道,到了……到了那冰水里,根本身子就……一瞬间僵了,根本……动不了……” 兰录心疼的看着兰湘月披着大被子坐在床上,屋里燃了十几个炭盆,她犹自瑟瑟发抖,路姨娘在一旁用大毛巾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面擦一面掉着眼泪,也不说话。听兰湘月说了事情经过,兰老爷几乎就要怒发冲冠了,一叠声叫道:“拿那个不长进的过来,让她跪在她姐姐面前赔礼,快去叫……” 兰湘月眼泪刷刷往外流,一面摇头道:“爹爹,好在女儿……如今也没有事,何苦……何苦小事化大?妹妹一向骄纵惯了,也是女儿多事,素日里喜欢那小荷是个伶俐的,当日有心想要她过来,因为妹妹要了去,我也就没开口,只是如今想着我眼看要出阁,身边还只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丫头,生恐让池家人瞧爹爹不起,所以看见小荷挨打,女儿想着,妹妹要是嫌她不好,我便好好儿说说,看看能不能给我得了。这……这却是怪女儿贪心……” 不等说完,便见兰录捶胸顿足痛心道:“哪里是你贪心?分明是爹爹素日里在外奔忙,疏忽了你。可恶啊,你是个老实孩子,这么两个丫头也不出声?难道她就没看见?雪儿身旁跟着四五个丫头,偏心也不能这样偏着。” 30第三十章 路姨娘这时候才流泪哭道:“老爷今日才知道么?只可怜大姑娘想着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轻易也不肯出口,只想着退一步忍一下就过去了,结果就赚来如今这么个下场,让人一步一步的欺到这个地步。” 兰录点点头,沉声道:“好,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一次定然要好好给她们个教训,让她们长长记性。”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接着蹬蹬蹬的脚步声似是上楼来了,伴着兰湘雪的尖叫声以及沈氏在身后的厉喝声。 兰录脸色更加阴沉,就见兰湘雪提着裙子飞一般冲进来,一见兰湘月,便指着大骂道:“好啊,你如今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来诬陷我,你……”不等说完,忽然看见兰湘月裹着大被子坐在床上,头发还是湿的,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方冷笑道:“装得真像。爹爹你不要……啊……”却是不等说完,便被兰录迎面扔了一团东西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退后两步,定睛一看,方看出那是几件衣服,上面犹自滴着水,入手冰凉。“ “爹爹,你不要信她,这……这定然是她把衣服浸了水来骗你。”不等说完,就听兰录断喝一声道:“衣服可以浸水,难道受寒落水的模样也能装的出来?分明是你小人之心,素日里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没少干,所以由己及人,就把你姐姐也当做这样虚伪的,你素日里不是总在人前说她虚伪,装的闺秀端庄吗?所以你那些闺秀端庄都是在我面前装出来的,是也不是?’ 兰湘雪也是失算,她怎也没料到兰湘月一个堂堂的千金小姐,竟会为一个丫头真的跳下桥去受了河水,只以为对方不过是这样惺惺作态求父亲可怜,来污蔑打压自己罢了。这会儿见父亲如此声色俱厉,有心要再说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愤愤道:“反正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是她诬陷我。” “混账东西。”兰老爷气极,喝命兰湘雪跪下,就要叫婆子来打,忽见沈氏气喘吁吁跑进来,落泪道:“老爷,雪儿是任性骄纵了些,只是她也不会做下这样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老爷再细细问问……” 不等说完,便听那边兰湘月猛然掩面哭起来,一面哑着声音道:“还问什么?都是我的错儿,我嫉妒妹妹比我风光,嫉妒妹妹比我能干,嫉妒妹妹吃穿用度都比我好,所以就下了这个套儿诬陷妹妹,何必还问?就是这样的,谁会说不是?爹爹,你不用责罚妹妹,我认罚,我认罚总行了吧?全都是我的错儿……” 沈氏脸色都青了,看着兰湘月在床上哭得声堵气噎,她只觉着身子簌簌的抖,忽听兰录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夫人说要好好查明白,那也容易,月儿说是因为雪儿那个丫头小荷引起的,把那丫头给我叫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挨了打不就完了吗?” 沈氏一窒,忽听兰湘雪叫道:“为什么要叫她?那个死蹄子根本就是和姐姐串通起来的,没错,就是她,让姐姐收买了,来诬陷我……” “不必说了,且叫你的丫头过来,都过来。”兰录心里一股火憋着,他虽然常年在外,家里的事情多数不知情,然而这么多年了,兰府中事不可能一点儿不进他的耳朵,不过为了家和万事兴,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这么些年,他嘴上没说,然而对于大女儿的懂事是很欣慰的,因此心中更有些愧疚,耳听得人议论说兰家大姑娘孤僻软弱,轻易不出门,他想也能想到大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愧疚归愧疚,许多事情,终究还是不能改变的。他总不能因此而休了沈氏吧?更何况虽然这母女对大女儿似乎不是很好,但总也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他也是很喜欢她们。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是超出了他容忍的底线,兰湘月所言句句在理,由不得兰录不信,更何况他知道大女儿的秉性,素日躲着这母女两个还来不及,断没有主动招惹的道理,更别提是诬陷这种高难度的事情。 小荷很快就被召了过来,她回去后正挨打时沈氏闯了进去,因此时是被人扶着进来的,发髻散乱眼神惊惶,身上披着件陈旧披风,一解开来,就见雪白中衣上透出斑斑点点的血迹,看那形状大小,应该是被针扎出来的。 饶是兰录并不把下人生死放在心上,看见这样一个瘦弱到皮包骨头的丫头竟成了这幅样子,心中也不由的惊怒交加,狠狠瞪了地上跪着的二女儿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显然小荷身上这些伤全是她的杰作。 “饶……饶了我吧姑娘……不敢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不关大姑娘的事,求求您……别……别害大姑娘……” 连吓带打,小荷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及至听到兰录的怒喝声,她方清醒过来。 只听兰湘雪怒吼一声,就要冲过来,却不防兰录就在面前,眼看她如此放肆,饶是一向慈和,这么多年没对任何人动过手,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 “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那余音似还在悠悠回荡着,可见这两个耳光有多么结实。 一屋子的人包括兰湘月和路姨娘在内全都愣住了,兰湘雪捂着脸,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却见兰录半点儿心痛神情也没有,反而冲着她怒吼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连你的丫头都替你姐姐求情,求你别害她,你……你是什么样的心肠?竟然行出这种事来?” “是她们污蔑我的,爹你是非不分,你这个贱婢,我打死你……”兰湘雪这一回算是尝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滋味儿,捂着脸嚎啕大哭,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又冲小荷冲过去,满心里只想着先把这贱婢打死,再和兰湘月拼了性命。 却听兰录一声吼:“反了你了,在我面前尚且如此,可见素日里在府中是如何跋扈?来人,把二姑娘给我拖出去,关在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出门,不许给她吃饭,让她好好儿反省自己的过错……” 一面说着,再看其他跪着的几个丫头,他便抬头看了沈氏一眼,冷哼道:“你这个母亲当得还真是妥帖,月儿身边就那么一大一小两个丫头,雪儿身边却是这么多,你就是要偏心,怎么着还不考虑考虑,做做样子,也要让人看个差不离啊?” 沈氏一惊,连忙委屈道:“老爷,非是妾身偏心,只因为大姑娘一向喜欢清静,讨厌吵闹,所以才没多放丫头,又想着她要出阁,到时候给她挑两个好的……” 不等说完,就听丈夫冷笑道:“很好,看来你也知道月儿要出阁了。挑好的?呵呵……” 一语未完,就听大女儿在床上急急道:“爹爹,不要罚妹妹了,她小孩子家,不懂事,爹爹教育过她也就是了。家和万事兴,也是女儿素日里不爱说话,所以太太也不了解女儿想法,如今女儿也不要什么好丫头,女儿看这个小荷模样儿就好,手脚也算伶俐,还懂几句书,女儿就要了她来,便知足了,爹爹,求您看在女儿份上,今日的事就这样吧,求求您了,若因此罚妹妹,让人知道,怎么议论女儿啊?女儿都要出阁的姑娘家,担着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可怎么过啊?爹爹……” 兰录深深吸了一口气,兰湘月如此懂事,让他倍感欣慰。耳听得二女儿还在哭叫说是姐姐诬陷他,他心里只觉着烦躁,却仍是耐着性子,对兰湘雪道:“好,你起来,你告诉我,你口口声声说你姐姐诬陷你,那么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诬陷你?你去看看你姐姐的脸,到现在嘴唇还是青的,你告诉我,她受了这样的苦,却是为了诬陷你,难道就要换来这么个结果?求我饶了你,因为她不敢担着‘以大欺小’的名声吗?还是说她为了伪装大度?所以就不惜自己跳进冰水里得一场大病来诬陷你?雪儿,你觉着你姐姐是傻子?还是爹爹是傻子?” 这话已经十分不客气了,兰湘雪噙着眼泪,也不敢分辩,只是像小荷一指,抽噎道:“是为了那个贱婢,她就是为了要那个贱婢,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来诬陷我,她要救那个贱婢。” “为了个贱婢跳河?哈哈哈……” 兰老爷就好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儿似得,忽地纵声长笑起来,沈氏还从未见到他这副样子,惊慌之下直拉着女儿示意她赶紧认错,兰湘雪却不肯。 忽见兰录停了笑声,看着兰湘雪冷冷道:“你倒是聪明,听见你姐姐要这个丫头,所以就立刻想好了理由是吗?为个丫头跳河,呵呵,爹的好女儿,你告诉爹,今天为了你娘,为了你爹,你敢不敢跳进冻死人的河里?假如说我和你娘让人劫持了,匪徒叫你跳进冰冷刺骨的河里去,你敢不敢?嗯?敢不敢啊?敢不敢?”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尽力气大吼出来的。 31第三十一章 兰湘雪一时语塞,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大声道:“当然敢……”不等说完,便见兰录冷笑一声道:“罢了,不用说了,知女莫若父,我还不知道你?呵呵,你爹爹和人做生意,大半辈子都在和人打交道,生意场上谈判也好,交易也好,练得就是这么份儿察言观色的本事,闺女啊,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还能瞒得过爹?” 他说完,看也不看兰湘雪一眼,转头对着沈氏道:“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她为了她爹娘,听说要跳河都要犹豫,如今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过,竟连她姐姐为一个丫头跳河这么可笑的理由都能说出来,慈母多败儿,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爹,求您别处罚妹妹……”兰湘月眼看兰录要走,连忙又喊了一句,其情真意切简直是让人听了都忍不住落泪。兰录在门边略微站了站,慢慢点头道:“好,就听你的,今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我先把雪儿今天的事情记在账上,日后她老老实实也就罢了,若还不知收敛些,到那时别怪我请家法。”言罢又转头对兰湘月道:“你这次受寒不轻,寻常大夫恐不济事,爹爹亲自去请城南的李大夫来,他治疗风寒是最拿手的。却必须我亲自登门相邀,不然他是不出诊的。” “女儿谢过爹爹。”兰湘月在床上含泪施礼,眼看着兰录出了门,匆匆去了,她方松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眼泪,对沈氏和兰湘雪淡淡道:“我精神不济,怕是不能接待太太和妹妹了,你们还是去忙吧。” 兰湘雪恨得不行,瞪着她咬牙切齿的恨道:“你……你不用得意,迟早有一天,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说完听兰湘月淡然一笑道:“好啊,我等着。不过妹妹这两天还是老实些的好,我受了凉,怎也要病一场的,爹爹一旦心疼了,怕是又要迁怒妹妹。” 兰湘雪正要再说,却被沈氏拉住了袖子,听母亲怒喝道:“够了,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她心里这个委屈,却也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只能背着这个黑锅了,最起码这几天是一定要背着的,因狠狠一跺脚,跟着沈氏去了,她那些丫头们也都连忙跟上。 兰湘月眼看着小荷也摇摇晃晃起身要跟上去,不由含笑道:“小荷,你如今是我的丫头了,却要去哪里?颖儿,快拉住她,我看她如今还在做梦呢。” 颖儿眼泪早已流了满脸,听见主子的话,便忙上前拉住小荷,又笑又哭道:“你个傻子,如今你是大姑娘的丫头了,再不用回去受二姑娘的气了,你还没醒吗?醒醒啊,小荷,你脱离苦海了,从此后和我们一样,就要过神仙日子了。” “我……我是大姑娘的丫头了?”小荷怔怔看着颖儿,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不知不觉便淌下来,她如同着魔似的反复念着,忽的身子一颤,瞪大眼睛道:“我……我是大姑娘的丫头了?我……我从今后不用去伺候二姑娘了?这……这是真的吗?” “是啊,是真的。”颖儿流着泪点头,一边又双手合十笑道:“哎哟我的天,这可总算是醒过来了。小荷,你知不知道大姑娘为了救你,她……她把自己……”不等说完,忽听芙蓉咳嗽了一声,接着向门外使了个眼色,颖儿这才反应过来,芙蓉这是怕隔墙有耳呢,因连忙住了口,牵着小荷的手来到兰湘月面前,笑着道:“快,快给大姑娘磕个头,没有她,你今天真的就死定了。” “颖儿别胡说……”兰湘月刚要制止,就见小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砰砰砰就磕起响头来,急得她连忙叫芙蓉道:“快,快扶起来,这是怎么说的?让她来就是不让她遭罪,再这么磕下去,额头都要出血了。” “那也比丢了命强。”路姨娘终于将兰湘月头发擦得半干,听她这么说,便咕哝了一句。她自然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心里有些不同意姑娘的做法,为了一个下人,至于吗?由此可见,路姨娘虽然不像沈氏母女那般心狠,却也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永远记着是姑娘救了奴婢,从此后奴婢的命就是姑娘的……”小荷被芙蓉扶起来,只哭得泪如雨下,这么点儿的小女孩,忽然间就绝境逢生,哪里还能控制得住?兰湘月眼看着她已经失控了,也无可奈何,只得命芙蓉和颖儿赶紧先带她下去,更换衣裳,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其它的就要等大夫过来了瞧过再说。 芙蓉带着小荷去了,过一会儿方回来,眼见兰湘月还是披着被子在那里窝着,面色仍没恢复过来,她便劝道:“让姑娘洗个热水澡,不比披着被子强呢?何苦还这么冻着?那河水如今刺骨,若不用热水洗了,一时半会儿也暖不过来。” 兰湘月道:“你懂什么?恰是因为极冷的,如今才不能用热水暖,不然冷热一激,到时候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两说呢。如今虽冷,不过是受了凉,吃两剂药,发两天热也就完了。”说完见路姨娘又要说话,她便连忙道:“姨娘不必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说我这样糟蹋自己救小荷不值得吗?我和你说过了,这死过一回之后,我再不是从前那些想法,人命哪有贵贱?那阴司地狱里,管你生前贵不可言,但凡造了孽,就要下无间地狱。也不管你生前是乞丐戏子,但凡行善,便能投个好胎。我如今是真心怜惜小荷的,为她病一场,救她一条命回来,值。” 路姨娘叹了口气,兰湘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转向芙蓉道:“那丫头都安置妥帖了?” 芙蓉点点头笑道:“奴婢想着二姑娘这一回去,只怕要把小荷的东西都砸烂了,就是她攒的那点银钱,恐怕也拿不回来。罢了,这一次让二姑娘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那点银钱便当安慰她了,也不必去要。所以我让颖儿拿了自己的衣服先给她换上,又把自己的月钱拿出一两给她先用着,日后在咱们这里,还怕她攒不起钱吗?” 兰湘月笑道:“芙蓉这话我爱听,没错,那点儿银子权当安慰妹妹了。”说完又听芙蓉叹气道:“小荷也实在太可怜,当日因为漂亮,才被二姑娘要了去,要去了却又嫉妒她越长越好看,朝打暮骂的,姑娘幸亏没看见她身上那些伤,不然又有一场好气生,竟没有一丁点儿完整的地方儿。” 路姨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芙蓉道:“你这么一说,和姑娘看了有什么两样?你们姑娘这都要病了,还禁得住生气?”说完芙蓉也醒悟过来,连忙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却见路姨娘看着兰湘月,摇头道:“我的傻姑娘,你今日就救了小荷又怎样?二姑娘性子骄纵惯了,喜欢打人的,小荷不挨打了,还要有别人挨打,我又不是没和你说过,她们娘儿两个心狠上来,弄死人也不是没有的。若非老爷还疼着姑娘,只怕你我也活不到现在了。这些年别说丫头,老爷那些妾,除了我和喜梅,但凡稍稍有点儿姿色和贪心的,不全是毁在她手里?” “姨娘说的对。”兰湘月微微一笑,喃喃道:“所以,若是能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就好了。” 这话声音太低,路姨娘没听清,转头问她说的什么?兰湘月自然不会傻得把这想法说出来。她心里倒也没有什么下毒设计害死那母女俩性命的狠毒想法,只是想着这样心如蛇蝎的母女,怎生想个法子让父亲撵她们出去,让她们也尝一尝落魄无依的滋味儿就好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基本上,兰湘月是把这念头划分在妄想之类的行列里,父女天性啊,除非是兰湘雪要谋害爹爹,不然的话,父亲恐怕怎么也舍不得把她赶出去自生自灭的。 因叹了口气,想着大夫恐怕不大会儿工夫也要到了,便让芙蓉拿了件棉衣给自己换上,果然,换了衣服没多久,兰录就陪着一个老大夫走了进来。 诊了脉象,已经初现病兆。于是老大夫开了几服药,让按时煎服,这活儿自然是芙蓉来做。兰录送老大夫出去,回来又安慰了兰湘月一番,嘱咐芙蓉要定时煎药给姑娘服下,又让路姨娘这几日便住在此处,方便照顾兰湘月,路姨娘巴不得这样安排,自然没口子的答应了。 兰录便要起身离去,忽见兰湘月从床上起身,咳了两声道:“爹爹,别再去说妹妹了,她毕竟还小,若爹爹总揪着这件事,太太和妹妹不说是爹爹生气,倒要疑心女儿撺掇爹爹不依不饶的,女儿还有半年就出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苦在这半年里倒和继母以及妹妹反目?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咱们家后宅不宁,谁肯和您说道理呢?” 兰录点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你且在这里好好儿养着,爹爹铺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出去处理一下。” 32第三十二章 兰湘月这才躺下来,不一会儿工夫,忽听外面又报说大夫来了,她就让芙蓉领着大夫去给小荷看病,自己躺在这里,许是受了凉的关系,很快头脑便昏沉起来。 且说兰录离开绣楼,来到上房,只见沈氏正在那里看家里的账目,见他回来,便站起身道:“老爷回来了,可找大夫看过大姑娘?有没有什么大碍?” 兰录哼了一声道:“嗯,看过了,一场病是免不了的,有没有大碍,还要吃几服药看看,这几日你也精心些。” 沈氏忙答应下来,见兰录换衣裳,不由诧异道:“老爷还要出去?” 兰录点点头道:“嗯,池老爷先前说是有事和我说,约在我那铺子里见面,中午不回来用饭了,月儿那里你精心些,让厨房做点滋补东西送过去。先前池家那孩子对咱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都说他是最狂放不羁的,你那天可看出哪一点狂放来了?这是为的谁的缘故?若是知道月儿在家里受这样的气,池家心里生气,到时候该合作的生意也不合作了,你自己算算,这可值不值得?” 兰录这番话恰是看准了沈氏的性子,一听说生意可能有损失,她心里便是一紧,连忙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知道?老爷放心,我必然约束家里人,不让她们出去嚼舌头,只要大姑娘不说……”说到这里,见兰录脸色变了,连忙又改口道:“大姑娘从来都是懂事的,想来也不会把这话说出去,老爷放心好了。” 兰录这才点点头,沈氏又为他披上大衣服,一面道:“这件事便这样算了吧,只是雪儿那里也哭得伤心,妾身还是了解这孩子的,这里面似是有些什么不对,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委屈……” “够了。”兰录不耐烦的挥挥手,瞪了沈氏一眼道:“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从前我觉着你虽有些偏心,还不过分,也就罢了。且看看如今,满口里全是雪儿怎样怎样,哦,她委屈,难道你也信她姐姐是诬陷她?理由呢?她姐姐有什么理由竟然要诬陷她?眼瞅着要出阁的姑娘了,难道还要和妹妹争什么短长?我才刚从那屋里出来时,月儿还不忘嘱咐我这事儿就算了,别把家里不和的名声传出去,到了你这里可好,全是替雪儿分辩之语。” 沈氏心里委屈,暗道我难道没问那女人的情况?分明是你如今信了那小蹄子,横竖看我们母女两个不顺眼。只是这话如今万万不敢说,兰录从没对她说过这样话,可见是在气头上,因恭恭敬敬送了兰录出去,她想了一想,便到了兰湘雪房里,却见女儿房中满地的的东西,几件衣服已经剪成了碎片,女儿正在床上呜呜哭着。 沈氏看这光景,遣退了房中丫头,来到兰湘雪床边,扶起她正色道:“好孩子,你别怕娘,今日就是你推得她下去,也是让娘痛快的事,你只告诉娘,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真不是你推她下去的吗?” “若是我推得,叫我立刻死了。”兰湘雪哭的眼睛都肿了,接着便把事情经过详细和沈氏说了一遍。于是沈氏便知道,女儿这次对自己说的是实话,那兰湘月恐怕真是自己跳下河的。 兰湘雪见母亲不说话,不由得急道:“怎么?娘亲你也不信我吗?真真是她为了救小荷那个贱婢,自己跳下去的,我那会儿都走出好远,倒是听见芙蓉喊救命,只我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难事儿,我自然不肯去救的,她死了才好。谁知道……谁知道她竟是为了诬陷我,可恨……真正可恨,我必要她死了,我才能出这口气……” “闭嘴。” 话音未落,却被母亲瞪了一眼,听她声色俱厉喝了一声,接着方正色道:“傻孩子,怪不得你爹不信,就是咱们想一想,哪有为了丫头就在这个日子里跳河的道理?虽说那河水浅,冻不死,可也够好一场病,这也是该着,偏偏那水是自外面泉眼里引出来的,不然若是结了冰,也不至于让她钻这个空子。” 兰湘雪住了哭声,惊疑不定看着沈氏道:“娘你什么意思?你说她不为救小荷,那……那是因为什么?” 沈氏肃容道:“如今看来,这女人死了一次,倒像是开窍了似得。这一次的事情倒是叫她占了先机。哼!这样的不顾一切,自然不会为了个丫头,那便是为了我们。你如今想一想,她这一下子,让你爹爹对你厌恶了,甚至还打了你,刚才连我都挨了训斥,你爹爹不满我偏心你呢。再让府里人都说她趁这机会把小荷拉出火坑,可不是人人心里都对她有好感了呢?让她这样慢慢扑腾着,再有下人们帮忙,总有一天,你爹爹也容不下咱们了。” “啊?爹爹……爹爹容不下咱们?会把咱们赶出去吗?那……那怎么办?”兰湘雪这会儿也顾不上委屈了,拉着沈氏的袖子,眼中全是恐惧之色,喃喃道:“娘,我不要出去,先前姚老爷家生意赔了,一家人房子都卖了,流落街头,最后只能把他们女儿卖给人家做奴婢,娘,我不要……” “放心。”沈氏拍拍女儿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声道:“娘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这兰家的产业,到时候半分也落不到她手里,也落不到别人手里,只能在咱们娘儿俩手里。若是……有人对咱们无情,要让咱们娘儿俩不好过,那就别怪娘也无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兰湘雪怔怔看着母亲,虽然她十分认同这个道理。可是,兰家的产业在她们手里,这……这似乎不对吧?兰家的产业,难道不该是在爹爹手里吗? 懵懵懂懂间,她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但是还不等想清楚,她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不,不可能的,娘和爹爹一向恩爱,怎么可能会兴起害爹爹的念头呢?绝不可能的。 转眼间又过了十天,兰湘月这一场病总算是慢慢好了,这也幸亏她性格开朗活泼又配合喝药,不然就她这弱柳扶风的身子,还不知要迁延多久。如今就连那位李大夫,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只说一个身子骨这样弱的女孩儿能痊愈的如此之快,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因这一天,终于爬出了被窝,痛痛快快热汤沐浴了一番,换上一套清爽干净的衣服,又让芙蓉给自己梳了个中意的发型,插了一支喜欢的凤钗金花,忽见小荷从门外进来,她便转过身招手道:“小荷,来,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小荷走过来,兰湘月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笑道:“养了十天,倒是长了点肉,怎么?身上的伤好了?” 小荷用力点头,清脆笑道:“早就好了,芙蓉姐姐按着不让奴婢起来干活,只说什么时候姑娘好了,奴婢才许起来呢。这些日子又总是给好吃的,把奴婢当小猪一样的养,偏偏奴婢没有用,若真是一头猪,过年还能宰了给姑娘吃肉,可奴婢又是人,姑娘,下辈子奴婢托生成你家的一头猪,报答你的恩情吧。” 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兰湘月便戳了她一指头道:“那不行,托生成猪,宰了也只能吃几天肉而已,不若下一世里你托生成一个小姐,我托生了丫头,然后天天给我特权,让我可以好吃懒做好了。” 一面说着,就翻起小荷的袖子查看,只见那些针眼和疤痕淡了许多,她便抬头对芙蓉道:“到底是小孩儿,这身子恢复的能力就是强。若是再补养一些,只怕恢复的更好呢。” 小荷连忙道:“哪里会不好?姑娘特特请了大夫来给奴婢看,又买了药膏儿,这从前奴婢想都不敢想的……”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笑道:“罢罢罢,是不是说着说着又要跪下磕头谢恩了?我可不喜欢人家跪来跪去的。” 话音落,便听颖儿嘻嘻笑道:“如何?我就和你说姑娘跟其他主子不一样,不喜欢人家跪着磕头呢,你偏偏还不信。” 小荷涨红了脸,连忙分辩道:“我……我也不是不信,只是二姑娘那里,最喜欢人家跪她,若是多磕几个头,倒还能少挨点打,只是我没用,不管我怎么讨好二姑娘,她还是不待见我。” 兰湘月笑道:“何止是不待见?她那是羡慕嫉妒恨呢,你长的这样漂亮,磕多少头都没用的。”因又想到路姨娘之前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这府里有那母女一日,看来这些小丫头也难有好日子过了。 正为这些丫头的命运伤怀,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响,颖儿忙出去,不一会儿便在门外喊道:“姑娘,陆三姑娘来了。” “咦?陆婉儿?她怎么过来了?”兰湘月心下疑惑,暗道不会吧?不是说太太下了严令,不许府里人把这场风波说出去吗?那陆婉儿又不是驴耳朵,总不会知道我大病一场所以上门探望吧? 33第三十三章 一面想着,就接了出去,只见陆婉儿身披一袭火红狐裘,挽着发髻,点缀着几支珠钗,越发衬得面色白皙细嫩,看见她接出来,便伸出手拉住她的手笑道:“我是真服了你,亏你在家也坐得住,这么多日子,我留心打听了下,你竟就没出过门去谁家里坐过。” 兰湘月失笑道:“人人都知我孤僻,你难道是今儿才知道的?怎么了?莫非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对我道一声‘佩服’的么?” 陆婉儿解下身上狐裘,递给身旁小丫鬟,一张俏脸上全是兴奋神情,于是兰湘月便知道她定是带来了什么消息,佛祖保佑,可千万别是起什么诗社,要拉着自己入社之类的。 正想着,就见陆婉儿也不及坐下,便笑着道:“你知道明年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吧?当今最重孝道。为了给太后祝寿,特地要从民间征那歌舞出众的歌姬舞女,前往皇宫献艺。不拘身份,但凡舞姿独步歌艺出众,都有机会。因命各州县先层层选拔,最后选择最优秀的送往京城,参加最后甄选。太后是明年三月初六的寿辰,因此这时间可不多了,咱们茂城选了萧怜月,原本是要往省城去比赛的,谁知段公子出面,竟把比赛的地点定在了茂城,如今城隍庙那里已经开始搭建舞台和周围的看台了,这样热闹的大事,你真就一点儿都没听说?” 兰湘月笑道:“委实不曾听说。只是咱们这江月省的事情,怎么段公子又要插手?他不是回京了吗?” 陆婉儿抿嘴笑道:“哈,我真是奇怪了,你不知道这热闹事,却很清楚段公子的行踪嘛,怎么知道他回京城了?” 兰湘月哭笑不得道:“你别乱说话,我本不知的,是段公子临走前特意登门见我父亲,谢我那天帮忙。然后他自己透露的行踪,这么说,他又没回去?” 陆婉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忽的挑眉笑道:“回去自然是回去的。只是听我哥哥说,在这信儿传来的时候,段公子忽然折了方向,往秦淮河去了一趟,亲自请了名满天下的秋晴雪过来,那秋晴雪祖籍茂城,只是后来才去了秦淮河,两年前一曲天女散花舞,名震天下,她若是要来江月省比试,于道理上也是能说通的。只是以秋姑娘的舞艺,她便是在美人云集的秦淮河,也定然无人争锋,何必多此一举来茂城呢?” 陆婉儿一边说,就一边冲兰湘月微微点着下巴,那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你懂得。”只把兰湘月弄得莫名其妙,心想我懂什么啊?因便微微皱眉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邀请她来的?也许人家故土难忘,想为家乡父老献上一曲天女散花舞呢?”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陆婉儿终于忍不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兰湘月:“那段公子去了一趟秦淮河,秋姑娘便答应来江月省比试舞艺。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我哪里知道什么缘故?段公子也是,他想看秋姑娘跳舞,去秦淮河不就行了?”兰湘月是真不明白,却见陆婉儿跺脚道:“呸!你真是个没有心的,如今连我哥哥都说,段公子这八成是为你鸣不平,特意请了秋晴雪来压萧怜月一头的,如此煞费苦心,你就一点知觉都没有?” 兰湘月目瞪口呆看着陆婉儿,好半晌,方眨了两下眼睛,对面陆婉儿看见她这个呆样儿,越发为段明睿抱起不平来,她的嘴巴也厉害,巴拉巴拉巴拉竟是数落着兰湘月没完了。 “等等,冷静,三姑娘你冷静。淡定……”兰湘月伸出手想要让陆婉儿安静下来,然而她终于见识到了这古代帅哥脑残粉的巨大能量,跟现代的脑残粉一样不可理喻啊这是。最后不得已之下,只好一拍桌子,大声道:“听我说一句行吗?” 陆婉儿这才住了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点点头道:“行,你说吧,也不枉我说的嘴巴都干了,总算你这榆木脑袋也能开窍。” 兰湘月这个郁闷啊,心想三姑娘,咱们有这么熟吗?你这种闺中密友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只是陆婉儿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她也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啊,因此只好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道:“那个……我觉得,是不是……是不是陆三公子和三姑娘想得太多了?段公子他去秦淮河……也许是有公干,又或许……就算是他找的秋晴雪过来,也只是因为他想在这里看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就见陆婉儿一头杵在桌子上,翻着白眼儿道:“得!敢情刚才我全都白说了。这还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儿。” 她总拿榆木脑袋来比喻兰湘月,终于让小荷不高兴了:谁说姑娘是榆木脑袋来的?她家姑娘明明是聪明绝顶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无人能及。 于是这小丫头勇敢站出来,大声道:“姑娘总说我家姑娘不开窍,那您又是怎么就认定了是段公子请的秋晴雪?又怎么断定他是为我家姑娘鸣不平的?” “这还用问吗?” 陆婉儿一拍桌子,对兰湘月正色道:“第一次诗会,你两首诗技惊四座,连段公子都亲自为你磨墨,可见他对你的敬佩之情到了何等地步。第二次佛寺中你仗义援手,他却一开始就错怪了你,最后还是你大人大量既往不咎。接着又是一首《山行》夺了所有人的光彩。如此感动敬佩之下,偏偏你又是个身世可怜的,那池铭有眼不识金镶玉,对萧怜月的爱惜呵护人尽皆知,这种情况下,段公子要请名满天下的秋晴雪来茂城献艺,其目地那不是昭然若揭吗?秋晴雪来茂城压得是谁?不就是萧怜月?为什么要压萧怜月?不就是为你出这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说,他是为什么要在回京途中转向秦淮,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 兰湘月摇摇头道:“我哪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我不觉着是为了我。” 陆婉儿露出一种“你没救了”的神情,于是挥挥手,将这个话题跳过去,又看着兰湘月道:“最后一场比试初步是定在腊月十二,那天你一定会去吧?其他姐妹们也都会去,到时候咱们不和父母坐在一起,单独坐吧,我让人去安……” “等等。”兰湘月见陆婉儿说的兴高采烈,连忙摆手制止道:“谁说我会去的?天寒地冻,我吃饱了撑着?跑到外面就为了看人跳一支舞?” “什么?你不去?”陆婉儿看着兰湘月的神情仿佛她是犯了弥天大罪似得不可原谅,这彪悍的三姑娘直起身子探过去,一把抓住了兰湘月的衣袖,瞪大眼睛道:“你竟然不去?茂城多少年没有过的盛事啊,寻常人家想求个进去的座位都不得,如今看台还没建好,那座位就已经是十两银子一个了,就……就这样千金难求的盛事,你竟然不去?是不是没钱?没钱把头上钗子当了……” “喂喂喂!”兰湘月连忙护住脑袋上的金钗,哭笑不得道:“别说没钱了,就是有钱我也不去。三姑娘若是有心,比试完了,过来告诉我一个结果就成。” “我没告诉你结果就被你气死了。”陆婉儿当真是如今女孩儿当中少见的直脾气,见兰湘月就是一幅怎么也说不动的样子,便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气,像只青蛙似的。 “这个消息,池铭知道吗?”忽听兰湘月又问了一句,陆婉儿转过头,面上又换了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伸手指着兰湘月数落道:“我说你是榆木脑袋,你的丫头还生气,听听听听,你这会儿还想着那花花公子?他如今心里全都是为萧怜月担心呢,你怎么……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难道你不知道你嫁进池家就是做摆设的?换做我,宁可做段府的妾,也绝不做池家的妻。” “噗”的一声,兰湘月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哭笑不得看着陆婉儿道:“三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要不然以后我不敢招待你上门了。” 陆婉儿似乎也觉出这话不妥了,四下里望了一眼,见都是两人的心腹丫头,这才放心。因虽不好再说,却仍是忍不住咕哝道:“我三哥说,但凡让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考虑到这个地步,就绝不仅仅是报恩这么简单,一定是心里有了意思的……” “咳咳……”不等说完,听见兰湘月咳嗽,陆婉儿便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你不用咳嗽了,我这就走行了吧?免得污了你这端庄闺秀的闺誉。” “不是。”兰湘月站起身,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陆三姑娘怎么就像个小孩儿似得?自己和她意见不合,这就恼了。 “那你还当我是朋友么?”陆婉儿转身,大眼睛惊喜的瞪着兰湘月,看她那模样,好像先提出绝交的是兰湘月似的。 兰湘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点头不迭道:“自然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把你当朋友了?” 34第三十四章 陆婉儿立刻就像是绝处逢生似的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喜悦道:“那你就和我一起去看比赛好不好?我们不看前面的,就看最后一场,最后一场定是秋晴雪和萧怜月的比试,就看那一场,好不好?” 兰湘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然把手抽出来:“那个,三姑娘慢走,恕我不远送了。” “你……”陆婉儿气得跺脚,指着兰湘月嚷道:“好,不用你现在倔强,我必会想办法带你过去的,你等着。”说完带着跟随来的丫头风一般去了。 兰湘月无语的看着门外,好半天,她忽然转头看向芙蓉,郑重问道:“我从前是不是欺负过她?烧过她的玩具?砸过她的首饰?” 芙蓉已经是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听见自家姑娘这么问,就连忙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奴婢很早就跟着姑娘,您甚少外出,和三姑娘从前都没怎么见过面的,说话就更没有过了,也只是从上次陆府寿宴开始才有了来往。” “屁的来往。”兰湘月悻悻爆了一句粗口:“不就是说过几句话吗?有什么来往啊?真是奇怪,既然没有仇,这女人怎么专门要和我作对呢?” “奴婢觉着,这是三姑娘喜欢姑娘的表现。”芙蓉忍着笑道:“奴婢听说这位三姑娘是最骄傲的,连她哥哥们都拿她没办法,全茂城的男人就没有不怕她的,寻常人想得她认真看一眼也难,如今她竟亲自上门和姑娘说了这么多,应该还是很喜欢姑娘,把您当做好朋友手帕交一般待吧?” “我的天,这要是喜欢的话,那我宁可她讨厌我好了,最好去喜欢妹妹,想来妹妹一定可以和她‘情投意合’的。”一语未完,众人都笑起来,小荷便道:“可不是?二姑娘最爱凑热闹了,听见有这样的热闹可瞧,就是没机会,她头削尖了钻也要钻进去的。” 兰湘月挥挥手,摇头道:“算了,不管了,唔,这眼看着就要到三九天,最近两天风刮得烈,我看姨娘的手上裂了口子,虽有油膏,只是不顶什么用。想来太太那样的性子,她自己还不舍得用好的,哪肯给咱们用?不如咱们自己来制一些好用芳香的手油来养护双手怎么样?” 颖儿和小荷瞬间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姑娘您还有这个技艺呢?怎么奴婢们都不知道?” 兰湘月笑道:“我别的不行,只是这做香料的技艺还会一点儿,都是从前看杂书记住的方子,只是原本只觉生活了无生趣,因此也提不起精神来,如今却是醒悟了。漫漫长日,只靠女红裁衣打发时间也太单调,若是做些油膏来自己用,岂不好?” 颖儿和小荷都是小女孩儿,听见这样新奇有趣又能得益的东西,哪有不爱的?因都欣然叫好。 兰湘月其实也是闲极无聊了,当日她在现代,生活的也是优雅高级,平日也没什么要操心的,倒是喜欢研究古今的香谱,因为记忆力好,所以着实记了不少方子。也曾动手做过,效果还正经不错呢,只是她终究不以此为主业,都是闲来无事的消遣,所以也从没放在心上,穿越后她想到古代的制香技术十分发达,而自己也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用不着为生活奔忙,所以也没把这唯一的技术流给露出来,只是随着严冬逼近,发现这些化妆品在防寒冻方面实在太劣质了,不知是沈氏不舍得花钱买好的,还是原本就没有好的,所以才动了这样一个念头。 当下小丫头们立刻就按照她的吩咐兴兴头头准备去了,过了大约半个月,经过了好多次的的失败和试验,总算得了几瓶成品,兰湘月立刻献宝似的拿给路姨娘用,果然见她惊奇赞叹不已,她自己也觉着这油膏虽然还比不上现代各种护肤品,却也算是不错,因心里着实得意了好一阵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进了腊月,这段时间里,陆婉儿也来过几次,每次都免不了苦口婆心劝说一番,却都以失败告终。最后这丫头终于也没了耐心,再不说这件事了,兰湘月才总算得到了解脱。 这一日正在屋里做一个香囊,忽听外面颖儿报道:“姑娘,池三公子来了,老爷不在家,太太身上也不舒服,让姑娘接待呢。” “不是吧?陆婉儿那家伙不会是看自己劝不动我,所以请池铭过来的吧?”兰湘月放下绣棚,忽然想起一事,问颖儿道:“是了,这事儿姨娘知不知道?” 颖儿笑道:“才刚姨娘家里来人,说她母亲病了,所以姨娘已经和太太告假回去了,想是走得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告诉姑娘,只怕等下就有丫头过来告诉了。” 兰湘月道:“原来如此,那还好,不然让她知道了,又是一场好气。”因便命将池三公子请进来。不一会儿就见池铭身上披着件黑色的貂皮斗篷走进来,越发衬得整个人如芝兰玉树般俊逸潇洒,看见她,就将一个包裹递过来,笑道:“快过年了,我想着你在家里有些艰难,手头上也没什么闲钱,所以送点好料子来,若你们太太没有好衣服给你,用这料子自己做也是一样的。” 这货还挺浪漫的,对一个娶过去做摆设的闲妻也考虑的这样周到。兰湘月心中好笑着,一边就和他分两边落座,芙蓉上了茶来,池铭也不喝,只是皱眉道:“我昨儿才知道你前阵子大病了一场,是怎么回事?听说好像是落水,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的?” 兰湘月一下子就惊讶了,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大病了一场?分明不让人说出去的……”不等说完,立刻意识到这话不妥,池铭可不是个笨蛋。 果然,只由这话,池铭便猜出了个大概,只是这一回他却不知道,是真真正正的冤枉了那兰湘雪,当下便冷哼一声道:“寻常的病怎么不敢让人说出去?可见这里真是有些缘故了,怎么?是你那妹妹做的好事?” “不是。”兰湘月连忙摇头,见池铭根本不信的样子,她便笑道:“真不是,你别多心,是我自己在桥上走,不小心滑下去的。怎么?你过来就是为了探我的病吗?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什么病还能拖到今天?多谢挂心。只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池铭淡淡道:“我二嫂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请那李大夫来治,只是**日还不见好。李大夫也奇怪,无意中就说起兰家姑娘落水,得了一场大病,也只是十日功夫便好了,我二嫂的身子分明比你结实,怎会迁延到现在的?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落水得了病,可不今日就过来了?” 兰湘月道:“原来是这样啊。其实不算什么事,如今年关将近,你既是有两个哥哥,想来自然是有两位嫂子了,越到年关越忙碌,这会儿缠绵病榻,不能理事,岂有不着急的理儿?病这个东西,自然是越上火着急越不爱好,回去让你二嫂放宽心,不要多想,慢慢就好了,我便因为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所以即使身子弱,病却也好的快。” 池铭点头道了谢,旋即苦笑道:“没心没肺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若只是一味逞强,哪里有知足的时候儿?” 兰湘月听他这话似是有些伤感,不由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便释然了,淡淡笑了笑道:“可是因为怜月姑娘要和那秋晴雪比试的事情,所以让你心焦了?” 池铭叹口气道:“那秋晴雪名扬天下,固然也有秦淮十里风月本就负有盛名的原因。只这哪里是紧要的?怜月也是这江月省首屈一指的花魁,更以舞蹈著名,却在名声上逊色了秋晴雪何止一筹?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所以我并不看好她。劝了两句,她却不理解我的苦心,反而还生了误会,倒生我的气,这真让我无奈。” 兰湘月看他有些伤感,细细想了一回,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便微笑道:“可是你劝她放弃这场比试,结果怜月姑娘不肯,还误会你是因为嫉妒小气,生怕她一朝得道便展翅高飞?” 池铭惊讶看着她,失声道:“咦?你怎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难道……”他面色忽然一变,半晌方又悻悻道:“难道你也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兰湘月摇摇头,淡然道:“从上次寿宴,我便知道你对她的心有多挚诚。恕我直言,怜月姑娘会这样想,着实有些小人之心了。若我来猜的话,你之所以想让她放弃,一来是怕她输不起,丢了面子自己生气伤身。二来,如今天寒地冻,而舞姿必得轻盈为妙,若要做到身轻如燕,自然不能穿着棉衣皮裘,你怕她感染风寒,白白遭罪是吧?” 35第三十五章 池铭怔怔看着她,喃喃道:“真是神了,你怎么……怎么就像是能读出我心思的神仙似得。若说之前你也以为我是怕她得意便高飞,这是寻常心思,也不难猜。只是你竟能明了我的苦心?到如今,就连我最好的朋友,也嘲笑我是怕煮熟后还没吃上一口的鸭子飞了,却是没有人能明白我的真正心意。你怎么就会清楚的?” 兰湘月轻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别人没猜出来,不过是不了解你对怜月姑娘的真正感情,将之看得轻贱了,所以才会一点儿也不明白你的苦心。我既知道你对她用情至深,自然与别人想的不一样,如此可不就猜出来了?” 池铭仍是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方长叹一声,吸吸鼻子摇头自嘲笑道:“也罢,连你都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如何,她竟然毫不知情,我对她的一番心思,只怕也是要付之东流了。这真是上天的冤孽,谁叫我一颗心就系在她身上呢?” “无情不似多情苦,这都是有数的。”兰湘月也叹了一声,却见池铭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句话,她于是连忙道:“你别误会,我可不觉着怜月姑娘是对你无情,只不过她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罢了。” “真的吗?”池铭刚刚只是感觉兰湘月说的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因此方反复回味了几遍,却不料被对方生了误会。此时听她这样说,细细一想,可不是?虽然怜月那样说自己,但她对自己并没有冷落下去,可见心里明明还是有自己的,大概就是像眼前女子所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起身便做了一个揖,郑重道:“原本是我上门探病,却得姑娘良言开解,姑娘蕙质兰心,当真令池铭佩服。” 兰湘月淡然笑道:“别这么说,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哪里敢担当这样的赞誉之词?天色不早,公子也请回吧。” 池铭于是告辞,待他离开后,芙蓉便忍不住道:“姑娘,叫奴婢说,那萧怜月分明是个不知好歹的,池公子为她考虑的如此厚道,一颗真心令人动容,她竟不理,还说出那样刺伤人心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像是池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姑娘能让他认识了那萧怜月的真面目,从此后离得远远的,岂不好?” 兰湘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他对萧怜月一往情深,我何苦枉做小人?” 芙蓉皱眉道:“一往情深又如何?这样的事情多几次,心也就伤了,刚刚奴婢看池公子面色明明不好看,是姑娘开解了一番,这才重新喜上眉头的。” 说完颖儿也帮腔道:“就是就是。若说姑娘对池公子无意也就罢了,我看那段公子明明比池公子还要好的,偏偏三姑娘那样和你说,姑娘也没改变心意,这是何苦呢?” “哎呀你个小蹄子,这样话也能说得出来?让太太和姨娘知道,看不撕烂你的嘴。”兰湘月作势在颖儿的小脸蛋儿上拧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半分恼怒之意,伸了个懒腰,对芙蓉道:“把我那件貂鼠脑袋的狐裘拿出来,听说园中梅花开得好,咱们正好儿逛逛去。” 芙蓉答应一声,转身上楼去了,这里兰湘月来到门边,向外面看去,只见院中老木寒云,一片冬的萧瑟。池铭的身影早已走的不见了。想起对方刚刚的沮丧模样,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对这个男人,她有好印象,当然,离爱情还远,但在古代,这已经是难得的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了。把他配给萧怜月那样的女人,也确实是糟蹋。不过芙蓉和颖儿如此说,只是因为她们不懂男人心思:别说池铭现在喜欢萧怜月,就是不喜欢,没钓上来的那尾鱼永远是最好的。萧怜月得志猖狂又如何?对方这一次的赢面并不大,如今不过是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罢了。赢了好说,只要她展翅飞了,也算是白白便宜了自己。可一旦她输了呢?没有了退路,她自然有的是千百样柔肠款段来哄池铭欢喜。只从对方肯为了她娶一个正妻做摆设的行为来看,池铭此时已经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任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既如此,自己何必要争这一时长短?池铭并非痴傻,她完全可以寄希望于漫长的将来,似萧怜月这样的女人,未必就有本事装一辈子的贤良淑德,到那时,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还怕池铭不能看穿她的真面目?只有他自己看穿了,萧怜月的那些手段才会没了用武之地。 自然,也有可能这女人就会装一辈子。不过也无妨了,她若装一辈子的贤良淑德,自己大不了就做一辈子吃喝玩乐悠闲度日的闲妻,反正她对池铭虽有好感,却还谈不上有什么爱意,更不用提那能折腾的人死去活来的爱情,这不也是很好的结果吗? 兰湘月真是越想越满意,忽听身后小荷和颖儿叫了一声,她连忙回头,就见两个小丫头已经将池铭带来的那包裹打开了,除了两块上好的料子之外,还有十两重的金银元宝各两锭,金银元宝旁,是几个整整齐齐的纸包,打开一看,其中两个里是阿胶和几味补养药材;另两个纸包里是茂城最出名的脆酥斋的上等好点心,不用吃,只是闻着,那甜香气就一阵阵的扑鼻而来了。 “我的天。”兰湘月伸手就将几个元宝拿在手里,小声惊呼道:“这……这是真正的高富帅啊,土豪我们做朋友好吗?啊,不对,已经是朋友了吧,甚至还有可能把关系更拉近一层,啊!我好幸福啊!” 颖儿和小荷呆呆看着姑娘这仿若癫狂的模样,忽见兰湘月又把面色一整,咳了两声道:“咳咳,刚刚我是开玩笑的,其实也没什么,他是高帅富又如何?本姑娘我也是白富美呢。” “姑……姑娘……”小荷都有点害怕了,哆嗦着道:“奴婢……奴婢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听池公子说是上好的料子,是……是奴婢好奇,非要打开看看,不关颖儿的事情,姑娘要罚就罚奴婢吧。” 一边说着,就挡在颖儿面前,却听颖儿道:“姑娘常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姑娘,这是我要打开的,小荷要拦着,奴婢没听她的,姑娘要罚就罚奴婢吧。” 不等说完,便见芙蓉从楼上下来道:“不用问了,这种事情保准就是颖儿做的。” 兰湘月也看着小荷笑道:“你小小年纪,倒还很有勇气嘛,这种时候还想着团结友爱。”一面说着,也拿起料子看了看,微笑道:“看就看了,有什么?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只要做事有分寸,似这些小事何必在乎?” 一面说着,就给芙蓉看那些钱,听芙蓉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说池家富可敌国,三公子还不是长子呢,随手送姑娘便是这么些钱,姑娘在这里长到这么大,月钱加起来还没有这一半儿多,也亏池公子想得周到,他怎么就知晓姑娘在家里必定受太太的克扣呢?” “管它呢,既然他诚心要给,咱们就收着。”兰湘月笑嘻嘻的将金银收拢在一处,然后对芙蓉道:“回头抽屉里那几串钱,都赏了你们,那几块碎银子先用着,不够了咱们就把这个拿出来用。” 芙蓉笑着答应了,却听兰湘月还在那里咕哝着道:“还是不够细心,不然你也该给我准备几串铜钱和碎银子嘛,这样整块儿的,我还不能让人出去兑,还要自己亲自出去,啧啧,真粗心。” “姑娘你就知足吧。”芙蓉真是哭笑不得,一面替兰湘月穿着狐裘一面道:“池公子想必是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一时没想到,也值得你抱怨这几句?” “我就是喜欢抱怨,怎么了?”兰湘月一脸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接着让芙蓉把银钱布料都妥当收拾了,主仆四个方从屋里出来,往园子而去。 且说池铭,从兰府里出来,看见他那心腹小厮通儿,便生气道:“我那未来丈人看着是个精明的,真不知怎么就这样想不开,找了如此恶毒的女人,害大姑娘受了多少气。” 通儿一听这话不对,忙问端的,听主子说那兰湘雪竟敢把自己的姐姐给推下河去,他不由得也是咋舌无语,却听池铭冷哼道:“罢了,我回去再问爹爹,看看能不能过了年就下聘成亲,反正怜月不也是急着让我早些迎娶她吗?赶紧让她们两个都脱离了苦海要紧。” 通儿点点头,忽地小声问道:“只是少爷,那上次您交代下来的事儿不是都有些眉目了吗?这要是大姑娘早点嫁过来的话,还用不用查下去啊?” 36第三十六章 “查,怎么不查?”池铭冷哼一声道:“若那信儿是真的,那个老虔婆当真是居心叵测。听爹爹说,兰老爷如今年纪渐大,也不愿意四处奔波劳碌,日后他既然要长在家中,那母女两个谁知道能不能受得了他禁管?万一受不了,似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一旦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大姑娘岂不是要伤心死?兰家的财产也要平白落进她们母女两个的手里了。” 通儿忙点头道:“好,既如此,那奴才就仍是吩咐人查下去了。” 池铭做梦也没想到,他原本只是替兰湘月抱不平的一个小举动,竟然会在将来力挽狂澜,起到那样大的作用,自然,这是后话,不提。 **************************** “段公子千里迢迢将奴家请到茂城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压那萧姑娘一头吧?” 在池铭离开兰家的时候,茂城城外,一辆豪华的宽大马车也正在辘辘而行,车中段明睿和秋晴雪对坐弈棋,一面闲话。 听到秋晴雪这么问,段明睿微微一笑,将一只白子放在棋盘东北角,淡然道:“除了这个,还会有别的吗?” 秋晴雪微微一笑道:“怎么没有?例如说,让奴家故意输给那萧怜月,成就她的舞国花魁之名,从此可以一举扬名天下……” 不等说完,便见段明睿微笑道:“你想得太多,也太离谱了。若要她扬名天下,我有的是手段,何须你秋姑娘出面?” “咦?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力压她一头吗?” 秋晴雪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了:“若只是为这个,何必要到茂城来?就算让她进京又如何?最后我也可以压她啊。” “便是要你在这里挫一挫她的威风,不然的话,我那如意算盘可就拨不响了。”段明睿仍是一派从容的笑,接着看了秋晴雪一眼道:“姑娘,该你了。” “哦。”秋晴雪满心不解,目光却还是落在棋盘上,一看之下,面色就变了,良久方苦笑道:“公子棋艺精妙,这一局,晴雪认输了。” 段明睿微一点头,秋晴雪便伸出双手,将棋盘上棋子一颗颗捡回罐内分装好。而段明睿则斜倚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睛心内沉思。 对于萧怜月来说,这次的选拔该是一个机会。若秋晴雪不能来压她一头,以她之能,说不定便能以“江月省舞女之魁”之名前往京城参加最终的复选。京城那是什么地方?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最不缺的便是一掷千金的豪门贵公子,像萧怜月那样的女人,一旦到了那里,岂会不被满目繁华所迷?一旦让她有了舞台,即使不能最终进宫献艺,也总会有人为她沉迷吧?若是同样做妾,能够做那些勋贵官宦家中子弟的妾,岂不比做池铭这个商人之子的妾强许多?别说什么情意,那个女人哪里会把情意放在眼中?自然是人往高处走。这样的话,池铭还不紧紧抓住兰湘月?那自己要破坏这门婚事,即便能成,也不知最终要费多少力气呢。倒不如此时就把萧怜月给力压下去,让她再没了想头,只能嫁给池铭,而池铭有了她,对兰湘月自然是可有可无的,这时候自己出现,即使不能给那冰雪聪明的女子一个正室身份,想来她也不会介意吧?商人弃妇和贵公子的宠妾,这种选择题还有人不会做吗?更何况他还不舍得让兰湘月只做一个小妾,对方又是那样蕙质兰心的女子。 因越想越得意,又思考到如此一来,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为兰湘月打抱不平,特意找了秋晴雪来落萧怜月的面子,替她争锋。那女子岂不是更加感激自己?到时池铭对萧怜月真心不悔,自己却为兰湘月煞费苦心,还怕兰湘月会弃了自己这棵大好的白杨树,非要往那一无是处的白菜坑里跳吗? 一面思想着,只觉得这一招着实高明,真正是一举两得。正得意着,忽听马车外车夫道:“公子,到城门口了,咱们是先去老太爷老太太那里?还是先进城?” 段明睿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扬声道:“先进城,送秋姑娘去下处安顿,接着再出城往老太爷老太太那里去。对了,再吩咐鸡鸣胡同那边宅子里的下人们一声,让他们把宅子好生收拾出来,到时也让老太爷老太太来看看这个热闹。 车夫答应了一声,于是马车继续辘辘前行,往茂城城门进发。 ******************************* “月儿啊,再过些日子,就是咱们茂城最热闹的事,爹爹已经订好了位子,呵呵,还多亏了池家贤侄帮忙,不然咱们家在茂城还算是说得过去,可和整个江月省的那些大富豪一比,就实在不够看了。若不是池家贤侄,万万订不到这位子,你也现在就好好想想,到时候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去。” “爹,既然这么难,干脆就不要订位子好了,那天定是人挤人,有什么意思啊?” “这真是,难怪人人都说你性子孤僻,谁听见这样事不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你倒好。”兰老爷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兰湘月,不期然就让她想起许多天以前,陆婉儿也是用这种眼神来看自己的。 “姐姐不喜欢去凑热闹,就不去好了。”兰湘雪冷哼一声,她以为兰湘月是在欲擒故纵,因此便转头对兰录笑道:“爹爹不知,姐姐从来不喜欢这些热闹,你让她在房间里静静坐着绣会儿花还好,若是让她去那人多的场合,真心是难受的。” 兰录看了二女儿一眼,哪里还会信她的话?因逼着兰湘月一定要去,只把兰湘月气得,不由悄悄瞪了兰湘雪一眼,心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会不会用手段啊?你这哪是欲擒故纵?你这分明是火上添油好不好?这下子完了,看来我不去还是不行了。 想到此处,兰湘月这个悲愤啊,心想面对陆婉儿的各种威逼利诱,我是坚定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啊,没想到好容易成功了,却“咣当”一下,倒在了老爹这一道高山般的门槛前,苍天啊,你怎么忍心就这么对付我呢?我是穿越一族,本该是你的宠儿不是吗?” 再怎么悲愤,却也只能认命。因此兰湘月晚上回去的时候就有些闷闷不乐,第二天早上想睡个懒觉也不成,有心想发点起床气,睁眼一看,眼前端着脸盆的是小荷,瘦骨伶仃满脸雀跃看着自己,这起床气也只能压下了。 梳洗完毕用了早饭,忽然听说池府派了一个媳妇过来,如今已经到门前了。兰湘月觉着奇怪,待芙蓉把人迎进来,只见这是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妇人,容长脸面,模样竟是十分温婉的,上前见了礼,方介绍了下自己,原来却是池铭的奶妈子。 兰湘月差点儿就把嘴里一口茶喷了出来,心想奶妈子?这么年轻?这怎么保养的?看上去就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啊?奶妈子?宝玉的那个奶妈子不是都叫李奶奶的吗?动辄老货什么的,这……这位奶妈子,您……您要不要这么年轻?到时候我这老货可怎么叫出口啊? 心中极度惊讶,面上却没半点儿失态,这奶妈子乃是池铭的心腹,这是想也知道的。原来却是斗舞在即,萧怜月要排舞,只是没有好诗词,池铭给写了多少首,她都不喜欢,最后没办法,求着池铭让他来跟兰湘月要。但因为兰老爷最近都在家,那池铭也不敢直接上门见未婚妻啊,所以才让奶妈子假借送东西的名义,过来和兰湘月见一面,求她做两首诗词。 兰湘月心中冷笑,她哪里还不明白?这萧怜月表面上是看不中池铭写的东西,其实就是为了再压自己一头。她心里定是想着:任你怎么才华横溢名扬茂城,还不是要给我的舞配诗?在我面前,不管你有多大能耐,都永远只能做一个配角。 想到此处,越发觉着这女人着实可恨,不过却也不十分可怕,兰湘月怕的就是对方不够张扬狂妄,如今嘛,心思虽然藏的深,可到底没脱了张扬狂妄的性子,她也就放心了。 因笑着问了这林嬷嬷要什么样的诗,林嬷嬷便按照池铭教她的说了,兰湘月笑道:“这不难。”略略思索一下,提笔“刷刷刷”写了几张纸,交给林嬷嬷带回去,接着又让芙蓉开箱子取出几个玉瓶,递给林嬷嬷笑道:“这是我自己配的护肤药膏,比市面上卖的要好,嬷嬷留两瓶自用,剩下的给公子,让他带给怜月姑娘,比试那一天,沐浴完在身上涂了,好歹有点防冻的效果。” 林嬷嬷忙谢着收下了,一路回了府中,忽见夫人面前的丫头走过来,要她过去,林嬷嬷心里便是一紧,知道这事儿八成是太太知道了。于是到了也就没瞒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便垂首默立在一旁。 37第三十七章 “这位兰姑娘真有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说她软弱,三弟这般胡闹,她不说禁管禁管,倒是巴巴的要给那狐媚子送什么防冻药膏,还没嫁过来呢,就矮了人家一头,看来太太指望着她能收回三弟的心,这打算也终究是要落空了。 刘氏听着大儿媳妇岳氏的话,也皱了眉头,叹口气道:“这是怎么说的?原本在陆家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名声大噪,我还以为这女孩子有点儿手段,谁知怎么竟是这样一幅性子?” 二儿媳妇林氏也摇头笑道:“还自己做这些劳什子,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样东西,花点钱哪里买不到?竟把心思用在这上面。” 林嬷嬷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道:“太太,老奴看着那位兰姑娘倒是个十分和气的人,举止言谈十分得体,比那些官家小姐也不遑多让呢,若说她软弱,似是也不十分看得出来。” 岳氏笑道:“林嬷嬷自然看不出来了,她当着你的面儿,装也要装出小姐的款段来。只是若不是那软弱的,恨那狐媚子都来不及,她如今倒巴结笼络起来了,这不是懦弱无能是什么?” 林氏笑道:“嫂子这话也不对,咱们在这里虽然不平,但是三弟知道了,必定高兴得很,他不就是害怕那狐媚子受气,爹娘给他看这个不中意,看那个不中意,到最后找了这个软的来,不就是为了让那狐媚子在府里耀武扬威,无人敢管吗?” 话音未落,就听刘氏冷哼道:“她敢,这府里人还没死绝呢,别说她不过是个妾,就是正室奶奶,也由不得她耀武扬威。”话音落,将几管药膏抛在地上,对林嬷嬷道:“行了,你自去回你们少爷吧,不用跟他说来过我这里了。” 林嬷嬷连忙答应一声,因默默蹲在地上将药膏捡起,方回了池铭屋子,彼时池铭还没回来,几个丫头正在廊下说笑着,林嬷嬷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掠过,心中暗自思量道:若只是太太的人倒还好,若是让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往这里安插了人,那我这双眼睛真该废去了。 一时池铭从外面回来,将那几张诗词拿过来,只看一眼,便宛如得了宝贝似的大笑道:“好,真是好诗词,个个都好,这下怜月不可能再不满意,再不满意,我却也是没有办法了。” 林嬷嬷又将那护肤膏子拿出来,池铭听了原委,不由得感动道:“嬷嬷,你也是在世上经历了大半辈子的人,你可听说有女子贤惠至此的?若让别人知道,必定又说她软弱,只我是知道她的,那份儿柔中带刚,绝不是软弱之辈。只是太过善良贤惠,唉!将来她嫁了进来,我是不能给她情爱的,但这份尊重必定一丝儿不能少,我要让她在这府里尽量生活的如意开心,方不负她为我牺牲至此。” 听见少爷这番话,林嬷嬷心中猛然一动,暗道莫非这就是那位姑娘的真正心思?我就说嘛,我看着她那做派也不是软弱的人。唔,如果真是这样,这女孩子也厉害的紧啊,她又有才华,举止言谈又不俗,说不定将来还真能把少爷的心从那萧怜月的身上夺过来也说不定呢。 转眼间就到了比试的日子,前两天兰湘月都装病逃过去了,然后听说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就落在了萧怜月和秋晴雪的身上,这最后一日比试,就是要在她们两个当中决出胜负,赢的一方就可以作为江月省推荐的歌舞姬进京,输的一方自然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天早上,兰湘月本来还想故技重施,继续动用“装病”大招,却不料兰老爷叫路姨娘捎进话来,只说知道她是装的,前两天也就罢了,然而今天必须去看,不然的话就找李大夫过来仔细诊治,若那时被拆穿了,还是一样得去。 这只把兰湘月气得,心想爹爹你不按常理出牌啊你,早知这样,我还真不如前天去一天,吹些冷风,今天感染风寒得了。 抱怨归抱怨,还是得去,坐在镜子前,听芙蓉和小荷颖儿还有路姨娘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她忽然便有些恍惚,暗道我这算不算也是一朵白莲花玛丽苏呢?人人都趋之若鹜的事情,唯独我摆出这样一幅遗世独立的清高姿态,不肯俯就。其实出去赶赶热闹也是挺好的嘛。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不是什么玛丽苏白莲花的清高作祟,之所以不去,只是因为我特么怕冷啊,上次掉进河里都有心理阴影了。这要是春秋两季,古代气候如此怡人,我巴不得一天能出去三趟,野炊钓鱼开篝火晚会,那多幸福,可现在是冬天啊,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冬天大杀器啊,何况肯定挤得要命。 一面想着,芙蓉早已给她打扮好了,路姨娘走过来看了看,十分满意。因一行人簇拥着她来到外面上了马车,停停走走的直磨蹭了大半个时辰,方到了现场。一出马车:好嘛,这真是人山人海,只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兰湘月就想叫救命了,心里泪流满面的想着密集恐惧症患者伤不起啊伤不起。 “姑娘看看,为了这场比试,大家连年货都不置办了。”芙蓉笑着说道,却听颖儿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往年从腊月初一开始就有年集,今年为了这场比试,年集却是到现在还没开,只怕明天就要开了,到那时,这些人着急起来,又不知年集上是个什么情景呢。” 兰湘月扭头道:“年集上东西多吗?到什么时候儿人才会少些?” 颖儿笑道:“多,怎么不多?不过听说到了腊月二十五以后,一般就没什么人了,可不是嘛,那时候家家都要忙着在家里预备过年了,谁还出来买年货。” “那好,咱们等二十八二十九的时候去年集上逛逛。”兰湘月对古代的年集的确是非常感兴趣,只看天冷都没让她退缩就知道了,只是人多的话,却是敬谢不敏的。 因跟着兰老爷亦步亦趋,好不容易才总算来到了看台上,彼时那看台上全是各家座位,每一家之间以帘子遮挡,也有那相熟的人家,拉开了帘子两家人自在说话儿。 兰家是紧挨着池家的,这会儿帘子自然也打开了。于是彼此寒暄了一番,方才各自归座,过了不一会儿,就听几个男人的笑声传来,听声音里面该有段明睿和池铭,还有一个似是那陆三公子,于是兰湘月微微扭了扭身子,只把目光看着舞台,半分不肯斜过去。 只是她不肯斜过去,却是有人不答应。只听身后段明睿哈哈一笑,便在过道里道:“兰大姑娘今儿也来了?外祖母这两天总念叨你呢,听说你病了,如何?如今却好了吗?”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兰湘月也不能再装傻,只好站起身行礼说了两句话,原来她们在左边紧挨着池家,另一边挨着池家的却是段明睿的外祖家,此时杨老夫人看见她,就忙招手叫她过去。 眼看台上的人都把目光往这边看来,兰录心里这个得意啊,暗道如何?你们素日里都说我把好好地女儿嫁去池家是卖女求荣,却不想想,以我女儿的人品才华,有谁会不喜欢她?一个青楼妓女罢了,未来女婿不懂事,一时让她迷了魂魄也正常,然而成婚后,究竟还是要讲究操持管家,依礼正行,那妓女如何能比得上我女儿?到那时,还怕她不能做池家真真正正的三少奶奶吗?看见没看见没?如今连杨家老夫人都叫我女儿过去说话呢。出色就是出色,卖女求荣?我呸!我用得着卖女求荣吗?我这女儿,到哪里不能独当一面风光无限? 兰湘月若是知道老爹今天一定要拉自己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显摆,估计都能吐血昏倒,且定要在心里唱一句“从来低调是王道,老爹你高调显摆为哪般?”了。 这里刘氏和两个儿媳妇见杨老夫人对兰湘月和颜悦色的说话,时不时就欢欣大笑一番,自己等人在这里奉承了两日,也没见老夫人这样开心过,岳氏林氏心里的嫉妒愤恨不必说了。就是刘氏,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尤其看见段明睿坐在他外祖母身边,笑吟吟看着两人说话,她心里就更觉着憋得慌,暗道这是我将来的儿媳妇,怎么这样不知道自重?看着还很端庄,难道内里也是个招蜂引蝶的? 想到此处,对兰湘月更加不满,及至见三儿子坐在身边,眼神直勾勾的只看着远处舞台,她心里就更加烦闷,心想好嘛,这两个人倒是默契的很,还没成婚呢,一个一个就开始貌合神离了。 正想着,便听一阵鼓乐声响,于是大家连忙坐正了,接着茂城的县令站出来简单讲了几句话,说了句“比试开始”后,议论纷纷的看台上瞬间便静下来。 38第三十八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便向瑶台月下逢。”“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宛如仙乐般的乐曲悠悠响起,舞曲当中,萧怜月一袭嫩黄纱裙翩翩而来,恰似开在白雪当中的一朵黄莲花。兰湘月原本以为她有可能是穿着白色舞衣,却没料到这女人另辟蹊径,如此穿着黄色舞裙,虽不似白色那般高雅纯洁,有“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效果,然而恰因冬日里各处都是苍白之色,此时这一抹嫩黄才格外给人一种视觉上艳丽无双的冲击。 四周鸦雀无声,兰湘月面无表情看着远处那宛如天上仙女下凡的女子,心里也有些佩服,不说别的,只说这几首诗,对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排出应景的舞蹈,这份在舞蹈方面的才华确实是值得肯定的。 目光稍微转了一下,便到池铭脸上,只见这货那个激动啊,拳头神经质般上下挥舞着,这要是在现代的演唱会上,她毫不怀疑池铭能把嗓子叫哑了,然而这个古代场合,他再怎么激动,也只能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来,就是这样,已经有许多人都为之侧目了。 古代的脑残粉啊。 兰湘月在心里轻轻的笑,再看其他人,明明刚刚还是沉浸在萧怜月的舞蹈中,然而转头一看池铭,立刻就露出一份不屑和鄙视来,仿佛比起这个真心沉浸在舞女舞姿中的青年,他们瞬间就高尚了。 连段明睿也不能免俗,兰湘月不小心看见了他前后截然不同的目光,不由在心里耸了耸肩,暗道都是一群伪君子,还不如池铭这个脑残粉可爱率真呢。咦?我这不会是情人眼里出宋玉了吧?不对啊,我对那货可还没喜欢到这个程度。 虽是寒冷冬日,然而萧怜月的舞姿却是让人觉着似有一股春风扑面而来。这其中固然有匠心独运的服饰舞步等安排的效果,然而那三首婉约绮丽的诗作却也功不可没。 段明睿的目光又向兰湘月看去,因为被杨老夫人拉着不放,所以这会儿她还坐在杨家的座位上,因便微微笑道:“好三首风格绵柔绮丽的诗,若我没有猜错,只怕这也都是姑娘的杰作吧?” “不是。”兰湘月摇头,答得理直气壮:本来就不是嘛,我只不过是誊录出来而已。 段明睿微微一笑,心中断定她是撒谎,却也没有戳穿。只是这样谦虚内敛的女孩子当真少见的紧,他此时只是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才能养出兰湘月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孩子?难道真如池铭所说,她是因为被继母和异母妹妹欺负的狠了,才养成这么个谨小慎微的性子? 那萧怜月一曲舞毕,余音犹绕梁不绝。她翩翩退下,其姿态真如凌波仙子踏波而去一般,登时又引起一阵喝彩。池铭却只记挂着她身上那点衣服必然是极冷的,待要冲下楼去,却被父母拿眼睛一瞪,听父亲沉声道:“给我坐着,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你也给你爹娘留点脸面吧。” 池铭无奈,抻着脖子差点儿成了大鹅,好在看到萧怜月下去后就有人上前替她披上了毛裘披风,他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只听一阵叮咚山泉般的琴声骤然响起,却是秋晴雪就要出场了。 这莫非是秦淮那里秋晴雪的御用乐队吗?兰湘月心中暗自品评着,只觉这乐曲比之刚才萧怜月的还要高明许多。因不由得就向段明睿脸上看去,却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见她目光看来,也丝毫没有失措,从容笑道:”姑娘可是听出一些不同来了?这是秋姑娘在秦淮画舫专用的乐器班子,听说当中还有从宫里放出来的老乐师,大概其余人也都是他调教出来的,果然不凡,姑娘认为呢?” “是不错。” 兰湘月淡淡说了一句,心里却差点儿爆了粗口:看来这段明睿是真要让萧怜月去不成京城了,看看人家秋晴雪,自身的舞名扬天下,就连乐器班子也是这样的高级,泥马这就是特意为了碾压萧怜月而来的吧?真不知道那怜月姑娘是怎么得罪了段公子。 至于陆婉儿说的是为她出气,兰湘月压根儿就不信:段明睿这人聪明理智,断不可能没有丝毫目的,请了秋晴雪就是为了给自己出气的,这事儿若是池铭,或许还干得出来。只是这段公子究竟有什么目的,兰湘月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边想着,就凝神欣赏秋晴雪的舞姿。当下也不由得叹息,暗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萧怜月你如今可知道了吧?别以为自己跳的好,就踌躇满志目空一切,那不过是你没遇上对手而已。 别说兰湘月有这个素养能够一眼辨出高下,就算没有,只从现场反应,大家心里也就都有数了:萧怜月表演的时候,喝彩声不绝于耳。然而到了秋晴雪,场内场外几千人,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全都如同被舞台上那粉衣女子吸引了心神魂魄一般,唯有张嘴瞪眼的份儿了,甚至有人半天没喘气,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时,才发现自己太沉浸其中,竟忘了喘气儿,差点憋死。 秋晴雪这倾尽全力的一舞就是有这种魔力。然而没沉迷的人也不是没有,段明睿这会儿就似是丝毫没受对方倾城之舞的影响,转过头问兰湘月道:“如何?兰姑娘觉着,晴雪之舞比之怜月又如何?” “倾国倾城。”兰湘月自然也是例外的那一个,她叹了口气,目光投注在舞台上,冰天雪地之中,那舞台上却似是开满了国色天香的牡丹,香风缭绕中就让人醉了心神。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兰湘月脑海中忍不住便浮现出这一首刘禹锡的牡丹诗,方才那朵黄色莲花虽也是妖娆夺目,但在牡丹这花中之王的光辉下,却也是黯然失色。。 一曲既毕,直到秋晴雪轻轻施礼下台,她没有特意像萧怜月那般连下台都刻意施展出了行云流水般的身态步姿,只不过是普普通通退下去,然而这普通几步,在众多观赏的人心中却也仍是美不胜收。 过了好半晌,现场才响起惊天动地的掌声,久久不散。结果已经不用再宣布,因为胜负其实很明显了。虽然单以舞技来说,秋晴雪比萧怜月所高的也不过就那么一点儿,然而双方的风度气质,对舞台服装乐曲之类的运用实在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连不希望萧怜月输掉的兰湘月都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差距确实蛮大的。 目光不期然转到池铭身上,却见他不顾父母喝阻,便如同一匹疯马般的奔了出去,想来定然是去安慰萧怜月了。 自古都听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却没料到这货身上竟颠倒了,注定要是负心女子痴心汉。兰湘月有些好笑的想着,眼看周围人已经三三两两起身离去,她便也站起身来,却听杨老夫人道:”急什么?咱们等一下再走,这会儿人多,和他们挤挤挨挨的多遭罪啊。” 兰湘月只得无奈坐下,一边又抻脖子向着父亲张望,却见父亲冲她点头示意,意思是要她等在这里,如此一来,最后一个借口也没了,只能继续坐在这里,偏旁边段明睿还拿一些话来说,兰湘月表面上优雅的应付着,心里都快骂娘了,暗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啊我的老天,我这身子都快冻麻了啊。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人群散去,许是池铭的行为气坏了池家老爷,他竟没等和段明睿颇有交情的池铭回来,再借机和杨家攀攀交情,只过来告辞一声便离去了。 杨老夫人和兰家竟是落在了最后,因众人出了看台,只见原本挤满了马车的空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几辆马车,显然都是杨家和兰家的,不远处还停着两辆车,却不知道是谁家还不曾离去。 兰湘月因为奇怪,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防再抬头看去,正看见池铭和萧怜月从后台那道门走出来,萧怜月身上披着池铭的狐裘披风,她原本的却不知去了哪里,正垂头由池铭扶着向其中一辆马车走去,在他们身后几十步远处,就是秋晴雪和她的两个侍女。 兰湘月不觉便站住了脚步,池铭不知道在和萧怜月说什么,这货只顾着心上人是否受冻,却全忘了自己没有披风,只剩下那么件滚边夹衣,照样禁不住寒气。她有心让人去提醒一下,只是转念一想:罢了,让萧怜月知道,还以为我是故意示威呢,何苦惹这种闲气。 “池公子对那怜月姑娘倒真是一往情深。”正想着,忽听耳边有人悠悠来了一句,兰湘月都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段明睿,因点点头道:“这是人尽皆知之事,段公子今日才知道么?” 39第三十九章 段明睿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怜月姑娘有池三公子,将来倒也是一段佳话。只到时他们两个从一而终还好,不然若也想得那齐人之福,岂不是太过辜负别的女孩子了吗?” 兰湘月听了这话,便把头一扭,拿眼看着段明睿笑道:“段公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叫你这么说,难道你将来有了喜欢的女子,就必定娶作妻子,从一而终么?” 段明睿一怔,兰湘月向来沉稳端庄,似这般嬉笑戏谑之时他还从未曾见过,只觉自有一段风情,不觉有些痴了。然而心中却是极明白,知道这是对方拿话来挤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应承的,不然一段心事只怕都要付诸东流不说,还要落个“伪君子”之名,因便淡淡笑道:“姑娘说的是,这世上男子,但凡有点地位身家的,又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对喜欢的,自然就要多些敬重怜爱。只是男子们虽然禁管不住,但女孩子若没机会也就罢了,若有机会,却自然要寻个可靠疼她的才好……” 不等说完,便见兰湘月撂下脸来,淡淡道:“公子自重,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从来不知道这些混账话。”说完便转身去了。这里段明睿在身后看着,不由自语笑道:“可是心也慌了?若真是能由我此言醒悟,让我遂了心愿,倒也不枉我今日如此唐突冒犯了。” 一路无话,今日既有兰录在此,段明睿也没了借口相送,因到了岔路口,两家便分道扬镳。这里兰湘月坐在马车中,芙蓉只掀着帘子,看段家马车去得远了,方问兰湘月道:“姑娘,您说刚刚段公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着怎么……” 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正色厉声道:“记着,不必去管他说的话,从现在起只当忘了。不然若让人知道,老爷和太太能活活儿打死你。” 芙蓉吓了一跳,颖儿和小荷更是吓得都怔了,忽听芙蓉苦笑道:“姑娘何苦吓唬我,若是老爷太太真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欢喜呢。其实奴婢觉着段公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不等说完,便被兰湘月打断,听她郑重道:“别不识好歹,让人给几句好话便忘乎所以了。正经我心里有主意,你若是不想害我,就什么都别说,不然便是绝我的路。”说完又看向颖儿和小荷道:“你们也都听到了?” 颖儿和小荷连忙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说绝对不会说出去等语。芙蓉见姑娘丝毫不为段公子所动,自己刚刚竟是白欢喜了半日。既是姑娘不喜欢,那又能怎么着?因此也把这段心事灰了,因岔开话题道:“真是没想到,那秋姑娘的舞姿真真是动人的紧,奴婢在旁边看着,只觉着这哪里是人间女子能够舞出来的姿态?便是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吧?” 兰湘月听她如此说,显然是把那个想头摁下去了,这才放心,淡淡道:“她的舞姿确实不用说了,只怕这一次进京,也必然可以拨得头筹进宫里献艺。只是舞跳得好又有什么用?那秋姑娘若是个聪明的,她看见三公子对萧怜月的呵护之情,心中也必然感动叹息,若是能有那样一个人关爱,即使舞艺上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也终究是心甘情愿的吧?” 一面说着,就又想到这秋晴雪乃是段明睿请来的,如今确实帮了他的忙,也和萧怜月一般无二的受了冻出了力,萧怜月虽输了,还有池铭安慰。那名扬天下的秦淮名妓却是连段明睿一句赞美的话也没得,真是想一想都叫人替她不值。 正想着,忽听外面车夫道:“姑娘,到家了。”她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嘲想到:我也是的,替别人操什么心?如今还是想想自己吧。那段明睿真正可恨,若不是他来这么一出,萧怜月必定可以夺得魁首,到时候进京了,以那女人的浅薄,怕她还把池铭放在眼中呢。偏偏这么好的事儿,就叫那姓段的给破坏了,可恨,说不准他就是我的冤家,专门来坏我的事的。 心中虽不忿,然而事情却已成定局,这也是无可奈何了。那萧怜月本是踌躇满志,自诩舞姿天下第一,便是秋晴雪,怎么知道就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谁知这一番较量才知真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把原本进京追逐繁华名利的心尽皆灰了。偏那日之后,又见了秋晴雪一面,言语间大为羡慕她能得池铭那样不顾一切的真心相待。又劝她“好好把握”,说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尤其是她们风尘女子,凭着怎么颜色好技艺高,到头来有几个善终的?她如今有池铭这样的人,真是几辈子烧来的高香,比所有青楼女子加起来还要命好呢。 萧怜月因这安慰,方将那些失落怨尤去了些,又自思了一番对方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因此越发看紧了池铭,生恐对方弃她而去。打叠起千百样的柔肠来,那池铭本就十分迷恋她,又哪里禁得住这般迷惑?一个年过下来,只盼着能立刻娶了她回家,免得两人都是牵肠挂肚的。偏池老爷一直事忙,催了几次去兰家下聘,得的回答都是“等忙过这一阵子的。如此池铭也无奈,他再急,这种事情上终究是有心无力。 过了元宵,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和暖了,这一年春天也来得早,三月初到,那些桃杏枝头上都打了圆鼓鼓的花苞,地上芳草乍绿,也有不知名的野花不惧春寒,在还带着寒气的风中便开的凛冽,只是这样的花儿并不多,看上去就显得单薄。 “姑娘,这大概是最后几枝腊梅,园子里的腊梅大多已经谢了,奴婢好容易才寻得这几枝来。” 兰湘月正站在绣楼窗前,看后院杏树下开的那几朵蒲公英,黄色小花儿孤零零的,却透着蓬勃向上的一股生机,便如无端穿越到古代的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如同浮萍一般,却仍是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信心。 忽听小荷的声音响起,回头一看,小丫头手里拿着几枝腊梅正在插瓶,一边叹气说着。兰湘月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好惆怅的?再过几日,杏花桃花就开了,到时候不又有花儿插瓶了?” 小荷果然面上有了笑容,但是想一想,便又摇头道:“杏花桃花也终会谢的,且它们还不如腊梅开得时间长呢。” 嘿,这小丫头,倒还有几分林妹妹的多愁善感。兰湘月心中好笑,走到她面前抚着她的头发道:“傻丫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都是有定数的。人若只为这些事情伤感,还伤感不过来呢。你只要想着,桃花杏花谢了,还有芍药牡丹,芍药牡丹没了时,荷花就开了,及至月季,蔷薇,六月红等等等等,这些花儿都凋零后,还有菊花,菊花之后,红梅白梅又该盛放,到冬雪飘落,春日将来之时,腊梅不就又开了?这般想来,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盼头,都是欢喜的?” 小荷仔细思考了一回,不觉茅塞顿开,雀跃道:“姑娘真了不起,这些道理从没听人和奴婢说过的。可不是?这样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时时都有欢喜呢。” 兰湘月笑道:“就是说了,所以这世上人,过得好不好,并不在什么银钱吃穿上,你看那乞丐,以天为盖地为床,又有几个是每日里长吁短叹的?你们都只说人家穷开心,却不知人家那是自由自在,有一顿饱饭就觉着知足快乐,是真正的开心呢。再譬如有的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只是还不足,每日里想着怎么让钱再多些,殊不知一辈子就在这样的算计中度过,这山望着那山高,没一刻满足的,弄得进了棺材也不知真正的开心是什么滋味儿。” 小荷崇拜的看着她,不停点头,忽听门外一声笑道:“我们姑娘越发能说会道了,这才是真正的舌灿莲花呢,大觉寺那些僧人真该请你去讲禅。” 随着话音,却是路姨娘和芙蓉两个走了进来,兰湘月便起身见礼,一面笑道:“什么讲禅?不过是无聊,和小荷胡乱说几句罢了。姨娘身上大好了?我还正说等芙蓉回来就去探你呢。” 路姨娘前几日感染了一场风寒,所以兰湘月方有此问。却听她笑道:“好了,不然我哪里就敢出门。”说完颖儿上了茶来,兰湘月又让她坐,她便在椅子上坐了,一边啜茶,一边出了半日的神,好半晌方抬头问道:“这些日子三公子再没过来?” 兰湘月诧异笑道:“姨娘这是怎么了?他就来那一回,险些气得你死过去。哪里还敢再来?” 40第四十章 路姨娘哼了一声道:“姑娘就别在我面前弄鬼了,打量我不知道他后来又来过一次呢?不过看在他是探病的份儿上,怎么说也是一份关心,所以我也就假装不知道。实话说,知道了又如何?我这种身份,太太乐得请他进来,好收受那些金银首饰,姑娘又不反对,我便是再生气,又能有什么用?” 兰湘月忍不住就看向颖儿和小荷,路姨娘笑道:“你不用看丫头们,并不是她们和我说的。只这府里又不是她们三个,太太把人放进来的,又有几个不知道?过后我问她们,她们不肯说,看我知道了,才和我说是探病来的,还给姑娘几个元宝,这是怕姑娘在太太手底下拮据的意思,还算细心,因此我就没再问你。只是这些日子,过了一个年,他就没再派婆子媳妇过来探探?” 兰湘月越发奇怪,摇头道:“还要怎么探?过年的时候,他家不也是送礼来了吗?”说完却听路姨娘哼了一声道:“那是两家往来,就是没这件事,平常过年,因为老爷和池家的交情,也走动的,不过多是咱们家往那边送礼,那边也只是回礼而已,没像今年这样郑重亲热,连池老爷都亲自登门了。我问的是三公子就没派人单独往你这里送东西?或是说话?” 兰湘月也只能摇头了,心中却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便听路姨娘冷哼一声道:“既如此,看来到底还是让那狐狸精给迷了魂魄去,也就罢了。” “姨娘这话是怎么说?”兰湘月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连忙又问路姨娘,却听路姨娘冷笑道:“当日那怜月姑娘斗舞败了,他急得疯马一般奔下去,不知多少人看见。过后又让老爷看见他陪着那怜月姑娘出来,因此老爷心里就大不自在。我心里也生气,他喜欢那怜月姑娘固然人人都知道,只是你也把一碗水略端平一些,要宠着那边也好,这边总也得动问动问吧?没得连个声气都没有,什么意思?姑娘如今可是茂城有名的才女,配他都是糟蹋了,他倒还骄傲起来了。叫我说,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了。” 兰湘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面上却微笑道:“姨娘过来,忽然就说了这些话,怕不是没有原因的吧?怎么?可是爹爹和你说了什么?” 路姨娘犹豫了一下,看样子不想说,架不住兰湘月一个劲儿磨缠追问,末了方叹气道:“昨晚儿老爷来我房里,问我你的心事呢。听他那意思,好像对这门亲事有些后悔。具体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今日听跟着老爷的小厮说,过年时梁府也送了重礼来,梁府你该知道的,那是段公子的外祖家,听说初三那日段公子还为老爷引荐了他父亲,不知谈了一笔什么买卖,这可是朝廷的买卖,若是成了,油水着实丰厚。到昨日,段公子来找老爷,这事儿终于是成了。” 果然如此么。 兰湘月心里咬牙,暗道段明睿不是失心疯了吧?本姑娘我都定亲了,对你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你是受虐狂吗?竟然真的想来这么一出。因心中着实烦躁,便沉声道:“段公子的父亲不是尚书吗?怎么初三会来这里的?” 路姨娘小声道:“听说是段公子的母亲在家时不知和大房那边有了什么嫌隙,所以这一次他们二房竟是回来过年的,对外只说回来祭祖,段家的祖坟不也是在这里吗?直到初五才回京呢。” 这些事兰湘月都不知情,她只顾着好好体会在这陌生古代里是怎样过年的了。如今方知道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恨父亲和那沈氏竟然全都瞒着自己。 不过这件事情应该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的吧?最起码池家还没有退亲,段家也还没有提亲。看来要想个法子,好好敲打敲打池铭,不然不敢保那货会不会因为所谓的“对自己好”便真答应了段明睿放弃这段婚姻,一旦池家退亲段家来提亲,啊呸!做什么美梦呢?提个屁亲啊,那段明睿哪可能真的娶自己这个商户女为妻,做个姨娘就算是好的了,只怕父亲还喜之不尽呢。 想到此处,更是忧心如焚,只怕生米煮成熟饭,忽听外面有人叫颖儿,颖儿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二姑娘派人来请姑娘过去,说是好些姑娘都在她那儿,有好话要告诉姑娘呢。” 兰湘月心里一急,暗道不会是池家真来退亲了吧?想也知道,那蛇蝎心肠的妹妹只恨不得我早死,哪会有什么好话告诉我?因便冷笑道:“去告诉来送信儿的,就说我懒怠出门,有什么好话便过来说吧。” 颖儿出去后,路姨娘便生气道:“先我看见许多女孩子过来去了她的院子,如今便有这话,这不知道是又想出了什么害你的招数呢,不去是对的。 兰湘月笑道:“姨娘一大早就过来了,药可喝过了?” 路姨娘诧异道:“我都好了,还喝什么药?”话音未落,便被兰湘月拉起来道:“哪有这样治病的?虽是好了,那药好歹还要喝一天,才能把病根儿都去了啊。”一边说着,就不由分说叫路姨娘的小丫头回去煎药,又让芙蓉亲自将路姨娘送出去,只把路姨娘感动的够呛,只道这姑娘是真关心自己的身子,因忙对芙蓉道:“既如此,我自回去喝药就是了,你赶紧回去服侍姑娘。” 芙蓉心里却是有些明白,姑娘这是准备迎接二姑娘和她那些闺阁朋友了,因心中也十分担忧,又不敢和路姨娘说破,听见这样说,真是正中下怀,于是眼看着她去了,果然,就见兰湘雪和十几个女孩儿雄纠纠气昂昂的过来,看见她,便大声道:“咦?你怎么出来了?姐姐不是让我过来吗?该不会我真过来了,她却害怕跑了吧?” 芙蓉微微一笑道:“二姑娘说哪里话?这是在我们屋里,又不是在花园桥上,我们姑娘怕什么?又跑什么?” 兰湘雪让她一言勾起了旧恨,一张俏脸气得通红。看着芙蓉冷笑一声道:“不用你现在仗着姐姐在这里得意,等一下我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说完便喊一声“咱们走”,十几个女孩儿嘻嘻哈哈进了门,恰如要去啃苞米的一群蝗虫。 芙蓉见兰湘雪竟然没发作自己,显然是有更大的招数准备对付兰湘月的,因心中更添了忧烦,忙跟着过去,就听最后面的两个女孩子嘻嘻笑道:“从来都只让她得意,且看看今日听了这信儿,她还得不得意了?” 另一个女孩儿笑道:“得意什么啊?我只怕她日后在咱们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呢。说起来,也无仇无怨的,咱们似是也不该来赶这个热闹。”话音未落,就听先前女孩冷笑一声道:“我便是见不惯她那得意洋洋偏又装着谦虚的样子,如今能看她急赤白脸的丢一回丑,也把心里怨气出一出,值了。” 听了她们的话,芙蓉只觉着手心里的冷汗都出来了,眼看女孩儿们都进了正厅,她也连忙跟进去,就见兰湘月端正坐在椅子上,兰湘雪在她对面坐了,其他女孩儿也有坐着罗汉床的,也有坐着窗前美人榻的,也有坐着椅子的,这并非什么正经会客,不过是闺阁女孩儿在一处坐一坐,倒也用不着讲太多规矩。 看见芙蓉进来,兰湘月瞟了她一眼,便悠悠笑道:“哟,妹妹们今儿怎么来的这样齐整?我瞅瞅,都是素日里和我们二姑娘交好的啊,敢情是下帖子请来的不成?也不早些告诉我,不然让丫头们把茶果预备好了,这会儿也就不用手忙脚乱,如今可怎么办呢?我这手底下也就这么几个丫头。” 一面说,就对芙蓉道:“还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快去给姑娘们泡茶,上果子,好茶叶没有,还没有次一点儿的吗?真是的。” 芙蓉心里便明白了,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又听兰湘月在屋里道:“我这丫头就是笨手笨脚的,让妹妹们见笑了。” 几句话一说,兰湘雪脸更红了,咬牙道:“过年太太又不是没给好茶,这会儿你装什么穷,特意在人前说我们虐待你不成?” 兰湘月惊讶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妹妹多想了。实在是过年时太太给的好茶喝得差不多了,不但妹妹有这些好朋友,我也是有些朋友的,正月里也来了几回,可不是一来二去的,就把茶用光了呢。” 兰湘雪知道正月里陆婉儿是带着一些商家千金们来过的,这些女孩子也知道。因只好说道:“那么一大包茶,你就全都喝光了?便是牛也不该这样喝的,又不是水。”说完了却见兰湘月微微一笑垂下头去,也不做声了,那态度简直就是直接说“算了,我不和你争辩,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倒似是更坐实了她们母女对兰湘月不好的事实。 41第四十一章 兰湘雪这个气啊,然而如今却也顾不上这个,想到刚刚听来的消息,便立刻又得意起来,眼看着芙蓉和颖儿小荷端着茶进来,她下死力将小荷盯了几眼,方冷笑道:“姐姐还记得当日要了这个丫头时说的什么话吗?你说要她跟着你一起出阁,陪嫁到池家。只是如今看来,这却是不能够了,不如姐姐把这丫头仍还回去给我吧,我另换两个好的来给你。” “啪”的一声,颖儿和小荷还好,在那里给各位姑娘上茶,还没反应过来兰湘雪这话的意思,毕竟年纪还小,脑子转没那么快。然而芙蓉却是听明白了,手中茶盘一下子便落到了地上,几个杯子登时摔得粉碎,茶水流了一地。 兰湘月也是心中一紧,却强自镇静看了芙蓉一眼道:“怎么了?这样慌手慌脚的,还不快收拾了来,啧啧,白白浪费了这好茶水。” 芙蓉心乱如麻,胡乱答应了一声,忙抽身出去,稍顷拿着笤帚进来,却听兰湘雪得意道:“姐姐还不知道吗?那池家要来退亲呢。” “哦?”兰湘月继续神色不动,只是袖子里的拳头早已握紧了,因慢慢看向兰湘雪,淡然笑道:“不知妹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那池家已经上门退亲了吗?” “虽然还没上门,却也快了。”兰湘雪这个得意啊,她也算是了解兰湘月的,见对方手都缩进了袖子里,便忍不住嘻嘻笑道:“姐姐怎么了?也用不着气成这样,就把手藏进袖里握拳吗?当心指甲划破了手心,爹爹一心疼,又要混赖在我身上,寻我的晦气。” 兰湘月深吸一口气,在袖里将手指一根根松开,心里已经把池铭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连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受了连累。现代穿越来的彪悍女,就算也是千金小姐,气愤至极的时候也是不怎么讲究素质的。 又听另一个女孩子笑道:“姐姐不用生气,如今您才貌双全的名声可是传出去了,那池三公子一颗心就在狐狸精身上,实在糟蹋了姐姐,他们家退了亲,姐姐再找好的啊。” 另一个也笑道:“就是,云妹妹说的对,难道姐姐离了池家还嫁不出去么?兴许将来名声传到京城里,惊动了那些勋贵家的公子哥儿们,还抬姐姐回去做个姨娘小妾的,就是你福气来了呢。” 再有一个也哈哈笑道:“若说京城贵公子,现在不就现有一个呢?那段明睿段公子对姐姐可是不错的。”话音未落,就听兰湘雪笑道:“你们这些不怀好意的蹄子,说什么呢?段公子是什么门第?能来要我们?我姐姐最有自知之明的,别让你们撺掇着再怀了妄想,真以为能进那侯府做小妾甚至是姨娘,到时候希望再落空,可怎么办呢?” 她说完,另一个女孩儿就掩口笑道:“放心,姐姐再不会生这个妄想,段公子若娶妻,定是要才貌双全的。若是纳妾,俗语说纳妾纳的就是颜色,那自然是要倾国倾城的女孩儿才行,兰大姐姐可不具备这一点。倒是做贤妻还是不错的,偏偏不是我说嘴,慢说咱们茂城,就是整个江月省,只怕也没有这样门第,能配给段公子做正妻的。” “你们……你们别太过分了。” 颖儿和小荷眼睁睁看着这些女孩子越说越是气焰高涨,而自家姑娘只能坐在那里听着,终于忍不住气了,小荷更是挥着小拳头道:“你们走,这里不要你们坐着,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人,都是来幸灾乐祸的。” “放肆。” 却见兰湘雪猛然沉下脸来,瞪着小荷道:“以为你这贱婢到了大姑娘这里,能学的规矩些,没想到不但没规矩,反而还变本加厉了。”说到这里,便转向兰湘月笑道:“姐姐,你看你,就因为太软弱,以至于连丫头都这么嚣张,叫妹妹说,不如还是把她给我吧,保管几鞭子就抽的服服帖帖了。” “我的丫头,还用不着妹妹来指手画脚的。” 兰湘月终于开口了,然后目光平和的看向小荷,嗔怪道:“你看看你这丫头,和你说过多少次,在人前该伪装的时候就得伪装,你怎么总是不听,老把实话给我说出来。就算这些妹妹都是来幸灾乐祸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儿说啊,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一言既出,所有女孩儿都愣了下,似是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直言不讳似得。接着这些刚刚坐的还算端庄的女孩子们便全都炸了锅,正或骂或嚷或议论的热闹,就见芙蓉进来道:“姑娘,陆三姑娘和金姑娘她们过来了。” “咦?又来了一拨儿?” 兰湘月这一回却是实实在在的苦笑了,喃喃道:“今儿这是怎么说的?敢情出门大吉吗?一个个都跑过来了,这屋里可哪还有坐着的地方呢?” 一边说着,只好又命颖儿和小荷搬了几把椅子过来。须臾间陆婉儿和金倩莲等五六个女孩儿也进来了,看见这一屋子人,也深以为异,都齐声道:“咦?今儿怎么来的这样齐整?谁下帖子请来的?” 兰湘月淡淡笑道:“不是什么帖子的功劳,是托一个消息的福。你们怎么也过来了?不是也听说了那个消息吧?” “是吗?”陆婉儿更惊讶了,目光在周围女孩儿们的脸上看了一圈儿,诧异道:“怎么说的?敢情你们都知道信儿了?都是过来恭贺的?奇怪,什么时候你们也和月姐姐这样和睦了?” “恭贺?” 兰湘雪险些笑出声来,看着陆婉儿笑道:“三姐姐以为我们过来恭贺什么?恭贺我姐姐就要被池家退亲么?从来还以为你和她交好,莫非也趁着这会儿过来落井下石了?” “就要被池家退亲?果然你们也知道了。”陆婉儿脸上却还带着笑,也不往椅子上坐,径自来到兰湘月面前攀着她肩膀道:“我还以为我来的早,没想到更有人比我来的还早,唉!原本还想得你谢礼来的,如今看来也不成了。” “你别闹了。”要不是和陆婉儿相交已久,兰湘月就真以为她是来落井下石了。她此时心里正气苦呢,因便往肩头陆婉儿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正色道:“再胡闹我就真恼了啊。” “恼什么?恼我来给你报喜?”陆婉儿惊讶看着兰湘月,又看看其他露出诧异神色的女孩儿,忽地一拍掌道:“我的天,你们该不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难道你们只知道池家要退亲,却不知是为什么要退亲吗?” 一句话问的女孩子们都愣住了,纷纷道:“为什么要退亲?这里难道还有个缘故?不是那池三公子喜欢那个花魁,所以又不肯娶妻了吗?” 陆婉儿翻了个白眼,摇头道:“我的天,亏你们怎么想的。那萧怜月再好,难道还能入了池家做正妻不成?只要她做不成正室奶奶,三公子迟早要娶妻的。若为这个,这茂城里还有人比兰姐姐更出众的?众人早不知道眼红他成什么样子呢,只说他运气倒好,最贤的妻和最美的妾倒都被他得了。他倒因为这个退亲?日后还往哪里找兰姐姐这样的人才品貌?你们以为他是傻子不成?实话告诉了你们,那池三公子别看纨绔一个,实则比人都精明呢。” 让她这么一说,女孩子们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里兰湘雪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偏偏不服气道:“既如此说,倒要请教婉姐姐,池家可是为了什么来退亲呢?” 陆婉儿笑道:“真不知你们是怎么听信儿的,竟是听三不听四。也是了,这种事情十分机密的,怎会教你们得知?我也不过是听我三哥说的,好像是杨老夫人看上了兰姐姐的人才,要段公子来提亲呢。” “什么?段公子?” 女孩子们一齐嚷起来,接着目光都直勾勾落在兰湘月脸上,怎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还拿段明睿去臊皮人家,如今却是正应了那话。忽听兰湘雪又冷笑道:“婉姐姐弄错了吧?若说是段公子,不是我这里瞧不起我姐姐,就我们这身家,能去侯府做个妾室便该偷笑了,一抬小轿进了门,还讲究什么提不提亲?” 陆婉儿笑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恰是如此,才看得出段家对兰姐姐的真心实意。听说之所以要来提亲,便是段公子有意要让兰姐姐做个平妻,正妻之位确实不是我们这样人家可得的,但是以平妻之礼先娶进门,这虽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前朝不也有几个旧例吗?” 如果说屋里刚刚是炸了锅,那么这会儿便如同是房子被炸了一般,那些女孩子一个个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声音嗡嗡吵得兰湘月头都痛了,却听陆婉儿也道:“真是的,怎么了?就大惊小怪成这个模样?时常听哥哥说,段公子每每提起姐姐,言语之间十分敬重。就是池三公子,虽是对萧怜月用情至深,对姐姐也是十分尊重的,不是他知道嫁进段家对姐姐更好,他难道肯退亲?” 42第四十二章 兰湘雪此时就如同木雕泥胎一般呆呆坐着,看向兰湘月的目光里全是不敢置信,而女孩儿们这会儿也慢慢停了议论说笑,看着兰湘月的眼神里也都充满了敬畏。忽然也不知是谁带头儿,只见几个先前奚落的女孩儿步出来,在兰湘月面前行礼,满面羞惭道:“姐姐,适才是我们猪油蒙了心,糊涂了,竟然敢在您面前放肆,求姐姐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们的罪过,不然妹妹们真是无颜再来姐姐面前了。” 一连说了几遍,其他女孩子见兰湘月只是出神,也不答话,都惴惴不安起来,也都跟着过来行礼赔罪,忽见兰湘雪站起身道:“有什么?都……都还是不做准的事情,何必这会儿就低声下气的?真真叫我都看不过去。走吧,人家都不搭理,还在这儿讨没趣吗?” 一面说一面去拉那些女孩儿,却被挣脱了,人人此时都拿怒目看着她,暗道我们不过是偶然说了这个信儿出来,都是被你唆使的,才会跑过来看笑话,结果笑话没看成,如今才知道竟是段公子喜欢了兰姐姐,这下好了,我们竟把她得罪惨了,都是你这扫把星害的。你是她异母妹妹,将来只有跟着沾光的份儿,她怎也不好害你,这会儿自是有恃无恐了,还来拉我们,我们又凭什么不把人放在眼里?拂袖离去呢? 一边想着,又告了几遍罪,方听上首的兰湘月悠悠吐出一口气道:“行了,你们日后遇事三思而行就是,今日这也算是个教训。我也没精神招呼大家了,都散了吧。”说完便端茶送客。 女孩子们虽然还想再巴结一会儿,无奈这忽然间就从落井下石变成锦上添花,还真有点难为情,她们脸皮到底没修炼到这个地步,因只好叹了口气,一一向兰湘月告辞。 兰湘月哪有心思理会她们,待人都走了,她方一把拉住陆婉儿道:“你……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池……池三公子他答应了段公子?” 陆婉儿笑道:“我听说是答应了的,这事儿如今还没几个人知道。却不料竟被我说了出来,不过也无妨了,想来过几日段家就会来提亲,姐姐,这是上天看你才华出众,不忍心辜负你,才给了你这样一个好结局,不然,跟着池铭那纨绔家伙,终究又有什么前程可言?如今进了段家自然不同,虽说段老爷不是侯爷,可却是当朝一品尚书,论实权,可比侯爷还要大得多呢,段公子也是青年才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陆婉儿说到这里,就见兰湘月面色铁青,不由得疑惑道:“姐姐怎么了?莫非你竟不愿意?这可是傻了,谁放着侯府的门不进,却要去一个商户家里做贤妻,就算池家有钱,他又哪里比得了侯府富贵?” 话音未落,便见兰湘月站起身冷笑道:“好,当真是好,他就这样将我卖了出去,当真是好得很。” “姐姐。”陆婉儿看她的光景,竟似真的不愿意嫁进段家一般,不由急了,正要劝说,便听兰湘月道:“好妹妹,多谢你来告诉我这消息,如今我心乱如麻,就不虚留你了,实在是没精神招待,日后再亲自登门致谢。”竟是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陆婉儿这个气啊,只好跺脚道:“罢了罢了,姐姐竟是个糊涂人。好在你虽糊涂,想来伯父总不至于和你一样是糊涂心思,唉!早知这样,我何必嘴快的告诉了你。”一面说,就会同那几个姑娘一起离去了。 这里芙蓉心中倒是高兴,她也觉着段公子着实比池三公子强多少倍,只是自家姑娘从不肯听这话,因此也不敢说。这会儿看见兰湘月面色青白,显然是恼怒之极,因更不敢说了,和小荷颖儿一起退至外间,小心听着里面动静,却是半天也不闻声音,芙蓉到底不放心,进去看了看,只见兰湘月在榻上抱膝坐着出神,她这才放下心来,随便拿了件东西又出来了。 兰湘月此时心里这个气恨就别提了:规划的好好儿的前景,竟然就让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件事给破坏殆尽,怎不由得她恼怒。 若说起来,段明睿确实是个好的,无论前途身家知识,都比池铭好。奈何兰湘月就是看不惯他的冷漠清醒,或许这种男人在小说里很受欢迎。但是真正见到了,兰湘月只觉得自己和对方不是一路人,自己是看见流浪的小猫小狗也要给个包子的,这种行为那个段明睿能够理解吗?真要做出来,只怕他要以为自己疯了吧? 再者,侯府那是什么地方?只听说那个尚书大人今年是回来岳丈家过的年,也知道那侯府里大房二房之争有多么厉害了,这种大火坑,别的女孩子欣喜若狂要跳进去,难道她这穿越一族还看不清?池家或许也会有些争斗,但总不至于像侯府里那般惨烈,何况池铭那个家伙,一看便知是懂得护人的,自己有他做依靠,也不想当权掌家,自会落得逍遥。进了侯府,一切就是身不由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吗?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刚刚陆婉儿说的,看中了自己的人才。其实自己有什么人才?容貌不过是中上之姿,这样的女孩子在贵族商家中一抓一大把。说到底,段明睿最喜欢自己的,还是这份远超众女子的才华吧?但自家知自家事,自己哪里有什么才华?不过是不肯忍气吞声受欺负,才不得已做了文学大盗,这种勾当,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日子长了,终究是要被拆穿的,尤其是段明睿这样学富五车的贵公子,只怕两人在一起不到十天,自己就要现了原形吧?到那时,他对自己弃如敝履,更不可能像池铭一样,认为娶了自己就是一份责任,没有了他的保护,自己在那个侯府还有什么活路可言?更别说逍遥自在了。 因越想越是烦恼越想越是心惊,只觉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可想了半天,却仍是一筹莫展。一时间她只能咬牙把池铭又狠狠骂了几遍,终究也不顶事儿。 正是烦乱的恨不能上吊穿回去的时候,就听外面一阵说笑声音响起,兰湘月正没好气,因便抬头叫道:“是谁在那里喧哗呢?” 说笑声便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芙蓉走进来道:“姑娘,老爷说后日三月初十,正是出门的好日子,要带咱们全家去郊外庄子上踏青,刚刚姨娘打发丫头来告诉的,说是让姑娘好好准备一下,后儿一大早就要出发。” “不去。” 兰湘月吐出一口气,她这会儿哪还有心情去踏青啊。因闷闷吼了一句,忽然又想到等家人都出去,自己岂不是就有机会去找池铭了?若是能搞定他,不让池家退亲,那才好呢。因想到此处,又兴奋起来,耳听得芙蓉还在劝说着,她便不耐烦道:“不用说了,说不去就不去,再劝我就恼了。” 芙蓉叹口气无奈道:“这也罢了。”因出去打发颖儿去回沈氏和兰老爷。不一会儿,就见颖儿回来,兰湘月此时正喝雪梨汤败火呢,就听颖儿叹气道:“唉!姑娘好好儿的,连这样好事也不肯去。刚刚奴婢在前头见到池家的一个媳妇,问了人家,原来后日池家也要去庄子上踏青,他们家庄子和咱们家的隔着可近呢,两家人在一处更热闹,偏偏姑娘倒不去。” “噗”的一声,兰湘月将嘴里的雪梨汤喷了一裙子。芙蓉惊叫一声,刚要上来收拾,就见她猛然向前一跳,一把抓住了颖儿叫道:“你是说真的?池家后日也去踏青?那个……那个谁也要去吗?” “谁?”颖儿愣愣问,却见兰湘月脸上一红,羞恼道:“还能有谁?那个卖了你姑娘我的混账没良心的东西。” 颖儿还是发愣,但很快便想起姑娘这一下午的气是从何而来,因忙道:“肯定是去的啊,往年池家出去踏青,三位公子都要护送池老爷和夫人过去的,池老爷很重视这个。姑娘怎么这样问?” 擦!弄巧成拙了。 兰湘月忍不住就在心里泪流满面了。忽的心里一动,暗自看了颖儿一眼,心想该不会是这小丫头片子想去玩儿,因为我不答应,故意这样说吧?不,不对,她又不知道我的心思,怎会诓我?唔,不行,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关系重大,必得问明白了才行。 想到这里,便努力换上一副笑脸,拉着颖儿笑道:“好颖儿,你告诉姑娘,那个池家的媳妇怎会来咱家?可是给太太带什么话或是送东西么?” 颖儿让她笑的发毛,忍不住便撸了撸胳膊颤声道:“姑娘,您……您这会儿还是别笑了,奴婢害怕,这……这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扑哧”一声,却是芙蓉和小荷忍不住笑。兰湘月自己也觉脸上不好意思,恨得一推颖儿道:“罢了罢了,你就是个欠揍的,对你笑还不习惯,必要打的你哭爹叫娘你才习惯是不是?” 颖儿嘻嘻笑了两声,也没敢强辩,只是解释道:“那池家的媳妇从前常往咱们家来,一来二去,和咱们家柳家嫂子混的十分熟了,她二人都信佛,时常有了钱就去佛前上供,因此关系极厚密,听说两家女孩儿都认了干亲。所以这一回也不是带话儿和带东西过来,只是来找柳家嫂子的,听说咱们家后日出去踏青,她就笑说她们也是。还说到了庄子后,要和主子们告个假,去那乡下一座什么寺庙上香呢。” 兰湘月一听,这话倒是十分在理的,因此更笃定了。自己在屋里细思了一回,就对颖儿道:“你过去告诉老爷,就说我先前觉着心口闷,所以想着不能去了。如今心口好了,觉着还是出去的好。” 43第四十三章 颖儿目瞪口呆,过了会儿一扭身子道:“姑娘,也没有两回都是奴婢去说的道理吧?倒是这回让小荷去……”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道:“小荷见了太太,避猫鼠儿似的,她哪里敢去?你就跑一趟能怎的?如今因为我惯着,越发上来了是不是?快去,回来还有好东西给你,不然就只有一顿好打,你还得去。 “这是怎么说的?姑娘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颖儿悲愤的指控着,不等兰湘月追过来打她,便小麻雀似的跑出去了。惹得芙蓉和小荷都笑起来,芙蓉便跺脚道:“何苦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必得姑娘吓唬了,这才肯去,有这会子跑得快,刚刚痛快儿答应了多好。” 主仆几个说笑了一阵,一时间颖儿就回来禀报道:“老爷说知道了,问姑娘觉着怎么样,若心口还疼,让回太太找大夫呢。” 兰湘月忙笑道:“不疼了,这会子不疼了。”因去了一半心事,剩下的,便决心要在后日见机行事,总之必要让池铭打消主意才好。 芙蓉看着姑娘的神色,心中也猜出了她的念头,有心要劝几句,料得也不会听。何况这些日子看姑娘说话行事,心里是极明白又有主意的,自己只护着她,听她指派就完了,别的却也不用替她操心。因想到这里,就将涌在喉咙里的话又尽数吞了下去。 转眼间就到了第三日,这一日大早上,不到卯时各房人就起来梳洗了。除了一些看家的家丁和婆子媳妇,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去乡下庄子。因此天刚微微亮,整个府里就已经热闹忙碌起来。 这大概就是古代的公费旅游吧。 坐在镜子前任由芙蓉给自己梳妆,兰湘月默默忖度着,想到那些留在家里的仆人们额外还多得一吊钱。这可不就和现代那些看家不能去旅游的员工们一样吗?从金钱上给予补偿,最后皆大欢喜。 一边想着,早已梳洗完了,又换了衣裳,便往沈氏这边来用早饭,彼时兰湘雪和兰老爷沈氏都在这里,见她来了,兰老爷笑着说了几句话,一家人用完饭,就各自登车,往乡下庄子出发。 兰湘雪素来是厌恶兰湘月的,因也不肯和她坐一辆车,只与父母坐一辆。走出城里一半路时,兰老爷命令车队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于是几辆车上的女眷们就都下来,在河边草地上嬉笑追打着,却也不敢过于忘形。 须臾间又是一队车马从身后赶来,看见兰家车队在这里,便也停下,却是池家竟也过来了,池铭陪着母亲刘氏来到河边,远远地就看见立在一棵柳树下孑然一身的兰湘月,不由得就是一愣。 彼时兰老爷虽然对段家的心思有些猜疑,然而这件事还只是前日在闺阁中说了一遍,那些女孩儿哪好和家里大人们议论兰湘月的婚事,且都觉着衬得自己颜面无光,因此事还没流传开来,除有限几个人外,池老爷兰老爷等竟丝毫不知。 但池铭和兰湘月心里自是明白的。池铭心中虽然爱重萧怜月,但是对几乎就成了自己妻子的兰湘月也是十分敬重,怜惜她身世坎坷,在继母手中受苦。又因为对方那时是自己的未婚妻,人品可敬可爱,若说一点儿感情没有,那也是假的。然而正因为如此,段明睿找到他说的那些话他才觉着有道理,觉着若真为这女子好,就不要让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纨绔子糟蹋了对方,所以才答应退婚。 而此时再看兰湘月在那柳树下站着,目光漠然,他心里便觉着有几分失落难受,暗道她这是得了信儿,知道从此后和我没关系,所以也不肯和我说话了。唉!果然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池铭啊池铭,似你这样的凡夫俗子,又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如此出色的两个女人?罢罢罢,得一个便偷笑了吧。 兰湘月在这里看池铭伴着他母亲,心里正是一肚子气呢。待要这会儿就上前问,总不好问的。没奈何,还是只能等到了庄子上再寻找机会。因心下暗自忖度着,这池铭不可能忽然一下子就对自己冷下来,若说是为了萧怜月,从前怎么就很关心自己?如今说不关心,就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了?断断不会是这样原因。想来定是段明睿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于是这男人就一厢情愿的想着什么“为自己好”的狗屁理由,才忽的和自己断了联系。 越想越觉着有道理,忽见芙蓉走过来道:“姑娘,老爷说休息的差不多了,让上车呢,说再耽搁下去,赶不上中午在庄子里用饭了。” 兰湘月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不妨兰湘雪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看见她便冷笑道:“姐姐真是个无情人,如今眼看着池三公子没用了,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连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不落忍。” 兰湘月冷哼一声道:“是,你不无情,你是个多情的,你怎么不上前安慰安慰啊?” 一语未完,兰湘雪就变了脸色,咬牙道:“不用你这会儿戳我心窝子,敢情是知道梁家就在庄子不远处是吧?有你这会儿得意的,到时我只看你对着两个男人怎么处,哼!若说招蜂引蝶,真真再没有比姐姐更厉害的了,那萧怜月乃是风尘女子,也不过只招惹了池公子这一只蜂子,姐姐倒是把蜂子和蝶子都招惹到手了。” 兰湘月冷冷一笑,凑近兰湘雪耳旁笑道:“多谢妹妹夸奖了,这的确是本事,别人想有还未必能够呢,例如妹妹,天生一颗多情的心,偏偏没这个命,就真是叫人无可奈何了。” “你……你不要脸,你无耻。”兰湘雪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下流话兰湘月也敢说出来,气得跺脚咬牙,脸都黄了,却见兰湘月又直起身子,冷冷一笑道:“你今儿才知道么?”话音落,便扬长而去。 原来这池家和兰家的庄子竟然是离着段明睿的外祖梁家不远。难怪呢,想来那边的庄子定是不少,人人都盼着能和杨家借机搭上话吧。坐在马车里,兰湘月默默想着,暗道这也算是天赐良机,若是有机会,该和这两个人把话都说开。虽说池铭不退亲是关键,但更关键的还是段明睿的态度,那混蛋若是不放弃,只要他暗示一下,池家老爷那边也一定会退亲吧?到时候这事儿池铭都做不了主了。 因又自思该怎样让段明睿放弃,想了想,这却也不难,那个男人是最骄傲的,只要自己和他说,心里已经装了池铭,容不下其他人,况一女不嫁二夫,若因此被退亲,只有一根绳子勒死了事,反正又不是没死过一回。想来若是说到这程度,那段明睿就是厚颜无耻,也不会再求娶了。 想到此处,不由放松了心情,暗想其实办法还是有很多的嘛,只是这时代的女子大多不敢争取罢了。遇见事情最常用的反抗方式也只是寻死,却不知一旦死了,岂不什么都没了?流言蜚语什么的虽可怕,难道还比死可怕,非要去在意做什么? 心里虽这样想着,却也知道这便是古代女子的思想,因此并无任何鄙视不屑之意,只是为那些曾经的红颜叹息。如此恍恍惚惚着,也忘了看马车外景色,及至到了庄前,方回过神来。 下了马车一看,就见面前一处宽敞宅院,院外是足有篮球场大的一个街院,再往前方是一条小道,外接着乡间的马路,四面一望,除了后面错落有致的几个庄院,其余全是开阔的园子和空地,视野开阔之极,抬头看看,天空碧蓝,几朵白云悠悠荡荡。登时只觉心旷神怡。 “姑娘您看,这街上还有两架葡萄呢。” 却见颖儿跑过来,指着街院旁边一个小园子,果然见里面种了些蔬菜,还有两架葡萄,却是连芽儿都没发。彼时这庄子上的庄头儿早过来迎接了,引着众人进了院子,只见这院落也是宽敞,并无什么太湖石假山之类的修饰,一色水磨青石瓦房,除了条青石甬道通往正厅和游廊之外,两旁只种了几棵树木,有枣树杏树桃树,那枣树虽还光秃秃的,杏树上却是已经开了几枝花儿,桃树上也打了粉红的花骨朵。 这却是两重的院落,众人来至后院,各自分派好房间,兰湘月想着熟悉环境,好找机会见池铭,因放下行李,打听得还有半个时辰才开饭,便迫不及待叫上颖儿和小荷出去踩盘子。只留芙蓉在屋里收拾安排。 出了游廊,后院不远处几间房子却是厨房,可见兰家这个庄园着实不小。到了厨房再往后,还是一片开阔地,种着几畦韭菜,菠菜等等,其余的地方则是芳草茵茵,几棵树木却着实高大,那棵大杏树其盖如伞,还有一根粗壮树枝伸到了墙外去。 兰湘月暗暗想着池铭那体格儿爬这树不知道能否胜任,不然的话倒可来一出夜会,不过一旦被抓到了,这可不是玩笑的。因此赞叹了一会儿。小荷看这杏花开得漂亮,四下里又看看无人,到底猴子般爬上去折了几枝下来,忽听不远处有人骂道:“又在那里偷花儿,没娘教的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一面说着,就见一个胖大妇人从厨房箭步奔出,小荷禁不住吓,“啊哟”一声摔下来。揉着屁股直叫疼,这边颖儿便回头骂道:“瞎了你的眼,我们姑娘在这里随便看看走走,折几枝花儿怎么了?你就这样骂,谁是没娘教的呢?” 那胖大妇人也知道城里主子们来了,刚刚也是在厨房为众人忙活午饭,正抱怨天抱怨地,说好好儿的不在城里呆着,非要图新鲜往乡下跑,带累得她们也跟着受累。要是让蛇咬一口,再不敢在这里住就好了。正骂着,就看见杏树间有人影,以为又是那小孩子来偷杏花卖,便跑出来,却不料正撞在了枪口上。 44第四十四章 当下兰湘月止住了颖儿继续骂,那胖妇人忙赔不是,又赔笑道:“实在不知道是姑娘,小的以为是那个小叫花子,又跑来折杏花卖呢,因此才骂的。” 兰湘月便道:“没事儿,什么小叫花子?咱们庄上的人吗?” 她不过随口一问,那胖大妇人却把这当做摘清自己的机会,忙把那小叫花子好一通诋毁,兰湘月听她说的不堪,便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小孩子,他既知道折花儿卖,总比偷盗强,叫你说的倒成了杀人放火般的十恶不赦之徒了。” 因叫着颖儿和小荷回去,胖大妇人见她们去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嘟嘟囔囔道:“好不好,竟跑来这里做什么?又没有景致可看。”一面说着,回了厨房,竟是没再往那杏树上看。须臾间就见那花枝中一个小脑袋一闪而逝,接着一个猴子般的身影爬到树杈上,“嗖”一下跳了下去,竟是轻轻巧巧的连点声息也没有。 中午用了饭,一家人便坐在一起说话儿,说起这庄子,沈氏就笑道:“老爷,咱们这庄子若是卖了,怎么着也得有两三千银子吧?” 兰录喝了口茶笑道:“哪里止这个数儿?你忘了这是在哪里?如今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儿也不让盖房子了,倒是便宜了这里的二十几个庄子,去年范大财主拿六千两白花花现银,就要在这里买处庄园,没人卖呢。” 说到这里,便又舒口气道:“说起来,还幸亏是池老爷当日提醒的我,不然我常年奔波着,你就只在家里,哪能赶得上这个好机会?唉!池家对咱们,何止是那一次的救济之恩?细数起来真是数不胜数,因此我现在心里实在为难。” “老爷为难什么?”沈氏不解其意,却见兰老爷向兰湘月那里看了眼,又淡淡道:“也没什么,无非是些生意取舍的事情。” 兰湘月心中一动,就猜着兰老爷大概是有些明白段明睿的心思,却又觉得因此而辜负了池家不好,这岂不是太过势利了吗?她心想老爹啊老爹,你可千万别糊涂,为了巴结那段家就把女儿我卖掉,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一边想着,却听兰湘雪问兰家其他的庄园都在何处,还有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儿。兰老爷便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那大地主么?我又不是做土地生意的。庄子除了这一处,不过是小杨村和东湖乡那里还有两处,地统共只得几十顷,这便够了,就算是将来不做生意,回家务农也足够生活了。” 兰湘雪不敢再问,兰老爷自己却似是来了兴致,喝着茶道:“若说地多田广,谁也比不上池老爷,也不知道他眼光怎么就那么准。之前在茂城买的那几块地皮,如今只卖了十之一二,却是赚回了本金的两倍,听说朝廷明年还要在茂城外修建往边关运粮的大道,从此后茂城连接南北,剩下那些地皮就更是炙手可热了。” 沈氏连忙道:“那城里的地皮算什么?妾身听说单这茂城乡下的地,有一半都是池家的,但不知他家哪里来的这么些钱呢?” 兰老爷笑道:“池家根基之厚,远超你我想象。是了,前几天我恍恍惚惚听说当日池老爷花巨资买下的那座山脉下河床竟出了玉矿,不知是真是假。你们听说了没有?” “玉矿?”别说沈氏,就是兰湘月姐妹两个,眼睛里也都放出光来,不过兰湘月掩饰的好,这光彩转瞬即逝。而兰湘雪却是不擅长掩饰自己,兰录看见了,咳了一声,又瞪了二女儿一眼,终于是把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 嘤嘤嘤嘤,嫁进池家真是个好选择啊。 夜晚躺在床上,兰湘月想着白天里兰录说的池家境况,忍不住拿被子蒙了头,在乡下这铺了大褥子,烧的暖乎乎的土炕上使劲儿滚了几滚。 多好啊,这样有钱的人家,还会在乎多一个吃闲饭的吗?而且这闲饭吃的,那肯定都是最高等的闲饭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兰湘月在被窝里激动地泪流满面:这样人家,别说侯府,就是让她进宫当皇后都不换好不好? 池铭,你这个家伙,招惹了我就想把我一脚踹开,让我去侯府里勾心斗角,不让我吃最高等的闲饭。哼!哪有那么容易的?等着吧,既招惹了本姑娘,你就要负责到底。这碗最高境界的闲饭,本姑娘我吃定了。 正在不远处另一座更加气派辉煌庄园里和父兄秘密商议事情的池铭冷不丁就打了两个喷嚏,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嘴巴,又吸了两下鼻子,忽听上首父亲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莫非是着凉了?” “不是。没着凉呢,大概不知道是谁念叨我。”池铭将帕子放好,抬起头来,却听二哥池锋笑道:“这案子可就难断了,三弟风流倜傥,整个茂城谁不知道?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念叨你的人可也太多了,哪里知道是谁呢?” 池铭还不等说话,就听大哥也笑道:“说难断却也不难。虽然三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然而这情丝可不就系在一个人身上呢?是不是啊三弟?如今念叨你的除了怜月姑娘还会有谁?” 池铭看了面沉如水的父亲一眼,连连苦笑道:“两位哥哥饶了我吧,没的就只会拿我打趣儿。”因看向他父亲道:“爹爹刚刚说的玉矿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池老爷冷哼了一声,见三个儿子面色又郑重起来,这才沉声道:“我已经找人探明白了,那玉矿储量实在是惊人。虽然这是泼天财富,然而咱们家在官场上并没有甚么牢固根基,这泼天富贵也许转眼间就是一场滔天大祸。因此这消息我暂时保密着,探玉矿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断不会说出去。如今只告诉你们三个得知,就连你们各自妻子和女人也不能说。总要等咱们有了相应的势力,才好开采。” 池镛道:“虽是这么说,只是咱们家不过是一介商人,除了收买朝廷官员之外,又能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呢?当年那沈万金势力如何?朝野上下哪个不帮他说话?算是登峰造极了吧?可皇帝要用他的家财,还不是随便找了个名目就把他家给抄了?还杀了好几个人,到现在他那些子孙还落魄无依呢。” 池老爷叹了口气道:“恰是因为如此,我才想着咱们不能步他的后尘。如今我们池家精心经营,在朝廷里恐怕也是有名的富商了,要保长久,只有钱是不行的,还必须有权,和朝廷经营好关系,才可保无虞。” 池铭沉吟道:“既如此,爹爹,儿子倒有个主意,咱们家地多,产粮也多,而朝廷的西北和北方以至于西南都有强国虎视眈眈,难保什么时候就不开战,到那时,咱们为朝廷出粮,鼎力支持,岂不是就和朝廷经营好关系了?儿子看着如今皇帝还是个有道明君,不到万不得已,他应该不会像名烈帝那样杀鸡取卵的。” 名烈帝就是当年因为国库吃紧而随便寻了个罪名将全国第一大富商沈万金抄家的皇帝,池铭此时提出他来,虽然是用来映衬当今皇帝的英明,却更让他的父兄感到心情沉重。 “铭儿的主意不错。”好半晌,池老爷点了点头道:“如今正是春天,现在就开始准备,茂城外贯穿南北的运粮通道也要开始修建,你们做好安排,在这沿路建立客栈赌坊宅院仓库等,今年秋天就囤积粮食,一旦开战,便可以向朝廷献粮。” 池铭听到老爹肯定了自己的建议,不由得有些得意。忽然又听二哥池锋道:“爹,如今朝廷每年也有一百个用银钱捐出来的监生身份,咱们家若是立意献粮,是不是就可以捐一个监生出来,到时进到府学里,走科举路子,做个小官,有雄厚财力支持,若是当官还能当得好,还不怕这小官慢慢做成大官,惠及家族吗?” 此话一出,四个人眼睛都是一亮。池老爷捋着胡须道:“这个主意也好,说到底,我也是上了年纪,这份家业,还要看你们和你们的儿孙了。若是能从此刻开始一点点儿进入官场,数代经营……”老头儿没有再说下去,但脸上分明也泛起了光彩。 “只是就算捐了监生,却是谁去做这个监生,进府学呢?” 一言既出,满室沉默。 池铭的目光从三个儿子脸上一一看去,就见池镛率先举手道:“爹,我……我可先声明,这……这么重大的差事可别落在我身上,你知道儿子一向都是无心向学,这……这要是交给我,儿子考不中科举还是末节,只怕耽误了爹爹的大计和家族前程,我……我是绝对不行的。” 池锋也连忙道:“爹爹,我和大哥是一般的人,你让我种地收个租子什么的还行,让我去念书,这就好比让八旬老翁进妓院,那是压根儿就抬举不起来的,大哥说的没错,耽误了咱们家往后的前程,儿子……儿子我担不起这个罪名啊。” 两人说完,就一起把目光挪向对面的池铭,连池老爷都忍不住向三儿子看过去,就见池铭如同被蛰了的蚂蚱似得,险些跳起来,结结巴巴叫道:“你……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你们不是那个材料,难道我是?开什么玩笑?” “你是咱们家最有才学的人了,就是在整个茂城,谁不知道池三公子的歪才?”池镛池锋异口同声,显然是“居心不良”的兄弟齐心,想把这个大责任给摁到三弟背上去。 “喂!你们也知道那是歪才,歪才!”池铭一看这么重大的责任眼看着就要落在自己肩上了,不由立刻急了,红着脸叫道:“我会的那些是什么?要说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我还自信能随口吟上几句,但是科考可不考这些啊哥哥们,那是考八股文的,你们……您们要我去念八股文?不如先拿根绳子勒死我吧,倒还痛快些。” 45第四十五章 “够了。” 池老爷一看三个儿子都是这么的不争气,顿时怒了,大手向桌上一拍,恨恨叫道:“你们……你们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出了你们这样的儿子?能捐个监生进府学,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你们可倒好,都当做洪水猛兽一般。我……我这样的积极经营,怎么就生出了你们这三个不争气的东西。” 池镛池锋池铭一声儿大气不敢出。心里都在各自翻白眼,心想爹啊,要说积极经营,我们也会啊,可要是念八股,您老能成吗?您老能成您就去,也不是没有八十岁进考场的童生啊,您老如今还不到六十,这会儿发奋也来得及。 不过这种揶揄的话在心里偷偷嘀咕也就是了,可不敢说出来找打。眼看着计划妥帖,奈何没有实行的人,几个人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纷纷埋怨其他人怎么就不能扛起这个责任呢,不过转念一想,将心比心,若是让自己为家族牺牲一下去读八股文的话,那就还是算了,这种事情,自然是别人牺牲的好。 池老爷原本还是很欣慰的,三个儿子听见巨大玉矿,并没有失了分寸和露出贪婪目光,接着还能头脑清晰的提出各项建议。如此之才,可见将来支持家族兴旺不难,谁知到后来,说到了捐监生的事儿,刚刚还是共同进退彼此辅助出主意的兄弟三个立刻就开始露出“兄弟不睦”的苗头来,眼看再不及时阻止这个话题,都能大打出手了。这怎能不让他生气又郁闷。 生气归生气,池老爷心中也在算计着,所谓知子莫若父,若说对三个儿子的了解,自然谁也比不上他这个父亲。老大有经商的天分,举凡赌坊,漕运,茶布油粮之类的生意,只要是经他手,必然得利;老二则是天生的地主命,除了他自己说的只会收租子之外,这孩子天生就对种地有一股狂热的爱好,前几年茂城的稻米开始出现一种从未听说过的病害,就是二儿子研究了三年多,将这病给配出了药水的,为此还得了官府的嘉奖,且他对于每年旱涝也有十分敏感,这些田地每年种什么,全都是他张罗筹划,从他十六岁起,就不用池老爷操半点儿心了。 两个儿子可以说都有过人之能,若是生在别家,当爹的做梦都能笑醒,然而人无完人,这两个虽是各有才能,却都不是读书的材料。不过这个责任交给老三还是靠谱的。虽然目前看来这池铭只会游手好闲,吟风弄月,甚至勾了一个青楼花魁。然而这孩子聪明,秉性又是果断中透着仁厚,这恰是官场上的为官之道。池老爷暗自忖度着,池铭在文章上也是拿手,说不喜欢八股文,不过是因为这些年放纵他,没逼着他学罢了,他又年轻,如今刚满弱冠之龄,好好学两年,通过科考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在三个儿子里选个去做监生进府学的人选的话,池铭还是三个兄弟当中最靠谱的。 池老爷在心里默默定下了人选,却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有他那几眼,也足够池铭心中打鼓的了。因此爷几个散了之后,他就急急凑到老爹面前,小声道:“爹啊,您刚刚看儿子的那几眼是什么意思?看的儿子我心惊胆战啊。” 池老爷看见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心里一股无名火就起来了,真想一脚踹出三里地去,偏偏还得忍住了,冷哼一声道:“没什么,怎么?我做了一场爹,看看自己的儿子也不行了?” 池铭嘻嘻笑道:“当爹的别说看儿子,就是揍儿子,那也是天经地义不是?儿子只担心,爹爹您可别把那个监生的主意落到我头上。爹啊,不是儿妄自菲薄,儿最了解自己了,绝对不是这块材料,爹你要是把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儿子,那就是耽误了咱们家的大事,依我看,大哥精明沉稳,虽然如今学业不精,但只要爹爹好好逼迫逼迫,必定能够有所成……” “行了行了,当我不知道吗?为了摘出你去,就不惜陷害你大哥,要不要我把这话说给他听啊?”池老爷一瞪眼,登时让池铭缩了头,嘿嘿笑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了,反正爹爹心里要有数,那么重大的责任千万不能落到我头上,不然爹您就是咱们池家一脉的千古罪人……” 不等说完,屁股上早挨了他爹一脚,池铭见好就收,看老爹也不像是会把这责任交给自己的模样,当下也放了心,大摇大摆走了。想着天气晴好,不如去各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买了好回去讨怜月的芳心,听说乡下这里每逢月初月中,都有规模盛大的集会,去逛逛也是不错的嘛。 池铭前头走,池老爷这还没进书房呢,就见大儿子也鬼鬼祟祟过来了,开口就直奔主题:“爹啊,儿子就和您说一句话,儿子不是读书行当里的材料,那件事您可千万别找我,依照儿子看,三弟正经是这里头的货,别听他嘴上说的谦虚,那不过是爹爹没逼他,真把他关进屋子里,不做出八股文章不许去见那个萧怜月,你看他能不能做得出来?他是有天分的,就是不肯用……” 巴拉巴拉一大堆后,池老爷头顶上都快冒烟了,照样一脚送大儿子离了游廊,老头儿气呼呼进了书房,一杯茶没喝完,二儿子也贼眉鼠眼进来了。 “爹啊,儿子就直说了吧,那个监生的事儿,您就别指望我了,我这人最爱的就是摆弄泥巴里那点儿东西,叫我看,三弟才是正经好读书的人……” 大同小异的巴拉巴拉一大堆后,池老爷连抬脚踢人的力气都没了:瞅瞅瞅瞅,这就是他的三个儿子,一听念书,可算是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这真不知道是哪一代祖宗葬的风水不对?怎么他们老池家就注定出不了一个官吗?老实说,要不是今天,他都不知道三个儿子背地里还有这番勾心斗角彼此陷害呢。 一想到这儿,池老爷就觉着前景渺茫,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座连绵的大金山,却是远在天边,怎么也够不到。 **************************** “姑娘,今儿也真是赶巧了,原本是没有集的,听说不知是哪一个大地主家嫁女儿,所以才有了这么个临时的集会,要不然啊,就以咱们住的这几天,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一个大集呢。” 在那些卖布卖吃食的摊子前穿梭着,路姨娘一面看一面说,兰湘月点头答应着,眼睛却都盯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各色物品上。 这就是古代的大集吗?好热闹啊,而且卖的东西也好多,许多新鲜东西就是在城里都看不见。兰湘月兴奋的在各个摊子前选看着,身后芙蓉颖儿小荷人手一个包裹,颖儿和小荷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几个女孩儿都是兴奋的了不得,时不时看见村庄里穿着红衣绿裤的村姑,便要品头论足一番。那些村姑也都悄悄看着她们,知道这是从城里来的女孩儿,到底穿戴打扮不同,因此也都十分羡慕。 好不容易逛完了这靠西南边的几十个摊子,兰湘月直起腰,在人群中四下里望着,踅摸下一个要逛的地点。今日这样热闹,兰湘雪和沈氏等自然也出门了,乡下人淳朴,没什么无赖闲汉,男人们这会儿多是犁田去了,所以这集市上大多是女人,因此也不用那么讲究。不过如今这兰家两派的女人几乎已是势成水火,兰老爷既不在身边,她们自然不可能走在一起。 “咦?”兰湘月很快就探好了下一个地点,正要带领路姨娘芙蓉等冲过去,就见不远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闪过,因此她立刻改了主意。对路姨娘和芙蓉道:“我的钗子好像掉了,待我回去寻,你们且在这里等我。” 一面说,也不等人回答,她就钻进了人群中,路姨娘和芙蓉待要跟上去,早被人群遮挡住,哪里还寻得着?只急得在原地不住跺脚埋怨,偏偏又不敢离开,生怕兰湘月回来找不到的。 “多日不见,池公子一向可好?” 那池铭也正在人群里随着人流向前逛着,忽听身边一个熟悉的清冷动听声音响起,回头一看,果然是兰湘月,不由就是一愣,接着方拱手道:“原来是兰姑娘,别来无恙?” “托公子的福,还好。”兰湘月咬牙笑了笑,那笑容不知怎的就让池铭头皮有些发麻,再想起这样一个出色女子却终究是和自己有缘无分,不由得心中一阵失落,也不愿意多说,生恐污了兰湘月的名声,知道梁家离此也是很近的,焉知段明睿或是梁家人就不会过来?万一因此让兰湘月的如意姻缘成了泡影,岂不都是自己的过错? 一念及此,正要随便应付一句离去,便觉手中似乎有人递过来一件东西,于是忙接了。却见兰湘月微微一笑,施礼告辞,他也连忙拱手,心中还有些茫然,暗道刚刚这纸团莫非是她给我的?这……这样私相传递,让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不行,池铭啊池铭,你可千万要守着这秘密,千万不能让人污了她的名声,嗯,等会儿看完了,就把这纸团给吃下去。 池公子一面想着,就走到一旁,四下里看看,见无人注意他,通儿也正在不远处一个零食摊子前买零食,他这才展开手中东西,却是一块撕下来的绢帕,上面用口脂写着几个鲜红大字:“明日巳时,秋风亭,有要事相告。” 池铭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这何止是私相传递?简直……简直就是私自约会了,若让人知道还了得?就算是大白天,这让人看见了,也是于她声名有损的事,这兰姑娘究竟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告诉自己,竟是如此的奋不顾身? 46第四十六章 想到此处,池三公子一颗心简直都要柔软的化作一滩春水了:美人恩深,奈何我无福消受啊。也只能祝愿她日后能够婚姻如意富贵终老了。等等,这些显然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么……这么一大块绢子,他要怎么吃下去啊?这是绢子,不是纸,纸进了肚子里会化掉,这玩意儿要吞进去,化不掉也就罢了,万一……万一再拉不出来,是不是自己就得活活儿被胀死?和吞金自杀的效果一样捏? 到最后,池铭还是没有勇气吞下这块绢帕,只好小心收藏在怀里,暗暗记着回去一定要烧掉,烧成灰,然后再散出去,让谁也寻不到痕迹去。 且说兰湘月,总算是一件心事了了,因此回到路姨娘身边,自然又要听不少抱怨,不过这会儿她却是浑不在意,笑嘻嘻敷衍两句就过去了。 第二日,眼看着屋前屋后那些杏花都开了大半,兰湘月就动了游兴,对芙蓉和颖儿等人道:“听说后面小山上那座秋风亭十分幽静,咱们不如去那里,到时看着下面这几十个庄子房前屋后的杏花桃花樱桃花,岂不是如云霞般灿烂?” 颖儿小荷一听都来了兴趣,路姨娘因为昨儿逛了大半天,腿酸,今日说什么也不肯动了,芙蓉则要留在家里看着房间,她也不是喜欢逛的,只说有那个时间,还不如绣条帕子做个香囊。 于是一切都按照兰湘月的既定剧本发展着,她和两个小丫头来到秋风亭,在里面坐了一会儿,略施小计就把两个女孩儿支出去采花,这里又等了不到盏茶功夫,就见池铭带着小厮通儿也沿着山路过来了。 “咦?三公子?这么巧?你竟也来了这里?”兰湘月盈盈起身,对面池铭也立刻做出一脸惊讶,笑道:“原来这里已被兰姑娘捷足先登,你我这也算是不期而遇了。” 兰湘月笑道:“可不是?我那两个丫头刚刚看着这满山鲜花,转眼就跑的没了影儿,我有心让她们从那高树上给我折几只雅而不俗的花枝插瓶,她们也没听见。” 池铭心里暗竖大拇指,因回头对通儿道:“听见没?你就去那边高树上,爬上去给兰姑娘挑那雅而不俗的花枝折几枝下来,快去。” 通儿还要分辩,被自家少爷一瞪眼睛,只得去了,一面嘴里咕哝着:“这是怎么说?使唤我也就罢了,什么叫雅而不俗?我要是知道这个,还用得着给人当小厮去?我也当少爷这样的人,和那些文人才子,风流花魁吟诗作对去了。 眼看着两边服侍的人都没了,于是兰湘月抓紧时间,冷笑一声道:“三公子,你倒是当真把我卖的好啊,素来只听说过河拆桥,似你这般还没过河就拆了桥的,我竟还没遇见过,怎么?段公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答应他到我家退亲啊?” 池铭一愣,接着苦笑道:“姑娘今日莫非是特意找我兴师问罪来的?” 兰湘月冷笑道:“自然不是,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但在这之前,这口怨气不出,我也不甘心。” 池铭奇怪道:“这有什么可怨的?段家乃是侯门贵族,段公子也是前途无量,论家世才学,莫不强我百倍,何况他是对姑娘有心,我却是注定要辜负姑娘。姑娘是个好的,难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么?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忍心辜负了您,恰好有段公子,我这是为姑娘好,才忍痛做出这个决定的。" “为我好?原来这叫为我好?”却听兰湘月冷笑一声,池铭见她咬牙瞪眼的,这番薄嗔浅怒竟也别有一番风情,一时间就觉着骨头有些软,只是心里犹自一头雾水,呐呐道:“姑娘怎么倒像是生气的样子?这难道不为你好?难道必要我把你娶回家去做个闲散摆设才好么?我虽然混蛋,却也不忍这样做呢。” “池公子不明白是不是?那好,今儿我就把话给你撂在这儿。”兰湘月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你听好了,与其让我进段家的门,我还真就愿意进池府当个闲散摆设。” 说完见池铭仍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便冷笑道:“怎么?你既说我是个好的,怎么竟把我看得连这点儿明智也没有呢?俗语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是什么意思?进了侯门的人,有哪个不是有身份的?和人家一比,我这个商户女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难道你没听说?段公子今年是和他父母一起来外祖家过的年。你想一想,但凡不是他们两房势若水火,能行出这样事来?到那时我进了他们家,这么个卑贱身份夹在当中,岂不是两边都可以拿我作筏子?谁看我不顺眼都可以踩两脚么?” 池铭眨了眨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又见兰湘月面上怒气渐收,摇头叹道:“你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过的话么?我说过,我可以不去争夺什么夫宠,可以安安分分做一个闲妻,然而我要最起码的尊重。你答应过会给我,可如今,你让我去段家,你说,那侯府人家里,有谁会真正的尊重我?” 池铭挠了挠头,接着特别真诚的看着兰湘月,小声道:“姑娘别这么说,照我看,段公子对您情有独钟,他一定会护你周全的,比起他,我实在不过是个混账,不值得姑娘青眼……” 不等说完,便被兰湘月啐了一口,听她冷笑道:“呸!青眼?你真好意思说。池公子,你还真别自作多情,我不肯入段家,只是因为不想受气。段公子再好,或是对我有些照顾,他是志向凌云的人,能成日里在家保护我?若真闹到那个地步,只怕他倒要怨我不懂事儿,没几天就要把我打发了吧?我能大大方方的和你说愿意做闲妻,便是因为我对你也没什么特别好感,我只盼着将来咱们两个相安无事,到时相敬如冰也没关系,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实在你怕怜月姑娘埋怨,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只要给我吃饱穿暖,我也不反对。” 池铭的脸一下子红了,兰湘月见他有些羞恼,心中不由暗叫一声不好,心道自己真是太忘形了,怎么忘了这时代的男人自尊心都高傲着呢,自己这样说,他脸上当然下不来了,这不打紧,若是因此就觉着自己是河东狮吼的悍妇,不肯娶自己回去了怎么办? 想到此处,连忙使劲儿挤出一点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黯然摇头叹道:“池公子,你也不用觉得恼,实实我是为你着想,我不是傻子,早知道你向我提亲是为了什么。既如此,我又怎敢对你敞开心扉?若一旦……一旦动了心,便是万劫不复。这世上哪有能真正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人的?例如池公子,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怜月姑娘和别的男人好么?所以,为了你说的妻妾相安,我也只能心如止水。池公子,段家我是万万不会嫁的,若是你立意退亲,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绞了头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姑娘风华正茂,千万莫要兴起这样念头。”池铭最受不得美人这份楚楚可怜的姿态,虽然兰湘月表演起来没有萧怜月那么美,却也仍是让他的心都跟着软弱凄苦起来,因此听说对方竟然说自己退亲她就要出家,便忙摆手劝了一句。 “算了,这样自怨自艾也没趣儿。”兰湘月见目的达到,于是也便见好就收。拿出帕子擦了擦那点儿泪珠,心想幸亏不用表演的太过苦情,今儿心理建设不到位,还真有点儿哭不出来。 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凄楚,看着池铭道:“今日叫公子来,原本就是有一事相告。也不知怎的,我们太太好像听说了公子有意退亲的事,昨日我偶然听见她和我妹妹说,一旦你来退亲,段家来求亲,就把我许给段家,要把我妹妹许给你呢。” “什么?” 池铭这一下被吓得够呛,好悬没蹦起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兰湘雪那张虽秀美却刻薄的面孔,这纨绔脸都白了,恼怒道:“胡说,真正是胡说,就算……就算我们退了亲,哪里有还娶妹妹进门的道理?何况你那妹妹是最争强好胜的,虽见得不多,只我见她害你都是不遗余力,又哪里肯进我池家门做一个闲散妻子?她哪里能甘心?”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瞧瞧这家伙多上道儿啊。兰湘月心中暗自偷笑:这样最好,不等她把利弊说明,池铭自己就分析出来了。如此一来,看他还敢不敢退亲,哼! 想到此处真是心花怒放,面上却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伯父的为人您难道不清楚?若真是来我家退了亲,他心中必会有些愧疚,而我爹爹一直想要报答池家当年的援手之恩,如今大女儿不能嫁,让二女儿嫁过去,这也是正常吧?到时伯父想着这样一来,也算是给我家做了补偿,你以为,他会很坚定的拒绝吗?” 池铭脸色更白了,只在脑子里略微想了一下,他就不得不承认:兰湘月这个分析简直是又稳又准又狠。自己若是闹着爹爹去退亲,兰家那边一提二女儿,他老人家九成九就能答应下来。 又听兰湘月悠悠道:“这也不是我分析的,是昨日听我们太太和我那妹妹说的。妹妹起初不同意,毕竟池公子名声在外,谁愿意做闲妻?可我们太太说,事在人为,怎么知道嫁过去就不能把公子的心从怜月姑娘身上夺过来呢?何况怜月姑娘再怎么受宠,她也不过是个妾,最多就是个姨娘,堂堂正室夫人竟然斗不过姨娘?这可不是笑话?还说,一旦妹妹能得了公子的心,这日后池家产业里怎也会有你们一份儿,到时候一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这样的人家去哪里找?纵然一时间忍一忍委屈,也是值得的。这样说来说去,我那妹妹也高兴起来。她们就自回去了。我这里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当日怜月姑娘斗舞失败,人人耻笑白眼之时,唯有公子不惧流言,亲自接她出来,安慰于她。可谓是至情至性。我实在不愿意你们这样一对璧人,却要遭人算计陷害,故此特意甘冒大不讳,密约公子来此,将此事告知。至于如何取舍,那就是公子的事情了,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反正要如何做,我心里已是有了定数的。” 47第四十七章 池铭面色青白不定,眼看通儿和颖儿小荷已经折了杏花跑过来。他便郑重一拱手,沉声道:“多谢姑娘告知此事。另外,池某想和姑娘说,无论池某先前作何决定,都是池某心中愧悔,盼望姑娘能够如意畅快,才下那样的决定。虽是姑娘不喜,然而池某这颗心,苍天日月可鉴。” 兰湘月淡淡道:“这个我知道。只可惜我心中并不如你这般想,罢了,我也不怨你,若真是怨你,今日就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了,看着你到时妻妾进门,一番热闹岂不好?” 果然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啊。池铭嘴角抽了抽,心想就连大姑娘这样蕙质兰心,人人还说软弱的,都存着这样心思,何况别人?看来圣人诚不欺我也,果然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唔,这话心里想想还好,将来万万不能出口,不然兰姑娘也好,怜月也好,哪一个能饶了我?倒赚了个两面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池铭这里随即告辞去了。兰湘月放下一段心事,心中十分高兴。暗道那货最害怕娶个厉害老婆进门,让他的怜月姑娘受气了。如今知道退了亲就有可能娶我那厉害刻薄的妹妹,想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哼!不如此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做梦去吧。 正想着,就见小荷和颖儿举着几枝杏花终于回来,颖儿便疑惑道:“姑娘,刚刚那离去的人可是池三公子?姑娘怎么会遇上他呢?” 兰湘月淡淡笑道:“他原本也是要来这里赏花的,遇上了有什么稀奇?总算他是个懂事儿的,见我已经在这里了,因此说几句话就走了。行了,我在这里看了半日的花,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啊?这……这才看了多久?就要回去?”颖儿惊讶看着自家姑娘,却听小荷笑道:“姑娘说的没错儿,早些回去,也不用老爷姨娘和芙蓉姐姐担心了。” “还是小荷懂事儿。”兰湘月一笑,站起身率先向亭下走去,一面道:“你们都漫山遍野看过了,还想怎的?回去回去了。” “就她懂事儿么?姑娘,我也是懂事儿的啊,不过好话都让这妮子抢先说了。”颖儿在身后不服气的叫着,兰湘月无奈,只好点头道:“好好好,都懂事儿都懂事儿,就是你们姑娘我不懂事儿,这样可以了吧?’ 一句话惹得两个小丫头都咯咯笑起来,小荷满眼崇敬的看着前面姑娘的背影,暗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主子呢?又随和又亲切又风趣。 兰湘月这会儿却压根不知道自己无心一句话,就让小荷对自己越发忠心耿耿了。她心里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段家的态度:唔!只是把池铭这一边说通了,也并不能就高枕无忧。段明睿那边,若是有机会,还该敲打一下的。 仔细想了一路,却觉得这也不用怎么担心。一来段明睿是个高傲的家伙,自己有机会拒绝他的话,想来他也没有脸再死缠烂打了;二来段家怎么说也是诗书望族,又是侯门勋贵,应该还不至于就为了一个商户女,便做出逼迫人家退亲的事,所以只要池铭那边能站稳当,这件亲事差不多就等于是成了。 一念及此,心情大好,因这一日午间都多吃了半碗饭。兰录和路姨娘看见她吃的香甜,心中高兴。独有兰湘雪,如今她是处处盯着兰湘月,唯恐错过每一个给对方挑错儿的机会。因此时看见她吃的香甜,便放下碗道:“我吃饱了,爹和娘慢慢用吧。” “怎么就吃这么点儿?”兰老爷看着一桌子丰盛菜肴,再看看小女儿碗中剩饭,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几日越发瘦了,还吃这么少,如此下去,怎么了得。” “就是要吃少些,才苗条啊。”兰湘雪笑得一派天真:“更何况,我听同伴们说,这是修养,若是在别人家做客,端起碗来就不肯放下,那是很丢人的。” 一面说,就往兰湘月的方向瞥了一眼,笑嘻嘻道:“姐姐这会儿吃的倒是香甜,只是出阁后可千万莫要这样吃了,没的让人笑话。” 兰录又是一皱眉头,沈氏在旁见了,连忙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倒爱操心,你姐姐怎么做,难道她不知的?还用得着你来关心。” 兰录便没再说什么,却见兰湘月笑眯眯看了兰湘雪一眼,柔声道:“妹妹莫要听她们哄你,在别人家吃饭,吃完了不必再添,就是饿着也不要再添饭,这便是有涵养了。如今在咱们自己家,哪里用得着这样?就不是在自己家,在那实在关系近的亲友家,也不必如此,倒显得外道。不过有一点却是至关重要,妹妹万万要记住,将来去了哪里,饿了不添饭,饱了不剩饭,这都是有数儿的。须知那桌上佳肴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兰湘月说完,兰老爷的目光再次落在兰湘雪那半碗剩饭上,点点头道:“你姐姐说的这才是正经道理。你素日里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知真正礼节,倒只知道追求些细枝末节。还说什么苗条,若是太苗条了,风一吹就倒,哪里还有半点儿福气可言?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一面说,看看大女儿的鹅蛋脸,便指着她道:“看到你姐姐吗?这才是真正懂礼节会养生的好孩子,日后多跟着学一些,我就不明白,如今外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赞你姐姐的,怎么你倒是总对她不服气?从前还好,如今想是大了,也学会嫉妒?这言语间越发带出来了。” 兰湘月不等沈氏说话,便连忙道:“爹爹别这样说,妹妹还小呢,有些不服气也是正常的。更何况,恰是这样的孩子才好,有朝气,也知道进取,她皆因为不服,所以才会努力向上啊。爹爹不必苛责。” 兰老爷满眼欣慰的看着大女儿,对兰湘雪哼了一声道:“你听听你姐姐的话,日后好好儿学着些。” 兰湘雪气得咬牙瞪眼,却也没有办法,心中只恨得都滴血了,却又不敢带出来。 用过午饭后,兰湘月见兰老爷吩咐人准备渔具,便笑着凑过去道:“爹爹可是要去钓鱼?” “是啊,离这里不远有一条河,那是入海的,里面的鱼最鲜美肥嫩,如今恰是开春儿,那些鱼养了一冬天,可肥了,爹爹去钓上几条来,晚上咱们熬鱼汤喝。” 兰湘月眼睛一亮,连忙道:“既如此,爹爹不如带上女儿过去好不好?”话音未落,就听兰老爷叱道:“可是胡说,你一个女儿家,去钓什么鱼?让人看见像什么话?好好儿在家里呆着。” “爹爹,女儿从前又不是没钓过鱼,家里池塘也经常钓鲤鱼的嘛。”兰湘月努力争取权力,却听兰老爷哈哈笑道:“那算作什么钓鱼?行了,不要说了,在家里池塘钓鱼使得,出来这里就不行,你中午还教育你妹妹,如今自己怎么倒不以身作则,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给你妹妹做榜样呢?” 兰湘月原本在现代时就喜欢钓鱼,也不为吃,单为那个乐趣儿。如今眼见有这么一个机会却是去不成,只急得心里好像有几十只爪子在挠,正没办法时,忽见兰录的小厮走过来,递上一份帖子道:“老爷,梁老爷派人送来名帖,说是要约老爷今天下午去沙河钓鱼。” “梁老爷?” 兰录心中惊疑不定,连忙接了帖子,又看一眼兰湘月,嘀咕道:“奇怪,这梁老爷隐居后只是游山玩水,并不耐烦和人结交,今日怎么竟特意来请我?”因就命下人们帮他预备衣服,看了那帖子上的时间,忙忙换上后便出门了。 这里兰湘月上午时的好心情立刻就无影无踪,心中只是疑惑,暗道爹爹既说那梁老爷等闲不和人结交,这一次怎的破了例?该不会是打着什么主意吧?这下可坏了。爹也是个商人,那梁家是段明睿的外祖家,若是多多许以他条件,别弄得池家不退亲,我们家倒退了亲,那可不是糟糕呢? 这样想着,一时间也坐不住了,只觉心中不安,一时又宽慰自己说不可能,堂堂段家和梁家,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商家女自降身份到这个地步。 因心中烦躁着,便起身往后院来,不知不觉就来到那老杏树下,兰湘月看着这繁花似锦,心中烦躁也稍微去了些,因便仰头细看那满树杏花,下一刻,就见那花枝间身影一闪,接着一张脸探出来,猛然就和她打了个照面儿。 “啊……” 兰湘月吓得惊叫一声,一跤跌倒在地上,那花枝间清秀的小孩脸却快速收了回去,接着就见花枝树影间几个起落,然后墙外响起“咕咚”一声,似是有人从墙上跳下去一般。 “呀,姑娘,姑娘怎么了?” 先前厨房中的胖大妇人飞一般跑过来,一边扶起她,听兰湘月说在树上看见了一个小孩儿,胖大妇人这一次就如同是沉冤待雪的被害人一般,指手画脚先骂了一番,接着才恨恨道:“先前小的说了,姑娘还不信,只说小的看错了,如今那小子却是自己现形出来,姑娘可看到了吧?” “好好好,看到了看到了。”兰湘月忙不迭说着,一边拿袖子擦了擦脸,胖大妇人的唾沫星子都喷到她脸上去了。 因经过这一件事,也没心思在后院逛,便回到自己房中,只让颖儿注意打听老爷回来的消息。 路姨娘和芙蓉都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兰湘月也不好和她们说,好不容易盼到颖儿回来说,老爷回来了,带了一大篓肥鱼。再问别的,皆都茫然不知,敢情眼睛就盯在那鱼篓子上,只把兰湘月气了个半死,心想以后千万得记住,吃货在这种时候是绝对靠不住的。 48第四十八章 因想来想去,便亲自去厨房端了一碗甜汤,亲自往书房来,在门口叫了声父亲,就听兰老爷让她进去。兰湘月便走了进去,将甜汤放在桌上笑道:“爹爹钓鱼辛苦,女儿特特给您送甜汤来了。” 兰录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兰湘月多想,就觉着父亲看自己的目光似是大有深意,她心中一凛,就听兰老爷含笑问她道:“今儿怎么这样孝顺,还特意给我送甜汤来?” “看爹爹这话说的,难道平日里女儿就不孝顺吗?”兰湘月巧笑倩兮,故意把话题岔开道:“听说爹爹钓了一篓子肥鱼,却不知那梁老爷钓了多少,爹爹和他比,是赢了还是输了?” “你是盼着爹爹赢?还是盼着爹爹输呢?”兰老爷却又把问题抛了回来,这更让兰湘月心惊,连忙笑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盼着爹爹赢的。” 兰录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抬头看着兰湘月道:“池家那门婚事,是你娘定下的,爹爹也的确是欠了他们家人情,他们家说起来也算是个好的。因此爹爹回来后知道这件事,虽然明知那池铭贤侄行事有些不妥,却也没反对这件事。只是你心里到底怎么样想的?爹爹终究不知道,若是月儿不满意这门婚事,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兰湘月有心想做出一副娇羞状说“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一切听凭爹爹做主。”然而也知道兰老爷问这话不可能是没有目的,很可能就是今天下午钓鱼时,那梁老爷向他透露了什么,万一自己这么一说,让他起了退亲的念头,那可不就完蛋了呢? 因此只好假装含羞带怯的低头道:“女儿没什么想法啊,太太也知道的,若是女儿不喜欢,自然早就告诉爹爹了。” “是这样么?”兰老爷又沉默下来,兰湘月心里咚咚跳着,她知道这会儿自己该离去了,然而实在受不了这份沉重猜疑,因便抬头故作疑惑道:“爹爹怎么忽然这样问?可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 兰录点点头,喃喃道:“儿啊,你还小,见过池铭几面,那的确是个迷人的,许是你就轻易对他许了心,不过他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吧?若是……若是此时有一个更好的,你会怎么选?” 兰湘月想也不想,立刻沉声道:“爹爹这话女儿不明白,俗语说,好马不配双鞍,一女不嫁二夫,既然已经订了亲事,怎么可以出尔反尔?爹爹置女儿的名节于何地?” 兰录咳了一声,心想好嘛,我竟不知道原来我女儿还是这样一个忠贞的烈女,因踌躇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池家还没下聘呢,这门亲事就不算是板上钉钉,所谓退亲,不过是双方说一声就得,于你名节也无损。” 是啊,还没下聘,就不算是正式定亲。该死的池铭,动作怎么这么慢?拖拖拉拉的到底迟则生变了吧? 兰湘月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状,斩钉截铁道:“爹爹不必说了,既然已经替女儿说了这门亲,如今人人都知道的。就是再有什么样的富贵人家,女儿也绝不见异思迁。若是爹爹逼迫,要么就是绞了头发长伴青灯古佛,要么就一根绳子勒死……” “胡说。” 不等说完,就被兰录打断,听他恼道:“这是什么话?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儿家,怎也说得出来?让人听了,成何体统?” 兰湘月垂下头小声道:“爹爹只知道说女儿,您怎么不说您不该兴起这样的想法?爹爹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最重的是什么?是诚信,难道这批货物都和人家订好了,结果因为别人又要出高价,您就要出尔反尔,将这货物卖给那出高价的人吗?这样固然一时间有厚利,然而于爹爹商场上的名声终究有碍,日后带来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兰老爷让她说的没了话,摇头哭笑不得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好了好了,爹爹明白你的心意,待爹爹再想想。”一边说着,就挥手让兰湘月出去。 兰湘月本待再说几句,不过一想,算了,点到为止,别说得太多,倒引起父亲疑心就糟糕了。因此福了福身退出去。在院中和沈氏打了个照面,她也懒怠理睬,问了安后便扬长而去。 沈氏就进房里来,一边向门口看了一眼,对兰录道:“刚刚大姑娘出去时,怎么脸上倒像是有忿忿之色似的?老爷训斥她了?” 兰录道:“我还敢训斥她?这个女儿如今真是了不得,那嘴巴厉害的,我竟是说不过她了。”一边说着,就端起桌上甜汤喝了一口。 沈氏听着这话大有深意,连忙细问端的,听兰录叹了口气道:“那段明睿你也是见过的,你知道他的门第身份,你觉着,他比那池家的三孩儿如何?” 沈氏一愣,她如今还是半点消息没听说呢。只是一想到段明睿身后的势力,一颗心便前所未有的热切起来,忙道:“难不成那段家也愿意与咱们结亲?天啊,这可是太好了老爷,那段家是什么人家?整个儿茂城哪有能配得上人家段公子的?就是去给他做个妾,于咱们也有无尽好处。只是有一条,如今大姑娘已经许了池家,妾身的意思是,这倒不好轻易更改,好不好,那池家也与老爷有恩。好在咱们家还有雪儿,雪儿年纪虽小,如今却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 她说到这里,见兰录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便连忙强笑道:“老爷,妾身这可不是有好的只想着雪儿,实在是大姑娘已经订了亲……” 不等说完,就听兰录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但是我听梁老爷的意思,段公子似是就看上了月儿,且听着那话,断断不会委屈了月儿,若是能结亲,许是不会做妾做姨娘,可以做平妻的。因此我这可不就是犹豫呢?若真是月儿能做了段公子的平妻,这可不是天大的福缘?偏偏她已经定亲给池家,虽说没下聘,终究庚帖都换过了,也说好了今年就下聘成婚的,我估摸着回去后池家那边就该有动作了,最晚池老爷寿辰后也总会出成婚的日子,这会儿怎么好更改?” 沈氏一听这话,刚刚还热切的心不由便灰了一半,因皱眉道:“虽说大姑娘是个好的,只雪儿是她妹妹,差又会差到哪里去?那段公子也未必就非要大姑娘不可吧?” 兰录不耐烦道:“这你就别想了,似段公子那样的人家,若不是因为月儿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长处被人看上,你以为人家会主动来和咱们示好?你如今就想一想,月儿这门亲事,到底该怎么办?” 沈氏心里这个不甘啊,恨得牙都快咬碎了,甚至连段明睿都无辜躺枪,被她在心里骂成了有眼无珠的。 一边在心里骂着,却又不自禁便想起看过的那些传奇脚本故事,不由眼睛一亮,小声道:“老爷,或许咱们可以让雪儿代嫁……”不等说完,就见兰录猛然瞪圆了眼睛,厉声道:“你发什么白日梦?代嫁?亏你想得出来。那是什么地方?侯府,一旦惹恼了,你是死是活?你是要家破人亡吗?” 沈氏这会儿也醒悟过来,只觉脸上**辣的,讪讪道:“老爷别恼,妾身……唉!妾身也只是实在可惜了这门好姻缘,妾身是女人,一时间为两个孩子着急,忍不住就犯了糊涂。” 兰录冷哼一声,咬牙道:“收起你的痴心妄想,这些日子你好好想想,我也想一想。只是我看月儿的意思,似是不愿意远嫁京城……” 不等说完,沈氏便笑道:“老爷,她小小孩子家懂什么?无非是怕没有娘家在近处,动辄受欺负,只是那是侯府人家,要是真娶她去做平妻,可见这段公子对她是有多好,到那时她进门就是奶奶,谁敢欺负她?或许她讨了段公子欢心,一年两年生个一儿半女,咱们也能跟着沾光,搬到京城去见识见识那天子脚下盛世繁华呢。” 兰录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叹口气道:“这么说,你是想把月儿配给段公子了?只是池家这边……唉!也委实难开口。” 沈氏立刻想到池铭送给自己的那些首饰,想到池家那巨富家财,不说将来如何,只是这单子聘礼,只怕就要让人眼花缭乱了,那段家虽是侯府,能有这样的资财吗?一时间又犹豫起来,两家门第,一个是勋贵,一个是巨富,实在是难选,至于兰湘月的幸福与否,她哪里会去在意一丝半毫? ********************************** “少爷回来了。” 梁家的山庄内,守门的家丁看见段明睿回来,都连忙陪着笑容上前问好,却见少爷面沉如水,淡淡应了一声后便进了门。 “少爷怎么了?” 守门家丁那也是具有八卦精神的,眼看少爷走远了,跟着他的小厮才把马交给马夫走过来,便都拦住了问。 “嘘,都机灵着点儿,今天谁也别得罪少爷。”小厮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然后向里面瞥了一眼,咬牙小声道:“也不知那个池三公子是吃了什么药?今日少爷遇见他,两人去一旁说话,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了,然后少爷便是一肚子气,原本想上山去看花的,都不肯了,这可不就回来了呢?” 小厮刚说完,就听见段明睿在院子里喊他,于是连忙答应了一声跑过去。却见段明睿正问着一个仆人道:“外公回来了吗?” “回来了,这会儿在老太太房里呢。”那仆人恭敬答完,段明睿便点点头,随后吩咐小厮道:“你这几日想办法和兰家的下人们混在一起,打听打听他家主子们的喜好。” 49第四十九章 小厮讶然道:“都打听么?这……这却是怎么问?奴才和兰家人也不怎么认识啊。” 段明睿瞪了他一眼道:“不是从来都自诩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吗?怎么如今就连这一点小事也办不好了?不认识?不认识不会主动去结交?至于主子们,自然是要都打听,唔,那个二姑娘就算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小厮便明白了,嘻嘻笑道:“少爷,奴才照办就是了。只是奴才着实不明白,以少爷的人才,京城里多少名媛千金想和咱们家结亲,从来也没见你对哪一个动心的,怎么倒让兰大姑娘给迷成这样儿?奴才看着她也不是倾国倾城啊。” “你懂什么?红颜易老,任她什么倾国倾城色,将来也不过是鸡皮鹤发。大姑娘虽没有倾城之色,然而那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有几个名媛千金能比得上?滚滚滚,少爷的主意难道还要你来拿?赶紧办事儿去,办好了有赏,敢办砸了,哼!我也不说什么惩罚了,到时候是滚蛋还是挨打,你自己看着办。” “是。”小厮连忙答应着去了。这里段明睿便往杨老夫人的房间来,不等进门,便听他外公没好气的声音传来道:“已经办妥,你可是满意了?哼!真是不明白你们,再怎么好,不过也是个女人,怎么睿儿不懂事,连带着你这老婆子也跟着他瞎胡闹?这大半辈子,什么样好的没见过?我就不信了,那兰家姑娘莫非是仙女儿下凡?值得你这样夸赞她的?” “我便是夸赞她了,怎么着?要没有她,如今我这条老命都不在了。”杨老夫人哼了一声,接着又道:“你也别说睿儿任性,我倒是觉着咱们这孙子当真是厉害,才学厉害,眼光也厉害,唉!可惜那兰家女孩儿就是身份太低了,不然的话,但凡她高一点儿,哪怕父亲就是个七品小官儿也好啊,我也必定要和女儿女婿说,抬她进门做正妻的。” “什么眼光厉害才学厉害?就是任性。”却听杨老爷子没好气道:“他爹娘只得他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什么似得,这样事都由着他来,我就很看不惯这些。” “呸!你还有脸说女儿女婿,你既看不惯,怎么你不说?怎么你看见睿儿来了,还笑的那眼睛都眯的连缝儿都看不见?怎么他小时候不懂事,揪了你一把胡子,疼得你两天没吃下饭,转头还抱着亲,说什么我的好孙子,小手儿好利索的哩,怎么还巴巴跑去约了那兰家的钓鱼,帮你好外孙办这件心头大事?” 一句话把杨老爷子问的无话可说,段明睿听到这里,也不禁摇头失笑。想了想便没进门,悄悄儿回了自己房间。丫头们上了茶点,他就捧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中沉思起来。 奇怪,话早都透露出去了,为什么始终不见兰家有反应呢?难道到现在,那些人也没把这消息透露给兰家人听么?不可能吧?别人也就罢了,那陆婉儿最是个泼辣的,她听见这信儿,还能不巴巴的跑去和兰姑娘说?既如此,怎么兰家竟这么沉得住气呢?还是说,兰姑娘的家人是贪得无厌的,知道了我钟情于她,就打算待价而沽呢? 段明睿想到这里,手指就在杯子上轻轻敲了敲,自言自语道:“这也罢了,他不过是个商人,就是开什么价,我也出的起。倒是这池铭真真奇怪,他原本答应的我好好儿的,要退亲,怎么今日又不肯了?还说出了那么多道理,这些他以前没想到,怎么这会儿却想到了?再说,他不是只该把心思用在那个花魁身上吗?这会儿难道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兰姑娘有多好,所以又后悔了?” 段明睿越说越气,想到今天池铭那打死也不退亲的神情,便觉得一阵烦躁,暗道如今看来,只能从兰家这边下手了。至于池家老爷子那边,本来自然也可以去试一试的,池老爷子家资巨富,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段明睿敢保证只要自己一透露消息,池老爷子必定会识趣。只是这也有些仗势欺人之嫌了,以他的身份,还不屑用这样逼迫的方式去逼着池家退亲,传出去脸往哪儿搁啊? 好在刚刚听外公的意思,他已经把信息透露给兰录知道了。对方也是生意人,段明睿非常笃定:兰父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兰湘月原本还想找个机会和段明睿也巧遇一下,这样只要自己稍微暗示暗示,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不稀罕对方,那以段公子的心高气傲,必然就不会死缠烂打了。 然而这机会却实在是难寻,她还茫然不知池铭已经明确反悔,和段明睿挑明拒绝退亲的意思,所以对方已经准备走自己家这边的门路了,不然的话,恐怕要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现在兰大姑娘可是悠闲得很,拿着绣花绷子在那里慢悠悠一针一线的绣着花儿,看见那牡丹花瓣儿在自己手中慢慢添了色彩有了形状,她心里着实有一份满足的成就感。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小荷挑起帘子走进来,对兰湘月道:“姑娘,刚刚老爷派人来传信说,明天一早就要回城里,让姑娘收拾收拾。” “啊?这么快?杏花都没开完呢。”兰湘月惊讶,杏花没开完当然只是个托词,真正重要的是:她都还没看见段明睿,给那家伙一个沉重打击,怎么这就要走了?回到茂城后,这种机会就更渺茫了吧? “不快啊。”小荷奇怪的看着她:“当日咱们来的时候,就说只住三五日的,如今已经住了五天,老爷还挂着城里生意,自然不可能在这里久住。” “那让爹爹先回去,我主动申请在这乡下再体验体验生活行不行?”兰湘月试探着问,却见小荷哭笑不得道:“姑娘,您不要逗婢子玩儿了,这话您去和老爷说,婢子可不敢。” “唉!” 兰湘月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有点不甘心,只是事已至此,却也无法可想。因看看天色,还不到晌午,或许下午的时候儿可以再出去逛逛,也许就能遇见段明睿了呢。 因此下午便带小荷和颖儿又出去溜了一圈,临走前还被兰老爷严重警告,说她来了乡下之后,心也太野了些,大姑娘家家的,成天在外面游荡着是怎么回事儿?兰湘月拼命忍耐听了,原想着若是遇见段明睿,也不枉费耳朵受的罪,然而在外面逛了半个时辰,别说段明睿了,连个人都没看见。 苍天不佑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兰大姑娘仰天长叹,也只好和小荷颖儿往回走,因这半天实在是走的腿酸,眼看这小路是通往后门的,若从后门进,可省好多事,要从前门进去,还要绕个大圈子,因此三人就叫开了后门,从那小道往后院去。 忽然就听一阵呼喝叫骂之声传来,兰湘月一愣,忙让小荷去问情况,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禀报道:“说是有个偷杏花的小贼被抓住了,如今绑去了前院让老爷太太处置呢。” 兰湘月一愣,不期然就想起那天在树枝间露出的小脸,以及胖大妇人说的那孩子的故事。因怜悯之心大盛,皱眉道:“那么点一个孩子,折几枝杏花就叫偷了?这里的人是没见过世面?还是天生恶毒?还绑去了老爷太太跟前儿,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的吗?” 话音落,就听颖儿冷笑道:“不管值不值得小题大做,这孩子到了太太跟前,肯定是落不了好了。咱们太太那个人,没错儿还恨不得寻出错儿罚人呢,如今正好有人送到她手上,可不是要摆一摆当家太太的威风……” 不等说完,被小荷拉了拉衣袖,她这才吐吐舌头,没有再说什么。 兰湘月过去看宅斗小说,多是女主来到古代后努力融入,事事独善其身的作为,除非有能力,不然绝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她那时也十分赞成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 谁想如今轮到自己穿越了,听见这样事却觉着有些无法忍受,想到兰录对下人们的漠不关心,想到沈氏和兰湘雪对下人们的刻薄恶毒,这个孩子落到她们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儿?因此在心里只稍微纠结了一下,便带着颖儿和小荷往前院来。 刚进院门,就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吼道:“你们别想着今儿抓了小爷的现行,就什么都想混赖我,我是折了你们家的杏花没错,夏秋季节里也偷了些果子,可我没进过你们府里,没偷过你们别的东西,该我的我认,不是我做的,别指望我忍气吞声。” “这孩子……”兰湘月忍不住就微笑了,仔细回忆了下脑海中那张小脸蛋:六岁?至多也就是七八岁的小家伙,却是已经具备了几分哪吒三太子的勇气和血性,这要是有人教导着,长大了怕不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汉呢。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贼,这会儿了还混赖,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这却是沈氏的声音响起,兰湘月也恰在此时进了院子,眼看有几个下人上前,就要摁着那孩子打,她便扬声道:“且慢。” 一听见这声音,沈氏就觉着心肝脾肺肾一齐炸了:从前这个大姑娘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死过一次后,她是处处和自己作对,早知道是这么个难缠的,也容不下她活到今日,偏偏如今她倒还成了一棵摇钱树,竟是轻易铲除不得了。 因越想越气,便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兰老爷道:“老爷,您看看大姑娘,如今妾身真是说不得了,但凡妾身有点什么措施,她必定就要反对,长此以往,妾身真是没办法了。” “你急什么?听听月儿怎么说。”兰录看了沈氏一眼,接着抬头对兰湘月和蔼道:“月儿有什么话说?” 50第五十章 兰湘月此时已看见了那小孩儿脸上都是青肿的,心中有气,面上却是半点儿不露出来,淡淡道:“不过是折几枝杏花摘几个果子罢了,这也叫偷?打成这样也足够出气,还想怎的?” “刚刚明明他自己都承认是偷了。兰湘雪冷笑,却听兰湘月悠悠道:“妹妹,你看看他才多大?懂得什么叫偷什么叫拿?知道什么后果?你难道也只有六七岁么?” 说完又转向兰老爷道:“父亲,非是女儿妇人之仁,只是这是非对错要分明。究竟咱们家算是什么?不过是个商户人家罢了,必然要传出横行霸道的名声就好听?上一次去寺庙,父亲和母亲还散钱布施,那高僧们怎么说的?常怀宽恕之心,如今就和这么个孩子认真,何况又不是真的偷了什么东西。” 兰录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便听胖大妇人嚷起来道:“上个月厨房里丢了筐桔子,可见就是这小畜生拿去了……” 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看过来,冷冷道:“好大口气,一筐桔子,你也看看他这小身子,有没有一筐桔子高呢?就赖是他偷得。你们别以为主子们在这里住的日子不长,就什么都不知道。若真是要较真儿,咱们今日就认真查一查,看看你们是否都是干干净净的,如何?” 这些庄子里的下人们都自由自在惯了,庄里东西说是主子们的,可主子们又不在意,他们一个个又哪里会真的忠心耿耿的全给主子们留着?认真查起来,竟没有一个干净的。因此众人便都看向胖大妇人,埋怨她一句话引得姑娘动了怒,再说你混赖什么不好?非说一筐桔子,你当姑娘是傻子呢? 于是那庄上管事的便急忙来打圆场。兰录此时如何还分辨不出来?沈氏也知道今日是不能对这小孩下手了,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她这当家主母的威严又被兰湘月给藐视了一回,这口气却如何能忍下?只是忍不下去也没办法,眼看着兰湘月如今炙手可热,那段明睿都对她倾心,因此少不得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吞,顺着兰老爷的意思将小孩儿放走。 “你叫什么名字?这样小小年纪就四处游逛,你没有家吗?” 小孩儿还从未见过沈氏这样凶的人,本来心中已经怯了,却是性格使然,不肯承认那些诬陷。以为自己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却不料最后竟是绝境逢生,被这个上次还让他吓得跌倒的女人给救了,不但如此,这女人还领着他回到后院自己房里,给他敷药,还给了他几百铜钱,一时间,小孩儿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人呢? “我……我没有名儿,奶奶一直叫我小龙,所以你也叫我小龙吧。” 许是受了兰湘月的恩情,小龙一改在沈氏院中的小光棍作为,竟然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小龙,很好的名字啊。”;兰湘月微笑道:名字未必有什么好,但小正太真的好可爱啊,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直又挺,嘴唇不薄不厚,重要的是唇形好优美,比自己的还优美。 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儿,却是每天流浪,真是太可怜了。想到此处,兰大姑娘顿起“怜草惜玉”之心,胸中冲出百丈豪情,就要为小龙安排一个稳定清闲,能让他小小孩童胜任的工作岗位。 可想来想去,自己家是不必想了,自己这个女儿的份量未必比得上沈氏那老虔婆的枕头风。不过池铭那货还算是靠得住的,因此便让小龙去找池铭,让他给暂时安排一个只管吃闲饭不管干活的差事。 却不料小龙摇摇头,只说家中还有奶奶,要回去照顾,不能跟着去茂城。这让兰湘月大为遗憾,心想亏我费尽心机替你找了那么个好地方,原来却是自作多情了一场。 不过小龙临走时表示:奶奶老了,自己不知道能照顾她几年,如果有一天她老人家不在了,他就去池家找兰湘月。 兰湘月有点奇怪,一般来说,小孩子都是不太愿意去想长辈不在世的事情,这小龙年纪不大,说出这样话应该不是理智使然,那大概就是祖孙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多深厚,然而这小孩儿却依然承担起照顾奶奶的重任,这份担当就很令人感动了。 她本想告诉小龙自己不是池家人,只是池家的准儿媳妇,不过想一想,小龙的奶奶不会连三五个月也挣扎不过去吧?到那时,自己只怕也已经从“池家的准儿媳妇”升迁成为“池家的正式儿媳妇”,小龙去找自己,倒也没错。因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清早,众人启程动身回茂城。 坐在马车里,兰湘月频频回头,听见兰湘雪讥笑她没见过世面,这种乡下地方也不舍得,她也没反对:是不舍得啊,泥马都没和段明睿见一面,好好挫一挫对方的锐气,让他死了提亲的心,她能舍得吗? 回到茂城后,兰老爷因为对兰湘月的婚事迟疑不决,恰好有一单生意出了点问题,要他亲自赶去青州料理,因此立刻就拔脚走了,临走时嘱咐沈氏说:自己不回来,就不能让池家下聘。 这消息传到兰湘月耳中,当真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她很清楚老爹在信用和天大的机遇面前,到底还是动摇了,这脚底抹油就是准备施展“拖延”**,等到充分考虑好这桩婚事的利弊之后再确定结果啊。而兰湘月一点儿也不看好这结果。 怎么办?正当兰湘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又一个重磅坏消息炸到:段明睿也搬来茂城的别墅暂住了。 “这明摆着就是要和池铭争夺你的芳心,说起来,段公子对姐姐,也真是煞费苦心,只恨你怎么就不开窍呢?那池铭除了相貌和段公子相当,其他的,你是论才学,论人品,论家世,哪一样能比得上段公子啊?何况又不是娶你回去做妾,是做平妻,那可也是正室,就算将来娶了正妻,也不能拿你当妾室姨娘之类看待的,这是何等尊重,你还有什么不足?” 陆婉儿坐在兰湘月对面,苦口婆心地对她进行劝说,光茶水就喝了三碗,可见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兰湘月仍是绣着花儿,眼皮子都不抬,冷哼道:“池铭上辈子是不是放了你高利贷又把你逼死啊?所以这一世你为了报复,就把他说的这样不堪。” “那倒也不是,说起来他算是好的,只这也要看和谁比,他和我三哥比,我不能说他不好,可要和段公子比,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嘿!段明睿给了你多少钱啊?你看看你这个不遗余力的劲头,要不然我说说把你嫁过去得了。” “那也得人家要啊。”陆婉儿没好气的白了兰湘月一眼:“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专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是不是?” “伤口?我去了乡下一趟而已,你就有伤口了?”兰湘月终于抬起头来,假装一脸惊讶的看着陆婉儿,果然,下一刻那娇俏的女孩儿就被她气得仰倒。 “本来吧,我就是这茂城里最出风头的女孩子了,容貌不差,才名也不差。我还想着将来的夫婿也一定要好好儿挑一挑,不能比任何人差呢。”女孩子间的悄悄话儿,大胆些也无妨。只是说到这里,陆婉儿的表情就跟快哭出来似的,悲愤道:“谁知道后来,你那么不声不响就横空出世了,原本觉得我不错的那些人一看,好啊,原来陆三姑娘根本不算什么,兰大姑娘那才是真正的才女,知道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吗?和你一比,我就是该死的人和该扔的货。这难道还不叫伤口?不但是伤,还是心口上的伤,一个劲儿滴血呢。” “噗!”饶是满腹烦恼的兰湘月,也让她逗得不禁笑出声来,连忙道:“行了行了,看你说的那可怜劲儿。实话说,当日谁想横空出世了?不是你们逼着围着,我愿意出那个风头吗?我现在比你还后悔呢。” 她一边说,就扔了一条帕子过去,陆婉儿迟疑接过来,自己用手摸脸道:“不是吧?我真哭出来了?不可能啊,我可不是那种娇娇女,打不过人家就哭。” “不是给你擦眼泪的。”兰湘月忍笑道:“你不是说心口上有伤流血吗?给你擦血用的。” “啊!你这坏人,人家都这么伤心了,你还往我心口上插刀。”陆婉儿“大怒”,过来就把兰湘月摁住打,姐妹两个刚嘻嘻哈哈动了两下手,就听门外小荷的声音道:“姑娘,段公子来了,太太问你要不要出去见见呢。” “快去快去。”陆婉儿猛然停了动作,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不行,这会儿要是去了,岂不是让段公子看轻?奇怪,他过来干什么啊?小荷你没问问?” “听说是来送东西的,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呢。所以让人来请姑娘,不过也说了,姑娘若是不想去,就不去。” “我去。”兰湘月才不管段明睿会不会看轻自己,若是看轻了,那更好。因就要换衣裳,吓得陆婉儿死命拖着她,却听她笑道:“这样吧,你也去,说不定段公子就会移情别恋了呢。” “这种话亏你也说得出口。” 陆婉儿气得要死,眼见拦不住兰湘月,她忍不住摇头道:“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我管不了你,我也是的,明知道都是闲操心,就是管不住自己,呸!你个不识好歹的。” 兰湘月微微一笑,转身出门,陆婉儿没办法,也只得告辞离去,临走时还表达了一下对兰湘月这“不识好歹”的眼光的不满。 51第五十一章 兰湘月也不理她,送出去后直奔前厅,果然,一进门,就见段明睿正坐在下首,上首坐着的是沈氏,兰湘雪则在段明睿对面第二顺位的椅子上,规规矩矩坐的还真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气质风度。 “大姑娘来了。”沈氏满面笑容,而兰湘月一进门,便看见一边桌上放着一摞子布料,沈氏旁边的桌上则放着一个大锦盒。她心中咬牙,暗道丢人啊真丢人,这老虔婆爱财的嘴脸可算是人尽皆知了,当日池铭就是用这些东西来收买她,如今可好,这段明睿也有样学样。她自己就不觉得丢人吗? 一边想着,脸上却是尽全力挤出了一股“暴发户”般的惊喜笑容,奔着那摞布料就过去了,一面翻拣着,就赞不绝口道:“呀,这是段公子送来的?想必都是内造的吧?果然这东西就是不一样,太太您看,比当日池公子送的可好多呢。” 兰湘雪“扑哧”一下就笑出来,刚笑了一声,便连忙又正襟危坐,咳了一声道:“姐姐,那不是段公子送的,是池公子刚刚送过来的,我和太太看着也只是寻常,真不知姐姐怎么看出好来的。” “啊?” 兰湘月傻眼了,心想我这还想卖力表演下攀高枝儿的戏码呢,敢情一开头就演砸了?因脸色也不禁微微红了一下,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看段明睿,却见他面上惊讶退去,换上了然的笑容,那目光让兰湘月真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去。 “兰姑娘若喜欢,也不值什么,回头我让人回京的时候,给你捎几匹内造的锦缎过来。”段明睿依然是一派贵公子风范,兰湘月咬了咬嘴唇,狠狠盯了他一眼,知道再演下去也没用了,便来到兰湘雪上首的座位坐下,淡淡道:“不知公子此来,是有什么事呢?我爹爹出去谈生意了,还没回来。” 段明睿笑道:“我也是上门后才知道伯父没回来,这却是不巧了。家外祖母一直念着姑娘的救命之恩,所以吩咐我有时间就过来坐坐,或是有什么需要我效力之处,生怕伯父和伯母不好意思开口,倒是我主动些好。” 天啊,这货不是清傲的贵公子吗?怎么这会儿脸皮也是这么厚呢?兰湘月只觉得无力,看着段明睿一字一字道:“公子多虑了,我们不过是个商户人家,哪里有什么难处是需要公子出头解决的?更何况,也万万不敢高攀。” 这话一出口,沈氏就觉着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惶恐:这大姑娘如此不客气,若是段公子从此生了气,肯把目光移到二女儿身上,那自然是好的。怕就怕万一段公子生气了,却是看也不看二女儿一眼,那可不就是鸡飞蛋打了呢?自己成日里以为段家只有贵,未必有财,可是只看这锦盒里的首饰,那该是内务府的精品啊,这样东西,就是池家有一座金山,他们能买的来吗? 一时间,沈氏倒是纠结上了,段明睿说了什么她却是浑不在意。待回过神来,就听二女儿巧笑倩兮道:“段公子何必固执呢?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沈氏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知道这是二女儿倾慕段明睿,竟是自己稍微出了一会儿神,便连闺阁风度都不顾了。因连忙重重咳了一声,看着兰湘雪咬牙道:“你满口里说的都是什么浑话呢?” “妹妹说的没错啊。”却听兰湘月笑吟吟接口道:“段公子,我也是这么想着的,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本地找?本来数量就不多,何况质量又不好。你出身名门,什么样的名花异草没见过?怎么也不该为这一棵花就放弃了整片树林子是不是?” 沈氏不由得有些糊涂,只觉得无论如何,兰湘雪和兰湘月也不该这么大胆无耻,当着男人的面儿就谈论这样的淫词艳语。直到段明睿微微一笑道:“这又有什么法子?外祖家花卉也多,我却偏偏喜欢了这一株,可是又养不好,也不知怎么去养,真真是愁人。还以为兰姑娘学识渊博,能够知道这花儿的养护之道呢,想着求教求教,却原来也是无计可施。” 沈氏这才明白几个人说的是养花,不过她自然也听出来了,三个人都是话中有话呢。无论如何,却是不能让兰湘月把这话给说死了。因便沉声道:“行了,你们回去吧,雪儿不是说那牡丹花怎么也绣不好,要跟你姐姐请教吗?还不趁着这会儿你姐姐有空,快去呢。” 兰湘雪很不情愿,兰湘月也想垂死挣扎一下,无奈段明睿已经站起身告辞。两姐妹这才也回了后院,却是各有心思。 兰湘月想的是不知刚才这一番话里有话,是不是让段明睿打消了念头,只恨沈氏不让再说,倒失去了乘胜追击的机会。而兰湘雪则想的是:刚刚我这一番对答似是也不错,不知道段公子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只恨母亲出声,都不让我把话说完,到底又让那女人抢了我的风头。 至于段明睿,他从兰家出来后,便将那“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本地找……”四句话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自己摇头笑道:“这兰姑娘真真是聪慧狡黠,这样有趣的话儿,也难为她须臾之间便能想到。偏偏又贴切又有趣儿。只是她为什么却不肯答应我呢?难道她也似别的女子一般,有一女不嫁二夫的心思?可是还没下聘不是吗?这也不算嫁吧?更何况,池铭明明喜欢的是另一个女人,以她的聪慧,怎会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还是说,她在欲擒故纵?可是我把话儿都透出去了,她有这个必要吗? 一边想一边走,忽听前面有人叫“段公子”,抬头一看,不是冤家不聚头,那迎头赶上的不是池铭还会有谁?因便微微一笑迎上去,淡然道:“池兄从哪里来?” 池铭道:“我刚去我家茶庄取了两罐好茶,兰世叔最喜欢茶叶的,要送去给他老人家尝尝。”一边说着,就示威似的看着段明睿,那意思很明显:怎么样?我想上兰家就上兰家去,兰家老爷我是叫叔父的,你能和我比吗? 却不料段明睿云淡风轻的一笑,淡然道:“池兄不必费心了,我刚刚从兰家出来,原来兰伯父去外地谈生意了呢。只见到沈夫人和两位姑娘,我也就没多说什么,不过闲话一回便出来了。是了,池兄送去的布料我也看到了,你倒是殷勤的很,才送了布料,就又送茶叶,送东西的人回来就没告诉你兰伯父出门了吗?” “什么?”池铭惊叫一声,他惊讶的当然不是兰录出门的事,而是段明睿这厮竟然也堂而皇之的登了兰家的门,还叫着什么兰伯父,这岂不是和他的待遇一样了?怎不令池铭惊讶? “池兄很惊讶的样子啊。其实这有什么奇怪的?沈夫人对我很热情呢,不住口的夸赞说我送她的那一盒子首饰好,也是,那可都是内务府的精品,民间寻常也见不到,沈夫人当真是有眼光的很。”哼哼!小子,以为就你会贿赂吗?切,谁不会啊。 池铭自然也了解沈氏的贪婪,心中都快冒火星子了,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微笑道:“这倒是,沈夫人确实有眼光。就怕兰姑娘年轻,眼光不如她继母那般厉害,看不出这首饰的贵重,岂不是白费了段公子一片心?”哼哼!你狂什么狂啊?就算你能笼络了那老虔婆,大姑娘可是矢志要嫁入我池家的。 “兰姑娘怎么会没有眼光呢?她是那么聪慧的女子。”段明睿微微一笑,然后一抱拳,对池铭道:“我还有事,池兄,咱们改日再聚吧。” 池铭也抱拳还礼告辞,却不料段明睿在走到他身边时,忽地停了脚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兰姑娘那样的女子,岂容俗人践踏?池兄,这桩姻缘,我要定了,得罪之处,还望池兄多多见谅。” 池铭鼻子都快气歪了,待要冷笑着还以颜色,却见段明睿这缺德的早已飘然远去,竟是不肯给他反驳的机会。 “呸!卑鄙无耻下流。”池铭恼火的骂,一旁小厮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却见池铭两只桃花眼里直冒火星子,盯着他便虚踢了一脚,恨恨骂道:“你还有脸问?赶紧去把那老虔婆的事情给我调查清楚了要紧。不然恐怕真就要让这小子得手了,妈的竟然学我,呸!没出息。” 通儿听得一头雾水,压根儿不知自家爷这是发的什么疯。好在池铭说的那件事情他是有数儿的,于是连忙赔笑道:“爷再耐心等两天,就两天,两天后肯定有准信儿来,那厮当日可是给小的立了军令状的,两天后必定给准信儿。” 池铭听他这样说,方觉着心里气平了一些,扭回头看了段明睿一眼,他冷笑道:“跟爷学?想把宝押在那老虔婆身上?呸!等着吧,我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 “你这几日怎的都没到我这里?可是又让哪位仙女儿给绊住了?我就说池三公子最是个风流人物,哪肯在我这棵狗尾巴草上吊死?” 奢华精致的房间里,池铭刚在椅子中坐下,便见正往熏笼中添香的萧怜月冷笑着说了一句,他连忙站起身,走到心上人身边笑道:“你这是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这还不是为你忙碌奔波?难道你就没听说段明睿那小子要和我夺兰大姑娘的事吗?” “呸!亏你有脸在我这里说这样的话。”萧怜月听了,便觉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停了手,斜睨着池铭冷笑道:“我就说嘛,敢情是这些日子让才貌双绝的兰大姑娘给迷住了。只是着迷就着迷罢了,何必还拿我作伐子?想着我领你的情么?你也太小看了人,我就是傻子,也断断不会傻成这样儿。” 52第五十二章 “真是为你好,你还不信。池铭叹了口气,见萧怜月还要说,于是连忙举手道:“我不和你说别的,我只告诉你,大姑娘和我说了,她那继母打的好主意,只要我们池家退了亲,她继母就打算把二姑娘许配给我。你想一想,若是真由我们家退亲,以我们老爷子那心肠,可会不会要她家的二姑娘?一旦要了,你再想想那二姑娘的性子,你受得了?” 萧怜月一听这话,登时把脸上恼怒去了七分,紧张道:“大姑娘真是这样和你说的?奇怪,她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说她不想进段家,侯府争斗太厉害,她却只愿意过与世无争的悠闲日子。所以宁愿嫁进池家。”对于心爱的人,池铭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信,世上哪有这样蠢的人?”萧怜月皱了皱眉头,怀疑的看向池铭,疑惑道:“该不会是她故意借段公子来抬高身价,让你对她另眼相看吧?” 池铭也皱了眉头,摇头道:“别这样说,兰姑娘不是那样人。而且段明睿明明白白找上我,要求我退亲的,后来我反悔了,这不今日还在我面前示威呢,他竟是也学着我,去贿赂沈夫人了。兰姑娘就算再大能耐,也总不能说动段公子替她行这样荒唐的主意吧?” “我还是有些儿不信。”萧怜月皱眉道:“哪有人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反而要嫁进人家当弃妇的?”话音未落,忽听池铭淡然道:“是么?就是说,若现在段明睿肯让你进门做姨娘,你是必定要去攀侯府这根高枝儿了?” 萧怜月心中猛然一凛,连忙挽了池铭的手笑道:“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家不是怕你被人蒙蔽了吗?所以才帮着你分析分析,怎么却扯到我身上了?我和兰姑娘怎么比?你我是真心相爱的,莫说段明睿,就是皇上让人八抬大轿抬我进宫做娘娘,我拼着一死,也不会舍了你。” 这话池铭却是不信的,就如同萧怜月所说,他也不是傻子。何况之前这个爱人为什么非要和秋晴雪斗舞?真的只是为了争那口气吗?池铭心里其实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不肯去多想在意罢了。因此时便轻声对萧怜月道:“怜月,我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我呢,不过是个商家之子,或许钱财不缺,却非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你放心,你和我在一起,只要咱们两个真心相对,那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必定有你一碗饭。” 萧怜月一听这话,池铭明显是起了疑心,她也知道自己上次定要斗舞并且还冤枉池铭那几句话实在不智,因之后后悔了好长一段时间。偏这几日池铭又不来了,只是派人送东西过来,这如何能让她安心?好不容易今日人过来,听他的意思确实是为了自己在奔波,不说别的,若真是兰家大姑娘嫁进侯府,而那二姑娘入了池家,往后如何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那二姑娘最是个争强好胜的,无理还要搅三分的主儿,到时候公婆岂有不站在她那正妻一边的道理?那自己的日子还能过吗?就算能过,还不知要平白受多少冤枉气。 于是此时便打叠起千百样柔肠安慰感谢池铭,只是对兰湘月的动机她实在是疑惑,以她这样势利的女子,哪里能想到竟然有女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却要当弃妇的? 听她又问起这件事,池铭终是觉着有些不耐烦,漫不经心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就想一想,我哪里能比得上段明睿?身家才学还是富贵?既然什么都比不上,大姑娘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而不喜欢他?之所以这样做,肯定就是像她说的那样,她不喜欢争斗呗。如此一来,她进了池家,你也好过,我也自在,多好啊,还非要去胡思乱想,把人往那种心机深沉卑鄙的方面去寻思,怜月,这可是你不对了。” 萧怜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是,都是我不对,那兰姑娘什么都是好的。我……我这不也是怕她喜欢你,嘴里说着不争不争,等到一进门,便要和我争你么?到时候,我和她一比,也只有样貌还能胜上几分,只是这算什么?红颜易老,等到我没了这青春美貌,论家世才学端庄稳重,还不是她占在上风?我那时候还拿什么和她争?男人多是负心汉,我又是这么个卑贱身份,公婆不喜,连丈夫也不疼爱的话,还不是任大妇宰割了?我那些姐妹,被大妇打死发卖的还少吗?我只怕我为你痴心了一场,最后换来这样一个凄凉结局,那便真真是我自己往火坑里跳了。” “你放心,只要你依礼正行,我的心就在你身上,难道你现在还不信我?”池铭看着萧怜月,举起一只手郑重道。 “依礼正行。”萧怜月心中便是咯噔一声,接着便娇笑道:“那……若是人家爱你到极点,不依礼正行呢?”一面说,就将一个柔软的身子偎在池铭身上。 池铭搂住她,轻声笑道:“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小小不然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只是怜月,你既知我的为人,就别做让我为难的事,不然若总是你错,我也不好包庇于你不是?我这么的爱你,你千万莫要恃宠而骄,把我这片情爱之心一分分消磨了,那才是真正辜负了我呢。” 萧怜月面色白了一白,暗道果然,果然上次斗舞的事情,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因连忙笑道:“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只是到时候你也别辜负我才好。” “那是自然的。如今还有一件事未了,我料着这件事了结之后,便可以去兰家下聘了,到时赶在初夏之前,我就替你赎身如何?” 萧怜月点点头,心里再不敢有任何侥幸妄想。暗道罢了,命中八尺难求一丈。我这辈子大概注定也遇不上更好的男人,实话说,池铭就是不错的了,虽比不上那些富贵公子,但他是真心对我,又有家财万贯,将来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我能遇到他,已经不知比那些姐妹们幸运多少,还何必在这里耗下去,妄想遇上什么富贵王孙呢? 想到此处,便对池铭道:“既是如此,那你不如现在就替我赎了身,在外面找一所宅子让我先住着,等到成婚那日,再让轿子抬我进门,岂不好?” 话音落,见池铭一呆,接着便喜出望外道:“真的?你答应了?那敢情好,我现在就去找鸨母说……”不等说完,就要下榻去找老鸨,却被萧怜月一把拉住,听她娇嗔道:”你就是个急性子,我和你耗了这大半年,始终不肯让你为我赎身,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别显得那么着急,在妈妈面前有压赎身银子价格的余地,不然你就等着她狮子大开口吧。” “是么?原来怜月不肯让我赎身,竟是为了这个缘故?而不是想等着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王孙公子像我这般爱你?罢罢罢,你竟是糊涂了,想想这大半年来我来你这里花费的银子吧,多少赎身价还没出来?” 池铭一面说,便笑着去了。这里萧怜月总算不用再强挤出笑容,面上变色之余,不免在地上跺脚,暗道这个聪明的冤家,果然他都知道,只是因为爱我,所以不肯明说罢了,这是让我以后莫要再在他面前弄鬼耍滑呢。想到这里,气性越发上来,因赌气自语道:“哼!我就不信,难道你能事事都看得通透?那兰家大姑娘就真是个面团性子么?嘴里说爱我,将来若是负我半点儿,看我让你好看。” 池铭这里兴冲冲和鸨母谈好了为萧怜月赎身的事儿,想那鸨母是何许人也?这样一只大肥羊,二话不说就把她培养的摇钱树给啃了,弄得她竟没从萧怜月身上赚到多少钱,当下哪里还肯和对方客气?这一谈价格,何止是狮子大张口,干脆就来了个河马大张口,以至于池铭压根儿就没听她在那里诉苦提价格,只盯着那上下嘴唇翻飞的一张血盆大口了,暗道真是奇哉怪也,女人都是樱桃小口,这个鸨母的嘴没长成樱桃也就罢了,你长成一个桃子苹果都好,怎么就长成西瓜了呢? 好在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最后池铭交了六千两的银票,又安排人立刻去打扫池家在茂城的一处院落,接着半下午的时分,看萧怜月收拾好了,就忙忙将她接出来,安置在那小院里,自然又陪着吃了一顿晚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 “六千两银子?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第二天,池铭花费了六千两银子替花魁怜月姑娘赎身的消息就传遍了茂城的每一个角落。被陆婉儿邀请出门来绸缎庄选布料的兰湘月也立刻从对方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 只不过她十分奇怪,想那《红楼梦》里,贾琏就算是家里当家的了,也不可能自己就拿出六千两银子来。虽说池家富有,但池老爷对三个儿子便这么放纵吗?连六千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 果然,便听陆婉儿冷笑道:“这算得什么?池家那么多产业呢,生意铺子都是池家老大打理,地产就是老二的。他这个老三是标准纨绔,什么都不会,只是每个月问大哥二哥或账房那里拿银子,但凡要用钱了,莫说六千两,就是六万两也未必拿不出来。” “果然这池家是富得流油啊,难怪上次那货一出手,就送了我那些金银。”兰湘月悄悄吞了口口水,暗自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唔,要是这么说来,我进了池家,每个月的月银应该也不会是小数目吧?就算月银不多,想法子从池铭这里抠出点也就是了,哇哇哇,好幸福,不干活白拿钱的日子最幸福了。 53第五十三章 一边想着,陆婉儿却又催她选缎子,兰湘月这会儿心思哪在这上面?胡乱选了两块。陆婉儿就命人包下来,正要和她再说话,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进来,看见她们就是一愣,接着满面笑容道:“这么巧?陆姑娘和兰姑娘也来买布料?” 兰湘月心里也想着确实是巧,进来的人不是池铭还会有谁?陆婉儿却是不待见他,只因为对方放着兰湘月这才貌双全的妻子不去爱,却偏偏爱那下贱的妓女,清倌儿花魁又怎么了?那也是妓女。 因免不了话中带刺的嘲讽几句,池铭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女孩儿计较。好在陆婉儿也知道兰湘月的心意,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怎么就放弃了段明睿那棵风度翩翩的高大银杏树,非要在池铭这么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却还是识趣的走到一边和店家结账,这里就暂时让给两人说话。 兰湘月从没像此刻这般感激过陆婉儿,因笑着和池铭见过礼,看看左右无人,立马面色就是一变,咬牙道:”你莫非是想娶我妹妹进门吗?’ “什么话?”池铭大惊失色,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要是非得娶那么个夜叉,我还不如做和尚去。” “扑哧”,饶是心急如焚,兰湘月也忍不住笑了,接着摇头道:“少来了,做和尚去?你那如花似玉的怜月姑娘岂不是要哭死了?” “哦,也对啊,那我就和怜月私奔去。”池铭嘴里漫不经心说着,待发觉这话有些过分,太过大逆不道时,却是已经晚了。好在偷眼觑着兰湘月,见她也不是十分在意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兰湘月确实没在乎,一则知道池铭开玩笑,二则现代女人嘛,私奔和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多司空见惯啊,她哪知道这事儿在古代来说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因听池铭这样说,她便小声道:“既如此,你怎么没和段公子说不退亲的事?为什么他又去讨好我们太太?” 池铭无奈道:“怎么没说?只是那厮摆明车马要和我相争,我又能怎办?好在如今他顾及脸面,还没仗势欺人到去找我父亲说,不然万一爹爹真的因为利害关系要退亲,我也要费一番周折呢。” “但问题是他现在不找你父亲,却是找我们太太了啊,万一太太让他收买了……”兰湘月急了:这池铭到底靠不靠谱啊?好吧,这似乎不是对方能够掌控的,只恨自己是女儿身,明明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却成了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好在池铭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见兰湘月这样急切,他便微微一笑道:“收买了也无妨,你放心,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你既不愿意入侯府,我保准让你如愿就是。我只是奇怪,人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你不肯趋炎附势也就罢了,因何竟然还反其道而行?” “谁说我不趋炎附势?池家家财万贯,我恰是趋之若鹜呢。”兰湘月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她的话倒是让池铭开心笑了出来,轻声道:“原来兰姑娘爱钱,这有何难?别的我没有,但只要我池家一日不倒,钱财这方面随着你花就是。” “你要说话算话啊。”兰湘月看着池铭笃定的模样,从昨天一直悬到今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眼看陆婉儿那里都结完账了,她连忙抓紧时间问池铭道:“你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打算?能不能先透露些给我知道,也让我放心嘛。” “这会儿却是还不能说,实在是并非罪证确凿。”池铭一摊手,接着又道:“不过我和你说,你们那个太太可不是普通人,你爹只怕是被人家蒙骗了。这女人十分不简单,你还有几个月才出阁呢,凡事谨慎小心一些。” 兰湘月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心中不由得一凛,正要再问端详,却见陆婉儿已经往这边走了,池铭也便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总之你放心,凡事有我呢。”接着便走了开去。 兰湘月无奈,只得和陆婉儿走出来,却见这妹妹又是拿那副“怒其不争”的眼神看自己,咕哝抱怨道:“真不知你怎么想的,和这纨绔就有数不尽的话说,怎么就不把这样和气给段公子半点儿?” “你喜欢你去给啊,我给不了。”兰湘月笑嘻嘻道:“你也说过了,段公子乃是玉树临风的大银杏树,岂是我这菟丝子能够攀上去的?倒正经是和池铭这歪脖子树能凑到一块儿。” 陆婉儿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菟丝子,亏你说得出来,段公子把你看做雪莲花,你却妄自菲薄到这个地步。”话音未落,忽见兰湘月正色道:“婉妹妹,我只和你说这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心里真是觉着和段公子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和池铭,虽然我心里并不喜欢他,也知道他不是做丈夫的好人选,然而和他说话,却着实透着亲近,就好像……就好像是言谈投机的至交好友一般。” “可你是嫁人,终究不是做朋友啊。”陆婉儿叹了口气,旋即又挥手道:“罢了罢了,我知道我都是白说,也没见过你这样固执的人,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不,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说她二人议论着回去了,只说池铭,在这里选了几匹布料,安排人给萧怜月送过去,出得绸缎庄后,就见身旁狗腿子通儿笑道:“爷心里到底是喜欢兰姑娘还是喜欢怜月姑娘呢?怎么小的倒是觉着,您和兰姑娘说话更投机些,和怜月姑娘说话,可很少见爷笑得这样开心。” “唔,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能看出这个来。”池铭斜睨了心腹小厮一眼,接着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当然,我心里明白我是喜欢怜月的。只是她……唉!她的心思未免太多了些,我喜欢她,奈何美人如花隔云端,或许这便是风月情爱,越喜欢一个人,就越在乎,越在乎,就越不知足?反正我总是觉着,我和怜月之间,总有些隔阂,偏偏心情也为她起起落落,一时恼恨她不能对我一心一意,一时又惶恐,唯恐惹她生气。在她面前,也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时间什么话都忍不住要挑明;一时间却又想着难得糊涂,看得清楚反而自己痛苦。真真兰姑娘当日说的是金玉良言,无情不似多情苦啊。不过和兰姑娘,我便没有这样心思了,虽然和她并没有什么情爱牵绊,然而每次说话,看着她浅嗔薄怒,就觉得这是自己知心的朋友,在她面前,是什么都不用去在乎掩饰的。或许,这便是真正的红颜知己吧,无关情爱,却是真正的知己。” 通儿挠了挠脑袋,摇头道:“爷这番话,小的实在不懂,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等说完,便被池铭瞪了一眼,听他冷哼道:“废话,你要是懂了,你就不是爷的小厮,而是爷的朋友了。真是的,怎么想起和你说这些?明摆着就是对牛弹琴嘛。” “是,小的是牛,爷是人,实在是爷今天这琴弹得太高深了,您要是像平日那般,弹点儿俗气的曲调,小的不就懂了吗?”通儿笑嘻嘻地道,自以为这句话十分高明,却是让池铭又好气又好笑,轻轻踢了他一脚道:“行了,越说越上来了,琴棋书画,这是最雅致的东西,到你嘴里竟也变得这般俗气。” 主仆两个嘻嘻哈哈去了,这里兰湘月和陆婉儿就在陆家门口道别,眼看着陆婉儿的马车进了角门,兰湘月便坐在马车里回兰府,恰是半下午时分,春风柔柔吹着,十分的舒适,因为她今天和陆婉儿相伴出来,所以身边没带丫头,这会儿自己在马车里摊开了手脚,一面掀开帘子向外看过去,那些杏花桃花都已经落了大半,风一吹,便有纷纷扬扬的花瓣被吹下来,落在行人发上肩头,或从马车边飘过,为这繁华俗世格外增添了一份诗情画意般的凄美。 正看得入神,忽然就觉着街道上一个身影似是有些眼熟,兰湘月连忙看过去,那人却是一闪身就进了一间屋子,消失不见了。 兰湘月探出头去,只见那屋子原来却是一家药铺,细想那个人影,倒像是沈氏身边那个心腹丫头,叫做春雨的,每次过去都能看见她忠心耿耿立在沈氏身后。 “奇怪,她这半下午的跑来药铺做什么?”兰湘月放下马车帘子,自言自语说了句。不知道是受电视剧小说影响太多,还是刚才在绸缎庄里池铭说的那句话让她害起了疑心病,兰湘月不自禁就把这小丫头来药店的行为想深刻了。 转念又一想:哪有那么巧的?那不过是小说里的内容罢了。若说沈氏要害人,她要害谁呢?自己吗?笑话,她这会儿还把自己当摇钱树吧?路姨娘?呵呵,沈氏要是想害她,用得着等到这会儿吗?早八百年前就想法儿害了吧?兰老爷?那更不可能,那贪钱的女人岂有不等着兰老爷继续给她挣钱挥霍的道理?哪会现在就害了。 想到此处,又想起池铭的话,兰湘月心里越发好奇,暗道那货说爹爹也是被沈氏给蒙蔽了,却不知他究竟查到了些什么?怎么就那样胸有成竹呢? 一面想着,马车就到了兰府门口,进角门后下了马车,刚回到绣房,就见芙蓉迎出来笑道:“姑娘快换衣裳,老爷回来了,这会儿大概正在上房。” “咦?爹爹回来了吗?”兰湘月惊讶问了句,见芙蓉点头,又说路姨娘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她看看自己身上衣裳,便笑道:“这就是出去穿的衣裳,换什么?走,咱们直接过去吧。” 54第五十四章 因带着芙蓉和颖儿来了上房,只见兰湘雪已经坐在那里,看见她,这刻薄女孩儿原本是要奚落几句的,然而一则最近她这奚落就从来没成功过,还经常被对方给反唇相讥了;二则父亲最近对自己已经颇多意见,若是这会儿还要逞强,只怕他更不喜欢自己,虽然母亲说会护着自己,可说到底,这家里当家做主的还不是父亲? 兰湘月和兰录问了安,就在兰湘雪上首坐下,父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就见沈氏身旁的丫头芸喜来请示晚饭摆在哪里,沈氏便道:“都摆在这里吧,给老爷的参汤炖上了吗?” 芸喜笑道:“炖上了,只是要等晚上宵夜时候儿才好呢,奴婢吩咐她们加了一只鸡,时间短出不了味儿不说,肉也不烂,那补养的东西自然到不了汤里头。” 沈氏笑道:“嗯,这是应该的,老爷成日里为这个家在外面奔波忙碌,该补养的时候一定得补养。”说完却听兰录叹气道:“补养什么?到底是老了,近来觉着精神虽好,力气却是有些不济,如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心有余力不足了。好了,不说这些,晚饭既好了,就快摆上来吧,外面的饭菜再好,也比不上在家里吃得舒心。” 沈氏笑道:“那是自然的。”因就命人摆饭,当下一家人就用过了晚饭,之后兰湘月兰湘雪姐妹两个自然回了自己屋子。沈氏这里却因为段明睿那一盒子内务府的首饰,心思又起了变化,便和兰老爷商量起来,只说若为了大姑娘长久幸福,这会儿就算是背信,也说不得要背一次了。日后若是得了侯府的助力,再多多补偿池家就是。 兰录这几日也是心中摇摆不定,原本他是准备在青州多呆些日子再回来,偏偏茂城的铺子出了事,要他赶回来处理,所以才这么快就回家,这会儿听见沈氏这话,内心更是倾向于将兰湘月配给段家,若不是当日女儿斩钉截铁说的那番话,只怕他现在连考虑犹豫都省了。 夫妻两个正商量着,就见春雨走进来,手里捧着的食盒中放着一碗人参鸡汤,沈氏亲自捧过来,递给兰录道:“老爷快趁热喝了吧,权当是宵夜,这却比宵夜要好多呢。人参都是我让春雨去药铺里买的最上等的参,从关外长白山那边运过来的,价钱可贵,千万别浪费了。” 兰录接过那鸡汤,心中十分感动熨帖,表面上却笑道:何苦花这个钱?寻常人参也就行了,更何况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要喝这人参鸡汤。素日里你也该替自己想想,善自保养才是。“ 沈氏的手不自禁便紧了一紧,面上笑容却更灿烂了几分,笑道:“看老爷说的,我怎么不保养呢?不过是吃这些好东西的时候儿您没看到罢了。老爷便是我们这一家子的主心骨,只有您的身子保养好,我们全家才都跟着好。” 一面说着,兰录已经笑着喝完了那碗人参鸡汤,点头赞道:“果然熬得浓厚,味道也好。”说完又感叹道:“到底还是你疼我。” 沈氏面上一红,垂头笑道:“看老爷说的,这是您肯给妾身机会,不然的话,路姨娘和喜梅岂有不想疼你的道理?不过是插不下手。好了,咱们且不说这些,时候不早了,快安歇吧。大姑娘这婚事,倒是还要从长计议的好。 兰录道:“我心里有数儿,到时候再说吧,行了,咱们也快快安歇,明儿还要早起去铺子一趟,南方那边的来人明儿一大早怕是就要过来,他们做生意最急急火火的,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精神头儿。” 一边说着,那被窝早已经铺好了,于是夫妻二人歇下,不提。 转眼间又过了些日子,这几日里,段明睿上门越发勤快了,池铭倒是很少过来。沈氏这会儿正是对池家鸡蛋里挑骨头的时候儿,还禁得住段明睿如此殷勤池铭这般冷落?更何况那段明睿每次过来,必然有新奇贵重的东西送给沈氏,只把这贪财势利的女人哄得越发高兴,不住声的在兰录耳边帮他说话,浑忘记了当日池家的婚事是自己替兰湘月定下似的。 兰湘月又如何不知道危机迫近,只可恨池铭那边半点动静全无,她也只能徒呼奈何。因这一日坐在窗前,便想着该不会是池铭那厮知道自己在说谎,并非是她嫁进侯府之后,沈氏就会把兰湘雪嫁给他,所以这厮索性顺水推舟,任凭段明睿在这里施展手段,反正只要是兰家主动退亲,那抱愧的便是兰录,恐怕也没有脸提出要把二女儿嫁进池家,那池铭岂不就是高枕无忧了吗? 越想越觉着有道理。兰湘月心中有些气苦,又有几分失望,暗道果然啊,男人都是这样德性。池铭就算是这时代里少见的重情义的人,然而答应了我的事情都反悔,呵呵,也别说答应我,或许那一日说什么抓住了太太的把柄,都只不过是来敷衍我呢,亏我还傻傻的相信他。 转念又一想,更觉悲哀,暗道兰湘月啊兰湘月,真正的你为了不嫁给池铭,宁可上吊自尽。结果却没想到最后事情竟会有这样的转变吧?如果你泉下有知,知道不用嫁给池铭,反而可以嫁给段明睿,你心里是不是会后悔呢?早知如此,何必要寻死。 但是再一想:也不对,这是自己,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段明睿的萌点,让他非要娶自己进门,甚至为此不惜给自己这个商户之女一个平妻的地位。如果换做是真正的兰湘月,没有那几首诗,没有救了杨老夫人的手段,那段明睿还会对兰湘月这般的另眼相看,死缠烂打吗?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就见芙蓉走进来笑道:“姑娘这几日似是有些发懒,告诉你个好消息,怕你不高兴的跳起来呢。老爷说了,四月十六去春溪玩儿一天,姑娘,这消息却如何?” 芙蓉满以为姑娘知道了这消息后,会高兴的跳起来。却不料兰湘月只是懒懒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前些日子不是才去了乡下庄子吗?这会儿又出去干什么?” “咦?姑娘怎么了?以往不是常说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太难熬吗?”芙蓉看见兰湘月的表现,不由得十分惊讶,连忙看向颖儿和小荷,指着她们道:“是不是你们两个蹄子又说错话了?” 颖儿笑道:“芙蓉姐姐还问我们,难道不知姑娘这几天都是这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吗?昨儿陆三姑娘来了,也是坐一坐就走,说等姑娘活过来再来呢。” 芙蓉摇摇头,笑道:“是了,刚刚看见了太太的表哥,这么多年,竟不知她是有亲人的,想来那会儿逃难,父母子女尚且失散,何况这表兄妹?我看她表哥倒像是有些落魄了,这一回来咱们家,说不定就要住下呢,时常听见别人家都有什么表小姐表少爷的,不知这一回咱们家是不是也能有。” 颖儿冷哼道:“他是太太的表哥,又不是老爷的,凭什么赖在咱们家?太太又不是没有钱,帮衬几个银子就完了呗。” 小荷笑道:“虽如此说,这家里老爷毕竟不常在家,还是太太做主的,她就在老爷面前哭诉,说她表哥如今艰难了,老爷又能如何?”话音落,却见颖儿也笑了,摇头道:“所以我说你不懂,恰是老爷不常在家,才不能让太太这表哥在咱们家里住呢。” “混账东西,胡说什么?”颖儿这里说完,正得意呢,便听芙蓉断喝一声,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间竟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不由也涨红了脸,低下头再不说话。 芙蓉便转向兰湘月道:“姑娘也该管管这小蹄子,如今越发放肆了,听听这话,若是当着别人说出来,人家不说她是个轻浮无行的,岂不是都怪姑娘教导不严?” 兰湘月只听她们在这里闲话,哪想到转眼间芙蓉这枪口就对准了自己,她也不觉得这算得上什么?哪个少女不怀春?颖儿都十三岁了,自己十三岁那会儿,男同学的情书一天都能收好几封,黄色小说也偷着看过一两本了呢。 于是便敷衍地哼哼了两声,算是给芙蓉一个交代,却见这大丫头又在那里跺脚,兰湘月无奈,只好直起身子看着颖儿道:“听见你芙蓉姐姐的话了吧?日后给我注意些。看见没?在那里直跺脚呢,何苦来?地上还硬,硌脚得慌,下次你再这么不知轻重,就让她直接往你身上踩,踩死了就剥皮,做人皮灯笼。” 一句话说的芙蓉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姑娘这是挤兑奴婢呢吧?看那小蹄子,她准是低头偷笑呢,这以后越发难管了。”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声音笑道:“哟,这是主子在教育丫头?怎么屋外都没个人守着了?” 随着话音,路姨娘推门进来,那个小妾喜梅跟在她身后。兰湘月连忙起来见礼,那喜梅也忙上前行礼。路姨娘就笑道:“今儿天气真好,老爷说三天后去春溪玩儿,想来也会是好天气。是了,太太的娘家表哥找来了,你们看没看见?” 芙蓉亲自捧了茶过来,笑道:“怎么没见?刚才奴婢们还在这里说呢。只是奴婢不过远远看了一眼,没太看真量,只觉着那位表舅老爷不似是混的风生水起的。” “什么风生水起?穿戴的破破烂烂。”路姨娘撇撇嘴,冷笑一声道:“太太刚看见他时,语气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吓,好一会儿我觉着她才回过魂来。” 喜梅笑道:“可不是?说起来,这表舅老爷何止是不风光,简直是混的也太惨了些,那粗布衣裳上还打着好几个补丁呢。看样子老爷倒是有些同情他,婢妾猜着,只怕是要留下来在这府上做个管事,他又没有家口拖累。” 55第五十五章 路姨娘点头叹气道:“可不是?老爷就是心慈,说什么太太娘家没人,总算如今有了个亲戚,要多多往来见面才是。你没看后来太太那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花?老爷对她这样好,那女人哪有不得意的?” 正说着话,就见沈氏身边的丫头芸喜过来道:“今儿家里来了客人,太太让奴婢来问大姑娘的病,说是若好些了,晚饭就去上房用,老爷今晚也不出去应酬了,留在家里用饭。若是没好,便仍让厨房送饭菜过来。“ 兰湘月这几日心情烦躁,尤其看不得沈氏和兰湘雪,不然只怕自己眼睛里会冒出火星来。然而这会儿却也对那个什么表舅老爷来了兴趣,因就道:“我觉着身上好些了,晚饭就去上房用,不然岂不是失礼?” 芸喜答应着去了,这里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将晚,便等兰湘月换了衣裳,一齐往上房来。 虽然兰湘月恨沈氏和兰湘雪入骨,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表舅老爷正经还是个挺英俊的中年人,落魄那会儿没看到,只是如今换了兰录的好衣裳,沐浴后倒是风度翩翩一个中年文士般的人物,就是左腿有些残疾,走路一拐一拐的,想来这便是他落魄的原因了,不然这样一个人,干什么不能混口饭吃,要沦落到来投靠表妹的地步。 这表舅老爷很会说话,一顿饭吃得谈笑风生,气氛十分热烈。 兰湘月一面用饭,一面心中便划开了魂儿,她总觉得这表舅老爷似是有些面善,又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对方,想来既是十几年都没有往来过,自己自然不应该见过才对。 一面想着,忽听兰湘雪冷笑道:“姐姐又想什么心事呢?低着头也不说话。素日里你不是最伶俐吗?” 兰湘月心中告诉自己要大度,不和这个小罗刹计较。因便抬头淡淡看了兰湘雪一眼道:“妹妹……”只说出两个字,她就愣住了,目光直直在兰湘雪脸上盯着,却是不说话。 “你看我做什么?”兰湘雪伸手摸了摸脸,但神情间却没有什么疑惑,反而得意洋洋,笑道:“莫非姐姐也看出了我这脸上用的是香雪斋的胭脂?呵呵,这是容家妹妹给我的,上次她哥哥陪她去的香雪斋,买了两盒最好的胭脂,一盒送我,一盒她自己留着。我原本想把这胭脂送给姐姐的,不过仔细一想,姐姐好朋友那么多,尤其是那陆三姑娘,那可是咱们茂城最有名的大家闺秀,这类东西送姐姐的还会少吗?因此我便自己留着用了。” 兰湘月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理她这不动声色的挑衅啊,闻言胡乱“嗯嗯”两声敷衍了一句,心中也在庆幸,暗道还好,我这正愁找不着理由搪塞过去,你自己倒是把理由给我送上门了。 如此心不在焉用了晚饭,回去的时候就把路姨娘拽着,一起回到了自己绣房,却听路姨娘笑道:“大姑娘怎么了?天色不早,也该安歇了,莫非又犯了老毛病?要我陪着你睡?不然就害怕?” 芙蓉笑道:“姨娘别这么说,我们姑娘正经许久没有犯过这毛病了,您看这些日子什么时候找过您?这么晚找您来,指不定是有什么事情商量呢。” 一边说着就进了屋,兰湘月把颖儿和小荷都打发了去睡,又让芙蓉关了大门,听下外面动静。看她这样谨慎,路姨娘和芙蓉的面色也郑重起来,因都仔细听她说什么,却见兰湘月面色凝重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二妹妹和他那个表舅很像?” 路姨娘和芙蓉面面相觑看了两眼,路姨娘便“扑哧”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却是为这个。这有什么?外甥女儿像舅舅很稀奇吗?多得是呢。” “虽如此说,可那个是她的表舅,又不是亲舅舅。”兰湘月却仍是认真,这一下,总算路姨娘和芙蓉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得也是一愣。芙蓉便道:“姑娘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眉目依稀间是有些像。” “姑娘的意思是?”路姨娘试探着问,心里却在狂打鼓,如果不是今日兰湘月如此郑重说起,打死她也不会想到那样惊世骇俗的方面去,然而如今偏因为这大姑娘认真说了,她仔细想一想,才发现兰湘雪竟是一点儿都不像老爷,素日只说她像母亲多一些,但是若真是再和那个表舅老爷相像……尤其那人还是太太的表哥,再想想当时太太看见她这表哥时的神情…… 路姨娘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于是兰湘月便微笑道:“看来姨娘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是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路姨娘双手合十,连连念佛,脸上都骇的没了血色,一面摇头道:“姑娘你是多想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的,太太又不是向天借了个胆子,阿弥陀佛,我们是在这里多虑了。” 芙蓉也终于明白过来,同样是骇的面无人色,死命摇头道:“姑娘你定是那些故事书看得太多了,这……这怎么可能呢?绝不可能的。” 她们都是这样坚决的态度,可见若不是兰湘月刻意提起这件事,是打死也想不到这方面去的。其实如果不是池铭前些日子忽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兰湘月也万万想不到,然而恰恰是因为对方那几句话,让她对沈氏存了疑虑,因此心里这会儿才会有如此大胆的猜测,虽然说这也太儿戏,根本只有小说里才能发生。但是穿越前那些微博上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生活永远比故事还要狗血精彩。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这么一说。”看见那两人坐立不安的样子,兰湘月有些后悔自己将这话说出口了,这可是真正古代的女子,哪有自己这么丰富的联想啊?说出来可不是就吓坏了呢?唉!自己在这里太身单力薄了,一旦心里有了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种时候,兰湘月就有些想念池铭了,那家伙**人虽不够格,但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一旦遇见事情,找他商量肯定没错。 一面想着,就又有些意兴阑珊,因让路姨娘等回去,然而路姨娘和芙蓉却都是被她的话给吓坏了,即使躺下,也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果然从前面传来消息,兰老爷因为看表舅老爷可怜,又想着这是太太唯一的亲人,因此留下他在家里做个管事。 兰家只是一个稍微富裕些的商户,原本府里只有一个管家,已经足够用了。这会儿突然又多了个管事,少不得分些事儿与他管管,那原本的管家虽是清闲了,然而权力也小了许多,更要担心这位表舅老爷会不会再后来者居上,因此即使并没少拿工钱,他也十分的不开心。 兰湘月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探询这位表舅老爷和沈氏从前的关系,只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消息:原来这次春溪之行,竟是梁家邀请的。 这种时候还邀请自己全家去免费春游,段明睿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因还想托病不去,然而兰老爷也很清楚梁家真正邀请的人是谁?到底没容她耍赖,兰湘月只说不欲和梁家接触太过频繁,唯恐池家知道了不高兴,倒是惹得兰老爷恼羞成怒,他唯恐自己的势利心思被女儿识破,因很是训斥了一番,到底还是逼着兰湘月上了马车。 妈的,渣子,禽兽不如,竟然要用女儿去换富贵,呸!渣男! 马车里,兰湘月在心中咕咕哝哝骂着,只是这也没有用,那春溪只在城外不远处,马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下了车来,杨老夫人早已和婆子丫头们等在那里,看见她,着实亲热,两家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兰湘月听段明睿说要亲自去钓鱼,心中便留意上了,因寻了个机会,悄悄儿赶过去,果然,就见段明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他自己坐在溪边大石上,垂着钓竿,着实有几分逍遥自在的潇洒味道。 兰湘月于是就明白了,这大概是爹爹和沈氏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进段家门,偏偏又怕自己性子烈,因此故意制造了这么个机会,就盼着自己能拜倒在段明睿这翩翩贵公子的青衫下呢,到那时可不就是水到渠成了? 呸!也太自信了吧。兰湘月心里想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明睿要皮相有皮相要才学有才学要家世有家世,绝对是古代的超级高富帅,如果不是自己这古怪的穿越女,只怕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他吧。 因想到是兰录和沈氏为了富贵不顾脸面替自己制造出来的机会,那还顾忌什么?于是兰湘月想也不想的,便从树后转出,微笑道:“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段公子当真是逍遥自在的很呐。” 段明睿转过身来,一愣之下便即释然,冲兰湘月翩翩一笑,淡淡道:“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好句,兰姑娘当真是出口成章,难道你素日里在家,也是这般随口便有妙句偶得吗?只可恨我们相逢日晚,竟不能得见姑娘几面,时常聆听仙音妙语。” 兰湘月这个恨啊,不是恨段明睿,而是恨自己,这会儿要不是在对方面前,她保准就几个大嘴巴子扇死自己了:明知道这家伙可能就是因为那几首诗才对自己另眼相看,偏偏还不吸取教训。这会儿说不是自己做的,也得段明睿信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人家不可能信,你说作者是别人?是谁啊?李煜?李煜是谁?没听说过,亡国皇帝?那更不可能了。确实不可能,这架空历史时代和她本来的历史根本就是没有一点儿重合,虽然有些事情惊人的相似,但毫无疑问,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56第 五十六 章 因此也就不在这上面纠缠,兰湘月冷着脸,开门见山道:“公子,小女子已经是定了亲的人,还望公子自重,莫要纠缠,公子身世清贵,人/read/704/” 段明睿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当下悠悠一甩钓钩,微笑道:“我自是没有以势压人,不然就算池铭不肯,只怕池老爷也未必肯得罪于我,怕是早就上门退亲了吧?至于强扭的瓜不甜,这也很简单,我不强扭,我只细心呵护,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那一天不就好了?” “公子可知心比金坚至死不渝?”兰湘月咬着牙根儿问,还真是没看出来啊,像段明睿这种理智到冷酷的家伙,竟然还有如此坚定不移的一面呢。 “心比金坚至死不渝?”段明睿喃喃自语,忽地提起钓竿,那上面一条尺把长的肥鱼被甩在草地上,兀自蹦的起劲儿,他转过身将鱼钩取下,把鱼放入浸在水中的竹篓里,这才站起身看着兰湘月悠悠一笑道:“姑娘,这话你若是骗别人,只怕也容易得很,可惜你要骗段某,那就不得不令姑娘失望了。若这话是那怜月姑娘说出来的,我或许还会信上几分,至于姑娘,呵呵……”他笑着摇摇头,却是没再说下去。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弃啊?”兰湘月急了,这段明睿怎么油盐不进呢?自己都说这么清楚了,他难道还要死缠烂打? “我倒想问问姑娘,我又有哪一点比不上池铭?”见兰湘月如此大胆,段明睿索性也把心一横,或许别人会觉着这女子不知羞耻。然而他如今自问已经了解对方许多,知道这不是轻浮无行的女人,自己爱她的,不也就是这份儿与众不同的胆色和聪慧吗? “在世人眼里,你样样都比他强。但是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如他。”妈的,既然好说不听,只好祭出大招了,就不信我这样露骨的言辞还吓不跑你?兰湘月发狠的想。 “既如此,也罢,我便再努力一些,争取早日让姑娘觉着我比他强就是了。”段明睿却还是不紧不慢逍遥自在,看着这女孩儿那万般无奈咬牙发狠的模样,他只觉着可爱。 “喂!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兰湘月气得要命,却偏偏又发不出脾气,只气得她心口都疼了。 “便是这样。”段明睿自在一笑:“听闻当初池铭垂爱怜月姑娘的时候,也是这般死缠烂打的,最后他如愿以偿了。我是个虚心的人,既然姑娘喜欢池铭,或许我跟他学学,会收到不错的效果也说不定。” 兰湘月都快哭了,这该死的段明睿,故意逗自己玩儿呢?她想表现出大胆叛逆轻浮的模样,这混蛋就比她更大胆叛逆轻浮;她说话露骨,对方就比她更露骨。反正就是要告诉她:在我面前玩儿手段,你还嫩点。 “你……你说,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成么?” 气昏了头的兰湘月也不顾女儿风度,直接冲到段明睿身旁,杏眼圆瞪的叫。 段明睿深深看着她,那目光没来由的就让兰湘月有些心慌,她连忙退后一步,就听对方沉声道:“便是这一点,我喜欢的就是姑娘这份自由随心,满腹才华,你也要改吗?” “自……自由随心?满……满腹才华……”兰湘月都结巴了,眨着眼睛看段明睿:“我……我不是这样儿的啊,我真不是这样儿的啊。那个……你应该听说过吧?我这人特别孤僻特别懦弱特别胆小……”她说到这里,面对段明睿那好笑的眼神,自己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孤僻?懦弱?胆小?好吧,那也是兰湘月,但是是穿越之前的兰湘月,穿越之后的,目前为止还真没这种气质,装都装不出来。 “总之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尤其是什么满腹才华,段公子,我对天发誓,我……我真没有什么才华的,那些名门千金大家闺秀个顶个的都比我有才,是真的,陆三姑娘都比我有才多了。” 这话兰湘月说的就十分顺畅了,因为是真话嘛。却不料段明睿依然是刚才那种好笑的眼神,好像是在说:编,你接着往下编。 “我没有骗你啊。”兰湘月真要哭了,总算这段明睿也有点怜香惜玉之心,眼见佳人都被自己的眼神盯成这样了,他终于是移开了目光,悠悠道:“兰姑娘,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我知道你是有目的,所以才不惜和我撒谎。但若是你说到陆三姑娘面前,她或许会掐死你也说不准哦,呵呵,她比你有才?你不如去问问她,看她承不承认啊。” 兰湘月垮下肩膀,她真的是太悲愤了:明明看的那些小说里:女主怀揣光芒四射的金手指,遇见她的男人无不为她倾倒。说什么就听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想摆脱谁就能摆脱谁,想打谁的脸就能打谁的脸。可她呢?没有金手指也就算了,连疑似男主池铭那货都是一心扑在一个花魁萧怜月的身上。这个段明睿也算是好的,偏偏他的冷酷理智又不对自己胃口,而且这人太精明了,万一在对方身边,一旦被戳穿了穿越身份怎么办? 可是怎么摆脱也摆脱不掉。在段明睿“你就等着嫁进侯府”的笃定嘲笑眼神中失魂落魄往回走的兰湘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预感,她觉得自己十有**要成为一个杯具,不,是成为一桌子的餐具了。 一想到那些侯府规矩,宅门深重,兰湘月身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简直想想都觉得太惨无人道了,如果真要过那种日子,她还不如一根绳子上了吊的好,或许还能穿回去呢。 正在心里嚎叫着,忽然就听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这会儿还是暮春时节,若是再晚几天,到了端午之后,那时节天气炎热,谁还有心思来这里春游散心呢。” 池铭。 兰湘月那眼睛里已经不能算是放光,根本就是冒火了。提起裙裾正要往前冲,就见前面几棵大槐树后转过来三个人,恰是池铭萧怜月和池铭的小厮通儿。 “咦?兰姑娘?” 池铭和萧怜月看到兰湘月,也都是一愣,接着两人连忙打招呼。 兰湘月心里这个气啊,却还是强忍怒火和萧怜月彼此见礼,接着她便怒气冲冲看向池铭:这货迷恋萧怜月,不想娶她她都不会怪他。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段明睿,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退缩了,她也能理解。但你抽身就抽身,咱能不能光明磊落些?你别拿出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来骗我说一切尽在掌握好伐?欺骗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还是不是男人啊? 兰湘月越想越怒,正要开口,就听池铭先笑道:“兰姑娘可接到我的礼物了?” “礼物?”兰湘月一愣:“你哪有给我什么礼物?”不是吧?难道自己错怪这货了?他给了自己把柄,但是却半途上被谁截了去? “怎么不是礼物?那个张青不是已经入住你们兰家了吗?”池铭笑得越发得意,折扇“刷”一声抖开,轻轻摇了几摇,耍的颇有几分帅气潇洒味道。 “张青?表舅老爷?”兰湘月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不敢置信看着池铭:“你是说?那个人是你安排去我们家的?怎么?他……他难道是假冒的?” “这话可笑,若是假冒的,你们太太岂有认不出之理?”池铭仍是笑得一派悠闲,只把兰湘月气得恨不能揪住他耳朵让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别这样吊胃口。 “拜托你就直说出来好不好?”兰湘月当然不能真去揪对方耳朵,想到这货娶自己的目的,于是立刻转向萧怜月,微笑道:“怜月姑娘,你看他多可恶?快帮我逼供,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呼,这货不就是怕成婚后自己骑在他心爱女人的脖子上吗?所以这会儿表现出不介意萧怜月身份,可以和她和平共处的态度准没错吧?还能为以后的逍遥日子铺路,一举两得嘛。 萧怜月也是立刻会意过来。她本有心要趁此机会压兰湘月一头,然而想到对方的声名,再看看那双如波杏眼中隐藏的一丝笑意,再念及素日里池铭言谈中对这女人的尊重,她如今已经赎了身,是再没有半点退路可走,因到底还是不敢,只好立刻转向池铭道:“好了,你别卖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和兰姑娘说,顺便儿我也听听。” 池铭哈哈一笑,他对自己这未来准妻妾的表现很满意。既然兰湘月如此给面子,他也不介意让对方更放心,因此看着萧怜月摇头道:“怜月,别恼,这事儿现在还不能说破,日后说给你听,你和通儿先去一边看着,有人来提醒一声,我和兰姑娘很快便说完了。” 萧怜月皱眉,还要磨缠,却见池铭仍是笑着道:“快去,你从来都是知分寸懂进退的,总不会在兰姑娘面前反而任性了吧?” 萧怜月叹了口气,她早从池铭嘴里知道了兰湘月嫁进池家做闲妻的条件,如今这男人可不就是要表现出他能压服得住自己,给兰湘月尊重的意图呢?因此即便心里不喜欢,也只好点头答应。 兰湘月自然也明白池铭的意图,于是面色立刻多云转晴,池铭在她心中已经跌到地板以下的形象瞬间又重新高大起来,因眼见萧怜月和通儿已经退到了十几步后,她方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57第五十七章 “那个张青并非什么沈夫人的表哥,沈夫人也非是什么落难的名门淑女。她原本就是秦淮河上一名歌妓,就因为和这张青有了首尾,这人又付不出赎金,恰好那一年秦淮河上遭遇了一场乱事,他们两个就趁乱私奔而出,却在路上失散。接着沈夫人就遇到了兰叔叔,她自幼就受琴棋书画的熏陶,在叔叔这个生意人面前装个名门淑女倒也不困难。不过你大概想不到,沈夫人在兰家地位稳固了之后,竟不知怎的又找到了这张青,两人藕断丝连,沈夫人暗中资助着对方,只不知为何,却不肯让关系更进一步。我打听到了这些事,便让人设计将这张青赚去了赌场,让他输了几百两银子,把他身家榨空了,还欠下债务,这才好不容易把他逼去了兰家。但凡是奸夫淫妇……咳咳咳,不好意思,在姑娘面前唐突了。总之,他们两个既然一直没断了关系,如今既朝夕相处,难免还会做下什么首尾,以姑娘的聪慧,只要注意查看形迹,也许能抓住把柄。只要兰叔叔知道真相,沈夫人在兰家自是无立锥之地,还怕她能对这桩婚姻使坏儿吗?” 这番话池铭说来是轻描淡写的,但兰湘月早已经被雷的外焦里嫩了,她心中此时除了有一百万匹那啥奔腾而过之外,只有一个念头:泥马生活果然比小说精彩一万倍啊一万倍。 “等等。”虽然震惊的无以复加,但兰湘月也很快回过神来:“你这做法,也只能保证我们太太不能再有能力把二妹妹嫁去你家吧?对……对咱们两个的婚姻有什么帮助?” 池铭面色凝重起来,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已经催着我爹办聘礼去下聘了,我爹也和令尊商量过,然而令尊却以各种理由拖延。段公子那边,我也做不了他的主。兰姑娘,并非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只能尽力至此。我想着兰叔叔还是一个守信重诺的人,如今犹豫,一则因为段家的身世确实华贵,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我有了女儿,我自然也希望她嫁得好。二来,只怕就是沈夫人的帮腔了,那最是个唯利是图的,段公子要贿赂她,能拿出的东西自然比我的好。我倒是想着抬一二千金元宝过去,保准什么内务府的首饰布匹也比不上,只是这样一来,却又没有个理由,反倒招人嘲笑。既如此,她大力帮段公子说话,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了。但愿事情揭穿之后,兰叔叔能认清他的为人,也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总之请姑娘放心,池铭既然答应姑娘,自是尽力而为。可是结果,我却实在不敢跟姑娘保证什么。” 这样说法倒也是合情合理。兰湘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觉着一旦公开了沈氏的真面目,兰老爷身边少了枕头风,那会儿他又是伤心失望万念俱灰之下,自己大概很容易可以说动他。 想到此处,方微笑点头福身道:“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池铭哈哈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兰姑娘,刚才那一会儿,我都怀疑自己眼花了,兰姑娘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活像是要来吃了我似的。” 兰湘月粉面微红,轻声道:“时候不早,我还要回去……”不等说完,便听池铭疑惑道:“是了,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又是单独出现?身边怎么没个丫头老婆子跟着呢?” 池铭这么一问,让兰湘月不自禁便想起自己在段明睿面前吃瘪的不愉快经历了,她自然不会把这话告诉池铭,这是古代,又不是现代,这种经历还可以拿出来炫耀炫耀的,因随便两句话敷衍过去,池铭也没有追根究底,拱拱手道别,又叫通儿,让他把兰湘月送回去。 走出有十几步了,兰湘月方又想起一事,连忙来到池铭身边,正色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因把那小龙的事情说出来,只说若是将来他去找池铭,求他给安排个差事,让那孩子衣食有靠。这么点小事对池铭来说又算得什么,打听得那孩子才七八岁,他便笑道:“也罢,他若过来,就让他先跟在我身边,将来你若是能嫁进来,就让他去你身边服侍吧,大了再让他跟着我做个小厮就是,放心,不用他写卖身契为奴,这总可以了吧?” 兰湘月很满意,又谢过池铭,方转身离去,眼看就要到了之前选好的地点,通儿回去了,她又理了理衣衫,这才转过山坳,向那边忙碌着的人群走过去。 此时杨府和兰府的下人们正在地上铺毯子,中午饭显然就是打算在这里解决了。兰湘月回来不一会儿,段明睿也就回来了。篓子里是十几尾或大或小的鱼,趁着新鲜,交给小厮去烤了,另一旁已经支起了烧烤摊子,有新鲜的羊肉和鹿肉预备着。 梁老太爷和和杨老夫人就席地而坐,正与兰录说着什么,沈氏则穿花蝴蝶一样的忙碌着,招呼杨家几个女眷和兰湘月兰湘雪坐过来,又对段明睿笑道:“段公子也过来一起坐吧,这春游讲究的就是个人多热闹。” 段明睿向兰湘月那里看了一眼,微笑道:“这有些不好,到底要避些嫌疑……”不等说完,就听沈氏笑道:“啊哟,避什么嫌疑?说起来不过都是半大孩子罢了,何况坐了这么多人,还怕不够避嫌疑的?快过来坐吧。” 她都如此热情了,段明睿也不是真心推拒,自然便走过来坐下,一面就悄悄冲兰湘月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说:这可不是我不懂规矩,是你继母太过热情,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兰湘月咬牙,目光投注在沈氏脸上,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对方的真面目给戳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说不定要去投河自尽了吧?嘿嘿嘿!那倒真是很好。 可惜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也别说这件事了,就是那烤肉烤鱼和各色菜肴流水般端到毯子上时,兰湘月想表现出一个吃货“风卷残云来者不拒”的气质,仔细想了想都不得不放弃。没办法,她终归是要脸皮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无比狂放的吃货气质,别说她还没练过,不太熟,就是练过,她也实在不具备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啊。 到最后,也只能优雅端庄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块肉,原本是想多吃些的,不过一想到梁家恐怕不会因为她的食量而有什么意见,八成还是只能落段明睿的耻笑,她就意兴阑珊了。 好在这次春游不过是两家聚一聚,并没有要在郊外过夜的打算,那可就真太不像话了。于是半下午时,两家人便各自坐了马车回去,在路上却又遇到池家的马车,听说池铭是和萧怜月一起出游,兰老爷的面色更难看了。再想想自从和梁家走近后那些朋友们的羡慕巴结,这会儿兰老爷心中几乎是连犹豫都没有,若不是还顾着当日艰难时池家的援手之恩,大概回城他就要去谈退婚的事了。 池家老爷是五月初六的寿辰,因兰录再三思想,又听沈氏在身旁催他退婚,他便点头道:“不急,我已经做决定了,只是如今还不好说,怎么着也等池家老爷过了寿辰,到时候我们多多送上寿礼,之后再退婚,想来他也是能理解的,只是我终究要背一个背信毁诺之名了。” 沈氏很想说这点儿名声和日后重利比起来,算得上什么?却也知道兰录不爱听这样话,强忍着没说。眼看路姨娘和兰湘月姐妹两个都过来吃晚饭了,也就趁势打住话头,命人摆饭。 饭菜都摆上来后,春雨端着一碗鱼翅汤走过来,笑着对沈氏道:“厨房里想着老爷和太太今儿去春游,晚上怕是要早些安歇,所以早早儿就把鱼翅炖上了,这会儿熬得又浓又香,不如就给老爷喝了吧。” 沈氏点头道:“放下吧。”然后转头看着兰录笑道:“我也知道老爷不爱喝这个,只这是补养的东西,上好的却是十分难得,何况这是段公子送的,那必然是更好的了,老爷不看别的,也该看段公子一片诚心,好歹就喝了吧。” 兰录看着那鱼翅汤直皱眉头,过了会儿方端起碗来,摇头道:“虽是好东西,却也不必这么俭省,你就让人多弄些,你和孩子们也都吃一点,又有何妨?” 沈氏看了兰湘月一眼,笑道:“老爷说的是,只要段公子成了咱们家人,想吃什么吃不到……”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淡淡道:“咦?太太要把二妹妹许给段公子么?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是半点儿风声没听到,这里倒是要给二妹妹说声恭喜了。” 沈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兰湘雪则差点儿把嘴里的汤给喷出来,咬牙瞪了兰湘月一眼,却是没有说话:这刻薄女孩儿终于也是学乖了。 “好了,都吃饭吧。”兰录咳了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大女儿那目光灼灼的眼神,他心里也在奇怪,暗道这孩子从小到大,虽也有教育,却也没到天天让人给她灌输什么三从四德女戒女训之类的地步吧?怎么就这样坚贞不屈呢?那池铭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好吧,池铭其实不错,但他对一个青楼女子倾心,这不是无德无行是什么?哪里比得上段公子? 而兰湘月也从父亲躲闪的目光中确定:父亲是真的要退亲了,池铭给自己的那个把柄,必须尽快利用才行,不但要利用,还要尽可能用的完美,争取让他捉奸在床,若那时候那对奸夫淫妇正在商量着谋杀亲夫,那这事儿就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到底是穿越来的,原本没什么关系,所以兰湘月对兰录并没有太多女儿对父亲的那种孺慕之情,更何况,这老家伙到最后仍是受不了利益诱惑,准备退亲也让她心中反感,所以此时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那真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58第五十八章 不过下一刻,她就为自己这刚刚划过脑海的想法一怔,暗道太太前几天也给父亲准备了参汤,今天又是特意做的鱼翅汤,靠!有没有这么巧啊? 也难怪她会浮想联翩,谋杀亲夫往往都是下慢性毒嘛,而且作为妻子,很好下手的。这是电视剧和小说里的铁律。此时兰湘月有了这样怀疑,便又把路姨娘拽到房中,问她道:“怎么近来太太总给老爷预备参汤鱼翅汤之类的小灶?我记着从前好像没有这样事啊。” 路姨娘笑道:“我道姑娘急急火火拖我过来是为了什么?原来却是为这个。这有什么奇怪的?老爷年纪渐渐大了,又奔波忙碌,也该保养保养。太太虽有些地方做的不好,又贪钱,但如今能料到这个,也不枉老爷和她夫妻多年。姑娘莫非也是馋那些东西?嗨!这有什么?明儿和厨房说一声,给你也做点儿,或许没有那上好的人参鱼翅,但普通的咱们总还吃得起。” “我看上去就那么像吃货吗?还和我爹争食。”兰湘月无奈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拉着路姨娘的手道:“姨娘,当年的事情我还小,这会儿也记不大清了,我怎么恍惚记着,好像是爹爹当日将太太带回府没几天,太太就有身孕了,是不是这样?” 路姨娘脸一红,在兰湘月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摇头道:“你这孩子,这……这样话也好……也好说出来?如此直白?这……这哪有一点儿闺阁风度?” 兰湘月翻了个白眼,咕哝道:“算了吧,还闺阁风度呢,中午那会儿,太太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就让我和段明睿拜堂成亲似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闺阁纪律,说严格的时候,一句话儿也不行;若说不严格了,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路姨娘叹了口气,她又如何看不出沈氏今天热络的过了头,因揭过这话题,就回答兰湘月刚刚的问题道:“你说的没错,当日太太跟着老爷回来,没到一个月,大夫就诊出有孕,老爷很高兴,立刻就把太太扶了正,只是二姑娘也是个可怜的,还不到足月,太太便让秋姨娘暗中使坏儿,吓得跌了一跤,早产了。” “姨娘这话我不爱听,二妹妹若是可怜的,这世上也没有可怜的人了。”兰湘月冷哼一声,想起当日小荷身上的那些伤,就气不打一处来。 路姨娘笑道:“我只说她当时,若是知道她后来这些所作所为,不是说没良心的话,就死两三回也足够的。唉!小荷幸亏是让你救了,不然迟早像絮儿一般,被她活活儿折磨死。” 她说到这里,就听一旁芙蓉插口道:“也不独絮儿,姨娘难道忘了晴儿?大冬天的,不知怎么惹了她,跪在院子里活活儿冻死了。只是说起来,二姑娘这些狠毒手段也是跟太太学的,姨娘刚刚说秋姨娘,我听府里的卢嬷嬷说过,那秋姨娘虽是有些不端庄,素日里却是个胆小的,她看见耗子还怕的要死,哪里敢拿着耗子去吓唬太太?保不齐就是太太趁那样机会要除了她,也是说不准……” 路姨娘不等芙蓉说完,就瞅了她一眼,摇头道:“你这丫头也是跟你们姑娘学的不成?怎么说话也这么大胆了,那些事情是你一个丫头能议论的?” 芙蓉便不做声,兰湘月则低头沉思,路姨娘就又转回头道:“姑娘,您听我的,虽说太太和老爷这次的事有些唯利是图,终究也是为你好,我看那段公子对姑娘也是真看中了……” “姨娘,芙蓉,我和你们说一件事情,但是不许和任何人说,因为这事儿实在是太过重大,你们明白吗?”兰湘月眼看路姨娘又要喋喋不休的老生常谈,连忙打断她。她也是刚刚决定要把池铭说的那件事告诉这两人,一则这么些日子观察以来,路姨娘和芙蓉确实是对自己最忠心的,两人也并非那头脑糊涂爱碎嘴的人;二则这往后的事情都要自己来处理,没有个帮手实在是不成,若不说出真相,只怕路姨娘和芙蓉还以为是自己不满这婚事而任性,再阳奉阴违,那就真是耽误自己的终身了。 路姨娘和芙蓉见她这样的郑重,不由都疑惑起来,互相对看了一眼,芙蓉便忙站起身,走到门外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折回身,只听兰湘月郑重将池铭的话对她们重复了一遍,只把路姨娘和芙蓉惊吓的魂飞魄散,张着嘴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姑……姑娘,您说的这可是真的?这……这话可不能乱说,若……若让老爷知道了,只怕咱们在这个家无立锥之地了。”路姨娘还是害怕,却听兰湘月道:“池铭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调查出来的,应该不会骗我,除非他想娶妹妹回去闹的他们家鸡犬不宁。总之,咱们如今也不是就要去爹爹面前告发,无凭无据的,这后果难道我不清楚?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等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池铭不是说过吗?他们俩现在可还是有首尾的,只是从前无人知道,如今这张青既被设计来了咱们家,爹爹动不动便要出去,我就不信他们能忍得住。” 路姨娘和芙蓉总算镇静下来,路姨娘便咬牙道:“若真是如此,断断不能让老爷被她欺骗了去,我今后也注意些,芙蓉你也看着点儿。只是有一条,这事儿就咱们三个知道罢了,别人先莫要说,免得打草惊蛇。” 兰湘月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原本连你们也不想告诉,就是唯恐你们害怕担忧,只是若只靠我一双眼睛,难免还是不周到,这才告诉了你们得知。还有一条,就是那每天晚上的宵夜炖品,姨娘说我胡思乱想也好,草木皆兵也罢,我总觉着,似是有些不寻常。爹爹虽然年纪不小,可素日里身体康健,还不到这样大补的时候儿,何况这几天出去,我常听爹爹说近日少眠多梦,力气似也不如从前。说实在的,我也料着太太不至于大胆到这个地步,怎么说爹爹和她也是十多年的夫妻,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自然还是周密些的好。” 芙蓉点头道:“姑娘这话也没错儿,且那炖品都不经别人手,全是太太身边的春雨亲自来弄,那是太太身边最心腹的一个人,若不是姑娘说,奴婢也不会多想,只是这一来,倒也有几分疑惑了。” 路姨娘皱眉道:“还是多心吧?太太又有什么必要要害老爷呢?难道老爷长命百岁,赚一辈子的钱给她花不好么?” 兰湘月淡然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做贼的人难免心虚,姨娘想一想,万一那二妹妹真不是爹爹的骨肉,你说,太太心里能不担心么?铤而走险也是正常的。” 路姨娘道:“若真是铤而走险,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下手的机会,还等到这会儿呢?” 兰湘月道:“的确,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那炖品,我也觉着我是多心……”不等说完,忽听芙蓉“啊”的低叫一声,接着小声道:“万一……万一真是太太动了手脚,也不是没有缘故。姑娘之前为了救小荷,害二姑娘挨了老爷好大一顿教训,甚至打了她,老爷可是从没对两位姑娘动过一根手指头的,那之后,奴婢看着老爷对二姑娘就不似从前那般宠爱了,二姑娘说话又直,时常还被老爷训斥……” “是了,若是这样,可不就一切都对上了呢。”兰湘月和路姨娘都是恍然大悟,只是再仔细想想,还是难免觉得匪夷所思,只两人心里终究是信了兰湘月的话,从这以后,便打起精神来,暗中偷偷观察沈氏和张青的举动作为了。 恰好这一日兰录又出门,路姨娘原本是不喜欢往沈氏上房中去的,不过晨昏定省实在逃不过才去,如今怀了这样心思,自然便要多去几次,因午后坐在屋中便默默想理由,好容易到下午时方想出一个,就往沈氏这里来,只说兰湘月的婚事如今要好好斟酌,却不料只得了沈氏冷冷一句“这不是你管的事,我和老爷自会拿主意。”便让她退了出来。 路姨娘心中愤愤,又无可奈何,也没看见张青,可说是一无所获,越想越气,然而转念一想,暗道我如今竟也是因为大姑娘,而变得这样刚强了?分明从前受气的时候也不少,那会儿怎么没这般过不来过不去的呢? 一边想着,自己也苦笑起来,站定脚步四下望望,也不想回屋里,有心要去兰湘月那里,又怕自己忍不住絮叨惹她心烦,想了想,便往小妾喜梅这里来。 刚进院子,就听屋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路姨娘大吃一惊,连忙进去道:“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莫非你娘家那边还有事?” 喜梅的丫头看见是她,连忙笑道:“姨娘快来劝劝吧,从太太那里回来就一直哭,奴婢也问不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完便走去倒茶。这里喜梅方起身让座,又拿帕子擦眼泪,哽咽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自伤身世罢了,想着咱们这做姨娘做妾的,可不就是贱命呢,太太是主子,是打是骂都要受着。” 路姨娘看她脸上有微微的红,不由诧异道:“怎么?太太打你了?为的什么?这阵子老爷多数在家,她可收敛了不少啊。” 喜梅让她一句话说的又是掉了眼泪,喃喃道:“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老爷回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这个吗?少受些气少受些打骂,谁知还是和从前一样,你问我为什么?我究竟也不知道,若是知道,这两个巴掌挨得倒也不冤枉,如今却是连做出气筒也做的莫名其妙,你说,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59第五十九章 路姨娘大吃一惊,忙拉了她的手道:“可不要生出这样心思,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死了呢?究竟是怎么了?她素日里又要当家主母的声名,怎么会连个缘故都没有就打你?” 喜梅道:“我哪里知道?先前想起一件事,就去请示她,结果进了院子,看见张管家从她屋里出来,面上仿佛还有怒容,我心里害怕,知道这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因也不想做出气筒,就要回来。却不料她不知什么时候在门口,看见我转身走,就又叫我回去,不等我说一句话,就给了我两个耳光,只说我如今不把她放在眼里,是要造反,要我悠着些,别以为老爷如今在家里,她就不敢拿捏我了,又说早晚也要卖了我,才能换得清静,竟是不容我分辩一句。你说,咱们是什么身份,这么些年来小心服侍着,唯恐出了错儿被发卖,步了那几个的后尘,难道这还忍得不够?如今找不到理由,就开始不讲理了吗?若是这样,我岂不是迟早也要被卖了?”说着又哭起来。 这里路姨娘却如同被雷轰了一半,整个身子都木了,心里只想着兰湘月说过的话,又把刚刚喜梅的话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忽听喜梅道:“你怎么了?别担心,我如何能和你比?你是当日太太身边的陪嫁,就是她恨你,少不得也要压着,在老爷面前博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却是喜梅看她木木呆呆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反而安慰起来。 路姨娘心乱如麻,也不和喜梅解释,只反复问着她看见的那一幕。喜梅被问了好几遍,最后无奈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进了院子就看见张管家出来,也没听他们说过什么话,想来总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所以才让她拿我当踹脚窝子的,你这么反复问……” 说到此处,忽的想到了什么,不由面上变色,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凑近了路姨娘悄声道:“不……不是吧?莫非你怀疑……你怀疑太太和张管家……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只是表兄妹……” 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喜梅虽不识字,然而这些年,戏却也听过几出,那戏台上的才子佳人,往往便有表兄妹历尽艰辛终成眷属的,她想不起两人身份也就罢了,如今既是想起来,又哪有不疑心的?于是心下也是惊疑不定起来。 路姨娘见她起疑,生怕她冲动之下行出什么事,反而让沈氏和张青生了警觉,因连忙摇头笑着敷衍了过去,又让喜梅不要胡思乱想,不然就真是作死了,如此连蒙带吓唬,总算是把喜梅给安抚下来,不过对方心中是否彻底打消了疑虑,这却连她也不知道了。 当下路姨娘也没了主意,连忙就将这事儿和兰湘月说。究竟连兰湘月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会闹不愉快的,只是听了路姨娘的话,她觉着沈氏和张青这不愉快闹得大概不轻,因仔细结合实际想了一番,隐隐约约却也有了个头绪,暗道是了,那张青既是池铭想办法把他给赚进来的,太太自然吃惊,她是女人,胆子应该也没那么大,岂有不害怕暴露之理?尤其爹爹最近总在家中,所以她的意思大概是要撵张青离开,但张青在外面漂流了这么多年,忽然间就安定下来,可能不想走,因此两人意见相左,才吵了起来,这原本也很秘密,谁知喜梅竟然过去撞见了,虽是她什么都没听到,只怕太太心气也不顺,自然要朝她撒气的。 这分析倒也很有道理,兰湘月还想着要不要提醒喜梅一声,让她素日里小心些,不过转念一想,喜梅什么也没听到,这又不是让她撞破了太太和张青的事,所以太太要杀人灭口,自己大概是电视剧看得多了,所以才这样草木皆兵。 因自己还嘲笑了一番,暗道这哪里是经过风浪的现代穿越女,遇到点事情就一惊一乍的。却不料第二天早上起来,来到沈氏上房,就不见喜梅来请安,沈氏生气,让身边丫头去寻喜梅过来,言说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兰湘月在旁边坐着听了,心中只觉有一股不好预感,果然,过不一会儿,芸喜回来禀报道:“太太,喜梅身边的丫头也说今天上午就突然不见她,只当她去散心,却是这会儿也没回来,如今也正在府里找呢。” 沈氏皱眉道:“这是什么话?好好儿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不见了?不过是因为我昨日打了她两下,所以赌气呢。罢了,且不管她,咱们先吃饭,我看等她寻思过来,来我这里怎么请罪。” 兰湘月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心不在焉的扒了两口,便回绣房来,彼时小荷和颖儿也都知道了这事儿,都在那里议论着,只说稀奇。兰湘月却是心往下沉,暗道如果真是像自己猜测的那般,喜梅真的死了,那沈氏就真是太毒辣了,自己也再不能慢慢悠悠,谁知道那心如蛇蝎的女人一旦狠了心,会不会连兰录也想法子除掉?他们夫妻之间,要害人实在再容易不过。兰录虽然也是商人,有些贪婪,却仍有底线,比沈氏好得多,万一兰录真要死了,那自己除非是离家出走,不然再也逃不出那老虔婆的手掌心。 因这一上午在房中看书,却也静不下心来,只让芙蓉注意着打听喜梅去向,将近晌午时分,忽听远处有嘈杂声,兰湘月忙命芙蓉出去查看,结果芙蓉还不等出门,就见路姨娘一头撞进来,面色都是青白的,看见兰湘月,眼泪便夺眶而出,嘴唇哆嗦了好半晌,方哭嚎了一声:“姑娘,喜梅……喜梅死了……” “什么?” 虽然早有预感,然而当预感成真,兰湘月也忍不住豁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路姨娘,却见她也是身子颤抖,芙蓉和颖儿小荷也全都愣住了。 好半天,兰湘月才最先回过神来,忙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路姨娘手中,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姨娘慢慢说。” “今天早上喜梅不见了的事,当时你也在上房,是知道的。”路姨娘喝了口热茶,也是慢慢镇定下来,方沉声道:“后来她的丫头到处找也没找见,太太只说她是不是逃了?因命人在城里悄悄找寻,照样没有消息。却不料才刚有人在井里打水,结果……结果就觉着那桶似乎总碰着东西,伸头一看,才看到井里漂着个人……” 路姨娘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兰湘月也只觉身子一阵阵发冷,从前看电视看小说,看那里的女人们斗得你死我活,人命有时候都算不上什么,一开始还觉着心有戚戚,但是到后来,根本就麻木了,宫斗宅斗里不死几个人,那还叫斗吗? 然而今天,当这种事情活生生就发生在自己面前时,当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昨天还对自己笑,今天便彻底消失了时,她却真真正正感受到那一阵阵彻骨的寒冷残酷和悲伤愤怒。 “姑娘……”路姨娘看着兰湘月,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都是我沉不住气,这样事情本不该告诉你的,你这么大点儿人,哪里禁得住这样吓……” 不等说完,忽的就被兰湘月抓住了手臂,听她沉声道:“姨娘,所以我不能嫁去侯府,如今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家,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便能行下这样事。若是侯府,那后宅争斗的激烈和黑暗更是可想而知,那里的女眷又有哪一个是等闲之辈?只有我这么个商户女,一旦嫁进去,岂不是真的跳进了火坑里?姨娘,我决不能嫁去侯府。” 路姨娘先前还觉得段明睿是个好人选,然而经历了这事儿,她也想明白了,只是心中还有一点犹豫,叹气道:“我的傻姑娘,便是嫁进池家,又有什么好的?他们家也比咱们家有钱有势得多啊,池三公子又痴迷那个花魁,那风尘中打滚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好相与的?太太……太太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但池家再有钱有势,也只是个商户之家,我们家和他们还算门当户对。而且池铭这个人虽然喜欢萧怜月,却并非痴迷到昏了头,他也算是个有情义担当的男人,段明睿太冷静太理智了,若是有一天,要牺牲我为他换功名富贵,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兰湘月握紧拳头,这样说虽然对段明睿或许有些不公平,但是她自信这个结论虽不中亦不远矣。她不喜欢那样冷静理智的男人,对于他们来说,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倾尽全力去爱,需要牺牲心爱女人的时候,就算有一番痛苦纠结,最后还是会牺牲,就如唐明皇。他对杨贵妃何等痴恋?然而马嵬坡下,还不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女人要这样的男人做什么?还不如要池铭这种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家伙。 听她这么一说,路姨娘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忽见兰湘月踱了几步,然后站定了对对芙蓉道:“给我换衣裳。” 路姨娘和芙蓉忙道:“姑娘要去哪里?”话音落,就听兰湘月淡然道:“我要去看看喜梅的尸体。” “什么?”路姨娘吓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张开双手拦在兰湘月面前,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连声道:“这可是胡说,姑娘怎么能去看她?那……那可是死人,连我都不敢看的。” 兰湘月只想确定喜梅是不是真的淹死,然而路姨娘和芙蓉都上前苦劝,她也慢慢冷静下来,暗道是了,我去看又能有什么用呢?我又不会验尸,除非是中了剧毒或是被掐死,这样痕迹我也能看出来,但既然我能看出,别人又何尝看不出?若说是昏迷了再投进井里,那就要专业的仵作了,不解剖尸体查看肺部,只用肉眼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60第六十章 这样一想,方把心思渐渐歇了,却又突发奇想道:“有没有办法报官?让官府来插手。只要验出喜梅是被人谋害,也许查证之下,能找到蛛丝马迹,甚至干脆就把太太给揪了出来,到那时,也省了咱们费事。” 路姨娘摇头道:“这更难了,老爷太太不出头,难道你我去报官?断没有这样道理。更何况,若是太太行下的事,必定周密,报官也未必有用。再说喜梅今天早上也说过受气不如死了的话,万一和太太没关系,是她自己寻死,咱们这一闹,在家里还有立足之地吗?若说她的家人,也必定不敢去告官的,真是自己寻死的话,那就是诬告,太太若恨上了,使些银子,足够让他们万劫不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怎么办?太太和张管家也不是傻的,要揪他们小辫子,让爹爹发现谈何容易?”兰湘月真有些暴躁了,恨只恨自己穿越成女儿身,要做什么都不方便,甚至连门都难得出一趟,就是诸葛亮,这般坐困愁城之下,也是一筹莫展啊。 正烦躁着,就听路姨娘小心道:“姑娘,既然张管家是池三公子送进来的,或许……找池三公子再想想办法?” “又要靠他吗?”兰湘月皱眉,她也不想频繁去麻烦池铭,更何况,张青已经进了兰府,池铭也插不上手啊。 正想着,忽然就听院里一个丫头道:“大姑娘,池府来人要见您,太太这会儿不舒服,所以让奴婢把人领到这里来了。” “池铭的人?” 兰湘月惊讶了,暗道有没有这么巧啊?正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因忙命芙蓉迎出去,就见先前来过一次的那个妇人走进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唔,好像这女人是池铭的奶妈,那应该就是非常心腹的人了吧? 路姨娘等和林嬷嬷彼此见了礼,便和芙蓉等都退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两人。林嬷嬷一开口,兰湘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何止是池铭的心腹,简直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些日子我们老爷犯了头风病,一家人都闹得人仰马翻,三公子实在脱不开身上门探望,所以派奴婢过来,说是问问大姑娘有没有什么差遣?若是有,尽管开口,我们公子一定尽力而为的。”林嬷嬷含笑开口,目光微不可察在兰湘月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不慌不忙淡然自若,不由也在心中竖了个大拇指。 兰湘月微微一笑,让林嬷嬷坐了,亲自端茶过来,方坐下笑道:“嬷嬷回去替我多谢三公子,我们太太竟还放您进来?我倒真是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我看她越发不堪了。” 林嬷嬷轻轻一点头,淡淡道:“沈夫人看上去确实是不想和我们再有更多牵扯,不过好在她总还有弱点,段公子的首饰布料再好再多,又怎么比得上白花花金灿灿的元宝更惹人心动?反正现在话也都没说死,不妨先把钱收了,日后就算有事儿,想来我们池家也不会小气到来算这些账。” 兰湘月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真真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继母,也只有请嬷嬷多担待。” 林嬷嬷忙笑道:“这是自然,沈夫人行出的事,和姑娘什么相干呢?我心里倒是可怜姑娘,这么多年,也不知您怎么熬过来的。” 两人闲话了几句,兰湘月心想反正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池铭看来也是说话算数,说了尽力而为,就确实尽力了,这样重要关头,也容不得自己高傲。因就把喜梅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把妇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郑重道:“好,奴婢这就回去和我们公子说,若是这样,此事倒不能再拖,恰好我们老爷也有意过完大寿便来下聘,若是在此之前,让沈夫人……” 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兰湘月却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也是盼着能把沈氏赶出去,自己和池铭的婚事才有转机,因此也郑重谢过。林嬷嬷看她模样不似作伪,原本心里就疑惑,不明白兰湘月为什么要放弃段家嫁进池家去,只是这好奇在心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送走了林嬷嬷,兰湘月在这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最后却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是只能继续加紧观察,见机行事。 且说池铭,听了林嬷嬷报的信儿,这货就有些坐立不安了。暗道我把张青弄进去,原本是为了让那一对奸夫淫妇露出马脚,让兰伯父知道后把他们赶走的,谁知这张青才去了几天,一条人命就没了,这还了得?再等几日,是不是就又有人没命了?合着我倒不是帮大姑娘,倒是去害命造孽的。 因此这货也开始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起来,对于兰湘月此时处境,他倒也有几分了然,只是苦于两人没办法随时随地的互通消息商议对策,想来自己都有些束手无策,只靠着兰湘月一个女人,在家里自然更是孤立无援了。 他这边替兰湘月发愁,偏偏池老爷的头风病也是越来越厉害,连着几日,头痛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难忍,他这是陈年老毛病,请了多少名医,也不见效验。无非是吃药忍耐,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自然就痊愈了。 原本也只是吃药,却恰好有一个世交子弟上门探病,就说起京城太医院一个擅长脑科的老太医告老还乡的事,因此池老爷就忙命池铭快去请来。 那老太医姓李,居住在距离茂城二百里外的青山州,池铭心里虽记挂着兰家的事儿,然而老爹这病看着也厉害,耽误不得,两位兄长又都十分忙碌,看来看去,家里唯有自己这么块闲肉,他不去谁去?因此也只好快马加鞭,到了老太医那里,少不得奉上重重礼金和各种稀奇贵重礼物,再加上池铭人长得好,嘴巴又甜,老太医原本懒怠出门的,然而让他几句话哄得高兴,不到半天,倒是当儿子般待,第二日便高高兴兴跟着他一起往茂城来。 这李太医实在是年纪大了,不然以他的医术,皇帝也不会允许他告老还乡。池铭顾忌着老人家身体,也不敢走快,直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不到百里地,虽然为人子者心急如焚,然而算算行程,若是还往前走,这一夜倒要在野外过了,因此池铭无奈,只好在这通达镇找了家客栈歇着,又让小二好好喂马,言明第二天要赶路的。 几个人进到客栈里,恰逢晚饭时分,这一楼做餐厅的大堂倒是坐满了人,池铭见李太医有些喘,可见老头儿赶路累得不轻,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忙订了天字号的上好房间,先把老头儿送进去歇着,这才下楼来,先跟小二点了几样饭菜,让送去李太医房里,他这里却要在一楼大堂用饭,正踅摸座位呢,忽然就听一个声音道:“贤侄怎会在此?” 池铭回身一瞧,心里就乐了,暗道这还真是巧,于是连忙赶上去,亲热道:“兰叔叔怎么也来了此处?我爹爹头风病犯了,因我去替他请了个大夫,这不走了一天才走到这里,想着再往前走,倒是没有打尖儿的去处了,便索性在这里歇一晚。” 兰录关切道:“哦?你爹爹的头风病又犯了吗?” 池铭见他关心模样不似作伪,想起自己家对兰家的那些帮助,立刻计上心来,摇头叹气道:“可不是?就因为前两日我大哥不知怎么惹了他老人家生气,这一上火,好嘛,连着好几天,头痛欲裂,吓得我们全家慌得了不得,我这是听说青山州有个好大夫,于是连忙寻了来,这会儿在家里还不知怎样呢。他这病就怕生气上火的熬,素日里小侄劝了多少次,让爹爹看开些,有数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难道他还能让人人都顺着他的心意做事不成?再不肯听,不然的话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此话一出口,兰录心中有鬼,当即就是“咯噔”一下,面上却强笑道:“是啊,池老爷年纪也不小了,更该注意养生保重才是。” 池铭叹气道:“我爹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脾气上来,便忘了。”一边说着,早看见靠窗位子上的客人起身离座,通儿果然不负他这个机灵通透的名字,三两步跨过去,就把那桌子占了,池铭便对兰录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叔叔,真是意外之喜,请叔叔过来吧,这顿自然该小侄做东。” 兰录心中抱愧,如何肯坐?只说累了,就想订间房,让人把饭送去房中,他这会儿倒有些后悔,暗道自己怎么就那样沉不住气?一进门看见池铭,这……这想也不想的就喊出来了呢?不然现在也不能打这个麻烦。 然而池铭早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下点功夫,哪里肯让他离开,恭恭敬敬亲亲热热把兰录到底拉到了座位上,小二过来,他就捡兰录喜欢吃的菜肴点了十几样,又要了一瓶上等竹叶青,一面笑道:“我知道伯父最爱这酒,好在这虽是个镇子,却是四方客人不少,因此才有这三十年的竹叶青,不然寻常小镇也难看到。” 兰录惊讶道:“我就这么点爱好,贤侄就都知道了?这……这菜肴似乎也是我素日里喜欢吃的。” 池铭笑道:“都要成一家人了,小侄再狂妄不懂礼,也该打听打听未来岳父岳母的喜好啊。这都是从前登门时,和夫人打听来的,小侄记在心中,原想着等将来叔叔登门时照单招待,却没想到这会儿便派上了用场。” 这话却是有些轻浮放浪,然而全茂城的人都知道池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浪荡性子,兰录倒也不以为意。就是心里十分难堪,看着眼前池铭如此热情,想到自己却是打定了退婚主意,心里这个羞愧就别提了,连最喜欢的菜酒吃喝到嘴里,都是味同嚼蜡。 61第六十一章 “刚刚叔叔说累,我看着您精神挺好啊,何况您这年纪又不大,我请来的那个老太医才是真正的累,走到这里都添了喘呢。”池铭和兰录闲话了两句,就把话题往对方身体这方面引,他倒不知道兰湘月怀疑沈氏给兰录吃的宵夜的事情,这样无凭无据的凭空臆测,兰湘月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只不过是想着把这个话题打开来,怎么再能慢慢引在沈氏身上,到时候透露几分沈氏和张青的关系,不求别的,只要能引起兰录疑心,将来他回了府,细心留意之下,或许都不用兰湘月费事,便能识破那对奸夫淫妇了。 兰录哪里知道他心中打的主意,只道池铭是真的关心自己,连这样一句话也放在心上,因感动的一塌糊涂,暗道这孩子虽说品行有些不端,但其实还蛮细心的,素日里除了喜欢一个青楼妓女之外,也没有听说过别的劣迹,若是对月儿也能这般上心体贴,以兰家和池家的交情,这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正想着,听池铭又问了一遍,他就点头道:“确实没错,也就是从过年后,便时常觉着这力气不如从前了,你说那老太医添了喘,你没看见我刚进门那会儿,也是呼哧带喘的呢,我心里也奇怪,明明这精神头儿还要比先旺盛些,晚上睡的少,第二天也不觉着困,怎么身上就软绵绵的呢? 池铭一愣,他原本只是要引个话题,却不料竟真是问出了这样事来。因立刻便凝重了面色道:“叔叔可去看过大夫?” 兰录笑道:“人老了,只怕都是难免要添毛病的,究竟我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夫倒是看过两个,也说没事儿,我也就没再放在心上,其实无碍的,倒累得贤侄挂心,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池铭皱眉道:“若是别的时候,叔叔这样说,小侄自然遵从。不过今日恰好是赶上了,我替我爹请的那个太医就在楼上,等会儿用了饭,叔叔何不过去让他瞧一瞧?那可说是杏林国手了,若他也说没事儿,咱们也就彻底放心,若是有疗治的法子,不过是照单抓几味药喝罢了,不费什么事,还解了后顾之忧,岂不好?” 兰录一听,池铭说的有道理。更何况这也是人家一番好心关切之意,因便点头笑道:“也罢,既然贤侄如此说,等一下少不得就要麻烦那位老大夫了,人家是太医院告老还乡的,我不过一个区区商户,若能得他看视一回,也是毕生荣幸。” 两人说话间用完饭,池铭就要带兰录去房间,却听这未来岳父笑道:“不忙不忙。”原来是他刚进门就看见池铭,打了招呼之后就被拽去了窗前吃饭,竟还没来得及订房间。 可巧天字号上房都已经订了出去,池铭那是什么人,这会儿不表现还待何时?因听兰录要退而求其次,便连忙道:“叔叔就住我那一间吧,我那间恰好也是上房。” 兰录道:“这怎么好意思……”不等说完,却听池铭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不是小侄拉着叔叔用饭,也不会耽误了叔叔订房间,这是应该的。” 兰录心中又是狠狠感动了一把,所谓耽误了订房间的话,自然是替他考虑才用出来的说辞,不然兰录身边却也跟着一个随从,他吃饭,自然可以叫随从订,如今两人只因为粗心,却是晚了一步,好房间都被订走了,这本不关池铭的事,他却毫不在意,不但把他自己的上房让出来,还努力找理由消除自己的愧疚,这样细心体贴,年轻人中真是不多见。 一时间,兰录心中就又犹豫起来,想到女儿之前的坚决态度,又想到段家的势力和好处,他心里这个纠结啊:一面是女儿的幸福;一面是家里前程。这个,真是好难选啊好难选。 心里都快纠结成麻花了,兰录面上却是丝毫不露,跟着池铭来到李太医的房间,恰好老头儿也刚用完饭,因听池铭说是领着世交叔父来求他看一看,这老头儿也没有架子,丝毫不以兰录是商户而觉得不痛快,照样认真问了几个问题,又看了兰录舌苔气色指甲等,最后方郑重将手指搭在腕脉上,细心诊了起来。 池铭此举只是为了讨好兰录,然而此时却从李太医的神情间看出一丝凝重,因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却又不敢出声打断,那李太医足足把了一刻钟的脉息,额头上都微微见汗了,这才把手收来。 兰录此时也知道情况有异,恐怕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这症状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出现的,也不像之前那两个寻常大夫说的没事儿。这说实话,谁不怕死啊?因看见李太医收了手,他就颤着声音问道:“太医大人,在下这……这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李太医捋着胡子,轻声道:“有些不妥,不过幸亏你是这时候遇见了我。若是再晚两三个月,别的大夫诊断不出来,你还毫不在意,一旦用了不当饮食,只怕就有些麻烦了,轻则吐血重则丧命,这都是有的。” “什么?” 兰录一听就毛了,心想我的天啊,真不愧是太医,见多识广的,这……这都吐血了,还是轻的?重就直接丧命了?那……那哪是重啊?根本就没救了啊。 一旁池铭也是惊叫一声,连忙对李太医道:“这……怎么会这样?李太医李大人,千万……千万替兰叔叔想个法子,他……他这个年纪,其实也不很大啊。” 李太医瞥了池铭一眼,淡淡道:“不是说了吗?这幸亏是此时遇见了我,其实这病不好治,可更难的是诊断,寻常大夫再难诊断出来,我如今只是奇怪,既是你叔叔,家境也该殷实,养生之道就算不懂很多,总该多少知道点儿吧?论理不该得上这种病,且我刚才仔细诊脉,似乎他这身子里还有些别的症状,他又说精神旺盛却力不从心,这我却一时间还捋不出头绪。” 说到这里,便转向兰录道:“你素日里饮食如何?可是遇见喜欢的就多吃?不喜欢的就不吃?一天里饮食也没个定数?饥一顿饱一顿的?” 兰录茫然道:“何尝有这样时候儿?不怕老太医笑话,我……我这人也惜命,虽说平常总在外面奔波,然而饮食也都有随从们打理着,不敢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却也遵循着养生之道,从没有老太医说的情况。” 李太医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刚刚细细问了你,似乎你这病竟是突然起来的,在此之前竟一点儿先兆症状也没有,这就有些不对。既如此,这样罢,我才说了,你身体里倒还有些别的症候,只是一时间我也踅摸不明白,你既然和池家小子是世交,就去他家里住些日子,待我细细为你再看诊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出这原因来。” 兰录这会儿哪还会不答应,因连忙躬身道:“多谢老大人,只是我和池家贤侄都是茂城人,只要老太医不嫌麻烦,我倒也不用去池家叨扰,便每日上门求老大人替我看诊如何?” 李太医笑道:“原来是同城啊,这就好办了,随你们的便吧。”说完就打了个呵欠,兰录和池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就辞了出去,让李太医好好休息。 池铭心中也着实是意外之极,一时间也忘了把话题往沈氏身上引,何况这会儿就是引了,兰录也没心思听啊。因两人在李太医房门前拱手作别,池铭到底让他去了天字第一号安歇。第二日几人重新上路,傍晚时分终于是到了茂城,兰录就和池铭分道扬镳,言说明日再去池府找李太医看病。 回到家中,兰录越想越是灰心惶恐,看着诺大一个宅院,只觉茫然若失,也不往上房去,恍恍惚惚犹如个孤魂野鬼似的,不知不觉竟走进了那小花园中,忽闻前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接着一个声音笑道:“她不是才貌双全么?如今怎么这个光景?哈哈哈,我看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心里……” 声音戛然而止,兰录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二女儿兰湘雪从园中跑出来,看见他,这女孩儿面色猛然间就苍白了,但很快便又挤出笑容,上前盈盈行礼问安,一面疑惑道:“爹爹怎的这个时候儿却来了园里?早起还听娘说有一件事,要等爹爹回来定夺呢。” 兰录皱皱眉头,最近他觉得这个二女儿似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只是此时自己也烦着,实在无心追究,更何况刚才恍恍惚惚的,那话也没听真切,因便只是挥挥手冷哼道:“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儿小姐的款段?去去去,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轻狂,定要打你。” 兰湘雪答应了一声,眼看着兰录去远,方松了口气,忽见身旁丫头凑过来,小声道:“姑娘,也不知道老爷刚刚听没听见您的话……” “听见了又如何?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兰湘雪阴沉着脸,虽然嘴上说的硬,心里却着实打鼓,因连忙来到沈氏房中,看看四下无人,只有春雨一个在那里不知道和沈氏悄声说着什么,她便叫道:“娘,爹爹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啊……” 沈氏此时正躺在那逍遥椅子上晃着呢,猛然听见女儿这一声喊,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目光瞪向这边,那股阴沉冷酷让兰湘雪都忍不住吓了一大跳,登时连接下来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 却见沈氏面色又微微缓和了,淡然道:“你这孩子,怎么悄没声的就进来了?难道芸喜没拦着你?” 兰湘雪嘟着嘴道:“好啊,我现在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了是不是?爹爹看见我没有好脸色,娘也让人拦着我?” 62第六十二章 沈氏忙拉了她过来,抚着她的头发笑道:“我的儿,哪里是拦着你,若是拦着你,你当芸喜就把你放进来了?不过因为是你,她才没拦着,我这里和春雨说事儿,让她不放人进来的。”说完又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好像听你说你爹爹了,好好儿的怎么又想起他不给你好脸色了?” 兰湘雪咬牙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对他的大女儿不恭敬了?娘,你也是的,爹爹回来了,你也不说派个人跟着,就那么一个人进了园子,我都没看见,话说了一半,吓得连忙停了,差点儿……” 不等说完,忽见沈氏面色猛地苍白起来,兰湘雪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娘……你……你怎么了?我……我也没说什么吧?” 沈氏沉声道:“你刚刚说,你爹爹回来了?你在哪里遇见的他?” “我的天!”兰湘雪不耐烦道:“合着我这半天都是白说了,不是说了吗?爹爹一个人进了园子,那脸色难看得很。也是我不小心,说我看见那个女人失魂落魄的,我就高兴,让爹听见了,他脸色能好起来才怪呢。不过说来也稀奇,爹爹竟没怎么罚我,若是平时,听见我说这样话,别的不说,一顿训斥是少不了的。” “你爹回来了,他……他竟是去了园子?都……都没往这里来?”沈氏如同呓语般的喃喃道,不由得就看了春雨一眼,毫不意外就看到这心腹丫头目中的惊骇之色。 兰湘雪都糊涂了,看见母亲和春雨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她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芸喜的声音响起道:“张管事,太太在屋里歇着呢,您有什么事儿吗?” 沈氏连忙向春雨使了个眼色,于是春雨会意,走出去对要往房间里闯的张青道:“张管家,太太说了,老爷刚回来,如今在园子里,若是有事儿商议,叫您往园子里寻老爷去商议,她这会儿不舒服,要躺着歇一歇。” 张青面色一窒,接着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而去。这里春雨回来,冲沈氏使了个眼色,沈氏方松了口气。 一回头,就看见女儿惊诧的目光,沈氏心中一紧,面上挤出几丝笑容,握了兰湘雪的手笑道:“傻孩子,怕你爹爹罚你么?没关系,你爹爹不会罚你的。”再等等,再等些日子,我叫他罚你也罚不出来。她在心里冷冷加上了这一句。 兰湘雪看着母亲和春雨的形容,只觉浑身发冷,她平日里看的传奇脚本也不少,刚才那张青竟似乎要往屋里闯,他一个管家,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芸喜竟制不住他,还是春雨出去说老爷回来了,这才走掉。 只是在感情上,她从来都是和沈氏同进退的,和常年在外的父亲的感情就淡漠许多,更何况,父亲近来对她也不好,反而对兰湘月关怀备至,这也让她心中不忿,所以虽是心里有点明悟,待要说母亲几句,却终于还是没开口。 且不说沈氏兰湘雪在这里各怀心思,只说兰录,待二女儿走了许久,方想起她刚刚的话分明是大逆不道,竟说姐姐失魂落魄她就高兴。心中生气,有心要寻她回来教训,可回头一看,兰湘雪早走的没了影子,却去哪里寻找? “唉!果然我如今越来越不行,连精神都差了吗?”兰录站定了脚步,在假山石边怔怔望天,忽听不远处又有人在说话,细细听来,说的是什么“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类的戏词,他也听出来了,那正是大女儿。 “月儿,你也在这园里看花么?”转过假山石,见兰湘月正在一丛牡丹前,兰录就招呼了一声。 兰湘月转过头,看见是他,便上前行礼,只是动作中透着十分的慵懒,兰录想起刚刚兰湘雪的话,心中越发难过,咳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方叹气道:“陪爹去前边看看吧,我记得那里的牡丹是你娘在世时买的一株名种,这许多年,好在打理的还不错。” “爹爹有心事?” 兰湘月那是什么人?只看兰录满脸的落寞萧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因便放下了自己的心事,有些好奇问道。她是存了打探之意,只想知道如今兰录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自己配给段明睿,再无更改了。 “若是有一天,爹爹走了,月儿一定要好好儿活着,替你娘和爹爹活着,活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才好。”却听兰录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是感叹了一句。 这话让兰湘月心里猛然就是一跳,暗道怎么回事?爹爹受啥刺激了?莫非心里又改主意要让我嫁进池家了吗?等等,他刚刚说什么?难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事?难道那宵夜真的是有文章在里头? 这样想着,一时间不由得就是心头狂跳,兰湘月连忙镇定了下心神,小心问道:“爹爹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女儿不喜欢听,女儿盼着爹爹长命百岁的才好。爹爹在,女儿才有依靠,不然女儿就算想活得喜乐平安,又怎可能?上天待女儿残忍,已经让娘亲去了,总不会让女儿连爹爹也失去吧?”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兰录听了大女儿的话,只觉老怀甚慰,再想想刚刚二女儿的刻薄,便格外觉察出兰湘月的好。当下怕这个孩子担心,也就把话题岔了开去,笑道:“爹爹不过是随口这么感慨一下罢了,你别多想。刚刚我看见你妹妹出去,怎么?她又和你置气了?” 兰湘月笑道:“爹爹不用对这些事上心,妹妹终究小了些,女儿不会和她一样的。只是……我觉着妹妹也日渐大了,转眼也是要到议亲的年纪,素日里爹爹和太太也该教导教导她,端庄稳重才能找个好婆家,妹妹将来也好过不是?这话我几次想说,又怕太太疑心我故意欺负妹妹,使坏儿,所以今日只和爹爹说,爹爹跟太太说,效果自然比女儿说的要好。” 兰录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我何尝不知她如今越来越轻浮狂妄了?都是素日里我不在家,她母亲纵容惹出来的,想来你也定是受了她不少排挤,难为你都忍着,从来不和我说。” 父女两个说着话,便来到了兰录说的那一丛牡丹前,兰湘月笑道:“果然开得好,听说这牡丹还有个名目,叫做金带围,看那中间的金线,难怪路姨娘也说当日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如此名品,女儿竟没在别家看过。” 兰录笑道:“那是你去的人家少,别家虽然没有。池家却是有十几株,咱们家这棵也是当日托池老爷买的,你母亲就最爱牡丹。”说到这里,想起发妻已经逝去十几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而自己如今,恐怕也是终于要去寻她,因此心情不由得又低落起来。 兰湘月正愁不知该怎么再把话题引回去,看见兰录这样,便连忙道:“爹爹又怎么了?说得好好儿的叹什么气?我看您的脸色似乎也不好看。叫我说,爹爹倒不如……不如把太太给您特意炖的那些宵夜补品什么的停了才好。” 兰录听见这话似是有些犹豫,倒像话中有话似的,便抬头疑惑道:“月儿怎么这样说?你是知道或是看见了什么?” 兰湘月做出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果然,这更惹起了兰录的疑心,加上这会儿他本就正因为自己的病敏感着,因沉声道:“月儿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我是父女,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开?” 兰湘月便强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书上说,也不是什么样的身子都适合大补的,太太给爹爹补养,是好心,女儿也是怕她好心办了坏事儿。说来女儿也有些奇怪呢,爹爹春秋还旺盛,身子也一直挺好的,不知怎么太太就想起给爹爹进补了。唉!大概也是女儿多想,前儿喜梅又死了,女儿心中惶惶不安,听喜梅的丫头说,喜梅……” 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而兰录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震惊无比,大声道:“什么?喜梅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兰湘月也惊讶了,喃喃道:“怎么?太太竟是没告诉爹爹吗?女儿还以为您都知道了。” 兰录面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沉声道:“我还没往她那边去,所以不知道这消息。月儿,你好好和我说,喜梅是怎么死的?” 兰湘月就把喜梅投井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喜梅只是个妾的身份,太太想来也不甚在意,给了她们家五两银子,就让她家人把尸体收拾了,如今大概已经下葬了呢。” 兰录又是半天没说话,接着淡淡道:“你刚刚说喜梅的丫头说什么?” 兰湘月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方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论理,这话不该女儿和爹爹说,别让太太以为我搬弄口舌。只是女儿这几日晚上总做恶梦,这……” 她说到这里,觉着为难的样子大概差不多了,于是便如豁出去一般道:“爹爹,就如您刚刚说的,咱们父女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您是女儿最亲的亲人和最大的依靠,便是拼着让爹爹训斥,或是说我搬弄是非,有些话,女儿还是要告诉爹爹知道。喜梅的丫头说,喜梅临死前哭得很厉害,说是去找太太时,看见张管家从太太房里出来,脸上似乎不好看,喜梅原本想避开,谁知太太不知怎么也出来了,也是怒气冲冲的,不问缘由就打了喜梅,喜梅委屈的厉害,回来一直哭,不料第二天就找不见她了,那会儿众人只说她不知走去了哪里,谁承想最后是在井里看见她淹死了呢。” 63第六十三章 “那个丫头现在在什么地方?” 兰录面色更加难看了,这会儿倒也没去想大女儿搬弄是非的可能,从来这孩子的性格是老实的,从前还有些孤僻,若说搬弄是非,早就可以,何必等到这会儿?他现在只想弄清楚喜梅投井的前因后果。 “太太说小花服侍主子竟把主子服侍的投了井,因此命人打了二十板子,转卖了。”提起这个,兰湘月就觉着气得不行,但之前兰录不在家,沈氏就要一意孤行,她这个嫡女也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毕竟管家的是沈氏,而不是她。 若说起来,这样的处置手段倒也的确是沈氏会做出来的,兰录和对方十几年的夫妻,怎么会不明白那女人是什么性格?然而这一次,听了兰湘月的话,他心里不禁就存了疑惑,再想到女儿刚刚劝自己少吃补品的话,分明也是因为喜梅的死怀疑了什么,只怕还有些事情,却因为太过捕风捉影,所以不好和自己说,才只能这样委婉的劝一劝。 俗语说触类旁通,兰录这一起疑心,许多素日里不去在意的事情也就都生了疑惑,例如沈氏刚刚见到张青时的神情,那竟不是久别重逢的震惊喜悦,分明是震惊中有些惊恐,之后才又喜悦起来;还有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好,就是从过年后,精神越来越好,反而睡眠少了,身子也发虚,细想想,这补品似乎是从去年冬至左右开始吃的。结合李太医说的那些话,连那样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也觉着自己这病来的蹊跷,焉知就不是被人在饮食里动了手脚? 人就怕寻思,没事儿都能寻思出些事来,何况这还并非是空穴来风。兰录站在那里,心思转了好几转,方对兰湘月道:“好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爹爹心里有数,你不要多想。素日里若是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明白,或是疑惑的,就来告诉爹爹。” 兰湘月叹气道:“爹爹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是在外面,女儿就算有话,也找不到您说啊。” 话音落,却听兰录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好女儿如今才名远播,你这姻缘也是红鸾星动,爹爹自然要留在家里多些日子,替你拣选拣选。” 兰湘月点点头,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兰录也知道她的心思,是担忧自己悔婚,只这事儿如今还没有决断,他还真不敢下什么保证,因此什么也没说,便匆匆去了。 回到上房,就见沈氏迎上来,兰录也没什么好脸色,沉声道:“我听说喜梅死了,是怎么回事儿?” 沈氏一愣,接着就叹口气道:“老爷是从哪里得知的?原本想着等您回来,妾身再和您说这个噩耗,没想到老爷已经先知道了。唉!姐妹十几年,谁知道那竟是个烈性的,我不过心情不好,打了她两下,竟然就投了井,弄得我如今也是寝食不安,心中愧疚的很。” 兰录有心想刺她两句,毕竟那可是自己的妾,俗语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啊,忽然就死了,他再怎么无心无情,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想到兰湘月的话,到底忍了下去,只问了沈氏是怎么处理的,接着便没有再提一句话。 沈氏松了口气,这件事情做的有些急,她还真怕兰录心痛之下揪住不放,见老爷这般轻松就放下了,倒省了许多麻烦。只是这件事也给她敲响了警钟,知道自己以后行事还要更加小心周密,不然一旦漏了形迹,传到这丈夫耳里,只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不说兰录和沈氏这里各怀心思,只说兰湘月,她还不知道父亲身体已经被太医诊断出毛病的事,不过能够借着喜梅的死,在今天给兰录敲了敲边鼓,她已经非常满足了,平时兰录都是和沈氏在一起,几乎从没单独和她说过话,哪里有这样的好机会。 因回到屋中,见路姨娘过来了,正在屋中坐着,便笑道:“姨娘什么时候儿来的?我在屋里呆的闷了,刚刚去园子里散了散心。” 路姨娘笑道:“我刚来,听说你出去好一会儿了,就没去找,想着你大概快回来了,果然,这还等了不到盏茶功夫,姑娘可不就回来了?这脸上还添了笑模样,可是有日子没看见你这样开心了,怎么?有什么好事儿?” 兰湘月笑道:“没什么,刚刚在园子里遇见了爹爹,我见他好像是有心事的模样,便开解了几句,只是爹爹终究也没和我说有什么心事,这几日若爹爹去姨娘房里,姨娘便也好好开导开导他。是了,爹爹这次回来,倒似是没进太太的房,还不知道喜梅死了的事,我就和他说了,把爹爹吓了一大跳,就去问太太了。” 路姨娘先是一愣,但旋即便明白了兰湘月话中意思,不由得眼睛一亮,小声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我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提醒了爹爹两句,我觉着太太总这么给爹爹进补,有些不妥当。”兰湘月仍是笑着,坐下啜了两口茶,而路姨娘就彻底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出了半日的神,忽的喃喃道:“当日小姐还在世时,便是这样精明刚强的,可惜她去得早,如今姑娘倒是像小姐当日一样,您这样,将来不论是到哪一家,我也就放心了。” “我是不会去侯府的。”兰湘月淡然坚定的说了一句,路姨娘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姑娘如今的眼光和见识,我自然比不上,所以我挺姑娘的,别的忙我也帮不上,但只要我能办到的,姑娘尽管差遣就是。” 兰湘月笑道:“哪有什么差遣?如今我委婉和爹爹说了,只要他心中疑惑,素日里留意,比咱们强多了,爹爹也说这些日子不会再外出了。” 路姨娘面上露出几丝欣喜之色,喃喃道:“这样倒是好,不过老爷在家,只怕太太和张管家会格外在意,轻易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兰湘月面上笑容也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沉声道:“俗语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不信爹爹细心查察之下,会一点儿端倪也看不出来?若真是那样,少不得又要我们想想办法了,唉!” 所幸路姨娘和兰湘月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兰录如今实在是疑窦丛生,连着几天晚上,都是宿在路姨娘房中。沈氏是什么人?丈夫如此反常的举动,她岂有不心慌的?然而越是此时,她也是越不敢轻举妄动,因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然而忧烦焦虑之下,哪里有什么精神管家务琐事?出了几个错儿,只让她越发心乱如麻。 兰录这些日子在家中,冷眼看着沈氏行事,每日上午就去池家请李太医诊治,只弄得越来越疑惑,只是他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因此定力倒是足够,越在此时,倒越沉得住气。 家里气氛如此诡异,就连兰湘雪都察觉出来了,兰湘月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她还不知道父亲往池家看病的事,所以一点儿不知道池铭在这件事情中立下的汗马功劳,还只当连上天都在帮自己的忙,不过是那天提了一提,原本只想在兰录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种子,哪里想到这种子竟转眼间就生根发芽,开始茁壮成长了呢? 如此一直过了七八天,沈氏越发慌张了,这天一大清早,便来到路姨娘房中,看见路姨娘正帮兰录整理衣衫,她不由得就狠狠瞪了一眼,待兰录抬起头来,转眼间却又是笑颜如花,柔声道:“老爷这些日子怎么总在路姨娘这里?好歹也疼顾妾身一下。” 兰录淡淡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些年我着实冷落了椿萱和喜梅两个,如今喜梅不在了,只剩下椿萱,我自然要多陪陪她,何况在你那里,每天晚上都要喝补汤,我也不喜欢,倒是来椿萱这里躲会儿清净的好。”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沈氏心中搅起了翻天巨浪,表面上却不敢做出任何异状,眼中惊惶也是一闪而逝,她走上前帮着路姨娘给兰录整理衣领,一边强笑道:“看老爷这话说得,那补品你不喜欢吃就不吃,和妾身说一声就好,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我这不是和你说了吗?” 兰录淡淡说了一声,接着就对路姨娘道:“你今天也多去月儿那里坐一坐,这丫头这几天也不知有什么心事,她素来是把你当做母亲一般待得,你多开导开导她,比我说话管用。” 路姨娘答应了,偷眼瞧向沈氏,果然就见对方面色苍白目中喷火,正向她看过来,尚未说话,就听兰录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有事儿吗?”一边说着,便走了出去。 沈氏又恶狠狠瞪了路姨娘一眼,接着转身跟在兰录身后出了房门,一边笑着道:“老爷今儿早上要吃什么?妾身命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红豆粥,还有几道老爷素日常吃的小菜。” 兰录点头道:“嗯,难为你有心,吃什么都好。”说完又听沈氏试探道:“老爷这些日子没再见段公子么?他可是有日子没过来了。” 兰录身形顿了一顿,淡然道:“没见呢,他又不是游手好闲的人,每日里事情应酬都多,怎么想起他来了?” 沈氏一愣,接着急道:“老爷莫非忘了?段公子之前托他外祖和咱们透的信儿?这个时候儿了,池老爷都快过寿辰了呢,若是要退婚,妾身也得和老爷商量商量啊,不如今天用完早饭……” 不等说完,就听兰录道:“这事儿容我再想想,今天却是不能商量,用完早饭我去池家有事儿。” “什么?池家?” 沈氏心中一惊,声调都不自禁高了八度,惊讶道:“老爷去池家做什么?咱们如今不是该和池家疏远些么?不然到时候怎么开口退婚?如今有了段公子,老爷还有什么事非要去池家商议?” 64第六十四章 兰录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是妇道人家,懂什么?在家里管好家务就行了,不该问的别问。说着话间,已经到了上房,兰录就催丫头们摆饭,用过后也不和沈氏闲话,就带着素日里随身的小厮出门了。 这里沈氏坐在椅子上,如同泥雕木胎一般,这一上午,便如蚂蚁似的坐立不安,中午饭都没吃,到了晌午后,忽听门外春雨的声音道:“太太,长三回来了,说是老爷要去年过年时候儿买的那两颗红宝石,叫太太找出来让长三带过去。” 沈氏心中一动,暗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因连忙叫长三进来,她这里打发春雨去拿宝石,便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长三道:“好好儿的,你们老爷怎么想起这两块宝石了?可是他在外头让哪个狐媚子给迷住了?你细细告诉我知道,我保准不告诉老爷,若是不和我说实话,将来让我查出来了,哼!你虽是老爷的贴身仆人,我也未必处置不得你,明白吗?‘ 长三陪笑道:“太太说哪里话?这红宝石不是给别人,乃是给池府刘夫人的,刘夫人有件喜欢的头面,因为丫头不小心摔了,有两粒红宝石碎了,原本池府这东西自然不缺,不过老爷看着那碎片,倒是和咱们府上那两颗一个质地,原本说今儿就带过去,恰好忘了,这才让小的回来取。” 沈氏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原来如此,奇怪,老爷这几日经常去池家么?怎么刘夫人的头面摔碎了宝石,他也知道?知道就罢了,凭什么咱们送?莫非还欠了他们很大人情不成?” 她一边说着,就用手轻轻拨着茶,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紧张,直觉告诉她:兰录去池家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他还瞒着自己。 那长三大概是一点儿没想到这是太太在试探,还诧异道:“咦?太太不知道吗?老爷当日回来的时候,正好儿遇见了池家三公子,带着一个从太医院请辞回乡的老太医,顺便给老爷诊脉,这可不就诊出毛病了呢……” 一语未完,就听“哐啷”一声,沈氏手中的茶杯猛然落地,她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长三,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站起身颤声道:“你……你说什么?太医?诊出……诊出毛病了?老爷他有什么毛病?严……严重吗?” 长三抓抓头,疑惑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好像还是挺难缠的,这些日子老爷每天早上都要去池家让老太医诊脉,怎么?太太你不知道吗?” “老爷没和我说过,许是怕我担心。真是的,这样大事,他……他怎能不和我说呢?” 沈氏强自镇定着情绪,话音落,便挥挥手对长三道:“行了,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你们老爷的事儿。” 长三答应着去了,这里沈氏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站定了脚步,咬一回牙,一会儿却又停了下来,抱着身子发一会儿抖。直过了许久,她才把春雨叫进来,低声道:“你去看看张管家有没有事,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春雨答应一声,转生刚要出去,却又听沈氏道:“等等……”接着她又在地上踱了几回步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不用去了,这会儿不是该找他商量的时候。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雪儿那里坐坐。” 春雨是知道内情的,这会儿心里也慌乱着,因答应了一声,待要小声问沈氏几句,然而一看主子模样,明显也是六神无主的,因到底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 “太太当时便是这样说的吗?” 从池家出来,兰录便叫过长三问他回去的经过,待长三叙述了一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 “没错,就是这样说的。太太当时脸上都没血色了,可见是真的关心老爷……”不等说完,见兰录面色变得难看无比,他就知道这事儿绝对不简单,此时倒是不宜拍马屁,本来嘛,他心里就疑惑:老爷每天来池家诊病的事,有什么好瞒着太太的?而太太也不至于一听见诊病,就吓成那样吧?老爷一年到头,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也有过几回?至于吗? “行了,这事儿不许和人说。”兰录叹了口气,又嘱咐了长三一句,心中却觉五内俱焚,一口甜腥涌在喉头,却被他使劲儿咽了下去,在心中安慰自己道:也许是真的关心,我却也不用因为这个就捕风捉影,十几年的夫妻啊,雪儿都这样大了,我不信,我不信她真的会这样狠心?何况有什么理由呢? 这里长三看着自家老爷的神情,一肚子疑问,却是不敢问出一个字。 ******************* “老爷回来了吗?” 眼看夕阳西下,沈氏坐在屋中椅子上,双眼半睁半闭,似是无意问了身旁春雨一句。 “奴婢出去问问。”春雨明白沈氏心思,答了一句后便悄悄退出去,须臾回来轻声道:“太太,老爷晌午时便回来了,不过直接去了路姨娘那里,不知……” “啪”的一声,她不等说完,就见沈氏猛然扔了手里佛珠,坐直了身子恨恨道:“又是去了那个贱人屋里,老爷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就离不开那个贱人了吗?” 春雨心中不安,双手握着衣襟,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太太,您说,老爷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闭嘴。”沈氏目光凶狠看向春雨,咬牙道:“你胡说什么呢?察觉到什么?这事情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什么?日后再提一个字,我揭了你的皮。” 春雨噤若寒蝉,不敢再说,然而心中却是越发忧虑起来,她伺候了沈氏十几年,心里对这主子的性情再明白不过:若真正是有把握的事,再不会这样着急上火的。如今这样色厉内荏,说明太太心里恐怕也是有着担忧。一念及此,心里更是情不自禁生出了一股恐惧。 “老爷,刚刚太太打发人来问老爷在哪里用晚饭,听太太的意思,好像是盼着老爷过去用饭。”路姨娘轻轻替坐在逍遥椅上的兰录打着扇子,一面轻声细语问了句。 兰录半坐在椅上摇晃着,闻言连眼睛也不睁,淡淡道:“你去打发人回她,让她自己吃吧,我今晚还留在那里这里用饭。” 路姨娘答应了,回头对丫头道:“听见老爷的话了?去回太太吧。”说完看着丫头去了,她才又转回身来,小声道:“老爷是和太太闹别扭了?怎么这些日子总歇在婢妾这里?” 兰录这才睁开眼,看着她笑道:“怎么?椿萱可是厌烦我这老头子了?” “老爷说的什么话?不怕说句大胆的话,依着婢妾的心思,巴不得老爷时时刻刻都在婢妾这里,只是太太终究是当家女主人,老爷就是对她什么举止心里存了芥蒂,也该宽容些才是,冷了她这么些日子,也够了。” 她一面说,目光就忍不住紧张打量着兰录的表情变化,却听对方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贤惠。这些道理难道我不明白?行了,你不必多说,横竖我心里有数。” 一面说着,便站起身来,对路姨娘道:“我出去走走,就在这后院,饭摆好了,你让人去叫我。”说完便走了出去。 这里路姨娘方长长喘出一口气来,因自己寻思道:看老爷这模样,倒真像是姑娘说的,对太太生了疑心。既如此,不如今晚就按照姑娘的计划,先试探一番再看看。 只是这样事想想也觉着大胆,路姨娘在心里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想好说词,看着夜幕降临,方让丫头们摆饭,一面又吩咐人去找兰录回来。 用完晚饭,兰录就坐在椅子上看一本账,路姨娘只在灯下绣手帕子,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时辰渐渐晚了,她心里又紧张起来,因伸手在头发上磨了磨针,又在心里安抚了自己几遍,方抬头笑道:“老爷,天晚了,您眼睛要紧,不如别看了,休息吧。婢妾吩咐人去端一碗甜汤做宵夜,是您爱吃的花生馅子汤圆,如何?” 兰录这才放下账本,摇摇头道:“罢了,我也不想吃,呵呵,宵夜,之前太太天天晚上给我吃宵夜,没吃出什么好处,倒是吃出一身的病来。” 路姨娘笑道:“太太也是为了老爷好,不过大概也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儿。大姑娘有一次和婢妾说,还让婢妾劝劝太太,说是老爷如今春秋正盛,不用怎么进补,那补品虽好,吃多了也未必就真对人有许多好处。” 兰录点头道:“月儿到底读的书多,见识也广。只不过太太那个人,怎会听你的?” 路姨娘道:“可不是?婢妾也这么说。大姑娘也不好说这话,怕太太疑心她,再和老爷说是大姑娘诅咒您,大姑娘实在是害怕了。因此这话也就放下。怎么?听老爷刚刚的意思,莫非这补品真是不好吃的?婢妾还以为大姑娘是想多了呢。” 兰录如今也只是在心里疑惑,因此不肯把话说死,只含含混混答应了一句。想想又道:“你镇日在家里,怎么这几日太太倒不似从前那般能干了?可是添了什么毛病?不然的话,分明如今有张管家,她怎么倒更不周密了?” 路姨娘正不知该如何将话引到沈氏和张青身上,听见兰录这样问,那真是正中下怀,忙笑道:“太太毕竟事情多,如今春末时分,今年天气又热的早,这会儿就让人身上流汗,就是不周密些也是有的。虽是添了张管家,他对咱们家又不是很熟悉的,也得慢慢来。” 65第六十五章 兰录微微点头,淡淡道:“他们兄妹感情不好么?我恍恍惚惚听说喜梅死之前进了太太院子,却看见张管家和太太似是生气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路姨娘心里一跳,暗道我这里还想着怎么让老爷生疑呢,哪里用我说?听这话里意思,老爷分明已经十分疑惑了,只是终归要把那信儿透露出来。因便忙笑道:“这是没有的事,喜梅虽进去看见两人生气,只怕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断断不会是他们兄妹两个感情不好。老爷只想想当日留张管家住下时,太太惊喜的样子吧。若是感情不好,能那样高兴?那天大姑娘还和我说,太太和她表哥必定是近亲,不然二姑娘也不会有些像张管家的模样。” 兰录原本懒懒倚在椅子上的身子猛然就坐直了,目光刀一般射到路姨娘脸上,只看得路姨娘手脚冰凉,待要说些什么,却觉嗓子发干。好容易镇定下心神,挤出一丝笑容道:“老爷怎么了?莫非……莫非婢妾说错了话?” “你说,雪儿像张管家?这话是月儿说的?”却听兰录沉声问了一句,路姨娘唯恐给兰湘月惹火上身,忙道:“啊,那个……婢妾也是觉着像,所以和大姑娘说了一句,大姑娘也说是像。这又算得了什么?二姑娘本就像太太多些,便是和张管家有些像也正常的,老爷……”说到这里,她便假装惶恐道:“老爷莫非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恕婢妾直言,那些下人们嘴里哪有什么好话?老爷千万别听信他们,再听见人嚼舌头,直接打出去就是。” 兰录看了路姨娘一眼,目光沉沉,却是没说什么。好半晌方站起身道:“罢了,我觉得有些烦,你早些歇下吧,我去书房。”一面说着,也不管路姨娘在身后挽留,他便慢慢走了出去。 这里路姨娘一夜不曾睡,只觉着自己的心思都被老爷知晓。因天一亮便起来了,吩咐小丫头们注意着兰录的去向,待听说他出门了,便往兰湘月这里来,见了她便慌张道:“怎么办?老爷定是识破我的意图了,万一他以为我是在陷害太太,那我……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这……这要怎么办?” “姨娘别急,且慢慢说来。”兰湘月刚刚梳洗完,还没吃早饭,见路姨娘如此慌张,忙让进来坐着,一面安抚她,待听对方把昨晚试探经过说了一遍,她就沉默的在地上踱起了步子。 路姨娘紧张道:“姑娘,你说老爷是不是对我起了疑心?”话音未落,便见兰湘月点头道:“如今看来,确实是起了疑心。” “啊?那要怎么办?”芙蓉也急了,连忙问兰湘月拿主意,却听路姨娘叹了口气道:“其实对于我来说,就是老爷起了疑心,要处置我,也没什么,只要能把太太教训一番,让姑娘风风光光出嫁,日后不在婆家受气,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姨娘说到哪里去了?”兰湘月停下步子,坐在她身边笑道:“我在这里来回走动,并非是担心,只是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姨娘也不必担心,爹爹疑心你不假,可终究他更疑心太太。若真是让爹爹查出了太太那些旧事,姨娘就算挑拨又如何?这又不是陷害,谁让太太自己做下那不是人的事?只要让老爷查实了,就断断不会怪到姨娘头上。” 芙蓉和路姨娘这才松了口气,又听兰湘月喃喃道:“虽然我不知道爹爹是为什么起了疑心,但现在看来,爹爹对太太的疑心,很显然比咱们预料的还要深重,既如此,咱们可不能辜负了这机会,索性再点一把火,一鼓作气把太太的事揭露出来,我料着爹爹不可能还容得下她,无论是赶出去还是送官府,从此后,咱们没有后顾之忧也就罢了,这阖府上下,岂不也就平安了?再不用有丫头会像你说的絮儿晴儿那般,动辄就被主子折磨死。” 芙蓉笑道:“姨娘听听,咱们姑娘悲天悯人到了个什么地步?府里这些人镇日只担心她,知道太太刻薄,姑娘出嫁时必定寒酸。结果她倒是半点儿不担心,却是为下人们想,这若是让大家知道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哭出来呢。” 路姨娘点头赞叹道:“姑娘这是一片慈心,俗语说,好人有好报,但愿她这样的善良,老天爷也能给她福报,让她平安快活一世。” 兰湘月笑道:“好了,展望未来的事且先停停,来,咱们商量商量,要怎么给太太加这一把火,彻底把她给烧着了。” 说是商量,然而这一把火还真不是那么好加的,兰湘月也只能见机行事,然而倏忽间两三天过去,也没找着这机会。她心里揣着这么个心思,做什么都觉着无精打采,恰好这一日陆婉儿过来,见她恹恹的,便定要拉着她去外面散散心。 拜陆婉儿所赐,兰湘月如今也算是有了几个手帕交,眼看临近端午,若再不出去逛逛,端午后只怕天气更炎热,没办法出门,于是便答应下来,两人坐车去几个交好的姐妹府上聊天喝茶,直到傍晚才回转府中。 夕阳西下,兰湘月在门前下了车,恰好看见兰录身边的小厮彬儿,不由奇怪道:“你不在老爷身边伺候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彬儿笑道:“老爷在姨娘房里,小的没事儿干,就四处走走,姑娘这是去了哪里?这会儿才回来?” 兰湘月笑道:“去几个姐妹家里坐了坐,言谈投机,不觉便回来晚了些。”一面说着,就和颖儿小荷往后院而去,走出几步,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彬儿,不知道又溜达到哪里去了。 “这小子竟然也有这么勤快的时候。”却听芙蓉笑着说了一句,见兰湘月看过来,她便笑道:“姑娘不知么?彬儿最是惫懒的,比不得长三勤恳,不过他机灵,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因此老爷把他视为心腹,十分倚重的。” 兰湘月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只是奇怪他从来都在父亲身边伺候,今儿这却是有些反常……”一语未完,心里忽然翻了个个儿,暗道是了,我真糊涂,彬儿如今这举动,分明是有深意在里面,唔,这么说来,他这般举动不是一朝一夕了吧?或许,可以从这一处做做文章? 慢慢思量着回到绣楼,进到屋里后,一个计划也在兰湘月心里渐渐成形了:虽然是十分简单的计策,但她却是觉着,只要把这计策用得好,用的时机恰当,定然能够如愿以偿。 转眼间便到了五月,因这一日端阳佳节,兰湘月兰湘雪姐妹就都聚在沈氏房中,等着吃晚饭。坐间不见兰录,兰湘雪便好奇道:“娘,爹爹呢?这么些日子爹爹都没出门,可女儿也很少见到他,倒是忙什么去了?连过节都不在家。” 沈氏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路姨娘,淡淡道:“你来问我么?究竟我也不知道,你爹最近已经好些日子没过来了。你倒是正经问问路姨娘还好,姨娘必定是知道的,对吧?” 路姨娘心中惶恐,连忙上前道:“回太太的话,婢妾也不知道老爷去向,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了,婢妾也曾问过什么时候回来,让老爷别忘了今日是端午佳节,可老爷说不一定回来,婢妾也不敢多说。现在这个时辰了,想来是不会回来了吧。” “真真是胡闹,明儿就是池老爷寿辰,一家子还要去贺寿,难道他不到场?”沈氏哼了一声,心中越发烦躁,最近事事不顺心,兰录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是再明显不过,偏偏段明睿也回了京城,这么些日子都没上门来,她眼看着兰录似是对这门婚事又淡漠了,若是把兰湘月许给池家,倒也是能赚得许多聘礼,只是又怎么比得上把她嫁进侯府风光。 一面想着,心中就悠悠叹了口气,暗道罢了,我如今还想着这些干什么?倒是怎生想个法子,把这些后患都除了是正经。到那时,那死丫头的终身大事就拿捏在我手里,我愿意让她嫁到谁家,她就得给我嫁到谁家,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一念及此,方又打起精神,看向兰湘月道:“大姑娘这几日没出门吗?总闷在房里做什么?该去外面走动时就走动走动,你不是和那陆府里的三姑娘交好?她那性子活泼好动,你怎么不跟她学着点儿?” 兰湘月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都是有数的,别的东西可以学习,这性子哪里能学得来?不然妹妹多学学我,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性情。” “好端端的扯着我做什么?”兰湘雪一听兰湘月又来讽刺自己,登时怒了,柳眉倒竖道:“哼!我是学不来你,天生就是勾人的妖精,只让那么些公子少爷都对你念念不忘。” 话音未落,路姨娘脸上已经变色,不由得上前一步,咬牙道:“二姑娘自重,这样话也是您这女孩儿家该说出来的吗?” 沈氏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着的什么急?大姑娘还没说话呢,我也没发话,你就急了?是这些日子老爷总去你房里,让你觉着能取代我了不成?” “婢妾不敢。”路姨娘面色一白,一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了拳头,却不得不退回去,忽听兰湘月笑道:“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做姐姐的,不必和妹妹一般见识。只是太太也听到妹妹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如何?您如今该清楚了吧?什么样的性子是改不过来的,例如我就说不出这样话来,妹妹但凡能学得我一点儿,这样不尊重的话也不会拿起来就说,传出去,不知让人在心里怎么看轻妹妹呢。” 66第六十六章 “我才不用你操心。”兰湘雪越发气愤,忽见兰湘月看向她,笑吟吟道:“妹妹,我知道你不用我操心。只是爹爹这些日子都在家里,你就是装,也该装出个乖乖女的样子,让他老人家安慰安慰啊。爹爹年纪大了,若听见你说这样话,岂不生气伤心?他身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火气?唔,我说的也不对,爹爹身体你怎会放在心上?只是你就是不关心他,也该关心关心他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若是惹了爹爹生气,那些花一样的锦缎和精巧玩意儿,你可就得不着了。” 她说的江南二字,兰湘雪听了也不觉着什么,倒是沈氏猛然吃一大惊,失声道:“你说什么?老爷去了江南,这可是胡说,明明今天早上才出的门,若去江南,怎会不和我说一声儿?虽说这些日子他少往我这里来,只我到底是当家做主的,这样大事,他不会不告诉我。” 这番话由沈氏这当家主母口中说出来,是绝对不应该的。兰湘月立刻便知道这是沈氏乱了方寸,方说出这样露怯的话,因慢条斯理啜了一口茶道:“不是爹爹去江南,我那天偶然听见的,爹爹打发长三儿去青州,然后吩咐他办完青州那边的事,就往江南去一趟,不知道是要查些什么,往下他们说的话声音极小,我就没听清,怎么?这事儿太太竟不知道吗?唔,这也正常,毕竟又不是爹爹亲自去,倒用不着告诉太太。” 沈氏听了兰湘月这番话,就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顿时只觉手脚冰凉。好半晌,方听春雨在耳边呼唤,她定了定神,才听清这心腹丫头在请示是否要摆饭。因勉强打起精神,挥挥手道:“摆上来吧,想必大家都饿了。对了,那粽子不必全拿出来,先拿十几个,够吃就行,倒是把煮的鸡蛋鸭蛋鹅蛋多拿些出来。” 春雨答应着下去安排了。这里沈氏犹自想着刚刚兰湘月说的话,一颗心乱如麻絮,却苦于没个商量的人。好容易等两个女儿用完了饭,她忙不迭让春雨把人送了出去,这里正要想办法去见张青,就听春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于是这步子就迈不出去了,耳听得兰录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灯笼光芒下,正一步步在往自己这边走,看着这相伴了十多年的丈夫,沈氏一时间不由得就有些恍惚。 “怎么站在这里?”却听耳边兰录声音响起,沈氏收回心神,抬眼看向兰录半白的鬓角:相遇那会儿这男人还没有这样苍老,这些年,都是对方东奔西走,才让这个家蒸蒸日上,也是他,给了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让自己成为一个深宅中的妇人,再不用担惊受怕。 原本,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的。 心中不由得便升起这样想法,沈氏察觉到自己有些后悔。只是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事情她已经做下了,且如今不是她想收手就可以收手的,刚才兰湘月的话又在心头如重锤般敲响:很明显,兰录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若是自己猜测不错,他派长三往江南去,就必定是为了调查自己的事,一旦被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到那时,自己恐怕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此处,一颗心立刻冷硬下来,那丝悔意也无影无踪。沈氏叹了口气道:“听说老爷回来了,我便迎出来。老爷可有日子没来妾身这里了,今日怎么想起过来?” 兰录看着面前妻子,自己已经老了,她却仍是如初见时那般美丽,且多了几分成熟雍容风韵。想到夫妻这些日子的不相往来,一时间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淡淡道:“明日是池老爷寿辰,我们和池家交情不浅,自然都要去贺寿的,所以我过来问问你,礼物都准备好了吗?寿礼不用你管,我已经托人买了一尊上好玉雕,池老爷最喜欢的便是这些好摆设,想来这玉雕定然合他的心意。” 沈氏笑道:“妾身也正是在寿礼这块儿犹豫不定呢,选了几样,只等老爷拿主意,既是有了,那更好。其他礼物都预备好了。” 兰录点点头,淡漠道:”我便是来问这件事的,既然你都弄的妥当,我也就放心了。”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沈氏一看这架势,不由得气往上涌,然而想到自己的锦绣未来,此时少不得要忍忍怒气,因开口道:“老爷这便要走么?做什么这般急切?妾身还有些事要和您商量,竟然就连这么一会儿工夫都没有?” 兰录这才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她道:“还有什么事要商量?一般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沈氏道:“恰恰这不是一般的事。”说完见兰录总算是折了回来,只却不是要进屋的样子,她也顾不上这许多,看看丫头们站得还远,她便悄声道:“老爷那个时候儿就说过,大姑娘的婚事,若再不下个定论,只怕池家在池老爷寿辰之后就要来下聘迎娶了,如今池老爷寿辰就是明日,这件事可不是迫在眉睫了呢?妾身看来,虽然段公子回了京城,只是咱们铺子如今能这样的风生水起,还多是借助他的力量……” 兰录这些日子只为家事和自己的身体烦心,已是许久没有考虑过这事儿。此时听沈氏提起,不由得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沉声道:“让我再想想吧……”实在是这些日子他往池家请那李太医诊治,池斌待他十分热情,这退亲的话,着实说不出口,因此他不自禁就又生了拖延的心思。 “老爷还要想?这池家可眼瞅着就要上门下聘迎娶了。” 沈氏急了,不等兰录说完便打断他的话,却见丈夫瞅了自己一眼,冷哼道:“下聘就下聘,迎娶就迎娶,我看那池铭贤侄为人也不错,虽说他痴心花魁,可这不过是年轻人一时糊涂,且咱们月儿哪一点比不上那花魁?等到将来他知道了月儿的好,自然就夫妻和美了,何况那个孩子最是厚道的,就是现在,咱们月儿嫁过去,也不会受气。然而到了公侯府第,你敢这样保证么?” 沈氏说不出话来,兰录这一回却没再理睬她,转身去了。这里沈氏站在门边,看着丈夫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中,只觉心头忽冷忽热,到最后,这些冷热交替的情绪全都化作一股汹涌愤怒和强烈杀机。 去池家贺寿是早已定下来的行程,第二天一大早,兰湘月便起来精心梳洗妆扮,接着来到前院,和沈氏兰湘雪等汇合,一起往池家来。 刘氏对兰湘月其实是有些不满的,觉得她也太软弱了些,这般懦弱,将来如何帮着自己将儿子的心从萧怜月那狐媚子身上拉过来。只不过这门婚事如今看来倒是起不来什么波澜,之前听到一些留言说京城侯府段家也看中了兰家大姑娘,想要结亲,然而兰录终究是没上门退亲,于是婆媳三个便只当这是风言风语,也没有在意,此时看见沈氏和兰家姐妹过来,就亲自迎了进来。 这样日子,池铭自然是要全程陪同那些上门的男客,因此兰湘月和他此时虽然是隔着最近的距离,却是连面也见不到,好在如今一切该布置的都布置了,剩下只能看天意,也用不着池铭出什么力。 女眷们在后堂说笑,眼看快到晌午时,沈氏忽然便说头疼,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了,额头上汗珠滚滚落下来。刘夫人便遗憾道:“这是怎么说的?偏偏那李太医凑巧前儿走了,不然他治这头疼病是最拿手的,何用夫人回家?” 沈氏虚弱道:“我这是旧疾了,也不用请大夫,横竖我心里有数,只要静静躺一会儿,贴上膏药,慢慢就好了。如今是池老爷寿辰,我却偏出了这样扫兴的事,哪里有脸在这里呆着?且让我回家,自己歇歇就好了。” 兰湘月兰湘雪姐妹两个便上前要送沈氏回去,沈氏便对兰湘月道:“池老爷寿辰,咱们家女眷难道一个都不在?何况你爹还在前堂呢,你不必送我回去,让雪儿送我回去就行了。” 兰湘月哪里肯?开玩笑,这个时候儿不表现孝心能行吗?因到底恳求了一会儿,只说定要送沈氏回去,最后沈氏不耐烦了,声色俱厉让她留下,她见戏份演到这里已经足够,也就不再废话:本来么,沈氏这一回去,必定是有事要办的,自己跟着回去多不方便?最怕的就是万一自己回去,再把这女人给吓得缩回了头,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到底送沈氏到门口,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张望着走回来,陆婉儿是她好姐妹,如何不知她此时境地,连忙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们太太怎么这样儿?你一个女孩儿,这样场合原本不是非要留下不可,她倒定要强逼着你留下,真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现成送过来的枕头兰湘月岂有不枕之理?当下便也叹气道:“我们太太这头疼病犯了,必要静静躺着,大概是虑着也用不着我服侍,所以留我在这里热闹热闹,只是我便留下来,这心里又怎能安稳?” 众人一听,都纷纷点头赞叹,谁心里不清楚沈氏和兰湘雪素日里不待见兰湘月,然而对方在这种时候却没趁机抱怨,还是替那继母和妹妹说话,这当真是胸怀宽容大度了,就连刘氏,本来不喜欢兰湘月的,这会儿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用过中午饭,女眷们又说了会儿话,便有人三三两两的离去,兰湘月也想早些回去,却被刘氏留住,听她问一些话,少不得恭敬答了,这可是未来婆婆,虽不用巴结,却也要好好笼络不是。 67第六十七章 因此这一说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未时末,于是刘氏身旁的二儿媳林氏便笑道:“太太还只拉着兰家妹妹说话,沈夫人头疼病回去,这会儿怕是兰家妹妹心里正记挂着呢,倒是让她早些回去的好。 刘氏笑道:“看我,竟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这事儿。”因便对兰湘月道:“行了,你去吧,回去替我问你母亲好,嘱咐她看看大夫,按时服药。” 兰湘月忙站起身谢过,接着方走了出来,忽见池铭脚步匆匆从月亮门处进来,一看见她,先是一怔,然后便几步走上前,低声道:“你果然是还在这里,怎么竟耽误到这时候儿?快回去,你们家出大事了。” “什么事?” 兰湘月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在这里耽搁了一会儿,竟然就错过了好戏,只看池铭郑重神色,说不定这好戏便是这些日子铺垫后的大**,因忙忙道:“夫人拉着我说话,难道我不说?这会儿我可不是也急着回去呢,偏偏你就过来说这话,到底什么事?” 池铭道:“你回去就知道了。兰伯父提前离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他那个病,我不放心,派人跟着他,却不料他竟是直接回了家里,接着你们家就出事了,这里面委实曲折复杂的很,等有闲暇了,我再和你仔细说。” 话音未落,就见屋里有人出来,看见他便笑道:“三少爷过来了,太太刚刚还说起您呢。” 池铭点点头,这里看着兰湘月去了,方忙忙往母亲处来,不提。 只说兰湘月,坐着马车紧赶慢赶回了家,从角门进了后院,只觉偌大一个宅子,竟是悄无人声,也别说人了,这初夏时节,竟是连声鸟叫虫鸣都不闻。她心中越发诧异,来到绣楼,只见丫头们一个不见,除了芙蓉跟她赴宴外,小荷和颖儿却是留在家里的,只这时候却不知去了哪里。 兰湘月深以为异,想了想,也不进门,便直往兰湘雪这里来,也是一样人影不见。饶是这身体里装的是现代穿越女的强大灵魂,也曾在深夜关着灯看过恐怖片儿,此时她仍是觉着从后脊梁处冒冷汗。 接着又去了路姨娘那里,虽然路姨娘不在,然而这一回,总算颖儿和小荷还有兰湘雪身边几个丫头都在这里。几个女孩儿清一色瑟缩着在院中或蹲或站,看见她回来,颖儿和小荷一下子跳了起来,哭着跑过来道:“姑娘,姑娘,呜呜呜……” “别慌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走过来,一个人也没见到?”兰湘月安抚着两个小丫头,就听颖儿抽抽噎噎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起先只听见二姑娘声嘶力竭的哭叫,后来姨娘就过来了,把我们都带到这里,嘱咐我们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动,接着她又走了,到现在还不见回来,姑娘,奴婢害怕……” 虽然情况不明,但兰湘月却也不信沈氏能在这府中造了反,因此眉头皱了会儿,她就对颖儿道:“你们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去,我过去看看情况。” 芙蓉连忙道:“姑娘,还是奴婢先去看看吧,姑娘且先在这里等奴婢的消息。”说完却见兰湘月摇摇头,沉声道:“如今这个境况,想来是太太那档子事东窗事发,这会子大概都尘埃落定了呢,去探什么探?反正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也不必在这里等消息,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颖儿和小荷顿时也要跟着去,被兰湘月连吓唬带安抚的制住了,这里主仆两个来到上房,只见平日里最热闹的院子里也是静悄悄没有人声,进去一看,素日里跟着沈氏的婆子和丫头都噤若寒蝉站在院里,看见她,那些人便垂下了目光,也不说话。 于是兰湘月心中便安定下来,知道沈氏这定然是倒了,不然她身旁的婆子和丫头岂会是这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儿。只恨自己在池府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就错过了最**的一场好戏,就如同是追一部电视剧,恰好看到关键处停电了一般,真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姑娘来了。”忽见路姨娘身边的丫头掀帘子出来,看见她,便把她让了进去。兰湘月进去一看,只见兰录双目无神坐在椅子上,路姨娘站在他身旁,替他揉着胸口,却是一声儿不敢发,看见兰湘月,便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 兰湘月上前施礼,只听兰录沙哑着嗓子道:“月儿回来了?池家的寿宴如何?” 这种时候了,这男人还有心思去关心池家的寿宴?兰湘月简直都囧囧有神了。面上却恭敬答道:“自然是好的,只是太太中途犯了头疼病,先回来了,女儿本也要随着回来,太太说什么也不让,到底把我留在那里。” “头疼病。”兰录喃喃念了一声,忽地凄凄一笑,轻声道:“是啊,她是很头疼,不过还好,从此后,她不用再疼了,多好……” 兰湘月心脏如同擂鼓般的跳,这时候她自然知道沈氏和兰湘雪肯定是被父亲处置了,只是做了什么样的处置,那两个女人是被赶出家门,还是……被处死了?这些倒都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正在心里琢磨着,就听兰录淡然道:“行了,月儿赴宴回来,想必也累了。椿萱,你陪她去吧,我这会儿精神不济,不想说话,你今晚也不用过来服侍,有彬儿和长三在这里就足够了。” 兰湘月心脏又是禁不住一跳,暗道长三回来了?之前她在沈氏面前说长三去青州是事实,但是去完青州便要下江南的话则纯粹是胡扯了,目的便是为了让沈氏疑心生鬼狗急跳墙。如今沈氏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句话坠入圈套不得而知,但这个威胁总算是不在了。如今听说长三回来,她不由得也出了一把冷汗,暗道幸亏那女人的事情今天暴露,不然她看见长三回来,知道我是在编谎,岂不生防备?到那时,再想揪住她的把柄可就不容易了。 一面想着,便和路姨娘悄悄退了出来。走到院里,看见那些垂手肃立的婆子丫头时,路姨娘便站定了,对自己身旁的丫头柳丝道:“老爷的意思,这些人不能留了,你稍后就找人牙子过来,将她们全都发卖掉,对了,也给她们点儿时间,若是有那家里人愿意赎她们的身契,让他们赎了也可。” 柳丝答应了,留下来处理这些婆子丫头。这里路姨娘和兰湘月芙蓉一直来到她的绣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芙蓉道:“快去倒杯水我来喝,这半日嗓子火烧火燎的,我只是不敢出声。我的天,姑娘幸而不在这里,不然你小小年纪,怕是要吓坏了。” 话音未落,芙蓉已经端了杯茶水过来,路姨娘接了,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喝了,这才又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兰湘月轻声道:“姑娘,太太完了,连二姑娘也完了,从此后,再没有人能害你了,再没有人……”一语未完,想起这些年来的辛酸苦楚委曲求全,她禁不住便是泪如雨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兰湘月坐下来,迫不及待的就问,心中祈祷路姨娘这会儿能够突然具备舌灿莲花的功能,把这事儿尽可能详详细细叙述出来,也好解解自己不在现场的遗憾。 路姨娘叹了口气,喃喃道:“之前的事我也不知道,今儿早上太太和姑娘临走之前,就派人告诉我,说是昨天恍惚听人说我母亲病了,叫我今天回去看看。所以太太和姑娘前脚走,我后脚就回家了。结果我母亲好端端的,我记挂着府里,不等用晌饭就急急赶回来,谁知刚进后院,就听见老爷的怒吼声,我吓得要命,眼看着几个小丫头都要奔过去,我便忙阻止了,把她们安排到我院里,我这就急急忙忙往上房来,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二姑娘在那里哭嚎,太太和张管家跪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太太只是磕头,额头都磕破了。老爷那会儿脸色能吓死人,看见我来了,便命人将他们三个拖下去,二姑娘要拉着我求情,我哪里敢?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拖出去,我也不敢问,倒是老爷后来和我说,我这才知道,原来太太中途退席回来,老爷立刻就知道了,于是也赶回来,悄默声从后院到了窗根下,正听着他们在那里密谋害老爷,然后把大姑娘许配给段家,他们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富贵下去,顺带着帮二姑娘找个好婆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这么说,竟不是爹爹查出了太太的身世,倒是他们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还露的这样彻底?”兰湘月趁着路姨娘喝茶水的工夫,连忙问了一句,见路姨娘点头道:“可不是?我估摸着太太是因为这些日子老爷都没去她院里,本就着了慌,偏偏昨天姑娘又说长三要去江南,她做贼心虚之下,可不就趁着今天这机会,老爷和姑娘去赴宴,再把我打发走,正是她和张管家密谋商量的好时候儿呢,她却不知道,老爷根本没派人去江南,只是派人盯住了她的行踪,如今她回来,老爷后脚跟着悄悄回来,就把他们的话全都听了去。”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道:“说起来,太太真是好狠的心,一夜夫妻百夜恩,怎么说老爷也是和她十几年的夫妻,她下手害老爷,竟是连眼睛都不眨的。怎怨得老爷今日心若死灰,将她们全都处置了呢。若说起来,二姑娘倒是无辜被连累了,究竟她又不能选择她的生身父母。” “无辜?与其说她无辜受累,不如说她是报应临头。”兰湘月冷笑一声,她眼前浮现出当日梅林里,那小小年纪的艳丽女孩儿扭曲狠毒的面容,还有小荷身上累累伤痕,对这个妹妹的恨,从不是因为对方三番五次欺负贬低自己,而是因为那颗视人命如草芥的蛇蝎心肠,那是自己这个穿越女绝对不能容忍接受的。 68第六十八章 “这样说来,太太倒也是死有余辜了。”路姨娘叹口气,她也想到那些无辜惨死的妾室姨娘,虽然大家存在竞争关系,但俗语说的好,兔死狐悲,尤其是喜梅,那最是个和气胆小的,这些年在这个家里熬得辛苦,两人也算是相互战战兢兢的扶持着,可说是患难之交,却就因为她一个不小心进了院里,被太太疑心上,便被害了性命。 想到这里,便对兰湘月道:“许是太太也看到大势已去,便把过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事都招了,喜梅……喜梅也是她害死的。唉!姑娘说的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这可不是报应呢?” 兰湘月怔了一下,喜梅的死当时她就怀疑了:哪有那样巧合的?更何况喜梅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的人,也不可能在这府里战战兢兢活到现在。如今一听,果然就是沈氏做下的手脚。 当下感叹了一会儿,兰湘月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对路姨娘道:“老爷是如何处置她们的?不会是……都……”往后的话她没说,但她相信路姨娘能够明白,在封建社会,似沈氏张青这样的行径,那是允许一些大家族私自行刑处死的,她想到兰录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恐怕未必会放过沈氏等人,如今只看这父亲是不是还对沈氏余情未了,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老爷吩咐张三和彬儿带人……把太太他们悄悄绑去外边处置了。”路姨娘低声说道,这意思兰湘月就明白了,那三个人,兰录的确是狠心下了杀手,虽说沈氏和兰湘雪在她看来是死有余辜,但终究是两条人命,她原本以为自己看到对方这下场时会十分痛快,然而此刻心里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姑娘,这也怨不得老爷心狠。”路姨娘看着兰湘月面色,想起她素来心慈,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摇头叹气道:“太太对老爷没有半点儿夫妻之情,若不是李太医医术高明,老爷这条命恐怕就被他们谋害了去。您说,老爷怎么还能留着这两个祸害?就是二姑娘被牵累,可姑娘想想她的性子,那不是睚眦必报的?若留着,谁知将来能不能生出波澜?何况她又不是老爷骨肉。” “果然如此。”兰湘月点点头,又看向路姨娘道:“果然太太给爹爹吃的宵夜是做了手脚吗?那是下了慢性毒药?奇怪,什么毒药发作这样缓慢且不留痕迹的?” 路姨娘道:“这个婢妾却也不知道,老爷也没说,听太太交代的也含含糊糊,只说是早年偶然得的方子,说是毒也不是毒,只是配着人参鹿茸海参这些补品吃了之后,很是伤胃口,又让人精神亢奋,体内却慢慢虚弱下来,于是一两年功夫,多好的活人也慢慢儿被磨死了。好在老爷遇上了那李太医,得他诊治,如今停了补品,日后慢慢按照太医开的方子调养,终究也就无碍了,说起来,这都多亏了三公子,不是遇上他,老爷也不能叫这李太医给诊出这要命的症状。如今池三公子可说是救了老爷的命,我看啊,段家那边算是没可能了,姑娘迟早要嫁进池家去的,这可不是如了你的意?” 兰湘月至此方彻底松了口气,说到底,沈氏兰湘雪那都是不相干的人,最重要的是:总算这终身大事终于得以按照自己的计划有了个好结果。 因慢慢坐了一回,想到兰录之前的动摇,少不得还要趁热打铁开解一番,顺便旁敲侧击,让父亲在心中将这件婚事彻底敲定。因想了想,便站起身对路姨娘道:“姨娘先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爹爹,家里遭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肯定难受的很,虽说不让你过去,但这会儿,若有人开解开解他,比他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强。” 路姨娘连忙也起身道:“姑娘说的是,那你快去吧。你又聪明,又会说话,开解老爷比我强百倍呢。我这就亲自去熬点细粥,老爷这两日怕是吃不下饭,他那胃口怎么受得了,好歹吃点儿粥养一养,总比粒米不进的强。” 于是两人便各自分头行事,而这一夜,对于兰府中许多人来说,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姑娘可装扮好了吗?新郎官的轿子已经在门外了,姑娘可听见锣鼓声了?” 绣楼内,兰湘月正静静坐在镜前,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大红霞帔,头上是精致华贵的凤冠,此时路姨娘正含泪笑着将红盖头往她头上罩去,一边对匆匆忙忙奔进来的喜婆道:“都收拾好了,让姑娘去拜别老爷,便可以出门了。” 喜婆笑道:“既如此,那动作就快些吧。咱们茂城首富家娶媳妇,那排场简直是没法说了,姨娘你是没看见,就娶亲需要经过的路线,那是人山人海,听说来路上光铜钱就撒出去了上万,啧啧啧啧,不是池家,谁能有这样大手笔?” 路姨娘和喜婆扶起兰湘月,一面好奇道:“撒钱?这是什么规矩?从没听说过的,难不成是他们池家传下来的风俗?怎么大公子二公子娶亲时不曾听说呢?” 那喜婆笑道:“什么规矩?说到这里,真真是天下女孩儿也难有比咱们姑娘更有福气的。那池三公子人人都说迷恋花魁,可是您看看人家这心思。在路上撒了几万钱,那是因为三公子说了,大姑娘天生慈善,素日里便怜老惜贫,如今娶她进门,将这些钱舍给那些穷人家孩子,只怕比什么都更令她高兴,也算是替姑娘积功德,姨娘听听,这些年的嫁娶之事还少吗?有谁能做到池三公子这样体贴敬爱的地步?” 路姨娘只是震惊。盖头下的兰湘月却是心中熨帖温暖,暗道我果然没看错池铭这货,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丈夫,但绝对是我的知交。罢了,兰湘月,你穿越到这古代,无根浮萍一般,上天不能赐给你一个倾心相爱之人,却给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一面想着,已经来到兰录面前,兰湘月再三洒泪拜别父亲。或许是意识到这个家对女儿的伤害太深,兰录最终是同意了池家的婚事,又因为家丑不外扬,所以对外隐瞒了沈氏的死讯,只说她身子不好,回江南老家静养,兰湘雪和管家一起随行。不然的话,除非把这件丑事宣扬开来,否则就算是说沈氏暴病而亡,兰湘月也要为这继母守孝三年,到那时,岂不蹉跎了婚姻? 而在兰录心中,早已不认为沈氏还是他的妻子,自然不会让女儿替这女人守孝的,于是和路姨娘昼夜辛劳,总算准备好了丰厚嫁妆,在池家挑出的这个良辰吉日里,将兰湘月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直到进了花轿,兰湘月掀开盖头,看着自己一身大红吉服,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上了花轿,就要嫁做人妇,去茂城首富的家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闲妻了。因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自嘲低语道:“这是怎么说的?在现代没把自己嫁出去,倒是穿越到古代之后,经历了一场传统婚礼,而且是嫁进去就要做弃妇,呵呵,在剧情跌宕人生起伏这方面,本姑娘果然也是不能免俗,步了各位穿越姐妹的后尘啊。” 如此出了一会儿神,忽听外面喧天锣鼓又换了一个喜庆调子,兰湘月拍拍脸,实在忍不住好奇,暗道本姑娘一辈子大概就嫁这一回,要是不能看看这出嫁路上的风光,岂不是白成婚了? 想到此处,便轻轻掀开那大红盖头,然后将花轿侧面的帘子掀起一条缝隙,悄悄像外面张望。结果还没等看到什么,就见一张帅气面孔猛地在眼前来了个大特写,却是池铭在马上看见她偷看外面,连忙探下身子小声道:“哪有新娘子自己掀开盖头往外面偷看的?快把头缩回去,不吉利。” 兰湘月如意算盘被阻止,气得向池铭一皱鼻子,小声咕哝道:“呸!别人不知道,你心里不清楚吗?娶我回去不就是做摆设的?还讲究什么吉利不吉利?” 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把帘子放下,这里池铭坐直了身子,想想刚才兰湘月的话,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暗叹道:兰姑娘和怜月都是好女孩儿,可我的心只有一颗,偏偏又不能像别的男人那般安然享受齐人之福,终究不能两全其美,唉!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踢轿门,跨炭盆,拜天地……经过了一系列传统婚礼节目的折腾后,兰湘月总算是被送入洞房之中,刚坐在床上,她就大大松了口气,耳听得池铭在身边小声道:“我偷偷预备了几样你喜欢吃的点心在床头柜子的抽屉里,等一会儿屋里没人的时候,你吃几块垫垫饥,别饿出个好歹来。” 言罢便匆忙去了。兰湘月在他身后偷偷掀起盖头,看着这货急匆匆跨出门去的背影,想到他还有那么一大帮子客人要应付,心里不由得就有些幸灾乐祸。 池铭离开后,果然屋里便没有人了,兰湘月本来带了芙蓉和小荷颖儿三个陪嫁的丫头,这会儿却也不知去向,想来是被人领着熟悉这池府环境,要过会儿才能来服侍。 忽听“咕噜”一声,却是肚子一天没有进食,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发出抗议。兰湘月连忙起身,打开床头柜子最上面的抽屉,果然就见几样香酥点心被包在油纸包里,正散发着一股股诱人的香气。 这家伙果然很细心。嗯,不知道是收买了谁,才知道我爱吃这酥皮点心,等会儿要好好问问那几个丫头,看看是谁当了内奸。兰湘月一边想,就将那点心吃了个渣渣都不剩。 摸摸肚皮,总算不像之前那样饿了,不过看着桌上摆放好的喜饼,她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感觉那喜饼味道应该也不错啊,而且做得金黄酥脆,看着就是一副诱人犯罪的卖相,怎么办?摆的这样好,吃一个便会被看出来吧? 69第六十九章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冷静,兰湘月,你要冷静,不就是一个喜饼吗?你虽然是个吃货,但还不至于到连一个喜饼都不肯放过的地步吧?兰湘月在心里不住挣扎着,眼看防线就要崩溃时,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咦?池铭这货这么快就从宾客中脱身了?兰湘月连忙正襟危坐,一边慌乱地把盖头盖在头上,接着便听门开处喜婆的声音响起:“芙蓉姑娘,你就在这里陪着奶奶吧,三少爷在前厅被客人们灌酒呢,厨房里已经把醒酒汤预备下了,等三少爷回来,你就去端来给他喝。” “是芙蓉啊。” 耳听得芙蓉答应下来,接着门关上,喜婆离去,这丫头却来到自己身边,兰湘月便问了一句,听见芙蓉回答,她就问道:“颖儿和小荷呢?” 芙蓉笑道:“姑娘……不是,该叫奶奶了,奶奶这会儿还挂着她们?都在自己屋里歇着呢,刚刚这府里管家娘子带着我们走了一圈,池府真是好大啊,比咱们家大多了。” 兰湘月笑道:“茂城首富呢,总该有点儿首富的样子嘛,宅子里这么多人,不大一点儿,转身都转不开了。刚才喜婆说池铭在前厅被客人灌酒,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听说爷是海量,那些客人们这会儿都叫嚣着定要他一醉方休呢。”芙蓉抿着嘴儿笑,一边又道:“是了,奴婢在屋里找找,这种时候,醒酒石也该早就备下的。” “奇怪,池铭竟然被灌酒?他今天不接那萧怜月进门吗?”兰湘月喃喃自语着,恰好被芙蓉听见,就听这丫头气愤冷笑道:“娶妻的日子竟然就要抬妾侍进门?爷就算是娶姑娘来做摆设,也别太不地道,他若真这样做,别说姑娘下不来台,就是于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名声?” 喔,看来除了皇帝皇子们,这民间妻妾同时进门大概是忌讳,除非是女方带的陪嫁,不然男人这边要是在娶妻的同时还抬一房妾侍进来,就是不给岳家面子吧? 兰湘月心中暗自想着,不过她记得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听池铭影影绰绰说过一句,想在娶妻当日抬萧怜月进门的,当时自己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也没反对。莫非这货当初是试探,其实他心里并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一面思量着,不知不觉时间流逝,正当她又觉着肚子饿得有些难受,准备不顾一切去消灭两块喜饼时,便听门外一阵嘈杂人声,接着其他人在院子里高声笑叫了几句,独有池铭开门进来,又转身朝院子里嚷了两嗓子,听那声音,显见得是舌头都大了,然后人群哄笑散去,门方“吱呀”一声被关上。 芙蓉过来拜见了池铭,就要去拿醒酒石,却见池铭摆摆手,笑道:“不用了。”声音清明,哪里还有刚刚的醉意? 芙蓉抿嘴儿一笑,福了福身就退下去,这里池铭来到兰湘月身边,正要拿秤杆去挑盖头,便听盖头下传来一个悦耳清亮的动听声音道:“真想不到,我们三爷还是个演技派?” “什么牌?”池铭以为自己没听清,却见兰湘月把盖头掀开,冲他笑弯了眼睛:“演技派,说你演得好,刚才那幅醉醺醺的样子把人都骗过去了。” “哦,原来你是说这个。没办法,我不演一番,他们还不知道要灌我到什么时候儿呢,都说要在今日让我醉死,我难道任由他们灌?自然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演一出‘醉酒记’,趁机逃命要紧。” 池铭一面说着,那目光就盯在兰湘月脸上,虽然不似萧怜月那般妩媚婀娜,然而兰湘月的容貌本也不差,如今凤冠霞帔,面孔上精心描画出眉如远山朱唇玉面,把那七分颜色装扮出十分的柔美,怎能不令池铭这风流货眼前一亮? “看什么看?再怎么看,我也变不成你那如花似玉的怜月姑娘。”兰湘月冷哼一声,这才让池铭回过神来,随即这货便跳起来急急叫道:“哎呀,哪有你这样儿的?你怎么能自己掀了盖头呢?这应该是我揭起来的,快快,快盖上,让我来揭。” “不都一样吗?反正我也是做闲妻。”兰湘月咕哝着,一面把盖头盖上,池铭这才郑重用秤杆挑起,又细细端详了一回,嘿嘿笑道:“娘子真是才貌双全,素日里看见还不觉得,今日这稍微装扮了一下,才知你竟是如此动人。” “比得上你的怜月姑娘么?”兰湘月挑挑眉,果然,这问题难不住池铭,只见他嘿嘿一笑:“那个……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竟是各有千秋么?”兰湘月微微一笑:“我还以为爷会说怜月姑娘比我更胜一筹呢。” “今天是咱们的新婚之夜,我敢这么说,不是找不自在吗?”在兰湘月面前,池铭也放得开。嬉笑着答了一句,便走到桌前把交杯酒拿了过来。 “娘子,饮了这杯酒,你我就是夫妻了。池铭何德何能?能得娘子青眼,奈何今生心中已有所爱之人,注定辜负贤妻,若是娘子后悔,不喝这交杯酒,或还有……” 兰湘月不等他说完,便冷哼道:“还有什么?退路?难道不是在咱们拜天地的时候,你我就是夫妻,再没有退路了吗?奇怪,我记着当时司礼官可是喊了‘礼成,送入洞房’的话,难道我听错了?” “咳咳咳……”池铭咳嗽了两声,讪讪道:“是,娘子你没听错,是我错了,在咱们拜天地的时候,你我就已经是夫妻,再无更改。那好,这交杯酒咱们就喝了吧。” “喝吧。”兰湘月也很爽快,接过酒杯,两人胳膊相绕,将那交杯酒喝了下去,喝完后她点点头:“嗯,别说,这酒滋味很好啊,是桂花蜜吗?不像桂花蜜那么甜,倒是有点果子的清香气,莫非是水果酒?” 池铭看着对面妻子,神情那叫一个复杂,概括起来就四个字儿:囧囧有神。没错,就是囧囧有神,这货心中只有萧怜月,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一个正常的新婚夜,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新婚夜会这么不正常。 “我说,娘子,好歹今天是咱们的……那个……成婚之日,你……你这么镇静的……评论酒水味道,这……这这这是不是太……太镇静了?为夫我有点儿不适应。” “喔,是哈,好像的确少了点儿缠绵缱倦的味道。”兰湘月也认真点头,然后瞟了一眼池铭:“怎么办?我只能把你当成好朋友,没办法把你当成丈夫,谁让你心里装着的女人不是我呢?” 她这样一说,池铭虽然还觉着这气氛有点古怪,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也连忙点头道:“没错没错,我也是把娘子当成红颜知己。” “这不就得了?”兰湘月一拍手掌:“你把我当红颜知己,我把你当蓝颜知己,如今咱们两个知己成了婚,就凑合着过呗,你要求那么高干什么?想要缠绵缱倦,就去找你的怜月姑娘啊,她在这方面定是比我高明百倍。” 池铭又一次囧囧有神了:娘子这话似乎没错,可他怎么就觉着新婚之夜说这种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呢? “喂!你不会还想着和我洞房花烛吧?”兰湘月看着池铭那“囧囧”的表情,心里忽然翻了个个儿,她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瞪眼道:“我告诉你啊池铭,我虽然和你成婚了,但是我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贞操交给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 “那你想交给谁?”池铭皱了皱眉头:话题好像越来越奇怪了,他的妻子告诉他,不会将贞操交给他,这……这女人不会是想给他戴绿帽子吧? “我谁也不给,我自梳明志,守贞到老可以吗?”兰湘月毫不示弱,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有些不符合素日里“温柔娴雅软弱”的形象,忙咳了一声,楚楚可怜看向池铭,轻声道:“对于我来说,只有这样的结局。而对于爷你来说,难道你能够嘴上说爱慕怜月姑娘,身体却和我欢爱吗?我想爷你也是接受不了的吧?” 这……好像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吧?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吗?池铭努力思索着,不过在听到兰湘月又幽幽来了一句“难道爷说爱怜月姑娘,不过是嘴上说说,对别的女人,你都可以照收不误?你难道忘了当日和我说过的话?娶我过来,只是让我做一个摆设的?难道你能和一个摆设欢爱**?你就不怕怜月姑娘嫉妒之下,头脑一热和我争执起来,家宅不安吗?” “唔,娘子说的有道理。”池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怎么会觉得兰湘月的话有道理呢?不过如今他的心思的确全都在萧怜月身上,兰湘月不肯和他有夫妻之实,这让他也大大松了口气,因为他非常清楚对方的话是对的,如果自己和兰湘月有了夫妻之实,萧怜月一定会嫉妒的。 “那……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面对面坐一夜吗?”池铭看着那燃烧的龙凤红烛,又一次囧囧有神了。 “当然不,你先去找一只大公鸡回来,记住,要偷偷摸摸的去,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兰湘月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却差点儿让池铭跳起来。 “干什么?我这个新郎官在新婚夜去偷鸡?你以为我是黄鼠狼吗?”池铭低吼,却见兰湘月镇定道:“你难道不知新婚之夜,新娘的落红是要被婆婆检验的?咱们既然决定做有名无实的夫妻,这落红总要想办法蒙混过关吧?不然你娘哪里能容得下我?” “你刚刚还说怕怜月嫉妒,现在就又要装落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池铭抓狂,果然自己很笨吗?都跟不上才女妻子的思路了。 70第七十章 “婆婆面前我自然要做好儿媳,不然我怎么在这个家里立足?至于怜月姑娘那里,你就实话实说啊,我想她也不至于傻得去婆婆面前告密,逼着我和你成为名符其实的夫妻吧?” 兰湘月看了一眼池铭,一句话就说的对方没了脾气,只是偷鸡这种事情风度翩翩的三公子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因此池铭很无赖道:“我不去,这方面你想办法。你既然虑到了这一层,怎么不在家里准备好?” “我那会儿忘了。”兰湘月一点也不羞愧地说。夫妻两个在洞房花烛夜,就“伪装落红”的问题扯皮了半天,总算达成共识:用胭脂化水伪装,然后池铭负责缠住刘氏,务必要让她看一眼就得,不给她细细检视的机会。 这个问题解决后,已经是子夜时分,夫妻两个累了一天,此时都困乏了,于是一个在窗前榻上,一个在精致的雕花大床上,和衣睡得香甜无比。丝毫不知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有人因为他们而夜不能寐。 “你终于还是嫁给了他,宁愿做一个摆设,做一个闲妻,也不肯给我半丝机会。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池铭?论家世,身份,容貌,才学,风度,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 段明睿手里提着一壶酒,坐在院中栏杆上,仰头遥望着天上明月,脑海中浮现出兰湘月曼妙而朝气的身影,他咕嘟嘟灌了一大口酒,然后猛地将那酒壶向远处墙上一摔,低吼道:“兰湘月,我以为你蕙质兰心,是这世上少有的聪慧女子,却原来,你也是瞎了眼的,妄我为你如此倾心。好,我就看你嫁到池家,会落得个什么结果。我就等着看,看你悔之晚矣的那一天。” ********************************* 池铭是在一阵摇晃中睁开眼睛的,看见是兰湘月,他便哀嚎了一声,一头又栽倒下去,喃喃道:“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困死了。” “再睡就露馅儿了,你也不看看,天都亮了。”兰湘月其实也有些困乏,不过为了日后安宁,做戏当然要做足套,而池铭身为男主角,此时自然是该义不容辞的配合她。 “这该死的夏天,我当日就错了,就该在冬天成婚才是,那时节夜长天短,还能再睡一会儿。”池铭经兰湘月提醒,也终于回过神来,起身胡乱耙了耙头发,一眼看见那张精致雕花大床,于是下了塌一溜烟奔过去,手脚并用爬上大床,咕哝道:“让人进来看见你我都睡在床上就成了吧?既如此,你也快点过来,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还床上呢,你没听鸡都叫三遍了?”兰湘月摇摇头,却仍是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不一会儿,果然就听芙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爷,奶奶,该醒了。” “已经醒了,进来吧。”兰湘月说了一声,芙蓉便推门进来,在她身后,并不是颖儿和小荷,而是两个对于兰湘月来说完全陌生的丫头,只是穿着素缎子衣裳,发髻上也是插着金银钗子,看上去便知道该是有些体面的丫头。 池铭这会儿也坐起身来,指着那两个丫头对兰湘月道:“这是素日里服侍我的丫头,这个是红袖,那个是翠竹,日后便在这院子里服侍吧。” 兰湘月瞟了他一眼,微笑道:“这样好吗?这都是爷素日里得用的丫头,爷日后也不会常往我这院里来。” 池铭笑道:“怜月明天进门,她院子里也有我的丫头,这两个你放心用吧,怎么知道我素日里不会常来呢?和你说说诗词歌赋,弹琴下棋,难道不好么?” “这些怜月姑娘又不是不会做。”兰湘月站起身,来到外屋,只见一排四个小丫头,都擎着脸盆胰子毛巾等洗漱之物,于是她便梳洗了,接着来到梳妆台前,让芙蓉给她梳头。 池铭这里也洗了脸,自有红袖过来服侍他。然后夫妻两个便往上房来给池斌和刘氏请安。 这是新娘子婚后第一天见公婆,兰湘月盈盈跪拜,给池斌刘氏敬茶,自然也得了两个大红包,她掂量着轻重,觉着里面应该是二十两白银,心下不由得有点小失望,暗道真是的,公婆当真见外,何必非要给现银呢?你们就往里面塞两张银票,我一点儿意见都不会有的。 池铭扶她起来,夫妻两个陪池斌刘氏说了几句话,刘氏便命他们夫妻俩下去。这里池斌也站起身,对池铭道:“你跟我来书房,有话和你说。” 池铭点头,起身跟着池斌出门,忽见刘氏身旁的陪嫁燕嬷嬷走过来,他便笑道:“爹爹等一下,我这里也有几句话和娘说,说完了就去找您。” 池斌点点头,便出了院门,这时燕嬷嬷已经进了屋,正将一条白巾展开给刘氏看,还未等说话,忽见池铭走进来,吓得她忙把那条白巾收起,耳听得池铭对刘氏道:“娘,有件事儿子要求您,娘可一定要答应儿子。” “又是什么事?我可先说好了,要钱我是没有的。你就是瞅准了我好性情,怎么不和你爹要去?”刘氏笑骂了一句,却听池铭笑道:“不是为要钱呢,儿子有钱用,何况便是没钱,去给大哥二哥要也好。这一次真是有正经事找娘商量。” 刘氏便对燕嬷嬷道:“行了,我看见了,你下去吧,把这东西给铭儿媳妇,让她自己收好。”言罢见燕嬷嬷出去,这才令池铭在下首坐下,笑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来求我?” “娘,您也知道儿子心里装的人是谁。幸而爹娘都是开明的人,才能成全儿子这番痴心,不然儿子如今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池铭特别诚恳的对母亲说,眼看着刘氏的面色冷了下来,她知道母亲不喜欢萧怜月,便适时转了话题道:“只是娘啊,儿子心里虽只有怜月一个,如今却娶了兰姑娘做正妻,儿子是注定辜负她的,然她也是个好女子,儿子对她实在抱愧,所以想求着娘,看看能不能给她个什么差事管管,让她素日里也有些营生,如此一来,儿子就算冷落了她,她也不至于太寂寞了。” 刘氏皱眉道:“你们三房里的花用人事,自然是让她打理,怎么?难道你还想把三房的事交给那萧怜月?这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池铭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三房里才有多少事?我又不像大哥二哥,一个做生意一个管地产,两位嫂子都是成天忙的脚不沾地,三房统共不过一个私库几个下人一个小厨房罢了,这虽然表面上和哥哥们的两个院子是一样的,然而其中差异,难道娘不明白?两位嫂子又要管她们房里的事,又要帮着娘分担这府里的事,也太劳累了些,儿子有心让娘子也帮娘分担两样,娘觉着如何?” 平心而论,池铭提出的这个要求再正常不过了。甚至这种事都不该由儿子提出来,她这做婆婆的就该主动交给兰湘月一些事务做,如此方能一碗水端平。然而恰因为她最宠爱这个小儿子,所以对三儿媳妇和那个萧怜月都是要求格外高,因此也就对那两人都看不顺眼。 此时这事儿却是由池铭提了出来,刘氏这里想了想,便淡淡道:“这事儿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媳妇让你来说的?” 池铭笑道:“娘,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只是这却错怪了湘月,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儿子我自己心怀愧疚,我那娘子她能指使得动我吗?这要是怜月,或许我还能为她来说句话。真的就是我自己心里愧疚,所以想在其他方面补偿人家一下,毕竟她也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兰叔叔又是咱们家的世交。” 他这样一说,刘氏心里便觉着舒服多了。她是决不能容忍儿媳妇对自己儿子指手画脚的。因点点头,淡然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考虑的也算周到,既如此,就把厨房那块儿交给她打理吧。” 池铭也是富家子,自然知道厨房那也算是油水丰厚的所在,于是站起身高兴谢过了刘氏,便去找兰湘月报喜了。 ******************************* “奶奶,那怜月姑娘到底是进门了。”精致卧房中,颖儿撅着嘴巴,把这消息愤愤告诉兰湘月。 “哦?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兰湘月正绣着一朵荷花,此时举起绣绷子看了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了句。 “就是晌午后啊,可恶,竟然没来告诉奶奶一声,爷到底有没有把奶奶放在眼里啊?还有那个怜月姑娘,她就算是姨娘,也不过是妾的身份,理该来拜见奶奶的,结果到现在人影儿不见,这还没怎么着呢,便开始恃宠而骄,奶奶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颖儿恨恨抱怨着,兰湘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瞧把你给气的,我还没生气呢。日子怎么就没法过了?三房的事儿和人不都是我管着的吗?府里厨房那一块儿也都是让我管的,便是那怜月姑娘恃宠而骄,咱们这日子也能过得逍遥自在,你操的哪门子心?“ “奴婢……奴婢就是替奶奶不平啊。”颖儿见兰湘月这么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由得又气又急,凑到她身旁道:“奶奶,那怜月姑娘有爷的宠爱,只要她在爷面前撒个娇,说几句话,奶奶手上差事还不得被她夺去?到那时奶奶没了差事,爷又不爱奶奶,只怕连这府里下人,都要瞧不起您了。” 兰湘月微笑道:“放心吧,池铭不是这种没分寸的人。不然当日就不会把那厨房差事要来给我,他等着给他的怜月姑娘不更好?更何况,咱们管别人说什么呢,只要有月钱,便是没了这管家之权,也照样能过的逍遥自在。” 71第七十一章 说到这里,便不由得想起当日池斌和刘氏给的大红包,兰湘月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对颖儿道:“所以啊,你别这么眼皮子浅,管家这事儿虽有油水,可是累人的慌,还未必能讨得了好去,那怜月姑娘要管,就让她管去呗。这池家便是一座金山,就说老爷和太太当日给我的那红包,我原本以为里面不过是银子,谁料却是真真正正的金饼子,只这一样,够中等人家大鱼大肉过两年的呢,你说,你个蹄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奶奶竟然这样就满足了?”颖儿哀嚎一声,嘟囔道:“若只是为钱,咱们家虽比不上池府,可也算是小富人家,姑娘还能当家作主,不比在这里的好?” 兰湘月叹了口气,喃喃道:“好是不假,可是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倒是想在家里做老姑娘,老爷和姨娘能由着我的性子来吗?所以啊,如今能嫁到这么个地方,我觉着也算是不错了。这里吃的用的,比咱们府里更好呢。” 颖儿还要再说,小荷就在旁边道:“好了颖儿,奶奶那样聪慧的人,自有她的道理。你不用再聒噪了,至于那新姨娘,虽然她今天没过来拜见,也不过是因为刚进门,明天早上她必然过来的,咱们爷不是那任由小妾肆意妄为的主子,你就放心吧。” 颖儿咕哝道:“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是能沉得住气的,只有我沉不住气行了吧?哼!反正那个萧姨娘,我不管爷有多爱她,错非别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不然我绝对不容许她在奶奶头上撒野。” 兰湘月正换了一股丝线,听见颖儿这话,便抬头看着小荷笑道:“你听听,我们的颖儿姑娘多威风凛凛,既如此,我以后就指望着我们颖儿姑娘保驾护航了,如此才能不受欺负。” 话音落,小荷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奶奶你听她的?到时候她别闯了祸,让您替她出头收拾烂摊子就不错了,还指望着她保驾护航呢。” 颖儿也跑过来,挽着兰湘月的胳膊道:“奶奶从来就爱打趣奴婢,奴婢不也是担心奶奶吗?” “行了行了,有空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兰湘月忙挣脱了她,笑道:“以后别闯了祸,让我还要往外捞你,就是我的好丫头……哎呀,别闹别闹,看花瓣儿绣歪了。” 终于进门了吗?池铭倾心相爱的女人,一个可能并不省油的灯。 待到颖儿和小荷退下,兰湘月才放下绣了大半的绣绷子,起身来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斜对面院落里的碧瓦飞檐,以及在那院子里种着的两棵高大垂柳。 原本这府里大房和二房的妻妾们都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然而到了池铭这里,因为他痴爱萧怜月,所以把原本该建造一个大院落的地方一分为二,兰湘月此时住的是绮兰馆,而萧怜月虽是姨娘,却也得了一个相对来说稍小一些的院落,名为怜花小筑。 此时兰湘月的目光就落在那怜花小筑院里的两颗垂柳上,她能够想象到此时池铭定是在那屋中,和萧怜月郎情妾意山盟海誓,心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毕竟没有爱上这个丈夫,所以对方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只要他能给自己尊重,银子,逍遥的生活,随便他怎么花天酒地呢。 脑海中回忆起和萧怜月的几面之缘,兰湘月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人太过积极向上,心里想着宠妾灭妻的好事儿。到那时,就别怪自己不能遵守和池铭的约定,她总不能都让人家欺负到头上,还主动躺平任人蹂躏吧? 果然,就如小荷所说,池铭并非是没分寸的人,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着萧怜月上门,给兰湘月这正妻敬茶了。 “姐姐请喝茶。” 萧怜月略施粉黛,身穿一袭银红缎子长衫,纤腰紧束,越发显得体态轻盈。此时纤纤玉手捧着一杯茶,恭恭敬敬递给坐在椅中的兰湘月,一面惭愧笑道:“论理,该早些过来拜见姐姐,无奈爷真是惫懒,拉着婢妾在被窝里怎也不肯让起来,这还是我拼命催着,才总算过来了,不然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儿呢,知道的明白是爷享乐惯了,不爱早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婢妾有意让姐姐难堪,那婢妾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啧啧,多好的口齿,这要不是本姑娘打定主意做闲妻,只凭她这几句话,恐怕就要气个半死了吧?爷拉着你在被窝里不肯起来?拼命催着才过来?萧姨娘,你这刀插得挺狠啊,可惜完全插错地方儿了知道不? 兰湘月一面想着,就笑吟吟将那茶喝了,然后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亲自扶起萧怜月,亲热笑道:“看姨娘说的话,爷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昨儿早上也是我好容易才掀起来的呢。” 话音未落,就听池铭在旁边奇怪道:“这是怎么说的?你们两个倒不说自己贪图被窝享受,都拿我作伐子?敢情这就是要在我面前表演姐妹情深了?我说两位娘子也可怜可怜小生好不好?无端端就成了你们的靶子,我招谁惹谁了?” 萧怜月和兰湘月一起笑起来,萧怜月便道:“是是是,是婢妾说错话了,其实是我赖床,不想起来,方耽搁到这时候儿,和我们爷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兰湘月也道:“可不是?姨娘也幸亏没早过来,我也是那爱懒床的人,若是早来了,保不住就堵了我的被窝呢。说起来,昨天早上竟不是我催着爷起床,是爷早就起床了,硬生生又被我摁下去睡,不让他起来,是不是这样啊爷?” 萧怜月也抿嘴儿笑道:“没错没错,谁不知道?我们爷是最勤劳的。” 池铭脸都绿了,咬牙道:“我不过为自己鸣了个不平,你们俩要不要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配合嘲讽的天衣无缝?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们……”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外面一个丫头道:“爷,奶奶,姨娘,该往太太那里去请安了。” 萧怜月面上笑容一僵,接着叹口气,转头幽幽对兰湘月道:“太太不喜欢婢妾,万一婢妾不小心惹了太太不高兴,奶奶千万替我描补描补。” 兰湘月笑道:“太太最是慈善和气的,姨娘生得好,又是这样伶俐的人,太太先前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如今你都嫁过来了,是爷的枕边人,只要谦虚谨慎,时间长了,太太了解你的为人,自然就喜欢了,不用怕,有我呢,走吧。”呵呵,现成动动嘴皮子就能在池铭面前卖人情,何乐而不为。 于是一行三人来到刘氏房中,只见岳氏和林氏已经在这里了,兰湘月和萧怜月给刘氏见过礼,池铭也陪着母亲说了两句话,就听岳氏笑道:“三弟还只在这里缠着太太,你快往前边去吧,你大哥二哥这会儿都在前面呢,不知又有什么事商量。” 刘氏也笑道:“没错,你爹吩咐过,说只要你来了,就让我叫你过去呢。”说完命下人拿来一碗**给池铭喝了,才命丫头们送他往前边去。 等到池铭离开了,刘氏淡淡看了萧怜月一眼,也没说什么,只对儿媳妇们道:“行了,你们回去吧,今天晚上我要念经,你们不用过来请安了。” 众人答应了一声,这里便相偕离去。待出了刘氏院门,岳氏就笑道:“弟妹们知不知道老爷找爷们过去是做什么呢?我听见消息说,好像是为了什么路的事儿?” 林氏看了她一眼,抿嘴儿笑道:“可不是为路的事儿?原本就说要在茂城城外修一条连接北庭州和灵州的路,好家伙,这路若修起来,怕没有个千儿八百里呢?都比得上大运河了。咱们茂城这地方得天独厚,定会跟着受益,这自是不用说。就是那路两边,设了客栈,赌坊,租用买卖马车的车马驿,哪个不来钱?” 岳氏笑道:“这样说来,老爷大概就是找他们哥几个商量这事儿了。这些生意我们爷是最熟悉的,唉!往后还不知怎么忙呢,我又要跟着他操心了。” 林氏冷笑一声,淡淡道:“跟着操心的何止大奶奶?我听我们爷说,修这条路,便是为了运粮草去北疆的,到那时,北疆每次和鞑子作战,粮草都要陷入困顿这事儿便解决了。老爷的意思是,朝廷和鞑子大概又要开战,这一回征集粮草的话,咱们要出大头的,我们爷只怕也要在田间地头常住了,我只担心他的身子,只要一沾惹上土地的事儿,就连饭都顾不上吃,让人怎么能放心的下?” 两人说到这里,便一起转头看向兰湘月道:“说起来,还是三弟妹最有福气,三弟从来都是什么也不干,银子一分不少他的,如今成了婚,娇妻美妾在怀,可不比他那大哥二哥强多少倍呢。” 兰湘月和萧怜月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个女人分明就是在她们面前炫耀,池铭的悠闲自在,又怎比得上他那两个手握实权的哥哥? 对这样的炫耀和挑衅,兰湘月只是一笑置之,萧怜月却很不服气,冷笑道:“我们爷不是自己想着悠闲自在,不过是之前看大爷二爷都那么能干,自然要把表现机会给哥哥。如今大奶奶二奶奶既然是这样抱怨,回头婢妾倒是要和我们爷说一声,让他也寻几样事来干干,两位奶奶说得对,总不能让他这么一直无所事事白拿银子下去吧?” 岳氏林氏一窒,看向萧怜月的目光充满了凌厉,但旋即两人便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几个妯娌说话,也有你插言的份儿?” 萧怜月一怔,待要反驳,发现人家说的没错,自己不过是个姨娘,正经奶奶怎会把自己放在眼中?因一时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等岳氏和林氏走后,看着兰湘月咬牙道:“奶奶也太软弱了些,刚才她们那样讽刺爷,你就一句话都不说?” 72第七十二章 兰湘月淡淡一笑道:“我软弱,姨娘是今天才知道的吗?若不是我性格软,爷能娶我做正妻?”话音落,又对萧怜月微微一笑道:“我房里还有个香囊没做完,姨娘也自回去吧。说完飘然而去。 萧怜月这做了新姨娘的第一天,就在三位奶奶面前弄了个灰头土脸,岳氏和林氏也就罢了,然而这个兰湘月……她的手紧紧握起,目光紧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在心里恨恨道:池铭这厮真是瞎了眼,我早该知道,你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虎,软弱?笑话,以为我会相信吗?可恨,当初就不该同意那笨蛋把你娶进来,若要除掉,得费我多少事? 且说池铭去了前院,果然就是为了那修路之事,这和他也没有多少干系,原本以为如今成婚了,父亲会让他帮大哥和二哥的忙,管理一些事情,却没料池老爷子并没说这样事。只把这纨绔子得意的,心想嘿嘿!这敢情好,爹爹竟没想起我这个壮劳力,看来我还能再逍遥自在的过些日子。 因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就到了怜花小筑,只见原先服侍自己,如今却被他派来服侍萧怜月的两个丫头梳风和洗雨都在院里,见他过来了,便都上前行礼,接着洗雨就道:“爷快去看看吧,姨娘不知怎么了,从太太那里回来就不高兴,刚才奴婢进去服侍,看见姨娘在偷偷哭呢。” “什么?”池铭大吃一惊,愤愤道:“母亲分明答应过我,不给怜月气受,难道她竟是骗我的。”一面说着,一阵风般的奔进房来,果然,就见萧怜月半倚在榻上,正拿着帕子在那里默默拭泪。 因连忙上前软语安慰,又问爱人是怎么了?便听萧怜月抽抽噎噎把事情说了一遍。池铭听见不是刘氏特意给萧怜月没脸,便松了口气,笑道:“嗨,我当是什么事儿,原来却是为这个,大嫂二嫂那两个人就是这样性子,嘴巴厉害,又爱嘚瑟,你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就完了,她们爱说就说呗,左右大哥二哥又不会听她们的不给我钱使。” “难道这样你就知足了?”萧怜月收了泪,从榻上坐起来,看着池铭愤愤道:“你便是这样整天东游西逛,你哥哥给你两个钱,你便嬉笑着花用,如此便知足了?不想着再上进?你们家多少地产和铺子?凭什么全是你大哥二哥打理?你也是老爷的儿子,这些本该就有你一份儿的。但凡你能管点事情,我今日也不至于被你那两个嫂子如此奚落。你听听她们的话,说你镇日里只知道跟两个哥哥要钱,她们分明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池郎,你又不是傻子,难道让你哥哥哄你几句,就真的把自己这些权力都放了?没有点自己的产业,就是有花不完的钱,又有什么味儿?便是我在人后,又得看多少白眼?听多少奚落?” 让她这番话劈头盖脸砸下来,池铭刚刚那点好心情便荡然无存了,且心里也有些别扭,他看着萧怜月正色道:“怜月,我两个哥哥虽是商人之子,但他们都是刚正的人。我是真心佩服他们的,且他们在生意和地产上也的确有独到之处,若我贸然插手,只会坏事,嫂子们嘴巴厉害些,你就当她们在说废话,别往心里去,反正哥哥们是不会这么看我的。” 萧怜月冷笑道:“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大爷二爷不这么看你?也许人家嘴上说的好,心里不知怎么笑话你呢……”不等说完,就见池铭“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硬邦邦道:“怜月,你这是什么意思?刚进门一天,便要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吗?你只说我不知道上进,委屈了你是不是?既如此,也罢,你看看谁不会委屈你,你跟着他好了。”说完也不等萧怜月分辩,转身就摔帘子出去了。 萧怜月在这里呆了半晌,方又大哭起来,一面骂着:“没良心,如今得了我的身子,便开始嫌弃我了?借着这样由头就要打发我走?既如此,不用打发我,趁早儿拿绳子来勒死我得了,算是我这一世瞎了眼,把自己终身托给你这样一个负心汉,呜呜呜……” 虽是哭闹着,然而她心里却是有些恐慌,暗道萧怜月啊萧怜月,你真是进了门便得意忘形了是不是?明知道池郎就是这样好逸恶劳的性子,还逼他上进,和他哥哥抢铺子地产,这些东西,只怕给他他都要往外推的,哪里肯主动去沾边儿?何况如今万事袖手就有钱来,何等逍遥自在?你想让他上进,想弄点权力来彰显威风,也得循序渐进,慢慢想个什么法子让他自己认识到这权力重要性,怎么就和他吵起来了呢? 一心中想着,就暗暗打定主意,要慢慢在池铭身上下水磨工夫,当务之急,还是先顺着毛捋,找个什么机会,再软语温言,把这头驴哄回来才要紧。 不说萧怜月在这里暗暗盘算,只说池铭。乘兴而来扫兴而去,一时间站在怜花小筑外,四下里茫然看着,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忽听斜对面的绮兰馆传来一阵叮咚琴声,悠扬婉转,且琴声中一派喜乐安然之音,只让他郁结的心情都微微舒展了开来。于是略略沉吟一下,便往绮兰馆来。 “咦?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奴婢还当爷这会儿正在怜花小筑里和萧姨娘温存着呢,毕竟想了多少日子,总算是到手了,哪里舍得离开一时半刻呢?” 红袖正在廊下给那鹦鹉喂水,看见池铭进来,便上前笑着打趣,她从前就是池铭的贴身丫头,这主子有什么事能瞒过她们去?因此方有这话,只听得池铭苦笑不已,连道:“胡说”,又看了房里一眼,方小声道:“刚才是你们奶奶在弹琴?” “是啊。”红袖微微一笑,却见门帘一掀,兰湘月走出来道:“我在窗前就看见爷进院子了,怎么不进屋?看你刚进来的时候儿面色不太好看,可是在老爷那里挨训了?” 池铭听见这轻轻柔柔的声音,方觉精神了几分,摇头笑道:“没有呢,爹爹素日里也算是疼我的,我又不管事儿,无端端的怎会挨训?” 说着话就进了屋,芙蓉奉上茶来,池铭坐在椅子里啜了一口,低头思索良久,方抬头看着兰湘月道:“湘月,你觉着,家里的生意和地产,我是不是也该管一些?” 兰湘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池铭道:“你别管,你只说我是不是该管些事?如今我心里也犹豫着,实在拿不定主意。”只由这一句话便可得知,虽然因为萧怜月的话生了气,但池铭心中,却也在想着为她改变。 “这话不好说,要看具体的情形了。”兰湘月见池铭十分认真,便放下茶杯正色道:“首先得看看大爷和二爷是什么样人,我刚进门,若说了解,还得是你了解他们,不过素日里听姐妹们谈论茂城这些青年才俊,你大哥二哥的名声倒还算是好的。” 池铭笑道:“你信他们么?人心隔肚皮,焉知他们不是哄着我?” 兰湘月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了,究竟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不过我倒是觉着,似爷这样精明的人,大爷二爷即便是哄你,能哄你一时,未必哄得了你这么些年。” 池铭神色一动,忍不住就看了兰湘月一眼,喃喃道:“精明?你觉得我精明么?不觉得我是傻子?什么事儿不管,只拿钱便满足了,这样不求上进的我,你不觉得是个傻子?” “不用做事便能拿钱,这样的人是傻子?”兰湘月瞪大眼睛,然后“扑哧”一笑道:“若是这么说,我倒情愿我是傻子了。爷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傻,你要是傻子,我今日也不能顺顺利利嫁进池家门。” 池铭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一笑,得意道:“也是,若非我安排了张青去你们家,你们太太也未必能那么快就让你爹发现了形迹。”说完又道:“你刚才说我要管事,这要看具体的情形,如今我告诉你,我觉着两位哥哥都是刚正的人,绝不会哄骗于我,似这般,又该怎么做呢?” “爷今儿奇怪,怎么在这问题上竟较了真儿呢?”兰湘月忍不住摇头笑笑,接着道:“大爷二爷既是好的。爷若是觉着自己做生意或者弄地产是把好手,就该去和他们商量着,要份儿产业打理,这也是帮他们的忙,卸卸他们肩上的担子,大爷二爷是忠厚的人,看见弟弟知道为他们分担事情了,自然只有欣慰的份儿,不会疑惑你是夺权。若爷觉着自己不是这行当里的料子,那就还是暂时安心做你的富贵闲人,只拿钱得了,免得到时候不但帮不了大爷二爷,还给他们添乱,让他们不得不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 “着啊。” 池铭一拍大腿,便冲着兰湘月竖起了大拇指:“真真还是湘月你了解我,我也就是这么说的,可偏偏怜月她……唉!说起来,我和她从认识起,到如今也有两年了,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有二百六十天是在她那里厮磨着,可她了解我,竟还比不上你这个和我只见了几面的人,我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也是个聪慧的人。”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萧姨娘虽聪慧,只是恕我直言,她和你的一些想法并不相同,这出发点不同,看待问题自然也不一样了,俗语说的好,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呢,怎么能怪她不了解你?” 兰湘月大大方方的道,池铭则在旁边不住点头,对她道:“真真你这是一语中的。唉!怜月这个人,什么都好,唯有名利心重了些,其实有时候她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想着她从小儿受苦,被卖进那样地方,这贪心点儿也算是正常,所以不和她计较。” 73第七十三章 兰湘月笑道:“人无完人,萧姨娘容貌倾城,舞姿绝世,为人又知情识趣,便是不能与你志同道合,看在这些好处份儿上,你也就忍了吧。” 池铭叹道:“我可不是忍了呢?不能志同道合我不怕,我只怕她别越来越得寸进尺,最后弄到我也忍无可忍的一天……唉!如今想来,我当日那样纵容宠溺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兰湘月没说话,默默喝着茶,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适可而止么?就看你那怜月姑娘是不是利欲熏心之辈了,若是那样的人,你放心,总有你忍无可忍的一天。 池铭和兰湘月说了这一席话,原本阴郁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再细细回想这妻子的话,从头到尾,不遮不掩,实事求是,没有半分挑拨离间,就是对萧怜月,她还说人无完人,如此胸怀坦荡磊落,真正是让他又敬又佩,一时间,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恨不相逢未爱时”的感觉。 如果自己先遇到的是她,那么自己还会爱上怜月吗?池铭呆呆看着兰湘月,心中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随即他便有些羞愧的挠了挠头,暗道池铭啊池铭,怜月进门不过一天,你就想着这样的事,纵然她有些错儿,你也太无耻了些,这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什么? 想到此处,便咳了一声,恍惚眸子恢复清明,看着兰湘月道:“这两天你在这家里如何?两位嫂子都是嘴巴厉害的人,什么时候冲撞了你,你别太在意。” 兰湘月笑道:“我可不是不在意呢。本来么,你在家里游手好闲白拿钱,这夫唱妇随,我也可以说是和你一样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就是受人家几句风凉话,也算不得什么。若大嫂二嫂讽刺两句就安心了,不会生出别的怨恨,那还正好儿呢。是了,我说这样话,你必然说我软弱,只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生活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想让我去和两位嫂子争锋,那趁早儿打消了这主意吧。” 池铭又是一拍大腿,忙不迭点头道:“正经你说的有道理,都是一家人,言语间让一让有什么?尖儿人人都想拔,若因此争执起来,还有没有安宁日子过了?娘子你太谦虚,你说自己是软弱,在我看来,这哪是什么软弱?分明是看得通透,是大智慧呢,可惜怜月没有你这份儿心胸智慧,不然她也不至于庸人自扰了。” 兰湘月一开始便疑惑池铭怎会问自己那样的问题,如今听他说来,心里便明白了,这定是萧怜月受了岳氏林氏两句话,不忿之下找池铭诉委屈,逼着他和哥哥们夺权呢。因便淡然笑道:“萧姨娘过去是花魁,整个青楼里的女子以她为尊,如今受了点委屈心情不好也正常。” “只是诉委屈也就罢了,偏偏她劝着我,要我去跟哥哥们要铺子要地产来管,你说,这可不是胡闹呢?”池铭冷哼一声,却听兰湘月笑道:“萧姨娘也是为你好,逼你上进,这你要是还恼她的话,可是不识好歹啊。” 池铭冷笑道:“我哪里是恼她逼我上进?就如你说的,我难道连个好歹也不知?我恼她的是,她也太看轻了我哥哥们,只……唉!罢了,和你说你也不懂,横竖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和你说了这一席话后,我更知道该怎么做了。” 兰湘月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这里池铭喝了茶,就要和兰湘月下棋,却听她笑道:“你正经去哄一哄萧姨娘吧,她刚进门,不管是做错了什么,你就这么晾着她?她岂有不害怕惶恐的道理?” 池铭道:“我太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儿去哄,绝哄不好的,只会哭得更厉害。再者,若要家宅安宁,必须兄弟齐心,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可你看古往今来,但凡是那大富大贵的家族,有几个人能做到?好容易我上辈子不知烧了多少高香,这一世让我落在这样一个和睦家庭里,我虽爱怜月,却也不能完全任她拿捏,不然将来她胆子大了,离间了我和哥哥们,那便是大祸事,所以这一次决不能放纵着她。你快去拿棋盘棋子来,咱们杀两盘再说。” 话音刚落,忽听院里通儿的声音响起道:“爷,老爷叫您去书房,说是有事吩咐。” “又有什么事吩咐?刚刚去前院的时候儿不说。”池铭咕哝着站起身,又对兰湘月道:“今儿我在你这里吃午饭,你让人去厨房告诉一声,把我的饭菜端到这里来吃。” 兰湘月答应了,这里池铭转身出门,直到走的不见了影子,芙蓉就对兰湘月笑道:“别说,还是奶奶的眼光准,爷虽然爱萧姨娘,这是非对错却分得清楚,进退分寸也把握的好,奴婢原先还担心他痴迷萧姨娘,会失了立场,如今才知道,我竟是杞人忧天了。” 兰湘月一笑,扬着下巴道:“那是,不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难道肯嫁进来?受气么?”一边说着,就把红袖叫进来,让她找小丫头去厨房通知饭菜的事儿,她这里就继续绣着自己的香囊。 眼看又绣了一个花瓣,只觉着眼睛有些发涩,便放了绣绷子,对芙蓉道:“做了这一阵子针线,这会儿只觉着脖子发酸眼睛发涩,我出去走一走。” 说完就出了门来,到院里假山水池旁看了回荷花,那小小水池里的几株荷花此时已经抽出了荷箭,碧绿莲叶又大又圆,上面几个水珠儿滚来滚去,煞是有趣。 接着又往右边院子里的两棵大银杏树下徘徊了一回,怜花小筑里有两棵高大垂柳,她这院中却是有两棵大银杏树,兰湘月很喜欢这两棵高大银杏,只看那大树长得茂盛,便知秋天时定会有一树金黄的美景可欣赏了。 因在院中走了小半个时辰,舒展了下四肢,正要回房里,忽然就听院外“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池铭一头闯了进来,衣衫发髻散乱,看见兰湘月,便扑上来抱着她大叫道:“娘子救命,娘子救命啊。” “怎么了?” 兰湘月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将池铭这一向重视形象的纨绔子给吓成这样,当下她自己都吓得心脏差点儿停摆。 “爹爹听信了大哥二哥的谗言,认定我是家里唯一能够靠读书光宗耀祖的人才,替我请了先生,要我从今日起就闭门读书,啊啊啊……娘子,我不要读八股文,我会被活活闷死的。都怪我看错了大哥二哥,呸!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好人来的,还说他们刚正,结果如何?他们这是杀人不用刀砍人不见血啊,娘子快救我,你去爹爹面前求情,就和他说我不是读书料子,你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只要你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子,爹爹必然相信的。” 池铭悲愤的眼圈儿都红了,巴拉巴拉一顿说,只把兰湘月气得差点儿就软倒在地上,心里真想狠狠一脚把这货踹出十万八千里外去:吓得本姑娘心脏都要停跳了,结果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我圈圈你个叉叉啊…… 兰湘月差点儿就在心里骂脏话,因面无表情盯着池铭,就见这货还在那里气愤的喋喋不休,咬牙道:“不行,只说我不是读书料子还不行,这样虽然我可以不用读书,但也太便宜了大哥二哥那两个混账哥哥,嗯,娘子就说他们才是读书的料子,唔,陷害一个就够了,剩下一个还要打理家族产业,赚钱供我吃喝玩乐。好,让我想想,到底陷害哪一个好呢?大哥擅长做生意,不能陷害,家里银子就指望着他;二哥擅长种地,唔,今年爹爹还打算捐粮,也不能陷害他,不然地亩不能高产,于咱们家的长远之计有影响,哎呀,这可真是为难啊……” “为难什么啊?”兰湘月翻了翻白眼,冷笑一声道:“事实不是明摆着吗?全家就你这么一块闲肉,而且爷的诗词歌赋,那也是茂城闻名的啊,公爹做出这样的决定,再英明不过了,你不读书,指望着谁去读书光宗耀祖?” “什么?”池铭吓得脸色都苍白了,连连摇手道:“娘子,你……你可是我的妻子,万万不能和大哥二哥沆瀣一气陷害我啊。那个……我……我也不是这当中的料子,我……要是把这重担交在我身上,你就是我池家的千古罪人……” 不等说完,就听院外一人喊道:“三爷,您就别躲了,老爷吩咐了,您再躲,奴才就要带着人去把您绑着去书房了,您看您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 “放屁。”池铭在院内跳脚高声叫道,优雅公子的形象半分都没有了,如同个泼皮似得嚷道:“要我去念那八股文,除非我死了。” 说完他一把抓住兰湘月的胳膊,神情坚定道:“娘子听见了吗?要我读书考进士,为夫我宁死不从。” 兰湘月哭笑不得,将胳膊从池铭手中抽回来,毫不同情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念不念书都得死。爷啊,你就安心去吧。” “娘子,你太无情了,你这是谋杀亲夫。”池铭一脸悲愤的看着兰湘月,似乎没料到她竟会如此“无情”,于是一甩袖子,果断坚决的大踏步冲进屋里,显然是去找地方躲藏了。 在院外喊话的是池斌身旁随从武陵,原本因为这是后院三少奶奶的院子,他还不敢造次,然而眼瞅着这三少爷就是利用自己这种心理,下定决心躲藏不出了,他无奈之下,也只好在院外高声向兰湘月告了声罪,接着便带着三五个家丁走进来。 兰湘月引着武陵和那几个下人来到屋里,见红袖和芙蓉都在屋中捂着嘴巴偷偷笑,她便淡淡问道:“爷躲到哪里去了?” 74第七十四章 红袖和芙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悄悄指了指里屋窗下那张美人榻底,兰湘月微微探身一看,好嘛,这榻底空间有限,池铭整个人塞在那里,还有块衣服下摆拖了出来。大概是池铭也有察觉,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那块下摆就被拖进去了。 兰湘月忍不住便笑出声来,只觉池铭此时真是个可爱的二货,因转身对武陵道:“爷就在那美人榻底下呢,你们去拽出来吧。” 武陵等人真是扎手扎脚的浑身不舒服,这可是三少奶奶的卧房啊,三少爷也太不懂事儿,你说你躲到这种地方,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吗?因此为了速战速决,也顾不上池铭这主子少爷的身份了,武陵上前如同拖野鸡般把人拖出来,几个家丁一拥而上,簇拥着他就往外走,都出了院门儿,还能听到池铭悲愤的控诉:“谋杀亲夫,兰湘月,你这是谋杀亲夫,我和你没完……” “哈哈哈哈……” 兰湘月笑得直不起身来,原本红袖和芙蓉还忍着笑,结果一看,好嘛,三少奶奶都笑得没有形象了,咱们做丫头的还在乎什么啊?因也都是笑得不行。须臾间翠竹进来,看见她们笑得一个个东倒西歪,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听红袖说了经过,只把这丫头也笑疯了,上气不接下气对兰湘月道:“奶奶……奶奶真是威武,爷如今落在你手里,可算是……可算是前途无量了,哈哈哈……” “对,是前途无亮,从此后他就别再想着什么风花雪月了,老老实实去读他的八股文吧。”兰湘月笑得没心没肺,对于池铭遭遇了今天这样的“灭顶之灾”,她显然是毫无同情之心。 ******************************* “姨娘,香篆回来了。” 芳草打起帘子,走到萧怜月身边小声禀报,她和香篆都是萧怜月从红袖楼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当日池铭那样丰厚的赎身银子,也足够她带两个心腹丫头出来。而洗雨梳风原本是池铭最喜欢的两个大丫鬟,爱她们稳重和平,爽快伶俐,也没有太多争锋心思,所以才给了萧怜月,只是如今在她面前地位却明显是比不上香篆和芳草的。 “哦?快让她进来。”萧怜月从榻上起身,放下手中书,一会儿,香篆进来,她便急切道:“可打听到了?爷到底在哪里呢?可是在奶奶的房里吗?” “奴婢就说姨娘是在这里白担心,姨娘还不信。”香篆抿着嘴儿笑道:“今日白天闹得那样大,姨娘也分明听见了,这不是还关在书房里用功呢。老爷现派的两个家丁看着,只怕这会儿还在那认真攻读,哪里就能去奶奶的房里?” 萧怜月这才松了口气,因又慢慢将身子倚在榻上,喃喃道:“爷是最厌恶八股文的,如今老爷让他读书,这固然是好,不过他只爱那些诗词歌赋,未必就能是这行当里的材料。若是一味浪费了光阴,倒不如还是先把家里产业握些在手里更实惠些。” 香篆连忙道:“虽如此说,只今儿姨娘和爷是怎么闹翻的?叫奴婢说,这事儿不能急,要徐徐图之,将来日子长了,爷认识了大爷二爷的阴险用心,他才知道姨娘是为他好呢。” 萧怜月冷笑道:“我如何不知道?今日也的确是我太急了些,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罢了罢了,既然老爷要关他读书,且让他煎熬几天,那时节我再过去安慰他,他才知道我的好呢。” 香篆笑道:“奴婢也是这样想,只可笑奶奶大概是想抱紧老爷太太的大腿,听说爷躲到了她那里,就是她把爷藏身位置出卖的,这一下,不知道爷怎么恨她呢。” 萧怜月笑道:“可不是?这是上天都在帮咱们。不然若让爷躲来了我这里,我倒是怎么办呢?不把他供出来,就是和老爷太太作对;供出来,爷又不高兴。这样两面都不讨好的事,正经该让奶奶来做,不然正妻的位子是这么好做的吗?呵呵呵……” 最后一声冷笑,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香篆和芳草彼此对看了一眼,虽然主子从来没露过口风,不过她们两个也能猜得出来,以这位主子的好强个性,她是绝不甘心只做一个姨娘的,嫁给池铭这样的商人之子,那绝对是一开始就奔着正妻的位子去,不然她才不会这样委屈自己呢。 ***************************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唔……知者……” “啪”的一下,光滑长棍猛然拍在桌上,一脸严厉的袁老先生死死盯着池铭,声音森寒道:“三公子,这就是你昨晚‘夤夜苦读’的结果?” “那个……我……我也是刚刚开始背这些劳什子,从小儿学的那点早就忘光了,你总得给我个适应的时间吧。”池铭不服气的叫,下一刻,他听到老先生冷笑着道:“适应的时间我自然会给你,不过若是三公子利用这些时间去睡觉,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池铭心中一惊,暗道这老东西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根本没读书就上床睡觉了?可恶,之前不是给了那两个看门的一人二两银子吗?到底是谁出卖的我? “胡……胡说,谁……谁睡觉了?”心里吃惊,面上却还分辩着,只不过那结结巴巴的语气早已经严重出卖了他,袁老先生冷哼道:“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吧?那两个家丁,早已得了池老爷的吩咐,你用多少钱收买他们,池老爷就用你双倍的价钱来收买消息。你自己想想,比财力,你能不能比得上令尊?” “我……” 池铭一句粗话憋在嗓子里,差点儿没憋昏过去,接着就听袁老先生又悠悠来了一句:“就算你能比得上令尊,听说大公子二公子也表态了,不惜一切要让你求学上进,中举人进士光宗耀祖,为此他们愿意倾囊相助,三公子,你要和你三个至亲的人比谁钱多吗?” “他们干脆把钱都给我得了,我买也给他们买个进士出来。”池铭的悲愤已经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多少年啊,他一直就是悠游自在游手好闲,只负责拿钱吃喝玩乐,原本以为这样逍遥的生活会过一辈子,结果呢?这一辈子还没过到一半儿,爹和哥哥就露出狰狞獠牙来了,素日里对自己也算是百依百顺,现在一需要自己牺牲,那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有这样做亲人的吗?杀父仇人也不过如此吧?八股文啊,他们这是要生生磨死自己对吧? “混账。”袁老先生那光混木棍儿一下子就敲在了池铭手背上,大怒道:“科举乃是国之根本,你竟以铜臭污之,当真是无可救药。”话音落,老头儿怒气冲冲回了座位,拿起那宽大戒尺在桌子上狠狠一敲,冷森森道:“三公子绝顶聪明,奈何这聪明没用在正经地方,既如此,莫怪老夫严厉以待了。所谓严师方能出高徒,为了不辜负池老爷一番诚意苦心,也只能如此。明早之前,将一部《论语》背熟,不然别怪我手里这戒尺不容情。” “什么?背熟?这怎么可能?”池铭大叫,挥舞着两只胳膊严重抗议:“先生以为这是吃大白菜呢?一夜之间背下整部论语,我要能做到我就是神童了。”说完见袁老先生面色越发铁青,这货又凑过去嘻嘻笑着讨价还价:“那个,背三篇吧……” “三篇?你也好意思说?”老先生的戒尺差点儿没戳着池铭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十岁稚子一天晚上都能背三篇,你如今弱冠之龄,也好意思说自己背三篇?” “三篇不行,那十岁的孩子背三篇,我比他大十岁,我背六篇总行了吧?六篇啊,是论语啊,圣人之言,那是多么深奥?这个……贪多嚼不烂,一下子让我背那么些,这是揠苗助长,欲速不达啊先生……” 池铭“苦口婆心”,最后不知是袁老先生不耐烦还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终于减免到一夜背十篇。即便如此,池铭心中也暗下决心,回去先暴揍那两个家丁一顿,然后今天晚上就背五篇,只说自己尽力,先试试这老先生的底线再说。 袁老先生的底线很快就被试出来了。 “呜呜呜,娘,你看,就是少背了五篇《论语》,我这手都快被打烂了,你看看这手心肿的,这还能看出是手吗?比猪蹄子还胖,这根本就是馒头了,呜呜呜……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将近晚饭时分,一家人聚在上房院中,就连几个房中的姬妾姨娘也都在这里服侍。池铭坐在刘氏身边,把自己被打的红肿的两只手伸给她看,这三少爷从出生起也没吃过这样苦头,此时真是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我的儿,怎么就打成这个样子?从小儿到大,我还没舍得打过你呢。”刘氏看着池铭的双手,顿时又惊又怒,站起身叫着“来人”,便要去找袁老先生兴师问罪。 话音未落,就见池老爷和池镛池锋走进门来,看见眼泪汪汪的池铭和怒气满面的妻子,池斌便沉下脸对刘氏道:“你叫人做什么?” “老爷您看看,您请的是西席还是强盗?看看把铭儿都打成什么样了?”刘氏余怒未消,却见池老爷看了那两只“猪蹄”一眼,冷哼道:“严师出高徒,铭儿从小到大都让你给宠坏了,惫懒惯了,不给他来点儿狠的,指望他能好好读书上进吗?你给我坐下来,从此后,他读书的事情不用你过问,这袁老先生是远近闻名的名师,能请了他来教授这不争气的东西,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口舌,若是你把人给我气走了,我唯你是问。” 75第七十五章 “那……那也不能这样打人啊。 一句话,池老爷在这家中的位高权重便表现出来了。刘氏虽然仍是气愤,语调却降低了八度。结果就见池老爷瞪了池铭一眼,冷哼道:“挨打也是他自找的,耍滑头,不用功,不打能行吗?” “老爷,虽是这样说,然而三弟都悠闲过了这么多年,这忽然就要他用功,哪里能一下子收的住心?这老先生也太严厉了些。”岳氏仗着自己长嫂的身份,也忍不住帮着刘氏说话,果然得到这婆婆赞许的目光。 这一次却不是池老爷说话了,池镛看了妻子一眼,冷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听爹的安排就是,没事儿别胡乱插嘴。” 兰湘月站在一旁,她心里自然明白岳氏说这话并非什么长嫂的慈爱,不过是怕池铭真靠读书出人头地,那他在这个家里可就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了,到时候别说池镛池锋两个商人之子,就是池老爷,也要听这儿子的。士农工商,虽然商人如今的地位暗地里高出不少,然而却还是无法和士子相比,士子也不过是个秀才,若是中了进士做了官,那是什么样的荣耀?到时候只怕全族都要唯池铭马首是瞻。 不过这两个女人究竟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池铭说的那两位刚正的哥哥究竟是怎样人?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能够和他兄弟齐心共同让家族繁荣昌盛的靠谱男人。因兰湘月目光便悄悄在两位大伯子的身上溜了一圈儿,心中倒也是暗暗点头,暗道池铭这厮虽然在选女人的眼光上不怎么样,不过对他哥哥的评价应该还是中肯的,最起码从面相和目光上来看,这两个男人神色平和目光清明,应该不是什么奸恶之辈。 他这里想着,那边林氏也忍不住开口了,虽然有岳氏的前车之鉴,但她实在是太紧张,一点儿也不想让池铭有出头机会。结果自然也是得了丈夫训斥。只听得兰湘月都暗暗摇头,心想这两个嫂子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不管心地好不好,这心机其实不怎么样,不然你就算再怎么着急,难道连个时机眼色都不会看么? 这里刘氏原本不敢顶撞池老爷,然而有了两个儿媳妇的话,再看看池铭的手,她也顾不上了,因垂泪道:“老爷,咱们家便是现在这样,难道还不够好?必要逼着铭儿去读书光宗耀祖么?他不喜欢那些文章你又不是不知道,已经是这样有钱了,何苦还定要逼着儿子去做他不愿意的事?就是不考举人进士不做官,难道咱们就过不好了?“ “果然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池老爷冷哼一声,没再理会妻子,倒是对池铭一瞪眼,冷冷道:“别以为靠着你娘,就能逃过去。我实话告诉你,这一次我是铁了心,你考不上举人,以后就别想从家里拿钱了。” “什么?”池铭惨叫一声,扑到他爹身边,嚎叫道:“爹啊,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么残忍……”不等说完,便被他大哥一把揪着领子拎了过去,呵呵笑道:“三弟,你好好儿读书,只要考上举人,你要多少钱,大哥给你。” “没错,二哥也是这样想的。”池锋立刻凑趣,只把池铭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咬牙切齿道:“有你们这样当哥哥的吗?自己逍遥快活,却把这最难的活儿给弟弟,你们……你们两个真是太混帐了,枉我素日里在人前还总是夸赞你们……” “行了,还不摆饭吗?赶紧吃了,让铭儿继续回房里用功。”池斌冷哼一声,一句话宣判了池铭的死刑。 *********************** “听说爷今天傍晚去了萧姨娘那里,啧啧,这才用功几天,老爷就松口了。叫我说,咱们爷也就是这么样了,再难有大出息。” 绮兰馆的院子里,芙蓉和颖儿小荷坐在廊下,一面做针线一面随意说话,忽见帘子掀开,兰湘月摇着团扇走出来,笑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怎么?爷去了萧姨娘那里吗?” “可不是?”芙蓉等忙站起来,从身旁拿起一个蒲团放在石台上,兰湘月摆手道:“我坐了半天,这会儿正好站一站。”一面说着,她便看向院门外,听芙蓉说着出去时看见池铭往萧姨娘那里去,心中暗暗思量着。 “咱们老爷最是有主意的,但凡决定了的事情,便无更改。”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回头看去,就见翠竹也从屋里出来,大概是听见了芙蓉的话,她便笑道:“如今之所以放爷去萧姨娘那里,不过是怜惜他每日里用功受累。那萧姨娘若是精明的,就该敦促爷好好向学,只要爷的学问真有长进,说不定老爷对她的印象还能好转一些。若还是想着在青楼时用的那些手段,只哄得爷离不开她,怕是就打错主意了。” 兰湘月秀眉一挑,却是没说什么。目光再次看向墙外:那萧怜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或许真可以在这件事上见出分晓。 ************* “爷,今天晚上还过来吗?” “怎么舍得不过来?”池铭轻佻的捏了一下萧怜月那嫩滑脸蛋儿,嬉笑道:“红袖添香夜读书,此乃人生最风雅喜乐之事,有你在身旁,陪着做几首诗弹两支曲儿,这可不是神仙过得日子么?” 萧怜月笑道:“既如此,那我晚上给你做红豆莲子桂圆汤,加上几勺冰糖,你最爱用的。”说完池铭便连连点头,嘿嘿笑道:“你尽管做,等我回来吃。”一面说,便出门去了。 这里萧怜月看着他的背影,唇边泛起满足笑意,一回身,刚要进屋,便见洗雨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因为她从前是池铭得意的丫头,萧怜月自思也不好怠慢了,于是便微笑道:“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站在那里做什么?倒是过来啊。” 洗雨便上前正色道:“这几天奴婢看着,姨娘对爷倒是真心疼爱,这是没话说的,难怪爷把姨娘放在心尖儿上的宠着爱着,真个是姨娘一片真心为爷,爷也投桃报李。” 萧怜月微微一笑,淡淡道:“这也不算什么,爷真心对我,我自然也是真心对他,我才是投桃报李,行了,到底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虽从前没和你们姐妹两个处过,但你们是爷身边的人,我素日里是把你们当妹妹看的,若有什么话还要这样弯弯绕才说出来,累不累死人呢?” 洗雨听见这话,面上方绽开笑容,对萧怜月道:“姨娘既这么说,奴婢便开口了。如今爷让老爷逼着读书,奴婢也知道他的脾性,最厌八股的。论理这会子来姨娘这里,每天晚上做些舒心的事,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有一条,老爷那性子,不拿定主意还罢,拿定了主意,最严厉的。姨娘如今只顾着讨爷的欢心,万一让他只在姨娘身上下功夫,书却读的不好,只怕老爷生气,倒把这些罪过怪在姨娘头上。所以奴婢想着,姨娘不如冷着爷几日,爷是个心肠直的,即便一时生气,过两日无可奈何,也就丢开了,如此他又能用心向学,将来若真有出人头地的时候,姨娘岂不是也跟着风光?姨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怜月面上笑容越发灿烂,拉着洗雨的手道:“好丫头,真难为你想得周全,既如此,你倒是说说,该如何让爷收心?你是知道爷那个性子的,但凡他来我这里,难道我不理他?只怕他到时候不生气,只一个劲儿来缠磨我,倒更没有心思在学问上了。” 洗雨想了想,笑道:“姨娘说的也是,爷那个人,温存起来也不管你是脸冷脸热,姨娘如何能禁得他磨缠?既如此,奴婢倒有个主意。这几日奴婢看着姨娘和奶奶处的倒好,全不似那两房里……”说到此处,却没有再说,萧怜月也知道,大房二房里几个妾侍被岳氏和林氏压得出不了头,镇日里受气,只这事儿却不该是丫头们,尤其是三房里的丫头议论,所以洗雨也就及时住了口。 因点头笑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只是究竟你是怎么个意思呢?我这里倒还没参详透。” 洗雨笑道:“奴婢哪里有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姨娘和奶奶妻妾相安,浑不似外面人说的那些妻妾间勾心斗角争锋拔尖儿,奶奶那个人,性子也似平和无争的。所以奴婢想着,姨娘不如劝爷去往奶奶那里读书。一来爷对奶奶,不似对姨娘这般迷恋,到了奶奶那里,奶奶不理他他也不会磨缠,觉着无趣,自然就要好好读书了;二来,也让老爷太太看一看,姨娘这般的懂事明理,两位老人家岂不欣慰?如此姨娘日后在府里地位,该当不似这样低微了。” “唔,这倒是个好主意。”萧怜月笑着点头,对洗雨道:“也罢,且容我好好儿想想,等爷今天晚上回来,我便劝他去奶奶那里。” 洗雨高兴道:“姨娘心胸宽,奴婢原本还担心这样说惹恼了您,既如此,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如今被爷分派在姨娘房里,也是一片真心为姨娘打算,姨娘好了,奴婢们才能跟着好,只是又怕忠言逆耳,因此这话放在心里两三日不敢说,如今看来,倒是奴婢太小心了。” 萧怜月笑道:“可不是?咱们之间,荣辱一体,你有什么主意想法,不和我说和谁说去?好了,我回去还要好好想想今天中午给爷做什么样的体己饭菜,你先回去吧。” 76第七十六章 洗雨欢欢喜喜的告退,回到自己房中,就见梳风正在那里缝一件褂子,她便走到对方面前,笑着将自己刚才和萧姨娘的话说给对方听,说完了,却见梳风眉头都不动一下,淡然道:“你真是个实心眼子,我告诉过你多少回,让你别把那心里话掏给人家听,你不信,到底还是说了。看着吧,爷是绝不可能去奶奶那里的,若姨娘这几日不过拿出五分功夫哄爷,如今听了你这番话,只怕是要拿出十分功夫了。” 洗雨笑道:“我就不信会这样,姨娘分明很高兴,说的话也让人心里暖和,梳风,你也不能总是这个样儿,对谁都不肯交心,难道除了爷之外,别人就都是坏的?爷是个好的,他那样喜欢姨娘,自然姨娘也是个好的,如今咱们既是姨娘的丫头,自然要实心实意为她打算,你别总把自己当个外人似的,这一时半会儿也就罢了,长此以往下去,可怎么办呢?” 梳风冷笑道:“实心实意为她打算?我只怕你这个傻子的好心要被人家当做驴肝肺了。呵呵,也罢,人各有志,你愿意好心就尽管去吧,我便是这样的凉薄性子,除了爷之外,我谁也不认,这世上我没看见过几个好人,只有爷,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儿帮了我,买我来后又是这样尊重,从不打骂疑心,我这份儿忠心,只给爷,便是老爷太太,我也不给。” “你看,你又来了,这样话让人听了去,不是要命的吗?”洗雨急得跺脚,却见梳风还只是那副淡漠模样,她知道这个姐妹就是这样性子,老实说,这也幸亏她和翠竹红袖都是厚道的,再加上池铭和别的富家子弟不一样,非常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老话,所以从没动过她们的念头,不然,就凭梳风这淡漠性子,大概早让人挤兑死了。不过也恰是因为她一门心思装着的只是池铭,又聪明过人,所有事尽心尽力,才会让池铭最喜欢她,分配丫头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就把她分配给了萧姨娘。 意见分歧的事儿洗雨都习惯了,此时也就不再说话,也拿起一个荷包绣着,一面暗暗想着不知道姨娘会怎样做,虽说这还没几天,自己就对她交浅言深有些冒失,不过日后她就是自己的主子,自己一心为她着想,这也是该当该分的,爷知道了也必定高兴。 洗雨还在这里觉着挺美呢,却不知萧怜月这会儿已经是气得脸色铁青了,在自己卧房对香篆和芳草恨恨道:“以为自己很聪明,还拿出那么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说的全都是为我着想似得,其实怎么样?还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大概爷这些日子没过去绮兰馆,那女人便着急了,哼!还想让我主动劝爷过去,她给我等着吧,呸!痴心妄想。” 芳草犹豫道:“姨娘,论说姨娘不过是和奶奶前脚后脚进来的,爷又是偏向姨娘的,这丫头没有理由去偏帮奶奶啊,她和奶奶又没什么交情,也不是认识许久,这……会不会她确实是为姨娘着想……” 不等说完,就被香篆使了个眼色止住,听她冷笑道:“你就是个实心眼儿的,虽说她和奶奶没有情谊,可是那毕竟是正室奶奶,若是有那不开眼想着攀高枝儿的丫头,可不是就以为正妻便是天呢?恰好那女人这会儿不得宠,她还不趁这时候来一出雪中送炭?叫我说,姨娘虑的很是,这样丫头若还信她,什么时候儿被卖了都不知道呢。” 萧怜月冷笑道:“这也罢了,还有一条,你们大概没想过。我是怎么进的这个门,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那老爷太太从来都对爷是百依百顺的,到了我这块儿,任爷闹翻了天,也不肯顺他的意让我作正妻,到底替爷娶了那么个摆设回来,由此可知他们对我是多厌恶了。这个家里,归根结底做主的人还不是太太?保不准这蹄子就是太太指使她在我这里捣鬼呢。” 香篆忙道:“姨娘说的是,既如此,她们两个却要怎么办?若依着奴婢的心思,是万万留不得了,俗语说的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只她们又到底是爷送过来的人,姨娘就这么撵出去,爷脸上也不好看啊。” 萧怜月微微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这两个人是留不得的,只是若要撵出去,却也要好生想个法子,万万不能让爷心里生了芥蒂。从他那次离开我这里,虽说紧接着就被老爷逼着用功,但到底也是两三天没理我,好容易如今才被我笼络了过来,倒不能在这个时候儿再让他疑心。” 芳草笑道:“姨娘若是不想留下她们,倒也容易。任她再怎么小心谨慎,也难有不犯错的时候,就是不犯错,鸡蛋里挑骨头也挑出来了。咱们只需再忍几天,到时候挑个错儿,打发了她们也就是,只要姨娘把爷哄得高兴,也未必就在乎她们的死活,认真说,在爷心里,谁还能和姨娘比呢?打发了她们出去,咱们再买两个小丫头进来,不经过任何人的手,还怕这小丫头们不对姨娘忠心耿耿吗?本来么,姨娘位份虽低,在爷心里的地位却高,那奶奶就算是占个正妻的名儿,算得了什么呢?跟着谁才会有锦绣前程,只要是聪明的,认真想一想,可不就知道了吗?” 萧怜月点头笑道:“你们说的没错,那便这么办吧,且再忍让她们几日。”话音落,就在榻上半躺下来,于是两个丫头知道她是累了,便悄悄儿退出去。 一出了门,香篆便白了芳草一眼,小声道:“你真是个傻子,那洗雨和梳风原本就是爷最得意的丫头,爷把她们派了来,我看着她们模样行事都十分好,已经很担心姨娘慢慢就把她们当心腹了。如今忽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机会,你还帮她们说话?” 芳草笑道:“好姐姐,我这不也是一时糊涂么?只怕那洗雨说的是真的,万一姨娘真因为笼络爷让老爷太太迁怒,咱们不也是跟着受罪?只是后来我可不就转了过来?那个主意还是我给姨娘出的呢。” 香篆冷笑道:“其实洗雨说的没错儿,姨娘要是再不知收敛些,只怕真就要被老爷迁怒了……”不等说完,见芳草吃惊看着她,张着嘴巴却是说不出话,她便冷哼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和姨娘说是吧?傻瓜,告诉你罢,若没有那两个丫头,我自然要告诉的,如今么,呵呵,只怕老爷和太太迁怒了姨娘,姨娘便要迁怒于她们了,咱们姨娘的性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才不会去想今天洗雨是好心提醒,必定说她是看见自己的话没被姨娘听信采用,主意落空,所以才去老爷太太面前进谗言。如此一来,姨娘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她们的,到那时,咱们的地位也就稳固了,再不用担心。” 芳草这才明白香篆的想法,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论心计,她是怎么也比不上这个姐妹的,好在两人从小儿便同吃同睡,自己又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倒也不怕她来算计自己,因便呐呐道:“虽然姐姐说的没错,只是万一老爷太太真的迁怒姨娘,那怎么办?姨娘在这家里位份本来就不高了,老爷太太也不喜欢,如此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香篆淡淡道:“你真是笨,老爷太太不喜欢姨娘,那不是从一开始便这样吗?姨娘怎么做都没用的。如今之计,姨娘唯一可以抓住的人便是爷。就算老爷太太迁怒姨娘,倒恰好可以让爷见见姨娘受的委屈,即便这会儿没办法安慰,岂有不记在心里日后补偿的道理?老爷太太又不能一辈子活着,只要爷心里记着姨娘的好,一直爱她宠她,姨娘的地位只会一天天的水涨船高,到最后,一旦老爷太太没了,我料着他们几个兄弟是必定分家的,那时节,家里可就都是爷做主了,姨娘就算是宠妾……呵呵,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那会儿咱们要是什么地位?” 她虽然没有说出最后两个字,然而芳草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一时间,只觉着心里脑子都热乎乎闹哄哄的,面上已不自禁现出喜色,急切道:“真……真的可能吗?姐姐,那咱们日后岂不是就……” “嘘!看你个沉不住气的样儿。”香篆忍不住一笑,芳草连连点头,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去了。 *******************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其然也……君子……君子可……可逝也,不可……不可……嗯……不可陷也……” “够了。” 袁老先生怒气冲冲把戒尺向桌上一拍,怒目瞪着池铭:“原本背的还算流利,这几天不过是侧重了些讲义,你竟然就把原先背下来的都给忘了吗?子曰:温故而知新,你这些天到底有没有温书?” 池铭无话可答,这些天他哪有温书?每天晚上去怜月那里,有那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打叠起了千百样的柔肠款款,他只恨不能化在爱人身上,书?要不是池老爷铁了心要让他读书出头,他这些日子早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扔到一边去了。 于是便垂手站在那里,池铭知道袁老先生严厉:自己若是找理由搪塞,这手上说不定又要挨戒尺,那旧伤还没好利索呢,眼瞅着哀兵之策对爹娘没用,他哪里肯吃这个眼前亏?反正我就是这态度:“有错知错,就是不改。”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他拿出这副滚刀肉架势,袁老先生也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有心再狠狠打几戒尺,然而对这种浪荡纨绔子,一旦不能让他收心向学,只靠打是没有用的。老先生做了大半辈子教书育人的工作,这个道理哪会不明白? 77第七十七章 若是别人,以老先生的清高骄傲,这会儿早就拂袖而去了。奈何这池铭天资聪颖,实在是他教了这么多年书,像这个家伙这般聪慧的学生还没遇到过,只可恨他那点儿聪明才智没有半分用在正经道儿上,不然此时成就,不知高过他父兄多少。老先生每每听这家伙背诵和讲解,时不时就有独到新颖的见解,他心中有数:只要池铭一心向学,过几年金榜题名是绝对跑不了的,这或许将会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怎能轻易放弃。 因此瞪了一会儿,老先生心中已有决断,冷哼一声,也不给池铭布置功课,转身便出了书房。 “哇哈哈哈,这老夫子竟然走了?今天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了?嘿嘿嘿,对本少爷没招了吧?”池铭乐得一个高儿蹦起来,手脚麻利收拾了桌上书本纸笔,依照他的心,恨不能将这些书都扔的远远儿的,奈何并没有袁老先生愤怒离开池家的消息,他还不敢把事情做绝到最后一步。 兴冲冲来到怜花小筑,彼时萧怜月正和芳草香篆说话,见他来了,忙起身笑迎上来,香篆去端了水盆过来,她就亲自将丝巾拧干,给池铭擦汗,一面笑道:“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想着今晚要给你做点什么爱吃的点心呢。” “有你就足够,用得着什么点心?”池铭嘿嘿一笑,擦了脸后将方巾一扔,伸着懒腰道:“我这一回可总算是解脱了,以后说不定就可以和怜月你日日嬉戏做乐,你说,那是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萧怜月眉毛一挑,笑道:“怎么?爷不用去书房跟着袁老先生读书了?” “嘿嘿嘿,那老夫子大概是被我气走了。”池铭哈哈笑着,就将今天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萧怜月便点头笑道:“这敢情好,他走了,老爷就算请别的先生过来,也要一阵子,爷可以趁这阵子好好儿开开心。” “嗯,他要是走了,爹多半就知道我不是这行当里的货,不会再逼我了。”池铭笑着说了句,然后站起身道:“我去洗个澡,你这里有没有酸梅汤?拿冰镇一会儿,等我出来了吃。” 萧怜月笑着道好,池铭便转身往后堂去了。这里芳草觑着他不见了影子,方凑到萧怜月身旁道:“姨娘,这些日子,爷在您这里可是没温过一回书,这样下去,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萧怜月叹气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只是爷这个人,与其指望他在读书上出人头地,还不如指着他把家里这些产业都谋过来,他是聪明不假,比他两个哥哥都聪明,只这聪明劲儿不肯用在正道上,更不可能用在读书上,将来他能知道这世上钱权才是重要的,我也就知足了。若是读了书,家里这些产业他还怎么有心思夺?就是夺过来了也没空儿打理。再者,就算他能靠着读书上进,做了官后,于咱们有什么好处?那时他爱惜名声,哪里还有我的机会?难道我一辈子做姨娘么?好,就算是他爱我,让我有机会扶正,可朝廷那诰命,能给一个青楼妓女?更别提说不定那会儿爷为了青云直上,到时再娶了勋贵或官宦家的女孩儿,我不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心腹丫头面前露出宠妾灭妻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这却也差不多是等于说出口了。当下芳草连忙道:“还是姨娘虑的周到,奴婢只想着眼前,竟没往长远去想。” 萧怜月笑道:“你和香篆都是我最心腹的丫头,将来我若能得好儿,必定也亏待不了你们两个……”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中一阵嘈杂脚步声响,萧怜月站起身,还不等出去,就见刘氏身边的陪房以及丫头们挑开帘子,接着刘氏昂首走进来,兰湘月和岳氏林氏跟在她的身后。 萧怜月吓得就是一个激灵,看见三位奶奶都在刘氏身旁,她首先便想着是不是自己耽搁了去请安?转念一想,这才是未时末,请的哪门子安?何况就算是这点小事,太太要罚她,尽管派人过来训斥就是,也用不着自己出马大动干戈吧? 一面想着,动作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跪下行礼,就见刘氏坐在主位上,看着她冷冷道:“你们爷这些日子都在你房里吧?你在那样地方出身,想来这‘红袖添香’之类的活儿也没少干,只我听说这红袖添香乃是为了夜读书的,如今我倒要问问你,你们爷在你这里,都读了什么书啊?” 萧怜月一愣,心中立刻便知道这是池斌和刘氏大概看见池铭读书没读好,果然迁怒自己来了。因不想着洗雨之前已经提醒过自己,只暗自怀疑池铭在她这里没读书,太太是怎么知道的?心道定是那贱婢和我说了之后,见我没按照她说的行事,便去告了状,不然,就算是爷读书不好,怎么太太就能这般笃定的怪在我身上?” 想到这里,便眼泪汪汪道:“太太,不是婢妾不劝爷读书,实在是我们爷的那个性子,他也不会听婢妾的,婢妾人微言轻……” 刘氏原本就厌恶她,实在是最心疼的宝贝儿子缠着闹了两年,没奈何才只能让她进门,此时看见对方这楚楚之态,当真是我见犹怜,心中更是肝火上升,不待萧怜月说完,便一拍桌子怒斥道:“你还人微言轻?你人微言轻还有谁能蛊惑得了你们爷?从你进门来,你们爷还进过绮兰馆吗?你当我不知道?” 这话却又和洗雨当日说的对上了,萧怜月心中更加坐实了那丫头告状的罪名,正如同梳风说的:洗雨一片好心都被当做了驴肝肺。不但如此,这会儿更是连兰湘月都恨上了,若非在人前,只怕那眼刀就能把对方杀个五六回的。 “咦?这是怎么了?在后面就听见大呼小叫的。” 忽听身后传来声音,刘氏回头一看,就见池铭套了件白色薄缎长衫,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走了过来,看见是她,便惊讶道:“娘,你怎么过来了?”话音未落,已经是变了脸色,上前一步护在萧怜月身前,沉声道:“娘,有什么事儿你别难为怜月,都冲儿子来。” 刘氏一听这话,登时把心中那点心疼都给丢了开去,冷笑道:“欺负她?这府里哪有人敢欺负她?你娘我也不敢。我来,不过是要告诉你一声,袁老先生和你父亲说你最近功课荒废的厉害,因此你父亲很是生气,说你流连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以后不能由着你性子来,要我过来和你说,在你考上举人之前,这怜花小筑,不许你再过来了。” “什么?” 池铭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大叫道:“考上举人?那得猴年马月去?我……凭什么不让我往这里来?人家新婚燕尔,父母都是盼着儿子媳妇恩恩爱爱在一起,娘……你……你和爹怎么只想着拆散我和怜月?” 刘氏冷哼道:“新婚燕尔,这不假,不过你媳妇儿到底是谁?难道是这个姨娘?我记着我们池家给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不是她吧?你想和媳妇儿恩恩爱爱在一起也行啊,到绮兰馆去,那才是你正经媳妇儿,你想怎么恩爱我都不管,就是你功课不长进,你爹那里我也帮着你说话。” 池铭的脸登时就撂了下来,目光沉沉看了兰湘月一眼,却见对方眉目不动,他只当这是兰湘月去母亲面前抱怨的,这很明显是违背自己当日和她的规定,因冷冷道:“我不去绮兰馆,我就要在怜花小筑,娘又拿我如何?” “不是我拿你如何,你该问问你爹拿你如何。”刘氏站起身来,看着地上跪着的萧怜月,冷笑道:“儿子,别怪娘没提醒你,你不离了这怜花小筑,你爹怕是就容不下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姨娘了。到时是发卖是撵出去,我可不管。又或者,你为了你这个心爱的美人去杀你爹娘你兄长,把他们都杀了,这家也就是你做主了。” 这话何止是重?简直就是诛心之论了。像池铭这样放荡不羁的纨绔都忍不住跪了下来。其实刘氏并不想说这样话,关键是池铭刚刚护着萧怜月,连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态度惹火了她,因也不听池铭分辩,便带着三个儿媳出了门。 “太太刚刚那样说爷,也的确是重了些。他是爱重萧姨娘不假,然而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老爷太太,这生身父母,生养之恩,何止是天高地厚?太太那样说,爷心里岂不难过?” 刘氏正是在气头上,忽听兰湘月这轻声细语的为儿子辩解。便恼怒道:“你还说我?若不是你太无能,拴不住你们爷的心,他至于就轻狂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得,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肯定是天蝎座的大凶日,一天里接着两次躺枪,我什么人品啊。兰湘月在心里嘟囔着,不过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因此对刘氏的迁怒也不以为意,只想着回去后晚上该吃点什么来安慰这“饱受创伤”的心灵。 刘氏骂完了,半天没听见兰湘月说话,自己寻思了一番,倒也寻思过来了,回头看了这三儿媳妇一眼,只见她身材纤细袅娜,此时微微垂着头,面上没有半分怨怼之色。因想到从新婚之后,她一个正室奶奶,却形同弃妇,即便如此,还替儿子说话,可见是个心地淳厚的人,就算软弱些,总比那妖妖调调的狐媚子强百倍。 这样想着,就把心中对兰湘月的厌恶去了大半,又淡淡开口道:“罢了,你心里也不用多想,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儿,都是铭儿那糊涂东西,分不清好赖人。你只说我说的话重,你不知道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说这样重话,再不能让他听话。如今我好容易把他从那狐媚子手里给揪了出来,你也争气些,若是能趁这机会笼络住了丈夫,等他将来出人头地之时,你的好日子不是就来了吗?” 78第七十八章 兰湘月心中好笑,暗道您老人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池铭和萧姨娘如今好的就像蜜里调油似得,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怨恨我呢,你让我趁这时候去争宠?我争得过来么我? 池斌和刘氏夫妻联手,到底还是把池铭逼到了绮兰馆来,别说萧怜月差点儿气昏过去,就是一向敬重兰湘月的池铭,进门后脸色也是难看的吓人。 兰湘月正绣花,看见池铭面色阴沉的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招呼了一声,看着丫头们上了茶,她便坐下继续干自己手中的活儿了。 池铭的目光森冷,恶狠狠瞪着兰湘月,见对方像是全没察觉似得,因恶狠狠将那茶水喝了,把杯子重重一顿,冷笑道:“这么艰难才把我给赚过来,难道只给一杯茶?你便是准备这样怠慢我吗?” 兰湘月这才抬起头,目中似有诧异之色,轻声道:“喝茶还不行么?这都申时了,眼看就要用晚饭,难道爷还要进些点心?”说完便对身旁红袖道:“去厨房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给爷拿一点儿来垫吧垫吧。” “不用。”池铭这个气,心想好啊,还给我装糊涂,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怎么了这是?没有好声气儿的样子。”兰湘月见他这样,遂也冷哼一声:“既不吃点心,你还想要什么,自己和丫头们说吧,我得赶紧把这香囊绣出来,今晚儿就用呢。”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你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还使用这样手段把我赚过来做什么?难道就是让我来看你的冷脸?你这是什么意思?恨我这些日子都在怜花小筑么?可最开始咱们不就说好了,怎么如今你又反悔?” 兰湘月这一次终于抬头正色看向池铭,脸上全是震惊,好半晌才笑一声道:“你……你说什么?我用手段把你赚过来的?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自己在这绮兰馆里逍遥自在,喜欢绣花就绣花,喜欢弹琴就弹琴,这难道不好?我把你给弄过来,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让人得不了清静,我失心疯吗?还问我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如今是什么时候儿了,就算在怜花小筑呆着,你好歹把那学业给整好了,到时候你爹看见你上进,连带着对萧姨娘印象不是也好了吗?你倒是好,到了怜花小筑后,这功课一落千丈,你爹不把你撵出来,还等着你在那儿醉生梦死呢。” 说到此处,也不等池铭说话,她便冷笑道:“这会儿自己做事不周全,到底让你爹娘把你弄到我这里,我心里还觉着不自在呢,你倒先恶人告状。是啊,一开始咱们就说好的,我来你们府里,只是做摆设,既如此,快离了我这里,让我这摆设清清静静的还好。” 池铭一时语塞,看着兰湘月的神色不似说谎,再想一想对方为人,似乎也的确不会这样做,说到底,还是人家说得对,这事儿竟是怪自己,只贪图在怜月那里享乐,浑忘了如此一来,功课落下,倒要连累她。只是他哪里会想到袁老先生一个方正君子,竟然会去老爹面前告状呢? 因一时也没话说,只好讪讪道:“那个……真不是你说的么?那我倒是错怪你了?” 兰湘月冷笑道:“爷也不想想,我若是想让你过来,还用得着这样煞费心机?便是和你说一声,让你给我点面子,闲暇时也往绮兰馆来走两趟,难道你会不来?如今竟这样疑心我,真真是可笑之极。” 池铭一想:可不是?自己当初和兰湘月的约定里,虽说过不可能会亲近她,却也同样答应过人家,会给绝对的尊重,自然不可能把人娶进来便真的当摆设,隔个两三天就过去一趟也是应该的,不然不需要别的,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也足够把她给踩死了。 然而这些天因为自己被逼着学习,以至于天天功课一结束便往萧怜月那里跑,竟是一次都没来过绮兰馆,却也没见兰湘月说过什么,她要用手段,也不至于今天才用这样拙劣的手段。 想到此处,心中已经是全信了对方,嘴巴上却总要找个台阶下,因讪讪道:“这么说来,真不是你?可恶啊,爹爹和娘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兰湘月冷笑道:“我疯了么?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没事儿便和丫头们耍耍围棋绣绣花儿,不知有多么自在呢,非得把你弄过来?若说公婆是怎么想的,这个倒不难猜,还是那句话,谁让你学习不上进呢。你若是在我这里也不用功,到时候他们自然就又把你挪去别的地方了。” “挪去哪里?还会让我回怜花小筑吗?”池铭惊喜的问,却见兰湘月抬头疑惑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对身旁红袖道:“怎么了这是?不会是这几天念书念傻了吧?怎么尽想好事儿呢?” 池铭也立刻明白过来自己问的不对,如今听见兰湘月奚落,脸上更是挂不住,却听红袖笑道:“不是念书念傻了,实在是爷这心里惦念着萧姨娘呢。爷,奴婢劝您正经儿好好用功吧,不然的话您还想回怜花小筑?只怕老爷生气上来,直接就把你关进书房不让出来了,到时连这绮兰馆你也进不来。好歹在这里,奶奶虽不似萧姨娘那般善解人意如花解语,茶啊水啊饭啊点心都是齐备的,你就是要红袖添香,咱们也能胜任,若是去了书房,只有通儿在那里昼夜服侍您,您可怎么办?除非你能让老爷改主意,只是奴婢看着,老爷这回倒像是真的狠下心一般,所以奴婢奉劝您一句,就别痴心妄想了。” 一番话说得池铭脸上越发热烫,瞪了红袖一眼,心中悲愤嚎道:这才几天,我身边温柔多情的丫头送到她这里来,就也是说话带刺儿了,软弱温柔?这哪里是软弱温柔啊?我呸! 不过他也知道,红袖这番话说的是实情,如今看来,老爹很明显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的,所以池铭好一通唉声叹气后,也只得接受了这无奈的命运。 眼看着他长吁短叹发了一通感慨,接着便认命拿起书本,兰湘月便笑道:“认命了?既如此,红袖,你带着几个小丫头把咱们西厢房收拾出来,权当给爷做书房吧。” “我不去书房,就在这里,白天在书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是这四书五经八股文。如今来了你这里,好不好,让我偶尔听你们说说话也是好的,就把我撵去书房,凄惨冷清,什么意思?” 池铭怒叫,如同一个不爱上学的孩子一般,只听得兰湘月哭笑不得,摇头道:“好好好,你就在这里念,我们不做声,等你念半个时辰,咱们再说笑一回,如何?” “这还差不多。”池铭点点头,拿起书本大模大样念了几句,只想引妻子和丫头们来说话,谁料满屋里静悄悄的,抬头一看,就见几个人都在那默默做针线,理也不理他。 “你们真是无趣……”池铭忍不住在地上跺脚,就听兰湘月头也不抬道:“我们要是有趣儿,爷就惨了,萧姨娘不就是因为太有趣,才让爷住到这里来?若是我们也有趣,爷你想住到哪里去?真的要去住书房么?” 池铭想起刚刚红袖的话,身上激灵灵打了个颤抖,于是把那些心思都歇了,只好垂头继续读书。 倏忽三天过去,池铭从前在怜花小筑荒废了的功课总算是捡了起来,如今背一整部论语,不能说倒背如流,却也熟练之极,也解得明白,袁老先生欣慰极了,池老爷来问他池铭学习的情况时,他便据实相告。 因池斌十分高兴,便回房对刘氏道:“那青楼女子始终是青楼女子,看看铭儿在她那里,成了什么样子?如今不过在他妻子那里住了三日,功课便有长进,袁老先生说过,这孩子聪明是有的,只要肯用功,定能挣个功名在身。” 刘氏笑道:“也难怪铭儿,他喜欢萧姨娘,去了自然无心读书,那青楼女人有什么见识?自然是紧紧巴着夫君不放了。如今在绮兰馆,咱们儿媳妇早前就听说是才名远播的,为人又正派,铭儿没了人嬉戏,也许还能和她一起讲几句书,功课可不就有了进益呢?叫我说,这就很好,老爷别再想着把他关进书房里了,小心欲速不达。” 池斌笑道:“他若是肯用心向学,你以为我愿意逼着他?” 刘氏叹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既要他向学,早干什么去了?如今孩子都成家了,你倒是管的严格起来。” 池斌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总之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给我把他看好了,这是关系到咱们家日后兴亡的大事,铭儿那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你须得好好儿防着他,回来我听他功课又不好了,就来问你。” 刘氏摇摇头,不过现在注意力已经集中到别的地方去了,因忙问道:“老爷出去做什么?如今生意和地产有两个儿子,你不是很少出去了吗?我倒不为别的,只是你那头痛病,别在外面犯了,却是去哪里找人照顾?” 池斌道:“从吃了李太医的药,这病已经许久没犯了,想来不妨事。何况我身边没有随从吗?这件事至关重要,必得我亲自去走一趟。”他说完,刘氏更加好奇,因忙又追问,池斌便摇头叹气道:“你这些天足不出户,难怪没听说,朝廷和北边鞑子又要开战了。” “什么?”寻常百姓最怕的就是战争,即便刘氏是大富人家的女眷也不例外,哪怕北疆隔着茂州城一千多里,她还是觉着有危机感,因忙问端的,就听池斌冷笑道:“那鞑子休养了两年,如今大概觉着自己成了气候,前些日子就深入咱们境内抢了两个村子,我想着当今皇帝忍了这两年,也差不多够了。果然,今天从闵大人那里听说朝廷开始调兵,这可不是要开战了呢。” 79第七十九章 “既是要开战,又关老爷什么事?别人这时候恨不能躲在家里,老爷却要往外走?万一遇上鞑子怎么办?”刘氏急了,一叠声的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妇道人家。”池老爷摇摇头:“你当咱们大夏国是什么?那些说被人欺负就被人欺负的边陲小国吗?鞑子这么容易就入侵,那早亡国了呢。我这回出去没什么危险,倒是有大事儿办,你只管安心在家管教铭儿就是。” 虽然刘氏心中担忧,但池斌到底还是出门了,他一辈子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又怎么会因为妻子的劝阻而改变主意?因这一日早上,全家人聚在一起用了早饭,接着把他送出门,方各自回房,刘氏少不得又教育了儿子媳妇们一通,无非是说老爷不在家,让他们别惹事生非的,把家经营好了,等老爷回来之类的话。 池镛池锋池铭和各自的妻妾此时都在屋里听着,刘氏心情郁闷,没说几句就命他们散了,众人出得门来,正议论着,就见守门的家丁走过来,对池铭道:“三爷,门外有个孩子,他说他叫小龙,说是三少奶奶当日和他说的,让他没有地方去的时候,就来找您的。” 家丁一边说,就偷偷向兰湘月看过去,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震惊看着她,岳氏林氏和萧怜月不免就觉着幸灾乐祸起来,暗道这倒是有趣,一个孩子找上门儿,就算不是她生的,还不知是什么身世呢,到时可要好好闹一场子了。 却不料兰湘月半点儿心虚的表现也没有,反而惊喜道:“小龙?是他找过来了?没想到这孩子倒还记得我的话,这么长时间了,我只以为他都忘了我呢。” 池铭听她一说,也想起来了,微笑道:“是了,莫非就是之前你拜托我收留的那个孩子?这可倒好,如今你都嫁过来了,自然你安排他就是。” 夫妻两个一面说着,便相携出门,这里岳氏林氏和萧怜月等都呆了,万万没想到池铭竟然知情,不过想一想,也是,若兰湘月真的心虚,怎么敢让这孩子来找池铭安顿? 一念及此,便把刚才高亢的情绪尽皆收了。池镛池锋因为知道父亲出门做什么,这会儿也急着去铺子里和田庄,看了各自媳妇一眼,皱眉道:“好了,还在这里看什么?赶紧回去收收收拾东西,我今晚也不回来了。” 岳氏林氏答应了一声,其他姬妾看向萧怜月微微一笑,也都离去。这里萧怜月面色漠然看着刚刚池铭和兰湘月离去的方向,两只手差点儿把帕子给绞碎了,看了一眼身后的香篆道:“行了,咱们也回去吧,呵呵,这才几天?倒是领了个孩子进门,还不知如何收场呢,反正没事儿,索性好好看这一场戏。” **************** “这么说,你奶奶的后事都办完了?难为你小小年纪,怎么不找人过来说一声?我或许还能抽出几个人去帮帮你的忙。” 因为小龙不过是个孩子,所以也不用忌讳太多,因池铭和兰湘月就与他来到两人卧房的外室,互相落座后,红袖翠竹奉上茶点,都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俊俏的小男孩儿。 许是悲伤忙碌的关系,小龙比当日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一圈儿,不过面色还好,他本就是个俊秀可爱的孩子,如今虽是瘦的皮包骨头,却也不掩自身出色。听见兰湘月的问话,他便点头道:“是啊,后事早就完了,我守了三个月的坟,原本也不想过来找姐姐的,无奈遇到了一些事,我在那里呆不下去了,只好过来投奔,却没料到姐姐已经嫁了过来。” 兰湘月笑道:“可不是呢,这么长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也罢,既是你那边都料理完了,从此后就在这里住下,也不知怎的,我看着你就觉得投缘,小荷,你带小龙去换套衣裳……”说到这里,方想起家里并没有这么半大孩子的衣裳,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小荷笑道:“奶奶不用愁,奴婢和颖儿也有两套不鲜艳的短打衣裳,也没什么花纹,先给他穿两天,他还小呢,即便穿了女孩儿的衣裳,暂时也看不出来什么别扭。” 池铭笑道:“没错,就是这么安排吧。好丫头,你把你的衣裳给小龙两套,回头爷让人来给小龙做衣裳的时候,也多给你做两套。”话音未落,就见小龙站起身,有些局促不安的道:“我原本也有衣裳,只是出来的匆忙,竟没带着,倒要麻烦爷……” 不等说完,便听池铭笑道:“罢罢罢,你叫她姐姐……”他一指兰湘月,然后又指着自己道:“却叫我爷,这我听着不习惯,以后便叫我哥哥罢了。” “可是胡说,好歹咱们两个是夫妻,哥哥姐姐的叫,岂不是差辈儿了?”兰湘月瞪了池铭一眼,这货一想,也对啊,哪有叫夫妻俩哥哥姐姐的,因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既这么说,那叫你姐姐,叫我姐夫?或是叫我哥哥,叫你嫂子?” 兰湘月还不等说话,就听小龙沉声道:“万万不敢高攀,姐姐,我如今过来投靠,也不是要在这里白吃白住,我虽不大,却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你和少爷能给我找个差事,让我在这府里靠自己挣吃穿,我便感激不尽了,便是要写卖身契,也使得的。” 兰湘月听见这话,便皱了皱眉头道:“什么话?难道我让你过来投奔,倒是做奴才的?这不行。你若实在觉着在这里白吃白住不过意,也简单,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做些杂事吧,跑个腿儿什么的。”说完看向池铭,微笑道:“爷觉着我这安排可行不行呢?” 池铭笑道:“人是你招来的,自然随你安排。”说完看了看小龙,哈哈一笑道:“老实说,这样的孩子做奴才,我可也不忍心,可惜他年纪大了点儿,不然给咱们做个干儿子还好。”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小龙只觉着不安,兰湘月却着实是十分欢喜,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和这小家伙如此投缘。论理,似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便给他个差事,写了卖身契,收留在府中,对方也只有感激的份儿,然而她却想都不愿意去想这种事,只想把这伶俐又苦命的孩子留在身边,如同自己儿女般好好照顾他,看他读书写字,如此一来,漫长岁月想来也会十分有趣儿。 因这里看着小龙去了,她就对池铭道:“奇怪,这孩子看着是个心气高的,刚刚他也说过,原本不打算投奔咱们来,只因为出了事,所以没办法在那住处呆下去,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如你叫通儿去查一查,别再是有什么后患,过后反而牵连到家里,那时节公爹婆婆岂不是说我不懂事?” 池铭点头道:“没错,还是你细心,我这就叫通儿去查,那小子别的倒还罢了,做这种事情他最拿手的。不然你们那个太太,那样陈年的往事,十几年没人挖出来,却叫这小子找的人给连根拔了,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唔,听你这么一说,通儿可比你这个主子厉害多了。”兰湘月微笑着道,顿时让池铭的炫耀得瑟表情都僵硬了一下,好半晌才咬牙道:“什么话?他这样聪明,还不是我这个主子教导有方?” “行了行了,赶紧去安排吧。”兰湘月也忍不住笑了,站起身推着池铭出去,刚出门,就见斜对面院中二楼窗子边,似是有人在向这边窥望。 心中冷笑一声,摇摇头,这里看池铭去了,她也不想弄清楚那边二楼的人是谁,因回了屋里,只见小龙已经换好了衣裳。他本来比小荷小几岁,然而身量却比同龄孩子高,小荷的身子却是比同龄女孩子还要矮一点儿,此消彼长之下,更何况女孩儿身量本就不如男孩儿,这衣裳倒挺合身的。 只是小龙还有些不安,双手扯着衣裳袖子领子,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毕竟是女孩儿的衣裳嘛,尤其这衣裳里还透出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让他更加窘迫。 兰湘月看出他的心思,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放心,爷已经出去了,到时候找人来给你做衣裳,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忍忍就好了。” 小龙点点头,抬起眼看着兰湘月,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烁,只是他却吸了吸鼻子,到底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小声道:“我走投无路,幸亏姐姐不弃,蒙您收留,从此之后,小龙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胡说,你的命就是你的,任别人对你有什么恩惠,都不该拿命来偿还。你若是感激我,日后便努力上进,做一个仁义善良的人就好,若是能聪明些,不受坏人的骗,又有能力帮助好人,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兰湘月说完,小龙还不等答话,便听一旁小荷笑道:“没错,当日奶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小龙少爷,你就记着以后要做一个聪明的不受坏人欺负的好人就行了。” 她的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小龙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少爷,小荷姐姐不要这么叫,折杀我了。” 兰湘月摇头道:“嗯,你不是少爷,可也不是奴才,哎呀我真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一个称呼,非要弄得泾渭分明么?譬如我,恨不能你们不叫我奶奶,只叫我姐姐,那才好呢……” 不等说完,就见芙蓉走进来笑道:“奶奶可是又说胡话了,这称呼也好乱的?就是您不介意,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您可别让她们落了别人口实。” 80第八十章 兰湘月无奈,小荷和小龙笑了一会儿,也便退出去了。这里芙蓉方来到她身边,小声道:“刚刚奴婢过来的时候,看见萧姨娘在怜花小筑二楼窗户上站着,一个劲儿望着咱们这边,不知道她心里又打着什么主意。” 兰湘月冷笑道:“还能打什么主意?爷这么些日子也没去她那里,按捺不住了呗,不然你以为她会在那里做望夫石?” 芙蓉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说,只是奶奶,萧姨娘若只是做望夫石也就罢了,就怕她心里不忿,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老爷出门去了,太太也不大管事儿,如今三爷可不就是活龙出海呢?她有三爷撑腰,想搅风搅雨的话也容易。” 兰湘月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们爷看着憨厚,其实心里精明着呢,我不信萧怜月那样的人,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不然也白瞎了她在风尘中滚了那么多年。你不用太在意,且让她自己看着办,如今这个情景,是她着急上火,又不是咱们,理她做什么呢?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芙蓉真是越发佩服自家奶奶了,原本她是一万分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奶奶就认定了池家,非要来做弃妇,她先还认为兰湘月就是着了魔,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早已对池铭情根深种,所以才会放弃段明睿那样的绝佳选择,非要往这火坑里跳。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哪有什么情根深种?奶奶过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她就是真心来当一个摆设的,一个不用应付差事勾心斗角的摆设。 瞧瞧此刻面对萧怜月可能会有的手段招数,奶奶这个淡定劲儿。稍微有点志气的正室奶奶,都不能容忍一个姨娘如此放肆吧?就算是有爷护着,那也要拼命争斗一番,哪怕头破血流也好,也不能忍下这一口气。可奶奶当这个闲妻却是当得兴高采烈,也是,能不高兴吗?虽然是闲妻,没有丈夫的宠爱,但手上还管着差事,三房的人事银钱也都在手里把着,就算是不受宠,这府里还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吗? ******************* 转眼间过去了几天,小龙很快便和绮兰馆的人混熟了,尤其和小荷颖儿两个人谈得来,毕竟和他年纪最相近的也就是这两个小丫头。而芙蓉一直不放心的萧怜月那边,如今却也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池铭仍是每日离了书房就往绮兰馆来,池老爷是出门了,然而谁也没想到,刘氏竟然接过了“监督”的重任,也是天天让人看着他,如此一来,竟没有半分偷空子的机会。 于是这两日兰湘月便发觉池铭对自己越发的殷勤小意,动辄陪着笑,通儿从街上买来的一些精巧玩意儿也往自己房里送个不停,更不要说什么好布料,街上铺子里那些上等点心,几乎是成箱子往自己房中抬。芙蓉小荷等人都十分不解,红袖和翠竹却是了解自家爷的德性,便抿着嘴儿笑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爷这必定是有了求奶奶的地方,所以才这般讨好呢。” 兰湘月也在一旁笑道:“让他这样上心的讨好,再不会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我帮他说话,叫他去怜花小筑住几夜呢。” 翠竹笑道:“真真奶奶是水晶玲珑心肝儿,如今您打算怎么做呢?真让爷去怜花小筑不成?” 兰湘月淡然道:“为什么不让?他这些日子读书辛苦,也够可怜的,我看着他功课也有长进。这文武之道,在于一张一弛,总不能老让他这么绷紧了弦儿,时日久了,说不准那弦子就断了。所以啊,就是他不给我送东西,这两天我也琢磨着和太太说说,看看能不能趁老爷不在家的时候,让他松快两天,谁想我还没找着机会呢,他就弄来这么多东西,既如此,我自然受着,哪有人还把礼往外推呢?” 话音未落,就听门口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道:“哎呀娘子,真不愧是我的好娘子,难为你为我想的这样周到。”随着话音,池铭一脸感动的走了进来,看样子很想抱着兰湘月在她脸上亲一口,却被对方一瞪,听她冷笑道:“爷若是感激我,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只盼着你也替我着想一下,别去了怜花小筑,便把功课什么的又抛到了脑后去,到时老爷回来知道了怪太太,太太岂不怪我?你争点气,功课不落下,就能在怜花小筑多住几天,这便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 池铭听着兰湘月这温言软语,心中确实是十分感动,诚恳道:“你放心,我经过了那一次教训,这一次哪里还敢恣意妄为?只是这八股文实在钻不进去,如今只是背书讲书还好,我只怕到后来先生让我做八股文,那时候便抓瞎了。” 兰湘月叹气道:“我也知道那个是枯燥的,哪里有诗词有趣儿?只是老爷从前没逼迫过你,万万没有如今你大了,成了家,他倒开始逼迫你的道理。我估摸着,他这样的让你用功,定然是有一个道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道理,然而人人都知池老爷的名声,他这大半辈子,好像还没做过什么错事儿,这样想来,他的道理定也是对的。实话说,你也是男子汉,是这家里的一份子,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大爷二爷都在外面忙碌,难道你真好意思一辈子就这样不干活白拿钱?你从前说若是管生意地亩,还怕给大爷二爷添乱,只如今,不用你管这些,只让你从你最擅长的地方入手,若是能做个举人,好歹在官面上也有点势力,家里遇到了为难的事,或许你也能出份力,这真正是兄弟齐心各展所长,岂不是皆大欢喜?那八股文再不好再枯燥,还能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更苦更枯燥?你吟诗作赋都拿手,这个对你其实也不会很难,端看你用不用心了,若用心,便是一开始没什么好成绩,做的长了,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长进,就是没有长进,你终归是尽了力,问心无愧,老爷知道也是欣慰的。你想想,可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池铭半晌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方长叹一声道:“难怪人家都说,妻贤夫祸少,果然,家里有一个贤良妻子,真是比得了什么都强。娘子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我那样对你,多谢你不怨怼我,还这样的为我着想。” 说完站起身,郑重的一揖到地,这里兰湘月忙扶起来,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有夫妻的名分,这一世里也算是有缘的,即便你不能算是我实际上的丈夫,我心中也把你当丈夫和知己看待,所以才有这番肺腑之言,你也不用感激我,总归你是明白人,才知道我这是对你好。若是那糊涂的,这样话我也就不说了,明摆着说出来是讨嫌呢。你这会儿且先去读书,婆婆那里,我想办法为你递两句话,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既答应了你,自然尽力,结果如何我却不敢保证。别到时候儿婆婆不答应,你心里再怨我,那我可不是好心赚个驴肝肺呢?” 池铭笑道:“自然不会,我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人吗?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只有感激你的份儿。你如今在这里生活着,吃穿用度都够不够?我们家和你们家有些不同,花费厉害,若是你银钱上短缺了,尽管告诉我,不用去和娘还有嫂子们说,两位嫂子在这方面都是看的重的,何苦去挖她们心肝?我这里有的是呢。” 兰湘月笑道:“放心,你这两日为了讨好我,金银元宝也没少给,吃穿用度又都是公中的钱,我每个月还有月钱,花不完的花呢,我最欢喜这样吃穿不愁还有闲钱的生活了,可不比那些公侯府第的勾心斗角强百倍?” 池铭笑道:“你这说的倒没错,从前我和段明睿说话,听他的意思,便是他们家,女眷的月银也不如咱们家多,不过也是,咱们家银子虽不少,终究身份低下,哪里有那些侯门奶奶太太的高贵?咱们家也只是有钱而已。” 说到这里,他目光不由望向了窗外,喃喃道:“说起来,今秋便是大比之年,段明睿必定会下场的,也不知他能考得怎么样?人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不会真的最后就成了状元吧?” 兰湘月淡淡道:“成不成状元,都不关咱们的事。行了,你又在我这里磨了半天,还不赶紧去读书呢?我让红袖去给你炖碗雪梨汤,今天早上外面管事的刚送来些新鲜的大梨,个个都甜,这东西又下火,正适合你这时候喝。” 池铭笑着答应去了,这里红袖自然出去安排雪梨汤,翠竹和芙蓉在一起,看着那坐在床上榻上看书的奶奶,忍不住便和芙蓉小声赞叹道:“我只说爷这事儿做的很不地道,我那会儿也很疑惑奶奶,哪有甘心做摆设妻子的女人呢?我还以为奶奶必定是用这话诳了爷,只等进门后再和那萧姨娘斗法,倒是只怕家宅不安。谁料如今才知道,我竟是小人之心,奶奶甘于平淡也就罢了,最难得是她这份儿真心,刚刚劝爷的话,真真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那萧姨娘怕是劝不出这样话来,只恨爷怎么就迷上了她?白白辜负了奶奶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 芙蓉叹道:“奶奶的好儿,哪里是这一星半点儿?你且看着,日后便都知道,她的好处多着呢,尤其对待咱们下人,竟不是待奴才,如同姐妹般的相待,我只恨自己没用,不然便是拼着这条性命,也定然让爷认清萧姨娘的真面目,一心一意和奶奶过日子。” 81第八十一章 翠竹笑道:“傻丫头,这种事情必得爷自己慢慢/read/704/” 她们两个在这里说着话,就见红袖已经端着雪梨汤进来了,食盘里却是放着好几碗,对兰湘月笑道:“奴婢本来打算亲自下厨的,谁料厨房张大娘走来说话,听说我要做雪梨汤,便说厨房里刚刚新熬了一锅桂圆红枣雪梨汤,让我去端,奴婢便索性多盛了几碗,奶奶小龙还有姐妹们都喝一些,这如今到了初秋时节,天气却更加热了。都喝点败败火也好。” 兰湘月笑道:“你做得对。”因招呼众人过来喝甜汤,一屋子人其乐融融喝了甜汤,又各自做了一会儿活计,看着太阳往山那头去了,兰湘月想起今天刘氏吩咐过晚上不必过去请安,于是就让人安排晚饭,大家用了饭,又说笑一会子,也便安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来到上房请安,因说话间就说起让池铭去怜花小筑住两天的话,刘氏皱眉道:“这不妥,老爷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看紧了他,只说回来后他功课若落下了,要和我算账呢。”嘴上说着,心里也不由得生气,暗道我好容易给你找了这个机会,你不说好好把握着,还要把男人往姨娘那里推?看着管的这些差事还不错,怎么却软弱到这个地步? 池铭听了母亲的话,只觉一颗火热的心如同遭遇了兜头一盆冰水,顿时把那扑腾着窜起来的火花就给浇灭了,却听兰湘月又笑着对刘氏道:“太太没看见爷这些日子有多用功,每每读书到半夜,一早儿起来还要练大字。我这里看着,实在是太辛苦。我想着人人都说做事该张弛有道,他都用功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放松放松,且有了之前教训,爷就算在怜花小筑,也不会再胡天胡地的闹,难道他就忍心把太太和儿媳装进去?再说不过两夜功夫,这读书是一个长远的事儿,就松快两天,又能有什么大碍呢?太太说是不是?您看看爷,这才几天,下巴都尖了,焉知不是劳累熬夜所致?” 其实池铭这厮吃得好睡得好,哪有什么下巴尖了的说法?然而人就是这样,刘氏本来就溺爱这个儿子,此时听兰湘月这么说,已经忍不住心疼了,此时再听到这句话,先入为主的心理暗示下,果然就觉着儿子是瘦了些。因考虑了半晌,方无奈道:“也罢,连你都能这样为你丈夫着想,那就许他去萧姨娘那里住两夜吧。” 池铭原本都失望了,却不料转眼之间,便是柳暗花明,这一喜差点儿跳起来,却见刘氏看着自己,冷哼道:“刚刚你媳妇儿的话你都听见了?这也就是趁着你爹爹不在家,不然你想都别想。让你去怜花小筑,你也别给我没天没夜的闹,回头我是要打发人去问袁老先生的,一旦你功课落了一点儿,再想去你那千娇百媚的美人住处,可是万万不能了。” 池铭连忙站起身,满脸恭敬的答应下来。这里则是眼含感激的偷偷看向兰湘月,却见妻子对他微微一笑,目中似有鼓励之色,一瞬间,心中更觉得温暖无比,同时亦有一丝愧疚升上来,暗自叹道:如此贤惠温良的女子,我却终究是辜负了她,池铭啊池铭,你欠她的,只怕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正想着,忽听门外有人说大爷二爷请池铭过去商量事情,于是忙站起身道:“大哥二哥回来了?怎么不先来见过母亲?”话音落,便听刘氏道:“他们叫你过去,定然是有事儿的,既如此,你赶紧过去吧,正事儿要紧,办完了再来请安也是一样的,自家母子,讲究这么多作甚?” 池铭这才匆匆去了。于是众人又闲话了一回,便从刘氏房中退出。 来到外面,岳氏便含笑道:“三奶奶真是大方贤良,就是心疼三弟读书劳累,什么法儿不能放松?必定要把他放去怜花小筑。想当初,他是多不容易才去了你那里?若不是老爷逼着,怕也不会去你那儿,你这会儿倒是不计前嫌,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兰湘月笑道:“我哪有想到这些?只不过看着我们爷太累了,大爷和二爷那样的终日奔波,也没熬成他这个样儿。说起来,难怪当日大爷二爷就把读书这差事一齐推到了他头上,果然这是最艰难的。”一句话,便轻轻巧巧将话题岔了过去,顺带把岳氏的得意也给打压了一番。 岳氏没话说,这里林氏却在萧怜月身边笑着吹风道:“萧姨娘真该好好谢谢你们奶奶,我活了二十多年,竟是没见过这样大度贤良的主母,你是个有福气的,才能摊上这样的正室奶奶,可要好好珍惜啊。” 萧怜月哪里真会感激兰湘月,心里正是一肚子气呢,听见林氏的话,不由冷笑一声道:“二奶奶才活了二十多年,其实见识过什么?等您活的时间长一点儿,见识多了,大概也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至于说我是有福气的,这我倒是承认的,想来二爷房里那些小妾通房,都没有我这样的福气,不然怎么也不见她们哪个有身子?或是做姨娘呢?自然是二奶奶禁管二爷的紧,所以那些女人也只能独守空房罗,如此看来,她们还真比不上我有福气。” 这话何止是锋芒毕露?当下只把林氏给气得怔住了,眼看着萧怜月扬长而去,她才咬牙恨恨道:“呸!一个姨娘,凭的什么就张狂成这样儿?三奶奶也太没用了些,竟然让个姨娘给骑到脖子上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岳氏淡然道:“这也未必,叫我看,三弟妹可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刚刚这一出,固然是把三弟推去了怜花小筑,只是也不过两夜而已,你可看没看见三弟看她的那眼神?不知道多感激呢,两句好话,就换来丈夫这样的感激,你说,三弟妹这算盘打的不精明吗?” 林氏想了想,忽地冷笑道:“若真是这样,那便有趣了,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见她们两个演出好戏,可不是有趣儿呢?最好是两败俱伤,才叫人看的痛快。” 这妯娌俩原本以为三房这么个乱糟糟的状态,到时候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或许会有不少便宜被她们占去,三房的事情也能插手一番。谁料直到如今,兰湘月为人低调精明,别说三房风雨不透,就是厨房那摊子事儿,她们准备了这么多天,竟没找出什么毛病,白白把这块大肥肉让给了兰湘月,如何能不着急生气?偏偏池铭那个人护短,老爷太太也溺爱他,如今又是需要他读书光宗耀祖的时候儿,连自己丈夫都让着他。她们就是想用些什么手段,也没有办法。要不然,萧怜月不过是个姨娘,哪里就敢对家里的少奶奶这样嚣张跋扈?便是因为她看准了岳氏林氏都管不着三房的事。 且说这里萧怜月气势汹汹回到房中,恰好看见洗雨在廊下喂鸟儿,她看着越发来气,便冷冷道:“我知道姑娘从前是爷身边伺候的人,-身娇肉贵的,我原本说也用不起你这样儿尊贵人,偏偏爷非要把你塞到这里来。既来了,不是在你们爷那里,就要守我的规矩,院子里多少活计?只当看不见,天天倒是对这几只鸟儿上心,只顾着和它们嬉戏,若再这么样下去,我倒要和奶奶说说,还是给我两个粗使丫头来使唤吧,你这样的,合该去她房里当大丫头,每天指挥着小丫头们才是。” 一番话劈头盖脸,只说的洗雨一头雾水,待回过神来,不由便紫涨了面皮,然而自己终究是奴婢身份,只好压下满腹委屈,忍耻轻声道:“姨娘看着这院子哪里不像话,尽管和奴婢说,奴婢还能不干么?这是一大清早,奴婢看着各处妥帖了,这才过来喂喂鸟儿,哪里就有天天嬉戏了?” 萧怜月冷笑道:“是,倒是我错怪了你是不是?不过说那么一句,听听,这后面有十句等着我呢。既如此,你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倒也不用在我这儿伺候,自捡高枝儿攀去就是。”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一个声音冷笑道:“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儿,姨娘收拾的干净漂亮去给太太请安,怎么回来便这样大火气?奴婢知道爷这些天没过来,姨娘窝着火呢,只是您心里不痛快,就想法子把爷赚过来给您消气,犯不着拿我们当出气筒子。” 说话的正是梳风,萧怜月这些日子早已摸清了两个丫头的性格,当然,只是她自认为的。她觉着洗雨狡猾,偏偏要做出个憨厚模样,那些话表面上好像都是为自己着想,其实不过是为了博取自己信任,好下套儿罢了。这个梳风则是爆炭一样的脾气,直来直往,虽然说话常常带着火药味儿,然而萧怜月对她倒比对洗雨还好一些,只觉着这是个直脾气的,不会使什么手段,就算脾气不好些,不理她,不和她一般见识也就完了。 因此时听见梳风的话,她便冷笑道:“你说话倒真是轻巧,手段?我哪里敢使什么手段?便是今天晚上爷过来,还是奶奶开恩,才放爷松快两晚的。我这会儿对奶奶感激都来不及,还敢使手段?” 82第八十二章 梳风和洗雨都愣了一下,池铭将近一个月没过来了,也难怪萧怜月急火攻心,然而今天晚上他却会过来,而且听这主子的意思,还是兰湘月促成了这件事,这让两人都有些吃惊:真的会有女人如此贤淑大度吗? 洗雨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梳风却是立刻醒悟过来了,又冷笑一声,喃喃道:“果然,姨娘幸亏没使手段,不然哪里就是奶奶的对手?她倒是好轻巧的赚了个大人情,上下嘴皮子一搭,半点事儿没费,不过让爷过来这里一遭,爷就不知怎么感激她了,这人情当真是划算的很啊。” 萧怜月冷哼一声,暗道这丫头虽然脾气直,却是聪明,也不偏帮谁。可恨她这目中无人的性子,不然若能拉到我这里来,倒也算是个好帮手。 刚想到这里,便听洗雨惊喜道:“既是这么说,那爷晚上不是就要过来了吗?姨娘快些准备下吧,奴婢也让人把屋子好好儿收拾收拾,爷这么多日子没过来,姨娘千万别闹脾气,须知男人都是要脸面的,您只管好好服侍他,爷心里也定然记着姨娘的好儿。” 萧怜月气归气,但原本她的确是打算这么做的。然而此时听见了洗雨这番话,却又疑惑上了。可怜洗雨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却因为她早存了偏见,所以立刻便犹豫起来。 梳风只看她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心中冷笑一声,她便转向洗雨,淡淡道:“你也不用说这样话,怎么做难道姨娘心里没有数儿?用得着你指手画脚?从前我就看不惯你八面玲珑的性子,我们是爷的丫头,自然只对爷忠心。如今爷把你我送来这里,便是凑不到姨娘跟前去,也用不着总替她出些馊主意。爷这会儿不知道对姨娘怎么抱愧呢,姨娘软语温言一番,那些个愧疚还能剩多少?只怕时日长了,姨娘总是这么个和顺法儿,爷也就未必把她的喜怒哀乐给放在心上了。到那时候咱们又该如何?去奶奶那里么?呵呵!别做梦了,红袖翠竹现在那里呢,何况奶奶自己还带了三个陪嫁丫头,去了又有你什么好儿?” “梳风,你……你胡说什么?” 洗雨不敢置信的看着梳风,万万没想到这一向交好的姐妹竟会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论,她自问从没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甚至有什么东西,还总因为梳风孤僻,都替她着想着,却不料竟只换来这好姐妹往自己心口上捅刀子。 一面斥责了一句,便急急看向萧怜月,却见这主子悠悠一笑,轻声道:“可不是呢?我落不了好儿,于姑娘有什么益处?难道去了绮兰馆,你便必定能当上那大丫头吗?” 话音落,也不听洗雨辩白,便轻飘飘进屋去了,一面还在心中寻思道:那个丫头虽也未必是为我好,却也不是个吃里扒外的,她说的没错,我也不能总对爷千依百顺,长此以往,他也不知道我是个有脾气的人,怕是只把我当宠物,笑一笑给点好东西便打发了,如此一来,还谈得上什么尊重不尊重?不过倒也不能一味的逞强,须得先硬后软,总之,定要爷在我手里服服帖帖欲罢不能才好。 她这里打定了主意。那边洗雨已经气得身子都颤了,眼看廊下丫头们瞬间散去,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幸灾乐祸的,她自己站了会儿,不觉垂下泪来,暗道我这真是好心都赚来了驴肝肺,姨娘也就罢了,她就是那样的人,我也没指望她什么。只是梳风,她……她怎能这样做?明明我对她,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 一面想着,便回到自己房里,看见梳风坐在榻上绣花,她有心要上前问着对方,然而细思起来又觉着没趣儿,暗道罢了,从此后丢开手,各过各的就是,看看这两天就和姨娘说,我还是和她分开住吧。 刚想到这里,就见梳风站起身来,沿着门窗看了一遍,这才坐到她身边,笑吟吟道:“怎么?生气了?” 洗雨绷着脸,只不理她。却听梳风笑道:“其实你也不用生我的气,你想想刚才姨娘的话,你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又如何?人家就算是本来打算好好服侍爷,听见你的话也不敢了。你一心为她,难道还看不出来?人家现如今早已把你当成奶奶的探子呢。” 这话分明又是贴心的,因洗雨忍不住便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哪里有?我又凭什么要给奶奶做探子?攀高枝儿?谁不知道爷是爱姨娘的,娶了奶奶回来都是做摆设,若要攀高枝儿,我只攀她就好,去攀做摆设的奶奶,我疯了吗?” 梳风冷笑道:“你这样想,未必人人都这样想,毕竟奶奶才是正室啊。爷不在意名分,姨娘可是在意,很在意,无比在意呢。”话音刚落,便见洗雨冷着脸道:“你也不用和我说话了,姨娘爱怎么想我无所谓,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倒是我多年的好姐妹,这样背后下手捅刀子,我是受不了的,以后我也不敢和姑娘说话了。” 梳风笑道:“傻子,我是替你报仇呢,难道你听不出来?看着吧,她今晚必然依着我的话行事,唔,倒也不能把她看的十分愚蠢,怕是这会儿早打好了主意,要先拿捏爷一番,等摆够了谱儿,才能给爷好脸色。不过爷那个人,呵呵!会被她拿捏住?看着吧,一回两回没什么,日子久了,爷是个男人,又不是那老婆奴,早晚有心冷如灰的一天,到那时,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洗雨惊讶的看着梳风,好半晌才喃喃道:“难怪,难怪你要那么说,她正疑心我,你这样一说,可不合了她的意思?只怕她心里一直觉着你性子直,但是不会耍手段藏机心,说话一是一二是二呢,就算今晚要好好待爷,让你这一说怕也不肯了。只是……你和她无冤无仇,难道只为了我便这样做?这却不对。” “也不是全为了你。”梳风淡然一笑:“我是为咱们那个猪油蒙了心的爷。这女人不是个省油灯,若她真的步步为营,让爷再也离不开她,最后甚至宠妾灭妻,我会气死的。我不想让爷被这个女人哄一辈子,我一定要让爷早些看清她真面目,早些将她一脚踢开。” 洗雨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想起梳风从前的话,这恰恰是符合了对方的性格,只因她原本就说过:她只忠心爷,除此之外,不会再对任何人付出忠心,包括奶奶在内,这自然也是包括萧姨娘了。 至晚间,果然池铭便迫不及待过来了,憋了这么多日子,只把这男人憋得心都快爆炸了,此时终于看见心爱的人,打扮的妩媚婀娜斜倚在美人榻上,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忙过来一把搂住,笑嘻嘻道:“怜月,你可想死我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推开,萧怜月坐正了身子,冷笑道:“想我?爷在绮兰馆里只怕都乐不思蜀了,哪里还会记着我在这里独守空房?” “哪有?”池铭立刻叫起撞天屈来:“在绮兰馆,我每日里专心功课,碰都没碰过湘月一下,我的心里只想着你,你难道不知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知道,如今却真不知道了。”萧怜月面色如霜,瞪着池铭咬牙道:“这便是爷想我么?在我这里不用功,去了绮兰馆功课就有进益,让老爷太太把我看做魅惑丈夫的烟花女子,她兰湘月倒成了知礼懂事的大家闺秀,嗯?这便是你想着我做的事?那我还真宁愿你不要想着我好了。” 这话一出口,池铭也没话说,垂头丧气道:“唉!当日也是我疏忽了,贪恋你这里的温柔乡,却忘了这个茬儿。到了绮兰馆我才明白,我哪里还敢不用功?不然的话,只怕就要去睡书房了,到时候连绮兰馆都去不成,又哪有今晚来你这里的便宜?湘月在太太面前怎么求情的,你也看见了不是吗?” “我是看见了,怎么着?爷是不是还要我三跪九叩去谢奶奶?谢她贤惠大度,独霸夫宠的同时也没忘了我这独守空房的可怜姨娘啊?” 萧怜月两道画的细细的柳眉都要竖起来,可见她此时火气有多大。池铭满以为今晚过来,能有一个美好夜晚,正所谓**一刻值千金,却没料竟是把自己陷入了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因这巨大落差产生的失望之情不由溢于言表,坐在那里也不似刚才那般亲热,只默默不出声,想着萧怜月也是这一个月没见自己,心中惶恐,由得她发泄一场也就是了。 却不料紧接着便听对方道:“爷刚刚说没碰过奶奶,这话拿去哄鬼吧,莫要来哄我,我虽愚笨,也不会连这么点儿事情都看不开,倒只让我看见你对我欺瞒哄骗,寒我的心……” “怜月,你不信我的话么?我说我没碰过湘月,你不信么?”萧怜月不等说完,就见池铭抬起头,神色认真地问了一句。她不由得就是一怔,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已经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这种话我怎会信?爷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吗?” 池铭苦笑道:“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快三年了,什么时候我在这种事情上骗过你?相知相许,两情相悦,最后却只换得你‘不信’二字,罢罢罢,我看你心气儿也不顺,既如此,我就走吧。” 萧怜月却没料到他竟会这么干脆,登时想起当日自己拿捏池铭,却将他逼去了兰湘月那里的事,因不由得也慌了,忙站起身叫道:“你……你这没良心的,好不容易我等到如今,你若是走出去,就再也不用过来了。”一面说,便嘤嘤哭泣起来。 83第八十三章 池铭也无奈了,这一个月的相思滋味,真正是难熬的很,原本想着来了和心爱的人好好儿温存一回,安慰安慰她,却不料一盆冷水泼下来。想到兰湘月和自己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然而言谈举止无一处不透着恳切温柔,从没有过一句冷言语,就是让自己来怜花小筑,自己答应她会用功,她也没说过不信的话。而萧怜月和自己相爱三年,不说体察自己为相思所苦的滋味,反而这般拿捏着,一句“不信”更是让他心灰意冷,只觉着自己一腔情意尽付了流水,谁知转身要走时,她又这般肝肠寸断哭起来,只哭得自己心都碎了。 如今倒也有几分明白萧怜月打的主意,只池铭从来不是因为爱便可以为人左右的。看着萧怜月哭得伤心,他终是不忍拂袖而去,却也不想这般纵着对方,因便淡淡道:“好了,你别哭,你这会儿不高兴,我且去书房看会儿书,等你这股火气降下去了,我再过来。” 说完便起身而去,这里萧怜月渐渐止了哭声,香篆便上前道:“姨娘刚刚的话也太过了,爷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从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拿捏他,便是发火的话,也要变着方儿和软些说,那效果可比这个好,如今闹成这样,怎么下得来台呢?” 萧怜月心中也有些后悔,因咬牙道:“这个我难道不知?不然从前也不会让他对我死心塌地的。我只是恨那个女人,真真最奸坏的一个,偏偏好人都是她做了。不行,我必得想个法子除了她,不然这家里哪有我立足之地?” 香篆忙道:“姑娘,这个可不能操之过急,且也要等您自己地位稳固一些再说。不然,如今老爷太太对你如何也就不说了,只看爷,他就算心里想着您,不过来也是白搭,这样下去,别说除掉奶奶,就是您自己,也岌岌可危啊。” 萧怜月叹了口气,摇头道:“可不正是这话呢。只是那两个老东西早对我先入为主,我就是再怎么赔小心笑脸也白搭,不然你以为我装不出来?他们不认我,爷又是这个情况,叫我怎么办好?” 香篆也叹气道:“可惜姨娘没有身孕,不然的话,大爷二爷那边都没有子女,若是您这会儿能有身孕,只怕什么难处都是迎刃而解了。” 话音刚落,就见萧怜月眼睛一亮,喃喃道:“是啊,身孕,俗语说母凭子贵,若我这会儿有了身孕,可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就是那两个老东西,也定然要把我捧在手心里的,到那时,谁不依着我?只可恨这肚子不争气。” 芳草在一旁小声道:“姨娘,从前也听说有那大家族中的女眷,为了稳固夫宠假怀孕的,到生产时李代桃僵……”不等说完,便听香篆低叱道:“胡说,那不过是传下来的故事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怀胎十月啊,谁敢保证这期间不露马脚的?若是爷肯帮着咱们遮掩还好,你觉着爷是那样的人吗?” 芳草低了头,也知自己出了个蠢主意,池铭只要不肯和她们演戏,不用别的,只说到了四五月间,他要听听胎儿动静,那会儿岂有不发现作假的道理?因此叹一口气,再没说什么。 萧怜月也知道这是不可行的,只是一想到怀孕便能让自己如今的处境柳暗花明,因喃喃念了许久,竟如同魔怔了似得,直到香篆提醒她说池铭大概读完书要往这里来了,才收拾心情,亲自端了一盘点心,去往书房用那怀柔的手段了。 ************************* 转眼间又是匆匆一个月过去,便到了中秋时节,这一日因为临近中秋节,管厨房的鲁家媳妇便在绮兰馆向兰湘月一一汇报着中秋节下预备的吃食,从点心月饼到螃蟹和家宴菜肴,巨细无遗统统说了一遍。 兰湘月听着没有纰漏,便点点头道:“不错,妥帖的很,你到底是管厨房的老人了,色色安排的妥当,倒不用我多操心。” 鲁家媳妇笑道:“奶奶说的是,奴婢管厨房到如今,有六个年头了,若是这些事儿还处理不妥,不用奶奶说,我自己便该打着老脸辞出去。只是奶奶今年第一年当家,奴婢想着或许您有什么格外的安排,所以来问问,且这些东西,本也该向奶奶汇报的。” 兰湘月笑道:“螃蟹是用哪里的?” 鲁家媳妇笑道:“论理,阳澄湖那边的大螃蟹是最有名的,只是咱们这里离阳澄湖太远了,车马劳顿,那螃蟹就算能活上两三日,到了咱们家也要瘦下来,所以用的都是咱们自家水田里产的大螃蟹,奶奶吃一回就知道了,无论个头儿还是滋味,不比阳澄湖的差呢,公的母的都好,揭开盖子都是满满的蟹黄和蟹膏,最好吃不过,就因为那块水田里的螃蟹长得好,所以二爷特地吩咐过,水稻长得如何还是其次,养这螃蟹是最重要的。这两年那地里产出的螃蟹也拿去大爷的铺子里卖过,人人都赞叹不已……” 这鲁家媳妇显然是个健谈的,甚至都有些话唠了,兰湘月反正闲来无事,也就带笑听着。只是这一回不等对方说完,便听门外脚步声响,抬头一看,就见池铭满面春风的走进来,看见鲁家媳妇,他便笑道:“你怎么在这里?可是给三奶奶送什么体己的吃食来了?正好儿,也让我尝尝。” 鲁家媳妇连忙笑道:“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来和三奶奶请示中秋节下的安排。”虽是话唠,这女人却是识趣儿的,眼看池铭回来,她就没再絮叨下去,起身告辞了。 这里兰湘月就站起身来,看着池铭笑道:“什么事?这样笑容满面的,可是老爷要回来了吗?” 池铭笑道:“没有呢,爹爹这一次许是有大买卖,如今还不能回来,好在每隔几天便让人送平安信,不然还真是让人担心。”说完看着兰湘月,目光中带了几丝古怪试探,嘻嘻笑道:“娘子,今年科考的名次出来了,你可知道是谁夺了头名状元么?” 听见他这句话,兰湘月便猜出来了,因也是一笑道:“莫非真是段公子?那他父亲可是要高兴死了,恐怕整个侯府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喜庆呢。” 池铭看着她平静的样子,也自觉无趣,伸了个懒腰道:“亏我一听到信儿就赶紧来告诉你,你就这样平淡啊,少说也跟着兴奋一下嘛,难为当初人家对你那般情真意切。若不是上天帮忙,我根本都别想把你娶回来。” 兰湘月笑道;“谁说我平淡来的?没看见我都笑了一笑?至于兴奋,用得着吗?不知道多少人帮他兴奋,又不差我一个,更何况他中状元,和咱们的日子有什么关系?唔,对爷你倒是有益处的,将来不管去了何处,只要和人说,新科状元段明睿与你是朋友,是不是就觉得与有荣焉啊?只是恕我直言,与有荣焉算什么?好男儿该当自己进取,让别人因为与你结识而与有荣焉,难道不闻‘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的说法?” 池铭看着她,忽然道:“湘月,你是我娘子吧?不是老爹附身了吧?这话我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好不容易这两年爹爹不怎么说了,结果又从你这里听到。” 他说完,便牵着兰湘月的手走进门去,微笑道:“怎么?听说段明睿中状元的时候,你就真的心如止水么?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毕竟,若是当初没有嫁给我,如今你可就是状元夫人了。” 兰湘月笑着摇头道:“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难道当日段明睿没考上状元,他的条件就差了?更何况那个时候人人就都说他能中状元的,我若是因为这个就想嫁他,别说你那会儿都放手了,就是没放手,只要我愿意,怕也能如愿以偿。但我当日是怎么说的,你都忘了?既然当初我都死也不肯嫁,如今就因为他考上状元便后悔?这有多可笑?真不知你这几天是不是读书读得呆了,才会问出这么蠢笨的问题来。” 池铭怔怔看着她,好半晌方苦笑道:“是,我是知道当日你的态度有多坚决,只是……好吧,其实是我心里替你可惜。平心而论,我总觉得,其实段公子才是能般配上你的,我池铭何德何能?不但配不上你,竟还要辜负你……” “谁说你辜负我了?多把那金银财宝送过来,就不是辜负我。”兰湘月笑着道,说完忽然想起一事,扭头道:“是了,今儿早上在太太那里,大嫂二嫂和太太说着什么分红,出来时她们对我和萧姨娘说话都夹枪带棒的,莫非这分红也有我们三房一份儿?” “自然有我们的份儿,不然我在这个家里算什么?不但有,和大哥二哥那边还是均等的呢。呵呵,既然大嫂二嫂气成这样,想必今年的分红不少,前些日子听大哥和二哥粗略算了算,大概每房里最起码总能分上万银子,这可是从前没有过的,我记得前些年,最多也不过是六千六百两,今年竟然一下子到一万,甚至更多,这却没想到。” 兰湘月眼睛一下子就放光了,激动道:“这些银子可是都要放进咱们的库房中?难道不用充进公中花用吗?” 池铭笑道:“自然是放在咱们的库房里,公中花用有另一份的,不用咱们操心。”话音刚落,就听兰湘月咯咯笑了起来,再仔细一看,这妻子的眼睛似乎都往外冒金星星,就见她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子,欢快道:“所以你说,我后什么悔?状元夫人算什么?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明刀暗箭呢,哪里有金银元宝贴心?哈哈哈,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还从没看到过呢,不行,到银子抬来那一天,我要亲自看着入库,库房钥匙我也要好生收着……” 84第八十四章 池铭惊讶看着一脸幸福的兰湘月,他印象中的大姑娘,坚强沉稳,有主意,聪慧可人才华满腹,偶尔也有狡黠调皮的时候儿,虽然很少,却也不是没见过。然而似此时这般天真烂漫如同一个小女孩儿般的欢快笑着,他竟是从未见到过。 “镇日里不知道,我的娘子大人竟然还是一个财迷。”池铭笑着道,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没有半分不悦,兰湘月发自真心的快乐模样也感染了他,让他情不自禁都跟着心情飞扬起来。 夫妻两个正高兴,就见小龙从外面走进来,小家伙兴奋的脸蛋儿通红,看见他们便叫道:“不知从哪里运来的好大螃蟹,足足有几十篓子,从角门进来,我和小荷姐姐在后园看见了,简直都惊呆了,从没见过这样儿大的螃蟹……” “几十篓子螃蟹,也能把你乐成这样?”池铭也不禁失笑,却见小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赧然笑道:“那个……我……我没吃过这么大的螃蟹,从前和奶奶在一起,偶尔也能在河里抓一些小独蟹,不过那都是腌来吃的。” “哦,我知道,是那种很小的,还没有凉糕大的小蟹子吧?那个也能吃吗?我以为都没人抓呢。”池铭微笑着就螃蟹和小龙说了几句,小家伙看上去十分兴奋,几句话后,就又跑出去看大螃蟹了。 “真是个孩子。”池铭摇头笑着,忽听兰湘月道:“我托爷的事儿还没打听出结果吗?这些日子我看爷用功,也没敢打扰您……”不等说完,便见池铭摇手道:“罢罢罢,说什么不敢打扰的话,还有你不敢的?你真以为我到现在还会相信你是那个软弱孤僻的兰家大姑娘?你那继母和妹妹也真是有眼无珠……” 不等说完,想起这事儿是兰家的丑闻,也是兰湘月的心头痛,因此连忙住口,正色道:“小龙的事情上个月我就知道了,只是……怎么说好呢?咳咳……那个……实在有些儿难以启齿。原来是他那村子里一个土老财,有男风之好,喜欢这样俊秀孩子,小龙从前有个奶奶还好,听说那老太太是十分刚强厉害的。如今他奶奶去了,那土老财便想把小龙弄过去,小龙大概是知道他的不堪,自然不肯过去,那混账东西就想着法儿的为难这孩子,所以才把他逼得走投无路来投靠我们。我心里想着,小龙这孩子当真聪明的紧,他大概是怕那土老财总不能如愿后,用什么卑鄙手段吧。他到底是个小孩儿,真要是那混蛋仗势横行,要干出点不是人的事儿,谁又拿他有办法……” 不等说完,兰湘月已经气得变了脸色,恨恨把纤纤玉手往桌子上一拍,咬牙道:“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呢?太可恨了,老天爷也不睁开眼,将他天打雷劈……” “别急别急。”池铭见妻子发火,连忙安慰道:“别说娘子义愤填膺,就是我知道了这事儿,也是怒发冲冠。你放心,那不过是个土老财罢了,仗着有点儿土地和臭钱,鱼肉乡里,百姓们没能耐整治他,有能耐整治的人又有谁把他放在眼里?我前些日子已经拜托了二哥,让他帮忙想办法,把那土老财的地都买过来,再让大哥想个法儿让他进赌场,不把他裤子都赢过来,也算我们池家没手段。” “哇,好狠!”兰湘月没想到池铭这么玩笑着就帮小龙报了仇,一时间都呆住了,喃喃道:“这是釜底抽薪啊,彻底断了他的根子。” 池铭一愣,还以为兰湘月是怨怪自己手段太毒辣,连忙道:“虽然我们家也开赌场,不过从来不干丧良心的事儿。这混蛋我是觉得他太缺德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孩子被他糟蹋,听说甚至有被折磨死的,所以我才下了狠心,要狠狠整治他一下,让他生不如死,不如此不能为那些孩子报仇。” “没错。”话音未落,却见兰湘月一拍桌子,恨恨道:“这样禽兽不如的畜生,便该得这报应,老天爷不劈他,咱们收拾他,不整治的他落魄街头,难道要他继续仗着几个臭钱祸害那些小孩子?爷,这事儿你做得对,虽然手段阴狠了些,可佛家尚且有以杀止杀之说,我们如今也不过是替天行道,以杀止杀罢了,这事儿干得漂亮,爷你真是太厉害了。” 池铭这才松了口气,呵呵笑道:“娘子一向心善,我还以为你会怨我这事儿做的太狠了呢。实在是你不知道通儿和我说的那可恨劲儿,有些东西,我也不能说出来污了你的耳朵,更何况还有些是要做噩梦的。没想到娘子你虽心善,却不愚善,果然我说咱们是知己,单这份心意相通,便是连怜月也比不上你了。” 兰湘月白了他一眼,淡然道:“自然,善心也要看给什么人。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喔,好像有些跑题了,反正,似这种就该下地狱的畜生,还要放过他便是瞎了眼。” 说到这里,便将话锋一转,扭头笑道:“是了,这些日子你功课怎么样?若是袁老先生觉得不错,我再替你在太太面前儿说一说,让你去怜花小筑住几天?趁着这会儿老爷还没回来。不然等回来了,未必有这个机会呢。” 池铭听见怜花小筑四字,竟出了半日的神,好半晌,方摇头苦笑道:“罢了,这两个多月没去那里,怜月不知怎么生气呢,我索性不要去撩拨她,不然到时候她发火不说,我又爱她,舍不得离了那里,一旦离开,她又不知道要多不高兴,何苦来?” 兰湘月听他这样说,倒是吃了一惊,微笑道:“爷如今定力竟这样好了吗?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既如此,那就算了,左右离中秋不过两三天,恐怕老爷赶不回来过节了,好在家下这些人可以聚一聚,你在家宴上也可以和她说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意思让你难堪的。” 池铭点点头,只觉心中十分难受。梳风说的没错,他是聪明人,更不是女人可以随意拿捏的,萧怜月三番两次这般作为,虽然也有和软的时候儿,然而他心里哪会不知道真相?不过仍是愿意向从前那般自欺欺人罢了。然而这样的闹法儿,已经是在他心里埋了一根刺,若是萧怜月不知道收敛,继续这样恃宠而骄,只怕这根刺迟早有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的一天。 当下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闲话,池铭便自往书房里去,兰湘月则起身去看让小龙惊叹的大螃蟹,想起这孩子差点儿经历那样可怕的事,她便心惊后怕不已。 倏忽又过了三日,便是中秋节了。一大早,就有跟随池斌的人回府来禀报,说是池斌会在下午到家。如此一来,当真是阖家欢喜,刘氏这三个多月的担心尽皆去了,脸上也添了笑容,精神抖擞吩咐媳妇们指挥下人好好收拾装扮家里,又亲自过问厨房的事,听兰湘月对答如流,于是刘氏满意点点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对兰湘月这安排是满意的。一旁岳氏和林氏这个气啊,先前这婆婆还对三儿媳有些不满,然而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这点儿不满也会烟消云散,到那时,岂不又有一个人要来和她们争锋? 池斌果然下午就回来了,也没来得及欢聚,就将三个儿子叫了过去,一直谈论到晚上,父子几个方往后院来,彼时上房里人都已经聚齐。独不见萧怜月,刘氏虽是欢喜时候,心中也不免生出些不快,正要打发丫头去责问,就见萧怜月在香篆和芳草的扶持下款款而来,不等落座,便向她告罪,只说这几天身上也不知怎么的,不舒服,又懒怠动,所以才来晚了。 刘氏那是有过经历的人,一听这话,便不由得一愣,接着忙道:“找大夫看过没有?别不是有喜了吧?”说到“有喜”二字,原先那点不悦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怀希冀的眼神和笑容。 岳氏林氏当即就愣了,就连兰湘月都有些惊讶,厅中众人齐齐往萧怜月那里看去,却见她也是一脸愕然,接着摇头道:“婢妾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吧?这两日不过就是不爱动,有些恶心罢了,月事……”说到此处,不由得犹豫了下,方硬着头皮道:“月事也没来。”厅里此时都是女眷,除了丫头们,连个没出阁的女孩儿都没有,所以她也就大大方方把这话说了出来。 刘氏笑道:“月事没来,便有了八成。”因连忙打发人去请大夫来,萧怜月忙拦着笑道:“太太,不急,这会子是中秋佳节,大夫也盼着和家人团聚,若不是什么重大事,何苦去麻烦人家?不如等明日吧,更何况,婢妾也做不得准,只怕让太太空欢喜一场。” “呸呸呸!这样话也是说得的?”刘氏连忙说了几声“百无禁忌”,因又笑道:“虽说你懂事儿,替那大夫着想,我却等不及了。”因到底让人去请大夫来,此时隔壁房中池斌等人也多知道了消息,虽然大夫没来,还没听到准信儿,然而只听刘氏的说法,这事儿十成里竟是有了八成,池斌等还尚可,池铭却已经是喜不自禁了,也顾不上嫂子们在房中,便一头跑进来,抓着萧怜月的手一叠声问她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又让她小心翼翼坐着,可别劳累着,又让人去厨房里炖补品,只忙了一个不堪。 岳氏撇撇嘴,凑近兰湘月身旁坐着,小声道:“你看看三弟,哪里有一点儿沉稳样儿?你素日里也不劝劝他。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有没有喜还没确准呢,叫我说,哪有这样快的?成婚还不到半年,何况这些日子三弟都没去她院里,就凭着那么几回**,便能有了?我倒是不大相信。” 85第八十五章 兰湘月淡淡笑道:“爷心里欢喜么,一时间忘形也是寻常。至于这喜有没有,自然等大夫来断的,也有人便是一夜春风,就有了身子,不是么?” “若真这样快,怎么三弟妹还没有?那萧怜月不过是个妓女,就比你强这么些?人人都说你比她还要才华满腹的。”岳氏面上笑容淡下来,显然是因为兰湘月没和自己“同仇敌忾”而着恼。 兰湘月只装作没看见,微笑道:“这和有没有才华又有什么关系?照这么说,两位嫂子比我强不知多少倍呢,怎么到如今肚子也没动静?” 这一刀可谓是插得又准又狠,当即就把岳氏插得翻了白眼。因悻悻走开,兰湘月方舒出口气,暗道真是无聊,这样挑拨离间有意思吗? 忽听门外有人说大夫到了,于是女眷们都暂避开来,到底不是什么公侯府第,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虽是到了屏风后,只是岳氏林氏等关心这事儿的人仍是探头来望,独有兰湘月,端端正正站在那里,尽显优雅淡定。 刘氏在一旁将几个媳妇的表现都看在眼中,心里对三儿媳妇更多了些欣赏,恰在此时,就听大夫在外面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无疑。” “哗”的一下,屏风后就如炸开了锅一般,顿时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刘氏气得狠狠瞪了几眼过去,方让两个儿媳收敛了,忽听兰湘月微笑道:“恭喜太太,终于要抱上孙子了。” 且不说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在这种时候,能由兰湘月口中说出这样一句话,倒是很让刘氏心中熨帖,因拉着她的手郑重道:“你放心,她虽有了身子,但你才是铭儿明媒正娶的发妻,这当中的轻重,我分得清楚。” “太太也请放心。儿媳倒是觉着,无论嫡出庶出,都是爷的骨肉,是太太和老爷的孙儿,萧姨娘有喜,我开心还来不及,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刘氏心中越发感动了,从她的立场来说,即便一开始对于孙子还分嫡出庶出,然而这几年,三个儿子竟然连一个儿女都没添上,她心里也早就没有这个念头了,只想着不管是谁怀了孩子,只要能让她抱上孙子就好,因兰湘月这话倒是正合她的心意。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身为妻子,哪能真对一个姨娘有了身孕的事这样平静从容的?莫非是这三儿媳妇心机太过深沉,所以虽然嘴上和自己说得好,但心里已经开始暗中打主意了? 刘氏这一多心,就忍不住又看了兰湘月两眼,结果只见对方神色没有半丝波动,因心下又道:我是多心了吧?若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且不说这些日子她对待铭儿尽心尽力,甚至为了他向我求情,给他去怜花小筑的机会。只说之前老爷和我说的,那段公子分明也似对她有意,她却定要守着婚约,这才能嫁进我池家,这般忠贞的女子,哪里会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 刘氏这心思不过是转瞬即逝,待出了屏风,看见萧怜月满脸喜色,一只手无意中抚着腹部,显然也对这个小生命充满了期待,因就把素日里对她的厌烦去了几分,拉着她的手好一番安慰,又让池铭好生送她回去歇着。却听萧怜月笑道:“太太不用这样紧张,如今还不到三个月呢,哪里就怕劳累?中秋乃是团圆佳节,自然是一家人在一起和乐融融的才好。” 她这样说,刘氏当然也没有意见。此时池斌进来,听见这消息,老头儿心里虽然有些遗憾这怀了身子的不是兰湘月,却也十分欢喜,破天荒的温言关心了萧怜月几句,众人便都各自落座,席间因为这件事,自也是一片和乐,用完晚饭,一家人又去后花园凉亭里赏月,真正是和谐顺美无比。 不一会儿,便是月上中天,空气中桂花香气幽幽浮动,一家人正说笑呢,岳氏忽然笑道:“向来听说三奶奶是诗词大家,只可惜因为闺阁身份,那些诗词竟没流传开来,如今月正中天,历来文人墨客最爱咏月,三奶奶何不也来一首诗词助兴?” 话音落,池斌池镛池锋以及刘氏林氏等人全都看向兰湘月,却听她微微笑道:“诗词也好,琴棋书画也罢,不过是陶冶情操的,我早就说过,女儿家还该以家务女红为要,这些东西,闲暇时偶尔为之尚可,不能本末倒置,更不该用来扬名,大嫂说我是诗词大家,真真是折杀我了。” 岳氏笑道:“原本就是今天团圆之日,这会儿闲暇下来,才敢要三奶奶做诗的,不然素日里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让你做过?咱们虽是商人之家,三弟却是个好风雅的人,其他人虽然不如三弟,也好此道,只我们自然是比不上三奶奶的,如今你就说一首来听,也当是应景助兴,有什么不好?老爷和太太觉着呢?” 池斌和刘氏都微微点头,兰湘月心里也知道这是岳氏心中不忿萧怜月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非要利用自己抢对方一些风头,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提议。然而全家人都看着她,显然是推辞不掉的。因心下暗暗叹气道:罢了罢了,我这文学大盗已经做了几回,好在不流传,倒也无妨,说起来,能让那些优秀的诗词在这个时代里经由我的嘴说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下,倒也算是好事儿,只可惜不能把那些诗词大家说出来,终究是令我有愧。 想到这里,便微笑道:“既如此,待我想想,如此明月,若不想一首好的,着实是辜负了。” 话音落,别人还未怎的,萧怜月却是松了口气,她唯恐兰湘月看不得自己出风头,所以借这个机会要和自己斗诗,自己在这方面却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到时可真要尴尬了。 池铭此时也看着兰湘月,心中十分感激,暗道我和她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如今怜月怀孕了,她却还是处子之身,虽如此,竟没半点怨怼,若是大嫂二嫂有这才能,此时不挤兑死怜月呢?她却提都不提,这般体贴通达,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善良温柔的女人?我池铭何德何能,竟能得她相伴,为我牺牲这大好青春年华,怎不令我欣慰愧疚。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正想着,却听兰湘月已经想了这许久,正将词句念出来,他是好此道的,忙竖着耳朵倾听,然而即使知道兰湘月在这方面的本事才华,却仍是忍不住惊讶,及至听到最后那两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整个人便如雷轰电掣一般,站在那里竟不能动弹分毫了。 池家乃是商贾之家,这一群人里,除了池铭和萧怜月外,其他人也不过是通文墨而已,根本听不出这词好坏,岳氏林氏说那种话,只是为了捧兰湘月踩萧怜月,若是勾的她们两人彼此生了嫌隙,那才最好,到时这三弟妹出了风头,还不感激自己?何况她又被一个姨娘打了脸,从此后还不怕她和自己拧成一股绳,一同对付那个青楼妓女吗? 因只是出于这样心思才提议起来,她们其实也不大懂诗词,此时便和公婆丈夫一起,只去看池铭和萧怜月的脸色,见他二人呆呆的,便知这词定是做的极好的了,因忙拍手笑道:“真是好词,知道三奶奶擅长这个,却没料到有如此大才,便为这首词,也该当浮一大白。”一面说着,两人就亲自斟了酒,送到兰湘月面前去。 兰湘月连忙谦虚了一番,和两人碰了杯,将酒喝了,这里看池铭还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中不由好笑,暗道苏学士这首词,恰恰是最能触动这等风流才子的心扉,瞧这会儿,还回不过神来呢。 因便对池斌和刘氏笑道:“老爷,太太,夜深了,月亮也看过了,不如这就回房去吧,萧姨娘有了身子,更受不得寒气。” 池斌刘氏见她这时候还为萧怜月的身子着想,自然高兴,于是大家便都散了。 这里萧怜月喜滋滋的回到房里,即便是那个兰湘月仍然虚伪的让人恶心,但她的心情仍是极好。虽然夜已深沉,却是无心睡眠,只拽着池铭东拉西扯的,一面不住抚摸自己的肚皮。 呵呵,姨娘又如何?妓女又如何?你们都瞧不起我么?可架不住我的肚子争气啊。萧怜月在心中得意的笑着,但是很快,她就从这股兴奋劲中回过神来,因为她发现今晚的池铭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爷怎么了?难得今天晚上能来我这里放松放松。”萧怜月皱着眉头,强压住心中不悦,胳膊如同八爪鱼般缠上池铭,贴着他耳朵边小声道:“我虽是有了身子,只是常听人说,只要不显怀,其实……鱼水之欢是无碍的。爷你不用因为这个而苦恼,**一刻值千金,就算有不能**的那一天,难道我还没有别的手段服侍的你舒舒服服?” 这话若放在从前说,池铭早就骨软筋酥了。然而今天晚上,怀抱里是萧怜月的软玉温香,脑海中却总浮现出兰湘月清清冷冷的面容。在这中秋夜里,已经有些寒气了,她只披着一件寻常大氅,纤细的身体站在月光下,清冷模样和月光融为一体,她低声吟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诗句。明明是一个形同摆设的妻子,却仍是在这时候祝愿天下有情人能够千里共婵娟,而这份祝愿的背后,她的心情又是如何?真的像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欢快蓬勃吗?还是心中凄苦无人诉说? 86第八十六章 一念及此,池铭猛然就站了起来,萧怜月整个人正如同没了骨头般趴在他身上,这会儿冷不防他站起,差点儿没翻到地上去,因连忙稳住了身子,怒斥道:“爷,你做什么啊?难道不知如今我有了身子?你就是不为我着想,好歹也为这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池铭忙弯腰把她扶起,笑道:“我忽然想起点事情,要往绮兰馆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夜深了,怜月你先睡吧。” 萧怜月这一瞬间的面色真是精彩纷呈,好在这会儿亮的是烛光,所以她的狰狞一闪即逝,没被池铭捕捉到。 大概也是知道爱人心里会有意见,池铭连忙又解释道:“只是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不然的话,你在这里给我计时?” “我计什么时?奶奶也是你的发妻,这中秋之夜,你理该陪她过团圆节的。” 萧怜月冷笑一声,接着身子慢慢倚到床头上,悠悠道:“既然要去,就索性在那里住一夜吧,不用回来了。何苦呢?去了一趟再过来,出了力还不讨好,我不让爷为这个难,只是有一样,爷这么顾惜着奶奶,我这里却还有一个人和您是一样的,您忙于学业,就算记挂奶奶,恐怕也不能怎么照顾,索性把她带了去,让她在奶奶身边服侍吧。” “谁?” 池铭诧异,没想到这个时候萧怜月竟会说出这种话,连忙问了一句,却见爱人笑颜如花道:“自然是妥帖的人,不然我敢推荐给爷么?爷从前也得她服侍,很了解她的,便是洗雨那个丫头,我看她每日里在我这儿也是心不在焉,只看着绮兰馆,想来她是想跟着奶奶,既如此,你就把她带过去吧。” 池铭这一惊非同小可,愣愣看着萧怜月。他是什么人?萧怜月竟然用这样的理由要撵洗雨离开,他心里能不明白吗?只是洗雨那个丫头,他自觉还是了解的,绝对干不出吃里扒外的事,再说就兰湘月那个性子,说是淡然如水宠辱不惊也差不多,洗雨就算想吃里扒外,她扒谁去啊? 想到这里,便皱眉道:“怜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洗雨那个丫头很好的,梳风或许刚强孤僻些,然而手头着实伶俐,脑子也聪明。洗雨却是温柔可靠,我特意把她们两个留给你,你……” “温柔可靠那是对爷,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青楼妓女,不过是抬进来做个姨娘罢了,谁会把我放在心上?怎么?爷要去奶奶那里,我二话都没有,如今我不过这么一点小小要求,爷就不肯满足我了?”萧怜月似笑非笑的看着池铭,她是打定主意要趁这机会把洗雨这个“内奸”给除了,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可不能留这么个祸害在身边,万一什么时候儿就让她害了怎么办? 池铭见萧怜月说的这般决绝,心下也是无奈,只得叹一口气道:“罢了,既然你这么说,就找人和她说一声,让她明天去绮兰馆就是。” 萧怜月这才笑了,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呕”的一声,便干呕起来,池铭连忙和香篆芳草等一起围上前,却见她只是干呕几声,并没有吐,还一边挥手让池铭出去。 池铭无奈,只好离开。这里待他走的不见影子,萧怜月才慢慢直起身来,芳草惊讶看着她,却见她微微一笑道:“傻丫头,若不是如此作态一下,他今晚说不准就真的不回来了呢。” 香篆和芳草这才明白萧怜月嘴上说得好,其实心里还是盼着池铭能够回来。因连忙称赞姨娘的心思缜密,香篆便笑道:“姨娘如今有了身子,便是拖着爷,硬不让他去,爷也必定依着你的,何苦便宜了奶奶?” 萧怜月听见这话,面色便凝重起来,正色道:“你们难道没见那女人今天晚上的作态?她心里明明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巴掌把我拍死了,可你们看她脸上,何曾露出过这种神情?哼!她会装贤良,难道我就不能大度一回?不然的话,总是她贤良淑德,我这里小性儿,长久下去,对我有好处么?” 香篆点头笑道:“难怪,到底还是姨娘想得周到。好在这一回姨娘有了身子,阖府里也没有一个人有您这样的光荣,且也借机把洗雨那丫头给赶了出去,从此后,姨娘便可高枕无忧,等哥儿生下来,这府里还有谁能比得过您去?到那时,姨娘的地位可就不比太太差多少了。” 一番话奉承的萧怜月十分高兴,因撇嘴道:“自然,人人都说母凭子贵,我不趁着这会儿把洗雨那吃里扒外的撵出去,还等什么呢?这也就是顾忌着爷的面子,总不好一下把他送来的两个丫头都撵走,不然的话,你们以为我会留着那个梳风?罢了,虽然她说话直,让人恨得牙痒痒,总算没有什么心机,且先留着,过几日再打发就是,想来爷也不会因为一个丫头驳我的面子。” 芳草笑道:“那是自然,姨娘难道没听说过?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咱们女人啊,也就这怀胎十月能得些尊重,不过奶奶是也爷心尖上的人,自然比我们强的多了。只是姨娘须要防备一件事,别哥儿生下来,太太和老爷做主送到奶奶名下抚养,那您可就是白忙一场了。” “他敢。” 萧怜月一下坐直了身子,柳眉倒竖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他们若是敢这样安排,我便一刀抹了脖子,也别想我给他们生这个孩子。” 不说主仆三个在这里议论往后的事,却说池铭,他这会儿已经站在绮兰馆的院门外,正伸手拍门。 “谁啊?这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觉。”只听院里看门的婆子声音响起,池铭连忙道:“是我,赶紧把门给我开开。” 那婆子听见池铭的声音,忙开了门,惊讶道:“爷怎么这个时候儿才过来?奶奶已经睡下了。”不等说完,便听池铭不耐烦道:“我有些事去问奶奶,你把门留着,等会儿我还要出去。”一面说,早已扬长而去。 “这是怎么说的?大半夜跑过来,之后还要出去,那何苦来跑这一趟?害得我们也不能睡觉。”婆子看着池铭的背影咕哝着,却终究不敢关门,只好继续回到门房里发牢骚去了。 这里池铭一阵风般来到卧房,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夜晚,兰湘月独守空闺,不知如何凄冷,自己来了,哪怕只是说几句话,总是能稍稍安慰一下她的寂寞痛苦。却不料进了门,只见外间燃着一盏烛火,芙蓉和翠竹和衣睡在熏笼旁的榻上,听见脚步声,两人爬起来,一个个揉着惺忪睡眼道:“爷怎么过来了?我们不知道你过来,都歇下了呢。” 池铭呆呆站着,探头向内室看去,只见床帐低垂,看不清里面人,但很显然,兰湘月是睡下了,他犹自不敢相信,叫了一声道:“湘月,你睡了么?” “谁啊?是爷吗?”床帐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接着一只纤纤玉手伸出,将两边床帐拨开,兰湘月一面打着呵欠,一边揉着眼问:“爷这会儿怎么跑过来了?萧姨娘又给你气受了不成?”一面说着,便披了件衣服下床来,接着又道:“她如今有了身子,便是有点脾气也正常,你正该好好安慰才是,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莫非如今竟不会了?” 内室没燃烛火,然而月光明亮,透过窗纱,却也能够隐约将兰湘月轮廓看清楚,芙蓉过去把蜡烛点燃,兰湘月便疑惑看着站在那里的池铭,一面笑道:“也罢,既来了,还回不回去?若是不回去,就睡吧。为这中秋佳节,累了几天,我这会儿困乏的睁不开眼睛。” “你……你刚刚睡着了?”池铭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呢?事实怎么会和自己想的差这么远呢? “刚睡着,没什么。”兰湘月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却见池铭好像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那里期期艾艾道:“我……我听你今晚做的那首词,虽说十分好,可我以为你心里有些难受,所以才过来,却没想到你倒是心宽的很,竟然都睡着了。” “你是……特意过来安慰我的?” 兰湘月本来还用手捂着嘴巴打呵欠呢,听见这句话,不由得也有些呆住,怔怔看着池铭,即便烛光微弱,也能看出她如水的目光中添了一丝动容。 “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妻子,即使是名义上的。”池铭叹了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点儿都没因为自己这份“体贴”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算是个好丈夫。有的,只是更深更无力的愧疚。 “承爷的情,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我,就没枉费了我当日定要嫁进来所费的那番心机。”兰湘月的动容也只是一闪即逝,接着便笑开来道:“好了,去怜花小筑吧,萧姨娘如今有了身孕,你这会儿过来,她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怎么生气呢,这对孕妇可不好。至于我这里,你有什么担心的?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好,那我走了,你继续睡吧。”池铭也没有多说,又深深看了兰湘月一眼,转身出门,却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身形,头也不回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词句,绝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能够吟出来的吧?” 话音落,他就默默离去。这里芙蓉和翠竹都惊讶道:“好好儿的,来这一趟什么意思?又不说在这里睡下。还有,爷说奶奶的那话,是关心么?” “唔,应该算是关心吧。”兰湘月耸耸肩,冲两个丫头挥手道:“好了好了,都睡吧,明儿早上起来吃螃蟹,我今天晚上还没吃够呢,当着老爷太太,也不敢多吃。” 87第八十七章 芙蓉和翠竹便都躺了下来,这里兰湘月回到床上,思绪却一时间没办法回复平静:池铭这个男人,还算是不错,只可惜啊,自己和他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算不算是有缘无分?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个萧怜月,有这样一个男人为她倾心相许,但愿她能懂得珍惜,不然的话,有她后悔的肠子发青的日子。 默默想着,兰湘月忍不住就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却仍是觉着眼皮发滑,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咬牙咕哝抱怨道:你说这二货,都快当爹的人了,好不好跑过来整这么一出做什么?人家睡得好好儿的,这下好,闹腾的我也睡不着了。可恶啊,不知道我最恨狗血吗? 因晚上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就起得有些迟。刚梳洗完了,丫头们摆上早饭,只见除了日常用的白粥和小菜外,还有一盘蟹膏,一盘蟹黄,一盘蟹肉,都是用不大的蝶子装着,摆在她面前。 “咦?我要吃螃蟹,你们怎么把肉和黄子都弄出来了?”兰湘月惊讶的叫,听芙蓉说是她们一大早起来剥好的,她不由哭笑不得,摇头道:“好心办坏事儿,我就要自己剥着螃蟹吃,又香甜又有趣,这下好,东西固然丰盛,只是那点子趣味都没有了,你们赔我。” 红袖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们倒白瞎了这番关心和工夫,早知道就不多费这番……”不等说完,忽见小丫头凭儿走进来道:“这可真是奇怪,刚刚我在扫院子,听见外面有哭声,忙去门边看,就见洗雨姐姐好像是哭着往西北角上走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 “洗雨?可是刚从怜花小筑出来的?”红袖翠竹这都是和洗雨一起服侍过池铭的丫头,闻言自然关心,却见凭儿摇头道:“不像是从那院里出来的,我看她是贴着咱们的院墙根儿走的。” “这丫头怎么了?素日里最稳重平和,人又温柔,和谁都好,还能有人给她委屈受不成?”红袖翠竹互望了一眼,都十分疑惑,忽听兰湘月道:“西北角有什么?我记得那里好像有口废弃了的井吧?说是现在不从那里打水喝,都是浇园子喂鸡鸭才用那里的水……” 不等说完,红袖和翠竹的脸都白了,异口同声道:“这作死的蹄子想怎么样?总不至于呼喇巴子就想不开了吧?”一面说着,便都对兰湘月道:“奶奶,我们不放心,先过去看看,许是虚惊一场更好,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好赶紧救起来。” “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兰湘月也停了筷子,眼看红袖翠竹奔出门去,她这里想了想,便对小荷道:“走,咱们也过去看看,芙蓉你留在家里看着。” “奶奶,您过去干什么?就算没事儿,让您这一去,也牵扯到您了。”小荷如今年纪虽小,然而在池府呆了这么些日子,对于三房这复杂情况也心知肚明,凡事倒是考虑的周到,比从前在兰府中成熟了不少,因听见兰湘月这样说,她便开口劝了一句。 “恰恰是不想让这事儿牵扯到我呢。”兰湘月微微一笑,接着夹了一筷子蟹膏塞进旁边小龙嘴里,对他道:“好好儿吃饭,吃完了去书房跟着爷一起读书,我很快回来。”因为实在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兰湘月都是把他当子侄般对待,吃饭都要在一个桌上。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吧。”小龙跳起来,却被兰湘月摁住,这里她带了小荷,匆匆往西北角去,还不等到近前,便听见隐隐约约一阵哭声传来,路上也有几个婆子正往那里赶去,看见她,都停下行礼。 “到底是怎么了?”兰湘月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会吧?难道那个丫头还真投了井?究竟是为什么呢?萧姨娘就算是仗着肚里有了孩子,骄傲些,难道她就张狂到这个地步,第二天就逼得一个丫头寻死?那还是池铭给她的丫头呢,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究竟怎么回事,老奴们也不知道,恍惚听说洗雨姑娘要寻死……”婆子们回答着,这会儿就已经快到那废井了,只听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哭道:“我没脸……活下去了……在姨娘院子里这么些天……伺候不好,就打我……骂我,我认了,只是……只是无端端就撵我出来,还……还要我来绮兰馆,什么意思?是说……我吃里扒外?我……我让人怎么看?你们别拉着我……让我死了得了,拼了一死,我也不背这个黑锅,呜呜呜……” 我去啊,果然把我给攀扯上了。 兰湘月心中惊讶,一边快步上前,就见红袖和翠竹正在拖着一个秀丽丫头劝着,看见她来了,两人面上就有些尴尬,红袖连忙道:“奶奶,别听她胡说,恐是姨娘如今脾气不太好,说了她两句……” “萧姨娘让你来绮兰馆?为什么?”兰湘月不等红袖说完,便好奇问了一句。 洗雨看到兰湘月,也忙收了哭声,站起身敛衽行礼,却听兰湘月又问了一遍,她便含悲忍泪道:“奴婢也不知道,想来是姨娘嫌奴婢蠢笨,所以打发了奴婢。” “嫌你蠢笨,也不至于就打发到绮兰馆来吧?”兰湘月冷笑一声,淡淡道:“她如今虽然尊贵,也未必就丁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 洗雨一听,让兰湘月这么一说,自己刚刚的话倒有往萧怜月头上扣黑锅的嫌疑,因连忙道:“那……想是有别的原因?奴婢一向不怎么入姨娘的眼,大概不知哪里让姨娘生了嫌隙,不然从前奴婢在爷身边服侍,不敢说伶俐,可也没耽误过爷的事儿,不信奶奶可以去问爷……”: “你倒是个厚道的。”兰湘月又一笑,将这话题抛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淡然道:“让你来绮兰馆,你不想来,所以要投井么?” “不是,奴婢万万没有这个心思。”洗雨这一吓非同小可,她不过是个丫头,这会儿又到底没投进井里去,若让主子知道她嫌弃绮兰馆到这个地步,她在这府里还有立足之地吗?就是爷,怕也容不下自己的。 因忙急着要解释,却被兰湘月打断,听她微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投井?好不好,也是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儿,正如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有大好的青春和生命,你就这样看轻自己么?不等它盛开便要扼杀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稍微损毁都不该,你却想直接一死了之,你问过你父母了吗?” “奶奶……” 洗雨让兰湘月一句话勾动了心事,又听对方说到自己父母,更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她悲切哭道:“奴婢从小儿就没有父母,是在人牙子手里长大的,一时糊涂,就……就差点儿做下错事……” “唔,你也知道错了啊?那就好,那就别在这儿吓人了。红袖翠竹听说你往这里来,吓得跟要被拔毛的鹅似的往这边跑,你就是没有父母,也该替你这府里交好的姐妹想想啊。” 明明是这样悲伤的时候,却让兰湘月一句话,说的围观的仆妇们差点儿笑出声来。洗雨满脸通红,垂着头小声道:“是,奴婢谨记奶奶的教导,再不敢了。”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不用干活吗?耽误了做事,看太太怎么罚你们。”兰湘月这才回身冲仆人们说了一句,当下只见人群“轰”一下散了,她方又回过身来,看着洗雨道:“你若是不愿意去绮兰馆,我倒有个好去处安排给你,你们爷如今在书房,并没有贴身的丫头服侍着,你不如就过去服侍他吧。” “不,奴婢愿意去绮兰馆。”洗雨连忙道,经过这么一闹,她若还不去绮兰馆,那真是没有立锥之地了。 兰湘月点点头,淡淡道:“既如此,那就走吧。”说完转身离去,这里红袖翠竹和洗雨一起,跟着她回到绮兰馆,此时这事儿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就有刘氏的丫头过来,说太太叫洗雨过去问话。 兰湘月知道刘夫人是要问什么,眼看洗雨吓得面色苍白,她便对那丫头笑道:“姐姐去回太太一声,洗雨刚才差点儿失足落井,这会儿还是惊魂未定,且待她定一定神的。太太若有话,回头我去请安时再亲自回她。” 那丫头叫兰花,和洗雨等人也算是一处伴大的,听见兰湘月这么说,再看看洗雨面无人色的模样,心里便明白了**分,于是笑道:“既然奶奶这么说,那奴婢就回去回太太。” 待她走出去,兰湘月便对红袖道:“这话其实我是不好说的,你出去看看和兰花说一声,她是太太得用的丫头,也许就能帮着遮掩过去。” 红袖便明白了,连忙出门追上兰花,小声对她道:“姨娘如今有了身子,洗雨纵有千百般委屈,太太也不会体谅。所以我们奶奶就没打发她过去回话,只拿这借口支吾着。其实哪里是什么差点儿失足落井?洗雨那丫头心里太委屈,是真的要寻死呢。” 兰花凝重道:“我也这么说,府里这么多人,人人都听见了她的话,不让你们救她的,我还奇怪奶奶怎么不让她过去?原来却是爱惜她,既这么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奶奶恐怕也回不出什么来,到时候还是我在太太面前圆过去吧。” 红袖笑道:“可不是?奶奶也这么说,所以让我追出来。听洗雨那意思,萧姨娘不知怎的,好像怀疑洗雨是奶奶安插的眼线,从前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这一有了身孕,知道自己地位尊贵了,立刻就容不下她,竟是当着爷的面儿就说要她来绮兰馆的话,洗雨一腔冤屈无处诉,在绮兰馆外站了半天,怎也没办法进这个门,所以才一时横下心去寻死的。” 88第八十八章 “青天白日红口白牙的,就好这么冤枉人?洗雨原本是爷的丫头,奶奶进门不过两日,萧姨娘就过来了,爷就把她派去了伺候,在这之前,还不知和没和奶奶说过话呢?怎么就成奶奶的眼线了?” 兰花咬牙气道,红袖也恨恨道:“可不是?不这样,也不能把洗雨这老实性子激的去投井,幸亏让个去打水的婆子看见拦下了,不然这会儿大概只能给她收尸呢。这里咱们两个说句贴心话,姨娘怀着身子固然尊贵,可也别太猖狂了。” 兰花道:“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么说,奶奶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红袖笑道:“可不就是这么说,便让太太当做不知道吧,不然又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澜。姨娘再怎么着,她肚子里的骨肉是爷的,这点可是千真万确,别惹得她烦恼,再有个闪失,别说太太和爷心里受不了,就是我们奶奶,也要替那未出世的孩子难过呢。” 兰花点头赞叹道:“真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儿夸三奶奶,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真真她不像是个商贾之家出来的女孩儿,那股温婉端庄,稳重和平,咱们府里除了太太,竟没一个有的。真不知爷是哪辈子烧了高香,这一世能得这样一个媳妇儿,偏偏他竟还……唉!真是造化弄人,连我都不平的。” 两人议论了一会儿,兰花便去了,回去和刘氏悄悄这么一说,刘氏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点点头道:“罢了,难为儿媳妇懂事,须得成全她,这事儿以后都不许提了。” 兰花点头答应,于是这事儿便揭过去,可刘氏万万没想到,她与兰湘月不想和萧怜月一般见识,然而这位姨娘如今只仗着肚子里有这个孩子,却还不想轻易把这事儿给揭过去呢。因听说洗雨要投井,便在屋里发了一顿脾气,一边叫道:“好个贱婢,这不是特意给我没脸吗?让人人都觉着我是逼迫的她走投无路的恶主人。这贱婢如此用心险恶,还留着做什么?合该大棒子撵出去。” 芳草和香篆都在一旁劝着,却不料梳风端茶进来,闻言便冷笑道:“姨娘这会儿想大棒子撵她出去却是晚了,谁让您没个机心。既要折磨,便在这儿暗地里好好折磨就是,如今把人撵去了绮兰馆,你还敢到奶奶门前堵着揍人不成?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到如今,这个黑锅你也只能背着,难道你还定要去太太面前分辩清楚?到时候只怕更惹人嫌了呢。” “不用你牙尖嘴利,有这会儿看的清楚明白,早前怎么不提醒我?当我不知道么?你和洗雨那贱婢都是一伙儿的。” 萧怜月指着梳风的鼻子骂,芳草忙道:“姨娘,她糊涂没见识,您和她置什么气?”说完直起身冷冷道:“姑娘,我知道你看着姨娘不好,从姨娘来了,就没有过一句顺当的话,别说是个奴婢,就是奶奶,也没和我们姨娘这么叮叮当当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看着服侍了爷几天,便拽的二五八万的,你也看看自己配不配?你不用闹,洗雨的下场你没看见?姨娘能弄走一个,未必弄不走你这第二个去。若是从此收敛了,大家还是一块儿过着,我和香篆都尽有忍让的;若只想离了这里,你便只管闹,早晚有你如意的一天。” 梳风冷笑道:“这话真真是让我害怕死了,既如此,姨娘去和爷说,就说我不服管教,和洗雨是一路货色,把我也撵出去吧。哎呀,到时候真不知道爷该怎么夸赞姨娘了,多厉害啊?进门才几天?爷给的两个丫头一个都不留着,这是不信我们啊,还是压根儿不信爷呢?” 一句话把芳草气得噎在了那里,萧怜月也要气疯了,冷笑道:“你不用狂,我这就去回爷。我这会儿都有了身子,还禁得住你这样气我?等着……”不等说完,就听梳风冷哼一声道:“姨娘如今是母凭子贵,奴婢知道,只是也别太没完没了的了,不然太太就再怎么想要这个孙子,到时候太厌烦他娘亲的话,你想着她忍了你十个月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话音落,便转身出去,这里萧怜月气得脸色铁青,而芳草沉吟了一会儿,方叹气道:“姨娘,这蹄子虽然说话不中听,然而她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少不得让她在这里再呆几天,我去告诉她一声,从此后不用她往姨娘身边来伺候了。” 萧怜月阴沉着脸点点头,芳草便转身出去了,香篆则在这里又好生劝了半天,方让主子的怒火平息下来。 ***************************** “洗雨,之前我和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看你其实不想来我这里服侍,大概就是因为萧姨娘此举,明显就是告诉别人你吃里扒外是吧?如今你过来了,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难免窝火,倒不如离了我这里,去爷那边服侍……” 绮兰馆中,兰湘月正语重心长和洗雨说着话,红袖翠竹站在旁边,彼此面面相觑,她们觉得主子此举有些不妥,可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洗雨是萧姨娘强塞到这里的,兰湘月就算不要,也没人能说出她的不是来。 倒是洗雨,此时一听见这话,“扑通”一声便跪下了,泣不成声道:“奶奶,求您收留婢子吧,不然婢子真无路可去了。哪怕是让婢子洗衣也好,做粗使丫头也好,只要容婢子在这绮兰馆里就成,不然让人看着,姨娘把我赶出来,奶奶也不要奴婢,奴婢成了个什么?这么神烦鬼厌的?” 洗雨一边哭诉,一边就磕下头去,吓了兰湘月一大跳,连忙扶起她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怪我没把话和你说清楚。你仍是这绮兰馆的丫头,只是白日里爷去书房的时候,你去那里服侍着,爷不用上课了,你就仍回来,一应月钱吃用,都在绮兰馆。本来我这几天就在想,你们爷那是个耐不住枯燥的主儿,让他在书房一心苦读,比杀了他还难受,从前就嚎叫着说袁老先生那张老脸不好看,如今萧姨娘有了身孕,只怕他就更要分心了,老先生严厉,两人一旦顶起牛来可是糟糕,红袖翠竹都说你温柔细腻稳重和平,恰是去书房的最好人选。” 她这样一说,红袖翠竹方松了口气,都对洗雨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到,恰好你也让萧姨娘看看,省得日后她倒还得意和人说,你来了绮兰馆,就和我们打得火热,可见是内奸。如今你去了书房,离我们也远些,看她还怎么说?” 兰湘月冷哼一声道:“何止如此?她如今有了身子,猖狂些我也不在意。只是无凭无据的,就这样作践人,这我却看不下去。洗雨犯了她什么?便把人逼到这个地步。但凡替洗雨着想一丁点儿,怎么还不找个妥当去处?定要指着送到我这里来,让人人都说她是吃里扒外的,若真吃里扒外也就罢了,偏偏是被冤枉的。哼!许她这样不把人当人看,别怪我还她一点儿颜色。” 红袖翠竹这才明白兰湘月此举用意,都点头道好。洗雨细细思量一回,也明白了,却仍踟蹰道:“奶奶,虽说您是替婢子不平,婢子感激不尽。然而姨娘如今到底有了身子,太太都要让着她,奶奶何苦去得罪……” 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冷笑道:“我倒是不想得罪她,想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一步步逼过来,是要怎么样呢?我知道你们爷娶我过来不过是个摆设,只是他当日也明明白白告诉过我,会尊我重我,不会让我被人践踏,既如此,我都被人轻视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要受着?我再怎么软弱,也不肯软弱到这个地步。” 洗雨还罢了,只是红袖翠竹和兰湘月处了这几个月,哪里会不明白这主子淡然中透着的这份儿刚强?所以对她的决定丝毫也不觉着意外,只是洗雨还觉着有些不安,但想起萧怜月的冷酷阴毒,想到能用这种方式稍微报复她一下,心中不自禁便升起几分期待来。说到底,她虽是个丫头,却终究也是人,不是木头,任人折辱也没有半点儿情绪。 这一日便这么过去了,兰湘月如此安排洗雨,表面上这些理由已经足够,然而她心中却还有另一层考虑,却是不可对人明言:虽然自认现代养成的尊重平等意识在这古代里也算是善良了,然而俗语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做小人,却也绝不肯做包子,因为这份儿良善,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洗雨她观察了这半日,觉得这丫头应该是个好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能忽略丫头中也可能出现奥斯卡影后级别人才的可能性,一旦被人用了苦肉计,日后被看笑话还是小事,万一兴风作浪弄出些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出来,那才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如今这样一安排,既照顾了洗雨的心思,又等于是让她没有了亲近自己的机会,且她大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丫头,日子长了,对方就是狐狸精,她自信这双职场里锻炼出来的毒辣眼睛也能看得出来。不过是费点月银供应罢了,又不是自己出钱,是公中的,何乐而不为? 因第二日上午就让红袖等人带着洗雨熟悉了一下绮兰馆,用过中午饭,便打发她去了池铭那里。池铭这正读书读得昏昏欲睡呢,忽然只觉一阵熟悉幽香袭来,顿时清醒了,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得力丫头款款走来,一时间,他只恍惚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洗雨,你怎么在这里?” 惊讶之后,便是狂喜,到底是服侍了他许多年的贴身丫头,又都是品貌出众的女孩儿,之所以送给兰湘月和萧怜月,那也是因为爱重她们的关系,为了讨好一妻一妾,这货只能在书房中忍受着通儿这个小厮的服侍,好在对方机灵,还能时不时说说话,不然书房里这么枯燥,早憋闷的疯了。 89第八十九章 洗雨看着旧日主人的狂喜模样,一瞬间只觉无尽辛酸悲苦尽数涌上心头,眼泪险些便要夺眶而出,她却连忙都擦干净了,挤出一丝笑容道:“爷忘了吗?奴婢如今是去了绮兰馆奶奶那里服侍,奶奶说爷在书房闷着,所以让奴婢来服侍爷。 “是奶奶叫你来的?”池铭那是多聪明的人?只一转心思,便立刻都明白了,再看洗雨双眼通红的模样,他便微微沉了脸。 “是,奶奶说,奴婢来书房服侍爷,等爷放学了,奴婢再回绮兰馆服侍,为的就是让爷专心向学。”洗雨做了这么多年的大丫头,别人不敢说,对池铭的性情那还不是了如指掌吗?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明白了,连忙说了一句,却是替兰湘月解释了一番。 池铭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看着洗雨,他真挚道:“好丫头,爷知道,让你去绮兰馆,委屈了你些,你不用存在心里,日后爷补偿你,再给你配一门好亲事……” 不等说完,便见洗雨摇头笑道:“不,奴婢不委屈,一点儿也不委屈。爷不用多虑,奴婢在绮兰馆很好,奶奶是个随和温柔的人,又替奴婢着想到这个地步,奴婢很感激奶奶。” 在绮兰馆很好,就是在怜花小筑不好了;很感激随和温柔的奶奶,那就是对尖酸刻薄的萧姨娘抱着一肚子怨气了。一向在主子身边嬉闹惯了,地位也高的大丫头,再怎么忠厚沉稳,被欺负到这个地步,又哪里能完全忍气吞声?不过洗雨也就是做到这个地步了,若是梳风,只怕这会儿已经在池铭面前冷言冷语的讽刺了呢。 池铭哪会体会不出洗雨的心思,叹了口气,也说不出什么。因也只能坐下读书,只是那心思却哪里进得去?好不容易捱到傍晚,袁老先生照例进行每日一考,却见池铭支支吾吾状态极差,他心里也明白原因,池铭温书的时候,这老先生也是习惯在府里各处走走锻炼锻炼胳膊腿儿的,方正君子不代表听不到八卦嘛。 只这终究是池家的家务事,因此袁老先生也没多说,轻易放过了池铭,却到底还是在对方要出门时淡淡提醒道:“今日便算了,我知道你心里乱。只是你该记住,明辨是非公平公正,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家和万事兴。多少祸端,皆因后宅不宁而起,在这方面,你须得清醒自持,方为齐家之道。” 池铭沉重的点点头,转身来到外间,只见洗雨已经把屋里东西都收拾打扫好了,通儿正在那里笑嘻嘻的谢她,见主子出来,两人方止了说笑。 池铭回后院是不用通儿服侍的,因和洗雨两个人走在路上,很快便来到通往绮兰馆和怜花小筑的岔路口,池铭看了看洗雨,沉声道:“你往绮兰馆去么?” “是啊。爷去看姨娘?”洗雨答了一句,见池铭犹豫,她便微笑道:“爷不必因为婢子的事烦心,姨娘这会儿正怀着身子,连奶奶都说要尽让她一些,你若不过去,她又生气了,到时候对胎儿也不好。” 池铭点点头,便往怜花小筑去,这里洗雨回到绮兰馆,只见红袖和翠竹芙蓉都坐在院中一架藤萝下做着份活计,一面说笑,见她回来,三人就都站起身笑道:“回来的可巧,让你赶上了,不然等会儿就没得吃了。” 洗雨好奇走过去,才见到三人正在剥螃蟹,她不等问,红袖就笑道:“奶奶说这螃蟹好吃,昨儿晚上也没吃完,还有许多,若只是剥着吃肉和蟹黄太可惜了,所以要做什么蟹黄油的,快过来帮把手,我们这一下午剥了半盆黄子,累的手都要断了。” 洗雨连忙也加入战斗,翠竹一边就把剥好的一壳黄子喂到她嘴里,又问池铭在外书房里如何?正说笑得热闹,便听书房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于是几人都停了说笑,洗雨疑惑看着她们,芙蓉便小声道:“这是奶奶在教小龙读书呢。” 洗雨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是了,从前就听说奶奶是才貌双全,她大概也教的起那孩子。”说完又听芙蓉笑道:“可不是?小龙也聪明,奶奶说,只论读书,他还在爷之上呢,可惜年纪有点儿大了,不然奶奶就想认他做干儿子。” 洗雨皱皱眉,正想问兰湘月怎么会有如此怪异想法,旋即便想起池铭娶对方进门的目的,既然是做闲妻,只怕这辈子也未必能有儿女了,从这方面来说,她要认个义子将来养老,实在无可厚非。 几人想到兰湘月在这家里的委屈尴尬处境,不由得都是黯然叹息,不过被她们同情的主角却丝毫不知,她对如今这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是十分满意呢。 听小龙读完书,兰湘月便换了衣裳,带着芙蓉和翠竹两个往上房来,要给刘氏请安,待到了这里,方见萧怜月池铭已经在刘氏面前坐着,岳氏林氏却是还没过来。 “姐姐今儿怎么来这么晚?”却见萧怜月满面笑容的问着,目光中竟还难得含着几分关切。 兰湘月觉得有点儿诧异,暗道这女人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唔,不知道又有什么后招,真是无聊,也不想想你是个什么人,至于吗?不就是怀个孕?又不是怀了哪吒,拽的这么二五八万的干什么啊?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晚么?我觉着还好吧,大奶奶二奶奶不也是没过来?” 萧怜月笑得越发灿烂了,轻声道:“姐姐没事儿就好,我还以为你心里头不自在,所以今儿来得晚了。” 一旁芙蓉和翠竹气得心里冒火,暗道别人都是蹬着鼻子上脸,这女人可好,连鼻子都不蹬,直接就上了脸了,如今竟是连奶奶都不叫,直呼起姐姐来。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奶奶称姐道妹的? 但她们再怎么愤怒,也不能说话,就听兰湘月淡然道:“这话怎么说?好好地我心里头有什么不自在?” 池铭和刘氏都忍不住看了萧怜月一眼,却见她收敛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妹妹的错儿,只因为看洗雨天天望着姐姐那里,十分向往的样子,言语间也对姐姐深为敬佩,我又想着我身边人手不少,姐姐却要管着厨房和三房的事儿,身边那几个人哪里能够用?所以就让她去你那里。谁料想姐姐竟是不需要人手的,倒叫那傻丫头误会,还以为没了她立足之地,又要投井又要自尽的,我听了心里十分不安,好在如今看姐姐没什么不痛快,我也就放心了,不然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她一边说,心中就不住冷笑,暗道洗雨那贱婢要陷害我,当我不知道?早想好了后招等着呢。谁知这事儿竟然没闹起来,你也算是防范的严密了,不过纸包不住火,我就不信这样一说,太太心里会对你没想法?她却不知道刘氏早知事情前因后果,乃是为了家宅安宁才压下去这事儿,谁料想刚压下去,这萧怜月竟自己主动提起来了。 “什么?洗雨要投井?” 果然,听了这话,刘氏还没什么,却是池铭猛然站了起来,他一天在书房,倒没听说这事儿,洗雨也没有和他说。 萧怜月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香篆回去说,那傻丫头在绮兰馆门外站了半晌,门也没进去,就往西北边去了,后来就传出投井的信儿,我心里还诧异后悔,想着姐姐既不要她,就不如还留在我身边得了,别说吃用不花我一文钱,就是花我的,那么个袅袅婷婷的人儿,又能花多少?唉!还好她没事儿,姐姐心胸也宽,不然我这心里可怎么过的去。“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忍不住便抚上自己肚子,顿时让刘氏看向她的目光又阴沉了几分,池铭目光也定在那只手上,一言不发。 却见兰湘月神色不动,淡淡道:“姨娘说错了,洗雨是闹了点事儿,如今已经完结了。当时她在绮兰馆外,我们一个人不知道,及至听见消息的时候,红袖翠竹便忙忙赶了去,把她带回来,这丫头就是太忠厚了,又要强,不然也闹不出这样事来。我看着她倒是可怜,又怕她这几日在绮兰馆不自在,所以我就打发她仍去爷的外书房服侍,等爷下了学,她再回来用饭,这活儿倒也清闲,且让她把这段时间过渡过去就好了。” 一语未完,萧怜月的脸色猛然就变了,扭头看着池铭,却见丈夫面无表情道:“没错,洗雨去了外书房,不过她仍是绮兰馆的大丫头,怜月,你觉得这安排好不好?” “好,当真好得很,还是奶奶聪明,洗雨从前就是服侍爷服侍惯了的,如今可不是正好呢。”萧怜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手中帕子却暗地里被绞的不成样子。 这时岳氏和林氏也过来了,看见兰湘月便笑道:“好啊,如今被我们抓了现行,看你怎么说?” 兰湘月站起身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抓了我什么现行?我并没做什么啊。” “还说没做什么?”岳氏用指头点了点她,便来到刘氏身旁笑道:“太太给评评理,昨晚那螃蟹还剩下不少,今儿我和二奶奶想着去厨房要些回去吃,结果去了厨房才知道,三奶奶手脚倒是快,中午就把剩下的螃蟹要走了一大半去,瞧瞧把她精明的。”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池家少奶奶也未必将那点螃蟹放在眼中,然而话中却又有点儿暗含讥讽:瞧瞧瞧瞧,到底是小商户人家的女孩儿,这点螃蟹也巴巴抢了去,可见是没见过世面又贪心呢。 90第九十章 不过这一次却是弄巧成拙,兰湘月笑得别提多灿烂了,对刘氏道:“太太听听两位奶奶把我说的,我有那么不堪吗?原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这下好了,倒要提前说出来,那螃蟹是我弄了去熬蟹黄油呢,等到熬好了,做菜淋上一点儿,味道可好呢,到时候,你们有本事别吃我这小家子气做出来的东西。” “蟹黄油?那是个什么东西?”刘氏哪还不明白兰湘月的意思?立刻就把话头接了过去,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如此一来,洗雨的事情除了萧怜月和池铭之外,便没人在意了。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池斌就回来了,于是请过安后,刘氏就让儿子媳妇回自己房间去吃,她这里让丫头摆了饭,夫妻两个一边吃一边唠着家常,商户人家,也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和讲究。 因就说到今天的事,池斌听了,便皱皱眉头,听刘氏抱怨萧怜月太不像话,这才怀孕几天,便如此骄横。他就冷笑一声道:“她是风尘女子,从前在青楼讲究的就是个拔尖争胜,如今这府里压着她的人这么多,她哪里能服气?也罢,看在她肚子的份儿上,就忍她十个月,你告诉媳妇,别惹她,只等孩子生下来罢。” 刘氏一下子便听出了池斌的意思,因犹豫了一下道:”儿媳倒是个好的,只是若将孩子给她,那萧姨娘如何肯甘休?说不定她一怒之下,万一胎儿再有个闪失……” 不等说完,就听池斌冷哼道:“我让你告诉儿媳,又没让你告诉她,这事儿你知我知儿媳知道就成,难道瞒不住她?瞒到生下来,你管她怎么闹呢,就是上吊也不必理会。” 刘氏喃喃道:“老爷既是这样说,那也罢了,只是……铭儿那里怎么办?你不知道他是护着萧姨娘的?” “随他去,他能摆的平就摆平。他摆不平,那女人是死是走我也不管。这家里还是你我做主,轮不到他一个做儿子的一手遮天。”池斌说完,将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便站起身道:“行了,我吃完了,想来郝掌柜也要到了,我去书房。” “郝掌柜?老爷可是又要出资助那些人出海么?”刘氏随口问了一句,却见池斌摇头道:“不是,这次是郝掌柜搭的路子,那船倒是已经在海面上,估计一两个月就来了,这一次咱们要预先订下货物,听说上面有不少精品,不是这样,也值得我亲自出面么?” 刘氏眼睛一亮,笑道:“精品么?那正好儿,若这一次还有那精巧的西洋钟,老爷也多拿回来几个,儿子儿媳们都喜欢,给他们每人一个岂不好?” 池斌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即走了出去。 *********************** “怜月,今天这事情,是你做的太过火了吧?” 怜花小筑精致的卧房内,池铭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苹果,看似漫不经心,然而语气却带着几丝郑重,于是萧怜月便知道,这男人心里是真有了火气,不过是因为自己现在这情况,所以强压着罢了。 “我做得过火?奶奶和你的好丫头做的不过火么?真是好计算啊,又是投井又是去书房服侍,到时候在爷耳边吹吹风,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夜叉,奶奶倒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了。” 事到如今,萧怜月也知道自己这事儿莽撞了,只是若说了软话,岂不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这她却是不肯干的,不但不干,还要借这个机会在兰湘月背上扣一口黑锅。因说完便哭着道:“从前只听姐妹们说,大户人家难立足,我还不相信,如今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知道这深宅大院有多难,是,一切看上去都是我的错儿,我骄横,我跋扈,我阴狠,只是从前我们两个又不是没在一起过,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跋扈骄横阴狠了?怎么一进了府,我就变成这样人?我说洗雨是攀着奶奶的高枝儿,你还不信,如何?现在该知道了吧?奶奶和她联手做的这一手好戏,别人看不穿,你也不信我,看不穿吗?” 池铭皱眉道:“我说你做得过火,你倒好,更是咬住了湘月,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一点就着,这必定是洗雨做了什么让你不合意,所以你才变着方儿把她撵去绮兰馆,闹出这么多风波,结果现在你又说这样话。和你说过多少回,太太虽喜欢性子伶俐的人,可你也不能太不知分寸进退,你今日有了身子,所以人人都让着你,来日孩子生下来呢?你怎么办?何苦这个时候去四处树敌,给人家这样印象?” 萧怜月一听,池铭这话虽是批评,却也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因便叹了口气,抽噎道:“我也知道自己这性子不好,只是总也改不了,就是这么个直肠子,一点儿不会弯弯绕,你说怎么办?罢了,从此后我就在这里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去惹事,也不去招惹人总成了吧?” 池铭又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你既这么说,也罢,便好好养着吧。我去绮兰馆看看。” 萧怜月登时又觉怒从心头起,然而想到今天竟是自己处处失了先机,池铭此刻还能和自己说这样话,就已经是难得了,若非他痴心一片,哪个丈夫能让姨娘这么搅风搅雨的?这样一想,只好强行将满肚子怨气都压下,点头道:“你去吧,宽慰宽慰奶奶,替我认个错儿,就说我不懂事,没脸见她,等日后再容我亲自赔礼吧。” 这话实在没半分诚意,池铭皱了皱眉头,他是个痛快脾气,脑子虽聪明,却最恨人耍阴谋诡计的,此时听了萧怜月这么说,便在心中忍不住摇头,暗道你嫉妒湘月也就罢了,我宁愿你做一个真小人,也不愿你做这样假惺惺的伪君子,唉!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喜欢了你?且喜欢了,就再也拔不出来。 一面叹息着,便走出去。刚下了台阶,就见梳风从厢房里出来,似是没看见他一般,只往前走,他便叫住了,笑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梳风看见是他,也很高兴的样子,笑道:“爷往哪里去?奴婢想着去看看洗雨,那傻子,真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因为这么点儿委屈,就要去死?她也不觉着窝囊,就算死,也得拼着这条性命闹一场子……” “行了,你就打算这样去安慰洗雨?”对这个丫头,池铭真是无奈了,梳风哪点都好,举凡针线女红,机智聪敏,手脚伶俐,她都是好的,就是这个脾气,实在是让人头痛,所以萧怜月竟然选择撵走了洗雨,却还容梳风留在这里,也是让他感到意外的。 梳风“扑哧”一笑,瞟了池铭一眼,抿嘴儿摇头道:“我知道爷不爱听这话,洗雨要是这样做了,对你的心头爱多不利啊?不过你也放心好了,这事儿我能做出来,洗雨却是做不出来的。” 池铭沉默,两人转眼间出了院门,往斜对面的绮兰馆而去,眼看要到大门了,池铭方小声问了一句:“梳风,你觉着,奶奶和姨娘她们两个,究竟如何?” “爷这是问我?”梳风看了池铭一眼,见他点头,这心直口快的丫头便冷笑道:“爷又不是笨蛋,这种事还用问奴婢?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的吧。奶奶我也没接触过,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只听红袖翠竹夸过。至于姨娘么,呵呵,算了,奴婢就不往爷心上插刀了。” “你已经插了好吗?”池铭黑线,旋即又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来到绮兰馆,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这气氛热烈的,都让池铭恍惚了。等到回过神,便看见兰湘月从小厨房出来,满面的笑容,见他来了,就招手笑道:“好长鼻子,闻到香味儿了?快过来,倒还有点儿菜底给你尝尝。”一面说着,就回身叫道:“你们几个,别只顾争着吃,也给爷留点儿,怪可怜的,闻着香味儿就往这边蹿,怎舍得让他空肚子回去?颖儿,就说你呢,还不给我住口。” “什么……什么东西?不用留给我了。”池铭有些结巴的道,实在是因为他没想到在池家,竟然还会有人为了争食物而发生这么激烈的战斗,唔,战斗这词儿好像有些不妥,太严重了。他心里想着,但是一看那小厨房此时你追我赶的场面,就觉着自己用的词还真是很妥当。 “别,爷尝尝,我刚用熬出来的蟹黄油做的菜,你看看好不好吃?”兰湘月笑着道,这时丫头们看见主子来了,也都连忙停止了之前喧闹,一个个安静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洗雨捧了一碟子蟹黄鱼肚,来到池铭面前,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肚放进他嘴里,原本池铭还不太在意,只感叹着这绮兰馆也不知有什么魔力,上午还寻死觅活的洗雨,这会儿看上去却已经在这里安居乐业了。下一刻,一股鲜香在口中泛开,竟是他从未尝过的鲜美味道。 因仔细品了品,便接过洗雨手中筷子,自己夹了一块鱼肚迫不及待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好吃好吃,这是什么东西?蟹黄油?刚刚你和太太说过的?唔,别说,有点蟹子的鲜香……” 一边说着,早已筷落如雨,不到片刻,那一碟蟹黄鱼肚全都吃了下去,池铭还觉着意犹未尽,笑对洗雨道:“好丫头,还有没有?再给爷来一盘。” “统共就试着做了这么一个菜,让她们抢了两碟子,爷把这一碟子也吃了,哪里还有?”洗雨笑着说道。兰湘月此时恰好走进来,闻言笑道:“没什么,食材都是备好了的,你们帮着薛娘子再做些就是,这会儿天要黑了,太太和两房里恐怕都用过了晚饭,不过也送两道去吧,半夜热了,好给她们做宵夜吃。” 91第九十一章 池铭笑道:“恰好,我还没吃晚饭呢,你们吃了吗?” 兰湘月笑道:“我们的晚饭已经摆好了,就等这几道菜,既如此,爷留下来一起吃吧。”说完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和洗雨说话的梳风,含笑道:“梳风姑娘是在这里吃,还是回怜花小筑再用饭呢?” 洗雨忙道:“她还是回去的好。”不等说完梳风便敲了她肩头一下,皱鼻子道:“哼,我知道你怕的什么,罢了,我就回去吧。”说完又和池铭兰湘月告退,这才辞别出去。 “梳风回去……不会怎么样吧?”从小厨房回到正厅,兰湘月欲言又止的问了一句。 池铭苦笑:“她就是这样性子,我看啊,不用多久,大概她也要来你这里了,唉……”说到最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喃喃道:“原想着,这是我得用的丫头,给你们一人两个,也是你们的帮手,却没想到怜月这样多心,到最后,我竟是没讨得了好。” “不识好人心里外不是人这种事情也是司空见惯,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想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了,孕妇的性子是古怪一些。”兰湘月满不在乎的道,一边就在池铭对面坐下。 “湘月有话和我说?”池铭见她这种架势,便知道兰湘月是有话要说,因此主动问了一句。 “嗯,和爷商量个事儿,我想认小龙做义子……”不等说完,就见池铭“噗”的一声把嘴里茶水喷了出来,摇头道:“胡说胡说,你不过比人家大十一二岁,就要认他做义子?这可不是胡说呢?” “那又如何?不过是义子,难道还用得着在乎年纪?”兰湘月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也疑惑了,暗道怎么回事?这不算什么事儿吧?当年杨贵妃不也是认了安禄山做义子吗?那安禄山可比杨贵妃大多了吧。 “虽说不用太在意年纪,不过终究是有些不妥。”池铭沉吟着,却听兰湘月道:“既然不用在意年纪,那有什么不妥的?从前和小龙不过是两面之缘,我就觉得我和这孩子有缘,如今他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些天,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偏偏他住在府中,连个名分都没有,我是不舍得让他做奴仆的,既如此,那就只能认作义子了,毕竟你和我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把这一辈子都给了你,不可能有丈夫的爱恋,更不可能有儿女绕膝承欢,如今我认小龙做个干儿子,这并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兰湘月这么一说,池铭还能说什么?于是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就让小龙做你的义子,看看找个好日子,让他给你磕头敬茶,唔,你看要不要请一请亲戚朋友什么的做个见证?” “哦,这就不用了。”兰湘月汗了一下,心想认个干儿子,搞这么大排场,压力有点大,毕竟自己也只有十八岁,这在现代,刚刚被算作成年人而已。 “排场什么一概不要,只是老爷和太太那里,却是要你去说一声。”既然池铭对此表现了一定的积极性,兰湘月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咳咳……”池铭咳了两声:“你倒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兰湘月微笑道:“恰是这时候你去和老爷太太说,他们才能答应。不过就要让姨娘背背黑锅了,只能说她怀着身子,我认小龙做义子,也是安慰她,不让她担忧之意。” “这是怎么说?”池铭呆呆的问了一句,但是旋即就回过神来,不由擦了把汗:“哦,你想的很周到,这个黑锅,想来怜月是很高兴背的。”认了小龙做义子,就等于是兰湘月对外表明了一个态度:从此后,她不管还会不会有儿女,正室这边都算是后继有人,不会去夺萧怜月的儿女了。 池铭自然是感激兰湘月这份大度宽容的。就是萧怜月听说了,即便想骂兰湘月一声虚伪,却也张不开口。别看她嘴上说的硬,什么敢把孩子抱走给兰湘月抚养,她就鱼死网破,其实心里也担忧着呢。 而兰湘月这么做,自然也是害怕池斌和刘氏有这种打算。她虽然善良,却也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自然也不想无端端去和别人争一个孩子抚养,尤其是这孩子还有那样一个亲娘就在身边,因此干脆用这个办法直接断了这种可能。如此一来,池铭欢喜,萧怜月放心,自己也逍遥,可以说是一举三得,不过大概就是池斌和刘氏会非常生气吧,那却是顾不上了。反正为了心爱的人,池铭这厮去努力游说甚至是承受怒火都是应该的。 果然,池斌和刘氏听见这样事,立刻大怒。他们自然不肯让兰湘月这么做,如此一来,自己的如意算盘岂不是打空了?然而谁让萧怜月如今母凭子贵呢?为了自己的孩子,这一次她倒是不介意帮兰湘月这个忙,因此和池铭两个苦苦哀求劝说,反正是扮可怜暗威胁装不适各种手段都用了个遍,总算让池斌和刘氏答应了。 刘氏恼怒气恨,又觉着三儿媳妇不争气,然而想一想儿子和萧怜月联起手来的强势,在这期间儿媳可一直是没有说过话的。因又怀疑这是儿子逼迫的,因把兰湘月叫过来,苦口婆心劝着,只说若她是被逼无奈才行此下策,有自己给她做主。却被兰湘月一句话就问的怔住了。 “太太已经答应了爷,这会儿忽然又说我不肯,再反悔,爷怎么看我倒没什么,但姨娘这一下不就知道太太和老爷的心思了?以她的性子,还会好好儿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就是这一句话,让刘氏哑口无言,为了抱上孙子,最后只能彻底妥协。而也正因为这一句话,倒让她对儿媳如今的境地也有几分同情了:嫁过来这半年,虽然最初自己不喜欢她软弱,可是到现在,她言谈举止哪一样不是恰到好处?受这样的委屈,没在自己面前抱怨过一句。这也就是这样的儿媳,不然三房如今会闹成什么样,她简直都不敢想。 因为这份同情,所以兰湘月认小龙做义子这个仪式却也是办的正式热闹,池家请了族中几个亲厚的亲戚过来,对外自然只能说是因为小龙可爱聪明,又有算命的说是旺父母之相之类的理由,内里苦衷,那是家丑,谁肯宣扬?不过他们不说,可池铭爱慕萧怜月的事举城皆知,众人心里哪会不疑惑?不过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除了茶余饭后谈论几句,倒真没有人放在心上,去究根问底。 这当中,小龙是最茫然的一个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就在三个多月前,自己还是一个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孤儿,被人逼迫的走投无路,才投靠了池府,想着哪怕是做奴才小厮,也比被那个地主给掳去做娈童的强。谁料想三个多月后,自己就成了池府三奶奶的义子,他没有做奴才,反而成了这绮兰馆的小主子? 直到敬过茶,叫了兰湘月一声“娘亲”后,他被芙蓉红袖等笑着搀扶起来,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美梦,而是事实。 认兰湘月做义母,自然也是认池铭做义父,于是得了夫妻俩一人一个大红包,接着三人便在一起说笑,眼看着到了午时,就在内外厅中排开宴席。 刘氏身旁的丫头秋月这会儿却走到兰湘月身边,笑道:“太太打发奴婢来问奶奶,今儿席面上有没有那蟹黄菜肴?太太说了,这些都是族中关系近的亲戚和长辈们,理该把那个弄来让他们尝一尝。” 兰湘月笑道:“这个我倒是想到了,做了一道蟹粉狮子头,好在上次那蟹子多,熬得蟹黄油不少,只是用这么一次,也就剩下不多了。” 秋月还不等说话,忽听身旁一个声音笑道:“这有什么?若是别的我不敢说,只说螃蟹,再让人抬几篓子来就是,这一次多熬些,前两天我们二爷吃了三奶奶送去的那道蟹黄海鲜羹,到今儿还想着呢。” 兰湘月回头一看,原来却是岳氏和林氏过来了,因也笑道:“若是这样,那就好了,只要二爷能拿得来螃蟹,我把这熬蟹黄油的方子告诉了厨房里,咱们多熬一些,过年时候也能吃呢。” 岳氏笑道:“难怪人人都说你是满腹才华,这东西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便是打死我们,也想不出来。”这个架空时代里的吃食并不怎么精致,所以兰湘月穿越来后,发现蟹黄油这种在本来历史上很早就普及了的东西,在这里竟没做出来。她也不是为了炫耀显摆,只不过为了自己吃得好罢了,所以在看到这么多螃蟹后,才动了这个心思。 几个人正说笑着,就见萧怜月也走了进来,今日的她盛装丽服,真正是婀娜生姿妩媚天成,看见三人,便也凑过来笑着对兰湘月道:“恭喜姐姐,小龙这孩子聪明伶俐,我看着也觉喜欢,如今姐姐认了他做干儿子,将来定然会进士及第,给你挣一个诰命当当。” 兰湘月还不等说话,岳氏便微笑道:“姨娘今儿打扮的这样隆重漂亮,若不是这声恭喜,我还以为要认义子的是你呢,怎么?这腰带不勒得慌吗?听我的话,既有了身子,就别老想着什么纤腰袅娜风情万种了,还是胎儿平安最重要。” 萧怜月面色一变,她如何听不出对方话中的讽刺?尤其风情万种这种词更是隐隐鄙视她的风尘出身,真可谓是诛心之论。 心中有气,正要回击,便听林氏也笑道:“进士及第固然荣耀,就是不能进士及第,只凭着三弟这房的产业,将来总有他一半,几辈子都吃用不完了。” 这更是涉及了日后家产的分配,虽然小龙不是池铭的亲生儿子,但如果他真的成为兰湘月这一脉的义子,将来家产肯定是要给他一份儿的,这却又是在萧怜月心上横插了一刀。 92第九十二章 萧怜月的笑容瞬间便扭曲了一下,但仍是强笑道:“这也是,不过俗语说的好,好男儿志在四方,真正有风骨的男孩儿,那是要自己挣一份前程的,只靠着家族余荫算得了什么本事?姐姐说是不是?” 兰湘月微微笑道:“妹妹原来是这样清高的人么?唔,我和你倒是有些不一样,我这人胸无大志,又软弱,又容易知足,吃穿不愁就行了,什么前程似锦平步青云的,哪有平安到老四字重要?所以我的小龙,我也决定让他顺其自然的长大,他有那个本事鲤鱼跃龙门更好,没有那份儿本事,反正靠着爷,衣食无忧我就知足了。” 兰湘月原本不想在妯娌面前和萧怜月针锋相对的,家丑不外扬的道理她哪会不明白?关键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知道好歹轻重,她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出身青楼,不是说青楼中勾心斗角很厉害吗?这女人蠢成这样,是怎么在那里立足的?大概也就是因为她这份容貌,兼着歌舞俱佳,又有些才情,所以老鸨护着,才能成为花魁吧?不然早被人踩死了。 萧怜月这样的咄咄逼人,她若只是一味退让,反而更加被对方看轻,因此才会有这番不轻不重的话,果然,萧怜月让她噎的半天没言语,好半晌方冷笑道:“原来姐姐是这样的人,真真是没想到,原本我看着小龙还好,但愿将来莫要随了你的性子,成了一个成日里混吃等死的。” 这话就更重了,兰湘月当即就把脸沉下来,忽听林氏笑道:“姨娘可别这么说,难道不闻笑人者不如人?你看轻小龙,将来自己的孩子还不知怎么样呢,若说富贵闲人,谁还能比得上三弟?你肚子里这个若是随了他爹的性子,可不是把你一番要强志气都消磨了?” 萧怜月脸一红,旋即又一白,这才想起池铭其实也是个混吃等死伸手白拿钱的纨绔子,自己刚才这话,可不是应在他头上。一时间又惊又气,待要反驳,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一旁兰湘月淡淡笑道:“二奶奶也不能说这样的话,难道没看见我们爷这些日子有多辛苦?成日里在书房读书读得昏天黑地,为的什么?还不是咱们池家?我可是听说了,当日我们爷本不肯用功的,只是大爷二爷都极推崇他,说若是家里能出一个走仕途的,就只有他了,便是为这个话,我们爷才没天没日的苦读呢。” 一番话顿时让岳氏林氏也没了声音,忽听身旁一人笑道:“奶奶们原来却是在这里,太太叫你们过去呢,说是要开席了,也带着小龙少爷去见见亲戚们。” 兰湘月笑着点点头,冲正和小荷颖儿说话的小龙招招手,温言道:“来,小龙,娘带你去见爷爷奶奶和亲戚们。” 小龙忙过来,到前厅又拜见了池斌和刘氏,也是得了两个红包,只是看着池斌脸色不太好,他是最聪敏的,察言观色下,就知道这个爷爷的心情很差,因也不上前去讨嫌了,就乖巧站在兰湘月身旁。 池斌很快便离开了,刘氏把兰湘月叫到面前,和蔼笑道:“不用理会老爷,他就是这性子,脸上虽然难看些,心里是能看开的。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该努力还是要努力,我和老爷自然也想抱嫡孙,只是铭儿那个可恶的,犟驴一般,若是真的过几年你膝下无子,就把这孩子入了族谱,当你正经孩儿待,继承你这一房。” 兰湘月听了不由得大喜,连忙替小龙谢过刘氏,刘氏又问了最近池铭的功课,只把兰湘月也逗笑了,摇头道:“儿媳其实也不知道,不过老先生没再去老爷面前告状,想来还是有进益的,爷那个人,一向闲散惯了,忽然就给他上了笼头,他也不能一下子便习惯啊,还是得慢慢来。” 刘氏点头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你把洗雨弄过去了,那丫头也是个出色的,铭儿的毛病你还不清楚?只怕见了美人儿,就无心向学了。” 兰湘月笑道:“爷镇日里在书房刻苦,也该让他有个放松的渠道,洗雨沉稳聪敏,又不是不知分寸揣着妄想的人,有她在书房里服侍,是妥当的,不然儿媳也不敢把她送过去。” 刘氏听她这么说,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接着兰湘月带着小龙认了几个亲戚,大家伙热热闹闹用了午宴,期间自然对那蟹黄菜肴赞不绝口,听说这是兰湘月弄出来的,又是赞叹了一番,不提。 等到席散了后,刘氏自和几个亲戚女眷回上房说话,岳氏林氏也各自回房,兰湘月方和小龙一起回了绮兰馆。独有萧怜月,她今天在宴席上可谓是大出风头,不但容貌被人夸奖,更兼如今怀了身孕,着实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相形之下,端庄的兰湘月和俊俏可爱的小龙也得到不少赞叹虽然令她不快,但这最大的风头却还是自己出的,怎不令她春风得意? “姨娘要往哪里去?”这会儿香篆见她走的方向不是往怜花小筑,便问了一声,只听萧怜月笑道:“许久也没去街上走走了,刚刚我在太太面前说闷的慌,太太让我出去散散心呢,你看看身上钱够不够?不够回去拿些,咱们往街上逛逛去。” 香篆犹豫道:“街上人来车往的,姨娘如今身子要紧……”不等说完,便听萧怜月笑道:“怕什么?我害喜反应也不算厉害,咱们又是坐在马车上,怀胎十月啊,难道我十个月都不出门了?那可不得闷死。”说完到底带着香篆和芳草两个来到角门,果然那里已经备好了马车,于是主仆三个坐了马车,便往大街上去。 中秋前后的天气是最宜人的,萧怜月心情又好,因各处都走了走,又去点心铺子里买了好点心,又去茂城有名的八珍斋买了池铭最爱吃的酱肉,接着去绸缎庄里挑那上好的绸缎买了许多,价格自然贵的离谱,不过萧姨娘如今最怕的就是没地方花钱,向人炫耀她有多风光,又怎会把钱放在眼中? 如此眼看天色渐晚,香篆和芳草终于有些急了,萧怜月犹自未尽兴,不过看看天色,也知自己不能再造次,不然回去后脸面上不好看。 出了绸缎庄的门,正要上马车,忽见对面有一家医馆,萧怜月猛然便想起自己的身子,心中便隐隐有些不满,暗道从来听说那些大户人家,一旦有女人怀了孩子,公婆不知道怎么紧张呢,就是两天请一遍医生也在所不惜的,如今到了我,竟是从中秋那天诊治了后,再没诊治过,这可也有十几日了吧?哼!归根结底,还不因为我是个姨娘?她们便都狗眼看人低。 一念及此,越发生气,咬牙喃喃道:“有什么?不就是看个大夫么?你们不请,我不会自己看?”一面想着,就往对面的医馆去。 说来也巧,这家医馆名叫千金堂,恰是茂城有名的看妇科的医馆。萧怜月几人进得门来,只见一个面容清癯的老先生,正给几个中年人讲解医理,听那些人叫他师父,于是萧怜月便知道,这定是千金堂那位有名的坐堂大夫叶老先生了。 见有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走了进来,几个听讲的男人不由都愣了一下,接着便“轰”一声散了,独有叶老先生十分沉稳,见萧怜月在面前款款坐下,只说要诊脉,其它的也不肯说,说要看他的本领,老先生虽有些不悦,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就用一块折叠成两层的白绢覆在对方腕上,接着仔细诊了起来。 萧怜月面上抑制不住得意之情,不一会儿,见叶老先生收了手,她便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接着就听老先生平和淡然的声音响起:“脉象平稳,小娘子身体并无大碍。” “我知道是没妨碍的,谁让你说这个了?其它的呢?”萧怜月满心要听“恭喜,娘子有喜了”这样的话,想着再得意一回,谁知这老头儿只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因皱了皱眉头,语气很不好的问了一句。 “其它的?”叶老先生也诧异了,皱眉道:“什么其它的?” “你……人还多说你是什么圣手,原来却也是沽名钓誉之徒,你……你竟连我有了身子都没诊出来,还有脸坐堂行医?”萧怜月让叶老先生一句话气得险些跳起:自己怀了身孕,这便是她在府里众星捧月横行霸道的资本,她还正想着这两日慢慢把兰湘月管理三房的权力给要过来呢,谁想到这可恨的老头儿竟然一句也不提她有孕的事,怎不令她着恼? 叶老先生却是一下子就愣住了,喃喃道:“什么?有了身子?娘子的意思可是说……你……你有喜了?” 萧怜月沉着脸,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沉声道:“麻烦你再给我好好诊一诊,这回可要诊好了再开口,莫要妄下断言,不然我让你这杏林圣手名不副实的名声立刻传扬开去。” 她这实在是骄纵无礼之极,顿时叶老先生的徒弟中就有一个听不下去了,抬头看向这边不悦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呢?你有疑问,重新诊一遍就是,何必说话这么狠?难道不知凡事留一线的道理?” 叶老先生摆摆手,接着神色凝重的又重新替萧怜月诊起脉来,这一回足足诊了有一刻钟,他方慢慢收手,郑重道:“娘子,我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夫替你诊的脉,但你现在的脉象,确确实实正常得很,并没有什么喜脉的迹象。” 93第九十三章 “什么?你说什么?”萧怜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胸脯剧烈起伏着,两只手紧紧绞着帕子,那两只水样明眸此时竟蕴藏了狠毒的杀意,如同狼般狠狠盯着叶老先生。 “娘子脉象正常,没有喜脉迹象。”叶老先生仍是淡然,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你这庸医……” 萧怜月气得身子都哆嗦了,香篆一看主子这情况,连忙上前指着叶老先生骂道:“你是怎么诊脉的?我们娘子明明中秋时便诊出有喜了,到你这里竟然成了没有喜脉?真是好笑,你是想砸了这千金堂的招牌吧?” 话音刚落,芳草也连忙道:“没错,知道我们娘子是谁吗?哼!看我们回去让人拆了你的店,让你这庸医名声臭大街。” “我做了半辈子的大夫,别说专长妇科,便是不长于此,也万万不会诊断错误,娘子的脉息的确微有圆滑之象,只万万不是喜脉,将这样脉息诊成喜脉,除非是初学者或是那粗心马虎的大夫,不然只要详细查察其中细微之处,怎也不会做出这喜脉的诊断。 叶老先生断然说着,一旁一个弟子就冷哼一声道:“拆我们的店?真是好大口气,不知是哪家的女眷这样厉害?还要砸了我们千金堂的招牌。这招牌几十年了,想砸的人还真不少,可能砸了它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呢,区区一个喜脉就想砸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芳草气不过,正要上前理论,忽然就觉着袖子一紧,扭头一看,却原来是香篆,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芳草偷偷向萧怜月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主子的面色苍白的吓人,喃喃道:“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三人转身出门,身后传来之前那个弟子的嘲笑声,只此时萧怜月哪里还顾得上去和他理论?走出门来,明明这会儿时近黄昏,太阳都快到山边了,再无一丝热度,然而她一个身子却只是冒汗,甚至连马车都忘了坐,直到两个丫头提醒才想起上马车。 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家医馆,这一次,萧怜月让香篆去旁边店里买了三顶围着面纱的斗笠戴上,这才走进去,也不说什么病,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就要大夫诊脉。 这里坐诊的也是一个老大夫,但看上去为人十分仔细,把了半刻钟的脉,方沉吟道:“娘子脉象平稳,小老儿实在诊不出有什么不妥,或许小老儿学医不精,没有诊出来也未可知,从这里出去向西,第二个岔道口往南一拐,再往西走,那里有一家千金堂,坐堂大夫叶世明却是此道圣手……” 老大夫往下再说了什么话,萧怜月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不是疑惑这喜脉怎么说没就没了?而是自己之前凭着肚子里这个“孩子”,在府里可说是张扬无忌,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恨。实指望着从此后有这个孩子傍身,那些人就算对自己有意见她也不怕,谁承想竟会发生这种事情,这……这简直如同无端端遭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是喜脉啊。”萧怜月喃喃说着,忽的身子一顿,忍不住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当日中秋晚上请大夫来诊脉就是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不然哪有这样离奇的事?然而转念一想:也不对,且别说从刘氏怀疑她有身孕后派人去请大夫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场,并没有什么暗中说话交代的机会,就是那症状,自己那几天也的确懒怠吃东西,动不动就干呕,不过是这些日子症状都轻微了,她还以为是身子经过补养后强壮了的关系,难道竟然不是么? 心中又闪过一种可能性,她连忙问那大夫道:“这……有没有可能是有过身子,然后误用了什么,所以……所以这就无缘无故的……” 剩下的话她也实在不好说出口,不过老大夫也明白了,摇头郑重道:“若真有人用了什么手段,娘子也不可能没有发觉,总会有症状的。” “或许因为日子浅呢?所以被人用了手段,孩子……孩子……就不知不觉的便……便没了……”萧怜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已经是哆嗦的不成样子了。 “不管日子多浅,总会有流血的……”老大夫也挺为难,和一个年轻娘子解释这种事情,他还没有经历过呢,这……这简直太张不开嘴了。 萧怜月还要再问,无论如何她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然而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要说什么?说我从前都是诊的喜脉,如今怎么又不是了吗?说我明明有害喜的症状,只是如今轻微了,怎么就不是有喜了吗?人家大夫只要回她一句“这一点小老儿从前没见过,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她可不是就得哑口无言呢? 这一回就连香篆和芳草两个爪牙也嚣张不起来了,两人都是不知所措的看着萧怜月,却见她站了良久,忽的一咬牙,便转身出门,两人忙追了出去,只见萧怜月上了马车,就让车夫去回春馆。 她中秋时有喜的脉息就是回春馆的坐堂大夫宋时明给诊出来的,论理,这宋时明在茂城也是个名医,虽然不像叶老先生那般在妇科上格外擅长,然而断断不会将一个喜脉给诊错。香篆芳草明白,这是姨娘想要过去讨一个说法了。 马车很快来到了回春馆,这一路上,萧怜月的面孔已经完全没了沉重和震惊,有的只是宛如要择人而噬的狰狞,香篆和芳草还从未见过她这种样子,一时间两人噤若寒蝉,竟是谁也不敢说半句安慰的话。 “姨娘,回春馆到了。” 忽听马车外车夫的声音响起,香篆见萧怜月还不动身子,便小声提醒了一句。却见主子面色惨白,仍是坐在那里不肯动,好半晌,她方对芳草道:“当日在太太房里时,你并不在场,那宋大夫不认识你,你就去问问他,有没有诊断出有喜,但后来又无声无息便没了的情况。” 这话稍微有些不通,可见萧怜月的心乱到了什么程度,不过芳草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下了马车,这里萧怜月紧紧抓着衣袖听外面动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芳草走进来,面色凝重的对她摇头道:“姨娘,宋大夫说,并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 “啪”的一声,萧怜月一掌重重拍在马车上,咬牙恨恨道:“庸医,那个糊涂的庸医,他……他害死我了……” “姨娘,如今咱们要怎么办?”香篆也叹了口气,若非她是萧怜月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丫头,连她都要疑惑对方是不是假装有喜了,偏偏她是清清楚楚的,这些日子姨娘是真的以为自己有喜,不然她哪敢在人前那么张扬跋扈。 “回府吧。” 萧怜月淡淡说了一句,如果不是话音里的颤抖,倒可以说她现在已经恢复了镇定,不过香篆芳草心里都明白,主子心中此刻定是惊涛骇浪一般,只不过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罢了。 回到府中,太阳早已落到山后边去,守门的婆子见姨娘这个时候儿回来,不由得有些诧异,不过这也不是她能过问得了的,因把人放进去,不一会儿,萧怜月下了马车,还不等到怜花小筑,就见刘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正从自己院里出来,看见她便笑道:“姨娘怎么这个时候儿才回来?快去太太那里说一声吧,太太今日傍晚不见您,问了十几遍呢。” 萧怜月心里一紧,她明白刘氏并非真的紧张自己,不过是紧张自己肚里的孩子,但是如今,孩子莫名其妙就没了,不,或许说,是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孩子,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就如同那老先生说的,不管日子深浅,流产总是会有一些症状的,下体流血在所难免,但是这些日子,她分明没有过这样症状,哪可能是没了孩子? 因这边应付了那个丫头,萧怜月便回房换了一套衣服,自己一边默默算着:她的月事和别的女子有些不同,要三个月才能来一次,中秋时正好是离她上一次的月事过了将近两个月,因此没办法从这上面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了身孕?只是如今,若是没有身孕的话,只怕这月事再过不到半个月便该来了。 一念及此,只觉心慌意乱,暗道怎么办?原来这竟是一场天大笑话吗?都怪那个庸医误我,只如今我却是骑在了老虎背上,到底该怎么办? 正想着,便听香篆在身旁小声道:“姨娘,咱们干脆和爷明说了吧,爷那么愛姨娘,一定会想个办法帮姨娘解决的,不然,这事儿可不好糊弄过去。“ “唔,让我想想,现在先去上房吧。”萧怜月叹了口气,便和香篆一起出来,到廊下时,正看见梳风在那喂笼子里的鹦鹉,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忽地冷笑道:“姨娘在外面逛了半天,脸都不洗就要去见太太么?那衣服的腰带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掉出来一块儿?这是怎么了?急着去抢馒头不成?” 萧怜月心乱如麻,听见这令人气恼的话,却也没心思理会梳风,因低头看了看腰带,果然没有平整,还有一角耷拉了下来,于是忙又回房,重新梳洗了,又把衣服弄平,这才出门往上房去,只是走到台阶的时候,不知怎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香篆和芳草忙上前扶住了她,主仆几个很快便出了院门,身影都不见了。 这里梳风把一切看在眼中,却是满腹疑惑起来,也不喂鸟了,回来在屋里坐着寻思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门,恰好看见一个小丫头在院中揪菊花,她便骂道:“作死的,那是姨娘心爱的花儿,你给她揪了,看她回来怎么罚你,洗雨难道还不是个例子么?” 94第九十四章 小丫头嘻嘻笑道:“我又不是揪花儿,不过把谢了的给揪下来罢了,姑娘不知道,我从前在乡下,把路边的野菊花揪下来晒干了,泡了茶,放上自家采的蜂蜜,滋味可好呢。我想着这里的菊花都是名种,干花儿泡茶滋味肯定更好了。谁知就叫姑娘瞧见,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梳风笑骂道:“你倒是有话应付我。我去洗雨那里瞧瞧她去,你别只顾着玩儿,也看着些院子,咱们姨娘如今可了不得,惹得她恼了,你就别想在这院里呆下去了。” 小丫头笑道:“我竟不知道姐姐这样怕姨娘,既如此,你去绮兰馆探洗雨做什么?明知道姨娘不喜欢……”不等说完,就被梳风啐了一口,听她冷哼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我不顺眼,就把我也撵出去,我定不会像洗雨那个傻丫头,还跑去寻死。”一面说着,也就出了院门。 因为萧怜月回来的晚,倒是让兰湘月在上房陪着刘氏坐了许久,天都全黑了才回来,刚进门,就见翠竹接出来道:“了不得,怎么耽搁到这个时候儿?萧姨娘也真是没个算计,她自己逛得开心,便不管人家受她的连累。” 兰湘月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是被她连累的?难不成你去了怜花小筑?” 翠竹忙摆摆手,“哎哟”连声道:“奴婢失心疯了?倒跑去那里找不自在?那里的人往咱们这里跑还差不多,这不,梳风刚才来过了,听了她的话我才知道的。” 兰湘月这才明白原委,不由得笑道:“哦?梳风来过了?她倒是不避嫌疑,洗雨之前何曾来过这里一遭半遭?还落得这么个结局呢。” 翠竹笑道:“奶奶不知道,梳风那个人啊,聪慧伶俐,干活计,做解语花都是拿手的,就是一样,脾气太厉害,有什么她必要说什么的。她自己都说,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也憋死了,宁可死个痛快,也不活的憋屈。偏偏她这性子对了爷的脾胃,所以从前在爷身边时,我们几个都让着她些,如今去了怜花小筑,我原本想着只怕她不出几日就要被姨娘赶出来,谁知世事难料,倒是洗雨出来了,她反而安然无恙。”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洗雨的声音道:“安然无恙么?倒也未必,姨娘这会儿其实也看她是眼中钉呢,只是刚刚撵了我,如今再撵她,爷那里太不好看,所以才容忍着她,她自己也知道的,说大概过些日子就要来和我做伴儿,只是不知道奶奶要不要她。” 兰湘月哭笑不得道:“我这里有了你们这几个大丫头,简直要成众矢之的了,瞧瞧你们哪个不是好的?都给了我,让人怎么说?” 红袖笑道:“这也没什么,大奶奶二奶奶当日嫁过来时,都是从娘家带了四个陪嫁大丫头,过来后府里又给了两个,且不说得不得信任,总归也是大丫头的份例。奶奶嫁过来时只有芙蓉一个,便是添上我们三个,也刚刚够四个,再来了梳风,也只有五个,倒是比大奶奶二奶奶的大丫头还差着一个呢。” 兰湘月心想这池家可真够巨富的,《红楼梦》里的宁荣二府,那些当家奶奶的丫头子也不过如此了吧,他们倒是能和荣宁二府比肩。正想着,便听颖儿道:“红袖姐姐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陪嫁过来的只有芙蓉姐姐一个?难道我和小荷不是人,是小狗不成?” 红袖笑道:“偏你这丫头嘴巴尖利,谁说你们是小狗了?不过是因为你们年纪小,不算是大丫头。唔,说起来,咱们小荷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跟着爷也走过几个地方,似她这般标致的孩子竟没遇见几回,回头去我房里,把那盒胭脂给你,这要是一打扮起来啊,更是个小美人儿呢。” 一句话惹得颖儿又是不满,几个丫头便在这里说笑打闹起来,独有翠竹去让小丫头传饭,这里兰湘月来到罗汉床上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含笑看那几个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笑闹着,忽见洗雨走过来,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只是张了张嘴,终究又没说什么。 “怎么了?什么话这样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兰湘月看了她一眼,指着对面让她坐,洗雨哪里肯?便弯腰在她面前小声道:“梳风刚刚过来,和奴婢说了件事,奴婢虽然觉着她有些疑神疑鬼,但想来想去,还是该和奶奶说一声儿。” “哦?” 兰湘月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应了一句,洗雨只皱着眉头思量,也没注意她的神情,听见应声,便自顾自道:“今儿姨娘天擦黑才回来,梳风那个丫头,惯是无法无天的,因见姨娘去见太太时也没梳洗,腰带也没整齐,便讥讽了几句,若是平时,姨娘定要骂她的,这一回也没有骂,回去梳洗了又出来,走到台阶时竟然差点儿绊了一跤,幸亏香篆芳草扶住了。” 兰湘月眉头微微一挑,淡然笑道:“她回来晚了,生怕太太责怪,慌里慌张的也是正常,这也没什么可疑惑的地方吧?” 洗雨点头道:“奴婢也是这么说,但梳风说,她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奇怪就奇怪在香篆和芳草两人身上,素日里姨娘伸个懒腰,两人都要扑上去说一遍‘当心身子,如今肚子里怀着哥儿’之类的话,其实就是讨姨娘欢心。可是今儿姨娘绊的差点儿跌倒,她们两个人却只扶住,只说小心,竟是谁也没提姨娘的肚子。梳风说,这让她觉得疑惑,这样动静,可比素日里伸懒腰走几步路还要大得多,也是真正对胎儿有危害的,多少人便因为这么一下,就小……”说到这里,不由满脸通红,便没再往下说。 “梳风竟还知道这个道理。”兰湘月见洗雨害羞,便笑着说了一句,却听洗雨满面羞红道:“林嬷嬷的儿媳妇之前可不就是因为雨后走路,下台阶时脚发滑,抻了一下,便小产了么。所以奴婢们也……也听说过。” 这例子兰湘月也知道,她在现代时没少听说过,有的胎儿不稳的孕妇,不过是伸个懒腰抻了一下,孩子就没了。因自思了半晌,方问洗雨道:“梳风是怎么怀疑的?” 洗雨摇头道:“她也只是疑惑,真正奴婢问她疑惑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了。只说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对。奶奶许是还不知道,她那个性子和她的思虑真真是两个极端,您再想不到世上会有她这样直爽可恶的人,但思虑竟会细密到那个地步。所以听她这么说,奴婢才想着来和奶奶说一声儿。” 兰湘月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因为我回来的晚,你们也都没用饭是不是?以后不用这样,你们吃你们的,吃完了,恰好还能来伺候我呢。”一面说着,便站起身,恰好晚饭此时也摆好了,池铭今日是去怜花小筑用饭,早已经说过的,因此兰湘月也不等他,和小龙两个人用了饭,又看着他念了几句书,听着外屋的大时辰钟响了八下,母子两个便安歇了。 躺在床上,脑海里还是洗雨说过的话,兰湘月现在还不能确认对方对自己是否忠心,不过直觉上她觉得洗雨和梳风是可信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梳风今天说的事可就不简单了。 莫非萧怜月是假怀孕?她有那么傻吗?到时候用枕头装肚子?以为这是演电视剧不用讲逻辑呢?还是说,她根本没怀孕,是想借这个机会来诬陷自己?也不对啊,中秋夜请的大夫是太太命人现去请的,她哪有串通的机会?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兰湘月索性也就不想了,打个呵欠,嗅着帐中香囊散发出的清甜香气,慢慢陷入梦乡。 *********************** 在兰湘月做美梦做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的同时,怜花小筑里却有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萧怜月在床上翻了个身,终于把旁边池铭惊醒,他坐起身来,苦笑道:“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儿了?怎么还不睡?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太太还嘱咐你要吃好睡好,这又是谁给了你气受?” “不知怎的,就觉着心烦意乱,偏偏你在旁边,时不时还打呼,我怎么睡得着?”萧怜月心乱如麻,然而听见池铭动问,免不了要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去。 “我……我打呼?”池铭猛眨了两下眼睛:“我……我如今睡觉就打呼了?老天,难道我才过二十就已经往中年老头子的行列迈入了吗?” “哎呀谁有心思和你开玩笑?你去书房睡吧,让我清净一会子。”萧怜月娇嗔着将池铭往床下推。 “好好好,你就是祖宗,行了吧?”池铭无奈,一边下床一边咕哝着:“这是怎么说?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能温存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床也不能上去,怪不得人人都说孕妇难伺候呢。” 待他去了,萧怜月方松了口气,过一会儿,外间香篆走了进来,见她面色沉沉,便小声道:“姨娘放心,奴婢看着爷去了书房,却不知姨娘怎么没和爷说实话呢?这……这万一日后被揭发出来,那会儿形景就更不妙了,还不如现在说出来,倒好一些。” 萧怜月咬牙道:“不行,这孩子没得莫名其妙,我定要查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大夫们那样说,但大千世界什么东西没有?也许就有什么药,能让日子浅的胎儿无声无息没了呢?” 香篆道:“若姨娘打了这个主意,也该和爷说,有爷帮你查着,不比您势单力孤的好?” 萧怜月冷笑道:“你们爷哪里知道女人的阴私手段?何况你听他的话,把大房二房尊敬的什么似得,就是对绮兰馆那个女人,虽然不亲近她,却也是尊重有加的,我能让他帮我查什么?到时候结果查不出来,倒把这事儿给走漏了风声。” 95第九十五章 香篆叹了口气,点头道:“姨娘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奴婢担心,姨娘的身子袅娜,一般来说,三四个月就该看出肚子形状了,就这么点儿时间,万一查不出来怎么办?到那时,不用爷说,姨娘的身子就露出形迹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萧怜月嘴角一弯,露出一个冷森森如同夺命罗刹般的笑容来,咬牙喃喃道:“怕什么?就算到最后查不出来,我也不能白白担这一回母凭子贵的名儿,总有手段把这罪过推到别人头上去。” 香篆心中一凛,吃惊看着萧怜月,小声道:“姨娘可是想借机把这事儿弄到奶奶头上?姨娘三思啊,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不等说完,便听萧怜月淡淡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的?不过现在既然有了这机会,不用岂不是对不起老天一番安排?就算不能一棒子打死她,也要让她脱层皮,知道在这三房里,谁才是爷心上的人,谁才是真正掌权发话的主子。” 香篆沉吟了一回,暗道也好,若是能安排周密些,没有陷害不成的。能借机一劳永逸最好,若不能一下子就把奶奶除掉,好歹也让爷对她生了戒心防备,日后她在这府里,可就没有如今的风光了。 和香篆说了这么会儿话,萧怜月总觉着这似堵着一块大石头的心里松快了些,再想到兰湘月即将背上这样罪名,在这府里变成神厌鬼憎的存在,而自己则可以变成令人同情的受害者,获得许多人的安慰和财物上的慰藉,池铭也必定更加心疼怜惜自己,如此看来,这次事情虽不能圆满,却也有不小收获。 只是打算的好没有用,主仆两个心里也都明白,此事必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成,不然的话,不但收不到效果,只怕反而会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转眼又过去了几天,中秋过后,就是收租子的时候,池镛池锋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池铭都跟着出去帮两个哥哥的忙。池老爷也在外面联系捐粮的门路,似他这样的大商人大地主,肯主动为国出力,那是朝廷极其欢迎的,因此府中虽然人人忙碌,然而想到池家前程似锦,却是人人都兴奋不已。 后院里的女人们却比前院那些管事和仆人清闲多了,兰湘月每天只管画画刺绣,教小龙读一会儿书,再浇浇花喂喂鸟儿,日子过得无比悠闲惬意。 因这一日早起,就对芙蓉道:“天气越发干燥了,还记得去年咱们做的那手油吗?索性咱们今年多做些,连同胭脂和香粉都做出来,再做一点精油,呵呵,你们不知道精油是什么东西,这都等我来弄,如今只收集园子里的那些花瓣儿要紧,无论是玫瑰,月季,含笑,总之都弄来就好,越是香气浓郁的越好。” 芙蓉答应了,红袖和翠竹便欢喜道:“可是去年奶奶送林嬷嬷的那些东西?哎哟她至今还念叨着呢,我们去年用了,也觉得好得不得了,用完了,有心再和奶奶要些,只我们是奴婢,那会儿您还没进门,便是脸皮再厚,也张不开这个嘴啊。奶奶放心,要什么材料,奴婢们打发小丫头子去园里摘,她们镇日里也是淘气,倒不如给点这样正经活儿干,她们也必定是喜欢这样活计的,用不着劳动芙蓉。” 兰湘月笑道:“行啊,你们安排着,告诉她们,就说不白使唤她们,到时候做好了,人人有份儿。” 红袖翠竹都笑道:“这便是奶奶大方了,她们必定要乐颠馅儿了的。”说完洗雨也从外间进来道:“若是这么说,不知奶奶有没有什么制香的好办法?索性去库房里要写沉香木片子,咱们做几种香来还好,到了冬季,夜晚漫长,爷还要苦读用功,没有点好香伴着,他都提不起神。” “这样啊……”兰湘月努力回想着在现代看过的香谱,好像里面几种香料在这个时代很少见,最起码她是没见过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因想到这里,不由得也来了兴趣,就对红袖道:“咱们家的香点了几回,无非就是什么杏花桂花香的,并没有果香,若是能做出来那个,爷又爱吃果子,想来定会喜欢的。” “什么……果香?” 红袖等人都愣了,兰湘月就笑道:“带着果子味儿的香料啊,怎么?你们没用过?” 红袖等都一齐摇头,兰湘月道:“其实我也没用过,这些都是在从前得的一本残缺杂书上看到的,当时我也没在意,随手也不知道把那书给放在哪里了,不过因为上面很多新奇东西,所以倒是记了不少,原以为我是孤陋寡闻,如今你们既然也不知道,看来那倒是本奇书,只可惜被我随随便便就丢弃了。” 当下红袖等人就兴兴头头按照兰湘月的吩咐各自预备,又让人去厨房拿果子,正忙乎着,就见从院门里进来一个丫头,正是萧怜月身旁的香篆,看见她们,彼此见过,她便进了屋来,对兰湘月行礼笑道:“我们姨娘这些日子喜欢荤腥,听人说吃这个对胎儿也好,因昨儿和爷说起,想吃奶奶熬得那蟹黄油做的菜,爷说不值什么,让姨娘来和奶奶要些子回去,所以今天姨娘就打发了奴婢过来和奶奶说一声儿,若还有那蟹黄油,还求奶奶给一点子,也不用多,一碗就足够了。” 兰湘月坐在椅上,仔细打量着香篆,只见她不卑不亢的,神色之间也从容得很,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心道这丫头比她那主子强,这些做派倒是镇定,很配得上在反派身边出谋划策的军师形象。 一边想着,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因慢慢道:“你来的倒不巧,我这里的蟹黄油恰好都吃完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先前人人都说好吃,所以我把这方子告诉了厨房,如今府里除了份例的菜肴外,家里小厨房若是想用,都去大厨房要呢,我们这边也一样,你们姨娘若想吃这个,你就去厨房里要便是。” 香篆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失望,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奴婢就告退了。”说完便转身出去,这里红袖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撇嘴道:“真真好笑,从来没有来往的,忽然间倒为了这个跑过来要?便是要,就该打发梳风来,这香篆和芳草从进府后,还没怎么踏过咱们绮兰馆的门槛呢。” 兰湘月没言语,忽然看见洗雨从门外走过,她便叫住道:“洗雨,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洗雨答应了进来,笑道:“奴婢正要往书房去,奶奶可是有话要奴婢带给爷?” 兰湘月笑道:“也没什么话带给他,有你在他身边,我倒也放心,只是要叮嘱他多穿衣服。另外,梳风这几日没再来找过你么?之前的话再没有下文了?” 洗雨一愣,接着方反应过来兰湘月问的是什么,摇头道:“没有啊,不过奴婢昨天看见她从前院回来,她几乎不出门的,我便问她怎么去了前院?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神神秘秘的笑,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兰湘月点点头,就让洗雨退出去了,自己在这里寻思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那女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呵呵,这嫁进来还不到半年呢,就要原形毕露吗?也太心急了些吧?这可不怎么符合反派心机深沉谋定后动的规律啊。 这样想着,便也着实思虑了一回,不过因为事情没有什么眉目,也就丢在一旁,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而书房里的池铭,这会儿得了洗雨传的话,心中十分感激兰湘月的关心,便笑道:“怜月许是有了身子的缘故,这些日子总是挑毛病,我今晚索性不往她那里去了,倒去绮兰馆住一晚还好。” 洗雨笑道:“爷去绮兰馆也好,奴婢出门时就听奶奶和大家说着什么做胭脂水粉手油的,还说要制一味从没有过的香,留着爷冬夜读书用呢。” 池铭失笑道:“看把她给能耐的,好好儿的少奶奶不做,受这些累。这些东西,外面哪个铺子没有?等下一回我上街,给她带几盒最上等的,顺便给你们也分些……”不等说完,忽听里面传来重重一声咳嗽,这家伙便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好了,我该读书了,你去外面歇一歇吧。” 到晚间,池铭果然来到绮兰馆,一进院子,就闻到一阵浓郁香气从厨房传来,他有些好奇,就走进去,刚踏进门槛,红袖眼尖,已经看见了他,忙推了出来,一面笑道:“爷做什么来这里?今晚晚饭有厨房的例菜,小厨房不开火,熬油蒸花儿呢。” 池铭一边被推着出来,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我听说你们奶奶又捣鼓这些东西,心里好奇,怎么?连看看也不让?什么秘密玩意儿?至于吗?胭脂水粉铺子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都是上等货色,她要,便让人去拿些来就是。” “奶奶这个和铺子里的不一样。”红袖一面说着,也和池铭进了屋,只见厅里也有几人围着一个炭炉,见他来,便都站起身行礼,兰湘月也站起来,对一旁小荷道:“好了,剩下的都没什么,只是看着火候就好,这一时半会儿的不打紧,都去吃饭吧。” 众人散去,芙蓉和翠竹洗雨服侍池铭夫妻与小龙用了饭,池铭问了小龙几句书,便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好小子,比我那会儿还聪明,先生总说我不用功,白瞎了天赋,其实我哪里有天赋?他是没看见小龙呢。干脆明日我带你过去,和我一起读书吧。” 96第九十六章 “这可以吗?”小龙只当干爹是说笑,兰湘月却是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听池铭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先生现在也不过让我复习练字做文章,大把的闲时间,正好让他教教小龙,你今晚给他整理个书包,明儿我就带他过那边读书去。 “好,这敢情好。”兰湘月高兴极了。夫妻两个就这事说了一会儿闲话,池铭便带着小龙去了书房,兰湘月这里去看了一会儿制作香料的炭炉,只见里面已经没有了红炭,她便点头道:“就这样慢慢烘着吧,明天早上就差不多了。”说完小荷忙道:“奶奶去睡吧,我和颖儿芬儿说好了,今晚轮流守着呢,明天反正也没什么活计,到时候再好生歇歇就成。” 兰湘月听这安排不错,于是又叮嘱了几句,便去睡了,不提。 与此同时,怜花小筑精致的卧房内,萧怜月整个人都如同木雕泥胎一般,怔怔看着亵裤上一片鲜红。 三个月一次的月事这次提前了三天来到,彻底打破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虽然之前就早已经认清事实,然而当真真切切的最后一击到来时,她还是禁不住摇摇欲坠,整颗心仿佛都空了。 “姨娘,快些处理了吧,这会儿不是发呆的时候啊。”香篆和芳草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只是这会儿心里却明白个轻重缓急,连忙帮着萧怜月把那裤子换下来,好一番收拾,才扶着她到床上躺下。 “去哪里?”见芳草要拿着裤子出去,萧怜月总算回过神来,听芳草说要拿出去烧了,她便皱眉道:“这月事要几天才完,你这会儿去烧,以后还要烧几趟?万一让人看见一回,便是要命了,不若先找个隐秘地方攒着,回头一起去烧。” 芳草想想也是,于是就把这亵裤收进卧房一个箱子中,用锁锁上,见萧怜月已经躺下来,她便轻手轻脚退出去,心中还暗暗发愁,想着计划的虽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天遂人愿,让姨娘顺利度过这次危机。 ********************* “梳风姐姐,天儿这样冷,你怎么还坐在外面呢?” 夜色深沉,小丫头杏儿从正房里伺候完出来,正准备回去休息,不妨走到厢房回廊,就见梳风坐在那里看着天上星星,因便疑惑问了一句。 梳风白了她一眼道:“你管我呢?今儿月亮好,星星也多,我看一看不行么?” 杏儿冲她扮个鬼脸,嘻嘻笑道:“你就看吧,到时候伤风着凉了,可别求着我给你煎药……”一面说,便跑了回去,气得梳风在她身后跺脚儿骂道:“你这小蹄子,既这么说,下回有赏钱赏果子的时候儿,也别来蹭我的。” 一边骂着,便又轻轻在廊上坐下来,也不知坐了多久,眼看着正房的灯光一盏盏灭了,她方站起身,悄悄儿走到一簇花枝旁蹲下,暗道若是要处理东西,大概就在今晚吧?不然姨娘岂不怕夜长梦多? 之所以笃定萧姨娘那边要处理东西,全因为杏儿今天早上的话。这小丫头跟着梳风的日子多,性子也跟着她学了些刁钻古怪,今天早上去萧姨娘房间打扫时,就觉着那里似乎有一股怪味儿,连熏香都压不下去,小丫头慌了,暗道姨娘是最爱干净喜欢挑毛病的,这要是打扫完让她闻出这股味儿来,我还不得被打死?因此到处寻找,好容易到了一个箱子前,隐约觉着味儿好像是这锁着的箱子里发出来的,只是上了锁,不能查看,她还没想出什么办法呢,就见芳草冲了进来,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揪着耳朵拎了出来,还打了她两巴掌。 杏儿无辜受了委屈,又不敢反抗咒骂,只好到梳风面前,咬牙切齿抱怨了半日,却不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梳风立刻便留意上了。因算着若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既被杏儿撞上了,即便没被揭穿,那主仆三个也必定做贼心虚,一旦慌了手脚的话,自然是要趁着时候还早就要处理的,因此就悄悄儿等在这里,便是为了抓个现形。 月亮一点点向西边移过去,夜寒如水,梳风只冻得半边身子都僵了,然而这丫头自有一番倔劲儿,竟是咬紧了牙关,动也不动一下。也不知又等了多久,果然就见正房里一条人影闪出来,借着门边灯笼的光芒,看身形倒像是香篆,只一闪,便下了台阶,转眼就没在黑暗里。 梳风悄悄儿跟了上去,那香篆也是做机密事,时不时就机警的四下望着,然而虽有月光,到底是夜晚,这怜花小筑又是投萧怜月所好,到处都是花枝树木,影影绰绰间,哪里能发现同样机敏的梳风?再说香篆做梦也没想到,她们这件机密事竟然早被有心人放在心上,因此虽机警,心里其实却还是放松的,却不知就因为这个,到底给了梳风可趁之机。 到了后园东南角最偏僻的地方,这才动手处理起这一包东西,梳风只躲在暗中看着,过了许久,大概是处理完了,香篆才东张西望的离去。 梳风本想立刻过去查看,然而想到香篆机警,便没动地方儿,果然,不一会儿,香篆便转了回来,如此反复了两次,最后直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回转,梳风料着她是回去了,这才忙跑出来,到她呆了半日的地方查看,不一会儿,便从松软土里扒出一包东西,她打开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冷笑,轻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一个萧姨娘,我看你这回怎么办。” 且说萧怜月,提心吊胆的总算把月事过了,因为这几天不敢去人前露面,只怕被人闻到身上的血腥味儿,所以便假说身子不适。刘氏心牵孙子,自然让她静养,也不许人去打扰。她闷了这些日子,再加上也心急实行自己的计划,于是这一天早上,就打扮的漂漂亮亮出了门,去给刘氏请安。 她几天没露面,如今到了上房,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要摆出一副笑模样来探问几句的,一家人闲话一回,刘氏便道:“今儿早上有今年刚腌好的胭脂肉,你们也都留在这里尝尝,若喜欢,叫厨房往你们各房送些去。” 众人忙谢过太太,于是一家子女眷便在一起用了早饭,接着各自散去。 兰湘月素日里是不和萧怜月亲热的,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悠然。而萧怜月恃宠生骄,兼性格清高,自然也不肯去俯就她,所以两人几乎没有交集。这种情况,池铭虽觉着有些遗憾,却也不能说什么。本来么,兰湘月作为正妻,大度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世所罕见了,你还想要求人家去和姨娘亲热?想挨揍么? 然而这一日早上,萧怜月却不知怎么,转了性子一般,她因为刘氏拉着问了几句话,出门便晚了,就见兰湘月已经要拐过假山石,因几步追上去,一面叫道:“姐姐等等我。” 兰湘月停下来,转过身子诧异道:“姨娘有事吗?哎哟你慢点儿,怀着身子呢,这样急赶着是做什么呀?” 萧怜月来到她面前,鼻尖儿上都冒出了汗,她用帕子擦了擦,勉强挤出一个热情笑容,笑道:“昨儿爷过来说奶奶制的那些胭脂手油还有香料极好,言语中颇有赞叹之意,说的我心里痒痒的,也想去见识一番,不知姐姐嫌不嫌我叨扰?” 兰湘月听了她这话,便淡然一笑转过身,继续缓步前行,一面悠悠道:“我倒是不嫌弃姨娘叨扰,只是姨娘如今不比从前,有了身孕的。这万一要是在绮兰馆里出了点闪失,我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姨娘喜欢这些东西,也简单,你做孕妇是不宜用这些东西的,等到把孩子生出来,那时候你就来绮兰馆里住着都行,要这些东西,我给你一篮子,如何?” 萧怜月一窒,万没料到兰湘月竟会把话说得这样直接,一时间竟然弄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因只好勉强笑一笑道:“姐姐这话,显然是不信我了,这……这是怎么说的?” “唉!姨娘也别怨我太小心,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从前姐妹们坐在一起,说起各家后院里争斗,那真是五花八门各出奇招,我即便没经历过,心里也难免害怕啊,实在是因为姨娘肚子里这个,如今府里所有眼睛都盯着,我是不敢在这种时候招承你的。” 萧怜月一张脸涨得紫红,然而为了日后大计,却仍不得不忍着气道:“姐姐这么说,是根本就把我当做那人品低下心思狠毒的女人了?” “姨娘怎会这样说?”兰湘月假装惊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人品低下心思狠毒了?这不过是我自己胆怯窝囊,老是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不过姨娘今日确是和往常有些儿不同,往常你看见我,不过是个点头招呼,话也不多说一句,今日竟然忍着和我说了这么久,姨娘,您可千万别这样,我心里没底啊,真是害怕。” “你……” 萧怜月连装都装不下去了,纤纤手指指着兰湘月,却见对方淡淡一笑,沉声道:“我答应过爷,嫁进来后不和你争夺丈夫。但是没答应他嫁过来后要受气。妹妹心里再怎么看轻我,我正妻的身份在这里,你这样指着我,便是不敬,即便你有身子,让人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恃宠而骄罢了。” “好啊,我便恃宠而骄了,又怎么样?”萧怜月也知道到此时,兰湘月是绝不可能让自己进绮兰馆的大门了,一边咬牙切齿在心中咒骂,索性也不再虚情假意的伪装,直接便把蛮不讲理的原形露出来。 97第九十七章 兰湘月微微一笑,看着萧怜月淡淡道:“是啊,也不能怎么样,不过姨娘若是想借这个机会陷害我点什么,可不就不成了?”话音落,便转身对身后的红袖和芙蓉道:“咱们走,回绮兰馆去。 芙蓉笑道:“奶奶,就怕恶客定要上门来,咱们用不用关上大门啊?” 兰湘月笑道:“这可就有些现眼了,倒不如养条狗看门,若是有那不开眼来冒犯的,直接关门放狗,咬她一个满院子乱转……”一面说着,几人便说笑着去了,只把萧怜月扔在那里,气得心肝发疼,咬牙道:“素日里有没有因为生气小产的例子?若有,我现在便立刻害了她,她不是怕我害她吗?我偏要害,看她能如何?” 香篆芳草都连忙道:“姨娘三思啊,从没听说过这样例子,姨娘,来日方长,哪怕您借着这个机会回去后茶饭不思呢?也比现在就发作强啊,这也太牵强了。” 萧怜月也知道心腹丫头说的有道理,虽然气得身子都打颤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咒骂着去了。 到傍晚时分,洗雨从外书房回来,还没等进门,便见红袖闪身出来,拉着她笑道:“告诉不得你,奶奶今儿算是给你报了仇,那萧姨娘气得身子都抖颤了,素日里都说她嘴巴伶俐,那会儿也气歪了,我看着心里别提多痛快,只可惜你那会儿竟然不在。” 洗雨这里还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儿呢,就被红袖拉进屋里,接着她和翠竹颖儿小荷等七嘴八舌的争着说经过,只把芙蓉看的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不过是听我们说的过程,你们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好像你们亲自看见了似得。” 这时兰湘月从屋里出来,见她们说得热闹,微微一笑便出了门,屋里丫头们都只顾着说话,也没见她出去,竟没人跟随着。因来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恰好看见一个婆子在那里扫树叶子,于是便笑道:“都这会儿功夫了,还扫什么?正经回去吃饭要紧。” 那婆子直起身,笑道:“不妨事,老奴把这里扫完了再走,不然看这天色不好,今晚再下一场雨,明儿这叶子就又湿又粘的,难看还在其次,万一奶奶和姑娘们滑了脚,就不好了。” 一面说着,兰湘月早已走过来,认出这是在自己院里负责洒扫的文婆子,素日里是个很老实的人,又孤身一个,此时再见她佝偻着腰,未免越发觉得可怜起来,便道:“湿粘就湿粘了,我们走路小心些就是,何况还不一定下雨呢,这会儿天气寒冷,你这样劳作,再受了风,将来当心腿疼,回去……” 不等说完,忽然见文婆子那双手上有血迹渗出,便讶然叫了一声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弄伤了?‘ 文婆子忙把血在褂子上蹭了蹭,憨笑道:“没什么,刚刚做活时划了一道口子,污了奶奶的眼,奶奶快回屋去吧,您这样尊贵人,身子弱,别经了风才好。” 兰湘月忙把那双老手拽过来,只见手背上一道长长血口子,这会儿仍时不时渗点儿血丝出来,于是她便抬头冲屋里喊道:“小荷,拿点金疮药来,把咱们前两日做的手油再拿两管出来。” “这哪里当得起……”文婆子慌了神儿,就要抽出手去,却见小荷早已经跑出来,看见文婆子手上的口子,便叫道:“呀,嬷嬷这口子不小,快上点药,回去后忍着别经水,小心再感染了。”一面说着,就将金疮药给文婆子撒在伤口上,又把那油膏给她,笑着道:“这是奶奶领着我们做的,抹在手上可细致呢,你们做粗活计的,到冬天手都裂口子,拿回去,每次洗手后抹些,会好很多。” 文婆子不敢要,兰湘月就不由分说塞在她手里,笑道:“拿着吧,原是我没想到,如今看来,倒是该给你们都发一些来用,又当不得什么,用完了再做就好。” 文婆子千恩万谢,又要跪下磕头,兰湘月哪里肯受她这样大礼,忙说笑着将她推走,活儿也不让她干了,那文婆子不敢让当家奶奶送自己回去,这才抹着眼泪去了。 “唉!为这一口吃的,还真是不容易。”兰湘月看着她微微驼背的身影,不由有些唏嘘感叹。待要转身回头,却吓了一跳,只见院门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深秋天黑得早,这会儿太阳刚下山,天就擦黑了,借着最后一点光亮,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竟然是梳风。 “你这丫头,悄悄儿站在那儿干什么?倒吓了我一跳。”兰湘月抚了抚胸口,却见梳风走上来,满面春风笑道:“奶奶也太纡尊降贵了些,那些老婆子是这府里最低等的人,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对待?仔细折了她们的福寿。” “都是人,不过是为了过日子,才给人为奴为仆,哪里分的什么低等高等?你这会子不跟着你们爷了,大概没听说过我的作风,我便是这样的,不敢说皈依佛门,信奉众生平等,鸡鸭猪牛肉我也吃。但是这人嘛,我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却没有什么尊贵人和低贱人。你看她老,又是奴婢,就说她低等么?可你将来也有这一天,便是我,给你们爷当个摆设的妻子,难道就很尊贵了?不过也是为了吃饭穿衣罢了。” 兰湘月淡淡说着,梳风便知道她是不认同自己这番话,不过看上去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她这原本只是试探,如今听到兰湘月这样说,反而怔住了,在廊下低头寻思了半日,方见洗雨出来,对她道:“你越发上脸了,怎么又过来?你是生怕姨娘不早点儿把你撵出来是不是?” 梳风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看见姨娘回去,气得跟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得,她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管我在哪里?”一面说着,便拉着洗雨的手,小声道:“你如今在这里,过得可怎么样?” 就见洗雨的眉毛似乎都要飞扬起来,听她咯咯笑道:“真真是不知道,奶奶竟是这样好的人,又风趣。我如今在这里,过得如同天堂一般,比在爷身边的时候还好呢。爷虽然也好,但素日里就咱们几个,也没什么事情做,只剩下拌嘴了,在奶奶这里可好,她也没架子,闲来无事和咱们说的那些故事,我的天,比戏台上的还好听一千倍一万倍,我们都撺掇奶奶去写书,奶奶还嫌累得慌……” 洗雨这一说,便滔滔不绝说了一刻钟,看上去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及至看到梳风有些怔怔的,她这才想起这姐妹还在怜花小筑,因叹了口气道:“我日日说你不该过来,免得姨娘生气,可这会儿想来,她喜欢生气就生气吧,若能把你撵过来还好,你又聪明,到时咱们这里就更热闹了,如今我倒后悔,白日里还要去服侍爷,不然就在这里,不知道多开心呢。” “呸!你个忘恩负义的蹄子,忘了爷待你的恩德?就让奶奶给收买了过来。”梳风啐了一口,接着见天黑了,洗雨又催她走,她却不走,只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洗雨又催了一遍,她才抬头郑重低声道:“洗雨,你去告诉奶奶一声,就说萧姨娘并没有怀孕,我看见她处置了来月事时的脏裤子。如今她不肯说,只怕是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你让奶奶自己拿主意吧,若是信得过我,就让奶奶隐忍着,等姨娘自己跳出来,那时我自然有帮她证明清白的法宝。若是隐忍不住,现在就把这事儿揭发出来,那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带她去找那脏裤子,姨娘命香篆把那裤子埋在一个地方,被我看见了。” 这番话梳风说的从容,却把洗雨整个人都镇住了,这丫头一只手抓着胸口,只觉心都要跳出腔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待要细问时,却见梳风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她脑子仍是浑浑噩噩,服侍着兰湘月用了晚饭,思虑再三,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还是告诉奶奶的好,偏偏今天池铭也过来了,洗雨就没敢说,到底等到第二天,她假说身体不舒服,让红袖去了书房,这才找到兰湘月,将梳风的话和她说了一遍。 就连一向淡定沉稳的兰湘月,听见这番话后都惊得呆住了,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离奇的事,她原本想着,就算洗雨梳风是实心实意帮自己的忙,萧怜月也不可能是假怀孕,最多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流产了,却故意不说出来,要把这罪名想办法栽在自己头上,然而今天洗雨却是明明白白的说:梳风可以肯定,姨娘根本就未曾怀孕,连小产都不曾有过。 理由兰湘月倒也认同,如果真是小产,以萧怜月的性情,不可能一点改变都没有。唯一的改变,似乎就是从那天小龙认自己做义母的下午,她出去转了一圈后回来,那时洗雨就说梳风察觉有点儿异样,果然那之后,怜花小筑的人便总是想办法要往自己这边凑,而如今据梳风的说法,已经发现来了月事的裤子,这么说来,的确是假怀孕了? 只是怎么可能呢?听梳风的意思,好像连萧怜月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没怀孕,这事儿却是有些玄乎了。唔,在现代的时候偶尔也听过假孕反应,如果女人太期盼怀孕,总这样想之后,有一些人会形成心理暗示,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出现假孕反应,难道萧怜月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正想着,便听对面的洗雨正在问她该怎么办,兰湘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沉吟道:“这事儿着实是匪夷所思,只是,梳风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莫非就是为了给你报仇?” 98第九十八章 洗雨叹气道:“奴婢虽和她要好,但还到不了让她为我这么做的地步。梳风的性情奴婢先前和奶奶说了,当日爷还没让萧姨娘进门的时候,她便说过爷,不过爷都只当耳旁风。后来萧姨娘进门,我们两个去服侍,不到几天,梳风便看透了姨娘的为人,那会儿奴婢劝姨娘,她还讽刺奴婢说,将来保准是好心赚个驴肝肺,哪成想她一语成真,奴婢可不真就被赶出来了?梳风不屑姨娘为人,说早晚有一天,要让爷知道她的真面目,就为这个,她还曾经当着姨娘的面儿挤兑过我,气得我差点儿和她绝了交情。想想也真是可笑,只怕姨娘因为我温顺,就把我当成那口蜜腹剑的小人。因为梳风直来直去快人快语,倒把她当做性子鲁直,反而不在意了,其实梳风性子直是直,心思却细密,又聪明,姨娘小看了她,如今到底连要命的把柄都攥在她手心里了吧?” 兰湘月点点头,又问了梳风的一些来历,听洗雨说她从前是个孤女,父亲是给人家做长工的,结果有一次因为弄坏了一件东西,被那主人家打了一顿,窝火加上身子骨本就不好,当天晚上就去世了,她连埋葬父亲的钱都没有,只好在路边卖身,偏偏遇上那打他父亲的富家子弟,要买她回去做妾,她至死不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池铭出现,纨绔救美之后,这厮性情上来,撺掇着池镛就把那个名声不好的富商家给弄落魄了,算是帮梳风报了仇。 兰湘月听见这些,便对昨晚梳风忽然出现时的奇怪态度有了了解,看来这丫头说自己的那些话,都是故意正话反说。那么,是因为昨天看见自己对文婆子和蔼,所以她才有些好感,决定帮自己这一回吗?若是如此说来,倒说得通。 想到此处,心中已经思虑妥当,对洗雨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梳风都主动告诉我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好心,就这么办吧,咱们按兵不动,萧姨娘若要害我,咱们就等她自己跳出来。” 洗雨点点头,想了想又叹气道:“只是不知道梳风那丫头究竟有什么法宝,这万一到时候不能帮奶奶证明清白怎么办?” “我相信梳风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你放心吧。”兰湘月微微一笑说道,却让洗雨红了脸,小声道:“奶奶说的不错,梳风心里是最有数的,真是惭愧,我这个和她多年姐妹的反而都不敢尽信她,竟是奶奶对她这样信任,既如此,那咱们就等等吧。” 兰湘月淡淡一笑,她固然是觉得梳风可信,所以才会这样做,然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她仍对洗雨和梳风还怀着点戒心。这样说好像有些太辜负两个丫头,然而却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以兰湘月此时处境,一步走错,便可能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没有害人之心,但也绝对不敢像傻大姐似的那般豪迈,人家说两句好话就信了,以至于最后万劫不复。 如今这个局面,她已经看出萧怜月是铁了心要害自己,再没有能够彻底掐住对方死穴一棒子打死的情况下,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就算洗雨和梳风要搞鬼,自己严密提防着,想来她们也没有机会下手。不过她心底还是倾向于这两个丫头是真在帮自己的忙,如此就更好了,只怕一月之内,是定有一番热闹好瞧的。 心里既然已有了计较,兰湘月便索性稳坐钓鱼台,在那里看着萧怜月上蹿下跳,使尽手段要和自己“亲近”,她心态平和,倒还罢了,只是绮兰馆一众丫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见怜花小筑竟然送上门被自己等人踩,岂有不笑的?因此这几日,原本因为主子受宠所以趾高气扬的怜花小筑的丫头婆子们,个个都是低眉顺眼,好不窝囊。 只是这情况看在洗雨眼里,便有些着急,劝兰湘月道:“奶奶,您这样风吹不动水泼不进的,姨娘便是有招数,又怎么能使出来?倒还要给她个机会才是。” 兰湘月笑道:“不用急,姨娘岂是没有手段的人?看着吧,她很快便能与我亲近上了。”说到亲近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果然,萧怜月眼见着这么拖不是办法,只可恨兰湘月防范的太过严密,没办法下手,因这一日,便让香篆芳草假装拌嘴,让池铭听见,这厮自然要问怎么回事,萧怜月便含悲忍泪的把兰湘月不让自己进绮兰馆的门儿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哭道:“爷当日怎么答应我的?妻妾相安,可我如今伏低做小,陪着笑脸,便换来这么个结果?若是如此,就请爷死了心,日后我和她必然是再不往来,更别提什么妻妾齐心协力了。” 池铭一听,这事儿不小,于是连忙就去了绮兰馆,知道兰湘月素日是依礼正行的,况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怨不得人家,因也没敢高声,到了里屋,见妻子正安安静静在那里看书,便说了几句闲话,接着方笑道:“怎么怜月这些日子要过来,你却拦着不让呢?上好的机会,你们两个若是能融洽相处,让大嫂二嫂看着三房同心协力,她们也不敢挑拨离间了,岂不好?” 兰湘月斜瞟了他一眼,含嗔薄怒的模样只看得池铭心中一荡,却听妻子冷笑道:“你那位姨娘我可不敢招惹,她如今怀了身子你不知道?万一招进来,在我这里出点闪失,这罪过我担得起么?你个呆子,让人撺掇着两句便跑了过来,难道不想想萧姨娘从前和我什么模样?不过见面点个头招呼声罢了,从她有身孕后,那形景,除了太太,越发连大奶奶二奶奶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如今却忽然要和我亲热起来?我这人胆小,宁愿谨慎些让她骂我,也绝不惹火烧身。” “叫你这么说,怜月是抱着害你的心思?”池铭皱眉,兰湘月知道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果然,就听他接着道:“怜月是有些任性贪婪,但若说害人,她还不至于下作狠毒到这个地步,湘月,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爷既这么说,倒叫我怎么答?”兰湘月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小喷壶随意浇着窗台上几盆花儿,一面悠悠道:“既如此,爷便让她过来吧,我不拦着就是。” 池铭欢喜道:“还是湘月懂事,如此我便承你的情了。怜月大概就是怀着身子的缘故,脾气越发古怪,这些日子我也陪着小心呢,有什么办法?忍耐十个月,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放心,我必不叫你好人难做的。” 一面说着,便也走过来,挨着兰湘月看她浇花,忽听妻子道:“做什么来挤我?屋里这么大,不够你站着吗?” 池铭笑道:“谁挤你了?连你袖子边儿还没挨上呢,不过是闻着这香气好。这又是你自己做的香?怎么没闻过呢?好啊,竟还和我藏私不成?” 兰湘月放下小壶,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少来胡扯,这是花儿的香气吧?我虽然做香,却是从来不熏衣服的。好好儿的衣服上,没事儿熏得那样香气浓郁,哪里好闻了?你也说句良心话,算一算,从我这里搜刮走了多少香料?一大半都不肯,如今好意思说我藏私?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哈哈哈……” 池铭哈哈大笑,他就是喜欢兰湘月和他这样自由无忌的说话,因闻言便笑道:“看把你小气的,我肯用你的香料,也是因为你做得好,这是夸你呢,还不领情。难道我白用的?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五彩锦,等闲人家也没有,怜月那里也不过只得了两匹,我想着你这屋里人口多,还要送回去给你们太太一些,所以多送了你一匹,还不领情。”他说的太太便是路姨娘,从沈氏消失后,兰老爷就将她扶正,如今许是老了的关系,兰录也不再似年轻时那样爱重女人的颜色,夫妻两个守着一个家,恩恩爱爱的倒也有些意趣,闲时兰湘月也常去走动,兰录知道了小龙的事,也是十分高兴的,只说自己百年后,这一摊子家业都要交给兰湘月,到时候便让小龙打理着。 夫妻两个在这里说笑了一回,池铭心里只觉着似是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他到底也是个风流才子,兰湘月又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即便没有爱恋的像萧怜月那般深,总也有些感情在,因看着妻子鬓边头发有些散了,便用手抿上去,一面笑道:“你这里头发有些散乱,且别动,让我帮你梳弄梳弄。” “谁用你来献殷勤?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兰湘月忙拍下他的手,自己进里屋照着镜子将头发抿好,却见池铭追着进来道:“什么话?你我难道不是夫妻?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呢?” “虽是夫妻,却是有名无实的,你忘了?”兰湘月斜睨了池铭一眼,又开箱子拿出一匹带着竹叶暗纹的月白色素缎道:“是了,前儿太太给了这匹料子,我算着给你做一件长衫是极风雅的,剩下的还能给小龙做套衣服,你来看看,喜不喜欢这布料?” “这算是投桃报李,谢我那三匹五彩锦吗?”池铭走上前来,看见那素雅之极的布料,也十分欢喜,因觑着兰湘月的神情问道,却见对方一撇嘴,含笑道:“美得你,三匹锦缎就想换我亲手给你做的衣服?这是为了谢你之前送的那盒子首饰罢了。” 池铭这才反应过来,那盒子首饰却是价值不菲,拇指大的南洋珍珠项链就有两条,还有几对翠玉镯子,当中一件凤尾钗更是做工精细考究,他素知这妻子的性格是大气中又带点小小可爱的贪婪,因便一笑道:“那算什么?你用心给我做这件衣服,到年根儿时,我还有好东西送你,如何?” 99第九十九章 兰湘月正要问是什么东西,忽然就听院子里脚步声响,接着“咕咚”一声,就听红袖的声音响起道:“这是做什么?大白天不看路,倒让台阶绊了一跤,鬼撵了么?” 池铭和兰湘月互相看了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连忙出了外间,就见通儿满头满脸的汗,一看见池铭,便大叫道:“爷,不……不好了,老爷……老爷和大爷让人抓了,连咱们家的铺子也被查封了好些,二爷现正在太太屋里头,太太昏死过去了一回,您……您快去看看吧。 这真是平地起风雷,登时震得池铭和兰湘月就有些懵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及换衣服,就连忙往上房而来,未等进门,便听见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却是岳氏的声音。 夫妻两个进了来,只见刘氏呆呆坐在椅子上,如同木雕泥塑也似,看见他们来了,不过是眼珠子动了动,满眼的泪流下,却硬挺着不肯出声,一旁林氏正劝着岳氏,池锋站在地上,脸红脖子粗的直喘气,却是一言不发。 “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娘你怎么了?别吓儿子……”一看见屋里这幅情景,池铭不由得也慌了手脚,一时间手足无措,刚问了池锋,就又要去安慰刘氏,忙得真个不堪。 “太太,心里悲苦就哭出来,这样会憋坏身子的。”兰湘月只见刘氏的情形,心中也道了一声不好,连忙冲上前来,冲着她大吼一声,总算是把刘氏给吼得回过神来,怔怔看着兰湘月,再看看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满脸是泪的模样,她这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叫道:“老天爷,怎么会这样?老爷是去给朝廷献粮的啊,怎么会出这种事?老天爷,你到底长不长眼睛?” 池铭和池锋都慌忙要上来劝,却见兰湘月飞快从丫头手里接过湿巾,替刘氏擦着头脸上的汗泪,一面道:“你们快商议对策,太太这会儿让她大哭一场,比憋在心里强。” 如此忙乱了一阵子,兰湘月才知道事情经过:原来池斌要向朝廷献粮,却不料这次来督办此事的官儿竟是和当朝太后的娘家有一点儿关系,那人贪婪又黑心,听说了池家的富有,不由动了歹念,竟罔顾池斌一片公义之心,硬是栽赃陷害他向北匈那边走私,当即就派人把池斌池镛抓进了大狱,池锋因为没怎么涉足过家族的生意,倒是逃过一劫,据说是那官儿的话:绝不放过一个走私贩子,却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池斌池镛走私之罪,倒还不至于罪及家人,所以先放池锋回来。 虽是如此说,然而因为两国形势紧张,一旦被抓到走私,那是可以当场格杀的。因此池铭和兰湘月也都白了脸,这会儿还是傍晚,原本轻松自在的池府,一下子就被笼进了巨大的阴影中,连听到了信儿的下人们都惶惶不安起来。 兰湘月将池铭拽到一旁,正色道:“休听那混账官儿说的好话,公爹和大哥是绝不会做这样给家族招祸的事的,咱们家还用得着走私来赚钱吗?既如此,定然就是他贪图咱们家的财富,栽赃陷害,做下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放过咱们的道理?如今这不过是惺惺作态给别人看,以示自己公正廉明。等到过几日,他定要拿咱们池家开刀的,还须早作打算的好。” 池铭沉声道:“没错,既然能栽赃陷害说爹爹和大哥走私,下一步或许便可以制造出通敌卖国的证据,到那时,咱们家才真正是灭顶之灾。可恨啊,从来都知道树大招风,只是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谨慎,就是这一次,也不过是要为朝廷做贡献,却是换来这么个结果,怎么不让人寒心?你说让我早作打算,只我如今脑子都木了,却哪里知道该做什么打算?” 兰湘月也不做声了,她只是穿越女,终究不是万能的,这时候又能有什么好建议。抬头看了夫君一眼,只见池铭已经红了眼眶,目中泛泪道:“那监牢岂是个好呆的地方儿?不知道爹爹和大哥在那里面要吃多少苦头,可恨,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荒废了时光,若是能早些用心向学,跻身官场,如今或许也可保家人一个平安……”一面说着,便落下泪来。 兰湘月叹了口气,池铭有多厌恶八股文章她是了解的,能让这货在这种时候后悔没在八股上头用功,可见他心中的担忧痛苦到了个什么地步。 这一夜便是在这样的惶惶不安中度过,第二天天不亮,池铭就起来了,和池锋两个去刘氏房中安慰了一回,接着哥俩便离开池家,去各处寻找门路,只剩下女眷们在家中焦急等待消息。 这种情况下,饶是兰湘月宠辱不惊,也有些心神不宁,忽听丫头来报说路姨娘到了,她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忙接了出去。 果然,路姨娘也是听兰录说了信儿后心中担忧,所以过来看她。母女两个说了一回话,兰湘月自然要宽慰她放心的,顺带让她回去也多劝慰兰录,不要担心,只说吉人自有天相。接着路姨娘便离开了,却是知道她心里不自在,因此中午饭也没在这里吃。 下午的时候,陆婉儿也过来了,看见兰湘月便一把抓住了她,一叠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听我三哥说起,差点儿把我活活吓死,怎么就惹出这样事来?可有解决之道了?” 兰湘月摇摇头,陆婉儿看上去倒是比她还急切的样子,在原地上踱了两步,喃喃道:“当日那般劝你,你只当我是仇人,若是能嫁去段家,何至于有今日这担忧……”不等说完,见兰湘月面孔冷下来,她便又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好了,是我一时关心则乱,说错了话,你不要怪我,如今倒是想办法要紧。我听说……” 说到这里,便似是有些犹豫,兰湘月苦笑道:“你若有好办法,就说出来,难道这个时候儿还忍心来吊着我吗?” 陆婉儿咬着嘴唇道:“不是为了吊着你,只是因为知道你的性情,恐怕说了也是白说。我听说,段公子,不是……如今该叫做段大人了,他不是中了状元吗?如今回来祭祖,前天才到茂城的,我三哥还过去恭贺了一番,好歹你们夫妻两个和他都有些交情,倒不如求他在这当中通融通融?” 兰湘月眉头微微一皱,暗道段明睿?他又来茂城了?这事儿该不会是他心有不甘从中捣鬼吧?转念一想,便有些惭愧自己小人之心,虽然在她心里,池铭的性情比段明睿好,然而那却也是个谦谦君子,应该不至于就能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来,更何况,若真是当朝尚书要与自己家为难,那除非去告御状了,不然的话,池家恐怕是万万逃不过这一劫的。 想到此处,便叹气道:“多谢你来告诉我这消息。只是我如今已经嫁为人妇,断断不能去见他的,等我们爷回来了,我和他说一声,看看能不能让他去段公子府上走一遭吧。” 陆婉儿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欲言又止,兰湘月知道她想说什么:池铭可以说是段明睿的情敌,而且还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那种,段明睿就算再大度,恐怕也未必愿意帮这个忙。 “不管如何,如果有需要帮忙而我能帮上的,尽管开口。”陆婉儿最后离去时,抓着兰湘月的手腕真诚地说,令她十分感动,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陆婉儿虽是女流,却也有不输须眉的豪气和义气,让她感觉这个朋友没白交。 *****************************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池边的假山石旁,段明睿斜倚山石,明亮双眸眨也不眨的盯着钓竿,一边随口吟着当日兰湘月随口说出的那句词,忽的轻轻一笑,喃喃道:“虽如此说,我却总是不甘心,没有半分逍遥心态,兰姑娘,你说怎么办?我总是忘不了你啊。” “公子,付大人递了拜帖,要求见公子,公子见不见他?”忽听身后随从声音响起,段明睿倏然收了钓竿,微笑着站起身道:“见,怎么不见?就等着他呢。” 信步来到花厅中,看着那满头大汗的付大人,段明睿微微一笑,淡淡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状元郎办点小事,这是奴才的荣幸,怎么会辛苦?”那付大人见了他,连忙站起身,谄媚笑道:“当今圣上对公子当真是圣恩隆厚啊,竟然特许假期让公子回来祭祖,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殊荣……”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段明睿一挥手,打断了付云的话,这付云的母亲便是他母亲的陪嫁,后来出了奴籍,考了个进士,仗着侯府权势,加上他自身会钻营,如今倒做了一个五品的知府,只是别人在他面前毕恭毕敬,段明睿自然不会。 “已经全都办妥当了,奴才不过暗示了那裘钦差两句,他立刻便动了心,把池家父子给抓了起来,难道公子没听到信儿?”付云嘿嘿笑着,很得意的样子。 “信儿自然早就接到了。”段明睿轻轻啜了口茶:“不过你该知道,我要的,并不是把那两个人抓起来。” “自然自然,奴才也提醒了裘钦差,这事儿要谨慎,如今那父子两个在牢中住着单间,吃着好酒好菜,比在外面还逍遥自在呢。” 段明睿点点头,微垂着视线道:“如此甚好。”话音落,便将茶杯放在桌上,淡然道:“这次你事情办的不错,我回来前还和父亲说起过家里这些下人,最有出息的便是你了,不用急,慢慢再历练几年,你的出头之日在后头呢。” 100第一百章: 付云一愣,接着便是喜出望外,连自己五/read/704/” 段明睿微微一笑,亲自扶起付云又闲话了几句,方命小厮将人送了出去。他这里踱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外面深秋景色,那东南墙角的几盆菊花已经凋零大半,却仍是倔强在风中挺立着。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深深叹了一口气,段明睿摇头苦笑:“兰姑娘,若是让你知道我用这样的手段,只怕心里会瞧我不起吧?” 旋即苦笑收起,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手指轻轻扯着窗台一盆冬青的叶子,一丝冷笑浮上嘴角,喃喃道:“不过,你虽然有风骨,但是池铭嘛,在父兄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他还能剩下几分风骨呢?” ************************* “爷回来了。” 耳听得门外红袖翠竹的声音响起,兰湘月连忙放下手中绣绷,起身迎到门前,见池铭面沉如水的走进来,她心下便是“咯噔”一下,沉声道:“怎么?不顺利么?段公子不肯帮忙?还是你根本没见到他?” “别提那个混蛋了。” 池铭大吼了一声,不但吓了兰湘月一跳,更是把随后进来的芙蓉吓得手中茶杯都摔在了地上。 “找人收拾下,没事儿。”兰湘月安慰了芙蓉一句,便跟着池铭来到里屋,关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铭目光复杂的看了妻子一眼,一张俊脸都扭曲变形了,兰湘月还从未看过他这样怒气冲天的模样,心下不由得更是一沉,果然,就听丈夫恨恨道:“我怀疑这次的事情,根本就是他一手制造的。” “啊?”兰湘月惊叫一声,她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池铭会说出这样的惊人之语,因连忙上前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你可是觑出什么了?” 池铭深深看着妻子,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兰湘月的面孔,苦笑道:“我真是瞎眼的,如今只恨上天为何不让我先遇到你?明知道你才是真正爱护我,了解我的知己,为何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让它全都在怜月身上?” 哎哎哎自作多情了啊。兰湘月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听见我这样说,竟一点不怀疑我是嫉妒之下陷害他?”却见池铭又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当日的段公子,可是倾倒了茂城所有的女孩子,陆三姑娘为你不肯嫁入段家,到底嫁给了我这样的窝囊纨绔,听说气得两顿没吃下饭。到如今,他状元及第前程似锦,我却是倾家杀身之祸就在眼前,这种话就是说到怜月面前,恐怕也不信,要替他辩白几句的。你却仍是这样说,足见你一片赤子之心,为何我竟没先遇上你?造化弄人,何至于如此残忍。” 兰湘月看着这货在那里一个劲儿自言自语,索性不说话了。果然,池铭感叹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恢复了咬牙切齿的模样,握拳咬牙道:“段明睿那混蛋,他答应为我父兄通融,还他们一个公道。” “那就好啊,他如今是状元,他的家世又那样显赫,他父亲更是当朝一品尚书,只要他开口,就算是太后的亲戚,也未必不得掂量掂量,你怎么……”兰湘月听池铭这样说,绷紧了的心弦骤然就是一松,欢喜道。但是转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脸上笑容一收,沉声道:“他有什么条件?” “他要我……休妻。”池铭怒不可遏的低吼了一声,而这句话,也终于让一贯淡然的兰湘月苍白了面色。 “他让你……休妻?”她喃喃道,只见池铭点点头,愤愤道:“我和他说,哪怕是让我倾家荡产,把池家资财地产全数双手奉上,只要父兄无恙家族平安,我也心甘情愿,可是他却不要。”说到这里,他不禁惨笑一声,摇头道:“这混蛋固然卑鄙无耻,只是他对你,倒也可见出几分真心。” 兰湘月也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她心中,固然是十分痛恨段明睿用如此下作无耻手段来要挟池铭,然而池铭说的也不错,连池家的富有都不屑一顾,却只是心心念念要把自己弄到手,这倒的确可算得上是一片痴心。 “那又如何?难道打着痴心的旗号,便可为所欲为,行这样阴损无耻的手段吗?”但是说到底,兰湘月是不能原谅这种逼迫的,只是现在恨也好怒也好,都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要救出池斌和池镛二人,保住池家的基业。 目光看向池铭,虽然知道现在问这种话对这个男人无比残忍,但是兰湘月确实很想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如果是别的男人,哪怕是段明睿,她都不会抱着一丝希望,家族父兄的生死存亡和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这种选择题对于古代的男人来说,真是再简单也没有了。 但正因为是池铭,所以她就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果然,只听池铭斩钉截铁道:“只要你不愿,我就不休妻。” “那妾身便多谢爷了。”兰湘月微微一笑,眼泪却已是夺眶而出:自己总算没看错人,即便将来池铭在巨大的压力下又改变了主意,她也不怨恨对方了,因为她知道这一刻,池铭是真心不肯妥协的,他没有因为自己是他不爱的女人,便拿去交换家族父兄的性命前程,一个古代男人,能有这样一刻的奋不顾身,她就没有枉费对他付出的信任。 夫妻两个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明白事情的危急,这种情况下,兰湘月固然是没心思去多看萧怜月一眼,就连萧怜月又何尝不是将之前那些陷害的念头放下,只一心关注着事情进展。 这些日子里,池锋池铭兄弟两个也是不停的奔走寻求门路,然而有付云从中作梗,人人都知道他背后势力,又有谁肯施以援手?连番下来,只弄得兄弟两个憔悴不已,却是半点门路都没寻着。 眼看父兄的案子就要上报刑部,一旦刑部下了定论,那除了告御状,真就是没有别的挽回办法了,只是告御状这种事不过是戏文里说的,从古到今,哪里听说真有人能告成御状的?所以池家人已经绝望了。 在这种情况下,对段明睿开出的条件,池铭竟没向人吐露过一个字,便是对萧怜月,也不曾说过,足见他心中虽爱对方,却也深知对方人品,所以怀了警惕之心。 对他的这份保护,兰湘月是十分感动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事儿一旦走露了一点儿风声,就算池铭不肯妥协,刘氏只怕也恨不得把自己绑了送去段明睿那里,换回池斌池镛性命了。 论理,她似乎应该牺牲自己换回池家父子和他们的锦绣前程,只是兰湘月作为一个穿越女,实在是没有这样大义凛然的觉悟。她想的全是应该怎么样主动出击,逼得段明睿不得不收手,只是这强弱之比实在太过悬殊,以至于除了牺牲自己之外,她竟然也想不出丝毫办法。 兰湘月在这里忧心如焚,池铭却是比她还要煎熬一千万倍,为了兰湘月,就要牺牲父兄,他能忍心吗?可若是为了换回父兄性命,就将那个弱女子弃之不顾,任段明睿将她强行霸占了去,他同样也开不了这个口,何况自己承诺在先,又怎能在最后关头毁诺,将贤妻推进万丈深渊去? 这便是性情中人的烦恼了,既狠不下心,又没有两全之策,不过短短几天功夫,池铭内心受着万分煎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嘴上全是燎泡,那形容,将刘氏和兰湘月都吓坏了,拼命劝慰,替他做清火败毒的东西吃,却是半点儿作用都没有。 转眼间便过去了**天,池铭这里打死不说,奈何这事儿不是他瞒着就行,那边段明睿显然是非常了解池家人的心理,见池铭不肯妥协,便渐渐放出风声去,于是慢慢的,池家人便也都听到了这个“风声”。 虽然不敢确定,却终究是一缕希望,刘氏池锋岳氏林氏等都逼迫起池铭来,急火攻心之下,这货终于撑不住了,病来如山倒,竟是一下子便卧床不起。 看着丈夫所受的煎熬,兰湘月终于也忍不住苦笑,暗道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还是要我牺牲自己幸福他人吗?MMD,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挣扎了,剪了头发做尼姑,每天诵诵经念念佛,日子也是清静,就是没有钱赚不能吃肉这一点挺要命的。 就在整个池家都被乌云罩顶,池铭一病不起,兰湘月都做好了牺牲奉献准备之时,一个在这几日被彻底忽略的人物登场了。 “老先生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人不尊重您老人家?实在是这几日府中事情太多,倒忽略了这方面,如今我们爷也病着,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老先生大人大量。” 将袁老先生迎进屋中,兰湘月就吩咐洗雨去倒茶拿点心,却见老先生一摆手,正色道:“不必忙碌,我听说铭儿病了,如今怎么样?” 兰湘月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先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是什么样的性情,这会儿面对如此灭顶之灾却束手无策,能不病吗?老先生可是要去看看他?实在是爬不起来,不然怎么也不会不来拜见您老人家,并非是他有意怠慢您。” 101第一百零一章 袁老先生摇摇头道:“既如此,我不进去打扰他了,让他安心养病吧,我去找二爷说话……”一面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却见里屋门边,池铭由两个丫头扶着,气若游丝的挪了出来,一面有气无力道:“学生怎敢劳先生来探望……” 不等说完,袁老先生已站起身拉着他坐下,见他面色潮红,显见是烧的厉害,老先生又叹了口气。也巧得很,就听院中又有丫头报说二爷来了,接着池锋也走进来,看见袁老先生,也是一愣,拱手拜见了,才又问池铭的病情。 池铭是挣扎着出来的,这会儿勉强坐着而已,哪里还能再说得出话来,兰湘月便代他答了。这会儿却也没什么心思闲话,说完后,室内便陷入了沉默。 只听袁老先生轻轻咳嗽一声,对池锋和池铭道:“两位爷如今为什么事儿烦心,我也知道,若要救池老爷和大爷,你们或许可以去找一个人。” “是段大人么?”池锋叹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的向兰湘月和池铭看了一眼,他是厚道人,这一眼却也没什么怨恨,然而其中的惆怅难过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是段大人。”却见袁老先生摇摇头,这一下别说池锋和兰湘月,就是池铭都愣住了,忙挣扎着抬起头,喘着粗气道:“那是谁?” 袁老先生面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好半晌,才喃喃道:“这事儿是和太后娘家有关联的人做出来的,太后未必知情,只是下面的人又怎敢得罪了那裘钦差?如此,要救人,就需找一个不怕对方,势力比对方还大的,除了段家,这样人也不是没有,镇北将军便是其中一个。” “镇北将军?谭袁?” 池锋失声叫了出来,面上全是震惊之色,好半天才摇头苦笑道:“老先生是开玩笑么?我们哪里有资格去求见镇北将军?便是眼下这些五品六品的官员,去见人家还要看门房脸色,有的根本没见着人就被撵出来呢。” 袁老先生沉默半晌,忽地伸手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怔怔看着道:“这玉佩,我原本打算要带进棺材里去,可是池老爷对我有恩,如今怎能眼睁睁看他一世忠义,却陷入小人之手?唉!二爷拿着这块玉佩去求见谭将军吧,把你父亲的冤情陈说一遍,无论如何,看在这玉佩的份儿上,他定会还你父亲清白的。” 池锋激动地整张脸都发红了,病得快咽气的池铭也从椅子中摇摇晃晃站起身,哑声道:“二哥,我和你一起去。老先生,若……若这一次真能还我父清白,您便是我池家的大恩人,是我池铭的再生父母,您膝下没有儿女,池铭愿意认您为义父,为您养老送终。” 袁老先生做出这个决定,似是经过了天大的为难,摇摇头伤感道:“救人要紧,你如今病中,不宜劳动,还是好好静养吧,让二爷去办这件事就行了。” “二哥为人方正,他去办这事儿我不放心。”不过是这么一瞬间,池铭整个人都如同回光返照似得精神焕发起来,不过没支持几句话,就又虚脱地“咕咚”一下坐回椅子里。 事不宜迟,池斌和池镛在牢里,随时都有性命之危,池锋哪里能等池铭好起来再上路?因第二天便离府直奔北庭州,此时谭袁的几十万大军便是暂时驻扎在那里。 北庭州离茂城不到五百里,自池锋离开后,池家人是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数到第五天的时候,池斌和池镛回来了,而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贵的不能再贵重的贵客,镇北将军谭袁本尊竟亲自大驾光临池府。 就如同在一潭死水里投下了千斤巨石,死气沉沉的池家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而对于这些谭袁视而不见,问明了袁老先生的住处,一溜烟儿就奔那里去了。 “真是奇怪,这袁老先生和谭将军会是什么关系呢?”一家人忙碌的不堪,而谭袁进了袁老先生的小院后,那里就由他的亲兵守卫,没人敢上前,因此众人兴奋之下,也难免有些好奇,连逃过一劫的兰湘月也有心思开始踅摸八卦了。 “那谁知道呢?听说这位谭将军乃是谭阁老的独子,然而他好像是十几岁之后才认祖归宗的,也许袁老先生和他,便是在那之前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吧。” 池铭趴在床上懒洋洋地说,他刚刚去见过池斌和池镛回来,因为病还没好利索,所以随即就被父兄两个赶回来养病,而那两位在牢里也是煎熬的不轻,因此和家人说了要晚上再摆宴,此时也都各回房中休息。 若非如此,岳氏林氏和刘氏都忙的脚打后脑勺了,兰湘月哪里还能脱得了清闲?正因为萧怜月有身孕,池铭还病着,所以才容她在房里照顾丈夫,不过是将厨房的人叫过来吩咐几句便完事儿。 夫妻俩这里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着,心思都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晌饭也没好生吃,眼看天色渐晚,他们正要往上房去,便听见外面有丫头颤抖着禀报说谭将军过来了,要找池铭说话。 夫妻俩这一惊非同小可,兰湘月就算对谭袁好奇,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宜出面,只好暂避到里屋,究竟谭袁和池铭两个说了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好在没有多长时间,谭袁便离开了,她这才连忙寻到池铭询问究竟。 “真没想到,原来袁老先生竟是谭将军的养父。”池铭叹了口气,面色却好像是染了几十斤的苦瓜汁,抓着兰湘月的袖子道:“这是怎么说的?谭将军军务繁忙,袁老先生不肯跟他走,他竟然就把这事儿交给咱们了,说务必要看住老先生,若有差池,就拿我池家是问。” “不管怎样,躲过了眼前这灾难就好。”兰湘月听说是这个条件,便先松了口气,笑道:“老先生既然为了救老爷,连不肯动用的关系都动了,可见是把你们放在心上的,到时候只要和他说明白,想来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为难。” “这倒是没错,但问题是,谭将军不仅仅提出了这一个条件。他还说,他养父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教的学生桃李满天下,没道理我这个关门弟子却挣不上功名,因此让我十天内就去府学,你说,这不是要人命吗?他怎么不一刀抹了我的脖子?倒还省事些。” 兰湘月也愣住了,心想我去啊,这真是神发展,鼎鼎大名的镇北将军竟然连池铭去府学深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管上了?不过令她好奇的是:“既然袁老先生桃李满天下,那让他老人家教你不就得了?干什么还要逼着你去府学?” 话音落,只见池铭整个人也是囧囧有神,好半晌才咬牙道:“虽然他没直说,不过我能猜出他的意思,他是怕袁老先生教我这个顽劣不堪的学生,费心神熬心血,所以干脆一脚把我踢去府学,让老先生在我家悠闲度日,反正欠他那么大的人情,怎么报答老先生都不为过的。” 兰湘月汗了一下,暗道别说,就像池铭这种对八股深恶痛绝的货,袁老先生教起来是够费劲的。正想着,就听红袖在门外道:“爷,奶奶,老爷太太派人来催着你们过去呢,说是要设宴招待谭将军。” “还招待什么啊?人家军务繁忙,早走了。”池铭悻悻说了一句,却听门外红袖笑道:“谭将军就算走了,爷和奶奶也该去庆祝老爷和大爷遇难成祥啊,何况二爷也回来了。” “哦?二哥回来了吗?”池铭笑道:“他应该也是心急如焚昼夜赶路的,竟还没比得上谭将军来得快,可见那位大将军对老先生这个养父的感情很深,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袁老先生不肯和他们往来呢?” 这也正是兰湘月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只可惜却没有人能为她解惑,更何况,比起一家人绝处逢生,这点八卦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于是夫妻两个换了衣裳,急忙忙往上房而去,路上又遇到萧怜月,池铭只因为生怕过了病气给这爱妾,所以这些日子都不肯见她,这会儿见了,自然是喜出望外,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一直跟在夫妻两个身后的林嬷嬷不禁皱了皱眉头,暗自叹气道:我们这位爷,真不知该怎么说他好,分明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偏偏有时候却因为这份至情至性,竟就变成了最无情无义的,你当着奶奶的面儿,便和萧姨娘这样亲热,哪怕你装一装矜持,待回了房再亲热,也让奶奶好受些啊。 一念及此,再看兰湘月,却见对方面上没有丝毫愠色,倒还有几分淡淡笑容,林嬷嬷便更是感动佩服且替池铭惭愧了,忙过来在兰湘月面前笑着小声埋怨了池铭几句,这便算作是站在奶奶这边替她说话,却见兰湘月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当日入你们家的时候,我和池铭说的很清楚,如今他没有负我,我又有什么可怨的?” 林嬷嬷更加佩服,因来到上房,众人欢聚一堂庆贺,这份热闹振奋自不必提,袁老先生自然是被众人当做大恩人般的请在了首位,虽然他不肯坐,奈何池斌等人诚心感激,因没办法只好坐了。 用过晚宴,这才有时间梳理整件事情。不过众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这无妄之灾的原因,池斌已经从刘氏那里听说了关于段明睿休妻才肯帮忙的流言,这老头儿受了一场灾难,性子竟也硬了几分,恨恨道:“既然喜欢人家,之前便该诚心求亲才是,偏偏他又没来找过我们,让我们退亲。如今儿媳妇都娶到池家了,他倒用起这样手段。铭儿这一次做得对,我们池家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从不与朝廷势力有牵连,但也不能向这样的卑鄙小人低头。” 102第一百零二章 于是这事儿便如此平息下去,晚宴后大家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只问池锋去见谭袁的过程,池锋便笑道:“谭将军真是个爽快人,见了我拿去的袁老先生的信物,二话不说便交接了事务,亲自去办这件事,想来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儿雷厉风行,爹爹和大哥才能这么快脱离大难,不然怎么还不磨蹭个一月半月的?到那时,却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变故了。” 池斌点头感叹道:“可不是这么说?俗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这是涌泉之恩,还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人家。” 池镛的目光便看向池铭,微笑道:“三弟,听说谭将军已经和你说了去府学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说到最后一句,话语中却是带了点促狭之意。 池铭笑道:“大哥刚刚脱离了牢狱之灾,就又有心思开玩笑了?实话和你说,这事儿你再别想挤兑住我,你是不知道,我和二哥这些日子遭遇了多少为难,一个六品五品的官儿,也把我们视作无物,就是那太后的远房亲戚,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陷害爹爹和大哥,说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不过是一介商家,除了钱财之外,真正是半点根基都没有?所以在有了撑腰的后,宰割我们便如宰猪宰羊一般。我如今是看透了,不努力进学,将来谋个一官半职,做家族的依靠,咱们家就算富可敌国,要崩塌也不过是一夕之间。” 池镛惊讶道;“什么?你是说,你竟看开了?要努力向学考进士?这可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池铭没好气道:“那有什么办法?但凡你们两个有心读书,以为我喜欢上进吗?我厌恶八股文到了个什么地步,你们不知道?” 池镛忙笑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的,多谢三弟深明大义,肯为家族大业牺牲喜好,一心向学,今日晚宴已毕,待他日三弟蟾宫折桂之时,咱们再大排三日流水席,为你庆贺一番。” 刘氏则在一旁迟疑道:“铭儿这……就要进府学?也太突然了些吧?他连监生身份还没有呢,哪里就进得去?除非袁老先生写推荐信。” 池斌捋着胡须微笑道:“这事儿在回来路上谭将军已经和我说过了,他听说我要捐献两万石米粮,十分高兴振奋,亲口答应我铭儿的监生身份包在他身上,如今进入府学,不过是提前打声招呼,有他保举,万无一失。” 众人听了,便知池铭进府学一事已是铁板钉钉,忙都恭贺他,却只换来池铭的苦笑,刘氏虽也高兴,却难免不舍,只是这种情绪明显不该在这样场合流露出来,也只好和众人一起欢笑。 池家这边劫后重生,一家团圆,热闹喜庆无比。几十里外的一座大宅子内,气氛却是阴沉冷清的可怕。 “谭袁,谭阁老的独子,却是十五岁时才认祖归宗,此前一直流落在外,如今看来,那池府竟是天大的运气,随便请了个西席先生,莫非就是谭袁此前的养父?这当中到底都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段明睿盘腿坐在榻上喃喃自语,身旁小桌上的酒菜俱已凉透,他却是一口没动。 “公子。” 心腹小厮吴言走进来,在他身旁小声道:“已经打探明白了,原来谭将军的养父就是那袁老先生,从前谭阁老和这位袁先生乃是至交好友。后来两人一起进京赴考,谭阁老路途中不幸落水,人人都当他亡故,这个袁先生伤心故友之死,名落孙山。回去后负起照顾谭阁老未亡人之责,谁料后来这一对男女生出了情意,结为夫妇,后又远走他乡。不想多年后阁老路经他们居处,被袁先生看见,这才得知谭阁老当年为人所救,失了记忆,待恢复了记忆进京高中后,再派人回去寻妻子,却已是杳无音信,阴差阳错之下,终究铸成大错。彼时那女子已经亡故,袁先生自觉无颜见旧友,这才带着养子进京,待谭将军认祖归宗后,他即飘然远去……” 不等说完,便见段明睿一挥手,吴言连忙住了口,只见主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知道经过就行了,又不是让你来说书给我听,还飘然远去呢。” 吴言不敢答话,静等主子吩咐,却见段明睿沉默良久,方长长吁出一口气,冷笑道:“罢了,这次算计不成,便给谭家一个面子吧,来日方长。” “是是是,公子说的没错儿。”吴言一见主子似是放开了,连忙喜笑颜开的道。 段明睿点点头,看了一眼桌旁冷掉的饭菜,便道:“去让人把饭菜热一热,这会儿倒觉着肚子有些饿了。还有,吩咐人备好马车,明天一早,咱们就回京。” “是,奴才这就去办。论理也该回去了,老爷和太太只怕都等急了呢。”吴言知道主子这是真正的放开了心怀,于是连忙出屋吩咐人热饭菜,又亲自去叫人准备马车,好第二天一早便回京城。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屋中的段明睿却是手中慢慢转动着那小巧酒杯,接着一仰脖子,就将那杯冷酒一饮而尽,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喃喃道:“来日,总还有再见的机会吧,我不用急,不用急。” ************************* “这就要走了?” 怜花小筑内,萧怜月将一块酱肉夹在了池铭碗里,双目含情,万分不舍的问。 “是啊,明儿一早就走。”池铭温柔的看着萧怜月,伸手在她腹部轻轻摸了摸,叹气道:“这一去,必要发奋努力,不到金榜题名那一天,是不能回来的,只怕连咱们的孩儿出世,我都看不到了。” 萧怜月面色一变,池铭正含情脉脉看着她,登时就发现了这表情变化,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 萧怜月连忙一笑,娇嗔道:“你还问我,你说是怎么了?还要等金榜题名再回来,三年一次科考,你难道要等三年后才再回来见我?这无尽相思可怎么办?你也不怕我得了相思病?更何况,咱们的孩子出世后竟然不能第一时间认识他的爹爹,你自己说,我心里能好受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池铭也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酒杯喝尽,方沉声道:“咱们家先前遭遇的这一难,你也看在眼里了。我那天在厅上对父母兄长们说的话绝不是一时冲动,怜月,我也是池家的男人,这么多年来,父兄供我吃喝挥霍,如今,该是我为家族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萧怜月低下头,再抬头时,一滴泪水便挂在睫毛上,含情道:“我难道不让你为家族承担责任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只是进府学也就罢了,为什么定要去京城国子监?难道茂城附近就没有好府学?” “京城国子监那是全国最高等的学府,还有哪里的府学能比得上那里呢?更何况,我猜测着,谭将军原本让池家奉养袁老先生,结果现在改了主意,又让老先生和我一起进京,恐怕这是来自谭阁老的授意,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暗地里打探出的消息,好像这谭阁老和袁老先生从前是旧识的,总之不管怎么说,事情已定,是万万不可能更改的了。” 萧怜月幽怨道:“你既这么说,可见你心里也是坚定的要去了,不然就凭你这聪明劲儿,怎么还不想个法儿脱逃出来?偏偏竟心甘情愿的答应。也罢,妾身一无是处,唯有祝夫君平安如意,将来蟾宫折桂,衣锦还乡。只盼着到那时,你可不要带着一大堆女人回来,把我丢到脑后去。” “这怎么可能。”池铭忙一把搂住萧怜月,动情道:“就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色,在我心里,又怎么比得上我对你的情意?怜月,我一直都说,只要你不负我,池铭的心,是总在你这里的。” 萧怜月即便是利欲熏心的女人,听见这话,也不由有些感动,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因两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默互视着,好半晌,萧怜月方露出开心笑容,对池铭道:“说起来,你去国子监倒也好,去吧,好好儿读书上进,将来做了官,这家里咱们就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了。” “无依无靠?”池铭动了动眉毛:“怜月,就算我不做官,咱们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啊,有爹娘和兄长嫂子们,咱们怎么会无依无靠?” “就算是有依靠,这样日子又怎比得上自己当家做主说了算?”萧怜月完全没有察觉到池铭语气中的异样,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中了。 当家做主说了算,这样的愿望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不知为什么,池铭就是从心爱人那热切目光中读出了一些让人心寒的味道,顿时那万分不舍的离别情意就淡了一些,他叹口气,对萧怜月道:“怜月啊,你不要这么说,爹娘和兄长都是好的,你只要孝顺懂事,他们将来迟早也会知道你的好,两个嫂子纵然刻薄些,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就是。” 这句话总算将萧怜月从冥想中拉了出来,立刻便知自己一不小心又流露出了心中怨恨,因忙又笑道:“是,我知道,这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难道你将来当官做宰,咱们便不是一家人了?没有这样的道理,爹娘永远是爹娘,兄长永远是兄长。” 池铭点点头,心想怜月若是真这么想还好。只是终究回复不了刚刚那依依不舍,只恨不得生了根扎在这屋里的心情。于是便向外看了看天色,尚未收回视线,便听萧怜月笑道:“我知道,爷这是挂着姐姐,也是,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妻,没有个即将远行,却不与她告别的道理。我如今这么个样儿,也不能服侍爷什么,你倒还是去绮兰馆的好。” 103第一百零三章 池铭十分惊讶,没想到萧怜月竟然也会有心胸开阔的时候,待回过头来,只见爱妾脸上一片情真意切,看着他笑道:“你可是奇怪?是,我知道我这人性子不好,喜欢拈酸吃醋,只是你莫非以为,我这样,就连道理都不知道了?我和姐姐都是女人,每每细思,将心比心,我也可怜她的处境,只可惜情爱一事,没有半分相让,要我把你分给她一半,便如割了我的心去,所以这些日子来,反倒生出些风波。如今你就要上京,以后这漫长时光,三房里便是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我这会儿若还不能替她着想一分半毫的,将来又怎能期盼姐姐待我如妹?所以爷过去吧,多替我说说好话,等爷衣锦还乡那日,我和姐姐一起为您庆功洗尘。可好?” 池铭听着这话朴实且发自真心,不由得大为感动,频频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也可以放心进京,切记切记,我走后,把你这骄纵的性子收一收,三年时光,说漫长是不假,然而白驹过隙,也是一晃之间,熬过了这三年,我回来好好疼你。” 如此殷切嘱咐了几句,萧怜月一一答应,又催他去绮兰馆,池铭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回到屋中,香篆和芳草便上前来,疑惑道:“姨娘刚才那番话,连我们都骗过了,如何这样时候,还把爷推到那女人的屋里去?” “不过剩了一个晚上,她就是再有本事,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倒不如显一显我的大度贤惠。”萧怜月微笑着说,接着又冷哼一声道:“爷不是最不喜欢我小性吗?好啊,那我今晚就不小性了,这最后一刻,我要他记着我的温柔,要他在外面的日子里,一时一刻也忘不了我,每每回忆起我来,便都是我今夜这不舍贤淑的模样。” 芳草笑道:“果然还是姨娘想得周全。只是这事起突然,爷竟是明天就要上京,那姨娘这肚子不趁爷在家能给你做主的时候儿做文章,只怕爷离去后,太太和老爷不会给姨娘撑腰。” 萧怜月叹气道:“我也没料到这事儿竟会如此一波三折,这些日子,何曾消停过?那会儿只怕家都要散了,以至于我无暇去理会这件事,好容易诸事已定,我想着该实行计划了,偏偏这要命的节骨眼上,那谭将军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连年也不让爷在家里过,这就要启程,倒给我弄得措手不及。若说现在行出事端来,各方面都没准备好,再被人抓了把柄怎么办?所以我想着,还是好好计划周详再行事的好,爷虽不在,但也恰是如此,老爷太太只怕更要信我几分,若说存心陷害,也该趁着爷在的时候陷害啊。你们说是不是?” 香篆和芳草细细想了一回,都忍不住笑道:“可不是这么说的呢,既如此,那就再等等。” 萧怜月点头道:“没错,只要这一计能成,老爷太太心疼未出世的孙子,断断不能再容得下那个女人,把她休了,以爷对我的心思,日后还怕我不能扶正么?到时候老爷太太也无话说。” 香篆笑道:“是,做了正妻,一旦爷争气,金榜题名,将来当官做宰,姨娘可不就成诰命夫人了呢?到那时,奴婢们还要好好给姨娘贺喜。” 三人越说越高兴,仿佛已经是凤冠霞帔,成了诰命夫人和夫人身边的管事大丫头,风光无限了。 且说绮兰馆内,池铭进来的时候,兰湘月正和洗雨红袖等人替他打点行装,看见他进来,众人皆都十分诧异,兰湘月便走过来笑道:“是月亮打从西边出来了?明儿早上就要走,还不趁着这会子**苦短,好好儿和萧姨娘海誓山盟一番?” 池铭看见她,心情便出奇的放松,虽是离别在即,这会儿却也能笑出来,因问道:“怜月是舍不得我,你呢?你就舍得我了?这可是去京城,到时候不知多会儿能回来呢。” 兰湘月笑道:“万分不舍也要舍,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只盼着你用心学习,早日衣锦还乡吧。” 池铭听她说万分不舍也要舍,不由得心里一暖,握着兰湘月的手动容道:“我负你良多,你却待我如此仁义,这一份相许之恩,也不知如何能够报答,但愿我将来能够功成名就,许你一个凤冠霞帔,一品诰命。” 兰湘月笑道:“一品诰命又能如何?如今这日子,我已经知足了。难道不闻功名如浮云富贵如粪土?你如今用功向学,也不过是想保家族平安,所以这世上,细算起来倒是平安二字最珍贵。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岁月漫长,我只盼你记着自己的使命,记着家里的人都翘首盼望你平安归来,莫要被京城繁华迷了眼睛,枉自费了银钱,惹下那相思债务,还误了身子,如此我便知足,至于能否取得功名,这倒是其次了。”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兰湘月便是如此想的,这倒不是对丈夫的忠告,而只是对一个好朋友的关怀和嘱咐。但池铭哪会如此想?只当妻子待自己当真是情深意重,一时间便有些情不自禁,却也不敢造次,只低头在那鬓边轻轻吻了一下,郑重道:“娘子且放宽心,池铭今生能得你和怜月二人,已是心满意足,再无心招惹其他女子,夜深了,你们也早些歇息,我明儿一早轻装简行,别让你们为我累坏了,倒是我的罪过。” “说什么话?你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不打点的妥当,我能安心吗?不过也差不多了,来,你跟我过来一下,告诉你各样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兰湘月说着,就拉着池铭来到里屋,只见炕上除了几个包袱外,还有两个大箱子,兰湘月便一样样打开给他看,衣帽鞋袜,药品吃食,银两铜钱,笔墨纸砚等都放在什么地方,色色清楚明白,不用说别的,只看这些物件儿,池铭心中也早感动的化成了一滩春水。 夫妻两个又说了回闲话,池铭就道:“小龙已经睡下,我便不去看他,有一条,我仔细想过了,你是身负才女之名,这会儿教他还教的起。若是有一天,你觉着教不得他了,便和父亲说一声,让请一个好的西席先生来,这孩子天资聪颖的很,万万不要耽误了他的学业,一旦我没有出息,还指望着这孩子帮咱们家挣份功名前程呢。” 兰湘月听他这样说,显见得是把小龙放在心上,也十分高兴,便答应下来,因耳听得外面梆子声响,已是过了三更,池铭便对兰湘月道:“这些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再多可拿不走,歇了吧。”如此夫妻两个方吹灭烛火,各自安歇。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送池铭和袁老先生启程,那府门外早有谭袁派来的一队亲兵等待,大概这位大将军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养父,好不容易找到了,生怕老人家心结还没解开,再跑了,因竟假公济私了一把。 无尽的不舍之情,也不必赘言,待池铭和袁老先生的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影子了,刘氏方道:“好了,都回去吧……”不等说完,一眼看见萧怜月在那里泪如雨下,只用帕子不住擦拭,端的是梨花带雨。只因为池家刚刚劫后余生,一家子哭的死去活来多少回,此时正该庆幸,虽是离别时分,哭成这样也有些不吉利,因刘氏便生出几分不满来,淡淡道:“铭儿此去乃是为了进学,有什么好哭的?快把眼泪收了吧。” 兰湘月也笑道:“姨娘放心吧,爷的东西都准备的十分妥当,何况进学期间,也未必就一天假期都没有吧?也许什么时候,爷就回来看咱们了,或许等宝宝出世,他爹还能回来给他洗三呢,确实没什么好哭的。” 萧怜月抬头看了兰湘月一眼,冷哼道:“我比不得姐姐这样冷静平淡,爷便是我的天,我的主心骨,他如今走了,我心里难受。” 刘氏心想就算是难受,这会儿也要强忍着眼泪,怕的就是不吉利,你可倒好,果然风尘女子,自由随性,哪管你什么忌讳?有心要说两句,却又想到萧怜月有了身孕,因此便叹口气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池家少了池铭,其实也没多大影响,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下去,眼看着那天气越发冷了,便有岳氏和林氏来找兰湘月,向她讨要那胭脂水粉和手油,也不巧,恰好如今池铭只身在外,他身旁的林嬷嬷因为厌恶萧怜月为人,更何况有洗雨的前车之鉴,因便主动向刘氏请命,说要去绮兰馆协助三奶奶管理三房一应事务,刘氏自然答应。这会儿她正在兰湘月跟前儿,听见岳氏和林氏的话,便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大奶奶二奶奶如今也喜欢我们奶奶做的手油吗?敢情是奴婢去年拿回的那几管手油,你们用的好?” 话音未落,岳氏和林氏的脸便红了一片,去年林嬷嬷从兰湘月处带回几管手油是不假,却因此让她们两个在刘氏面前进了几句谗言,最初刘氏不喜欢这个三儿媳妇,她们的推波助澜可说是居功至伟,那几管手油分明被刘氏又扔在地上,让林嬷嬷捡了回去,她们哪里用过?林嬷嬷此时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提醒她们自己做下的缺德事罢了,她们又哪里会不知道? 说起来,池家乃是巨富之家,岳氏和林氏虽也只是商户女儿,却也不至于这样眼皮子浅,尤其这手油还是兰湘月做的,若不是府中下人们大多数都有,交口称赞不绝,她们自己用了也觉着实在是好,本不会拉下面皮前来讨要,只是如今奴才们从绮兰馆丫头手里得的都用尽了,她们也没了渠道,只好亲自过来,哪想就正遇上了林嬷嬷呢。 104第一百零四章 兰湘月见两人瞬间不说话,且面红过耳,她虽不知道具体过程,心里也大致有些数,于是微笑道:“原本那些已经送的送用的用,没有了,若是两位嫂嫂真心想要,我少不得劳动劳动,再做些就是,反正素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岳氏林氏更觉羞惭,若真的就说“是,我们想要。”那可不等于在这三弟妹面前低头了?偏偏想起那香滑油膏,又觉着舍不得,倒是林氏急中生智,忙笑道:“也不独我们想要,太太每到冬天,手脚也容易干裂,我们想着,跟三奶奶讨要些,顺便也给太太送去。” “两位奶奶真是好算计,拿我的东西去太太面前做人情。”兰湘月笑得温柔,话语却是暗藏锋芒,一句就噎的林氏再说不出话来,却听她又笑道:“放心吧,既是两位奶奶开了金口,我有天大的事,也要往后推一推,先把这手油胭脂做出来要紧,什么事还能比得上咱们妯娌之间的情意重要呢?” 如此寥寥几句话,却是情意锋芒都蕴藏其中,面面俱到了。岳氏林氏一向觉着她有些软弱,有些瞧不起,然而几次在刘氏面前都没讨得了好,她们还以为这三弟妹不过是赶巧儿,今儿才算是真正领教到这位三奶奶的厉害,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真正说出句话来,又让人难受,又挑不出毛病,这还只是言语上的,但不知真要用起手段来,又是什么样。 两人心下琢磨着,兰湘月却是和和气气和她们闲聊了几句,看两人告辞,又亲自送出来,若不是先前那两句话,岳氏林氏只怕更瞧她不起,这会儿却是不敢看轻了她,殷勤告别后方才离去。 林嬷嬷是早知兰湘月厉害的,此时看见岳氏林氏灰溜溜去了,心中别提多畅快,越看眼前的三奶奶就越是钦佩喜爱,因自思道:这位奶奶,厉害倒还在其次,真正让人喜欢的,是她这份儿大方从容,有气度,却也不肯轻易受气,真真正正是棉里针,难怪爷那么迷恋萧姨娘,婚后却还没把这正妻给丢到脑后去,若不是这位奶奶,别人万万做不到这一步。 一面想着,果然就见兰湘月让丫头们准备东西,她便笑道:“奶奶何必把大奶奶二奶奶的话当真?她们喜欢这东西,有大把的钱,且去买去,凭什么劳动奶奶?” 兰湘月笑道:“这没什么,恰好做出来咱们自己也要用,何况也答应了她们,不是什么大事,何苦让她们心里不自在呢?再者她们说的有道理,太太上了年纪,手脚身子都容易发干,这皮肤一干燥,就容易发痒,且做一些给太太送去,也是咱们一份儿孝心,到时候太太看着爷虽不在了,可三房的人还记挂着她,岂不欣慰?” 林嬷嬷拍手笑道:“正是这样说,难为奶奶有这份心胸和孝心,既如此,老婆子也来帮忙……”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直摆手笑道:“哎呀,可别这样说,你这样年轻,还要自称老婆子,这让人觉着太……太不对劲儿了。” “嗨,哪里年轻?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过是娃娃脸,所以看着好像年轻些,我们家都这样,我娘,我外婆,一直都是。”林嬷嬷也笑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人说年轻呢?尤其这说的人还是主子,那自然不是故意讨好,而是真的说明自己不显老,能不高兴吗? “啧啧,多好的广告招牌,咱们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真该请你去做活招牌才对。”兰湘月也忍不住笑,越看这林嬷嬷,越觉得对方像是老妖怪般的得天独厚,不过这话当然不好说出来,就是玩笑也不能的。 须臾又过了几日,兰湘月做出来的手油也已经送给了刘氏,刘氏如今看着这三儿媳妇很顺眼,也不是去年那不屑一顾的态度了,再听兰湘月说的那些话,处处都是为自己着想,不由得更加高兴。暗道我三个儿媳妇,靠着这当家太太的身份,得到的巴结奉承着实不少,却什么时候得过这样真心实意的关怀?果然铭儿这逆子还算有点眼光,虽然纳了一个风尘妓女,却好歹给我娶进门一个好媳妇。 越想越是欢喜,对待兰湘月自然也是越发关爱亲切,看的岳氏林氏都十分眼红,却又忌惮着兰湘月的精明,不敢再轻易下手。更何况,她们冷眼看着萧怜月,知道对方比自己还要生气眼热,如今这可是个母凭子贵的主儿,她们俩才不信萧怜月会安安生生过完这十个月,把孩子就此生下来呢。到那时,隔岸观火岂不好?何必自己动手,还沾得一身腥。 因此两人打好了主意只想看戏,这些日子连刻薄言语都没有了,池家上下倒是一片和谐喜乐气氛。 眼看着便入了冬,这一日,天阴沉沉的,芙蓉见兰湘月只穿着夹袄在廊下站着,便忙出来道:“这天怕是要下雪,阴的厉害,我只怕奶奶着凉,素日也不肯多穿衣服,如今还站在廊下,这会儿连树木花草都是枯的,有什么好看?” 兰湘月不理她,只看着西北面的天空,听芙蓉又催她回去,便悠悠笑道:“我看这天,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哪里来的风?”芙蓉一愣,抬头四下里看看,分明是一丝风都没有,因便苦笑道:“奶奶知道奴婢没知识,还说这样我不懂的话,哪有风啊?就算是有,也不是山雨欲来吧?这样天气,可不是有一场大雪呢。” 虽是这么说,这大丫头心里也不由得开始打起鼓来,暗道奶奶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暗有所指,是了,昨儿洗雨还和我说,如今爷去了许多日子,萧姨娘之前的事因为家里连番变故,竟没了下文,只怕这一回消停了,她就要闹幺蛾子,难道奶奶也是这么想的? 正独自寻思。便听兰湘月笑道:“瞧,山雨这不是来了?” 芙蓉抬头一看,就见萧怜月在香篆芳草的搀扶下正慢慢踱进院门,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不过是个姨娘,却偏偏摆出了一幅前簇后拥的架势。 芙蓉正要上前,就听那萧怜月对身后的小丫头们骂道:“一个个都长点眼睛,这是奶奶的院子,寻常人也来不了,若是敢弄脏了一点儿,回去剥你们的皮。” 小丫头们都齐声答应,这里兰湘月也不动,只是倚着柱子悠悠笑道:“这话听得让人牙疼,既知道我这院子寻常人来不了,你怎么还来?”话虽刻薄,但因为那带着笑的语气,倒显得只像是相熟两人开玩笑似得。 萧怜月这才假装刚刚发现兰湘月在廊下,也忙笑道:“姐姐竟然在外面站着?也不怕冷?我可比不得你,出来一趟,看这身上捂得,像母鸡似得。” “什么母鸡?我看倒有些像狗熊。”兰湘月一面说,终于是往前走了几步,摆出一副迎接样子,果然就见这狗熊的形容让那笑容满面的萧怜月抽了几下嘴角,她便更愉快了,笑吟吟道:“怎么今儿想起到我这里来?不怕我这里有陷阱么?” “哪里有陷阱?”萧怜月看来是打定主意今天要赖在这里了,因也把心中怒气压下,只装作和兰湘月亲热的模样,挽起她的手笑道:“我怎么没看到?” “是你说的,我这院子寻常人也进不来,不弄点陷阱什么的,如何就能拦住有心人的脚步?”兰湘月说完,便似有意似无意的看向萧怜月的肚子。 萧怜月心中一紧,兰湘月的眼神让她不自禁就觉着有些心虚,忙笑道:“姐姐也说了,我说的是寻常人,我们姐妹共事一夫,难道我也算寻常人?不过是有了身子后,素日懒怠动,所以才不怎么出门,今儿偶然动了游兴,我可不是第一个就想到姐姐了?立刻便往你这里来呢。” “阿弥陀佛,你若不想起我来,我也少些波折多些清静。”兰湘月毫不客气的说道,这不过是从院子来到屋里的一点时间,两人已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但因为萧怜月是主动上门的,所以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头,连那些言语,虽然狡诈有余,但底气真是怎么听怎么都不足。 忍着,我忍着。萧怜月暗暗咬着牙,也多亏她在风月场中多年,这会儿竟还能保持脸上笑容,对兰湘月笑道:“姐姐这么说就见外了,也是,你对别人都是掏心掏肺的,对我就不理不睬,这冷脸我也都习惯了,只是爷在的时候儿还好,爷如今去了京城,姐姐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妹妹满心委屈也无处诉,姐姐再不疼我,我就写信告诉爷。”说到最后,竟是娇滴滴的撒起娇来。 兰湘月搓了搓胳膊,身后站着的红袖和芙蓉忙都关切道:“奶奶可是冷么?” “唔,大概是有点儿,身上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兰湘月喃喃说道,话音未落,红袖和芙蓉便都扭过头去,实在是没办法,这奶奶也太损了,再说你先打声招呼也好啊,这忽然间就要憋笑,会得内伤的啊。两个丫头在心中哭笑不得的想着。 萧怜月差点儿气昏过去,脸上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好在这会儿兰湘月却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淡然笑道:“爷在京城读书也不容易,这些小事也拿去烦他,可不是不懂事呢?我自问对姨娘一如既往,哪里来的越发不把你放在眼里?”呸!我是从来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过好么?最后这一句是在心里补上的,这种话若是当面说出来,只怕就真把萧怜月气走了,气走也没关系,但接下来的戏,她也想早早唱完好落幕休息,眼看着再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呢。 105第一百零五章 萧怜月在椅子上也是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自在,此时见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自己需要的地方,不由长出一口气,连忙道:“姐姐还说待我一如既往,那去年冬天你还托爷给我捎了几管手油,怎么今年冬天,府里人人都有了,连下人们都有了,姐姐却独独把我忘了呢?” 果然来了。 兰湘月心中道了一句,表面上却微笑道:“去年冬天让爷给你捎了些,之后爷也没说什么,我以为姨娘不稀得用这些,自然是有更好的可用。所以今年也就没给你,怎么?你还想要么?” 萧怜月忙道:“爷是个粗心的,我去年冬天用了姐姐的那些东西,着实是爱的紧,跟爷说了好几回,他只是嗯嗯啊啊的答应着,竟没和姐姐说。今年先前那会儿,我也托他帮我要来着,可是随后就出了老爷的事,好不容易都消停了,他倒好,进京了,白白把我撇下来,如今只能求姐姐别像之前那般厌弃我,好歹疼疼我,给几瓶吧。” 这口气当真是可怜了,于是兰湘月便叹了口气道:“不是不肯给你,也不是厌弃你,究竟为什么不给你你该明白,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这东西对孕妇也不太好,我唯恐你有一点闪失,更不敢让你乱用这些东西……” 不等说完,就听萧怜月抢着道:“这着实不算什么,不过是抹在手上的,又不是吃的,能有什么闪失?姐姐必不肯给,那真是将我当贼一样防着了,我也没脸在府里呆着。” “罢罢罢,不过是一点子手油,你说这样话做什么?”兰湘月说完,便对红袖道:“去给姨娘拿几瓶来。” 红袖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果然用小托盘捧了几瓶过来,萧怜月欢欢喜喜收下,心愿达成,更不肯在这里多坐哪怕一秒钟,忙忙地去了。这里兰湘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忽觉身边站了人,扭回头一看,只见洗雨面上满是疑惑神色,喃喃道:“奶奶,她要别的也罢了,要这手油做什么?就如她说的,不过是抹在手上,哪里能做什么手脚?” “能做手脚的余地大着呢。”兰湘月冷笑一声,沉声道:“她在青楼里呆了多少年?在这方面就算没有过经历,只听说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你以为只有喝了红花才会害人?告诉不得你,就是这手油,若掺了麝香进去,也是一样可以小产的。” “啊?那么厉害?”洗雨低呼一声,见兰湘月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么厉害,她大可以说自己觉着香甜,所以每天闻着,或者又说自己皮肤容易发干,每天都抹得多,还用来擦脸,反正为了害我,什么理由都可以用的。” 说到这里,她便转头看向洗雨,轻声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实在是懒怠和她磨缠了,所以今儿才让她把这些拿了去。洗雨啊,究竟梳风那里还有什么十拿九稳的秘密武器,如今可该叫我知道了吧?这可是关系到我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呢。” 听她这样一说,洗雨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忙道:“奶奶稍等,我这就想办法去问梳风,万万不能叫奶奶担一丝儿风险,那蹄子从来做事都求有十分把握,绝不肯冒险的,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兰湘月点点头,看着洗雨去了,她这里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再看了萧怜月消失的方向一眼,方轻声开口道:“走着瞧吧,想来你也不会令我失望。” 且说萧怜月,从绮兰馆好不容易要来了那几瓶手油,一进门便咬牙恨恨道:“留一瓶就罢了,其它全扔了。” “姨娘不可。”香篆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这几瓶手油不能扔,不然将来在太太面前分说时,奶奶让姨娘把其它几瓶拿出来,姨娘怎么办?说用完了?哪有这样快的?说扔了?既这么讨厌,怎么还巴巴去讨要?这说不通啊。” 萧怜月让心腹丫头这一提醒,方回转过来,想了一会儿,便恨恨道:“也罢,那就不丢,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放着,总之别让我看见,看见了就来气。” 芳草忙笑道:“姨娘也不用生气,想一想她还能蹦跶几天啊?到那时,姨娘既得了老爷太太的同情,又能把她赶走,岂不好?” 萧怜月脑补了一下兰湘月跪在自己面前急赤白脸的分辩,却抵不过“铁证如山”,最后只能黯然被赶出府去的情景,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长吁一口气,喃喃道:“总算等到这一天了,真有些迫不及待,呵呵,我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即便是对主子忠心耿耿,芳草和香篆都觉着主子这话真是太不中听了:什么叫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这样锦衣玉食婢仆成群的日子也叫苦日子?那那些乞丐优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 从送走萧怜月后,兰湘月便开始翘首期盼,迫切希望对方能够赶紧发动计划,早点完事儿早点收工好过年。 不过这总要等些日子,萧怜月也不是傻的,这手油拿回去就抹了一天两天,你便说小产了,那鬼都不信啊。因此这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都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池家其他人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丝毫不知一场大风波即将来临。 比起兰湘月的自信,芙蓉却是无比担忧的。这一日见周围没有人,她便凑到兰湘月面前小声道:“奶奶,都过了半个月,奴婢估摸着姨娘大概也要出来蹦跶了,再这样悄无声息下去,她肚子都该凸出来,若梳风说的是真的,这会儿还不赶紧小产,怎么和老爷太太交代?只是梳风洗雨,她们……终究是这府里的丫头,奶奶和她们接触的日子短,便这样相信她们,把自己的生死都交给她们,会不会太冒失了些?万一她们是用的苦肉计,那奶奶岂不是要被害的万劫不复?” 兰湘月抬头看了芙蓉一眼,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缜密心细,放心吧,我自有道理,如今就等着那女人发动大招了,嘿嘿嘿!打她脸的感觉一定很爽啊。” 芙蓉见主子完全是不在意的模样,她是知道兰湘月性情的,因也便放下心来,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院子里的小荷道:“青玉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青玉是岳氏身边的丫头,兰湘月便觉着奇怪,不一会儿,只见那俏丽丫头走进来,行了礼笑道:“我们奶奶请三奶奶过去,说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商议。” “天大的好事?”兰湘月更奇怪了,因换了衣裳,带着翠竹和颖儿一起来到大房院落,只见岳氏已经在廊下等着,看见她进来便笑道:“不是我有好事要和你商议,是我们爷有事儿和你说,放心吧,这事儿大有可为,也绝不亏待你。” 一面说着,就把兰湘月拉进屋中,果然,就见池镛在椅子上坐着,岳氏携着兰湘月的手在罗汉榻上两边坐了。池锋也不闲扯,开门见山道:“从前弟妹做出那蟹黄油,我就觉着这是个好东西,因此让咱们家的酒楼饭庄客栈也都弄这东西,果然反响非凡,大大地赚了一笔。我和父亲算过账后,该分钱的都已经分完了,只剩下弟妹这一份儿,原本要交给老三的,只因家里出了事,之后一直忙着收拾摊子,等空闲下来后,老三已经上了京,所以这该你们三房得的一份儿就给弟妹保管吧。” 一面说着,就将桌上一个锦盒轻轻一推,于是他身边的丫头忙捧过来给兰湘月,却见对方只是端着茶杯,并不往这锦盒上多看一眼,轻声笑道:“大爷这话我不明白,我们又没出什么力,凭什么得这钱呢?” 虽是如此说着,但兰湘月心里可不这么想,暗道这古代真是不公平,蟹黄油啊,这样的金点子,姑娘这样的人才,竟然是轮到最后才分钱,而且还不是分给我,是要给你三弟,因为你三弟去京城了才给我,凭什么啊这是?唔,还是池铭好,那货肯定就会觉得这钱便该是我得的,肯定就会把钱全给我,呵呵,其实也没什么,看他们这个态度,能分给我百八十两银子就不错了吧?得不得的有什么?本姑娘如今也算是财大气粗的人了。 正想着,就听池镛笑道:“不能这么说,弟妹在这里功劳是最大的,没有你,哪里来的那蟹黄油?这钱你就收着吧,不多,只有三千两……弟妹怎么了?” “咳咳咳……” 池镛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一下子咳嗽起来,忙急急问了一句。兰湘月哪好意思说自己是骤然听见三千两这个庞大数字,太过震惊之下,一不小心就让茶水给呛着了啊?那显得自己多没见过世面?不过,三千两啊,真的很激动好不好? “没什么,嗓子刚才有些痒,这几天许是天冷的关系,所以喉咙有些干痒。”兰湘月从容的撒着谎,早有丫头又换了一杯新茶来,于是她捧在手中,对池镛道:“怎么分我们这么多钱?这才几天时间啊?” 池镛笑道:“恰是因为日子短呢,所以今年不会有太大的收益,这不过是今年的分红。我已经记下了,往后酒楼饭庄一类的生意,年底给你们三房的分红,自然要加上这一份儿,那时候可就不止区区三千两了。” 一个蟹黄油,前景就如此广阔了?兰湘月听得心里直往外冒金元宝,面上却还要继续做不动声色状,伪装的着实够辛苦,同时她也意识到,池锋叫自己过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分钱,只是这个目的的话,让岳氏给自己就成了,还用得着他一个大伯子亲自和弟媳谈话吗?商户之家虽然不像勋贵豪族在男女大防上那般严格,终究也是讲究男女之别的。 106第一百零六章 果然,接下来池镛继续引导话题,原来他是从岳氏拿回来的手油和胭脂水粉上又看到了巨大商机。这位池家大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只一看,再一闻,便断定这东西有巨大的价值潜力可挖。因此在心里细细筹划了几天后,终于让媳妇儿把这位聪慧弟妹给请了来。 “咱们池家的生意,不是我夸口,只怕三弟也和你说过,几乎是遍布天下,然而唯有一处地方,实在是难以钻营进去,那便是京城。”当下喝了一口茶,池镛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之所以进不去,并非因为那里遍地都是权贵的生意,而是因为咱们家的东西,最好的也不过是和京城铺子里持平,而京城铺子身后多是权贵们撑腰,自然有更好的东西卖,咱们家这一点可比不过。只是如今不同了,京城权贵多,贵族的女眷就多,对这些胭脂水粉保养的油膏之类最上心的,从前最好的是从海外运来的那些高级货,如今我看弟妹这个可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别国的高级货差,甚至犹有过之,一旦做起来,咱们可以靠这个在京城谋得一席之地,再图发展。” 一席话说的兰湘月和岳氏都是两眼放光,池镛看起来也十分得意,微笑道:“何况如今三弟也在京城,甚至或会和谭阁老挂上点关系,我们倒不盼着有什么非法利益可图,只要身后有这么一点关系,不会变成鱼肉任人宰割,那便不用担心了。如今要问弟妹一句,你这些东西是有方子的吧?可能拿出来?放心,自然不亏你,到时候我和爹爹商议,看看是让你们三房打理这铺子,还是年底分红给你们,总之都让你们得大头。” 兰湘月连忙谦逊了几句,有这三千两打底,她倒也不怕池镛说话不算话,因回去写了几张方子,让芙蓉送去大房那边,这里正做着发财美梦,就听门外洗雨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打发小丫头来说一声不就是了?” 另一人笑道:“我来找奶奶,我们姨娘刚刚在房间里又哭又叫折腾了半日,又请了大夫来,这会儿大夫走了,她就往太太那边去,披头散发的,我估摸着是要做戏了,所以赶紧来和奶奶说一声,让她做好准备。” 这声音正是梳风,兰湘月听了她这话,就把她叫进来,笑道:“你这蹄子,一次一次吊我胃口,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可终于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梳风笑道:“奶奶现在竟还坐的稳当。可笑那萧姨娘还想着害你呢,不说别的,只说稳重和城府,她和你一比,就如同小虾米和大鲶鱼,这怎么能比得了?” “什么?我竟成了鲶鱼?你是找打呢吧?”兰湘月气,洗雨忙瞪了梳风一眼,却听梳风嘻嘻笑道:“奴婢才不怕,奴婢听说奶奶是最风趣的一个人,怎么?我这比喻不风趣么?”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这都是什么时候儿?只怕太太立刻就要派人来找奶奶的,你有什么话赶紧说。”洗雨推了梳风一把,一边就退出门去,于是梳风上前来对兰湘月耳语了几句,说完了,方直起身来,笑吟吟看着对方道:“如何?我的奶奶,虽说那沾了鲜血的裤子奴婢不太敢保证,但是这个证据,却是十拿九稳吧?” “果然是十拿九稳。”兰湘月点头赞叹着,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洗雨的声音急急道:“奶奶,太太吩咐人来叫您过去,定是姨娘在太太面前说了什么话,您看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兰湘月此时底气无比充足,冷冷说了一句后,便款款站起身来,对洗雨道:“等我换了衣裳,咱们去好好看这场戏,姨娘这样卖力的演出,不是轻易能看到呢,不捧捧场怎么行?呵呵呵……” ****************************** “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呜呜呜,可怜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他甚至没有机会看一看这世界,看一看他的爹娘是什么模样?我的孩子……” 兰湘月和洗雨芙蓉来到上房,还在廊下,便听见屋里声嘶力竭的哭声,她便住了脚步,扭回头对芙蓉和洗雨道:“听听听听,这多凄惨啊,连我听了心里都怪不落忍的。” “是啊,姨娘大概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芙蓉微笑着说了一句,而门边打帘子的两个丫头都是愣愣看着她们。萧怜月披头散发而来,在屋里一顿哭诉,事情缘由自然也被她们听了去,这会儿正替兰湘月担心,又有些恨她狠毒,却不料这位主子来到后,竟还是如此轻松自在,难道她不知自己干了什么事儿? 眼见几人到了面前,两个丫头这才想起自己的工作,忙把帘子打起,目送着三人进了屋,一面连忙竖起两只耳朵,唯恐听漏了一句。 “你……你好狠的心,你还我的孩子,你这狠毒的女人……” 一进门,便见萧怜月披头散发坐在椅子上,看见兰湘月进门,这女人便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兰湘月衣襟,咬牙大吼。 兰湘月神色不动,目光清冷看着萧怜月,淡然道:“怎么?姨娘这副模样,又要我还你的孩子,又说我是狠毒的女人,这样看来,是我害得你小产了?” 此时屋中坐满了人,刘氏固然不用说,面容阴沉怒不可遏,而岳氏和林氏也是一脸愤恨的瞪着兰湘月,看上去就跟萧怜月的亲属团似得,其实肚子里早已经幸灾乐祸的手舞足蹈了。 然而此时看到兰湘月这样镇静,她们倒也不由得愣住了,就连萧怜月,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不由也有些愣神,不过她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又要扑上去撕打,可此时的芙蓉和洗雨哪里还会容她放肆?开玩笑,当我们是死的吗?就这样对我们主子又抓又咬的,主辱丫头死知不知道? 两人上前架住萧怜月,却不料对方此时真正是化身为泼妇,仗着自己“刚小产了”,对着两人又抓又打,一边竭力怒吼,忽听兰湘月咳了一声,歪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萧怜月几眼,方淡淡一笑道:“姨娘刚刚小产,便有这样的力气,芙蓉洗雨竟有些架不住你,这还真是不简单啊。”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岳氏林氏虽然没有经验,但刘氏可是生过三个孩子,很知道生产完后那种身子空的似乎飘起来般的虚弱,虽说小产不是生产,但也不该如此精力旺盛吧? 萧怜月自然也不知道小产后该是什么模样,此时经兰湘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有可能是演得过火了,一下子气势就弱了下去,指着兰湘月咬牙叫道:“我恨不能杀了你,哪怕杀了你老天爷就要了我的命去,我也在所不惜……” “好可怜,肚子里的宝宝没了,这是什么样刻骨铭心的痛苦?可姨娘这眼泪好像不是很多啊。”兰湘月故意擦了擦眼睛,喃喃道:“连我听说姨娘小产,想到那无辜的小生命,心里都是痛不可当,怎么姨娘竟没哭出梨花带雨的效果?” 萧怜月自然是哭了,在向刘氏述说过程的时候,那可真是泪如雨下。然而看见兰湘月,她便只记得要做出恨怒的模样,完全忘了心痛这码事儿,此时被对方一说,这女人也当真不是省油的灯,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转头看着刘氏哭叫道:“太太,你看看她这嚣张模样?你要给婢妾做主啊,呜呜呜……” 演技还好,虽然不是天才型演员,贸然上手有不少漏洞,不过属于孺子可教型,要是生在现代,凭着容貌和演技,在演艺圈里也足够谋得一席之地了。 兰湘月这会儿还有心思品评人家的演技呢,忽听上首刘氏咳了一声,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媳你一进门便说这样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萧姨娘陷害你?” “太太明鉴。” 兰湘月这才转身施礼,然后直起身看着刘氏道:“太太,从萧姨娘有了身孕以来,儿媳也是从心里替她高兴,却也有些担心,生怕她有孕的日子浅,一不小心就出个什么闪失。因此连着几次姨娘要去儿媳院子里,都是儿媳拒绝了,儿媳只怕她不熟悉我那里的情况,毕竟之前从来没去过我那里,这万一要是再磕了绊了,儿媳岂不成了池家的罪人?没想到,儿媳一番苦心,只换来了姨娘的处心积虑,家里之前出了事,姨娘还消停了些日子,谁知爷一离开,姨娘也故态复萌了,只弄得儿媳都疑惑,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因此想办法查了下,却没料到,竟是得了一个让儿媳大吃一惊的结果。儿媳只当是我自己多心,所以这一阵子一直没说过,还想得了确准消息再告诉太太,却不料姨娘竟等不得了,从前些日子她亲自到儿媳那里要手油开始,儿媳便疑惑着她要弄鬼,果不其然,到底今天来了这一遭,姨娘只说她恨,却不知我这会儿心里也是恨得火烧火燎……” 说到这里,便转向萧怜月,咬牙怒斥道:“我问你,究竟我和你有什么样的仇怨?你要这样害我?从成婚之后,爷对我们两个是什么情形?我有没有怨过一句?这样还不行,你都容不下我,还要怎么样?必得把我赶出去,达到你宠妾灭妻的目的,这才肯甘休么?” 说到后来,大概是动情了的缘故,兰湘月的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了,一双眼里泪水盈盈,却强忍着不落下来,纤纤手指指着萧怜月,嘴唇翕动,虽然再没说出一句话,但是所有人此时都自动补上了台词:我已经是如此忍辱负重贤良淑德,你却还不肯放过我,你这禽兽不如狼心狗肺的坏女人。 107第一百零七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这种情况,刘氏却也没有意外,不管萧怜月的小产是不是兰湘月做的,两人这一番争执理论那肯定是要有的啊,不管是陷害者还是被陷害者,都没有道理连分辩都没有便俯首认罪的。 “还能是怎么回事?太太,她害了我,却还来做好人。”萧怜月这回可是记住了,虚弱的扶着椅子,泪水横流,只可惜一时间太投入,哭得太猛,以至于本该是我见犹怜的梨花带雨中竟然还出了点鼻涕,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 岳氏林氏彼此对望了一眼,只看这萧怜月在被兰湘月提醒后的惺惺作态,她们两个心里也已经有数了,不过这可不是扮演青天大老爷的时候儿,两人看戏看得正起劲儿呢。 “太太,姨娘根本没有身孕,她冤枉我。”兰湘月终于也哭了,却不似萧怜月那样声嘶力竭的,只是说完后用帕子捂住嘴,悲悲切切呜咽着,眼泪一大颗一大颗滚落下来。 “你们……”刘氏用手扶着额头,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猛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兰湘月大叫道:“你说什么?没有身孕?” “这怎么可能呢?”岳氏和林氏一看自己再不出声就有些不正常了,于是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林氏便道:“当日姨娘被诊出喜脉,这是咱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么可能会没有身孕?三奶奶就算要推卸责任,也不要说这样笑话一样的谎话好不好?” 刘氏也点点头,显然是觉着林氏说的十分有道理。却见兰湘月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看着刘氏道:“太太,二奶奶,这道理难道我不知么?当日我可也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我失心疯了?想洗刷冤屈,却用这样可笑的理由?实在是我觉着萧姨娘种种举动值得疑惑后,调查了一番,只得出这个结论,即便是如此,我心里还疑惑呢,想着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谁料姨娘今日竟来陷害我,如今我才敢确定,她确实没有怀孕,只是怕太太追究责任,所以索性陷害了我,如此她自己博得人同情,还能害了我,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你胡说……” 除了大叫“你胡说”之外,萧怜月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兰湘月不肯承认害她小产,这是在她预料之中的,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如此笃定的说出她根本没有身孕,这件事除了她和香篆芳草知道外,根本就没有别人得知,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她连香篆芳草都禁不住怀疑上了,因此这番叫嚷就显得格外底气不足。 兰湘月看向她,冷哼道:“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悔改,还要诬陷于我,难道非要我把证据拿出来给你看,你才肯认么?” “你……你有什么证据?”萧怜月硬着头皮问,心中却是擂鼓一般的跳,想到自己当日在医馆内诊脉,这事儿并没有做的十分机密,难道竟被这女人知道了? 一念及此,只觉身子都发软了,却听兰湘月冷冷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这样说,也罢,你去问问你的好丫头,当日你来月事时的裤子,是不是埋在怜花小筑后园东北角的一丛芍药花下?” 萧怜月忍不住就看向香篆,果然见她面色惨白,但这丫头好歹也是在青楼里跟着历练出来的,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冷笑道:“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 “这时候了还嘴硬,我倒真是不得不佩服了。”兰湘月摇摇头,叹气道:“罢了,你们主仆都是这样德性,还请太太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怜花小筑那里挖一挖吧。” 这不用兰湘月说,刘氏早吩咐了身边两个陪房嬷嬷,因为这是家丑,所以此时院子中都是绝对的心腹,那两个嬷嬷也不敢支使小丫头,亲自去怜花小筑,按照兰湘月说的方位,果然挖了几条染血的裤子,两人直喊着“晦气”,一面就胡乱装进袋子里拎了回来,掷在萧怜月脚下。 萧怜月面如土色,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断绝,心乱如麻之下,竟连半句分辩的话也说不出来,忽听旁边林氏笑道:“三奶奶不要生我气,我这人向来是对事不对人,实在是这几条裤子做证据,有些不妥。一来,不知是不是萧姨娘从前的,她嫌脏懒怠洗,这也是有的。以三弟对她的宠爱,莫说几条裤子了,什么钱不能花?这点子东西她未必浪费不起。二来,恕我说句招人嫌的话,怎么三奶奶这样清楚方位呢?敢情是一早就派了人在怜花小筑监视?” 林氏这话一出口,萧怜月立刻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叠声嚷道:“没错,这……这不是我的裤子,我从来没有裤子还要埋起来,是哪个丫头的也说不定……”说到这里,目光便转向洗雨,大叫道:“说,是不是你?你早就想害我,所以在我园里埋了这样脏东西,来压我的运气,说,是不是?” 洗雨脸都涨得通红,咬牙道:“姨娘到今日还不肯放过奴婢,要诬陷我么?这样遭天打雷劈的浪费奢侈,我做不出来。” 萧怜月也顾不上洗雨话中暗里对自己的诅咒,转身又看向兰湘月,冷笑道:“我明白了,若不是丫头们的,那就该是姐姐特意让人放在那里,不然你怎么这般清楚方位?呵呵,原来你一早就做好了这样多的准备,好缜密的心思,好狠毒的心思啊。” 兰湘月没看她,反而是深深看了林氏一眼,摇头苦笑道:“连这样证据都能被倒打一耙,果然人要是丧了良心,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也幸亏我素来小心,不肯轻易下结论,所以还有些别的调查,不然的话,今日这黑锅只怕是甩不脱了。” 萧怜月原本都放下心了,以为兰湘月只有这么一个证据,却恰好能让自己倒打一耙。谁料对方竟然还说有别的证据,她的心便一下子提了起来,看着兰湘月尖叫道:“你还有什么证据?为了诬陷我,你到底准备了多少手段?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这可不是什么我安排的手段,也不是我诬陷你,是姨娘自己撞了上去呢。”兰湘月深吸一口气,只看着刘氏,淡淡道:“姨娘可还记得我和爷收小龙为义子的那一天,中午宴席散后你出去逛街散心的事吗?” 这句话如同一个焦雷般,登时就把萧怜月的身子打的软倒在地,她惊惧得看着兰湘月,一个身子都禁不住颤抖起来,有心要说几句话,或者是能用什么手段阻止对方说话那是最好的,只是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身体却僵硬的不像是自己的,竟连舌头都没有办法动一下。 所以兰湘月自然是慢条斯理的继续说了下去,只听她悠悠道:“姨娘想说已经忘了这件事么?没关系,当日替你赶马车的车夫可还是很清楚的记着姨娘的路线,实在是那路线太过奇怪,竟去了好几家医馆,若说姨娘有身孕,想去医馆诊脉,这无可厚非,只是他奇怪的是,为什么去了一家不够,接着又去了两家呢?而且到后来,姨娘和你两个丫头还戴上了遮面的斗笠。” 萧怜月簌簌发着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岳氏和林氏只看她这模样,便知她大势已去。刘氏却是握起了拳头,死死盯着兰湘月,偏偏这时候三儿媳妇不看她了,而是转头看向萧怜月,仍是那副淡然语调道:“我知道,姨娘必定说你是紧张腹中胎儿,所以就多走了几家医馆诊脉,只为求一个万无一失。这原也说得过去,不过姨娘,你还记不记得?在千金堂的时候,叶老先生可是亲自为你诊脉,说你脉象平和并无任何症状的。听说当时你的丫头还很嚣张的说要砸了人家招牌,这事儿过了没多久,想来叶老先生和店里的伙计们还记着那奇怪的主仆三人,如何?姨娘要不要和他们当面对下质啊?” 此语一出,萧怜月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她惊恐地看着兰湘月,只觉着一个身子仿若掉进了冰窟窿里,好半晌,才颤抖着唇问出一句话:“你……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姨娘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身孕,这本不算什么,你若是肯坦白和太太说,太太就算失望,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当日那大夫来诊脉,我们都是亲耳听见的,就算有错,也是他误诊,错不在你。偏偏你心思歹毒,竟想借此机会来害我,可惜你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的道理,种种作态之下,到底还是让我起了疑心,这才查出来这些事,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怜月没有话说,她绝望的看着兰湘月,忽然大吼道:“你陷害我,你陷害我,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一切都是你做的,从头到尾,就是你在设计我,你买通了大夫,假说我有孕,然后在我去医馆之后,也和那些大夫们串通起来,你这个狠毒女人,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软弱货,只恨爷不听我的,到底娶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爷……爷知道你害死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住口。”刘氏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拍案而起,怒瞪着披头散发宛如女鬼的萧怜月,森然道:“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似你这样狠毒疯狂的女人,若是让你在铭儿身边,将来迟早是个祸事。来人,把这女人拖出去,连同她身边那两个贱婢,一起打死。” 108第一百零八章 兰湘月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素日里慈和的刘氏竟会是如此雷厉风行的就下了这样狠毒处置,虽说萧怜月也是罪有应得,但是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条人命就被随便杀了,总是心里有些不自在。而且,这样处置固然可以解决了一时之患,可若着眼长久来看,是利是弊还真不好说。 这种时候,兰湘月无疑是很冷静理智的,毕竟她不爱池铭,嫁进来做闲妻是为了逍遥自在的生活,所以她能够在最短时间里迅速分析出许多利害关系,因立刻便站直身子,正色对刘氏道:“太太,万万不能这样做。” “我知道你贤德,只是却也不能贤德到过了头儿。这样的女人,撂在哪里都是惹祸的根源,家宅不宁的罪魁,我池家是绝对容不下这种女人的。”刘氏看着兰湘月,斩钉截铁道:“你让开,这是我下的处置,将来铭儿问起来,自有我和他说,不用你担一点儿干系。” “太太,儿媳不是怕担干系……”兰湘月仍是拦在萧怜月身前,恳切道:“太太先把她们关起来,这处置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刘氏正要再说话,就听院中有人咳嗽了一声,于是便住了口,看了岳氏一眼,岳氏便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双手递给刘氏道:“是李管家,说是三弟来的信,老爷让送来给太太的。” 刘氏虽没什么文采,却也是识字的,此时展开那封信,还不等看,就见瘫倒在地的萧怜月猛然坐起身,跪爬着就往这边来,一边大叫道:“爷救我,爷快救救我,你家的人看你不在,都要害我,呜呜呜……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鬼迷了心窍嫁你,如今落得这个境地……” 刘氏见她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尤其是这话说的更招人恨,可见素日里就是用这副狐媚子样哄得儿子团团转,因怒从心头起,便对身边两个嬷嬷道:“去,先掌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颠倒黑白是非。” 当家太太身边的陪嫁嬷嬷,那还有善茬儿吗?此时听了主子的命令,立刻杀气腾腾走上前去,揪起萧怜月的衣领,“啪啪啪啪”便反反正正扇了十几个嘴巴子,清脆的巴掌声在落针可闻的大厅内回荡着,萧怜月那张闭月羞花的娇美面孔转眼间便红肿起来。 两个嬷嬷轮流,足足扇了萧怜月四十多个耳光,只打得她口鼻都渗出血来,偏偏两人下手的力道恰到好处,这样的打,嘴里牙齿也没掉一颗,说到底,这是三爷心爱的女人,究竟会如何处置还不知道,倒不好太不留退路了。 果然,就见刘氏看完了信,便命她们回来,接着木然坐了良久,方挥手道:“将这三个贱婢捆了,先关在柴房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她们吃喝,至于处置,等老爷回来后,我和他商议了再说。” 兰湘月松了口气,知道池铭信中大概是对萧怜月有关切之语,所以让刘氏一时间也有些投鼠忌器了。因眼看着岳氏林氏告退,她便趁热打铁道:“太太,这萧姨娘,此时还不能处置的太绝情,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到底是爷心爱的女人啊。” “咳咳咳……” 芙蓉和洗雨都忍不住咳嗽起来,她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解兰湘月的脑回路,这样一个恶毒的妾侍,连陷害主母的狠毒手段都用了,这主母竟然还为她求情,脑子进水了吗?一时间,两人看着兰湘月的目光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你到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刘氏也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却是伸手将那封信递给了兰湘月。 兰湘月快速看完,果然,池铭在信中除了汇报自己已经到京,一切平安之外,便是关切的询问了家中情况,言谈间对萧怜月颇有回护之词,显然是怕自己走后,池斌和刘氏就寻找机会来折腾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令兰湘月欣慰的是,这二货对她和小龙的关切却也不比萧怜月少多少,总算又给了她多一个说服刘氏的理由。” “太太,儿媳虽贤良,却也不是那贤良到愚蠢的女人。”收起信件,兰湘月整理了一下思绪,便诚挚地开口道:“萧姨娘这样害我,儿媳心中也是恨怒的很,只恨不得立刻将这狠毒女人给沉了塘,换家宅平安清静。只是太太,您如今看到爷的信了,便该知道他对萧姨娘有多少情意,您说,等将来爷回家,咱们告诉他说萧姨娘如何如何陷害我,她也根本没有身孕,爷会相信吗?久别胜新婚,这在外的日子越长,对心爱女子的思念就越深,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铁证如山,爷只怕也要认定是咱们联手害萧姨娘的啊,毕竟在此之前,无论老爷还是太太,甚至包括我在内,可都是看不上萧姨娘的,这些爷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刘氏默然不语,兰湘月便知她被自己说动,因又叹了口气道:“此是其一;其二:爷如今肯为了家族上进,去读他最厌恶的八股文,说到底,是因为老爷和大爷的事情刺激到他了,这才激的他有了为家族承担责任的觉悟。偏偏在这种时候,万一让他知道萧姨娘死了,这刺激会不会让他从此自暴自弃,整日借酒浇愁,再也不肯上进,谁也说不准。爷是个性情中人,好的刺激能让他上进,坏的刺激也有可能让他一蹶不振,太太,咱们不能因为区区一个萧姨娘,就冒这个险啊,这便如赌博一般,一旦赌输了,后果可是咱们承受不起的。” 如此一番话说完,刘氏便深深叹了口气,握着兰湘月的手沉声道:“好孩子,难为这种时候,你还是差点儿被她害了的人,仍能想的这样周全,心心念念,无不是替铭儿的前程着想。只可恨那个有眼无珠的逆子,他……他怎么就错过了你这块美玉,偏偏喜欢上了那么一块石头。” 兰湘月微微苦笑,不尽“凄楚”尽在其中,只看得刘氏眼泪都下来了,旋即用帕子擦了擦,又恨恨道:“叫你这么说,就要容那个女人在这府中继续无法无天?你不知我现在看见她,就恨不得立刻掐死了她。有她在,这宅子里哪有安宁的时候儿?你只苦心为铭儿的前途着想,说不能动她,难道不知妻贤夫祸少的道理?若是把这女人仍放在铭儿身边蛊惑,将来只怕不但没了前程,连杀身之祸都要惹上了。” 兰湘月笑道:“太太也不用这样悲观,叫我看,爷还是聪明的,虽然一时间被萧姨娘所迷,然而俗语说的好,日久见人心,萧姨娘这样的人,就怕相处,处的时间越长,越看不得她这样嘴脸,妾身相信,总有一天,爷会看清她的真面目。又或许,那萧姨娘经过了这次震慑,再也不敢兴风作浪也说不定。总之,太太看这信里,爷不但关心她,也很关心我和小龙,爷又不是那不辨是非的人,将来有我在身边劝着,想来那萧姨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刘氏听了这话,仔细想一想,确实很有道理。因点点头,叹口气道:“既如此,我的儿,我就把铭儿的性命和前程交给你了,万万给我看紧了他,不能让那狐媚子狠毒女人给赚了去。至于这一次,却也不能轻饶了她,待我和老爷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置她。” 兰湘月笑道:“这处置嘛,儿媳倒有个主意。咱们家乡下有那许多庄子,不如把姨娘和她两个丫头先送去庄上住一阵子,如此家宅既安宁了,也可以让她们吃些苦头受些教训。将来就是爷回来,她们自己做了亏心事,把柄在咱们手中,想来也不敢恶人先告状,跟爷诉苦,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音刚落,刘氏的眼睛便亮起来,点头笑道:“没错,正经这个主意好,既如此,那便这么办。哼!她不是总想着宠妾灭妻吗?我便让她尝一尝连妾都不如,让人践踏的滋味儿。”说完叫过身旁燕嬷嬷,冷冷道:“命人把这三个贱人送去乡下庄子,和那里的管事吩咐一声,就说送她们去是受罚的,不许当主子看待,再从府里挑两个婆子过去好生看着,若敢逃跑,立刻就打死。哼!看在铭儿和儿媳的份儿上,才留她们一条命,给她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然依着我,现在就打死了,铭儿回来又能怎的?杀了我不成?” 兰湘月默然不语,心中却点头,暗道这样处置当真是很好,比一刀宰了她好很多。就算将来池铭知道今日之事,心里大概也就能够分清谁是谁非了,唔,不错,能有这样的结果,着实不错。 一面想着,眼看刘氏似是因为这个打击,而显得精神有些不济,于是兰湘月又宽慰了她几句,便辞出来。 一回到绮兰馆,只见那些没得去上房的嬷嬷丫头都在院子里,见她回来,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些人里除了红袖翠竹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兰湘月去上房是为什么事,便连小龙颖儿小荷也不知道,但她们听说了姨娘披头散发往上房去的事,又知道主子被叫了去,所以心中便添了担心,因也没有人带头,竟是不约而同聚到了大门口。此时看见兰湘月平安归来,所有人都觉着心里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的轻松。 兰湘月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那一张张真挚关心的面孔,她心中不由得也十分感动,安抚了大家几句,让人都散了,方听洗雨含泪道:“俗语说的好,公道自在人心,爷对奶奶虽是不如萧姨娘,可其他人都是长着眼睛的,奶奶素日里那些慈和仁厚,如今可不是就换来了这些关怀,如此,也算是上天护佑好人,没有辜负奶奶。” 兰湘月笑着点头道:“是啊,所以你们都记着这句话,公道自在人心,这世上永远是好人多。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只要行得正做得端,俯仰无愧于心,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这一辈子都是心安理得,如意自在。” 109第一百零九章 众人忙都肃容点头。小龙便上前道:“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子只听说萧姨娘似乎是要去太太那里告娘的状,如今怎么样?” “没怎么样。”兰湘月微微一笑,摸摸小龙的头,和蔼道:“她自作自受。只这种事情到底不能宣扬出去,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还要以功课为重,明白吗?” 小龙点点头,沉声道:“是,儿子只要看娘无恙,也就放心了,娘行得正做得端,自是清者自清,既如此,儿子去读书了。” 兰湘月点点头,见颖儿和小荷眼巴巴看着自己,便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和小龙一起去吧。”说完将其他人也都遣散,这里红袖翠竹尚未说话,便听院中一个声音道:“奶奶可回来了?” “这蹄子倒是着急。”洗雨笑着说了一句,那院里说话的人正是梳风,于是忙接出去,大概在外面和她简单说了几句,两人方一同进来,这会儿芙蓉也恰好和红袖翠竹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却见梳风一进门,便有些不满的看向兰湘月,沉声道:“奶奶不该替她求情,对这样女人,何必还讲究什么妇人之仁?” 兰湘月看看屋里,都是自己心腹的丫头,梳风和洗雨原本她不敢信,这会儿却也没有半点疑心了。因便笑道:“不是我妇人之仁,实在是现在还必须留着她一条命,不然你们爷真不知要是什么样子。若不是为这个,我难道还愿意留她?” 梳风对池铭是最忠心的,一听兰湘月如此说,立刻便不言语了,听兰湘月将对刘氏的话又和她们说了一遍,末了叹道:“这些只是对太太说的原因,还有一层,却是不能和太太说的,你们大概也不能虑到。只是你们想一想,爷如今在京城,那是个什么样的繁华地方?汇集了多少天下才貌双绝的女子?爷英俊风流潇洒多金,就算他有心读书,架不住别的女人爱慕他,若此时将萧姨娘处置了,即便爷能挺过这一关,他却不喜欢我,如此没有牵绊的情况下,难道让他在京城里倚红偎翠?到那时,又要抬进家里多少小妾姨娘?所以啊,这会儿且容萧姨娘活着,给咱们做一面上好的挡箭牌,将来爷上进了,见识的也多了,萧姨娘若还是这么不长进,自然也就不放在爷眼中;若是长进了,那不也是皆大欢喜么?” 这番话合情合理,几个丫头都叹服了。因各自出去,独有梳风留了下来,看着兰湘月疑惑道:“奶奶,想必洗雨和您说过奴婢的脾性,奴婢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心中有一问,实在不吐不快。” “你问吧。”兰湘月很喜欢这个率直聪明的丫头,何况以她的性情,也不觉着这是什么无礼和僭越,所以仍是和颜悦色的。 梳风也就不再迟疑,郑重道:“奶奶,您到底是为什么定要嫁进池家来?别和奴婢说您是因为喜欢爷,奴婢先前也是这么想的,别人说您是贞洁烈女,既和我们家定了婚约,便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去攀高枝儿。然而奴婢听了您的一些事,却觉着您绝不是这样迂腐的烈女,那会儿奴婢还以为您是喜欢爷,所以才放弃段公子那样名满天下的富贵公子哥儿不要。可如今看来,这也不对,哪有喜欢一个人,却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好,一点儿不嫉妒吃醋,甚至还在紧要关头护下情敌的,虽然奶奶刚刚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就因为您这份冷静,所以奴婢越发不信您是喜欢爷,既如此,您当日为什么不入段家,反而要入池家来?” 兰湘月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啊,果然是玲珑心肝心直口快,红袖翠竹洗雨她们未必不疑惑,却没一个人肯问的。也罢,既然你都明白问了,那我也明白告诉你,我嫁进来,只是为了做一个逍遥自在,财源滚滚的闲妻富婆,我把你们爷看作是好朋友,对他并没有什么男女风月之情,你们爷对我也是如此,所以这桩婚事对我们两人来说,是各取所需自在如意,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梳风点点头,兰湘月见她脸上似是有些失望,便微笑道:“我知道你对你们爷忠心,你盼着我是爱着你们爷,肯为了他牺牲一切,盼着你们爷娶了一个世上最贤良的女人。只是梳风,你也是女子,你细想一想,若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们爷才嫁进来,这样的命运,对我公平吗?” 梳风默然不语,好半晌才摇了摇头,于是兰湘月便知道她那点儿心结也解开了,毕竟是个明快女孩儿,因也就感叹道:“你既无情我便休,你们爷心里装着别人,那我自然不可能再去爱他,不然连我都会瞧不起自己的。如今我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在这里为他操持着三房的一切,已经算是他赚大发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梳风“扑哧”一笑,点头道:“奶奶当真是商户之女,原来这事儿竟还能这样算,别说,这倒还真是您吃亏了。不过我们爷聪慧过人,将来定能进士及第,到那时,为奶奶赚一身凤冠霞帔,再赚一个一品诰命的头衔,让奶奶风光无限,可不知道到底是谁亏谁赚了呢?”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你这番话,就等你们爷能考上进士再说吧。”兰湘月淡然一笑,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只见院中树木多已落了叶子,然而窗外几盆盆景松却仍是青翠欲滴,在这冬日里,看着格外生机蓬勃,让人喜欢。 *********************** 冬去春来,光阴似箭,转眼间,三年时光便匆匆而过。 恰逢中秋时节,这是一年里天气最宜人的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全是游玩闲逛的人群。 “池兄的文章刚刚又得老师夸奖,看来这一次大考,您是定会金榜题名的了。” 国子监的后院中,两名男子手中各拿着几张卷子,匆匆进了院门,其中一名风神俊秀,不是池铭还会有谁。 三年岁月,又是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已足够将当日一个纨绔少年锤炼的脱胎换骨,此时的池铭,一举一动无不是沉稳优雅,看见他,便不由得想起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容。 “楼兄过奖了,八股并非我擅长之道,若说诗词,这两年倒还有些进步。”池铭微笑着谦虚,却听身旁楼云苦笑道:“这还是不擅长?若是擅长了,又要如何?怕是状元也不在话下了吧?至于诗词,我们人人都知道你是最好的,听说上次你的茶花诗传进谭阁老耳里,他老人家当场说你的诗比段大人的还要好,这是什么样的赞誉?啧啧,只恨我没有你的才华,怎么上天就生出了你这样的怪胎?” 池铭微微一笑,摇头道:“我那首诗就算好么?呵呵,不是的……”不等说完,就听楼云气急败坏道:“看看,你又谦虚,呸!你再这么下去,朋友都没得做,你的诗若还不算好,那我们的怎么办?是不是只配扔进猪圈里了?” “不不不,楼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池铭连忙解释,又笑着道:“不信你去问段大人,他必定也会同意我的说法。” 一边说着,池铭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张温婉秀美的容颜,记忆中那女子总是淡淡笑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端庄优雅的魅力,但有时候她也会有薄嗔浅怒的风情,例如那次在乡下,她私自约了自己,不许自己退婚的时候。 叹了一口气,脑海中的面孔渐渐模糊,无尽相思却浮上心头:三年了,自己朝夕苦读,只为出人头地,竟强压着那份刻骨相思,三年未曾回转家门,不知怜月如今又是怎么样的翘首盼望自己,原本她小产了,自己就该回家安慰探望她才是,奈何师恩深重,那会儿袁老先生也正病着,他想着老先生在京城孤单一人,怜月在家却是有许多人服侍,因到底狠狠心没回去,在这里一边读书一边侍疾,后来听家里人都说她很好,怜月自己也写信来,要他用心向学,不必记挂,他这才按捺下相思情,在京城努力苦读。 应该会很好吧,三房有那温柔贤惠又聪明的女子打理着,小龙如今也该有十岁了,大概能给母亲打个下手,所以一切都会很好吧。不管怎么样,总算这一番努力很快就要见分晓,到时候,无论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他都绝不会再在京城耽搁一天,一定要快马加鞭,星夜驰骋,回去见他的亲人和爱人,还有那位令他感激愧疚一生的红颜知己。 “池兄,池兄……” 旁边楼云的话将池铭从冥想中拽了出来,他连忙压下思绪,转身道:“怎么了?” “你说段大人也会同意你的说法,那是什么意思?平日里没听说你们有什么私交啊,何况段大人是今年才回京述职……啊,难道你们从前就认识?”最后一句话,楼云几乎是喊出来的。 池铭微笑道:“从前不过是见过而已,楼兄不必大惊小怪,至于我说他会同意我的说法,呵呵,因为……这是至理名言啊。” 事实当然不会如此简单,池铭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日兰湘月的才华,段明睿也是亲自领教过的,那不过是在众目睽睽场合下吟出的诗,以兰湘月的性格,肯定会有所保留。而之后只有池家人才知道的那一首《水调歌头》,更让池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在诗词造诣上,兰湘月是真正的大家。 楼云眼看着池铭又开始发呆,不由扶了扶额头,恰在此时,就见从不远处的房舍内涌出二三十个人,看见他们纷纷打招呼,接着便上前围着他们纷纷叫道:“走走走,今晚扶月楼有罗斯国的天魔舞,赵文请客,咱们借他的光,都去都去。” 110第一百一十章 这赵文的父亲也是一名富商,偏偏生了个好妹子,当日得以嫁给户部一个官儿做妾,入门不到三年,生了个儿子,便被抬举做了姨娘,也是因为这关系,虽然这厮不学无术,却也得以入了国子监,且因为他财大气粗挥金如土,所以在同学当中人缘非常好,肥羊类的同学总是很受欢迎的嘛。 一听说是罗斯国的天魔舞,楼云的眼睛也不禁亮了起来。这罗斯国的天魔舞来到京城不过两月,却已经是风靡天下,就连当日的第一舞女秋晴雪,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这倒也没什么,然而尤其是对方的妩媚火辣艳丽,据说看天魔舞的男人,没有一个能保持本心,无不醉倒在天魔舞女的魅力之下。 国子监的学生们大多都有身家背景,然而这天魔舞一场就要十两银子,大多寻常官宦家的子弟们实在是没有几个能拿出手,又不敢因为这个回家跟父母要钱,因此今日赵文一说请客,立刻便是一呼百应,转眼间就聚集了二三十人,簇拥着赵文要出门。 当下楼云一听,也不禁动了心,因便拉着池铭道:“池兄,如此好机会,断断不能错过,何况还有肥羊请客。”最后一句话却是压低了声音,而且这厮还冲池铭挤了挤眼睛。 池铭摇头微笑道:“你们去吧,我回屋复习功课去。” “不是吧你?” 楼云哀嚎:“你都肯定金榜题名了,还这么用功,给我们点活路好不好?走走走,去看看天魔舞嘛,被人传得神乎其神,我就不信,难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抵不过这一舞的魔力?不就是几个女人吗?” 池铭哭笑不得,只好摇头道:“我对这个没兴趣,楼兄喜欢,你自己去吧,何况这么多的同学,你也不怕没有同伴。” 楼云悻悻道:“你是和尚不成?这样东西,哪有人没兴趣?”话音落,便听旁边另一个叫庞密的同学道:“什么没兴趣?池兄这是自诩高洁,人家根本不屑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作伴罢了。” 池铭听见这话中似是十分不满,想到这些同学都是有身家背景的,能不得罪,自然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因只好耐心笑道:“庞兄这话错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三年前,我也是走马章台斗鸡走狗的纨绔,哪里热闹去哪里,若有什么新奇事,保准是第一个到的。只是那会儿不懂事,白白蹉跎了光阴,才落得如今这不得不刻苦用功的下场,如今眼看大考在即,想起家里人殷切盼望,我哪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天魔舞?更何况家中娇妻美妾,独守空房望眼欲穿,深情厚义我尚且无法报答,有什么脸去看天魔舞?” “池兄你也太痴情了些吧?”同学一场,池铭对家中妻妾的痴情人尽皆知,此时听他说出这样话来,大家便无奈了,正要放过他,忽听赵文一声冷笑道:“什么娇妻美妾?不过是心疼钱罢了,池兄放心,今儿我请客,不就是几百两银子么?算什么?大家伙儿都是图一乐,你再这么矫情下去,我可也要瞧不起你了。” 池铭自到了京城后,便时刻谨言慎行,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子,而这京城鱼龙混杂,也许路旁一个卖煎饼的摊子,背后都有什么官宦贵族的背景,不小心是不行的。所以虽是身家巨富,去从未向人炫耀过。再加上他心无旁骛一心苦读,吃食上又能花多少钱?原本衣衫倒也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身价,偏偏这痴情的货一年到头身上只穿着兰湘月和萧怜月为他缝的几件衣服,从不肯买什么新鲜布料衣物,那几件衣服虽也不错,架不住一年到头的穿,所以这里的人多以为他不过是个小康之家的子弟,不知怎么走了谭将军的门路,才得以来这里读书。 那赵文素日里就嫉妒池铭总得先生夸奖,偏偏自己才学有限,比不上对方,外貌也不如人家俊逸潇洒优雅从容,只好以财压人。可池铭那是什么人?当年在茂城,一掷千金也是不在话下的,会把对方平日里的那点豪奢看在眼中吗?以至于赵文这些算盘尽皆落空,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可以显摆挤兑的机会,哪里还肯放过? 对他这番言论,池铭只是微微一笑,说他心疼钱,这不过是当笑话听罢了。因正要离去,却又听赵文在身后阴阳怪气道:“池铭,你这人真讨厌,明明是假清高,却偏偏拿你那妻妾当挡箭牌,叫我说,你压根儿就是不敢去看天魔舞,为什么?因为你怕失态啊,这要是真被那些舞女给迷住了,你素日里说的对你那妻妾的情意,可不就是笑话呢?你就因为怕这个,所以不敢去,你这伪君子,只可怜你那妻妾被你哄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你对她们情深意重呢。” 池铭再怎么刻苦,也终究只是修炼了三年,别的话也就罢了,唯独说到他对兰湘月和萧怜月的尊重情意是假,这可真有些不能忍受。因便转过身冷冷道:“我对她们是否真心,原不需要你来置喙,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莫要把这世上男子,都当做和你一样,见到美色就挪不动腿。”赵文便是因为去看了一场天魔舞,回来后极尽吹嘘,才会有今天花大钱邀请同学们去看舞蹈的“壮举”。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既敢这样说,可敢和我们去?哼!心里要是没鬼,去看一场舞又怎么了?权当放松享受,听一曲戏罢了,如何?敢去吗?” 池铭微微皱眉,虽然不齿赵文为人,却也觉着他这番话有点道理。正寻思着,架不住楼云等人也都凑上前来极力邀请,因心中便道:我的妻子才高八斗,温婉端庄;我的爱人倾国倾城,婀娜妩媚,我有她们两人,今生都不作他想,既如此,便当放松一下,去看这一场舞又如何?何必显得这般格格不入?再让人一挑拨,这些人只怕心里都要与我为敌了。 想到这里,便微微一笑道:“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自然也不好扫兴,便从善如流一回,跟着你们去见识见识那天魔舞吧。” 他这样一说,那二三十人顿时高兴非常,纷纷簇拥着他笑叫道:“这才对这才对,过高人皆妒过洁世同嫌,你也该和我们放肆几回,不然恨死你。” 又有一人也高叫道:“没错没错,池兄今晚若真能稳坐钓鱼台,不失态,我胡如风从此后便服你,事事以你马首是瞻。” 一时间众人便出了门,却因为这一个小风波,大金主赵文反而受了冷落,直走到扶月楼前,众人想起十两银子的门票钱,这才想起他来。 此时扶月楼专门为天魔舞开辟的大厅中也已经是人山人海,这三十多个人冷不丁挤进来,竟是连个落脚处也难寻,众人都抱怨不已。那赵文算了算兜里银票,于是一挥手道:“走,咱们去二楼,不过多花几个钱罢了。” 此语一出,众人自然是惊讶赞叹他的豪阔,只听得赵文心花怒放,一路飘着就来了二楼,只见这二楼果然宽阔,然而诺大一个厅堂,却只坐了寥寥数十人,大多都是中年人和老头,只有最中间一个座位上,在一名老者身边,坐着个英俊青年,看见他们,便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是没说什么。 众人纷纷落座,池铭见那青年眼神锐利清明,那老者也是一派潇洒,不觉心生好感,便来到对方旁边坐下,楼云和庞密等人也纷纷坐在他身边,如此大家都很快找到了座位,总算是同学,坐的算是比较紧密。 落座还不到半刻钟,便见那舞台上亮起了琉璃灯光,接着一队舞女翩翩而出,身上只有胸前和腰间有一条细细的流苏带子,几近**,再加上她们的舞姿妖娆,扭腰摆胯间一些私密地带若隐若现,只一瞬间,便紧紧吸引住了所有男人的视线。 池铭越看就越是皱眉,扭头看去,就见自己同学中已经有好几个流下了口水,还能端坐的也没有几个了。那几个老头儿目光就更是猥亵的让人恨不得一拳把他们那张老脸揍扁,当下不由得暗暗心惊,心道如此肉欲之舞,竟能迷乱这么多人的心神?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位小哥儿,你觉得这舞如何?” 正暗自心惊,忽听身旁一道清朗声音响起,扭头看去,只见身旁青年正含笑看着他,而那位潇洒老者目光锐利,面上却带着嬉笑神情,显然并没有被这天魔舞迷惑。 “不堪入目,丑陋无比。”池铭冷哼一声,愤愤道:“这些异域女子许是经过特殊训练,极尽魅惑之能事,如此有伤风化,摄人魂魄的靡靡之音,该向朝廷谏言,趁早取缔才是。” 那青年笑道:“向朝廷谏言?此言差矣,朝廷如今开拓航道,发展经济,当今皇上力主开放自由,方能吸引这八方来朝,让各地文化在京城汇聚。若是贸贸然取缔了这天魔舞,岂不让人小瞧,说我大夏朝廷畏缩胆小,连一个天魔舞的考验都经不住吗?” 池铭正色道:“非也,圣人也说,食色性也,这饱暖思淫欲乃是男人天性,所谓开放,却也不能完全摒弃规矩,人之所以为万物之主,便是因为有法度规矩来约束着那些不好的行为和心性,强迫自己上进勤劳。而这样的靡靡之音,催人心志,若不禁止,必定流毒无穷。” 青年目光微微一凝,但随即便又满面笑容道:“流毒无穷?这有些夸张了吧?我看你就很清醒啊。”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池铭左右四下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小声道:“那你再看看,此时除了你我和这位老人家之外,还有几个清醒的?” 青年四处看了一圈,终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又对池铭道:“是了,兄台贵姓高名,看你们这么多年轻人过来,应该是哪座学院的学生吧?” 池铭连忙道:“在下池铭,不知兄台贵姓?我们的确是学生。却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学府,实在是因为同学们此时眼睛都直了,说出去太丢国子监的脸了,若是让先生们知道,非掐死了他们不可。 此时舞台上音乐已经停止,舞队徐徐散去,池铭扭头看了一眼,再转回头时,却见青年已经坐正了身子,到底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没问出来,这让池铭有些好奇,暗道此人是谁?竟能丝毫不受天魔舞的影响,单就这份定力,便不寻常了。我是因为湘月和怜月,所以还能把持住,他难道也是因为心中有深爱的人? 正想着,忽见几个妙龄女子款款而来,池铭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是那天魔舞队的人竟亲自跑过来做什么,后来定睛一看,才发现不过是几个漂亮女子,身上穿的都是寻常衣衫,并非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罗斯女郎。而这几个女子过来也的确是有目的,人家是来收钱的。 一时间二楼众人便纷纷掏钱,走得近了,池铭只听身旁不远的女子用非常动听悦耳的声音笑道:“谢谢惠顾,五十两银子。” 幸亏手中没有茶杯,不然只这一句话,就要让池铭喷茶了。 五十两银子,这是开玩笑吧?看这么一场靡靡之音,就要花费中等人家两年多的生活费用?池铭瞪大眼,但随即便扭头看向坐在他右边不远处的赵文:为了好人缘,这厮竟然不惜花这么大价钱,真是太他妈败家了。 却不料他这一看过去,登时就见赵文全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小脸煞白满面惊恐,喃喃道:“五……五十两银子?怎么可能?” 不会吧?这厮意气风发牛气冲天的带他们来看天魔舞,难道竟然没预备够钱?池铭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没办法相信会有这么扯淡的事情。 嗯,猜错了,一定是自己猜错了,赵家的确很有钱。他暗暗想着,但是很快,赵文的话便把他的想法给击得粉碎,只听他低声向到了他身边的收钱女子吼着:“怎么会是五十两银子?你们是在讹诈吗?明明前天还是十三两银子。” “涨价了啊,难道公子不觉着今天的舞队人数多了些?一支舞也是平日两支舞的时间吗?”那女子微微一笑:“我们门前贴了很醒目的告示,公子没有看到吗?” 醒目的告示?当时他们一群人闹哄哄进门,哪里会去注意什么告示?眼见赵文孤零零手足无措的模样,池铭便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成为现实:因为事情突然,所以这厮预备的钱真是不够。 赵文开始四下里张望了,然而这些学生中虽然不少官宦子弟,却是要在国子监中刻苦攻书的,肯把孩子送到国子监去攻读的父母,除了赵文这样特殊的,又有谁会给孩子那么多钱花天酒地?因此一看见他望过来,其他人也顿时傻眼。 “我……我哪会带那么多钱?你们去和鸨母说,我……先欠着,回去就拿钱来补上。”赵文沮丧的说完,却见那女子摇头微笑道:“这钱数目太大,所以我们从不赊欠的。” “你就去和鸨母说,是赵公子要赊账。”众目睽睽之下,付不出钱已经够丢人了,此时再被那女子这样一说,赵文简直就觉着脸上的皮都被撕去了一般,不由得就恼羞成怒。 “这正是妈妈定下的规矩。”收钱女子却毫不松口,不但如此,那护着她们过来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此时也都凑了过来,一个个面色不善,看来赵文再说一个“赊”字儿,他们就准备动手揍人了。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我岂会赖你们的钱,爷们都是国……”赵文实在没办法了,此时只想拿出身份来震慑一下,国子监监生的名头虽不出奇,在这种地方也还算是响亮的。 却不料他刚只说出一个字,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原来赵兄带的钱不够么?你那里有多少?我这却也有些银子,咱们凑一凑,大概就够了。” 赵文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池铭,他心里这个气啊,偏偏今天流年不利,丢人丢到这个份儿上。但若是池铭真能拿出银子,倒比嚷出自己等人的身份好,眼见几个同学已经瞪眼了,赵文当然也立刻察觉出在这种场合公布身份的不妥。 池铭也真是无奈,如今他可不再是那个一掷千金的纨绔,又因为瞧不起那**作态的天魔舞,所以很不想为这破玩意儿出钱,然而赵文这混蛋预算错误,钱不够竟想报出身份来压人,他哪里能让对方这么干?所以只好及时出声打断。 “我身上共有五百两银子。”三十二个同学,每人五十两,那就是一千六百两银子,赵文身上带的连零头都不够,此时简直是面红耳赤,恨不能地上有条缝隙让他钻进去,由此也可看出,这扶月楼涨价涨得有多狠,竟涨了四倍还多。 奶奶的,没有金刚钻你他妈揽什么瓷器活呢。 池铭一听自己竟要出一千一百两银子,顿时大为肉痛,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也只能云淡风轻道:“这样啊,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千一百两银票,倒是够了。”说完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数了三张出来,其它仍揣回去:虽然改了一掷千金的毛病,但出门时身上打底三千两银票这习惯他倒是始终未改。 楼云庞密等人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去埋怨赵文了,三十多个人直愣愣瞅着池铭,那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宛如一只只大金鱼似得:妈的,什么叫深藏不露?这才叫深藏不露啊。看看人家池铭,一出手就是一千一百两银票,磕绊都不带打一下的,而且看那架势,人家身上很显然不止是这点钱,肯定还有更多。大哥你这么有钱,平时就穿那么几套衣服扮猪吃虎,这也太他妈有性格了吧? 这样想着的众人禁不住就泪流满面了,素日池铭才高,他们都是有些嫉妒的,也只能用自己的身家来自豪一把,觉着池铭再有才,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远远比不上自己。谁能想到,同学三年,他们竟全都走了眼,就看人随随便便身上带着几千两银子的派头,这就算不是什么贵族子弟,也必定是大富人家的儿郎,这简直让他们最后一丝优越感都没了。 那青年和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大堆呆头鹅,直到学生们都走了出去,老头儿才捋着山羊胡子笑道:“有趣儿,有趣儿,我竟不知道国子监里还有这么有趣的学生,哈哈哈,改天得找苗大人喝两杯,那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池铭是吧?嗯?池铭?竟然是他?” 青年笑道:“正是叫池铭,怎么?阁老认识他么?我看此子倒有些气度见识,但不知会不会参加今年的秋闱科考,若是参加的话,或许能金榜题名,为我大夏再添一名青年俊才啊。” 两人一边说着,也起身离去,待到了门外,四下里一望,哪还能看到那些国子监学生的身影?两人也不在意,眼看着周围阴影中走出几个寻常打扮的彪悍汉子,他们微微一点头,便上了马车,那几个汉子默默随在后面,转眼间也是离开了这个销金窟。 ****************************** “姨娘,今儿是中秋节,厨房里新做的月饼,奴婢好容易央求了李婶子,得了两块,您快趁热吃。” 就在池铭在扶月楼看天魔舞的时候,池家茂城乡下的某个庄子里,萧怜月却满面凄苦的坐在一间破旧屋子里,正巴着窗子喃喃自语,骂着远在京城的“负心汉”池铭。 正骂得起劲,就见芳草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块刚出炉的月饼,这萧怜月眼睛不由得一亮,飞快下了炕,将月饼接在手里,只闻着那香甜气息,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一张嘴,竟是咬下了一大块儿去,把一张樱桃小口塞得满满,哪里还有当年茂城第一花魁的风采。 眼看着曾经面对满桌佳肴都不屑一顾的主子此时就像个讨饭婆似的,须臾间就将那两个月饼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手心里沾得一点儿渣子也不放过,用舌头一一舔去。芳草眼泪便忍不住下来了,哽咽道:“姨娘,爷是不是忘了咱们?或是太太和奶奶把姨娘的事告诉了他,他再也不肯理咱们了?不然在这里熬了三年,怎么就没见一点儿出头的迹象?姨娘,咱们是不是要在这里熬死了?” “不可能。” 萧怜月猛然直起身来,冲芳草怒吼了一声,然后她胡乱挥舞着那细如柴棍的胳膊,一遍一遍大叫着:“我不信爷会那么绝情狠心,他不会这么容易就忘了我,当初那么些山盟海誓,哪会说忘就忘?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没错,爷绝不会忘了咱们。”就在萧怜月疯狂的呐喊声中,另一个笃定的声音传来,却是在一旁缝补着衣裳的香篆。 萧怜月不过是胡乱嚷着,只从她挥舞的胳膊便可以看出,她这纯粹是色厉内荏,借由这样的话来消除内心的恐惧。而香篆的话就比她笃定多了,一时间,就连萧怜月都忍不住向这个丫头看过去:三年啊,连她自己都完全丧失了信心,她不明白这个丫头为什么还能如此镇定。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姨娘等着吧,应该就在这几天,派来接咱们回府的马车就该到了。 香篆放下衣服,起身将萧怜月扶到炕沿上坐下,见主子茫然望着自己,喃喃问着:“你怎么知道?你……你买通了什么人?知道了什么风声吗?”她便淡然笑道:“奴婢哪有钱去买通人?只是姨娘莫非忘了?三年了,今年九月,便是秋闱大考,爷无论能不能进士及第,考完后,他都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奴婢想着,来接咱们的马车应该快到了,爷回来之前,她们怎么还不得做做功夫?不然姨娘这么骨瘦如柴的模样,她们交代的过去吗?” 萧怜月怔怔看着香篆,忽然滴下泪来,摇头哭道:“三年,你也知道三年了,我不信这三年来,那狠心短命的就没有回来过一次,他却对我不闻不问……” 不等说完,就听香篆沉声道:“姨娘,你不用怀疑,照奴婢的猜测,爷大概的确是没回来过,不然的话,府里每隔两个月就派人来让姨娘写一封平安信是什么意思?更何况,若是爷真不理睬姨娘了,只怕咱们如今连这个地方都不可得,或杀或卖,总之,没了爷的庇护,老爷太太和奶奶是断断容不下咱们的。” 萧怜月倒也不笨,仔细思想了一番,倒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因立刻便收了眼泪,咬牙道:“果然如此么?呵呵,好,那她们若是来接,我也不肯回去,哼!我倒要看看,爷回来后,她们怎么向爷交代。” 香篆叹了口气,摇头道:“姨娘,这件事是咱们输了,便愿赌服输吧,这会儿若是再拿乔,老爷太太向爷把咱们的事情一说,爷也没办法替咱们说话的,更何况,万一他生气了,咱们就真的完了。说到底,当日太太留了咱们一条性命,这就让她们占尽了主动,说她们害姨娘,那怎么索性不要了姨娘的命?既敢留着您,自然是因为咱们的把柄被人握在手里了,爷出外三年,不知历练成了什么样,从前他那样愛姨娘,姨娘都不敢怎么糊弄他,何况如今?姨娘想想,万一弄巧成拙,这后果您能承担吗?” 萧怜月猛然就愣住了,好半晌,方悲愤道:“叫你这么说,我……我竟然就要乖乖任凭那女人摆布了?” 香篆叹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咱们输了呢。只是姨娘,来日方长,爷只要回来了,姨娘重新讨得他的欢心,日后还怕没有扳回一局的机会吗?” 话音落,就见萧怜月重重点头,咬牙冷笑道:“好丫头,你说的没错儿,来日方长,呵呵,没错,只要我重新得到爷的宠爱,还怕没有报这一箭之仇的机会?俗语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我不过是才熬了三年,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便觉心中又生出几许豪情,这一夜竟睡得无比安稳,果然第二天一早起来,用过早饭,又和香篆芳草一起缝补了一会儿衣裳,便有人来报说府里派了马车来接她们,让她们收拾收拾,立刻就走。 在乡下庄子里还能有什么,三人今天早上就收拾好了,于是当即每人提了个小小包袱,便出门上了马车,直往茂城而去。 ********************************* “奶奶,今年做手油香料的材料奴婢都准备好了,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做?” 兰湘月正在细心修剪着窗台上一盆绣球菊花,就见芙蓉走进来,她也不抬头,只是微笑道:“预备了多少材料?今年爷定是要回来的,倒该给他也准备一份儿。” “都备好了呢。再说爷没回来这三年,哪一年不托人给他往京城里捎这些东西啊。”芙蓉也笑,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阵鞭炮声响,噼噼啪啪的好一阵子,这边声音刚落下,那边的就又响起来,竟是此起彼伏连接不断。 “咦?奇怪,非年非节的,怎么各处都在放鞭炮?莫非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芙蓉一边说着,就要去翻黄历,却听兰湘月笑道:“不用翻,今儿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这些放鞭炮的人家,应该都是家中有子弟中了举的,那自然要庆祝一番了。” 她这样一说,芙蓉也回过神来,忍不住拍脑袋笑道:“是了,奴婢竟没想到这一层去,前年爷在京城中举的时候儿,信儿传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多天,咱们家还放了半天的鞭炮呢。”说到这里,便忍不住悠然神往道:“爷是前年朝廷加开恩科时中的举人,只那时怕学问不够,没下场考进士。那么今年大考,想来他是定要下场的,只不知道能否金榜题名,若是能中个进士,只怕老爷太太不知怎样欢喜呢。” 兰湘月笑道:“可不是?嗯,想来这会儿大概秋闱已经开始了,只不知要过多少日子才能从京城里来信。”说完看向芙蓉道:“怜花小筑里那一位,这几天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芙蓉笑道:“她还敢闹幺蛾子?回来那一天,在上房跪了半日,听太太严词训斥,不是奶奶劝解,还不知要跪多少时辰呢,在乡下过了三年苦日子,这会儿回来了,不说感激奶奶,还敢闹幺蛾子?不想活了吗?” 兰湘月淡然道:“傻丫头,她若是这样明白事理的,当日也不会想着法儿的害我了。你别看她此时乖巧,若是以为她从此后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个声音道:“奶奶说的没错儿,芙蓉妹妹难道不知‘咬人的狗不叫’的道理?”随着话音,只见帘子一挑,却是梳风走了进来,给兰湘月行了礼后,这丫头便站起身笑道:“奴婢只担心奶奶让她蒙蔽了,如今才知道奶奶也是防着呢,这奴婢就放心了。” 兰湘月笑道:“这话也只有你这蹄子会说,什么咬人的狗不叫?让人听见,这是女孩儿说的话吗?” “怎么不是?奶奶素日里说话最大胆的,如今却来指摘我。”梳风嘻嘻一笑,偏着头看了兰湘月几眼,点头咂嘴道:“我也知道奶奶不是那心慈手软的老好人,到时候只说以德报怨,最后被狼吃了都不自知。只是白提醒一声,顺便儿,既然今天说到这里,奴婢始终还有一个疑问,在心里三年了,实在憋不住,想求奶奶给我解惑,不知奶奶能不能答应。” 兰湘月笑道:“你说吧,听着怪吓人的,竟憋了三年?没憋出内伤那真是要给菩萨烧高香了。” 一句话说的芙蓉和梳风都笑起来,梳风也就不再客气,开门见山道:“当日奴婢来给奶奶报信儿,拆穿了姨娘假怀孕的事,奶奶随即果然用那些证据在太太面前揭露了姨娘的真面目。除了咱们几个,也没人知道这是奴婢报的信,只是这样我就疑惑了,想当日奴婢并没和奶奶怎么接触,您如何就这样信任我呢?就是洗雨,难道您就从来没防备她是用苦肉计?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奴婢想着,奶奶可不是这样大胆的人,须知这事非同小可,一旦有了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奶奶怎么可能把身家性命如此轻易交给不熟悉的人?所以我算定了您还有后招,只是这三年来,我每每冥思苦想,却总想不到奶奶这后招是什么,如今事过境迁这么久了,奶奶发发慈悲,替奴婢解了这个疑惑吧,不然真是茶饭都不香的。” “原来如此,我当什么事儿呢。真是的,你早来问我啊,什么大事?我便告诉你又何妨,至于憋了三年,连带着茶饭都不香吗?怪道越发瘦了,却原来倒是我的罪过。” 兰湘月忍不住笑着摇头,又见梳风在那里打躬作揖的,她便悠然道:“其实没什么,你知道当日姨娘说我害她小产的理由是什么吧?” 梳风忙不迭点头道:“知道知道,是说奶奶做的那些油膏里掺了麝香,所以害她小产了。” 兰湘月笑道:“没错,只是那些油膏,我兑了一味药材,这味药材其实没别的效果,只是和油膏在一起,那油膏就再也吸收不了了,擦在手上,怎么搓也搓不进去,只能慢慢搓成渣子。” “啊,奴婢明白了,奶奶是料定萧姨娘要用这个来害您,油膏给她拿回去她也不可能用,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法子,她说兑了麝香,只到时候拿出来,在手上搓不开,便人人都知道她没用这油膏,所以连这都不知道,既如此,又怎可能因为油膏受害?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呵呵,果然还是奶奶更高明。” 梳风得到了答案,只开心得手舞足蹈,忽然又停了动作,疑惑道:“这办法固然高明,只是奶奶如何敢肯定?姨娘就会来和你要油膏用?万一她问你要吃的东西穿的东西呢?” 兰湘月摇头,哭笑不得道:“果然人家说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钻牛角尖儿,这话半点不错。她来和我要吃的要穿的?即便她能豁出去这个脸,难道我必定要给么?池府又没让她饿着冻着。” 梳风再次恍然大悟,拍着额头笑道:“是,奴婢这回是真明白了,皆因为姨娘素日里和奶奶走动的少,所以她能用的手段也少得可怜,若是别的手段,奶奶只不答应就好,逼得她到最后,只能用这一个手段,啧啧啧,奶奶竟然能料到这个地步,早早儿就把那油膏准备好了,呵呵,奴婢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何,今日才知道奶奶厉害,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这些事芙蓉早就知道,此时看见梳风一脸赞叹的样子,便忍不住打趣笑了一句,忽听门外颖儿的声音响起道:“奶奶,太太让您去上房,说是爷来信了,叫您过去看一看。” “好,知道了。”兰湘月答应一声,连忙换了衣裳,带着几个丫头往上房去。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月二十,原本普普通通的日子,却因为秋闱放榜,让这个普通的日子也变得不普通起来。 贡院门口从一大清早起,便挤满了从各处赶来看榜的举子,却是直到日上三竿,才有几个官兵出来张榜,那榜上的人名看上去密密麻麻,其实也不过是一百多人,算起来还不到应试举子的十分之一。 这大红榜单一贴出来,人人都争相涌过去,不时便能听到一个个惊喜的声音,那都是榜上有名的举子。 池铭此时也正在这拥挤的人群中,瞪大了眼睛从最下面一张榜看起,却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正觉着一颗心都到了嗓子眼的时候,忽听身旁小厮通儿大嚷了一声,接着袖子便被紧紧抓住,只听通儿又哭又笑的跳着叫道:“少爷,中了,您中了,第七名,天啊,少爷您不但中了,还是第七名,少爷,您这三年多的苦读总算没白费,呜呜呜……少爷……” “胡……胡说,第七名?我……我怎么在下面的榜单都没看见我的名字?”池铭脑门上汗都出来了,忽觉身旁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就见通儿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却如同看疯子似得看着他,喃喃道:“少爷,您说什么啊?第七名,那是在第一张榜单上啊,下面这些榜单当然不会有您的名字了。” “啊!” 池铭叫了一声,连忙抬头向最高的那一张榜单看去,果然,就见“池铭”两个大字在那大红榜单上第七个位置,一时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揉了揉,没错,确实是第七名。 这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了。虽然入了国子监后,因为刻苦努力,所以文章也经常得老师们的夸赞,然而在池铭心中,他始终觉着自己仍是那个厌恶八股的纨绔子弟,天下才子何其多,要从这么些人里鱼跃龙门,那难度几乎就是和登天差不多了。所以他在看榜的时候,都是从下面开始看起,便是因为他认定了自己即使能够考中,也肯定是最后几名,看到最后一张榜单没有自己名字的时候,他都有些绝望了,却不料柳暗花明,自己的名字竟然是高挂在第一张榜单上,这怎能不让他惊喜交加。 “爹,娘,兄长,媳妇儿,我……我中了,你们的相公考中了,考中了,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衣锦还乡了。” “少爷,咱先别想着衣锦还乡,赶紧准备准备殿试的事儿吧,您这要是能中一个状元……”通儿还不等说完,就被池铭瞪了一眼,听他小声道:“闭嘴,得陇望蜀了是不是?中了就不容易,还想着状元呢,走走走,先回去,给爹娘还有媳妇儿们报喜。” “冬衣什么的都预备好了?铭儿进京三年,今年是肯定会回来的,这冬衣该多给他预备几套。” 上房里,刘氏微微斜倚在罗汉榻上,看着岳氏问了一句。 “是,都预备好了,布料也是让三奶奶选的,皮子却是还要过几天才能到,这会儿还不到中旬,媳妇算过,来得及的。”岳氏一面说着,便把目光轻轻落在兰湘月身上瞟了一眼,然后顺便移到端端正正坐在兰湘月身旁的萧怜月身上,笑道:“若说三弟的喜好,大概还是萧姨娘更清楚些,如何?你要不要再替他选几块料子?” “奶奶从来在这方面是最周到的,婢妾就不选了。”萧怜月微垂着头,一幅谦卑口气,刘氏看了,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暗道总算是这三年乡下的苦没白吃,如今倒也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 因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就听门外“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响,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沉声道:“这是哪个冒失的?出去看看……”不等说完,就听大门“咚”一声,倒似被撞开似得。这一下让刘氏兰湘月等都吃惊不小,只以为家里又出了什么事,连忙扭头看去,就见池家总管一路冲进来,不等到近前就跪下了,大声叫道:“奴才给太太报喜,咱们家三少爷秋闱高中,太太,三少爷考上进士了,第七名,是第七名的进士啊。” 秋闱科考也被称为会试,取中的举子排出名次后,统一称为贡士。之后再经过殿试后,才会分为三甲,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不然所有贡士都会包含在三甲内,一甲三名,便是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所以可以说,只要是考上了贡士,也就可以说是稳稳当当能做进士,因此大部分人只要会试后榜上有名,也便都称为进士,才会有总管此时“考上进士”的说法。 “什么?铭儿……铭儿考上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厅中女眷们尽皆站起身来,这会儿什么避嫌疑的,全都被丢到脑后,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没错,是考上了,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儿,老爷看了就让奴才来报给太太知道,这会儿只怕派人去买鞭炮了……”不等说完,就听前院已经是鞭炮声大作,噼噼啪啪声响个不停。 “爷,爷真的中了?他考中了?爷……他真的考中了?” 就在这一派喜乐中,忽然就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接着萧怜月猛地冲到那管家面前,尖着嗓子又问了一句,见那总管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泪流满面的哭叫道:“老天保佑,爷竟然真的中了进士,呜呜呜……他中了……不枉我……和奶奶盼了这三年守了这三年,呜呜呜……” 兰湘月好笑的看着萧怜月,她这会儿其实很明白对方的心思,很显然这女人是把她自己当成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了,此时一听说池铭高中进士,顿时就有一种沉冤待雪拨云见日的激动,她大概以为她可总算是熬出头,日后再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了。只是你再怎么激动,好歹也放在心里啊,这会儿哭成这样,说是喜极而泣谁信?当这心思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吗? 果然,还不等兰湘月说话,那边林氏便冷笑道:“哟,姨娘这是喜极而泣了?啧啧啧,果然是对三弟情深意重啊,我们到底是外人,比不得你这份心,三爷还是太太的儿子,太太还没说什么呢,三奶奶你也是,看看人家姨娘这模样,可见你对三弟的感情也还不够啊。” 刘氏冷哼了一声,恼怒地看着萧怜月,暗道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我刚刚还说她会夹着尾巴做人了,这会儿一听见铭儿高中,立刻就又原形毕露。此时再听林氏的话,越发怒不可遏,正要训斥,就见兰湘月款款起身,走到刘氏身旁笑道:“二奶奶这话不对,其实这屋里的人,此时欣喜激动都是一样的,不过是表现不同罢了,我和太太素日里自问还算有点定力,所以心里欢喜,面上还能抑制住,姨娘可不是就抑制不住这份喜悦了呢?也是,这样的大喜事,就失态也是正常的。”说完便扶起刘氏,笑道:“儿媳陪太太换件衣服去,只怕这消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宾客上门,晚上还要举行宴会,这样的喜事,可不是该大肆庆贺一番?” 总算这番话让刘氏意识到今天这样的大喜日子,倒不好开口骂人,因冷冷看了萧怜月一眼,便和兰湘月往后面去了。果然,过了一会儿,就有许多人来道贺,而池老爷兴奋之下,便从这一夜开始,大摆了三天流水席,无论僧道乞丐,只要前来说句吉祥话儿,便可以敞开了肚皮吃,一时间,整个茂城比过年还要热闹喜庆。 好不容易三天过去,这份热闹算是告一段落,几天来兰湘月作为三房的正室奶奶,也是忙得陀螺也似,如今终于能歇一歇,因早上去给刘氏请了安后,便回来躺在榻上准备再来个回笼觉,只是院子里那些大丫头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吵得她也睡不着,因没奈何,只好自己在那里闭目养神,一面盘算着什么时候要举行殿试,也不知池铭殿试后会是三甲还是二甲,还是说,这货洪福齐天,竟能挤进一甲那三个名额里呢? 正默默想着,就听外室有脚步声响,接着便听小荷轻声道:“轻点儿,奶奶睡着了,这些天实在把她给累坏了。”话音落,就听另一人更小声道:“我知道,既是娘睡了,那我先出去。” “没睡呢,小龙过来吧。” 兰湘月从榻上翻起身,看着不远处俊俏的小正太,心中全是满足和喜悦,待小龙走过来,她便摸着这干儿子的头笑道:“你爹爹考中了进士,这一次回来啊,不知道多风光呢,你也要加倍努力学习,可别让他回来把你给考住了。” “是,儿子知道,儿子如今已经开始做文章了,前些天先生说我有两篇文做的不错,所以儿子准备等爹爹回来给他看看。” “好,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兰湘月点头微笑,忽见门帘掀起,接着梳风和红袖芙蓉一齐走了进来,看见小龙,芙蓉便笑道:“小龙少爷出去玩会儿,让奶奶好好歇歇吧。” “我本来想睡,你们叽叽喳喳的不消停,也没睡着,这会儿都清醒了。”兰湘月索性下了地,这里小龙和小荷便出去了,梳风就笑道:“虽说奶奶是累得很,不过这也是一种地位身份的象征,有的人倒是想这样累一累呢,偏偏没资格。” 红袖笑道:“你又带出她来,怎么就恨成这样儿?叫我说,这些天她可不好过,大概绢帕子不知道撕碎了多少条呢。”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句话说的三个丫头都笑起来,芙蓉便摇头道:“她哪里不好过?吃得好穿得好,奶奶还特意吩咐厨房一日三餐好好儿给她做补” “有什么可愤恨的,你这丫头,也别太偏激了,不想想若是爷回来,看见她瘦的皮包骨头,会怎么想?这三年折腾的她不轻,如今盯着让她多吃点儿,也不过是为你们爷回来心里好受些,你若是没办法排解愤恨,便只当咱们是在喂猪好了,这大主顾要来,总该给猪添一些好料,养得油光水滑,才能卖个好价钱吧?” “喂……喂猪?哈哈哈……” 三个丫头都笑倒了,梳风一边弯着腰笑,一边点头道:“没错没错,奶奶这么一说,奴婢一点儿怨气都没有了。哈哈哈,可不是喂猪呢?就等着爷这大主顾回来相看,只要他满意了,日后在这猪身上吃肉的日子多着呢。” 兰湘月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倒不盼着在她身上吃肉,只不过,看她今天那番表现,只怕是非要把一身鲜肉送到我面前,到那时,不吃也对不起她。罢了,俗语说的好,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她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端看她自己怎么行事了,咱们且只逍遥自在过咱们的要紧。” 逍遥自在,这便是兰湘月所追求的最高生活质量。而在这一方面,池铭的目标和她是高度一致的。然而此时,池铭身在乾坤殿,看着不远处坐着的七位阁臣中为首那个老头儿,却只觉着如同在烤炉中,半点儿也逍遥不起来了,明明是深秋天气,他却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那老头儿原本是和身旁几位阁臣说话,忽然一眼瞟过来,看见池铭,面上竟露出一个和蔼笑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谭阁老,那天在扶月楼二楼看天魔舞的老者,竟然会是谭阁老,那他身边那个年轻人会是谁? 池铭不敢再想下去,好在谭阁老对他的态度似乎还是十分和蔼的,这让池铭松了一口气,迅速便镇定了心神,耳听得“皇上驾到”的声音传来,他连忙和其他士子一起向前又行了几步,然后在那明黄人影步出屏风之时,双膝跪地高呼万岁。 ************************* “这个池铭有些意思,没想到他那篇文章还真投了父皇的缘,竟被点为状元,当日在扶月楼,我虽然也觉着此子不俗,却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厉害呢。” 明王府内的后花园一处小厅中,当今四皇子明亲王正和阁臣之首谭鸣对弈,如果池铭在这里,看见这位明亲王,只怕腿就要软了,因为这位王爷赫然就是和他在扶月楼二楼说过话的那名青年。 “可不是,那篇文章固然不错,然而我却觉得,皇上怕是更喜欢他随后做的那首诗,不然的话,那李响的文章不在池铭之下,因何却只成了榜眼?便是在诗词上略逊一筹了。” 谭鸣呵呵笑着,却见明亲王微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呵呵,本王记得三年前的状元,也是一位青年才俊,说起来,好像和池铭相差无几,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但谭鸣心里明镜儿似的,段尚书和他的儿子是坚定的六皇子党,近来六皇子的势力水涨船高。而皇上尚未立太子,如此一来,但凡有能力的皇子,谁不肖想那个位子?明亲王就算是仁厚的了,心里恐怕也对那位子存着念想。 “唔,这池铭大概不会和段府亲近。”虽然没见过池铭,但有谭袁和袁老先生的关系,所以谭阁老对池段两家的恩怨还是很清楚的,池家险些因为段明睿而家破人亡,这是任何利益也不可能粘合在一起的关系。而段明睿若是知道正是当日他的一手策划,才让池铭这纨绔子发奋苦读,终于在殿试上一举夺魁的话,真不知该做如何想了。 “哦?莫非这里还有什么故事不成?”明亲王那是多精明的人,立刻便从谭阁老话中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因连忙问了一句。却不料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就见门帘猛地被掀起,明亲王妃竟亲自疾步走了进来,面色红润神情激动,显然是有大事急事,不然身为亲王妃,怎可能会如此失态? “蕙如,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明亲王连忙站起来,谭阁老也忙起身垂首避在一旁,心中还觉着奇怪,暗道明亲王妃向来端庄稳重,怎么今日竟会如此失态? “王爷,承祥有消息了……”明亲王妃一句话未等说完,便已是泪如雨下。 而这一句未完的话便如同一道晴天霹雳一般,登时让明亲王爷都呆住了,连定力过人的谭鸣都大惊抬头,也顾不上自己这是大不敬,竟直勾勾的盯着明亲王妃,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承祥……有消息了?是……是我们的孩子?有……有消息了?这……是真的吗?十年,是有十年了吧?你说……他有消息了?” 这些话完全都是明亲王在喃喃自语,然后他才如同恍然梦醒一般,一把握住了明亲王妃的手,大叫道:“蕙如,你说,是承祥……是咱们的孩子有消息了?在哪儿?他在哪儿?” “王爷……妾身不知道承祥在哪儿,只是查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查到一条线索,在吴城的一个村子里,有一户村民说九年前的冬天,有一个妇人抱了个孩子在他们家里住了两夜,听他们描述的模样,那妇人就该是当日混进来做老妈子的路王妃,只是如今都过去了九年,那村民却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只是……妾身想着,既然那个时候儿承祥还活着,可见路王妃应该没打算要害他,无论如何,只要孩子还活着,就总是一份希望,王爷,或许将来有一天,咱们可以找回咱们的孩子……呜呜呜,我那苦命的儿啊……” 明亲王妃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不过是碍于谭阁老在场,所以自重身份,不能嚎啕大哭罢了。然而明亲王又哪里会不知道?十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便是在泪眼朦胧中看着妻子嚎啕大哭,直到哭累了睡过去。失子之痛虽然没有将他打垮,却让他整整痛苦煎熬了十年。 “没错,蕙如你说的没错,既然那会儿孩子还在,就说明那女人不打算杀他,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总会有希望。是了,这消息是谁打探出来的?赏,给我重重的赏,还有,要加大寻找力度,那女人的画像还有没有?没有了我就再去画两张……” “王爷莫急,画像自然是有,只是妾身想着,当年全国发下海捕文书,都没能将那女人找到,只怕她是有些非凡手段,如今靠画像也难成事,不如往吴城那里多派人手,在吴城周围寻找那女人,是了,若是有十岁的孤儿,也该注意些……” 明亲王爷频频点头,谭鸣在一旁一看,心知今天是不用再想着和王爷有什么交流了,于是连忙告辞离去。 坐着轿子行了不到一刻钟,便听见前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不一会儿轿子停下,轿夫回头禀报道:“老爷,前面是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跨马游街呢,路都被堵住了,咱们绕道儿走吧。” “跨马游街吗?”谭鸣微微一笑,想了想便步出轿子,对几个轿夫道:“你们回去吧,老夫自己随便逛逛,也去凑凑这个热闹。”说完也不管轿夫要反对,便信步往前面大街而去。 什么叫万众瞩目?什么叫风光无限?此刻的池铭算是全部体会到了。 很奇怪的,他此时脑海中想到的竟不是萧怜月,而是自己那个从来都端庄娴雅的妻子。看着胸前大红花,和当日娶亲时那一朵真像啊,那时他也是骑着这样的高头大马,穿着大红衣服,戴着大红花,不同的是,当日自己身边是一顶花轿,而如今,却是道路两旁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还有身后两名同样意气风发的榜眼和探花。 “湘月,你知道吗?你的相公也是状元了。呵呵,你没嫁给段明睿,而是垂爱于我,你知不知道?三年前段明睿中状元的消息传来时,即使你说不后悔,我心中却也万般不是滋味儿,总觉着我欠你一个状元郎,今生都弥补不上。却没料到,人生竟会有如此转折,湘月,我的妻,你没嫁给那段明睿,如今却也是状元夫人了,你高不高兴?” 这货在马上自言自语着,说着说着自己都被感动了,此时真是恨不能肋生双翼,一下子飞回家去,抱住自己的一妻一妾转两个圈子,告诉她们自己中状元了,她们以后都是状元夫人了。 不过这当然只能想想而已,耳听得围观人群阵阵尖叫,更有多少女子欢笑的声音传来,池铭心里知道这是自己的年轻英俊招惹了许多女子的倾心,毕竟和身后两个年过四十的榜眼探花一比,他确实是年轻出众。 但是很奇怪的,他心里却泛不起一丝涟漪:是情爱和尊重都给了自己的红颜知己和爱人吗?所以别的女人再怎么尖叫倾慕,也让他不以为意,一心只想去看妻子和怜月骄傲的笑脸。 这厮在马上冥想着,而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能体会到当日段明睿在这马上端坐时,会有多么的不甘:天下女人都为他的风采和成就倾倒,偏偏他倾心相爱的那个女子,却对他不屑一顾,竟宁愿嫁给一个商户之子,也不肯嫁他为平妻,也难怪之后他会用出那卑鄙的手段,似他那样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清贵公子,被这种不甘逼得疯狂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跨马游街要整整三日,这份风光起初还让池铭非常得意满足,但是很快,这份得意就全被思乡之情所取代。等到这份殊荣一结束,池铭从那高头大马上跳下,进宫谢恩后回来,甚至顾不上吃饭,看着通儿和另几个仆人小厮收拾好了东西,这货一刻也等不得,选好了马匹骑上就走,当真是归心似箭。 茂城池铭高中状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天下,得到消息的池斌和刘氏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尤其是池老爷,刚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以为儿子考中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哪能想到他竟然还中了状元,一时间竟激动地晕了过去,好悬没乐极生悲。 池铭赶回茂城的时候儿,池府门前的流水席都没撤呢,池家豪富,如今又是真心高兴,池老爷让家族中人打入官场的愿望实现,区区几天流水席算得了什么? 好在通儿机灵,一看见这阵势,连忙就拉着池铭低下头去,一行人如同做贼似得绕到后门进了府,不然一旦被人认出来,只怕不知要被围观多长时间,通儿可也是离家三年啊,自己都从十五岁长到了十八岁,哪有不思念爹娘的道理。 这一天恰是立冬,天上飘着零星雪花儿,眼看着天色已晚,刘氏便让几个过来请安的儿媳回房,对她们道:“若是今夜雪下得大,明日你们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别再摔上一跤,倒是不值当。” 众人齐声答应,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就听见老远传来一嗓子:“三……三爷回来了,状元郎回来了……老爷,太太……” 屋子里的人顿时就是一愣,紧接着刘氏便猛然站了起来,大叫道:“可是铭儿回来了?天啊,我的儿,在哪里?他在那里?”一面说着,便离了座位,飞一般来到门前,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嘴巴,虽是哽咽声没出来,却是早已泪如雨下。 “爷……爷回来了……爷终于回来了。”萧怜月也很快反应过来,跑到门前倚着门框,眼泪掉的比刘氏还夸张。岳氏林氏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到兰湘月身上,却见这三弟妹仍是那副从容气度,面上一丝浅笑。 这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是归心似箭啊,嗯,看来在京城应该是没什么相好的吧。站在朋友的立场,兰湘月并不十分激动,甚至还在心里打趣了池铭一句。 不一会儿,就见院门外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池斌,在老头儿身后,池镛池锋簇拥着新鲜出炉的状元郎,一路说笑着往正厅来,看见倚门盼望的刘氏,便大笑道:“娘,您这三年望眼欲穿,可算是把三弟给盼回来了,快看看你这做了状元的儿子,可有没有变化?” “娘,儿子不孝,三年未在您膝下承欢。”池铭看着面前鬓边已经生出缕缕银丝的母亲,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熟悉面庞,只觉眼中一热,不由自主便跪下了,重重给刘氏磕了三个头。 “痴儿,胡说什么,你哪里不孝了?你能中状元,你不知道娘有多骄傲,那么多人来给娘贺喜,就连县太爷和夫人都过来了,对我那个尊敬,你……娘的好儿子,回来就好……呜呜呜……” 太过激动之下,刘氏已经有点儿语无伦次了,上前扶起池铭,一双泪眼只看着他的脸,对池斌道:“老爷,铭儿有些黑了,也瘦了,不过这精神,却是比从前还要振奋的多。” 一旁岳氏笑道:“能不精神吗?有数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弟如今高中状元,这样天大的喜事,没有精神还有天理吗?” “大嫂,二嫂,我不在这三年,你们孝敬爹娘,操持家务辛苦了。”池铭又向岳氏林氏行礼,然后目光一转,便看到站在岳氏身旁痴痴看着自己的萧怜月,顿时这货就激动了,有心要说什么,却是满肚子话都说不出来。 “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家里人盼你盼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萧怜月捂着嘴,再一次泪如雨下,这回不等刘氏看她,便哽咽着道:“对不起,婢妾失态了,实在是……实在是喜极而泣,婢妾控制不住自己。” “没关系,好在如今我回来了,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池铭即便心中想紧紧搂住爱妾,却也只能想想而已,因此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擦去脸上泪水。 “三弟刚才谢我们,却不知你最该感谢的人在这里呢。”忽听林氏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不动声色的让开身子,另一边的岳氏也把挡路的萧怜月给扯开,于是池铭便看到了在众人身后,身穿淡黄夹棉缎袄的兰湘月。一瞬间,状元郎便有些恍惚,记忆仿佛回到了他初见兰湘月之时,对方也是这样的孑然独立,人淡如菊。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兰湘月“做”的《菊花诗》,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这人人争相簇拥过来的时候,她仍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人群之后,微微浅笑的注目看着自己。 “爷总算是回来了,一去三年,寒窗苦读,不知是怎么个熬煎,好在终于蟾宫折桂,没有辜负这三年的辛苦,妾身这里给爷道喜了。”兰湘月微笑说完,睫毛轻轻眨了眨,眼中那丝活泼的赞许一闪而逝,却是没有逃过池铭的眼睛。 “多谢贤妻,这三年也苦了你,替我在母亲膝下承欢尽孝,打理三房。”池铭也有些激动,上前轻轻攀着兰湘月的肩头摁了一下,表达他此刻难以自抑的澎湃心情。 一家人欢天喜地进了屋里落座,独有兰湘月站在当地,对刘氏道:“看这个时辰,爷定是赶路回来的,大概没吃饭,我去厨房让他们做点丰盛的,给爷接风洗尘。” 池斌点头道:“正是,恰好也到了饭时,你们也不用回房去了,就在这里等着,外面流水席上也添两道荤菜。” 兰湘月答应着去了,刘氏便看着池铭笑道:“你这个媳妇儿真是极孝顺温柔的人,看看,你回来了,连我都只顾着高兴,竟忘了你没吃饭的问题,倒是她想着,铭儿啊,真不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是想着如今中了状元,便翘起尾巴,不把儿媳放在眼中,我是不答应的。” 池铭忙站起身笑道:“母亲放心,儿怎敢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池镛也忙笑道:“从前三弟没回来,娘是望眼欲穿,如今回来了,怎么没先说想念之情,倒是教训起来了。叫我说,三弟这几年竟脱胎换骨了也似,变得十分沉稳,他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情,娘说三弟娶了弟妹是福气,焉知弟妹嫁给三弟,不是她的福气呢?” 一屋子人忙都点头称是,池铭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萧怜月脸上,却见她痴痴凝望着自己,仍是时不时流下眼泪,顿时便觉着一颗心软的如同春水般,轻轻来回飘荡着。 虽是仓促设这接风宴,然而池家家底丰厚,厨房中所有人一通忙活,仍是整治出了十分丰盛的宴席,一家人欢声笑语,也不必提,用完饭后,又说了回闲话,池铭也说了自己在京城中一些见闻,中状元前后一些事,跨马游街的风光和对家中老少的思念,直说到亥时,池斌方道:“好了,铭儿一路赶回来,只怕早已经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让他回房好好休息。” 刘氏也连忙称是,一家人这才散去,池铭和兰湘月萧怜月自然在一起,三人走在雪地上,身后跟着好些丫头婆子,却是静寂无声。然而虽是无声,但天上明月高挂,地上三人并肩而行,竟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静谧美好。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还是兰湘月最先出声,她微笑着道:“爷,前面就是绮兰馆和怜花小筑,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好了。” 池铭怔了怔,借着月光,他看到兰湘月的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于是他知道对方说出这句话,并不是要他选择,而是直接就给了他选择,一个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池铭莫名的就有些失落,即使他必须承认兰湘月这样做实在是体贴到了极点,三年相思,爱欲成狂,这种时候丝毫不肯争锋,还要把他让给萧怜月,这是多么无私和贤惠的妻子啊。如果不是心里全都是丈夫,只以他的喜好为要,丝毫不顾自己感受,哪里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池铭非常清楚不是这样的。兰湘月,就像她当日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般:她之所以要嫁入池家,并非因为爱慕自己,只是因为她要做一个衣食无忧的闲妻逍遥度日,她从没有将自己当成过她的男人和丈夫,而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好朋友,就如同自己最初也把她当成好朋友一般。 池铭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应该庆幸,多好啊,三年多了,兰湘月竟真的遵守诺言,她竟然真的毫无怨言的扮演着一个闲妻的角色,没有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任凭自己的青春和年华就这样静悄悄流逝,他能娶到对方,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然而他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自己应该感谢庆幸,但事实上真的看到这个女子一脸平静的就把他推去了别人怀抱,在这个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刻,她竟一点儿都不打算和他分享,这让池铭竟生出强烈的失落和一丝不甘。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难道是因为这三年里,自己每次想起怜月,就也会同样的思念她,所以这份感情竟有些变质了吗?池铭看了一眼萧怜月,看到对方正满怀期盼的看着自己,他心中猛然就升起一股愧疚,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从善如流”才是最令爱人高兴的,但他还是咳了一声,微笑道:“不用,去绮兰馆吧,怜月也来,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兰湘月带着淡淡笑意的面上终于添了一丝惊讶之色,而萧怜月则是当场就变了脸色,本来这黑夜之中,即便是月光下,她的面色变化也不至于就被池铭察觉,然而过度的气愤失望之下,她竟是连五官都微微扭曲了,只觉得自己心心念念盼了三年,最后就盼到这样一个结果,这简直就是在自己心上戳了好几刀,因再也忍不住,咬牙恨恨道:“去绮兰馆吗?罢了,我不舒服,爷有事情商量,就和奶奶商量去吧,商量出结果和我说一声就是,本来我的话也是无足轻重。” 池铭看着她面孔扭曲,接着便甩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叹气,他不是不知道萧怜月的性情,只是一旦爱上,有时候宁愿自欺,也不肯放弃,可是这种时候,对方哪怕是顾忌点自己的心情,便勉强答应了又如何?不管怎么说,兰湘月总是占着个正妻的身份,总不能让她和自己一起去怜花小筑商量事吧?那把她这个正妻置于何地?当日自己可也是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足够的尊重,这也和怜月说过,她当时答应的好好儿的,怎么真嫁了进来,如今都三年了,却还是这样一点儿礼数都没有呢? “怜月。”池铭心中有些不悦,不料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听兰湘月微笑道:“罢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商量?爷去姨娘那里吧,路滑,你们当心些。” 说完便飘然离去,这里池铭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看向萧怜月,沉声道:“你也学学湘月的气度,刚刚这一句话,可让我怎么说呢?难道这三年里你就不想我?若是对我有感情,就这么当众撂我的面子吗?” “你还说,你这没良心的一走三年,哪里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竟然还来说我。”萧怜月“泫然欲泣”的看着池铭,凄楚道:“若是今晚你不去我那里,我便立时死给你看。’ “罢了罢了,天冷,回屋再说吧。”池铭心中对萧怜月的话不以为然,兰湘月那样的性情,怎可能特意和萧怜月过不去?他还不了解爱人?定是她想方设法想压过人家去,结果吃了哑巴亏,所以一腔怨气都发泄在自己身上,因有心说她几句,然而想到久别胜新婚,怜月性子又一向骄傲,说了也不过是闹不愉快罢了,倒破坏了这好不容易相聚得来的旖旎气氛,于是便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两人就往怜花小筑而去。 绮兰馆的丫头们心中都有些不忿,看爷之前的做派,分明是要来绮兰馆的,结果姨娘说了几句,奶奶就把人推走了,这谁能甘心。因回来了就叽叽喳喳的,兰湘月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让人铺床熏被,自己慢条斯理喝了茶,见丫头们还在那里说,她便起身笑道:“行了,都散了吧,赶紧歇着,不然,等爷回来的信儿传出去,必定又是贺客盈门,不知怎么忙呢。至于你们说的事,来日方长,何必争这一时长短?那个情况,我若是不出声,让爷做了夹馅儿饼子,于他面上好看吗?” 众人这才停止了议论,翠竹便叹气道:“从前听过一出戏叫《争子记》的,说是两个母亲争孩子,都说孩子是自己养的,县太老爷就让她们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拽,谁拽过去孩子就给谁,结果亲生母亲听见孩子被拽的哇哇大哭,到底流着泪松了手,让那养母拽了去。奶奶这番做派,可不就是那亲生母亲一般?谁是真正对爷好,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兰湘月不由得有些惊讶,暗道纳尼?原来这个时代竟然也有这样一个故事?不过翠竹啊,你把你们奶奶想的太高尚了,我哪里是牺牲自己?不过是事儿应该这么做罢了,没听说哪个男人出差归来,好朋友倒要霸着他,不许他和女朋友相见的。 正想着,又听芙蓉道:“那戏里还有个青天老爷,最后把孩子给了他亲生母亲,咱们这位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转开这个劲儿,知道谁是真为他好,谁是虚情假意。” “好了,还说?都回去睡吧。小龙也回去睡,明儿早点起来,你爹既是说要来商量事情,估摸着不会太晚。” 于是众人答应一声散了,小龙也辞退了出去,这里兰湘月卸了钗环,丝毫没去想池铭这会儿大概和萧姨娘正在颠鸾倒凤,头一挨着枕头,眨眼间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早上神清气爽的起来,果然,刚梳洗完,还没吃早饭,便听人报说池铭过来了。于是站起身迎出去,见池铭身穿白色缎子夹袄,外面披着黑色的驼绒大氅,真正是风姿潇洒,她便倚着门。用欣赏帅哥的心态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走到近前,方伸出大拇指笑道:“好样儿的啊,万千举子赴考,竟让你拨得了头筹,真是太帅了。” “你说话总是让人这样舒服。”池铭也笑了,一面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天冷,就这么站在门边,也不怕受了风。”一面说着,就脱下驼绒大氅,然后转回身,深深看着兰湘月,正色道:“当日段明睿中了状元,虽然你没说什么,我心里却总觉着欠了你,没想到如今我竟也有这个补偿的机会,湘月,你和我在一起,我也可以让你做诰命夫人了。” “诰命夫人?我很稀罕吗?”兰湘月微微一笑:“目前日子我就很满意了,诰命夫人能每个月多领月钱吗?倒是你,不过是刻苦用功了三年,竟然就夺了状元,这真真是不给人活路了,你让那些寒窗苦读一辈子的读书人怎么办?” 池铭咳了一声,憨笑道:“幸运,真是幸运而已,我的才学也未必就比人家好,就如同你说的,我才读了三年书,这真是十分的幸运了。”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早有人送上茶点,池铭抬头一看,见是梳风,不由得愣了一下,迟疑道:“你也来了绮兰馆?当日不是洗雨过来了吗?” 梳风对池铭是真忠心,却也因为性子使然,对他是最不恭敬的,因听见这话,便冷笑一声道:“怎么?爷不许吗?也不想想洗雨都被撵了出来,似我这种牙尖嘴利一根肠子的,哪里还会受待见?奴婢最有自知之明了,一看见情形不对,就赶紧去太太面前求着来了奶奶这里,这多好?我和洗雨红袖翠竹倒聚齐了,加上林嬷嬷,仍可以如从前一般服侍爷。” 池铭心中又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兰湘月看出他似是有些难过,于是连忙对梳风道:“就你话多,去看看早饭好没好?用完了还要去给太太请安。”因把梳风支出去,她就看着池铭道:“你昨晚说有事商量,是什么事?” 池铭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忽地眉头一挑,诧异道:“这是什么茶?怎么不是茶叶的味儿?” 兰湘月笑道:“是我做的水果茶,你昨晚上没少吃油腻,这水果茶酸酸甜甜的,是你喜欢的滋味儿,又解油腻,所以才拿给你喝,不用品,一气儿喝下去也不会有人说你牛饮,放心喝吧。” “你总是能弄出这些新鲜东西,还都是好的。”池铭赞叹了一会儿,方对兰湘月正色道:“我中了状元,是要入翰林的,如今不过是给皇上告假,衣锦还乡罢了。茂城距京城千里之遥,莫说不能朝夕往还,便是一年来回一趟,只怕时间都不太够。可若说全家都迁往京城,我只怕爹爹舍不得这份儿祖业,茂城是咱们的根基,爹爹那人最是守旧的。所以若要去京城,便只能咱们三房过去,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是愿意在家里服侍爹娘呢,还是和我一起往京城去?” “去京城?”兰湘月眼睛一亮,她是穿越女,对大部分书中的主场——京城怎会没有一点向往之心?只是转念一想,那萧怜月肯定也要随着池铭去的,到时候脱离了公婆管辖,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故事。自己实在是不耐烦应付她,因便犹豫起来。 “爷的意思呢?”想了半晌,倒有些拿不定主意,去京城固然有萧怜月这只苍蝇讨厌,可是在家里,也有岳氏林氏的烦恼,虽然刘氏对她很好,但这是因为她没有行差踏错过。这样想来,倒还是和池铭一起去京城自在些。所以兰湘月索性把问题抛给了池铭。 “嗯,如果是我的意见,自然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进京,俗语说,妻贤夫祸少,有你这个聪慧的贤妻在侧,我也有个膀臂。”池铭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他的确希望兰湘月能和自己一起生活,哪怕这会惹萧怜月不高兴。 “爷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膀臂?我可不敢当。”兰湘月微微一笑,却也是十分动心,因想了想又道:“你问过老爷了吗?老爷确实不想合家进京?” 池铭点点头道:“昨天回来我就问过了,爹和两位兄长都不愿意过去,说是如今茂城外连接南北的大道已经修建而成,有无数商机,他们又新买了许多土地,所以就算进京,也要等过几年,把这里的产业地亩都慢慢变卖,转移到京城附近才行。”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倒的确会是池斌的决定,就是刘氏恐怕心里会不自在,刚刚和儿子团聚没几天,儿子就又要离开,而且一去就是一年,最多是过年时能回来一趟,作为一个母亲,哪里舍得? 兰湘月这还设身处地的替刘氏着想呢,池铭已经又问了一遍,看着对方那急切期盼的目光,她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好笑道:“就算我不去,萧姨娘也一定是跟着去的吧?你便该心满意足,怎么还这样看我?难道真以为我去了能给你做膀臂不成?” 池铭微微瞪了她一眼,方微垂了头小声道:“怜月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我固然爱她,只是有时候话实在说不到一起去,倒是和你说话,总让人心情振奋,湘月,我是真的盼望你能和我一起过去。爹娘这里有哥哥嫂子们承欢膝下,想来也不会巴着你不放。” “废话,我是什么香饽饽吗?还巴着我不放。”兰湘月笑啐了一口,却听池铭又道:“更何况,到了京城,地界繁华不说,还有许多新奇的人事,不说别的,只说那汇聚京城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有那些西域过来的,啧啧,不知道会长多少见识,京城女子们风气也比茂城开放些,每逢佳节,也可以在家人陪同下,或是三五结伴成群,到街上庙里逛去。最重要的,袁老先生也在那里,小龙的功课若是由他教育着,将来必定有出息,如何?你就不为我着想,也该为小龙着想吧?” 池铭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何况兰湘月自己也想去京城见识见识,于是便点头道:“也罢,既然爷这么说,那我和小龙也随着你过去吧。” 她答应了这件事,真是令池铭十分兴奋,这时早饭已经摆了上来,于是夫妻两个边吃饭边商量,彼时绮兰馆内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个个议论不休,眼看着池铭和兰湘月去了上房请安,回来时只有兰湘月一个人,于是便都奔上前去,围着兰湘月七嘴八舌道:“奶奶和爷上京,哪里不需要人手?不如把咱们都带过去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那京城繁华。” 兰湘月笑道:“好好好,你们这些丫头都带过去,不但如此,刚刚在太太房里说起这件事,太太说还要找几房老实可靠的家人带过去呢。” 绮兰馆也有婆子媳妇,此时一听见这话,便挤开那些丫头们道:“姑娘们都跟着过去,这可放心了吧,也该轮到我们和奶奶说。”因便有一个婆子道:“奶奶,若说带几房人口去,咱们绮兰馆这里却也够了,老奴固然是伺候奶奶的,只是我老头子却是前院一个车夫,我儿子是管收租子的,儿子媳妇在厨房上帮忙,这进了京城,可不都是需要的人手?” 这婆子说完,其他婆子媳妇也都上来说,谁不会算账?别说去那京师繁华之地见识见识,就是不去京师,这三爷和三奶奶萧姨娘搬出去另住,那就等于自成一家,到时候会添出多少的差事?又不用受这府里那些大管家的盘剥,自由自在的岂不好? 因此人人踊跃,兰湘月也是用熟了她们,况且三年来,这绮兰馆中每一个人的人品都是经过她考验的,因此原本就有意都带过去,只是怕她们中有人不愿意离开府里,这会儿看见大家都愿意去,她便答应下来,自忖这点儿小事,池铭应该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 池铭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兰湘月这里的人手要带去京师,那萧怜月也在收拾东西安排人事。原本因为那个把柄,她也知道自己不受公婆待见,只觉在这家里举步维艰,谁料上天竟到底没有弃她,池铭中了状元,倒是让她有了脱离这家里的天大机会,昨天夜里那些绵绵情话言犹在耳,她知道爱人在京中并没有惹下什么风流情债,这一去,岂不就是自己当家做主?还怕受谁的钳制不成? 因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竟似脱胎换骨一般,正在那里忙着指挥小丫头们收拾衣服首饰,就见芳草走进来,对她道:“姨娘,大奶奶派人来问您,说是房里丫头不多,要不要再添置两个?说是三奶奶那里有五个大丫头呢。” 萧怜月冷笑道:“用得着她这时候虚情假意的关心?我要丫头,也不在这里要,等到了京城,咱们自己买,知根知底的岂不好?”说完又问芳草道:“我让你打探的消息你可打探到了?奶奶跟不跟着爷进京?” 芳草凝重道:“奴婢打听出来了,听说绮兰馆也在收拾东西,奶奶是要跟着爷一起进京的。”说完叹了口气道:“唉!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奴婢想着,若她不去,姨娘和爷在京师,岂不是更自由自在?那家里一切也都是您说了算。” 萧怜月便把手中帕子向桌上一摔,恨恨道:“她这会儿怎么不表现出孝顺了?怎么不留在家里孝敬公婆了?呸!拿出那贤惠大度样儿来,怎么也不装到底?”说完又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阴沉着面色道:“你不用怕,没有了那两个老不死的,她就是到了京师又如何?爷到底还是爱我的,哼!到那时,看我整治不死她。” 芳草见萧怜月这样的有“志气”,想到昨晚池铭最终还是来了怜花小筑,可见果然是对姨娘情深意重,因不由也把心中忧虑抛开,笑着道:“姨娘说的没错,到了京师,咱们可不用看她脸色了,俗语说,风水轮流转,这轮也该轮到咱们扬眉吐气呢。” 话音落,就见香篆也走了进来,对萧怜月笑道:“姨娘,奴婢当日就说,来日方长,这可不终于就盼来了这日子呢,到了京城,姨娘务必也把这脾气收一收,你只看奶奶装的那般虚伪,可架不住人家能得好处,姨娘也学着点儿。” 萧怜月恨恨道:“让我学她那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我是学不来的,不过这又何妨?她那一套不过是哄老爷太太好用,爷可是不吃这一套。” 香篆见萧怜月如此张扬,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起来,忙劝道:“姨娘别这样说,您没看爷对她也是器重的很?不然昨天晚上能先说去绮兰馆?还险些闹得不愉快。” 萧怜月笑道:“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来了我这里?在她面前不过做做样子,毕竟当日她嫁进来的时候,爷就答应过她,要给她尊重的,爷那个人性情你们不知道?最是一诺千金。好了,你这傻丫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也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虽不屑像她那般两面三刀,但是该装贤良柔弱的时候儿,我会不装吗?” 香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却也不敢扫萧怜月的兴致,只好点头道:“姨娘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只是有一条,想来三爷这一次进京,老爷太太是要安排些老人过去的,这件事,姨娘却要想法子撺掇着爷不能让他们过去,不然的话,姨娘这一举一动,岂不又要传回来?别惹得太太也进京,那就不美了。” 话音落,萧怜月便猛然醒觉,郑重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若不是你提醒,差点儿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唔,不过说起来,若是老爷太太派人过去,也不过是给那女人找不自在吧?毕竟是她管着三房这些事情,那不就正好了吗?” 香篆心中更是叹气,心想自己这个主子,看着从头到脚都是精神,事实上压根儿没用到正经地方去,因便提醒了一声道:“姨娘,这是在这府里,咱们没办法。一旦进京,您也想想三房每年分的那些红利,那些人事,银钱上的权力,难道您就不动心?必要看奶奶的脸色,从她那里每个月得点月钱银子,或是等着爷什么时候高兴赏点金银首饰吗?” 她这一说,萧怜月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喃喃道:“对啊,到了京城,我便不用再像在这个家里这般受气,爷对我百依百顺,那管家之权为什么我不能要来呢?”说到这里,心中已是打定主意,赞许的看了香篆一眼,笑道:“到底还是你想的周密,志气也高,没错,那就这么办。” ****************************** “奶奶,明天一早就要和爷上路了,奴婢们实在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奶奶也想一想看看,万一有遗漏的,趁着今晚还有一夜时间,抓紧了准备着,不至于耽误事儿。” 绮兰馆中,经过了几日忙碌,已经收拾打点妥当,只是几个大丫头都是谨慎心细的人,因此芙蓉到底还是多问了兰湘月一句,却听她笑道:“咱们殚精竭虑了这么些日子,就是有遗漏的,也有限,到了京城再添置,只要有钱,你还怕买不来东西吗?” 话音落,忽见颖儿挑帘子进来笑道:“奶奶,太太叫您过去呢。” 兰湘月站起身笑道:“我料着太太也该出声了,行了,我这就过去。”说完和芙蓉一起出去,却听自己的丫头有些忧虑道:“这进了京,奶奶和爷自己生活固然是自由自在,只是太太或者大奶奶二奶奶只怕要安排人的,这倒是有些美中不足。” 兰湘月笑道:“这事儿我早就料到了,想了几日,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你放心,我自有应对。” 芙蓉听见主子这么说,心中大石头放下,因两人来到上房,果然就见岳氏和林氏都坐在那里,见她进来,说笑着闲话了几句,便听刘氏道:“处了三年,有你在这个家里,我极舒心,却没料到这忽然就要走了。若说不让你去,这也万万不行,留着那个狐媚子女人在铭儿身边,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有你看着我还放心些。”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兰湘月也真挚道:“儿媳愚笨,这几年幸得有太太教育关爱,才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儿媳从心眼里不愿意离开太太,只是爷再三和儿媳说,让儿媳去京城帮着料理家务,儿媳也确实不放心萧姨娘,这才只得答应。好在虽隔千里,总有相聚之日,或是我们回来探亲,或是等老爷和两位哥哥把茂城的家业料理一番,咱们合家进京,到那时,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也就无所求了。” 刘氏见她说的真诚,没有丝毫沾沾自喜得意之态,心中也觉着熨帖,便笑道:“我听说你和萧姨娘带的人不少,论理我倒也不用再操心,不过你嫂子说,你们终究年轻,又是自己单过,那京城府里还是有两个老人帮着料理的好,我觉着这话也没错,所以要给你两房家人带过去,你觉着怎么样?” 兰湘月笑道:“真真还是太太和嫂子们疼我,儿媳也正想着我那边的人手虽够用,却多没料理过大事,恐怕遇到事情又慌了手脚,还想着来和太太讨两房人用,只是萧姨娘心高气傲,若是寻常家人,只怕她心里未必在意,爷对她又百依百顺,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所以倒是找个她说不出什么来的人选为好。” “哦?”刘氏点点头,觉得兰湘月考虑的很对,萧怜月那个女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机会,哪肯让人去监督着她?必得找个让她也反驳不了的人选才行,因便看向兰湘月道:“你有什么打算?” 兰湘月看向刘氏身后的陪房燕嬷嬷,微笑道:“燕嬷嬷的儿子不就是爷身边的人吗?她们家人口也不少,都是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媳妇,若这一次随我们进京,这便是太太对爷的关爱,就是爷也说不出什么来的,这是儿媳私心,想来嬷嬷定然愿意在太太身边服侍,可儿媳也实在是想借嬷嬷过去帮着料理一番,再让嬷嬷帮着挑两个可靠的人手,太太觉着如何?” 这一招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岳氏林氏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想到兰湘月竟会来这一招。她们自然也不是真的好心推荐人手,那几房家人无不是她们自己的心腹,以兰湘月的精明,她们也知道这位弟妹必然会想办法推辞,不让她们如愿,这样一来,婆婆就算答应了,心里也肯定不自在,日后三房不在府里,还不是由着她们想怎么抹黑就怎么抹黑吗?哪怕是为此少分些银子,也算是心理平衡些。 谁知兰湘月拒绝了她们,却挑上了刘氏的人,燕嬷嬷是谁?那可是太太的陪房,将来去了京城,甚至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管着她的,不然回来后在太太耳边吹吹风,比她们挑拨还厉害呢。怎么这兰湘月如此精明,竟会挑这么一个看上去更严苛的人呢? 然而岳氏林氏心中却都清楚这妯娌的手段,此时细细一想,立刻便明白了,兰湘月这一手,既可讨刘氏的欢心,显得她信任佩服爱戴婆婆,好不容易有个自由的机会,都要婆婆的陪房过去代替婆婆监督着自己,刘氏心里岂不高兴?二来,却又让燕嬷嬷喜出望外,她哪会愿意和儿子分离?这样一来,她也感激兰湘月,去到京城还不是这位三奶奶怎么说怎么好?更何况这燕嬷嬷原本就是个十分精明厚道的人,和兰湘月的性子正是相对。所以说,她是虽要了个长辈的身边人,却真真正正是给自己添了一个大帮手,这一招可太厉害了。 果然,刘氏先是惊讶,接着脸上已经泛出了笑容,看了一眼同样掩不住惊喜的燕嬷嬷,微笑道:“我这里还怕人手不够吗?我只是替你担心,你们小夫妻出去单过,还要一个老货跟着去禁管你们,这自在吗?” 兰湘月自然是连忙谦虚了几句,表达正因为自己年轻,才需要个老人提醒帮忙的态度,这让刘氏十分满意,只觉得这个儿媳妇果然是个好孩子,一般年轻人,哪里还有这份谦虚谨慎? 燕嬷嬷更不用提了,她原本就知道,三爷夫妻搬过去,人家不可能要她这么一个有些威望的人过去自己受气,正黯然又和儿子不知要分开多久,谁知兰湘月一句话,竟把这难题解决了,且素日里这位三奶奶就是平和淡然性子,从不拿大,对她也是真心尊敬,也常听她院中的婆子说她的那些好处,可见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地位才刻意巴结,这样的主子,那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 兰湘月轻轻巧巧一个主意,既得了刘氏欢心,又得了燕嬷嬷忠心,岳氏林氏计划了一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接着池铭和萧怜月过来,一听刘氏说燕嬷嬷要跟着去京城,萧怜月当场就变了脸色,总算还记得教训,因只把眼看着池铭,示意他赶紧出来挡着。 池铭也十分为难,母亲将陪房嬷嬷给自己,这是十分的关爱了,只是既答应了萧怜月,倒也不能反悔,因只好叹气道:“母亲,去京里的事情有林嬷嬷,您身边不能缺人,燕嬷嬷就还是留在这里吧。” 如果是平时,刘氏早哼一声把他给驳回去了,然而如今儿子中了状元,是官儿了,这却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说话,没看连丈夫对儿子的态度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吗? 萧怜月一看婆婆沉吟不语,知道这是池铭的地位终于有了震慑作用,心下欢喜,就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一声,示意池铭再接再厉,这一番做派全都落在刘氏和燕嬷嬷眼里,刘氏也就罢了,知道她是什么人,心里不过是有些生气;而燕嬷嬷,眼看这样天大的机会就要溜走,一向厚道的女人眼睛里简直就要冒火了,只恨当日扇这贱货的时候儿怎么就没用点力,直接扇死了多好? 池铭也知道母亲不高兴,但看自己的话似乎有作用,只好硬着头皮又找了两个理由,只说的燕嬷嬷心里拔凉拔凉的。却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兰湘月淡淡开口道:“爷大概从来都是在外面走动,并不管宅子里的事,说的这话却有些没经验了。到了京城,再没有家里这样便利,您又是当官儿,素日里迎来送往,结交应酬还能少了?没有个老人提点着,不须别的,就是打点给各家的礼物,也难保不出纰漏,我毕竟又没有三头六臂。” “唔,或许怜月也可以帮帮你。”池铭看着兰湘月淡淡的面容,不知怎的头皮就有些发麻,暗道怜月啊,我帮你到这份儿上,可就仁至义尽了,湘月再说什么话,少不得要听了,你总不能让我为了你连老子娘带媳妇一起都得罪了吧? “姨娘虽好,也到底年轻,有些事情的分寸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几日我在屋里琢磨着咱们带去京城的人,固然干活的帮手的都有了,却就是缺这么个经历过各样大事又稳重可靠的老人帮衬,原本嫂子们也要给几房老家人带过去,我想着家里这边也离不开人,且往后几年要更忙碌,如今有了燕嬷嬷一家,倒也顶得上那几家人了,爷觉着呢?” 最后一句话虽是笑着问出来的,但池铭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寒意,不知怎的连身上都发冷了,耳听得刘氏又在那里说“你媳妇虑的很周到,后宅事你哪有时间过问?还不都得她料理着?”之类的话,于是这货咳了两声,呵呵笑道:“既然娘和湘月都觉着这很妥当,那就这样安排吧,我也是怕燕嬷嬷年岁大了,不喜欢出去。” 眼看要黄的事儿就因为大奶奶这几句话起死回生,燕嬷嬷心中感激自然无法形容,与她相反的,便是萧怜月了,这女人只恨不得上去撕了兰湘月。因听见刘氏让她们回房,独独把池铭留下,知道这婆婆是有话要和儿子说,她便和众人一起气哼哼出门。 “姐姐可是以为,到了京城有燕嬷嬷给你做主?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燕嬷嬷再怎么着,也是太太的陪房,爷的事,她能管得着?” 眼看兰湘月在前面慢慢走着,萧怜月便追了上去,冷笑着刺了一句。 兰湘月看了她一眼,悠悠笑道:“燕嬷嬷管爷做什么?她管后宅就行了。”说完又看向萧怜月,正色道:“姨娘是不是发烧了?今日说的胡话真好笑,如你所说,燕嬷嬷是仆,我是主,我怎么还要她给我做主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萧怜月一窒,她知道这是兰湘月在故意刺激她,燕嬷嬷是仆没错,但她是太太身边的陪房,自己在对方面前也要敬她七分,但兰湘月就不用了,她可是京城府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将来去了京城,自己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主子,而是两个主子吗? 这如何能忍得下去?因回去后萧怜月饭也吃不下,待池铭回来,便赌气说不去京城了,原以为是去自在过日子,谁知道却是去受气,池铭怎么哄也没用,最后见差不多了,萧怜月这才提出要求:找兰湘月,让她把燕嬷嬷留下来。 池铭感到了深深的无奈,也有些不耐烦,觉得萧怜月也太无理取闹了些,只要你依礼正行的,谁还会特意害你不成?兰湘月不用提了,这次回来,府里哪有人不竖大拇指,说自己慧眼如炬,这么好的媳妇儿竟抢到了家里。就是那燕嬷嬷,也和寻常主子身边的心腹嬷嬷不一样,从来最老成持重,不拿大的,有她去京城,池铭并不十分反对。 可是想到萧怜月小产,这三年也饱受相思之苦,却还是不得不去找兰湘月,话刚开个头,就被一向和顺的媳妇儿给否了,接着听她正色道:“爷别恼,素日里你什么时候看见我驳过你的面子?实在是这件事儿,由不得你我。”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接着就将岳氏林氏要安排人的事情说了,然后道:“两位哥哥固然是好的,只是两位嫂子什么性情,你心里未必没数儿,与其让她们派人过去指手画脚,或是回来点火扇风的,咱们有燕嬷嬷这个人,不是更放心么?若是你谁都不要,岂不寒了太太的心?翅膀刚硬就不顾母亲心情了?萧姨娘固然饱受三年相思之苦,难道太太思念儿子的心情会比她差一分?’ “可是,怜月说不留下燕嬷嬷,她就不去京城了。池铭苦恼的道。 兰湘月冷笑一声道:“她不去?那就让她留下啊,你看看她肯不肯?素日里我不说这样话,让爷以为我陷害她似得,只是今天这事儿,闹得忒不像了,在上房里就一个劲儿给爷递眼色,当人都是瞎子么?太太怎么看她?不是我说你,爷如今中了状元做了翰林的人,也该有点男子汉威严了,你这步步退让,姨娘便步步紧逼,你难道日后就都听她的摆布?若说我这话是故意害她,教我天打雷劈,哼!我就不信了,你再迷恋她,难道对她的性子就没有一点了解?” 这番话说完,池铭低垂着头坐在那里思索了半晌,方抬头郑重道:“湘月,你说的没错,我只因为愧疚,这两天是太纵容她了,既如此,我今晚便在这里歇着,明天早上问问她上不上路,不上路,就留在这里吧。” 话音落,兰湘月便“扑哧”一笑,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七尺男儿,总该有些男儿的威严。你放心,萧姨娘在这府里三年,自己只觉着憋屈,她万万不肯在你去了京城的时候还留下来的,耽误不了你和心上人亲近。” 池铭脸一红,不知怎的,兰湘月和他的相处不过是朋友一般,这类玩笑话他觉着自己本该坦然接受,然而听了对方的话,却只觉羞愧,因胡乱喝了一口茶水,便转移话题道:“是了,这次去京城,你做的那些油膏胭脂香料水果茶什么的带没带些?” “还用你说,怎么会不带?不过带的少,大部分我倒是留在家里,太太和大奶奶二奶奶也喜欢,咱们去了京城,还可以自己做。”兰湘月说完,见池铭微微打了个呵欠,便笑道:“行了,这些日子又要应酬,又要为上京做准备,你也累了,早些歇息,明儿还要赶路呢。”说完就让洗雨和梳风带池铭去别室安歇。 这里林嬷嬷便走到兰湘月身旁,笑道:“不愧是奶奶,那一番话真真是金玉良言,方能让爷警醒。不然奴婢看着他被那女人哄着,实在是心里难受。” 兰湘月起身笑道:“这个自然,嬷嬷是把他奶大的,对爷的感情,也不比太太差多少,自然盼着他好,如今爷衣锦还乡,嬷嬷脸上不也有光彩?” 一句话说的林嬷嬷欢喜不已,只觉着这三奶奶说话真是让人熨帖安慰,因左右看了看,便悄悄儿笑道:“燕姐姐和我说过了,今天的事多亏奶奶想着她,这份恩德,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的,尤其是爷当时都说那种话了,奶奶还能帮她说话,她心里是知道好歹的,奶奶不必担心上京之后她会从中做什么梗。” 兰湘月点头叹道:“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话不是这样说,将来到了京城,繁华世界,我也年轻,若有行差踏错的,你们该提点也要提点,咱们家不过是商户,有万贯家财又如何?在京城其实是没有半点根基的,若不事事妥帖,难道还让爷为咱们为难?你把我这话和燕嬷嬷说,我今天和太太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我是真的盼着你们这些老嬷嬷和我齐心协力,咱们让爷在京城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林嬷嬷一听这话,更是感动尊敬,退下后也顾不上夜深,知道燕嬷嬷这会儿定是忙着收拾,于是来到她家,把兰湘月这番话转告了,当下两个老姐妹凑在一起,只把兰湘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心服口服自也是不用提了。 于是众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打点上路事宜,池铭梳洗完毕去找萧怜月,可怜那萧怜月等了他一晚上,不曾好睡,这会儿听说一切照旧,竖起柳眉就待哭闹,却听池铭沉声道:“怜月,你也别太不懂事儿,湘月的话有道理,这事儿已经不可能更改,你若说燕嬷嬷去京城你就不去,那你就在府里呆着吧。” 说完拂袖离去,只把萧怜月惊了个目瞪口呆,就如同兰湘月说的,她哪肯呆在家里?可是池铭态度忽然强硬,又觉着下不来台,只差点儿气得昏死过去,最后还是香篆和芳草劝说了一番,才不得不满腹委屈的出门。 闲言少叙,只说池铭和兰湘月萧怜月带着丫头仆役和几房家人一起拜别池斌刘氏,听了一些勉励,又嘱咐二老保重身体,和两个哥哥依依惜别,如此直到巳时,方才启程上路,车队浩浩荡荡在茂城的大街小巷驶过,引起众人驻足围观,也不消多说。 队伍太过庞大,池铭的假期又只有一个半月,因此商量了,他便带着通儿和几个仆人先一步去京城,一是为了上任,二来也是为了置办宅子落脚,这里兰湘月和萧怜月则在路上悠闲前进,顺便游山玩水,虽是冬日,除了老木寒云之外并没有什么秀丽别致景色,但这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女们一路行来,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如此到了京城那日,恰好就已经是腊月初一了。 早有先前到的家丁过来接应,带着他们来到靠着元宝大街的一栋三进宅子前,池家不缺钱嘛,池铭又是状元,在这繁华地段弄一处大宅子并非难事儿。 当下众人进了院落,各处粗略游走了一遍,只见这宅子院落宽敞,最好的是后面还有个园子,仿照着江南园林的风格,亭台水榭,小桥池塘。此时虽是冬日,却也看着让人心旷神怡,真不知春秋之时,这里该是什么样的风光了。 兰湘月和萧怜月都十分喜欢这个园子,虽不大,占地却也有二三十亩,里面修建的极精巧,一看就知道是花费了心血的。听家丁解释说:这原本是江南一个大富商修的宅子,原本打算全家都搬过来住,所以一草一木都十分精心,却不料宅子修好了,他生意上遇了问题,不但搬不来京城,反而这宅子都要贱卖,还是池铭看他可怜,在他要的价格上多给了一千两,那大商人千恩万谢的,宅子里的家具等全都留下了,他便只身回了江南。 萧怜月微微皱眉,为那一千两银子心疼,便看了兰湘月一眼,似笑非笑道:“爷这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也实在是该改改了,他素来听姐姐的话,姐姐也该规劝他。’ 兰湘月淡淡道:“规劝什么?我听着爷说的在京城的事,他并没有挥金如土,今天这一千两银子,不过是同为商人的一点同病相怜,有什么?一千两换了这么些精致名贵家具,也不算亏了。” 萧怜月冷笑道:“无奸不商,那人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不然他这会儿急着用钱,家具卖给谁去?还不得贱卖?” 兰湘月微微一笑,也不再辩,她知道自己和萧怜月这种人在三观上就是不一样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争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丫头婆子们正忙碌着,兰湘月和萧怜月亲自在各处巡查,指点着东西的摆放,如此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时分,总算是人手多,一切打点基本妥当,管厨房的立刻便忙碌起来了,中午大家不过是随便吃了点面条对付着,晚上池铭又要回来,自然要施展好一番手段,让爷看看从家里带来的这些人不是应付差事的,如此一来,还怕将来跟着这样主子,没有好前程吗? 因此府中人人都是情绪高涨,果然,眼看天都擦黑了,池铭方从府外回来,原本兴冲冲要进府见妻妾,不过走到门口,却又促狭心起,悄悄摆手不让人出声,他这里蹑手蹑脚走到后院正厅外,正听见兰湘月对萧怜月道:“今天是咱们第一天入府,不如一起吃一顿饭吧,让爷看见咱们一团和气,他也高兴高兴。” 门外听着的池铭心中一暖,暗道果然不愧是湘月,这大家风范硬是要得,只是怜月这个人…… 果然,还不等他想完,便听萧怜月冷笑道:“姐姐这是知道爷就算回来,也定是要去我那怜花小筑用饭,所以才故作大方吧?不一起吃,你有和他吃饭的机会吗?”这宅子里依然沿用了池府她们两个所住院落的称呼,匾额都挂上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兰湘月自然也不屑和萧怜月分辩,转身出门,却见池铭脸色复杂的站在门外,不由惊讶道:“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爷。” 萧怜月也没想到池铭竟会悄没声就站在门外,惊呼一声奔出来,只见池铭看着她的目光中已经带了些严厉,这女人不由自主便觉着有些心虚,忙挤出一丝笑容道:“爷回来了,刚刚还和姐姐商量着要一家人一起用饭呢,您这是……” “你们终于过来了,这些天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到了,我很高兴。” 池铭却忽然打断了萧怜月的话,语气郑重道:“你们来了,从此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身为丈夫,也不算很有出息,却也从不想着什么齐人之福,当日答应你们的,我都会做到,尊重湘月你这个正室妻子,爱护怜月你这个妾室姨娘。而我,也有想要的,那便是一个幸福和乐的家庭,俗语说,家和万事兴,我希望咱们几个能和和气气白头偕老,这也是当初你们答应过我的,我既遵守了诺言,就希望你们也能够遵守诺言,若是有谁想着恃宠而骄,那我原本尊重的,可能就不会再尊重;原本爱护的,也未必就不会失去这份爱护,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120第一百二十章 最后一句话,池铭虽然说的是“你们”,然而目光却明显是投注在萧怜月身上,只把这女人看得面色惨白,嘴唇翕动着想要说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于池铭这番话,作为现代人的兰湘月听来,其实是觉得可笑的。你一妻一妾,还想着和和气气白头偕老?在现代你这是重婚罪知道不?不过这是古代,所以她用古代男人的思维来看待问题的话,也能够理解池铭这番话真正是十分合理,而且在古代男人堆里,池铭这样的几乎可以说是绝世好男人的类型了。 萧怜月虽狂妄,但兰湘月原本也没怎么生气,这样一个肤浅猖狂的女人,在她眼中和跳梁小丑无异,而此时池铭的话,也等于是在敲打萧怜月,所以兰湘月心中觉得非常平和,眼睛一转,看到萧怜月面色苍白,她便笑道:“好了,爷这敢情是要给我们下马威?总算团聚了,往后能长长久久在一起,摆这样严肃的脸色做什么?厨房里饭菜都好了,家里厨子们个个要显弄本事,你还是把精神留在等会儿品尝菜肴上吧。” 兰湘月说完,池铭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一下,萧怜月这会儿哪里还敢说话,垂着头,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饭厅。 凭这几个人的出身,实在不喜欢勋贵家庭中那些什么“食勿言”之类的规矩,所以三人一面吃饭一面闲话,无非是池铭在翰林院中的一些作为,兰湘月等上京路上有没有什么趣闻之类。一顿饭用了半个时辰,倒也是其乐融融,且大家谈兴正浓,饭毕后除了小龙去了书房写字之外,池铭和一妻一妾仍来了厅中继续说话。 眼看着天色已晚,池铭便道:“你们一路舟马劳顿,也着实辛苦,今天晚上早些休息吧。明儿可不是还有些尾巴要收拾呢。是了,还有一件事,我在京中的朋友和同年也有几个,如今咱们家搬过来了,他们都要来贺乔迁之喜,先前因为你们没过来,所以他们也没上门,估摸着这就要过来了,他们也都是有女眷的,到时候你们替我好好招待招待。” 兰湘月笑道:“行,这个你放心吧,倒是没想到,刚进京便能认识一些朋友,这是好事儿。” 池铭笑道:“可不是?只是有一样,我这些同年和朋友,因为出身不一样,恐怕言谈举止性格都不同,若有那没什么知识的,你们也不要见笑,别让人觉着羞惭了,倒不好。” 兰湘月笑道:“这个道理还用你说?难道只有你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说完却见池铭摇头笑道:“我哪有什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就这一处翰林院,还是清贵的地方,里面也都是各有山头,我在里面几天,只觉得头都大了几圈儿呢。” 对于穿越的这个时代的朝政风云,兰湘月真是半点儿不懂的,心里这还琢磨着,暗道莫非这里也有个九龙夺嫡?不至于吧?这老皇帝也像康熙那么能生?还一生就生出这么多优秀的儿子?哪有这么巧的? 赶路一个多月,众人也都是累得狠了,当夜大家早早睡下,第二天起来,继续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收拾家的扫尾工作中,眼看各处都井井有条的安排完毕,那些管事媳妇婆子和大小丫头们都聚在绮兰馆院中,听兰湘月给她们“训话”,在怜花小筑外倚墙而立的萧姨娘心里这个羡慕嫉妒恨啊,手里一块帕子都无辜躺枪,差点儿被她扯烂。 “神气什么?迟早有一天,我要比你还风光。”萧姨娘恨恨自语,扭头便对香篆道:“这京城里不是有人牙子吗?去,让他们带些人来,咱们怜花小筑也要挑些体己的丫头媳妇用。” 香篆吓了一跳,连忙道:“姨娘,可不能这么着急,哪有刚来就买下人的道理?爷必定要问,府里那么多下人,怎么不带几个过来?难道您要让他知道您怀疑府里那些人吗?” 萧怜月愤愤道:“那怎么办?当日咱们过来的时候,也不过就带了两个小丫头,难道你要我去用她给的人?” 香篆笑道:“奶奶急什么?好歹也要做做样子,两个小丫头也够用了,先凑合着几日,您再把爷的心笼络笼络,咱们再慢慢来。昨儿晚上,爷那番话分明是对您说的,这个时候何苦还兴什么风浪。” “可恨,这定是那个女人故意安排的,特意瞅着爷回来的时候假惺惺说那种话引我上钩。”萧怜月越想越气,粉拳一把呼在墙上:“不行,这口气我咽不……啊!”却是不等说完,那粉嫩拳头就捶墙捶痛了,只疼得她大呼小叫,收手回来看,只见手背上都脱了一块皮,正往外渗血丝。 “可恶,就连这墙也和我作对,看我不扒了它。”萧怜月陷入暴走状态,吓得香篆和芳草忙上前拦住她,芳草陪笑道:“姨娘和这哑巴东西置什么气?您想压过奶奶一头,现成不就是机会么?” “什么机会?”萧怜月立刻转头看她,香篆也好奇看过去,想听听这个姐妹有什么好主意。却见芳草得意笑道:“爷说过,他的同年和朋友不是要过来贺乔迁之喜吗?只要姨娘那天好好打扮下,您的品貌何止胜过奶奶百倍?到那时,岂不是就可以在这么多夫人面前压过奶奶一头了?” 萧怜月一听这话,立刻转怒为喜。香篆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却还是正色劝道:“姨娘,爷的那些同年朋友里,又能有什么贵妇人?实在不用打扮的太惹眼,姨娘毕竟地位在这里,若是太压过奶奶,倒显得咱们家没有规矩,何况这么多次,您只因为着急压过奶奶一头,便不知吃了多少亏,这一次倒要再三思量。” 萧怜月这女人最是个忠言逆耳的,此时正为芳草出的这个主意叫绝,只想着那天自己光彩照人,在众人面前把兰湘月比得一文不值,因此香篆就算是她的心腹丫头,她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香篆又如何不了解这位主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无奈之下也只得叹口气,暗道我命也苦,怎么偏偏跟了这样一个浅薄主子?若是她有奶奶的一二分城府,我也好过得多。 虽是这样想,但她显然知道兰湘月眼里是根本没有自己的,因此还要尽心尽力帮着萧怜月周全。 这天一大早儿,萧怜月便起来收拾打扮,香篆费尽心思,好容易劝得主子没戴了个满头珠翠,用了几样高雅华贵的首饰,穿着时下最高级的“水面珠光”缎子布料做的华丽长衫,发髻高挽,尽显雍容华贵和万种风情,用毕早饭,主仆三人便先来到绮兰馆。 恰好这时兰湘月也用完早饭了,一看见萧怜月志得意满进来,周身香风缭绕,只把她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旁芙蓉和红袖翠竹她们也都是目瞪口呆,接着全都低下头去,兰湘月一看这帮坏蹄子明显是憋不住要笑场,于是连忙咳了一声,对芙蓉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出去候着客人们,我和姨娘说会儿话。” 红袖翠竹等人都连忙出去,这里萧怜月心里美的啊,只道丫头们和兰湘月都是被自己的“风华绝代”给镇住了,因翘着兰花指,捧着茶杯悠悠吹着,一面笑道:“姐姐,你看我这身装扮如何?” 兰湘月好悬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因想了想,暗道唉!这没知识的人也挺可怜,自己不能太欺负她了,好歹都是一家人,到时候她面上无光,自己这女主人也不光彩啊,更何况,池铭这会儿是翰林,要是让翰林院那些同僚们都知道他有这么个妾侍,对他的仕途是不是会有阻碍都说不定。 因想到这里,便非常诚恳地看着萧怜月,厚道地说:“姨娘这打扮固然是华丽,不过,今天只是好朋友的宴会小集,似乎不用打扮成这样吧?”平心而论,萧怜月长得确实美,身上这衣料也确实高级,但你这就好像是穿着高档露肩晚礼服去一个普通家庭吃火锅,它不是这么回事儿。更何况对方或许是因为出身关系,这打扮的再华贵,那股子风尘味儿也掩盖不了啊,倒还不如朴朴素素的,真正的好容貌,不用这些衬托也能显出来。 兰湘月不说这话还好,如今坦诚相告,那萧怜月哪肯听她的啊?反而还以为这是对方羡慕嫉妒自己,故意使坏要让自己回去换身平庸衣裳,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了。全不知红袖翠竹等丫头们出去后就笑抽了肠子,虽是商户人家的丫头,但池家好歹也是茂城首富,有些大家子的规矩她们怎么会不懂?只可怜这萧怜月主仆三个,在青楼住了十几年,只知道怎么邀宠献媚,并不懂什么大家规矩,等嫁进池家,又是得了被害妄想似得,觉着人人都要和她们作对,还不等系统学习沉淀一下,又出了陷害的事儿,被送去乡下呆了三年,直到池铭回来之前才被接回,哪里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行事的礼仪风度,这确实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只是这悲哀却也是她们自找的,不然的话,若是稍有点身为妾侍的自觉,怎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笑话。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果然,不一会儿,池铭那些同年朋友便携带着各自家眷来了,而翰林馆中,如今也有不少人知道当朝谭阁老似是很欣赏这个新科状元,且据说对方家资巨富,一时之间,无论是拉拢的,真心结交的,或是贪图池家钱财的,呼朋引伴也来了一大群,幸亏素日里翰林馆中并没有什么公务,不然偌大一个翰林馆就剩下一位掌院两位轮值的侍讲侍读,掌院大人非暴走了不可。 池铭自然是和同事们一起回来,招待着男宾在正厅,而女眷们则都来了后院,这些女人里大多都是正室夫人,偶有那么两三个宠妾,却是和池铭相交甚厚的楼云等人带过来的。 众人一进院子,便被“风情万种”的萧姨娘给惊住了,那一个个震撼的眼神,只看得兰湘月都觉着脸红,恨不能把萧怜月推到一边,大叫“我不认识她。” 然而这也不过是在心中想想罢了,因上前与夫人们一一见礼,女眷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端庄雍容,装扮得体大方,言谈举止沉稳脱俗的女子,才是池铭的正室夫人,而那个如同花魁妓女招摇过市般的漂亮女人,不过是个姨娘而已。 当即便有一位夫人笑着道:“素来听说池大人家乃是茂城首富,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且别说这宅子的华美精致,只是这位如夫人的穿戴打扮,便是如此超然物外,真令我等姐妹心下惴惴不安啊。” “夫人过奖了。”萧怜月一直以来被兰湘月打击的都快成死灰的心在这一刻简直是乐得开了花儿,假惺惺裣衽施礼,还谦虚着呢,只看的一旁的兰湘月都忍不住面红过耳:大姐人家是讽刺啊,你没听出来也就罢了,这跑人家面前行礼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能和这堂堂的官宦夫人平起平坐说说笑笑吗? 其余几位夫人彼此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头,眼中嘲笑之意掩藏的很好,一时间到屋里落座,彼此问着各自祖籍家乡,姓名芳龄等语,于是话匣子打开,大家便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兰湘月在现代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连国外那也是一年飞几十次上百次的,因此说起各处的风土人情,她都有恰到好处的评语和新鲜故事,只听得那些女眷们个个都被吸引了心神,尤其是各地的民俗传说,这些女眷们简直就觉得比那些说书的还精彩,偏偏人家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尽显优雅博学,丝毫没有伶牙俐齿之感。 因众人纷纷赞叹,其中一位夫人便笑道:“早年跟着我们爷,我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了,怎么就没有兰夫人这样的清楚?可见这真是读了万卷书才能得的知识,偏偏我又不喜欢看书,这辈子也别想这么光彩了,可怎么办?” 众人都笑起来,有和这位夫人相熟的便笑道:“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夫人?状元郎的妻子,那还能好相与吗?你们家老爷哪里能和状元郎的学识相比?你若是读了一万卷书,岂不是把他都超过了?到时候他还不得找状元郎算账去?” 大家又哄笑起来,屋中气氛逐渐热烈轻松,说着说着,便说到江南风光戏曲等,那萧怜月等了半日没等到显摆自己的机会,只凭打扮和容貌“一鸣惊人”她显然是不满足的,此时终于等到这个话题,仗着自己当日和秋晴雪有过两次长谈,了解不少,便立刻插话进来,洋洋得意说了一通。 屋中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聚到了她的身上,兰湘月叹了口气,只拿起茶杯慢慢啜茶,暗道池铭啊池铭,对你这个妾,我算是无能为力了,到时候丢人,你可别来怪我,她自己不顾身份,难道我还能把她的嘴缝上不成?嗯,也是活该,让你素日里把她当姑奶奶般供着,宠到如今,连个身份尊卑都不知。 萧怜月被这样的“万众瞩目”,只觉飘飘欲仙,越发搜刮了许多话来说,待说到江南有名的戏曲,更是忍不住唱了两句,那曲调固然是悠扬动人,只兰湘月已经不忍听了,便扭头和旁边翰林院一位三品官员的夫人说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有丫头来请示摆饭,众人这才停了话头,稍后入席,用过饭后打发各自丫头去前面问询,听说男人们也要离开,便站起身向兰湘月告辞。 兰湘月和萧怜月亲自送到二门外,看着众人去了,这时池铭也走了过来,萧怜月惦记着那些礼物,暗暗思忖着道:这些都是官宦夫人,带来的贺礼岂能浅薄了?可恨我不管家,不能擅自做主打开。因便忙拉了池铭,娇笑道:“爷,没想到您在京城三年,却是交了这么多的好朋友,妾身看着那些礼单,着实丰厚,但不知都送了什么来。” 池铭微微皱眉,他怎会不知道萧怜月的心思,正要说话,但看见爱人那满含期盼的眼神,心便有些软了,因便看向兰湘月,微笑道:“怜月好奇,要不然咱们就过去看看这些家伙都送了什么礼来?” 兰湘月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冷笑一声道:“我是个俗人,只爱金银财宝,这些礼品,爷和萧姨娘喜欢,尽管拿去怜花小筑里看吧。”说完回身对红袖道:“让人把各家送的礼都送去怜花小筑,把那些礼单子也给萧姨娘送过去,日后再有人情往来送礼还礼,都交给萧姨娘管。” “哎,湘月,何必如此?”池铭于是就知道妻子是生气了,想想这事儿是自己做的有点过分,连忙就要开口挽回,却见兰湘月转过身来,嫣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如今咱们自己单过了,我看姨娘镇日里也是没什么事情做,也想管两件事,不如就都交给她,也帮我减轻下负担,怎么,不行吗?” “姐姐既这么信我,那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萧怜月心里这个乐啊,暗道好,叫你使性子,哼!你以为能拿住我?呸!不就是收礼还礼吗?这有什么?你若胆子大,索性把家里一摊子事儿都丢给我管,我也管的起来,到那时,才让你知道知道做个摆设闲妻的滋味儿。 池铭一听,萧怜月都这么说了,那真是无奈,好在看兰湘月似乎也没怎么生气,于是只好默默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就没什么陪着萧怜月去看礼物的心思了,嘴里说着:“难得今日有闲暇,我去看看小龙的功课。”一面就往书房而去。萧怜月只急着回去看礼品,池铭陪不陪着对她来说其实无所谓,只要把这权力争到手,她便觉着是很大的胜利,因此也得意洋洋去了。 这里林嬷嬷和燕嬷嬷还有丫头们跟在兰湘月身后,大家便议论着今日萧怜月的所作所为真是给池府抹黑,兰湘月无奈道:“我也知道她这样不妥当,只是有什么办法?早上说了她,也不听,若说的狠了,大概还觉着我是羡慕嫉妒她,不想让她得好呢。” 不等说完,便听身后梳风笑道:“奶奶这么说可是错了,您就是没说的狠,人家萧姨娘大概也觉着您是羡慕嫉妒恨呢,哈哈哈……” 林嬷嬷回头骂道:“小蹄子你还笑,知不知道这都是代表着爷的脸面?有萧姨娘这么一搅和,咱们爷日后在同僚里能是个什么名声?” 梳风梗着脖子道:“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爷错认了人呢。但愿他吃一堑长一智,嘿嘿,我如今只等着咱们姨娘的大名传开去,到那时,爷才知道她的厉害呢。”说完又笑。 林嬷嬷和燕嬷嬷无奈,心中也知道梳风说的有道理,似池铭对萧怜月的这种痴迷,也只有将来吃了亏,或许才能不再痴迷。 果然就如同梳风所说,那些女眷们眼看着这池府中一个侍妾竟如此张扬,焉能不好奇?因回去问丈夫,就有知道池铭根底的人和妻子说了这一段风流韵事,于是不过半月功夫,在这些普通官宦家里,便都传开了今科状元郎“宠妾灭妻”的事迹,那些当日见到兰湘月的女眷们更为其不平,只说这状元郎诗词文章倒是很好,一双眼睛怎么却是瞎的? 这些事兰湘月萧怜月自然不知,就是池铭,每日里衙门家里两点一线,早出晚归,并不在外面浪费时间,自然也不知道。因眼看着便要到年根下,池府中人都忙活着过年的事儿,池铭这些日子却是十分忙碌,好在忙完了这段时间,等到过年休衙时,就有将近一个月的假期可过了。 大夏朝的规矩,每年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这一天,全国各地上下衙门便开始休衙,直到次年正月十六,才算是正式开衙。因此二十三这一天,池铭便不用去衙门。这货却还是一大早便起身,梳洗穿戴好后来到绮兰馆,见兰湘月正在桌上认真摆弄着什么东西,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绣着喜上梅梢图案的大瓷碗里,装着泥土石子,一根根细细的小芽儿从那里钻出来,十分的鲜嫩可爱,他不由得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兰湘月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由得笑道:“怎么像个背后灵似的?吓了我一跳,丫头们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也不禀报一声。”说完直起身抻了抻胳膊,方指着那大瓷碗笑道:“爷没见过吧?这是龙眼苗,都是前些日子吃的龙眼,我挑了几十颗种子种下去,可不这两天就发芽了?” “这难道还能种出龙眼树来不成?那可不成神话故事了?”池铭惊讶万分道:“素来只听说南方才有龙眼,北方的话,到了冬天那树便冻死了,怎么你倒能种出芽儿来?”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是龙眼树,只是芽儿罢了。虽说冬天冷,可这屋里日夜有炭盆,也是温暖如春,把苗儿种在这大瓷碗里,每天修剪,到时候发出一大簇绿油油的枝叶,放在这屋中,可鲜亮漂亮了。” 兰湘月解释完,池铭已经是满眼佩服,冲妻子伸出大拇指道:“真是服了你,怎么就什么都能知道呢?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我自诩也算是看杂书多的,可论才学,比你真是差远了。”说完又看向那大瓷碗,沉吟了下道:“不知你这芽儿多长时间能长出枝叶来?” “也就三五天吧,怎么了?”兰湘月只看池铭面上表情,便知他是有什么打算,果然,就见丈夫挠了挠头,嬉笑道:“湘月你是知道的,虽然有袁老先生这一层关系,只我和谭阁老并没有见过面,生怕人家说我是趋炎附势。如今我做了翰林,却是不能不再登门了,不然那就真成了目中无人,可是听说谭阁老性情古怪,等闲物件儿也休想入他的眼,送金银古董玉器什么的,说不定能给你扔出来,就是字画,也不要前代的,可说这老头儿是两袖清风,我如今上门,正不知该送什么雅而不俗,却又不用花费银钱的东西,若是你这龙眼真能如你所说,三五天便长成,那这冬天案头的一抹鲜绿,或许还真能让他老人家欢喜,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兰湘月也是眼睛一亮,点头笑道:“没错,若那谭阁老真是这么个性情,这东西说不定还真能讨得了他的欢心,既如此,也罢了,你就等好儿吧,保准这几天就给你养出来。” 池铭万万没料到兰湘月竟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只看她如此精心的摆弄,可知这也是她心爱之物,如今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才厚着脸皮恳求,还以为不知要扯多少皮才能让妻子忍痛割爱,谁知一说之下,竟是这么容易,这货反而不能适应了,站在那里呆呆道:“你……你这是答应了?” “这话可笑,难道我这话听着很像拒绝?”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怎么?看我舍得这么容易,不敢相信?” “确实有点儿。”池铭摸着鼻子苦笑:“似你这般大方的女人,我还真没见过。” “你那是没见过我小气的模样。”兰湘月微笑着到椅子中坐下道:“虽说咱们两个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然而我这辈子终究是和你栓在一起了,你能仕途顺利飞黄腾达,我也跟着好;你弄得高不成低不就,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总之咱们夫妻是一体的,莫说这么一点子东西,就是再贵重,自然是以你的发展为要,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你若以为我舍不下这点东西,那未免把我想的太鼠目寸光。”说到后来,不自禁就把广告词儿都给用上了。 池铭听了这话,大为感动,喃喃道:“池铭何德何能……” “今生能得我为妻是吧?”兰湘月接过话头,然后挥挥手:“拜托了爷,好歹也是状元之才,你就换个新鲜点儿的词不行吗?这几句话翻过来倒过去的说,我耳朵听得都起了茧子。” 池铭也禁不住笑道:“虽说我是状元之才,然而在感激贤妻这方面,我还真没有什么别的词儿了,也罢,反正你知道我的心意就行,虽然这一世没有夫妻缘分,但将来,我总不会负你就是。” “嗯,有你这句话就成了。”兰湘月点点头,也没有深问,她现在这日子逍遥的,可说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因便啜着茶水道:“刚刚你过来是做什么?总不会就为了商量这个事儿吧?” “不是,这不过是临时看见龙眼苗,所以和你说。刚才过来,我是想着带你和怜月一起去街上逛一逛,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的衣服首饰虽然都已经备下,不过难得我休沐在家,就带你们出去看看,有你们喜欢的东西,咱们再买下来就是。” 兰湘月听说萧怜月也要去,便摇头笑道:“今儿有些懒怠动,我想着萧姨娘大概也只盼着和爷过二人世界,也罢,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自己去吧。” 池铭皱皱眉头,诚恳道:“我是真心要请娘子逛一逛,给你添置些东西,怜月那里也已经说好了。” “你这个笨蛋,亏着从前还顶了个风流纨绔子的名声呢,怎么就不想想,萧姨娘嘴上答应了,心里能痛快吗?我可不碍你们的眼,若我想逛,挑个好天气,自己出去逛,我手里又有钱,便是没有钱,回来找你报销就是,好了好了,你去吧。” 兰湘月说着,便起身推池铭离去,却见这货正色道:“湘月,你不必因为我喜欢怜月,就这样让着她,逞的她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 兰湘月笑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放心,只是懒怠动,并非真的为你们考虑周详。”她料着池铭大概是听说了一些当日朋友们来做客时萧怜月的表现,所以心里也起了警惕心,不过又有什么用?所谓日久见人心是不假,但池铭对萧怜月,是真心的爱慕,再怎么警惕,这爱慕也不会因此减少分毫,自己难道放着逍遥日子不过,去做电灯泡? 看到妻子如此大度,又通情达理,池铭心中感激无法言表,细想了想,便有了主意,于是点点头离开绮兰馆,只带着萧怜月出门,不用提,这一日萧姨娘自然是春风得意,布料首饰,胭脂水粉,以至于那些从大洋彼岸运过来的精巧小玩意儿,买了足足半马车,方趾高气扬的回来了,自觉总算是压了兰湘月一头。 因回来后竟破天荒拉着池铭一起去了绮兰馆,向兰湘月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今天都买了什么什么,又假惺惺让兰湘月去挑几样喜欢的,结果还不等兰湘月回话呢,就听池铭在一旁淡淡道:“不用,这些都是你买的,可见是你喜欢,就自己留着吧。” 萧怜月一怔,接着巨大喜悦便涌上心头,只感动的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多少日子?总有三年多了吧?总算这没良心的肯在那个阴险的死女人面前如此正大光明的宠自己一回了,不枉费自己为了他,在乡下过了那三年多的苦日子。 萧怜月这里正感动的心都要化了,就听池铭接着道:“湘月,明日我再陪你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也都买下来吧。” “咳咳……” 什么叫神转折?这就是了。一旁萧怜月听了这话,猛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池铭,一时间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兰湘月也有些惊讶,微笑道:“不用了吧……”不等说完,便听池铭笑道:“怎么不用?就是你不喜欢逛,小龙是个孩子,焉有不爱热闹的道理?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儿,我今天看见一个上好的烟花铺子,里面着实好些烟花,咱们带着小龙,也去挑些回来。” 他这样一说,兰湘月便也动了心,再看旁边萧怜月泥胎木雕似得,脸上也不见半点儿血色,想到她刚刚那嘴脸,心中也觉好笑,便点头道:“难得爷想的周到,既如此,那我们明天就早点儿出去吧。” “好,中午时再带你们去太白楼用一餐,虽说咱们家厨子手艺也不错,只是天天吃他们的,岂不腻味?今天我和怜月在太白楼吃的那几道菜很不错,且他们家的招牌菜也很多,若是觉着好吃,索性明晚也从那里要一桌席面。” 池铭越说越高兴,浑不顾旁边的萧怜月脸色已经铁青了,此时再坐在这里,便觉着那椅子上全都是针,因便起身道:“我头有些疼,先回去了。” “嗯,你今天也逛得有些累了,回去好好儿歇着吧。”池铭扭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站起身,只是对萧怜月身旁的香篆和芳草道:“好好看着你们姨娘,让她多休息,别回去又忙着看那些买回来的东西,日后有的是时间,急什么?” 芳草和香篆就知道这是爷不肯送姨娘回房了,因此答应一声,扶着萧怜月转身出门,这里兰湘月看了池铭一眼,淡笑道:“萧姨娘好像生气了。” 池铭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对兰湘月道:“我今天也累了,先去休息,明天你记得叫小龙早点起来。” “放心吧,那孩子从来都是最勤奋的,讲究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我让他不必那么刻苦,他也不听,真是比他这个干爹当日强出百倍去。” “呵呵,这样用功啊。”池铭干笑两声:“好小子,那我将来就靠着他了,或许十几年后,这小子也能给咱们池家拿一个状元回来呢。” “若是你累了,明天不去也使得,我们自己逛。”兰湘月“体贴”地道,她是真这样想的,自己逛,还更自在一些呢,反正手里有的是钱,嘿嘿,姐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这怎么可以?你夫君还没到这样虚弱的地步。”池铭冲妻子微微一笑,旋即也转身出门了。 *************************** “娘,这便是京城吗?”坐在马车里,小龙瞪大了眼睛向外面看着:“真是好热闹啊。” 兰湘月正从小食盒里往外拿牛肉干,闻言便塞进干儿子嘴里一块,微笑道:“是啊,当日进城时,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认识了?” “不是啊,咱们来的那一天,街上哪有这么热闹?还有那些店铺,都是张灯结彩的,变得好漂亮。”小龙兴奋的道,他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大概是因为性格的关系,素日里十分沉稳,像这样兴奋的时候可并不多见。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咱们进城那天是腊月初一,又恰好下着小雪,街上的人当然不多,如今这眼看就到年根下,人人都置办年货,怎会不热闹。兰湘月耐心向小龙解释着,一面斜眼瞅了下靠过来的池铭:“干什么?” “是牛肉干吧?在哪里买的?怎么没见过?”池铭盯着兰湘月手中喂小龙的牛肉干,舔了下嘴唇。 “自己做的,自然和买的不一样。”兰湘月又拿起一块喂进他嘴里,眼见着丈夫嚼了几下后,眼睛便是一亮,伸爪子就要往食盒里掏,她连忙一巴掌打下去,嗔道:“做什么?就拿了这么点儿,是给小龙预备的,你一个大人,和孩子争食,要不要脸啊?” “是因为太好吃了嘛。”池铭不甘心的坐回去:“真没想到,湘月你做吃的也这么有一手,可见素日里你院里那小厨房不是摆设,都做了体己饭菜自己偷着吃吧?可恶,日后我也要多去吃几回。” 兰湘月还不等说话,梳风便在一旁冷笑道:“多去我们那里几回?爷不怕萧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 池铭瞪了这丫头一眼,却没再言语,只是又对兰湘月道:“听说谭阁老也是个无肉不欢的性子,还有上次在你那里吃的红薯干儿不错,我想着……” “你又想着拿去送谭阁老?”兰湘月瞪大眼睛:“你不会想把礼物都从我这里出了吧?我倒不是小气,只是你这也太不像话了,这……这种土特产,送给当朝阁老,拿的出手吗?” “怎么拿不出手?听说现在那些地方官儿或是谭阁老的门生去谭府,都是带的土特产。”池铭振振有词。 兰湘月耸耸肩膀:“罢了,你觉得合适你就送吧,我不管了。”说完又拿起一块牛肉干喂小龙,却见这小家伙怔怔看着外面,好像是在回忆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 这小大人似得感叹神情让兰湘月也不禁失笑,不由的问了一句。却见小龙回过头,怔忡道:“我从小儿就是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从没来过京城,但我奶奶的老家好像就在这里,她经常和我说着京城这些风景人物,只是我央求她带我来的时候,她就很生气,那时候儿我还小,不懂事儿,其实家里那么穷,能吃上饭都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钱来这里?所以我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一天,我也会来京城,来这个奶奶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天子脚下。” “哟,你这小家伙,对京城还有这么多念想呢,怎么不早说?早说爹爹早就带着你出来逛逛了。”池铭揉了揉小龙的头发,却见这孩子低下头,小声道:“嗯,我每天忙着学习功课,何况爹娘也忙,我也不想玩物丧志。” “这就叫玩物丧志了?”兰湘月抿嘴儿笑看着池铭:“儿啊,你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啊?” “他爹虽然也曾经玩物丧志过,但后来好歹也考了个状元。”池铭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羞耻,反而洋洋自得的笑道:“了不得,幸亏这是考上了状元,不然不知道要让你戳多少次呢,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儿好处值得小龙跟着学习的?怎么从不见你拿出来说?” 夫妻两个一边说着,马车早已停在一家铺子前,几人下了车,池铭就对兰湘月道:“这里是全京城最大的布店,里面连皮子都有,昨天怜月运气好,在这里恰好碰上了一只完整的红狐狸皮,今日只怕咱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若是有你看中的,买回去几件也好。” 兰湘月摇摇头,她在现代就是不穿裘皮的,总觉着将动物的皮毛穿在身上,有些瘆的慌,尤其是在看了那些活剥狐狸皮之类的视频后,这心里都有阴影了。 因此对池铭的话也就不以为意,谁知这一进店门,便看见在最醒目的北面墙上,挂着一张完整的白狐狸皮,端的是高贵纯净,连一丝杂毛都没有。 “哎哟客官,您又过来了。啧啧,怎么您这两日的运气就这么好呢?昨儿那张红狐狸皮让您得了去,那可是一年也难有一张的,偏偏可巧了,今儿一大早才收了这张白狐狸皮,您瞧瞧,一丝儿杂毛没有,又大又暖和,比那张红狐皮子还要好多少倍呢。” 伙计显然是对昨儿这个大金主的印象深刻,池铭还没等进门呢,他就认了出来,此时一面上前热情的兜售生意,一边就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眼池铭身旁的兰湘月,暗道得,这位爷昨儿带来的那女人妩媚风流,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天生给人做妾的料儿。今儿这位却是端庄沉稳,高贵优雅,想来便该是正室奶奶了,这正室夫人的穿戴打扮,那怎么着也要高过小妾一头啊,看来今天这张白狐皮子也可以卖高价了。 果然,池铭看了看那张白狐皮,也是十分满意,正要让伙计给自己包起来,就听兰湘月淡淡道:“我不要,我从来不喜欢皮子类的东西,不过是没办法,冬天必须靠它御寒,所以才偶尔穿戴两回,这样好的皮子给我,没的也浪费了。” “浪费便浪费,也许以后出来就能用上呢。”池铭丝毫不以为意,到底让伙计将那张白狐皮拿下包起,一边笑道:“就算你不用,将来小龙入了国子监,或许也要靠这个御寒,若是下场时赶上天气冷,有这么个东西,更是暖和百倍呢。” 兰湘月听他这么说,自然就不再坚持,因点点头,正要四处看看别的,忽然就听一个动听低沉的声音道:“店家,你这张白狐皮多少钱卖?” “啊?” 那伙计一看后进来的这位,便傻眼了,池铭和兰湘月一回头,见是一名雍容华贵的青年少妇,于是池铭便咳了一声,对兰湘月小声道:“罢了,我出去避一下,你和她说,这皮子已经让我们买下来了。” 兰湘月点点头,池铭这里便目不斜视的避了出去,论理这样日子,又是在店里,他本不必这样做,难道店家做生意还要限男女出入?遇见这情况,只要不往人家身上盯着,也就没事儿了。但这里到底是京城,池铭看这女子的打扮气度又十分不俗,所以倒是谨慎。这里他出去后,那雍容少妇方上前来,看了还未包起的白狐皮子一眼,转身问兰湘月道:“这皮子已经被夫人买下来了吗?” 兰湘月点点头,那美貌少妇面上露出遗憾神色,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兰湘月原本就不喜欢这些裘皮,只是因为池铭提到可以给小龙将来御寒,所以才要买下,这会儿便想着眼前少妇若是有意相争,便让给她也无妨,然而见对方并没争执意思,于是便示意伙计把狐皮包起来。 忽听身旁小龙道:“娘,我是男孩子,倒用不着这样名贵的裘皮,还是给这位夫人吧。” 小龙这一出声,少妇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只看了一眼,便是眼睛一亮,微笑道:“这是夫人的儿子么?小家伙长得可真俊俏,一边就用手去轻轻摸了摸小龙的头。” “咳咳,哦……是的。”当着陌生人的面儿,兰湘月也没有多说,却见那少妇竟是连面前的白狐皮子都不去看了,盯着小龙问他几岁,叫什么名字,家乡在哪里等语。 小龙自是一一回答,那少妇满眼的欣羡之色,自语道:“好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若是……若是承祥还在,怕也正好是他这般大了……”不等说完,美目中便禁不住滚下泪水。 兰湘月真没想到小龙竟会勾起眼前少妇的伤心事,暗道大概是孩子夭折了,难怪看见小龙就挪不开眼,也真是可怜。因便温言安慰了几句,那少妇身后的丫头也上前低声劝说。于是少妇抹去泪水,看着兰湘月道:“夫人……”只说了两个字,便忍不住一愣,接着又向小龙看过去,面上满是狐疑之色。 兰湘月见对方看破自己和小龙的年纪不像母子,也只好解释道:“这是我认得义子,这块白狐皮夫人既然喜欢,便给您好了,反正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那怎么好意思?刚刚听你话里意思,这是要给令郎买的。”少妇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因为一件伤心事,所以看见这样年纪的男孩子,便忍不住要伤心一回,失态之处,倒让夫人见笑了。既是令郎的,那我怎好和一个孩子相争?也是缘分,看见这孩子,我就觉着亲切。”她说完,便抬头对那伙计道:“这皮子多少钱?你包给这位夫人,钱我来付。” 兰湘月哪里肯干?正要争着付钱,却见那少妇幽幽叹道:“夫人刚刚也听我说过,这是我一件伤心事,今日只是萍水相逢,他日未必就有再见之期,但总归也是一个缘分,便让我将这狐皮当做礼物送给令郎吧,权当是自己的一点可怜安慰。” 她这一说,倒叫兰湘月不好办,正为难时,便听门外一个爽朗的声音大笑道:“好啊,池小子,你来京城这么多年,没登过我的门,亏我儿子还动不动就问起你。我只说你是风骨使然,没有出息前不肯过来,怕人说你是趋炎附势。谁知如今做了官儿,还是这么六亲不认是不是?你那先生也不敢对我这样的无礼,你倒好,比他还傲?” 兰湘月吓了一跳,连忙和小龙来到门边,就见一个老头儿和一名风华高贵的青年站在池铭面前,池铭正向那老头儿打躬作揖,只说:“真心是预备过两日便登门拜会的,只因为要等一件礼物,所以这会儿还没过去。”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兰湘月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是吧?难道这位竟然就是当朝阁老谭大人?这……这也太潇洒了吧?阁老就算不是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也该是稳重威严的啊,看这老头,哪里有点稳重威严的影子? 此时谭鸣一听池铭这么说,便瞪着眼睛冷哼道:“你小子说的是真的?不是在这里糊弄我?” 池铭苦笑道:“老大人哪里话?您借给下官一个胆子,下官也不敢糊弄您啊。” 谭阁老这才满意点点头道:“那好,我就在家等着你,带上你先生。”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也有些低沉,喃喃道:“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怎么心结还解不开呢。”当然,这句话就没人听见了。 “蕙如,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兰湘月这时已经肯定了谭鸣的身份,却见对方身边那个看上去很是不凡的青年往这边看过来,喊了一声。她扭头一望,就见身旁美妇温柔笑道:“也都是些寻常东西,倒是有一块白狐皮子不错,还认识了个伶俐孩子,我心中高兴,就把那块皮子买下来给他,可是他的母亲好像不太喜欢妾身这样做呢。” 青年看了兰湘月一眼,便转过头对池铭道:“内子因为早年一件事,所以看见孩子,就格外喜欢,既是她一片心意,池兄不如就请尊夫人收下吧。” 池铭只略微一思索,便正色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要多谢夫人馈赠。” 青年没再说什么,这里那个名叫蕙如的美妇又和小龙说了几句话,方恋恋不舍的随着丈夫离去,直到走出老远,还频频回望,显见得是真喜欢小龙这个孩子。 “我的天,真没想到,咱们竟会遇上他们,更没想到小龙竟投了那位的眼缘。” 兰湘月一肚子疑惑,却见池铭大步走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白狐皮,问明了兰湘月并没有其他喜欢的布料后,方带着她们上了马车,往下一家水粉铺子赶去。 在马车上,身边都是心腹之人,兰湘月便疑惑道:“爷,那老者大概就是谭阁老吧?只是他身旁那个人是谁?还有这叫蕙如的女子,看上去身份可不简单呢。” 池铭压低声音道:“究竟我也不知他是谁,之前在扶月楼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因将那件事说了,然后又小声道:“在那之后不久,扶月楼的天魔舞便被禁止,想来谭阁老和这人定是在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而且从谭阁老态度上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人可是十分恭敬的,所以……” 说到这里,这货便停了话头,挑眉看着兰湘月,嘿嘿笑道:“贤妻向来聪慧,不如你来猜猜这个人的身份,看看和我猜的是不是一致?” 兰湘月虽然对朝廷一无所知,但是池铭都提示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猜不出来,那真是给穿越女一族抹黑了,于是便正色道:“莫非,这竟是位皇子不成?” “着啊。”池铭打了一个响指,兴奋道:“你再猜猜,这是哪位皇子?” “那我可猜不出来了。”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我刚到京城,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往哪里猜?” “据说,谭阁老和当今四皇子交好,所以,呵呵……”池铭说到此处,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弄得兰湘月莫名其妙,心想我懂什么啊我懂?难道这些皇子也是分派系?而谭阁老是四皇子这一派的?啊,这可糟糕,以池铭的身份,这不是和谭阁老绑在一起了吗?九龙夺嫡的经验告诉我们:站错队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一边想着,心里就暗暗思量到时候得给池铭提个醒,别太急着给自己打上某一队的标签,就算眼前风光又如何?当日八阿哥不也是够风光的?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凄惨下场。 心里想着,却听池铭在那里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若真是四皇子的话,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亲王妃吧?据说四皇子是最爱他这个结发之妻的,只是她怎么会无端端给小龙买白狐皮?这……我们也没说不买啊。” 兰湘月摇摇头:“不知道,说是因为早年一件伤心事,所以看见小龙就觉得亲切,我估摸着,大概是他们也有儿子,结果早夭或是丢了,所以这会儿看见小龙,就觉得亲切。” “原来是这样。”池铭点点头,接着叹息道:“唉!这便是皇家的事啊,四皇子早年还不是亲王那会儿,就是生性耿直,许多皇上为难的事,都是他去办的,听说得罪了许多人,保不齐这都是和他早前得罪的那些人有关联,不过到底不关咱们的事。”说到这里,便去抚摸小龙的头,嘿嘿笑道:“好小子啊,你若是真能入了那两口子的眼,可真是你天大的福缘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兰湘月眉头一皱,这货立刻想起自己妻子的性情,连忙改口道:“不过爹爹这个人呢,向来刚正不阿,讲究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所以咱们坚决不能因为这个,就去巴结讨好人家,要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将来打出一片天,明白吗?” 小龙肃容道:“是,儿子谨记爹爹教诲。”话音刚落,就听兰湘月“扑哧”一声笑,池铭扭头看着妻子:“怎么?为夫说的不对?” “对,对极了,就是不知道当日是谁靠着哥哥们给钱,浑浑噩噩过了那么些年,罢了,儿子面前我也不多说,给你留点脸面。”兰湘月一面说,便用手指在脸上轻轻刮了刮,那动作只看得池铭牙根儿痒痒,心里更痒痒,因咬牙指着兰湘月道:“你……你这伶牙俐齿,等着吧,哼!” 一家人开开心心在街上逛了半天,买了许多东西,到中午时,果然池铭就带着娘儿俩来到太白楼,挑对方那拿手的菜肴要了一桌,看妻儿吃的开心,他也不自禁觉着胃口大开,只觉这样安宁气氛,倒比昨天萧怜月拿出那些妩媚手段还下饭。 下午又去了一家有名的烟火铺子,除了买鞭炮之外,还有许多给儿童预备的小烟花,池铭如今虽说戒了乱花钱的毛病,然而这样日子,不由恢复了几分本性,只要小龙看了眼睛发亮的,便大手一挥,嚷着“包起来,多包一些”,如此,只是烟花便买了将近半马车,这家伙还没买够,又要去京城外的大集上逛,却被兰湘月阻止,听她道:“这些足够了,家里还预备了许多东西,平白花这么多钱做什么?让萧姨娘看见,心中又要不平了。” “有什么不平的,昨天不也是领着她逛了一天?”池铭冷哼一声,却听兰湘月抿嘴儿笑道:“逛了一天是不假,不过不是没去城外逛吗?也罢了,天色也不早,咱们回去吧。” 小龙最听母亲的话,听见兰湘月这么说,也便懂事的说自己要回去温习功课,池铭见妻儿都如此通情达理,更是心中熨帖感激,于是一家人和乐融融打道回府。 两人这一天,身旁都是跟着丫头的,这回去了,被那些小丫头围上,除了糖果瓜子儿等零食发了一些给她们外,也有许多闲话可说。于是到晚上,怜花小筑这边也都知道了:爷陪着奶奶出去,遇见了谭阁老和疑似四皇子以及四皇妃的人,还给小龙买了一块上好的白狐狸皮,说是小龙投她的眼缘。 这话传到萧怜月耳里,只把她嫉恨的咬牙,眼看池铭过来吃饭,便酸溜溜道:“真是,我竟不知除了老爷太太看不上我外,连上天也是不待见我的,不然怎么昨儿和爷出去,连个朋友都没遇见,偏偏爷和奶奶出去一趟,就遇到了什么谭阁老四皇子的?不然的话,我是不是也能帮着爷讨讨他们的欢心?” 池铭笑道:“这东西讲缘分,你和我出去,就是遇上了也没有用啊,你又不会带着小龙,人家明亲王妃不过是因为早先的事,所以看着这样孩子就觉着亲,小龙又是个聪明伶俐俊秀的,投了她的眼也正常,你却在这里多想什么?” 萧怜月叹气道:“我哪里多想了?我只是恨自己不争气,到如今也没给爷生下个一儿半女,不然,咱们也有自己的儿女,何至于爷只能将那么个没关系的干儿子捧在手心里,当自己儿子似得亲着。” 池铭知道这是萧怜月心里发酸,只觉着腻歪,勉强安慰道:“儿女也是要看缘分的,你别想太多了,从前成婚不久就分离,咱们如今却是在一起,还怕没有儿女吗?” 话音落,也不等萧怜月答话,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去,萧怜月心中虽不自在,不过看池铭似乎没有因此而对兰湘月另眼相待,也便放下了心中大石,自然打叠起千百样柔肠来哄他高兴,不提。 须臾间又过了三天,便是腊月二十七,池铭算着再不去谭府拜见的话,说不定真就要被谭阁老拒之门外了,虽然妻子说的不站队的那番话没错,可身在官场,哪里能由得自己?比起做孤臣,他这根基未稳的倒还是左右逢源的好。 池铭聪颖,这一点倒也不至于做不到,然而如今朝廷分为两派,分别是以四皇子明亲王和六皇子庄亲王为首,那庄亲王行事阴沉,而明亲王虽严厉,却是公正廉明,也勤恳,因池铭心中先天性就往这边倒去,再加上段家是全力支持庄亲王的,而他和段明睿不说是杀父之仇却也差不多,哪里肯再和对方站到同一阵营?如此一来,他倒只能靠着明亲王和谭阁老这边,反正无论是否站队,自己只信奉着“勤奋忠心”四字,到什么时候也都是问心无愧,那将来落个什么样的结局,倒也不用自怨自艾了。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番道理说出来,兰湘月也是认同的。因这一天早上,便往绮兰馆来,听得丫头们说奶奶在房里,他就挑帘子进去,正看见兰湘月在那里教授小龙写画着什么。 凑过去一看,只见一张纸上写着的都是自己看不懂的数字,又听兰湘月道:“看,这下不就解出来了?这个公式你要记熟,数学这东西虽然在科考当中算不得什么,但是在生活里,可是经常能用到的……咦?爷过来了?” 池铭点点头,直起身道:“你这是做什么呢?教小龙数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歪才?” 彼时大夏朝已经有了阿拉伯数字,并且把这数字运用到数学中,但是比起科考之道,数学人才得不到重视,目前还只是混在下九流中,兰湘月倒不在乎这些,只是发现小龙对数学有些兴趣,所以就把自己现代学的那些数学知识教给他一些,就当是兴趣课堂了。 因此时听见池铭问,她便笑道:“我知道的东西多着呢,都要让你知道吗?其实不过是教给小龙点别的东西,每天只对着四书五经八股文,焉有不厌烦的道理?” 池铭感叹道:“你说的没错,那八股文章,也就是用作进身之阶罢了,其实在生活中真是毫无用处,真不知道怎么人人都这样的推崇。” 兰湘月不自禁便想起当日这货为了躲避读书,跑到自己屋里藏在塌下的旧事,忍不住笑道:“看来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对八股文还是没有好感,啧啧,竟然能让你得状元,八股文若是有知,定然要捶胸顿足的。” 一边说着,就站起身道:“你是来看那龙眼苗吧?怎么?今天准备去谭家?幸不辱命,我那小苗儿倒是长得正好。” “哦?”池铭脸上泛起喜色,跟着兰湘月来到卧房,果然,就见在那桌上,一个古雅的大瓷碗里,挤挤挨挨生长着一簇嫩绿的小苗儿,在这冬日的苍白里,让人看着便禁不住眼前一亮。 池铭一时间喜欢的都不舍得送出去了,却听兰湘月笑道:“别这么眼皮子浅,不过因为是冬天,看着稀罕,到了春回大地,这也不过是一盆绿草罢了。除了这个,你上次说的那个蟹黄油,牛肉干等吃食,我也已经预备好了,都装了盒子,你看是不是现在就让人拿出去?” “好,好好好。”池铭连连点头,又跟着兰湘月来到外间看她按照自己吩咐预备下的那些礼物,每一样都觉着不错,因那点儿忐忑也彻底没了,叫通儿带着两个小厮进来把盒子都捧走,他又郑重谢过了妻子,这才出门上马,往谭府而去。 大夏朝的民俗,过年送礼多是在腊月二十五到除夕这五天,而过了年后的拜年,大家便只空手上门,吃几块糖和点心,说些吉祥话儿,就要告辞而去,不然一天要跑几十家,还带着礼物,非累死不可。而似谭阁老这样的阁臣,那大年初一是一定会被皇帝宣召进宫赐宴的,因此池铭要拜会这老头儿,就只有年前这几天工夫。 来到谭府,只见车水马龙,那马车队足足排出一里地去,池铭从马上下来,摇头自语道:“啧啧,当官难啊,看看,摊上这么个上司,不来吧,显得你没把他老人家放在眼中;来了吧,可送什么呢?金银珠宝古董玉器一概不要,就是给点字画啥的,还不要前朝传下来的,最好得自己画,还要想寓意,难怪在国子监时,那么多人都刻苦练画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啊。” 这话恰巧被下了马车的袁老先生听见,闻言呵呵笑道:“可不是?这家伙的性格可别扭了,真不知道皇上是看中了他哪一点,我总说他这是天大的幸运,若是不生在这个时候,似他这样古怪的,只怕底下的官儿就能一怒把他给扳倒了。” 袁老先生从进京后,也来过谭府几趟,当初心结虽然没有全解开,却也解了大半,因这一次是池铭第一次登门拜见谭阁老,老先生唯恐自己的得意弟子承受不住好友那古怪性格,所以也亲自过来了。 谭府下人在这么个主子手底下干活,倒是不敢养成只认衣衫不认人的坏习惯,虽然看着池铭年轻,袁老先生衣着朴素,也不敢怠慢了,先把人请到门房稍坐,接着飞一般跑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我们老爷说了,让二位去小花厅奉茶,是了,还要你们找家人回去捎个信儿,说是中午你们不用回去了。” 不让回家,这明显是要留饭啊,一时间,几个前后脚进门的官员都忍不住羡慕的向这边看过来,暗道这是谁?怎么这样狗屎运,得谭阁老如此看重? 池铭也没想到谭鸣的脾气如此强硬,看了眼袁老先生,却听他小声笑道:“那就留下来吧,这几天想是得了不少土特产,今天中午定有丰盛的好东西招待咱们。” 池铭额上滴下一滴汗,暗道先生啊先生,原来您这高尚品德傲骨铮铮竟然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吗?咱们在一起相处了三年多,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性子,啧啧,看走眼了,难怪湘月常说,这世上一百个人里,就有九十九个是吃货。 一面想着,便来到小花厅里,却不料这一坐便坐到将近晌午,只喝了一上午的茶,把池铭喝得看见茶都泛恶心了,正寻思着是不是谭阁老把自己和先生忘了时,就有小厮过来通知他们去厚德堂。 进了厚德堂,就见厅中坐着几个青年官员,当中大部分池铭都是认识的,更有一个人,那是化成灰他都认得,不是段明睿还会有谁? “我料着你们年轻人有话说,所以就把你们叫来了一起,中午咱们吃火锅,还有许多地方官儿送来的土特产,里面大概有你们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谭鸣哈哈笑着,一点没有身为阁老的威严和自觉,把袁老先生让到自己的对面后,他便拿手点着池铭道:“池小子,让你那天卖的关子,我这两天都没吃好饭,如今总算你来了,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快拿出来我看看,若是让我盼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俗物,别怪我把你的东西扔出去。” 即便池铭信心满满,这会儿也不禁让谭阁老的话吓得有些哆嗦:不合意就扔到大街上,这脸都要丢到姥姥家去了吧? “池兄向来风雅,想必一定有好东西的。”这种时候,段明睿又怎么可能甘于寂寞?不落井下石的挤兑几句,那还算是仇人吗? 池铭并不知道谭阁老为什么会把段明睿留下,论理这是六皇子派的人,谭阁老既和四皇子亲近,就不该再对段明睿如此亲热才是。不过这也不重要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自己无心之下发现的,由妻子精心培育的这份礼物到底能不能合谭阁老的心意。 于是就将那装着小盆栽的盒子轻轻打开,然后小心捧出那一大碗龙眼苗。 这礼物连袁老先生都没看见过,此时见了,不由得眼睛都瞪大了,而厅中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这些青年才俊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盆栽盆景更是见识无数,然而像这般小巧玲珑又青翠欲滴的一碗枝叶,他们还真就没见过。 “哈哈哈,好……真是好,果然是别出心裁。” 谭阁老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一般,捧过那一大碗小盆栽,小心翼翼用手指尖儿触碰了下那嫩绿嫩绿的叶子,赞叹道:“东西原本不稀奇,可是在这数九寒冬,案头上要是添了这么一抹鲜亮绿色,那是什么感觉?好,好东西,果然没枉费我这么的牵肠挂肚。” 这自然是玩笑话,堂堂阁老,能为一件后辈礼物真的茶饭不思吗?只是此时说来,却让人更加了解他对池铭的友好和看重,因众人都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池铭。 池铭也松了一口气,接着不免又有些得意,忽听一个清朗声音淡淡道:“真是看不出,原来池大人还有这样一份儿本事,但不知这是怎么培育出来的,教教我们,回去也弄一盆,如阁老所说,数九寒冬,案头若有这样一抹鲜绿,只怕整个人都要轻松快活许多了。” 池铭回头看着段明睿,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看来这家伙很了解自己和湘月嘛,知道这么别致的玩意儿很有可能是湘月弄出来的,所以想说出来拆他的台。只是……池铭在心里冷笑,暗道说出来就会拆台吗?湘月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一体,又怎会分彼此? 一念及此,便笑吟吟道:“阁老,这一盆嫩叶,下官可不敢厚颜居功,此乃内子精心培育出来,下官只知道她是用龙眼种子弄出来的,具体怎么操作,还真没细打听。”说完目光飘向段明睿,微笑道:“段大人也知道的,内子在这些方面,向有惊人之举,却是让大家见笑了。” 话音落,果然就见段明睿一下子变了脸色,池铭心里这个痛快就别提了。 段明睿原本的确是准备拆台的,却没想到池铭竟会大大方方的承认,而这些话,每一个字都似在他心头上狠狠插了一刀,一想到若当日自己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出手将那兰心蕙质的女子夺来,今天接受大家羡慕目光的就是自己,他心头便是鲜血淋漓。 池铭欣赏了一会儿段明睿的表情,十分心满意足。正得意间,就觉身后一道杀气袭来,吓得连忙转身。只见袁老先生恶狠狠瞪着他,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代替嘴巴对他进行严厉谴责:臭小子,为了巴结阁老重臣,这样好东西都舍出来了,怎么不见你把这个孝敬我?尊师重道,嗯?你尊在哪里重在哪里?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池铭这一回是真正的乐极生悲,那冷汗顺着额头就下来了,连忙来到袁老先生面前,小声陪笑道:“那个……先生别恼,这不……我就看见湘月培育出了一盆吗?等我回去,就让她再培育一盆送给您哈。 “过年前能育出来吗?”袁老先生冷哼一声。 池铭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怎么可能呢?正月十五之前能培育出来就是快的了。” 袁老先生正要说话,就见谭鸣举着那小盆栽来到他身边,故意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嘿嘿笑道:“哎呀,真漂亮,啧啧啧,这么盆好东西,竟然让我先拨了头筹,嘿嘿嘿!不错不错,我儿子总是想着你这个养父;如今轮到你这个弟子,惦念惦念我也是应该,这才叫老天睁眼呢,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池铭又擦了擦汗:“阁老,这大过年儿的,您……您能不能说点吉祥话儿?” “怕什么?百无禁忌不知道吗?”谭阁老瞪了池铭一眼:“去去去,和他们说话去,等着吃饭,别在这儿碍眼,让我和你先生好好儿说话。” 什么说话?你根本就是要在先生面前显摆吧? 池铭腹诽,暗道显摆也就罢了,但这不等于是把我架在了火上烤吗?您是阁老啊,这么不厚道真的好吗? 这一顿饭除了段明睿,其他人倒也吃的兴高采烈。酒足饭饱,池铭先送袁老先生回了他在池府旁边的宅子,看着两个丫头出来扶着老先生进门,他这里才回到府中,直奔绮兰馆而来。 一进门,恰好看见兰湘月又在教授小龙数学,他便奇怪道:“小龙不用上学了吗?怎么你总教他这个?” 兰湘月白了他一眼:“喝多了吗?忘了?先生腊月二十就回家了,小龙每天也只是复习功课而已,这么多闲时间,我教他点儿数学有什么?” “哦哦哦!”池铭拍了拍脑袋,虽然有满肚子话要和兰湘月说,这会儿见她教的认真,却也强自忍着,过来在两人身旁坐下,最开始只是百无聊赖的听着,但听着听着,也便认真起来,直到兰湘月直起身,把桌上的纸笔都收拾了,他这才笑道:“你刚刚说的这个有趣儿,只是我还有些不太懂,等什么时候儿有时间了,也教教我呗。” “成啊,这是很简单的二元方程式,你学几天应该就可以了。”兰湘月随口说完,把纸笔都递给小龙,又对旁边小荷道:“好了,和小少爷一起出去吧。” 小龙行礼告退,兰湘月待他出门,方笑吟吟看向池铭,点头道:“只看爷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想来那些礼物是很合谭阁老心意的了?” “可不是呢。”池铭笑呵呵道:“那盆小盆栽,谭阁老简直是爱不释手啊,还托我回来再让你培育两盆,说是要送给皇上和明亲王。这也罢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险些就丧命在先生的眼刀之下,偏偏谭阁老还老在先生面前显摆,说什么他儿子总记挂着先生,如今先生的学生有好东西却是第一个想到他,这总算是扯平了,你听听这话,多用心险恶,啧啧啧,我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幸运了。” “所以爷这意思,我就还得再养三盆是不是?”兰湘月冷哼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花匠吗?呸!这一盆舍了给你就不错,还想多要呢。” 话音未落,池铭就一个箭步扑了过去,摇着兰湘月的肩膀嚎叫道:“娘子,可不能这样啊娘子,这……这可是攸关为夫身家性命的大事啊,娘子先前还十分大方,因何这会儿却小气起来了?” 兰湘月看见他急得眼睛都好像要冒火星子了,不由“扑哧”一笑,淡淡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想让我再养小盆栽,你总也得先把龙眼给我弄来啊,不然拿什么种?是了,要新鲜的,不要龙眼干,明白吗?” “明白明白,娘子别说要龙眼干,你就是要天上龙肉,为夫想方设法也给你弄来。” 兰湘月很少有这样“调皮活泼”的时候,因此池铭这货忍不住就又得意忘形起来,却见妻子一挑眉,悠悠道:“好啊,那你就去给我弄几块龙肉吧,不用多,三五斤就够了,我尝个新鲜就行。” “娘……娘子……这……这……嘿嘿,娘子今天很喜欢开玩笑哈?”池铭苦着脸,心想这是怎么了?龙肉?我去哪里弄?就算真有龙,我敢去割它的肉?妈的我还不等靠近就被人家吞了吧?那是龙啊,不是鸡鸭狗猪。 “德性,这下记住了吧?没有那个本事,就别胡乱吹牛。”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做的香料估计到火候了,我得去看看。” “哎,好。对了,我送给谭阁老那些牛肉干蟹黄油,老大人也很喜欢呢,乐得合不拢……” 嘴字儿自动消音,池铭看着妻子出门后消失的影子,心里这个惆怅哀怨啊:至于就忙成这样儿吗?就连听我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 “这火锅也是湘月发明的?” 大年除夕的晚上,家家户户欢聚一堂,京城池府也不例外,虽然只有三房这一房人马,却也是其乐融融热闹无比。丫头婆子们在屋里屋外穿梭着,待把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主子吩咐的东西后,兰湘月便笑着对她们道:“都下去用饭吧,厨房里也给你们准备了炒菜火锅饺子,今儿年三十,大家都在一起才热闹,厢房那边都收拾好了,你们就在那里吃。” 婆子媳妇们都忙谢过兰湘月,接着芙蓉翠竹和红袖等拥着燕嬷嬷林嬷嬷在外间也摆了一桌,她们都是主子贴身的丫头和管事媳妇嬷嬷,待遇自然又与别人不同。本来以通儿和池铭身旁几个贴身仆人的身份,也可以在这里混个座位,偏偏他们是男人,自然入不得这后院,这会儿却是在前院单开了几桌,吆五喝六的吃喝着。 这会儿摆的火锅却也不同于寻常的火锅,是蘸着芝麻海鲜酱吃的,池铭很喜欢,知道定是兰湘月的主意,因便问了一句。 果然,就听妻子笑道:“从前在茂城,冬天里很少能看见蔬菜,所以还没试验过,没想到京城这暖棚里的蔬菜不少,所以特意让人买了来,就是为了涮火锅,爷尝尝那羊肉牛肉,蘸酱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儿呢。” “嗯嗯嗯……”池铭早塞了好几片肉进嘴里,腮帮子这会儿鼓着,实在无暇说话,只能猛点头表示赞同兰湘月的话。 这一桌年夜饭可谓是丰盛之极,除了火锅,还有十二个热菜,四个冷盘,以及五彩糯米香饼,各样馅儿的饺子等,此时摆了满满一大桌。 兰湘月替小龙剥了一只大海虾,穿回古代就是这点不好,离京城最近的海也有三百里,素日里只能吃河鲜,海鲜很难吃到新鲜的,不过如今是寒冬,又正值过年,所以海鲜还容易保存些,不过运到京城后,价格也是很高的,但池家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 众人都吃的香甜,里里外外老老少少说说笑笑,热闹无比。当中却唯有一个人,面对着满桌佳肴,却也没什么心思下筷子,只是死死盯着兰湘月和池铭在那里吃的香甜,心里如同堵了一团东西似得。 好不容易熬到年夜饭毕,此时下人们也多用完了饭,里里外外开始准备,把鞭炮都搬出去,杏木和烧柴的铁锅也搬到院子中,点起了篝火,大家又换了衣服,准备放烟花。 兰湘月也十分忙碌,从穿越后,在兰家过得新年,有沈氏和兰湘雪在旁边,又能有个什么热闹劲儿?何况那时家里是沈氏做主。到兰家后,却又要注意着端庄优雅的形象,在公婆面前也闹不起来啊。 如今却不同了,身边是知交好友般的丈夫,聪明可爱的义子,还有一大群精明活泼的丫头们,银钱吃穿又都是她自己做主,因此数这个年过得开心。这会儿正忙着把给小龙做的新衣找出来让他换上呢,池铭则是跑回她房中看那龙眼苗发没发出来。 萧怜月冷眼看着这繁华景象,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香篆和芳草看她脸色不对,忙上前关切询问,就听她冷冷道:“当日咱们进京,你们是怎么说的?只说从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有爷做主,这日子定是风风光光,再不用受气了。可是你们如今看看,从咱们进京到现在,爷纵然是每天晚上来我这里,他的心在谁身上?你们再想一想,和他遇见四皇子的是谁?帮他弄了讨谭阁老欢心的礼物的又是谁?哼!说什么摆设闲妻,如今看来,我其实才是个摆设呢。” “姨娘太多心了。”香篆和芳草互相看了一眼,齐声安慰萧怜月,却见她摇摇头,惨笑道:“从来女儿多痴情,从来男儿多薄幸,我又如何能逃得了这个结局?罢了,我不想看这热闹景象,且回去吧。” 芳草和香篆都有些发愣,听见主子发话,没奈何之下,正要扶着她离开,便听萧怜月咳嗽了一声,转头对她们道:“你们两个素日里是喜欢热闹的,就留在这里看烟花吧。不用陪着我回去,凄清冷寂的伴着那些孤灯烛火。” “姨娘,这怎么行?还是让奴婢陪您回去吧。”芳草心实,就要上前,香篆却早已明白这主子的心思,因连忙拉了芳草一把,待萧怜月去得远了,她方小声道:“你个傻子,姨娘留咱们在这里,就是要把这话说给爷听的,若我们都跟着去了,可有谁把姨娘的凄清和爷说呢?” 芳草这才明白过来,心道原来主子是要用哀兵之策啊。只是这大年除夕夜,你用哀兵之策,这……这吉利吗?一念及此,这丫头心中不由便升上了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果然,过不一会儿,一家人齐聚在廊下,池铭不见萧怜月,只看见两个丫头在这里,便找上了问她们爱人的去向,于是芳草香篆便把萧怜月叹息的那些话说了,又小心看着池铭的脸色低声道:“因为这个,姨娘就先走了,奴婢们本要跟随,姨娘又不肯,只说让我们热闹,不必去陪着她受冷清寂寞,叫她自己伴着烛火静一静还好,奴婢们不敢违命,只好在这里,只是心中实在担忧,要不然,爷过去看看姨娘吧。 池铭怔了一会儿,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爱人的确是有诸多疏忽之处,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天里可不都泡在绮兰馆呢?说是看着龙眼苗,但池铭心里清楚,他其实还是喜欢和兰湘月相处,喜欢看对方的平和淡然,就算偶尔开个玩笑捉弄自己,也是可爱得紧,更别提她有那么多的新奇知识,只说那个数学,自己跟着学了这两三天,只觉十分有趣。如此一来,哪里还想着安慰疼宠爱人? 唔,自己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池铭在心中做了一下深刻检讨,走过去和兰湘月说了一声后,便往怜花小筑而来。 进了院子,只觉万籁俱寂,那门前两盏红灯笼,明明鲜艳耀眼,这会儿看着,却也透出几分凄凉味道来。 轻轻走进屋中,只见重帘委地,内室一盏烛火,萧怜月撑着下巴独自坐在美人榻上,面色凄然,珠泪盈盈,那份凄凉之态只看得池铭心都痛了,连忙掀帘子进去笑道:“你看看你,多大一点子事儿,就趁了心?自己在这里擦眼抹泪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素日里是多愁善感的性子?” 萧怜月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大年夜,又放烟花炮仗,何苦来理我?”说完翻了个身,只拿背对着池铭。 池铭上前,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微笑道:“你若是不自在,那烟花炮仗就是再热闹,我又哪里有心思看?好了,别在这里自怨自艾,我这些日子总在绮兰馆,那是有原因的……” 不等说完,便见萧怜月猛地翻身坐起,哭着道:“是,我知道,奶奶比我温柔端庄,又会写又会算,真正是才高八斗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和人家比,算个什么?既如此,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不如就和奶奶好好儿过日子,我做摆设行了吧?” “你看你又来了。”池铭无奈,萧怜月就是小性儿这点不好,正要劝慰,就听萧怜月哭道:“我从小儿被卖进青楼里,从没有人真心教导我,便是学了那些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哄男人用的,真正的好知识,我能学到什么?似我这样人,早该明白自己就是个可怜虫,总有一天,爷玩腻了,过了新鲜劲儿,就该弃如敝履的。偏偏我自己蠢,还信了你的话,想着将来能白头偕老,如今看来,这可不是个笑话呢?” “怎么就成笑话了?我对你的心,难道你不知?”池铭叹了口气:“怜月,你还要怎的?你拍拍良心说,湘月对你还不好么?寻常人家的妾,哪里能有这样尊重……” “她尊重我?” 却不料萧怜月听了这话,险些气得跳起来,先用手抚着胸口,抚了好一会儿,见池铭惊讶瞪着自己,觉着这戏做的差不多了,方惨笑一声,身子轻轻晃了晃,喃喃道:“三年多了,从嫁进你们池家那一刻起,到如今,三年零四个月二十八天,我过得是什么样日子你知道吗?是,我贪财,我小性儿,我还爱嫉妒,这些我都知道,谁让我喜欢你呢?喜欢你,又怎能不紧张?我知道你素日里也有些看不起我,别忙着说话,我知道你的心,你是爱我的,只是爱和看轻本就不是一回事,你是喜欢我,可你不喜欢我的性情,你觉着我势利。我也知道自己这毛病,又能怎么办?从小儿动辄挨打挨骂,就总想着等有一天有了钱,有人疼我的时候,要怎么怎么样,长久以往,自己就变得势利了,改也改不过来。只是虽如此,你总该知道,我嫁给你是心甘情愿的。你素日只看着我的缺点,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能看见我这些短处,却看不见她的?池郎,都说人无完人,凭什么她就那般完美,我却满身缺点?你都不想想的吗?你真以为我不会装?我只是不肯装罢了,我常想着,咱们相爱一场,无论我是什么样儿的,小性儿也好大度也罢,你都会爱我,既如此,我装什么呢?只是我没想到,我不装,却是有人装,而且装的那么好,那么高明。”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湘月在我面前都是装的?”池铭眉头皱的死紧,摇头道:“怜月,你这话可是错了吧?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我没误会。” 却听萧怜月大吼一声,站起身满脸是泪道:“我难道是傻子吗?连个好赖都分不清?从前我为什么忍着?是因为我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就是个摆设,你不爱她,也是因为我而冷落了她,所以她素日里在我面前那些冷言冷语,我就都忍着,想着她也是二八年华的女儿家,却嫁进来就形同弃妇,心中怎能平衡?我已有了你,还和她计较这么多干什么?所以我忍着,让着。只是我终究也是人,心里也会有气,不过是怕你难做,所以不肯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罢了。我想着日子长了,她认了,我也能少受些气,可如今又怎么样?她渐渐得手,占着上风,竟连你都觊觎起来,就如同刚进京那一天,你还记不记得她在厅堂里大大方方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实在气不过,就顶了她,结果偏那么巧,就让你听到了。事后我想一想,分明之前颖儿那蹄子跑到她耳朵边说了什么,然后过一会儿,她便温存起来,似这样的陷阱,我防不胜防,更何况又要防到什么时候去?这也罢了,我也豁出去忍着,反正我还有池郎你。可是这几天,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天真,你分明是已经觉得她比我好,日日在那里,我……我忍到现在,却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要让给别人了,我……你叫我还怎么忍得下去?” “怜月,你这是多心了……”打死池铭也不相信兰湘月是这样的人,只是萧怜月此时身子颤抖泪流满面,看模样简直就是濒临崩溃,听见这话,她便竭斯底里的叫起来:“好,是我撒谎,是我骗人,是我在这里耍阴谋诡计,走,你给我走,你以后再也不要来理我了,就让我死了更好,我……” 不等说完,整个人忽地就软倒了下去,池铭这一惊非同小可,幸亏人就在自己面前,忙一把搂住,又掐了半天人中,萧怜月方悠悠转醒,还不等说话,便见香篆和芳草都进来了,一看见这情形,都哭着扑上来。 “没事儿,大过年的,掉什么眼泪?不吉利。”萧怜月却又恢复了镇定的神态,只是看上去神情萧索,似是万念俱灰一般,然后温情脉脉对池铭道:“人说越是繁华灿烂的时候越容易伤感,这话真一点儿没错,我素日里觉着自己是个要强的,才不会去做伤春悲秋这种伤感的事,谁知今夜看着里里外外热闹繁华,又看着那篝火烟花相映生辉,竟然就生了伤感出来,无端端闹了一场,现在想想,真好没意思。” “怜月……” 池铭也算是了解萧怜月的性子,然而今天晚上爱人这不同寻常的一番表现,就连他也不由得不疑惑了。萧怜月接着又催他走,他哪里放心?却听爱人淡笑道:“傻子,你以为我真会死了?你也太小瞧了我,多大点儿事,我就去死?当年红袖楼里多少陷害诡计,若这样就要死,我死八百回也不够。你去吧,只要你记着我心里委屈,日后多疼顾我一些,我也就知足了。” 越是这样说,池铭便更加不动,因低头思考了半晌,方抬起头沉声道:“怜月,你只说湘月是人前人后两面三刀,只是这宅子里多少下人?难道……” 不等说完,就听萧怜月叹了口气,将身子倚在大软枕上,喃喃道:“下人?是啊,下人哪有不说她好的?她本来就会笼络人,银钱人事的权力都在她手中,素日里恩威并施,谁不感激惧怕她?终究我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除了爷的宠爱,什么都没有,就连公婆,也是极厌恶我的。更何况,以色事人者,能有几日好?这都是有数的,到那时,我失了宠爱,奶奶却还是正室的位置,这当中轻重,谁拎不清?” 池铭要说什么,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忽见萧怜月挥挥手轻声道:“好了,爷回去吧,今天大年三十儿,你和她一起守岁,我却是累得慌,怕是不能守到天亮。” 池铭自然不肯去,萧怜月便推他道:“我忍了这么久,把你都几乎让给她了,这会儿却还让你赖在这里做什么?索性好人做到底,也许你去了她那里,她一高兴,日后对我还有点好脸色。” 因两人推了半天,萧怜月定要池铭走,池铭也不肯走,最后香篆便出主意道:“既如此,爷,奴婢看着姨娘也的确是累了,不如就让她安歇下来。您在书房,是守岁还是休息,都方便,如何?” 池铭觉着这主意不错,点点头答应了,便来到书房,须臾工夫,香篆也捧着簇新的被褥过来替他铺陈,正忙碌着,就听池铭喃喃道:“香篆,怜月说湘月是两面三刀,又说下人们都听湘月的,只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是姨娘的贴身丫头,你告诉我,她素日里真的受气么?”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香篆起身笑道:“爷既知道奴婢是姨娘的贴身丫头,还来问我?罢了,奴婢也不说什么。爷自己难道不会去试探?如今家里大小权力都是奶奶把持着,若奶奶真是那样宠辱不惊的,爷就试探下,让她把这些权力下放一些给姨娘管着,您看奶奶舍不舍得不就完了吗?再者,姨娘如今许是太在乎爷的关系,也的确每天恍恍惚惚的,俗语说,疑心生暗鬼,这样下去,就是没有事,也要琢磨出些事来。若是有些事儿管管,每天把心思用在那上头,奴婢觉着或许就要好一些。本来嘛,公说公道,一大家子的事儿,就分给姨娘管一些又怎么样?爷只得这一妻一妾,又不是大家族中三妻四妾,唯恐妾室们争宠,所以就由奶奶全把持着。爷您说对不对?” 池铭又一次皱了眉头,从成婚后,三房这大小权力的确都是兰湘月把持的,到如今三年多,一切井井有条,池铭也相信兰湘月的能力。当日中了状元回池家的时候,刘氏也曾经和他单独长谈过,要他防着萧怜月,定要相信兰湘月,可见那三年自己不在的日子,湘月的表现是连一向有些苛刻的母亲都十分认可的。 不过怜月今晚都差点儿崩溃了,香篆这丫头说的也不无道理,或许……自己真的该向湘月开口? 所以说,爱情会让一个天才变成智商负数的白痴,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就拿现在的池铭来说,他对兰湘月自然是绝对信任。然而让萧怜月这唱念俱佳的一闹,即使仍深信这是一场误会,甚至也隐隐明白大概是萧怜月不甘心手中无权的境况,才会来这么一出。但心中的怜惜占了上风,也就不肯再顾虑太多,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向兰湘月开口。 因这一夜,府中的三个主子竟是谁也不曾安睡。萧怜月不用提,眼看自己的愿望就要得逞,心中忐忑兴奋,哪里能睡着?池铭更不用提,最煎熬的就是他,这令人尊重的妻子和令人怜惜的小妾,哪有一个省油的灯啊?夹在板中的他可不就是里外不是人的那个呢。 兰湘月之所以没睡着,倒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古代过年的气氛就是浓厚,浓厚到你不坐在窗边一边和丫头婆子们说笑一边守岁到天亮都不好意思。所以这会儿的绮兰馆中,可是欢歌笑语,哪里像怜花小筑那边,就算萧怜月此时志得意满,整个院子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 “人人都说江南好,桃红那个柳绿啊遍呀么遍山草……” 芙蓉刚刚唱完她家乡的小调儿,翠竹便自告奋勇站出来了,只唱了两句,便听兰湘月笑道:“遍山草?那不成了草原?那还是江南吗?” 一句话逗得丫头们都大笑起来,翠竹红着脸道:“奴婢怎么知道?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唱的,奶奶也是,唱歌唱戏,就是做个耍子,这么认真做什么?” “不好意思,咳咳,你继续,其实挺好听的。”兰湘月低头笑了笑,心思却不由得飞回前世,没想到现在都不看网文了,这动不动挑刺儿拍砖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 这样想着,不由得也添了一丝惆怅,忽觉袖子似是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抬头一看,就见燕嬷嬷和林嬷嬷正站在旁边,兰湘月便知道她们有事要说,于是站起身来,让丫头们自由玩笑着,她这里和两个嬷嬷出了门,恰好一眼看见小龙与颖儿小荷还在院子里放一些小烟花,她便大声道:“天气冷,别再贪玩着了凉,把这几个放完就回去吧,喜欢的话,日后再放。” 小龙连忙答应,这里三人方来到小花厅,兰湘月看了看屋外面没有人,方笑道:“两位嬷嬷这么神神秘秘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话音落,就见林嬷嬷正色道:“奶奶,放烟火的时候,老奴看见萧姨娘回了怜花小筑,接着香篆芳草那两个蹄子叽叽咕咕不知道跟爷说了什么,爷就和她们一起去了,老奴不放心,便悄悄儿跟了过去,也没进院子,只在院外,便听见似是萧姨娘的声音,仿佛在哭叫着,这不知是那女人又耍什么花样,要博爷的同情呢,因此老奴想着,得先来给奶奶透个信儿,咱们也好防备一二。” “哦?挑在这个时候儿?”兰湘月一挑眉,微笑道:“她倒是会挑时候。罢了,且不用去管她,明儿听听爷怎么说吧。” 燕嬷嬷连忙道:“奶奶,那女人阴险狡诈,咱们若不做防范,只怕被她阴了,让奶奶吃亏。” 兰湘月笑道:“无妨,两位嬷嬷知道什么叫无欲则刚么?就是说,没有**的人便能够刚强。我如今生活得逍遥自在,无论她用出什么幺蛾子手段,又怎会值得我去在意?若说陷害于我,呵呵,我这人是从不做亏心事的,倒不知她要用什么法儿和证据来陷害,正好长长见识。” 燕嬷嬷和林嬷嬷听兰湘月这么说,倒是无话可说,两人看上去还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啊,这就算防备,要从哪里下手呢?怜花小筑那里也没有个体己的人,既是如此,倒不如就按照奶奶说的,且先静观其变罢了。 初一初二各处拜完年,初三开始,便是回娘家或是至亲朋友欢宴的日子,池铭在京城三年,虽然刻苦攻读,如今却也有几个相交不错的好友,因早早和兰湘月拟定了赴宴和请人来家的名单日期,原本这些场合,他是预备带妻子过去的,只是因为除夕夜萧怜月那么一闹,池铭为了哄她欢心,所以初一早上听她说想出去走走,便动了心思。走来和妻子商量,不过说了两句话,兰湘月便明白了,见丈夫又似想开口,又似不好意思直说似得,她便笑道:“这些天也忒冷了些,我自幼畏寒,不如这几天走亲访友的事,爷就带姨娘出去吧,听说她除夕夜里好像不知怎的差点儿失心疯,或许带出去散散心就好了。我便在家中,预备接待你那些同事朋友上门,爷看如何?” 池铭本就十分愧疚了,在人前出双入对,这本该是妻子的权力,何况也是早就说好了的,谁知如今却生出这样一些波澜,但妻子竟是半句怨言没有,甚至主动便帮他把那些为难的话都省了,焉能不感激?这会儿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及至想起自己心里寻思着的那个主意,更是没办法出口,因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便没精打采走了。 “奶奶何苦纵着爷。” 就连梳风这对池铭忠心耿耿的丫头,眼见着这一幕,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恨恨道:“那萧姨娘典型是个得寸便要进尺的,奶奶这样相让,日后她有了心思,就闹一闹,然后便遂了心愿,这家里还有一天安宁日子过吗?便该狠狠杀杀她这个臭毛病才是。” 兰湘月捧着小手炉,正津津有味看书呢,这会儿看了梳风一眼,微笑道:“要动干戈,也得看什么事儿,为了这么点小事,便要杀她威风,值不值头?这样天寒地冻的,咱们在府里捧着手炉脚炉,看会子书,闷了便说说笑笑,想吃什么就去厨房拿,或是现做,岂不好?老实和你说,我原本就不喜欢冬天里出门,萧姨娘这会儿如此的不辞劳苦,我倒要感激她呢。何况你看看你们爷那为难样儿,总算从咱们过来后,他是公正的,也没说宠的萧姨娘无法无天,对我也很好,这会儿何苦还定要叫他面子上下不来?自然随他去了,又换自己高兴又做顺水人情,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 梳风听了她的话,不由得“扑哧”一笑,摇头道:“我们这些丫头素日里看姨娘猖狂,只替奶奶不平,没料到你倒是看得开。若说起来,奶奶说的原本没错儿,就怕那萧姨娘不是个省事的,她再以为奶奶软弱,越发欺上来了怎么办?” 这回兰湘月不等说话,便听小荷笑道:“梳风姐姐,我们奶奶可不是这样任人欺负的人,她说过了,她便是要做那棉里针,素日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锋芒也藏起来,如此才能过得如意逍遥;可若是有人看着她这块棉花蓬松柔软,想着挤压欺负一番,保准扎得她出血,叫她记好一阵子。” “棉里针?” 梳风眼睛一亮,这个时代还没有海绵,所以她误会了这是棉花的棉字儿,因仔细体会了一番,便由衷点头道:“怪不得都说奶奶是才女,这真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婢这些日子观爷的做派,倒也慢慢有了些奶奶的影子,这倒是好事儿。” 几个人说笑间,这件事儿便揭了过去,果然连着几天,萧怜月和池铭一起出门,可算是觉着这几日自己扬眉吐气了,因人前不免便露出些轻浮夸耀的模样来。却不知那些女眷们表面上笑着似是奉承,心里早都把她当做一个耍物看待,且心中更是为兰湘月不平。这些话虽没在池铭和萧怜月面前说,但枕席之间,岂有不和丈夫说的道理?一传十十传百,于是不久之后,京中官宦圈里便都传开了,只说新科状元池翰林样样都好,偏偏眼神不好,放着那样好的妻子不好好尊重疼爱,却总是带着他那个妾侍招摇现眼。 说到底,这也是池铭在这方面有些心实了,他毕竟商家出身,从前行事也自由不羁惯了,因想着大家都是同年好友,便是自在随意些也无妨,若是去上司或者世交长辈家中做客,他断不会这样做。却不料只因为萧怜月的轻浮,让人都瞧不起,因此连带着他都受累,在上流圈子里一时为人诟病,他却还茫然不知。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池铭的朋友也不是很多,不到正月初十,各家也就走完了,只剩下楼云是被放在最后一家,因这天早上和萧怜月出门后,兰湘月正在房里看书,忽见芙蓉掀帘子进来,疑惑道:“奶奶,有位女客,来通报的家丁说对方是孤身一人,也不让报姓名,只说是奶奶的茂城旧友,特意上门求见,奶奶见不见呢?” “茂城旧友?”兰湘月疑惑地站起身来,好半晌,忽然“扑哧”一笑,拍手道:“不用说,定是陆婉儿那促狭鬼。说完便命芙蓉快出去请,一边又暗自寻思道:“她怎么来京城了?莫非是陆家搬到了京城来?” 一边想着,早迎出去,展目一看,那正匆匆走来的,身披火红狐狸皮披风的女孩儿不是陆婉儿还会是谁?见她迎出来,陆婉儿便几步上前,抓了她的手笑道:“算你有良心,还记着我,我只当你如今成了状元夫人,早把我忘到脑后去了呢。” 陆婉儿活泼大方,兰湘月本身并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因此闺中密友只有这一个,当下两人见面,也着实亲热,她便问陆婉儿道:“怎么来了京城?可是你们家搬过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早说,我知道了,该和我们爷一起去贺乔迁之喜的。” “年前就过来了,因为忙,所以也没来得及到你这里,过年间又走了许多亲戚家。”陆婉儿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搬来的原因,却原来是他父母给她定了一门京城的亲事,又担心女儿隔着娘家远受气,又想着让儿子就近在京城,得些池铭的助力,读读书,或许也能考上个举人进士,好歹也算是光宗耀祖,所以商量后,这才从茂城搬了过来,只是陆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和其他几房则仍是都留在茂城。 “这下可好了,我们爷知道了也必定高兴的。”兰湘月是由衷开心,大宅门的日子虽恬淡悠然,却也稍嫌寂寞,有陆婉儿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朋友时常来坐坐,岂不好?因两人亲热说着话,陆婉儿也不客气,把兰湘月拿出来的点心每样尝了一遍,便挑大拇指赞道:“你这点心当真好吃,比在茂城的时候儿还好。” 兰湘月笑道:“京城材料多,那些外国人的玩意儿也多,我前两天才得了一个炼奶油的方子,还没来得及弄,等弄好了,请你吃奶油点心,你定然是爱的。” 话音落,就见洗雨走进来,面上似是有些担忧之色,她便问道:“怎么了?” 洗雨行礼道:“奶奶,爷回来了,听说陆三姑娘过来,让奴婢替他带好儿,又问姑娘您三哥过没过来?” 陆婉儿笑道:“哼!他们两个真是一丘之貉,我三哥一听说要来京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池大人。”说完对洗雨道:“你去告诉他,就说他那损友倒是来了,日后麻烦他的时候有的是呢,叫他别嫌烦就行了。” 洗雨勉强笑了笑,兰湘月看她这神情不对,想来是当着陆婉儿的面不好说,也就没有多问。陆婉儿今天不过是来做个报道,也不准备留饭,说了一会子话便离开了。这里兰湘月回来方把洗雨叫到身边,问她道:“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奶奶,刚刚爷和萧姨娘回来,带了几个媳妇丫头去她的院里了,不知道又是搞什么鬼,家里人分明够用,却又带外人回来做什么?奴婢本想快点儿告诉奶奶,偏偏三姑娘在这里,还没法儿说,直等到这个时候儿。” 洗雨说完,林嬷嬷燕嬷嬷等也过来了,显然大家都是知道了怜花小筑添了人的事儿,梳风便恨恨道:“不用问,这定是那萧姨娘又想搞什么鬼呢,奴婢早就说过,那是个得寸就要进尺的,看看,如今这可不就来了?” 兰湘月微微沉吟了一下,忽然展颜笑道:“也不用大惊小怪的,萧姨娘想来是这三年多太寂寞了,如今眼看着我们独立出来,迫不及待就要当家作主呢。既如此,这却正好儿,家事繁杂,我正觉着累得慌,就交给她管一管又有何妨?正好咱们都清闲清闲。” “奶奶,你不是棉里针吗?怎么还任由着她欺负不成?”翠竹急了,话音未落,却被红袖拉了拉衣袖,扭头一看,只见众人面上都是若有所思,这丫头抓抓脑袋,无奈道:“这真是没办法,你们又打什么哑谜呢?都欺负我笨是不是?’ 一句话把众人逗得笑起来,林嬷嬷看了这丫头一眼,淡淡笑道:“你急什么?没听见奶奶说吗?家事繁杂,累人得慌,正好咱们趁这个机会歇一歇还好。行了,大家都散了干活去,眼看就是元宵节,爷和奶奶不是说了那天要去街上看灯吗?咱们府里这些红灯笼,灯谜宫灯也要拾掇拾掇了。” 林嬷嬷和燕嬷嬷,如今便是这府里下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是太太的陪房,自不必说,人人都知道把她派来,那是有点监军的意思,想着就是奶奶,在对方面前恐怕也要让三分,只是看两人相处融洽,这些下人们也觉着好做人,心里高兴,只说奶奶真是厉害,太太派陪房过来,那本是做镇山大王的,却被她笼络的服服帖帖,事事以她马首是瞻。因心中对兰湘月也就更多了层敬畏,只有相熟的几个婆子,心里明白燕嬷嬷是绝不会和兰湘月作对的,当日那件事,她不知怎么感激对方呢,又怎么可能会拆台。 林嬷嬷比燕嬷嬷小将近二十岁,只人家是池铭的乳母,如今这府里,池铭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两位嬷嬷也算是相差无几,论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样两个人,就算明面上再好,背地里也不知该多少明争暗斗才是。偏偏两人都会做人,在池府还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交情就好,甚至进京之前,林嬷嬷为了给燕嬷嬷传信,入夜了还不惜出门去送信呢,兰湘月当初坚定决心要带燕嬷嬷过来,自然也是因为她们老姐俩这层关系,不然她又怎会弄来两个管家女人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争权夺利呢? 就因为这样情况,所以兰湘月稳稳当当的当着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而林嬷嬷和燕嬷嬷同心协力,都不用兰湘月怎么说,下面那群媳妇婆子自然是服帖的,若非如此,这京城池府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哪里就能这样快的步上正轨,井井有条? 所以今日兰湘月这句话看似寻常,但林嬷嬷和燕嬷嬷一下子就从中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因两人出来后,燕嬷嬷便悄悄道:“奶奶真真是厉害,这样兵不血刃以退为进的手段,啧啧啧,不知道萧姨娘要闹出多大笑话呢。” 林嬷嬷冷笑道:“那女人眼皮子又浅,行为又轻浮,咱们就等着看她怎么卖力表演收场吧。” 燕嬷嬷思虑却是要周密一些,叹口气道:“我只怕爷心疼她,不舍得看她这样劳累难堪,所以出手帮忙,若真叫这女人熟悉上手了,以爷对她的宠爱,这府里的权再真被她夺了去,可怎么办呢?奶奶虽是以退为进,只是细想想,这未必不是一招险棋啊。” 林嬷嬷也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会这么说,还是不了解奶奶,我跟在她身边三年多了,再清楚她的性子不过,险棋?这不过是你我的想法,对于奶奶来说,若萧姨娘真的能把这个家上上下下的事都拿起来,她可乐得做甩手掌柜。无欲则刚,你以为这是奶奶说着玩儿的?我和你实话说吧,她就是这么个女人,因为没有贪心,所以也不会患得患失,自然能怡然自得。” 燕嬷嬷愣了下,接着皱眉道:“这怎么行?若是家里上下权力都被萧姨娘夺了,日后奶奶可不是要受气呢?”说完却听林嬷嬷笑道:“你糊涂了?忘了奶奶说她自己是棉里针吗?这萧姨娘要是聪明的,夺了权之后别惹她,定然是万事顺意。若是猪油蒙了心,还以为夺权之后自己就风光了,动辄想着压奶奶一头,骑在奶奶脖子上拉屎,到那时,奶奶可就不会忍让,自然会出手。就如同三年前,萧姨娘假怀孕的事,你应该还没忘吧?其实我觉着奶奶之前早察觉出端倪了,只是她不说,萧姨娘要是安安静静的,自己想个法儿把这事解决了,我估摸着奶奶也不会揭露她,偏偏她作死,要用这个做文章,跳出来陷害奶奶,结果又如何?” 她一边说,燕嬷嬷便一边点头,接着长叹一声道:“果然爷不知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这一世里方能得一个如此懂事贤惠,温柔贤良,却又聪慧过人,不卑不亢的好媳妇儿。若真照你这么说,奶奶可全都是站在理字儿上,爷就算再宠爱萧姨娘,可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说起来如今咱们两个也不缺吃穿不缺银钱,倒该学着些奶奶这为人处事的态度,不为别的,就为你刚刚说的那一个怡然自得,这心要是宽了,许还能多活几年呢。” 两人正说着,便见前面芳草带着几个年轻媳妇走过来,看见她们,忙笑吟吟的轻施一礼,林嬷嬷和燕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就觉着这个丫头虽是行礼,那动作中却都透着一股轻慢,因互望了一眼,燕嬷嬷便道:“姑娘领着这些人是做什么呢?” 芳草淡笑道:“她们才进府,不熟悉咱们府里的情况,所以姨娘让我带她们各处走一走,熟悉一下。两位嬷嬷往哪里去?” 林嬷嬷笑道:“啊哟,姨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府里这么些下人,她人手不够,和我说一声就是了,我那里现有几个闲人呢,结果又招来了这么些,啧啧,这每个月又要支出多少银米去?” 130第一百三十章 芳草听见她这么说,却也不恼,反而笑得深了些,悠悠道:“不当家自然不知道柴米贵,我们姨娘也为这个惶恐呢,还说要跟着奶奶习学习学这管家之道,最起码心里得有数儿啊。至于这几个下人,嬷嬷们也不用担心,爷都没说什么呢,如今我们姨娘管着那些收礼还礼的事儿,哪一次送给别人家的不是大手笔?轮到自己,难道反而要斤斤计较?这也太委屈了些吧。” 林嬷嬷冷笑道:“真是会说话,既这么着,你们逛去吧。”说完和燕嬷嬷绕开眼前一队人走了。那芳草见这两个最有实权的都被自己的伶牙俐齿给堵得没话说,自觉在这些新进府的下人们面前大大有了光彩,不由得得意非常,越发昂首挺胸,又回头看了眼那两个嬷嬷消失的方向,这才冷笑吩咐道:“好了,咱们继续逛。” “看来果然是要夺权呢,啧啧,太心急了些。”离了芳草,燕嬷嬷不由得冷笑,却听林嬷嬷笑道:“急才不怕,我只怕姨娘不够着急,所以刚刚便添了把火,让姨娘好好放下心思,最好是今天便闹着爷来找奶奶。” “你啊你啊,果然跟着奶奶,越发学的不动声色了。”燕嬷嬷仔细一想,果然这话有道理,这一招真可谓是笑里藏刀了,以萧姨娘的那点儿头脑,恐怕根本察觉不到这甜枣儿里包着的那块儿毒药。 果然,芳草回去和萧怜月这么一说,萧怜月也立刻得意起来,冷笑道:“那两个老货仗着身份,素日里何尝把我放在眼中?连我都是如此,更不用提你们了。如今却叫芳草给堵得哑口无言,可见她们是慌了神儿,既如此,那倒正好趁着她们自乱阵脚的时候,一鼓作气趁热打铁,把这管家之权拿到手里。” 芳草两眼都放光了,这要真是夺了管家之权,她这大丫头岂不也成了威风凛凛的管事丫头吗?因连连点头附和奉承萧怜月,只把她捧得越发高兴。 主仆两个正在脑子里幻想未来蓝图激动不已呢,却听旁边香篆犹豫道:“姨娘,奴婢觉着,这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咱们的人手连府里路径都不熟悉,哪里就能一下子上手?这会儿就是夺了管家之权,您又让谁来打理?这份权力,说起来人人都知道它的好处,但真正做起来,未必容易呢。” 她这样一说,萧怜月也有些犹豫了,忽听芳草在一旁道:“咱们也用不着这样束手束脚的,姨娘这些日子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不管,不是还管着收礼送礼的事情吗?我看姨娘处理的都极妥帖。有这个基础,咱们先把管家之权夺过来再说,这也就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不是?至于那些下人们,倒不忙就撤下来,慢慢让她们再干几天,咱们这里派人过去和她们学习着,到时候学成了,再把那不听话的都撤了,这家里可不就是姨娘说了算?到时候,奶奶没了这管家之权,看谁还去巴结她?俗语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日子长了,那些人一看奶奶不能为她们谋利,难道还肯跟着她和咱们作对到底吗?” 萧怜月看了芳草一眼,微笑道:“素日里都是香篆主意多,没想到这一回,倒是你想的这样周到妥帖。” 香篆却只觉得不妥,皱眉道:“奶奶的势力,经营了三年多,哪里是这样容易就能说夺便夺的,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那芳草好不容易在主子面前露了这一回脸,偏偏就得不到香篆的认同,想到这姐妹当日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陷害洗雨,到底让姨娘把对方给撵了出去,结果害得姨娘也没落得了好,她心中不由得一寒,暗道香篆这是对我起了戒心吧?生怕我在姨娘面前出风头,慢慢就把她比下去。 想到此处,虽然生气,但是念及对方素日里的精明,却也不敢再对着干,只好小声道:“姨娘,奴婢也只是害怕夜长梦多,所以小小提一个建议,最后拿主意的,还是姨娘,您看咱们到底怎么办?” 她却不知这“夜长梦多”四个字正触中了萧怜月的心事,这一个月来,她看着池铭和兰湘月日渐亲近,心里本就有些惴惴不安了,何况她又是个刚愎自用的性格,觉着芳草简直是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偏偏香篆谨慎,这也是因为香篆从前就有好主意,所以她才把那些劝说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听了“夜长梦多”这四个字,却再也顾不上思虑,因便点头道:“就这么办,香篆不用太过小心,若是那女人敢用手段,正好也让爷看看她的真面目,无论如何,我如今总算知道,爷还是爱重我的,除夕夜我闹一闹,他便答应了,有这个利器在手,我不信这一回还会功亏一篑。” 她都这样说话了,香篆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知道这是再劝不了了,只好叹了口气,心想罢了,也许奶奶突然遭遇了这事儿,也会手忙脚乱呢?到那时不怕没有漏洞被我们抓住。我就不信了,还真有什么宠辱不惊的人,安身立命的地位权力都要被人蚕食了,她还能稳坐钓鱼台? 这样一想,心下也安定了许多,觉得刚刚芳草说的那些,也未尝没有她的道理。于是三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方罢。 *************************** “爷,黑棋是我的,你的才是白棋。” 正月十二,从昨天中午就开始下雪,整整下了一夜,到今天早上,院子里堆了半尺厚的雪,许多丫头婆子都在各处辛勤扫雪,兰湘月却是陪着池铭在笼了地龙,燃着十几个炭盆的屋子里悠然下棋。 天气寒冷,屋内却温暖如春,身旁美人相伴,一局棋也是下得悠然,如此惬意的生活,本该一脸闲适才是,然而池铭的脸上,却恍恍惚惚的,兰湘月看到他数度欲言又止,却也假装没看到,直到对方这一次拿起黑子走了一步棋,然后吃掉了六颗白子,她才忍着笑提醒了一句。 “啊?” 池铭回过神来,果然就见自己竟然拿着兰湘月的棋子走出了绝妙一招,一下子就把刚才布置出来的一条大龙尾巴给吃掉了,这个懊悔劲儿就别提了,一边嗷嗷叫着就要去夺回棋子,一边还嚎着:“不算不算,这不算,我脑袋糊涂了,湘月你耍赖,也不提醒一声,这不算,不算不算。” 兰湘月微微一笑,站起身将棋盘推开,也不管现在自己的情形大好,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慢慢啜着,一边带笑看向池铭,悠悠道:“爷今天心不在焉的,这棋再下下去也没意思,我看着你好像是有话要和我说,但不知是什么话?就直说出来呗。” 她这样一坦白,池铭更说不出来了,兰湘月心里早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会儿却偏偏不点破,还一本正经道:“到底什么话,爷怎么看着有些紧张呢?从前我紧张的时候,就深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如此反复几次深呼吸,就放松了。” 她说完,池铭果然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很快的,他便懊恼道:“什么啊,根本就没用,我还是不能放松。” “这样看来,爷要说的话恐怕是有愧于心,张不开嘴了?”兰湘月秀眉微微一挑,也不再和池铭兜圈子,见对方一愣,她便继续笑道:“果然,既这样,不如让我来猜猜?爷从前虽是个纨绔子,但从来都是讲是非道理有担当的,心里有愧的事儿,就是老爷太太,也未必能摁着你的头逼你去做,能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的,大概也只有萧姨娘了,我说的是不是?” 池铭沉默不语,却听兰湘月继续道:“萧姨娘这个人呢,爷也说过,是有点小贪婪的,恰好我又听说这两天她买了几个下人回来,我当时就奇怪了,想着咱们府里也不缺人,姨娘院里人手不够,怎么不来找我要呢?如今看见爷这幅模样,我才恍然大悟,看来姨娘可不仅仅是人手不够,而是觉着这京城府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她是要大干一场啊。” “湘月……”池铭叹了口气,他如何听不出来兰湘月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只是自己能如何辩解?因这话就再没说下去。 却见兰湘月笑容一收,面色严肃看着他,淡淡道:“爷,从咱们相识,到如今,也有三年多了,虽然我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在我心里,也是把爷当做我最好的知己和依靠。因为你,萧姨娘那里我一再的退步,爷扪心自问,我在你面前可有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只是姨娘又是怎么对我的?不用我说爷心里也明白吧?听说除夕夜里姨娘大哭大闹,爷便没了办法……” 她说到这里,还不等再继续说下去,就见池铭苦笑道:“罢了罢了,湘月你不用说了,唉!这事儿是我不对,是我耳根子软,听不得怜月哭叫,你大概也猜出了我的意思,咳咳,算了,就当我没来这一趟,你也不必多想,让你一番话,说的我都无地自容了。” 池铭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倒让兰湘月愣了一下,万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就放下了这件心头大事,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转念一想,这说明池铭心中还是信任自己的,因就微微有些感动。 她是穿越女,也别说古代,在现代也是见过许多男人的嘴脸,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半点不错的,却不料池铭深爱萧怜月,却并没有因此就变成一个白痴和糊涂虫,如果不是因为信任敬重自己,他绝不会保持这份清醒。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到这里,便几步走上去,拉住池铭袖子,微笑道:“你这人也是太急了,我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要走。其实这算得了什么?萧姨娘想要管家之权,那我就给她,恰好这些年管着三房,我也觉着累得慌呢,何况不让她管一管,她哪知道这里的难处,还只以为素日我都是故意难为她。” 池铭万万没料到这事儿竟会是这么个结果,不由吃惊转过身来,讶然道:“湘月,这……你愿意放弃管家之权?这……这个……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兰湘月沉下脸,淡然道:“莫非我在爷心中,是那贪恋权势,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么?不过是管家之权罢了,当日侯府里的平妻,我可都是想方设法的逃了,爷从这些事,还没看出我这不爱麻烦的性子?” “这个我倒知道。”池铭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兰湘月道:“只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怜月得寸进尺生气了呢。” “老实说,我是有些生气,不然也不会说那样话。”兰湘月叹了口气,接着又无奈苦笑道:“不过也没办法了,谁让爷爱她呢?我说这番话,也无非是想让爷清醒些,知道我不是任人糊弄的主儿。以后你有话,尽管直说,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的。再者,也盼着你给萧姨娘带个信儿,她管家我没意见,但莫要以为有了这权力,便想着欺到我头上来。当日咱们成婚之前,彼此的约定爷可没忘吧?” “没忘,当然没忘。”池铭连忙点头,伸手拍了拍胸口:“给娘子足够的尊重。这个约定,我会铭记一世,不如此也不能报答娘子对我的青眼之恩。” “扑哧”一声,兰湘月不由得笑出声来,摇头道:“青眼之恩?我倒是头一次听见这词儿,亏你会说这样巧话儿。行了,既然话都说开了,爷还等什么?去和你的萧姨娘报喜吧。” 池铭抓抓头,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拔腿就走,然而吭哧了半天,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于是只好冲兰湘月一抱拳,朗声道:“多谢娘子大度之恩,我池铭记下了。”说完转身而去。 池铭丝毫没有察觉,和兰湘月开诚布公之后,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已经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除夕之夜,他是因为萧怜月的哭叫而下定了决心的,所以随后香篆顺理成章提出用这个问题来试探兰湘月,他也答应了,那个时候,他的心还是向着爱人,对妻子存着试探之意。 但是今天和兰湘月一席恳谈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变成了:湘月真好啊,真大度啊,只是为了不让我为难,连这样重要的权力都肯交出来。多少后院里就为了这个,妻妾妯娌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可我的这位贤妻呢?云淡风轻就放权了,这是真正的宠辱不惊啊。怜月,我豁出老脸,算是替你把权力争取过来了,日后你可给我消停点儿吧,我脸皮厚度终归是有限的你知不知道?得!这样一想,虽然表面上还是向着萧怜月,但心里已经把这个爱人给划分到无理取闹的部落里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萧怜月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可是高兴不已,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大傍晚的便登门要交接,只把梳风洗雨等气得,几个大丫头凑在一起,在门口排了个一字长蛇阵,一个个面色不善上下打量着萧怜月,都要看看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有没有脸往里闯。 萧怜月早知道自己不会是受欢迎的人,却也没料到竟然把人家逼到了这个地步,几个丫头一起排在门口,闯又闯不过去,退走了又不甘心。而事实也证明了,萧姨娘的脸皮的确比大家想象中还要厚一些,只见这女人抻长了脖子,冲着里面带着笑喊:“姐姐出来看一看,你这丫头们都做什么呢。” 兰湘月还真不知道丫头们在门口把阵法都摆上了,闻言忙和林嬷嬷出来,一看这架势,就哭笑不得,摇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还不快去干活?” 说完又对萧怜月笑道:“丫头们调皮,一个个嫉恶如仇的,我也禁管不住,真是没办法。” 萧姨娘的脸当时就黑了一黑,心想嫉恶如仇?敢情你是把我当成大恶人了吧?哼哼!你还没见识过我真正恶毒的手段呢,到那时,我让你连嫉恶如仇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各怀心思,倒是痛痛快快的交接了钥匙和账目明细等物,那萧怜月命令小丫头们捧好这些东西,如同捧了圣旨一般,昂首挺胸离开绮兰馆,这里兰湘月站在门边目送着,忽听身旁一个声音不爽道:“奶奶看什么呢?不怕被恶心到?今晚可是做了您最爱吃的蟹黄狮子头。” “噗,你这蹄子,就不能积点口德?”兰湘月“扑哧”一笑,回头和梳风回房里,一面笑道:“我是看那萧姨娘,脖子的确是修长漂亮,难怪这样冷天气,也不围一条围脖,天鹅般的颈项,说的大概便是这样脖子吧。” 兰湘月这只是客观评论,并不存在什么情绪,但梳风哪里能听人夸萧怜月?当下便冷哼一声道:“奶奶也太抬举她了,什么天鹅般的颈项?叫奴婢看,她那脖子比咱们后院养的大灰鹅都差远了。” “大……灰鹅……”兰湘月咳了两声,哭笑不得看着梳风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萧姨娘,不过也用不着这样吧?” “难道奴婢说错了吗?萧姨娘的脖子有人家大灰鹅长吗?有人家细吗?连大灰鹅都比不上,奶奶说什么天鹅般的颈项,不是抬举她是什么?” 饶是兰湘月这样聪慧的人,此时都让梳风说的哑口无言,心想我不信这蹄子听不出这比喻,谁还真的去和鹅比脖子长呢?萧姨娘若真长了那么细长的脖子,早被人当成妖怪宰了吧? 主仆两个说着话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林嬷嬷燕嬷嬷从外面回来,听说萧怜月这会儿就要了钥匙账目,不由得齐声大骂对方不要脸,贪得无厌。兰湘月又是好一通安抚,才算是稳定了众人情绪。 此时恰是正月里,闺阁中不动针线,兰湘月每天没什么事情做,多是在屋里看书打发时间,这个时代的小说种类还是很丰富的,虽然没有她喜欢的宫斗宅斗,但是有侠义和修仙之类的,类似于《七侠五义》和《蜀山》那一种,都有很引人入胜的情节。 偏偏她这阵子看书看得太多,以至于带来京中的几本都看完了,外面的书铺这会儿却没开门,临时买也买不到。因自己在卧房榻上坐着,便忍不住后悔,暗道怎么年前补充年货时偏偏把我自己这精神食粮给忘了呢?若说用物质食物来补充,会不会吃成一个大胖子啊。 正想着,便听见外面池铭的声音,正和丫头们说话,接着脚步声便往屋里来,须臾撩开帘子,看见她在榻上坐着,便笑道:“你素日里可不是这样惫懒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觉着我胖了没?” 兰湘月想到没了的精神食粮,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制作物质食物来补充精神上的空虚了,因便有此一问,却把池铭给问的愣住,好半晌方苦笑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也要学京中如今一些女子,非要把自己勒出杨柳细腰不成?那可不好,究竟容貌又算得了什么?还是自己身子重要。” “你懂什么,容貌身段,那就是女人的命。”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却听他笑道:“别人或会这么想,我却知道我的娘子是一定不会这样想的,更何况你现在这身段就正好,无端端想着什么缩食?” “谁说我要缩食?我问你我胖不胖,是想看看我还有多少长肉的空间,若是你也觉着我还不算胖,我打算好好做几道美食丰富一下自己的日常生活。“ “美食?” 只从池铭那冒绿光的一双眼,就可以知道这也是一个吃货,当下这货绕着兰湘月走了两圈,假装打量了一番,便讨好的笑道:“不胖不胖,娘子你都快瘦的皮包骨头了,这要是叫胖,你让那些胖女人怎么活?吃吧,尽情地吃,那个……什么时候做好了和我说一声,我也过来一起吃。” “光吃饭不长肉的废物我是不会让他享用美食的。”兰湘月恶狠狠瞪着池铭:“从咱们认识到现在,你就一直是这么个样子,连点肚子都没有,你说,你对得起那些被你胡吃海塞到肚子里的食物吗?它们辛辛苦苦长出来,被做成饭菜端到饭桌上,就是为了给主人增加肉肉强壮身体的,结果到你这里可好,丁点儿肉都不长,像你这种家伙,我怎么会为你浪费我的美食。” “谁说我没有肚子?虽然你夫君我是读书人,可这些年好歹也每天早起耍两套花拳绣腿,你看,这不好几块肉呢吗?”池铭丝毫没听出兰湘月那是嫉妒成狂的口气,还以为妻子是真的瞧不起自己,为了证明自己没辜负美食的“恩德”,这货竟不惜现身说法,一把敞开外面的夹袄,撩起里衣,给兰湘月看他肚子上的“肉”。 兰湘月只瞟了一眼,倒也有些惊讶,暗道嘿!别说,这货每天早上练的那两趟花拳绣腿还真不是白给的,这可不是把腹肌都练出来了呢? “行啊,这真是练出来的?不是本来就长着的?” 兰湘月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稍微带点凉意的指尖从池铭皮肤上划过,一下子就让这货某个地方似是蹿过了一道闪电般,甚至某个部位都受此影响,不甘寂寞的微微跳了一下,只把他吓得,忙一把就把衣服放下去了,一张俊脸也羞窘的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什么干什么?我就是验一下货的成色罢了。”兰湘月说完,抬头看见池铭涨红的面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不由得也微微脸红了一下,却还要先抢着道:“你看你那点儿出息,不过被我戳了一下而已,便不好意思了?这让人看见,还以为你不知道多纯情呢,呸!我才不信,在萧姨娘那里,你也是这么害羞?” “咳咳咳……”池铭郁闷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平时明明安静温柔的如同一只猫咪,可是一旦彪悍起来,真是连老虎都比不上,就看她现在,还恶人先告状呢,好像她没脸红似得。 但这话终究不可能出口,池铭只好用老祖宗留下的“好男不和女斗”这个至理名言来安慰自己,咳了几声后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绮兰馆。 兰湘月在后面忍不住的笑,待直起身来,才一拍额头,无奈道:“这个笨蛋,来我这里是做什么的?竟然让我一下就吓走了,啧啧,至于吗?好歹名义上我也是他的妻子吧?” 虽如此自语着,心里却也没在意。在屋里又去看了看那龙眼苗,忽听外面似乎有些嘈杂声传来,她心中奇怪,便转身出门,只见几个婆子媳妇围着林嬷嬷,正从门前路过,不知往哪里去了。 兰湘月刚刚并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是这会儿想想那音量,便也知道应该不是说笑,想来萧姨娘接掌了管家之权,大概有些迫不及待了,却不知做了什么引起众怒,让那些婆子媳妇来林嬷嬷面前告状,她原本也不太关心这种事,因此也没在意,仍回屋里给龙眼苗浇水去了。 且说那些婆子媳妇,果然是来林嬷嬷面前告状的,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眼见得一人说完,便轮到管库房的荣家媳妇,只听她委屈道:“这是怎么说的?来和我清点库房,竟然怀疑那妆花锦是被我动了手脚,说她记得从前府里的妆花锦都是上好货色,怎么这会儿却只成了普通的,只把我气得,还要和她仔仔细细解释.多少年了,我管着库房,一丝儿纰漏没有,怎么到了她面前,我倒成了家贼呢?林嬷嬷,这事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林嬷嬷叹了口气道:“这话糊涂,我怎么给你做主?那是萧姨娘,我不过是奶过爷的一个奶妈子罢了,她素日连奶奶都不放在眼里的,何况是我?” 另一个婆子冷笑道:“荣家媳妇儿就是老实,你该拿着那缎子摔到她脸上去,问问她,她也知道是府里的缎子好么?只咱们从茂城上京,何曾带过府里的上好缎子过来?都是上京后买的,就有些好的,难道过年时没给她做衣服?这会儿还找好的,可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呢?” 话音未落,另一个媳妇也冷笑道:“若是这样就要摔她的脸,只怕她那脸早肿了,今儿早上来厨房,问我怎么鸡蛋就这么点儿?把我气得心口都疼了,我就和她说:姨娘,咱们如今是单过,不比在茂城府里那会儿,统共这么几只鸡鸭,指望着得多少蛋呢?难道还逼着那些畜生每只每天下它七八个蛋?何况这也是爷说过的,家里如今人不是很多,够用就行,省得样样儿采买,弄多了吃不了还浪费着。我说这蛋虽少,可姨娘要吃的时候儿,何曾短过?若是短了,再拿我治罪也不迟。因把她顶的没话说,灰溜溜走了。” 旁边又有一个媳妇摇头道:“三姐姐你这话差了,别看她当时让你顶得没话说,可如今是她管家呢,你这样不给她面子,不知道她心里怎么记恨,今日收拾不了你,他日焉知不会公报私仇?洗雨姑娘是怎么去的绮兰馆,你难道忘了?” 她这话一说,被她叫做三姐姐的那媳妇便把脖子一梗,咬牙道:“我不信,难道她还翻了天?她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姨娘罢了,青楼出身,说出去很光彩吗?仗着爷的宠爱,看把她逞的,上蹿下跳,我就实在是看不过去。” 说完又对林嬷嬷道:“您老怎么说也是爷的奶妈子,就算她不把你放在眼里,爷和奶奶不会不把你放在眼里,如今怎么办?还要您老替我们拿个主意,难道就任由那女人这么作下去么?燕嬷嬷也不管一管,想太太当日派她过来,是做什么呢?还有奶奶,她怎么就把钥匙账目交的那么快?” 林嬷嬷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道:“怪道你们来磨着我,敢情还是盼着奶奶把权儿夺回来是吧?这个先不用想,奶奶那性子,只要有人供着她吃喝,不欺负到她头上去,她乐得逍遥自在。至于爷,他如今是官面上的人了,难道还要他为后宅这些事情烦心?不到一万分,也不该去打扰他。” “那我们怎么办?那女人明明什么都不懂,还非要指手画脚,好像不挑出些毛病,她这个家就白当了似得,难道就任由她这么胡作非为的?” 婆子媳妇们一起大叫,就听林嬷嬷没好气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有手段笼着爷呢?你们一个个也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儿,哪个不是厉害有手腕儿的?怎么如今一个个都不行了?还有脸老找我给你们做主,我做的什么主?我不过是在爷和奶奶跟前伺候的人,又不是府里总管。” 她这一说,那几个婆子媳妇便个个若有所思起来,好半晌,其中一个方笑道:“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说起来,倒不是我们如今没有厉害手腕儿了,实在是在奶奶面前,不敢捣鬼也不用捣鬼,什么账,奶奶心里清清楚楚。如今这萧姨娘要掌权,咱们正该替爷好好看看她都有多少本事才是,倒只顾着抱怨做什么?若她真是能管家,奶奶也落得个清闲不是?” 林嬷嬷笑道:“正经就是这话,你们只把分内的事做好就成,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就有些什么不妥的地方,冷眼看着就好,非要沉不住气,跑我这里来告状,究竟我又不能帮你们,有什么意思呢?” 这话说完,那些婆子媳妇们便纷纷散了,这里林嬷嬷想了想,便往燕嬷嬷的房间去,一进去便笑道:“我就说那女人是团糊不上墙的烂泥,如何?这才接掌了管家之权不到两天呢,就张罗着要蹦跶了,我且看看她能蹦跶多少时候。”因就将刚才众人来她这里告状的事情都说了。 燕嬷嬷眼睛一亮,微笑道:“你这招倒真是打在蛇的七寸上一般,如今大家去了,日后和她对立起来,看她这活儿还怎么做?哼!是她自己得寸进尺,倒别怪我们心狠。” 林嬷嬷笑道:“关我们心狠什么事?若她有奶奶一般的沉稳,先暗中观察,再慢慢下手,行事有根有据,便是咱们想捣乱,又从何处下手?明摆着奶奶只想冷眼旁观的,难道咱们却非要去替她争权?奈何这萧姨娘忒不争气,管了不到两天家,就弄得怨声载道,怎怨得我替她添这一把火?” 燕嬷嬷点点头,想了想又疑惑道:“只是,若大家都暗地里扯着她的后腿,那女人毕竟不是傻子,察觉了,她又买了那么些人回来,只怕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撤下来……”说到这里,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摇头失笑道:“真是老了,连这点弯儿也转不过来,她要撤人就撤人,咱们怕什么呢?” “便是如此说。”林嬷嬷悠悠一笑,和燕嬷嬷相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那一抹精光,因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 下人们的暗潮汹涌兰湘月倒也能猜出些,却也不想管这件事,她目前最关心的,是去哪里再淘澄两本小说来看。因憋得心痒痒,都恨不能把楚留香陆小凤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之类的经典武侠给盗出来了,也算是为这架空古代的文化事业繁荣做贡献不是?只可惜啊,“文学大盗”这个名词的阴影始终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让她没办法跨越这道底线。 因这天早上刚刚起床,百无聊赖的拿出画笔,刚描了一幅花鸟图,就见池铭提着一个小木箱子走进来,看见她便笑道:“娘子好风雅,这是在作画?”一边说着,过来看了几眼,先夸了几句,方把木箱子放在桌上。 “什么作画?我哪里有那个本事,不过闲来无事,打算画几幅花样子罢了,如今府里的花样子多是那几十张,虽说数目不少,看来看去也觉腻味,我画几张新的。” 兰湘月一边解释着,就向那木箱子看去,微笑道:“这是什么?给我的?哟,难得夫君这个时候儿还想着给我送礼,其实何必呢?明儿晚上十五,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看花灯,到那时多给我买点东西也就是了。” “谁说不给你买了?这却也不是送礼,只是投你所好,买的一点东西,看看喜不喜欢?”池铭说完,就亲自打开那箱子,只见不大的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本书。 “啊……” 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一向淡然的兰湘月都禁不住惊喜的叫出声来。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只见上面四个大字“雁荡游侠”,再往下翻,都是这之类的小说,还有几本类似于《西厢记》《牡丹亭》那种从戏曲上来的书籍,大概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言情小说。 这一喜非同小可。兰湘月满脸都是笑容,将那书一本本抱出来,数了数,共是三十六本,这重量却着实不轻了,因看向池铭,笑得见牙不见眼,欢喜道:“怎么知道我想看书?便弄来了这些传奇小说给我?”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看看你,几本书就把你给收买了。池铭摇头失笑,真是服了这个妻子,你说她是财迷吧,举凡女人喜欢的布料首饰,却没见她有多在意,有的用就行,浑不如怜月那般,看见这些东西是不要命的,倒是看见了这些传奇小说,她这笑容真是灿烂得如同艳阳彩霞一般耀眼。若说她不是财迷,分明也是十分喜欢金银财宝,那库房中的金银古董玉器字画,都是妥善安放,一篇篇账目井井有条,就是自己,也有好几次看见她一边看账目一边在那里笑得如同只小狐狸般。 池铭越想越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听兰湘月问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书?他便漫不经心道:“昨儿从你这里离去后,我去街上转了转,恰好看见一个书坊开业了,所以走进去买了些,知道你爱看这个的。” “无事献殷勤,定有目的。”兰湘月斜瞟着池铭:“说吧,要我如何感谢你?” “这话说得。”池铭一脸正经严肃的看着兰湘月:“做丈夫的,给妻子淘澄几本书罢了,不是应该的么?怎么就好意思要什么感谢?唔,不过你硬要给的话,倒也不好太推辞,我知道你要强,若是不谢谢我,心里大概不舒服,这也罢了,有什么拿手好菜,做几个孝敬我,就当是感谢了。” 兰湘月哭笑不得,一开始看这货说的大义凛然,却原来还是想着她昨天说的那些美食,因便将书籍一本本收拾起来,笑道:“也罢,爷想吃什么?直接点吧。” “我哪里知道吃什么?不过我知道你定有那些新鲜别致的菜肴,就如同从前那个蟹黄油一般,娘子不用谦虚,别人不知,难道为夫还不知你的本事?是了,上次在谭阁老那里,你没看见我拿出那盆龙眼苗时,那段明睿的脸色,哈哈哈,真是精彩之极……” “行了,有什么可得意的。”兰湘月无奈摇头,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林嬷嬷走进来,面色不是很好看的模样,她便诧异道:“嬷嬷怎么了?” 这是池铭的乳母,池铭自然也要关心的,听这话连忙转过头,也关切问了一句,却见林嬷嬷白了自己一眼,冷哼道:“没什么,爷心尖上的人,哪有我老婆子置喙的余地?” 池铭便知道这定是萧怜月又惹事了,不由得便尴尬起来,兰湘月也不好再问,却听林嬷嬷生气道:“爷不是那糊涂人,素日里也该关心关心这后宅,难道就因为你爱她,便什么都凭着她胡来?你且出去看看,如今这后宅里怨声载道呢,弄得我和燕姐姐也难做,不是奶奶总劝着我们,说爷是官面上的人,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操心,只怕燕姐姐早找你了呢。我也知道这话讨你的嫌,全仗着自己奶过你几年的这张老脸吧,哪天爷腻烦了,把我赶出去也罢了。” 池铭忙道:“嬷嬷千万别说这话,怜月究竟哪里做错了,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别和她小孩子计较。” 林嬷嬷冷笑道:“我还敢和姨娘计较?姨娘别撺掇着爷撵我出去,我就烧高香了。洗雨当日是被撵来了绮兰馆,我如今现在绮兰馆,要撵却把我撵哪里去?是不是就要直接撵出门去?”一面说着,便摔帘子出去了。 兰湘月见林嬷嬷这行动可有些过火,怎么说池铭也是主子,因怕池铭真生了气,连忙道:“林嬷嬷心气高,素日里连我对她都十分尊敬,如今大概不知是受了什么话,才这样失态,爷别在意。” 池铭皱眉道:“不对,林嬷嬷最体贴精明的,若不是事情厉害,再不会如此。也罢,我先去怜花小筑看看,唉!这怜月也实在是不懂事,本来你管家管得好好儿的,不知道她怎么兴起了这念头,非要用这个来试探我的诚心,一次两次也罢了,长此以往,这日子还能过吗?” 兰湘月默不作声,池铭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妻子一眼,有心就在这里待到晚上吃美食,不去处理这些烦心事儿,可是想到刚刚乳母的表情,又知道自己必须去怜花小筑,因到底叹着气离开了。 “爱错了人,便是这样的麻烦啊。”兰湘月看着丈夫身影,也不由心生感叹。 且说怜花小筑里,萧怜月也正在生着闷气。她原本看着兰湘月每天悠游自在的,管家之权还把握的稳稳当当,以为这也十分容易,谁知等到自己一上手,全不是这么回事儿,还不到三天,她和香篆芳草起早贪黑,竟是弄得手忙脚乱,原想着今天把各处头绪都捋出来,谁知不但没捋出,反而那些管事媳妇婆子不知有了什么后台,对自己的态度都强硬起来了,费了半天事,还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萧怜月自然不会把这些怪在自己不懂的头上,她想着我好歹也算是才女,那兰湘月就比我强,又能强几分?怎么她能悠闲地管家,我就不行?我便是比她稍有不如,但俗语说,勤能补拙,我勤奋些还不成吗?因此倒把这些事情都怪在下人们头上,只觉得都是她们在和自己作对,不然万万不至于这样。 这话倒也不错,那些管事媳妇婆子哪有省油灯?兰湘月也不是刚进门就把她们收服的,都是进门这三年多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人人都知道三奶奶虽然和气,却着实精明厉害,不好糊弄,方老实了。且相处长了,更发现这位奶奶为人谦和,平易近人,素日多恩少威,着实让人爱戴。如今忽然换了一个姨娘管家,那是个什么东西?青楼妓女出身的,也爬到我们头上来吆五喝六作威作福?这些人为兰湘月不平,又不服萧姨娘,哪里还会真心配合她? 但不配合是不配合,归根结底,萧怜月也是没这个本事,她虽有才华,但才华和管家那是两码子事儿,就如同布料和鸡蛋那两件事,原本没大毛病,她却抓着不放。那管家之道讲究的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她却为了树立威严,在这样无所谓的小事上纠缠不清,白白露出小家子气,怎么不由得这些下人们越发唾弃她?偏偏兰湘月管家管的极稳妥,大毛病她又挑不出来,如此威严没有树立,反而树起了无数敌意,又有林嬷嬷在当中捣乱,可不就成了今天举步维艰的场面。 因正这里生闷气,和香篆芳草数落着下人们的可恶,忽然听说池铭来了。少不得暂时放下这段心事,勉强挤出笑容相迎,谁知把丈夫迎进来,坐下还没说到两句话,茶水都没喝一口,便听池铭冷着脸道:“怜月,我把管家之权给了你,你到底能不能行?若是不行,趁早还是交还给湘月好了。” “爷什么意思?”萧怜月好悬没跳起来,好不容易强压怒火忍了,那脸子也是“啪”一声撂下来,不待池铭说话,她便冷笑道:“可是奶奶又在你面前吹了什么风?这真是好笑,她既不想把管家之权给我,当日又为什么在爷面前做好人?如今给了我三天不到黑,就忍不住了?” “你别疑心湘月,她什么都没说。”池铭叹了口气,诚恳道:“怜月,你为什么总不信我?我早就和你说过,湘月那就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性子,我需要她管家,她便管起来;我想把管家之权给你,她都不用我说出口,便痛痛快快儿替我说出来。我听说你去要钥匙账目很着急啊,可她说什么了没有?” 说到这里,见萧怜月面孔已经阴沉的要滴出水了,池铭也不想再惯这个爱人太多毛病,因也沉声道:“你不用又甩脸子给我看,你必然以为这些都是湘月在我面前吹的风,可惜我知道,她从不说这种话。这府里除了她,大把的人,谁没长眼睛?不会看的?就是刚刚,我也不是因为湘月说了什么,我是看见林嬷嬷,不知怎么不高兴,你知道的,那是我的乳母,素日里除了老爷太太,她便是我最尊重的人,你必要说她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但我是吃她的奶长大的,为了给我吃奶,我那奶哥哥从小儿是喝羊乳长大的,这样恩情,与父母又有何异?难得她又是那稳重体贴的,从不仗着奶过我作威作福,这样的老人儿,刚才都生了气,你说,你闹到这么个地步,怎么收场?” “我闹什么了?你怎么不说你那乳母和燕嬷嬷,还有家下所有人都被奶奶收买了?我这几日忙着各处查点,她们便使绊子下圈套,忙了个不亦乐乎,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这样一个情况,你倒是叫我怎么弄得利利索索?如今我这里焦头烂额,你不说安慰我,还来怪我?”萧怜月也是气急了,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掉下来,哭得声堵气噎,却还不忘为自己分辩。 “是啊,你也焦头烂额,下人们也不自在,我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也觉着心里堵得慌。”池铭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看着萧怜月道:“怜月,把管家之权交回去吧,何苦来?这三年多湘月当家当得稳稳当当,你刚才说下人们使绊儿,这也可能,只她们使绊儿,到底还是因为爱戴湘月,交还给她,仍让她管家,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看你这样奔波劳碌,我也心疼,左右湘月当家,也没委屈了你,你就学学她,凡事不要那么拔尖要强,逍遥度日不好吗?” “我不。”萧怜月终于站起身,来到池铭面前,咬牙哭道:“我偏不,就算要把管家之权给奶奶,也必要我管得都服帖了才行。凭什么?我不信我哪里就不如她,我就是这样拔尖要强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不是这性子,当日我在红袖楼,凭什么做花魁?凭什么一舞惊天下?”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是很光彩的经历吗?” 池铭扶额,到如今,他越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偏偏喜欢了这个女人。果然,话音落,萧怜月也愣了一下,这才醒悟自己说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经历,但她如何肯认,只把脸涨得通红,尖叫道:“怎么?你嫌弃我了?原来在你心里,从来都是瞧不起我的是不是?既如此,何苦花大价钱替我赎身?何苦抬我进门?你怎么不娶了你那个样样都好的妻子后,就把我丢开手……” “姨娘……” 香篆和芳草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因此池铭进来之后,两人看着这位爷的面色不对,就都避了出去,这会儿听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萧怜月更是又犯了老毛病,如此下去,只会将池铭往绮兰馆逼,到那时,一旦没有了爷的宠爱,她们几个在池府不过是蝼蚁,任人践踏罢了。因此香篆当机立断,连忙拉着芳草走了进来,开口劝道:“姨娘说这话也太寒爷的心了,明知道当日他为您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和银钱,您今日怎么还往他心上戳刀子呢?” 萧怜月也明白过来,也不敢嚣张了,拿帕子擦眼泪道:“哪里是我往他心上戳刀子,分明是他往我心上戳刀子。我才管家几天,便不信我,又拿什么乳母说事儿,那林嬷嬷从你走后就在绮兰馆,她岂有不向着奶奶的道理?她又能在爷面前说上话,可惜我这里再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这里本来是有的,但你不信她们,都打发了出去。” 池铭冷哼一声,也懒得看萧怜月在这里哭得梨花带雨了,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果然,没走出两步,就听里面哭叫得越发厉害了,他只觉得心烦意乱,长叹一口气站定了脚步,看着这精心打理的院子,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爷别生气,姨娘也是这几天接管家务,忙得心烦意乱,才会如此。不然爷想一想,素日里姨娘哪会这样不懂事?” 池铭回头一看,见是香篆,便叹气道:“你对她也算是忠心的了,怎么素日就不劝劝她呢?这样下去,怎么是个了局?” 香篆笑道:“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姨娘那个倔强性子,做事不做到最好,她肯撒手吗?这也是她刚接手,家务还有许多不熟悉,爷也耐心些,让她多管几天,看看结果再说,管家这种事,哪里就能立竿见影呢?爷说是不是?” 池铭仔细想了想,香篆说得倒也有道理,因冷淡道:“正月十五之后,我便要去衙门了,不想回来再看见家宅不安,若是过了一个月,怜月还不能熟悉,就趁早交回给湘月管,这样的吃力不讨好,赚了个什么?” 香篆笑道:“一个月时间尽够了,爷就放心吧,姨娘其实也不是贪恋这份管家的权力,只是因为爷最近和奶奶走得近,姨娘难免心慌,总拿自己和奶奶比较,总想着奶奶做的事,她也要做到最好。奴婢也知道这其实是疑心病,奈何姨娘已经有了这个心结,爷便耐心些,让姨娘把这心结给解开了吧。若是将来姨娘管家也妥帖,说不定就会把这份权力交回给奶奶呢。” 池铭点点头,一径去了,这里香篆松了口气,转身回房间,在门外就听见萧怜月已经不哭了,正在那里拍桌子咬牙咒骂道:“这些没有良心的老货,决不能留了,咱们的人跟着熟悉了这几天,我看慢慢就用她们换了那些老家伙吧。” “姨娘不可。” 香篆听得大惊失色,连忙奔进去,郑重道:“姨娘这会儿就要大刀阔斧的砍人,若是惹得那些下人们狗急跳墙,一齐去爷面前哭诉,她们都是府里老人,爷也要让她们几分,到那时姨娘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怕什么弄巧成拙?只要咱们的人能上手,把这家给妥妥帖帖的管起来。就是爷被她们撺掇着来问我,我也有话回。到时候正可告诉他,那些老货在这里横着,我寸步难行;如今换了我们的人,便立刻顺风顺水了,这是为什么?哼!我看爷还有什么话说?” “姨娘,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事?”香篆叹了口气,正要再劝,就见萧怜月咬牙恨道:“有什么不容易的?不就是库房厨房针线衣裳这些事吗?买来的那些人从前不也是在别家做过,有什么难上手的?在这家里,她们唯一的依靠就是我,若我倒了,她们也跟着倒霉,只要把这当中厉害关系和她们说明白了,怕她们一个个不竭尽全力帮我?就这么办。” 香篆一看,这主子显然是气急之下,根本顾不上什么了。她心中涌起一阵悲哀,暗道自己的命怎么就这样不好,偏偏和这么个主子绑到了一条船上去?若是能到得奶奶跟前儿,在她面前出谋划策,只怕就凭这主子那德性,早就倒了呢。到那时,自己自然就是奶奶面前第一心腹,芙蓉梳风什么的都要靠后,那要有多风光?偏偏造化弄人,萧姨娘再怎么不争气,她还是只能靠着对方。 因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在那些买的人手上做文章了,果然,众人一听说要委以她们重任,个个高兴,纷纷拍胸脯保证一定竭心尽力,替姨娘分忧,又说在别家也有过管家经验,这点事情完全不在话下。 看她们一个个伶俐自信的模样,萧怜月非常满意,这些人都是她亲自去人牙子市上选的,如今一看,果然自己没有选错。就是芳草在旁边听着,都踌躇满志起来,眼看着身旁香篆面有忧色,她不由得奇怪,待出来后,便问了一句,却见香篆郑重道:“你看这些人固然是伶俐,但个个举止言谈轻浮,虽能哄得姨娘高兴,但这种人,怕是只以溜须拍马为主,手底下未必有真材实料,不说别的,就说那个有管家经验的,最近并没有听说哪个大户人家遭了灾,一家子都被发卖的,既不是遭灾,你听哪个大户人家会随便卖管事娘子的?总之,都是不靠谱的人,你也注意着些吧。” 芳草这才恍然大悟,郑重点点头道:“嗯,我明白了。不过,若是大家真的能同心协力,把这家管的井井有条,岂不是现打了奶奶的嘴巴,日后她大概也没脸再把管家之权收回去,就是爷要收,也没有话说。” “哪有这样简单?”香篆苦笑一声,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会如何走向,然而无论是兰湘月,还是燕嬷嬷林嬷嬷,又有哪一个是易与之辈?就是这些管事娘子婆子们,那在府中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能这么容易就扳倒吗?对此,香篆真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她倒是对自己那急功近利的主子这一回摔个很大很大的跟头挺有信心的。 可以说,池府后院,因为这暂时的权力交接,已经是山雨欲来,不过有些事情,是绝不会因为这凝重气氛而改变的,例如:正月十五看花灯。 ***************************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从马车里钻出来,一眼看到身旁池铭,也是刚刚下了马,站在人群之中,当真是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兰湘月不自禁便在心中想起了这首诗,抬眼看了看,只见天上圆月刚从山后面跳出来,从远及近,一条灯龙如同落入人间的银河一般,蜿蜒无边,借着那些灯光,可以看到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正想着,忽见池铭走过来,冲她伸出手,于是兰湘月扶了池铭的手下马车,一对璧人携手相扶,倒还真有几分人约黄昏后的旖旎浪漫。 池铭先扶着兰湘月下车,接着又把萧怜月扶下来,然后只命通儿和芙蓉红袖翠竹洗雨梳风等丫头在身边服侍,又带上了小龙和小荷颖儿,其他人便都命她们自由活动,不然这么一大队人,在这人流之中也有些不方便。 一路走来,街道两旁到处都是挂着灯谜的灯笼,有那大铺子,不但灯笼灯谜多,彩头也极丰厚,引得人人争相去猜,只是这样的灯谜,自然也不是容易猜的,倒让大多数人铩羽而归。 几人走了不到半条街,忽听池铭笑道:“咦?前面原来是太白楼在办猜灯谜的活动,走,咱们去看看,这一家的灯谜每一年彩头都是极好的,更有些出其不意的小东西。” 于是众人都跟着过去,到了近前,却是进不去,只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兰湘月便笑道:“罢了,就算爷有状元之才,挤不进去也白搭。”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池铭也叹了口气,接着摇头苦笑道:“总是有些不甘心,原本还想着赢两件东西给你们呢。” 萧怜月在一旁冷笑道:“这些人真可恶,自己猜不出来,偏偏占着位置,也不肯让人家展才,既如此,咱们还和他们讲究什么?干脆也挤进去得了。” 兰湘月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若说挤进去,刚刚就不该把婆子们都遣走,不然指望着姨娘这盈盈一握的纤细楚腰,恐怕人还没等进去,腰就先挤断了呢。” 萧怜月登时语塞,却听兰湘月又对池铭道:“罢了,咱们家缺什么?何苦在这里和人争?还挤得自己不自在,走吧。” 池铭也了解萧怜月处处想拔尖儿的性子,只是这会儿实在挤不进去,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安抚了一下不甘心的爱妾,三人正要带着丫头们离去,便听不远处一个清朗声音道:“这太白楼虽是每年挤得人太多,然而他们的灯谜却是最难的,自然,彩头也都很丰厚,不然还不叫人砸了摊子?” 这声音池铭可说是刻骨铭心,萧怜月也立刻认了出来,独有兰湘月,见两人都震惊回头,她也只好茫然转身,一边嘟囔道:“谁啊?听声音倒的确有点熟。”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等说完,恰和身后不远处那说话的人对上了眼睛,兰湘月心中不由得大叫一声“坑爹啊!”却原来那人不是段明睿还会有谁? “是段公子。” 池铭身旁的萧怜月似乎十分惊喜,小声在池铭耳边说了一句,却只得到丈夫冷冷的一瞥,她这才想起当日公爹和大伯子险些就被这人害了,连忙收起面上喜色。再看兰湘月,面上半分神色皆无,宛如对待一个普通路人一般,因心里就不由得来气,暗道这女人真是虚伪到家了,又不是不认识段公子,做出这么副没有关系的样子给谁看?爷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初追求过你。 段明睿身旁却也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子风神气度潇洒优雅不在池铭之下,只是目光稍嫌阴沉了些。那个女子……兰湘月猛然就愣了一下,好半晌,方迟疑开口道:“是……秋姑娘?” 两队人在一起面面相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兰湘月说出来的,而且和段明睿没有半点关系,这怎不让他羞恼?不过面上却是一点儿也没露出来,不等秋晴雪开口,他便微笑道:“原来是兰夫人,茂城一别,真是许久不见了,看夫人气色还好,如此我就欣慰了。” 一别你妹!欣慰你妹! 兰湘月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该死的段明睿,都这会儿了,还不忘往自己头上泼一瓢脏水。谁特么和你茂城一别了?你当初走的时候儿,我正联合池铭,和继母斗得热火朝天好吗?有空儿大搭理你走不走的吗? 段明睿这点挑拨自然也不能入得了池铭的眼,当下便岔开话题笑道:“果然是秋姑娘,啧啧,到底还是内子的记性好,她当日不过和姑娘一面之缘,竟然就记住了。” 秋晴雪弯身轻施一礼,只听兰湘雪笑道:“倒不是记性好,实在是当日秋姑娘那一舞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所以我自然记忆深刻。” 她这是真心夸赞,毕竟秋晴雪的舞技天下闻名,然而这话却刺痛了身旁的萧怜月,当日她正是比舞输给了秋晴雪,才痛失到京城献艺,攀更高枝儿的机会。兰湘月没把这恩怨放在心上,夸赞秋晴雪,却被她当做了对方故意借秋晴雪讽刺打压自己,当下便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太白楼的灯谜向来是京城一绝,池大人既然在此,为何驻足不前?”段明睿笑眯眯看着池铭,话语中的挑衅之意十分明显。 “人流拥挤,我带着女眷,实在是不方便。”池铭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承认。却见段明睿目中精光一闪,旋即转头看向身旁那年轻人,见对方微微点头,他方笑着邀请道:“既如此,恰好我已经提前包了三楼的一间包厢,不如咱们就一起过去,一边赏灯一边猜灯谜,顺便用点茶点如何?” 池铭摇头笑道:“多承段大人好意,在下就不叨扰了。” “池大人不必见外。”段明睿早料到池铭会拒绝,因微微笑着激他道:“怎么?莫非是因为女眷在旁,你生怕比不过我,所以在令夫人面前丢脸吗?” 池铭还未答话,这边萧怜月早已按捺不住,莞尔笑道:“爷,既是段大人盛情难却,爷何必推辞?赏灯喝茶之时,或许还有秋姑娘翩翩起舞,岂不是这世间最高等的享受?” 太缺德了。 兰湘月忍不住就看了萧怜月一眼,这女人的话对秋晴雪显然就是一种侮辱和炫耀,然而她却忘了,虽然她现在是富贵公子的姨娘,但在从前,她却只是一个名声还不如秋晴雪的舞女,侮辱今日的秋晴雪,可不就是侮辱当日的她? 池铭心中也有些恼怒,却不是因为萧怜月对秋晴雪的侮辱,而是因为她的劝说之词。刚刚自己明明都对她表现出不悦了,这会儿竟然还劝自己和那个可以说有杀父夺妻之仇的混蛋在一起猜灯谜吃茶点,怎么想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然而这会儿若再拒绝,倒真像是怕了段明睿似得。池铭心中恨得要死,正要无奈答应时,便听兰湘月淡淡道:“爷,我觉着身上有些不舒服,不如咱们就回去吧。这灯看的时间长了,也不过是那些东西。” 这可是现成的一个台阶,池铭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好,既然你身上不舒服,那咱们就回去。”说完扶着兰湘月就要转身离去 忽听身后段明睿讽刺笑道:“兰夫人真是蕙质兰心,生怕池大人在我等面前丢丑,所以这是急着给台阶吗?其实池大人也是状元之才,怎见得就一定输呢?夫人对他也该有点信心才是。” 这话一说出来,兰湘月心中也是怒气横生,停下脚步回身道:“原来段大人还知道我夫君也是状元之才,你说的没错,你们两个都是状元,焉知孰胜孰负?我夫君不过是因为我不舒服,所以懒得留下来和人做意气之争罢了。段大人从前也是聪慧之人,怎么如今却是如此自负狂妄?真是半分从前的风采也没有了。” 段明睿猛然就觉着心似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针扎了进去,看见兰湘月竟是如此维护池铭那个窝囊废,他只觉愤怒不平。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迅速淹没在人群中,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慢慢把情绪平复下来。 “那个女人就是你说的茂城才女?你便是为了她至今不娶?” 段明睿身旁的年轻人终于开口,微笑着问了一句,却见段明睿苦笑着摇头,喃喃道:“让王爷见笑了,不过我也并非因为她才至今不娶,实在是因为并未遇到心仪之人。” “得了吧,在我面前还找什么借口?”却见那年轻人淡淡一笑,伸手在段明睿胸前轻轻拍了一下:“也难怪把人家都给惹恼了,看看你刚才那模样多难看,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知道你竟也会因为嫉妒而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呢。” 对方把话说到这样直接,竟是半分面子都没给段明睿留,但显然也是表示没拿他当外人,于是段明睿也只能苦笑一声,硬生生忍住了回头眺望的冲动,陪年轻人往太白楼走去。 而他身旁的秋晴雪,却是在走到太白楼门口时停下脚步,回身张望了一眼,向来淡定无波的眸子中,闪动着一丝希望的神采。 重新挤进人群的池铭,正要带着大家回灯市外的马车上,却见兰湘月回头张望了一会儿,忽得笑道:“好了,看不见他们了,这人头攒动的,想来他们也看不见咱们,走,继续逛去。” “啊?”池铭整个人都石化了,呐呐道:“那个……湘月,你不是说你不舒服,要回家吗?” 兰湘月“嗤”的一笑,撇嘴道:“笨蛋,我那是为了敷衍他们随便扯出的一个借口,这么大的灯市,光华灿烂琉璃世界,我看灯都看不够,谁有心思去猜灯谜啊?尤其是和他们去太白楼,一坐就不知要坐多少时候,固然可以登高望远,但又怎如亲临这些精巧花灯前品评的好?” “虽……虽如此说,只是……万一咱们继续逛下去,回来的时候又和他们撞上了,这多不好?”池铭囧囧有神的看着爱妻,他原本以为爱妻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却没料到还有这深层次的理由呢。 “笨了不是?”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再遇到的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是啊,真奇怪,一离开你们,刚刚走出没几步路,就觉得舒服了,所以便接着逛了。’他们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身体舒不舒服啊。” “湘月,你这个……”池铭伸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妻子真是太精明了,而且明显是戳人不见血啊,你说这回头要真遇上了,段明睿那没眼色的货再问出这种话,结果就被妻子用这种话给堵了回去,是不是跳河的心都有了? “你……你这也太无耻了吧?哪有这样儿戏的?”一旁萧怜月平白失去了侮辱秋晴雪的机会,心中正愤愤不平,此时又听兰湘月说出这种话,不由得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亏你还有脸说。”兰湘月便是见不得对方这得志猖狂的模样,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妹妹不会看脸色,我用得着这么无耻吗?我真不明白,一个每天里和爷你侬我侬,说着什么心意相通的人,怎么连爷根本不想去太白楼的心思都没看明白?就在那里瞎说,最后还害得我不得不上前打圆场,如今却还倒打一耙,说我无耻。” 这是兰湘月第一次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把萧怜月的话给堵了回去,让她面红耳赤的下不来台。接着她也不理会这女人,转身便往前走,一边悠悠道:“爷,想来这一回萧姨娘是真的不舒服了,你快送她回去吧,我随便在这里逛上几圈,也就回去了。” “逛上几圈?还随便?”池铭发晕:“我说湘月,你不知道这灯市有多大吧?逛一圈差不多就天亮了,你还想逛几圈?”池铭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因也追上前。忽地发现萧怜月没过来,他便回头淡淡道:“怜月觉得不舒服吗?觉得不舒服就回去吧,让通儿送你回去。” 通儿泪流满面:爷啊,在京城三年,你因为刻苦攻书,他妈就没带我出见识过灯市的繁华。那会儿你答应奴才,说等日后等日后,结果今天好不容易实践诺言了,却要把这样差事派给奴才,哎哟你真是我的好主子啊。 这小厮心里正哀嚎着,便见萧怜月三两步走上前来,梗着脖子道:“我不回去,凭什么让我回去?这样热闹,我也喜欢啊。”说完便来到池铭身边,示威似得挽住他胳膊,又狠狠瞪了兰湘月一眼,这才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程再遇段明睿的狗血戏码终于是没有上演,倒是几个人猜灯谜的所获不菲,都是些手工制作的精巧小玩意儿,还有几支首饰,虽然不是什么金银珍珠玉石首饰,但也制作的颇为精美。兰湘月爱不释手,萧怜月对这些东西却只是不屑一顾。 回到府中已经是大半夜了,萧怜月也知道自己今晚说错了话,因积极邀请池铭往怜花小筑去安歇,可惜池铭一想起她当时那谄媚小人的模样,就觉着有些倒胃口,因便以“你这些日子事情忙乱,还是早些休息吧”为名,将萧怜月赶回了怜花小筑,他这里却和兰湘月往绮兰馆来。 路上便听妻子抱怨道:“爷这是做什么?你就知道萧姨娘累,难道不知道我也很累吗?这可是走了大半个晚上呢,你这会儿跑去绮兰馆,明儿我还得早起给你弄饭弄水,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回笼觉?” 池铭都快泪奔了,心说娘子啊,我知道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更没有什么争宠的念头。但你……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直接?你……你就委婉一点儿,哪怕编一个绮兰馆没蜡烛了的谎言,我心里也能好受些啊,你……你这样不把我当回事儿,我……我挺失落的你知道吗? 这样想着,越发不服起来,暗道我池铭好歹也是英俊多金状元之才,至于就让你这么嫌弃吗?嘿!我就不信了,在你面前我就一点儿魅力都没有? 一念及此,便瞪眼看向兰湘月,冷哼道:“回笼觉?你就别想了,不但明天早上别想,以后都别想了,哼!一想到为夫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天不亮就起来,结果我这贤妻却在被窝里睡回笼觉,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平衡呢。” 兰湘月一听,得!自己好不好的说什么回笼觉啊?明知道上班一族多苦逼,这不明摆着是拉仇恨吗?唔,这货应该只是说着玩儿的吧?他不会真的想长期驻守在我这边吧?没道理啊,他哪舍得萧姨娘?还是说,就这么点时间,他对萧姨娘的真爱就让对方给磨光了?那这真爱也太不值钱了吧?(作者画外音:湘月你真残忍啊,面对萧姨娘那样的女人,小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读者都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了你造吗?) 第二天便是正月十六,这一日不但是民间商铺的开业吉日,也是大夏朝廷的开衙日。 一大早天还没亮,池铭便梳洗穿戴整齐,眼看着兰湘月只把一头青丝松松绾了个发髻,身上随意套了件桃红色的长褂,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后,纤纤玉手便捂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呵欠,烛光映着皓腕上两只玉镯,越发衬得肌肤莹白。他不由得就吞了口口水,暗道果然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不过心里也只是一瞬间有了那么一点心猿意马,旋即便收拾起来,认认真真用了饭,穿了官服,身上披了一件貂裘大氅出门。 走没几步,回身一看,只见兰湘月倚在门边正目送他,他便忍不住笑道:“娘子好狠的心,难得早上让你起来服侍我一回,就只送到门口儿?” “放你的屁。” 起床气还没消得兰夫人果断爆出了一句粗口,咬牙道:“你也不看看我穿了多点衣裳,这就很冷了,送出去?你想把我冻死啊?走吧走吧,到了衙门里好好儿干活,别偷懒摸鱼。唔,其实偷懒摸鱼也没什么,重要的是,别被上司抓到,明白吗?” “呸呸呸!乌鸦嘴,你夫君我最擅长耍滑头了。”池铭忍不住就回敬了一句,却见兰湘月莞尔一笑,用手指指着他点了点,抿嘴儿笑道:“当日因为耍滑头让袁老先生把两只爪子揍成猪蹄儿的也不知是谁,如今还有脸在我面前显摆呢。” 池铭一时语塞,只好悻悻道:“行了,你回去吧,别忘了叫小龙起来,男孩子,就该三更灯火五更鸡……” “小龙才多大,还没进学。做什么这样严格要求他?再说,我还要睡个回笼觉呢。”兰湘月见池铭站在院子里不肯走,索性不理他,又打了个呵欠回过身来,对刚从里间出来的芙蓉道:“床铺没叠吧?” 芙蓉是知道她这个“懒被窝”习惯的,从前做姑娘时,便要靠自己掀起来,因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于是兰湘月便欢天喜地的继续和被窝亲热去了。 这里池铭见妻子真的说走就走,心中不由有些沮丧,垂了头咕哝道:“真这么悠闲啊?怪不得当日死活非要嫁给我做闲妻呢,入了侯府,哪有她这样自在的?” 比起之前的寒冬,这几日还算是暖和天气,饶如此,到了翰林馆,池铭却还是身上发冷,因跺跺脚进屋,见人只来了一少半,此时见他进来,大家少不得又互相打招呼,其中一个便笑道:“在家歇了这么些天,如今忽然又要早起,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份儿辛苦了。” 另一个侍读笑道:“这就好意思道辛苦了?没看见掌院大人和侍讲大人,这会儿还在朝堂里站着呢,人家是不到五更就进了朝房,比起来,你这算个屁的辛苦。” “你个马屁精,这会儿掌院大人和侍讲大人又不在,也要拍马屁吗?”先前那个也不甘示弱的回嘴。池铭一面听着他们说笑,就来到自己的座位前,仔细将桌椅都收拾妥当了,忽听门口又有脚步声响,抬头一看,却是自己在国子监时交情就不错的好友楼云进来了。 彼此行礼寒暄之后,楼云便来到池铭身边,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方回头在池铭对面坐了,小声道:“你怎么搞的?我素日里看你不是这样没有城府礼数的人,怎么这一回却行出这样莽撞事来?” 池铭万万没料到自己这刚休息回来,好友便来了这么一套,因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只是见楼云神情郑重,这断断不会是空穴来风,于是也连忙郑重道:“怎么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啊。” “你还说没做什么,怎么这个年,你竟领着你那爱妾到各家去拜访呢?”楼云沉了脸,冷哼道:“我知道你爱那个妾,只是再怎么爱,那也终究是妾,你若是带着妻妾一起上门,也罢了,偏偏只带这个小妾,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把人放在眼里吗?” “我……我哪有那个意思?”池铭听见好友这样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分辨道:“之所以带着爱妾出去,这不是因为咱们都是厚密朋友吗?恰巧我那小妾是个八面玲珑的,我妻子却是不大爱出门,所以我想着,这又不是下属拜见上司,或是世家之交彼此拜访,不过都是年轻朋友,想来也不会在乎这个,怎么……怎么就算是失礼了呢?我……我实在是把你们都当做知己,才会这么干的啊,委实没有半分轻慢之意。” 见他急得脸都红了,楼云仔细想了会儿,便点头道:“唔,你这样一说,倒也不错。只是这也罢了,你那小妾,怎么举止言谈会如此轻浮?你刚才还说她八面玲珑呢,玲珑倒是玲珑了,只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如今咱们京城这官宦贵族的女眷们,可没有一个不知道你这八面玲珑的妾,人人都说你池翰林如此爱重那个小妾,这是要宠妾灭妻呢。” “哪里的话?这……这是谁造谣污蔑我?”池铭气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却猛然又被楼云给摁了下去,听他瞪眼道:“你急什么?怕大家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和你说知心话吗?老实说,你这事儿年前就传出来了,好像就是去你家那一次,回来时你嫂子也和我说过,你那个妻子倒是个十分不错的,只是你那妾却太轻浮了些,伶俐固然是伶俐,却没有半分端庄气度。我们登门,她打扮的比主母还鲜艳亮丽,抢着说话,当时便让你嫂子看不上。我想着你也算不错,就这么一妻一妾,且当日在京城,只因为爱她们,从不肯沾染那些烟花之所,这还不够吗?也就没有在意。谁知一个正月还没过去,你这小妾倒是闻名京城了,风头一点儿也不比你当日做状元时跨马游街出的风头差呢。” 楼云这一番话,只听得池铭呆若木鸡如坠冰窖。当日带着萧怜月去各位朋友家拜访,他自然是和朋友在一起,女眷们都在后堂,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萧怜月在那些夫人里是如何出“风头”,这也就是楼云,和他相熟惯了,颇有些交心之意,听见人议论,生怕好友的名声都毁在这个妾侍身上,所以才肯告知于他,不然别人谁肯说?人人都知道池铭是鬼迷了心窍,爱他这小妾是爱到了骨头里去的。 因正要拉着楼云细问,却见掌院和侍讲大人已经回来了,于是众人不敢再闲话,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池铭此时心中装了心事,真是干什么都没心思,好容易等到中午休息时分,便出了衙门,往各处去找朋友们打听。他倒不是信不过楼云,只是心中始终抱着一丝侥幸,想着会不会是怜月只因为自己和楼云厚密,所以在他家便没什么顾忌,其实在别人家里,她还是很规矩的。 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楼云说的明白,那萧怜月如今可是在京城的官宦贵族女眷圈子里出了名儿,哪里是只在楼家轻浮。因这一问过去,大家自然不像楼云那般实诚,但一个个支支吾吾语含安慰,却也足够池铭明白真相了。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失魂落魄的回到翰林馆,楼云见他像是一缕游魂般,甚至差点儿绊在门槛上。他关心好友,便过去安慰道:“唉!这也是我太实心眼子,怎么就把这话和你说了呢?倒惹得你这样伤心。其实也不算什么,将来你多带着弟妹出去走走,你嫂子对弟妹赞不绝口,说她一点儿不像个小商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活脱脱便是那些贵族官宦之家教育出来的大家闺秀,你这一时糊涂不打紧,但只要日后多带着弟妹出去,那些‘宠妾灭妻’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池铭正色道:“多谢楼兄不弃,将这事情告知与我,不然的话,只怕日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说完却听楼云叹气道:“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齐人之福,只是这福却也不好享啊。我家里也不过是你嫂子和两房姬妾,成日里还勾心斗角,没个消停。更不用说你那小妾还是你心上人,只是兄弟,听哥一句话,俗语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是为什么?因为妻子才是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人,她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打算的。那小妾,不过是爱她一时颜色,过得几年,颜色淡了,也就丢开手了,人人都知这道理,你怎能指望妾侍对你真心实意?若果然是个正经忠厚的,便是爱她倒也无妨,却万万不能兴什么‘宠妾灭妻’的念头,何况你那小妾,你嫂子说可未必是个安分的啊。” 这话正触中了池铭心事,萧怜月的贪婪虚伪他怎会不知?因怔怔坐在座位上,一直到日暮西山。这一条倒是让兰湘月那“乌鸦嘴”给说中了,竟是真的摸了一天的鱼。 夕阳西下,官员们也都离开了衙门,池铭走出翰林馆,默默走在大街上,游荡着只不想回家,萧怜月他不想见,兰湘月他却又自觉无颜去见,因竟一时没了个去处。 忽听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却是楼云赶上来,大概这厮也知道好友的心事,于是挽了池铭胳膊笑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愁成这个样子?罢了罢了,恰好你嫂子家里昨儿送过来一个厨子,做得一手好粤菜,你跟我尝尝去,今晚就歇在我那里吧。” 池铭想想,这也好,于是派通儿回去和兰湘月萧怜月说一声,他这里便和楼云一起去了楼府。 且说兰湘月,听了通儿的话,也没说什么,便包了些自己白日里做的点心吃食,让他带去楼家,又嘱咐他好好服侍爷,看着别让喝醉了等语。及至到了怜花小筑,听说池铭不回家,萧怜月登时紧张起来,把通儿叫进去,审犯人似得问了半日,最后冷笑道:“若是你们爷去了什么花街柳巷,你却在这里拿他去楼家来哄我,回头让我知道了,就仔细你的皮,行了,去吧。” 通儿那好说也是池铭的贴身小厮,无端端被萧怜月如此威胁了一番,心中不禁也有气,暗道你不过是个姨娘,奶奶听了我的话,还没说不信呢,还让我拿吃食去给楼家送去,还让我嘱咐爷少喝酒。你可倒好,一句关心的话没有,只知道逼问是不是在花街柳巷,果然人家说的话没错,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他妈就是看着爷的钱,才嫁进来的,呸!可怜我们那傻爷,不知怎么让你哄的死心塌地,到如今还做梦呢。 因来到楼家,将兰湘月包的那一大包吃食奉上,楼云的妻子贾夫人倒是个爽快性子,便当着丈夫和池铭的面儿将那包裹打开,见里面是一共八色点心,刚拆开纸包,便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她便笑道:“啊哟,这是自己做的?怎能做的这样好?就是京城八珍斋里,也未必有这样香的点心。” 通儿在地上垂首笑道:“我们奶奶说了,这是用西洋人做的那奶油弄出来的点心,今儿才派家人去一间洋行里买来的,头一次做,不一定好,让奶奶吃着试试,若是好吃,日后她再做,再送些来。” 贾夫人笑着将那点心重新包上,点头道:“好,有她这句话就行,我若吃着好,不用她上门,我亲自和她要去。你们奶奶还说什么了?” 通儿就将那些嘱咐之语一一说来,贾夫人听着点点头,对池铭道:“如何?我就说弟妹是个好人,你这样对她,亏她还这般想着你。”说完又问通儿萧姨娘说了什么,通儿这哪还有客气的?当即把萧怜月的话也说了一遍,只听得贾夫人冷笑不已,斜睨了池铭一眼道:“罢了,我也不用再说,池大人是状元之才,不会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吧?” 池铭听了通儿这番话,也觉着心里忽冷忽热,他早就知道萧怜月的性情,只是一直忍不住在自欺欺人,想着自己如此珍爱对方,她不会对自己一点儿情意都没有。然而今天听了通儿这番话,唏嘘之下,竟颇有了点幡然醒悟般的感觉。 且不说池铭在这一天心境的变化,只说池府当中。兰湘月把通儿打发出去后,红袖翠竹等少不得又要赞她重情义,替爷想得周到。却听她哭笑不得道:“什么重情义?我这不过是正常礼数,你们爷去人家家里叨扰,咱们送点东西,嘱咐两句也是应该的。虽然我不过是个摆设,但在人前,总得做出个夫妻恩爱的模样吧?不然岂不让人说咱们家的闲话?你们就把这寻常的事上升到什么重情义的高度,告诉你们,这种马屁我才不会相信呢。” 芙蓉红袖等都笑道:“原来只是寻常的礼尚往来,我们竟把这事儿想深刻了,只是这怨得了我们吗?奶奶你也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你这个样儿的当家主母……” 众人话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叫嚷哭声,惊讶之下全都住了笑,梳风便起身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哭叫什么呢?我出去看看。” 说完便冲了出去,洗雨唯恐她冲动,也紧跟在后面。兰湘月也站起身,却被芙蓉红袖拦住,她便淡然笑道:“你们怕什么?这是在我自己的家里,还怕人行刺不成?看小说看多了吧?”说完到底走了出去。 梳风和洗雨出门来到院子里,只见下人们一起拥过来,七嘴八舌的叫嚷着,事情究竟如何没听明白,脑袋倒是被吵得大了两圈,忽又见这些人纷纷跪下,哭嚷道:“奶奶,给奴婢们做主啊,奶奶,奴婢们有天大的冤枉,呜呜呜……”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兰湘月出来了,于是忙让到一旁,只见这三奶奶走上前,沉声道:“大家都先起来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说,或是干脆派个人过来,一下子说明白了,这样哭叫连天的,像什么话?” 婆子媳妇们显然也早有准备,于是那荣家媳妇就被推举了出来,因到兰湘月面前先擦了擦脸上眼泪,方委屈道:“奶奶,奴婢们都是在茂城时,便在奶奶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跟前应了好几年差事的,不敢说做得好,却也没做错过什么让人指摘。就是到京城来,这一个多月,奶奶也从没说过奴婢们半个字,奴婢们也自觉是忠心耿耿替府里办事。谁知从萧姨娘接手了家务,对奴婢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说,今儿中午开始,竟说奴婢们办事不清,让我们交出各处的钥匙,就把她在外面买的那些人安插了进来,取代了奴婢们的地位。奶奶,奴婢们不是好弄权的人,只是萧姨娘这么做,连个详实的理由都没有,便将奴婢们都发落了,奴婢们这老脸还要不要?因实在是走投无路,又忍不下这委屈,所以来求奶奶给奴婢们做主啊。” 说完又哭,众人也就都跟着哭。兰湘月这一天在屋里,丫头们也都伴着一处说笑,因此她们竟是不知有这样大事发生,此时听见,只惊讶的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半晌,兰湘月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暗道不是说萧姨娘身边的香篆是个聪明人吗?那这到底是哪来的猪队友,能出这么一个大昏招啊?官逼民反都没听说过吗?你这哪是要夺权,分明是要作死吧?” 想到这里,心中又有些奇怪,暗道既是中午的事,那萧姨娘要一处处安插人,也要一段时间吧?怎么之前她们不过来,到这会儿,却像是约好了似得? 正疑惑着,忽的心念一动,四下里转头看了看,不见林嬷嬷和燕嬷嬷,于是她心里便明白了,也不知是该哭该笑,连忙问梳风道:“两位嬷嬷呢?” “咦?奴婢刚刚还看见过来了,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呢?”梳风也奇怪,而兰湘月则是完全懂了。因心中想了想,便郑重道:“这事儿萧姨娘确实有些急切了,只是我却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倒不好出头管。也罢,你们找个人来,把萧姨娘挑出你们的毛病都一一说来,今儿晚上爷不在家,等明天爷回来了,我再和爷说,诸位都是府中老人,对池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你们也知道爷是重情义的人,必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快都起来,且回去歇一歇。是了,我丑话也先说在前头,你们的委屈我知道,我也会和爷说,但千万莫要想着借这委屈生事,不然,十分的理也变成三分,甚至一丁点儿都没有了,你们一向知道我是赏罚分明的,别让我到时候难做人,我的话,大家明白吗?” 那些婆子媳妇齐声应是,兰湘月方挥挥手让她们散了,这里皱着眉头回到房中,果然就见林嬷嬷和燕嬷嬷站在外间,她便笑道:“哟,两位嬷嬷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还正打算派人去找呢。”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嬷嬷和燕嬷嬷两张脸都是一红,上前笑道:“奶奶别打趣儿咱们了,什么神龙,这可不是折杀了我们?” 兰湘月挥手让丫头们出去,这里方看向她们两个道:“我就说这些人差事都被夺了,怎还如此沉得住气,等到这个时候儿才来找我,想必都是你们搞的鬼吧?” 林嬷嬷和燕嬷嬷点头,林嬷嬷便咬牙道:“那女人真是越发要翻天了,偏偏奶奶又是这么个性情,叫奴婢们怎么办?少不得只好做一把推手,奶奶不想管,也要逼着您管一管了。 燕嬷嬷道:“叫我说,奶奶刚才不该应承她们,现成一个机会,只让她们去找爷,哭诉委屈,我就不信,爷会放任萧姨娘这样做?” 林嬷嬷也附和道:“可不是?奶奶如今不管事儿了,就让她们去找爷,这也是正常,您本来就是这么个淡然性子嘛。” 兰湘月淡淡道:“我倒是也可以这样做,只是终究有失厚道了些,当日放权的时候,我是痛痛快快的,如今才几天工夫,就让人闹到爷的面前?爷岂不疑心我推波助澜?我可不背这个黑锅。再者,这些人大多都是当日府里跟在三房伺候的,这会儿她们出了这样的事,我却撒手不管,也寒她们的心,所以倒还是我先和爷说一声为好,至于日后爷打算怎么办?萧姨娘怎么闹?下人们又要如何反抗?我即便不过问,倒也问心无愧了。” 林嬷嬷和燕嬷嬷不语,如果不是她们深知兰湘月就是这样的性子,还真要以为这位三奶奶就是这么软弱的呢。当下互相对看了一眼,林嬷嬷便小心道:“奶奶,如果萧姨娘真是管家妥当,您就真的会把管家之权交给她吗?” 兰湘月看了两个嬷嬷一眼,很想认真的告诉她们:生活中没有如果。不过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扮演这种深度思想者的角色,因此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也有点矛盾。你们都知道,我性子有些淡然,但是管家这件事情,也挺有趣儿的,实话说,我是不舍得放开,不然这漫漫长日,可怎么打发日子呢?但是既然当初答应了池铭,他要把管家之权给萧姨娘,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只要萧姨娘管的妥当,池铭也不说什么,她也不仗着这个来欺负我,估摸着这日子也就是这么凑合过了。偏偏现在出了这一档子事,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否认,我心里还是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我又不是圣人,萧姨娘那个嚣张样子,我也有些不爽啊。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这份儿幸灾乐祸,就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这倒不是怜悯什么萧姨娘,而是因为爷……” 刚说到这里,就见两个嬷嬷相视一笑,那笑容看得她莫名就觉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是什么人,一转念就明白这俩女人在想什么了,连忙摆手道:“你们也别以为我是万事为爷着想,宁可自己受委屈,万万没有这样的事,我可不是那么伟大的白莲花。之所以为爷着想,不过是因为我住在这个家里,发的月钱,吃穿用度,都是爷提供给我的。我便如那店里的伙计,老板给发钱,我自然就要好好工作,尤其是这老板人超好,不单发薪水,还发红包,那我是不是凡事也都要为老板着想啊……” 兰湘月自觉自己举得这个例子实在是恰当的很,还得意呢,却见对面的林嬷嬷和燕嬷嬷早垮了面孔,苦笑道:“奶奶,这话您还不如不和奴婢们说,奴婢们可是盼着您和爷能真心相对,把那萧姨娘赶出去的,结果您告诉奴婢们,说您把爷当老板,这……这这这,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兰湘月心里吐了吐舌头,暗道兰湘月啊兰湘月,怎么样?一个不慎阴沟里差点儿翻船吧?放松警惕了吧?相处的日子长了,以为熟人就没事了吗?就忘了人家这燕嬷嬷其实还肩负着监军的重任吗?咋能把真话就给随口吐露出来呢? 这样想着,就连忙假装委屈道:“那我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想?爷对萧姨娘是什么感情?爷为什么娶我?两位嬷嬷还不知道吗?我若是不这样想,只怕早恨死了,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 “罢罢罢,奴婢们就当没听见奶奶今儿的话,也不会去告诉太太,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还装委屈给我们看,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林嬷嬷哼了一声,果然,就见下一刻,兰湘月便笑开了脸,攀住她的胳膊笑道:“还是嬷嬷疼我,知道咱们女人的为难。您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真是的,素日里多稳重优雅的人,这会儿倒像个孩子似得撒娇。”林嬷嬷笑着嗔怪了一句,论理,她是奴,兰湘月是主子,这样的举动其实不合时宜,然而林嬷嬷虽然知道,却从心里喜欢这种亲近感觉。而兰湘月也正是这么一个主子,在她面前,你时常就会忘了她是主人,该保持敬畏和距离,自己和燕嬷嬷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朝夕相处的,最典型的便是绮兰馆那些大小丫头,一个个每天里疯闹,嘴上喊着奶奶,其实哪个不是把这主子当姐妹般看待?偏偏认真时,大家就又会自动回归主仆的身份,丝毫不乱,想来这还真是个奇迹。 林嬷嬷一不小心就走神了,待回过神时,兰湘月已经离开,她叹了口气,看着燕嬷嬷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爷将来定然会喜欢奶奶的,实在是这么个人,没法不让人喜欢。只不过看眼下奶奶这态度,只怕将来爷要求奶奶的真心,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燕嬷嬷笑道:“那又如何?奶奶总是爷的妻,俗语说,夫妻哪有隔夜的仇?何况又是这么般配的两个人,就算是辛苦些,也当做爷这些年冷落奶奶的补偿了,我倒是很看好她们小两口儿,就是可惜啊,到现在奶奶也没怀上身子,啧啧,怎么老爷太太在孙男娣女这上面的运气就这样差劲呢?” 且说池铭,这一夜没回自己家,第二天早起就有些惴惴不安,因说要赶着回去一趟看看,却听楼云笑道:“你倒真是好丈夫好男人,你也看看这京城稍微有点能力的男人,哪个一个月里还不有几天夜不归宿的时候?何况你又没去花街柳巷,这会儿有什么可不安的,难道去衙门晚了就好看?掌院大人黑了脸,恐怕不比你家里那太座狮吼好哄吧?” “胡说,内子是最温柔可人的,什么太座狮吼,和她一点儿边都沾不上好不好?”池铭不服,连忙替兰湘月辩驳,却听楼云笑道:“既如此,那更好办,你还担心什么?走,咱们一起去馆里。” 虽是这么说,然而这一天也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急急忙忙回到家里,因走到后院时,又有些犹豫,想着是先回绮兰馆呢?还是先去怜花小筑呢? 犹豫了一会儿,想起这两次和萧怜月见面,总是听她哭诉,实在有些烦心,因想了想,暗道不管如何,先去绮兰馆,实在不行,用了晚饭再往怜月那里去,是了,还要郑重嘱咐她,日后收敛行止,不然我可真要成京城的笑柄了。 一念及此,便往绮兰馆而来,进来后果然兰湘月也没盘问什么,只问在楼家都用了些什么饭菜,睡得好不好等语,接着夫妻两个用了晚饭,兰湘月见池铭要出门,便开口道:“你等下,我有事和你说,说完了你再去怜花小筑也不迟。” “什么事?” 池铭转回身来,见兰湘月招手让他坐下,显然这话不简单,因不自禁便生出了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上前苦恼道:“什么事?不会是怜月又惹了什么祸吧?’ 兰湘月笑道:“咦?这去外面住了一晚上,竟这样聪明了?不过……”不等说完,见池铭猛一下子跳了起来,气怒道:“她……她又惹了什么事?她究竟是怎么了?一桩一桩,还让不让我消停了?” 兰湘月吓了一跳,不知道池铭怎么会这么大反应,心中猜疑,面上却不露出来,便把下人们昨儿来自己这里哭诉的前因后果说了,眼见池铭脸色阴沉的如同要滴下水来,她便叹口气道:“姨娘这也太急切了,都是家里的老人,怎么说不用就不用?何况从前我看着她们做事还稳妥的。因此我就答应她们,说等你回来让你做决定,叫她们先稍安勿躁。我想着,这些人是万万要安抚的,不然真是一气之下回了茂城,在老爷太太面前这样一说,老爷太太哪里能放心?咱们远在千里之外,不能在两位老人家面前尽孝,已经是十分的不孝了,难道还要让二老为此忧心挂怀?那不是更不孝?” “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找怜月说。”池铭站着,身子似乎都有些发抖了,兰湘月话音刚落,他便冲了出去。 成婚这么多日子,兰湘月还从来没看见过他这样愤怒的模样,因不由觉得奇怪,忽见梳风挑帘子进来,疑惑道:“爷怎么了?我看见他杀气腾腾的出去,如同要吃人似得,奶奶说什么了?” 兰湘月摊手道:“你问我?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是把昨儿下人们的哭诉和他说了。他看上去倒不是生我的气,只是萧姨娘的话,似乎这件事儿也不至于就让他怒成这样儿吧?” 梳风笑道:“是对萧姨娘吗?那可真是件大喜事,可惜没有鞭炮,不然奴婢定要出去放一挂。” 兰湘月知道这个丫头对萧怜月是深恶痛绝的,不由哭笑不得道:“你还敢放鞭炮?你敢放鞭,你们爷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回头正好拿你做了出气筒子。”一面说着,便来到门边,看着池铭早已不见踪影,她还在这里奇怪,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嗯,这个库房里的东西都是最紧要贵重的,你务必要给我看管好,每天擦拭巡逻是不能免得,既在我手底下做事,就得做出一番样儿来,让奶奶看看,你们比她用的人强百倍千倍,明白吗?” 晚饭过后,萧怜月院里几个媳妇婆子满脸笑容过来拿钥匙听差,此时听见这话,都忙不迭赔笑点头,一个伶俐的便道:“姨娘放心吧,咱们这差事委实得来不易,若不能给姨娘长脸,还有什么面目去见爷呢?日后在奶奶的人面前,走路都抬不起头来啊。” “你知道就好。”萧怜月得意的笑,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一声大喝:“好什么?好个屁。” 随着话音,池铭一把掀了帘子走进来,萧怜月见他面罩寒霜,心中也是一慌,忙站起身道:“爷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一面说着,便以眼色示意那些婆子媳妇赶紧出去。 “我过来不行吗?”池铭冷哼一声,见众人要退出去,他忽然伸手拦住,沉声道:“都不许走,把你们手里的钥匙账册交出来。” “啊?” 那几个婆子媳妇一齐发出惊呼,旋即扭头看向萧怜月,只见这位如花似玉的姨娘也瞬间变了脸色,咬牙道:“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有脸问我?” 池铭心里这个气啊,越看萧怜月就越恨,暗道我当初怎么就瞎了这双狗眼,抬了你这么个蠢东西回来呢?还为你要死要活的,看看如今你这利欲熏心的模样有多丑陋?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曾为我想过一星半点? “交出来。”他心中恨极,于是不再和萧怜月说话,转身瞪着那些婆子媳妇,那些人虽不舍得这到手的权力,却知道整个府中,真正说了算的便是这位爷,因一个个不情不愿的上前,到底将那些账本和钥匙放在小炕桌上,接着才慢慢退出去。 “爷,你要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些都理清,让她们接管,你……你就跑来发疯?恨我入骨的女人还没跑来给我下马威,竟然是你要来给我插这一刀?你……既如此,你不如杀了我好了。” 萧怜月自觉这一回哭的一点儿也没错,她真的是觉着万般委屈,好不容易,自己雷厉风行耀武扬威了一把,总算把这管家之权彻底夺过来了,原想着这一回兰湘月也使不出什么手段,结果来对付自己的竟然都不是她一直以来的对手,而是口口声声说要爱她护她的男人,这怎能不让她愤怒的红了眼睛? “杀了你杀了你……每一次你闹事,最后在我面前就是这么逼着我,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池铭这一次也真是怒了,半点儿没顾惜萧怜月的眼泪,用比她还大的声音吼道:“你把家里的下人都撤了,让你买的这些人去管各处,姑且不论她们是否可信,你打算怎么安排那些老人?那些都是在府里做了十几年差事的,大多是家生子,你撤了她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颜面?她们若是回了老家,在爹娘面前一哭,我还要怎么见人?必要让人说我连爹娘的人都容不下,放纵妾室肆意妄为,你才会甘心是不是?” 萧怜月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见池铭这一吼,她才猛然醒悟过来:是啊,这些下人还有一条退路,那就是回老家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儿忘了?还以为从此后她们只能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呢。最可怕的是,一旦她们回去,不但坏了池铭的名声,只怕刘氏一怒之下就要来京城,到那时,自己浑身是嘴又怎么能分辩的清? 这样想的萧怜月忍不住就摸了摸面颊,三年过去了,当日被狠扇耳光的疼痛似乎还留在上面。因猛然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还嘴,只悲悲切切道:“我……我有什么办法?这些人只听奶奶的,非要和我作对,若是她们在府里,我……我寸步难行。如今我是满腹委屈没法说,只能用了这个笨办法,就是一时考虑不周,也是为了办好爷交付给我的差事,为了给你扬眉吐气的,结果你却受了奶奶的挑唆,进来就给我脸子看,还吼得这么大声,让人人都知道我这个姨娘要失宠了,池郎,那个女人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从前不是……” “够了!” 池铭听到萧怜月都这个时候儿了,还要把脏水往兰湘月头上泼,只觉心中一片失望,他耐着性子,看向这个自己曾经深爱入骨的女人,喃喃道:“你口口声声说下人们是受了湘月的挑唆和你作对,不如你来说一说,她们都是怎么和你作对的,让我来评评理,如何?” 萧怜月张着一张樱桃小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她哪里不知道自己找出来的那些事是鸡蛋里挑骨头?这怎么敢说到池铭面前?因只能愣愣看着池铭,竟说不出话来。 池铭只看她这情景,心里便明镜儿似的,冷笑道:“怜月,你口口声声说湘月挑唆你我感情,挑唆下人们和你作对。但你有没有想过?湘月如果真的要让你下不来台,她只需不动声色,让那些下人们来我面前哭闹,我这会儿的恼怒将是百倍千倍,你明白吗?你为什么总觉得湘月在害你?挑唆我们?是不是因为你素日里就总想这样做,所以以己度人,你就觉得湘月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思?你……你真是太小看她了,她如果真的要对付你,怜月啊,别说你了,你夫君我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偏偏她是一副淡然性子,你……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她呢?家宅相安,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我要的是家宅相安,无论是谁,要破坏我这个愿望,我都绝饶不过她,就算是你,怜月,就算你是我心尖上的女人,也不例外。因为这世间除了风月情爱,还有一样比它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道理黑白,我是爱你没错,但我也不会为了你,就不讲是非道理。” 池铭说完这一番话,又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了身子软倒在小炕上的萧怜月一眼,冷声道:“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至于你买来的那些人,就要她们在这院子里服侍你就行了,别想着让她们染指这府里的事。” 他说完,伸手将炕桌上的账册和钥匙捧起,转身便扬长而去。剩下萧怜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胸膛不住起伏着,忽然眼前一黑,她耳边传来香篆和芳草的惊叫声,但很快那声音便远去,旋即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中。 这里池铭虽夺了账册和钥匙出来,然而却不知何去何从,这差事是自己在兰湘月面前厚颜求来的,没到十天,这就又要拿回去让她重新管家,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觉着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因在外面逛了半日,眼看月亮都到中天了,这才叹了口气,往绮兰馆而去。 来到绮兰馆,就将这一堆东西放在兰湘月面前,淡淡道:“这府里的事,你打理的极妥当。怜月她不是这行当里的材料,日后就还是你打理吧。” 兰湘月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这态度,倒让池铭有些不好意思,因感叹道:“我真是服了你,说你性子好吧?其实受不得气;说你性子不好,但这种时候,寻常人都要乘胜追击,怎么着也要讽刺你这厚着脸皮的丈夫几句,你却又一言不发,倒弄得我心里下不来,还是说?你这是无声的讽刺?” 一番话说得兰湘月哭笑不得,摇头道:“偏你这么多心思,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不痛快,体贴你也不行?”说完叫了林嬷嬷进来,将账册钥匙都交给她,这方坐下道:“从外面回来,就接连生了这样的事,我看你晚饭似也没吃好,不如这会儿做点宵夜来吃吃?” 让她这一说,池铭方发觉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因苦笑道:“昨儿在楼家吃了不少好东西,今日一天也没怎么吃饭,晚饭那会儿还不觉着饿,这会儿肚子倒饿得要叫起来了似得。” 兰湘月一笑,站起身道:“也罢,你在这里坐着歪一会儿,我去小厨房给你做几个好菜。” 池铭看着妻子袅袅出去的背影,不由百感交集,这里倚在软枕上,不一会儿便觉着眼皮沉涩,小睡了过去。 这里兰湘月和芙蓉等人出来,芙蓉便小声道:“奶奶也太好性儿,爷做出这样的事,不说他几句已经是您大度,怎么还亲自下厨给他做菜呢?都是你这样宠着,爷才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别这样说,池铭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兰湘月微微一笑,又感叹道:“我也不单单是为了安慰他,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不看在爷的面子上,也看在库房里那些金银财宝的份儿上啊,这顿饭该请他的。” 洗雨在旁边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若不是了解奶奶是什么人,还真以为您就是这样的财迷性子势利眼呢,其实还真不是。”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间,便整治了几个小菜,兰湘月忽然看见餐桌上还放着一碟奶油泡芙,自然比不上现代那样的甜香精致,但在古代,也算难得了。她想起刚刚池铭还说昨儿送去楼家的奶油点心好吃,于是便命丫头们将这一小碟点心也端上,回到了卧房。 池铭睡得香甜,奈何肚子饿得难受,因此一闻到饭菜香气,便立刻睁开眼来,只见兰湘月亲自在小炕桌上摆了一碗**粥,一小碟点心,两个凉菜是黄瓜拌猪耳朵和皮蛋豆腐。四个热菜分别是蟹黄鱼肚,炒肝尖儿,炒鸡蛋,还有一道白菜木耳。 140第一百四十章 池铭顿时就觉着胃口大开,却听兰湘月笑道:“实在是时间紧,凑合着做了几样,你慢慢吃吧。” 想象中的嘲笑不屑没有来,反而还有温存体贴的爱心夜宵。池铭这顿饭险些吃的泪流满面,他感动啊,他的妻子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不,是仙女,这么好的仙女,怎么就会嫁给他池铭这么一个混蛋呢?娶了这么一位贤妻,自己都觉得要折福寿的。 风卷残云般将粥菜一扫而空,池铭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眼看着丫头们把饭菜都收拾下去了,兰湘月也站起身来,微笑道:“好了,累了一天,明儿还要早起,快睡吧。”说完就要离开,他连忙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的手。 “嗯?”兰湘月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池铭,然后目光就慢慢落到他紧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爪子上。 “咳咳……”池铭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放开了那只手,小声道:“那个……我不想睡,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想和你说说话。” 话音落,忽然就听见外面梆子声响,原来已经是三更天了,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几天也累了,去睡吧。” “不用,既然爷想说话,我就陪你说说吧。”兰湘月笑着坐在池铭对面,别误会,她这可不是真的甘心加班,实在是因为刚刚池铭那个动作,不同于素日里两人开个玩笑或者情绪激动时的顺其自然,兰湘月从那个动作里不自禁就读出了一丝绵绵情意的味道,虽说这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但她宁可自作多情,也绝不容许这朵爱情的小火花发展壮大。开什么玩笑?她都把池铭当成知心好朋友了,还怎么可能去爱对方? 池铭丝毫不知妻子内心的想法,还感动的一塌糊涂。双眸凝望着兰湘月,好半晌,他才喃喃开口道:“湘月,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明明是我辜负了你,我就是个混蛋,我让你的青春年华和一生都葬送了,你和我在一起,只得了一个义子小龙,那甚至还是你自己种下的因,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恨我?还对我这样好?” 兰湘月松了口气,池铭问出这样的话,真是太方便她去扑灭那朵可能成形的小火花了。因便微微一笑,淡然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爷没听说过?爱之深责之切。我若是恨你,那只能说明我喜欢你。但问题是,我现在和爷虽是夫妻之名,却不过是朋友相交,没有一丝爱意,自然也就没有恨意了。难道爷的朋友有难,你会不竭尽所能去帮他们吗?” 池铭愣了一下,如果是从前,他听到这样的答案,只会觉得高兴放心,然而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兰湘月说这样的话,心底却生出了一丝失落来。好半晌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若是我的好朋友有了难处,我的确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他,原来是因为这样。” “是啊,所以我对你做的一切,爷都不用放在心上,更没有必要愧疚。别忘了,当日可是我心甘情愿要嫁给你的,我喜欢悠闲自在的生活,拜你所赐,现在我正过着这样的日子,所以说起来,其实我是应该十分感激你的。” 兰湘月说到这里,面上便露出了一点唏嘘之色,缓缓道:“从前在娘家,有那么一个太太,又有那样一个妹妹,每天都生活的压抑又憋屈,更是担惊受怕,只怕过了今天,便没了明天。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噩梦一般的生活。好在我嫁给了你,虽然只能做有名无实的夫妻,然而我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衣食无忧,除了萧姨娘因为不能得这个正室身份而恨我之外,其他人对我都很好,公公婆婆,还有爷你,虽说你宠爱萧姨娘,但从来也没失了对我的尊重,你何止是说到做到,根本就是比当初承诺时做的更好,你说,这样的日子我还有什么可恨的?可不开心的?我巴不能永远这样过下去呢。你常说的,家和万事兴,所以啊,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又何必非要尖酸刻薄呢?让别人难受,自己心里却也未必痛快。” 池铭听了这一番话,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摇头叹道:“你说的,全都是这人世间的至理名言,只是又有几个人能看得透彻?怜月但凡有你这一半智慧,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话赶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兰湘月便忍不住多问一句道:“今天看你回来时的那份儿怒气,不像是只因为下人们而起,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池铭冷笑一声道:“罢罢罢,不提也罢,就因为怜月,我如今成了京城官宦圈子里的笑柄和白眼狼,人人都说我有眼无珠,宠妾灭妻……”因就把楼云的话说给兰湘月听。 兰湘月这才恍然大悟,摇头道:“真是没想到,原来竟还有这样一场风波。早知道我倒不该贪图安逸,跟着你出去就好了。” 池铭沉声道:“罢了,那和你有什么干系?唉!从前发生的事,再怎么后悔,也是于事无补。如今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今后我是不能再带她出门了,除非她能反省自身。” 兰湘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是,萧姨娘或许是因为出身青楼的关系,所以许多地方都有不足之处。”说到这里,却是微微停顿了一下,方认真看着池铭道:“只不过,爷既然是爱着她,那自然不能只爱她光鲜亮丽的一面。俗语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没有谁会是完美无瑕的。爷当日爱萧姨娘那般深重,自然也该包容她的缺点。所谓爱情,不但要爱她美好的一面,也要爱她不美好的一面,这才算是真正的爱情啊。” 池铭不语良久,似是在认真思索兰湘月的话,好半晌,他才又深深叹了口气,点头道:“湘月,你说的没错,从前我也总是这样想的。只是我总觉着,小小不然的缺点也就罢了,例如她轻浮一些,没有好的品味,等等这些,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她若是品质低劣,动辄陷害他人,这我却觉着容忍不了。说到底,我虽痴迷于她,到底还没痴迷的连是非道理都忘了,因此方有今日这番痛苦,若真是迷恋到连自己的心智都没了,如一个傻子一般,或许今日只奉承着她便会觉得幸福高兴,倒没有这些苦恼了。” “爷这话也没错,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兰湘月也不得不承认池铭的话很有道理,遂又点头道:“不过萧姨娘唯一的依靠就是爷,素日里爷纵着她,她还敢放肆一些,今日你既发了火,想来她也会好好反省自身,若是能从此一样一样的改掉毛病,这倒还是件好事。” “但愿如此,就借你吉言吧。”池铭叹了口气,虽是这样说着,但他心里对萧怜月实在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 “姨娘,天都快亮了,您一夜没合眼,赶紧趁这个时候睡会儿吧。” 一灯如豆,萧怜月倚在床边,身旁是满面忧色的香篆和芳草,正细声细语的劝着她。 “爷去了绮兰馆是不是?” 萧怜月却丝毫不理会两人的关心,只漠然问了池铭的去向,见香篆和芳草对看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她便冷笑一声道:“哼!我便知道,会有这一天的。那个女人,从前就那么有机心,连段公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是爷这只呆头鹅?如今怎么样?到底让我说中了吧?” “姨娘,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本来这次这件事,就是咱们急切了些,爷说的也很有道理,怎么怨得他发火?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姨娘还是先想办法挽回爷的心要紧。” 香篆轻声细语的劝着,却见萧怜月猛然坐起,高声道:“挽回他的心?我还挽的回来吗?你们难道没看见他今天晚上的模样?恨不得吃了我似得。我宁可死,也不受这个气。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就离开,省得碍别人的眼。” 香篆叹道:“姨娘又说傻话,离开这里,咱们要往哪里去?难道回红袖楼不成?就算是回去了,姨娘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风华正茂,舞艺也未必不退步,您还能是花魁吗?不是花魁,难道您甘心任由那些年轻貌美的践踏?” 萧怜月猛然怔住,想到自己当年在红袖楼中,可真是风头无二,对那些小一点儿的姐妹,动辄嘲讽打骂,实在是一点儿好人缘都没积攒下来,若是重新回去,只怕被践踏都是轻的,那样情况,她想一想就觉着头皮发麻身子打颤。 因整个人便都缓缓倒在被子上,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涕泪横流的哭道:“那个没良心的,当年多少好言语来哄我,哄得我傻傻把自己给了他,如今他腻味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早知今日,我当初怎会瞎了眼睛跟着他,呜呜呜……我好后悔,我好恨啊……” 听着主子的嚎啕哭声,香篆实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的让姨娘存了这样念头,日后在这个家里,别说什么宠妾灭妻,只怕到最后,她们三人连个平安都落不了。因想到此处,便忍不住大声道:“姨娘,恕奴婢直言,您没什么可后悔,也没什么可恨的。” 萧怜月没想到自己的心腹丫头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下子便止住哭声愣在那里,好半晌,方咬牙低吼道:“你……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香篆自然不能和她对着干。因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姨娘,不是奴婢无礼,您也好好儿想一想,这俗语说的好,花无百日红啊,难道姨娘不入池家,一直在红袖楼里,便能青春永驻?若是在红袖楼里住到如今,您又是个什么形景?还能是那众星捧月的花魁舞仙么?只怕也未必吧?似您这样不能受委屈的性格,在红袖楼到今日,还能呆的下去吗?呆不下去又要如何?还不是要从良,若是没了从良的机会,您连离开红袖楼都不可能,楼里的叶婆子和尚婆子,您没看见她们是什么下场?那在二十年前,可也是红极一时的名妓,结果又怎样?让男人骗了钱,还傻傻等着,不肯赎身,结果等到最后,连个余地都没有了,最后沦落成楼里伺候人的下等婆子。” 萧怜月想到那两个老女人的凄惨景象,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忍不住嘴硬道:“我……我又怎么可能沦落到她们那个地步?你也太小瞧了我。” 香篆点头道:“没错,她们是有机会赎身的时候,不肯赎身,所以蹉跎到最后无人问津,姨娘毕竟比她们聪明得多,所以倒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那便是要从良了?可姨娘又不是没看见过那些从良的姐妹们,那里面难道没有花魁?结果又如何?老大嫁作商人妇,好的能有两年宠爱,给自己攒点儿体己防老。那混的差的,被大妇打死发卖的难道没有?当日姨娘赎身时,楼里哪个姑娘不是羡慕嫉妒的发狂?连妈妈都说,似姨娘能得到爷这样真心爱护的,在咱们青楼中根本就没听说过。姨娘进了池家三年多,虽说老爷太太和奶奶对姨娘不好,但爷对姨娘如何,难道您心里不清楚?平心而论,这一次事儿确实是咱们错了,才惹得爷生气,爷就是姨娘如今唯一的依靠,您竟还要和他对着干,您是打算为了这口气,就不要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让香篆这一番劝,总算萧怜月也认清了目前形势,因用帕子擦擦眼泪,抽噎道:“你只知道劝我,到底该怎么办,你也给我支个招啊,素日里的聪明伶俐都去了哪里?” 香篆听见这话,方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这话还用奴婢说吗?姨娘也是聪明人,从前只因为一心想着那管家之权,所以做事失了步骤,如今咱们且先消停消停,还是先把爷给笼络住才好,这又怎么用奴婢教姨娘呢?” 萧怜月点点头,这确实是她的强项,不然也不至于当年就让池铭为她神魂颠倒。细思一下,自己从入了池家后,大概是觉着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无更改,的确骄傲了些,温柔妩媚手段比在红袖楼时差了许多,所以才有今日池铭的大怒离去,若仍是像当年一般,还怕丈夫不立刻就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吗? 只是从这一天起,池铭一连几天都没有去怜花小筑,萧怜月数度派人来请他,可说是做足了低姿态,他却不理不睬。这一回萧怜月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敢再来打扰他。 整个怜花小筑里都是死气沉沉的,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池府的气氛,兰湘月重新拿回了管家之权,那些媳妇婆子是最高兴的,做起事来自然更加卖力,且这一回,萧姨娘恃宠而骄也没能横行下去,这说明爷对奶奶就算没什么感情,却也有足够的尊重,这京城府里,总算不会让那么一个卑贱女人只手遮天,下人们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担忧,也终于在这一刻尽皆消去。 这几天池铭没去怜花小筑,除了是要冷一冷萧怜月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对兰湘月掌握的那些数学知识很感兴趣。因此这些天晚上,天天缠着妻子,每天都要跟着学习到半夜,只缠的兰湘月深深感受到了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无奈。 “一口吃不下胖子,你这样着急一股脑的把这些都学起来,到最后只怕要顾此失彼,所谓样样通样样松知不知道?”池铭这货不但喜欢数学,对几何知识都很感兴趣,两样一起,学的无比认真。只是苦了兰湘月,自从穿越回到古代后,她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这冷不丁就要熬夜,还真是痛苦啊。总觉得这几天皮肤似乎都变差了,都是池铭这货害得。 这会儿忍不住就抱怨了几句,却见池铭在那里把各样纸张都收起来,笑嘻嘻道:“我这不是也没要一股脑都学吗?你也说过了,这些只是入门知识,浅显的很,我还等着你教我更高深的呢。” 兰湘月将头上最后一件首饰取下来,任那青丝铺泻在后背,没好气道:“死心吧,我哪里会什么更高深的?也就是一点入门罢了。” “入门也好,我觉着,这东西学了,倒是有大用处。”池铭走到兰湘月身边,看着烛火下的妻子,正色道:“从前我也看些杂书,就这些知识,倒是隐隐和那些建筑挂的上,总之学来了也不吃亏就是。只是我从小到大,也没看见过教授这些知识的书本,湘月你却是从哪里看的?” 兰湘月淡淡道:“你看的那些也叫杂书?有我的杂吗?从前在家里没什么事情做,我便爱看书,只是那会儿又哪有这许多传奇故事看?自然是随便抓到什么就看罗。这都是我在外面偶然看见的,说是从海的另一边那些国家传过来,统共我也没看几本,所以也只得这点儿浅显的知识罢了。” 池铭点点头道:“唔,你这个说的没错,好像那些洋人对这个东西格外精通,朝廷里现还有两个洋人的官儿呢,既如此,看看我什么时候遇上了,问问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书,拿过来咱们一起看。” 兰湘月转过身子,奇怪道:“怎么忽然就这么好学了?虽不是八股文,这可也是知识不是吗?其实也是挺枯燥的。” 池铭笑道:“这些东西可比八股文有用多了。而且啊……”说到这里,略想了想,方小声道:“日前收到风声,说是皇上觉着翰林馆里的人不少,却又没有什么编书的活儿,因此想抽调几个去六部里帮忙,我想着,户部吏部那都是国之重点,我未必进得去,兵部我又不是武将,也不用过去,剩下的就是工部刑部和礼部,而今年要建陵寝,还要扩建宫殿,以及避暑山庄等等大工程,所以抽调到工部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若真是这样,这些知识可不就用上了?” “是吗?要调动工作了?”兰湘月站起来:“平调还是升官儿啊?” 对这新鲜词语,池铭觉得稀奇,略微思索一下便明白了意思,摇头笑道:“你总有这些新鲜古怪话儿,难怪你屋里的丫头们都变得越发泼辣活泼了。还总想着好事儿,升什么官儿?我入了官场还不到半年呢,就想升官儿?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那就是平调了。”兰湘月点点头,斜睨着池铭道:“那爷是怎么想的?你喜欢这调动还是不喜欢啊?翰林馆可是又清闲又清贵的地方。” 池铭笑道:“可不是?所以许多人现在就忙着走门路,毕竟这要是出去了,将来的结果谁也说不好。大夏朝官场上的不成文规矩,要想熬资历爬位子,都是要先在翰林馆中呆一年到两年,然后外放做个两三年知府,若是考核成绩好,能回京在六部里任职,那便是青云直上的征兆。如今我们这等没做满一年的,若被调出去,将来不知如何了。倒是有些在翰林馆里好几年,眼看着升迁无望的,倒是还盼着这调动。” 兰湘月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谁问他们?我是问你怎么想的。” “我?说实话,我倒是盼着能早点儿出去,那翰林馆里,全是经史子集,我每日里对着它们,头都要大好几圈儿。至于什么升不升迁的,我自然也不能像你这般心如止水,只不过这也是要看运气的,若一心钻营渴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糊涂,倒是顺其自然的好,有数儿的,命中八尺,难求一丈。我想着管它的,若是能有个机会做点实事,倒还是先做些实事为好。” 这想法颇有点知足者常乐的洒脱,若是让池老爷子听见了,必定要斥责他不思进取。兰湘月却不这样认为,因点点头道:“这话没错,俗语说,无欲则刚,爷能这样想,便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夫妻两个说了这些话,兰湘月便撵池铭去睡,却见这厮赖在地上道:“太晚了,我自己天天在厢房孤零零的睡,让人看见像话吗?” “你还要在我屋里睡不成?别得寸进尺啊。”兰湘月冷哼一声,结果就见这货跳到榻上一躺,嘿嘿笑道:“就赖在你这里,你又如何?有本事就把我踹下去啊……哎哟……” 从地上爬起来的池铭揉着屁股,一脸哀怨的看着兰湘月,抱怨道:“你还真踹啊?我可是你丈夫,就算是名义上的,也是你丈夫啊。” 兰湘月一挑眉,淡淡道:“不是你说的吗?我把你踹下去才算有本事,若是不踹,岂不让夫君误会我是无能之辈?好了,快去睡。” 池铭差点儿吐血三升,早知道自己这个妻子绝对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只是他说又说不过对方,人家却是该出脚时就出脚,这……这也太强硬了吧? “我知道娘子不是无能之辈,可是你也不要这么文武双全好不好?给你夫君我留一条活路啊。”池铭喃喃抱怨着,又可怜兮兮看向兰湘月:“我又不碰你,就在这个屋里,早上起床我绝对轻手轻脚,不吵醒你行了吧?”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兰湘月不说话,只是冷笑着看他,淡淡道:“爷可是想念软玉温香满怀的滋味儿了?说起来,你也是好几天没去怜花小筑了哈,姨娘如今不知道等得多心急呢,或许,你也应该去安慰安慰她。 “罢罢罢……” 兰湘月一提萧怜月,就把池铭堵得没有话说了,因也没脸继续赖在这里,“悲愤”地看了兰湘月一眼,这货终于转身出门,还咕哝着丢下一句:“哼!好,你既无情我便休,将来我等着你来求我在这里睡下的时候儿。” “嗯,你就等着吧。”兰湘月悠悠回了一句,差点儿让这货吐血三升:太狠了,真是太狠了,连句场面话都不让说,好歹给个台阶下啊。 果然池铭说的没错,没到三天,皇帝便下了旨意,从翰林馆中抽调十人充到礼部工部和刑部去,美其名曰为“历练”,而池铭因为没走任何门路,“有幸”成为这其中的一员,被调到工部,成为了一名司库。 *********************** “爹,我听说那个池铭调到工部任司库去了,你也是真狠得下心啊,就眼睁睁看着他进了那个大泥潭,也不说拉他一把。” 谭府的书房中,谭袁大马金刀的坐在父亲对面,一边无聊的翻着案头几本大部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当初你进军中的时候儿,水更浑,我有说过什么吗?”谭阁老捧着一杯茶水悠悠啜着,十分的怡然自得。 “是啊,所以每当我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我就很怀疑你是不是我亲老子?如果不是养父的人品值得信赖,我真是要怀疑他卖子求荣了。”谭袁哼了一声,“悲愤”的看了父亲一眼。 “混账小子,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你对着你养父也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谭阁老怒。 “我养父仁厚刚正,哪像你这样心狠手辣为老不尊?”谭袁针锋相对,气得谭阁老直拍桌子,不过面上却没有多少怒气。 “爹,这么说,你是故意看着那小子进工部,想着锻炼他了?你觉得他能成才吗?我可是调查过他,三年前,茂城谁不知道池家三公子的大名啊,为了个妓女,娶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做摆设,啧啧,这种事儿,普通的纨绔子都干不出来。” “你难道不知一鸣惊人脱胎换骨?”谭阁老捋着胡子微笑:“当日你听到他这名声的时候儿,可有想过他三年后会高中状元?” “唔,这个倒的确是没想到。”谭袁摇摇头,接着又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反正你是老狐狸,若真对那臭小子青眼有加,自然是有你的安排,我不多问了,兵部那摊子烂事儿就够我头疼的了。” 谭鸣点点头,大夏朝廷表面上是一派平和,但随着皇帝年纪渐大,却迟迟没有立储君,如今朝廷里也是暗流汹涌,只不过没敢明着立山头而已,似是谭家父子这样的,虽是位高权重,却也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到时候不但他们粉身碎骨,甚至有可能连累明亲王。 且说池铭被调到工部,可说是踌躇满志,却不料第一天就被劈头盖脸砸下来的事务给弄了个晕头转向,堆在桌上的资料公文等足足有半人高,而且不止是一摞,只看得他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因这一天什么也没做,光是将那些资料公文分门别类,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摆放好,就已经是夜幕低垂,彼时工部衙门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等他走出去,就连门房里的老头儿都吃完了晚饭,看见他,如同看见鬼一般,好半天才呐呐嘀咕了一句:“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个点儿了还有人呢?” 池铭也没理会他,飘飘荡荡游魂一般的出了门,就见通儿和几个小厮已经等得脖子都长了,看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道:“怎么这个时候儿才出来?把奴才们都急坏了。” 池铭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什么都别说了,回府吧。” 及至回到府中,兰湘月看见他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听通儿回来报信说你去了工部,怎么这会儿倒像是从牢狱里放出来似得?到底出了什么事?” 池铭苦笑一声,摇头道:“别提了,难怪人家说六部里的水深不可测,如今我算是体会了一把,或许本来也就是忙,只是分给我的事情也太多了些,我竟不是个司库,倒是撑起工部半边天的打杂的。” 这话兰湘月没怎么听明白,但也听出来好像是有人特意针对他的,不由疑惑道:“怎么会这样?爷初入官场,又没有得罪人,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事情?“ “说来话长,这工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向就走得近,你想想吏部尚书是谁?罢了,也别说这件事,我如今都要饿死了,快拿饭来吃。”池铭说完,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竟是动也不想动了。 兰湘月听他说话声音干哑,忙走到桌边,拿起那花瓷碗,倒了一碗水果茶来,递给他道:“爷先喝一些润润喉咙,晚饭马上就好,原本就是等着你吃饭的,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哪里有空儿吃?让人帮我带了一张油饼回来,就着水凑合了。”池铭一口气将那一大碗茶喝下去,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长出一口气道:“如今倒知道这茶的另一样好处了,这心急火燎的时候儿喝一大碗下去,酸酸甜甜的,比什么茶酒都强。” 说完了,忽觉对面没有声音,因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兰湘月正看着他,因忍不住摸了摸脸,苦笑道:“怎么了?可是脸上带出了墨迹灰尘什么的?今日实在是太忙了,也罢,我先去洗个澡。” “洗澡不用急,不是说饿了吗?先吃饭吧。”兰湘月道,然后打量了池铭两眼,又笑道:“我看你也不为别的,只是有些感叹,当日那只能在家里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如今竟也成长为了这样成熟的男人。想当初在府里,你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公子哥儿,就连鱼肉都是丫头们挑出刺来喂到你嘴里,现如今怎样?中午忙的时候,一张油饼就打发了,还是就着水的,连菜汤都没有,我仔细想想,都觉着实在是不可思议。” 池铭点点头,叹气道:“原来是为这个,你说的没错,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做事赚钱养家糊口都是不容易的。不过比起那会儿的纨绔生涯,我倒是喜欢现在的自己,最起码有个目标,在真真正正做一些事情,比那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强,湘月你觉着呢?” “我自然也是觉着现在的你更好,如何?当日我把你藏身的地点通报给了来抓你的家丁知道,你还叫着说我谋杀亲夫,现如今怎样?可该感谢我吧?” “是是是,自然要感谢娘子,不然哪里来现在这脱胎换骨的池铭?”池铭郑重做了一个揖,倒让兰湘月惊了一跳,连忙跳起来道:“这是干什么?开个玩笑罢了,怎么真的行起礼来?” “当日若没有娘子鞭策,也未必有今天的我,这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感激娘子的。”池铭认真说完,却听兰湘月摇头笑道:“你不该谢我,你要谢也该谢段大人,若不是他当日用手段,险些给你们家造成那灭顶之灾,你也未必能体会到世事艰难,下定决心刻苦攻读,到底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七尺男儿。所以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话一点儿都没错的。” 池铭念了两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立刻便肃然起敬了,感叹道:“从娘子口中,总有警世名言般的金句,这才是真正的出口成章呢,可恨你半点儿不在意,不然若把这些话和诗誊录起来,定会流芳百世……” “打住打住,越说越离谱了,什么流芳百世?”兰湘月哭笑不得,虽然她已经极力避免,然而这说话方式实在是没办法改变,时不时的就有“惊人之语”,可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好在这会儿丫头们已经摆了饭,小龙也已经过来,于是三人一起用饭,席间池铭真可称得上是风卷残云,那碟蟹黄狮子头,让他一个人就吃去了大半。 用完饭,忽见芙蓉捧着个小箱子走进来,对池铭道:“爷,通儿说是您早上买的东西,要送来绮兰馆的,您晚上忘了,他刚刚托二门上文婆子送进来,你看看摆放在哪里?” “是了,看我这记性,实在是今儿太忙了。”池铭拍了拍脑袋,将那小箱子接过来,递给兰湘月道:“今日早上因为起得早,所以特意去鼓楼早市上逛了逛,看见这几个大碗不错,你素日里爱养些小盆景,许是用得上。” 兰湘月打开那小箱子,果然就见里面是一套四个大瓷碗,分别是“春江花月,荷风雅韵,秋菊凌霜,冬梅傲雪”四样图案,十分的精美,色彩也艳丽,只把她喜欢的翻来覆去看着,真正是爱不释手。 又见池铭从箱子里拿出一根短笛,递给小龙笑道:“呶,看见还有卖这个东西的,专门儿给小孩儿吹着玩,所以给你买了一根,素日里学的累了,让你娘教你吹曲子。” “爷今儿怎么这样好心?特意给我们买这些东西?”兰湘月心里确实十分欢喜,她知道这点东西,池铭绝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却仍忍不住问了句,其实不过是打趣罢了。 “难道我是那种人吗?”池铭哼了一声,想了想又笑道:“是了,我知道了,就因为你是那锱铢必较的财迷,所以以己度人,就觉着我也是,对不对?” “说谁是财迷呢?”兰湘月咬牙瞪眼,娇悍模样却看的池铭心里暖洋洋的,因伸了个懒腰,呵呵笑道:“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不知要忙到多早晚,我先去睡了。”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边说着,便出了门,这里兰湘月在烛光下看着那四个大碗,越看越是喜欢,只是可惜如今却没有桂圆龙眼等卖了,倒是培育不出绿苗儿来,不过也无妨,可以留着日后用。 因又想起池铭今天饭桌上狼吞虎咽的可怜相,兰湘月想了想,到底还是坐不住,安排了小龙睡下后,便来到小厨房,却正遇上打理小厨房的薛娘子,见她来了,不由得惊讶道:“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儿过来了?可是要吃宵夜?奴婢刚刚做好了元宵,想着再过一会儿炸了,给奶奶送过去。” “今天晚上吃的挺饱,所以不用弄宵夜了。”兰湘月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我找点儿材料,弄好后就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薛娘子答应了一声,看到兰湘月熟练地配着酱料,然后将几块五花肉切成了四四方方的肉块放进去,她便笑道:“奶奶可是要做东坡肉,哪有一大早上吃这个的?明儿中午吃的话,早上酱着也来得及。” 兰湘月笑道:“这会儿酱了,少放盐,到时候不至于太咸,其他的调料味道也足。”说完洗了手,又和薛娘子说了两句话后,方走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池铭便起床了,来到工部一看,果然他是第一个,因也顾不上自豪,便一头扎进那堆册子中,埋头苦干起来。直做到中午,总算是整理出了个大概,剩下的却还要细细斟酌,只这半天功夫,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打湿,这还是初春,若是夏日炎炎,说不定就要中暑了呢。 走出房门,却只见整个工部都静悄悄的,因连忙来到院子里,才发现已经过了晌午,显然那些人都是出去觅食了,池铭不由得摇头苦笑,暗道自己如今竟是这样勤勉,工作到废寝忘食,若是让爹爹和大哥二哥知道了,恐怕会惊掉他们的下巴吧? 一面想着,也是无奈,看来今天中午又只能拿大饼凑合了,此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他摸了摸身上,银票元宝自然是不缺的,只是要看有没有铜板,想也知道,油饼包子都不能用银元宝去买。 只是池大人那是什么身家?身上怎可能带铜板?昨天身上那五个铜板还是早上买大碗时找零的,当时一股脑儿装在荷包里,结果就买了油饼,这会儿却还哪里找去?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酒楼,若是有,叫一桌宴席大吃大喝一顿也罢了。池铭昨天才来工部,结果进来后就扑在了工作上,对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因这会儿想了想,便要出去寻个吃饭的地方。 恰在此时,就见一个人提着食盒进了院子,正是通儿,看见他,通儿便眉开眼笑道:“爷,还没吃午饭吧?正好儿,奶奶让小的来给爷送饭呢。” “给我送饭?”池铭诧异,看向通儿手里那大食盒,着实不小,不由也露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呵呵笑道:“你们奶奶今儿怎么这样好心了?搬来京城后,从来也没给我送过饭,今天是怎么说的?” 通儿笑道:“这奴才哪知道啊?奶奶说是投桃报李,奴才想了好久,实在想不起爷啥时候给过奶奶桃子,今儿才能得这顿饭做李子,不管如何,快先趁热吃了吧。”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就进了池铭的屋子,当下将那大食盒打开,就见上面是一大盘饭团子,中间摆着五色煎米饼,色泽十分诱人,散发出一阵阵米香,惹得池铭当即就吞了口口水。 第二层是一大碗东坡肉,还有一碟炸鸡翅,最下面一层则是一大碗鲤鱼炖豆腐,还有一大碗血豆腐肉丝生蚝羹汤,阵阵鲜香扑鼻而来,看得池铭食指大动,捧起那一大碗羹汤就先喝了一口。 “既是送午饭,怎么这个时候儿才过来?你小子又是在路上看什么热闹吧?差点儿耽误了爷的午饭,你可知罪?”池铭捞了一大块豆腐吞下去,一面训斥通儿一面点头赞了一声“好。” “爷,说出来您都得吓一跳,秋晴雪您知道吧?不知怎么的,容貌全毁了,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原本六皇子要纳她为妾,结果忽然闹出这么一场子事儿,转眼间,这泼天富贵就没了,啧啧,真是可惜了儿的。” “秋晴雪?那位天下第一舞姬秋姑娘?”池铭嘴里还叼着半块五花肉,听见这消息也愣住了,好半晌方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才急着给爷送饭,也没细打听,就是因为清歌馆前挤满了人,到底耽误了奴才的脚程。”通儿不忘再为自己开脱一下,然后道:“听说是丫头不小心,一下子把滚油溅在了脸上,一半面孔都毁了,唉!想想真是可怜,那得多疼啊。” 池铭没有说话,他想起就在几天前,正月十五的晚上,自己和那位风华绝代的秋姑娘还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她身旁跟着段明睿和另一位贵公子,如今想来,那很有可能便是六皇子庄亲王了。以秋晴雪的容貌和舞艺,她又是清白之身,得六皇子倾心也不值得惊奇,只是没想到转眼之间,富贵梦化作泡影,且是连她赖以为生的容貌都毁了,这女子也着实是可怜可叹。 不过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池铭也没有多想,当下用完了妻子的午餐,这货瘫在椅子上,心满意足的对通儿道:“你回去替我多谢奶奶,哎呀,这累了一上午,我觉着自己都快支撑不下去了,幸亏你们奶奶体贴我,这会儿一碗饭团子吃下去,身上又有了力气。” 通儿笑道:“是,奶奶对爷当真是体贴。不过这也要爷给奶奶机会,不然的话,奶奶就算想给爷送饭,也不得其门而入啊。” 池铭听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因瞪了通儿一眼,冷哼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和我弄鬼?我若是连你这个跟班的都不能了解,还做什么主子?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嘿嘿!爷明明知道奴才的意思。”通儿嘻嘻笑着,然后看看门口没人经过,这才小声道:“爷冷了萧姨娘这么些日子,也差不多了吧?姨娘不比奶奶,爷看奶奶屋里,什么时候不是欢声笑语的?姨娘那怜花小筑就不行,姨娘所能依仗的,也只有爷的宠爱,何况她先前把那么些人都得罪了,这会儿若爷不看顾着些,姨娘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湘月是最大度的人,就算是怜月之前做的事情不对,也断断不会命人去踩踏于她。”池铭哼了一声,想想萧怜月此前的所作所为,心中就觉着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似得。 “奶奶自然不会叫人踩踏姨娘,不过那些管家婆子和媳妇的为人,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通儿嘻嘻笑着,却见池铭瞪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小兔崽子从来不肯在我面前说怜月的好话,怎么今儿却转了性子?怜月给了你多少钱啊?” 通儿被主子一言揭破了秘密,也不惧怕心虚,只嘻嘻笑道:“爷你说说,姨娘上赶着给奴才送钱,奴才难道不收?从前姨娘看奴才都是鼻子朝天的,难得这一回和奴才好好说话,奴才自然要为姨娘分忧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通儿也是和池铭混的时日长了,自觉了解主子的性格脾气,方敢如此放肆,却见主子的面孔慢慢沉下来,好半天竟不再说一句话,这小子立刻便发毛了,呐呐道:“爷别生气,奴才这就把钱还给姨娘,奴才再也不敢了……” 池铭见他吓得面无人色的模样,又禁不住嗤笑一声,虚踢了一脚道:“无胆鼠辈,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儿,如今收了钱,看着办不成事儿,又要把钱退回去,你怎么这么厚的脸皮?以后别再说是我池铭的奴才,不够丢人的。” 通儿见主子露出笑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抹抹头上汗水,嘻嘻笑道:爷,您刚才真是吓死奴才了,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实在是没见过您这个模样。“ 池铭不语,好半天才对通儿道:“行了,你回去吧,和怜月说,我今晚去她那里。” “哎,奴才这就去给姨娘报喜。”通儿满脸喜色,手脚麻利的收拾了食盒,转身跑了出去。这里池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又叹了口气:他知道萧怜月的出身不好,然而出身再不好,这是自己几乎为其倾尽所有的女人,若是嫁进池家后依礼正行,想来谁也不敢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呢?别说那些管事婆子媳妇,就是通儿,这跟在自己身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有多爱她的奴才,都敢收怜月的钱来游说自己,可见对这个所谓的姨娘主子是一点儿尊重都没有。偏偏又有兰湘月那样接近完美的当家主母比量着,可不就显得怜月越发不堪? 丑人多作怪。 想到楼云和自己说过的话,蓦然间,池铭心中就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他并非是瞧不起爱人那些行径,而是真心为她可怜:明知道自己的出身不算高贵,也不了解大户人家的礼仪,尤其是自己如今成了官员,这女眷们的往来讲究更多。这种时候,她就该朴素端庄才是,俗话说得好,露巧不如藏拙,难怪她的名声在女眷们中那样不堪,如今想来,那些正经夫人,只怕都把她当做跳梁小丑般的看待了,她是新科状元的妾侍,但是在别人眼里,她一举一动,还是如青楼妓女般张扬不堪。 如此想着,一时间既觉着萧怜月可恨,一时间却又忽然觉得她可怜。因摇头自语道:“怜月会变成今日的模样,追根究底,我也有责任,这几年在外,没有在家好好教她这些道理,怎能怨她不知规矩?她想要管家之权,只怕也是因为我没有给她足够可以依靠的感觉,所以才想抓住别的,既如此,不如今天晚上回去,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只要让怜月明白,但凡她能依礼正行,池府就永远是她的家,想来日后她也就不会这样不懂事了。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中这样想着,然而脑海里却又隐隐有一个声音在问他:真是这样的吗?萧怜月真的只是因为害怕会被抛弃才会做下这些事吗?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吗?你明明知道她其实是什么样的人。 池铭猛然就捂住了脑袋,喘着粗气低吼道:“不要说了,无论如何,我总要试这最后一次,我总要尽力,我当日说过,只要她不负我,我就绝不负她,我……我总要最后拉她一把的。” “池大人,你怎么了?” 门外忽然探进一颗脑袋,迟疑问了一句,池铭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抬起头笑道:“哦,没什么,这事情如山堆积,让我一下子有些不适应,做了一上午,这会儿觉着有些头疼,让吴大人见笑了。” “呵呵,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吴天德呵呵一笑,转身离开了,到了自己房间前,又望着这边冷笑一声,然后才进了屋子,就见靠着门边的一个同僚看了他一眼,疑惑道:“老吴你看什么呢?” “新来的那位池大人啊,啧啧,刚刚我听见他在屋里叫唤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以为他失心疯了,不过看起来不像。”吴天德走回座位,拿起桌上的大茶壶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了一口,一边替那人解释着。 “他啊。” 那问话的也是个司库,听了吴天德的话,不由冷笑一声,悠悠道:“他现在就叫了?呵呵,到了这里来,叫得日子在后面呢。说起来,他也真是不开眼,怎么就想着来咱们这里呢?难道不知这是……”话没说完便打住,接着又冷笑道:“不是说谭阁老很是赏识他吗?怎么也不指点一二?啧啧啧……” 房间里另一人笑道:“行了,别说风凉话,咱们如今能这样清闲,可都是拜这傻子所赐,我上午时候路过几趟,呵呵,倒还真是埋头苦干呢,说来也奇怪,听说这位从前只是个纨绔子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高中状元,其实是个极没城府的,宠着那小妾,妻子当摆设,这如今已经是京中官宦勋贵间流传的笑话了,你们没听说吗?” “可不是可不是?”又有一人也凑了过来,嘻嘻笑道:“他还在那里逞强呢,不肯找侍郎大人抱怨。真以为那么些事他自己能做完?我看他到时候完不成怎么办。” 话音刚落,忽见门口进来一人,一进门看见他们都凑在一起,便摇头道:“屁大点地方,聚了这么多人,啧啧,连转个身的空子都没有,来来来,给我让条道儿,都在这儿说什么呢?” 那吴天德悠悠笑道:“这屋里是挤得慌,不过若魏大人嫌挤得慌,又不是没有宽敞的地方,斜对过那个屋里地方大,你倒是过去啊。” “我失心疯了?往那个主儿面前凑?听说小段大人恨他恨得牙根儿都痒痒。”来人咕哝着从人群缝隙中挤过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这些人都是在这里等着看池铭的笑话,一时间议论嘲笑纷纷,因讨论的认真热烈,所以也没看见池铭就站在门边。 默默退回自己的屋子里,池铭看着偌大一间房子,好几张大桌椅,此时却是无人在座,再想想其他几间房屋的热火朝天,很明显,工部这是发动了全员力量来排斥自己啊。 这个结果,其实不难猜测出其中缘由,然而池铭心中还是觉得委屈愤怒,他不过是从翰林馆调过来帮忙的,何至于就让工部所有人如此“重视”?若真是厌恶自己到了这个地步,那还不如从开始就拒绝自己过来好了。 因这一天心中就始终郁闷难言,如同堵着一块大石头似得,看着那一大堆小山般的册子,自也无心工作,反正这么多,自己就是神仙也做不完,想来上司们心中也该清楚,他们的目的便是难为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勤勉,也仍有无数的难题等着,不把自己收拾的体无完肤,怎好去段尚书和小段大人面前请功? 于是到了晚间落衙时,池铭便也和众人一起离开衙门,从身后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都是在小声笑话他昨天还摆出一幅勤勉诚恳的样子,落衙时分也不回家,今天便坚持不下去,原形毕露了。 若在平时,池铭必定生气分辩一番,然而如今自然已经了解这些人的真面目,因也不多言,径自离去。及至回了府中,便下意识要往绮兰馆而去,通儿在旁边看见了,忙小声道:“爷,不是说好了今晚去怜花小筑吗?奴才都和萧姨娘说过了,想来这会儿正等着呢,爷若是不去了,萧姨娘想来会很失望的。” 池铭一愣,这才想起白天的确是说过这话。然而那素日里让他向往不已的温柔乡,此时却半点不能让他心中郁闷得以纾解,他只想找兰湘月好好说一说自己在工部的委屈,听听妻子有没有金玉良言可以开解。不过想到爱妾此时定是惶恐无助,终于叹了口气,往怜花小筑去了。 *********************** “奶奶,我看着爷去了怜花小筑,想是今晚不过来了。”芙蓉走到兰湘月面前,向她禀报了一声,话音落,就听旁边梳风冷哼一声道:“通儿今天告诉过我了,我没和奶奶说。” “怎么了?”芙蓉看了梳风一眼,却听她咬牙道:“我生气啊,爷明明是个聪明的,怎么就离不开那个女人?原本想着也许他今晚还过来呢,我就没和奶奶说,我……明明只有奶奶才配得上爷,他怎么就是不开窍。” 听了梳风的话,兰湘月真是哭笑不得,摇头道:“你这丫头,何等的聪慧,怎么就在这问题上钻牛角尖儿呢?缘分也是能强求的?萧姨娘只要不兴风作浪,你们爷能舒心些,你难道不高兴?她这几天很安分,爷过去安慰安慰也是正常的,真是,怎么就看不开呢。” 说完就对芙蓉道:“既如此,咱们就开饭吧,也不用等爷了。” 梳风叹了口气,幽怨的看着兰湘月,喃喃道:“我便没有奶奶这样大度,我看见那个萧姨娘就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她赶出去。” “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大度,我又不喜欢你们爷。”兰湘月拉起梳风出门,一边笑道:“你啊,既是对你们爷忠心,就该盼着萧姨娘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从此后和你们爷恩爱和谐到白头。不然若是萧姨娘没了,我可不会就接受你们爷做真正的丈夫,到时候他虽有妻子,却成了鳏夫,我看你怎么哭。” “奶奶这话,可叫人怎么说?”梳风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若是让别人听到,必要说奶奶大逆不道的。” 兰湘月一挑眉毛,冷笑道:“我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跟着我到现在,你看我是那畏惧流言的人吗?更何况你们爷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当年我和他说得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日后他对萧姨娘死了心,我不答应,他也没脸强逼我。” 梳风道:“是是是,奶奶受了这么多委屈,若是爷真的回心转意,哪里能轻饶了他?奴婢知道的。”一面说,脑袋上就被兰湘月敲了一下,主仆两个笑着去用饭。 用完晚饭,兰湘月把小龙叫过来,看了他的字,听他说了几句和先生学习时听到的故事,又教了他一阵数学,耳听得那西洋自鸣钟响了八声,于是便对小龙道:“好了,去歇息吧。” 小荷和颖儿如今是服侍小龙的,因伴着他一起去了,这里兰湘月脱了大衣裳,卸了钗环,那边芙蓉早已暖好了被窝。于是连忙钻进去,长长舒出一口气道:“这会儿春寒料峭,在这暖被窝里躺着,真是人生至高的享受啊。” 芙蓉笑道:“奶奶总爱说这种话,这便是至高享受了?您要求的也未免太低了些。”说完正要出门,忽听外室红袖惊讶的声音道:“爷怎么过来了?您今晚不是在怜花小筑吗” “你们奶奶睡下了?原本想找她说说话来的。”池铭站定脚步,想了想叹口气道:“罢了,既是睡了,我就不打扰她了。”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红袖自然知道兰湘月没睡,这会儿便往里屋看着,却是不言语,眼看池铭都要走到门边了,方听兰湘月的声音响起道:“真不知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偏偏这个时候儿过来,罢了,既是有话说,坐着吧,等我穿大衣裳。” 兰湘月原本真是不想理会池铭的,只是听这货语气低沉,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般,因心下疑惑,只得掀了被子起来,却见池铭已经走进来,对她笑道:“我知道你是喜欢赖着被窝的,既如此,你仍在被子里窝着吧,我在椅子上坐就行,让红袖倒点好茶来,咱们说会儿话。” 红袖连忙泡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拿过来给池铭倒了一杯,又看兰湘月,却见她摆摆手道:“我不喝,谁睡觉前喝茶呢?爷也少喝些,明儿还要早起去衙门不是吗?” 于是红袖和芙蓉便退了出去,这里兰湘月也果然把被子扯到肩膀上,半倚着一个大软枕头,看着池铭道:“怎么了?可是衙门里的事情不顺心?”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池铭苦笑着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苦笑道:“其实,既然来了工部,我便知道不会一帆风顺,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打压我到这个地步,湘月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何止过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人神共愤惨绝人寰。兰湘月义愤填膺的拍着被子,顿时就让池铭愣了,眨巴眨巴眼睛,他才结结巴巴道:“那个……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吧?” “怎么不到这个地步?”兰湘月冷哼一声,接着看向池铭道:“不过,他们怎么想怎么做都不重要,既是和段尚书亲厚,摆明了要排挤你巴结对方,你就是嘴皮子磨破,也改变不了人家对你的排斥和打压。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爷打算怎么做呢?” “我怎么做?” 池铭茫然看着兰湘月,脑子里乱糟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没有个章程,因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若是知道怎么做,也不会这个时候儿跑过来扰你清梦了。” “那爷今天是怎么做的?”兰湘月心中明白了,暗道这真是怎么说的?我这穿越后的身份也太丰富多彩了吧?先是摆设妻子,又是红颜知己,如今干脆还要兼职知心姐姐。唔,不过月钱也很丰厚就是了,所以我这虽然是身兼三职,还要经常加班,但也算是高薪阶层了吗? 心中想着,也觉好笑,一边听池铭说话,只听他懊恼道:“我今天气不过,所以也没做什么,晚上落衙时,就和人一起离开,接着就是回府了啊。在怜月那里吃了饭,心里还是觉得堵着一口气,不吐出来也不痛快,所以才往你这里来,好在怜月经历了这么一回,倒是懂事儿不少,也没拦我。” 兰湘月微微挑了挑眉毛,点头笑道:“这么说,爷昨日那么晚回来,是在衙门里加班了?”话音未落,就听池铭诧异道:“加班?什么加班?” “就是把自己的时间都用来工作的意思。”兰湘月伸手扶了扶额头:古代和现代的巨大代沟啊,就是这一点不方便。因连忙岔开话题道:“你昨天晚上工作到那么晚,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工部那些人留下好印象,让他们知道你勤勉,从此后对你另眼相看的吗?” “自然不是。”池铭冷哼一声道:“我何尝不知我在那里做事,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待见我,不过是为求一己心安罢了,不管他们怎么对我,该做的事我便做,也算不负我从翰林馆调出来一场。” 兰湘月点点头,淡淡道:“爷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吗?既如此,你何苦又为那些人生气?难道是昨天以为他们和你一样辛苦,今天才知道他们把事情都给你做了,他们自己倒落得清闲,所以你不忿?若是这样,倒也不难,爷就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话,仍把他们当做和你一样做很多工作不就行了?” “我也不是不忿,你把你相公想成什么人了?”池铭摇头,却听兰湘月疑惑道:“那我就真是不明白了,爷生气什么呢?你早知道他们对你没有善意,也不是因为他们把活儿都推给你而怨怼,那你心里何必还堵着?” “我……”池铭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也说不出话来。兰湘月看了他半晌,忽的“扑哧”一笑,慢慢道:“我明白了,爷其实是明白道理的,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这心中却着实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实话说,也是工部里那些人欺人太甚了些,是这样吧?”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还是湘月厉害,一针见血就把我的心思说出来了,我自己也未必明白呢。”池铭一脸佩服的看着妻子,然后道:“如今我倒要诚心请教娘子,如今我该怎么办?” 兰湘月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沉吟道:“若是三年前的你,自然把挑子一撂,他们爱找谁找谁去,反正别把你当苦力。或是干脆就去找谭阁老的关系,调到另一个部门去,不在这里受他们的气。” 池铭想了想,这的确是三年前自己的作风,万事只凭喜好,只是这种做法,如今却不合自己心思了,因又问道:“那如今的我呢?” “如今的你。呵呵。”兰湘月微微一笑:“我记得爷当日和我说过,是盼着被调出翰林馆的,目的只为了不在那里消磨时光,当时你磨拳霍霍,很想做点实事。既如此,现今一大堆实事堆在你面前,怎么却因为几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便忘了当日初衷呢?” 池铭一愣,目光投注在妻子身上,却见她面上淡淡的笑,就如同一贯以来她的模样,都是淡然如水宠辱不惊的。蓦然间,这货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站起身肃容道:“娘子说的是,我真是庸人自扰,竟因为几个小人便忘了初衷,还要娘子当头棒喝,真是可叹可笑。” “什么当头棒喝?我可没拿棒子打你的头。”兰湘月瞪了他一眼:“这要是传出去,让人误解,我岂不成了河东狮吼?你是要我落下个悍妇名声吗?” 池铭嘿嘿一笑,重新坐在椅子上,又听兰湘月道:“公爹虽是一介商贾,然而我是最佩服他的。时常听婆婆说,公爹虽富有,却节俭勤奋,信奉勤能补拙,好人不吃亏的准则。其实这个世道上,好人真的就不吃亏吗?勤奋就一定能得到收获吗?我看也未必,他老人家也分明是有过经验教训的,可是却仍是脚踏实地一往直前,从没因为那些教训损失便心灰意懒。到如今,终于让池家发展成现在的模样。是,看着比别人着实辛苦,有时候也的确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只是那又如何?你勤奋,就算被人捉弄,要比人家多做许多事,可总还有能得到回报的机会。若因此便破罐子破摔了,想着世人皆醉我何必清醒,那也不过是和他们变成了一样的货色,连半分收获的机会都没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池铭不住点头道:“娘子说的没错,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确实,我去管他们做什么?只要尽我所能,无愧于心就是,哪管旁人唇枪舌剑,暗中使不使绊子。”说到这里,目光便增添了几缕温柔,脉脉看着兰湘月,喃喃道:“难怪湘月从来都是淡然如水,原来这世间的大道理大智慧,全都在你心里装着呢。” 兰湘月笑道:“可不敢这么说,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什么大智慧大道理?你说我淡然如水,也不过是因为我依靠着你,依靠着池家,有逍遥日子过,若是在温饱线上挣扎,你看我还能不能淡然如水?” 池铭笑道:“你这就是大智慧大道理,多少人过了这山,又忘着那山高,贪心不足蛇吞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恰恰便是因为不贪心,所以进退自如圆融自在。” 兰湘月笑道:“这倒是,所以说利欲熏心,一旦让这**名利把心都熏臭了,也就没脑子没思想了,完全成了钱的奴隶,这奴隶,还能有好结果吗?恰恰是无欲无求的人,才刚强呢。就如爷今日这般,也不用求着工部的人给你什么,不指望他们替你宣扬你的功劳,凡事只凭本心,要一个问心无愧,他们就算是再怎么卑鄙阴险,当是几只苍蝇,随他们嗡嗡叫就是。不过说到这里,我倒还要提醒你一声,就是苍蝇,被粘到身上也是恶心的,你也别全不在意,小心他们在那些工作里藏着什么陷阱,你再傻乎乎跳进去。” 池铭笑道:“这点你尽管放心,我看这工部的活儿,无非是建筑和材料帐目等,要说建筑,你相公我虽不精通,却总也知道二三分;至于买卖材料,那更糊弄不了我,好歹也是池家子弟,虽然经商天分不如大哥,只这些基本的采买猫腻我还是清楚的。” 兰湘月笑道:“那就好,既如此,就早些歇息去吧,明儿还不知怎么劳累呢。是了,中午送的东西你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明儿我再让人做了给你送过去。” 说到中午那些吃的,池铭不由双眼放光,一个劲儿点头道:“好吃好吃,尤其那饭团子,还有那东坡肉,就是当日在杭州苏州,我也没吃过这样正宗地道的。还有那条蒸鱼……” “罢了,别说了,我知道你喜欢就好,再说,惹得我也想吃宵夜了,可是又不能吃,你没看我这几日都胖了吗?” “你正经是丰盈些好看。”池铭含笑说着,便从椅子中站起来,走到床前,低头看着妻子道:“怎么忽然对我这样好了?中午还特意给我送饭,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儿啊。” 兰湘月斜睨着这货,总觉得那目光有些危险,这眼神也太柔情似水了吧?要真因为这个就让这货对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岂不就成了“一个饭团酿成的悲剧”? 因此兰湘月半点儿没客气,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似得雪白牙齿,诚恳道:“爷,你多心了,这顿午饭不过是投桃报李,因为你昨日送的那大瓷碗,我今天才给了你这顿饭。又听你今晚说工部的辛苦,所以才决定以后都给你送饭,若是因为这个,就让你生了不该有的念头,那日后我就不送了,成不?现在,你回椅子上坐好吗?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池铭得妻子开解,心中高兴,不知不觉便觉着两人心有灵犀,此时这走到床边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可以说他心里已是不自觉的充满了柔情蜜意,却不料这些情意还没等散发出来,就被兰湘月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顿时便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呐呐退回到了椅子上坐下。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室内一时静寂无声,池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听兰湘月淡淡道:“爷去睡吧,萧姨娘这些日子里被你冷落,想必也是寝食难安,今天晚上爷过去了,想来她很高兴,偏偏后来又来了我这里,就算姨娘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怎么想的。若是日后无事,爷还该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 池铭就知道妻子这又是变相暗示自己了,从前她就说过,爱一个人,便该连她的缺点也包容,池铭倒也认同这话。只是,若这缺点是欲壑难填,恰因为这个惹出无数风波,这份爱真的还能继续吗?湘月不是也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有一天,他和怜月背道而驰,他就算想坚持这份爱,只怕也不能够了吧?说到底,他或许还是不够多情,永远也不能把情爱看的比道理是非更重要。 若真是有那一天,湘月她会接受自己吗?池铭怔怔看着对面烛光下的女子,却见她面上仍是那一抹淡淡笑容,这笑容他每次看到,都只觉着心情宁静,然而今晚,他才彻底明白,妻子说的都是真的,她只将自己当朋友般看待,这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但在他们夫妻之间,这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他们夫妻两个,不,正确来说,是湘月对他这个丈夫,只有友情,没有爱情。当日她嫁入池家,固然是自己利用她让怜月进门,可仔细一想,又何尝不是妻子利用自己,换来这宁静逍遥的生活。 无欲则刚,难怪她从来不会嫉妒怜月,难怪她总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有安宁日子过,自己是否履行丈夫的责任,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过,或许她也会关心自己,但那完完全全就是朋友的关心,不涉及半点男女之情,所以她是这样的贤惠大度宽容。怜月虽然不堪,可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若真是爱一个人,哪里能大度宽容的起来?湘月做到了,她人品端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自己完全没有夫妻之情吧。 一瞬间,池铭如同大彻大悟一般,真正认清了兰湘月对自己的感情,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很失落,也很不甘心。可是这能怪谁?怪湘月吗?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想法是该遭天打雷劈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被怜月所迷,才造成今天这样的情况。 “爷怎么还不去睡?明儿不干活了?” 正是神思恍惚的时候,忽听兰湘月带笑说了一句,池铭清醒过来,于是站起身,轻声道:“好,我去睡,你也早些安歇吧,今天晚上打扰你了。”话音落,便转身游魂一般的出了门。 眼看着池铭出门了,兰湘月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打击到了对方,不过她心里也没什么愧疚,这本就是两人成婚前说好的,自己能够在这个家里过得这样如意自在,也是因为把守住了本心,不然的话,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对池铭有了爱情,她的生活会是多么痛苦。既如此,哪有之前弃之敝履,现在又立刻要求自己履行妻子义务的道理。 一面想着,便睡下了。这里池铭出了门,心中仍是没着没落的,飘飘忽忽来到厢房,忽见灯笼下站着一个俏丽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梳风,他不由得诧异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去睡觉?” 梳风笑道:“刚刚奴婢在外室,听见爷和奶奶说话,后来奶奶让爷歇息,奴婢就赶着过来将被褥铺好了。” “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铺床铺被?”池铭微微皱眉,这是他的丫头,他哪会不了解,固然聪明伶俐,却又刚强的很,万万不会这般“善解人意”,因一笑道:“鬼丫头,跟着奶奶这么多年,越发伶俐了,只是我还不知道你?这是有话要说吧?进来吧。” 梳风于是便跟了进去,嘻嘻笑道:“爷当日娶奶奶来做摆设,是不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奴婢早就说过,日久见人心,美玉终究是美玉,便是做个摆设,也迟早会光芒四射。顽石便是顽石,摆到博古架上,它也变不成翡翠,爷如今可认清了?” 池铭哪会不知道梳风指的是什么?因没好气道:“你来就是为了奚落我的?即便我落到这个境地,还轮不到你这个丫头来取笑,去去去,睡觉去。” 梳风一点儿也不怕,给池铭倒了杯茶递过去,抿着嘴儿笑道:“奴婢知道爷现在心里苦恼。奶奶对您,明显是只看做朋友,万万不肯和你更近一步。只是难道这样爷就气馁了?奴婢听说当日萧姨娘做花魁的时候,开始也是对爷欲擒故纵的,那会儿你有死缠烂打的精神,这会儿却没有了?难道不知烈女怕缠郎的道理?” 池铭瞪着这聪明丫头,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婢就是想说,爷别去在乎奶奶这会儿的态度,不管怎么样,奶奶如今是您的妻子,只要您不是猪油蒙了心般的把她休弃,你就拥有一辈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一辈子啊,几十年,就是一座冰山,爷拿心捂着,也捂化了,何况奶奶又不是冰山,顶多就算一个小冰块而已,爷难道连精诚所至的诚心都没有?那就当奴婢今天没说这话,若是不想错过奶奶这样的好女子,那就记着奴婢的话,别因为奶奶的态度气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能有爷这样便利条件?您又样样都不差,总有一天,爷这付出会有回报的。” 池铭不禁失笑,喝了一口茶道:“我明白了,你这是鼓励我拿出当日做纨绔时的各种手段去追求你们奶奶是不是?只我如今又不是纨绔了,还要行那些事,不是让你奶奶笑话吗?” 梳风笑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公事私事自然该分开的。爷在官场上,尽可以做大义凛然风骨铮铮的大丈夫。回到家里,就做回那知冷知热的痴心男儿又如何?奶奶最喜欢这样公私分明的人了。我跟着她三年多,最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爷听奴婢的,准没错。” 池铭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跟着你们奶奶三年了?你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如今你们奶奶并不希望我和她的距离太近,你却跑来给我出谋划策,就不怕对不起她?” 梳风微微一笑,感叹道:“爷当日对奴婢的救命之恩,这一辈子奴婢都会铭记在心。当日奴婢就和洗雨说过,奴婢只忠心爷,其他人都别想奴婢为他们誓死效忠,哪怕爷爱的姨娘,哪怕是爷的正室奶奶,都不行。只是后来,奴婢去了绮兰馆,三年岁月,奴婢就算心里告诉自己仍要忠心爷,却也知道,奴婢的心早已是情不自禁的就偏向了奶奶那边,爷别生气,您最了解奶奶的行事,您说,奴婢偏心奶奶,应不应该?” 池铭回忆起绮兰馆的欢笑气氛,想起丫头婆子们脸上荡漾的笑容,对兰湘月的称赞,忍不住就点头道:“没错,应该,和湘月在一起,没有人会觉得不舒服,你刚才那句话说的极是,情不自禁,只要和她在一起相处过,没人会不喜欢她,哪怕是之前不喜欢的,可不知不觉的也就喜欢了。” 梳风拍手笑道:“着啊,爷看得倒是清楚,当日太太本来对奶奶是有些不满的,后来又如何?奶奶那人,待什么人都是温柔平和,这人和人的相处,都是将心比心的,奶奶对人好,怎能怪别人喜欢她?只是奴婢也记着爷的救命之恩,在奴婢心里,爷也是这世上的伟男子大丈夫,萧姨娘那样的山鸡,根本配不上您,倒是您和奶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所以你心里就盼望我和你们奶奶在一起,才跑来对我说这些话?”池铭不知不觉又喝了一口茶,苦笑道:“可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做法,终究和你们奶奶是背道而驰的。” 梳风皱眉道:“这倒是。只不过奶奶说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也许奶奶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苦的,但奴婢不这么想,奴婢总想着,你们两个终究是要做一世夫妻的,明明都是好的,为什么不能做真正的夫妻恩爱到白头?萧姨娘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她不是个好的。奴婢虽然很佩服奶奶,也认同她为人处事的态度。只是她那句话奴婢却不认同,爱一个人,固然该包容她,只是也要分什么事,人无完人是没错的,小小不然的缺点,又算得了什么?但这缺点若是自私自利,甚至为了一己之私,便要去害人,那这可就不是缺点,以律法来说,这也算得上是罪名了,难道萧姨娘杀人放火,爷还要继续爱她?难道爱错了,都不许爷回头?奴婢可不是这么想,就好像一件古董,它有了裂纹,但是爷喜欢它那份岁月沉淀,自然也可精心养护着。可这古董若是假的,根本没有那份岁月沉淀,枉费了你一番心血,难道还不许扔了砸了?” 池铭失笑道:“我知道怜月有许多地方不妥当,只是她也没有到害人的地步吧?” 梳风冷笑道:“你怎么知道姨娘没害人?她害人的时候儿,爷正在京中刻苦攻读呢。”话音未落,便见池铭色变,沉声道:“究竟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梳风撇撇嘴道:“奴婢答应过奶奶,不和爷说这件事。只是今儿若不说出来,爷说不定还要将错就错下去,那少不得就要说了。便是违了誓言,天打雷劈,奴婢总归是为了爷,倒也不冤枉。”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因就将萧怜月当初并未有孕,却不坦诚,反而趁机陷害兰湘月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叹气道:“当日太太气得不行,就要打死萧姨娘和香篆芳草两个丫头,是奶奶拦住了,剖析了利害,才让太太留下她们一条性命,却到底还是撵到乡下庄子住了三年,原想着她们能好好反省,知道害人终害己的道理,可如今奴婢看来,姨娘可没有半点幡然醒悟的模样,可见太太和奶奶是白用了心。 池铭面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道:“这怎么可能?既是假怀孕,当日大夫分明诊断了的……”不等说完,便听梳风冷笑道:“如何?果然就像奶奶之前说的吧?幸亏当日没处置了她们三个,不然有理也变成没理的了,爷喜欢姨娘,哪会问是非对错?只是你也想想,若不是证据确凿,那可是太太的孙子,太太肯姑息?便是要害姨娘,也没有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做牺牲的吧?老爷太太盼孙子孙女儿盼到了什么地步爷又不是不知道。后来我们私底下议论着,奴婢又让人多方打探了一下,听说偶尔也有这种情况,说是妇人若太过盼望怀孕,总想着哪天能有害喜的症状,说不定还真就会产生这些症状,脉息也会变化,但却不是真怀孕,一个马虎,就容易诊错了,想来萧姨娘三年前就是诊错了呗,只可恨她不肯实说,反而要借机害人。” 池铭了解眼前这个丫头,也了解兰湘月,更知道萧怜月是什么性子,因面色阴晴不定转了一会儿,终究是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怜月啊怜月,你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难道定要将咱们之间的感情都消磨光了,你才能甘心么?” “甘心?”梳风冷笑一声,摇头道:“爷醒醒吧,姨娘的性子,便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她也只会恨命运不公,恨奶奶装腔作势,恨爷负情薄幸,她哪里会从自身上找原因?若是她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会有这些事了。只从搬到京城来,这才几天时间,爷算一算府里出了多少风波?哪一次不是由姨娘引起的?” 池铭默然不语,细细思量着,果然梳风所说,这丫头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好半晌,他才呐呐道:“原来竟有这样的事,你们奶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和我说?” “和爷说又如何?摆明了萧姨娘才是爷心尖上的人。”梳风冷哼一声,不过看到主子的难看面色,这丫头才又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道:“爷啊,俗语说的好,千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那萧姨娘从前就算是个好西瓜,这会儿也已经烂了,何况从前也未必就是好的,你何苦还抱着她不放?难道这样便显得你痴情了?奴婢却觉着这只是迂腐,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比不上奶奶拿得起放得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奴婢言尽于此,爷你仔细思量着,或是再冷眼看看萧姨娘的行事,看看奴婢是不是有一个字冤枉了她?爷明儿早上还要早起,部里又辛苦,奴婢就不耽误您睡觉了,这便告退。” 一句话说的池铭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这时候儿想起我要早起部里又辛苦了?亏着还有脸说不耽误我睡觉,也不看看这会儿都什么时辰,果然跟着你们奶奶,这嘴巴越发伶俐了。 一边想着,梳风早已离去,这里池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思量来思量去,也只余一缕幽幽叹息。暗道梳风说的没错,今天晚上,我也把心里的话都和怜月说了,也把她的错儿都摆明了,她当时那样的惶恐,在我面前哭着说一定会改,既如此,就再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如何吧。只是湘月这里,呵呵,固然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天经地义,但我却有什么脸又说爱她,更别提像梳风说的那般去追求她,唉!果然这人生也如一局棋,一步走错,再回头就难了。 因思绪如潮,好不容易三更天后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兰湘月那边已经预备好了早饭,他就过去吃了,之后换了官服,正要往外走,就见妻子伸出食指和中指,冲自己比量了一下,娇笑道:“爷努力工作,吓死那些老家伙们,要用事实告诉他们,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池铭一愣,旋即才明白这是妻子在用这样俏皮的方式鼓励自己,当下胸中便不由升起一股豪情,点头郑重道:“好,肝脑涂地,也定不负贤妻所期。”话音落,方转身大步而去。 等他走了,这里兰湘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对身旁林嬷嬷道:“爷这些日子只怕要吃苦了,你去厨房吩咐一声,把素日里爷喜欢吃的食材都送去怜花小筑,萧姨娘不是喜欢争锋吗?如今让她为爷洗手作羹汤,慰劳爷的辛苦,想来她定是愿意的。” “奶奶。”林嬷嬷吃了一惊,不明白兰湘月为什么会这样做,却见主子叹了口气,淡淡道:“按照我说的做就是,接下来这几天,是我母亲忌日,虽然我不信佛,却也要为她老人家念几卷佛经,晚上让爷去怜花小筑吧。” 所有人都不明白兰湘月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有梳风和芙蓉心里大致清楚,爷分明是对奶奶动了心,这些日子越发往绮兰馆跑得勤,只是奶奶嫁了进来,却等于守了三年活寡,那说明她是真不把爷放在心上,眼看如今这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竟有变动危险,她哪肯这样轻易就和爷有名有实?这分明是要把爷重新推回萧怜月的怀抱。 不过两个丫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过分,芙蓉不用说,她想着我们奶奶这三年活寡难道白守了?爷你之前那样的无心无情,这会儿觉得好了,就由着你说怎的便怎的?凭什么? 梳风则在心中暗笑,暗道一辈子的夫妻啊,纵然这会儿妾心如铁又如何?真正爷若是下定了决心,就不信没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一天。奶奶你如今把爷往怜花小筑推,分明是怕萧姨娘那嘴脸暴露的不够彻底,要让爷彻底认清她,然后心如死灰是吧?嘿嘿,到那时,我就不信爷能压着对你的喜欢,不施展手段追求。奶奶啊奶奶,你一向聪慧过人,只是这一次,却真真正正是弄巧成拙了。 不说池府后院这各人心思,只说池铭,工部里的人见他昨天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都在心中暗笑,想着这纨绔子大概就要原形毕露,只要他心灰意冷不干活,还怕踅摸不着他的把柄打压一番吗? 因第二天工部的官员们全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进衙门的,却不料到了池铭屋中,就见他正埋头案上,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无精打采,桌上小山般的册子就这一会儿功夫,便下去了两三本。 “这……这人是怎么了?失心疯了吗?”吴天德喃喃出声,忽听身后一声咳嗽,转过头去,就见身后几个同僚全都让开了道路,工部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吓得他连忙退避一旁,低头用眼角余光目送两位老大人走了进去。 “咳咳咳……”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咳嗽声,听声音像是侍郎大人的。门口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是怎么个说法儿?刚才那阵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呢? 正想着,就听池铭的声音响起道:“啊,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这桌上东西太多,遮挡了视线,以至于下官竟未曾发现两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门外偷听众人全都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敢情屋里那货竟是把两位一品二品大员晾在那儿,以至于逼得侍郎大人都不得不咳嗽了。 大家心里正腹诽着,就听屋里的尚书大人用和蔼的口气关心了一下池铭的工作状况,大致就是说:“累不累啊?忙不忙啊?你是新人,初来乍到,可能会受些累,心里别觉着委屈,大家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年轻人嘛,就该多担当一些。” 啧啧,怪不得两位老大人竟亲自驾到。门外众人都在心里竖中指了,暗道不厚道啊不厚道,那小子幸亏年轻,这要是年纪大点儿,听见这种笑里藏刀的话得活活儿气死吧。两位大人也是的,就算是为了巴结吏部段尚书,这种活儿也不用你们亲自出马啊,虽然份量的确够重。 众人正在心里鄙视,就听屋里池铭笑呵呵道:“没事儿没事儿,尚书大人说的是,下官年轻嘛,就应该多锻炼多学习多担当些。下官感激两位老大人和同僚们给我这个机会。就是有一点,下官看这册子中的采买,似乎有些不妥,却又不明白京城市场的情况,所以打算亲自出去走走看看,这到时候还望尚书大人知晓,免得同僚以为我玩忽职守……” 工部的采买那得有多少猫腻啊?池铭此话一出,尚书大人心中便是一惊,待要阻止,忽然转念又一想,暗道这小子刚从翰林馆过来,不知这一滩水有多深,便想贸贸然参一脚进去,这些事情参与进来的人员何其多?他嚷嚷出一样来,就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只怕他从此后在朝廷里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呵呵,他还是谭阁老看重的人,嘿嘿嘿!说不准这个愣头青倒还能帮我们拉取到一些势力。明亲王那就是个严厉的,但他太精明,又是皇子,谁敢拿他做法?这毛头小子就不一样了,得罪了人,那些势力岂不恨到谭阁老身上去?如此一来,明亲王就是无辜受累,唔,不错,着实不错。 不过一转眼间,尚书大人肚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于是露出和蔼笑容道:“好啊,你能如此上进,我也就放心了。”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池铭这货那是什么嘴头,闻言立刻表示绝不辜负老大人的期望,又谦虚的说着自己年轻,还望老大人和同僚们多多指导之类的话,他肚子里的词汇也丰富,如此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都是上了年纪的,听的时间长了,脑袋都发晕,只能看见这货一张薄嘴嘴唇子上下翻飞,只看得连眼都晕了,实在听不下去,忙找了个借口狼狈离开。 屋外一众偷听的家伙们都石化了,却见池铭送了尚书和侍郎出来,向他们一拱手,便继续回到他的桌前工作了,精神之饱满目光之坚定神情之振奋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 不知怎的,众人心中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堂堂工部,几十年无风无浪,如今不会被这货搅翻了一池春水吧?唔,好像是有点多心了哈,那不过是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想搅翻工部?呵呵呵,真是想太多了。 池铭这一天又是忙到华灯初上,出了衙门,看着天上星河,想到中午吃的那一道鱼香肉丝,还有那坛肉,他不由得归心似箭,一心只要回去继续吃好东西。 谁知回到府中,通儿才告诉他兰湘月要替亡母念经,让他去怜花小筑的事。池铭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妻子生怕自己对她生了情愫,要更进一步,因此方用这样借口把他往怜花小筑推。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满是苦涩,暗道湘月啊湘月,若是动了心,岂是你把我往怜花小筑这里推便能把心推走的?一面感叹着,到底还是无精打采的进了怜花小筑,只见萧怜月倚在门边,身穿一袭月白色滚着毛边的长衫,头发梳着堕马髻,上面只有两只素雅朱钗,显得甚是端庄动人,和她素日里的奢华妆扮大不相同。 若是以前,爱人忽然这样打扮,池铭定会眼前一亮惊为天人。然而此时看着那张动人面孔,他心中却没有多少波澜,只是微微点头笑道:“这样打扮很合适你,你本来就美,朴素端庄倒更能衬托出一股出尘味道,何苦定要珠翠满头?反而俗气了。” 萧怜月心中不满,她本就是喜奢华厌朴素的人,然而不管如何,丈夫这总是夸赞之语,因便笑着把人让进来,又让摆饭,及至看到桌上的坛肉和鱼香肉丝,池铭就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兰湘月这真的是要对他敬而远之啊,因一时间心中更是百味杂陈,那酥烂鲜香的坛肉吃进嘴里,也全没有了中午时的滋味儿。 用完晚饭,两个人便在一起说话,其实又有什么话说?萧怜月这会儿倒是聪明,只拉着池铭回忆从前,倒让他忆起几丝从前的柔情蜜意,眼看话题渐渐投机,忽然就听外面有人小声说话,萧怜月便没好气问道:“是谁在外面说话?” 话音落,就见芳草掀帘子进来,小声道:“姨娘,奴婢和杏儿说话呢,那丫头刚打厨房回来,说是看见几个人穿着斗篷,往绮兰馆去了,杏儿奇怪,问了绮兰馆看门的婆子,说是也不知几人身份,只说是有事求见奶奶。因此我们议论了几句,却不防让姨娘听到了。” “咦?几个穿斗篷的人?”池铭“蹭”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两只眼睛都往外放光,对萧怜月道:“不知是什么人,我过去看看。” 萧怜月只觉着心里酸溜溜的,她多么希望池铭这是怀疑兰湘月和人私通才急急火火要过去的,只可惜她也知道这不可能。看这混蛋的神情,分明是原本没有借口去绮兰馆,如今一听见这事儿,自觉有了借口,所以就迫不及待了。 欲擒故纵玩到这个地步,只怕也算是最高境界了吧。打死萧怜月,她也不相信兰湘月是真的害怕池铭对她生了情意,才把人往这边推,她只会认定了对方是欲擒故纵,什么?说她是胡思乱想?看看爷这心花怒放的模样吧,不是被那个女人迷了魂魄去,能是这样?这便是证据,还有谁敢说那女人不是欲擒故纵? 心中虽生气,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笑吟吟将池铭送了出去,她这里回到廊下,皱眉看着芳草道:“这种事你在廊下说什么?怕爷找不到借口去绮兰馆吗?” 芳草笑道:“姨娘想想,今儿奶奶忽然就给咱们送了爷喜欢的食材,又说让爷这几日都在怜花小筑睡,怎么这么巧?今晚就有人去绮兰馆了?是什么人?趁着夜里来,还怕爷知道?这是杏儿忽然嘴馋,想去厨房要一碗酒酿圆子,若不是如此,谁能发现这事儿?因此奴婢想着,保不齐是奶奶做了什么事,怕爷知道,所以才特意把爷支过来咱们这边,不然怎么可能这样做?是不是?别人都说奶奶大度,难道咱们也相信她真是大度,把爷往咱们这边推不成?” 萧怜月点点头,觉得芳草说的有道理。因冷笑道:“既如此,你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或许等一下就有好戏看了呢,呵呵呵呵……” 芳草就觉着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糕,恐怕这事儿是要弄巧成拙了,从来姨娘要看对面奶奶的戏,就没有一次看成的,往往都是自打了嘴巴,这一次不会也是这样吧。 但事实很显然让这个丫头失望了,第二天一早,从绮兰馆传来消息,那三个穿着斗篷的神秘人,据说是毁容后被赶出教坊无处容身的秋晴雪和她两个丫头。而更让她沮丧的是:爷从去了绮兰馆,顺理成章就在那里歇下了,一夜也没有回转。 这真是一次极为惨痛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以至于惨痛的萧怜月即使听见来人是秋晴雪,也没有被这震惊浇熄心头怒火。一大早儿,芳草看着主子一夜没睡而显得越发阴沉的面庞,心里也是害怕到了极点。偏偏这两天香篆病了,她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因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服侍。 “姨娘想一想,杏儿那蹄子看见三个人,即使认不出是秋姑娘,难道连男女也分辩不出来?却还故意误导奴婢,让奴婢在廊下和她说话,到底把爷弄去了绮兰馆。”这是芳草在挨了萧怜月一顿臭骂后为自己分辩的话,和当日萧怜月疑心洗雨的过程堪称是异曲同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这样的主子时间长了,就连芳草这没什么心机的丫头也能够轻轻松松就玩出一条污蔑陷害的诡计来将祸水东引。 “你的意思是说,杏儿也被那女人收买了?”萧怜月面色更加阴沉,心中也是烦躁:怎么她院子里的人就都是天生反骨?怎么绮兰馆那里就收买不过来一个人?明明爷是宠爱她的,可是为什么人人都和她作对? “这个奴婢不敢说,但从前梳风在的时候,对她们这些小丫头似乎很照顾。再者,也有可能是这蹄子受了人家绮兰馆那边的人的愚弄,那女人一边显示大度,暗地里又怎么会不做小动作?这不,到底还是把爷给拽去了吧。” “你说的有理。”萧怜月点点头,好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怅然道:“只是这个时候儿,我的地位已经是岌岌可危,香篆说的没错,这会儿正该韬光养晦,把爷的心再给夺过来。倒不宜多生事端。罢了,不管如何,先隐忍着,且看爷今天晚上过不过来。” 芳草有些惊讶,暗道姨娘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不过再一想:也是,这个时候儿了,别说主子不敢兴风作浪,就是敢,她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 此时的绮兰馆中,池铭正笑眯眯的吃着早餐,一边问对面坐着的兰湘月道:“你打算怎么安排秋姑娘?” 兰湘月也是无奈,这真是的,老天爷就好像特意和她作对似得,刚找了个借口把池铭这货给推出去,谁知道秋晴雪就在这个时候上门了,若不是对方真被毁了容,让兰湘月知道她不是什么上天派来的间谍仙子,她简直要怀疑对方是和老天爷串通好了。 此时听见池铭问,她便叹了口气道:“我也在这里发愁呢,论说,萧姨娘倒还和她有几面之缘,我和她根本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不过是当初在茂城看她跳过那一曲舞罢了。谁知道她怎么会找上我来?又说的那么可怜,说起来,这倒是你惹得祸事,你说该怎么办吧。” 池铭好悬没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连忙咽下去,瞪大眼睛急道:“怎么会是我惹出来的?我和这位秋姑娘,也不比你熟悉啊,我的天,统共之前我只招惹了怜月一个,只怕你心里已经瞧我不起了,这会儿倒又要凭空给我再按一顶风流帽子,我可不要。” 兰湘月冷哼一声道:“我不管,你是一家之主,秋姑娘到底怎么安排,还是要你来定夺,你说留她就留她,你说不留就不留。” 池铭把最后一口包子送进嘴里,站起身笑道:“别把这难题给我,若是留下也就罢了,若是我说不留,你这样慈善性子,八成就要骂我心狠,罢罢罢,我不顶着这个名儿,你是后宅之主,自然是想怎么安排都随你,我绝不会有半分意见的。” 说完看见兰湘月还要再说,他连忙一步蹿到衣架前,将自己的官服套上,一边急急道:“我得走了,部里好多事儿呢。”说完便蹿了出去,竟是不再给兰湘月说话的机会。 “呸!没说起这个话题时,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部里事情多了。这会儿看见有难题,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有本事一辈子别过来绮兰馆。” 兰湘月气得骂了一句,接着揉了揉额头,看向身旁洗雨道:“你说,那位秋姑娘怎么会找上我?我怎么想,她都不该来找我啊。”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洗雨笑道:“八成是她当日在茂城,听过奶奶慈善的名声。话音未落,就被兰湘月白了一眼,听她冷哼道:“得了吧,她献舞的时候我还在家里受太太的气呢,哪有什么慈善名声传出去?” “那现在怎么办?奶奶到底留不留她们?”洗雨小心问道,却见兰湘月思索了半晌,忽的沉声道:“既然她们恳求留下,那就留着吧,我倒要看看,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包藏祸心。” 洗雨笑道:“是,奴婢明白了,等下也告诉芙蓉她们一声,日后行事说话小心一些。” 待洗雨走后,兰湘月忍不住叹了口气,昨夜秋晴雪来投奔,只说自己不愿入王府经历那些倾轧,因此宁愿自毁容貌,只是京城龙蛇混杂,一介弱女着实无依,素日里听闻兰湘月的事迹,方厚颜来投奔,哪怕是让她在府中做一个下人也好,又或者,她身上还有点银钱,若能让她借此地暂居,则更感激不尽。 因这秋晴雪实在来的蹊跷,她若真是看清王府本质,不愿嫁进去受倾轧,那兰湘月倒有些佩服她。但她实在不太能想象会有这样的人,若说真有志气,她又不是没银子,离了京城,怎么还不能在这世间活一世?六皇子也不会因为她毁容了而报复吧?为什么一定要来求自己这个根本不认识她的收留呢? 因此兰湘月难免就想的多了些,她想到这秋晴雪似乎和段明睿有些交情,而段明睿明显是六皇子一党,而池铭因为袁老先生和谭阁老的关系,如今大概也被打上了四皇子党的标签,那么这秋晴雪的来意,就很费人思量了。 果然穿越女的穿越之旅都是要经历这些的啊。想逍遥自在诸事不管,真心不容易。兰湘月无奈摇摇头:她不想管事儿,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之事,又哪里能真的不管?若秋晴雪真的是被安插的棋子,倒不如冷眼旁观,也许将来还有利用的机会。不然的话,拒绝了这一个,将来府里还不知会混进来什么样的。 想到这里,便对刚进来的翠竹道:“你去和秋姑娘说一声,如今府里没有什么事,我素闻她琴艺无双,便让她去给小龙做个教琴先生吧,每月三两月银,至于她的银子,且留着她安身立命用,我们不用她的。” 翠竹答应去了,这里兰湘月一上午看了几本书,忽然就有陆府的两个媳妇过来,却原来是送喜帖的,陆婉儿定在下个月的十六成婚,池铭和兰湘月作为陆家在京城的密友,自然是要去捧场的,因此喜帖写好后,陆婉儿最先想到的就是兰湘月。 这倒是件好事儿,兰湘月打赏了两个婆子,回来就对芙蓉红袖等道:“这丫头终于是嫁人了,说起来她年纪也不小,之前听说她爹娘十分着急,好在嫁了这么个人家,倒也是不错的,这贺礼我须得好好琢磨一番,必得送些好的,给她撑撑场面。”因自己寻思去了,不提。 且说池铭,这几日真是忙得昏天黑地,工部和京城的店铺商家两头跑,他到底有基础,不到十天,便将这当中的猫腻弄得门儿清,却偏偏一个字也不多说,那工部尚书和侍郎等的望眼欲穿,就盼着他能跳出来大声嚷嚷主持正义,哪怕过来和自己禀报一声也好啊,谁知半点动静没等着。 因疑惑下便暗自思量,暗道这池铭虽是考上了状元,但听说他从前是个纨绔,莫非是对这些门道一点儿不懂?读八股文读成了个书呆子?不然就算那些深奥的他挖不出来,有些浅薄的道道儿他不该看不出啊。 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着急啊,上火啊,烦躁啊,不安啊,这几天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啊,可这池铭就好像是要把不懂事儿进行到底似得,不打鸣不下蛋不声不响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座活火山,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波,可架不住他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啊,万一这爆发超出他们预料怎么办?事实证明,越是叫得声音大的,越没有威胁,越是这种不动声色的,猛然嚎一嗓子或许便会上达天听震动天下。 两个老大人坐蜡的同时,也在深刻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过大意了,万一池铭这厮把这些事儿捅到谭阁老面前……唔,就算是捅到那老家伙面前,应该也没事儿吧?这些大买卖可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位高权重如谭阁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向以刚直闻名的明亲王,都不肯轻易往这浑水里搅,这么一个小虾米就能翻天?两位大人怎么想都不相信,不然当日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就顺着池铭的话设了套子。当然,给池铭的那些工作,其实并未真正涉及到最秘密庞大的交易网,不然若真让这初生牛犊胡搅一起,保不准他们这些老家伙就阴沟里翻了船,没听说过吗?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这几天整个工部的气氛都是平静而压抑,池家也是如此。萧怜月似乎真的改过自新了一般,几天晚上对池铭都是柔情蜜意,虽是来了月事,也不见半点暴躁。只是发现池铭并没有对不能欢爱这件事产生多少怨念时,她就有些小惊慌。好在或许是因为她表现的不错,所以池铭这几天晚上也和她说了些工部里被排挤的糟心事,当然,只是粗略说说,那些实质性的东西,池铭是一点儿都没有透露的,他毕竟已经了解了这爱人的心性。 这让萧怜月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下,暗道爷不过是衙门里的事情不顺心,我不顺心的时候,也没有欢爱心思,何况是他?因这几日晚上使出浑身解数,着意笼络,总算把两人之间几乎降到冰点的感情硬给拉回了少许。 因这一天正在屋里坐着,盘算该发放月钱了,上个月闹得那样,不知是不是让兰湘月怀恨在心,若是因此就克扣了自己的月银,那倒是正好,就如同香篆说的,这段时间里那女人若寻机报复,自己尽可隐忍着,到时候积攒几个月的委屈,再把池铭好好笼络住,那会儿爆发出来,岂不一下子就让夫君看清对方的虚伪嘴脸? 因越想越是畅快,恰是此时,便听芳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红袖姑娘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是,哪用得着你亲自登门?” 萧怜月心中咯噔一声,暗道那蹄子过来做什么?因一面站起身,却听红袖在外面笑道:“奶奶让我过来送月银的,真是,从前都是不到日子你们便派人去拿了,这一回怎么到今日不见踪影?我忖度着,这必然是姨娘有了丰厚体己,所以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中了是吗?” 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萧怜月在屋里只气得差点儿把手帕子给扯成两半,却听门外芳草笑道:“姑娘真是说笑了,我们姨娘什么差事没有,哪里就能攒的了私房体己?若认真说起来,怕是奶奶才正经有这个体己钱呢。”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就听红袖的声音添了几分郑重,沉声道:“什么叫我们奶奶有体己钱?你当这是奶奶自己的家?不说爷了,就说林嬷嬷和燕嬷嬷,都是太太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我们奶奶要不是从来都公平公正,账目清清楚楚,你以为便能当好这个家?姨娘先前不是也当了几天的家么?姨娘还有爷的宠爱呢,哪是我们奶奶能比的?结果又如何?到底还是闹得人仰马翻吧?都不知道我们奶奶收拾善后花费了多少力气。只那些婆子媳妇在她面前哭诉着,说要回去找老爷太太给做主,便是奶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下去的,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姨娘。” 红袖一番话说完,萧怜月几乎要气得昏死过去了。接着只见门帘一挑,两个丫头走进来,红袖行了礼,将一个锦盒放在小桌上,笑着道:“姨娘,这里是五十两银子,除去姨娘的月银二十两外,姨娘屋里两个大丫头每人二两,小丫头四个,每人是一两银子,洒扫婆子粗使丫头十个,厨房上两个媳妇,共是十二两银子,剩下的十两银子,我们奶奶说了,这个月是姨娘买的人头一次发月钱,因此奶奶帮衬这十两银子。只她们终究不算是咱们家的人,往后她们的月钱,还要姨娘自己出。” “这是什么道理?” 萧怜月气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声道:“我这屋里才多少人?如今不过买了几个人回来,就要我自己出月钱,你们奶奶也不能苛刻到这个地步吧?要不要我去爷面前说说道理?” 红袖仍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笑道:“姨娘不能这么说,我们奶奶毕竟是正室,院子里粗使婆子丫头们多一些,也不是我们说的,而是当日在府里,就是这样的定例。姨娘若要找人说,倒还是找老爷太太说一说的好。至于大小丫头,原本我们绮兰馆和姨娘的也差不多,大丫头还正经比怜花小筑这里少一个呢,后来为什么多起来,姨娘心里不清楚吗?如今您这里只剩了芳草和香篆,怨得谁来?原本您这儿的大丫头可不该有二两银子,还是奶奶说她们辛苦,这才給涨了五钱,如今姨娘说这话,可当真是记仇不记恩,怪不得人家都说,有的人可杀不可救呢。” “你……你好大胆子,你竟敢和我这样说话。”萧怜月气得就要上前扬巴掌打红袖,却见她退后两步,淡然笑道:“啊哟,奴婢一时感叹,倒不是说姨娘的意思。行了,不管怎么说,钱送到了,奴婢还要回去交差呢。真是,姨娘也不用看着我们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就心里不平,须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着我们院里人多,可一个个都是拈轻怕重的,听说来姨娘这里送钱,一个个推三阻四,到底把我给推出来,气得我现在肝儿还疼,我却是要回去找她们算账,姨娘也不用让芳草送了,正经给大家分钱才是。” 150第一百五十章 一面说着,便掀帘子出去。萧怜月这里只气得浑身哆嗦面色铁青,吓得芳草连忙扶住她,不住声的劝道:“姨娘何苦和一个丫头一般见识?这些且都攒着,将来在爷面前狠狠告一状,让爷给姨娘出气。” 萧怜月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仿佛这样就能让池铭对红袖生气,将来狠狠惩罚她给自己出气似得。 恰在此时,就见她才买来的一个媳妇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卷画轴,对萧怜月道:“这真是奇怪,说是有一个什么陆三公子打发人送了礼来,还郑重其事吩咐人要给奶奶好生收着,到时务必请爷一观。奴婢和那看门的说如今府里礼品什么的都是姨娘收着,那看门的看上去还不愿意,弄得奴婢也迷糊了,难道这事儿不是姨娘管的么?” 萧怜月一听这样郑重,连忙站起身道:“你说的没错,满府里握在我手中的,也就这一件差事了,这还想给那个女人?可是不给我活路。哼!这些捧高踩低的狗奴才,不用他们看着奶奶的眼色行事,将来一个个我都要收拾。”说完就将那画轴拿过来,对芳草道:“这不知是什么名贵的古画,且打开来看一看。” 一面说,就将那画轴徐徐展开,谁知一看,她却不由得愣住了。 萧怜月从前好歹也是红袖楼精心培养出来的妓女精英,琴棋书画也很懂行的。此时看见这幅画,不但簇新,完全不可能是古画,且更是画的没有章法,倒像是几个人嘻嘻哈哈在上面随便涂鸦也似。可以说,别说什么价值连城,就是扔在大街上,被人捡起来,恐怕也随之就要丢弃的,因为实在是太粗糙可笑了。 再看落款,却原来是池铭在茂城时那些狐朋狗友的名字,一个个附庸风雅似得,还盖了章,都集中在画的右下角,看上去乱糟糟的。 萧怜月不由便气笑了,冷哼道:“这陆三公子搞什么鬼呢?弄了这么副破画,还比不上我画的,如今却郑重其事的拿来献宝,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以为爷还是过去在茂城时和他们一起厮混的纨绔子弟么?” 芳草在一旁道:“陆三公子?可是那陆三姑娘的哥哥?是了,奴婢恍惚听说那位三姑娘要嫁人了,听说也是京里一个商户人家。他们这一房是独自搬来京城,那陆府在茂城虽然还算显赫,只是搬到京城来,怕也是泯然众人,何况他们还是单独一房?自然更是可怜了。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何必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萧怜月,冷哼一声道:“这便对上了。那陆家二房独自搬来京城,哪里还能有旧日风光?陆三公子身为哥哥,如今眼看着妹子要出嫁,怕是不知怎么拮据,所以弄了这么副画儿过来,这却是要让爷出血呢。难怪他说要送给奶奶保管,那陆婉儿不就是和那个女人亲近么?那女人一看这画,想来自然明白这其中苦衷。了不得,幸而这幅画是被我收到了,若是让爷和那女人知道,保不齐要给人家办多少嫁妆。” 一面说,就将画轴递给芳草,冷冷吩咐道:“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爷在茂城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撺掇着爷,不让他娶我,如今看爷富贵了,就想巴结上来,哼!我岂能让他们如愿?拿出去丢了。” 芳草迟疑道:“若是丢了,被人看见捡去,不知是否又要掀起风波,尤其是如今府里人都和奶奶一条心,若和奶奶说了,她再在爷面前进谗言,可不是糟糕?不如还是收进库房里吧,将来就是爷问起,奶奶只推说看见是一副寻常画作,也没放在心上,不就完了?” 萧怜月想了想,点点头笑道:“很好,如今你做事,倒是有些香篆的周密了,那就这么办。另外,陆家不是想着我们给他们送份大礼吗?很好,那咱们就送一份大的。” 芳草一看姨娘的模样,心里便明白这份大礼绝对不会大到哪里去。她也知道萧怜月是不喜欢陆三公子的,因为当日池铭迷恋她要娶个妻子做摆设的时候,陆三公子就曾经劝过好几回,如今姨娘今天已经贵为翰林夫人,哦不,翰林姨娘,她自然也不把陆家放在眼中,现成这样一个报复的机会,哪里还会放过?想来陆三公子事后也没脸埋怨池府的礼轻。 她们主仆这里算计着,且说红袖,从怜花小筑出来,回了绮兰馆,就见梳风洗雨翠竹都等在门边,看见她,便笑着围上来道:“如何,可是按照我们说的做了?” 红袖气道:“呸!我凭什么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一个个都知道躲清闲,把这样活计给我干。”话音未落,就见梳风正色道:“红袖,你这就不对了,你看,爷身边咱们四个的排名是怎么样的?红袖翠竹,洗雨梳风,你是头一个,这样活儿你不扛起来谁去扛?再说,我们也不是为我们自己,是为了奶奶,她就在那里不声不响慢悠悠的,难道你不急?你不希望奶奶和爷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我知道你也盼着这一天对吧?这就是了,既然咱们的目标是相同的,你怎么能拈轻怕重……” 不等说完,红袖已经告饶了,摇头道:“你们听听这蹄子的话,我不过说了一句,她有一车在这里等着我。好了好了,我都照着你们的说了,这回可该满意了吧?” 梳风等这才笑起来,红袖便看着梳风道:“其实这算个什么事儿?你这蹄子就这样笃定能害到她?别到最后我跑了一趟腿,啥事儿没有,那可真是够冤枉了。” 梳风笑道:“放心,她那样肤浅,还怕我看不穿?这些日子她对爷的柔情蜜意全是装出来的,只是她又偏偏不是真正的柔顺,装也装不了几天。如今你去说这些话,让她心里憋着一股臭气,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作出来的。我听说这几天爷去了怜花小筑,也只是在书房过夜,都没近她的身子,可见爷忙到了什么程度,恰是这般工作上不顺心,她若再忍不住了,把心里气发作出来,还指望着爷仍像从前那般哄着她顺着她吗?” 洗雨笑道:“梳风这话没错,咱们爷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纨绔子了。只他又是个重信守诺的人,萧姨娘若安分守己些,谁也别想撼动她在爷心中的地位,唯有她这一次一次的自己作死,才会慢慢让爷的心冷下来,彻底认清她真面目。不管如何,红袖今日说的话无论有没有用,总是她帮着咱们去做了这为难的事儿,少不得替她庆庆功。前儿我跟着奶奶学做的奶油点心,刚刚做了一点子出来,送给你,就当是赏钱了,如何?” “呸!看看把你小气的,一点子奶油点心就想打发我,打量着谁不会做似得。” 几个丫头彼此簇拥着笑嘻嘻往自己房间里去,这里兰湘月正和芙蓉点选着要送陆婉儿成婚的贺礼,听见声音,不由得直起身往外看了一眼,摇头笑道:“这几个疯丫头,都多大了?还是这样镇日里嘻嘻哈哈的,我记得红袖翠竹刚来的那会儿,分明还稳重,怎么这几年倒回去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我也是这性子?我可不觉着,芙蓉你说呢?其实我还是很沉稳的吧?” 芙蓉忍不住笑了,将最后两匹上好的妆花缎放进箱子里,一面笑道:“奶奶,哪有你这样自己夸自己的?其实我们现在之所以变成这样,虽不是跟奶奶学的,却也是您纵容出来的。好了,这贺礼算是齐了,奶奶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的?” 兰湘月看了一眼那长长的礼单子,点点头笑道:“不错,这样就差不多了。看看明天就打发人送过去吧。” “这么急?”芙蓉疑惑道:“何必提前送去呢?就成婚当日送去,也让人知道奶奶是重情义的,岂不好?” 兰湘月白了她一眼,摇头道:“我是好这种虚名声的人吗?只是三姑娘如今在京城成婚,究竟她的好友闺蜜也没有谁能过来的,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了。既是数量少,在份量上足一些,也算是替她撑撑场面。另外,她们家从茂城搬过来,也不知如今底蕴如何,或是嫁妆不太丰厚,我送的这些东西也算是好的,拣选几样做嫁妆也说得过去。” 芙蓉笑道:“原来奶奶竟是虑到了这一层,三姑娘能得您为友,真是她的福气。” 兰湘月笑道:“也不要这样说,当日在茂城,虽说她看待事物和我不一样,但她是真心为我考虑的,冲着这份情义,我送她这些东西,不冤枉。” 话音落,就听屋外脚步声响,接着梳风的声音响起道:“奶奶在里面吗?” 兰湘月扭头道:“进来吧,什么事?” 梳风端着一盘奶油点心走过来,微笑道:“没什么,洗雨做的点心,奴婢们吃着还好,所以特意拿过来让奶奶尝一尝。”说完看了床上一溜排开的五个大樟木箱子,不由得乍舌道:“这都是给陆三姑娘的?分明不是贺礼,倒像是嫁妆似得。若是萧姨娘见到,又要在爷耳朵边吹风了。” 兰湘月笑道:“她吹不着,这都是我自己的钱和东西,没动用公中一分钱。不说别的,只说这几年我给池家的酒楼里提供了多少新鲜吃食,那些分红爷可是都说了,公中不要,都给我,原本也是我该得的,她眼红,自己也发明美食,然后给大爷赚钱去。” 梳风笑道:“她要是这样讲道理的人,也没有这些风波了。好在爷是清楚明白的人,才不会听她挑唆。”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主仆几个一面吃着点心,就把箱子安置了,第二日命人抬去陆府,因为府里现如今是萧怜月打理着这些收礼送礼的事,这却是兰湘月私下里送的,因便只署着她的名字。 且说陆婉儿和她三哥收到这份重礼,自是惊讶不已,只说池铭为人重情义,色色替他们想得周到,这必是考虑到他们家初来京城,生怕嫁妆置办的不厚重,将来倒要让夫家轻视,所以才送了这些贵重东西来。因心中无比感激。倒是陆婉儿细心,发现礼单上署名是兰湘月,便疑惑道:“奇怪,怎么只有兰姐姐的名字?” 陆三公子笑道:“那又如何?兰夫人是池大人的妻子,他们两个是一家,兰夫人的自然就是池铭的了。” 陆婉儿摇头道:“不对劲儿,兰姐姐做事最有分寸,既是池家给的贺礼,断断不会只署自己的名字,这当中不知道有什么事,罢了,日后看见她再问吧。” 因兄妹两个便继续忙婚礼的事,及至到了正日子,池铭自然带着兰湘月和萧怜月一起来恭贺。直闹到晚间方散。 过了两日,陆婉儿回门,见到了池府的另一份礼单,上面署着池铭和兰湘月的名字,礼物却只是几样寻常物事,另外奉上了礼金二十两。 二十两白银,这也算是有些分量的礼金,然而陆三公子和池铭那是什么交情?池铭又是什么身家?二十两白银,看上去倒像拿出来恶心人似得。 陆三公子自然是早已经看到这份礼单了,然而此时再看,脸色仍是忍不住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礼单对陆婉儿道:“妹妹看看,这是干什么?若不是兰夫人之前的那份厚礼,我真是要闯上门去问问他了,与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别送,有之前那些礼,也足足够了。” 陆婉儿的丈夫也是一户大富商的儿子,此时看见大舅子动怒,连忙打圆场笑道:“三哥不必生气,之前既有厚礼,说明情义未变,只不知这当中有了什么岔子,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陆婉儿也点头道:“的确不用太放在心上,不过听哥哥素日里所说,池大人并非那富贵便相忘的小人,如今他的事情忙碌,一时疏忽了也未可知,之前他不是还和哥哥欢聚吗?我记得他还拜托了哥哥一件事对吧?既如此,下次看见了,不如提一提,这其中,总是有令人寻味的东西,咱们也不是为了这点礼就不高兴,只是这事儿确实不妥当,今天这是咱们,倒还不至于得罪了,若是改日给那些上司们送礼,也这样小家子气?岂不是前程都耽搁了?哥哥和他既是挚友,就算是拼着讨他的嫌,该提醒也要提醒的,就如同当日他要纳那个妓女为妾,哥哥不也是劝他了吗?听不听是他的事,但既知道不妥,却不提醒,这却不是朋友之道。” “嗯,我知道了。” 陆三公子点点头,忽的看向旁边妹夫,朗声笑道:“是了,明良你们家不也是做石料和木材生意的么?恰好这件事要求你帮帮忙,等下进书房,我和你细说。” 于是这件事儿暂时就揭了过去,池铭这些天忙的天昏地暗,哪里会过问送礼的事?想着萧怜月了解自己和陆三公子的交情,定会妥善安排,又问过兰湘月,知道她也特意送了份厚礼,自觉便不用牵挂了,因此竟没在这事上费过半点儿心思。 除了他为工部的事忙的不堪之外,池府倒是十分清闲,萧怜月暂时收了心思等待机会。秋晴雪每日遮着轻纱教授小龙琴艺,相比起萧怜月,这一位才是真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小龙跟着她虽只学些怡情的东西,然而这些都是相通的,他又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因此这些日子进步倒是很大。 兰湘月更是悠然自得的了不得,眼看那杏树枝头都打了花苞,天气也一天天变暖,她换了春衫,在前院后院和园子里走了几趟,与丫头们兴致勃勃的做着规划,只是说的那些内容若让人听见,倒不相信这是一位贵妇人,根本就和农家妇似得,原来她竟是要学红楼梦里的探春,将园子各处分派给婆子们收拾打理。 这主意一出,自然又是一片叫好声。兰湘月大度,把这事儿也通知了萧怜月,只说她院子里若有擅长种菜种竹之类打理树木花草的人才,也尽可分得一份儿差事。只把萧怜月恨得不行,又怕自己院里的人也被对方笼络,因此自然没有答应。只是这样一来,风声传出去,却是她这个主子挡人财路了,那些买来不到一个月的人又能谈得上什么忠心?因此私底下都对她很有意见,不过没说到她面前,饶如此,萧怜月和香篆芳草两个心里也明白,只是却苦无对策,因此更是把兰湘月恨得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如此匆匆数天过去,池铭总算将工部那一大堆的事都理出了头绪,一桩一桩办完了,然后去尚书大人那里交差。只可怜两位老大人等着这“愣头青”初生牛犊火山爆发,结果头发掉了一大把,却只等来这么个平静的结尾,一时间简直都没办法适应了。 正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见这事儿没难为住池铭,也不用尚书和侍郎授意,底下这帮子人便自发组织起来,发誓要给池铭出一个绝世大难题。 这个重责大任最后落在了吴天德吴大人的身上。 老实说,吴天德此前在工部,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是说他有城府,而是根本就没那个本事显山露水,因此他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要在工部当一个出不了头的小官儿,却不料上天仁慈,猛地降下池铭这么个灾星,可不是灾星呢?他还没听说过哪个人调任,还没到衙门里,就被衙门的人给集体排挤的。 如今大家的刀箭一致对着池铭,素日里同事间的嫌隙倒少了许多,彼此热络之后,吴天德也自觉和这些眼高于顶的同僚们拉近了不少距离,将来这事儿“论功行赏”,自己大概也能沾带上几分,一旦尚书和侍郎大人注意到自己的卖力表现,那不是从此就打开了青云之路的大门吗? 因此,这些日子里,吴天德上蹿下跳,为了抹黑诋毁池铭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如今就连给对方出大难题这个差事,人人都觉着不好做,他却也抢了过来,只为表现出自己肯吃苦肯受累的老黄牛形象,期待着上司们能注意到他勤劳勇敢的身影。 于是这一天,他便溜溜达达进了池铭工作的房间,四下里望了一眼,只见诺大一个屋子,却是空荡荡的,若说人被排挤到这份儿上,这池铭大概还真是创造了历史,连吴天德心里都奇怪,暗道依附谭阁老和四皇子的官员也有不少,怎么就这人这么倒霉呢?啧啧,这就是没有根基的悲哀啊,谭阁老青眼有加又如何?又没有明着为你说过话,你又没什么身家背景,落到这个境地,也算是可怜可叹。 心中这样想着,他可不会因为这份怜悯而放过池铭,此时听见屋里半天没出声儿,吴天德就觉着有些尴尬,想起这主儿是当日尚书和侍郎大人都没讨得了好的,自己若在这里拿腔作势,八成要灰头土脸的出去,因便咳了一声,笑嘻嘻看向池铭道:“池大人忙什么呢?” 池铭眼就盯着他呢,只是不说话,此时见他终于开口,方呵呵一笑道:“竟然不是幻觉,先前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正忙着鉴定大人的真假呢。” 饶是吴天德脸皮厚如钢铁,此时也不禁面红过耳,只好强笑道:“呵呵,池大人说笑了,我自然是真的,哪里还会出来假的?” 池铭淡淡笑道:“哦?关键是我这屋里一天到晚也没个人来,所以吴大人冷不丁出现在这里,倒让我一时间不太敢信,怎么,您老这是有事儿?” “哦,那个……咳咳……”吴天德张了张嘴巴,却是没能顺畅的把想说的话一下子都说出来,心中暗自恼怒道:这小子嘴巴也太损了,这是拐着弯儿的讽刺我们排挤他呢,妈的谁让你没有背景却是名声在外,谭阁老青眼,宠妾灭妻的糊涂蛋,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如此在心里把池铭骂了一通,方觉心气顺了些,便立刻借着这股气势道:“呵呵,池大人也知道,工部这些年来,账目实在有些混乱,尚书大人在三年前接任后,几次要整理,却全都因为账目太乱而作罢。而朝廷对北面鞑虏的战事,不过停了一年多,大概又要重启战端,到时候大战一起,四处都要用银钱,那些乱账不理出来,对于朝廷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因此尚书大人下定决心要把之前十几年的账目全部整理出来,这活儿,池大人可是要担负起来啊。” 池铭笑道:“这话可笑,怎么叫我担负起来?我是资历最浅的,这样的重责大任,我又哪里担得起来?若是给大人们打打下手,倒还说得过去,若都砸到我身上,那是逼着我卷铺盖走人啊。怎么?我在工部就这么神憎鬼厌的吗?吴大人你和我说说,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我努力改正成不成?” 吴天德心想你改不了了,除非你厚着脸皮去认谭阁老做干爹,大家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你,倒还要考虑考虑。一边想着,面皮上就露出一个假笑来,嘻嘻笑道:“池大人太谦虚了,看看之前,我们那么多人都做不来的活计,在你手里却是不到一个月便完成了,如今这点账目,还不是小菜一碟?池大人,既来了工部,就要用心为衙门做事啊。”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后这话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感觉,事实上老缺德的早在心里乐开花了。池铭也明白:事情到这个地步,自己不离开工部,就没有个了局。只是这些人如此逼迫于他,倒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血性悍勇,暗道湘月说的没错,做人就要做棉里针,我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欺我至此,便该露出针尖儿狠狠扎一下子,扎得你们疼了,出血了,那才叫个痛快。宁教你们怕了我,动用关系把我调离,也绝不向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低头认输,灰溜溜自己走出工部大门。 想到此处,他便冷笑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不就是十几年的账目吗?我慢慢的整理,总能理出一个头绪来吧?只是这却要给我时间,一个月两个月的未必能完成呢。” “这个自然,自然。”吴天德嘿嘿地笑着,心中这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前任工部尚书在这位子上坐了十几年,如今入阁三年,在阁臣里也有了一定地位,而且还是四皇子党那边的人,就不信池铭不投鼠忌器,真敢往深里挖那些账目。若是不挖,这团乱账是绝对理不出头绪来的,到那时,看他还怎么蹦跶。 吴天德不知道的是:在池铭心里,其实是不分什么党派的,当日和兰湘月一番深谈,他便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在官场里混,除了一些为官之道外,最重要的便是做事,做实事。而这份宗旨恰恰合了明亲王和谭阁老的风格,所以他才会更亲近四皇子党一些,他也不是书呆子,真以为自己能做一个孤臣直臣,有大树靠为什么不靠?不过却也因为不想涉及党争,所以虽然背靠那两棵大树,他却没真贴的紧密,以至于就落得了今日这样一个下场。 这是十分矛盾复杂的事情,池铭索性也不去多想。虽然也因为他这个矛盾的想法而被工部人集体排挤,他也不曾后悔过,只憋足了劲儿要往前冲。然而即便如此,当他看见那十几个抬进来的大木箱子,看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账册时,也不禁觉得腿有些发软。 而在池铭挥汗如雨咬牙切齿的时候,池府其他人却是悠闲自在。 萧怜月也不似之前那样无精打采了,这些日子池铭都在怜花小筑过夜,虽然没近萧怜月的身子,但人人都知道爷这段时间忙的昏天黑地,没有这份心思,而尤其是在这种需要人抚慰的时候,他能留在自己这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还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至于对兰湘月,那不过是为了遵守当日诺言而已,萧怜月自问还是了解池铭这一诺千金的性情的。 因这几日心情好了,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只在怜花小筑内活动,先是经常出来往园子里去逛,接着活动范围便扩大到了整个后院,再然后是库房,厨房,针线房等地,连着几日下来,除了绮兰馆,她竟没有逛不到的地方,只引的府中众人纷纷猜疑,弄不透她的用意。 因众人便将这些事情告诉给林嬷嬷和燕嬷嬷,两个老嬷嬷一听,这情况的确反常,就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儿,也没见这位姨娘如此活跃啊,因老姐妹俩一商量,便来找兰湘月,毕竟萧姨娘虽然蠢了点儿,但恰恰是因为她蠢,行事也不知那么多顾忌,所以老姐妹两个都担心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兰湘月一听便忍不住笑了,对老姐妹两个道:“有什么可多想的?姨娘从前就是太过于孤僻,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以至于没事儿都能想出些事情来,如今她肯出来走走,开阔开阔视野,陶冶陶冶身心,不是挺好的吗?心胸开阔了,或许就整不出那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来了。” “奶奶虽然这样说,只是她这样孤魂野鬼似的游荡着,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能看到些什么故事。”燕嬷嬷还是难免忧虑。 “她能看到什么事儿?”兰湘月看了燕嬷嬷一眼,微笑道:“这府里还有什么事儿是怕人看的?若真是有什么阴私,就被人发现也是活该,到时别说姨娘肯不肯依饶,我便是第一个不肯饶的,这么多年,想来她们也明白我的性格,我倒是信她们,但愿我没信错人,这会儿给我打脸。” 燕嬷嬷愣了一下,然后方点头笑道:“没错,老奴还以为这是在府里那时候儿呢,说实话,那么大一家子,哪里敢保证就没有一点儿阴私龌龊?那时候就听人说三房的风气好,如今这府里就是三房,老奴还担心什么呢?” 兰湘月笑道:“是啊,这就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姨娘爱探究,尽管叫她探究去,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管她。” 兰湘月在这里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把萧怜月急坏了,她自然也不是真的想开了,为了陶冶性情才出门走动的。因这连续在府里逛荡了几天,却是半点收获没有。那府中婆子媳妇恨她如同眼中钉似的,现在她又不管家了,哪里肯让她靠近一步?库房就说是重地,除了爷和奶奶,闲人免进。厨房的人便假惺惺笑着说这里油烟火气厉害,别熏着姨娘了。若是定要进去,那些坏了心肠的婆子便假意不小心把笼子中鸡鸭放出来,再一个个追着撵,只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有一只不长眼睛的大公鸡不知怎么被逼急了,竟还飞到萧怜月肩膀上去了,拉了一泡鸡屎,只把她气得当场尖叫不已,狼狈逃窜回了怜花小筑。 这一股股的怒火怒气发泄不出来,原本那点儿好心情也荡然无存。正是咬牙切齿的时候儿,偏偏小丫头杏儿在院子里看见一只老鼠,吓得尖叫了一声,顿时惹得萧怜月心肝都抖了一下,待定下神来,方气势汹汹出了屋子,一看见院里的是杏儿,想到上次秋晴雪的事,这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院中几个闲磕牙的婆子叫道:“你们都是死的?让她在这里鬼吼鬼叫的?还不给我往死里打。” 婆子们吓了一跳,都不知道姨娘怎么这样动怒,眼见萧怜月气得眉眼都变了,指着杏儿咬牙骂道:“你是看我回来的狼狈,心里痛快了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我狼狈,还有你取笑我的道理?”一面说着,就命人来打。 那杏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让老鼠吓了一跳,却惹来这样天大的无妄之灾,当下婆子们不敢怠慢,因过来摁了她便打嘴巴子,萧怜月犹不解气,想到芳草说的,这丫头从前和梳风走得近,偏偏那个死丫头见机快,走的早,不然自己定要想法儿折腾死她,当日假怀孕的事,兰湘月怎么会知道的清楚,想来想去,说不定就是那蹄子报的信儿。 因想起这件旧事,又忆起那一日在屋里闻到了血腥味儿找到箱子前的丫头便是这一个,心里更加添了火动了怒,只一个劲儿叫着要打死杏儿,见婆子们大嘴巴子扇上去还觉着不过瘾,恰巧看见廊下堆着两根棍子,于是也不顾身份,拿起来便奔上前,冲着杏儿后背下死手打了几下,只打得杏儿凄惨哭嚎。 怜花小筑这里闹起来,动静早传了出去,就有人进绮兰馆禀报给兰湘月知道。若是寻常事,兰湘月才不会去管,然而这一次,听说是姨娘不知怎的好像是在罚丫头,她不自禁便想起当日在兰府时听说的那几起惨剧,因二话不说,便放下手中针线匆匆往怜花小筑而去。 众人见奶奶今日一反常态,都觉得诧异,还是芙蓉和她们说,别的事情奶奶都不放在心上,然而她却忍受不了丫头们被主子虐待,因把当日小荷的事情说出来。这些丫头媳妇婆子们素日里只知道兰湘月好,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往事,一听之下,不由得全都怔住了。好半晌,方听林嬷嬷叹道:“从来下人们的性命就是捏在主子手中,哪里有人肯为下人们出头做主的?也不说京城,就是当日在茂城,大宅院里无辜被打死的奴仆还少吗?却没料到奶奶也是出身大家,却天生一副慈悲心肠,这是咱们做下人的福气啊。” 因绮兰馆里一行人都簇拥着兰湘月来到怜花小筑,府中其他下人一看见这架势,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待听说奶奶因为萧姨娘打丫头动了真怒,大家纷纷放下手里活计跟了上来。 啧啧啧啧,三年多了,从奶奶和姨娘进了池家门那天起,她们便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儿的大干一场。当然,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然而到后来,心都偏向兰湘月了,就越看萧怜月越不顺眼,想着奶奶什么时候儿能抖一抖正室威风,狠狠压下那个贱女人一头,让她再也抬不起头来,不然看见对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就来气。谁知大家盼啊盼啊,奶奶这里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只把众人这一把火给生生憋在了心里,多少人觉着五脏六腑都快烧着了。如今终于等来这一天,奶奶是不动则已,一动便风雨交加啊,一下就把大家心里的火给浇灭下去。 因众人都跟在身后,兰湘月却没有觉察,急匆匆来到怜花小筑,她是正室奶奶,进一个妾侍的院子自然不用通报,隔着老远,只听一个小丫头的惨叫声阵阵传来,只气得兰湘月眼冒金星,人还未到近前,便大叫一声:“还不给我住手,你找死吗?” 跟在身后的下人们齐刷刷打了个激灵:素日里看着奶奶是最温柔端庄的,真是没想到,原来还有河东狮吼的潜力,这样看来,奶奶不是不会吼,只是人家自重身份,不吼罢了,这一吼可不是中气十足呢。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萧怜月和那些动手的婆子媳妇都吓了一跳,待回头看见是兰湘月,见她面如寒霜,脚步匆匆而来。顿时,新仇旧恨全都涌上了萧姨娘的心头,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一字一字道:“素日里奶奶不是不屑踏进我这院子里吗?怎么今儿个倒改了性子?哼哼!管家之权我争不过你,难道我管我院子里的丫头,也要你来指手画脚?你不让我打,我偏打。” 一面说着,那棍子就又快又急落在杏儿背上。兰湘月没想到这女人竟把对自己的一腔怨气全发泄在柔弱丫头身上,因也顾不上形象,几步便跑上前,一把攥住萧怜月举起的棍子,厉声道:“你疯了吗?拿无辜的人出气,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冲我来。” 萧怜月冷笑道:“我哪里敢冲着奶奶去?我就是个没本事的,只我总算还可以管我自己的下人,我偏要打,你躲开,不然连你一起。”一边说,就要夺那棍子。 “你混蛋。”兰湘月看着杏儿,小丫头已经趴倒在地上,后背衫子上慢慢渗出血来,头发散乱,侧过来的面颊整个儿肿了,一时间,她只觉着怒火滔天,感觉萧怜月还拽那棍子,当下便再也不肯客气,死命将那棍子一拽,可怜萧姨娘素日里讲究的就是身材纤细袅娜,走路如弱柳扶风,哪里是兰湘月这天天锻炼的女人的对手。那棍子被兰湘月一把夺过去,但因为她也是死死握着,结果就导致她跟着棍子踉跄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 “你……我和你拼了。”耳听得兰湘月身后婆子们爆发出哄笑声,萧怜月又羞又气,爬起来便往兰湘月身上扑去,却被几个婆子等人一把架住,接着兰湘月也不客气,伸手“啪啪”就给了她两个耳光,寒声道:“你要和谁拼命?你再怎么得爷的宠爱,也不该对我如此大呼小叫,这两巴掌,就让你清醒清醒。” 萧怜月愤怒的瞪着兰湘月,一双眼睛如同要吃人似得,在婆子们手里不断挣扎,一边竭斯底里的尖叫道:“好大胆子,你们敢这样对我,就是爷,也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等着,都给我等着,我必叫爷将你们都赶出去,都赶出去。” 这会儿梳风已经将杏儿扶着坐了起来,小丫头本就瘦弱,之前受了许多拳打脚踢,脸也都肿了,此时看上去,简直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真是惨不忍睹。却还是费力气要谢兰湘月,却见兰湘月摆摆手,对燕嬷嬷和林嬷嬷皱眉道:“两位嬷嬷看见了,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儿,打成这个样儿说不过去。若真是犯了十恶不赦那样的大罪行,也该先捆了,要我和爷发落,是杀是撵,自然有处置。” “哪里犯了什么错儿?”话音未落,却听梳风尖叫道:“不过是看见院里不知哪来的一只耗子,杏儿尖叫了一声,结果便招来这顿毒打。” 兰湘月其实刚刚也有些后悔,她什么都好,都可以镇定自若,唯独见不得这些大家子里动辄打杀丫头的手段,每每听闻,都是怒火中烧。当日兰湘雪也算她名义上的妹妹,落得那样结局她却半点怜惜都没有,便是因为见识了对方对小荷的狠毒手段。因三房里向来三令五申,不许仗着身份欺压小丫头或是婆子杂役的。谁知今天竟然怜花小筑里出了这样事,因顿时便是火冒三丈,及至到了院门前,看见杏儿的惨状,也忘了询问一声到底这丫头是犯了什么过错,便冲了过来。 因为这些,她刚刚稍微平静下来,还在心中后悔,暗道若是因为这丫头手脚不干净或犯了大错儿,我今日倒是有些理亏。所以她这从来不拿身份压人的,也会对燕嬷嬷林嬷嬷摆出正室【奶奶的款段。谁料想杏儿竟只是因为叫了一声,就落得这个下场,顿时兰湘月的火气就又起来了。 森森瞪了萧怜月一眼,强自压下了火气,兰湘月方沉声开口道:“你今日闹得忒不像了,我当是什么缘故,你就对服侍的人下毒手。却原来是因为这个。从我嫁进来掌管三房之权那日起,我便三令五申,三房里不许有私自行刑的陋习,就是丫头仆役们犯大错,自可绑到爷和我的面前,请家法处置。你可好,为了多大点子事,这样大动干戈的,你且看看这小丫头,你怎么下得去那个手?” “那又如何?这府里你什么都能管,一草一木也能管,唯独不能管得我,你自己是怎么进得门你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做摆设来的……” “啪”的一声。萧怜月未等说完,就被燕嬷嬷又给了一巴掌,听她厉声道:“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没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仗着爷几分宠爱,便以为自己是这府里的天?我看该请家法处置的是你才是。” 燕嬷嬷倒不是特意越过兰湘月彰显威风,实在是她知道主母不会因为种话就对萧怜月动手。她却不理会,原本就是太太的陪房,虽说主仆阶级森严,可一个姨娘,又算得上什么正经主子?就是爷宠爱她,今日她竟敢明着说出奶奶是摆设的话,这也决不能原谅。从搬来京城里后,她也明白爷和奶奶这对夫妻算是有名无实的,只是爷却没有因此而对奶奶失了尊重,如今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也敢叫嚣这种话,合该挨打。更何况对这女人当初阻挠她上京的恨,可一直都揣在老嬷嬷心里,早就想揍了,没有机会,今天哪还肯错过? “你敢打我……你个老货敢打我……” 萧怜月跳着脚哭叫,忽见从院中进来一个人,惶急道:“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姨娘……姨娘……”原来却是芳草,她因为受萧怜月差遣,出去买味独斋的点心,这会儿才回来,却不料一进门便看见这石破天惊的一幕。 兰湘月挥手,制止了燕嬷嬷继续掌掴萧怜月,看着她冷冷道:“奉劝你一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素日里你一而再再而三,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只是你也悠着点儿吧,爷的宠爱也不是无限的,他如今是什么身份了?你却越来越不堪,长此以往,你必要把他对你那点儿感情都消磨干净,才肯罢休吗?” “你等着,你完了。”萧怜月一边脸被打的红了一片,倒是没肿,此时狞厉的看着兰湘月,咬牙道:“你竟敢打我,呵呵,素日里我抓不住你的痛脚,今天可算是让我抓到了。爷对我的感情?原来你也知道爷对我的感情,呵呵!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害怕吗?素日里装的贤良大度,好像真的不在乎似得,如何?到底今日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你其实心里嫉妒的要死要活吧?亏爷那个笨蛋,他看不出你这女人的虚伪,还以为你是什么宠辱不惊,我呸!等着瞧,你完了……” 这回连林嬷嬷都气得要命,转头看着兰湘月道:“奶奶,这样的女人不教训,这府里真是没有个章法了。” “刚刚燕嬷嬷已经给了她一巴掌,但愿能叫她反省反省吧。”兰湘月又冷冷看了萧怜月一眼,这毕竟是池铭心爱的女人,无论如何,就算要处置,也要等到他回来自己处置去,自己不沾这个腥。 众人转身便走,梳风和洗雨扶起杏儿,却听兰湘月道:“找个婆子背着她吧,这个模样,走路也费劲……”不等说完,就听萧怜月叫道:“这是我的丫头,怎么?你连丫头也要抢吗?你院里本来就那么多人,爷啊,你赶紧回来看看,看看你那个贤良大度的正室夫人是怎么欺负我的?爷啊,你赶紧回来看看啊……” “这贱人……”燕嬷嬷一听见那嚎丧似得哭声,气就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再去教训萧怜月,却被兰湘月拦住,听她冷笑道:“让她闹去吧,杏儿我们带走。” 萧怜月又抓又打哭闹了半日,杏儿还是被带走了。兰湘月的态度很强硬:我就抢了你这个丫头怎么着?你去爷面前告我啊。对方是正室夫人,府里的下人又都向着她,除了哭叫之外,萧怜月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大帮子人扬长而去,这里咬牙咒骂。 “姨娘,不过是个丫头,随她们去吧,姨娘的身子要紧,别气了。” 芳草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却还得苦劝萧怜月,好不容易把主子劝回去,听她说要静一静,也不肯敷脸,只要留着这副尊容给池铭看,在他面前诉委屈。于是她便扭身出来,先找丫头们了解了下情况,即便她并不聪明,这会儿也觉察到事情有些严重,因想了想,便往香篆房里来,进了屋便问道:“你到底如何了?就病得这样厉害?外面闹得哪样,姨娘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怎么到底看着闹到了这个地步?” 香篆面色潮红,正倚着床咳嗽,听见她这话,方摇摇头道:“我吃了药,正睡觉捂汗,醒来时奶奶已经过来了,我即便出去,也于事无补。”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道:“芳草,我和你说句交心的话,姨娘如今这个境地,正经是吃个大亏才好,不然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两个都要跟着她玩完了。” 芳草悚然一惊,沉声道:“怎么会这样说?姨娘……姨娘这几日不是挺好的吗?” 香篆冷笑道:“这几日姨娘看着是挺好的,但你真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好?结果还没怎么见真章呢,她又按捺不住了。这也罢了,当日给陆家的贺礼,是谁做的安排?”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芳草道:“是姨娘做的安排啊,是了,那天你不在。”因就把当日陆三公子送画的事情说了,只听得香篆脸一阵红一阵白,摇头咬牙道:“你和姨娘怎么就不动脑筋想一想,陆家是什么人家?就算是落魄了,能行出这样乞丐般不要脸的事来?何况人家又没落魄。怪道我当日听说了这件事就觉着不妥,原来里面竟然还有这个文章,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芳草呐呐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就没在意,何况,说到底,还是姨娘对陆家有气,才会在贺礼上做文章,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吧,那陆三公子就算是疑惑,也没有脸问咱们爷,难道明着挑理说咱们的贺礼送薄了?哪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不是不要脸。”香篆摇摇头道:“我只怕三公子和爷的交情好,不避讳这些,爷是个性情中人,他不会多想。唉!罢了,这会儿事情都做了出来,也没了补救的法子,只能盼着陆三公子真的不好意思在爷面前提,把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吧。” 说到这里,她又对芳草道:“你去问问姨娘,这几日前前后后转悠着,到底有没有转悠出什么来?若是有疑问,今晚爷过来的时候,就都一起抖落出来吧,不然的话,只怕爷一怒之下,连姨娘也挡不住。” 芳草犹豫道:“你刚刚还说姨娘要吃一个大亏,这会儿又去挑奶奶的错儿,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这样一来,姨娘只怕在爷眼里更不堪了吧?” “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爷的性情,其实和奶奶相合。姨娘固然要吃个亏才能警醒,只是今日这事儿太重,我听你说,那杏儿竟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这只怕爷也看不过去,这些天爷虽过来,却没碰过姨娘,你不知道吗?若是不想个法儿,只怕姨娘就算知错了,改过自新也没用。现如今,姨娘的错现在这里摆着,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奶奶也背上一个错,如此奶奶有了错儿,却是姨娘挑出来的,此长彼消,或许还有回寰的余地。” 香篆这一次病得厉害,这会儿说了这些话,便又咳嗽起来。这里芳草向来知道她聪明,因不敢耽搁,就来找萧怜月,把香篆的话挑能说的和她说了。 萧怜月这会儿盛怒过后,也觉着此事不妥,因正是心虚的时候,听芳草这样一说,登时就有些发慌,却仍强自镇定道:“无妨,我就不信,爷如今难道偏心到这个地步?那个贱婢遍体鳞伤又如何?没看见我也挨了打吗?这脸上的印子,现就是例证,呸!老奴才,仗着是太太的陪房,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起来,这一次必要让爷将你赶走,不然我在这府里连个站得地儿都没有了。” 芳草连忙又劝了几句,而这边兰湘月等人回到绮兰馆,自找大夫替杏儿疗伤。忽见通儿过来,禀报说池铭派人回来送信儿,说是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因为一件事要谢人帮忙,因请了陆三公子等在太白楼吃饭,让二门给留门,别再回来晚了,被关在门外。 这不是什么大事,因兰湘月点点头说知道了,就让通儿出去。通儿出来后,恰好看见芙蓉从她房里出来,于是便凑过去陪笑道:“芙蓉姑娘,怎么我看见奶奶刚刚神色冷淡淡的,说话口气也不对,可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 芙蓉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通儿便不由得一拍大腿道:“我说呢,奶奶素日里都是笑吟吟的,看着便亲切和善,今日怎么这个样儿,我心里还惶恐着,生怕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奶奶不高兴,让爷知道,还不得吃了我啊。” 芙蓉笑道:“你没做坏事,有什么可心虚的?既然心虚,可见是素日里做了坏事。”话音未落,便见通儿举手叫起撞天屈来,只把她惹得弯腰笑个不住。 通儿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不觉便有些痴了,及至见芙蓉疑惑看过来,这小厮便红了脸,低下头挠挠后脑勺笑道:“嘿嘿,我报完信儿,就该回去了。姑娘素日里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且告诉了我,我回头买给你。” 芙蓉怔了怔,忽的含笑道:“怎么忽然的这样好心?我在这院里,能缺什么?你正经忙你的去吧。” 通儿点点头,转身出了院门,这里芙蓉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的不知想什么心事,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唬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却是洗雨,看着她笑道:“望什么呢?都快成石头了。刚刚走出去那个可是通儿?” 芙蓉点点头,把通儿来禀报池铭不回家的事说了,接着又和洗雨说了几句闲话,两人方一起往兰湘月房里来。 ************************ 在太白楼门口和陆三公子等告别后,通儿就发现主子的面色阴沉的吓人,这小厮摸不着头脑,也就不敢说话,正要让人去牵马,就听池铭沉声道:“让他们把马牵着,我喝了些酒,这会儿却是想吹吹风,清醒清醒。” 通儿连忙答应,让人把马牵过来,一行人默默在长街上走着,此时已将近亥时,街上并没有几个行人,显得他们几个格外冷清。 “三公子派人送画的事,你知不知道?” 通儿正在心里寻思着呢,暗道这爷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奶奶今儿也生了一场气,这可怎么办?结果就听自家爷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连忙抬起头来,诧异道:“啊?什么画?小的不知道啊。” “说是派人再三叮嘱,要送给奶奶,可你们奶奶怎么没和我说过?”池铭从席上听了陆三公子的话,心中便憋着一股气,他原本就觉着这事儿不该是兰湘月做出来的,何况陆三公子也说过,三奶奶是送了重礼的。既如此,那代表着池府的鄙薄贺礼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湘月自己送了厚礼,就以为池府的礼轻些也无妨吧?这不是丢整个池府的人么?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通儿挠头,忽听身后一个小厮怯怯道:“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上次听看大门的多哥说过,那幅画就是他要送去给奶奶的,结果在二门外遇上了姨娘院里的人,说如今是姨娘管着府中收礼送礼的事儿,陆三公子怕是不知道,这合该给姨娘。多哥没办法,就给了她,怎么?这事儿爷还不知道吗?” “给了怜月?”池铭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通儿看到主子的拳头一下就握的死紧,便知爷这是动了真怒,又听池铭咬牙道:“既然如此,钱多怎么没和我说?这个奴才,太可恶了。” 钱多和通儿可是有交情的,因此这小厮也顾不上主子生气,连忙小声帮着辩解道:“爷,这是涉及到奶奶和姨娘的事儿,爷都是夹在其中,多哥又怎么敢多嘴?姨娘那个性子,万一有了什么风波,还不拿他作伐子啊。” “胡说。”池铭冷哼一声:“现在府里是湘月管家,怜月怎么可能拿她作伐子?她又没有管家的资格。” “她是没有管家的资格,可她有爷啊,府里谁不知道奶奶就是个摆设。”通儿忍不住就咕哝了一句,池铭因为想心事,也没在意,皱眉道:“罢了,这幅画我回去和怜月要也就是了,只是陆府的那份贺礼奇怪,湘月不是这么没算计的人啊。” 通儿呵呵笑道:“爷糊涂了?刚刚全子还说如今府里收礼送礼的都是姨娘经手,这和奶奶有什么关系?” 池铭这才恍然大悟,一腔怒火更是熊熊燃烧,偏这会儿想起刚刚通儿那句话了,因沉下脸看了他一眼,森然道:“你是仗谁的势力,敢说这种话?不想活了吗?” 通儿心想我说什么了?瞪眼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句奶奶是摆设的话。心中不由哀叫一声,暗道爷啊爷,您这反应怎么迟钝成这样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因连忙摆手辩解道:“爷,这可不是小的胆子大,敢说这样不恭敬的话。是今日姨娘在院子里当着府中所有下人的面儿嚷出来的。” “你说什么?” 池铭豁然转身,死瞪着通儿,咬牙道:“你再说一遍,怎么回事?怜月竟然当众嚷出来这种话?她……她是作死吗?” 有些事情人人都知道,但是决不能说出来,尤其是不能当众说出来。池铭不相信萧怜月竟连这样的分寸都不知道,一时间不由得又急又气,却强自镇定了下情绪,瞪着通儿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通儿本就是故意引主子问这话的,当下也不肯卖关子,于是仔仔细细将从芙蓉那里听来的话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爷,奴才也是听芙蓉姑娘说的,不过后来在府里打听了一下,基本上就是这样。只是奴才倒没去怜花小筑,明摆着触霉头,所以爷要全面了解,倒还是要您亲自走一趟。” 说完这话,通儿又习惯性的去偷觑主子面色,只是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太白楼的灯笼光,主子的脸色已和黑暗融为一体,实在看不出来了。 回到府中,果然留着二门,池铭在通往绮兰馆和怜花小筑的岔路旁站了一会儿,方转身往绮兰馆而去。 这会儿通儿等人都留在二门外,各自散了,池铭来到门前,叫开门,也不管婆子向他问安,便直奔正屋而去。 兰湘月并没有睡下,知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池铭那货一定是要来问个清楚的。因也不看书,只在灯下坐着,向来和善的面容,这会儿也是冷若冰霜,芙蓉红袖翠竹梳风洗雨等大丫头全都陪坐在这里,也不敢像往日那般说笑。 “都散了吧,白白坐在这里干什么?又帮不上我什么忙。” 忽听兰湘月说了一句,几个丫头忙争着说不累不累,素日里奶奶睡得早,想陪着她说话儿都找不到机会,好容易今天有机会,定要好好坐一坐。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林嬷嬷燕嬷嬷也赫然在此,兰湘月心中感动,知道这是她们怕自己吃亏,所以都要在这里护着。因笑道:“咱们摆出这个架势做什么?倒叫爷看着好像要群起攻之似得,你们去睡吧,爷是讲道理的人,万不会是非不分。我这会儿也不是摆脸色给他看,我只是想起那丫头,心里生气,她这一辈子,只怕就是毁了。” 说到此处,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用手擦了擦眼角泪光,又问芙蓉道:“小龙睡下了?叫颖儿和小荷看着些,别让他过来。” 芙蓉忙道:“奴婢都吩咐过了,小荷和颖儿奴婢也让她们不许过来。” 兰湘月点点头,便在这时,就听见屋外脚步声响,守门的婆子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爷”,于是她便知道,池铭终于来了。 待池铭进门,看着他那阴沉面色,丫头婆子们心里不由的就是“咯噔”一下,待要说话,却听兰湘月已经抢着冷笑道:“爷过来了?可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姨娘脸上那红印子真是叫人心疼吧?” 池铭一怔,旋即方明白过来,兰湘月是误会了他,于是连忙道:“我是听说杏儿被打伤了,来看看她的伤势。如何?请大夫看过了吗?” 兰湘月听着丈夫这说的是人话,可见没有因为萧怜月被打而狂化成驴,心中也暗赞这个男人果然是脱胎换骨,竟没有让心上人的伤给冲昏头脑,她却不知道,池铭此时心中对萧怜月的恨怒也不逊色她多少,竟是根本没有去怜花小筑。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过去看看吧。”兰湘月起身,正要往外走,就见梳风站出来,冷冷道:“奶奶坐着吧,奴婢带爷去看杏儿。我们奴婢天生是卑贱的,又哪里当得起奶奶和爷一起去看,那丫头只怕吓也要吓死了。” 只听这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梳风对兰湘月不知有多愤恨呢,然而池铭却听出来了,这丫头明摆着正话反说,暗点萧姨娘不把下人当人待的事。 因也没多说什么,过去和梳风看杏儿的伤。兰湘月便在这里等着,寻思着等下对方回来,这话要怎么说。却不料过了一会儿,只有梳风独自回来,只说池铭看了杏儿的伤,知道她有可能一辈子瘫痪之后,便出门了。只是面容平静的很,倒也看不出是不是生气。 兰湘月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哀莫大于心死。池铭竟是如此平静,这分明是心死如灰的征兆。只为了杏儿的伤么?还是又有什么事? 心里想着,却也暗叹造化弄人,摇头自思道:果然情爱这个东西,也是有价的,萧姨娘和池铭在青楼里尚能柔情蜜意两三年,因何两人真正费尽心思走到一起,也没过多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归根究底,还是那一位太没有节制,以为进了门,有池铭的宠爱,便可为所欲为。她盼着宠妾灭妻,却又没有什么好的手段。又自私贪婪狠毒,池铭如今却也不是当日的纨绔子,此长彼消,两人三观本就不合,甚至是背道而驰的。哪里禁得住萧姨娘三天两头这样闹,代沟都让她给拉成鸿沟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有些发愁,暗道上一次我劝池铭,说爱人就要爱她的优点和缺点。但萧怜月这个,很显然不是缺点就能够形容的了,池铭若是对她死了心,日后这日子怎么过?难道要我来履行妻子责任?呸,这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嫁进这么个地方,不必为了尽妻子的义务就勉强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如今却要因为这个而改变?唔,想来池铭那货也没脸提出这种无理要求。只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啊,萧怜月已是如此不堪,池铭不爱她,或许她还能收敛些,若是爱了,这府里真别想有安宁日子过。那总不能让池铭这个古代男人独守空房吧?还是说,给他再纳一个妾?或是从红袖翠竹梳风洗雨当中给他挑两个做通房丫头? 最后一个可能让兰湘月浑身都打了个冷颤,这在古代大家族中司空见惯的通房丫头却是令她无法忍受,暗道那四个都是好样儿的,如今年纪大了,正该找个正儿八经的人配,不能给池铭白白糟蹋。罢了,我这里多想也无益,关键是要看池铭怎么想。 不说兰湘月在这里为日后发愁。只说池铭,他此时独自一人走在月光下,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只觉着一忽似是在油里煎着,一忽又是在冰水里泡着。脑海中一会儿闪现出萧怜月的如花容颜,一会儿却是趴在床上的杏儿,她已经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下不来床,只哭着说自己已是个废人了,求池铭让她痛痛快快死了,在那双肿着的眼睛和那张肿着的脸上,池铭不知怎么的就似是看见了萧怜月的面容,那般狰狞,如同要择人而噬的妖魔。 不知不觉中,已是站在了怜花小筑门前,池铭仰天长叹一口气,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暗道若是我进去了,怜月能和我认个错儿,我便严词训斥她一顿,再给个严厉的惩罚,让她明白自己的错处,也许她日后还会醒悟,不然的话……只怕这份情,真是要消磨光了。 一面想着,便来到萧怜月屋中,只见门外竟还有一个小丫头等在那里,鸡啄米般点着头,显然是困乏之极,大概是忽觉身前有些不对劲儿,一抬头,却见池铭站在那里,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大声道:“爷……爷过来了。” “是姨娘让你在这里守着我的?”池铭心下惨笑,暗道都这个时候儿了,自己竟然还有心思自欺欺人,明知道怜月是个什么性子,她便是有错,也绝不会承认的。自己竟然还期望她能醒悟,这可不是笑话呢? 池铭啊池铭,你究竟还要欺骗自己多久?难道要这样自欺一辈子么?可是怜月现在分明是连自欺的机会都不给你了,你竟还要自欺?可笑,真是可笑。 池铭站在门边,只觉心潮起伏,想大笑一场来嘲笑自己的可笑可怜,又想大哭一场祭奠自己用心了这么多年的这段感情。一时间,他只觉连站似乎都站不稳了,因挑了门帘进去,就见萧怜月形单影只站在烛光下,两只眼睛肿的核桃一样,右边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见池铭,未等说话,眼泪便先掉了下来,泣不成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可总算是过来了,再不过来,我都要被人打死了。” “芳草呢?香篆病了,怎么芳草也不在你身边?” 却听池铭淡淡问了一句,萧怜月看着丈夫平静的面色,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些慌乱,却还是强自镇定道:“我让她去睡了,夜这样深,没得叫她在这里陪我熬着,有什么意思?” “你不用她在这里陪你熬,却又舍得让芬儿在门边站着,等着给我打帘子?”池铭讽刺一笑,他太清楚萧怜月这些手段了,不留丫头在身边,就是为了凸显她自己的可怜,除夕夜那一次不就是这样吗?烟花盛开,繁华深处,只有她孑然一身,在屋里伴着一盏孤灯,显得可怜可叹,自己不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把管家之权从湘月手里要来给她吗? “我……我不过是让她在门外伺候着,我……我这里难道还能不留服侍的人?”萧怜月张口结舌,她这一天,心里全是怒气怨气,因想要扮可怜,却总是不到一会儿,脸上就又全是恨怒了,这实在是不能长时间扮演哀怨,因生怕被池铭进来看见,这哀兵之策就要打折扣,所以就随便派了个小丫头在门外站着,哪里料到竟一下子就让池铭抓到了这个漏洞。 心下正慌乱,便听池铭淡淡道:“一样的招数,用一次还好,两次就不灵了,若是三次,更让人腻烦。怜月,你没有那份心机,何苦不肯藏拙?定要争锋。” 这话看似关心,却透出一股疏离来,就好像是一个人在规劝朋友一般,萧怜月心中越发惊恐,还不等说话,又听池铭道:“长风送我的那幅画呢?你放到哪里去了?叫芬儿去拿给我。” 长风便是陆三公子的字,萧怜月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心中“咯噔”一声,强笑道:“爷怎么想起那幅画来了?当日妾身见……见那画也不像话,所以随手放在库房里……” “拿出来给我。”池铭打断她的话,他已经懒得解释说那幅画是茂城他的朋友每人为他画了一部分上去,以此来表达对他的祝愿。萧怜月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又怎可能懂这份感情?在她眼里,那些旧日朋友,恐怕全是巴结自己的狐朋狗友,还不舍得弄点好东西,只叫花子似得拿一副破画过来,或许她没当场撕了,这就已经该感谢上天了。 是狐朋狗友没错,但谁又规定,狐朋狗友间就没有真感情?在茂城做纨绔那段日子,虽然没有现在这样充实有干劲儿,却也是十分幸福的。那些家伙能想出这个主意,已经是难为他们了。池铭想到这里,就觉着嗓子有些发堵,暗道可惜了,可惜这幅画没在湘月手里,不然或还可和她展卷细看,谈论取笑一下那些家伙们的绘画功底,可惜了…… 萧怜月见他今日浑不似往日,无奈之下,只好叫芬儿找芳草去拿,一面又哭道:“你不看看我什么样儿,便只关心那么一副画,池郎,当日你在我面前发下多少誓愿,结果如今在一起还不到一年,你便要变心了吗?呜呜呜……” 池铭冷冷看着她,忽的道:“你很可怜么?那你可知道杏儿有可能一辈子瘫痪,再也下不来床?和她比,你还觉得自己可怜么?”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瘫了?这怎么可能?”萧怜月确实没有想到,因也忘了哭,放下手茫然道:“我……我不过是朝她后背打了几下子,怎么可能就瘫了?不对,……这不对……”她忽然叫了起来,冲上前抓住池铭的袖子,尖声道:“是那个女人陷害我的,池郎,你相信我,就是她陷害我的,我只往杏儿后背打了几棍子,根本都没碰她的腿,是那个女人,肯定是她把杏儿弄瘫的,然后好来陷害我。池郎,她……她简直是心如蛇蝎丧心病狂。我就说,她怎会那般好心,为一个小丫头出头,却原来便是为了用这手段,她……她真是好狠的心,池郎,你要给我做主啊……” 池铭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丽人,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到了天边,眼前这个分明还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可是如今看着,怎么就觉得她这般遥远呢? 不必说了,反正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吧。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瞎了眼。 池铭在心中惨笑,呵呵呵呵呵的,没发出声音,他却是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是被自己笑得还是被眼前萧怜月的尖叫咒骂给瘆的。恰在此时,芳草进来,怯生生将那卷画轴递上。池铭只看了一眼,便见边上已经是破败参差不齐,显然这是被随便扔在地上,做了老鼠磨牙的工具。 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池铭再深深看一眼这个曾令自己神魂颠倒的女人,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向门边走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从今天起,收礼送礼的事情不用你管了,都交给湘月。” “凭什么?” 萧怜月没料到自己的哀兵之策竟然不管用,不但如此,连自己管的唯一一点儿差事也要被夺走,顿时又尖叫起来,想起芳草转述的香篆的话,她连忙大声道:“爷,你以为奶奶管家就是妥当的吗?你不知道,厨房被她糟蹋成了什么样,满院子鸡鸭乱飞……爷,你听我说……” 这本是香篆教芳草转告萧怜月的招数,然而就是聪明如她,也没料到杏儿伤势如此严重,而池铭又知道了画和贺礼的事,再加上这几天在工部被欺负的够呛,对于那些耍心机自私贪婪的小人格外多了一份痛恨,如此事情都挤在一起,当真可以说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终于把池铭心中始终跳动着的那点儿火苗都给浇熄了,以至于这个招数根本都没有用出来的机会,因为池铭压根儿已经看透了萧怜月,再也不想听对方说任何话了。 从怜花小筑出来,天上竟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却是越来越急,恰如池铭此时的心情。 因站在雨中,就那样仰着头木木的被浇了一会儿,只觉从身到心都是一阵阵发寒,只冻得池铭身子似乎都僵硬了。勉强想要挪动步子往绮兰馆去,却是一迈步,便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便人事不知。 醒来时却是在温暖的屋子里,只听外室有低低的说话声,仔细一听,却是兰湘月在说话,只听她道:“好生送大夫出去,多给诊金,这样雨夜,把人家请来,实在不容易。” 说完走进房来,一眼看见池铭醒了,兰湘月便松了口气,淡笑道:“可算是醒了,把丫头们都吓坏了,我去叫人端一碗姜汤来给你喝,你在外面不知道倒了多少时候,受了雨,只怕要有一场病,唉!这是怎么说的?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晕在外面了?” 池铭想要抬起身看下时辰钟,却是未等起来便又倒下去,因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子时二刻了。”兰湘月说完,恰好梳风端了姜汤过来,她就扶池铭坐起身来,让他就着梳风的手把姜汤喝了,却听对方道:“那也没多少时间,从怜花小筑出来,就快子时了。” 兰湘月点点头,看了梳风一眼,笑道:“幸亏这丫头心里挂着你,让婆子开着门,时不时就出去张望一番,不然你怕不知要昏倒多少时候,若到明天天亮,可不是糟糕?” 梳风看了兰湘月一眼,却没言语,只听池铭苦笑道:“我这些日子在衙门里也累得慌,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难免一时间就气怒攻心,不然我身体算是好的,断不会虚弱至此。” 兰湘月点头道:“我刚刚让人把通儿叫了来,才知你在部里的事情,这没什么,俗语说的好,有志者事竟成,我就不信,你诚心要做出一番事迹,老天能不成全你?这会儿也不要说这样话,明日让人去请两天假,等你好了,看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咱们商量着办,必要让你那些上司同僚大吃一惊才是。” 池铭看着兰湘月,摇头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样会说话,字字句句都说在我心里。” 兰湘月微微一笑,摇头道:“这还用问?要不爷怎么总说我是你的红颜知己?这却是咱们的思想接近的缘故了。” 池铭看了兰湘月一眼,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妻子提醒自己不要因为萧怜月不堪,便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去。平心而论,池铭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是夫妻,一辈子要在一起的,湘月这样美好的人,即便自己时常在心中告诫警醒,又怎能控制住心神不受她吸引?只是这会儿正是万念俱灰的时候,也无心去想这些,只是轻声道:“家里收礼送礼的的事情,以后还是你来弄吧,我已经和怜月说过了。” “怎么好端端却想起这个来?”兰湘月还不知道画的事,只是梳风招呼人抬池铭进来的时候,看见放在他怀中的画轴,当即取了出来小心展开晾晒,还没来得及告诉兰湘月。 “当日陆三姑娘成婚时,是她安排的贺礼,送出笑话来了,今儿长风席间和我提起,你……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只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这幸而是长风,和我无话不谈的,才跟我说这件事,若是别人,谁能和我说?倒好像是看重咱们这点子东西似得,只是人虽不说,心里却有数,到最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倒叫她不知不觉把人给我得罪光了。亏得是她管这件事的日子不长,过年时大家都是朋友来往,贺礼大多我都过了目,若是时日长了,我又忙,她又不肯问你,万一闹出什么笑话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边说着,池铭就把画的事也说了。兰湘月心中叹气,暗道人啊,有时候聪不聪明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别唯利是图,就如这件事,并不需要什么聪明才智,重要的便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一旦自私了,莫说一丈,就是一寸都不肯舍,可不就糟糕了?迎来送往这些应酬看着事小,当中学问不少,一旦造成后果,更是严重。萧怜月竟是被私心蒙蔽到了这个地步,连这道理都看不清,还让我怎么替她说话。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言,兰湘月看着池铭无精打采,便起身道:“爷好好休息吧,让梳风洗雨在这里伺候你,我这会儿也困乏,先去睡了。”越是这样的境况,她越不想和池铭太过亲近,免得让对方误会,因此便起身告辞而去。 池铭这会儿正是凄风苦雨,很想兰湘月安慰几句,哪怕不是安慰,就是坐着说些别的话也好。偏偏妻子如此“无情”,他知道对方用意,也只能在心里徒呼奈何,眼睁睁看着那曼妙身影出了门。 “爷别泄气,如今算什么?连起步都算不上呢。”忽听身旁传来低低说话声,回头一看,原来却是梳风,此时正调皮的冲他眨眼,一边就伸出大拇指,小声鼓励道:“别气馁,再接再厉。” 池铭这会儿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惨笑一声摇摇头,淡淡道:“去睡吧,爷也要睡了,这半天,真是比过去半生加起来还累。” 梳风心里明白,这是爷心里发苦,不然怎么至于说出这样话来?知道现在不宜多说,于是退到外室,看见洗雨正在烛光下出神,她便走过去长出一口气,笑道:“这真是满天乌云尽散去,万里湛蓝见晴天,如今咱们爷可总算是彻底看清了那女人的真面目,只怕以后连自欺的余地也没有了,呵呵,纵然一时半会儿还会想着从前那些情意,也再回不到那段痴迷时光,那个讨厌的女人没了爷这个依仗,我看她还不消停?到时爷和奶奶夫妻恩爱,咱们做下人的看着也舒心,消息传回去,老爷太太也必定高兴的。” 洗雨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还在乎老爷太太的感受?我还不知道你?你对爷是忠心耿耿的,偏偏后来来了个奶奶,又是那样的奇女子,你心里又佩服又爱戴,就觉着这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这会儿怕是心里就想着要怎么撮合他们了吧?” “哈哈哈,果然最了解我的还是你。”梳风听了洗雨的话,果然就哈哈笑起来,然后又耸肩道:“罢了,现在爷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儿,这事儿倒不宜急火火的就进行,何况到底是两个人的事,咱们也不过是见缝插针的推波助澜一下,关键还要看爷和奶奶。我这会儿也乏了,且躺着歇歇,明天还要去看看杏儿那丫头。之前奶奶和我说,不过是有可能瘫痪,又不是一定就站不起来了,倒要努力一把,真就是站不起来,那便认命,不然若是明明有站起来的机会,却因为消极放弃了,岂不可惜?她还教了我一些叫什么康复的手段,虽然只是按摩推拿之类的,我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明天就给杏儿试试,啧啧,真不知道奶奶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她怎么就这样厉害呢?” 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说了要睡觉了,还说这些话。洗雨笑啐了她一口,起身到里屋门口张望了一下,见池铭睡得沉稳,她这才走到烛台前,将烛火一一熄灭,只留了两根蜡烛照亮,这才和衣在熏笼边睡下。 池铭这一病,直到五天后才慢慢恢复了元气,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萧怜月是有真感情的。直到现在,即便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但那份爱意,未必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只是他对这个女人,确确实实已经心死如灰了,纵然那段感情还留下一点余热,也丝毫不想重温。 在府里躺着也只是胡思乱想,而工部那些账本却又不知怎么样,于是池铭索性去了衙门,在那里整理账目虽然累得跟狗一样,但也好过在府中,每每想起那些烦心事,便心如刀绞。 如此过了几天,他才意识到形势严峻,这些账目果然就如同吴天德所说,时间太过久远,很不好整理,只靠自己的力量,恐怕力有未逮。 事实上,这种老账,即便是整理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就算发现了手脚或者对不上的地方,难道还能真去找前任工部尚书要?池铭不是愣头青,他知道自己连登对方门的资格都没有,只是既然那些人抱着看笑话的心理,笃定他要倒在这些账目面前,他就还真想争这一口气,至于整理出来后再要如何,他想应该也不用他这么个小小的司库去操心了。 因此,当意识到靠自己的力量恐怕完不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后,池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兰湘月。想到她说工作上有烦难事,尽可回去和她商量,大家一起,也许就能想出什么主意来。又想到妻子可是精通数学几何的人,焉知就不会整理账目?因这一天便没有加班,只和众人一起出了衙门,回府找兰湘月求救了。 这几天怜花小筑里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声音传出,府里又恢复了素日的宁静,杏儿的伤找了专门擅长推拿按摩的婆子来弄,又有梳风精心照管着,如今倒敢下地站一会儿,看来并非全无希望。因此兰湘月生活的很是悠然,此时听了池铭的话,她便微笑道:“爷真是钻进了牛角尖里,其实这有什么难的?别忘了咱们家是干什么的,别的找不出,信得过的账房先生还找不出来吗?到时候让爹和大哥送几个来京,帮着你一起整理账目也就是了。” 池铭摇头道?:“这个我却也想过,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做了几十年的老账房,对池家忠心耿耿,你又怎么敢保证他来了京城后,不会被繁华诱惑迷了眼?你也该知道,那段明睿如今可就盯着我呢,难保他不会趁机作怪。” “这样啊。”兰湘月想想,池铭的顾虑也有道理,于是轻轻用手指敲着桌面,无奈笑道:“既是这样,那没办法了,只能我和丫头们受些累,爷且把账本拿回来吧,总不成我们你也信不过吧?” 池铭道:“你们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东西太过复杂,我看半天都觉着一个头两个大,何况是那些丫头们?或许真正能帮上我的,也只有你,只是这却又要让你受累了。” 兰湘月笑道:“无论如何,先拿回来看看吧,到时候再说,或许我有法子,能省些力气呢?”她当初在家族企业中任职,经历的勾心斗角也不少,对于财务工作自然也要熟悉,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骗了去,那真是要颜面扫地的。 池铭听她这样说,想到妻子从来主意就多,于是心里也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既如此,明天我拿回来一部分给你看看再说。” 第二天,果然就从工部拉了两箱子账本回来,彼时兰湘月正在上房中看小龙写的大字,听说池铭回来,便和小龙起身迎出去,却不料人未到,两只大箱子先到,接着池铭进来,将那箱子打开,露出满满当当精心保管着的账册,然后冲妻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娘子不是说要帮我吗?那我就仰仗你的手段了。” “这么多?” 兰湘月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池铭苦笑道:“这还叫多?部里还有十四个大箱子,全是这样儿的。如何?你丈夫我当日看见这些箱子,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佩服我的勇气吧?” “爷应该是吓得没反应了吧?”兰湘月一语戳破这货的谎言,果然,就见池铭挠挠头,嘻嘻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当时我表面上虽然如泰山般镇定,但事实上两条腿都抽筋儿了,现在想想,我没当场尿了裤子,还真是勇气可嘉。” “闭嘴吧你。”兰湘月没好气的瞪了这货一眼:“小龙还在这里呢,你让孩子听这个?像什么话。” “咦?儿子你怎么在这里?”池铭也不过是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听妻子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便假装才看到小龙似得,指着他叫道:“功课都做完了吗?是不是提前逃学?不然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爹爹,儿子并没有提前逃学啊,是到了放学时间,所以先生才放儿子回来的。”小龙认真回答着父亲,压根儿没注意到他那个爹已经是脸色发红了。倒是兰湘月看见,忍不住笑道:“你以为儿子像你?如今袁老先生还总夸小龙呢,说他有天分,又勤奋,比当初的某人可是要强百倍的。还说他这阵子身体不好,等调理些日子,身体复原了,便要搬过来亲自教导小龙功课呢。” “是吗?先生身体不好?什么时候的事?我这段时间忙昏了,竟然没去探望过他老人家,该死,真是该死。”池铭语气中倒是充满关切,对这个亦师亦父又对池家有救命之恩的老人,他是真心的尊敬和感激着。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呢。”兰湘月抿嘴儿笑道:“放心吧,老先生那里有服侍的人,我又拨了两个婆子过去,先前只是换季时的咳嗽,这阵子调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我担心这病情反复,所以让老先生过了四月再来,不然依照老人家心思,恨不能现在就来呢。我也在老先生面前说过你这阵子的形景,老先生很欣慰,说一个人的才学虽重要,却不是根本,最重要的是德性,他说你能从一个纨绔成长为今日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实在是不容易,不枉费他苦心教导了一场,原本他都担心你这棵良材就要一路长歪下去呢,如今看看还好,虽然前边有点歪,总算如今又长回了正道。” 一番话说得池铭都不知该如何答复了,拿袖子擦擦脑门上的汗,对兰湘月告饶道:“娘子,儿子面前,好歹替我留点颜面吧,你看你这么一说,让儿子一听,好嘛,他敬佩爱戴的干爹原来是棵歪脖子树,这……这这这……这我以后在小家伙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 兰湘月笑啐一口道:“呸!谁说儿子敬佩爱戴你了?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话音未落,忽听小龙认真道:“娘说错了,我本来就很敬佩爱戴爹爹,我现在之所以努力学习,便是为了长大后成为爹爹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哎哟真是爹的好儿子。”池铭喜得上前一步,一把抱起小龙,在他脸上叭啾叭啾亲了两口,然后看着兰湘月得意道:“如何?公道自在人心,你觉着我是棵歪脖子树,可在儿子眼里,我正经是经风雪而不倒的松柏之才,啧啧,真不愧是我认的干儿子,这眼光比你爹还强呢。” “爷别不要脸了,那是你认得干儿子吗?分明是奶奶认得,你跟着沾光罢了。”忽听旁边红袖插了一句嘴,这把池铭给气的,转回身冷哼道:“从哪儿多出来你这么一号打抱不平的?还不给爷闭嘴呢,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懂不懂点儿规矩了?” “我房里的规矩便是这样,人人都可畅所欲言的。”兰湘月笑着拍了拍红袖肩膀:“真不愧是奶奶的好丫头,刚才爷说什么来着?公道自在人心。小龙还小,让你几串糖葫芦一点大义凛然的话就给收买欺骗了,红袖可不一样,她是大丫头,不会被威逼利诱,她说的话才是真心呢。” 夫妻两个说笑了这几句,池铭便觉得浑身有些轻飘飘的,看着那两个大箱子也不觉着头皮发麻了,因便对红袖道:“好丫头,快去厨房传饭,我和你奶奶要赶紧吃,看没看见?吃完了有正经事儿干呢。” 红袖扭身道:“何苦叫我?奴婢不过是主子说话都没有插嘴余地的,上不得台面,爷还是吩咐其他人传饭吧。”说完便出去了。这里池铭眨巴着眼睛,兰湘月却笑得弯了腰,拍手道:“我正经不知道红袖还这样记仇呢,这下好了,爷吩咐别人传饭去吧。” “你还笑,都是你纵得她,想当日在我身边,这是多温柔的一个丫头,如今不过说了几句,就敢给我脸子看了。”池铭假意恼怒,说完却见兰湘月一扬下巴,冷哼道:“别混赖我,你自己得罪了人,还说我纵容她们,可是想把这绮兰馆里的人都得罪了,到时连服侍你的人都没有吗?” 池铭摇头笑道:“得,这真真是把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了,我不过几句话,倒把你这里的丫头得罪了个遍。罢罢罢,我就不信了,难道我找不到丫头去传饭?”一边说着,便放下小龙,转身来至门外,四下里一望,就见通儿和芙蓉正在东边廊下说着什么,他心中奇怪,便悄悄儿走过去,只听通儿嘻嘻笑道:“我觉着这个给你戴着必定好看,所以就买了来,如何,你喜不喜欢?”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芙蓉笑道:“多谢你,我前两天戴的镯子恰好碰碎了,虽然奶奶又赏下一对金玉镯子,可实在精美贵重,我也不舍得戴,想着什么时候托人买一对普通的回来就好,不料你竟先买了,这一对镯子材料虽寻常,胜在精巧别致,恰好合我的身份,多少钱?我去拿给你。” “什么钱不钱的?姑娘喜欢就最好,你戴着便是。”通儿还没发现主子已经到了不远处,心中正有些小激动,就见芙蓉正色道:“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成了私相授受?万一被人揭发出来,你我都是爷和奶奶身边的人,岂不给他们丢脸,我还是把钱找给你吧。” 通儿还要推辞,总算他这时候发现池铭已经到了芙蓉身后,这小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道:“爷,您怎么过来了?” 芙蓉也大惊转身,看见池铭,不等说话,脸就涨红了,却听这主子淡淡道:“芙蓉去厨房传饭吧,我饿了,还要和你奶奶早点吃完干活呢。” 芙蓉答应一声去了,这里池铭就恶狠狠瞪着通儿,沉声道:“这都快黄昏了?你特意跑来这里,还送人家镯子,什么意思?” 通儿连忙笑道:“爷冤枉奴才了,我不是专为送镯子过来的,是陆三公子派人送信儿过来,说您上次让他帮忙打听得消息已经有了回信,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顿饭,他好把结果告诉您。” 池铭一瞪眼:“行了吧,这点事儿什么时候说不行?你还巴巴儿跑过来。还有那对镯子,我说你小子从来不是在这上面用心的,怎么前儿特意跑去荣庆斋,原来却是为了干这个,你……连芙蓉都知道你们是我和奶奶身边的人,要注意些,你倒好,嫌不够给我丢人吗?” 通儿被训斥的一声也不敢吭,蔫头耷脑走了,这里池铭站着沉吟了一会儿,方回身进屋。 用过晚饭后,夫妻俩将人都遣出去,便开始忙碌起来,之前那些日子池铭也不是瞎忙乎的,早已将账本按照日期类别摆放好,此时先拿出十本摆放在自己桌上,接着又拿出十本,对兰湘月道:“这是甲子年一月二月的木料和石料开销。”接着又拿出一张纸道:“这是我特意记录下来的从甲子年开始,工部这十三年来承建的建筑工程,或许你可以对照一下,若是不行,到时候把账目整理出来了交给我,我自己来对照。” “爷摆出的这架势,看来是要挑毛病了。”兰湘月将那张纸收下,随手翻开第一本账册,一面淡淡问了一句。 池铭沉声道:“倒也不是特意要挑毛病,只是既然如此费事的做了一场,总要心里有数。你放心,这里面的水有多混我心里有数,不会轻易当那只出头鱼的。” “爷能这样想就好。”兰湘月点点头,接着坐到桌子后面,夫妻两个便忙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池铭只觉着眼睛酸涩,肩膀也有些酸痛,于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忽听兰湘月道:“爷可是累了?正好,我也有些渴,叫丫头们端点甜汤过来喝吧。” 池铭点点头,于是兰湘月就叫梳风去端两碗甜汤,须臾间甜汤来了,夫妻俩人手一碗,看着梳风退出去,池铭思索了一下,便假装不经意的开口道:“这院里的丫头们渐渐大了,也通晓人事,你倒是注意些才好。我也会约束小厮们,等闲不让他们过来。” “怎么忽然说这话?”兰湘月奇怪,看向池铭疑惑地问。 “唔,那个……”池铭想了想,终究还是将今晚通儿和芙蓉的事说了出来,然后诚恳道:“这件事是通儿做的不对,我明儿好好训斥他,芙蓉考虑的十分周到,我也不过白提醒你一声……” “咦?通儿这家伙,倒是有眼光,芙蓉性情模样样样都好,又是我调理出来的人,他竟然瞄上了。” 池铭不等说完,就听兰湘月说了一句,登时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呐呐道:“湘月你……你说什么?你……你竟不觉得这是……这是隐患?俗语说……” “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兰湘月再次打断池铭的话,白了他一眼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了?芙蓉和通儿也都不小了,你想想你像通儿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和萧姨娘打得火热?怎么还有脸怨他如今这举动呢?说起来,倒是咱们这两个主子失职,通儿和芙蓉早就是该配人的年纪了,偏偏之前太太说要等你回来做主,结果等你回来,一件件事就没消停过,以至于我也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幸亏你说起这个,倒给我提了醒。” “啊?啊……” 池铭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原本说这事儿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犹豫,想着这毕竟是通儿的错,说出来只怕湘月要兴师问罪的,只是这后宅中因为下人们不检点闹出的阴私事,实在没少听,母亲从小也说,淫之一字乃万恶之源,万万不能让后宅有一点儿苗头,不然就是打死也不冤枉。哪成想壮着胆子将这话一说,妻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检讨起自己来,只说是他们这两个主子失职。 “啊什么啊?”兰湘月看着池铭的反应,心中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因郑重道:“后宅中自然是需要注意些,不能有龌龊事发生。只是下人也是人,也有……婚嫁之需,只要在他们到了合适年纪,就给他们婚配,谁还会冒险和人行苟且之事?不过你刚刚说的,好像是通儿单方面有这个意思,我却还要问问芙蓉,若是她愿意,便给他们配在一起又如何?若真是这样,那还当真好得很,通儿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人,芙蓉是从小儿就跟着我的丫头,日后咱们的府中,还要他们帮着撑起来呢。” “嗯!”池铭点头,他也觉着芙蓉不错,通儿这货也算是有眼光。因为总觉得妻子似是云端仙子一般,所以最开始池铭很怕兰湘月瞧不上通儿,甚至他觉着自己在妻子心里,恐怕也和凡人无异。也不能怪池铭自卑,他自问自己算是个好男人,但每次在兰湘月面前,都忍不住会生出一种“我是个劣迹斑斑的男人”的感觉。谁料这会儿兰湘月竟丝毫没有为难,便等于同意了通儿和芙蓉的事,虽然她说要问过芙蓉,但池铭那是什么人,若芙蓉对通儿一点意思也没有,那根本就不会接受那对手镯,至于给不给钱,呵呵,可不就是有情人心照不宣的举动?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经把甜汤喝完了。池铭将碗放到桌上,无意间瞥了兰湘月桌上的账本一眼。谁知这一看,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使劲儿眨巴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幻觉之后,他连忙一溜小跑奔过去,拿着那账本一本一本的数着。 “干什么?” 兰湘月惊讶,却见池铭的神情比她还要惊讶,来来回回足足数了三遍,才抬头看着兰湘月道:“娘子,这……这还不到一个时辰,你……你就弄完四本了?你……你这是什么速度?神仙的速度吗?” 兰湘月伸了个懒腰,又转着圈儿活动了一下,挑眉道:“很稀奇吗?这些账册并不厚啊,我原本还以为不知道怎样凌乱的账目呢,结果看上去很清楚啊,再用表格计算,很快就能整理出一本,看,这便是我整理的结果。” 她一面说着,就将一页纸递过去,只见上面是由横线竖线组成的格子,上面标注着日期名称,分别是甲子年正月,甲子年二月等等,接着竖排又是杉木,松木,香樟木,紫檀等等,后面的格子里却是一些数字,池铭心里便明白了,这分别是一月份各种木料的数量价钱,二月份各种木料的数量和价钱。在各个数字后面,有一个括号,里面是各种建筑的名称,显然是说明这些木料用于何种建筑的。 “竟然如此一目了然。”池铭惊讶的无以复加,他也是聪明人,只看了一眼,大致便明白了这个原理,却生怕出错儿,因连忙对兰湘月道:“请教娘子一下,这个表格是怎么做成的?我只怕照葫芦画瓢,反而不太明白。” 兰湘月笑道:“这是很简单的一种表格,适用于这种简单的账目,我估摸着,后面的账目便不能这样轻松了,不过无妨,到时候咱们用另外的法子就是。 因便将表格教给池铭,如此一来,这货的审查速度也立刻呈直线上升。眼看着到亥时后,两人已经将各自的十本账册审查完毕。 池铭站起身,这才发觉真是腰酸背痛,刚刚只顾着体验这“飞一般的感觉”,竟是连疲累都忘记了。因这会儿看着地上那大箱子,也不觉着面目可憎,反而笑嘻嘻对兰湘月道:“有了这好办法,我还担心什么?别说十几箱子,就是一百几十个箱子,又怕什么?” 兰湘月笑道:“我能了解你此时的得意心情,不过爷啊,切记得意不能忘形,乐极说不定就要生悲,归根结底就是别吹牛,当心牛皮吹破了。” “哈哈哈……” 池铭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点头赞叹道:“怪不得你院里的丫头们都说你素日风趣,只我并没有见识过几回,如今才是知道,她们一个个为什么在这院里便无忧无虑似得,果然你是个最风趣的人,这规劝的话也能说得如此风趣。放心,我有分寸,这不是在娘子面前吗?” “嗯,因为在我面前,所以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了是不是?”兰湘月点头,却见池铭哭笑不得道:”娘子,你说话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啊,本来在你面前,我就觉着矮了一头似得。”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话可笑,我又不是河东狮,怎么能让你生出这种感觉?”兰湘月一面整理着桌子,一面头也不抬的问,却听池铭叹气道:“你若是河东狮,我还不会生出这样感觉,恰恰就因为你向来以理服人,而我从前……唉!罢了,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时候不早,今晚劳动娘子不轻,你也早些睡下吧。 “嗯,好,爷也早些睡吧。”兰湘月说完,便指着那两箱子账册道:“这些且留在家中,我让红袖翠竹看着这书房,不让一个人进来,你去工部,忙乎那些账册也就是了。” 池铭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工部努力工作,大概回来的时候也就看到娘子把这两箱子整理出来了……”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没好气道:“你当这是吃大白菜呢,哪里有那样容易?难道我不吃不睡了?这两箱子怕不有几百本账册,最起码也要两三天。” “两三天已经是很让人惊恐的速度了好不好?”池铭嘿嘿笑,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现在已经想看工部那些老狐狸看到我工作完成时的表情了,哈哈哈,说不定会吓掉下巴的吧?真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你再沸腾就不用睡觉了。”兰湘月白了陷在美好想象中的某人一眼,摇摇头,不理会这家伙,自顾自去睡了。 这里池铭又得意了一会儿,方摇头晃脑的出门。等到两个主子都走了之后,红袖翠竹就将这房间里的门窗都上了锁,然后在外室和衣睡着。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红袖只觉着困乏得紧,却听对面床上总是吱吱呀呀的,因便问道:“做什么呢,你不困吗?翻来覆去的,让我也睡不着。” 翠竹笑道:“你自己睡不着,倒来混赖我。哎!你有没有发觉咱们爷今天有点变化?” “有什么变化?”红袖诧异,睡意顿时也一扫而空,八卦在任何时候都是威力巨大的。 翠竹笑道:“你没发现爷素日里直叫奶奶的名字,偶尔才叫一声半声娘子贤妻之类的,但是今晚,几乎一直都是用‘娘子’来称呼奶奶,你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嗨!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红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却是这个,这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爷和奶奶是夫妻,称呼娘子不很正常吗?” “你怎么这么呆。”翠竹气:“若是梳风在这里,必然不会像你这样迟钝。” 让她这么一说,红袖也疑惑了,扭过头看着翠竹道:“你是说,咱们爷如今喜欢上奶奶了?这……不会吧?这才几天啊?虽说爷大病了一场,好像对萧姨娘死心了,但哪有那么容易的?他从前有多喜欢姨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翠竹冷笑道:“那又如何?从前萧姨娘不在咱们家,爷也不过是去青楼里见她几面,那会儿自然是数不尽的柔情蜜意,暗地里她是什么样的人,爷又去哪里了解?可不轻易就让她迷住了呢。如今可不同,在爷眼皮子底下,行出多少自私狠毒的事情来,你想想,爷是什么样的人?重情重义;她又是什么人?最贪婪自私不过的,爷如何能看上她?若没有奶奶,或许这么点时间也看不出这女人的德性,偏偏她倒霉,爷就娶了这世上最好的一个女人,两相一对比,萧姨娘可不成了老太太的破鞋——提都提不起来呢。” 红袖让她的话逗笑了,忍不住道:“叫你这么说,奶奶倒成了照妖镜?” 翠竹拍掌笑道:“别说,你这个比喻正经有趣儿,又贴切,奶奶可不就是照妖镜呢,在奶奶面前,萧姨娘这狐狸精到底藏不住尾巴,让爷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哈哈哈。” “哈哈你个脑袋,赶紧睡吧,这样深夜,疯起来没完了不成?”红袖冷哼一声,XX你个脑袋,这句式还是她跟兰湘月学的,因为这位奶奶总是控制不住她前一世里的语言习惯,动不动就是一句新鲜话儿横空出世,以至于现在绮兰馆的婆子媳妇丫头们都跟着学舌,像是红袖翠竹这些近身的,连喜大普奔都学会了。 **************** “听说了吗?池大人把账册都带回家去了,啧啧,这真是废寝忘食啊,如此官员,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工部衙门里,因为排挤池铭的需要,导致其它官员不得不在其他屋里挤挤挨挨,不过这样也好,大家感觉在这种“一致对外”的时候,同僚关系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呵呵,废寝忘食?我看他大概是病急乱投医,想着回去搬救兵吧?”吴天德嘿嘿笑着,得意之态溢于言表,他已经以这件事的最大功臣自居了。 “搬救兵?家里还能有什么救兵不成?”另一个官员哈哈一笑,却听身旁人沉声道:“听说这位池大人的妻子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出了名的聪慧。” “嗨,这话不对。”又有一个明白人出来给大家科普:“那位兰夫人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还不都是托了池大人宠妾的福?因为那个妾实在太不像话,所以就显得正室夫人大度聪慧,其实能有什么?再怎么聪慧,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还能聪明到哪里去?” “没错没错,女人嘛,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何足畏惧?”吴天德点点头,旋即又想起一事,忽然道:“是了,听说这池家富可敌国,手下商铺地亩无数,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没有做账先生?若是那池大人从他老家叫来一些做账先生,那怎么办?” 话音未落,嗤笑声便此起彼伏响起来,一人就指着吴天德笑道:“老吴啊老吴,你那脑袋是木头不成?就算你是木头,那池铭可不是,这是多重大的事,他敢找账房先生?最多也就是找找家里妻妾,这是和他荣辱与共的,必定尽力帮他,哪里敢找什么账房先生?”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怎么想都觉得池铭这一回是陷进了死局中,整理不出来账目就是无能,日后更有借口排挤欺负他;整理出来了,涉及到的人是四皇子党,怎么下手?注定只能把这个结果咽回到肚子里,到那时,白白浪费了几个月甚至是半年的时间,还有什么是比这种两头不讨好的结果更大快人心的呢。 在工部众人幸灾乐祸的同时,明亲王和谭阁老也在关注这件事。 “池大人?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应该没来过咱们府里吧?”长日无事,明亲王难得休沐一天,便来到王妃房中,陪她下棋闲话。 “嗯,没来过,不过你也见过,还记得吗?过年前我带你出去逛的时候,恰好遇到那个孩子,你还送了他一件白狐皮。”明亲王在东南角落下了一子,淡淡道。 “哦,原来是他。”明亲王妃点点头,旋即又怅然道:“那孩子真是俊秀可爱,我一看见他,便不自禁的心生亲切,就好像……就好像看见了咱们的承祥似得……”一语未完,便觉眼中酸涩,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唯恐丈夫看见自己掉眼泪。 明亲王见一言引起妻子伤心,也有些后悔,连忙就转了话题道:“呵呵,父皇终于答应拓展海上航道,发展辽东的经济,这可是从古至今前朝皇帝未曾有过的壮举,没想到父皇已是暮年,却还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真是令我佩服不已。” 明亲王妃笑道:“这也是爷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两件事,如今终于有了结果,爷也是十分振奋的吧?只是我听说反对的人也不少,想来庄亲王也是怕爷在这件事情中建立功绩呢。” 明亲王呵呵笑道:“没错,老六在这件事上真是不遗余力啊,不过又如何?拉锯了这么长时间,终究是我胜出。归根结底,六弟还是不明白父皇,父皇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不是因为偏心我,而是因为这件事真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所以以父皇如今的小心,也仍是做出这样豪情的决定。” 明亲王妃点点头,对这些家国大事,她并不怎么关心,不过是见丈夫振奋,所以才会跟着说几句。此时见附和的差不多了,她又把话题转回自己关心的地方:“刚才爷说池大人在工部受人排挤,给了他无数繁重工作,那他要怎么办?怎么说也算是谭阁老看好的人,爷难道就任由工部如此胡作非为?” 明亲王叹了口气道:“再怎么胡作非为,工部却不是我能伸手的地方,父皇如今多疑,我也有许多事要思虑周全。不过我看谭阁老,未尝没有磨练这小子的意思,且静观其变,看看他怎么做吧。” 明亲王妃轻轻落下一子,好半晌方才轻声道:“即便不能伸手,但若是爷有机会,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吧,也不看谁的面子,只看在那个孩子难得的份儿上,总也是有点缘分。” 明亲王又叹了口气,微微点头,爱妻素日里懂事明理,唯有一关系到孩子这件事,她便没了素来的明智,甚至都有些魔怔了。 ****************** “我说爹啊,你非得等那小子被人折腾死,才肯出手帮忙给他买棺材啊?六部里最近闹得沸沸洋洋,工部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想当日儿子我去兵部的时候儿,虽然乱,可也没到这个地步啊。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上辈子放高利贷,这辈子工部的人都是他上一世里的苦主,所以才这么齐心的报复他。” “别瞎说,如今两位王爷明面上不动,暗地里已经势同水火,两方势力自然也是互不相容。只不过池小子倒霉,没有根基,我又看好他,偏偏还不怎么和他亲近,他可不就被人当成软柿子了,这两大方势力的争斗最后着落在了他的身上,不把他挤扁了能罢休吗?” 谭府花园里,谭阁老和儿子并肩坐在凉亭里看月亮,一边就池铭问题进行“深刻友好”的探讨。 160第一百六十章 听见老爹的话,谭袁便愤愤不平道:“那怎么着?就欺负软柿子,也不能欺负成这样儿啊,非要把人家挤扁了挤烂了?爹,你老人家可别也坐山观虎斗啊,那池铭是我义父的关门弟子,让人欺负成这样,显得你有能耐吗?” 谭阁老看了儿子一眼,冷哼道:“我就说你一个兵部的侍郎,这么关心工部的事做什么?果然还是因为你义父是吧?那你有本事就去帮忙啊,别来找我,你义父又没来找过我。” 谭将军一看,得,老爹这是又吃醋了,不由摇摇头道:“爹啊,你多大岁数了?什么身份?让人传出去说吃儿子干爹的醋,丢不丢人啊你。我说你老不会是因为池小子是我义父的学生,所以才故意冷眼看着他被人整吧?” “胡说,你爹我像是那样的人吗?”谭阁老吹胡子瞪眼睛。 “嗯,你不像,你压根儿就是。人人都说谭阁老忠正耿直,切,我这个儿子可知道您老人家心眼有多小。反正你就说吧,你到现在不打鸣不下蛋的,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什么不打鸣不下蛋?你爹我是公鸡吗?”谭阁老“怒发冲冠”,一脚踹在儿子身上,不过谭将军是什么人?鞑子的刀枪剑戟都伤不了他,能让老爹给踹下凉亭吗?身子微微动了动就算是给他爹面子了。 谭阁老对儿子的蛮力显然也是心知肚明,并没有说非要把这忤逆子给踹下去不可,踹了两脚后便果断收脚,喘着气道:“你不懂别瞎说,也不许搀和这件事儿。皇帝日渐老迈,朝廷风起云涌,那池小子若就被这件事给挤烂了,他就趁早回去当他的纨绔子好了。若是没挤烂,反而挤成了又干又柔韧的柿饼,呵呵,那就说明这是个人才,你爹我不算看走眼,日后自然有重责大任要放在他肩上。” “哦,挤烂了就滚回老家,没挤烂就要担更大风险干更多活儿。我怎么觉着池小子不管被挤成什么样儿都落不了好儿呢?爹,你真的不是为了报复我义父?”谭将军斜睨着谭阁老,很不信任的说道。 “所以你啊,只能带兵打仗,除了一身蛮力,还用不用脑子?”谭阁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却见儿子昂首挺胸,冷哼道:“爹,小看我是会吃亏的,鞑子们都叫我‘百胜智将’,你儿子我可是继承了你的狡猾奸诈和义父忠厚正直的优秀人才,你别不拿我当回事……哎呀……“ 却原来谭将军得意之下,犯了轻敌的毛病,到底被老当益壮的谭阁老出其不意一脚踹下了凉亭。 除了工部,段家,明亲王和谭阁老等人,还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大人物,也注意到了工部这一阵子的风波。 “听说工部的人一起排挤池铭,甚至没人肯和他在一个屋里工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小子朕记着挺聪明的啊,长得又好,至于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没办法,京城最近的日子太平静了,自从自己下定决心开拓航道和发展辽东之后,连两派官员的拉锯战都告一段落,皇帝老爷子在各种政治斗争中消磨了大半辈子时间,这猛然就风平浪静的,还有点不适应,这不,百无聊赖之下,也关注起了京城最近的官场八卦,而这些八卦当中,池铭的倒霉很显然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事件的。 “呵呵,皇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池大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他又家资巨富,偏偏还没什么官场背景,工部那些大人们看见他,心里能平静吗?” 贴身太监胡荣喜当然知道池铭受排挤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这样说,能博皇帝乐一乐,比那些**裸的政治争斗要好听不是。 果然,皇帝老爷子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凉亭绿树,喃喃道:“年少英俊,呵呵,倒的确是让人嫉妒啊。”想了想又转身问胡荣喜道:“你说,那小子到现在还坚持在工部这深潭里扑腾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说他是谭阁老好友的学生吗?都到这个份儿上,他去找谭鸣调个地儿不难吧?” 胡荣喜嘿嘿笑道:“这池大人是青年才俊,他的心思,老奴怎么会明白呢?” 皇帝没言声,过了一会儿才笑道:“莫非此子还有这个心气,要和工部的这些人斗一斗?” “不会吧?池大人再怎么年轻气盛,也不至于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吧?”胡荣喜是真的疑惑,在他看来,这其实已经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纯粹是找死呢。 “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吧。”皇帝叹了口气:“多好啊,年轻有冲劲儿。多少人,包括朕在内,也就趁着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能有这个冲劲了。” “皇上您可别谦虚,就算您现在,这股精气神和冲劲儿也不输给年轻人。那天您在朝堂上关于开拓海航和发展辽东的一番话,听得奴才是热血澎湃啊,奴才虽没知识,却也知道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胡荣喜连忙在旁边凑趣儿,果然这马屁拍在了皇帝的心坎儿上,微微点头笑道:“这话不错,朕虽然老了,却也盼着在有生之年能够看着这雄心壮志得以实现,只是这条道儿啊,注定荆棘重重,不可能是一条坦途啊。” “什么荆棘在皇上面前,还能扎人不成?”胡荣喜陪着笑,却没有等到皇上的话,悄悄抬头一看,只见老爷子正目注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四仁厚勤奋,老六聪慧圆滑,这皇位,人人都想要,争一争也没关系,不争,朕又怎么能看出他们哪一个更适合坐这个位子呢?呵呵,池小子?一个没有根基却有千万家产的初生牛犊,却成了两派相争的一颗棋子,这怎么看都是前景不妙啊,倒不知这小子能不能成为最举足轻重的那颗棋子,若是能成,此子可堪大用。唔,池铭,姓池,当日朕对北疆用兵的时候,恍惚记着有一个池家为后勤粮草出了不少力,莫非这池小子就和那个池家有关系? 皇帝老爷子一不小心,就又习惯性的陷入了思考中,于是胡荣喜悄悄向后摆了摆手,让后面伺候的太监宫女往后退了十几步,生怕谁发出声音,打扰了老爷子的思绪。 京城风云初起,而让这一潭浑水更沸腾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根基浅薄的年轻官员。连池铭自己都不知道,他竟是成为了两派相争的重要棋子,若是知道,也不知他会怎么想,不过以这货的德性,八成不会害怕,还会得意洋洋的吧。 也恰是这份无欲则刚的心态,让他能够更加集中精神工作,在兰湘月的大力帮助下,夫妻俩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将十几年的烂帐全部整理清楚。 合上最后一本账册,看着自己身旁一个硬纸夹子里夹着的厚厚一摞白纸,池铭长长舒出一口气,将那硬纸夹子打开,只见这些白纸上密密麻麻的记着各种材料名称和数字,足有几十张。他一张一张整理着,直到整整齐齐,才合上硬纸夹子。 这个夹子是兰湘月做出来的,据她说还是很粗糙,只能凑合着用而已,但对于池铭来说,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夹子的一面是兰湘月画的荷花翠鸟,色彩鲜艳明丽,池铭很是喜欢。 “池大人为了公事,真是呕心沥血啊,怎么?这会儿还不走?部里已经没有人了。” 忽听门边有个声音响起,池铭抬头一看,原来是吴天德,只见这货贼眉鼠眼的向里面张望着,脸上的表情就是四个字:幸灾乐祸。 “嗯,这就走。” 池铭一笑,将夹子合上,捧在胸前走出来,对吴天德真诚笑道:“吴大人,当日是你把这十几个箱子送来我房里,如今经过这么长时间,总算是不辱使命,把这些账目都整理出来了。明天便可以上报给尚书大人。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吴大人给我这个磨练的机会啊,不然我哪里能有这样丰厚的收获?” 吴天德这一瞬间的表情,看的池铭浑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一齐张开,真是爽就一个字儿啊。妈的拼死拼活,便是为了看你们这些老家伙这个表情,现在终于看到了,值,真他妈值了。 “吴大人,我先告辞了,今天内子在家里预备了上好酒菜为我庆功呢,我说这不算什么,不须大费周章,她却说好歹也算是一个成绩,啧啧,你看,女人便是这样。哈哈哈……咦,吴大人,你怎么了?别吓我,你……你怎么不会动了?没中风吧?” 中风你个锤子。 吴天德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僵硬的脸上想挤出笑容,好不容易终于挤出一丝来,却见池铭诧异道:“吴大人,你怎么哭了?” 你妈的我是在笑啊,谁他妈哭了?吴天德在心里狂吼,虽然他的确是要哭了:呜呜呜,这还是人吗?那么乱的账目啊,这货竟然整理完了?是谁说他是纨绔来的?又说他是绣花枕头?过来让自己打一顿好吗?他是真的很想揍人啊。 池铭出了胸口这一股闷气,也不去管失魂落魄的吴天德,神清气爽便走出了工部大门,还特意和看门的老头儿打了声招呼。 “呵呵,我让你们幸灾乐祸,我让你们得意忘形,果然湘月说的没错,乐极就容易生悲,哈哈哈,怎么样?我这份大礼不错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池铭这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及至回到府中,隔着老远,便看见香篆在二门外张望着,看见他,就忙跑上来行了个万福,陪着笑道:“爷今儿回来得倒早,奴婢从奶奶那里打听得爷在工部的事十分顺利,今儿就能赶完,所以特地来给爷道喜。”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池铭站定了脚步,他知道香篆特意等在这里是为什么,若是从前,心里不知该有多欢喜,然而今天,看着面前这丫头,脑海中却全都是萧怜月打杏儿时的狠毒狰狞,要么说脑补是很可怕的呢?池铭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情景,然而正因为如此,他脑补出来的景象比当时还要惨烈狠辣好几倍。 因心中无悲无喜,有的只是无尽叹息,看着香篆淡淡道:“你们姨娘叫你来请我过去?” 香篆笑道:“是,姨娘亲自下厨整治了几个小菜,都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是爷爱吃的东西,不知道爷肯不肯赏光?” 池铭又叹了一口气,知道兰湘月为了让萧怜月拴住自己,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连自己爱吃的东西,都派人教给对方做,以至于现在她还能用这个理由来叫自己过去。只可惜,从那一场大病的煎熬中脱离后,他对这个昔日曾经爱恋至深的女人便没什么感觉了。缺点不怕,见识浅薄也不怕,只是那份如蛇蝎般的狠毒心肠,要自己怎么去爱? “爷。”香篆见池铭不说话,便试探着小声道:“姨娘这几天茶饭不思,她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是爷也要想一想,姨娘进门后,和爷团聚了几天?许多东西,您不教给她知道,她又怎么明白该如何做……” 不等说完,便听池铭冷笑道:“我生气她的那些错处,从来不需要人教的。从我们初见面,到后来相知相许,我喜欢她的是什么?我还记得那个替受了伤的鸟儿包扎,喂食喂水,最后放生的女子,她那时的眉眼有多动人。然而如今怎么样?她的悲悯都去哪里了?罢了,你既说她知道错了,那就让她好好反省吧,我今日找你们奶奶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香篆心中叹气,她知道事已至此,萧怜月再想要翻身,是千难万难了。果然人的本性,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即使一时掩盖了,也迟早要露出来。若是池铭知道从前姨娘那些所作所为全是为了给人看的,真不知他会怎样想,是不是后悔自己当日瞎了眼呢?呵呵,果然也是瞎了眼吧,其实姨娘那些手段,明明不高明,却能把这呆公子给骗住,不是瞎了眼又是什么?只是,当日的纨绔爷变了,他用心上进,在京城这个繁华地一呆三年,学问见识的增长,终于让他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而姨娘却是恃宠生骄,连装都不肯装了,又有那么一个兰心蕙质宠辱不惊的奶奶在一旁作比对,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很奇怪吗? 香篆叹着气,落寞的回到怜花小筑。这里池铭又哪会在乎她的心情?一路来到绮兰馆,进门就听见丫头们的追逐欢笑声,他心中一暖,刚刚那点惆怅便如云烟般消散。忽见兰湘月和小龙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小龙不停叫着:“娘,这个不能多吃,您上次就是吃它吃的,肚子都坏了。娘……啊,爹爹。” 兰湘月手里捧着一碟子点心,是她今天做出来的奶油泡芙,正死死护在胸前,嘴里还嚼着呢,听见小龙的话,忙转过身来,就见池铭已经到了面前,指着她摇头道:“你啊你啊,像个当娘的吗?和孩子争食。” “谁和他争了?小龙又不喜欢这种东西,他还不让我吃。”兰湘月将嘴里东西吞下,理直气壮的叫,却听池铭冷哼道:“儿子为什么不让你吃你不知道?上次吃这个,是谁一夜之间跑了好几趟茅厕?” 说起这个,当真令兰湘月懊恼,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最喜欢奶油点心,只是为了身材,不敢多吃。到了古代后,这兰湘月的身体倒是得天独厚,即使一时间吃得多,长一点肉,到身材微微丰盈的时候,就不会再长了。谁知这样得天独厚的一个身体,竟然不能吃奶油点心,少少的吃一点还可以,若是吃得多,那肚子就撑不住了。 发现这一点后,兰湘月也试着努力控制自己,然而今天这点心里的奶油是陆婉儿亲自送过来的,味道特别好,她馋不住,一时多吃了两个,就被儿子给禁管了,这也罢了,偏偏这一幕落在池铭眼中,倒让他有了取笑的理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吃,这边说你这边吃,不把儿子当回事儿是不是?”池铭见兰湘月也不说话,抓紧时间又塞了个泡芙在嘴里,连忙去抢盘子,一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只得把你这粮草断了,你才能听话。” “慢点慢点,点心掉了。”兰湘月着急的叫着,但盘子到底被池铭夺了去,接着就见他塞了一个泡芙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便是眼睛一亮,嘿嘿笑道:“不错,怪不得你抱着盘子不肯放呢,好吃,今天这里的**味道特别好,不会只得这一盘子吧?还有没有?嗯,好吃,真是好吃。” “看见了吗?”兰湘月“痛心疾首”的看着小龙:“儿啊,你这叫什么?为虎作伥知不知道?你不给我吃,到底让你爹这只狼给叼去了吧?” 饶是小龙只有十岁,此时看着这爹娘两个,也不禁是黑线满头,池铭还在那里得意叫嚣呢:“嘿嘿!我吃怎么了?我又不会拉肚子,吃多少都没事儿,嘿嘿嘿!” “话可别说太满,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兰湘月咬牙切齿瞪着池铭:可恶啊,不该轻敌的,不然怎么也还能再多吃一个。 池铭差点儿没让嘴里的泡芙给噎死,满头黑线看着妻子:“我说娘子,就吃点儿点心,用不着麻烦苍天了吧?让你说的我都有点儿吃不下去了,好像要遭天打雷劈似得。” “哼!”兰湘月不理他,转身进屋去了。这里池铭凑到小龙面前,拿了个泡芙送进儿子嘴里,美滋滋道:“好孩子,你娘吃不惯这个东西,都是咱们的了,哈哈哈。” “爹,这些都是娘做的,她不能吃,日后或许就不会做了。”小龙却是十分的冷静理智,一句话便让池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爷,茂城老爷来信了。” 忽见通儿从院门外进来,手里举着一封信,于是池铭连忙把爪子在手绢上蹭了蹭,接过信来也不进屋,就在外面打开看了起来。 “爷,老爷说什么了?”通儿见池铭脸上笑容洋溢,便知道定是有好消息,于是连忙赔笑问了一句,一双眼睛还四下梭巡,期待能看见心仪的那道倩影。 “娘子,爹爹来信,大嫂有身孕了,这可真是大喜事。” 池铭没理通儿,走进屋去先告诉兰湘月这个消息,然后道:“这两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孕妇吃用的东西,捎些回去,其实家里未必没有这些,不过是个心意罢了。” 兰湘月点头答应,眼睛却看着窗外,见通儿似乎终于看见芙蓉了,几步蹿过去,却是没敢说话,她心里暗觉好笑,忽听身后池铭扯着嗓子喊道:“混账东西,信都送来了,还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出去?” 通儿老大不情愿的走了,慑于主子威严,还不敢一步三回头,心里这个埋怨就别提了。这里池铭转回身,便问兰湘月道:“你有没有问过芙蓉?不是我做主子的夸自己小厮,通儿确实不错呢,当然,芙蓉也很好。” 兰湘月笑道:“我问过芙蓉了,看那意思是愿意的。我想着等找个好日子,把他们两个的事情办一办。。说起来红袖翠竹洗雨梳风四个丫头也不小了,你这做主子的也不能厚此薄彼,也该替她们相看相看。” 池铭摇头道:“我哪里有时间管这些事,你是当家奶奶,自然该你操心。” 一时间就有人来请去用晚饭,池铭如今是真正体会到了无事一身轻的滋味儿,因席间吃的也十分痛快。晚饭后,想着今晚可总算不用去书房了,倒不如和湘月下一局棋,唔,或是听她弹一曲?还是两人看看一起作一副画呢?上次茂城朋友们给自己的画,自己还没回礼,也必得亲手画几幅给他们,才算合适。这样说来,倒是不能合画,妻子的作品焉能落到别人手里。 正想着,就见兰湘月走过来,正色道:“爷和我来书房,我有事和你说。” 池铭很少见到兰湘月这样慎重的时候,心中奇怪,连忙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说着,却是往书房走去。 夫妻两个来到书房,让梳风洗雨在门口站着,兰湘月便对池铭道:“我昨天整理的最后一份账目,是宫中春熙殿的工程,当时我觉着账目有些不对劲,回去后细细算了一下,的确是有许多疑团,那时你已经睡了,我就没喊你,又想着应该等你把账目都整理好后,咱们仔细查一下再下定论。没想到你今天就把账目全都整理出来了,既如此,那咱们就查一查吧。 池铭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兰湘月是什么意思,因摇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其实何止是春熙殿?我对建筑大略也懂一些,如今对这些年的各样材料价格心中也有数,告诉你一件事,这当中的猫腻多了去,只是这潭臭水,却是不能由咱们来揭开盖子,不然的话,你想想这得树多少敌人?” 兰湘月想了想,也不由被这其中利害惊出了一身冷汗,点头郑重道:“你说的没错。不过这潭臭水咱们虽然不能揭盖子,但对于它到底为什么这样臭,里面都有多少东西,却是该心里有数,也不负你这些日子的辛苦。” 池铭笑道:“可不是?你看,我都记下来了,一笔一笔的。”说完将那大硬纸夹子在桌上展开。兰湘月看过去,果然,就见上面一笔一笔,何种工程,总材料几何,用时多久,花费银钱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于是点点头道:“这也罢了,爷该把这上面的东西记清楚,然后把这些纸毁去,不然落在别人手里,就不好了。”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池铭笑道:“这个你放心,你相公好歹是状元之才,虽不敢说过目成诵,但基本上也敢说是过目不忘。我且花两天时间把这些背熟了,之后毁掉,然后还要去库房里找各种建筑的图纸,和这些东西一一对照一遍,基本上心里也就是明镜儿的了,是了,这其中,你教我的那些数学和几何知识怕是要派上大用场的,不然就算有了图纸,也看不出什么来。” 兰湘月皱眉道:“只是我教你的那些知识也只是基本,不堪大用……”不等说完,就听池铭笑道:“无妨,有这些基本的,大概能算一算也就可以了,难道还真要我细细的拆分开来,巨细无遗的算?那我这一辈子都要耗在这上面了,还不知道够不够用呢。” 兰湘月笑道:“这就好,你如今越发了不得,全不似在茂城那会儿的纨绔形态了,做事自有你的章程,我也就放心了。” 池铭笑道:“说的你好像还为我担过心似得……”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冷笑道:“这话有意思,虽不算真正亲密的夫妻,好歹也是朋友,难道你在京城,就从没想过我?也是,我不过是个摆设。” “开个玩笑,就急了,好好好,是我错了成不成?其实在京城三年,我可不是心心念念记挂着娘子呢。”池铭笑,兰湘月很少露出这样小性儿的可爱一面,偶尔出现,他倒是如获至宝,自己心中也不由摇头,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倒喜欢湘月来戳我?是天生贱骨头么?唔,应该不是吧。还是说,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够感觉到,我在她心里也是有一些分量的。 转眼间便是两个多月过去,眼看端午将至,池府里也为采办端午的节礼开始忙碌起来。丫头仆妇在绮兰馆进进出出,这番热闹景象落在萧怜月眼中,只觉说不出的嫉恨,然而那一次池铭含怒而去,之后竟是再未踏进过怜花小筑一步,怎不由她悚然而惊?因再嫉恨,却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真可说是度日如年。 整理工部的资料部务和那些账目不过用了不到两月时间,然后就是对照那些图纸计算着,倒正经是又花去了池铭两个多月的时间。 如今的工部,那些官员一看持久战对池铭无用,因原本该在那屋里的几个官员已经搬了回去,只是平时也不和池铭说话,孤立他的态度可说是明目张胆,不过如今的池铭自然不会去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因这一天难得休沐在家,他便兴兴头头跟着兰湘月到厨房,看她亲自准备端午节粽子的那些馅料。 “君子远苞厨,爷如今这凑过来就不肯走了,是个什么意思?”兰湘月和厨房里的丫头媳妇们忙碌着,池铭帮不上忙,还尽挡道了,只是看他连日辛苦,难得这会儿看的兴味盎然,倒不好意思直接撵他走,因便问了一句。 池铭也不管兰湘月话中暗含的赶人意思,只看着那些馅料惊奇道:“这都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样?我只知道有白糖粽子和枣粽子,怎么你这咸肉也预备上了?唔,这个鸭蛋怎么都打碎了呢?难道不是用来煮的?还有这……这难道是豆沙?” 池铭瞪大了眼睛一样样数过去,只看得厨房里丫头媳妇们都忍不住笑,薛娘子便道:“啧啧,我们爷在京城三年当真辛苦,还不知道家里如今都跟着三奶奶包这花样粽子呢。也是,端午天气炎热,就包好了粽子,也没办法送到京城来,既如此,爷就安心等着,尝尝这新鲜味儿。” 话音落,就见林嬷嬷和燕嬷嬷也走了进来,两个人进门便笑道:“我们只说偌大一个院子里怎么也没有人?原来却都是挤在这里,爷您也是的,您可是爷们儿,怎么跑了来这儿?” 两位嬷嬷可不管那一套,思想古板守旧的她们是坚决认为当家爷们不可以到厨房的,因仗着身份,到底将池铭撵了出来,然后又对兰湘月道:“奶奶在这里,爷就没心思去别处了,一会儿还得进来,索性你也出去好了,这些东西奴婢们都熟的不能再熟,还怕咱们搞砸了?” 兰湘月无奈,知道这两位老嬷嬷是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这机会撮合她和池铭,她心里是不以为然的,表面上却从善如流,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也走出来,果然,就见池铭站在院中大银杏树下,正抬头看着那茂密树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工部的东西都了然于胸了?” 兰湘月走过去,也抬头看了看树叶,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能看见头上灰沉沉的天色,几块乌云缓慢移动着,如同一只只大乌龟。 “是啊,总算是不负这几个月的辛苦,也不枉娘子为我付出这么些。”池铭低下头,微笑看着兰湘月:“就是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有什么辛苦的?你在京城三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我也没叫唤一声。”兰湘月笑着回答,心中却也有些惊讶,暗道怪不得当年袁老先生对这货赞叹不已,工部十几年的底蕴,那么庞大的库存,几个月时间,他竟然就弄得差不多了,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行?啧啧,真没想到啊,我嫁的这个纨绔还有可能是智商二百五以上的天才,太可怕了,哪儿能看得出来啊? 一面想着,便好奇道:“既是都了然于胸,怎么看着你并不十分轻松呢?可是这其中有什么大猫腻?” 池铭点点头,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因为兰湘月这一句话而变得沉重无比,虽然是把工部的家底都给记下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然而他也因此而忧心忡忡,实在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有些工程的隐忧太严重了,甚至就连宫中的几座宫殿,那些丧心病狂的也敢动大手脚,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天色阴沉,看起来是要下雨。”强行将心中这些担忧压下,池铭知道,这件事,决不能由他说出来。不然甚至可能会给自己整个家族都带来灭顶之灾。好在工部的人如今只以为他是不服气,并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多少,因此都还处在观望状态,不然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是啊,今年春天雷雨很多,不过倒是个好年成。”兰湘月说到这里,便微微一笑,看向池铭道:“萧姨娘好像很怕打雷,你也是的,好几个夜里雷声响的震天,也不说去安慰安慰。” “若是去安慰,不知道又生出什么事来。我算是看出来了,只有我不理她,她才会安安生生过日子。”池铭叹了口气,忽觉头上“啪嗒”一声,伸手一抹,只觉微微有湿意,接着不等他抬头看,那雨点已是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呀,下雨了。” 兰湘月也惊叫一声,夫妻两个连忙跑回屋,就见那外面雨势只这一会儿工夫,便骤然变大,青砖地面转眼间就全湿了。 “这雨来的好急。”兰湘月随意拨了拨头发,因为回来得快,身上没怎么湿,她也没在意,却听池铭转身对梳风道:“去给你们奶奶拿套衣服换上。” “做什么?”兰湘月有些诧异,却听池铭正色道:“不能大意,你身上湿了,万一再着凉怎么办?多少人就是被雨淋了后便感染伤寒的。” 兰湘月低头呆呆看着没滴上几个雨点儿的衣服,呐呐道:“这……这叫被雨淋?你脑袋没坏掉吧?” “总之要小心。”池铭这会儿大概也察觉到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却不肯承认错误,咳嗽一声扭过身去。 “既如此,是不是也要给你拿一套衣服换上?”兰湘月没好气的看着这货,却见池铭老神在在道:“我是男人,没事儿。” 这家伙。 兰湘月心里哼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就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接着“咔嚓”一声,却是一个滚雷响在头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便觉着大地似乎都抖了两下,这声滚雷竟似要把房子劈成两半。 “好厉害的雷。” 兰湘月来到窗前,向院子里看了看,就见庭院中此时已经是出现了小水洼,那雨丝从天上泻下,就像是一条条白线,只把丫头们都隔在了厨房里。 池铭也走过来,看着那倾盆大雨喃喃道:“这也不算什么,听说在海上,暴风雨来的时候,真正是铺天盖地气势惊人,若遇见雷雨天气,站在甲板上,甚至能看到横贯整个天空的闪电。” “这么大的闪电,得是神龙渡劫才会出现的吧?” 兰湘月喃喃说了一句,听池铭诧异道:“嗯?什么?”她连忙笑道:“没什么,随口感叹了一句,爷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难道你还出过海不成?” 池铭笑道:“我虽没出过海,不过陆长风那个妹夫倒是个有历练的,他便随船队出过海……”不等说完,就听兰湘月惊讶道:“什么?他竟然出过海?下西洋还是南洋?” “唔,东洋。”池铭一笑:“路途并不远,但也算见识了那茫茫大海的辽阔。说起来娘子真是博学,你还知道西洋。唉!我成日里想着,若是将来有一天,能有机会坐着我大夏宝船,随船队一起下西洋,看看大洋彼岸的风土人情,那真是此生无憾了。” 兰湘月叹了口气,摇头道:“茫茫大海,水天一色,不知道有多少未知凶险,这一趟旅途虽是壮阔,却哪里有那么容易?说起来,以现在的条件,能下东洋而平安归来,也就算是不错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却是想到了东渡六次方成功的鉴真和尚。 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池铭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从前咱们的条件不行,不过自从皇上下定决心开拓海上航道之后,咱们大夏在苏杭,福建,泉州,广州等地都建立了船厂,我前天才无意间听一个从南方归来的官员说,那船厂建的宝船足有三层楼高,就算是到了茫茫大海上,也是一个巨无霸,就算是暴风雨,也未必能将它掀翻。” 兰湘月笑道:“这倒是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儿,难为皇上竟有如此胸襟气魄。” 池铭笑道:“好事儿是不假,只是你没听过好事多磨?就这样得利的好事,也有人为了自身利益而跳出来反对呢。且为数不少。听说这个计划和那个发展辽东经济的提议乃是明亲王和谭阁老提出来的,这自然是戳中某些人的痛脚了。之前就为这件事,朝堂上可没少扯皮,大朝会就举行了三次,专门是为了商讨这事儿,后来到底是皇上霸气,一语定乾坤,这事儿才得以施行,只是上行下效那一套,你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不,前两天还有几个地方上消极的官员让皇上给罢了官,也是引起不少震动,想来这一次,地方上那些官员就算心里不满,也应该不敢消极怠工了。” 一番话说完,兰湘月也不禁感叹,暗道这政治果然是最黑暗的,一国皇帝,推行一件事尚且有如此阻力,也幸亏这个皇帝不糊涂,目光远大,不然若是个耳根子软的,这样大事只怕就搁浅了。 因夫妻两个又说了两句,那雨却是渐渐停了下来,才把阻在厨房里的丫头们放出来。到晚间,雨却又下起来,且这一夜雷声隆隆,直到后半夜方歇。 第二天便是端午节,兰湘月起身到厨房,只见薛娘子和几个媳妇丫头已经在这里包起了粽子,看见她,纷纷起身行礼。 池铭这里也穿好了衣服,看见小龙过来,便抱起他嘿嘿笑道:“好儿子,走,咱们也去厨房凑凑热闹……”不等说完,恰好林嬷嬷进来,忙笑嗔道:“爷快歇着,您自己进厨房不算,还要把龙少爷也带坏吗?这自古以来,哪有男人进厨房的。” “胡说,那些酒楼的厨子不都是男的?还不是镇日在厨房里?”池铭摇头,却听林嬷嬷没好气道:“爷也知道那些是厨子?您是什么人?龙少爷又是什么人?你们去和厨子比?” 池铭张了张嘴,这话却是没法反驳,恰在此时,便见通儿一溜疾跑进了院子,还没等到门前便大叫道:“爷,爷,衙门里来人了,让爷赶紧去衙门,说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池铭心中一沉,如今他心里可是装着整个工部的大猫腻,听见通儿这话,情不自禁便觉惊悚,连忙一步跨出来,恰好通儿也跑到近前,因一把抓住这小厮的领子,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通儿呼哧带喘的,还不忘邀功,急匆匆道:“原本来报信的那个人不肯说,小的给了他一两银子,这才告诉小的,说是昨晚大雷雨,宫里有三座宫殿倒塌起火,那样的大雨,却是没浇灭那大火,到底将三座宫殿烧成了灰烬,因今日京城里所有八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衙门待命。” 池铭听见是这事儿,方松了口气,这时就见兰湘月也从厨房里出来,面色凝重道:“怎么回事?出什么大事儿了?” 通儿又说了一遍,兰湘月方放下心来,对身后芙蓉道:“去拿二两银子给这小子,亏得他机灵,打探了出来,不然可不是让人悬心呢?” 芙蓉答应一声,转身进屋,通儿这里就笑嘻嘻谢奶奶的赏,池铭则回身换好了官服,出门对兰湘月道:“我去衙门了。” 兰湘月笑道:“嗯,去吧,记着,凡事多听少说,别把自己陷进去。其实这也没你什么事儿,想来傍晚差不多就该回来了,我们等着你回来再吃粽子。” “好。” 兰湘月本是寻常话语,然而听在池铭心中,却只觉着无比熨帖温暖,因深深看着妻子,心中有一股冲动,想把这温柔女子揽进怀中,在她脸上轻轻亲一下。却也知道这唐突举动必定要惹兰湘月不高兴。最后也只好长叹一声,压下这冲动,和领了赏银的通儿匆匆出门。 这里池铭出门去了,兰湘月在家里难免有些担心,虽说宫中大殿被雷震得失火烧毁跟丈夫没有半丝关系,然而谁知道龙颜震怒之下,会不会牵扯到工部呢?如今池铭又受那些官员的排挤。说到底,这不是现代,这是古代,天子一怒,再富贵的豪门贵族都可能烟消云散的恐怖封建社会,以池家这商贾背景,是万万承受不起大官陷害和天子迁怒的,如今也只希望若工部官员真的不要脸了,那谭阁老能为池铭说上几句话。 好在不到傍晚,就见池铭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兰湘月松了口气,对芙蓉道:“好了,爷会来了,去怜花小筑找萧姨娘过来,今儿是大节下,一家人应该一起用顿饭。” 池铭没有多说什么,不一会儿,萧怜月过来,一双眼睛似乎能滴出水来似得,含嗔带怨的看着池铭。池铭却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只和小龙在一旁讲解功课。 这一幕自然落在厅中众人眼中,兰湘月见梳风那双眼如同刀子般直勾勾盯着萧怜月,便小声道:“你收一收,这么露骨,说到底,也是个如花美人儿……” “什么如花美人儿?”梳风一是气愤,二则兰湘月在等级观念上并不森严,因此也养成了她们时不时没大没小的习惯,因这会儿竟打断了兰湘月的话,恶狠狠道:“奴婢看那就是根狗尾巴草,恨不能把她掰成一段儿一段儿的,奶奶看看,当日在青楼,爷就是被她这狐媚子模样勾了魂儿去,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呢。” 兰湘月心道要是这故技重施能成功的话,倒也不错。却听身旁林嬷嬷也冷笑道:“怕什么,如今爷可不是从前那个爷了,能让她这样就勾了去?到底是出身青楼,上不得台面,这会儿她本该在奶奶面前低声下气的服侍才对。” 话音落,却听翠竹笑道:“嬷嬷饶了奶奶吧,就奶奶那性体,有姨娘在面前装模作样的服侍着,怕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呢。” “行了行了,你们消停些。”兰湘月摇摇头,走过去对池铭道:“好了爷,功课什么的日后再说,就不能好好儿过一个节?” 池铭这才点点头,接着各色粽子流水般端上来,池铭便问兰湘月道:“谭阁老府上和先生府上都送没送去些?你这粽子精巧,想着他们大概喜欢吃。” 兰湘月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谭府,袁老先生那里,还有陆府楼府胡府,这些素日里有往来的都送过去了,他们也有回礼,不过我看着也都是寻常粽子,倒还是吃咱们自己家的好,爷要个什么馅儿?豆沙?枣泥?还是咸肉?亦或是火腿?还有蛋黄的,看看你喜欢吃哪个?是了,寻常的枣粽子也有,白糖亦备好了。” 池铭听她说出这一连串的馅料,只听得目瞪口呆,幸好粽子不大,饶如此,最后还剩了豆沙馅没吃,却也是饱了。因正站起来溜达着消食,这里丫头们把桌子收拾了下去,便见萧怜月走过来,轻声道:“爷多长时间没过去我那里了?分明今儿我看见杏儿都能走几步,难道您还没消气?还是说,您就打算和我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 “什么话,住在一个家里,怎么可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池铭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又道:“今天晚上我有事情和湘月商量,你先回去吧,等看看什么时候得空儿,我再去你那里。” 萧怜月心中恨得咬牙,然而池铭态度如此坚决,她也是无可奈何,心中更是惶恐,知道自己一次一次的闹腾,到底是让丈夫对自己生厌了,当下不敢再多说,悲悲切切的离了绮兰馆。 “爷这是何苦?” 兰湘月看着池铭望向门外萧怜月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摇摇头道:“既然心里不舍,就过去呗,你这次冷落了她这么长时间,想必她也受够教训了。” “不舍吗?”听见妻子的话,池铭想了想,接着却是摇摇头,叹气道:“若说不舍,倒也稍微有一些,毕竟从前我是真正喜欢她的。只是这一件一件事,我的心早已冷了,湘月,我如今真是悔不当初,当日不该那样执着,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人,我却定要她进池家门,到最后,我自悔瞎眼,又何尝不是害了她?” 兰湘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心中的纠结悲苦,只是自己注定没有办法付出太多同情,池铭做下的事,后果自然也只有他自己承担。 兰湘月没说话,却不料有伶牙俐齿的,就听梳风在身后冷哼一声道:“爷如今还对她抱着愧疚?别笑掉我大牙了。奴婢说句公道话吧,就姨娘这个性子,她幸得是落在这个地方,幸得是有爷和奶奶这样的人,不然的话,呵呵,有十条命也不够她丢的,当别人家的正室夫人都是奶奶这样好性儿?您算算她这一件件事,陷害主母,夺管家之权,哪一条在别的府里不是死罪?哪一个正室夫人能容得下她这样闹?这不是明摆着的宠妾灭妻吗?她是谁?一个青楼里出身的……” “好了梳风。”兰湘月淡淡说了一句,她真是服了这丫头,自从杏儿出了事,梳风对萧怜月的恨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有了机会要黑,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黑,当然,也不能说是黑,毕竟萧姨娘自己做的龌龊事,件件都在这里摆着。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一夜池铭到底也没去怜花小筑,和兰湘月说了几句闲话,他就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兰湘月早发现他面有忧色,因便一边挑着烛花一边问道:“怎么了?从回来,就见你似乎有心事,宫殿的事,也牵扯不到你吧?” 池铭看了妻子一眼,凑到她面前,小声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别和人说。如今这宫殿的事,只怕已经不仅仅是雷击失火的灾难了,偏偏那三座宫殿,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材料大部分是劣质,因为这个,才会烧得这样彻底。” 这件事非同小可,兰湘月当即就大吃一惊,沉声道:“爷这样清楚?可就是这些日子计算出来的?” 池铭点点头,然后冷笑道:“那些丧心病狂的,真不知贪那么多,是不是要做棺材本儿,连皇宫里的建筑他们都敢糊弄,可不是活腻味了?” 兰湘月正色道:“虽如此说,只是敢把手脚动到皇宫里的,又岂能是简单人物?爷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血勇,便站出来做那正义之士。是,我也知道这样难免愧对皇上,可皇上不过是损失了三座宫殿,爷若贸贸然将这事儿捅出去,或许就会给咱们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两相比较,倒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俗语说,风水轮流转,不信那些人能永远大权在握,将来一旦你壮大了,或是他们没有这样权力了,总得等到你们势均力敌的时候儿,你再为国尽忠。” 兰湘月其实也是善良的,在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她也盼着能伸张正义。然而在这种明显出头就是以卵击石的情况下,她却绝不想因为一时的正义便搭上整个家族几十条性命,谁让这是封建社会呢?又不是国家存亡之刻,不过是三座宫殿而已,她可不想为此就搭上整个池家。 池铭是商人之子,即便不怕拼却这一腔碧血,他也觉着这碧血得拼的有价值,你说万一你是拼了命,结果啥用没有,那些大坏蛋还逍遥自在的活着,这不是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冥目吗?因此他很认同兰湘月此刻这“明哲保身”的想法。 但偏偏这一次的事,却让他十分为难。 因想了想,便摇头道:“我也是想明哲保身的,只是谈何容易?湘月你还不知道,这宫殿被雷击失火,已经成为朝堂两党激烈相争的中心了。” “不就是打个雷,然后宫殿塌了吗?就算是死了人,怎么又涉及到两党之争了?”兰湘月皱眉,果然古代政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宫殿塌了,死了人。哪有这样简单?听说今天朝廷上,便有大半的官员逼着皇上下罪己诏呢。” “罪己诏?” 这玩意儿兰湘月倒是清楚,小说电视剧里都有过,历史上也是真有其事,古代的劳动人民信天信神嘛,又没有太多的科学知识,因此一旦发生地震啊,雷击啊,或是大洪水之类的天灾,往往便有大臣上书皇帝,请求皇帝下罪己诏安抚民心。因为大家普遍的想法就是:皇帝是受命于天的,如今天上降灾,自然是因为你做了让上天震怒的事儿。虽然这大多只是走个形式,但从科学角度来说,古代皇帝还真是有够无辜躺枪的。 “是啊,罪己诏。提出这一点的大多是六皇子党,而四皇子党却是拼力反驳,认为这只是寻常天灾,并非皇上无德,不过目前四皇子党处在绝对下风。” 兰湘月瞪大眼睛,她到底不是普通女子,只想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动容道:“莫非……莫非这罪己诏竟涉及到皇上新近下达的开拓航道和发展辽东的政策?” 池铭长出口气,苦笑道:“娘子冰雪聪明,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没错,我虽然没有在朝堂上,但是我仔细想来,过往发生天灾的时候,皇帝下罪己诏已经算是家常便饭,因何这一次四皇子党的官员竟然拼着处于劣势,也要拼死上书?理由更是薄弱的站不住脚。如此想来,定然是因为涉及到这两项政策,他们才会争斗的这样凶。要知道,皇上已是花甲之年,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人老疑虑,一旦他真的认为是自己这两项政策触怒了上天,从此收回的话,那会是个什么结果?” 兰湘月细细思索了一回,喃喃道:“皇上疑虑,收回政策,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是至高无上的,怎会真的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到最后,难免就要迁怒提出这政策的明亲王和谭阁老……”说到这里,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因为这个结果实在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没错。”池铭却是替她接了下去,轻声道:“素来都说天家无父子,皇上若是迁怒了明亲王,六皇子的人再趁机煽风点火,万一再让老爷子疑心是明亲王故意害他,那明亲王这一辈子,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皇上……不会这样糊涂吧。”兰湘月呐呐道,然而这理由她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康熙那样的君主,到最后又是怎么疑心自己的儿子?天下皇帝一般黑,这老皇帝难道会例外?绝不可能的,不然就不会有明亲王和庄亲王这两个皇子的明争暗斗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兰湘月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看向池铭,不管池铭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已经被打上了四皇子党的标签,而池家又是如此巨富,只怕他们这个家族,早已上了庄亲王的黑名单,如今唯一能保存自身的方法,便是尽最大努力支持明亲王上位,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桩桩件件事,早已经将他们和明亲王的命运系在一起了,很无奈,却是逃不掉也躲不开。 “我……我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谭阁老,娘子觉得是否妥当?”池铭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 “告诉谭阁老?” 兰湘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慢慢点头道:“这办法可行,我们既然没有能力去以卵击石,那我们就找一个有能力的。”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道:“其实事情已经是明摆着,既然这件事已经涉及到明亲王和庄亲王的争斗,既然我们已经被打上了四皇子党的标签,那便必须背水一战了,不然迟早也得玩完。” “我也是这么想的。”池铭长长吐出一口气。毫无身家背景,孤身一人在京城官场,经历各种磨练,难免令他生出孤掌难鸣的感觉。幸好,幸好上天还没有完全抛弃于他,竟赐给他这样一位贤妻,让他每当迷茫困惑,犹豫难断之时,都有一个可以求教商量的人,而往往和妻子说这一番话,他便有豁然开朗之感,即便没有什么信心的事,也忽然就会生出信心来。 因为心里悬着这件事,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了,兰湘月已经为他预备好了早饭,看着妻子穿戴停当,池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愧疚,摇头道:“日后这些事让丫头们做就是了,我知道你不耐烦早起的。” 兰湘月笑道:“又不是天天为你早起,不过这阵子怕是多事之秋,我就是躺在被窝里,也睡不着,倒是起来的好。”因安排池铭用了早饭,看着他去了,不知怎的,心中就又觉着提起来。 且说池铭到了工部,便留神从朝堂那边传来的消息,此时众人都凑在一起纷纷议论,也顾不上避讳人,他在同僚之间慢慢走动着,却也了解了一个大概,见这些人面上都是隐忍着兴奋的神色,心就越发沉重起来。 这工部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六皇子党,他们既然如此兴奋,形势自然就是对他们有利。这样一来,池铭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落空:看来这一次如果没有自己提供的那些事,明亲王和谭阁老只怕真的会被这六皇子党狠狠压一头。 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场雷雨,竟然对朝廷甚至是天下大势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就连睿智的皇帝,此时都生出几许无可奈何地感觉。 皇帝尚且如此,更不用提明亲王和谭阁老,两人傍晚时分才从朝会出来,今日又是大朝会,竟从早到晚开了整整一天,朝会上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而最糟糕的是,两人都发现,皇帝显然已经生了妥协之意,虽然还没最后吐口下罪己诏,不过看那态度,已经很松动了,只怕再坚持不到一两天,如果没有重大转折的话,这罪己诏是必下无疑。 罪己诏嘛,哪个皇帝的一生中还不下几回?毕竟天灾是怎么也无法避免的。然而这一次的罪己诏,意义却非同凡响,明亲王和谭阁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要因为这样一个方式而搁浅,甚至最终都不能实现,这心里的窝火和憋屈就别提了,尤其这一次的事,影响还不止是这两项计划。 因从大朝会出来,两人一起走了许久,却是无话可说,最后一直来到宫门前,明亲王方勉强笑了一笑,对谭阁老道:“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等待父皇的心意决断了,阁老这两天殚精竭虑,回去好好儿歇歇吧,你年纪毕竟是大了。” 谭鸣苦笑道:“我明白,王爷回去也好好歇歇,看看您的眼睛都有红丝了。”因两人各自作别,这里谭阁老一路回到谭府,在轿中尚且苦思此次事件的破解之道。只是若能这么容易便想出办法的话,这两天的大朝会,他们这一派也不至于就被动到这个地步。 正是愁眉不展的时候,忽听轿子外面一个声音诧异道:“咦?池铭?你这家伙怎么过来了?哼!平日从不见你登门,如今这种时候来,可是想着雪中送炭来了?”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谭阁老一愣,忙命轿夫停了轿子,他这里出来一看,就见在自家大门前,儿子谭袁正和池铭一起说话,见到他,谭袁便笑道:“爹,看看人家池铭,您老这么对他,人家都不计前嫌,特意在这个时候儿登门看您。” 谭阁老冷哼一声道:“胡说什么?”然后斜睨了池铭一眼:“怎么着?这会儿想起来看我了?前些日子是生我的气,索性不肯过来是不是?” 池铭了解这老头儿的性子,最会正话反说,有时候明明很高兴,也要摆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因忙笑道:“阁老冤枉下官了,从去了工部,下官便忙得陀螺似得,肚子里不知要装下多少事,好容易忙到现在,才总算有了点空闲,所以冒昧登门,还请阁老见谅。” 谭鸣一听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啊,因就瞪了一眼,点头道:“罢了,进来吧,有没有拿什么土特产来孝敬我?你媳妇昨天送来的粽子不错,尤其那咸肉粽,我从前听人说南方有这个吃法儿,究竟还没吃过,昨天吃了,味道很好,你拿来了吗?” 池铭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苦笑道:“下官也不知阁老口味,既然是阁老喜欢,明日再让内子包些送过来,今日天晚,下官却是两手空空登门,阁老就是看在先生面上,也不会把下官赶出去吧?” “哼!你倒是自信的很。”谭阁老又哼一声,率先进了门,然后道:“罢了,恰好厨房里有他们前儿送来的海螃蟹,等会儿让人蒸上,便宜你了。” 说完带着二人来到书房,对书房外守着的下人道:“去夫人那里,就说池小子来了,要她让厨房准备点好东西,他媳妇送的粽子就不用拿出来了,把咱们家普通的枣粽子热几个就行,也不是外人。” 下人显然早知道自家老爷的脾气,因有些诧异的看了池铭一眼,暗道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听老爷这意思,分明是没拿他当外人,能得老爷如此看待,奇怪,这难道是个深藏不露的? 池铭哪知道下人想法,跟着谭家父子进了书房,各自落座,谭鸣让人上了茶后,就将人都打发出去看着门,这里方沉声道:“形势不太好,谭袁你在兵部,今日也参加朝会了吧。池小子只怕还不太清楚形势,那六王党此前便百般阻挠开海和发展辽东政策,幸亏皇上英明,他们没有得逞。可这件事一出,他们却终于得了借题发挥的机会,我看着,皇上终究是疑虑心重,已经起了敬畏之意,只怕这罪己诏一下,明亲王之前的心血,算是要彻底付诸东流了。” 池铭没想到老头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不过他倒是喜欢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个直性子的人嘛,因也便正色道:“阁老,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办法还等到这会儿呢?”谭鸣瞪眼,却见池铭叹了口气,沉声道:“既如此,下官这里有一份东西,不如请阁老过目看看,或许……破釜沉舟,未必不能迎来转机。” 谭鸣就知道池铭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也没想到这小子开口没两句话,便是如此石破天惊。 转机?几十个宦海沉浮大半辈子的老家伙凑在一起,也没看到一丁点儿转机。这池铭一个刚刚弱冠出头的小家伙,竟敢一张嘴说什么“破釜沉舟,未必不能迎来转机”。这要不是了解池铭的性情,谭阁老怕是当场就要翻脸,明摆着吹牛不是么? 心中想着,到底将池铭递过来的那张纸接了过去,谭袁没有凑上前,只是紧紧盯着父亲面色,只见老头只看两眼,面上便慢慢都是惊疑之色,到最后,脸上表情竟是凝重的要滴出水来一般,及至看到纸张末尾,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见谭鸣将纸张递过来,谭袁连忙接过去,这边谭鸣也不理儿子,郑重看着池铭道:“池小子,你知道这份东西,代表着什么吗?” “自然知道。”池铭苦笑:“若是不知道,下官也不会来找阁老了。老实说,下官其实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虽然也盼着能做出一些事情,然而这事情若是要用下官的家人性命来换,下官是不肯做的。可如今这个形势,下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明亲王和阁老进退两难。所以才冒死进谏。之所以这样做,也不单单是为了护住家族,更是因为,下官本性大概是和王爷阁老在一条道儿上的,下官不愿意见你们的雄图大志竟会因为一场雷雨而付诸东流。” 谭鸣点点头,他是什么人?别说池铭,就是一只狐狸精,说话是真是假老头儿也能分辨出来,此时见池铭语气诚恳,显见得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心中也不由得感动,慢慢点头道:“总算你那先生一生孤苦,临了还收了你这么个好学生,唔,不错,老夫也没有看错你。” 谭袁这会儿已经看完了信,表情比较振奋,此时听父亲这样一说,他忍不住便斜睨了一眼,嘿嘿笑道:“爹,您老说这话也不觉着脸红,以为池铭忘了这段日子在工部遭的罪吗?不叫你看好,他也未必会落到这个境地。” 谭阁老被儿子这样戳老脸,丝毫不恼,嘿嘿笑道:“废话,这罪白遭了吗?不是遭罪,能有这东西?嘿嘿嘿,如此一来,只要老夫好好安排,这一次咱们就可以漂漂亮亮打个翻身仗。” 谭袁撇撇嘴道:“您老说得真轻松,这幸亏是池铭,若不是他,换了别人去,就算把那些东西摆在面前,能得出这结论?”说到此处,他便扭头看向池铭,正色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百分百的把握?到时候,两党互相辩护,必然要你现身说法,对方也都是老狐狸,你但凡有一点儿疏忽,很可能都翻不过身了,即便我爹爹想保你,恐怕也是有心无力,这严重后果,你明白吗?” 池铭苦笑道:“我怎么不明白?不到万不得已,我哪里肯做这只出头鸟?不过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吧。谭将军放心,若是谭阁老立意要采用我这建议,回去后我便和内子一起,将这三座宫殿的用料账目给好好做出来,必定要叫那些官儿哑口无言。” 谭鸣皱眉道:“又关你媳妇什么事儿?这样朝廷重大事件,就不要让妇人掺和了,她们懂什么?我听说你还很宠你那个小妾,这就很不对,若不是你先生和我说你有分寸,上次我就教训你了。” 池铭忙笑道:“阁老有所不知,内子博学多才,工部那些烂帐,下官便是多得她的帮助,且在计算宫殿承重用料等方面,需要的数学几何知识她也远胜我百倍,这一次要做翔实证据,必得她辅助下官才能完成。” 谭鸣讶异道:“竟有如此奇女子?如这样说来,倒还好。” 话音未落,忽听谭袁在一旁道:“是了,之前那钦差污蔑你们家走私,我略微打听了下,好像就是段尚书的公子在搞鬼,听说便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起,莫非你这博学多才的妻子,便是当日段明睿那小子看上的女人?” 池铭微微点头,然后淡淡道:“内子那时尚未嫁我,却不愿入侯府后宅,所以最后才让我得以迎娶这样一位贤妻。” 话音未落,便听谭袁哈哈笑道:“那你小子可是有福气的,我听说你最开始娶人家是为了做摆设,如今你的名声让你那小妾连累的不轻,你又不是从前的纨绔子,怎么?难道还没认清谁是美玉谁是顽石么?你可别平日里冷落人家,如今要用到了,才又去厚着脸皮求帮忙,女人的怨恨可是非常可怕的。” 一番话说得池铭都有些不好意思,忽听谭鸣呵呵笑道:“宠妾灭妻么?唔,池小子这点不光彩的名声连我都有所耳闻,原本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一次之后,只怕这点名声倒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父亲这话怎么说?”谭袁和池铭都是一愣,却见谭阁老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到底年轻,难道不知水至清则无鱼?尤其是在这官场,你官小势微,如履薄冰,保持一个好形象很重要。但若是人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你还是一副过高人皆妒的凛然形象,到那时,未必是好事儿啊。你们看我,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还结下如此好人缘,和我平日里的放浪形骸不是没有关系的,然而你们是知道我的,我是那种放浪形骸的人吗?” “得了爹,您老可就别吹了,误人子弟啊这是。”谭袁毫不客气的摇头:“就您老还是好人缘?我看下面的官员们恨你恨得牙都痒痒,更不用提你那些政敌恨不得把你脑袋拧下来了。还有,放浪形骸,你那是放浪形骸吗?压根儿就是性格古怪,你给人家前来拜访的官员们造成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 还是谭将军啊,忠正耿直,才敢这样直言犯谏,池铭心里感动。却见谭阁老冷笑一声,似是不屑与儿子分辩。池铭心里自然也清楚老头刚刚话里的意思,此事过后,自己这一鸣惊人的下场是注定了。然而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让人生了戒心,最好是能给自己营造出一个不堪大用的情况,被人当成谭鸣和明亲王推出来的一头替罪羊,或许对准他的刀剑还会少一些,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眼前最关键的还不在此处,池铭咳了一声,将明显是因为这神转折而有些兴奋的父子两个注意力拉了回来,然后他郑重道:“阁老想一想这三座宫殿建造的年份,您老再想一想,那个时候是谁做的工部尚书?下官听说,那位老大人如今……咳咳,和明亲王以及阁老走的也很近,如此一来,只怕明亲王爷投鼠忌器……” 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谭鸣一摆手,指着池铭笑道:“好小子,这种时候还有心试探我。你是不是觉着?这当真是个难题。若我和明亲王为了保全他,不把这事儿挑出来,就是无路可走;但若是我们毫不犹豫就把他供出来,那未免有些太凉薄,如此无情让人惊心,对不对?” 池铭心中大吃一惊,万没料到谭鸣竟然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更没料到这老头儿竟会直接说出来,因一时间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这个试探可是非同小可,甚至从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他心中对谭鸣和明亲王的戒备,你特么一个小卒子,竟然敢对这样高山仰止的大人物抱着戒备,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因此他满心想要辩解,然而张开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却见谭鸣呵呵一笑,点头道:“从扶月楼看见你,虽然没和你说过话,但我就察觉出来,你这小子和我是一路货色。” “爹,您老好歹是阁老,注意下用词行么?什么叫一路货色?这也太难听了吧。”谭袁显然也是看出池铭的紧张,于是连忙调节了下气氛。 谭鸣浑不在意,站起身走了几步,方停在池铭面前,见他诚惶诚恐站起身,于是便笑眯眯道:“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是明亲王一派,只怕皇上对这两位皇子的明争暗斗也是心知肚明。你小子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因为你那先生,因为老夫没有遮掩过对你的欣赏之意,结果甫入官场,便被打上了四皇子党的标签,甚至因此在工部备受排挤。只是池铭,老夫问你,在你心里,你觉着你是明亲王一党吗?” 池铭怔怔看着老头儿,那向来都是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此时却锐利的如同刀剑,仿佛能够直射他的内心。他猛然就生出一种感觉:在这经历了大半生宦海沉浮的老狐狸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戳穿,什么掩饰都没有用。 因想到此处,想到妻子素日里所说的“无欲则刚”,想到自己这一生除了辜负贤妻之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就算入了官场,也没有什么龌龊权谋,于是索性豁了出去,大声道:“下官并不觉得自己是哪一党哪一派,下官入官场,只是想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实事,朝廷争斗,下官不想参与。之所以和阁老亲近,不仅仅是因为先生之故,更重要的,是因为阁老和明亲王少言多做,为天下人谋福利的行事作风原则乃是下官榜样,所以下官自然愿意同你们亲近,若因此便被打上四皇子党的标签,那下官当真是荣幸之至。” “好,好小子。” 池铭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取悦了这出了名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就见当朝的阁老之首一张老脸笑得如同菊花般堆起褶子,抬起手掌在池铭肩头上狠狠拍了三下,一边大声道:“说得好,好一个少言多做,为天下人谋福利。没错,这恰是王爷和老夫的毕生志向,人生在世,都有所求,我们所求的,也有青史留名,但更多的,乃是延续这个太平盛世,延续大夏的繁荣昌盛,要万国来朝,再无宵小番邦敢犯我天朝鸿威;要让我们的百姓富足安乐,永不受战乱流离之苦。池小子,你不错,很不错,哈哈哈……” 池铭让谭阁老这一番话说的,只觉胸中热血翻涌,却也是愧疚无地,连忙道:“阁老过奖,下官自知才疏学浅,不敢有这样的凌云之志,想的也不过是作一任官员,便干一番实事罢了。不瞒阁老说,今日之事,若非与我池家息息相关,下官只怕还会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断不会出头去做那只出头鸟。” 谭鸣点点头道:“这便是了,你当这凌云志向是从何而来,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俗语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啊,要实现这志向,不是靠我们热血上涌夸夸其谈就行,靠的就是你刚刚说的,作一任官员,干一番实事。若人人都多做事,少算计,你想一想,这天下会是什么样儿?至于你说明哲保身,呵呵,你以为老夫会怪你?鄙视你?糊涂。难道不知齐家治国平天下?人之根本是什么?是家,是国,然后才是天下。若一个人,连这一点智慧和私心都没有,为了做这出头鸟,便把自己和家族都拖累的散了架,那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不过是些受史书影响的呆子罢了。人该有私心,只是不能私心过了头,过头则蒙蔽眼睛智慧。若是一点儿没有私心,那要么成圣,要么成魔,且成魔的可能性远大于成圣。池小子,你我都是碌碌红尘中人,大夏也没到什么生死存亡的关头,连我这老泥鳅都不用跳出来做圣人,何况是你这小虾米?” “爹。” 谭袁哭笑不得,刚叫了一声,就见谭鸣转过头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又要说我用词不当吗?怎么?难道我不是老泥鳅?池小子不是虾米?他要成材,路途远着呢。” 听到这里,池铭终于是大松了一口气,旋即心中又激动不已,呐呐道:“今日听阁老一席话,真是胜过下官十年苦读,从前下官并不愿意以哪一党派的身份自居,然而今日,就冲您老这番话,下官还真要做一名不折不扣的四皇子党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谭阁老爽朗一笑,然后双目看着书房外,淡淡道:“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告诉你小子,所谓的四皇子党,从来不是把自身利益放在最紧要的地位,而是把这个国家和天下苍生的利益看的最重,其次才是我们自己。似徐天民这样自私自利中饱私囊的,即便面上和我们走的近,好像是四皇子党,但他的根子不是。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大做特做文章的,却不是为了整体大局而牺牲他,而是因为,他既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每个人做错事,都该承担后果。” “阁老所言甚是。”池铭郑重回答,他此时心中对眼前这向有“老狐狸”之称的阁臣之首再无一点怀疑,因心情激荡之下,正要再说几句,便听门外传来脆生生一个悦耳声音道:“老爷,夫人说晚饭齐备,请您和池大人去用饭呢。” “好好好,知道了。” 谭鸣哈哈一笑,对池铭道:“行了行了,咱们去吃饭,不然去晚了,老婆子发起火来,我就惨了。”说完和谭袁池铭等人出去,就见门外一个俏丽丫头正笑吟吟等在那里,好奇目光在池铭脸上溜了一圈,然后便扭头轻轻一笑。 谭鸣看了那丫头一眼,呵呵笑道:“这是老婆子身旁最得意的丫头,叫做秋香,也不怪老婆子宠她,倒的确是伶俐的,长得又漂亮,手脚勤快,又会看眼目行事,你觉着,比你那爱妾如何?呵呵,秋香可是一直很仰慕你这个状元的哦……” 池铭伸手抹去头上冷汗,暗道这谭阁老还有乱点鸳鸯的嗜好吗?他该不会想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吧?但是又一想,实在没办法把这样风趣的老头儿和那种无耻政客联系在一起。因正想着要怎么措词拒绝时,就听那叫做秋香的女孩儿笑眯眯道:“老爷又拿奴婢来打趣儿了,其实比起池大人,奴婢最钦佩仰慕的还是老爷啊。” “混账东西,外人面前也敢拿老爷打趣,可见是夫人宠的你无法无天了。”谭鸣沉下脸,却见秋香丝毫不惧,看了池铭一眼,笑眯眯道:“夫人说了,能被老爷留晚饭的,都不是外人,不是老爷刚刚打趣奴婢,奴婢也不敢无礼。” 原来是开玩笑啊。 池铭都无语了,忽见谭袁凑过来,咳了一声,然后悄悄道:“别见外,老爷子这是太兴奋了,他每次兴奋,就总有不着调不靠谱的主意,所以唯有比他更不着调更不靠谱才能对付着,看,我们府里连一个丫头,都是经验丰富了。” 池铭一愣,再看谭鸣,果然就见老头儿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他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绮兰馆中兰湘月和丫头们的相处,于是衷心笑道:“谭府能有阁老这样的主人,真是你们所有人的幸运,可以想见,有这样的主子,定是日日笑声不断。” “嗯,我爹对尊卑观念的确不是很重视,太太又是个信佛的,讲究众生平等,在我们家做下人,的确是运气不错。不过你只是来了这里两次,便能如此清楚,倒是令我意外,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家这种气氛很怪异吗?” 池铭笑道:“唔,老实说,不觉得。大概因为内子也是这样的人吧,她那绮兰馆里,丫头婆子媳妇们也是打打闹闹的,看着热闹无比,不过等到了正经场合,大家又都严肃起来了。” “着啊。”谭袁一拍手,哈哈低笑道:“你这小子运气真不错,竟能娶到那样好的女孩儿,我们府里何尝不是这样。唔,说起来,你那媳妇或许和明亲王妃也会投缘,我们太太和王妃就十分厚密,看看有时间,你能去明亲王府上,便带着你媳妇去吧。” 池铭不自禁便想起那个当日在绸缎庄有过一面之缘的高贵女子,他微微一笑道:“那是明亲王,我是什么身份?哪里有资格去他府中拜见?不过内子和明亲王妃倒也有一面之缘。”因把当日的事情说了,方听谭袁叹道:“明亲王也是可怜,当年路王爷贪赃枉法,在封地内任意鱼肉百姓,且蓄意谋反,朝廷那么多人,都知道他不怀好心,却没人敢去揭发,就连皇上,都有些忌讳,只有明亲王挺身而出,最后终于搜集齐了证据,在合适的时候将路王爷连根拔起。却不料由此埋下祸根,谁知道那路王妃竟然不知怎的脱逃了出去,还混进了王府做一个老妈子,却是将明亲王刚出生不到一周岁的儿子给抱走了,从此不知所踪。明亲王和王妃悲痛欲绝自不必说,关键是从那之后,王妃再无所出,怎怨得她看见孩子不伤心感叹。”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皇子斗路王爷的事,池铭自然也知道,然而这个内幕却还是头一次得知,因也陪着唏嘘感叹了几句,便来到饭厅,在谭府用了饭。那谭鸣的继室夫人如今也是一品诰命,为人十分和蔼,殷切嘱咐池铭日后要带妻妾过来,如此聊了一会儿,直到酉时末,才由谭袁亲自将池铭送了出去。 回到府中,和兰湘月将今天的话一说,兰湘月也大大松了口气,点头笑道:“既如此,想来这一次危机倒是可以解除了,不过谭阁老说的没错,如今这个时候,你自污名声,对自己倒是利大于弊,不如趁着这端午后,再带萧姨娘各家走走吧。” 池铭皱眉道:“自污名声必要从此处下手么?” 兰湘月道:“你不从这里下手,却要从哪里?难道你要说自己贪污受贿?那也得人信啊。若说放浪形骸,先前你在工部如何隐忍求存人人都知道的,忽然变了,鬼都骗不过去。那最后只剩下装疯卖傻了,只是这事儿还不至于就得疯傻了吧?有谭阁老和明亲王在前,怎么还不保你一个平安。” 池铭想了想,也不由得苦笑道:“叫你这么说,我竟真的只剩下这一条道儿可走。”说完见兰湘月微微一笑,他便赌气道:“你不用得意,我对怜月,已经是仁至义尽心死如灰,你莫要以为我再带她出去几次,便会死灰复燃。” “这是什么话?”兰湘月冷哼一声:“什么叫我得意?我怎么得意了?你对萧姨娘是不是死灰复燃,和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最近这段时间,但凡提有关萧怜月的话题,池铭总是要碰钉子,这他也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原因,他也觉着总是自己负了对方,因也不觉得兰湘月给自己冷脸有什么错,只是这会儿听见这话,也不知怎的,就想替自己辩白几句。 因想了想,便认真道:“湘月,你是不是觉着?我辜负了怜月,所以你心里很瞧我不起。” 兰湘月没想到这一回池铭却有了反应,因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百味杂陈,好半晌方道:“怎么忽然这样说?我并没有瞧不起你,只是痴心女子负心汉,自古以来便是这样,我很为女儿命运叹息罢了。” 池铭点点头,正色道:“女儿命运的确堪怜,我虽身为男人,却也知道这世间太多事情对女子不公,所以我总想着,别人我管不了,但凡是我自己,定要说到做到,定要怜惜世间美好的女子。虽然我从前向有风流之名,然而我自认并未辜负谁,唯一负的,便是娘子你,即便是怜月,我如今虽然不大理会她,却也多是因为她之故,我的愧疚,亦不是那样深的。” 兰湘月忍不住冷笑道:“你不觉得对萧姨娘愧疚吗?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必要说,如今这个结局,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这没有错,萧姨娘那个人,的确是十分不堪,只是她出身何处?你指望着她能有大家闺秀那样的知识体性?当日你们两个海誓山盟之时,难道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性子?那会儿明知她是个轻浮浅薄的人,也依然爱了,抬了她进门,既如此,便该一生爱她护她。即便她不堪,你劝她罚她也罢了,却不该就这样丢开手,更不该说什么心死如灰这样绝情的话,我早就和你说过,爱一个人,便该连着她的缺点一起爱,如今爷却是把这话当做耳旁风不成?” 池铭正色道:“娘子这句话,当日十分打动我,我怎会忘记?你说的也没错,当日在青楼时,我虽然经常自欺欺人,却也明白她是个轻浮浅薄的,可依然抬她进门,我自是打定了主意要信守承诺。只是湘月,我可以容忍她的轻浮浅薄,可以劝她罚她,可以反省自己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并非因为这些就不喜欢她了,事实上,现在每每回想我们当日情形,心中仍是百味杂陈。只是即便如此,我终究不能忍受她心肠坏,下手害人。你以为我是看不上她了吗?其实我从来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那个时候我都爱了,如今又怎么会看不上?我和她真正的问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容忍不了她陷害你时的狠毒,容忍不了的是她完全自私自利,全不为我着想一星半点儿。娘子,我也是人,我喜欢怜月,愿意为她付出,也希望她能为我着想,所谓你侬我侬两情相悦,不正该是如此吗?若只是我一心付出,就是烧火棍子一头热,也总有一天会冷下来的,不是吗?” 池铭从没有和兰湘月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一时间倒让兰湘月怔住了,细细回想一下,的确,成亲三年多,她和萧怜月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也有将近一年了,确实没看见这女人为池铭做过什么想过什么,在这一点上,她甚至还不如自己这个朋友身份的妻子,最起码自己知道和池铭的命运是栓在一起的,所以池铭在外奔波,她也不介意替对方着想,偶尔犒劳犒劳,尽量让他舒心的应对工作,不必为后宅中事操心。 但萧怜月呢?她是曾经柔情蜜意的笼络过池铭,但那些温柔手段,无不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一旦不能达成,便要大吵大闹,甚至在那一次遇到段明睿时,这女人明显是只记得对方的显赫身份,上赶着巴结,以至于竟然连段家和池家的大仇都给忘记了,但凡她心里哪怕有一丁点儿地方装着池铭,也万万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便觉着无言以对,好半晌,方叹口气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只是你当日,终归是答应了她,难道如今你就不肯守诺了?” 池铭淡淡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敢说一诺千金,然而却也以诚信为要。我既知道她的性情,又要家宅相安,怎会不把话说在前头?当日为她赎身之前,海誓山盟之际,明明也问过她,是否能够答应我的条件?她满口里说得好。安分守己,尊重大妇,公婆瞧不上她,她也绝不会心存怨怼,会好好孝敬公婆,绝不兴风作浪。她信誓旦旦说此生只以我为要,绝不给我添一点烦忧,定要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可是你看看,她做到了哪一条?我那时就和她说过,我爱她,却不愿她恃宠生骄,若是她想着有我的情爱,便要在后宅中横行霸道仗势欺人,那我宁愿不要这份情爱,也绝不抬她进门,明摆着是容忍不了的,又何必耽误她?她指天指地和我说绝不会,若是这样做了,尽可以让我将她扔出门去。如今,她答应我的没一样做到,倒是发誓赌咒说绝不会做的事情一样不落,我还要信守承诺么?我让她在这府中衣食无忧,将来若是她有了更好的选择,要求去,也会洒然放手,难道我这样做还不够?” 兰湘月无话可答,她只是忧虑池铭不肯亲近萧怜月后自己的处境,又不是不讲是非道理。池铭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且字字句句都占在理上,她能怎么说?平心而论,萧怜月这么作,也就是池铭这个人,重情义信诺,又是个多情温和的,不然换做别的男人,早已将她赶出家门,甚至是直接打死了。 一时间室内静谧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兰湘月才叹了口气,点头道:“我都明白了,日后也不会再迫你定要去爱她。只是如今却是要用着她,你又要如何做?既是心死了,还要利用她么?”说到底,兰湘月虽然痛恨萧怜月的所作所为,但或许因为两人都是女子,又因为这个社会对女人多残酷,所以偶尔也是忍不住会为对方着想一下。 只她这却是现代人的思维了,池铭根本无法理解,诧异看着她,好半晌才摇头苦笑道:“这固然是利用,只是湘月,你以为她会反对么?带她出去做客,带她出门逛街,买东西,在人前宠着她,这种事情,即便她知道都是利用,也是巴不得的,你以为世上似你这般心如止水的女人有几个?” 兰湘月仔细一想,可不是吗?萧怜月便是这样性格的人,因一时间也无语了。却见池铭站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该歇了,我仍是去书房睡吧。” 兰湘月点点头,起身将他送出门口,这里回过神来,却见梳风站在她身后。轻声笑道:“奶奶,爷便是这样的人,他说对萧姨娘死心,那必定是死心了,难道奶奶还不肯原谅他么?” “从来没有恨,哪里来的原谅?”兰湘月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你们爷如今对萧姨娘死心,你这蹄子就可以拉郎配了,我是什么性情的人你自然该清楚,我只将他当朋友,没办法把他当丈夫,一天过不去这个坎儿,就别想我和他做名符其实的夫妻。” 梳风笑道:“奴婢自然明白奶奶性子,恰是因为明白,奴婢才会对爷和奶奶的将来有信心,奴婢就不信,爷精诚所至之下,奶奶岂能心如草木?嘿嘿,奴婢等着那一天,奶奶可千万抻着爷一点儿,您常说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珍惜,最好您能抻个三年五年,或是十年八年也行,把爷抻的一辈子捧您在手心里,疼宠呵护到白头,那才算是奶奶的本事呢。” 我圈圈个叉叉…… 兰湘月震惊的看着梳风跑走的方向,整个人都无语了:这鬼丫头到底是哪一派的?抻池铭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她是要让她们主子做和尚吗?那要是自己要抻一辈子呢?这丫头还会向着自己说话吗?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池铭和兰湘月这番恳谈后,两人之间因为萧怜月而微微起来的那点隔阂几乎消散无踪,接下来为了宫中三座宫殿的事,池铭和兰湘月昼夜忙碌,这也幸亏当年兰湘月是财经专业的博士,不然就算有图纸和账目,也很难算得周详,更不用提估摸出大致用料,再由池铭去搞市场调查,彻底做到心中有数。 如此匆匆五六天过去,夫妻两个连朝堂大事都顾不上去关心了,情知谭阁老会把握时机,如今两人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多掌握一些资料。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谭鸣费尽心机争取过来的这五天时间,让池铭做足了功课,不过这也是极限了,这几天四皇子党在朝堂上可说是节节败退,能支撑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奇迹了。有好几个原本信誓旦旦说要誓死追随明亲王的大臣,已经开始暗中和六皇子党派中人接触,这些自然全部被明亲王和谭阁老看在眼中,不过他们却没说什么。 **************************** 所有人都觉得四皇子党这一次的元气大伤是免不了了,这样认为的人中甚至包括明亲王自己,眼看五天过去,皇帝很显然已经熬到了极限,第二天肯定会出结果,明亲王一夜未睡,天亮起来,微微擦了擦通红双眼,便要去上朝。 明亲王妃担忧的看着他,轻声道:“无论如何,王爷的身体要紧,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皇身体还好,怎么知道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即便这一次王爷不能力挽狂澜,也莫要太往心里去。” 明亲王点点头,心中却暗叹这哪里是容易的事。因怕妻子担心,倒反过来安慰了王妃几句,方坐了轿子前往皇宫上朝。 来到朝房,最先看到的便是庄亲王,此时被众大臣们簇拥着,面露笑容和大家寒暄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明亲王淡淡看了那边几眼,大臣中有几个人,立刻便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去。他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若我这一次后还有机会翻身,这次事件倒是助我认清了几个人的真面目。 一面想着,再往东边看去,就见谭鸣站在墙根下,他身边也有几个臣子,只是大家面色沉重,俱都无言,比起庄亲王这里的热闹,实在是凄惨冷清。 明亲王便走过去,众人看见他,方神情一振,却听他低声道:“事到如今,恐怕已无可为。本王在这里感激几位老大人的支持,只是从今往后,大家还是各自以前程为要吧。本王身为皇子,也唯有尽忠报国而已。” 这话已经是很清楚的暗示出:从此之后,他不会再对皇位有企图了。这行事看上去似乎有些鲁莽,堂堂皇子,争了这么些年,不过因为这样一件事,便将皇位拱手让给别人,心灰意懒,这也太不靠谱了。 然而众人却都清楚:所谓的政治,便是如此,有的事情,看上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有的事,很可能一败涂地之后,就再也翻不了身。今次事件看着不大,然而影响之深远,不在局中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明亲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点儿都不奇怪。那庄亲王狡猾残忍,一旦此次让他得胜,只怕也不会留给这个皇兄什么机会,到那时,若众人还不肯抽身而退,最后便只能在明亲王这条船上一起沉没。 “王爷将吾等当做什么人?” 后果大家都清楚,然而如此重大的事情面前,既然有不要脸的墙头草倒戈相向,自然也会有刚正不阿的追随到底。因礼部的老尚书便正色对明亲王道:“您可是将吾等看做那边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吾等行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若是有愧在心,余生即便活着,也是寝食难安,如此,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这话声音虽小,却是掷地有声,显然已经不是表忠心,而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急得什么?还不到最后关头,你们一个个就沉不住气了?” 忽听谭鸣慢悠悠说了一句,几个人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他们所熟知的谭阁老,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这几天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可以说是战意高涨,怎么今天眼看就要有结果了,他却在这里悠闲自在的不说话呢?这完全不该是他的行事作风啊。 “谭阁老!你可是有什么主意?”到底是亲王,即使心里“咯噔”跳了重重一下,明亲王的语气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就如同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一般。 “王爷可听说过‘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说法?又或者是登高必跌重?呵呵呵,还有一个说法,王爷和各位大人未必听过,不过我却觉着说出来很是豪气,叫做‘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赢家。” 几位大人和明亲王面面相觑,好半晌,明亲王才小声道:“谭大人,你……不会是失心疯了吧?”不能怪王爷想象力太不丰富,谁能把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和登高必跌重这样的词儿联系在一起啊。 却听谭鸣呵呵笑道:“王爷心中,我就这么禁不住事儿,竟然会被那些小人给逼疯掉?” 另一个和谭鸣比较熟悉的阁臣,名字叫做杨庆春的老大人,因为素日里和谭鸣十分投契,此时便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难道是有了法子?那就别卖关子成不成?说出来,也好让我们都安心。”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谭鸣捋着胡子,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瞟了一圈,就见前任工部尚书钟自成面露疑惑之色,正在看着他,于是微微一笑,便转过头去。 钟自成心中狂震,暗道怎么回事?难道这老家伙真的有了解决办法?不可能吧?嗯,绝不可能的,有办法他怎么不早些拿出来?要等到这会儿。是了,大概是故布疑阵,垂死挣扎罢了。 虽如此想着,到底觉得不安,谭鸣的狡猾那是出了名的,因忍不住便悄悄向十几步外的六皇子党看过去,果然,见那些人也往这边看过来,面上都是惊疑之色,钟自成心中便忍不住摇头叹气,暗道我被庄亲王爷委以重任,潜伏在四皇子党中,盼的便是将来论功行赏。若是这里真的有什么转机,而我竟然都没探出来,以至于这次十拿九稳的事情都功亏一篑,那我还想着什么论功行赏?只怕庄亲王爷都要疑心我,不宰了我就算不错了。 一面想着,便又往谭鸣和明亲王脸上看过去,却见谭鸣固然是春风满面,明亲王却是看着他惊疑不定,这钟自成忍不住暗道:不是吧?看这样子连明亲王都不知道,这老狐狸就算有了办法,也不可能瞒着明亲王吧?还是说,他已经知道阵营中有我这样的,所以才如此谨慎,又或是……故布疑阵? 正猜着,忽听一声鞭响,“噼啪”的一声,接着便从遥远地方传来一个尖细高亢的声音:“上朝。”却是皇帝陛下驾临,让众大臣鱼贯入殿了。 进入乾坤殿,跪下山呼万岁的时候,许多人都偷偷抬眼看着上面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见皇帝老爷子面色阴沉,显然心情糟糕之极。四皇子党的人便忍不住心下一颤,而六皇子党则是心中暗喜:皇帝既然如此不高兴,那大概便是下定决心要下罪己诏了,实话说,这么一件事儿,拖五天也确实不像话了。 皇帝老爷子心情的确非常不好。身为皇帝,他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有过这样愤怒无奈的时候?然而他老了,很怕上天对自己不满,再把自己的命给提前收回去。所以即使知道开海和发展辽东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可在钦天监信誓旦旦说这是上天震怒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惊疑起来,最后做下了这个他完全不情愿的决定:人,尤其是皇帝,绝不敢和上天作对的,哪个事业有成的帝王心里没有“我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强烈愿望啊。 耳听得朝堂上又辩论开了,老皇帝心中的怒火呈直线上升,然而想到自己的决定,他到底还是深深叹口气,摆摆手道:“你们都不要争论了,关于雷击宫殿的事,朕心中已有决断。” 群臣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位列群臣第二位的庄亲王不由得就松了口气:总算,扯皮了这么多天,终于要出结果了。他嘴角边绽开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心中已经酝酿好了稍后帝王决定下罪己诏时的宽慰赞叹之语。 然而就在此时,在这个人人都侧耳倾听帝王决定的时刻,便见位列明亲王身后的谭鸣一步跨出,大声且严肃的叫道:“回禀皇上,臣有本奏。” 皇帝皱了皱眉头,心想你又有本奏了?扯皮了这么多天,朕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主意,结果你除了东拉西扯之外,屁主意没有,这会儿朕都做了决定,你又跑出来有本奏了?还要朕看着你们这些堂堂一品二品大员扯皮?“ 也难怪皇帝怨气大,他是知道这个陪伴了自己半生的老臣是向来主意多端的,原本寄希望于他能另辟蹊径,帮自己把这个难关撑过去,却不料耐心等待了五天,最终却只换来了无尽失望,还显得自己这个皇帝拖泥带水,即便下了罪己诏,也不知上天是不是会因为自己态度不诚恳而降罪。 心中想着,就不愿意再给谭鸣说话的机会,却不料谭阁老显然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皇帝这会儿大概懒得听自己说话,因紧接着就大声说道:“皇上,春熙明起方圆三殿被雷击损毁,这并非天灾,而是**。所以,什么触怒上天,什么上天降罪,统统都是胡说八道,狗屁不通。”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什么叫一石激起千层浪?什么叫神展开神转折?这就是了。 落针可闻的大殿上,皇帝和群臣直愣愣看着渊渟岳峙的谭阁老,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最后还是明亲王先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道:“谭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说不是天灾,而是**?难道那一夜,竟有胆大贼子故意纵火不成?” “胡说,现场不是早就勘验过吗?根本没有纵火的迹象。”庄亲王也是阴沉沉看着谭鸣,冷笑道:“莫非谭大人这几天在朝堂上东拉西扯,风度尽失,便是为了安排这件事吗?” 这话真是诛心之论,谭鸣若是能指使得了后宫中人为他安排此事,怕是长九个脑袋也不够砍了。不过皇帝显然还是很信任这位老臣的,因咳了一声,有些不满的瞪了庄亲王一眼,方看向谭鸣,淡淡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回皇上,臣所说的**,并非是指人为纵火,而是……”谭鸣抬起头,目光在身旁不远的钟自成身上轻轻掠过,然后一字一字道:“而是说,那三座宫殿,用材低劣,即便没有这一次的雷击,只怕一个不小心,也很容易倒塌崩坏,或是付之一炬。” “你说什么?” 皇帝陛下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了,连向来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忘了,也不怪他如此惊诧愤怒,让自己辗转反侧几天几夜,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天罚竟然不是上天对他不满,而只是**所为,而就在刚刚,他已经差点儿说出要下罪己诏的事来。可以想象,这道罪己诏一下,自己的雄心壮志将毁于一旦。而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天罚,是**,是因为建筑材料太低劣,别说雷击,就是一根蜡烛倒了,大概也能烧的点滴不剩。这怎能不让皇帝老爷子惊怒交加。 “回皇上,臣所言句句是实……” 谭鸣正准备向皇上详细阐述一下事实,却见老爷子一摆手,接着他慢慢收了面上怒色,慢慢坐回到龙椅上,语气如同往常般沉静问道:“既是**,为什么不早禀报?” 谭鸣沉声道:“回皇上,并非臣有意瞒报,实在是此前,这不过是臣的一个晚辈提出的,小孩子说话不靠谱办事不牢靠,臣实在是不能贸然认同他这个推论,更何况,宫中的建筑竟然有人敢动手脚,这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啊,所以臣便命他回去寻了证据再来。好在那小家伙竟然真的找到了证据,昨天晚上这证据已经到了臣的手中。” 谭鸣一边说着,就将怀中一本奏折双手呈上,皇帝看了身边的胡荣喜一眼,点了点头,于是这太监总管忙下了台阶,将奏折接过来送给皇帝。 看见皇帝的目光在奏折上浏览着,谭鸣暗暗松了口气。微微扭头,老头儿看着朝堂上面色各异的同僚:六皇子党的脸色如同吃了屎似得难看,而自己这阵营中,那个钟自成更是脸色苍白眼神惊惶,他心中微微冷笑一声,暗道精彩吗?我这个老棒子可是又给大家制造出了一场意外之喜,呵呵,这种感觉真是好爽啊。 “这个折子,是谁写的?” 正得意,忽听皇帝沉声问了一句,刚刚谭鸣只说这是自己一个晚辈禀报上来的,并没有点池铭的名字,所以皇帝才会有此一问,不过虽是问了一句,但九五之尊,那是什么人,心里也大致猜得出来。 果然,就听谭鸣恭敬道:“回皇上的话,这奏折乃是臣所写,不过叙述的人却是工部司库池铭,皇上或许会对他有印象,便是去年的殿试状元。他从翰林馆调职后去了工部,在清查账目过程中发现有不妥,然而还不等查验,便有雷击三殿之事,小孩子家不懂事,也不能上达天听,只好来寻老臣,老臣当时也是惊怒不已啊,这堂堂宫中的工程,竟然也敢有人中饱私囊,以至于酿成如今的**……” “行了行了,这会儿你倒是来精神了。” 皇帝冷哼一声,他还不了解自己这个臣子的德性?蔫坏的老东西这会儿只怕心里都乐开花了,之所以才报上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要瞧其他臣子的笑话,亏他还能一脸正经的在这里啰嗦。 不过,果真是池铭的话,那这个结论倒是基本可信了,单只看这封折子,内容详实,虽然那些计算证据什么的有一些自己不太懂,但最起码可以看出不是胡编乱造。想到之前知道的那一场池铭在工部遭排挤的风波,皇帝的眼睛忍不住就向现任的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看过去,就见两人正在那里悄悄抹额头上的汗。 老爷子此时虽然还是在愤怒之中,却也觉得好笑,暗道你们当初为了排挤那池铭,真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然的话,就凭他小小一个司库,能了解如此多的账目和材料?唔,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这件事,再从长计议吧,退朝。”最终,皇帝老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平平静静的就退了朝。 然而这个结果,已经等于是在六皇子党头上狠狠敲了一闷棍,他们非常明白:皇帝既然没有下罪己诏,甚至都没再给他们扯皮的机会,那就说明他已经是彻底相信了这封奏折,到底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只凭账目就能知道三座宫殿用了劣质材料?还能例举出证据把皇帝都给折服?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扯淡吧?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六皇子党的人正在风中凌乱着,便见皇帝停下脚步,对谭鸣道:“你跟朕来北书房。另外,胡荣喜,派人传钦天监的秦东林,还有工部那个小司库池铭,都让他们来北书房。” 胡荣喜答应一声,转身去传旨,这里六皇子党人不由得全是心神剧震,钦天监的秦东林精于算数之学,这是众人皆知的。而且他并不依附于什么党派,当然,这么个小人物,庄亲王也不觉得有拉拢的必要,要拉拢也是拉拢他那个堂哥。只是谁能想到,此时便是这样一个素日不被人放在眼中的小泥鳅,竟然要成为此次重大事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 而另一个关键人物,庄亲王简直已经不愿去想了,除非他能安排人现在就在半路上刺杀了池铭,不然的话,这货会帮着谁还用问吗?要不是他,也不会凭空出现这么一个大转折,皇帝的罪己诏估计都下好了。 一想到此处,庄亲王真是眼中冒火,却也无可奈何。这里皇帝和谭鸣来到北书房,趁着池铭和秦东林还没到,老皇帝便狠狠瞪着他的老阁臣,咬牙道:“你个老棒子,就喜欢干这种事,你到底把朕置于何地?这事儿早说几天你会死啊?害朕寝食难安到今日,也就是朕这样的天子,换一个,管它结果如何,像你这样的老狐狸,必须先拉出午门打一顿,不然怎么可能消气?” 谭鸣连忙假装诚惶诚恐的一弯腰,连声道:“如此重大之事,老臣必须谨慎……” 不等说完,便听皇帝冷哼一声,呵斥道:“屁,咱们两个在这朝堂上朝堂下打了多少交道?朕还不了解你?你就是一只老狐狸,说谨慎也差不多,一棒子下去,不打到人家的七寸,被反咬一口怎么办?这朕也理解,只是,你个老混蛋不该连朕也瞒着,让朕这几天如此苦恼,你该当何罪?” “臣罪该万死。”谭鸣高呼,下一刻,这老狐狸便笑嘻嘻道:“说起来,皇上还是心软啊,如果是别的皇帝,怎么可能就把臣拖出午门打一顿呢?那大概就直接砍了……” 一语未完,就听皇帝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朕就是太心软了,你这种老棒子,活该砍了,还能省点心。嗯,朕记住了,以后朕会心硬如铁的。” “不不不,臣说错了,皇上不是心软,是圣明,这所谓君明臣贤……”谭鸣连忙纠正自己的语病,不等说完,就听门外胡荣喜的声音响起道:“皇上,池大人和秦大人到了。” “宣他们进来。” 皇帝一下子收了面上神情,重新变回那冷若冰霜的帝王,而谭鸣也就知道开玩笑时间已经结束,接下来该干正事儿了。 不大会儿工夫,池铭和秦东林进到书房,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待皇帝让他们平身之后,便站起身来,池铭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谭阁老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他心里方松了口气。 皇上也没有多言,只是将那折子扔给秦东林,又让池铭把他调查的结果详细回禀。池铭便知道这是皇帝要检验奏折的合理性,毕竟要估算出三座大殿的材料帐目,这绝不是个轻松活,指望一封奏折,那么几页纸,根本不可能完全说明白。 好在这货备了几天课,早已是成竹在胸,此时娓娓道来,如何发现账目中的漏洞,如何调查当年各种建材的市场价格,如何按照图纸来计算检验,这些已在他的脑海边反反复复印证了无数次,如今说出来,真可说是倒背如流。别说皇帝听得怔住,就是谭鸣,也万万没料到这小子准备的如此充分,一时间也听懵了。 然而这个时候秦东林却插起嘴来,这人可以说就是个书呆子,研究数学几何几近疯魔,池铭嘴里那些话,于皇帝和谭鸣来说,不过就是听个结果,让他们知道奏折所言并非凭空臆测,而是经过详实计算,以事实为根据就好。但是对于秦东林,那却又大不一样,从这些讲述中,他慧眼如炬的发现那些有趣的运算过程,因也忘了此时是在皇帝面前,立刻便开始插嘴询问。 170第一百七十章 池铭也没想到在这里竟会遇到一个知己,兴奋之下连忙讲解,秦东林边听边点头,到最后只是听讲已经不能满足这位学霸兄了,干脆以“核算需要”为理由,向皇帝讨了文房四宝,两人就趴在大殿的金砖地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而这一到具体的运算可以在纸上呈现出来后,许多原本秦东林觉着疑惑的地方,也就豁然开朗。 认真说起来,就凭着池铭跟兰湘月学的那点数学和几何知识,根本无法和秦东林这学霸相比,然而秦东林所学的,都是从古人那里演变而来,很多方法太过复杂,加上那个时代并不重视这些非常实用的知识,所以他也只能靠自己在无边学海中慢慢摸索。 但池铭这得自兰湘月的传授就不一样,这都是总结了无数人的智慧,所得到的最简练的运算方式,怎能不令秦东林如获至宝? 当下两人就在这大殿中入了忘我之境,完全旁若无人的一边计算一边讨论着。皇帝和当朝阁臣之首这么大的两个人物,简直被忽略成背景板了。 “咳咳……”忽听皇帝咳了一声,谭鸣看过去,就见老爷子正冲自己招手,他连忙走过去,就听皇帝小声问他道:“这些你都能听懂?” “皇上,他们这会儿要是在谈论八股文章,臣何止是能听懂,甩他们几条大街都没问题。”谭阁老傲然回答。然后就看见皇帝鄙视的眼神:“就是说,你也听不懂了?” “皇上,您老的金口玉牙还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啊。”谭鸣垂下头:“好吧,臣也听不懂。” “罢了罢了,先让他们算着吧。”皇帝说完,回头对胡荣喜吩咐道:“去,把朕的棋盘拿过来,朕和谭爱卿来一局。” 堂堂太监总管,那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囧囧有神可以形容了。看着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两个人,他心里忍不住道:两位大人啊,咱家膜拜死你们了,把皇帝和堂堂的阁臣之首逼得在书房里下棋打发时间,你们俩是头一份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稍顷棋盘拿过来,皇帝便和谭鸣对面而坐,一边对弈一边时不时望地面上那俩货一眼:妈的屁股撅这么高干什么?让人看着就想一脚给踹飞出去好吗?朕(本阁老)这么大人物,你们就当看不见了?要不是看在你们是为朕(本阁老)辛辛苦苦计算的份儿上,早就拖出去先来三十大板了好吗? 两位大人物心里全是怨念,却没料到一局棋不等下完,那俩货还争执上了,就在这堂堂北书房的大殿中央,为一个什么变量争得脸红脖子粗,看样子下一刻就能动上手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皇帝和谭鸣对望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出这句话。于是老爷子重重一拍桌子,面无表情道:“够了,在朕面前如此高声喧哗,你们两个找死吗?要研究回头到了钦天监或是工部再研究,现在,秦东林,你把结果给朕说来听听。” 两人这才想起是在君前,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于是秦东林连忙弯身奏道:“回皇上,只从纸面上分析,池大人的结论是合理的,然而这还要请太常寺勘验司的人去废墟之中勘验余下的材料,和这结论互相印证,那时雷击宫殿,究竟是天灾还是**,便可真相大白了。” 皇帝点点头,事实上,秦东林既然证实了池铭这份奏折上的结论是合理的,他便可定案了。反正老爷子也是打从心里不愿意承认这是天罚的。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台阶,别说这台阶是如此的宽大平滑,就是一个窄窄的小台阶,他也能借着下台。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看上去池铭根本就是成竹在胸,那皇帝老爷子倒是不介意借机将事情彻底扩大:哼哼!敢在宫中建筑动手脚;敢借着雷击宫殿之事逼朕下罪己诏,收回成命,影响国策。害朕忧烦了这么些日子,不砍几颗人头,这下面的人岂不是更要放肆?说不定自己还不等归天,他们就要造反了呢。 这个时候,帝王心的冷酷便体现出来了。皇帝果断下令,让勘验司的人和秦东林配合池铭,前往宫中三处被雷击毁的宫殿查验。 事情走到这一步,结果几乎就算是注定了。谭鸣松了口气,目注着池铭离去的方向,只觉老怀大慰,忽听身后皇帝淡淡道:“这小子的确是个人才,去年中了状元,朕以为他不过是八股文章和诗词写的好,却没想到知识还如此渊博,秦东林那书呆子竟也会和人言谈这样投机,可见此子在数学方面的造诣是何等厉害了。” 谭鸣咳了一声,呵呵笑道:“言谈投机?他们两个刚刚还差点儿在皇上面前打起来呢。” 皇帝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知己之间,有争论也是常事,几个月前,某人就在这里,为开海和发展辽东之事,不也是和朕争得脸红脖子粗吗?” 谭鸣头上滴下一滴冷汗,小声道:“皇上,您老可是皇帝啊,胸襟如海,怎么这么点儿小事还记到如今呢?” “朕只是喜欢记账而已,只要你们个个都忠心为国,朕其实……不太喜欢秋后算账的。” 皇帝冷笑一声,云淡风轻的口气,却让谭鸣忍不住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默默为六皇子党默哀了一把,当然,这种默哀可不是真正的哀痛,只不过是幸灾乐祸罢了。 ************************ “奶奶也是的,她自己做的点心还不够好?必要吃什么八宝斋九宝斋的,这样大日头,打发咱们出来买点心。” 在池铭和秦东林为雷击宫殿之事而忙碌不休的时候,池府后院的女人们却是一个个闲得没事儿做,这不,梳风和红袖就被打发出来买点心。兰湘月本意是让她们也看看京城繁华,却不料倒惹来了梳风的抱怨。 当下红袖便笑道:“这正是表现你忠心耿耿的时候儿,你不是向来对爷和奶奶忠心吗?难道这只是嘴上说着?如今不过让你出来买一趟点心,你就这样抱怨起来?呸!看我回去不告诉奶奶,看她以后还信不信你忠心耿耿。” “我的功劳,那是铁打的,岂是你几句言语挑拨便能得逞?”梳风得意洋洋地笑,一面看着红袖手里提着的点心,抽冷子一把夺过来,嘻嘻笑道:“好姐姐,你在奶奶眼中向来是温柔稳重的,不用特意讨好儿。这点心还是我提着吧,眼瞅着到家了,让我也表现一把呗。” “看看把你给乖巧的。”红袖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去和梳风抢夺,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忽听前面一阵嘈杂声响起,接着人群便迅速围拢了过去,梳风向来是个胆大的,又因为曾经有过插草卖身的经历,所以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红袖本不欲多事,却被她拉着走进了人群中。 就见人群中的圈子里,一个少年正对面前一个黑衣人破口大骂,骂完了,就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冷笑道:“死病鬼,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妈的敢住少爷家的霸王店,你也不打听打听,咱们是什么人家?顺天府尹是我表姐夫,呸!你一条贱命,死在少爷手中,也算是你前辈子积了德。” 梳风和红袖面面相觑,却见那黑衣人神色如常。他身上只穿着一袭十分普通的黑色粗布衣裳,然而站在那里,却如同标枪般挺直,这黑衣男子的面容也是十分年轻俊美,只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冷漠吓人。面对少年辱骂,他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道:“动手吧。” “好,妈的大家伙儿都听好了,这人欠了我们家十两银子的店钱,情愿让我打他一百下抵债,生死无论。你们可别说小爷我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少年一边说着,就把身边小厮手里捧着的一根大木棍给举了起来,正要往黑衣人头上砸去,便在此时,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住手。” “梳风。” 红袖一个没来及,梳风便冲了出去,她急得满头汗,忙也冲出去拽住梳风,连声道:“出门时奶奶的嘱咐你都忘了?不许你随便生事,还不快跟我回去。”她这话便是在暗示梳风,咱们家在京城半点根基都没有,爷这会儿又是在风口浪尖上,你一个丫头,就别给爷惹祸了。 梳风自然也懂红袖的道理,因正色道:“姐姐,并非我惹祸,你刚才也听到了,哼!十两银子便要拿走一条人命么?今天若是奶奶在这里,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红袖愣了一下,想想兰湘月的性子,倒的确如梳风说的这般。可是这客栈的少东家刚刚说过,那顺天府尹可是他的表姐夫,因正不安时,就见梳风凑过来飞快低声道:“他那表姐夫算什么?认真说起来,咱们爷的师父还是谭将军的养父哩。” 这丫头……红袖忍不住便抹了一把汗,暗道怪不得她敢这么就冲上去呢,显然是看准了这客栈背后的势力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我就说,她怎么会这样没有成算。 心中想着,那边梳风已经正色对纨绔少年道:“不就是十两银子吗?我替他给了。”说完从身上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抛给那少年道:“接好了,十两的元宝,你要不要回去称一称?”原来她们出门时,兰湘月唯恐她们在街上有看中的东西却无钱买,所以给了两人二十两银子,这会儿梳风可不就用上了。” 那少年万万没想到竟真会有人路见不平,还是个如此俏丽的丫头,一时间不由得也愣住了,正要说话,便见那黑衣人转过头来,目中没有半点温度,冷冷道:“这钱你拿回去,我从不欠人情。”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谁要你欠人情?”梳风冷哼一声:“你知道我名字么?将来报恩找得着地方吗?姑娘我不过是打抱不平罢了,谁理你是哪头蒜?今天就是一只哈巴狗,因为吃了他们店里的馒头,要被他打死,姑娘我也会挺身而出的。 “哗”的一下,围观百姓登时哄笑起来,同时大家对这泼辣的女孩儿都大有好感,虽然像个小辣椒也似,但是这份儿干脆利落的作风,真是深得人心。 黑衣人大概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呆呆看着梳风和红袖走远,他抓抓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忽见那纨绔少年骂了一句“晦气”,接着拿银子悻悻转回店中。他呆呆站在这里,暗道这就完了?那女人竟然真的没留下名字?十两银子啊,这对于平常人来说,不算是个小数目,她就真的一点儿也不要我报答? 原本一场大风波便如此消弭无形,围观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也呼啦一下散去。男子呆呆站在路中央,四下里望了望,然后一皱眉头,转身便向梳风和红袖离去的方向而去:太小瞧他了,竟然以为自己会找不到她们?别说脂粉香气如此浓郁,便是无色无味的**香,当年不也是被他识破了? ********************* 从宫中出来,已经是星月满天。池铭站定了脚步,长长舒出一口气,他伸袖子擦了擦额上汗水,正要迈步往前走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池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不是吧?又来了?”池铭一拍额头,转过身来,就见秦东林健步如飞,到得近前,这书呆子一躬到地,连声道:“在下十分仰慕池大人在数学上的造诣,欲请大人前往舍下一谈,如今士林中读书风气虽浓郁,只是在这方面用心的人才却着实太少,连钦天监中,大多数人的心思亦不在此处,今日能结识大人,实在不胜欣喜。” “秦大人,我这点水平,其实比不上你,根本不够资格和你长谈。”池铭无奈的道,今儿一天,他算是见识到了秦东林在数学几何方面的天分以及这位老兄的缠人本事。 “不不不,池大人谦虚了,就如同你说的那个勾股定理……”秦东林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只听得池铭头都大了两圈,实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老实供认道:“秦大人,这并非是下官所创啊,你说的这些,都是内子早年看杂书学来的,因为工部的事,所以我临时抱佛脚,跟着内子学了一点皮毛,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今日若不是秦大人和勘验司的宋大人,结果如何殊难预料。” “谦虚,太谦虚了。”秦东林摇头,正要再说话,便听不远处一个声音道:“东林,你果然是在这里,怎么还不回家?” 池铭转头一看,过来的这人他认识,大理寺卿秦东雷,这人素以刚直闻名,秦氏家族也是大族,却没想到秦东林不过是一个钦天监的小小监官,竟然能结识这样的大人物。 “哦哦哦!池大人,这是我的堂兄。”秦东林连忙为池铭做介绍,而秦东雷显然也了解自家堂弟的性子,微笑道:“这个时候儿了,你还不回去,岂不让婶母担心?” 秦东林只看着池铭,看上去十分的恋恋不舍,池铭忙道:“秦大人快去吧,改日若想畅谈学问,尽可来我家……” “好啊好啊……” 池铭还不等说完,就见秦东林已经兴奋点头,然后这才心满意足跟着秦东雷走了。只把池铭晾在这里,如同让雷打了的鸭子一般,好半晌才喃喃道:“我……我那只是客套话而已,秦大人您不要当真啊。” 通儿和几个小厮都在身后偷偷捂着嘴笑,暗道这位秦大人真是太呆了,人家一点客套话,他竟然真当做是约定,啧啧,可怜的爷,奶奶向来是好静不好动的,知道他这么招人回去,不知道要不要跪夜壶,真是太可怜了。 这里池铭也是无可奈何,听秦东雷那口气,这秦东林也是他们家族的,只是这样的大家族,怎么竟教育出了这么个书呆子呢?连一般的客套话都听不明白。因哀叹着回到家,眼看大门紧闭,门口已经没有看门的人了,他便对通儿道:“从角门走吧,啧啧,这会儿什么时辰了?你奶奶应该给我留饭了吧?” “肯定留了的,奶奶向来关心爷。”通儿笑嘻嘻道,话音未落,就听池铭猛然叫了一声,后退两步,大声道:“什么人?” 通儿吓了一大跳,连忙向池铭目光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门旁那棵大槐树下,果然站着一个人,只是这人穿着黑色衣服,和夜幕融在一起,等闲看不出来,也不知道爷是怎么忽然就变得目光如炬,竟看出这个人来。 黑衣人听了池铭的话,立刻上前两步,目光冷漠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漠然道:“我欠了你家丫头十两银子,现在身上没钱,想在你家做工抵债。” 饶是池铭聪明过人,也没想到这样一个黑衣门神竟是因为如此坑爹的理由而站在门边,因仔细想了想,便小心问道:“你……你说欠我们丫头十两银子?是……是哪个丫头?” “她叫梳风。”当时红袖情急冲出去阻拦的时候,曾经喊出梳风的名字,被黑衣人听在耳内,此时自然也就说了出来。 果然。 池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若说丫头中有侠义心肠的,也只有那个无法无天的梳风了,原本就厉害,如今跟着兰湘月,越发胆大。别的丫头未必就没有好心肠,只是她们谨慎,注定做不出这种事来。 当下池铭本想再多问几句,奈何黑衣人却似不太喜欢说话,因想着从对方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情报,倒是回去问梳风的好。于是便笑道:“一点小事,壮士不必挂怀,我家里并不需要什么人手,你也不必将这当做恩情,还是走吧。” 黑衣人微微垂下视线,他大概是没做惯这种事,好半晌才沉声道:“我会点拳脚功夫,或许,你们家需要一个护院。” 池府自然有护院,不过也只有三两个人而已,池铭是做官的,又不是江湖那些山庄势力,日夜怕人寻仇。此时见这黑衣人似乎有些孤傲,大概不还了这个人情心里不安,因只好无奈道:“那也罢了,在我家做护院,每个月二两银子,管吃住,你若不嫌弃,就留下吧。” “好,我留五个月。”黑衣人重重点头,接着便跟池铭进了池府。 ********************* “什么?他还真得跟过来了?爷也是的,连个来历都不知道,你就真敢放人进门?”正指挥着小丫头摆饭的梳风听见池铭和兰湘月说了此事经过,不由得大惊,连忙走过来,却听兰湘月笑道:“你还有脸说你们爷,难道这事儿不是你惹出来的?听见人家的话了吗?人家是不欠人情的。” 梳风皱眉,小声道:“奴婢只是看他似是一条好汉,不忍他被那不懂事的纨绔子折辱而已,谁知道这人如此死脑筋,还是说,他压根儿就是别有目的?” “别有目的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你也别把人人都当坏人,总之,小心谨慎的戒备着也就是了。”兰湘月淡淡吩咐了一句,听池铭所说,这黑衣人倒不像是坏人,也许是老天看她没什么金手指,所以补偿一个武功绝顶的杀手侠客,保护全家老小安危呢?这样想着的三奶奶绝没有料到,她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竟会一语成真。 雷击三殿的事很快便有了结果,前任工部尚书钟自成被削了官职下了大牢,皇帝命刑部和大理寺严加追查他任工部尚书期间种种不法行为,而其他参与当年建造的人,有十几个竟被判了死刑,下剩的,不是被罢官,便是被流放千里,甚至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位郡王,都因此事而被呵斥,罚俸三年,并降了爵位。因此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钟自成如今虽然还在牢中,却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果然,不到三天时间,传来消息,钟自成在牢中碰墙而死。龙颜震怒,狠罚了刑部几名官员,再下圣旨要求彻查。 “如今的工部,简直就是人心惶惶,人人都担心皇上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呵呵,他们原本不过是排挤我罢了,可如今看我的眼神,那真是恨不能把我剥皮吃肉一般。” 这一日,池铭休沐在家,便和兰湘月喝茶闲话,听见他这么说,兰湘月便笑叹道:“说起来,能有这么个结果,还是他们自己把把柄送到爷眼前的。那些人想着让你不自量力飞蛾扑火,自绝于朝堂官员面前。却不料竟出了雷击宫殿之事,更没料到这事儿险些让皇帝背了黑锅,以至于爷这一跳出来,立刻便扯起了这世上最大的一张老虎皮。这会儿他们慌了手脚,可也是活该。”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池铭拍掌笑道:“哈哈哈,我也是这样说的,前天我和谭将军说话,他说如今的六皇子党,真正是夹着尾巴做人呢。他们当初逼迫皇上下罪己诏时,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如今皇上不疑心明亲王,大概是要疑心庄亲王了。还有一些六皇子党中人,便想往明亲王身边凑,只是对这种墙头草,明亲王哪里看得上?更可笑是原本看着势头不好,立马就换了墙头的那些四皇子党,这下是完完全全弄巧成拙了,一个个不知道怎么哭呢。” 兰湘月笑道:“是啊,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想来人家也是恨你入骨。” 夫妻俩正说的投机,忽听外面红袖的声音笑道:“你怎么又过来了?又是特意来见芙蓉的?” 接着通儿的声音响起,笑嘻嘻道:“可别这样说,我是来找爷的,谭阁老派了管家来传话,如今人在前厅等着呢。” 池铭听说是谭府管家,便站起身对兰湘月道:“我去见一见。” 兰湘月点头,这里看着他走出去,便对红袖道:“昨夜一场好雨,只怕后园里的竹笋都长了出来,走,咱们去看看,顺便挖几棵现吃。” 红袖笑道:“奶奶又淘气,您想吃鲜笋,让下人们弄就行了,何必非要亲自劳动?” 兰湘月笑道:“这活儿很有趣味,整日里只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又有什么趣儿?”因一边说着,便换了一袭布衣,和红袖往后园来。 刚走到竹林之外,便听梳风的声音从竹林中传出来,兰湘月和红袖彼此看了一眼,连忙停了脚步,就听竹林里梳风冷笑道:“告诉你,若是怀着什么狼子野心,就趁早儿歇了吧。你莫要以为我替你付了钱,便是个笨丫头,我就算是笨,可我们爷和奶奶都不是善茬儿,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弄鬼儿?也先问过姑娘手里这把菜刀。” 兰湘月的汗当时就下来了,心想这梳风和谁说话呢?还不等问,忽然就听一个清冷声音漠然道:“谁在外面?” “啊?是谁?” 兰湘月还没说话,倒是梳风叫了起来。接着这丫头冲出竹林,兰湘月见她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不由得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呢?要杀鸡吗?” “啊,奴婢……奴婢只是拿着玩儿的。” 梳风脸红了,看的兰湘月又好气又好笑,对红袖摇头道:“难得我们梳风竟然也会脸红。玩菜刀,别说,这理由是够烂的,应该脸红,不然就是不要脸皮了。” “奶奶……”梳风跺脚,兰湘月向她身后看了看,只见那个名叫冷锋的黑衣人正无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梳风手中的菜刀上,一向都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是一闪即逝。 “好了,你这丫头别疯了,奶奶要挖笋呢,跟我们走吧。是了,你先把菜刀还给厨房。”红袖摇头说着,然后几个女子便一起离去。 这里冷锋回身看了眼竹林,目中若有所思:刚才墙根下那个几乎淡的看不出来的脚印,应该不是这府里人的吧?若是府里有这样的人,不该看不出自己的来历,那么,是有人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来这府中摸过底吗?对方究竟要做什么呢?在府里虽然还不到一个月,但他感觉这家人应该不是会轻易和人结仇的主儿啊。 池铭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在正屋里不见兰湘月,一问,原来是在厨房,于是兴冲冲赶了过去,见妻子正在弄鲜笋鸡汤,他便笑道:“这个好,这两日天热,每顿都是清淡东西,见不到一点肉星儿,这会儿看着这汤,倒觉着馋了。” 兰湘月抬起头道:“谭阁老的管家来找爷,是什么事儿?” 话音未落,便见池铭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嘿嘿笑道:“五天后是明亲王妃的寿辰,谭阁老特意派人过来告诉我,叫我带你去参加。” 池铭这一次可说是力挽狂澜,六皇子党固然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但是四皇子党却都对他亲热的了不得,就连工部的人,心里恨,表面上也不敢和他划清界限了。因此,如今明亲王妃寿辰,他这个最大功臣自然是可以登门拜寿的,即使他还只是一个芝麻小官。 “哦,这样啊。”兰湘月微微笑笑:“既是王妃的寿辰,那把小龙带过去吧。” 池铭知道明亲王妃喜欢孩子,且之前也说过有时间要他们带小龙过去的话,因笑着点点头,接着又听兰湘月道:“不但是小龙,爷也该带着萧姨娘过去。” 池铭皱了皱眉头,但想到之前谭鸣的话,不由得苦笑道:“做人太出风头也不行,还得自污名声,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便是官场中人的行事了。”兰湘月淡淡叹了口气道:“爷既然做了官,那也是身不由己呢。” ****************** “姑娘,听说今天亲王府寿宴,池大人带着妻妾过去赴宴,所以小龙少爷不必来姑娘这里学琴了。” 秋晴雪的贴身丫头絮儿来到屋里,见自家姑娘正凭窗远望,便说了一句。 秋晴雪转过身来,她左半边的脸颊红通通的,在原本欺霜赛雪的面孔上,显得格外可怖,这便是当日烫伤留下的痕迹了。 “我说呢,这府里后院向来是热闹的,怎么今儿竟有些冷清。” 秋晴雪淡淡说道,接着走过来,见絮儿捧着一个精致盒子,还不等问,就听她笑道:“这是梳风姐姐给的,说是奶奶吩咐的,姑娘是南边的人,这明前龙井大概是你喜欢的口味,恰好前两日府里送的东西里有两斤上好的,所以让给姑娘也送半斤来。” 秋晴雪点点头,微笑道:“三奶奶向来是个慈善人,我不过是寄居在此,浮萍一般无依无靠,这样好东西,她竟然也想着我。” 絮儿笑道:“可不是呢,奴婢也这样说。就是那个萧姨娘可恶,动不动就跑来姑娘这里说长道短的,她自己个儿还美呢,叫我看,池大人根本就不想理她,亏她还有脸在姑娘面前沾沾自喜。”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心里只有自己,从前池大人是她的恩客,自然想尽办法小意笼络。后来嫁进门,池大人又那样宠她,天长日久,可不是洋洋得意之下就原形毕露了呢?这便是所谓日久见人心了。说起来,池大人若是一开始不爱她重她,只将她当做一个寻常妓女赎身,或许她存着些敬畏,倒还好一些。” 絮儿笑道:“恰恰如此,萧姨娘这种人,便是上不了台面的驴子,你打她骂她,让她怕了,她没有什么念想,大概还少生些波折。偏偏爱她重她,她就要蹬鼻子上脸,贪得无厌了。今日若是姑娘在她这个位子上,定会和三奶奶妻妾相安,哪还会有这些事?” “再敢胡吣就割了你舌头。”秋晴雪瞪了絮儿一眼,接着又看向窗外,喃喃道:“我又算得了什么?真正聪明的是三奶奶,难得她一个商户家的女儿,竟然没被侯府富贵迷了眼。我是半生经历,已看过太多的教训,可她又能有什么经历?看过什么血淋淋的后宅争斗?竟也这般清醒。” 话音未落,忽见门帘一挑,她另一个贴身丫头倩儿也走了进来,含笑福身道:“今儿外面景色不错,姑娘怎不往外走一走?” 秋晴雪目光中异色一闪,转瞬即逝,那边絮儿倒是亲热迎上去,嘻嘻笑道:“倩儿姐姐,你从哪里来?屋子里我给你留的杏仁酥看见了吗?那是三奶奶的手艺,可好吃了。” 倩儿笑道:“可不是看见了,我吃完了才过来。”说完却见秋晴雪抚了抚额头,淡淡道:“我这会儿有些头疼,你们俩出去逛吧,不用管我。” 倩儿面上略微露出失望之色,和絮儿走出去。这里秋晴雪看着两人背影,忽的冷笑一声,喃喃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打量着跟在我身边几年,便学会了各种手段,竟想挟制起我来?等着吧,我必要叫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冷笑着说完,便拿起那龙井茶,慢条斯理给自己泡了一壶,看着那茶香袅袅,面上换了一派悠然表情,喃喃道:“段公子,六王爷,你们一定想不到,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设计出来的。呵呵,毁了一张脸算什么?我这辈子,因为这张脸添得烦闷忧愁还少吗?你们还真以为我会信你们的话,将来进王府享富贵?呵呵,也太看轻我了。总有一天,叫你们知道小看女人的下场。尤其是段公子你,吃一堑还不长一智啊?你这辈子,大概注定就要栽在女人手里了,呵呵呵……” 话音落,她方慢慢倒出一杯茶,悠然自得的品着,眼看着窗外盎然绿意,微微笑道:“好得很,从此后,总算我也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这真是好得很。呵呵……” 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孩子倒真有些王爷和王妃的模样,也难怪王妃喜欢。 明亲王府的后宅里,此时贵夫人们济济一堂,因为明亲王妃对小龙十分亲热,竟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以至于贵夫人们也都纷纷凑趣儿说笑。 “是啊,我一看这孩子就觉着十分亲近。”明亲王妃微笑着和众人说话,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兰湘月身上,见她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由也有些好奇,暗道听说这兰夫人原本只是个商家女,可是坐在这里,怎么会如此端庄雍容?便是经过宫中嬷嬷调教的女孩儿,也未必能这样尊贵。 这当然是兰湘月前一世里的修养。这会儿她也正借着啜茶的机会暗自打量厅中众人,明亲王几房姬妾此时自然在这里奉承着,其中一位坐在王妃下首,听说是侧王妃的,挺着大肚子,目光中的鄙视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兰湘月发觉。 人啊,为什么总是会让利益给蒙蔽了眼睛。 兰湘月自然知道,这位侧王妃因为有了身子,定是自诩为明亲王府的大功臣,大概一旦生了儿子出来,就要打王妃的主意了。毕竟现在谁都知道,六皇子党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再想起来恐怕很难,将来那个位子,十之**是要落在明亲王的手里,这明亲王一旦登基,他的王妃可就是皇后,堂堂的一国之母啊,也难怪那个侧王妃眼红心热。 只是你也看看情况,明亲王从未对爱妻有过一星半点儿的冷落,十年无所出,陈阿娇因此都被打进冷宫了,明亲王妃却依然是后宅之主,丈夫的心上人,这份爱恋,岂是你侧王妃区区一个儿子便能够代替的? 我仿佛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 脑海里不自禁跳出这句歌词,兰湘月差点儿笑出来,暗道自己真是有够闲,替别人操的什么心?好在萧怜月今日总算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若她再轻浮一些,也够自己头大的吧。 正想着,忽听门外丫头的声音道:“王妃娘娘,高总管过来了,说是有事禀报。” “哦?”厅里的嘈杂声立刻便静了下来,明亲王妃皱了皱眉头,却仍是温声道:“什么事?” “回王妃娘娘的话,皇上刚刚派人来宣旨,王爷和谭阁老以及各位大人已经进宫去了,王爷让奴才来禀报一声,中午的寿宴未必能回来,一切全凭娘娘调度安排着。” “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明亲王妃一下站了起来,也难怪她紧张,这样的日子,若非重大事件,皇上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宣丈夫和众位臣子进宫。 “奴才问过了传旨的孙公公,听说好像是为扬州盐税的事儿,龙颜震怒。其他的,奴才就不知道了。”帘外传来高总管的声音,很是平静,显然王府总管经历得多,这样事儿已经不算什么了。 “好,我知道了。” 明亲王妃微微点头,这里总管下去后,大家也没有了闲谈的兴致,纷纷打发身边人去前厅看自家丈夫是不是也进宫了。于是萧怜月便凑到兰湘月身旁,小声道:“别人都打发去看,姐姐怎么不派人去?” 兰湘月笑道:“用不着,这种情况还轮不到爷去。” 萧怜月皱眉道:“不是说爷才立了功吗?怎么也不……” 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沉声道:“住口,什么地方,你也乱说话?” 萧怜月便吓得坐了回去。心中却是不服气,暗道我这么小的声音,又是凑在你耳朵边说话,不信谁能听了去。偏偏你这会儿就这样小心?哼!分明是拿捏我,在人前拿出你主母的款段儿来罢了。 因心中不忿,面上也没掩饰好,也就没注意到明亲王妃的目光在这边掠了一眼。接下来众人也没心思说笑,于是明亲王妃便命人开席,众人用了饭后,都纷纷起身告辞,兰湘月也和大家一起,却听明亲王妃和蔼道:“不急,让小龙多陪我坐一会儿,你也留下和我说说话。” 兰湘月答应了,见萧怜月直愣愣看着她,面色热切,显然也是盼着留下来。她心中无奈,暗道也难怪池铭一朝心死,就不肯再理会她了,这女人真是在青楼里拔尖要强惯得,这会儿你还当是在红袖楼中,人人都要敬着你呢? 因正踅摸着该怎么说,便听明亲王妃淡淡道:“你先出去安排其他人回去吧,池大人大概也在前厅候着,你就说我留你下来,谅他不敢有意见。” 兰湘月笑道:“好,那我就去告诉他一声。”说完,萧怜月也知道王妃没有留自己的意思,只好无奈跟了出来,因心中只是暗恨,心道谁知那么个野种,偏偏命好,倒入了亲王妃的眼,早知道,当日便该我认了他做义子才是。 只是这会儿利欲熏心却也晚了,眼看着兰湘月和池铭说完话又走进去,她心里有气,便又忘了要在池铭面前装可怜安静模样的事,假装叹气道:“我是真羡慕姐姐,便如那花儿一般,人见了都爱,在府里时有老爷太太宠着,到了京城,替爷养的那小盆栽又入了谭阁老的眼,如今连明亲王妃也这样喜欢她。可怜我只有爷一个,偏偏这些时日,连爷也……”一边说,就滴下泪来。 又来了。 池铭心中叹息,目光看着萧怜月,就觉着这张曾经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孔是那样陌生而丑陋,当日怎么就是让牛屎糊了眼睛,竟全不知这女人是如此利欲熏心之辈呢? 只是心里厌烦,面上终究不好过不去,这恰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家看见萧怜月哭哭啼啼,也不像话啊。因便拿了帕子出来,递给她道:“好了,这是什么地方?亲王府,我不是也带你过来见识过了吗?王妃不过是喜欢小龙这个孩子,多留湘月也正常,你不要再哭了。” 萧怜月接过帕子,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还好,爷并未对我死心,他还来安慰我,如此我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呵呵!男人么,都是喜新厌旧的,如今既然能喜欢够了我,去宠爱那女人,将来就有一天也会厌烦她,重新回到我身边。如此一想,顿时心中便又死灰复燃,竟是在短短一瞬间就重新恢复了从前战意高涨的状态了。 这些兰湘月都毫不知情。此时回到后院,明亲王妃便命丫头带小龙下去吃果子,又对兰湘月笑道:“是辽东那边进贡上来的水蜜桃,宫中昨天送过来的,只得了三筐,等会儿你也尝尝,再带些回去给池大人尝尝看,别说,那地儿都说是苦寒不毛之地,这水蜜桃的滋味儿却正,汁水也多,难怪我们爷去过两趟,回来不说冻得慌,反而只说那里遍地是宝贝,到底撺掇着皇上施展了这么个计划。却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便这一次,没有池大人,这计划也就半途夭折了。” 兰湘月笑道:“王爷目光远大雄才伟略,我们爷和妾身都是好生佩服的。这两项计划,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那些反对的人,只能说他们不知民间疾苦,鼠目寸光。” 明亲王妃点点头,叹息道:“如今京城勋贵富豪多得很,以至于风气日渐奢靡,真正民间百姓的生活,倒是没几个人关心。就说前年有灾民涌到京城,皇上下令勋贵人家设粥棚接济,结果王爷派人暗中看了一圈,竟没有几家的粥棚是好的。他们素日里一掷千金,都不放在眼内,给百姓几锅粥,能费多少银钱?倒是舍不得了。” 兰湘月知道这是大多数富豪的通病,自己挥金如土丝毫不心疼,然而若是为别人花一点,简直就如同割肉一般。因笑道:“虽如此,总还有王妃这样的慈善人。” “我一家又能有多少力量?”明亲王妃摇摇头,旋即笑道:“是了,把你留下来,不为说这件事。我听说池大人很宠爱那个小妾,以至于竟把你冷落家中,如今人人都说他品行不端,要宠妾灭妻,有这回事吗?” 王妃刚刚说到赈灾,兰湘月脑海中正有灵光一闪,却不料旋即话题就变了,因只好无奈道:“这都是谣言,王妃不要听信。” 明亲王妃点点头道:“是谣言也罢了,只既有这样的谣言流出,总归不是空穴来风,你们家那个妾,刚刚在你身边坐着的是吧?我看着很不像是个省事儿的,素日里你还该提防一些。” 兰湘月心想她早蹦跶过了,如今是神厌鬼憎呢。表面上却答应下来。一面又小心探问道:“不知道扬州税务的事情为什么会惹得皇上大怒?税银入国库,不是好事儿吗?” 明亲王妃冷笑道:“税银入国库本该是好事儿,但若两千万的银子变成了五百万,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怎能不发火?便如这一次雷击宫殿之事,砍了多少颗脑袋?不就是因为皇上知道真相后龙颜震怒吗?竟然还不吸取教训,敢在这样事情上弄鬼。” 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兰湘月心里便明白了,因又闲话了几句,忽见明亲王妃身旁的丫头过来道:“王妃娘娘,佑子庵的智松儿来了,秋月姐姐便按照娘娘吩咐的,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让她们替咱们在佛前上供呢。” 明亲王妃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一旁的兰湘月听得囧囧有神,暗道好家伙,一个庵堂,捐香油钱便是一千两,有钱有势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儿吧?想到刚刚明亲王妃说得赈灾的事,她心中不由叹息。 又闲话了几句,兰湘月便起身告辞,明亲王妃也未再留她,只笑着说日后常来玩儿,又着实送了小龙好些东西,兰湘月要推辞,她也不肯。 回到府中,池铭自然关心兰湘月,待听说明亲王妃不过是闲话几句,方放下心来。接着又笑道:“常听说扬州那个地方比京城还要复杂,有的盐商比一品二品大员还有势力呢。这下好了,他们弄鬼作假,这一次却是碰到皇帝的手上了,我估摸着,这回大概要派钦差下扬州呢。” 兰湘月笑道:“那些盐商一个个脑满肠肥吃得满嘴流油,论理也该整顿整顿。不过这终究是别人的事,爷还是关心下自家吧,如何?工部的差事还做得下去吗?” “怎么做不下去?比平常还要顺风顺水呢。那吴天德,原本恨不能把我踩在脚下,如今看见我,那叫一个巴结,呵呵,看来他也很明白形势的嘛。” 兰湘月笑道:“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只是像工部这样集体排挤你,恐怕整个部里都是六皇子党的人了,不然也不可能这样坚定,这种人,便是要反水,明亲王还不知要不要呢。” 池铭笑道:“哪会要?这也罢了,这一次可是坑了那些墙头草,急着跑去讨好庄亲王,结果柳暗花明,却是明亲王成了最后赢家,这会儿只怕哭都没地方哭了。” 兰湘月想想那些墙头草的倒霉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看着池铭道:“你看看你把人家祸害的?要不是你这横空出世,也不会阻碍了那么多人的前程,大概人家这会儿都恨不得拿小人扎死你了。” 夫妻两个在这里说笑,而此时,明亲王和谭鸣也刚从宫中出来。 “虽然派了钦差,不过扬州那个地方,只靠一个钦差去走马观花十天半月的,恐怕不能成事啊。”两人边走边谈,明亲王便叹息着说了一句。 谭鸣也是神色凝重,沉声道:“扬州至关重要,不仅关系着拓展海上航道的政策发展,还是鱼米之乡,盐税更是占了天下税收的十分之三,如此重地,偏偏官商勾结,盘根错节,不费一番大力气,未必能整顿的好。” 明亲王叹息道:“说的就是这个。而且开海和发展辽东两项政策,得利怎么也要在数年后,在这之前,必要往里填银子的,盐税不能保证,难免后继无力,不然你以为父皇这一次为什么会发这样大的火?还有北疆那边,虽然暂时停战了,但是鞑子的话哪里能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重启战端。” 谭鸣点着头,也觉得心情沉重,忽听明亲王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扬州现任的知府,明年应该就到任期了吧?” “哦?王爷可是要打这个位子的主意?这倒是不错,扬州知府真可说是个至关重要的位子,只是王爷可有什么合适人选?王爷莫要以为这个人只要是咱们营中的就行,须知扬州繁华,更胜京城。之前往扬州做知府的官儿,难道就没有两袖清风的刚正官员吗?可最后又有几个人能落得善终?那些拉拢腐蚀,便如一个大污泥坑,总是不经意的便让人陷进去了。太过刚正的,又斗不过那些蛀虫。” 谭鸣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着,忽听明亲王道:“你觉着,池铭去当这个知府怎么样?” “池小子?” 谭鸣吃了一惊,却听明亲王笑道:“扬州那些大盐商再怎么能拉拢腐蚀,但池铭本身就是大富之家的子弟,用得着花他们的银子么?何况我看此子天生聪慧,又是赤子之心,我觉着让他去坐这个位子很合适。” 谭鸣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明亲王提出的人选虽是另辟蹊径,却的确十分合适,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喃喃道:“池小子再聪慧,那些盐商也是老狐狸,他在官场上才历练了几天啊?能是人家的对手吗?更何况,吏部段尚书可是六皇子的人,王爷要怎么让他们把池小子放到扬州去?” 明亲王淡淡笑道:“经过这次事,扬州知府的人选已经轮不到吏部做主了,父皇必定要钦点人选的,池小子给父皇的印象很好,咱们只需要帮他吹吹风就好。至于官场历练,无妨,过两天我就把他调到户部来,让人好好调教一番,把官场中各种门路说给他听,他那数学几何不是说才学了不到两个月吗?都能成才,我就不信,在官场历练一年,他还历练不出来?” 谭鸣一听,好嘛,王爷你这根本都是做好了打算,那还来问我干什么?不过仔细想想,这一次明亲王走的池铭这一步,还真是一着妙棋。 对于明亲王和谭阁老的打算,池铭茫然不知,所以当三天后,他被通知去户部报到的时候,这货还以为是工部的人到底对他怀恨在心,忍无可忍之下一脚把他踢出去了。 因来到户部,一问之下,池铭就懵了,暗道怎么回事?我……我这来了户部,从正七品的司库一下就变成从五品的员外郎了?这……这是连升三级啊。怎么回事?我不是被踢出来的吗? 那负责指引他的官员看见他这一脸呆头鹅样,便和善笑道:“池大人,明亲王和尚书大人正在屋里等您呢,这可是王爷和尚书大人对您的重视,还不快去。” “哦哦哦,多谢大人指点。”池铭点头答应,强行抑制着兴奋心情,匆匆往里面去了。 因这一日回来,便兴冲冲来找兰湘月,还不等进屋,在绮兰馆的院子里便大叫道:“湘月,我升官了,哈哈哈,你夫君我连升三级,如今可是从五品的员外郎了。” 兰湘月从屋中走出来,含笑道:“哟,新任员外郎大人真是威风八面啊,这还没进屋呢,便要在我们面前摆一摆上官的威严么?” “哪里哪里?我在谁面前摆威风,也不敢在娘子的面前摆啊。说起来,可惜你是一介女流,不然如今这做员外郎的,正经该是你才对。” 兰湘月忍不住摇头笑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过是教了你一点基础知识罢了,说起来,还是爷自己努力,那些个不眠之夜,终究没有白费,我看着你那份儿努力,也觉得感动呢。” “这么说,你也觉得我能连升三级,算是实至名归?”池铭前半生可说是一事无成,后来虽然中了状元,不过是死背八股,做几篇文章的事。如今在工部为了这些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便换来这样可喜的结果,自觉这才算是真正的成就,忍不住便觉自豪骄傲起来,因挺着胸脯问兰湘月,得到妻子的肯定后,便更高兴了。 小龙也从书房出来恭喜他,因越发兴头起来,却不料正要进屋,便听院中一个冷飕飕的声音道:“升迁可喜,却也要提防乐极生悲。” 什么人啊这是?池铭顿时就觉得有些恼火,待回头一看,不由便愣住了,只见冷锋站在台阶下,一脸的严肃凝重。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好容易爷摊上了个好差事,你就在这里乌鸦嘴。”梳风忙走出来,先瞪了冷锋一眼,才来到他面前小声道:“你怎么想的?这是后院,女眷们的地方,你怎么来了这里?还不快回去呢。” 冷锋看了她一眼,他不是好歹不分的人,这丫头虽然是呵斥,但却是为他好。因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活了二十年,从没人给过他什么关心,却不料偶然因为报恩而来到这个小官宦的家中,竟然体会到了众多人的好意和关心,尤其是这个丫头,关心人也不肯好好说,非要夹枪带棒的,然而对他来说,这却是个新奇的体验,而且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不自禁就想多听一听。 正想着,便听那温柔的当家主母笑吟吟道:“梳风你别凶巴巴的,冷锋既然这样说,大概是有他的原因,既如此,从今天起,冷锋你就跟在爷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吧。” “啊?不用吧?”池铭愣了,却见兰湘月微微摇头,于是便闭上嘴巴。而那边冷锋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去。这里梳风回身对兰湘月道:“奶奶还纵容他,这莫名其妙嘛。” “冷锋可不是普通人,他既这么说,可不像是诅咒。六皇子党的大好前程就断送在爷手里,只怕人家恨不能剥了他的皮,既如此,倒是小心些好。” 175第一百七十五章 兰湘月正色说完,便见池铭皱眉道:“既如此,那冷锋合该留在府里才是,我不过是在路上走几趟罢了,出入都在官衙中,不信还有人敢在那里生事,倒正经是家中,你们一群妇孺,万一被奸人所趁,就不好了。 “人家恨的是你,又不是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不知道啊?”听见池铭这样说,兰湘月心中十分感动,一个古代男人,在这种自身有危险的关头,想着的却是没什么感情的妻儿性命,这份责任感,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多少人拥有,当初奋不顾身要嫁进池家做闲妻,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池铭还要再说,却见兰湘月摆摆手道:“不必多争了,我看看再让人请几个护院回来,这段日子爷风头出的太大,等熬过这段时间,风平浪静也就好了。” 池铭听见妻子这么安排,倒也不错,于是点点头。夫妻两个却是全不知道,明亲王早把主意打到池铭头上,他那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可不是好当的,历练一阵子后,就要被派到扬州那个大漩涡里去了。 于是这一夜兰湘月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好菜为池铭庆功,夫妻两个和乐融融吃完一顿饭,方各自安歇。 ***************** “我是真看不明白了,难道爷和奶奶就打算这么相敬如冰的过一辈子?”今夜是红袖和芙蓉当值,因梳风和洗雨服侍完后便回了自己房间,梳风便喃喃抱怨道:“你说,我嘴皮子都磨破了,爷是木头脑袋吗?他怎么就不开窍?” 洗雨笑道:“你就是性子急,爷当日何等痴恋萧姨娘?如今虽说心死了,可你指望他立刻就对奶奶动情?你把爷当什么?禽兽吗?他是人来的。” 梳风想了想,洗雨说的也有道理。便撇撇嘴道:“有什么过不来过不去的?萧姨娘那样的货色,能及早脱离,便烧高香吧。我也没指望爷现在就和奶奶在一起,爷肯,奶奶还不肯呢。我只是想着,哪怕爷稍微暗示下啊,或是用点小手段讨讨奶奶欢心啊,这不都是爷擅长的吗?竟然也不用,真急死我了。” 洗雨扶起杏儿,如今她们三个是在一间套房中住着,因问了杏儿几句话,又扶着她慢走了几步,方对梳风道:“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如今爷和奶奶还把彼此当知己呢,日后只要爷不理会姨娘,慢慢的总能日久生情,你还怕奶奶被人夺去啊?” “别说,我还真有些怕。”梳风咯咯地笑,也过来扶住杏儿另一只胳膊,一面感叹道:“老实说,洗雨,咱们俩虽然只在池家伺候,可平日里听的家长里短还少吗?你听说过有奶奶这样好的女人?” 洗雨笑道:“那是自然,奶奶不好,当日那段公子要死要活的许她平妻之位?我那会儿还奇怪,替奶奶惋惜呢。谁知前日跟着奶奶去了明亲王府给王妃过寿,和那些丫头们在一起,听着她们后宅里的事,我才知道,咱们奶奶是真正聪明的女人,谁也比不上。” 不说两个丫头在这里议论着,只说第二天一大早,池铭高高兴兴去了户部,兰湘月在家中绣绣花看看书,摆弄一会儿花草,再做几个菜,倒也悠然自得。因说如今池铭是在户部里,没人排挤,又清闲,中午只怕也有应酬,便没让人送饭过去。却不料到了傍晚,也不见人回来,她这里便疑惑,通儿分明都出去好长时间了,怎么也不见回来报信儿呢?难道池铭去了户部,也要做苦力? 怎么想都觉着不该这样怀疑明亲王,好歹不管愿不愿意,池铭如今也是铁铁的四皇子党了。政治的残酷和无情,根本不容许池铭这样毫无根基的小人物有选择余地。因思虑到此处,兰湘月也不由叹了口气,走出门外在廊下问正喂鸟的梳风道:“还没看见爷回来?” “没有呢。”梳风疑惑摇头,又听奶奶问杏儿的病情,她便笑道:“那蹄子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能得奶奶救助她,连大夫都说大概要在床上一辈子,可奴婢和洗雨帮着她按摩了几回,扶着她时常走一走,如今便是不扶着东西,也能勉强走上三五步,前天请那个大夫过来复查,还说是奇闻呢。” 兰湘月笑道:“这就好,她还小呢,骨头什么的未长成,将来长成了,比现在还好,只是终究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了,唉!真是作孽。” 梳风冷哼道:“作孽也是别人作下的。我就奇怪,听芙蓉说,奶奶从前在府里,就因为那兰二姑娘对丫头狠毒,最后落得那么个下场,奶奶尚且未掉一滴眼泪。怎么轮到萧姨娘这里,你倒没把她往死里整?奶奶别怪奴婢心狠,您不知道,我每每看见杏儿,我……我就恨不能拿把刀去杀了她。” 兰湘月一时无言,好半晌方叹了口气道:“萧姨娘固然可恨,只不过她下手的时候,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后果……” 不等说完,就听梳风道:“仅仅是这样吗?那她之前害奶奶的事儿呢?她明知道若是陷害成功,奶奶就是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她可曾有一点手软?可见,狠毒的人便是狠毒心肠,萧姨娘比起当日的兰二姑娘,也是不遑多让。” 兰湘月垂下眼,淡淡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如今的萧姨娘,没了爷的情爱,在这大宅门中枯耗了青春,她想要的宠妾灭妻风光无限,余生再也没有可能实现,你说,这难道不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可奴婢觉得还不够,她还是锦衣玉食。”梳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愤愤不平起来,不过声音却是小了许多。 兰湘月也就没有多说,她知道梳风其实也明白,萧怜月能落到今日这番境地,已经算是难得了。若当家的不是池铭,而是一个被她迷昏了头的男人,只凭兰湘月这个摆设妻子和杏儿一个丫头,哪里就能让她报应临头。 主仆两个于是转了话题,又说了半刻钟功夫,眼看天渐渐黑了,忽见池铭摇摇晃晃进了院门,那模样就如同一个游荡着的孤魂野鬼似得。 “爷。” 兰湘月叫了一声,心里惊讶就别提了,暗道这不是去户部了吗?怎么倒比在工部被蹂躏操练的时候还凄惨似得?因忙下了台阶,却见池铭在她面前站定,两眼无神,忽然一把将她抱住,便干嚎起来。 “爷,怎么了这是?” 兰湘月连忙拍着池铭的背安慰他,却听这货嚎了一会儿,才放开兰湘月,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悲愤道:“你问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昨儿王爷和尚书对我还好,说的话也多是勉励,谁知道今天给我的活儿,比工部还……还……还……”他还了半天,没还出来,兰湘月便小心试探道:“还丧尽天良?” “对,丧尽天良,就是丧尽天良。”池铭掰着手指头,对兰湘月咬牙切齿道:“倒是没什么账目了,可是堆在我身上的部务那叫一个五花八门,最可恨的是,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把那些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刑部那边竟然又来人,说是有个案子,要借调个人去帮一帮忙,我也不知怎么的,侍郎大人竟然就把我给借过去了,跑到那里跟着查了半天的档案和账目,都到这个时候儿,大概他们也觉着不好意思,才把我放回来,娘子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兰湘月也是听得怔住了,好半晌才摇摇头道:“这事儿我也想不明白了,不过总是觉得不太对劲。也罢,既然走到这个地步了,爷便随遇而安吧,虽是忙碌,却是个很好的历练,又或许,这恰恰是明亲王爷看重你的方式,谭阁老不是说过吗?所谓的四皇子党,要的是实干精神,如今你历练的这些,可不就是脚踏实地的做事章程呢。” 池铭哀叹了一声,点头道:“我也只能这样想了,压根儿不敢去想王爷是不是准备过河拆桥,不然是没活路了。”话音落,却听兰湘月笑道:“王爷不是这样人,爷放心好了。” “你今天中午怎么没给我送饭?”却听池铭又抱怨起来:“我还在那里等着,结果还是同僚好心,给我带了个葱油饼,不然的话,只怕就要饿着肚子干到现在了。” “我哪里知道你会是这样,还以为你今天算是第一天上任,户部同好们会给你接风呢。”兰湘月也是无语,而池铭简直快哭了:“娘子,你说我是不是八字不好啊?怎么走到哪里,都是这么个歹命呢?” “别胡思乱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是磨练你呢。”兰湘月好言安抚着池铭,却见他站定了脚步,好半晌才呐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好,真是金玉名言,就如同娘子从前说过的,逆境中才能出人才,我在家里出事之前,可不也只是一个纨绔?” 176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了,赶紧吃饭吧,今晚有我亲手做的酱骨头,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兰湘月也习惯了自己做“文学大盗”的日常生活,见池铭还站在那里回味着,连忙叫了他一声,才让这货蓦然清醒过来,听说有酱骨头,那双无神的眼睛立刻放出绿光来,一步跨到饭厅,大叫道:“酱骨头在哪里?在哪里?” 一句话惹得众人都是哄笑出声,因这一餐,兰湘月除了给小龙夹了一块酱骨头外,其它的便都由着池铭风卷残云般吞进肚子里去了。 ********************** 奇怪啊,明亲王爷和谭阁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就算是要锻炼池铭,也不至于这样急迫吧?他之前累成什么样儿了?就是一条狗,也得给点喘息之机不是? 外面已经敲过了三更梆子,兰湘月却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面寻思着明亲王和谭鸣的用意,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做池铭身边的军师,不管如何,在这举目无亲的京城,夫妻俩商量着行事,总比池铭一个人扛着的好。 月光透过窗纱,静悄悄洒进来,墙上全是那些摇曳着的花树枝影。兰湘月翻了个身,正想合上眼睛慢慢培养睡意,忽然就觉着远处似有声音响起。 她猛然间便坐了起来,喊着外面的芙蓉,不一会儿芙蓉便进来了,兰湘月便道:“你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芙蓉侧耳听了一阵,面上也变了颜色,连忙道:“似乎是有声音,奴婢出去看看。” “小心些。”兰湘月也披衣下床,两人走出门来,那声音听得越发真切。因正要到院子外查看,忽然就见几个身影从院墙上跳进来。 “啊!” 兰湘月尖叫一声,知道是有歹人来了。这会儿其他人也都纷纷出门,明亮月光下,可以很清楚看见院中站着几个黑衣人,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的钢刀,见到这府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反倒是一愣。 也便在这个时候,墙上又青烟般飘下一条人影,这个人兰湘月等倒是熟悉,正是在他们府里做了将近两个月护院的冷锋。 “朋友们是哪条道上的?在下剑无痕,希望几位卖我个面子,悄悄离去,我也省得动手。” 谁也没料到,素日里没什么话的冷锋竟会率先开口,低沉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并没什么温度。至于剑无痕?唔,那是绰号?这么说来,冷锋应该是个高手啊。 兰湘月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便听冷锋大喝一声道:“你们不是江湖人,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未落,几个蒙面黑衣人大概是被这句话触动了哪条神经,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挥动钢刀扑过来。 冷锋要是让这几个人冲到兰湘月这些妇孺们面前,他也就没有在本文中出现的必要了。当下伸手一抖,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这家伙是从哪里抖出了一口宝剑,只一招,剑尖就刺进了最先那名黑衣人的额头。 “我擦!” 兰湘月忍不住就惊叫了一声,实在是太快了,她甚至都没看见那人额头上有血花飞溅,对方就已经扑地了。 这是一场屠杀,单方面的屠杀,只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屠杀的人是冷锋,而那几个看上去很凶悍的黑衣人,却完全成了被狼盯上的无助羔羊,他们的反抗都不好意思用缠斗俩字儿来形容,最多也就是扎手舞脚吧,不到一会儿工夫,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人。 冷锋看上去也是知道留活口这种事情,奈何对方视死如归。他把最后一个人的肩膀和大腿残忍插了两个窟窿,想着先把这人的逃跑能力给封锁住的时候,那人却是“咕咚”一声仰面而倒。 冷锋心下一紧,挑开对方蒙面,果然,嘴角一缕黑血,很明显,这人在自知无法逃跑的情况下,咬碎了嘴里的毒囊,死了。 一片寂静,只有月光笼罩着冷锋寂寞清冷的身影,他抬起头看着池铭,平静道:“这些人都是死士,留活口也没用的。” “啊……” “啊……” “啊……” 整齐划一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直到这种时候,廊下观战的丫头婆子以及池铭才回过神来。而兰湘月,她完全是把这当做了一场电影来看,还恍恍惚惚的想着今夕何夕,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穿越的长梦?直到这时听见大家的尖叫声,才猛然回过神来。 真正意识到这真的是一场反击屠杀,而不是电影情节之后,兰湘月差点儿就吐了出来。素日里吹牛时宛如胆大包天的婆子们,也个个推搡着,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些尸体。最后还是两个护院带着家丁们赶过来,在池铭指挥下将尸体抬到院中,通儿则是和两个小厮飞跑着去报顺天府衙,池府出了这样的凶案,是必须要报官的。 而兰湘月之前睡觉时听见的声音,却是后院厨房后面走水了,很显然,这些家伙是先在厨房外放的火,接着又来到前院。厨房那边没有人,从这些人身上背着的火油来看,他们跳进院墙,或许并不为了杀人,而只是为了放火,只是,若房子上淋了火油,火起之后,即便察觉了,那会儿也很难跑出来,就算跑出来,也必然是被当做漏网之鱼斩杀,下场同样难逃一死。 只可惜,幕后主使万万没料到,冥冥中自有天意,偏偏就在这事儿发生之前,梳风一时冲动,花十两银子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冷锋回来。偏偏兰湘月和池铭都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主子,池府还是这样一个宽松祥和的环境,让冷锋这样一个冷面冷心的家伙也被这府里氛围打动,处处尽忠职守,很早便发现了有人来府里踩盘子的事。 所以这些个夜里,他并没有在自己屋里睡,而是睡在府中后院的大树上,做了一个瞭望岗战士,厨房那里刚刚起了点火苗,他就察觉到了,喊醒人去那里救火,然后他便飞奔往绮兰馆来,果然和几个黑衣凶手狭路相逢,至于为什么来绮兰馆而不是去怜花小筑,呵呵,这杀手是个冷清性子,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到现在连怜花小筑里住着一位姨娘都不知道呢。 这后半夜显然也没人可能睡觉了。顺天府来人拉走了尸体,池铭和带头的交待了几句,回到厅里,只见兰湘月静静坐在椅子中,夫妻两个互相望着,彼此都是静默无言。 好半晌,兰湘月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淡淡道:“爷怕了吗?” 虽然没留下活口,但是这种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六皇子当皇帝的美梦都可以说是断送在池铭手里,那还能给他好果子吃吗? “我不怕,娘子怕吗?”池铭也平静的道,只是他此时心中其实是惊涛骇浪,一腔愤怒热血激涌,只是不肯在妻子面前失态,才强压着不肯爆发出来。 “真好,我也不怕呢。”兰湘月微微一笑,烛光下,那笑容是如此动人,只看得池铭眼泪都险些出来。 “娘子。”池铭上前几步,强忍着想将这个身体柔弱,精神却无比强大地女人拥进怀中的冲动,颤着手攀上她的肩膀,一字一字沉声道:“这些无法无天的禽兽,以为用出这些血腥手段,便可让我低头?做梦。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彻底无法翻身。” “爷,别太自作多情了。” 却见兰湘月微微一笑:“人家哪里是要你低头?人家是直接就要你的性命。” “哦!”池铭让妻子这一打岔,热血下去了不少,头脑也清明起来,然后他就发现妻子说的没错,于是这货便觉着脸上有些发烫,呐呐道:“刚刚娘子说不怕,我以为你也是和我一样,誓不肯低头呢。” “这个时候,咱们哪里还有低头的余地?”兰湘月冷哼一声,接着又冷笑道:“我当然不怕,他们今天派人来,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话音落,她便忽然转头,看着一直站在门边的冷锋道:“冷大侠,真是好样儿的,咱们可不可以把五个月的合同改成终身制?价钱你随便提。”开玩笑,这样的护身符不想尽办法留下来,她还算是穿越女主吗? 冷锋自认江湖各种暗语他也算是精通的,只不过,这……合同是什么?终身制又是什么?五个月?唔,这好像有点耳熟,想起来了,当日他要还十两银子的人情,偏偏身上又没有钱,好像就说过要干五个月的护院,以月银抵债,五个月后便会离去。 “奶奶的意思是说,你别走了,就在我们府里住一辈子,也不把你当奴才待,当做客卿,是这样的吧奶奶?”正疑惑,便听梳风的声音响起,冷锋怔怔看着这笑得明媚的女孩儿,好半晌,方木木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以后牛鬼蛇神,都不用怕了。” 兰湘月拍拍手,站起身对丫头婆子们笑道:“行了,都回去睡觉,就算是睡不着,也好好儿歇歇。” “是。” 众人答应一声,成群结队的散去,显然这一夜发生的事情让大家都有些害怕,必要聚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177第一百七十七章 池铭眼睁睁看着人群散去,才呐呐道:“娘子,这……天都快亮了,还睡什么?” “是啊,爷是没得睡了。兰湘月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不过我们还能睡个回笼觉,我想经过这一次,幕后主使的元凶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爷你就努力工作吧,只有你干出了一番大事业,才是对幕后凶手的最有力反击,为了这个目标,爷你要加油。我今天中午让通儿给你送饭去。” 她说完便回了卧房,剩下池铭怔怔站了许久,才猛然一握拳,沉声道:“湘月说的没错,我要努力,若是从此就变成了丧家之犬,岂不是让那幕后凶手看了笑话?不行,这样事决不能让它发生。” 池府遇袭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皇帝和明亲王都是勃然大怒:这杀池铭是给谁看呢?而且还如此歹毒,竟然要把对方的全家鸡犬不留。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只是此事凶手做得滴水不漏,顺天府大理寺刑部各自派人查了几天,竟硬是没有查出丁点儿线索,这个结果却也在皇帝和明亲王的意料之中,不过,案子可以慢慢查,池铭一家老小却是不能出半点损失,不然皇帝的颜面何在?明亲王爷的颜面何在? 于是这一天傍晚,池铭再回家时,身后便带回了十根尾巴,看着兰湘月震惊的神情,他便得意笑道:“娘子,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四名二品带刀护卫,还有王爷身边的三品侍卫也给了我六个。从此后他们就住在咱们家,月银和年节发放的东西,你看着给,千万别委屈了几位大人。” 十个人连忙推辞,毕竟他们的月银和年节红利在宫中和明亲王府都有一份儿,但池铭怎么会不做这个人情?不过费点银子罢了,却能保家宅安宁,让他再无后顾之忧,这种福利和荣耀,原本可是用再多银子也买不出来的。” 兰湘月看着这十个男人,大多数都是中年汉子,只有两个小年轻,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岁出头,此时便不像那些年长的沉稳,听说这里也有月银拿,都露出惊喜笑容。 我去啊。对灯发誓,我当初嫁给这货的时候,可从没想过有这样一天。二品三品的侍卫啊,来保护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这科学吗?这正常吗?皇帝和明亲王会不会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我们暂时还没有参透的玄机? 不过暂时也不用想太多,于是兰湘月答应下来,命人给十个侍卫安排住处,待到忙完后,便已是晚饭时分。 ************************** “义父,你这个关门弟子可是了不得。我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哪里是个纨绔?这分明就是个福星啊,专门负责化险为夷因祸得福的。” 难得袁老先生登门,谭袁陪着老爷子用完饭,又和他一起来到谭鸣书房,还不等自家老爹开口,他就抢着先说话了。 袁老先生点头微笑不语。这里谭鸣酸溜溜的看了儿子一眼。却见谭袁也酸溜溜道:“皇上太偏心了,我为他老人家出生入死,在北疆立下汗马功劳,怎么不说赏我几个侍卫?也保护保护我呢?” “滚,你要侍卫做什么?是他们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他们?”谭鸣冷哼了一声,忽听袁老先生道:“皇上和王爷怎会如此重视小池?这当中,不会是没有什么寓意吧?” 谭鸣沉默了下,然后淡然道:“寓意自然是有,我原本以为,只是王爷有这个意思,如今看来,皇上大概也是心里有这个算计。这倒也不是坏事儿。” “究竟是什么算计?”袁老先生皱皱眉头,他就觉得这件事蹊跷,所以今天才特意登门,果然,他料的没错。 谭鸣笑道:“这个就不能和你说了。话说,你现在是住在池家?” 袁老先生知道谭鸣如今的身份不仅仅是自己好友,也是当朝阁老,他既说不能和自己说,那大概就是秘密,倒不必打破沙锅问到底,因点头笑道:“可不是?他们两个的义子,着实聪慧,我以为小池就算是难得的人才,却不料他这养子更是了不得,且比他那个干爹当日省心一百倍。池老爷和太太只盼着孙儿出生,可是叫我看,他们家将来,说不定便要指望着这个孩子发扬光大呢。上天哪里能把灵秀的好苗子都送到池家去?他们能得小池和小龙,已经算是难得了。” 谭袁听得眼睛一亮,连忙道:“既如此,义父啊,我那小子如今也有十二岁了,素日里只知道舞枪弄棒,随了我的性子,请多少先生都没用。不如我也把那混小子送去池府,你就当放羊,一块儿管着得了。我也不求他能在学问上有什么进步,好歹将来能看看兵书,理解那里意思啊,不然怎么和鞑子打?” 这对于袁老先生来说,倒也不算个什么事儿,因欣然答应下来,谭袁性急,立刻便让人去叫他那宝贝儿子,当场便拜了先生。至于池家那边,大将军自恃两家关系亲近,都没特意派人通知,只想着第二天送儿子的时候说一声就是,还怕那两口子不应承吗? ************************ “王爷这事,也太操之过急了。今天秋晴雪去进香,我见了她一面,她还不高兴,说是不是王爷不信任她,所以才会用出这样歹毒法子?是不是连以后的大计都不顾了?我还好生安抚了一番。爹,您说,这么出力不讨好,为的是什么?现在倒好,皇上和明亲王赐了侍卫过去,那是多大的光荣?那小子这下可该得意了。” 段府书房内,段明睿正喋喋不休的向吏部尚书抱怨,却听父亲叹了口气道:“也难怪王爷震怒,本来的大好局面,就因为那小子,全都毁于一旦,连我都想把他给撕了。” “冤有头债有主,恨池铭,要他的命也就是了,干什么要杀人全家?如今人没杀成,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又怎么说?” 段明睿愤愤说完,却见父亲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心里还不是挂着那个女人?我告诉你,那女人已为人妇,她就再没有资格进我段家的门,你这成日里就为那么个女人神魂颠倒的,到如今一事无成,甚至还比不上那么个纨绔子,你自己都不觉得丢脸吗?” 段明睿冷笑道:“我是比不上那个纨绔子,只是那纨绔子如今的成就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工部那些蠢货,他能掌握那么多……” “够了。” 不等说完,就听段尚书呵斥了一声,接着冷哼道:“总之,和李家的婚事已经定了,今年你必须给我完婚,军方那里,明亲王有谭家,咱们却处于劣势,所以和李家这门婚事是必须的,你应该能分得清这其中轻重。” 段明睿满不在乎的一笑,沉声道:“不就是个联姻吗?有什么?娶就娶呗。只是父亲,若想让我好好待那李家的女孩儿,让李家彻底站在咱们这边,你须得答应我,将来若有一天,我能将湘月夺到手,你不能阻挠她成为我的平妻。” “你这个混账。”段尚书低吼一声,但是想到庄亲王的话和自己的打算,或许,让这小子为了那女人而狠下功夫对付池铭,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此处,便冷哼一声道:“你想要那个女人,也得看你自己的手段。好,我就答应你,将来你若有本事把她赚到手,我便答应她做你的平妻。” “谢谢爹爹。”段明睿怎也没想到,今天谈的这件事竟会如此顺利。于是连忙站起身,郑重行了礼,方振奋的告辞出去。 呵呵,一个女人嘛,到时候怎么还不处理的干净。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得不到的时候总想着,等得到了,新鲜劲儿过去,想办法悄没声处置掉也就是了。看着儿子的背影,段尚书嘴角边露出阴冷笑容,已经是打好了如意算盘。 ****************************** 夏日里即使是清晨,没出太阳,也多是炎热的天气。不过今日倒是因为阴天的关系,还有几丝凉风吹进室内,让人觉着格外凉爽。 池铭从床上坐起身,揉揉眼睛左右看了看,正见梳风捧着几件衣裳走进来,看见他醒了,便笑道:“难得今儿凉快,爷不说多睡一会儿,怎么还起来这样早?” “什么时辰了?”池铭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听梳风笑说已经是辰时了,他便摇头道:“还说醒得早,怎么都这个时候儿了?我这些日子都是卯时不到便醒的。” 梳风笑道:“正因为这些日子都起的早,奶奶怜惜爷辛苦,才特地不叫奴婢们叫醒你的,说是让你多睡一会儿。” “这话真是你们奶奶说的?”池铭不信,却见梳风摇头道:“这还有什么值得疑惑的呢?奶奶对爷虽然没有什么夫妻之情,却一直是关心有加,不然,爷只怕努力一辈子,也没有戏唱了。” “你……你这丫头。”池铭无奈的看着梳风,却见对方一挑眉,嘻嘻笑道:“好好好,是奴婢的错儿,不该说真话戳爷的心窝子。罢了,既然醒了,我叫人收拾洗漱的东西过来。”说完便走了出去。 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里池铭洗了脸,走出来时却不见梳风,因见洗雨正在院子里看小丫头们给鹦鹉洗澡,那只大鹦鹉在澡盆子里扑腾翅膀嘎嘎叫着,十分有趣,他便笑问道:“怎么一大早就给它洗?梳风呢?” 洗雨笑道:“正是这会儿没事,丫头们淘气,奴婢想着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让她们闹去了。梳风去找冷锋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说,奶奶在后面园子里,说是今天要弄什么烤五花肉,所以视察生菜去了。” 池铭让她一番话说得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奇怪道:“烤五花肉怎么却去看生菜呢?这之间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洗雨笑道:“不知道,从前也就是那么吃着,这一回奶奶说要用生菜包着肉吃,说是味道更好。”一边说着,就吩咐丫头去传饭,接着笑道:“奶奶和少爷已经用完早饭了,爷自己吃吧。” 池铭点点头,笑道:“等会儿我也去后园子里走走,叫上你们奶奶,还有你们也跟着去吧,啧啧,从回了京城后,竟是忙的脚不沾地,到如今,那后花园我还没好好儿走上一遭,就在去年冬的时候看了两回梅花。” 洗雨笑道:“爷和奶奶去吧,我们就不跟着凑热闹了,爷是忙的脚不沾地,可我们在宅子里也没事情做,可不就是见天在园子里玩儿呢,如今闭着眼睛都能走道儿。” 池铭听她这样说,也就没说什么,因用过早饭,恰巧看见兰湘月从后园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厨房里的婆子,抱着一大捧鲜绿的叶子,仔细一看,便是摘下来的生菜。 池铭迎上去,和妻子闲话了几句,便说要去园子里逛。兰湘月想到这个时候恰是花草繁茂的时节,又想到中午要吃烤肉,便兴头起来,笑着道:“正好儿,爷既这么说,索性去书房,把老先生和小龙都叫过来,今儿爷休沐,他们也放一天假,咱们都往园子里去,到了中午,在那流水桥边草地上铺块毡子,便在那上面烤肉,岂不好?我这就去调酱料。” 池铭也兴奋起来,直点头说好。两人就要派人去叫袁老先生和小龙。恰这个时候儿,便见二门上的婆子走进来,笑着躬身道:“爷,奶奶,外面有位秦大人求见,说是那天晚上和爷约好了的。” “秦大人?那是谁?”兰湘月疑惑,但旋即便想起来,看到丈夫一瞬间苍白了的面色,她便忍不住笑道:“莫非就是爷说的那个书呆子秦大人?对数学和几何特别精通的?” “想来就是他了。”池铭哭丧着脸,真想冲出门抓起秦东林丢到大街上去:自己好不容易休沐一天容易吗?正想好好儿放松放松,你倒是跑过来干什么? 他却不知道秦东林眼巴巴盼着这个机会盼的是望眼欲穿。毕竟听池铭的意思,擅长数学几何的是那位兰夫人,他再怎么书呆子,最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不敢在池铭不在家的时候登门。 谁知池铭那件事忙完,仅有的几天休沐,却都赶上他家族有事情,竟没机会上门求教。接着池铭又调到户部,累得跟狗一样,好容易盼到今天对方休沐,他本来在钦天监轮值的,一听见这消息,一向不知变通的书呆子忙把预备好的上好明前茶提着送给监正大人,磨了两句便得了一天假,也不及回家准备礼物,穿着官服,路过点心店时买了两包点心,便颠颠儿跑来了。 当下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二门,书呆子也顾不上看这宅子的布局风景,兴冲冲来到堂屋,和池铭说了不到两句话,便眼睛放光问道:“池大人,你说尊夫人精通算数几何,但不知……但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向她讨教讨教。” 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就是这么个不通世故的书呆子,池铭估计自己大概会飞起一脚把对方踢到门外去了,妈的你还知道那是我夫人啊,有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只是看着秦东林那一脸的盼望渴切,他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点点头,带着这个家伙到了后院,彼时兰湘月早已穿戴好,她是现代女人,对于见外客这种事倒不排斥,甚至还有些好奇。 哪成想这秦东林真不负他的书呆子之名,和兰湘月说了没几句,便完全进入状态了,兰湘月不过把现代的一些公式和研究说了一遍,他便如痴如醉,毕竟这都是数学和几何学问无数的智慧结晶。 兰湘月本来也是很喜欢这些知识的,只是眼看秦东林这个状态可有点危险,再这么下去,他们的野炊计划都要流产了,因便示意池铭,意思是这位秦大人是不是该告辞了?这都一上午了。 池铭咳了一声,于是呵呵笑道:“秦大人,别只顾着研究学问了,这眼看就到晌午,该用饭了,不如就在舍下凑合一顿,如何?”他终究是不好意思**裸的赶人走,因此便稍微暗示了一下,想着秦东林总不会真的就实诚到这个份儿上吧? 事实证明,池铭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吃一堑却不长一智的愚蠢行为,学霸级的秦大人会听得懂这种暗示吗?池铭忘了这家伙是怎么登门的了?于是很显然,等待他的只有悲剧。 只见秦东林一边“嗯嗯啊啊”敷衍的点着头,一边拿笔在纸上继续写写画画着,又把那张纸递给兰湘月,殷勤道:“这是用刚才夫人所说的公式计算出来的,果然如此一来,就容易多了。” 池铭无语的看着那个书呆子,好不容易才弱弱说出了一句“喂……”见秦东林充耳不闻,他又提高音量,“喂”了一声,接着就见对方挥挥手道:“那就麻烦池大人了,不用整治什么宴席,家常饭菜就好。对了夫人,您刚才所说的什么圆周率……” 池铭真想掀桌啊,什么叫不用整治宴席?什么叫家常饭菜就好?秦东林我们两个有那么熟吗?然而看向妻子,却见她眼中似乎隐有赞叹欣赏之意,扭头笑道:“咱们仍去园子里吧,我去调酱料,中午便请秦大人和咱们一起野炊。” 池铭心里立刻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愤愤瞪了书呆子一眼,在心里嚎叫道:凭什么凭什么啊?你这样的家伙也能得到湘月青眼?我这么勤勤恳恳的努力上进,还没把形象分挽救回来呢,呜呜呜…… 很明显,池同学已经因为羡慕嫉妒恨而导致思维都有些混乱了。 秦东林看上去还很不情愿,不过到底抱起那一大摞纸笔跟着池铭走了,来到后园,也顾不上满园秀色,找了个凉亭,便趴在桌子上研究起来。接着小龙也加入进去,等到兰湘月过来,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那里讨论的热烈,洗雨在一旁服侍着,偶尔也插两句嘴。 “湘月。”池铭却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还不等说话,便听兰湘月喃喃道:“这三个人若是在我们那里,妥妥儿都是学霸级的人物啊。”话音未落,便看到池铭疑惑地神情,她发现自己又说漏了嘴,连忙微笑道:“没什么,感叹了一下,这三个人,别看身份不同,可都是学习路上的霸王,爷觉着呢?” “学习路上的霸王?”池铭囧囧有神看着妻子,嘴角抽了抽:“你……你这形容还真是……真是新颖。” “也很贴切,对不对?”兰湘月微笑,见池铭点点头,忽又好奇问道:“怎么?洗雨也这般好学?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整日在外面忙,能知道什么?洗雨正经也是喜欢这些,不过她总觉着身份低,不敢跟着你和小龙一起听我说,后来有一次,我看见她拿着小龙用过的草纸在那里看,看的如痴如醉,一问之下,我才知道她也好这个,所以如今我这房里的账目都是她管着,平日无事,我也和她说这些知识的。” “还有这种事?”池铭真是惊讶了,想了想,不由得摇头笑道:“唔,别说,也不知秦大人这书呆子家里有没有河东狮吼,不然的话,他和洗雨的性子倒是相投,若能给他做个姨娘……” 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冷哼道:“什么姨娘?洗雨便是嫁给小厮奴才,能一辈子和那个人好好儿守着,也不去给人做姨娘,破坏了人家夫妻感情不说,若摊上厉害的主母,她又能落得了什么好儿?” 池铭不言语,知道妻子在这方面是和大多数世人的看法相悖的。却又听兰湘月冷哼道:“那也是你得用的丫头,听说从小到大,服侍你也有小十年,你就这样狠心,竟要她做姨娘来作践她?” 池铭一听,这帽子可有点儿大,因连忙叫道:“是是是,我错了。只是娘子,我真没想着要作践她的,她一个丫头,若是能给官宦人家做姨娘,也好过配个小子,世人都如此想,我一时间便没转过弯儿来,何况便是小子,你敢保证他一辈子对洗雨好?没有别的女人?倒不如嫁一个知己,也许这情分还能维持的时间长一些。日月可鉴,我原本也是一片好心啊。” 179第一百七十九章 兰湘月仔细一想,也是,这是古代人普遍的思想,倒也不用因此怪罪池铭。因便点点头道:“罢了,只是爷记着,这就算是世人的想法,也绝不是我和我房里丫头们的想法。俗语说,宁**头不做凤尾。将来就是配了小子,我自然要问清楚的,想着享齐人之福的,有多远滚多远去。若是之前答应的好,之后还不肯实践诺言,呵呵,只要我还是这池家的三奶奶一天,我就会给洗雨做主的。” 池铭擦了擦头上冷汗,暗道听听听听,这话才是真霸气呢。也是,她房里的丫头都随了她,只怕如今一个个心也变了,不是那些寻常丫头的想法了。这种出力未必讨好的闲事我还是不管的好。 正想着,便见秦东林和小龙不知因为什么争执起来,夫妻两个都忍不住扶额:这书呆子,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也这样认真,真是服了。 洗雨自然在一旁焦急劝解着,忽听自家奶奶叫她,回过头来,就听池铭叫秦东林下去用饭,于是连忙回头道:“秦大人,少爷,下面饭菜预备好了,赶紧下去吃吧。” “啊?就在下面吃?”秦东林这愣头愣脑的书呆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惊讶看着洗雨:“你们家都是这样吃饭的?” 洗雨微微一笑,摇头道:“平日自然也是在饭厅,今儿爷和奶奶来了兴致,要在这草地上野炊。秦大人也和我们一起吧,我们奶奶调的烤肉酱料味道可好呢。” “哦哦哦!” 秦东林这才反应过来,一面答应着,就要出亭子,忽听洗雨在身后叫住他,于是站定脚步,就见这温柔娇美的丫头走上前来,伸出纤纤玉手替他整理了下帽子和衣衫,微笑道:“大人刚才太沉迷了,这衣帽都有些凌乱。” 秦东林在家里,那也是被丫头们服侍惯了的主儿,可不知为什么,此时让洗雨替他摆弄了一会儿衣衫,明知这是正常的举动,他却觉着有些面红耳赤,偷偷瞧了对方一眼,却见洗雨面色如常,替他整理完衣衫后便引着他出了凉亭。 秦东林这池府一日游简直是他二十多年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有人和他一起讨论那些枯燥的学问;有从没吃过的美食;有娇俏解语的温柔丫头。 这样日子简直是神仙一般,秦大人都不想走了,只是看着夜幕低沉,他就算能厚着脸皮提出在池家过夜,只怕母亲也是要担心的。因只好恋恋不舍的告辞,临走还要了烤肉酱料的调配方子,说是回去要请大伯父一家和母亲吃这个。 “哎哟我的天,这书呆子总算走了。”池铭目送着秦东林消失在街道尽头,回到府中便松了一大口气,却听兰湘月笑道:“走了又如何?就怕今后这秦大人自来熟,一旦休沐就要登门。” “不会,他好歹也是大家子,不会那么不知礼。”池铭话音刚落,猛然想起今天的一切,忽的恐惧道:“糟糕,他虽然知礼,可不会以后我只要一休沐在家,那书呆子就要跑过来吧?” 兰湘月点头笑道:“我觉着差不多,秦大人大概是从来没有什么人和他有过共同语言,我见他和小龙还有洗雨都能说得兴致勃勃,你还说他素日里沉默寡言,我看那分明是个话唠才对。” 池铭一头黑线,撇嘴道:“离了数学几何,他就是个木头。就是一谈起这些,他便口若悬河了。真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边说着,便要和妻子彼此安歇,便在这时,就听院门被拍的山响。池铭一个激灵,两步就蹿了出去,厉声道:“是谁?出什么事了?” “爷,户部来人,让您赶紧到部里去,说是长江决口,如今王爷已经往宫中去了,只怕回来就要安排钱粮赈灾事宜,所以让您快过去。” “好,知道了。” 池铭答应一声,忙忙的就回来穿衣,忽见兰湘月赶过来,问是什么事,他便说了,便见妻子叹气道:“这是怎么着了?一件接一件事的,竟是不消停,既如此,你快去吧,只怕明儿早上回不来了,我让通儿给你送饭过去。” 池铭点点头,这里匆匆去了。兰湘月回到床上,却是睡不着,想着古代各种天灾后的惨况,那些百姓不知如何挣扎求存,心头忍不住便觉酸楚。如此直到四更天方合眼。 第二天池铭直到日暮时分也没回来。傍晚兰湘月打发了通儿去给他送饭后,便坐在廊下,因为没什么活计,院里的丫头婆子们便都聚过来,听她忧愁道:“如此灾祸,南边那里不知怎样了,尤其此时又是夏日,很容易起瘟疫。” 一个年长的婆子便合掌道:“阿弥陀佛,奶奶真是悲天悯人……”不等说完,便被几个婆子嘲笑她说是拍奶奶马屁,这婆子便摇头认真道:“你们是没经历过,所以没有切肤之痛罢了。我小时候儿,家乡便是在舟山那里,本也是个小地主家,虽不是大富大贵,日子却也滋润。结果就是那年长江决堤,一场大水淹了家乡,和爹娘逃难出来,什么都没了,最后卖给人牙子,又辗转经过了几个人家,最后就在咱们府里落了脚。那灾后,真正是哀鸿遍野的,那种惨况,至今不敢回想,想一想都要打哆嗦。” 众人听这婆子说的凄惨,一时间也不由得无言了。梳风在一旁跺脚道:“偏偏隔着远,咱们又不能过去。”话音未落,便见红袖白了她一眼,摇头道:“你这蹄子又说疯话,就是让你过去,你一个女流之辈,又能有什么作为?还不是干瞪眼看着?” 梳风摇头道:“便是女流之辈又如何?咱们跟着奶奶,能帮上一点儿是一点儿。是了,奶奶还会活人之术呢,不是说之前茂城梁家的老太君,便是奶奶救活的?” 兰湘月沉声道:“那个手段,只怕在救灾的时候倒是没有用了。不过刚刚梳风的话提醒了我。虽然咱们远隔千里,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可以自己拿点钱出来,买米买粮,派人送去那边救灾。” 洗雨连忙道:“奶奶就听这个丫头撺掇,赈灾的事儿有朝廷,咱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家。” 兰湘月正色道:“赈灾自然是有朝廷管着,只是这样大的灾,只怕朝廷也未必就能面面俱到,何况如今爷在户部,最知道情况,皇上便是有心,也没有多少力可使。俗语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别看咱们是平头百姓,若是所有的平头百姓都能帮一把,那江南百姓的日子就要好过多了。” 梳风连忙道:“奶奶端的是好主意,既如此,奴婢手里也有二三十两银子,不如就拿出来给奶奶,这也能买上千斤粮食了。” 梳风这一说,其他人人响应,在池府做下人,月银丰厚。婆子媳妇们还要照顾着家里,然而兰湘月身边这些丫头,却大多都是孤儿,并没有什么家庭可顾的,因此时见兰湘月认真了,她们也踊跃起来。若是别家女眷此时听了,只怕要目瞪口呆,一个丫头动辄都是二三十两银子,这哪里是丫头?分明是个小富婆了。 那些婆子们也来凑趣,虽然不如丫头出的多,但你三两我五两的。林嬷嬷和燕嬷嬷两个老嬷嬷是这府里下人的头儿,为了起带头作用,每人捐了五十两。 兰湘月命洗雨拿笔记着,最后核算了下数目,单单是这几个下人捐出来的,就有二百三十两银子。因笑道:“你们一个个这样踊跃,我身为你们奶奶,自然也不能落后了。既如此,从我嫁进来得的月钱,给大爷提供的那些方子得的分红,除了私人花费,到现在存了还有两万银子,我就全拿出来。另外,咱们从公中也拿出五千两来。这却是爷做官不易,每个月那点儿俸禄还不够开销,咱们也总得支出着,帮人也要有个限度,倒不能帮得倾家荡产了。” 说完,只见院中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方听梳风笑道:“奶奶还说帮人要有个限度,两万两银子啊,这是您全部的私房钱了,竟然全拿出来。素日里看您一个铜钱也是好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却又大方到这个地步。” 兰湘月笑道:“也要分什么事情嘛。我敢把私房钱都拿出来,那不是因为有公中的钱花用吗?不然我哪里就敢一点儿不给自己留退路。这会儿倒没什么,只要你们爷不休了我,喔,就算是休了我又如何?我还有娘家呢,我爹爹如今的生意也不错,反正我总饿不死就是。” 燕嬷嬷忙道:“奶奶这话真是冤枉爷,我看爷素日里敬爱您的模样,恨不能把您当菩萨似得供着,哪里就该提这个休字儿?从前爷荒唐,识人不清。可如今他眼明心亮,再不会做糊涂事了。” 一行人闲话完,兰湘月便把梳风叫过来道:“这些钱数目太大,又要买粮米,连朝廷赈灾的官儿还有可能贪污,何况下人们。这活儿普通人干不成,我打算让冷锋和你,再加上洗雨和张护院何护院走一遭,你觉得如何?” 180第一百八十章 梳风犹豫道:“这样重的担子啊!奶奶,您别看平日里奴婢咋咋呼呼的,可……可这样大的事,奴婢没做过啊,万一误了奶奶的事儿……” 兰湘月笑道:“无妨,我身边这几个大丫头,包括你,芙蓉,红袖翠竹洗雨,都是有才干的。这事情说麻烦也不麻烦,买了米面送过去发给灾民而已,或是就地设粥棚赈灾。冷锋应该是江湖中人,这些门道他是清楚的,他功夫也厉害。再说,我给了你这么个亲近他的机会,你应该兴奋才是啊……” 不等说完,就见梳风面上猛然变色,跺脚道:“奶奶……奶奶你说什么啊?奴婢……奴婢……”余下的话却是再说不出来。却听兰湘月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冷锋,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啊,你怕什么?我又不是那些迂腐严厉的奶奶,不理解你们心事。放心吧,这次事你回去和洗雨商量商量,到时候便揣着银票走一趟,每日里在大宅门中圈着,也出去见见世面。可惜我还要在家里替爷看着门户,不然这差事我自己就想办了。” 于是这事儿便定下了。第二天,府里其他婆子媳妇知道了这件事,也都各自捐了钱。袁老先生知道后,也把自己的身家都拿出来。并且盛赞兰湘月的慈悲心。小龙更不用说,知道娘亲把体己钱都捐出去,他也把这几年的压岁钱都拿出来,总数可也有一百几十两,也都捐了。 然而最令兰湘月意外的,是秋晴雪竟也亲自送了两千两银子过来。 当日秋晴雪来投奔,兰湘月一直觉着有些奇怪,但是这么多日子,这女人也没显山露水,只是安分守己教小龙琴棋书画而已。她虽然仍是戒备着,却觉着秋晴雪大概是孤苦无依,所以没办法投奔了来。可是没料到对方这一下便拿出了两千两银子,顿时,兰湘月对她寄居在此的动机又茫然了。 “小女子虽是茂城人,秦淮河却是我另一个故乡。江南的风景,真是如天上仙境一般。每每想到这风景竟遭洪水破坏,原本安宁生活的人们因此流离失所,小女子实在是心痛难当。我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也只有尽这点绵薄之力。天幸夫人慈悲心肠,竟能行出这样事来,小女子代江南父老感谢夫人了。” 这是秋晴雪的话,语气之诚恳,连兰湘月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她实在奇怪,这样的秋晴雪,本不必投奔自己,因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这疑问给问出口。 却听秋晴雪淡然笑道:“投奔夫人,其实并非是因为生活无着缺衣少食,而只是要投奔一个能够保护我的势力。毕竟段公子和庄亲王是什么样人,奶奶心里也清楚。我原本以为,这世间女儿皆醉我独醒,却没料到,此生竟能遇到奶奶,小女子不敢厚颜,和奶奶相提并论,然而在我心中,确实是将奶奶视为知己。这世上的男人多是将女儿当做玩物,自以为能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而奶奶,已经给段公子和池大人上了一课,告诉她们,女儿家同样不容轻侮。小女子则打算做那个给他们上第二课的女人。” 这一番话直听得兰湘月都糊涂了,却也隐隐察觉到什么。因挑挑眉,不动声色的笑道:“我们爷虽不算好的,却也是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我是觉着,他应该用不着上什么课了。” 秋晴雪嫣然一笑,她的脸虽然已经丑陋无比,然而这一笑,却仍是透出万种妩媚风情。她直视着兰湘月,淡淡道:“是啊,池大人如今很聪明呢,但愿他可别犯糊涂,只要他不犯糊涂,那小女子可就没有资格给他上课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站起身来,笑道:“奶奶这会儿事情只怕更多更乱,我不耽搁你的时间,这便告辞。这捐银的事,连我的贴身丫头亦不知道,还望奶奶帮我保守秘密。”说完便飘然而去。 “这个女人,真好像是一个迷一样。她刚刚的话,是在暗示我什么呢?”兰湘月站在门口,遥望着秋晴雪远去,虽然还没完全悟透对方话中玄机,但直觉却告诉她秋晴雪不会是她的敌人。想到对方的倾城容颜,再回想起当年茂城那一舞的绝代风华,兰湘月禁不住叹了口气。 池铭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累得跟一条游魂一般。这一次的洪水比人们想象中的都更要严重,竟是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偏偏国库此时虽不能说是空虚,却也绝不丰盈,因此皇帝和明亲王等全都坐困愁城,赈灾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然而这一来,开海和发展辽东的计划又要缓一缓了。 偏偏六皇子党还要蹦跶,又说这百年不遇的洪水是上天震怒,言下之意还是皇帝的罪过。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皇帝可是再不肯背黑锅了。当即任命了两位钦差赶赴江南,一个专门负责赈灾,另一个,则负责查察河道公务。 老爷子就不信了,妈的朕年年拨款修河堤,这钱要真是都用到了,那河堤就算不是金子做的,也不至于就成了泥巴吧?连朕的宫殿都有人敢做手脚,这河堤又有谁敢说没人搞鬼?查,给朕彻底的查。君前失仪都是重罪,如今竟然敢把黑锅往朕头上扣,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如此一来,六皇子党登时慌了手脚,江南官场大多数是他们的人,这里面的猫腻别人不知道,他们心里还能不清楚吗?因此次真正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着急上火也就不用提了。 这些池铭却是顾不上,回到家来狼吞虎咽吃了一顿饭,听兰湘月说了府中人集体捐钱赈灾的事,他便是眼睛一亮,拍着腿道:“着啊,娘子,你这真是慈悲心方有大智慧。既如此,我这便修书一封,让爹爹和大哥二哥也捐钱。” 兰湘月道:“这样好吗?咱们家在江南也有许多土地,如今受灾,连咱们家也受了波及,还要公爹捐钱?” 池铭道:“无妨,咱们家江南的土地虽然被淹了,可别的地方总有进益。我让爹爹量力而行就是。”因说完,他却是身心俱疲,便先去歇了。 这里兰湘月冷静下来,越想越觉着这件事情有些不妥。因仔细想了想前因后果,忽的一下子想通,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暗道兰湘月啊兰湘月,你真是蠢啊,差点好心办了坏事。这可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你以为是在现代办慈善机构啊。这事儿若是做了,就算皇帝暂时看你顺眼,可万一将来有人进谗言,说你是在收买民心,这……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啊。 因思来想去,暗道事情一定要做,不然江南百姓很可怜。只是却不能由我们来出头,要托在别人手里。如此慢慢思量着,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明亲王妃那里,她就差点和对方说出办一个慈善性质的善堂的计划,不过后来因为觉得时机不成熟,两人也不熟悉,便没有说。这一次,何不托在明亲王妃名下来办这件事? 翻来覆去想了想,这样还真是可行。明亲王大概也不肯担着收买民心的帽子。只是以他的权力,让自己这民间的慈善力量归在钦差名下,办自己的事儿,应该还是不难的。如此一来,德望全都给了皇帝,还怕皇帝不高兴?而自己又为江南百姓尽了力,也算心安,反正原本就不是为了求名的。而且,皇帝高兴之下,也许池铭的仕途也能平步青云呢?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三得? 兰湘月想一想就觉着兴奋了,好不容易到五更天才合眼。接着便听外面芙蓉的声音说池铭起床了。于是连忙起来,去找对方商议此事。 果然,池铭听了也是一惊。点头道:“还好还好,幸亏湘月你提前虑到了这一层,咱们险些好心办坏事儿。既如此,我给爹爹的信要重写,必得好好安排下这件事。” 兰湘月点点头,忽听池铭又问道:“昨儿府里人人都捐钱,怜花小筑里有没有人来?” 兰湘月一怔,好半晌方无奈笑道:“我真想骗你,说有人来。偏偏……算了,你也应该理解。萧姨娘是什么人?如今你都不去她房里了,她大概正害怕终身无依,要看着手里那点钱过下半辈子。哪里肯舍出来?这却也是人之常情。” 池铭半晌无语,他如今对萧怜月确实是死心了,然而终归曾经有过那么一场情意,盼着她能因为这件事而改过自新也是常情。不过心里却也知道这大概实现不了,因听见兰湘月这话,也没再说什么,吃过饭便仍去户部了。 这里兰湘月换了衣裳,就带着小龙去明亲王府,那看门的人听说是兰夫人过来,知道王爷和王妃都很看重这家人,忙飞跑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明亲王妃亲自出来,带着她们往后院去。 181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确实出乎兰湘月意料,在她看来,以明亲王妃的身份,只要派个陪嫁嬷嬷出来,都算是给自己面子了。倒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两人的阶级现摆在这里。堂堂亲王妃出来迎接她这个下属的妻子,可真是太不符合身份。 正想着,便听明亲王妃笑道:“我正烦闷,就听说你来了,我想着小龙这孩子,因也就顾不上,便亲自出来。听说你素日里也是个百无禁忌的,那正好儿,咱们自在说说话,倒比别人在我面前那份儿拘束的好。你不知道,我看着她们说话,必要眼珠子先转一番,真是不知道什么滋味,固然知道她们是怕说错话儿,只是总这样,心里也难受,怪道人家都说高处不胜寒,这身份太高,也是有太多不自在的地方。” 明亲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小龙抱在怀里,或许是实在看着这孩子亲切,又觉着兰湘月很好,是个可以交付的人,所以这话未免就有些交浅言深。因一时间来到屋里坐定,明亲王妃便笑道:“从前就知道你是个轻易不出门的,今日来,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到底有什么来意?” 兰湘月见明亲王妃直接问了,于是也就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起初明亲王妃还只是听着,听到后来,一双水样明眸不由得亮起,点头道:“你这法子很好。就如你说的,虽然世上有为富不仁的,可终归还是好人多。不说别地,只说这京城,有多少小康百姓?每户捐一两银子,大概也可以凑起上万两了。更不用说那些富贵人家。” 兰湘月笑道:“王妃之前也说过,他们连给灾民的粥都舍不得多放米,还指望着她们能捐钱?” 明亲王妃笑道:“不怕,你不知道,你这主意是极好的。我却在你这主意上又想了一个主意。哼!这些人想为富不仁一毛不拔。偏偏因为上次雷击宫殿之事,皇上对爷如今也很器重,想着走门路巴结的人不知道多少,巴结我们自然是不要的,不过若是能把他们的银子花在灾民身上,岂不是很妙的一件事?这个我来操办,你到时候就在我旁边帮腔,若是有什么漏洞,帮着提点就是。” 明亲王妃一面说着,立刻就兴头起来,便将身旁心腹丫头叫来,对她道:“你去拿纸笔来,我要写几张帖子。” 丫头答应去了,一会儿回来,带着文房四宝。于是明亲王妃便亲自下笔写了些请帖,这时候兰湘月也已经明白,王妃娘娘这是要借着明亲王如今的中天之势,办慈善晚宴啊这是。因不由得也赞了几句王妃的聪慧。两人商量了许多细节,眼看着到了中午,明亲王妃高兴,便对兰湘月道:“今儿别回去了,陪我用餐饭,素日里王爷也忙,我都是自己孤零零的吃着,也没趣味。” 我这就算是得了领导欢心?兰湘月想着,也觉好笑。当下陪明亲王妃用了午饭,两人又说起江南这场洪灾,明亲王妃便叹息道:“这一次,不知江南又要多多少孤儿?唉!我自己的孩子在外面不知是死是活,我是想疼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可那些孩子,却是没了父母,想找个人疼都找不到。” 兰湘月听见这话,便想起当日在明亲王妃这里时的构想,因连忙笑道:“王妃既有如此慈悲心,不如就办一个善人堂,专门收容这些流落无依的孤儿如何?” 明亲王妃愣了一下,旋即便欢喜道:“这是个好主意。不但要收容孤儿,还有老人,想那些老人一辈子生儿育女,却因为天灾,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岂不令人心酸?咱们大夏朝最讲究孝道,如此一来,也让他们的儿女可以在九泉之下瞑目,这也是积阴德的事。” 兰湘月点头赞同。明亲王妃于是又拉着她,就这件新兴起的事说了半日,到最后,忍不住看着小龙泪流满面道:“老天爷,我不敢以做的这些善事就来求善果。只是若上苍真能因为我这些行善之举,便给我些阴德,我情愿求这些阴德上天都给我那苦命的孩子。哪怕这一辈子也不能再见他一面,但只要他能够生活的喜乐平安,哪怕就是一个农夫,我也情愿减寿十年,不,二十年……” 话音未落,一屋子人都潸然泪下。兰湘月也忍不住泪湿了眼眶,却见明亲王妃擦了擦眼泪,对她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我如今许是年纪大了,再不能生育的缘故,素日不提起这件事还好,一提起来,整个人便如同魔怔了似得。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兰湘月摇头道:“王妃言重,我只是怜惜王妃。人人都说赤子之心,可知这慈母之心,却是比赤子之心还要忠诚柔软千万倍。看到王妃为流落在外的公子如此赤诚,让我也觉着心中酸楚。我想,上天纵无情,然而王妃日夜祷告,想来这祷告也可上达天听,也许公子如今虽不能锦衣玉食,却也是平安如意呢。” “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明亲王妃拉着兰湘月的手,泪如雨下,平常她在人前很少失态,偶尔流泪,也立刻便有许多人安慰,只说一定可以找到那孩子。然而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前阵子刚刚有的一点线索,如今却又断了,明亲王妃心里已经绝望,相对于找回孩子的安慰,倒是兰湘月这番安慰更得她的心,她只盼儿子这一世即便不能和亲生父母相认,但若能平安终老,也就不是那么遗憾了。 因两个人说一回,明亲王妃又哭一回。兰湘月那是什么人?在现代的时候心理学都选修过,安慰的恰到好处,加上她也确实真心同情明亲王妃,因这一回,王妃倒是得以在她面前好好痛哭了一场,觉着这些日子积攒的压抑和郁闷都减轻了好些。 晚上明亲王爷没回来,明亲王妃又留兰湘月用饭,两人敲定了跟着钦差去江南的人选。除了冷锋和洗雨梳风之外,王妃这里也找了两个精明本分的。因当着兰湘月的面儿正色对那两人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往大里说,关系到几十万江南百姓的性命。且是兰夫人牵头的,你们路上务必和她的人好好商量着,不许仗着我的势独断专行。更不要想着从中得好处。我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办事不力,不过是打一顿撵出去而已。可要是存了贪婪心思,哪怕挪了一两银子,别怪我无情,直接就要你们的性命,明白吗?” 两个人都是赌咒发誓,连连保证定然忠心办事。明亲王妃点点头,让他们两个去了,这才对兰湘月正色道:“这是好事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的性子。咱们既要做,务必将此事做到最好,让尽可能多的百姓活命。我料着这两人有这番敲打,应该不敢闹鬼,可若他们利欲熏心人为财死,你不必顾忌我,直接告诉我,如此吃里扒外的奴才,我用了也是后患,你若想着顾全我的面子,反而是害了我。” 王妃如此郑重,兰湘月也便正色答应下来。因回到家中,将今天经历和池铭说了一遍,只听得池铭也十分惊讶,喃喃道:“明亲王妃竟是如此厉害的人?怪不得,怪不得王爷那样尊重敬爱她,至今无所出,都不肯负她。” 兰湘月笑道:“可不是?越是这样厉害的人,还是个好人,这世间才能越来越好。如今我们在这里悄悄儿说,我如今倒是庆幸咱们站在了明亲王爷这一边,只观王妃这份精明气度,再想想王爷对这位发妻的感情,但凡皇上不糊涂,这皇位必定是他们的了。” 池铭点头道:“可不是?我今日在户部,听说皇上和明亲王爷在御书房吵了一架,无非就是为了户部这点儿银子在各项事宜上的分配。可是到傍晚,却有太监亲自送了药来,说是皇上见明亲王爷嘴上起了泡,嗓子也哑了,所以特地赐药,要让他好好保养。你不知道,今天户部的人可振奋了,这份儿关心,庄亲王还没有过呢。” 夫妻两个谈的投机,都觉着自己的前景还算是光明。因为两人这几日都要忙碌,所以也便早早歇了。 ********************** “这些,都是明亲王妃募捐上来的?” 御书房中,皇帝正在看着一份长长的单子。底下一名面容英俊的中年官员,正是此次皇帝派去江南赈灾的钦差。调查河道的钦差都出发三天了,他却因为要调集物资银两等事,现在还没有出京。 “是的皇上。”那中年官员微微一笑,又听皇帝笑问道:“我听说,池家这一次帮着出了不少的力。他们家本来就是富商嘛,好像说池小子那个妻子,也帮了明王妃不少忙,是这样吗?听说京城这些勋贵官宦人家,让她们挤兑的哭爹喊娘的啊。” 182第一百八十二章 那钦差笑道:“皇上说的不错。明亲王妃办了集会,兰夫人在她身旁帮腔,内子回来也说,王妃和夫人当真厉害,一唱一和的,让人想藏私都不好意思。不过三日时间,便能募集到这么些东西,若在平时,可是不敢想的。” 皇帝点点头,看着那单子呵呵笑道:“这些人这次算是出了一回血了。呵呵,平常让他们出点钱,如同割肉一般。我那儿媳妇倒是厉害,直接放血。人人都说明亲王仁厚,王妃慈善,这会儿又如何?哭都找不到地方了吧?也不知以后明王妃是不是就不再是贤妃,倒要背着个扒皮的名声了。” 中年官员忙陪笑道:“这怎么可能?哪有这样大胆无礼的人?何况明亲王妃也是为了江南百姓,不管别人怎么说,臣相信王爷和王妃是问心无愧的。” “嗯,问心无愧……” 皇帝点点头,目光望着前方,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于是那官员也不敢打扰,如此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听皇帝开口道:“这些东西若是变卖了,总还得一两天时间,也罢,你让内务府帮他们收了吧,银子从朕的内库里出。回头卖了钱,再还给朕也就是了,到底还是灾情紧要,那些灾民们,若是没有足够的吃食,能捱几天?。” “是。”钦差连忙躬身答应。又听皇帝道:“我听说这一次,他们要打着朕的旗号,但是银两买的米面什么的反而是他们自己支配。呵呵,这是防着那些蛀虫趁机牟利啊。也罢,是他们的钱,为这些,连亲王妃都豁出脸皮去了,若再让人贪了去,朕也不平。不过不用打着朕的旗号了,这是他们的善举,就是他们赚个名声,也是应该的。他是朕的儿子,老百姓感激爱戴他,朕也欣慰啊。” “皇上。” 钦差一惊,心中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浪:皇上这是……已经决定了储君人选吗?所以现在就开始为明亲王爷的名声造势了?不然的话,用什么理由都解释不通这行为,哪有君王肯把贤名民心让给别人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啊。 “还有。”皇帝却是不理他的惊讶,自顾自道:“连明亲王妃和池铭那位贤内助,两个女人都知道这赈灾的猫腻,你这一次的担子可是很重,管好你手下那些人和沿途官员,这一次,就让明亲王代表的民间募集和你这堂堂钦差的皇家赈灾打一次擂台,若是输了,你不用回来见朕,直接跳了长江吧。” “皇上。”钦差已经在抹汗了,苦着脸道:“那……那要是就眼下这些银子还好,若是别的百姓一听说明亲王募集赈灾,纷纷解囊,这……俗语说,人多力量大,那臣也肯定不是对手啊。”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好事儿,朕也就不怪你了。”皇帝哈哈一笑,然后叹道:“若民心能聚成长城,即便朕这皇帝的威望弱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真龙天子,终究也左右不了民心啊。” 一直没说话的胡荣喜连忙陪笑道:“皇上心系天下万民,您自登基以来,大夏的版图和国力都与日俱增,更不用说万国来朝。如此的强大和气魄,恰是百姓们所拥戴的,皇上的威望只会日益隆厚,哪里会减弱呢?” 皇帝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不过脸上分明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是啊,自己的威望已经够大了,是该让自己的继位人,赚一些民心声望的时候了。 ************************** “怎么会这样?” 和池铭袁老先生以及小龙坐在凉亭里,兰湘月一面让丫头们将井里的西瓜拿出来切,一边听池铭和袁老先生说到这一次赈灾的事,彻底震惊了。 “皇上这样做,那只有一个原因,呵呵……”袁老先生拈须微笑,话却是只说了一半。” 兰湘月自然也明白,功高盖主乃是大忌,此次她们平白送给皇帝老爷子的大人情,他却不肯接受,那问题很显然,只怕在皇帝心中,已经确立了储君人选。 而这个人选是谁,也不用多想了。至此,兰湘月方松了口气,暗道皇子夺嫡时站队无疑是很不明智的,然而像我们这般,直接就被人打了标签,却也实在是冤枉。万幸这一次,倒是站对了。看来上天终究还是保佑好心人,而我身为穿越女,能有今天的生活,呵呵,大概就可以确定不是炮灰了。 “不过皇上终究还是挂着庄亲王,不然百越两个小国的纷争,皇上也不会派庄亲王领军前往,这是有意给庄亲王一些军中力量,让他将来即使不能登基,也不会被明亲王彻底打压致死。“ 却听池铭正色说了一句。接着袁老先生也叹气道:“皇上是英明之主,然而终究也是为人之父。他这可以说是一片私心为儿子,只想着能两全其美。不过,我看庄亲王的为人,只怕不是那种愿赌服输的安分主儿。皇上给他一部分兵权,这结果到底会如何,着实令人担忧啊。” 池铭连忙道:“先生也不必过于忧虑,在我看来,皇上心中也并非不明白这种可能性,所以只是这样两个小国的纷争,才会派他过去。军中第一人,其实还是谭将军,这军权就等于是掌握在明亲王手中了。” 袁老先生点点头,感叹道:“明亲王我也曾经偶尔见过一面,无论从面相还是所作所为来说,倒是颇具仁者之风。只是希望那庄亲王能够懂得见好就收适可而止的道理,莫要自寻死路吧。” 话音落,便听兰湘月在一旁笑道:“哎哟,先生还会看相呢。” 袁老先生呵呵一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看点杂书,也曾在佛寺道观中歇脚,慢慢也就学了点皮毛。” 池铭倒是来了兴趣,伸出手问袁老先生道:“先生也会看手相吗?且帮我看看。” 这时候西瓜已经上来,兰湘月亲自捧了一块儿递给老头儿,他接过来咬了一口,一面端详了一下池铭的手相,方笑道:“你这手相极好,将来富贵平安终老,且一生中有贵人相助,唔,不错不错。” 池铭一笑,看了眼兰湘月,感叹道:“先生,恕学生放肆,我到现在,这遇到的贵人着实不少,您是第一个,接着谭阁老,明亲王,这都不用说了。然而我最大的贵人,便是湘月,若是没有她,只怕我仍是那个茂城纨绔,根本没有今天。即便是大难不死做了状元,在这宦途险恶中,也早已丢盔卸甲了。” “爷说什么呢?你能有今天,还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可不敢居功。”兰湘月又递了一块西瓜给小龙,一面笑吟吟说着。却听袁老先生道:“不错,湘月的确是难得的贤妻良母,你能娶到她,真是三生有幸了。”他因为是池家厚密的长辈,所以也直接叫兰湘月的名字,以示亲近之意。 池铭忽的似是想起什么,连忙又道:“是了,先生何不给湘月看一看手相?” “我就不用了吧?”兰湘月瞪了这货一眼,却见他似是来了兴致,拼命撺掇着。袁老先生也便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兰湘月也无奈了,只好伸出右手,送到老先生面前。 却见袁老先生看了半晌,眉头竟是越锁越紧,池铭在一旁看着老头反应,心中忽的惊惧起来,连忙道:“先生,这……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唔,不是有什么不妥,我只是觉着有些奇怪。” 袁老先生捋了捋胡子,抬头疑惑的看了兰湘月一眼,皱眉道:“你这后半生,倒是和小池相配,乃是夫贵妻荣之相。只是前半生,大概也就是你十六七岁的时候,这分明是有一道死劫,论理说,这死劫很难避过去,不料你竟是渡过了,唔,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你日后的一生顺遂,富贵荣华吧。” 袁老先生虽然态度凝重,不过说完了,因为那劫难已经过去,也就没人在意。 众人继续吃西瓜。没人知道兰湘月刚刚差点儿吓出一身冷汗,之前听到老先生给池铭看手相说出的那简单批语,她还以为这老头儿真的只是学了点皮毛,谁知看完自己的,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才知道自己终究是小瞧了袁老先生,这哪里是学了点皮毛?这都快成铁口直断袁半仙了。这一道死劫,真正的兰湘月可不是就没避过去呢?到最后是自己这一缕来自现代的幽魂占据了这个身体,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正想着,忽见洗雨走过来笑道:“奶奶,那位秦大人又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我的天,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池铭险些跳起来,最近这段日子,即使是所有官员都为赈灾忙碌的时候,那个秦东林也没忘了时常来讨教。池铭甚至卑鄙的陷害了那家伙一遭:你不是精于算数吗?那在钦天监太浪费了啊。干脆让明亲王爷把你借调过来,和我一起扛着呗,就不信你累到极致,还有心思来打扰我。 结果这秦东林真是实在人,这么快便送答案来了:除非累死我,只要累不死,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183第一百八十三章 待池铭泪流满面的离去。袁老先生方转头对兰湘月笑道:“这一次赈灾,听说连皇上都特意提起过明亲王妃和你的名字,如此一来,你虽是妇人,却也算是名扬天下了。” 兰湘月苦笑道:“先生别打趣我了,当日不过是一时起意,想着为江南百姓做点儿实事,哪里想到能有后来这些事。究竟女子不过是操持家务,名声这个东西,太盛了却也不好。” “无妨,你是个懂事有分寸的孩子,又不会像别人那样得志便猖狂。”袁老先生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又道:“我听说,这些日子小池和他那个姨娘也是打的火热,动辄便带出去买东西,或是去同僚家做客,即便这是自污名声的需要,是不是太过了些?他在家里也这样?” “在家里真不是这样。”提起这个,兰湘月都快哭了:在家里池铭何止不这样啊?和萧怜月的关系那简直就是到了冰点以下。那萧怜月大概也是明白自己和池铭的感情已经破裂,如今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捞钱防老,她越是这样,池铭就越是看不起她,偏偏还要在外人面前伪装。这对于池铭来说,也是很痛苦的事情。每次回来,都要来兰湘月这里磨叽半天。兰湘月也知道这是他心中沮丧难过时来寻求慰藉,倒不是移情到自己身上。但问题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来寻求慰籍,只怕不知不觉感觉就变了吧?毕竟自己是池铭名义上的妻子啊,这些日子,每次看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那叫一个温柔如水,她只怕再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温柔如水要变成含情脉脉,那可真就要糟糕了。 袁老先生却是放下了心,淡淡道:“那个女人出身青楼,原本学的便是利欲熏心,小池和她不接触,倒正好。原本我还担心他近墨者黑,如今想来,当日幸亏有池老爷和你,不然这颗大好苗子会是什么样还真说不定。他说他最大的贵人就是你,这话还真是没错。” “老先生过奖了。”兰湘月心中叹气,忽见池铭和秦东林从园中小径边说边往这边来,她便和袁老先生接出去,见到秦东林,便见这家伙认认真真行了礼,然后认真道:“明亲王妃和夫人在江南举办的善人堂,我堂嫂听说后也大为感动。堂嫂喜欢孩子。因郑重托了我,也想每年往善人堂里捐些银子。堂嫂说,这是真正的大慈悲,总比往庙里一个劲儿添那些香油钱要来的心安。” 兰湘月笑道:“我前天听王妃说,善人堂那里倒还好,只这终究是个花钱的地方。日后银钱万一短缺,只怕还要募捐的,到时候我定会通知年夫人,那会儿她心疼钱,不想出也不行呢。”年夫人便是秦东林的堂嫂,如今兰湘月经常和明亲王妃以及那些勋贵官宦的女眷往来,大理寺卿的夫人,自然也不会不认识。 秦东林很显然就是带个话儿,听兰湘月这么说,随即就把堂嫂的吩咐给丢到脑后去了,一脸完成任务后的兴奋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对兰湘月道:“前些天夫人给我讲的那个矩阵的概念和运算真是太实用了,尤其是在对建筑工程方面,只恨时间太少,我不能精通,恰好我家要建几座房子,我便运用夫人教给我的来简略算了下,您看看对不对……” 池铭急了,这要是兰湘月再被秦东林缠上,谁知道能学到什么时候儿啊?因连忙拉住他道:“来来来,我帮你看看。” 秦东林还不愿意了,鄙视的看着池铭:“我这个还有几个疑问的,你能解答吗?” 擦!竟敢小看我。池铭火了:这家伙忘了当日在皇宫里勘验完火灾现场,拉着自己的胳膊一个劲儿叫着知己的时候儿了?这会儿有了湘月这更高级的大师,就准备把自己丢在一边,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秦大人,我的知识也到这里了,往后,都要靠您自己摸索。”却听兰湘月正色说着,这段时间以来,秦东林动不动就上门,虽说池铭开明,可若是传出去,终究不好。她理解这个书呆子求学若渴的心情,却也不得不为自己和池铭考虑。更何况,往后更高等的数学几何自己也确实吃力了。她不是数学几何博士啊。因此这些日子,把一些方向性的东西简单说了说,助秦东林发散思维思考问题后,她就打算收手。 秦东林听兰湘月这么说,不由的十分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池府里有他好几个知己,兰湘月不和他谈,他便拉着洗雨和小龙一起去看他给自家房子做的设计了。 “还是湘月厉害,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不然的话,就算是秦大人总送东西来,我也快忍受不下去了。”池铭所说的秦大人,自然是秦东雷。堂弟不懂人情世故,他这个堂兄不能也不懂啊。因此这些日子,他着实是往池府送了不少好东西。 “对了,上次和年夫人说话,好像这位秦大人还是个孤家寡人,怎么回事?”兰湘月看着洗雨小龙和秦东林坐在小桥边榕树下的身影,忽然想起上次在谨严侯府听年夫人说的话,便问了池铭一句。 “嗯,听说之前这书呆子有过一个老婆。但夫妻俩大概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他那个妻子又是个不甘寂寞的,又抱怨丈夫没用,天天在府里生事,偏偏对方娘家势力又大,最后和离了。这书呆子也伤了心,所以至今还未娶亲。”池铭随口答着,一边又拿起一块西瓜递给袁老先生:“今天这西瓜甜,先生快再吃一块儿。” “原来如此。”兰湘月点点头,看着那边讨论的热烈的几人,心中不由一阵恍惚,暗道这秦大人虽是书呆子,却是正直憨厚,他既是经历过那样一个老婆,如今和洗雨莫非真的有戏? 一念及此,不由得雀跃起来,但旋即想起对方的家族和身份,那份儿雀跃便又灰了,心中暗叹这可是古代,这种超越阶级的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兰湘月你不要想太多了。 ********************** “夫人和池大人难得回家一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在家里多住几天?” 池府后花园的梅园里,兰湘月和秋晴雪漫步其中,一边赏梅花一边随意闲话。正月还没过,那地上还残留着一堆堆的白雪,有些已经化了,渗进树根里,幸亏这园里有青石板路,不然两个女子就算想看梅花,也断断不敢在这样地方闲庭信步。 兰湘月无奈道:“本也就没给多少假。这还是皇上和明亲王爷看在我们爷春夏之际那场大功劳以及这一年来辛苦的份儿上,才放回去。可不是这会儿就要回来呢。今天爷就去衙门里了。” “这是好事儿,说明皇上和王爷器重池大人。”秋晴雪微笑道:“只是苦了池老爷和池夫人,才见了儿子一面,还没好好聚几天,不过是过了个新年,儿子便又要离开。” 兰湘月笑道:“还好,大嫂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老爷太太只顾着含饴弄孙,所以爷即便走了,二老也不是那么伤感,不然的话,真不知会心酸成什么样子。” 秋晴雪道:“虽是这样说,然而一家人终该在一起,才能享天伦之乐,这样天各一方,着实不方便。池家又不是那穷苦人家,没有能力搬来京城,为什么如今一年过去,池老爷还是不肯搬过来呢?我听说陆家已经阖家搬过来了。” 兰湘月笑道:“说到底,老爷和太太还是故土难离。何况池家的家业也大,全都弄妥当,怎么着也要两三年时间。再者说,我们爷如今虽在部里,可万一有机会外放呢?那时岂不又是天各一方?所以老爷寻思着,不如就等爷彻底安定下来再做定夺。” 秋晴雪恍然道:“这倒是正经道理。池家将来,必是要以三爷马首是瞻的。”话音落,忽见倩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狐皮围脖,对她笑道:“姑娘也不说捂得严实些,便和三奶奶赏梅来了。絮儿那蹄子,只要有吃的,就万事不上心。奴婢回去看见这围脖还在,所以忙忙送了来,姑娘快围上。” “难为你细心。”秋晴雪柔柔的笑,将狐皮围脖接过,在脖子上围好了,方对倩儿道:“今天早上三奶奶送的奶油点心,我吃着好,只是不敢多吃,剩下的你吃了吧,不然也白白便宜了絮儿那吃货,她再吃下去,可就成个球了。” 倩儿笑开来,谢了秋晴雪,又听她说不让自己在这里服侍,有些失落的走回去。这里兰湘月看着她的背影,便对秋晴雪笑道:“你对丫头也挺好的,明亲王妃也是个怜惜丫头的人,说起来,咱们三个在这方面倒是一致。” 秋晴雪微微一笑,看着兰湘月道:“那也未必。若是有丫头背叛了奶奶,奶奶会怎么处置呢?” 184第一百八十四章 兰湘月一愣,旋即皱眉道:“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见利忘义也是人之常情,我身边要是出了这样的人,定然不会再留用,视情节轻重,打一顿撵出去就是了。” 秋晴雪淡笑道:“所以了,我说我和夫人不是知己。若是我的丫头背叛了我,让人一点子利益哄骗的吃里扒外,我必然就要拿了她的命去。” “不用这么狠吧?”兰湘月吓了一大跳,却听秋晴雪淡然笑道:“夫人到底是商家之女,从小儿虽然境遇堪怜,可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不知这人世间纷争险恶。我却是从倾轧中出身,格外看不得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这样混蛋,不要了命,我不甘心。” 兰湘月叹了口气,喃喃道:“若不是什么大过错,就要了命,终究狠毒了些。” 秋晴雪淡淡道:“不是什么大过错?呵呵,夫人终究还是有些妇人之仁,须知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她若犯错之前被拿住,固然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可若是身家性命都被她连累了呢?似这等见利忘义之人,她背叛你之后,恐怕未必还替你这主子着想的,只怕还立意要打死你,以防你将来东山再起报复她呢。” 兰湘月仔细想了想,秋晴雪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话却似意有所指,因便笑着试探道:“你说的是,这样看来,幸亏我身旁没有这样吃里扒外的混蛋。姑娘会有此叹息,怎么?莫非你身边竟有这样见利忘义的奴才?” 秋晴雪身边只有两个丫头,絮儿和倩儿,她若承认了,那这里就必然有一个是背叛了她的,只是那两个丫头的性命生活都攥在秋晴雪手里,为什么要背叛她呢?背叛了她,那两个丫头又有什么活路呢?她们就算背叛了秋晴雪,又要认谁为主子?段明睿吗?这样说来,这女子来池家,的确是抱着目的啰?如果真是这样,她今天为什么还会有这个暗示?她是在向自己透露什么? 兰湘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而秋晴雪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一时间,整个梅园里都只剩下簌簌雪落的声音。 因到晚上池铭回来,兰湘月便把秋晴雪的话说给他听。池铭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这女人我也不了解,只是她从前既然能从倾轧中脱颖而出,应该也不是简单的人。不管怎么样,先这样吧,你小心堤防着,从她今日这番话,我倒觉着她似乎不想害咱们,不过俗语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点总不会错的。” 兰湘月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也罢,这件事就先这样吧。倒是爷今日回来怎么脸色像是不太好看?可是部里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话音刚落,便见池铭的脸垮了下来,呐呐道:“娘子,依照王爷和谭阁老对你夫君一向以来的重视,我估摸着我大概又要倒霉了。” “怎么这样说?”兰湘月都无语了:被明亲王和谭阁老重视,竟然是要倒大霉?这要让别的官儿知道,不一口唾沫喷死了才怪。不过她仔细想想,还真是的,就因为得了那两位的青眼,池铭这一年忙得就跟陀螺似得,竟是没得过闲儿。 “听说这一任的扬州知府,过两日便要押解进京了。”池铭叹口气,脸都快要挤出苦瓜汁了:“好家伙,抄家的时候,听说在地窖里,就抄出五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白银,这还不算他家里的古董珍玩,这下他是别想活命了,连家人都跟着受累,一个别想得好。” “这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兰湘月奇怪,好好儿的怎么说到扬州知府去了,却见丈夫哀怨的看着自己:“娘子啊,你素来敏锐的官场嗅觉都哪里去了?你想一想去年这一年王爷和谭阁老对我的操练,你再想想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 不等说完,这一回兰湘月却是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叫道:“不……不会吧?难道王爷和谭阁老竟然想让你去做扬州知府?不,这不可能。这不是吏部负责的吗?段尚书怎么可能把你给放到扬州去?” “段尚书肯定是不想放的。”池铭仍是愁眉苦脸:“但问题就在于,事到如今,扬州知府这个位置,已经不是他这个吏部尚书说了算的。” 兰湘月自然也立刻就明白了,扬州啊,自己从各种历史小说中也能够明白,这里的盐税对于古代朝廷来说,是多么重要。联想到一年之前明亲王妃生辰时,皇上为扬州盐税发火的事,也许在那时,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狠狠整顿扬州的官商勾结了,这一年只是准备时间。 “如此重大之事,皇上……应该也不会选你吧?”池铭只是个官场新嫩,兰湘月怎么想,除非皇上脑子被驴踢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派这么条小泥鳅去扬州这宦海里扑腾,那是一个不慎,翻腾不起浪花到能把自己给淹死的地方啊,池铭就算敢去,皇上能放心吗? “我也盼着如此,只是今日听明亲王爷的意思,这下一任的扬州知府,八成就落我头上了。我想,王爷是个稳重的人,若非从皇上那里得到了什么授意或者消息,他应该不至于会和我说这些话。” 这货说完,便看向兰湘月:“娘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兰湘月苦笑:“如果皇上已经下定决心,那你也只有舍命陪君子,去扬州那个大染缸里扑腾了呗。” “我会淹死的吧?”池铭趴在桌子上:“池家在扬州也不过是稍有点儿势力,根本没办法和那些大盐商的盘根错节相比。” “淹死就淹死,怕什么?先生不是说了吗?你这一生都是大富大贵。只要淹不死,就闹他个翻江搅海,能为国为民除了那些大蛀虫,就算冒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忽听兰湘月一拍桌子,池铭顿时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正让妻子一番话撩拨得热血开始上涌时,就听兰湘月又道:“若说起来,银子咱们家有,公爹和兄长们焉会不支持你?武力值咱们家也有,不说十位带刀护卫都是高手,就是冷锋,那更是深藏不露的,听梳风说,上次去江南,一路买粮买药之类的,全仗着他当中周旋,那些门道他全都门儿清,由此可见这是上天派来助咱们的。至于斗智,爷本身就聪慧,袁老先生应该也会和咱们一起,到时有什么难题,咱们商量着办,未必便比不上那些大盐商,爷还怕什么?” “娘子说的没错。我有娘子一个人,便抵得上他们那些脑满肠肥的无良奸商所有人,我怕什么?”池铭一扫颓态,豪气干云的叫,这货现在已经有点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接了圣旨,赶赴扬州做知府了。 这一回皇帝没有让众人失望,池铭前一天晚上和兰湘月说了此事,第二天便接了任命,让他前往扬州做知府。与此同时,却也有另一道让他震惊之极的任命下达:段明睿也即将启程前往扬州,却是做了江南巡按使,官职品级倒是比池铭还大,不过涉及到具体职权,他对扬州的影响却是比不上池铭这个扬州知府的。 “这个搅屎棍,他还阴魂不散了。” 提起段明睿,池铭便恨得牙痒痒。从衙门里出来,咬着牙根儿咕哝了一句,忽觉身边通儿拉了拉自己袖子,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长身玉立站着的那个人不是段明睿还会有谁? “池兄,没想到这一次,咱们竟会同赴扬州,这还真是有缘啊。”段明睿笑容满面的拱手为礼,尽显世家公子的优雅从容范儿。 如果是从前,池铭这会儿早冲上去了,最不济也要目不斜视或者冷言冷语的讥讽一番。然而一年多的官场历练,也让他深明笑里藏刀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段明睿这种人面前。因也洒然一笑,拱手回礼道:“下官还没有恭喜段大人成婚之喜,如今大人又升为江南巡按使,这真是双喜临门啊。” 成婚之喜这种话说在此时此地,听在段明睿耳里,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因淡淡一笑道:“说什么恭喜,我成婚那一日,你都没有过去,这会儿即便说了恭喜,也可见你的心不诚恳。” 池铭嘿嘿笑道:“真是抱歉,那一天我休沐在家,原本是想着要去府上凑凑热闹的,谁料早起后内子正带人在后院忙着清理荷塘,我一时间听着那些欢声笑语,觉着有趣儿,就也体验了一把农家之乐,等想起要去府上的时候儿,已是日上中天。内子又用奶油和沙冰还有鲜果子挤出来的果汁做了点心,我最爱这一口,一时贪吃,想着也就罢了,呵呵,段大人知道我是个百无禁忌的人,千万别恼啊。” 185第一百八十五章 奶油沙冰果汁做的点心?段明睿心中疑惑,暗道那是什么?果然,那女人总是能做出这样新奇东西,只是听着便让人神往。只是他也知道池铭说这话的用意,哪里肯让对方如愿?因便微笑道:“兰夫人果然是才女,连这些也会做。看来到了江南后,倒要叫内子过去和她好好讨教讨教,学了来让我也尝一尝。” 这个池铭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也不好当面就拒绝,正想着怎么婉拒一遭,便听段明睿又道:“是了,我这次来,倒不为兴师问罪,只是要和池兄商量下,既然咱们一起去江南赴任,不如一路同行如何?” 呵呵,还是贼心不死,想着趁机接近湘月吗?池铭心中冷哼,嘴上却不再客气,淡然道:“内子为人段大人也清楚,那是个好静不好动的,只怕不会喜欢这种同行的主意。” “是吗?既如此,那就罢了。”段明睿微微一笑,却也不强求,转身便走。倒弄得池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问通儿道:“他过来是做什么?就为了问这个?明摆着我不会同意嘛,他怎么想的?” 通儿摇头道:“这个爷别问奴才啊,奴才哪里会知道?不过看这小子贼眉鼠眼的模样,爷还是要多多当心,他从前会因为奶奶做出那样卑鄙的事,结果后来大概是谭将军的关系,他投鼠忌器。接着爷和奶奶便来了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又有谭阁老的关系,他到底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如今他和爷同去扬州,该不会是觉着时机到来,准备整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吧?咱们不能不防。” 池铭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事儿回去且也招呼湘月一声,让她也防着些。” 回到家中,和兰湘月把这话说了,便听妻子冷笑道:“他大概只是因为做了江南巡按使,所以跑去你面前显摆了。如今他已经成婚,若还想着我,那还是个人吗?爷也别把我当做香饽饽,就那么招人惦念。咱们正经不该为他费心,不然的话,许是倒如了他的愿呢。” 池铭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可能,也许他就是要咱们猜疑。不然我也想不出他忽啦把子跑过来说这一番话,是什么目的。不过这人一向骄傲自负,娘子当日舍他选了我,终究让他心中不服,经过了这么些年,只怕这股不甘心倒成了执念,万一他真是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倒也不能掉以轻心。” 兰湘月想一想,这还真有可能,因便表示自己会当心。此时任命已下,夫妻两个便着重研究何时出发,都有些什么东西要收拾,路线要如何安排等事,直说到三更时分,方才各自安歇。 匆匆过了几日,池铭已经定下来要在三月初六这一日出发。因这会儿府中人都忙着收拾,池铭的朋友们也都来府上为他庆贺践行。因这一日把朋友们送走,正要回绮兰馆,便见香篆在二门外,看见他笑道:“我们姨娘请爷去怜花小筑一趟,说是这回下扬州,有些事情不明,还要问过了爷,才能定夺。” 池铭知道这是萧怜月又找借口托词罢了,本来想拒绝,恰好看见秋晴雪和絮儿倩儿从对面而来,他想了想,便对香篆道:“好。” 秋晴雪和絮儿倩儿在不远处站定脚步,倩儿便道:“这是怎么说?不是说这位爷都不太搭理萧姨娘了吗?怎么原来还往她那里去?怪不得那女人天天来姑娘面前显摆着,说池大人有多迷恋她。” 絮儿撇嘴道:“可不是?只说池大人给她买多少东西,又说天天陪她逛街,在府里不过是怕人传言,所以做个样子罢了。我还一直以为她瞎说,如今看来,莫非竟是真的?” 秋晴雪皱了皱眉头,接着目中一闪,淡淡道:“去关心别人家的事情做什么?那个女人乐意来当跳梁小丑,就让她跳。池大人对她如何,不关你我的事,我们能在这府里安安稳稳的住着,才是最重要的。”说完一径往绮兰馆而去。 这里池铭进了怜花小筑,看着这院中已是杨柳依依,心下也十分感叹,暗道杨柳虽美,奈何终究不如银杏有风骨。唉!怪我当日被迷了眼,心也糊涂了。 一面想着,已是进了门,忽然就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尚未反应过来,萧怜月已经扑在他身上,欢喜道:“竟然真的是爷过来了,你这没良心的,我只当你已经将我忘到了脑后去,却原来你还会来看我,呜呜呜……” 池铭淡淡道:“好了怜月,我虽然不过来,不过逛街买东西,却也一样没少了你,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是。这喊我过来,又要做什么?” 萧怜月退开了身子,池铭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一袭飘逸柔软的轻纱料子,也不知是做了几重,轻轻转了几个圈子,便见那裙摆飞扬开来,委实如同云端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 若是从前,只这迤逦舞姿,便会让池铭沉迷,然而此时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感觉,看了半晌,方皱眉道:“你叫我来,便是为了让我看你跳舞?” “这料子如何?”却见萧怜月停了舞步,来到近前,脉脉含情看着他,轻声道:“从前听你说过一句诗,叫做‘群拖六幅湘江水,鬓挽巫山一段云。’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展现这样风情给你看,也幸亏是香篆出的好主意,将那茜霞纱叠了几重,做成这衣服,又透气风凉,又轻软飘逸,还不显得轻浮不庄重,听说江南那边,天气炎热,人多用这个料子做衣服穿,若是有那丝丝细雨柳如烟的天气,在大街上看去,便似到了人间仙境一般。难怪人人都说江南女子灵秀,想那秋姑娘,可不是就在穿衣着装上有着独到的手段呢,不然也不可能便一舞倾城。只可惜如今她的脸倒是毁了……” “行了,你找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些?”池铭真是不耐烦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萧怜月还不忘在言语中奚落秋晴雪,香篆说她找自己来有事,便是这个?早知如此,他即便是为了掩人耳目,也绝对不会过来的。 “你这没良心的,现在就连多看我一眼也不肯吗?我听说咱们去扬州,心里兴奋的几天睡不着,想着怎样讨你欢心,可你如今变了心,竟是连一点敷衍都舍不得给我?” 萧怜月目光如水,泪珠儿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越发显得凄楚可怜。只可惜池铭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一茬,见她没有别的话说,便淡淡道:“你是兴奋,终于可以到那天下第一繁华丝竹之地去见识见识了。从前你不就是羡慕秦淮河那些闻名天下的名妓声名吗?你一直觉着自己若是能生到那里,名声未必就会比秋晴雪差不是么?不过很可惜,即使去了扬州,你也不可能再去秦淮河和那些名妓较量了,除非你不想做我池铭的妾,愿意重操旧业,那我也绝不拦着就是。” 话音落,竟是看也不看萧怜月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只让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方跺脚咬牙道:“香篆,你……你不是说,这法子有可能让爷对我生起点从前的温存么?怎么全不管用?” 香篆从门外进来,看着这美艳无比的主子,好半晌方幽幽道:“因为爷的心思,已经全不在姨娘身上了。不然的话,姨娘且想一想,当日您每次有独出心裁的打扮时,爷是如何情形?可不是惊为天人呢?破镜其实难圆,心冷了死了,只怕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萧怜月半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方冷笑道:“无妨,不是还有句话吗?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我多让他看我几回,他的心一直就暖不过来。即便暖不过来,也罢了,他现在不是还总带着我上街,出入别人家吗?呵呵,我就用这机会赚足了钱,将来有了身家,便离了他,到那时,置办了房子和地亩,我自己过更开心,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连你们也一样,那时不是男人挑咱们,而是咱们挑男人,岂不好?哼哼!” 香篆心下一凉,暗道这就是你的精诚所至?呵呵,若是这样的精诚,别说金石,便是蒸糕,也不会开了。罢了罢了,这位主子也就是这样了,既如此,她这安排的路倒也对,赚足了钱,将来求去,只怕爷是会痛痛快快儿答应的,到时候照样一世无忧,倒也好。” 不说主仆两个在这里各怀心思,只说池铭出了怜花小筑,来到绮兰馆,就见院子里丫头们正一边收拾着一边嬉闹,看见他来,方齐齐跑过来见礼,红袖便要回头禀报,却被池铭阻止,丫头们看他蹑手蹑脚来到廊下,都觉着好笑,梳风便对洗雨道:“咱们爷如今越来越有点浪漫样子了,这是要去吓奶奶呢。” 186第一百八十六章 洗雨翻翻白眼,小声道:“也只有你把这个当做浪漫,是了,上次我看见你偷偷去吓冷锋,结果让人一转身逮到了,原来那是你的浪漫,看不出来,你这蹄子还挺有心机啊。” “你……你胡说什么?”梳风跺脚,盯着洗雨咬牙道:“别只顾着笑话我,打量上次你给秦大人送茶,结果呆在里面半天都没出来的事我不知道?说,是让什么绊住了?” 洗雨红着脸啐道:“呸!你满口里胡沁什么?秦大人和小龙少爷在那里说学问呢,抓着我评论,我恰好是喜欢那数学,和他们说了几句,怎么了?这事儿爷和奶奶都知道的,你去告我啊。” 不说丫头们在院子里说笑,只说池铭,轻轻走到卧房外室,只见重帘委地满室无声,窗台上几盆精心打理的月季开得正鲜艳,惹得满室都是淡淡花香。兰湘月便斜倚在榻上,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轻薄长裙子,一头青丝松松挽了发髻,只插着一枚珍珠银钗。越发显得温婉素净,此时她正用心翻着一本书,皓腕上一对翡翠镯子轻轻碰触,发出些微悦耳的响声。 池铭不自禁便看呆了,也不知过去多久,便见兰湘月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脖子,看见他,不由惊讶道:“爷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声?” “淡极始知花更艳。” 却听池铭喃喃开口,兰湘月疑惑看着他,心想这不是我们那个朝代的诗句吗?这货怎么会?莫非是我什么时候不小心说的?咦?我怎么不记得?因便奇怪道:“爷说什么?“ 池铭似是这才惊醒过来,忙笑道:“前两天我在谭阁老家里,他画了一幅极得意的白牡丹图,上面题着一首诗,当中便有这一句,真正是点睛之笔。如今看见娘子,忍不住脑海里便浮现出这句诗来。” 兰湘月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巧的事。难怪人人都说谭阁老诗词文章冠绝天下,果然是有独到之处。因便笑道:“我哪里敢和白牡丹相比?爷别逗趣儿了。” “娘子在我眼中,比白牡丹还要国色天香呢。”池铭微笑:这不是恭维话,在他心中,兰湘月真的便如天上明月一般,他如今才知道,有的女子不需要容貌有多美,她那份从容端雅的气度,便已可以皎若明月,只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兰湘月没言语,池铭也早已习惯了她在这种问题上的回避,因走上前,看着她手上的书道:“这是在看什么呢?” “看一看扬州的风土人情,既然要过去了,别的不能做,了解一下当地的风貌总是可以做到的。”兰湘月举起书晃了晃,然后又对池铭道:“爷去过扬州吗?” “没去过。”池铭摇摇头,忽见林嬷嬷走进来,对兰湘月道:“奶奶都不该问这个问题,我们爷若是去过扬州,还能让某人给迷住?这都是从前老爷管的他太严格,生怕他在外面没人禁管,无法无天了,结果没怎么往外走,也没见过世面。” 池铭苦笑道:“嬷嬷向来是厚道的,怎么如今也专会揭人疮疤?”说完却见林嬷嬷对他眨了眨眼,那意思分明是:“爷,我是在帮你啊。”只弄得池铭哭笑不得。 因拿着兰湘月的书翻了翻,不一会儿便被吸引了心神,就坐在榻边,津津有味儿的看起来,一面笑道:“多亏了你想到这一层,没想到扬州竟然还有这些讲究,如此说来,咱们这一回去,倒不用在扬州码头下船,正经是早几站下了船,慢慢寻访着过去才好。” 兰湘月笑道:“这也好,我估摸着,王爷和谭阁老大概也是想让你先体察下民情再说。真要在码头下船,不知道多少官儿一哄而上,那码头自然也要做的漂漂亮亮,哪里能给你看见扬州真正面貌的机会?听闻几任扬州知府都没落得了好,不知那里百姓生活的是什么样。” 池铭点头道:“恰是如此说,好,那就这样定了。” 当下计议妥当,兰湘月便伸了个懒腰,一面笑道:“这半日尽在这里看这书了,都没吃点东西,这会子着实觉得有些饿……”不等说完,便见池铭起身道:“娘子饿了吗?好,那我去给你拿些东西吃。”说完兔子似得跑了,一面还用手捂着鼻子。 这倒让兰湘月惊奇,放下胳膊呆呆看着那狼狈退走的背影,心说我做什么了?怎么这货好像让狼撵了的兔子般?我也没说让他去给我拿点心啊,院子里那么多丫头,找谁不行? 却不知池铭这会儿出了里屋,方大大松了口气,把捂着鼻子的手拿开,脑海中不自禁又浮现出刚才兰湘月伸懒腰时的情景,此时虽然还是春寒料峭,然而这屋里又是地龙又是炭盆,暖和得很,兰湘月为了舒服,领口也是弄得松松的,刚才这一抻腰,便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颈胸来。她本非容色倾城之人,只是池铭因为萧怜月的事,已经禁欲一年多,兰湘月又是他的妻子,他心中又越来越喜欢对方,如今再看到这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当下便觉着血似是全都冲到了脑门上,鼻子里也热热痒痒的,意识到自己大概要出丑,正好听见妻子说饿了,于是这货才忙不迭跑了出来。 谁知这会儿本以为警报解除,然而脑海中刚一浮现妻子娇俏慵懒的模样,脑袋便又是“嗡”的一声,接着只觉着似是有什么东西从鼻子流下来,连忙伸手一抹,好嘛,鼻血到底还是出来了。 “爷,这是怎么了?”恰好芙蓉往这边走,看见了连忙叫一声,将院中丫头们都惊动了,纷纷围上来。池铭一看:得!这回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万万不能把真实原因说出来,因便咳了一声道:“那个……最近天气干燥,爷有点上火。咳咳,好了,不说了,厨房里有什么东西?你们奶奶饿了,我去拿点儿吃的给她。” 梳风连忙道:“多大点子事,让小丫头们去,何必爷亲自劳动?”话音未落,就见池铭头也不回的向厨房冲去,一边道:“不用了,你们玩儿吧,我答应你们奶奶给她拿的,怎么能假手旁人?” 这话别人听到也还罢了,独有梳风,却是眼前一亮,因连忙就近拽住了洗雨芙蓉,小声道:“刚才爷和奶奶在房里发生了什么?” 芙蓉如今已经嫁给通儿,也成了府里的一名管事媳妇,通儿却仍是跟着池铭,不过也开始行使些管家权力。夫妻两个都是越发稳重了,但在绮兰馆里,芙蓉这性子倒是没变,此时就笑道:“你来问我?我哪里知道?还没进门儿呢。怎么?爷不过是要去给奶奶拿点东西罢了,用得着大惊小怪的?” 梳风白了她一眼,小声道:“亏你还是嫁过人的,你难道没看见爷刚才流鼻血了?说是给奶奶拿吃的,倒像落荒而逃似得。” “有什么?爷说了是天干物燥嘛,好在流的血不多,不然大概要请大夫过来了。” 洗雨不以为意,却见梳风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着她,咂着嘴儿道:“你啊,每次那个秦大人过来,你就被叫过去服侍,再这样下去,必然要成为和他一样的呆子,如今竟连这个也看不透了?爷说天干物燥你就信啊?这会儿才开春罢了,前天才下了一场小雨,如今这地面也不过是刚刚干透,天干物燥个鬼啊。” 一番话说得芙蓉洗雨都笑了,红袖翠竹此时也在旁边,翠竹便笑道:“知道你机灵,我们几个里头,就你最聪明了,既如此,想说什么便直说呗,用得着一个劲儿打趣着我们吗?” 梳风也笑了,然后看了房里一眼,方把头凑过来,小声道:“我忖度着,咱们爷和奶奶大概要有真正的进展了。” “什么……真正的进展?”几个人一起问,却见梳风翻翻白眼,冷哼道:“这个都不懂?难道你们真想着让爷和奶奶相敬如冰的过一辈子?” 众人这才明白,齐齐惊讶之下,却也好奇,于是便推着芙蓉去打探一下,芙蓉道:“为什么是我?你们怎么不去打探?” 红袖翠竹梳风洗雨异口同声道:“谁让你是奶奶的陪嫁丫头?再说了,你不是刚刚就要进去的吗?这会儿正好。” 芙蓉无奈,摇头笑骂道:“呸!这个时候想起拿我的陪嫁丫头身份说话了,你们一个个在奶奶身边这么些年,和我这陪嫁丫头有什么分别?”虽是这么说,却也只好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只见也没什么异样,芙蓉还有些不信,看着兰湘月上下打量,兰湘月见她这神情,倒是疑惑了,皱眉道:“你做什么呢?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芙蓉笑道:“没什么,爷刚刚出去流了鼻血,说是天干物燥。奴婢想着,分明前天才下过一场小雨,想来爷这些日子大概是忙碌,所以有些上火,奶奶素日里也该做些清淡的东西给他吃。” 187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鼻血了?”兰湘月又问了一句,得到确认后,不禁整个人都囧囧有神,联想起池铭刚才跑出去的狼狈,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立刻便明白了,一时间简直是无语了,连忙将衣领整了整,支吾道:“行,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嗯,正要来和奶奶说,萧姨娘打发人来要银子,说是公中给她买的胭脂不好,要公中把这份儿钱拨给她,日后她自己去买,刘家媳妇来问我,奴婢想着这个口子不能开,若开了,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所以来请奶奶的示下。 兰湘月冷笑道:“我自己也是用的这胭脂,分明都是最上等的,怎么就不好了?不过她既然说了这样话,怕是也有了后招,若不给她这钱,日后便要弄了次等的胭脂给爷看,说是下人们捧高踩低,给我就给好的用,给她便是给那次等的,那时刘家媳妇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奴婢也是这么想,只是要怎么办呢?”芙蓉显然也是虑到了这一层,听见兰湘月这样说,便担忧起来。却听主子淡淡笑道:“有什么?日后再给她们房中送胭脂,让她自己签字,到那时就不怕她混赖了。” 芙蓉一开始没懂,愣了一下后方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拍手道:“奶奶真是聪明,我只是发愁,想着这点子小事难道还要闹到爷跟前?却不料奶奶不过一抬手间,竟然就解决了,可不是这办法好呢?” 话音落,便听门外池铭道:“什么事情?怕闹到我面前?”却是这货从厨房里端了两盘子点心回来。 芙蓉便把这事儿说了,兰湘月也不理他,接过点心盘子谢了一句,便自顾自吃起来。却见池铭皱眉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嗯,你们奶奶的这个办法儿好,也不仅仅是胭脂,以后但凡是往怜花小筑送的东西,都让她们签字,不但怜月识字,她身边的香篆和芳草也是识字的,看她们还能编出什么话来找我?” 芙蓉答应一声,目光在池铭和兰湘月身上转了转,只见一个头也不抬的吃,一个眼也不眨的看。于是她心里便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兰湘月知道池铭在旁边看着自己,她也不理会,更不肯把流鼻血这种事情拿出来问对方,只是那货老是这么盯着,吃东西吃的也不顺畅,差点儿让一块红豆糕给噎着了,因心中就有些恼火,抬起头没好气瞪着池铭,咬牙道:“你看什么?想吃就来一起吃,我又不是不让。” 池铭失笑道:“我哪里会抢你的东西吃?只是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好看罢了,怎么?看看也不行?” 这混蛋。 兰湘月差点儿又被噎着,只好冷哼道:“不行。”说完又低下头猛吃,大口的吃。一个男人开始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都好看,那就是个危险的信号,尤其这个男人是你名不副实的丈夫。 “别噎着了。”池铭却是了解兰湘月的心思,忍不住笑道:“你就是再怎么吃,那樱桃小口也吃不成血盆大口。”一边说着,便倒了杯水递给兰湘月。 “只要你不看我,我就噎不着。”兰湘月接过水,咕噜噜喝了两口,却听池铭在旁边道:“你也别太不讲道理,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只是喜欢这种有个人可以彼此依偎的感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走在大街上,看见漂亮女子,我看一眼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你还是我妻子呢,多看几眼能怎的?难道会少块肉?” 好嘛,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用上了,该不会下一步就准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吧?兰湘月心中有些无奈,其实从池铭对萧怜月爱驰之后,她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如今想来,这男人可是禁欲了一年多,要说他能把持住一辈子,母猪就不仅仅是上树,都能飞天了吧。 明白了这一点,兰湘月便停了动作,将点心盘子放下,看着池铭正色道:“爷如今已经是决定和萧姨娘一刀两断,只信守诺言供她衣食无忧是吗?” 池铭黯然叹了口气,点点头,却是没有说什么。 “扬州自古以来就是风月繁华之地,听说那里也是美人众多,之前秋姑娘能让六王爷都青眼有加,可见其美貌,这一次咱们去扬州……” 兰湘月盘算着开口,可还不等说完,便听池铭苦笑道:“什么意思?要我再纳一个风尘女子为妾?” 兰湘月一愣,连忙道:“我是想着爷是爱美人儿的。既然你不愿意,或许也可以找别的,那么大一个地方,不信没有小家碧玉,若是喜欢了爷的人才,也未必不是一段佳话。” 池铭定定看着她,忽的一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断了和怜月的情分后,我倒的确是对男女风月之事死心了。只是,若说心如死水,倒还真没到这个地步,偶尔也是有一圈圈涟漪微荡着,我到底是男人,也是喜欢女人的,如今心里倒也装了个人,只是这事儿只怕千难万难。” 兰湘月眼睛一亮,她倒不知池铭又喜欢了别人,这货瞒的挺严实的啊,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想来大概是事情的确难办。只是俗话说得好,事在人为嘛,因连忙劝道:“这怕什么?世间哪有事情是容易的?不过有志者事竟成,只要爷诚心,凭你的人才相貌家世,也未必一点可能都没有,你是喜欢了哪家的女子?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池铭定定看着她,忽的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喜欢了一个女子,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她善良,大方,学识渊博,淡泊从容。她容色虽非倾城,可是在我心中,这世上再没有女子能够比得上她。她是我的妻子,却因我过去有眼无珠,只是我有名无实的妻子,我喜欢了她,娘子,你说,我有可能得到她的心吗?” “不可能。” 兰湘月没想到池铭说来说去,竟是说到了自己身上。也不怪她没想到,实在是从前池铭并没对她有过什么非分动作和示爱言语,哪怕便是调笑,也不曾有过。哪里料到今天这货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因此想也不想,直接便拒绝了。 “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池铭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哈哈笑道:“看看把你吓得,脸都白了,我是故意逗着你玩儿的呢。好,薛娘子还等着要盘子,你既吃完了,我给她送过去。” 一边说着,便拿起了桌上两个盘子,待走出去后,一张强作笑容的脸便立刻垮了下来,连肩膀都塌了一半,怔怔看着面前的廊柱半天,方垂头丧气往厨房里走去。 对于这个结果,他心里早已经清楚,谁让自己从前荒唐,爱错了人呢?兰湘月这样的女子,再怎么宠辱不惊,在看到自己对萧怜月的诸般呵护后,为了她自己,只怕也是要将一颗心巩固的铁桶一般,再不肯交付给自己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真正听到兰湘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池铭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虽说这些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奢侈的抱着一丝期望。 罢了,便这样吧,本来也就没脸再去缠着湘月,既是辜负了她,那这一世里,她想要什么,自己就给她什么;她不想要什么,自己也不强迫她就是。大不了一辈子做和尚,这一年不也是这么过的?爹娘也已经有了孙子,自己也有了小龙,勉强算是说得过去了。 池铭这样想着,方觉心里好受了些,把碟子送到厨房给薛娘子收好,他这里走出来,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院中几棵杏树桃树枝头都打了花苞,因想到这一路南下,倒也是一片大好春光,虽说扬州凶险重重,但恰是这样机会,才有可能建奇功,一时间,不禁又是踌躇满志起来。 当下正要举步去书房,便见通儿在院门边探头探脑往里看着,他便道:“进来吧,什么事儿?做贼似得望,不会是找你媳妇儿吧?” 通儿于是进来,嘿嘿笑道:“真不是为了找她,爷,刚刚奴才听见几个小厮在那里闲话,好像说秦大人这次也跟着咱们下扬州,这是真的吗?” “什么?秦东林?” 池铭吓了一跳,连忙道:“不可能,没听着信儿啊,他不是都调回钦天监了?怎么好好儿的又想起下扬州?再说,那里哪有官职给他?” 通儿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好像是良子刚才去街上,遇见了秦大人的小厮,说话时说起的,奴才想着,秦大人精于算数,到扬州,到正经可以做账房或库上的人,他和咱们又是一条心,爷得了他,倒真是得了左膀右臂似得,也没什么不好。” “难道他真的会去做个同知或是通判?”池铭也疑惑了,正想派人去打听,便听院门外又有个婆子报道:“爷,二门外来传信,说是两位秦大人登门拜访,现正在厅中候着。” 188第一百八十八章 “哎哟,两位秦大人,那是连秦东雷也过来了?”池铭这下不敢怠慢,大理寺卿那是正三/read/704/ 过了半个时辰,方回到后院,彼时兰湘月已经得了信儿,这会儿就在廊下坐着,看见他进了院子,方起身问道:“真是秦大人也要过去吗?” 池铭点点头,叹气道:“皇上临时委任的,昨儿调令才到他府上,连秦大人也是昨晚才得知。这下好,我做知府他做同知,到时候他也要住在府衙里,他这来回蹿可更方便了。” 兰湘月笑道:“这也没什么,秦大人是个正人君子,乱蹿也是为了做学问,爷不用放在心上。倒是有了他这么个左膀右臂,你日后做事还方便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秦大人算数还行,人情世故方面,只怕他不太通。” “估摸着就是因为他不通,所以皇上才把他派过去。”池铭叹了口气:“皇上打的好如意算盘,让他来管理账务等事,旁人想在这其中做手脚,千难万难。倒让我去和那些盐商周旋,怎么,难道我看着倒像是狐狸式的人才?” “嗯,就算原本不是,现在也差不多了。”兰湘月忍不住一笑,这话不错,池铭在官场中历练了这许久,早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真真正正是有些谭鸣的狐狸之风了。 接下来几天,走亲访友,打点行装,各项事宜也不必细述,别人也就罢了,唯有陆婉儿和明亲王妃,这个不舍啊,不过前者是舍不得兰湘月,明亲王妃却是舍不得小龙。只是万般不舍也要舍,因三月初六一大早,池府人早已收拾停当,府中留了燕嬷嬷和几个老成家人看家,其他人分坐了五六辆马车,又有两辆马车驮着行李,浩浩荡荡往码头而去。 而在池府中人出发不久,京城段府内也驶出几辆大马车来,赫然竟是段明睿和新婚妻子以及下人仆妇等,这会儿也往码头进发而去。待登了船,两家船队不过相隔着十几米远,站在甲板上,便能看到前面池家所乘的几艘大船,段明睿忍不住便眯了眼睛,轻声问身旁小厮道:“都安排好了?不会出差错吧?” 那小厮低声笑道:“爷放心好了,多大点儿事?遵照您吩咐,奴才都没敢去惊动秋姑娘,只让她身旁倩儿帮着使把力,万无一失的。” 段明睿点点头,好半晌又道:“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可不许出一点儿差错,不然伤了她,爷要你们的命。” 小厮连忙道:“放心放心,都预备好了,全是熟识水性的,漩涡里头扎下去,也能游上来,那八合岩终究只是个水流湍急的地方,又不是什么漩涡海眼的,绝对没事儿。” “嗯,这就好。”段明睿再次点头,看着前面的船暗暗道:从前到现在,我竟是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也别怪这一次我如此卑鄙无耻了。 对这一切,池铭和兰湘月一无所知,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后面跟了段家的船队,这大运河上船来船往都属正常,若非别有用心,谁会去注意别的船只?此时夫妻两个正站在甲板上,出神欣赏着船头破开的浪花,以及远处的水天一线,这是从未看过的景致,不知不觉便看迷了。 “爷,咱们这也算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了。” 兰湘月扭头看了看运河两岸,杨柳如烟,桃花杏花争奇斗艳,远远看去,如云蒸霞蔚一般,因不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喃喃说了一句。 池铭点头感叹道:“是啊,烟花三月下扬州,若非前方吉凶难料,这倒当真是一段美妙旅程。我如今却有些后悔,不该把你们带到扬州去,只让你们留在京城中,或许还会少些凶险。” 兰湘月微笑道:“怕什么?人只要活着,什么时候不凶险?也许吃块鸡还能让骨头给噎死呢。俗语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可见凡事都是命中注定。爷都在船上了,莫要因为我们又开始患得患失,拿出你之前的豪气,怎么说?便是一个泥潭,也要掀起滔天巨浪。这恰是你‘乘风破浪终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时候,再说小家子气的话,倒白白浪费了这高远志向。” 池铭看着兰湘月,好半晌方笑道:“奇怪,我们竟像颠倒了过来似得。你是女儿身男儿心,每次听见你的话,我便觉这腔热血沸腾起来。只是过了一阵子,想到你们,又开始患得患失,倒有些婆婆妈妈了。” 兰湘月笑道:“有数的,关心则乱,这恰是说明你关心我们,我们倒该感激才是。” 池铭心想难道你不关心我?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说法也不对,毕竟真正身处局中的人是自己,兰湘月性子平和,池铭相信她也是关心自己的,只是这种时候,若她也关心则乱,倒显着此去凶多吉少似得,这还没到扬州呢,一家子气势却荡然无存,岂不是还没和盐商对上,自己就先输了吗? 想到此处,便郑重点头道:“好,从现在起,我也不关心则乱了。若要马到成功,只关心则乱有什么用?倒要稳住阵脚,激起热血,誓死与他们周旋到底,这才会有胜算。” 兰湘月点头笑道:“爷这才开了窍,可不是?别说和盐商斗,和谁斗都是一样,你若先自怯了,就有输无赢了,到那时,反而更连累了家人。” 夫妻两个在这里说着话,却不料船舷旁也有人在默默看着她们。 “到处找你不见,原来是跑到这里,做什么?莫非你这蹄子是看上了池大人?” 倩儿正站在船舷旁默默看着那夫妻两个,心中盘算着段明睿吩咐下来的事情,她倒是知道段家的船队就在身后不远处。因正想得出神,忽然就听自家姑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身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只许你们在外面看风景,就不许我出来看一看?莫要忘了,我可是在秦淮河上卖艺十年,这在船上看风景的时间,谁能比得过我?” 秋晴雪淡淡说完,就用手拢了拢头发,微笑道:“说吧,是不是喜欢了池大人?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池大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又是身家巨富,如此人物谁能不喜欢?” “姑娘瞎说什么呢。”倩儿急得跺脚,小声道:“莫非姑娘自己喜欢池大人?却拿婢子来打趣儿?” “池大人虽是个好的,只不过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好的,当日王府我都没有去,池大人么,在我眼里倒也不算什么。”秋晴雪傲然一笑,接着看向倩儿道:“既不是喜欢了池大人,你躲在这里偷窥着人家夫妻俩是做什么?” 被主人那一双秋水明眸盯着看,让倩儿莫名便有些心虚,因低了头小声道:“奴婢……奴婢只是看着池大人和兰夫人,他们两个真是恩爱,所以替姑娘感伤……” 秋晴雪盯着她,似是在审视她是否说谎,只盯得倩儿觉着喘气儿都不顺畅了,方见主子微微一笑,淡然道:“傻丫头,替我感伤什么?自由自在的又有什么不好?行了,船边风到底有些大,你别再着凉了,那会儿可有的罪遭。进来吧。” 倩儿笑道:“不妨事,这再怎么说也是运河,奴婢听说海上那风才叫大呢,有时候吹得人都站不住。” 秋晴雪笑道:“运河上也有这样的风,不过时候不多罢了,如今恰是春天,最容易起风的季节,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你莫要在这里站的时间久了。我先回房,你若下来的晚了,点心就不留给你了。” 倩儿笑道:“看姑娘说的,我好像只认得吃似得,我可不是絮儿那个小吃货。”一面说着,目送秋晴雪回了船舱,她这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目光看了看身后十几米外的船队,再抬头看看天色,只见湛蓝晴空上飘着几朵白云,也不像是要起风的天气。当时觉着这任务没什么难的,只是如今想来,却也不简单呢,万一那兰夫人不是喜欢在船上看景的,自己要把她诳出来,就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 不过兰湘月还真不是个喜欢在船舱里坐着的主儿,这来到古代,难得坐一回船,怎么还不得在船上看个够本。因这一天,把一条大船的前前后后都逛遍了,直到黄昏时分,才心满意足到船舱用饭。 用完饭回到房间后,就听池铭道:“我刚刚问了艄公,照这个天气,大概三天后能到高邮,咱们就从那里下船,然后经陆路进扬州,娘子觉着如何?” 兰湘月点头道:“成,便这样安排吧。今儿早点歇着,明天早上我打算起来看日出。” “好,我陪你。” 池铭一笑,他有时候真羡慕这个妻子,也不知她怎么就有这样多的主意。看日出?想一想便觉着十分浪漫旖旎,这可是自己还做纨绔那会儿都从没想到过的。 189第一百八十九章 因默默来到榻上坐下,从低矮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能见到漆黑一片的河水,想了想便道:“可惜这会儿月亮还不好,不然的话,一轮明月,万顷碧波,坐在甲板上欣赏一番,也是极好的。” 兰湘月也在床上躺下,这会儿是在船上,空间有限,她也不好不通人情的把池铭赶出去,好在这一年来池铭虽然不去萧怜月那里,却也对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从不动手动脚的讨人厌。因也是看着窗外,淡然道:“将来到了扬州,那秦淮河,瘦西湖,甚至是杭州的西湖,隔着也不算远,那时节还怕没有咱们泛舟湖上,共看海上生明月的时候吗?” 让她这一说,池铭一个不小心,便悠然神往了,只是想一想自己此去扬州的职责,他又忍不住苦笑道:“虽如此说,可扬州的事千头万绪,我到时候还不知有没有时间陪娘子出游了。” “嗯,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便自己出游,反正看海上生明月,也不是定要爷陪着。” 兰湘月笑眯眯地道,顿时让池铭垮下肩膀:“虽然事实如此,但娘子你也不用这么无情吧,怎么听着我就像是个可以随手丢弃的扫帚一样。” 兰湘月“噗”的一笑,想了想忽然道:“也别说一定没有时间。爷,你有没有想过,你到了扬州,应该怎么样做?” “还能怎样做?大不了像在工部那样,勤勤恳恳做老黄牛,不让那些盐商弄鬼呗。”池铭叹了口气:“又不是没辛苦过,我想,怎么着也不会比在工部的时候更难过吧?” “你在工部的时候,人人都当你是纨绔,所以那些人才肯把账目资料什么的拿给你过目,以为你弄不清里面的门道,弄清了也不敢声张,就算声张,也只能得罪人。说到底,是因为他们并没把你放在眼中,才会让你钻了空子,反将了他们一军。你想想,若是这会儿时光重来,工部那些官员们还肯这样毫无防备的就把那些账目资料给你过目吗?” 池铭认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兰湘月说的没错,因苦笑道:“你说的是,若是我再去工部,只怕他们藏着那些东西还来不及,哪里会给我看?” 兰湘月道:“所以了,爷如今是名声在外,你之前也说过,扬州官场多和六皇子交好,也等于是六皇子的一半私库,既如此,他们必定防着你,这一去,等闲只怕也看不到查不到什么深处的东西。” 池铭苦笑道:“可不是这么说?好在知府一任三年,我们慢慢来,倒不必急。” 兰湘月摇头道:“怎么不急?别忘了,这会儿已经开春,即便这春季的税收和你没什么关系,今年秋呢?若是盐税一点儿长进没有,国库空虚,处处用钱,到那时,皇帝会怎么想你?” “那……那以往的扬州知府也都没有什么建树,皇帝也要讲理是吧?” 池铭让兰湘月说的心里也开始沉重了,皱着眉头辩解,却听妻子摇头道:“皇上是什么人?他会去替你设身处地的考虑?以往的扬州知府虽然没有建树,可他们也不是皇上钦定的,如今你是皇上派去的人,可见皇上对你的厚望,只怕明亲王和谭阁老也是对你寄予很大希望的。如今开海,发展辽东,北边鞑虏,乃至时不时各地发生的天灾,这么多处等着银子下锅呢,他们再能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岂能不眼巴巴看着你?我想,他们倒也不会指望着你到了扬州,秋天的税银便翻一番,只是总要只多不少才行啊。偏偏那些盐商什么的若和你做起对来,定然是要让秋天的税银只少不多,爷到底年轻,又是势单力薄,到那时,你怎么办?” 一番话问的池铭哑口无言,半天没答上来,又听兰湘月道:“自然,我说的这个是最严重的情况,只是咱们此去,形势严峻是已成定局了,既如此,便该未雨绸缪,把事情料到那最凶险的地步,这样方能临危不乱,爷说是不是?” 池铭道:“你说这些都没错,只是要怎么破这个局,倒要我好好想想……”一语未完,便听兰湘月得意道:“若是爷不嫌弃我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这里倒是有个粗浅的主意,你听听行不行?” 话音未落,便见池铭“嗖”一下从榻上弹跳起来,一个高儿蹦到地上,紧接着三两步便跑了过来,扒在床沿边,讨好笑道:“娘子这话真是听着让人牙根痒痒,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全是宝贝,不是你,我也到不了今天,这会儿还卖什么关子呢?快,有什么主意就快说来听听。” 兰湘月斜睨着他:“这叫什么话?怎么叫没有我,还到不了今天?听着可不像是夸奖。”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我如今对娘子,可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谁敢说我这不是夸奖?连爹爹都夸我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他和岳父大人如今在茂城,那可以说是横着走,知县大人见了都要陪笑脸的。说起来,还不都是娘子功劳?快快快,别卖关子,我这胃口都要让你吊到嗓子眼了。” 兰湘月“扑哧”一笑,于是也不再废话,便对池铭道:“我想着,从前你在茂城就是个纨绔子,后来做了官,虽说干出了一件大事,可因为谭阁老的吩咐,你在京城里的名声倒一向是毁誉参半的。如今出了京城,你不妨便做出一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浪荡样子,若有那小小不然的地方,尽可以胡作非为一番,如此一来,那些扬州的盐商也好,官员也好,看见你轻狂骄傲,也就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在意,小心防备着,爷便总能瞅着机会查这里面的猫腻,怎么样?爷觉得我这个主意可不可行?” “怎么不可行呢?简直太可行了。”池铭兴奋的一拳捶在床沿上,接着人也就势坐了过来,兴奋道:“娘子,你这主意太棒了,这就是示之以弱,简称扮猪吃老虎啊。没错没错,便是这么干。对了,我还可以在人前大放厥词,例如谭阁老之类的上官,不妨抱怨几句,让那些人觉着我在京城,是被王爷和阁老禁管着,没办法才只能兢兢业业少年老成,结果倒是偶然间成就了一点事。” “嗯,没错,想来谭阁老那老狐狸也能理解爷的做法。”兰湘月点头,接着便听丈夫疑惑道:“只是娘子,那些官儿盐商也不是白给的,你说他们能相信吗?” “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爷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一开始就能被你迷惑了去吧?这东西便是比着个忍耐劲儿,谁能更沉得住气,谁便赢了。我觉着,爷只要不露破绽,一两个月的功夫,差不多也就可以让他们相信了,本来嘛,年少成名的纨绔子弟,又是家资巨富,在家里也差点儿行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这样一个人,还在京城干出了那么大的事,便是骄傲些,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池铭慢慢点着头,一双眼睛也越来越亮,接着抬起头,双手直搓,看着兰湘月笑道:“娘子,你就是我的福星啊,这下好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什么叫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如今我可真是有了章法。你道我先前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便是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如今好了,这样慢慢来,一面扮猪吃虎,一面细心查访,不信就查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哎呀娘子,你说,可让我怎么感谢你的好?” 这货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抓住了兰湘月的肩膀不停摇晃,若不是兰湘月躲得快,只怕他都要亲上去了。“ “你疯了。” 兰湘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主意就能惹得这货发疯,连忙向床里边躲着,一边虚踹着他道:“好了,如今主意也有了,还不去你的床上睡?明儿还要早起看日出呢,谁陪你发疯?” 池铭这才明白自己失态,连忙道:“好好好,你别恼,我这就去睡,哈哈哈,我这不也是一时高兴,结果就有些忘形吗?睡睡睡,这就去睡。”一边说着,方手舞足蹈的回了自己床上。 兰湘月看见他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也觉着好笑,捂嘴打了个呵欠,便躺下来,一时间听池铭那边也没了声音,想着这货大概是也困了,因暗自感叹这穿越后的生活虽不平静,却也精彩。慢慢眼皮沉重,意识朦胧起来,恰在此时,便听从池铭那个方向,传来一声如同呓语般的呢喃:“娘子,我真是喜欢你的紧,怎么办?你忘了我从前劣迹,给我一个机会,和我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好不好?” 190第一百九十章 “滚蛋。 兰湘月眼睛也不争,便已经下意识的拒绝了,一面打着呵欠道:“你这会儿觉着我聪慧,所以喜欢了?那将来有个比我更聪慧的,喜欢了你池大人,那又如何?哼!自古男儿多薄幸,我才不会傻得交付了真心。当日你娶我便是做闲妻的,如今不用多想,我做这个闲妻,很是逍遥自在呢。” 于是那榻上也就没了声音,兰湘月也没有多想,池铭这个人,还是很识趣的,因慢慢意识黑沉,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正做香甜美梦呢,便听身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兰湘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就见烛光下,池铭正满脸温柔的看着她,见她醒了,便笑道:“你不是要看日出吗?快起来,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喔,好。”兰湘月虽然是个喜欢懒被窝的,然而想到日出美景,还是忍受着睡神召唤爬起身来,穿好了衣裳正要出去,就见池铭手里捧着一件狐裘大氅,对她道:“外面冷,披上这个遮遮寒气。” “不用吧?这也太夸张了。”兰湘月看着那件狐裘大氅囧囧有神,心想这都是压箱子底的衣服,这货到底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啊? “你听听外面风声。”池铭摇摇头,固执的把那大氅给兰湘月披上,果然,他话音刚落,便听船舱外一阵呜呜响的风声刮过。 “昨儿分明还是风平浪静,这会儿怎么就起风了?” 兰湘月惊讶,却也没在意,和池铭一起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上,只见这足有二层楼高的大船泊在一处岸边,黑暗中,可以看到岸上黑森森的树影摇曳。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兰湘月连忙在甲板上找了个好位置,极目远眺,就见黑沉沉的天空一点点明亮起来,到最后,一抹鲜艳红色从极远处的山头显露出来。 “啊,出来了,太阳要出来了。”兰湘月兴奋的叫着,她在现代也看过日出,可如今这是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第一次看日出,焉能不激动?因一边小声叫着,一边就去摇池铭的胳膊。 “知道了知道了。”池铭任她摇晃着,点头微笑,又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轻声道:“冷不冷?” “不冷。”兰湘月用手搓了搓脸,早春清晨的寒气还是很重的,多亏池铭细心,替她寻了这件大氅披上,不然这会儿还真不好说,她的脸就觉得有些凉,身子却是暖暖和和的,别提多惬意了。 太阳慢慢显露出来,直到最后奋力跳出山头,这会儿却还没有大放光明,只是红艳艳的挂在那里,如同一枚鲜红的圆圆印章,过了一会儿,红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并不刺眼的光亮。 “好了,今天的日出之旅结束了。”兰湘月伸了个懒腰,满足的叫了一声。 “那下去吧,今天别出来了,风太大。”池铭看了看天色,虽然是万里无云,不过这样天气,他还是担心兰湘月着凉,毕竟心理再怎么强韧,也终归是个弱质女流。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出来。 “再说吧。”兰湘月这会儿也觉着脸上冷,于是下了船舱,原想着今天没什么事,风又这么大,就不出来了。谁知她天生是个在船舱里呆不住的人,到了半上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去了。 “风这样大,奶奶怎么不在船舱里呆着?”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这时候却不比早上那般寒冷,虽然有风,扑在脸上却有了些暖意。因此兰湘月正想着是不是去叫小龙和丫头们也出来透透气,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回头一看,见是个十分俏丽的丫头,正是秋晴雪身边的那个倩儿,于是笑道:“我可不是在船舱里呆着发闷呢,所以出来透透气,你怎么也出来了?” 倩儿左右看了看,然后笑道:“奇怪,芳草呢?怎么不见了?我之前看见她悄悄儿出来,还想着躲在她身后吓她一跳。谁知就这么会儿功夫,她就没影了,奶奶可看见她了吗?” 兰湘月挑了挑眉,摇头道:“我只顾着看两岸景致,倒没注意她是否过来。奇怪,从上了船,萧姨娘便在船舱里,也没看见她们主仆几个出来,莫非这会儿她也憋不住了,所以出来透气?” 倩儿笑道:“大概是吧。说起来也是巧了,昨儿奴婢去船尾,看见后面那支船队甲板上站的人好像是段大人,听说这一回他也是去江南做官儿,没想到你们两家竟是赶了个前后脚,既如此,怎么又不合在一起走呢?” “段大人?段明睿?” 这一下兰湘月是真的惊讶了,看着倩儿道:“你说后面的船队是段家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是啊。别说奶奶,我们姑娘也是听奴婢说起才知道呢。唔,莫非芳草也知道了?所以跑到船尾去了?这也不对,她和段大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姑娘和段大人还有交情了,都说过不用在意的。” 倩儿这话像是无心之语,但兰湘月一下子就上了心,因回头看了看,也不见芳草,她便转身往船舷那边走,一面和倩儿道:“这里的水倒是急得很,不知是什么地方。” 倩儿笑道:“这里大概便是那个叫八合岩的地方了,大运河里就以它最出名,说是水流特别湍急,鹅毛下去都浮不起来。” “咦?你确定这里是叫八合岩,不是叫流沙河?”兰湘月惊讶的挑眉,却听倩儿糊涂道:“是……是叫八合岩吧?没听说过什么流沙河啊?”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兰湘月笑,这时代有唐僧取经的故事,却没有西游记,也没有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等重要人物,她也曾看过,虽然那故事也很生动,却总觉得远不如《西游记》好看,或许对于自己来说,《西游记》虽然是神话故事,却真正是深入骨髓的记忆吧。 心中想着,这时已经走到了船弦边,忽听身后倩儿惊叫一声,兰湘月还没等回头去看,便觉着一股大力撞过来,身子竟猛地向那船弦边撞过去。 船弦边本来拦了两道绳子,距离船舱的空间也大,然而兰湘月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这一撞猛地撞出去,眼看便要撞到那绳子上,情急之下她伸手胡乱抓着,忽地有一只手伸过来,兰湘月抓住了,接着便听秋晴雪焦急的声音道:“倩儿。” 兰湘月只见一条人影从自己身畔滑过,然后“咕咚”一声掉进了水里,那船弦边拦着的绳子竟不知怎么的断开,这里秋晴雪死死攥住了她,兰湘月另一只手也赶紧抓住了一截断绳,如此才勉强稳住身形,然而一只脚却也已有一半在船舷外,很显然,若不是秋晴雪,她也必定要掉下去了。 此时秋晴雪和兰湘月的大声呼叫已经引来了许多人,最先赶到的就是池铭,他本就是要上甲板来找兰湘月的,此时一看情况,只吓得心都不会跳了,头皮倒是一突一突的发麻,因忙奔过来,抓住兰湘月那只抓了半截绳子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兰湘月也是惊魂未定,因为今天风大,她刚才抓着秋晴雪和绳子时,只觉身子还跟着船身摇晃,只让她觉着下一刻自己就会掉到激流中,此时虽是被揽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 “啊,倩儿。” 清醒过来的兰湘月立刻便急了,就要奔去船弦边查看倩儿的情况,此时许多船夫也赶过来,大家都对这断了的绳子感到不可思议,正忙着换绳子,兰湘月抻着脖子看过去,早看不到倩儿在哪里了。 “倩儿掉下去了。”兰湘月急着对池铭道:“快,快派人下去找她……”不等说完,就听秋晴雪淡淡道:“夫人不用着急,已经有人下去救她了。” 兰湘月顺着秋晴雪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就见十几个人游到那水里,大概正在寻找倩儿。她这会儿方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再看秋晴雪,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担忧神色,于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打了个突儿,忽听池铭道:“这大概是后面那船队的人,我让船夫停船,若是人家救起倩儿,咱们理当感谢。” “不必了,感谢的话,也等他们把倩儿送回来再说吧。”秋晴雪说完,便看向兰湘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夫人受惊了,这船上虽然拦了绳子,终究有些不安全,这两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出来了。这会儿赶紧回去,弄点压惊汤喝喝才好。” 兰湘月心中越发疑惑,面上却也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幸得姑娘相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一点也没察觉。” 秋晴雪笑道:“我出来时,正看见你和倩儿往这边走,我便跟在你们身后,想着吓你们一跳,谁知刚靠近倩儿身边,便见你们发生了危险,我情急之下,便拉住了夫人,幸好上天保佑,不然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向池大人交代了。” 191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这话说到此处,池铭也发觉有些不对劲了,正要说什么,便觉衣袖被兰湘月轻轻拉了拉,于是便临时改口道:“这次事真是要多谢秋姑娘,我这会儿想起来,还觉着一阵阵后怕。姑娘也赶紧回去吧,我也带内子回去,也不知她身上有没有碰破皮的地方。” 秋晴雪一双剪水明眸在两人身上看了几眼,忽地微笑道:“俗语说,千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池大人和夫人乃是天定良缘。想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你们定要珍惜彼此,互相扶持着平安如意,白头偕老才好啊。” 话音落,她便翩然离去,剩下这里池铭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似得呆在当地,直到兰湘月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妻子,见她正疑惑的打量自己,于是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走,先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吧。” 怎么回事?秋晴雪说了什么吗?不过是平常之极的一句话吧?以她的聪慧,看出我们两个不是真正的夫妻也正常。倒是池铭这货,他……他刚刚那个眼神,怎么无端端就让人心惊肉跳呢? 兰湘月被池铭揽着肩膀往回走,心中十分不平静,及至回到屋中,池铭悄悄吩咐了冷锋几句话,这才又让红袖洗雨替兰湘月准备压惊汤。几个丫头还不知这件事,听后也是吓得头皮发麻,先念了声佛,这才各自出去准备。 过了一会儿,冷锋来到屋外,池铭连忙出去,听了他的话后回到屋中,对兰湘月道:“冷锋说,那绳子不是因为年久磨损断的,是被人为磨断的,可见这件事有些玄机,而那秋姑娘的态度也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掉下去的是她的丫头,她却浑不关心似得。” 话音刚落,便见红袖端了压惊汤进来,兰湘月接过汤,对红袖道:“你出去守着,若是有人要进来,就说我这会儿正歇着,是了,这事儿别告诉小龙。” 红袖道:“好,奴婢和她们说一声,只是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了,只怕也瞒不过小龙少爷去。” 兰湘月道:“他这时候只怕还跟着袁老先生读书,能瞒一会儿就瞒一会儿吧。”说完红袖答应着出去了,她才看向池铭道:“这事儿是有些奇怪,之前倩儿和我说过,咱们后面是段家的船队。” “什么?” 池铭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一听之下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皱眉道:“这样巧?当时倩儿掉下去,咱们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边船队上已经有人跳下去救了……”说到这里,他猛然一皱眉头,失声道:“莫非……莫非这是段明睿的阴谋?” 兰湘月也皱起眉头,喃喃道:“我也是这样怀疑的,只是……若说把我推下水,他们来救,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没错,是阴谋,段明睿……这个混蛋,太卑鄙了。” 却见池铭猛地站起,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番,只把兰湘月看得十分不解,好半晌,才见池铭喘着粗气坐下,咬牙切齿道:“他是知道我们两个过往的,且一直以来,京中都有我宠妾灭妻的名声,这混蛋只怕是想着趁此机会将你推下水,然后他派人去救,如此一来,若我真是要宠妾灭妻,你……你落水被救,无疑便是一个好理由。就算……就算我不会因此而……而休弃你,可你被救后难免昏迷,待我派人去他船上索要你,他自会找些理由推托,哪怕过上一两个时辰,你……你的名声也完了……” 兰湘月听得脸色苍白,虽然池铭是说一半遮掩一半,但她已经全明白了,心中也不由得是怒火中烧,暗道这个段明睿也太阴毒,为达目的竟如此不择手段,因也气得身上直哆嗦,忽觉手上一暖,仔细一看,原来是池铭握住了她的手,咬牙道:”这个混蛋,从前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世家公子,骄傲了些,可是从上一次他陷害我们家,还有这一次的阴损招数,娘子,你当日幸亏没嫁他,不然的话,还真不知会怎样。” 兰湘月点点头,平息了下心中怒火,好半晌方沉声道:“如今看来,那倩儿定然就是领了他的命令,把我诳到船弦边下手,时候她只要推说是自己脚滑了,一不小心撞到我,便可推得一干二净。当真是好算计。我只是奇怪,秋姑娘在这里又扮演的什么角色?那倩儿又是如何和段明睿搭上线的?” 池铭道:“这也恰恰是我弄不通的地方。倩儿和段明睿搭上线倒不奇怪,毕竟秋姑娘之前和段明睿过从甚密。只是秋姑娘当初来咱们府中的动机便是可疑,若说安插眼线,秋姑娘怎也比一个丫头强得多啊,我不信段明睿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 池铭此话一出,倒是立刻提醒了兰湘月,她怔了怔,方沉吟道:“从前,秋姑娘曾经和我说过,若她的丫头背叛了她,她是必要取对方性命的,我那时还说用不用这样狠毒?如今看来,莫非……她早就知道倩儿在为段明睿做事?所以今天,她是特意趁此机会将倩儿给推下了水?” 池铭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样一来,秋姑娘的身份又是什么?难道她和段明睿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兰湘月摇头凝重道:“不能这样早下结论,或许她知道倩儿是被段明睿买通监视她的,所以受不了这丫头的背叛,才找机会除了她;又或者,她是要故意卖个人情给我们,表明她和倩儿是两路人,从而赢取我们的信任,方便她日后行事,总之,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池铭郑重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唉!真是没想到,这还没到扬州呢,便有这样事发生。我的好奶奶,这两日你憋着些,轻易不要去甲板上了,就算要去,也得找我和冷锋还有护卫们陪着你去,明白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兰湘月笑了笑:“你以为我是傻子啊,都经历了一回,还不长点心眼儿?我就呆在船舱里,不上岸我就不出去了。” 池铭点点头,见兰湘月神色有些恍惚,便知道是压惊汤起了作用,因就站起身道:“你今天为了看日出早起,这会儿又喝了压惊汤,且好好儿睡一觉,别担心,我在你门口守着。” 兰湘月打了个呵欠道:“那是做什么?你不也早起了吗?索性也躺下睡一会儿吧,反正在这船上,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池铭笑道:“我不困,何况有些心事,也要好好想一想,你睡吧。”一边说着,便出了门。这里兰湘月也没多想,便躺在床上合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里池铭离开房间,因为船舱狭小,他就搬了个马扎坐在门外默默出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就见梳风走过来,见他坐在这里,便诧异道:“爷怎么坐在这里?奶奶不让你在屋里?” “不是。”池铭淡淡一笑,忽地看着梳风道:“你镇日里跟着你们奶奶,最了解她的性子,你也曾经和我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你告诉我,若要让你们奶奶高兴,都有什么办法?” 梳风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双大眼差点儿瞪出来,凑近了池铭道:“爷……爷要做什么?莫非竟是开窍了?我的天,一年多了,奴婢看着你和奶奶,心里都着急,你如今倒开窍了?这是怎么回事?” 池铭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秋姑娘说的很对。人生短暂,能有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最重要的是,这人性情和自己相合,若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犹豫不决,白白蹉跎了岁月,倒有些不值了。虽说你们奶奶如今不肯爱我,可我不去强迫她打扰她,便默默追求她,这应该也可以吧?其实结果我也是心里没底,觉着希望不大,但就因此而一点儿也不努力,可不是一辈子就没希望了?若努力一番,如你说的,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或许总有金石为开的一天。” 梳风拍手笑道:“爷这真真是看的明白。可不就是这样说的呢。哎呀不枉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只是有一条,爷既如此打算了,那奶奶各样性情喜好,就得靠你自己去琢磨了,不然叫什么情爱?当日萧姨娘那样儿的你是怎么上赶着追求的?奶奶比姨娘好一万倍,爷总不能连当初追萧姨娘的劲头儿都拿不出来吧?” 池铭让梳风说的哑口无言,不由摇头笑道:“你这鬼丫头,如今是全向着你们奶奶了是不是?听听这话,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罢,你说的倒也没错,这件事终归要我自己用心才行。”说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竟觉泛起一丝久违的甜蜜,因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去忙你的吧,是了,昨天我看见你和冷锋在外面嘀嘀咕咕的,是干什么呢?” 192第一百九十二章 梳风脸顿时就是一红,支吾着道:“能有什么?我看那河里的鱼很新鲜,就问他能不能弄上几条来。 池铭道:“这真是奇怪,河里的鱼都是活的,那还能不新鲜?只是冷锋又没有渔网,他如何弄?难道这船上还有钓鱼的用具?” “船上有钓鱼用具,不过他用不着,他找船夫要了两个鱼叉,就……就叉了几条,昨晚儿爷和奶奶吃的红烧鲤鱼,便是他弄上的,味道很不错吧?” “味道是很不错,怪不得你们奶奶说这鲤鱼你肯定吃得最多。”池铭点点头,却见梳风又一次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跺脚道:“爷你听奶奶胡说,我……我才吃了两只。” “两只还……还叫才?那鲤鱼怎么也有一二斤一条吧?你……你吃了两只?”池铭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非喷出来不可,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心腹丫头:“梳风,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 梳风更是羞窘,咬着嘴唇道:“哪里能吃了?两只差点儿把我撑死……”不等说完,大概也发觉到自己说的话实在有问题,于是这丫头索性不再和池铭啰嗦,跺跺脚就跑了。 “这丫头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池铭纳闷儿,但是很快便眼睛一亮,喃喃道:“莫非梳风和冷锋?唔,别说,冷锋可不就是因为梳风才来的我家?莫非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缘?那敢情好啊。” 一边嘟囔着,便站起身来,想找兰湘月确认一下,但旋即想起妻子还在熟睡,于是连忙停了脚步,自语道:“嗯,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倒不用这么急切。” 兰湘月直睡到晚间方醒过来,池铭在门外听见动静,喊来丫头们服侍着,他自己就只坐在旁边看,如今心里所有包袱卸下,又有了目标,此时便只是在这里静静看着兰湘月洗漱,也没有那种没着没落抓心挠肝的感觉,反而宁静祥和的很。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洗漱完,兰湘月便转过头来,她早已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此时一回头,看见池铭那温柔如水的目光,小心肝禁不住就颤了颤,虽然表面上笑着问,心里却早已经叫苦连天了。 “没什么,只是喜欢看你,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觉着很美。”池铭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快晚饭时候了,不知道今天冷锋是不是又让梳风支使着去抓鱼,或许今天晚上有清蒸鲤鱼也说不定。” “昨晚不是才吃过红烧的吗?”兰湘月下了床,刻意忽略掉池铭对自己的夸赞,一边看着窗外道:“船这是靠岸了?” 池铭也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点头道:“这个时候儿,应该是靠岸了。”说完见丫头们都出去了,他这才凑近兰湘月,小声道:“依你看,冷锋对梳风如何?” “还不错啊,那个面瘫,也就梳风能支使的动。”兰湘月说完,忽然醒悟过来,转过头看着池铭笑道:“怎么?你也看出来了?” 池铭笑道:“果然你早就知道的。我却是今儿才有些明白。既如此,左右梳风年纪也不小了,冷锋也是四海为家的,不如帮他们把事情办了,也算是了了份儿心事,如何?” 兰湘月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但她们,红袖翠竹洗雨的事情,看看在扬州的时候,慢慢都办了吧。再耽搁下去,她们恐怕也着急。” 池铭道:“若是这样,还要再买几个小丫头,不然等她们都成了管家娘子,你的丫头却是有些不够用。” “怎么不够用?那不是还有颖儿和小荷吗?她们如今也大了,不适合再服侍小龙,等我再挑两个小丫头给小龙用。其实我那绮兰馆里,有多少活计?如今这么些人,闲差很多呢,何必又买人?” 池铭道:“虽如此说,颖儿和小荷才是两个人,这实在太不像了,你可是管着整个家里的事务,也罢,这件事你自己忖度着办,我都听你的。” “今儿怎么这样好?从善如流?”兰湘月笑着问,却听池铭也笑道:“这算什么?日后会越来越好,就怕到时你还不习惯了呢。” “什么意思?”兰湘月皱眉:这货……好像真的有些变了,该不会真的对自己动了不良心思吧?唔,也不是,要说心思,他从前就有,不过一直没这样明白的表露出来啊,今天是怎么了?受啥刺激了? “娘子冰雪聪明,会不明白这个意思?就是你心中那个意思。”池铭却是将了兰湘月一军,然后不等她回答,便又郑重道:“你放心,你如何对我,我是不管你的。只是我如何对你,却也由我说了算,你也管不到。” “什么话?关系到我的事,我怎么管不到?”兰湘月一听,好嘛,这货就差没直接说出“从现在起我要开始追求你了”,亏他还有脸不让自己管他,凭什么啊? “你管不了的,连我都管不住自己的心,你又如何能管得住。”却听池铭又笑着说了一句,接着不等兰湘月说话,他便转了话题道:“外面想来已经摆饭了,小龙这会儿不知是否已经了解了之前的事,咱们快出去吧,莫要让孩子担心。” “你再这么说话,我不吃饭就饱了。”兰湘月瞪了池铭一眼,站起身走出去。 ***************************************** “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娘子,这里不是西湖,只是普普通通一个湖,我们连扬州的瘦西湖都没到。” 天上飘着丝丝细雨,池铭此时撑着伞,正陪兰湘月驻足在湖边看景致,听妻子随口哼起了歌儿,他忍不住就笑着打趣说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 兰湘月扭头瞪了他一眼:“意会……意会懂不懂?你好歹也是做过纨绔的人,想象力就这么贫乏吗?” 池铭咳了一声:“娘子,恕小生不懂你的话,这做纨绔和想象力有什么很紧密的关系么?” “做纨绔多风流,既然风流,就要应酬往来,尤其是和什么名妓的诗词唱和更不能少。而诗词这种东西,若没了想象力,只一味的平铺直叙,还有什么魅力可言?可以说,纨绔的想象力都是很丰富的。”兰湘月振振有词道。 池铭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是,我明白了,所以谭阁老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纨绔子。或许他现在也是个老纨绔,不然怎能做出那么多传唱一时的名句?”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兰湘月气结:这混蛋,和自己抬杠呢这是。 忽听身后一声笑道:“贤伉俪雨中观景,倒真是会享受。而池大人如此体贴入微,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兰夫人,您可真是好福气,羡煞天下女子啊。” 池铭和兰湘月扭头一看,就见秋晴雪身穿一袭淡绿色的缎子长衫,正翩翩走来。兰湘月和池铭对看了一眼,兰湘月便笑道:“絮儿呢?” 秋晴雪淡淡道:“她还在为倩儿伤心,我不愿意看着她在房里掉眼泪,所以出来散散心。这江南烟雨,也只有这个时候儿才最好看,如同仙境一般,若是到了梅雨时节,虽然雨丝也美,可终究潮气太重,弄的人都没心思欣赏景致了。” 倩儿最终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段家的人下去救得十分迅速,可是等他们把人寻到捞上来,倩儿已经溺毙。兰湘月怀疑是秋晴雪做的手脚,然而细细想来,虽然对方曾经和自己说过那么狠毒的话,但当时那样的千钧一发,自己即便没看到什么事,但那个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动什么手脚,所以这会儿她也只是半信半疑。不过看秋晴雪这个模样,她是一点儿也不为倩儿伤心就是了。 当下几人闲话了几句,秋晴雪便问池铭道:“这里该是离扬州不远了吧?咱们独自弃船登岸,船队却仍是一路前行去扬州,池大人,您倒是玩的好一手金蝉脱壳啊。” 池铭笑道:“倒不是单为金蝉脱壳,实在是我听说每一任扬州知府到任时,码头上都是排场浩大。若是不让船队过去,辜负了人家对扬州知府的敬意和好意,那就不好了嘛。” 秋晴雪“扑哧”一笑,看了兰湘月一眼,点头道:“池大人如今是跟夫人学的么?怎么都这样坏了?人家那么浩大的排场,是给你这个人,又不是给你的船队。” 兰湘月摊手道:“我这真是躺着也中枪,他本来就坏,怎么成了跟我学的?” “躺着也中枪?”饶是秋晴雪也算是才高八斗的聪慧女子,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兰湘月的意思。倒是池铭在旁边得意洋洋解释道:“战场上长枪大多数都是挑落那些骑在马上的人,躺着的几乎都不会被来上这么一下。所以我娘子这‘躺着也中枪’就是无辜冤枉的意思。可不是么?躺在地上还能被枪扎了,不是无辜倒霉是什么?” 193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是当日兰湘月说漏嘴的时候,她给池铭的解释,此时看这货洋洋得意搬出来卖弄,不由哭笑不得,却听秋晴雪笑道:“原来如此,夫人总有这些新奇有趣话儿说。只是如今这离扬州愈近,池大人又向有风流之名,却也不能太顾念着夫人,冷落你那位千娇百媚的姨娘啊。” 这话中便是透着玄机的样子,兰湘月和池铭略微一想,便明白秋晴雪这也是在暗示池铭要示敌以弱,摆出宠妾灭妻的轻狂样儿。的确,在这扬州城,因为那些人多数不了解他,谣言很容易就能为他塑造一个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形象。 “我觉着秋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兰湘月斜睨着池铭:“你的确该暖一暖萧姨娘的心了。” “她的心不用我去暖,银子,布料,首饰才能暖她的心。”池铭淡淡地道,话音未落,就见萧怜月也撑着伞走过来,来到近前便媚笑道:“哎呀,果真这会会儿是赏景的好时候,记得当年爷和我在红袖楼时,也曾在楼上看过雨,只是茂城的景致,又哪里能和此处相比?爷你说是不是?” “是啊。” 池铭看了她一眼,心中也升起几丝伤感,然而更多的是懊悔,懊悔自己当日有眼无珠。却听萧怜月又冷笑道:“其实,不同的何止是景致?这景色也不过是因为两个地方,所以不同。倒是人心,才是最善变的,明明是一个皮囊,怎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过一阵子就全不一样了呢?当年爷和我不也是海誓山盟?怎么?如今又拿这些话来哄骗奶奶了?” 池铭眉头一皱,淡淡道:“的确,人心确实善变,说过的话可以全不当回事,贪欲会永无止境,以至于到最后,这贪婪会让人面目全非。又或者,其实是本质如此,只是当初有的人没能够看清而已。” “什么看不清?什么面目全非?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非爷对奶奶百般呵护尊重,也不至于让我怕了,我若不怕,也行不出那些事。” 萧怜月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算是安分守己,此时忽然又过来秀存在感,显然是因为她也知道将近扬州,池铭还要利用她,而她也要利用池铭来给人一个“她是池家很重要的人”的一个印象,尤其是如今还在秋晴雪身边,她怎可能在这个“人生失败者”面前示弱。 池铭不想再和萧怜月说话,这女人一番话,明摆着是胡搅蛮缠,因正要和兰湘月回马车上,便听身旁妻子忽然感叹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萧姨娘,你便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才落得今日,如今还要倒打一耙吗?” 萧怜月一愣,接着便冷笑道:“奶奶又来了,当日便是你才惊四座,惹得我们爷对你生了好感。好,是,我自认才不如你,落得今日这个地步也是活该,倒要请奶奶不要再来戳我的心窝子了。” “真真是无可救药。”忽听身旁秋晴雪讥笑一声,萧怜月蓦然转身,她虽然对兰湘月嫉妒的发狂,但此时此地,秋晴雪一个“失败者”,竟然也敢奚落她,这令她格外不能忍受。 “兰夫人,你这首诗当真是好得很。只是,你怎能指望一个青楼中人来理解这份情感?我们认得只有钱,哪有什么感情?你对萧姨娘说这样的话,只怕是对牛弹琴了。不过还好,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你看池大人,他此时可不就是如痴如醉了呢?” 兰湘月看过去,果然就见池铭站在那里,连雨伞都斜到了自己这边,他大半身子被打湿了都不知道,嘴里只反复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脸上那些水迹也不知是雨是泪。 “好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想太多了。”兰湘月一拉池铭:“回去吧,看你衣服都淋湿了,还不快换一套,当心着凉。” “湘月。” 池铭终于回过神来,刚刚他脑海中的确因为这句词而回想起了很多和萧怜月相处的时光。然而此时转回头,看见妻子端庄秀丽的面孔,脑海中那个曾经深爱的女人立刻便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一次去兰家,和兰湘月相见的情形,当时她就那样从容的自楼上下来,穿着打扮素雅淡静,衬着纤细单弱的身子,就如同是开放在风中的一朵淡雅菊花,直至今日,那身影依然铭刻在自己心头。 他喃喃叫了一声,目光专注温柔的看着妻子,看的兰湘月身上不自禁就抖了抖,心道我这不会是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唉!没办法,这穿越回来后怎么就总忍不住打抱不平呢?萧怜月爱颠倒黑白是非就让她颠倒呗,我在旁边插的什么嘴?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池铭也不会少块肉啊。 因心里检讨了一番,却也不肯给池铭继续秀深情的机会,转身回到马车旁,对三三两两撑伞坐在一起的丫头婆子们道:“都吃好了吗?吃完了咱们准备赶路了。” 大家答应一声,各自上了马车,池铭也换了衣裳,却没有坐在兰湘月的马车里,而是和秦东林小龙以及袁老先生坐了一辆车,走在最前面。 兰湘月则是和红袖翠竹洗雨梳风坐在一起,因上车后觉着有些困乏,便在车厢上竖起一床被子,倚着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是半睡半醒的时候儿,便听大概是梳风的声音小声道:“你中午的时候在哪里用的饭?我怎么没看见你?” 兰湘月心中好笑,暗道梳风这蹄子,不知又要弄什么鬼,还故作正经的问。果然,下一刻,便听洗雨小声笑道:“你还说我?以为我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儿你给冷锋送了什么东西?你那会儿眼里只有他,哪里还会记得找我?编瞎话也不是这么个编法儿。” 梳风冷哼道:“少来了,以为拿我作伐子,就可以转移话题了?我是拿饭团子给冷锋了没错儿,那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奶奶素日里也让我们好好照顾他啊,说他是生活六级残废。你呢?秦大人叫你过去做什么?我是拿饭团子给冷锋,你却是过去收东西的,这会儿怎么说?还不把那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你要作死。”洗雨瞪了梳风一眼,摇头道:“你把秦大人想成什么人了?把我想成什么人?难道我们还敢私相授受不成?不过是上午时在市集上买的吃食,因为我素日里也给他端茶倒水,所以分给了我一些点心罢了,你们要吃,我搁在这车厢抽屉里呢,现在就拿出来给你们吃,如何?” 梳风笑道:“那是秦大人给你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吃?罢了,我不过是好奇问一句而已,你就急了。” 洗雨道:“谁急了?你那是好奇吗?听着话里意思就是给我挖坑。” 红袖在一旁笑道:“这一点洗雨真没冤枉梳风,她就是这样可恶性子。” 梳风连忙道:“冤杀我也,我这不也是盼着洗雨有个人对她好吗?怎么……”不等说完,便听洗雨笑啐道:“滚滚滚,别说得好听了,冷锋对你好就行了,别来操心我。” 梳风挑眉道:“是啊,冷锋对我好,所以我才盼着你们都好。”话音未落,就被红袖洗雨啐了一口,听她们异口同声道:“你真是要作死了,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不怕奶奶听见?这也幸亏是在奶奶跟前儿,若是别家,就凭你这句话,拉出去打死都不为过了。” 梳风冷哼道:“咱们奶奶才不是那些无知妇人,便是在她面前,我也敢说这话,只要是奶奶的吩咐,我敢把心扒出来给她看。” 翠竹在一旁摇头道:“呸!亏你们还记着奶奶呢,累了这几天,好不容易这会儿想睡一下,你们就在这里说笑,也就是奶奶好脾气,摊上别的主子,你们一个个都得挨打。” 一句话说的几人都吐了吐舌头,红袖笑道:“不怕,芙蓉说过,奶奶只要睡着,便睡得沉了,就是打雷都轰不醒。” “什么话?这是芙蓉说的?打雷都轰不醒?我是猪吗?” 兰湘月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明摆着再假寐下去,自己这“睡着了就是雷打不动”的名声便背定了,因便坐起身道:“你们几个真是越发胆大包天,这些议论也就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出去了可别和人说,不然败坏你们爷的名声。” 梳风连忙嘻嘻笑道:“奶奶说的没错,奴婢们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这话可不就是在奶奶面前说说。”因一边说着,就撩开帘子往车外看,忽的叫道:“呀,雨停了。” 兰湘月连忙伸头去看,果然,就见下了一中午的小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色还阴沉着,不过道路两旁的树叶子都是十分清翠,更显出一股勃勃生机。 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知这会儿是在什么地界,还要多久才能到城镇,不会到傍晚都没有个打尖的去处吧?” 兰湘月抻着脖子往车外看了看,只见长长的官道看不见尽头,路上并没有一个行人,因不由的就有些担心。 “奶奶快别乌鸦嘴。”梳风连忙把兰湘月拉回来坐着,这里红袖便道:“听秋姑娘说,江南城镇还是不少的,应该不会错过宿头。” “只怕爷心急赶路,咱们这陆路,本来就比水路到扬州慢,若不是爷吩咐过船队慢行,只怕早就在扬州码头靠岸了。”兰湘月虽是如此说着,心里却也没有多少担心,就算找不到城镇,不至于连个村庄都找不见吧? 结果一语中的,池铭心急赶路之下,还真就错过了城镇,好在天黑之前,在路上好不容易遇见了几个人,一打听,从小路拐进去二里地,便是一个村子,虽然条件大概比不上城里的客栈,但好歹是不用露宿荒野了。 下过雨的乡间小路泥泞不堪,不过是二里地,马车队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总算看见那个小村庄。 进村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池铭派人去叫旁边人家的门,可叫了半天,却没有人应声,再看那院中,连一点儿灯光也不曾透出,于是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也罢,再往前走走,这村子不是说有一百多户人家吗?总能找到个下脚地方的。” 可是两刻钟后,池铭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把情况估计的太乐观了,听着家丁们过来报告说没有一户人家给他们开门,他整个人都怔在当场。 这时兰湘月和秋晴雪等也相继下了马车过来问情况,听池铭说完,兰湘月四处望了望,除了他们这个车队上挂的灯笼之外,周围竟然没有一丁点儿亮光,她忍不住便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灵异小说,因身上打了个冷颤,在心中安慰自己道:放心兰湘月,别疑神疑鬼的,你穿越的是宅斗小说无疑,最多也就是加一个官场政斗的标签,没事儿的。 正这样想着,倒是那边秋晴雪开口道:“奇怪,这村子里怎么连一丝灯光都没有的?倒像是个死村一般。” “什么是死村?”没受过灵异小说熏陶的池铭立刻询问,就听秋晴雪耐心道:“从前倭寇横行的时候,听说沿海一带经常被骚扰,那些倭寇凶残狠毒,往往洗劫一个村子就是鸡犬不留,以后若是有人误入了那里,整个村子房舍都在,却是寂无人声,所以大家便管那样的村子叫做死村。” “姑娘快别说了,怪瘆的慌。”林嬷嬷胆子小,听见这个说法,便觉着身上打颤,却听秋晴雪笑道:“嬷嬷别怕,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这些年皇上采取了好多次打击倭寇的措施,收效显著,那些禽兽已经不复从前的嚣张气焰,尤其这开海政策一出,那些沿海大家族是最得利的,连他们都加入打击倭寇的行列中,倭寇的日子就更难过,已经多少时候没听说有倭寇作乱了。不过这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真让人费解,若说不是死村,怎么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池铭道:“无论如何,咱们这许多人,总不用怕什么,既然村子里没人,就先随便找间房子进去,不过是歇一个晚上,怎么还不能凑合着?” 兰湘月和秋晴雪也同意这说法,因池铭就让人点起火把,正要让家丁去破门,就见冷锋走过来,然后这一位制止住家丁的举动,轻轻巧巧就从墙上翻了过去。接着过了一会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冷锋看着池铭,平静道:“这户人家里有人。” “有人?” 池铭也惊讶了:“有人怎么不开门?”一边说着,他也迈步走了进来,却见院子里和不远处的房屋中静悄悄的,哪里像是有人的模样? 冷锋却没有再说话,转身便往里面走,池铭连忙叫住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这要真是有人在屋里的话,他们这可算是私闯民宅了。 冷锋却似是没听到池铭的话,举着火把走进屋中,四下里查看了一遍,他才又喊道:”屋里没人,进来吧。“ 一会儿有人一会儿没人,这是在搞什么呢。 池铭心中的诧异到了极点,拉着兰湘月的手和众人一起走到屋里,就见这屋子还算是宽敞,只是家具却少的可怜,除了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外,几乎再没有什么东西,东西几个房间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床上更是只剩下了木板,连褥子床单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池铭看着兰湘月,兰湘月也是不明所以,只好去看冷锋,却见对方正在堂屋和各个屋中乱窜,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各处试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大概试探完了,他才对身后的家丁们道:“好了,起火做饭吧。” 车上倒也备了些米粮肉蛋蔬菜,因为兰湘月是个喜欢野炊的人,这一路风景如画,若遇上好天气,大家就会找一个湖边或者山脚下野炊,江南多山水,这样地方是绝不难找的。 当下众人七手八脚的搬了米粮菜蛋等下来,厨娘们便忙活着做饭,萧怜月却来到池铭身边,抱怨道:“这样屋子,连个被褥也没有,让人怎么睡?” “要是觉得不能睡,你就回马车上去。”这种情况,池铭本来已经很糟心了,萧怜月竟还有心思抱怨环境,这哪里还能得到好声气? 萧怜月瞪了池铭一眼,气呼呼转身走了,兰湘月则指挥着婆子们把车上的被褥拿来铺在床上,好歹这总是房子,比马车里强得多。 一切收拾妥当后,饭菜肉香也飘了出来,兰湘月看到池铭站在堂屋中间,便走过去苦笑道:“这会儿真是怀念茂城时的大炕,若是有那么一铺炕,铺着厚厚的褥子,烧的暖和和的,躺在上面该有多舒服?” “可惜这里是江南,不能盘炕,你若是喜欢,回京后在绮兰馆再弄一间卧房,盘一铺大炕,到冬天,咱们便在炕上聊天说笑。”池铭安慰着妻子,话音未落,忽见身边如同一缕青烟般飘出去一个人,池铭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却听兰湘月皱眉道:“冷锋这是干什么?”一边说着就跟了出去。 此时梳风洗雨等也在外面,看见冷锋出来,站在石板路左边一个菜园子里发怔,大家便都围上去,纷纷问着怎么回事,池铭和兰湘月也来到近前,却见冷锋指着一个地方道:“这里应该有人。” “什么人?”兰湘月脸色一白:“别……别胡说,谁会把人埋在自家园子里。” “不是死人,是活人。”冷锋看了兰湘月一眼,淡淡解释了一句。 “活人?那更不可能了,哪有人能在地底下生活?”兰湘月说完,便见丈夫转过头,小声道:“冷锋的意思,应该是说这地下大概有地窖一类的。” 兰湘月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冷锋:“你的意思是:下面大概是个地窖,里面住着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屋子不住,却要住地窖?” 梳风也忙道:“就是就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冷锋,你怎么敢肯定这下面有人的?该不会是猜的吧?” “刚刚我听见吸口水的声音。”冷锋看了梳风一眼,目光语气不自禁就放柔和了。 “吸……吸口水的声音……” 一圈人好悬没给冷锋跪了:大侠,知道你武功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要不要……要不要这么逆天?地窖里吸口水的声音?你……你真不是再逗我们玩儿?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冷锋只是冷酷,又不是傻子,自然从众人的神情中看出怀疑,于是二话不说,一步迈进菜地里,仔细走了几步,又侧耳听了听,然后他猛然蹲下身去,不知扯到了什么,接着忽地一抬胳膊,于是就见一个地窖盖子被掀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窖口。 就听一声尖叫从下面传出来,池铭和兰湘月彼此互看了一眼,暗道下面果然有人。这时已经有家丁擎着火把过来,冷锋漠然开口道:“出来,再不出来,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冷酷的话语顿时就让下面尖叫的声音哭起来,听上去像是个小女孩儿,梳风连忙扭了冷锋的胳膊一下,跺脚道:“你这么凶巴巴做什么?什么死无葬身之地?又不是马匪倭寇。” “好汉……好汉饶命……” 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接着只听悉悉索索一阵响,下面也有了一点亮光,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呼哧喘气的爬上来,接着她身后又跟上来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妇,最后是一个小女孩儿,怯生生拉着少妇的衣角爬上来。 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池铭没想到这地窖里不但有人,竟然还有三个人,看情形就应该是这家的主人。一时间便讪讪的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还不等说话,就见那三人猛地跪了下来,不停磕头,老妇哭诉道:“求好汉们和胡老爷说一声,我们家……我们家实在是没有东西可当卖了,实在是交不起租子,求他宽限几日吧,等我儿在盐滩上赚了工钱回来,一定亲自给胡老爷送过去。” 池铭一听,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啊,因再看兰湘月一眼,就见妻子示意他退后,然后款款上前扶起那几人,微笑道:“婆婆你误会了,我们是过路的人,因为错过了宿头,听人说这里有个村庄,才过来歇脚的,你说的那个胡老爷,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老妇擦擦眼泪,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道:“你们……真不是胡老爷的人?” 兰湘月笑道:“听婆婆的意思,好像是欠了那胡老爷的钱,怕他追债,可是你看看,若是他派人来索债,会有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的妇人吗?我们真是过路的。” 那老妇四周看了一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是相信了兰湘月的话,接着她用袖子摸摸额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老天真是不肯给我们活路了。” 借着火把光芒,兰湘月看到这老妇和那少妇以及小女孩的衣裳上都是补丁摞补丁,便是寻常乞丐,穿的也没有这样破烂的。因心下奇怪,暗道扬州不是天下第一繁华之所吗?怎么这里还会有如此穷人。刚才她说他儿子在盐滩上,那每个月最起码是有工钱的吧?怎也不至于让家人如此困苦潦倒才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好多疑问,她却没一股脑问出来,而是看了看周围,问这老妇道:“婆婆,这是你家吗?为什么放着好好儿的房子不住,却要去住地窖?若说是为了躲债,可我们之前几乎走遍了一个村子,竟没遇到一个人,难道大家都欠了外债不成?就算是欠债,也不必这样吧?你们家家徒四壁,那些追债的人就算过来了,看见这情形,你们又实在拿不出钱来,他们还敢杀人不成?何必要躲着呢?” 老妇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一群人,见她们个个穿戴不俗,这才小声道:“各位贵人是要去扬州吗?那里倒是个好地方,只是没钱没势的千万别去。喔,也是,你们这打扮,看上去不是没钱没势的,既如此,倒是不妨事了。” 老妇没有回答兰湘月的问题,但短短两句话,却也让众人听出了点端倪,池铭正要追问,便听那小女孩儿怯生生道:“好香啊,娘,我……我饿,我想吃饭。” 兰湘月目光转到小女孩儿身上,却见那少妇猛地拉了她一把,小声训斥道:“饿饿饿,就知道饿,刚才要不是你,也不至于就让人发觉,下次等着让人把你抓走卖了,那时候就不饿了。” 小女孩儿登时吓得不敢说话,这里兰湘月见这三人都是面色苍白瘦骨嶙峋,除了是常年在地下不见天日所致外,看上去营养状况也不是很好,于是连忙笑道:“我们也没吃晚饭,所以见这里有清水,便让下人们把干粮拿出来胡乱做了点东西,恰好也没吃呢,婆婆和大姐不嫌弃,一起来吃点儿?孩子大概也饿了。” 话音未落,就见小女孩儿眼中放出光来,连那老妇和少妇都是喜出望外的模样,少妇连连道:“这怎么好意思,几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不说拿出东西招待你们,倒要吃你们的东西,这……这真是没道理……” “算不得什么。”兰湘月笑着说完,将三人让进屋中,梳风亲自去锅里盛了三碗白米饭,只是这家人的碗碟实在不多,最后锅里竹笋肉片和焖的稀烂的牛肉都是用车上自家带的大海碗或小盆子装起来的。 那三人显然是饿得很了,一通风卷残云,兰湘月在旁边只怕她们吃的撑了,问明扬州距此不过八十里地之后,便决定将这些吃食都留给她们。 三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一时间吃饱了,兰湘月又问她们怎么落到了这个境地,那老妇人这才伤心的讲述起来。 原来他们这村子在几年前也是富足的。然而随着三年前那个扬州知府上任,也不知怎么的,那些大盐商便和他勾结起来,盐滩上的工人不够,他们就来招工,原本说的条件十分好,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包吃住,还有两天休假。谁知真等男人们去了,便再没有消息传来,且到后来,官府几乎是强行征收这里的男丁去盐滩上,硬说是服役,就连十岁以上的男孩儿也不例外。这一下,人们哪里还不知道是出了事故?偏偏整个江南官场沆瀣一气,有几个妇人去告状,却是再也没回来过。剩下她们这些老弱妇孺没奈何,除了等着自家男人回来,也没办法。偏偏这时候,连她们的土地都被一个姓胡的人强行用超低价买了去,接着这姓胡的便把地租给她们。想也知道,一群妇孺,又能种多少粮食?累死累活干了两年,连糊口的粮也得不到,反而欠了那胡家许多租子,村子里家家户户,能卖的东西都被那胡家人收走了,连几个模样漂亮的媳妇,都被抓了去抵债,剩下的人实在没有东西还债,那胡家人便把她们当成了耍物,每次来,必要踢打侮辱一番才罢休。村人不堪其辱,于是都躲在了自家地窖里,以至于好好儿一个村子,竟变成了死村。 老妇一边说一边哭,少妇和小女孩儿就坐在她身边默默垂泪。池铭和兰湘月听得怒火中烧,连头皮都要炸起来了,忽听秋晴雪咬牙道:“这些混蛋王八蛋,他们……他们竟是硬生生把人逼成这样,倒比倭寇还要狠毒,良心都是被狗吃了吗?” 兰湘月却道:“婆婆,那个扬州知府已经被押解到京城问罪,怎么你们家的人还没回来吗?那姓胡的还敢胡作非为?” 老妇哭道:“这事儿我们倒是的确不知,只是自古以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如今人人都说,扬州城里,连那些官儿还比不上盐商老爷们,说他们在朝廷里都是有关系的。我们小老百姓,又哪里有人给我们做主?就算来了个新知府又如何?还不是替他们说话?从前倒是有人说要去告御状,只是你看看我们一个个的,连字儿都不认识,哪里就能走去京城?可怜我那儿子在盐滩上服役都三年了,这一世里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说完又哭起来。 “不会的,婆婆,这一任扬州知府,一定不会像前任知府那般。”池铭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道,接着正要说出自己身份,就被兰湘月制止,只听她笑道:“婆婆,你放心,上天是有眼睛的,你的儿子一定会回来和你团聚。说来也巧,这次我们来扬州,我们爷也想看看这边的盐市行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碰见你儿子呢?婆婆且把你儿子的长相姓名告诉我们,如果有机会,或许能让他回来和你们团聚也未可知。” 老妇一听,这话也有道理,虽然她心中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把儿子姓名长相都告诉了池铭,又把小女孩儿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画着画儿的小葫芦摘下来,递给兰湘月道:“这是我儿子在家时给妞妞做的一个小挂件儿,不值什么钱,若是将来真能遇到和他相像的人,只要少爷把这东西拿出来给他看,他能认出来,那就必定是我儿子无疑。” 池铭和兰湘月将那挂件葫芦郑重收好,眼看天色渐晚,于是大家便安歇了。 第二天起床后,兰湘月就把梳风叫过来,对她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太可怜了,我原想着给老婆婆留些银子,只是你看看她们的模样,留银子只怕也没人去买东西回来,反而会替她们招来灾祸也说不定。索性这事儿还是托了你和冷锋,我给你们留人留钱,你们安排着买了米粮回来后,再在这里等几天,若是那胡家人敢来收债,替我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出气。” 梳风拍手道:“真真奴婢和奶奶是心有灵犀,刚刚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呢,既如此,那我和冷锋就留下来,按照奶奶说的办。” 话音刚落,就见池铭从门外进来,不悦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你和你们奶奶心有灵犀?把我和冷锋置于何地?” 梳风吐了吐舌头,站起身笑道:“偏偏就是我和奶奶心有灵犀,爷你来打我啊……”一边说着,早跑了出去。气得池铭指着她的背影对兰湘月道:“看看看看,这丫头都让你纵容成什么样子了?如今敢和我叫板。” 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兰湘月没搭话,只是淡淡道:“可是要走了?也好,早点到扬州城,也见识见识那些魑魅魍魉。 池铭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苦了路叔,也不知道应付那些官儿能不能露馅儿。” 兰湘月笑道:“你放心吧,路叔是老狐狸,何况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不过让他态度上装一装,那些官儿必定看不出来的。” 路叔便是燕嬷嬷的丈夫,池府三房搬到京城后,这老头儿就成了总管,为人最是精明老成。池铭和兰湘月等从陆路进扬州,水路那边也必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应付扬州城官员,所以池铭便把路总管给留下来了。 这会儿他们才要往扬州城进发,而与此同时,池家的船队也已经到了扬州码头,路总管正看着岸上乌泱泱一大片人发愣,及至身后儿子提醒了他一声,想起池铭的吩咐,这才咳了咳,脸上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笑模样,快步走下船去。 随着路管家越走越近,那最前面几个官员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忍不住便交头接耳起来,大家都忍不住疑惑:不是说新来的知府是个小年轻吗?怎么……怎么这背还有点驼了?还有下巴上那浓密的一大把,那是胡子吧?是胡子吧是胡子吧?难道是少年老成?不对啊,少年老成也不至于老成这样吧? 等到路管家走下船来,就连后面那些官员都看清楚了,这……这分明是个老头啊,他……他是谁?难道迎错人了?不对啊,这样庞大的船队,估摸着平民百姓用不起啊,那船头上还有斗大的池字儿呢。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此时在这码头上迎接的官员乡绅大盐商足有几十人,当即议论声便鼎沸开来,直到路管家走近,众人才都闭上嘴,由最前面的扬州通判走上前来,对着路管家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池大人的官船上?” 路管家笑着报出自己的身份,那官儿的脸色方好看了些,目光向船上看了几眼,皱眉道:“你家大人呢?怎么这会儿还不出来?我们在这里等着迎接他已经半天了。” 话音落,便见路管家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旋即消逝,陪笑道:“那个……咳咳……我们大人说,从来没到过扬州,如今身负圣命,不敢辜负皇帝陛下的厚望,所以在高邮下船,一路……那个……查访民情去了。” “什么?池大人不在这个船上?” 那通判显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时间和身后左右的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沉声道:“那池大人什么时候能过来?他不至于在路上耽搁工夫吧?” 路管家脸上又露出几分尴尬,垂头小声道:“这个……我一个奴才,主子不说,我又哪里知道他的行程?只是我们大人说,民情要紧,何况扬州的好景……嗯,反正,这一路仔细查访着,想来……想来不会太快过来。” 众官员们的议论声再次潮水般蔓延开来,那扬州通判看上去也像是十分不满的样子,不过却没说什么,转头对身后众人道:“既如此,池大人今天大概是过不来了,醉月楼的酒席却也不能白订,咱们先过去再说吧。” 众人齐声答应,这里扬州通判客客气气的问路管家是否一起去醉月楼?路管家一脸惶恐道:“我不过是一个奴才,哪里有资格和大老爷们同桌?大人吩咐我们先来扬州打点着,我看我们这就先去知府衙门,把一些器具什么的安顿下吧。” 通判点点头,显然也觉得没有必要向路管家介绍自己名姓,因便和一众人等离去了。这里路管家摸了摸下巴,心想我刚才演的还不错吧?嗯,这些人应该能够会错意的,呵呵呵! 不说路管家自带人去扬州府衙收拾,只说那通判于明海,带着一众人等来到醉月楼。酒席都是提前订好的,这醉月楼今晚原本是被他们包了下来,然而正主没迎到,难免令人心里不快。于是进来后,各自找地方落座,这里于明海就和几个心腹的下属以及盐商们进了二楼的包间。 “那池铭什么意思?这是一来就给咱们下马威吗?妈的,查访民情?他查访个屁的民情,查访民情还带着妻子小妾去查访?” 一进门,一个叫做江显礼的盐商便沉不住气了,险些没一脚踹翻身旁椅子。也无怪乎他如此嚣张,他的父亲便是这扬州城的盐商之首,别说这些人,就是到了总督府,江南总督和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江公子稍安勿躁。”于明海笑呵呵安抚着江显礼,然后一指座位,微笑道:“大家都坐,都坐,想来诸位也都知道,这扬州知府一职,和咱们每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所以这位池大人,咱们还是要好好分析一下,摸摸他的脾气,以便于将来对症下药,药到……”他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嘿嘿笑着说完最后三个字:“病除啊。” 说完自己便先笑起来,其他人也附和跟着大笑,那边江显礼喝了一口茶水,粗声粗气道:“行了,于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应该怎么做?你说话。我反正是个粗人,那些什么精细的勾心斗角我可干不来,但要说什么斗殴打架,让什么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踪影,这可是我的长处。” 话音落,众人心中都不禁泛上一缕寒意。那于明海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个江显礼话虽是说的粗鲁,其实心思很深,不然他那隐退的厉害父亲也不会让他来代表江家出面行事,因淡淡笑道:“江公子莫急,俗语说的好,群策群力嘛,如今咱们这么多人,商量着来,想必怎也能商量出一点章程的,诸位说是不是?” 众人点头,于明海便笑道:“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便先说说我的一点看法。刚才江公子说,那池大人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唔,我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谁都知道,皇帝老爷子如今对咱们扬州不太满意,前一任扬州知府,最后都砍了脑袋,那池大人又是皇帝委派,初来乍到,想着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让咱们服服帖帖的听话,这也是正常的嘛,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总不能不让人家烧这个火吧?” 一名盐商皱眉道:“他烧火没关系,只是这突然弄出个寻访民情,通判大人,您也是知道的,这些年盐滩上那么些盐是怎么产出来的,咱们扬州城里也就罢了,城外那些泥腿子的日子可不是很好过,这万一要让他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江显礼不等这人说完,便冷笑一声:“那些泥腿子个个都签了卖身契,他要敢查,咱们自然有话说。” 于明海笑道:“江公子说的没错,只是如今新知府来了,这事情还是要做的谨慎周密些。我看各位回去后,就和各自盐滩上的人好好合计下,新知府万一心血来潮,要去盐滩上查看,务必不能露馅儿。” 话音落,就听一声冷笑,于明海回头一看,原来是指挥所里一名副指挥使,只听他淡然道:“于大人会不会太草木皆兵了些?别人不知道,当时我可是就站在大人身后,看得清清楚楚,那老奴才说他家主子是寻访民情的时候,脸都有些发红,江公子刚才也说了,寻访民情要带着妻妾一起?那老奴才又说咱们扬州好景,呵呵,叫我看,这个池铭不过是以‘查访民情’为借口,带着他大小老婆游山玩水去了吧?” 他这么一说,立刻又有个盐商开口道:“没错没错,京城里送来的信上说,这个池铭很不通世故,每日里带着他那小妾在街上晃,有一阵子京城流传的笑话就是他宠妾灭妻的事。” 副指挥使一拍手:“这就对了,这样一个人,指望着他真能去查访民情?不是笑话吗?我看八成是带着他的妻妾游山玩水去了,因为生怕上头知道了训斥,便假借什么‘查访民情’为由头。” 话音未落,就听于明海冷笑道:“虽这样说,可是他终究也没行出宠妾灭妻的事,焉知不是故意示人以弱?” 那盐商笑道:“于大人,他那个妾是个青楼的花魁,不过倒是个清倌儿,当日在茂城,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他老子娘以死相挟迫,才没让他把这花魁娶进门,后来娶了一个妻子,听说那女人倒真是个不错的,当日段尚书的公子,还曾经对那女人有意,不过最后大概是对方身份太低,一个商户之女,实在进不了尚书府的门,这才作罢。后来那女人入了池家,做的就是个摆设妻子,这事儿茂城人尽皆知,想来不会有假。” 于明海这才沉吟道:“原来是这样吗?只是那池铭既如此不堪,怎么又叫他把工部的账给查了出来?坏了庄亲王的好事?” 197第一百九十七章 江显礼冷笑道:“我至今也不怎么相信,凭那么一条小泥鳅,竟然就翻起了大浪?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猫腻,也许就是谭鸣那老家伙从中做的手脚。 副指挥使道:“这也未必,谭阁老又不是一手遮天,就算是一手遮天,那池铭的状元可也是凭他自己考上的。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事儿也怪工部的人当日逼他逼得太狠,也许让他性子上来,才捅出了天大的事。不过从此人风评来看,这人未必有什么人品德行,不然行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我的意思,大家也不用太紧张,但也别太不在意,咱们还是要观察几日,看看这姓池的到底是个什么鸟,再决定日后如何行事。” 于明海抚掌笑道:“佘大人所言甚是,究竟这位新任的扬州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还要靠自己的眼睛来看。不过从他那老管家的表现,这人提前下船,还真未必是干什么正事儿去了,如果真如佘大人所说,他不过是为了带着妻妾游山玩水,那此人确实不足为虑。” 话音落,众人都频频点头。忽然又有一个盐商道:“是了,听说这池大人的家族便是茂城池家,那在全国也算是有一号的了,池家的生意在江南也有些,日后咱们大家倒是要行个方便。” 江显礼冷笑道:“行不行方便,端看这池大人怎么做事了。罢了,反正现在人没来,咱们在这里说的热闹也没用,快叫东西来吃,哼!站在码头上为了接他,等了半个多时辰,饿死我了。” 众人哈哈一笑,就有一个盐商出门让伙计上菜,于是这醉月楼中杯觥交错,一众人肆意吃乐起来。 *************************** “奶奶,前面便是扬州城的城门了。” 坐在马车里,兰湘月只觉着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似得,忽听一直掀着马车帘子往窗外望的梳风叫了一声,顿时就让她精神一振,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终于到扬州了吗?” 洗雨笑道:“奶奶原本从京里出来的时候,何等兴头?这还没进扬州城大门呢,就受不了了吗?” 红袖也在一旁笑道:“就是,其实若说扬州,咱们早就到了,不过是还没进城罢了。” 话音落,又听翠竹笑道:“你们一个个别只顾着打趣奶奶了,我就不信,这阴雨连绵的,你们没厌烦?反正我也快受不了了。” 一行人说笑着,都挤到马车边去看车窗外景致,只见一片细雨中,扬州城门前却仍有不少百姓出入,五颜六色的油纸伞在雨中分外漂亮,竟也成了一道风景。 忽觉马车停了下来,兰湘月看见通儿从前面马车上跳下,跑到城门边和那守门的官兵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又跑回来,然后池铭便从马车中钻出,看模样似是很不高兴,杀气腾腾奔着城门就去了。 “爷是怎么了?”梳风疑惑,却见兰湘月一笑,淡淡道:“没什么,爷是扬州知府嘛,总要摆摆官威的。”说完放下帘子,心中暗思道:到扬州了,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又要陷入官场争斗了,看池铭的开局,还算是不错么,呵呵,少年轻狂趾高气扬的扬州知府啊,会让多少人拍手称快? 且说这里池铭下了马车,气势汹汹来到那城门旁,上下打量了守城官兵几眼,冷哼一声道:“我不管城里出了什么大盗不大盗,总之赶紧放我们过去,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扬州城新上任的知府。妈的,原本想着好好走走玩玩儿,谁知道这个破天气,没有一天放晴的,真是晦气死了。”说到这里把眼睛一瞪,冲面前小兵大叫道:“爷说的话你听没听见?还不赶紧给我让开?” 守城官兵连忙鞠躬见礼,这时通儿赶过来,将装着官印的包袱打开,又启开锦盒盖子,池铭鼻孔似乎都要朝天了,冷哼道:“看见了吗?认不认识这东西?还有怀疑吗?” 守城官兵凑上只看了一眼,便点头哈腰的问好参拜,接着将路障撤去,池铭这才冷哼一声,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着:“晦气晦气,没遇上好天气,进城也遇见这么档子事儿,怎么这破扬州城是和我八字不合吗?真他妈的晦气。” 两个官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便撒腿往城里跑,这里池铭也没在意他们,上了马车后,便带着车队进了城门,浩浩荡荡往知府衙门进发。 扬州府衙还是很有名气的,路上随便找个人一打听便知道了。令池铭意外的是,等他们到了府衙的时候,只见外面已经站了十几名官员和几十名衙役,看样子是特意等在这里迎接他的。 池铭只是略微一想,心里便明白了,知道这大概是守城那几个官兵飞跑来报的信儿,表面上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极为惊讶的叫道:“咦?几位大人怎么知道我进城了?竟然这会儿便在这里等着?” 于明海上前一步笑道:“衙门里的人之前在城门看见大人携带家眷进城,因此飞跑回来禀报下官,所以下官携衙门里各级官员以及衙役们前来迎接。”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池铭摸着后脑勺,然后在于明海肩膀上拍了拍:“难为大家有心了,这还下着雨呢,啧啧,我从前听人说什么江南好,又说扬州繁华的,来到一看吧,果然也不错,就是这连绵细雨太烦人了,原本想着在外面逛一逛,咳咳,不是……是体察一下民情,谁想让这破雨搅得真是败了兴致……” 池铭喋喋不休的抱怨了好一会儿,那于明海就一直带着笑听,最后倒把池铭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摸着脑袋嘿嘿笑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那个……晚上我在酒楼里请大家,那个……我这新官上任,以后还要诸位同僚多多支持。就这样吧,你们先各自干活去,我先收拾收拾,回头找你们。” 说完,也不等于明海再说话,他便转身来到第二辆马车旁,笑着开口道:“怜月,你觉着怎么样?咱们这就到府衙了,你是在门口下车,看看这府里风光,还是到后院再下车?” 于明海等人面面相觑,接着便听马车里传来一个绵软的声音道:“坐了几天车,累死了,这会儿又下雨,谁耐烦出来,去后院下车吧。” “好嘞。” 池铭答应一声,又回头和于明海等挥挥手,方和几辆马车一起绕到后门进了府衙。 “这……这便是咱们新来的池大人?” 府衙中官员目瞪口呆,纷纷交头接耳,而在人群后,两个司库彼此互望,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一言不发,须臾间就和众人一起回了衙门。 ******************************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经过了一番忙碌,池铭总算是可以坐到书房里,舒舒服服喝一杯茶,一边对路管家进行询问。 “是的,都安排妥了,刚来的时候,还有几个原本就在这里伺候的,老奴一律没有留用。另外,这东跨院,遵照奶奶的吩咐,是留给秦大人的,西跨院则是留给秋姑娘,如此一来,这府衙中别的老奴不敢说,只这三个院子里,保准不叫人探去爷的根本。” 池铭点点头,微笑道:“路叔,你做的很好,如今咱们可是在险境之中,我一个人,两只眼睛两只手,到底有限,就算加上你们奶奶,也不过是四只眼睛四只手,其他的手眼,就得靠你们给我补足了。不但要用心看用心听用心想,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后院虽然都是我们的人,却也不是完全安定的,怜月是什么性子你清楚,那是给她足够的钱就能让她把自己都给卖了的,还有那位秋姑娘,她到底为什么投奔了我们来,到如今也不完全清楚,你老一向精明,这方面就要精心些,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管家连连点头道:“三少爷放心,老奴虽老,到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别的我不敢说,这后院,老奴必定帮着奶奶把它看好了。” “这样就好。”池铭点点头,正要再说话,便听通儿的声音道:“大人,于大人过来了。” “哦?快请。”池铭连忙道,不一会儿,便见于明海乐呵呵走进来,以下属身份见了礼,方满面笑容道:“池大人从京城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下官和其他几位同僚商议了一下,咱们扬州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醉月楼,如今已经让人去订了位子,还望大人务必赏光。” 池铭连忙道:“这怎么成?说好了是我请你们的,你们一个个官小位卑,一个月月俸养家糊口都不知道够不够,怎么还能让你们破费?不不不,今晚这顿一定要我请,醉月楼是吧?没问题。” 于明海心中这个郁闷啊,心想谁他妈官小位卑啊?通判也是正五品好不好?不就比你低一级吗?妈的要不要这么狂?表面上却仍是陪着笑脸道:“大人万万莫要这样说,俗语说,接风洗尘,哪有让远道而来的人自己出钱接风洗尘的?下官等虽然官俸不多,这凑一桌酒席还是没问题的。” 198第一百九十八章(原本197章内容) 嘴皮子都磨破了,池铭却是坚持己见,看见他这态度,于明海心中一动,于是试探着笑道:“大人体恤下官们,下官们感激不尽,只是这东道也万万不能让大人来做。既如此,下官这里倒有个好主意。大人也知道,咱们扬州城或许也不是十全十美,有些东西也是缺少的,然而唯有这肥羊,可是一点儿都不缺。原本许多盐商乡绅就来求过下官,要见一见大人,前天去码头上迎接大人,他们也是随行的,偏偏大人那会儿又不在,倒让他们扑了个空。如今何不请他们一起过来?如此他们既见了大人,那东道又要他们出了,可不是两全其美?” 池铭沉下脸道:“哼!那些盐商,皇上对他们意见很大呢。怎么?我初来乍到,这就想打我的主意了?你转告他们,不要做梦。至于今晚的东道,爷出不起吗?要他们来请?” 于明海心中这个气啊,暗道这果然就是个纨绔,官场历练了一阵子,别的不知怎样,倒是历练出一身颐指气使的官威来,听听这话狂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你和谁称爷呢?妈的我是你的奴才吗? 然而肚子里气再大,表面也不得不做出一幅谄媚模样,好声好气的劝着,最后池铭好像也被他劝得不耐烦了似得,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于大人如此殷切,那本官就去见识见识他们都是什么样子吧,呵呵,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把盐税给截留了这么些,还查不出来,可见本事不小啊。只可惜,本官就是不信邪,在京城雷击三殿的事,于大人听说了吧?呵呵,工部那帮人想难为我,结果如何?和我斗……” 后面的话池铭没说,只是冷笑摇头,于明海自然又是一番谀词如潮,连声称赞大人英明。如此闲扯了半个多时辰,他才从书房出去。 于明海家并不住在府衙,他在府衙外不远的杏花巷有自己的宅子。因从衙门里出来,便径自回了自己家,果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都是知府衙门里的人。 “于大人回来了。”看见他回来,几个在大厅奉茶的同僚都站起身,纷纷向他打听对池铭的印象,却见于明海摇头沉吟道:“这个年轻人,我倒有些看不清他了,和他说了一番话,当真是十分轻狂,完全可以说是不知天高地厚。可若凭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工部的大人们都栽了跟头?所以我想,此子是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拿出这幅轻狂模样,来放松咱们的戒心呢?” 话音落,座中一名叫做黄忠的司库便道:“于大人也别太警惕了,那池铭年纪轻轻,又是少年得志,即便轻狂些,也是人之常情。” 于明海摇头道:“只是他在京城并没有这样的名声。” 黄忠笑道:“大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在京城虽无狂名,可这宠妾灭妻的名声却是传出来了,可见此子还是轻狂之人。之所以收敛,大概是因为有谭阁老明亲王提点着,所以才不得不憋着,如今来了扬州,真是天高皇帝远,再也没有禁管他的人,可不就是原形毕露了呢?” 于明海笑道:“如果真是像黄大人所说,那咱们倒还省心了。也罢,不管怎样,我好歹是请了他今晚去醉月楼,到时这池铭究竟是猪是虎,咱们大家再看。” 不说这些官员们议论的热火朝天,只说池铭,送走了于明海后,想着今天自己第一天到任,倒不必急忙忙就投入工作中,想“装”勤奋,明天开始也可以嘛。因也就溜溜达达回到后院,准备看看兰湘月她们收拾的怎么样了。 没到院门,便听院中传来一声惊叫,池铭听出是兰湘月的声音,心下立刻一紧,三两步进了院子,还没等弄清楚状况,便觉一个温软身子靠了上来,下意识抱住,低头一看,正是花容失色的妻子。 “怎么了?” 池铭奇怪,说起来,他这个妻子当真是个胆大的,当日那些黑衣人来暗杀,也没曾把她吓哭过。池铭还是头一回看见妻子如此惊惶的模样,也不单是兰湘月,其他丫头们此时也都惊叫连连,在院中追跑着,还有两个人原本看来是想要过来保护兰湘月的,不过看到池铭后,便果断停了脚步。 “蛇啊,爷,是蛇啊。” 梳风尖叫着,池铭这会儿也看清了,原来就在石板路上,有一条两指粗细的草蛇正急急往门口逃窜,他连忙抱着兰湘月躲开,于是那条草蛇便一头扎出门外,扬长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花树之中。 “南方蛇虫多,这也难怪。”池铭回过头来,看着怀中妻子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忙替她轻轻拍打着后背,一面温柔笑道:“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却是怕这些蛇虫鼠蚁啊?” 兰湘月这才发现自己和池铭的姿势实在是有够暧昧,最丢脸的是,自己还紧紧抱着这货的腰,以至于她连“倒打一耙,诬陷对方吃自己豆腐”的机会都没有。因连忙松了手,讪讪道:“什么叫天不怕地不怕?我好歹也是女人好吗?怎么会不怕这些东西。” 茂城地处北方,即便如此,到了春夏季的时候,那草木丰盛的地方也时有蛇虫出没,不过以兰湘月和丫头们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去草丛里摸爬滚打,这还是兰湘月穿越后,第一次看见蛇,她原本就很怕这滑溜溜的东西,所以今天吓得花容失色也就很好理解了。 “嗯,扬州天气要被京城热不少,而且就算是在京城,这些东西这会儿也该出来了。”池铭收了笑容,正色道:“梳风,你去找冷锋,让他去药铺里买些雄黄艾草之类防蛇虫鼠蚁的东西,咱们要在这里长住,这些工作可得做好,不然这只是一条草蛇,也就罢了,万一钻出来的是毒蛇,可不是糟糕呢。” 梳风连忙找冷锋去了,这里兰湘月用手整理了下衣衫鬓角,自觉脸还有些发烫,也难怪她这样的人都觉着羞窘,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么一头扎进池铭怀中,这……是有够丢人的,更何况现在这厮对自己好像还有些“不怀好意”,看看看看,看看这眼神,又像是要滴出水来了,天哪,这货到底搞什么啊?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再这样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兰湘月在心里哀嚎着,表面上却是力求镇定,和池铭往屋里去,一面问道:“怎么这就回来了?没去库房看看?或是升升堂认认人?府衙里也没人过来打探?” 池铭笑道:“查看库房和升堂倒不急在这一时。府衙那边,那个通判倒是过来了,请我今天晚上去醉月楼,说要给我接风洗尘,我估摸着,这宴席不是那么好赴的,这不就回来找你商量着吗?不料就看见这一幕,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也不相信你会被一条蛇吓成这样。” 这货故意揭疮疤的是吧?兰湘月怒瞪池铭,却见丈夫笑得更加开心,小声道:“娘子这薄嗔浅怒,当真是风情万种,你别再这样看我,我的定力其实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薄嗔浅怒?我是很怒很怒好吧?” 兰湘月这个气啊:看看看看,她就说不对劲儿,如今这货竟然会调戏自己了,还什么薄嗔浅怒风情万种。奇怪啊,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呢?自己是哪里让他生了误会?分明在船上,这货借梦话告白的时候,被自己一句“滚蛋”顶回去,便没声音了啊,她还以为池铭从那以后会死心,难道竟是自己弄错了,这货之所以悄无声息的,是准备“蓄势待发?” 兰湘月让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见池铭在椅子上坐下,她便躲得远远儿的坐在榻上。只看得池铭哭笑不得,摇头道:“娘子,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说话听着还费劲。” “嗯,我坐的远点儿,放心。”兰湘月微微一笑,心想这下明白了吧?不能再装糊涂了吧?看我都对你敬而远之到这个地步了,赶紧放弃吧放弃吧,别想着重修于好破镜重圆什么的,咱们两个,那是覆水难收懂不懂? 正想着,却见池铭眉头一挑,淡淡道:“哦?坐远点就放心了?娘子难道不知?心若是在一起,即便远隔天涯,也是拆分不散的;只有两颗心不在一起,隔着再近才是貌合神离,我的心和娘子的心是在一起的,娘子别说坐在那里,就是相隔千山万水,这神念也是跟着娘子的,所以坐远坐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下兰湘月是真的惊讶了,池铭这可是摆明了态度要死缠烂打,究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厮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坚决?因心下疑惑着,便皱了皱眉,冷淡道:“爷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和我说甜言蜜语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吃这一套。” 199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自然知道娘子是不喜欢甜言蜜语的,所以这些都是肺腑之言。”池铭认真凝视着兰湘月,忽的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正色道:“从前是我识人不清,有负娘子,如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虑,为夫决定痛改前非,只愿能解开娘子心结,和你结一世真正的夫妻缘分。” “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兰湘月急了:“当日说好的,只是让我来做个闲妻,你……你怎么如今出尔反尔?” “是我的错。”池铭没有半丝辩解,只是认真的坦诚错误,然后郑重道:“所以从今往后,我任凭娘子发落。” “那也没用。”兰湘月咬着嘴唇,也站起身来认真道:“池铭,早从嫁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是心如止水,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做他想。见识过你对萧姨娘的柔情,如今你就算痛改前非,我也不可能接受你做我真正的丈夫,我宁愿就这样逍遥自在的过着我的闲妻生活。你如今知道错了,就要补偿我,要和我做真正的夫妻?哼哼!门都没有,连窗也没有。看在你我虽非夫妻,却总是知己的份儿上,我奉劝你趁早死心,别把自己这一生都耗在我身上,那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再找一个官宦闺秀轻而易举,大不了我退位让贤,你把我休掉好了。” “那不可能。”池铭一口就否决了兰湘月的提议,然后认真道;“耗尽这一生又怎样?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也认了。娘子知道我从前对怜月是什么样的,虽然如今我不肯理睬她,似是变心薄幸,然而这其中缘由,你是清楚的。若只因此就觉着我是背弃了当日对怜月的诺言,那你大可以认真看着,看我如何对你。哪怕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娘子的原谅,我也愿意和你就这样做一辈子的知己,彼此扶持着,看你红颜老去,看我发落齿稀,反正我们也有小龙了不是吗?” “你……你这是何苦?你疯了?” 兰湘月没想到池铭这一次竟会如此坚决认真,一颗磐石般冷硬的心也不觉有丝慌乱,却见池铭深吸口气,又微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和你挑明了,是必定要碰钉子的,这也在意料之中,不会令我失望,只会令我更积极。呵呵,娘子要妾心如铁是吗?那你可要好好把持住啊,你夫君我其实还是很懂一些浪漫手段的,嘿嘿!” “你还敢更不要脸点儿吗?” 兰湘月本来不想和这货说话的,但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的**啊:怎么这人可以善变到这个地步?不,不对,这货既然要追求自己,那不应该是努力塑造更加高大上的形象给自己好感吗?怎么他倒反而比从前更放松,甚至有点无赖了?难道这家伙年纪不大,却已经深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真理?那也太有天分了吧? 而对于兰湘月的吐槽,池铭只是哈哈一笑,慢条斯理坐下来道:“娘子,你还敢更可爱一点吗?本来我就已经让你迷得晕头转向不能自拔了,还禁得住你这样可爱……” 不等说完,便感觉到从妻子的方向射过一道带着杀气的视线,于是这货连忙正襟危坐,咳了一声道:“那个……娘子啊,我们还是来研究研究晚上赴宴的事情吧,现在你和我可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你要是不加后面那句话,我还真是有心情和你研究研究的。”兰湘月咬牙:什么叫一条船上的蚂蚱啊?这货会不会比喻?人家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不好?亏着还是个状元郎呢,连这种语病都会犯。 心里吐着槽,但是兰湘月很快便泪流满面了:怎么搞的,我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修改病句?这是要跟着这货的思想同步进行的节奏吗?兰湘月你醒醒,不要让这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啊,你不会真想有一天接受这货的追求,和他做名符其实的夫妻吧? 看兰湘月板着脸,池铭忍不住又是一笑。把自己的心思和企图全部坦诚出来后,他觉得轻松多了。只看妻子的态度,虽然是坚定拒绝,但是他已经预料到,日后夫妻两个的日子是必定不会无趣的了:呵呵,这样就很好,哪怕追了一辈子,湘月还是妾心如铁,可是只要能时时看见她,和她这样逗逗嘴解解闷,再利用这为官的身份为百姓们干点实事,给家族撑撑腰,这一生也就算是幸福的了。 事情都要点到即止,池铭显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因便和兰湘月就接风宴的事情又说起正经话来。兰湘月虽然郁闷,却也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池铭那些话听着气人,却是真知灼见,他和她如今,真的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因商量了半日,无非是佯作轻狂,探一探那些盐商和府衙中这些同僚的底罢了,这都是早已计划好的,兰湘月便奇怪问道:“看着也没什么值得苦恼的,不是都商量好了?爷还有什么疑惑呢?” 池铭皱眉道:“因为我忽然想起,既要扮轻狂,目的便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那自然是要表现出极易被欺骗激怒的蠢样子来,可如此一来,万一他们变着方儿贿赂我怎么办?如果立场坚定一直不收,只怕这假扮就要打折扣,他们的戒心也不可能轻易放下来。可若是收了……” 他说到这里,便禁不住一摊手,苦笑道:“上一任的扬州知府因为什么被砍了脑袋你不知道?就算是将来皇上或王爷问起,我说是为了放松人家警惕,所以不得不收礼,也得那两位相信啊。到那时,我……我这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因为这个,所以还要和娘子商量着拿出个主意来。” “这倒的确不好办。” 兰湘月意识到这还真是件难办的事。这贪污受贿,自古以来便是个难题,那些盐商送了东西之后为什么就有恃无恐?因为只要你收了他们的钱财东西,就等于是被拉下水了,日后你再说是为了什么什么,没用,因为你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若是一味不收,却又让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生了戒心,甚至不惜除之后快。所以好官儿才这么少,好官儿在官场中的处境才会这么难。 池铭和兰湘月如今倒不怕那些盐商对他们起了歹心,这么多侍卫呢,有不怕死的尽管来吧。但问题是,他们是为了增加盐税而来的,万一不能让那些盐商轻视,而让他们严阵以待,以各种理由设绊子下套儿,别说完成任务了,一个不慎可能就让人给坑了,到那时,踌躇满志的来扬州,灰头土脸回京城,这结果……也太惨了点儿吧。 夫妻两个商量了半日,却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眼看天色渐晚,就听门外丫头报说袁老先生和小龙回来了,因此两人连忙迎接出去。这一老一小进府后没多久,便换了衣裳出去逛了,袁老先生理由很充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初来乍到,他带着小龙体察下民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人进来后,梳风便进来请示是否摆饭。说来也巧,兰湘月当日本来是留她和冷锋在那村子里帮忙的,结果他们前脚走,后脚那胡家的恶奴便过来讨债,让冷锋这一顿痛揍,倒是逼着那些恶奴做了跑腿的,买了许多粮食送进村里,接着把钱当着村民们的面儿,都还了那胡家,把欠条一把撕毁。毕竟池铭来扬州为官,不能太张扬,不然以后被人认出冷锋和梳风是他的人,反而不好办。所以这事儿最后还是按照规矩解决了,反正这胡家也已经上了池大人的黑名单,就等着秋后算账呗。 也因此,不到半天工夫,便把事情解决了,接着梳风和冷锋很快就追上车队,最后大家一起到的知府衙门。 这会儿梳风来请示,兰湘月还不等说话,池铭便道:“饭好了就快摆上来吧,你们奶奶是禁不得饿的,尤其又是忙了这半日。” 兰湘月斜睨着池铭:什么叫禁不得饿?我的吃货属性就这么明显吗?你这厮该不会是故意在丫头们面前诋毁我高大丰满的形象吧? 梳风也愣了一下,但旋即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低头一笑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这里池铭便对兰湘月道:“我换衣裳去醉月楼赴宴了,晚上给我留门。” “好,知道了。”兰湘月回答完,这里池铭进里屋换了衣裳,出了门就吩咐洗雨道:“你去找秦大人,我和他一起去醉月楼赴宴,见一见将来的同僚们。” 洗雨答应着去了,池铭就在廊下等着,便见梳风带着笑靠过来,小声道:“爷,扬州城可是繁华之地,听说这里的青楼女子个个都是艳冠群芳,那些花魁更是了不得,根本不是当年红袖楼中的萧怜月可比,想来这接风洗尘宴,几位大人怎会虑不到这一层?爷也清汤寡水过了这么些日子,今晚不打算见识见识江南女子的风情吗?怎么还让奶奶给你留门呢?”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了不得了。”池铭用手指点着梳风:“这种话也敢说,是不是女大思嫁了?放心,我和你们奶奶说了,在扬州就把你和冷锋的事儿办了,你不用心里猫抓似得,却总来寻爷我打趣。” “爷便是这样,说不过奴婢,就必要扯些有的没的。”梳风听说池铭和兰湘月有意趁着在扬州的时候给她和冷锋办婚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怯,于是也顾不上打趣池铭,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200第二百章 “哼!小毛丫头儿,和爷斗,你真以为自己是千年狐狸精啊。池铭看着心腹丫头的背影,得意一笑,忽见服侍秦东林的小丫头走过来,对他笑道:“池大人,我们大人说了,那些官员又不是为了迎他,如今他解一道题,正在紧要时候儿,所以就不去了,让大人自己去就好。” 池铭抚了抚额头,摇头道:“你们家大人真是个书呆子,只是再怎么为学问着迷,也不能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吧?” 小丫头笑道:“我们家大人就是这样的,池大人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话音落,忽见池铭四处望了望,然后疑惑道:“奇怪,我不是让洗雨去叫他的吗?洗雨呢?怎么倒是你来报信儿?” 那小丫头掩嘴笑道:“池大人让谁去报信儿都成,只是不该找洗雨姐姐。我们家大人正在为那题抓耳挠腮呢,还架得住洗雨姐姐过去?拉着就不让走了,非要让姐姐帮忙把那题解开,洗雨姐姐无奈,这才打发奴婢来回大人信息。” 池铭惊讶道:“你说什么?洗雨……洗雨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怎么我都不知道?她……她能帮着你家大人解题?” 小丫头笑道:“具体奴婢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家爷说的,洗雨姐姐数学虽然不如他,可有时候提点一句,便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思路,而且我们爷在洗雨姐姐身边,格外便能凝神静气,这人要安静沉稳了,不骄不躁的,可不是就变聪明了呢。” 池铭眨了眨眼,心想还有这回事儿?那……秦书呆莫非对洗雨有意?不行啊,他们家那个门户,洗雨哪里能攀得上?因一边想着,便往门外走,又问跟在身后的小丫头道:“你们大人这一次下江南,怎么没把你们老太太一起带过来啊?” 小丫头笑道:“我们大爷说了,这一次下江南,我们爷是要做事的,哪里能照顾周到老太太?所以还是让老太太留在京城府中的好。我们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说我们爷有池大人和夫人照顾着,她没什么不放心。我们爷也不反对,这可不就带了几个丫头小厮,便随着大人的船一起过来了呢。” 池铭点点头,心想我得提醒湘月一声,让她好好做做洗雨的工作,人家老太太这样放心把儿子交给我们,别再让他和洗雨有了什么古怪,回去秦书呆再闹起来,可就不好交差了。 因这样想着,又觉洗雨跟在兰湘月身边,不是那不知自爱的人,秦东林也不是什么好色纨绔之徒,这样一想,好像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似得。 因一路思量着来到醉月楼,彼时于明海和知府衙门里十几个官员已经等在那里,他们身后也站着一溜人,看衣着打扮,应该就是扬州有名的乡绅和那些大盐商了。 池铭这会儿却又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和同僚们打招呼,对那些盐商和乡绅也绝不像在于明海面前表现的那样鄙视,只不过寒暄中仍是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敷衍,至于眼神中强掩着的不屑,自然也瞒不过这些人老成精的家伙的眼睛。 众人簇拥着池铭来到二楼包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池铭看上去是有些微醉了,之前那股君子之风便渐渐没了,言语中也透出些轻狂骄傲,一个劲儿吹嘘着自己在京城的“战绩”。 众人面面相觑着,心下都在暗自分析这幅轻狂样儿是真是假,却又听池铭抱怨道:“明亲王爷对我真是极好的,就是谭阁老,太严格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在京城到处造谣说我要宠妾灭妻,我……各位,我不过是……偏爱了我那小妾一点儿,你们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各位在家中,难道宁愿对着一本正经的黄脸婆?我那妾侍,是我……是我最开始就喜欢了的,为了她,不知和父母闹成什么样?也实在是孝道不能违,我没办法,才娶了我那妻子,其实……其实就是放在家中做摆设,让她帮着管理下后宅。嘿嘿!各位别看我年轻,可我那后院中,真正是妻妾和美,你们说,连我正妻都没说什么,甘心做这个摆设,谭阁老他……他多的什么事?我不信……我就不信他在家,难道不喜欢那些千娇百媚的妾室姨娘?男人嘛,谁不知道谁啊。” 众人都嘻嘻哈哈附和着,也有那老成的人假模假样劝着池铭道:“池大人,您喝醉了。” “什么喝醉?我……我才没醉,我当日在茂城,还只是个纨绔子的时候,那也是……那也是千杯不醉。”池铭拍着胸脯,然后站起身,脚步踉跄道:“那个……我先去趟茅厕,等我回来咱们再……再喝……”说完方跌跌撞撞出了门,座中一名司库连忙站起身道:“各位大人,我去照顾下池大人,看他的确是喝醉了。” “嗯,你隔着远远地看着没事儿就行,这花前月下的,怎么知道池大人就没有点什么巧遇?可别让你给妨碍了。”于明海笑呵呵的嘱咐着,话音未落,众人都大笑起来。 妈的,这装模作样还真不是轻松的事儿,用湘月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对了,演技,我这演技还是不太过关啊。嗯,也不知道今儿排揎了谭阁老一番,他老人家会不会记恨在心,谭将军说了,老大人的心眼可小着呢。看来回京后着实得带点别致东西去赔罪,不然也不用别的,他老人家给我几双小鞋穿,我估摸着就得吐血而亡了。 池铭一面踉踉跄跄的走着,一边在心里寻思,等解决完个人大事之后,又故意在茅厕外假装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磨蹭了半日方往回走。 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这醉月楼后院的假山池旁,忽听一个细细的声音道:“公子……公子且来扶奴家一把,我……我脚崴了……” 嗯?美人计? 池铭心中猛然就是一翻个儿,暗道梳风这个乌鸦嘴,看我回去怎么罚她,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管,反正那声音也不比蚊子哼哼大多少,我现在又是酒醉之人,假装没听见,嗯,就这么办。 于是那在假山旁坐着的如花女子便眼睁睁看着池铭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任凭她在这里细声细气的叫,对方却是充耳不闻:是喝醉了的关系吗?不对啊,喝醉的人没听说还影响耳朵的。 “公子,我脚崴了,麻烦来扶我一把。” 想到金主们的吩咐,这女子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女儿家轻声慢语的矜持了,扯开喉咙就喊起来,这一次池铭再装听不到,那就太过了。没奈何只好转回身,瞪着两只眼睛,一步步往这边走过来,一面道:“你是谁?怎么坐在这里?” “公子。”绝色女子松了口气,连忙叫道:“公子快伸手扶奴家一把,奴家玉楼春,是今晚过来献艺的舞姬,只是因为贪看景色,让丫头们先回去,却不料竟不小心崴了脚,不得不在这里坐着,幸亏公子过来……” 这玉楼春幽幽诉说着,面上表情也是恰到好处,看的池铭心里直赞叹,暗道看看人家这演技。不过此时他心里早有计较,不等这女人说完,他便猛然直起身子,扯着喉咙叫了一声“妈呀,狐狸精啊……”然后撒腿就往回跑。 玉楼春的声音一下子就像被人掐断了似得,不敢置信看着池铭跌跌撞撞的一溜烟儿跑走了:她……她有说过什么吗?狐……狐狸精?怎么就得了这么个身份?是,她知道自己千娇百媚,可……可这个池大人也太离谱了吧。 玉楼春越想越气,索性站起身,对假山后喊道:“行了,人都跑了,你们两个蹄子还看什么?咱们赶紧回去,我就不信了,今儿竟然降伏不了这个笨蛋。” 等到她们也走了,那尾随池铭而来的司库才从花树后现出身来,摸着颌下胡子,眼中满是深思之色,好半晌,方摇头笑道:“有意思,这个池大人,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狐狸精,快……快打出去,你们是要害死本知府吗?” 等到那司库回来,就听见二楼上别提多热闹了,池铭的喊声在一众声音中显得是那么一枝独秀,高亢入云。 司库嘴角忍不住就抽抽了两下,暗道这位池大人还在装醉吗?只是……这会不会太过火了些?呵呵,那玉楼春也算是名满扬州,可是被人叫做狐狸精,这恐怕还是第一回吧?唔,别说,这女人是青楼花魁,不知勾引了多少有妇之夫,叫她狐狸精似乎也不为过。 这名叫杨筹的司库一边上楼,一边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等到了包间,只见里面乱作一团,玉楼春衣裳发髻散乱,嘤嘤哭着辩解道:“奴家不是狐狸精,爷,您冤枉奴家了,您看看,奴家没有尾巴……” “千年狐狸精,的确可以修炼到尾巴都没有。”池铭冷笑:“妖孽,你以为这便可以瞒得过本官吗?” 201第二百零一章 啧啧,演的还挺像。杨筹心下赞扬着池铭的演技,再向周围看去,只见同僚和上司以及那些盐商乡绅们,一个个全都是囧囧有神看着这一幕,竟连上去帮手都忘记了。 看见杨筹回来,众人才回过神,眼看池铭还在那里举着酒杯大叫道:“狗血,拿黑狗血来,本官今日定要让这妖孽现出原形。”大家这才一拥而上,把池铭摁在椅子中,这里于明海对玉楼春道:“你还不快出去?” 玉楼春委屈的退了出去,池铭兀自叫嚣着,座中人纷纷劝慰,江显礼没好气道:“行了池大人,狐狸精已经跑了,你不用撒酒疯了。” “跑了?真是太可惜了。”池铭摇了摇手中酒杯:“可惜本官手中没有黑狗血啊,不然定要叫她形神俱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显礼气得眼前都冒金星了,看着于明海小声叫道,却见于明海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不知池铭这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喝醉了。 好在没有玉楼春,席间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这一次众人不敢再劝池铭喝酒了,一个个言语小心试探着,偏偏这会儿池铭又变正常了,虽然舌头稍微有点儿大,但是思路基本清晰,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只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暗道这货到底是干什么啊?若说他是撒酒疯,这会儿怎么又正常了?若是装的,那该装到底啊,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除非他是傻子才会不明白,可皇上不会派一个傻子过来扬州当知府吧? 众人憋了一肚子的疑问,都快憋出血了,最后还是一个盐商忍不住,看着池铭笑道:“池大人,实不相瞒,刚才那艳色无双的女子,乃是我扬州燕子楼的花魁玉楼春,咱们特意把她叫来,是为了给大人助兴的,您……您怎么就认定了她是狐狸精呢?” 池铭严肃的看着这个盐商,正色道:“哼!我那爱妾说过,凡是颜色比她漂亮的,都是狐狸精。我觉着这话没错,凡人女子,哪里还能有比我家怜月更美丽的?所以那女人一定是狐狸精没错。” 话音刚落,便听“咕咚……咕咚……”两声,原来是两名盐商实在没想到竟是如此匪夷所思的理由,一个不小心便滑下了椅子。 “池大人。”于明海也是哭笑不得,暗道妈的,这位大人的那个爱妾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啊?这种话也能说出口?偏偏这池大人还真信。难怪人人都说他宠妾灭妻呢,只听这两句话,明摆着是让他那小妾给迷昏了头啊。 不过即便如此,之后那个什么千年狐狸精可以修炼到没有尾巴,黑狗血可以让妖精现形之类的说法又是从哪里来的?总不会这池大人和他爱妾在床上**之时,两人说的甜言蜜语都是讨论怎么让狐狸精现形吧? 当于明海把这个问题问出的时候,从池铭嘴里得到的答案已经不是让众人吐血了,差点儿就让他们把心肝脾肺肾都给吐出来。因为池铭这货竟在那里振振有词的道:“怎么知道的?那都是因为我平日里看的书多啊,这些知识,是在一本叫做‘降妖记’的书里看到的。我说诸位大人,你们平日里也要注意补充一下自身知识啊,咱们都是官场士林中人,素日里不读书,来往应酬如何能提高自身形象?切记切记,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到最后,这货竟然还语重心长的给大家上起课来了。只是《降妖记》?这是什么?听名字应该是坊间流传的那些传奇脚本或是小说吧?这种书也能学到知识提升形象吗?他们是做官,不是做道士啊。这池大人真是喝醉了吧?不然他怎么能把这种话说的面不改色? 一瞬间众人全部化身“吐槽王”,只是这吐槽只能在心里偷偷进行,没办法说出来,可算是把这群家伙憋得够呛。 这场接风宴真他妈累啊。眼看池铭谈兴越来越浓,众人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真是不知道,这池大人还是个坊间传奇小说的爱好者。以后要贿赂他,是不是除了金银珠宝外,还得附赠几箱小说?嗯,这个主意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正在心中盘算着,忽然就听远远传来梆子响。池铭本来都端起酒杯了,听见这声音不由得一愣,接着猛然放下酒杯站起身,沉声道:“现在是不是已经二更了?” “唔,刚到二更,不着急不着急,我又让厨房做了几道菜,配着这杏花村酒是最好的。”于明海连忙劝着,却见池铭脸上变色,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急急叫道:“不行,本官要回去了,和怜月说好的,三更之前必定到家。各位大人慢用,我先走一步了。” 话音落,都不给众人挽留的机会,于是这些大人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新任知府大人像是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似得,一路蹿下了二楼,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怎么……怎么回事啊?这池大人就那么爱她的那个小妾?”江显礼拨浪鼓般甩了甩脑袋,显然还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话音刚落,就听杨筹呵呵笑道:“难怪人人都说这位池大人丝毫不顾名声,在府中几乎就是宠妾灭妻,我原本还不相信,如今看见这情形,却是不由得我不信了。” 于明海和江显礼面面相觑,忽听这江公子不耐烦道:“这个池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大人你看出来了吗?” 于明海心里苦笑,暗道能看出来的那得是千年狐狸精的道行,我他妈哪有啊?表面上却仍是不急不躁的模样微笑道:“江公子不用着急,今夜一场接风宴而已,能看出什么来?咱们且再静观其变吧。” 池铭走了,这些人在这里呆着也是无趣,于是三三两两的散去。这里杨筹和他的至交好友,掌管粮库的司库官林朗也是结伴往回走,待到了自己家门前,林朗左右看看无人,方问杨筹道:“依你看,这位池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物?江明的仇,可是到时机报了吗?” 杨筹摇头道:“先不用急,我觉着这池大人很有意思,当时我是跟在他后面,那玉楼春想引诱他,他高叫着狐狸精一路跑了。之后的应对,插科打诨,让人摸不透脾气,这不失为应对美人计的一个好办法。如此看来,此人若非太蠢笨,就是有大智慧。咱们等了三年多,难道还怕再多等一年半载吗?总而言之,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到最后,不能给江明报仇,还把咱们自己搭了进去。” 林朗点点头,于是两人再无话说,彼此拱拱手告别,他们两家是挨着的,因各自叫开院门,一径去了。 且说池铭,一路回到知府衙门中,只见东跨院的屋子里,还有一个屋子亮着灯,他不由得苦笑道:“这书呆子倒是惬意得很,研究学问到这个时辰,害我在那里孤军和老狐狸们周旋着。” 一面说,便进了院门,见靠院子南墙的厢房还亮着灯,正房却是一片漆黑,他便疑惑问开门的婆子道:“厢房里是谁呢?这会儿还不睡?” 婆子咳了一声,垂头不语,池铭本待再问,但是看见婆子这模样,心里便猜出来了,知道亮着灯的厢房定是萧怜月住的房间,而兰湘月的正房这会儿早已没有光亮,显见得是睡着了。” 池铭心里清楚,这是兰湘月故意给自己泼冷水,不然以前自己但凡遇见这种事,她彻夜不眠也要等着自己,听自己说经过,然后夫妻俩好好商量一番。偏偏刚来扬州,这样紧要的时刻,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探底的鸿门宴,她倒漠不关心了? 哼!以为这样就可以浇熄我对娘子的真情吗?真是太天真了。 池铭冲正房努努嘴,好像是面对着兰湘月似得挥了下拳头表达自己决心,接着便进了素日歇息的书房,自顾自换下衣裳准备睡觉。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梳风端着点心茶水走进来,看见他要换衣裳,便上前帮了一把,一面笑道:“其实奶奶没睡呢,爷若过去的话,也是能和奶奶说话的。” “不过去了。”池铭捡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在酒楼上喝了不少酒,正经饭菜倒是没吃多少,这会儿便觉着有些饿。 “爷这是和奶奶赌气呢?”梳风替他整理好了衣裳,站直身子正色问,却听池铭笑道:“你又来试探我?行了,不用为我和你们奶奶费心思,我不是赌气,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罢了,既然早就决定慢慢等她对我有情,哪有这么容易放弃的。” “爷您真是……”梳风摇摇头,亲自倒了一杯茶给池铭,似是恨铁不成钢般的看着他,咬着牙小声道:“难道您连烈女怕缠郎的意思都不懂?若就像您和奶奶这个样子,不温不火的,说不准这辈子真就让奶奶熬过去了。奶奶是个淡泊如水的人,您不能也淡泊如水啊,你得做那大火,把她的淡泊都烤干了,在她心里点了火,让奶奶也喜欢您,你们俩才能水到渠成啊。” 202第二百零二章 池铭迟疑了一下,皱眉道:“真的是这样?那……那我要是一味缠着湘月,她会不会着恼啊?” 话音落,却见梳风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他,池铭不由得就有些慌了,小声道:“你别看着我不说话啊,到底……到底是怎样?你们奶奶该不会是和你们说腻烦我了吧?” “爷……”却见梳风伸出手抹了抹眼睛,开心笑道:“爷不用慌张,奴婢是替爷开心呢。俗语说,关心则乱。您能这样想,显见得是真把奶奶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了。您如今,可算是真正懂得这情爱真谛,那岂是谈风弄月就能成的?想当日,您喜欢萧姨娘,可没有过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可见你那时对她,只是一时迷恋,并非真正情爱。” “是这样吗?” 池铭也迷惑了,喃喃道:“可是每每想起她,想起那些过往,我也会觉得心痛。” 梳风道:“那正说明爷是个重情义信诺的人。说起来,萧姨娘是自己作死,若是她有奶奶一半的好,这会儿只怕爷也过了对她的迷恋期,转成真正情爱了。偏偏她自己不好,把爷推开,才能成全爷和奶奶,可见爷和奶奶才是真正的缘分。” 池铭沉默,认真思索着梳风的话,好半晌,见这丫头还站着不动,他方醒悟过来,拿起茶水一饮而尽,一边笑道:“好丫头,果真爷从前没白疼你,如今竟能做我的军师了。行,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是怎么说的?莫非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成?我枉做了一场纨绔,到最后,该怎么去追求湘月,竟还要你指点迷津。行了,快去睡吧,这都快三更了呢。” 梳风笑道:“奴婢虽然跟了奶奶,只是对爷的忠心没有变过,奴婢永远记得,在奴婢最艰难危急的时刻,是爷救了奴婢。这份恩情,即便让奴婢粉身碎骨来报,奴婢也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这话若是让冷锋听到,还不得恨死我啊。”池铭呵呵一笑,挥挥手让梳风出去,这里琢磨着忠心丫头的话,越想越觉着有道理。 且说梳风,从池铭房里出来,没走几步路便停下脚步,皱眉回头道:“冷锋,出来,你竟然跟踪我不成?” 话音落,却不见周围有人现身,梳风跺脚道:“出来,你还以为能瞒住我吗?哼!我刚出门就发觉你在背后盯着我,奶奶说过,我们……我们之间这种叫心灵感应,你再不出来,我以后就不理你……” 这一回不等说完,就见冷锋从身旁房檐上猛然跳下来,难得一向漠然的面孔上,竟有一丝红晕,借着廊下的灯光,倒是能隐隐约约看到。 梳风便忍不住笑了,来到他近前,在冷锋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小声道:“还敢和我弄鬼,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厉害的功夫,但是只要你看着我,我立刻就知道。” 冷锋不语,好半晌方沉声道:“最艰难危急的时刻,是什么?” 梳风一愣,接着便笑开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悠悠笑道:“怎么?你吃醋了不成?笨蛋,莫说爷这会儿喜欢的是奶奶,便是早先,没有奶奶没有萧姨娘那会儿,他也没打过我们的主意,如今更不可能了。” “不是吃醋,只是……想知道。”冷锋原本就沉默寡言,如今在梳风面前却也没有改善,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够听懂。 果然,梳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低头微微笑开来,喃喃道:“傻瓜,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我爹爹因为一点小事,被人打死……” 梳风的过往在这府中不算什么秘密,然而冷锋却是第一次听到。目光如水般看着面前心爱的女子,这女孩儿一直都是快乐活泼的性子,每次看到她开心,自己也都是开心不已,可是他却从不知道,原来这个明媚的心上人,竟有那样惨痛的过去。 梳风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周身弥漫着的杀气,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拽了冷锋的袖子一下,小声道:“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你不要这样,更何况,爷也帮我报了仇,所以你就该知道,我这辈子,虽然……情给了你,但是这忠心,我……我却是要给爷的。” 梳风一向大胆,但说出这句话后,却仍是羞得不敢抬头。忽听头上冷锋漠然坚定的声音道:“不会让你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因为……有我。”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什么样的甜言蜜语能比得上沉默寡言的冷锋的这句话?梳风抬起头,带着眼泪重重点头,然后抽噎着道:“其实,我有时候想一想,是我拖累了你,我给人家做奴婢,但你是个英雄人物,却不该做奴才,虽说爷和奶奶不把你当奴才看,但终归是我,把你圈在了这里,不然的话,你应该是啸傲山林,自由自在的雄鹰才对。” 冷锋微微一笑,笑容有些笨拙,却是无比满足温暖,他看着梳风,轻声道:“有你……就足够了。居无定所的日子,也没什么好,我喜欢有个家。” 梳风点点头,又用手擦了擦眼泪,这时候才发现冷锋穿着的是黑色夜行衣,她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小声道:“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冷锋没答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票子,递给梳风。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梳风接过纸票,凑到廊下灯笼旁一看,顿时便忍不住惊叫出声,然后她一把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冷锋小声道:“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那张纸票原来竟是一张银票,上面的金额赫然是三万两。 “杀人赚的。”冷锋答得淡定,看见梳风一下子苍白的面色,他连忙道:“江湖上的人。和朝廷还有大人夫人都没关系。我原本就是个杀手,如今来了扬州,消息陈知道了,问我愿不愿意接买卖,我就接了。你放心,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冷锋从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的时候,可见是很怕梳风因此误会自己。然而毕竟是杀人大事,梳风看着银票良久,方抬头道:“江湖上的人?就是平日里奶奶看的传奇脚本里的那些飞檐走壁的侠客吗?” “我不是侠客,是杀手。”冷锋强调,却见梳风皱眉道:“这些人即便是作恶,可一定要你来杀吗?朝廷是有律法的,难道就不能绳之以法?” “江湖和朝廷,是两个世界。我们讲究的是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江湖死。这些败类,朝廷若派出一等带刀护卫,倒也能杀,但皇上不会管这些的。” 梳风点点头,素日里听兰湘月和池铭讨论小说,似乎也说过这些江湖中人只要不破坏太大,朝廷是不会管他们的。如此看来,这倒等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冷锋为自己,已经受了太多委屈,他是这样厉害的人,却为了自己甘愿委屈住在这深宅大院中,自己根本没资格剥夺他遨游江湖的权力。 只是虽如此说,到底还有一丝担心,因举着那银票道:“你杀一个人,便能得这么多钱,可见那人也是厉害的,你去杀他,不知冒着多大的风险,我……我很怕,你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 冷锋想了想,慢慢点头道:“好,以后不冒险了。”这话里意思很明白,以后我只杀有把握的,需要冒风险的生意,我就不接了。 也只能这样了。梳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因看了看冷锋浑身上下,一点儿血都没溅上,不由又起了好奇之心,小声道:“你……是不是很厉害?在江湖中很有名?” “嗯!”冷锋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点头道:“无人不知。” 其实这种说法还真是谦虚了,剑无痕这个名字,是可以让许多江湖恶人腿肚子抽筋儿的。上次在客栈,要不是他突然病的差点儿死过去,也不可能让毛贼给偷走所有银子,以至于堂堂江湖第一杀手,不得不挨打还债。 这里梳风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点头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当日你报出名号,那些黑衣人却不认识你,结果你就断定他们不是江湖杀手,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冷锋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再说,好像就有点不谦虚了啊。 他们两个刚遇到的时候,池铭还没睡下,自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及至好奇到门口,正看见冷锋和梳风相偕离去的身影,这货看着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心里就别提多羡慕了,暗道梳风这丫头从来就是正直伶俐,上天到底也没负她,冷锋虽然是个面瘫,但对梳风却是真的好,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不用问,面瘫这种词,池大人自然也是跟着兰湘月学习的。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先到餐厅用饭,就见兰湘月已经等在那里,只是脸上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池铭便打趣笑道:“怎么?我昨晚回来的时候,看你房里的灯都灭了,显是已经睡着,怎么今儿黑眼圈倒出来了呢?” 203第二百零三章 兰湘月瞪了他一眼,知道这货是故意的,因便淡淡道:“没什么,虽然睡得早,不过这些天在路上习惯了,冷不丁安定下来,还有些睡不踏实。”一句话便把这事儿给带过了。 池铭呵呵一笑,也没戳穿兰湘月,夫妻两个安安静静用了一顿早饭。 接着换了衣裳,池铭便来到衙门中,自然是要“装一装”勤勉形象的,于明海也丝毫不意外,池铭也是漫不经心,若这些明面上的账能查出手脚,皇上和明亲王也不用为扬州知府的人选绞尽脑汁,最后把他给派过来了。 于是这一天看着安排的挺紧密,但事实上也没干什么事儿便过去了。傍晚池铭回到后院,屁股还没坐热,话也没和兰湘月说上两句,就有人来报说:“江公子前来拜见大人。” “江公子?是谁啊?” 池铭没好气,这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空儿和妻子培养培养感情,结果就有人来打扰,什么江公子海公子,他真想把人揍成不能动公子。 “这人你大概不能怠慢了。”却听兰湘月微微一笑,然后对来报信的小厮道:“去请江公子厅上奉茶,说大人一会儿就到。” 小厮答应着正要去,忽然又被兰湘月叫住,听她笑眯眯道:“这位客人,倒是要叫他等一会儿的,若是江公子问你你们爷在做什么?你怎么说?” 这小厮是通儿的表弟,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接了通儿的班,此时一听奶奶这样问,心里便明白了,连忙笑着道:“这还用说?爷自然是在萧姨娘屋里,萧姨娘这会儿正和爷说话说的高兴,所以就只能劳贵客稍等片刻了。” 兰湘月笑道:“不错,就是这样说,去吧。”接着转回身,对池铭道:“若我没猜错,这位江公子大概就是扬州大盐商江尚仁的三儿子……” 不等说完,便听池铭惊讶道:“江尚仁?可是那个淮扬第一盐的江尚仁?难怪呢,这时候别人都在按兵不动,他就敢上门试探,原来却是这样不简单的身份。” 兰湘月笑道:“是啊,江尚仁当日掌管家族的时候,连总督府都是可以自由进出,如今他虽把事业分给了几个儿子,不过最器重的,还是这个三儿子。人人都说是因为这江三公子的母亲受宠,所以他才能得父亲的欢心。然而江尚仁这样的人物,岂会因为对女人的喜好来选继承人?所以这位江三公子虽然人人都说轻狂肤浅,我却觉着,他不过是扮猪吃虎罢了,你今日见他,要小心些。” 池铭笑道:“好,我知道了。难为贤妻怎么打听得出这些情况?连我还不知道呢。” 兰湘月笑道:“你今日在衙门里忙了一天,我也不能只在后院中坐着啊,这知府后衙还有几户人家,日后都是要往来的,人家上门,我自然要好好招待,顺带问了些话,这便是在几位夫人口中得知的情况。” 池铭抚掌笑道:“有贤妻这样的内助,我无后顾之忧了。既如此,我趁着这衣裳还没换下来,就去会这江公子一会。” 兰湘月笑道:“去吧。”说完忽然又道:“是了,那江公子既然登门,绝不可能空手而来,他送了金银什么的,你怎么办?” 池铭这才想起还有这样为难的事,因皱眉道:“是啊,这可怎么弄?昨天晚上我装醉,跑得快,估摸着那些人在不防备之下,才没有出手。如今这江三公子既来了,礼物肯定少不了,娘子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我这里倒有一个粗浅的主意。”兰湘月来到池铭身边,贴着他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只听得池铭眼睛越来越亮,拍手道:“没错,就这么办,呵呵,我怎么就忘了这个茬儿呢?说起来,那我也是豪富之子啊,我们池家在江南虽然没有什么势力,但是这几年,买卖越来越好,那在大夏朝,也是有一份儿的。\’ 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事,因皱眉道:“只是……若他们送的是十分名贵之物,就是说,连我这豪富之子都忍不住心动的,那又怎么办?” “那就收下。” 兰湘月毫不犹豫的道,看见池铭惊诧的目光,她嘴角微微向上一挑,这带着点坏坏味道的笑不知怎的就让池铭想起自己昨晚借来耍酒疯的狐狸精来。头皮有点儿发麻,接着就听妻子得意道:“收下后登记造册,隔一段时间往京城送一趟,给明亲王爷,就说是江南这些富商乡绅资助王妃娘娘做善堂的善款。” “啊?那不怕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池铭瞪眼,却听兰湘月道:“皇上和王爷心里也应该清楚你在这个位子上的为难,所谓跳进黄河洗不清,是不叫人知道的情况下,任你说什么人家也不信。如今咱们悄悄上交,关系到扬州盐税和国库收入,我想明亲王爷也会谨慎周密行事的,到时由他在皇上那里报备一下,咱们将来总算是有备无患。” “唔,我明白了,这倒的确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池铭点点头,此事一解决,顿时又是一身轻松,因施施然往前厅而去,接见那江显礼了。 兰湘月这里看着池铭离去,因站在门前吹了会儿风,倒觉着十分舒服,于是便踱到廊下,看着院中几丛开的鲜艳的芍药。 正看得高兴,忽见颖儿匆匆走进来,面色惊惶,似是受了么惊吓一般。她心里诧异,连忙叫住小丫头道:“颖儿,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让鬼撵了不成?” “奶奶……” 出乎意料的,颖儿竟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毫不顾尊卑的捂住了兰湘月嘴巴,一向胆大的小丫头这会儿面色惨白,四下里看了看,方小声道:“奶奶快别说这种话,这……这后衙真的闹鬼。” “后衙闹鬼?” 兰湘月瞪大眼睛:“不会吧?这可是知府衙门,什么鬼敢来这里安营扎寨?” “奶奶您还有心思说笑话。”颖儿急得跺脚:“奴婢刚刚听人说起,只吓得魂儿都飞了。所以您看,通判大人都不住在这里,还有其他几位大人,都是在外面买的宅子,只有那没钱的小官儿才住在咱们这知府后衙。” “这样说来,倒应该感谢这个鬼了?不然哪有这么大的三个跨院给咱们住。”兰湘月虽然怕蛇,但鬼却是不怎么怕的,好歹也是受过现代恐怖片的熏陶,何况这种东西多属子虚乌有的杜撰,又听颖儿说只有小官儿住在这里,她心中便暗暗有了计较,因慢条斯理坐下来,笑着说了一句。 “奶奶……”颖儿看来是对她这不以为然的表现很绝望,哭丧着脸道:“咱们家又不是没钱,萧姨娘如今和咱们一个院子,彼此都别扭,不如奶奶和爷说,咱们也搬出去住吧。” “胡说,你什么时候看见衙门里的主官也搬出去住的?”兰湘月冷哼了一声,摇头道:“行了,这才来了一天,你倒是混的熟,这样闲话都打听到了,可见是把你给清闲得没事做,既如此,这江南气候潮湿,咱们从京里带来的被褥多受了潮,我正想着让人再做几床,这活儿便交给你了。” 颖儿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正要说什么,便见小荷抱着一摞缎子走过来,看见她,便忙叫道:“快过来帮把手,奶奶您也过来选选,这些缎子幸亏当日保存得好,倒还没受潮,做衣服做被褥倒是足够了。” 颖儿连忙走过去接了一部分缎子过来,兰湘月也站起身进了屋,一面低头选缎子,一面就问颖儿道:“是了,刚刚你话就说了半截,到底是什么样的鬼啊?把那么多大人都给吓得搬了出去。” 颖儿许是让主子打击了一番,情绪低落之下,也没那么恐惧害怕了,因无精打采道:“奴婢也是听说的,说是五年前,这府衙里有个叫江明的司库,因为被揭发他贪污受贿,让府中几位大人发现了,上报后判了死罪。谁知那江大人的妻子却是不服,找知府大人闹了好几回,当时的知府大人因为她是个妇道人家,不和她一般见识,那位夫人便说不给她丈夫翻案,她就要去告御状。谁知这御状还没告成,那位江大人就在监狱里畏罪自杀了,然后他这位夫人大概也是万念俱灰,收敛了丈夫尸体后,便也在这府中悬梁自尽。后来不到两年,这府中就开始闹鬼,人人都说经常在那江大人曾经住过的院子里看见有白衣女鬼飘来飘去,还有细细哭声,若是晚上让人听到,真是毛骨悚然……” 颖儿不等说完,便听小荷道:“好了颖儿,这又不是在看传奇故事,你大致说下就好,说得这般详细做什么?吓死个人了。” 颖儿咕哝道:“你以为我想说?这不是奶奶要听吗?”一边说着,小丫头就抬头看兰湘月,大概是想让兰湘月为自己证明一下清白,谁知这一抬头,却只看到主子手里捧着一块缎子,在怔怔出神。 204第二百零四章 “奶奶……奶奶……”颖儿顿时慌了,只以为是自己说的太吓人,以至于连奶奶都吓傻了,连忙叫了几声,一边就摇着兰湘月的身子惊慌道:“奶奶,你可别吓奴婢啊。” “哦,没什么?想起点事儿,一时间出神了。”兰湘月回过神来。她刚才的确是十分震惊:自己穿越的到底是什么小说啊?这题材也太丰富了吧?除了宅斗政斗官商斗之外,难道还要加进悬疑破案的题材?就颖儿说的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妥妥儿就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冤案节奏啊,可她不是全能穿越女,自问没有这么妖孽的驾驭题材能力,这是哪个缺德作者写的小说?到底要让她承担多少使命啊这是? “奶奶别听这蹄子的,您不是也时常说吗?这世上哪有鬼?就算有,也都是人扮的。”忽听小荷说道,很显然,这丫头也以为兰湘月是吓呆了,所以连忙劝慰。 “还别说,颖儿说的这个,倒还真不是什么谣言,那个据说闹鬼的院子,就在这知府后衙最西北的角落,没人敢过去,荒废的一塌糊涂。” 随着声音,梳风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纸,是兰湘月让她整理出的花样子,这会儿她就把那些薄纸放下,嘿嘿笑道:“我倒是对那里好奇得紧,想着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奶奶去不去?有冷锋在,就是有鬼,也不用怕。” “看你说的,冷锋是神仙不成?连鬼都不怕?”兰湘月笑着摇头,却听颖儿笑道:“在梳风姐姐心里,冷锋可不就是神仙呢?无所不能的。” “你个小蹄子,连我都敢打趣了。”梳风伸出手,假装要打颖儿,却见这蹄子已经跑了出去,躲在门后探出头笑道:“是了,奶奶不是说过今年要给梳风姐姐和冷锋完婚么?既如此,你们成婚后,倒也不适合在这院子里住着,不如就把那间屋子给你们做婚房如何?反正你们俩也不怕,冷锋身上煞气重,镇得住……” “你这蹄子站住,我要撕你的嘴。”梳风叫着追了出去,这里兰湘月无奈笑着,看向认真把自己捡出来的缎子叠好的小荷,摇头道:“我身边幸亏还有你这么个稳重的,可千万别跟着颖儿学。” 小荷迟疑道:“奶奶不会真把那房子给梳风姐姐和冷锋大哥吧?” 兰湘月笑道:“怎么可能?这后院里又不是没有别的房子。是了,这件事咱们也不用去传言,更不用关注,随便她们怎么说好了。” 小荷点点头,看了眼那花样子,又拣出几块上好的素色缎子,对兰湘月道:“奶奶,那些花样漂亮的了不得,正经咱们绣几块被面也好,这些素缎都是上乘的,您看怎么样?” 兰湘月答应一声,小荷这提议倒是正中她下怀。因两人又选了两块花样子,兰湘月又想起小龙的情况,便问小荷,听小荷说是跟袁老先生在书房,她便感叹道:“原想着让你和颖儿来我身边服侍着,小龙那里再给他另外买两个小丫头,只是如今我们这处境,实在不宜从外面买进人来,所以你和颖儿便辛苦些,两边跑一跑吧。” 小荷笑道:“这还叫辛苦?奶奶是不是忘了奴婢从前在二姑娘手下过得什么日子?如今这便是在天堂里了,小龙少爷又听奶奶的话,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我和颖儿简直成了摆设,幸亏奶奶这边有点活计,不然真要闲的发霉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的工夫,就把缎子和花样子都挑了出来,眼看红日西沉,只听门外脚步声响,抬头一看,果然是池铭走进来,于是小荷便退出去,兰湘月则对池铭笑道:“那江公子走了?如何?你看他这人怎么样?” 池铭笑道:“就如娘子说的,听他说话似是狂放不羁,可该有的试探,利诱,甚至是恐吓,却是一样都没缺。不过我只一概装作听不懂,到最后,他自己倒没什么可说的了,因又要请我去什么怡红楼吃饭,顺便看歌舞,好在我早有安排,这才把他打发走,不然不知要拉扯到什么时候。” 兰湘月笑道:“你有什么安排?怎么我不知道?” 池铭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安排?让茗茶去报信儿,只说怜月找我,有了昨晚的事,那江公子倒是深信不疑,他大概真以为我爱重怜月,所以也就没再坚持请我吃饭看歌舞,一径去了。” 兰湘月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长此以往,不知道萧姨娘那边可不可靠?” 池铭淡淡道:“放心好了,她眼里只有钱,又愿意担着宠妾这个虚名儿,就算知道了我在外面这样说,也只会得意,她如今还以为我是要自污名声呢,万万不会拆穿,日后若是因为这个名声,让她得些利,更是打死也不肯泄露出去了。” “你对萧姨娘倒是有把握。”兰湘月摇头笑了笑,却见池铭苦笑道:“是啊,经过了多少教训,才换来这份儿了解。罢了,不说这个,江显礼送了我一尊玉佛,娘子过来看看。” 兰湘月惊讶道:“果然出手了?好大方,玉佛?不会是千手观音吧?” 这回就轮到池铭惊讶了,看着兰湘月摇头道:“娘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可不就是千手观音呢,玉质细腻白润,一看便知是玉中的极品,不说别的,就这尊玉佛,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值五千两银子以上,我本是严词拒绝的,谁知他悄悄儿把这玉佛藏在桌边地上,走出去后才告诉我。” “五千两?这只是一见面,便这样大手笔。看来这些扬州的盐商富绅,对爷是志在必得啊。”兰湘月摇头惊叹,却听池铭笑道:“这样大手笔?呵呵,你也太小瞧了这江公子,除了这尊玉佛,原本还有个点心盒子,说是里面装着上好的黄白点心,也是我禁不住好奇,这才打开来看,好家伙,原来是一张一千两的金票,啧啧,只看得我口水差点儿下来了。表面上还得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和他好一番吹嘘,只把那小子也给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我坚决不收金票,到底让他把金票拿走了,却不知他还留了一尊玉佛。” 这便是兰湘月给池铭出的主意,他是池家的三公子,而池家如今在夏朝也算是一个大富商了,区区贿赂,大可装作不放在眼里而拒收,如此一来,既显出了狂妄不可一世的骄傲,又有了正当拒收贿赂的理由。至于那些人日后攀比着送越来越贵重的东西,贵重到池铭也不能等闲视之的话,兰湘月估摸着这就是一笔泼天之财,正好送回京城填充国库,或者给明亲王妃做善堂的义款。无论如何,夫妻俩在京城也住了一年多,多少了解皇帝和明亲王的脾性,真的这样做了,只冲这么些上缴的贿赂,也能让那两人心中有数,不至于将来有苦说不清。 “这不过是第一个照面,想来那江公子也不会轻易信你。往后还要继续周旋下去呢。爷可不要放松警惕。”兰湘月叹了口气,接着又道:“还有,不管萧姨娘能不能看穿咱们的用意,保险起见,你都该多往她那里走一走,这院里虽然都是我们的人,但万一有那有心人注意着咱们的动静呢?好歹辛苦这些日子,完成皇上交付的差事最重要,你说呢?” “你这不会是特意把我往怜月那里推吧?”池铭斜睨着兰湘月,其实心里已经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妻子就是“居心不良”了。 “什么话?怎么叫我把你往她那里推?你不想去就不去,只是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兰湘月故意板起脸,其实自家知自家事,她当然清楚,池铭一点儿都没冤枉她,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的确是稳妥的做法。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假公济私呢,因为这种感觉确实很不错啊。 池铭也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只好无奈道:“那好吧,吃完晚饭,我就过去。” “要过去现在就过去,非要等着吃完晚饭做什么?萧姨娘那里又不是没你的饭吃。”兰湘月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使劲儿把池铭往外推。 “看着她吃不下饭。”池铭却是放下了心中包袱之后,重拾做纨绔时的厚脸皮,从容自在的应对着。 好吧好吧,能让他晚饭后过去也算是不错的收获了。兰湘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眼看着夜幕降临,便让丫头们摆饭,因为池铭答应去萧怜月那里的“端正态度”,让她“妾心大悦”,所以很难得为对方夹了几筷子菜肴,又时不时便用期盼的眼神瞅上池铭一眼。 真是无情啊。 看着妻子这番举动,池大人一颗心和牙根儿同时觉得痒痒,暗道:知道你不稀罕我,可是要不要这样鲜明的表达出来?等着瞧,别高兴得太早,乐极易生悲,这话还是你说的呢,到时我看你去哪儿哭。哼!真就不信了,我好歹也算是少年得志英俊潇洒家资巨富的好男儿,难道就一辈子都不能入你的眼? 205第二百零五章 夫妻俩各怀心思,又有着不一样的期盼,这顿晚饭倒也用的愉快,须臾用完了,池铭果然去了萧怜月那里。兰湘月回到卧房,兴奋的一下子扑到大床上,先是滚了几滚,然后才站起身对红袖翠竹道:“来,铺被熏香,嘿嘿!总算今儿晚上清闲,我能好好儿享受一个好眠之夜了。” 红袖走过来,一边铺被一边笑道:“看奶奶这话说的,昨晚爷也是去的书房睡啊。” 兰湘月坐在梳妆台前卸钗环首饰,一边摇头道:“昨天晚上初来乍到的,根本睡不踏实,就算你们爷去了书房,我也是在这里辗转反侧,又哪里算得上是安安静静享受了?嘿嘿!我今天晚上要躺在被窝里,先看一会儿书,再用点酒酿圆子做宵夜,然后美美睡一觉。这一路车船劳顿,就没有好好睡过的时候儿,黑眼圈都出来了,不过还好,明天这黑眼圈大概就可以消失了。” 红袖也能够体谅这几日兰湘月的辛苦,因铺好了床便笑道:“奶奶过来睡吧。” “好。” 兰湘月这时也卸完了钗环等物,听见红袖如此说,便欢叫一声,毫无形象的扑到了大床上,只把红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方摇头笑道:“奶奶这会儿哪有为人主母的模样,孩子也不能像您这样淘气。” 兰湘月又在那干燥柔软的锦被上滚了几滚,又埋头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道:“扬州虽好,可是这里的雨水太多,还是这干燥的被子舒服,幸亏今天下午出了太阳,晒了一晒,不然的话,我觉得身上都要发霉了。红袖,你不来滚一滚吗?很舒服的哦。” 红袖笑道:“罢了,我可不去,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不等说完,便见兰湘月笑眯眯道:“什么话?我也是大人不是小孩子啊,比如我看见陶宇送你东西,我就没有声张,若是小孩子,怕不是早嚷嚷的满府皆知了呢。” 红袖一下子红了脸,急急道:“奶奶……奶奶什么时候看见的?那东西我又没收,您可不要说出去给人知道,不然奴婢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这态度倒让兰湘月十分奇怪,陶宇和付林是明亲王爷的侍卫,后来因为池家差点儿遭难,所以和其他几个侍卫一起被明亲王派遣到池府,这些日子,兰湘月对这两个年轻侍卫很是关注,便是因为觉着他们来后院还是挺勤快的,对红袖和翠竹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 三奶奶得意啊,心想看看看看,这是我的丫头,因为我的行事,所以一个个不卑不亢的,没有半点为奴的畏缩,连年轻侍卫都被她们吸引了。因这几日留意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俩小年轻都是孤儿,因为功夫不错,人又机灵,才被明亲王选作侍卫,这样的家庭简单,也不用担心他们父母持着门户之见,让红袖翠竹过去受气。 因此心里都把这事儿装着了,想着也许在扬州三年,这几个丫头都能寻到如意良缘。谁知今晚不过无意间试探了红袖一下,这丫头的反应却是大出她的意料。 于是便坐起身来,招手让红袖坐到自己身边,接着方疑惑问道:“红袖,陶侍卫人不错啊,你的身份配他还算高攀了呢,你怎么态度这样坚决?莫非,你是有了心上人么?若真是这样,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红袖满脸通红,小声道:“奶奶别打趣奴婢,奴婢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哪里有什么心上人?不过就如同奶奶说的,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哪里能高攀陶侍卫?没得倒是耽误了他的名声,所以奴婢从没给过他半点余地。就是翠竹,那付侍卫虽好,她也和我一样的态度。” 兰湘月一时无言,这才明白自己终究是把古代的事情想的天真了。只因为梳风和冷锋的事,她便想当然起来。当然,本意是好的,盼着几个丫头都能有个好姻缘,然而她却忽略了这些丫头的心思。 只是,再细想一想,兰湘月又觉着不服,因呐呐道:“也不用这么想吧?将来若是他们来提亲,我自然不让你们做奴才的,到那时谁还说嘴?红袖,你和翠竹洗雨虽然稳重,但心思太细了,人生苦短,想这么多做什么?能让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红袖笑道:“奶奶这么说,便别打发我们嫁人,只让咱们留在您身边,那我们便快乐了。” 兰湘月瞪了她一眼,摇头道:“胡说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们要在我身边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红袖笑道:“原来奶奶也知道这个道理,既如此,奴婢看着爷最近对奶奶与前很有些不同,您怎么不给爷一个机会?难道也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兰湘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好皱眉道:“我和你们怎么能一样?这可是强词夺理。” 红袖又笑了,不过这一次的笑容中却是带着点惆怅苦涩,垂头低声道:“没什么不一样,唔,也不是,奶奶比咱们强百倍,最起码,您和爷是门当户对的。” 说完见兰湘月似要说话,于是这丫头连忙道:“是,我知道奶奶要说,付侍卫和陶侍卫家里没有别人,若真是要娶我们,也没人会反对。只是奶奶这样想是错的。他们俩家里虽然没有了亲人,可他们身边有朋友,这事儿如果传出去,堂堂明亲王府的侍卫娶了两个曾经做过奴婢的女人,奶奶想一想,日后他们在人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这会儿他们虽然对我和翠竹好,只是到那时,日日被嘲笑蔑视,只怕也就要后悔甚至是生出怨恨了,何苦来呢?奶奶别拿梳风和冷锋跟我们相比,冷锋是江湖上的人,他条件再好,也是四海为家,性子又是潇洒不羁的,连爷和奶奶都束缚不住。可陶侍卫和付侍卫不一样,他们可是二品带刀护卫,是有官身的,日后要和那些大人们在一起接触,哪能让他们娶两个丫头呢?” 兰湘月沉默半晌,红袖无疑是非常清醒的,尊卑意识也是十分浓厚。兰湘月其实不喜欢这种尊卑有别的态度,所以在她的屋里,她和丫头们的相处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要更恰当些。然而她却不得不承认,红袖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这毕竟是古代,再架空也是古代。这丫头是个胸有大智慧的女子,她没有因为一段看上去旖旎美好的爱情而昏头,尤其是在她身边已经有一对幸福璧人的情况下,她还能看得如此透彻,那就更难得了。 因怔怔出了半日的神,方惆怅道:“原来你看的这样长远,这一次,是我有些想当然了。红袖,你说的没错。其实,虽然你和翠竹对两个侍卫的态度坚决,心里还是喜欢他们的吧?这番话,虽说是看透了,但最多的还是为他们考虑着,怕他们将来因为你们的身份被嘲笑,甚至影响了前程,所以,你们两个的心思,也就不难猜了。” 红袖苦笑道:“两个侍卫人又机灵活泼,长得又好,身份也高,我和翠竹终究也是女子,只是,有心思没有用,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千山万水,万万不可能的。今日这番话,奴婢只对奶奶说,奶奶知道就是了。我想,两个侍卫总是看不到好苗头,时间长了,大概也就没耐性了。” 兰湘月点点头,叹气道:“罢了,那我就不多想了,只是……唉!老实说,虽然我知道你们个个聪明伶俐,只是却没想到,你和翠竹会看的这样透彻,这是大智慧,那两个侍卫不能和你们在一起,倒是他们的损失了。” 红袖笑道:“这就算大智慧?那奶奶岂不是成精了?我们不过是有这份自知之明罢了。两位侍卫也不会有损失,我们算得上什么?将来自有大家闺秀官宦千金嫁他们,这世上女子,如萧姨娘的终归是少数,大多还是像陆夫人那种,他们将来能有那样的妻子,也定是和美幸福的。” 这算是祝福吗? 兰湘月心中默默想着,一时间,险些为红袖落泪。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池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他对小丫头道:“行了,这会儿还有谁来?守着门作甚?去睡吧。” 兰湘月和红袖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接着红袖忙站起身迎出去,果然就见池铭走进来,她便惊讶道:“爷怎么过来了?您今晚不是去萧姨娘那里吗?” 池铭笑道:“嗯,盼着我去那里,让你们主仆两个在这里自在吗?”一边说着,便进了里屋,自顾自脱下了外面大衣裳,摇头道:“果然是扬州,夜里穿这样衣服都觉着热了。娘子明儿看看把夏天穿的薄料子衣裳拿几件出来吧。” 兰湘月呆呆看着池铭娴熟的把衣裳挂在了衣架上,脑子中一片空白,倒是红袖咕哝了一句道:“这会儿就换薄料子?还没到端午呢,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 206第二百零六章 “冻着了也无妨,伤风感冒正好偷几天懒。池铭笑说着,便来到榻前,对红袖道:“好丫头,给爷在这里铺上被褥,我以后便在这儿睡了。” “谁许你在那里睡?” 兰湘月终于回过神了,杀气腾腾的叫了一声,下了床摆出泼妇的架势,一手叉腰凶巴巴看着池铭。 池铭却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出声来,站起身仔细看了妻子两眼,方温柔道:“娘子这把头发披散下来,倒真是好看的紧……” 兰湘月咬牙道:“别打岔,说,谁许你在这里睡的?” “唔,不许我在榻上睡,难道娘子许我去床上……哎哟……”不等说完,却是小腿上被兰湘月狠狠踢了一脚。 不过兰湘月能有多大力气?池铭其实根本不疼,只是故意作出夸张姿态在地上单腿蹦着,只气得兰湘月牙根儿都痒痒,恨恨道:“装,再装啊,出去说你让我一脚给踢残废了,以后都只能单腿蹦了。” 池铭这才停了表演,呵呵笑道:“好了娘子,时候不早,歇息了吧,我明天还要去衙门呢。”说完自顾自坐在榻上,对红袖道:“罢了,没有褥子,这榻上的软被也可以将就,你再拿一床被子给我就行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不是去萧姨娘屋里了吗?你……你这就出来了?”兰湘月强忍暴走的冲动:池铭这货越来越让人弄不懂,她得保持冷静。 “嗯,是啊,那个时候去怜月那里,是为了给人看的。现在万籁俱寂夜色深沉,我可不就回来了呢。”池铭微笑:“这个时候院门都上了锁,我想应该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人还潜伏在院子里吧。” “那可不一定。”兰湘月哼哼。 池铭点头:“唔,娘子如果这么担心的话,不如派人搜一搜,冷锋还是很擅长这种事的。” “玩够了没有?”兰湘月咬牙瞪他:“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就是以后我要在这屋里睡。”池铭老神在在地笑,笑完就又开始装可怜,眼巴巴看着兰湘月道:“娘子,我也是一家之主啊,总不能总去书房吧?那我这户主也混得忒凄惨了点儿。”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兰湘月也差点没绷住笑场了,因恶狠狠道:“书房怎么了?书房收拾的也很整洁好不好?” “好什么好啊?那床还没有这罗汉榻宽敞呢。”池铭叫苦,却听妻子毫不留情地道:“这好办,明天给你换一张大床。” “不用破费了,我觉得这榻很好。”池铭干脆把鞋都脱了,“赖定你”的企图如同司马昭之心一样明显。 “你说过你不会逼我。”兰湘月眼神也柔和下来:哼!就你会打感情牌吗?奶奶我在现代那也是久经考验的女战士好伐?感情牌这种东西,随随便便打一张出来,就甩你N条街好吗? “嗯,所以我睡得是罗汉榻啊。”却不料池铭不为所动,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点委屈的表情,好像睡在榻上已经是他做了多大的让步似得。 “我……圈圈个叉叉。” 兰湘月好悬没爆粗口,怎么个意思?这货是说,他睡在这榻上,就叫做不逼我了?泥马的要是逼我,就该和我同床共枕了?这是哪个星球的道理? 兰湘月这个气啊,不过心里想一想,其实池铭说的好像也没错,在古代渣男遍地走的情况下,也就是池铭,对自己才会如此尊重,若是别人,就算之前对不起妻子,之后还不是照样脸不红气不喘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行,即使如此,也不能原谅这混蛋。 意识到自己太过“理智清醒”的兰湘月坚定了下决心,然后看向一旁的红袖,淡淡道:“给你们爷拿被子吧。”哼!以为同屋而眠就能打动我吗?太天真了,就算是同床共枕,本奶奶照样妾心如铁……唔,应该可能差不多会坚持住吧?实话说,这货的卖相其实还是不错的。啊啊啊!不许这么想,兰湘月你还没怎么着就想弃械投降了吗?不允许,决不允许,长得好又怎么样?你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妾心如铁,必须要坚持住,听到了吗? 兰湘月仿佛看见自己脑海中一个小人儿正在摇晃着另一个小人儿大声喊叫着,偏偏这时耳朵里又传来池铭感激的声音:“娘子,你嘴上虽然说得无情,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吧?所以还是让红袖拿被子给我,娘子,我太感动了,今生无以为报,唯有……” “唯有你个脑袋。”兰湘月扭回头杀气森森瞪着池铭:“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着凉后,以这个理由赖在我这里不肯去衙门,到时候我会烦死的。” 太无情了。 池铭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知道这条追妻路会很艰难很漫长。但是这也太艰难太漫长了点儿吧?湘月根本就是一丝机会都不肯给嘛,真是的,你就不说这种话,让我小小感动一下又怎样? 越想越委屈,池铭眼巴巴看着妻子爬到大床上,烛火映照下的曼妙身材和秀美面孔真是让人禁不住蠢蠢欲动,可是注定看不到吃不到的结果当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要坚定决心啊池铭。在兰湘月加固心理防线的同时,池铭也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冷若冰霜又怎么样?湘月总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吧?这就注定她只能接触你一个男人,这何止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这根本就是已经把月亮抱在了怀里。如果这样到最后还不能得到湘月,那你就买二两豆腐撞死得了。嗯,要加油要努力,争取早一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抱着这样的决心,池大人也慢慢陷入了睡梦中。 ********************** “果然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扬州城,这城中繁华,一点儿都不比京城差呢,爷你说是不是?” 扬州城的街道上,萧怜月和池铭并肩而行,这是两人到扬州后第一次在大街上出双入对,江南风气开放,这街上倒也不乏同行的夫妻或是情侣,然而池铭和萧怜月却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人容颜出色,更是因为他们几乎紧挨在一起的身影。 人们纷纷议论着,而这议论声多了,总有一两句会传到萧怜月耳中,她面上不禁泛起了得意笑容,知道自己和池铭并肩而行落在那些人眼里,可是十分大胆出格的举动。这个社会向来都讲究男尊女卑,女子和丈夫同行,是一定要落后一步的,似自己这般,莫要说京城,就是在这民风开放的江南,也是见所未见,大概那些女人不知道怎么羡慕自己呢。 其实最开始,萧怜月也是遵守着这样的形式,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不得不说是兰湘月带了个好头儿。池铭从来对女子是抱着怜惜同情态度,又一直尊重兰湘月,时日久了,因为对方的尊卑观念本就薄弱,慢慢就不是那么在乎,池铭也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搬到京城后,没有长辈禁管着,更是放羊了一般。萧怜月眼看着兰湘月和池铭平起平坐,焉能不嫉恨?干脆自己也这么干,反正池铭不是要自污名声吗?既如此,想来就算骄横一些,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而自己在人前还有了许多光彩。 因这时候心下得意非凡,不过即使如此,萧怜月却也没忘自己和池铭上街是为了什么?不趁这个时候儿搜刮些好东西,对得起自己每天夜里的独守空房吗? 因一边得意着,那双眼睛却也不肯放过道路两旁任何一家店铺,忽见“金氏绸缎庄”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连忙抓住了池铭胳膊,娇笑道:“池郎,是金家的布庄,咱们进去看看吧,他们家的绸缎是很有名的,除了江宁织造,民间可再没有谁家的布料能和他家媲美。” 既带了萧怜月出来,这些池铭是不在意的,他早已看透了这曾经全心爱过的女人,因此听对方如此说,便点点头道:“好,进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小厮“咦”了一声,池铭回头,就见小厮指着不远处对面道:“爷,那个……好像是江公子吧?” “江显礼?” 池铭惊讶,暗道有没有这样巧的?因也抻了脖子去看,只见对方正指挥着两个小厮把一个箱子搬上马车去,他再抬头看了看那家店的牌匾:素衣书局。 池铭当即就囧囧有神了,他想起前几天晚上,自己在醉月楼那场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上随口胡诌出来的让大家多读书的话,所以,这江公子是打算身体力行了吗?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池铭脸上旋即便现出明媚笑容,对小厮道:“走,去那书局看看。” 小厮随即就接受到萧怜月杀人般剜过来的一眼,顿时就是一缩脖子,用手悄悄指了指池铭的身后,提醒他背后还有一只被遗忘的姨娘,而萧怜月的声音也就在此时娇滴滴的传了过来:“爷,不是要来绸缎庄吗?” 207第二百零七章 “哦!”池铭想说“你先自己进去逛吧,我去书局。然而话未出口,想起这样分道扬镳被人看见可不好,因叹了口气,只好道:“好吧,等一下再去书局。” “爷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看书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萧怜月当然知道池铭为什么要去书局,却还是故作不知似得问了一句,目的当然是讽刺。 不过池铭如今的级数,和她早已不在一个段位上了,闻言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接着两人便进了绸缎庄。 金氏绸缎庄也算是大夏朝很有名的一家布庄,店铺遍布全国各地,连京城都有两家。此时又正好是春夏之交,各种夏季的新料子琳琅满目,一下就让萧怜月挑花了眼。 池铭任她挑选着,心里却挂念着书局,暗道湘月就喜欢看那些故事书,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她意的。唔,对了,之前从京里带过来的料子多数被她做了新被褥和衣裳,这会儿倒也该为她补充些。一念及此,这才也认真挑选起来。 萧怜月也留意着这边动作,眼看池铭挑了二十多匹布料,再看那布料的风格,便知道他是给兰湘月选的,一时心中嫉恨又起,仗着池铭在外面不好对自己发脾气,便走过去笑道:“还是爷有眼光,这些布料当真都是极好的,既如此,妾身谢谢爷了。” 池铭心里这个腻烦啊,表面上却还不得不笑着应对,只呕的心里都快吐血了,暗道自作自受,我他妈这就叫自作自受啊。因让人将那二十多匹料子包起来,回头便对伙计道:照着刚刚挑选的,再每一样都来两匹。” 伙计一愣,连忙笑道:“爷,咱们布庄里好料子多得是,您看这个藕荷色的清云纱,也是不错的,还有这细绒花的荷花薄缎,去年卖得可好了……”不等说完,便见池铭笑道:“不用,就是刚刚选的那些,难得我家娘子喜欢嘛。” “爷对娘子可真是爱到了骨子里。”那伙计于是便明白了,目光在萧怜月身上看了一眼,心中却骂道:真是个纨绔,这女人虽美,一看便是出身风尘的,他竟爱成这样儿,眼瞎了吗? 心里虽然吐着槽,但有钱还能不赚吗?因此忙都把那布料包好了,算一算,连同萧怜月挑的那些,竟是有将近八十匹的布料,这可是一个月都难得遇上一次的大买卖,只把伙计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从金氏绸缎庄出来,池铭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书局,而这素衣书局也果然没让他失望,整整三间屋子,全是放书的柜子,池铭挑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竟是买了两大箱子书,想到兰湘月看见这些书的开心欢喜模样,池大人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因回到后衙,便迫不及待让人抬着布料和书籍,要去兰湘月面前献宝,却听萧怜月似笑非笑道:“爷这是过了河就拆桥?好歹也去我屋里坐坐,不然让人看着,像什么话?” 池铭正要一口回绝,便见从兰湘月房中出来两个女眷,于是立刻扭过头,含笑道:“好啊。”接着便牵着萧怜月的手进了她房间,好像没看见之前出来的两个女眷似得。 那两人眼睁睁看着池铭和萧怜月进了屋,其中一个便摇头道:“从来只听说这位池大人宠妾灭妻,没想到竟是真的,看看他对他那个妾侍多上心?可惜了兰夫人,明明是蕙质兰心,她丈夫却不把她放在心上。” 另一个笑道:“你这便是替别人操心了,兰夫人虽然不得丈夫宠爱,可她在这家中的大妇地位却是稳当的,说是宠妾灭妻,可池大人好歹也是官身,他能不顾前程么?刚刚那么两大箱子东西和那些布料,还不是送去了兰夫人房里?” 先前说话的便撇了撇嘴,冷哼道:“这是自然,若连这点儿尊重都没有了,谁还能忍得了?拼着死也不受这样的气啊。” 两人一面说着,便出了院门。这里池铭满心里都是惦记着兰湘月,可怜萧怜月倒真是要利用这机会好好和他诉一诉衷肠,想着万一回忆下往昔,能把这丈夫的怜惜唤起来呢?因此亲自烹茶倒水,然后捧到池铭面前,柔情款款道:“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刚刚认识不久,你最喜欢来我这里,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把眼睛往人家胸脯上盯,倒是正经的很,说爱喝我烹的茶,我记得有一日还下着小雨呢,雨滴从房檐上落下来,声音动听的紧,我就给你……” 这一番绵绵情话还不等说完,便见池铭站起身来,也不去接她的茶,留下一句“不用,你自己喝吧。”便夺门而出,那动作比让猎人追着的兔子还利索,顿时就把萧姨娘给闪到了一边。 萧怜月不明所以,倒是一直在窗下绣花的香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淡淡道:“之前那两位做客的夫人走了。” “这……这个混蛋。” 萧怜月气得将那茶杯猛然摔在地上,身子都哆嗦了,咬牙道:“我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他……他就这样对我,从前那些柔情蜜意,竟是一点儿也不剩。” 香篆不言语,忽见萧怜月转向她,愤愤道:“你倒是想个办法啊,素日里那些主意都去了哪里?” 香篆放下绣绷,叹气道:“姨娘还不明白吗?爷早已不是当日的茂城纨绔子了,他如今是从五品的知府,是皇上和明亲王爷看重的人才,他的眼光品味,可都不知道进步了多少。叫我说,姨娘趁早别费事,之前不都说好了咱们只抓钱,到时候攒够了身家,就离开池府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吗?怎么如今这又看不开了呢?” 萧怜月哑口无言,好半晌方坐到椅子上,咬牙道:“我……我就是不服气,我不信,如今他出入都带着我,人人都说宠妾灭妻,也许时日长了,这梦就实现了呢?反正又不费什么事,咱们一边攒钱,一边再吊着他,没什么不好,若真有一天,爷又回心转意了,我定要看着那女人怎么哭。” 香篆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萧怜月愿意扑腾,就让她扑腾去吧。反正现在池铭确实要用她,也不会因为这扑腾就把她们赶出家门。 ************************* “这些都是在那个素衣书局买的?” 卧房外室里,兰湘月正翻看着那两箱子书籍,一张脸都笑开了花,池铭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心中这个满足就别提了,因听见她问,便笑道:“可不是?那书局里还有好些书,老板说每个月都要进一批新书的,如今看来,这里的书局竟是比京城还要繁荣,以后你可有福了,想看什么书,尽管告诉我就是,我去给你买。” “也用不着你,难道我自己不会出去买?”兰湘月一笑,抬起手理了理鬓角,对池铭道:“这一次真是谢谢爷了,你还记得我喜欢看这些书。” “我记得的你的喜好,可不仅仅是这个呢。”池铭呵呵一笑,站起身道:“也好,下次带你去那素衣书局,让你自己挑选一些爱看的书。” 兰湘月笑道:“这倒不必,你带我去书局?传出去让人怎么说?你不是该带着萧姨娘上街吗?” “那我也要寻求平衡不是?如今虽然人人知道我宠妾灭妻,可也知道我家娘子贤惠大度,我的后院和谐美满,若不是我从中周旋,哪里有这番情景?偶尔带你上一次街,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吧。” “再说吧。”兰湘月笑眯眯捡了一套书出来,递给旁边红袖道:“放到我里屋床头上,今晚就开始看。”剩下的都放到柜子里。” “何必放到柜子里?连这箱子一起放到床底下就是。”红袖笑着提议,却见兰湘月摇头道:“不行,万一放到床底下,让耗子咬了怎么办?” 池铭见妻子如此重视自己送她的书,心里不由的也十分甜蜜,却见兰湘月转过头道:“只是因为书,不是因为你。” 虽如此说,不过视线却不像素来那般直来直去,池铭讶异发觉妻子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竟是微微垂了一下,因先是一怔,接着心中便雀跃开来,暗道梳风说的没错,湘月是人,不是草木,只要我一直对她好,将她放在心上,慢慢总是可以打动她的。 一念及此,立刻便觉着斗志又无比高昂起来,正要趁热打铁,便见梳风走进来,疑惑道:“怎么回事?付侍卫和陶侍卫这两天怎么缠上冷锋了?刚刚还听着他们说什么去实地看一看,看什么啊?” “咦?你从哪里听到的?” 兰湘月也是一愣,下意识就望了刚从里屋出来的红袖一眼,暗道这两个小子不会是被你们态度坚定的拒绝后,自暴自弃下想和冷锋搞断背山吧?唔,不会的,这种恶寒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就算他们不在意男男相恋,也要考虑冷锋的武力值,想让这杀手给他们一人捅一个透明窟窿吗?又不是活腻了。 208第二百零八章 “奴婢刚刚看见冷锋,原想着过去吓他一跳,还没等走到近前,结果就看见两个侍卫大人走过来,我隔得不近,开始的话没听清,后来又走近了些,听着他们说什么去实地看一看,然后他们就走了。” 梳风解释着,却听红袖笑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淘气,吓一跳吓一跳,这也幸亏是冷锋,若是别的男人摊上你这么个女魔星,怕是早就吓疯了。” 梳风斜睨了她一眼,嘻嘻笑道:“哼!我们的事才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陶侍卫对你可不一般……” 不等说完,便听红袖正色道:“越发没了顾忌是不是?这种话你也说?有什么意思?下次别让我再听见。”说完摔着帘子出去了。倒把梳风弄得愣住,好半晌才委委屈屈看着兰湘月,小声道:“奶奶……你看她,我……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忽然发起脾气来。” 兰湘月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事儿以后不要提了,红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不是谁都能像你和冷锋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可是……”梳风还想辩解,却见池铭看过来,淡淡道:“你啊,跟着你们奶奶这么些日子,也委实是太没规矩了些,先出去吧,我和湘月有话说。” 梳风这个憋屈啊,只好退出去。这里池铭便问兰湘月怎么回事,兰湘月就把红袖之前的话说了,只听得池铭也半晌无语,然后苦笑摇头道:“这丫头倒是看得透彻,唉!罢了,就看各人缘分吧。” ***************************** “咱们爷的运气倒不错,听说江南一年到头都是阴雨连绵的,偏偏自从咱们来了后,倒是好几个大晴天,这后衙里好多人都说是爷鸿运齐天,才会连老天爷都给他面子呢……” 萧怜月百无聊赖的翻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一盒子首饰,听见身旁的芳草喋喋不休,她便懒懒道:“你喜欢出去逛就去逛吧,不必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是不出去的,出去做什么?听人的闲话吗?” “姨娘别这么说,谁不知道您是爷心尖上的……”芳草连忙笑着安慰主子,却见萧怜月瞪过来一眼,冷哼道:“不过是他为了明哲保身,做给人看的罢了,真正他是不是把我放在心上,你们还不知道?也别说你们,就是我身边这些人,哪个不知道?” 芳草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顿时吓得也不敢再说,忽听香篆道:“行了,你出去逛会儿吧,知道你最不耐烦在屋子里闷得。”于是她这才退出去,想了想,也实在觉着气闷,便往后园里来。 一路走来,因为前两天才下过雨,只见竹林里迸出不少笋,只是过了这两天,倒是都老了,根本不好吃。不过看着倒还有趣。 芳草因看着竹笋,便往竹林子走,还没等走出多远,忽然就听竹林外一个婆子的声音道:“大妹子,你上次说一下雨就觉着腿疼,这不,我跟我们主子讨了药酒,你拿去吧,可灵呢,只要下雨的时候在腿上使劲儿搓搓,立刻就疼得轻了。” 接着另一个欢喜的声音笑道:“哎呀,真是太谢谢了,我这些日子疼的都睡不着觉,好容易昨儿开始天放晴了,今儿才敢出来,不然的话,走一步疼得心都颤了。” 这不过是寻常对话,芳草开始并没在意,然而此时听见这个声音,不由得就愣了一下,因为这说话的人正是萧姨娘房里的廉氏,是当日她们在京城买来的。因好奇之下,便住了脚步,听这两人还说什么。 却听那先前的婆子笑道:“你那主子真是好福气,我看见你们爷陪着她出去呢,啧啧,这样待遇,正妻尚且未必能有,她一个姨娘,倒是能笼络住男人的心,真是太不简单了。” 接着两人聊了一会儿,芳草听着也没什么新鲜的,正要走开,却听先前那婆子笑道:“行,这药你先用着,用完了我那里还有。其实这药你们姨娘也该备一点儿,池大人在扬州最起码也要住三年,这里气候,不备点这些东西怎么行呢?呵呵,是我多嘴了,我看着池大人是个细心多情的,这样事还用得着我说?” 廉氏好一会儿没出声,接着方小声道:“告诉不得你,我们爷对我们姨娘,其实也就是那样罢了。他对我们奶奶才是真尊敬的,这些细心不细心的,哪里就能想着?” 芳草一皱眉,心想这廉氏太不懂事儿,怎么能乱说话呢?人人都知道姨娘受宠,你倒好,把真话给说出来了,万一大家都知道了,日后姨娘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若是姨娘心情不好,倒连累的我们受罪。 她一边想着,身子便下意识想要出竹林,结果不妨被脚下一颗新笋绊了个跟头,“哎哟”叫了一声,接着就听竹林外脚步声响,追出去一看,廉氏和那给她药的婆子已经走的只剩个背影,往墙边一拐便不见了。 芳草也没心思逛了,气哼哼回了院里,刚进了厢房,就听见说话声,一个小丫头正端了空茶盘出来,于是她便一把拉住,问道:“是谁过来了?” “芳草姐姐去哪里了?屋里是秋姑娘过来了,姨娘要找你,又没找见,才让我送茶进去。” 芳草咕哝道:“不是还有香篆吗?她去了哪里?” 小丫头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刚才看见她出去,想是姨娘打发她做事去了。 芳草点点头,忽听屋里萧怜月问道:“是谁在外面说话?”她便连忙掀帘子进去,笑道:“姨娘,是我。咦?秋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秋晴雪笑道:“我刚来,和你们姨娘没说一会儿话。你这是去了哪里?你们姨娘身边就你和香篆两个得力丫头,你若是时常跑得不见踪影,她身前谁伺候?” 芳草还未说话,萧怜月便冷笑道:“莫要这样说,我身边得力的人不少,只是也没有个她们施展的地方,可不是个个看起来都无能呢。我和我们奶奶说,如今我这里人太多了,不如都打发出去,还不用每个月给钱。我们奶奶倒是个善解人意的,说什么爷屋里统共就我们两个人,若是下人们太少,显得凄清。呵呵,你听听,这多体贴?只是我却知道她怎么想的,还不是为了装贤惠大度?她也知道她身边那么些丫头媳妇婆子,若我这里人少了,让人看着不像话。” 秋晴雪早已经习惯萧怜月这喋喋不休的抱怨,她也不以为意,只是不动声色转了话题,问芳草道:“去哪儿逛了?都遇见了什么新鲜故事?” 芳草笑道:“哪里逛了?原本想着去看看竹林里还有没有鲜笋,可是去了一看,都老了,我们姨娘吃笋,只吃最嫩的,稍微老一点儿就不吃了。我进竹林子找了一顿,也没找到,倒是听见人说话。” “哦?”秋晴雪一挑眉头,知道芳草听见的这话必然有些玄机在里头,因便笑道:“什么话?” 芳草就将廉氏和那婆子说的话说了,末了愤愤不平道:“姨娘听听,不过是一瓶子药酒,就哄得她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奴婢就说,当日买来的那些人靠不住,姨娘得势时还好,如今看着姨娘不得意了,一个个嘴都没了把门儿的,究竟又没缺了她们的月钱吃穿,至于吗?” 秋晴雪微微皱眉,却听萧怜月冷笑道:“原来是这个。罢了,她爱说就让她说去吧,本来就是如此嘛。我们爷对我好?宠妾灭妻?呵呵,那不过是做给人面上看的。” 秋晴雪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萧怜月心中到底还是不甘心,虽然平时她很配合池铭。然而在她心里,并没有把这事儿看得如何重要,这个女人便是如此,虽是重面子,但若没了利益,她也不会很在意别人怎么说。或者哪一天一旦又是无名火起,昏了头,自己便说出去了也不是没可能的。说到底,还是兰湘月和池铭在这方面疏忽了,就忘了这女人发疯的可能性。 因便笑着劝道:“你啊,别这么愤愤不平的,不管怎么说,如今你在外面的名声可是比三奶奶大,俗语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如今在这府里固然没什么地位了,只是一应吃穿用度也没缺了你,池大人还动不动带你出去买东西,这些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名声?若是你真不要这宠妾灭妻的名声了,我看池大人如今对三奶奶真是上了心,万一他将错就错,忽然间就和人说你骄奢蛮横,他不喜欢你了,又喜欢了贤惠大度的三奶奶,你想想这事儿,有没有可能?到那时,你又有什么好处?就算吃穿不愁,可是走到哪里,让人戳着脊梁骨说,看,这就是因为骄奢蛮横把丈夫都给磨得没了情意的那个女人,怎么?这名声就很好听了?” 萧怜月垂头不语,好半晌忽然冷笑道:“你不是和那个女人好吗?怎么又忽然和我这么推心置腹起来?” 209第二百零九章 秋晴雪冷哼道:“这话说得真让人寒心。我什么时候和三奶奶好了?你看我去过她房里几次?你再想想你素日去我院里的次数,我来你这里又有多少次?我之所以有时候帮着三奶奶说你,也是因为你说的话行的事不对。我这人就是这样性子,帮理不帮人,凭心说,你自己行事也是有些着三不着两的。你自己不知道,可我这外人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虽如此,到底咱们两个身份相近,我对你,还是要比对三奶奶亲切的,只是恨铁不成钢,你现成有这样好的机会,明明都可以把池大人给牢牢掌控着,却让你一次一次,到底把这情给消磨光了,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咎由自取?” 萧怜月半晌无语,然后才摇头叹道:“香篆也时常这么说。我自己想想,也觉着这几年实在是愚蠢得紧。归根结底,都是我太大意了,原本在青楼里,我还能笼络得住爷,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小心翼翼,生怕他让人抢走。可嫁了他后,我以为从此便是高枕无忧,剩下的目标就是赶走那个女人,偏偏那又是个狐狸般阴险的,我又没了警惕,可不就着了道儿?到底到如今,任我怎么挽回,却也晚了。” 秋晴雪一听,这显然又要开始唠叨了,她心中摇摇头,暗道人啊,为什么总是让贪欲控制自己?这萧怜月真是无可救药,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她永远是对的,长此以往,她自己大概就被心里这些怨恨给逼疯了。 不过这终归是以后的事,眼下却也不用多想,说到底,对方就算疯了,以池家的势力,也有足够的资格不让她胡来。真要是惹急了人家,悄默声将你处理了,找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一埋,你一个无亲无故的,还能有人惦记不成? 从小就在尔虞我诈的倾轧中长大的秋晴雪心肠可比兰湘月硬多了,虽然她和萧怜月同为妓女,但是秋晴雪从小到大,欺她骗她陷害她的,也全都是妓女,这些人和萧怜月可说是同一类型,所以别听秋晴雪嘴上说得好听,因为身份所以同情,但她心里,可一点儿这个念头都没有。或许这很虚伪,可是在过去十几年中,虚伪就是她的保护色,对该虚伪的人真诚,那是傻子,不是她秋晴雪。 于是又说了几句话,秋晴雪便告辞离去。说来也巧,刚用过午饭,便听絮儿报说三奶奶来了,于是她连忙迎出去,笑道:“真是稀客,从搬来扬州后,奶奶这还是第一次进我的院子吧?” 兰湘月笑道:“这话说得,之前没过来,不是怕你以为我要干涉你吗?如何?都收拾妥当了?可有没有什么缺少的?告诉我,我让人添置了来。” 兰湘月对秋晴雪那就是真关心了,抛却观察打探之类的道理,只冲这个女人救了自己,她心中就是感激的,有恩报恩后,方能有仇报仇,当然,若是无仇可报,那就最好不过了。毕竟兰湘月还是很欣赏秋晴雪的,虽然这女子行事和心思好像狠辣了些,不过想一想她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知多少次从倾轧中险死还生,似乎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秋晴雪连忙笑着谢了。接着让絮儿摆上茶具,又道:“这是你上次送我的明前茶,一直舍不得喝,今儿恰好你来了,我也亲自动手,为三奶奶烹一壶茶,你尝尝我的手艺。” “那敢情好。”兰湘月笑着说道,话音未落,便见秋晴雪又是一笑道:“爷如今在这扬州衙门里,很是清闲啊,我上午从萧姨娘那里出来的时候,还遇见了他,这回可不像是在京城,要从早到晚的忙碌,所以中午便回来享清福,啧啧,可以说是苦尽甘来了。” “嗯,他是苦尽甘来了。”提起这个,兰湘月就上火,今儿怎么躲到萧怜月这里来的?还不是因为池铭那货吃完午饭就赖在自己屋里不肯走了?所以兰湘月才特意避了出来。 秋晴雪只看兰湘月的表情,再听见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因便笑道:“恕我直言,三奶奶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就是池大人这样的男子,能容忍得了你这古怪性格。若是别的男人,呵呵,女人的心思和意愿,何曾放在他们的眼里过?他们不喜欢你了,随时可以弃之敝履;若是在外面浪荡腻味了,再回来,管你伤不伤心的,照样要你殷勤服侍,不然就恼羞成怒,什么事做不出来?似池大人这般对女儿尊重的性情男子,我活了这半辈子,可还没见着过。三奶奶可别因为一时赌气,便将他往外推,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 “有什么可后悔的?”兰湘月冷哼一声:“不就是男人吗?又不是离了他们不能活。” 秋晴雪一双美目看着她,好半晌方苦笑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怎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就是我,这种念头也只敢藏在心里,万万不敢出口。这个世道,咱们女人家离了男人,可不就是不能活呢?其实话说回来,虽说三奶奶坚毅,离了池大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然而就一定会比你们夫妻同心同德,恩爱甜蜜更美好吗?我看未必吧?老实说,我心里也存了一辈子不找男人的想法,这却是因为我找不到好的,若是能找到一个肯一心一意对我,不嫌弃我毁了容貌的,哪怕他家徒四壁,我也定要嫁了,尝一尝被人捧在手心里爱着的滋味儿,偏偏我没有这福气。夫人是有福的,千万别自己把这福分给作没了?你看萧姨娘,不就是作死把自己作成了这样吗?” “不作就不会死。”兰湘月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瞪眼道:“你拿我和萧姨娘比?我至于那么不堪吗?” “你觉得人家不堪?人家却还不服呢。”秋晴雪笑着,一边将茶杯中第一道茶水倒出,接着又倒了新水,才双手捧着给兰湘月,笑道:“奶奶尝尝。” “这一套烹茶动作真是赏心悦目,没想到姑娘还是茶艺高手。”兰湘月赞叹着,一边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那香茶在舌尖儿上滚了几滚,微涩过后,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蔓延开来,她忍不住点头赞道:“好手艺,这茶的香气竟是半点儿没漏。” 秋晴雪苦笑道:“我们做这一行的,最重要便是会讨客人欢心。我从前只醉心于歌舞,其实很不喜欢练这个,偏偏有些文人墨客就最讲究这些,没奈何,便练了。谁知如今不用唱歌跳舞,倒是把这一套功夫捡了起来,每日里也可以打发打发闲暇时间。” 兰湘月笑道:“这个我也懂些皮毛,只是不如你如此高明,我看你刚才那水冲下来,倒是形成了一朵梅花,这可是真功夫,哪天教教我?” 秋晴雪笑道:“你想学?那还用说?尽管过来吧。” 兰湘月点头,细细将那杯茶品了,又赞叹两句,方放下茶杯道:“刚刚你说萧姨娘不服?她又怎么了?” 秋晴雪便把从萧怜月那里听见的话说出来,语气十分平淡,然而听在兰湘月耳中,却是悚然而惊,暗道池铭那个呆子,只想着萧怜月喜欢这些虚名,便以为肯定没有问题。他却忘了,我们这院里真正的情形并非机密,萧怜月不说出去,敢保她那些下人们不说出去吗?不行,这么紧要关头,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看来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一面想着,便站起身来,却听秋晴雪笑道:“萧姨娘这样的人,若是要让她心甘情愿闭嘴,且配合你们演这出戏,必得以利益动她,不然的话,好好一局棋,若输在这么一个棋子上,未免让人扼腕。” 兰湘月回头看着她,好半晌方正色道:“多谢姑娘,这一次,我承你的情。”说完便转身而去。 这里絮儿进了屋,看着窗外兰湘月的背影道:“三奶奶怎么这么急就走了?刚刚奴婢在门外听她说承姑娘的情,姑娘做什么了?” 秋晴雪笑道:“没什么,提醒了她一件事而已,所以她着急回去亡羊补牢呢。至于承我的情,呵呵,倒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恰恰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姑娘……在说什么啊?” 絮儿眨了眨眼,却见秋晴雪收回目光,看着她温和一笑,一边伸出纤纤玉手替她整理着衣领,一边淡淡道:“絮儿,你是天真烂漫,所以才不失赤子之心。你就这样下去,将来未必没有你的好处。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有些事情啊,太明白伶俐了反而不好。你看倩儿,平时没有比她更机灵的,到头来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没了?这糊涂的人啊,有糊涂福,明白吗?” 絮儿点头,郑重道:“姑娘从来都是这样和我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我糊涂些没什么,偏偏不能做姑娘的左膀右臂,从前有倩儿,她还会给姑娘出谋划策,如今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姑娘身边只我一个丫头,也太单薄了些,不如再买两个来吧。” 210第二百一十章 秋晴雪笑道:“再买丫头做什么?呵呵?有我这么聪明伶俐的主子就够了,丫头嘛,不妨笨些。“ 不说秋晴雪因为和兰湘月一番话心生感慨,只说兰湘月,急匆匆回了房间,就见池铭趴在大床上,脸枕着自己晚上睡觉的枕头,双臂还抱着那枕头,脸冲着门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嘴角边还挂着幸福的笑容,如同做了什么美梦似得。 兰湘月一下子便停了脚步,手把着门框,看着不远处那个俊秀的男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他这是……捧着自己睡过觉的枕头在YY?就如同小说里写的那些恋物癖? 不知为什么,这样想的兰湘月,却全没有看到小说时的恶心感觉,反而心里添了一丝酸楚,她想起秋晴雪刚刚说过的话:这个世界的男人,在男女关系方面是永远没有错的。他要在外面风流就风流,回到家,老婆还得殷勤小心服侍。若是能收了那些玩乐的心,再和老婆好好过日子,那老婆简直要求神拜佛感谢老天保佑了。不仅如此,人们还把这叫做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是池铭呢?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他其实并没有犯过错,不就是喜欢一房妾吗?不就是对一个妓女的感情太深,所以想一心一意一双人吗?娶一个女子做闲妻,的确是辜负对方,但是这货之前那些表现,可也明明白白显示了他的态度,即使在父母逼迫的情况下,他对那个要被他娶做闲妻的女人也是坦诚了一切,要的是一个你情我愿,这真的就是有错吗?自己入池家,那是自己的选择啊。你能说他对萧怜月的一片真情是错的吗?他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对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付出了真心,比起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这能叫渣男吗?说是绝世好男人也差不多吧。 然而他被自己如此对待,却半点没有叫屈,却真的把所有错儿都揽在身上,以至于现在殷勤小意的讨好着自己,哪怕被自己狠心的三番五次拒绝,仍是锲而不舍,却连威胁利诱都没有,更不用提什么逼迫,他这个古代男人,一心期盼着的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使那金石看上去一辈子都没有打开的希望。 深深叹了口气,秋晴雪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心里也猛地就泛起了一个念头:是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女人固然不需要依靠男人活着,可若是有一个一心一意对你,愿意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就和他恩爱甜蜜白头偕老又如何?难道这不比孑然一人更幸福吗? 察觉到自己心中这一潭死水竟隐隐有了波动迹象,兰湘月连忙摇摇头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去:之前还信誓旦旦的呢,这才几天啊?自己就动摇了?就因为池铭这货巴着自己的枕头睡得一脸幸福?泥马他口水都有可能滴在上面啊,兰湘月你不是受虐狂吧? 正在心里坚定决心,忽然就听一声咳嗽,兰湘月转身一看,就见梳风站在自己身后,正看着床上的池铭,如同小狐狸般偷笑着,见她看过来,便连忙摆出一副正色面容,沉声道:“奶奶怎么就由着爷胡闹?他都睡在您床上了,还不把他给掀下来呢。” “得了吧,装什么装?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你家爷忠心耿耿吗?这会儿在我面前扮演什么大义灭亲的好丫头?” 兰湘月瞪了梳风一眼,她早就疑惑了,池铭为什么会越来越厚脸皮,恐怕这当中少不了林嬷嬷和红袖翠竹等人的功劳,梳风作为她们爷的好丫头,自然也逃不掉上她心里这份黑名单的命运。只可惜兰湘月不知道,她的确没冤枉梳风,但是林嬷嬷和红袖翠竹等却全都是无辜躺枪。大家都希望爷和奶奶恩爱不假,只是要论出谋划策,谁又能有梳风这份儿胆大心细脸皮厚的聪明伶俐。 这时池铭也被梳风的咳嗽声惊醒,爬起床一看兰湘月,就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就要下床,不妨他身上缠着兰湘月晚上盖得薄被,这一慌张,就让那被子给绊了一下,大头朝下跌了个狗啃泥。 “哎呀,爷。” 梳风连忙上前,兰湘月也紧张的往前走了几步,见池铭自己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好像也没摔坏哪里,这才松了口气,面上却冷哼一声道:“爷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慌张。” 饶是池铭脸皮够厚,这会儿却也觉着尴尬不已,因咳了一声,便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得站在一旁,小声道:“那个……我……我看你这枕头上的鸳鸯荷花绣得不错,所以就过来仔细研究了下,那个……研究研究就有些困,所以……一不小心就……就在你床上睡着了。我……我没流口水,没流口水在上面……” 一边说着,便悄悄儿把身上被子扯下来放在床上,又把那枕头拿给兰湘月看,以示自己真的没流口水。 兰湘月知道自己应该和池铭严词交涉一番,最好能打击的他万念俱灰,以后就不会再来烦自己。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货脸上带着讨好甚至是有些惶恐的笑容,她的心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好半晌,方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啊你啊,多大的人了,还能从床上摔下来。梳风,把被褥整理下吧。” 梳风答应了一声,心中这个雀跃就别提了。奶奶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和蔼可亲啊,原本以为爷就算不被骂个狗血喷头,几句冷淡的嘲讽是少不了的。谁想,奶奶就这样轻松放过他了?啧啧啧,果然像爷这么笨的男人,还是有点好处的。所以这就是奶奶常说的“人善人欺天不欺”吗? 梳风越想越是振奋,收拾完被褥还磨磨蹭蹭想继续观看后续发展,以获得第一手八卦资料去和姐妹们宣扬。却不料兰湘月瞪了她一眼,一句话就把她打发走了。 池铭原本也是松了口气,可是见兰湘月面色郑重,这货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了,以为妻子是要和他严肃地谈一谈这个“恶劣问题”,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被千锤百炼的准备,可不管怎么努力,妻子总是如此冷冰冰的理智着,那也是对自己信心很残酷的打击好不好? 却没料到兰湘月并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把秋晴雪说的萧怜月的事情和他说了。池铭这一听:这是正经事啊。于是连忙端正了态度,仔细想一下后果,顿时也是吓出一身的冷汗。 “如今看来,咱们两个实在有些粗心了,在京城,你不过是自污名声而已,根本没有人会用心打探你在府中是不是真的宠妾灭妻,所以咱们才能顺风顺水的让这个谣言成为大家深信不疑的事实。可在这里,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品性和为人,那些盐商此时也是万分小心的时候,这种事怎么可能只听信咱们的一面之词?今日是那廉氏把事情透露出去,也许明日,什么张氏吴氏都和人推心置腹起来,你这个‘宠妾灭妻’的谎言就会像泡沫一样碎了,到那时,盐商们还会相信你是个肤浅轻狂的人吗?一旦他们加强了警惕,咱们这局棋可就越发走的艰难了。” 兰湘月一番话,让池铭汗毛都有些竖起来了,郑重点头道:“没错没错,也怪我太轻敌粗心,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我这真是作死呢。幸亏娘子提醒,还有秋姑娘报信,啊呀,不好,秋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她岂不是知道我和怜月相处的真实情况了?” 兰湘月点头道:“是啊,不过爷放心,我觉着秋姑娘应该没有把这事儿说出去。不然的话,在京城也就罢了,这种事情究竟无关紧要,也没人会以此做文章。可如今是在扬州,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眼里,更会对将来产生莫大影响。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若是庄亲王或段明睿的人,早就传信出去了吧?那些盐商和这知府衙门里的人,还会想方设法试探你吗?只怕早就戒备起来了。” “嗯,有道理。”池铭点头,接着又苦笑道:“这秋姑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真是让人费疑猜。” 兰湘月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这会儿还有心思去想人家怎么想的?赶紧把萧姨娘这事儿想个解决之道才要紧。至于秋晴雪,不管怎么样,她暂时对咱们没有害处,倒还是如从前一般小心戒备就好,用不着做什么。” “嗯嗯嗯,娘子说的有道理。”池铭连声答应着,却听兰湘月道:秋姑娘说,像是萧姨娘这种人,要让她配合着咱们,必须以利益动她的心,我也是这么想着的……” 不等说完,就见池铭摇头道:“要用钱买她配合咱们吗?这不行,那是个贪得无厌的,若是咱们给她钱,要她怎么怎么做,她立刻就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还怕她不狮子大张嘴,把咱们的骨头渣子都啃光?” 211第二百一十一章 兰湘月笑道:“我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要以利益动她的心,却未必要咱们来实行,这个我心里是有了打算的,你听听看怎么样?” 话音未落,便见池铭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把一颗脑袋伸过来,耳朵贴在兰湘月嘴巴前,一边郑重道:“娘子请说,为夫洗耳恭听。 兰湘月囧囧有神的看着二货丈夫,心想我说过让你附耳过来了吗?你这么积极做什么?屋里又没有别人。还洗耳恭听呢,你那耳朵洗过了吗? 不过凑都凑过来了,兰湘月没办法,也只好把嘴贴到池铭耳边暗授机宜,还不等说完,就见这货一拍大腿,嘿嘿笑道:“好……好主意,不过……”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才皱眉道:“怜月那是个贪得无厌的,吃到她嘴里的肉,怕是死也不肯放开,万一玩大了,她收了那么些贵重东西和贿赂,将来这笔账可都是算在咱们身上的。” “不怕,送给她的东西,她还不是要放在她的私库里?萧姨娘可不是个舍得花钱的,唔,我这么说也不对,爷的钱,她自然是花多少都不心疼,不过她自己的钱,可是看得比命还重,将来有了贿赂,她也肯定是妥妥当当的保存着。只要三年后爷的任务完成,将她收受的这些东西再收回上缴国库,她也没有办法不是吗?不过这法子太阴损了些……” 池铭冷笑道:“既是贿赂,便是不义之财,怎么对待都使得,谈什么阴损不阴损。我只是怕她虑到这一层,万一再在外面弄个私库,那可怎么办?” “私库?你觉着萧姨娘会放心把这些金银财宝都弄到私库里?找别人看着?就算是香篆和芳草,你猜她会不会放心把这些钱财交给她们保管?” 池铭想了想,不由得苦笑起来,点头道:“没错,似怜月这样的人,她能相信的,也只有她自己。好,那这件事便定下来,就这么办了。不过我觉着这也不够,廉氏既然已经把话传出去了,总会惹人疑心,咱们必须要好好补救才行。” 兰湘月沉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该如何补救,一时间却还没有什么好办法,爷可是有什么主意?” 池铭笑道:“我倒还真有个主意,就是怕娘子恼怒,说我是假公济私。” 兰湘月看了一眼刚刚整理好的床,然后目光斜睨着池铭,淡淡道:“又不是没假公济私过,爷这会儿倒不好意思了?有什么话快说吧,这可是正经事。” 池铭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笑道:“一方面,咱们就让人散布说,爷觉着宠妾灭妻的名声不好听,姨娘也生怕由此影响爷的前程,所以有时候在外人面前,才会故意抬高你的地位,故意贬低姨娘。这其实也有道理。如此一来,就算那些有心试探咱们的人不信我宠妾灭妻,也闹他们一个扑朔迷离,不知所谓。” 兰湘月眼睛一亮,点头道:“嗯,这个好,而且我相信等姨娘认识到她这名声的重要性,这件事都不用咱们出手,她自己就会积极布置了。还有呢?” “还有一个,却是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咱们的情形已是如此,娘子让我重拾对怜月的那份爱意也不可能。就算再怎么装,也不可能装三年不露馅,一年都够呛。既是这样,我想着,不如咱们就慢慢揭开真相。” “什么真相?”兰湘月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池铭斩钉截铁道:“喜欢你,抛弃怜月的真相。” “冷静,你给我冷静。”兰湘月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视着池铭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你这是要自掘坟墓吗?哦,怕人家不知道咱们的真实情形,所以你要昭告天下。若是这样,刚刚咱们还布置那么些干什么?” 池铭笑道:“娘子听我说,不是一下子让他们知道真相。而是循序渐进,例如可以借用一些事,只说我对怜月伤心失望,这时贤惠的妻子立刻趁虚而入,我忽然觉着妻子也很好,所以如今是既爱妻子又宠小妾。娘子你想想,男人嘛,哪个不喜欢齐人之福,我迷恋怜月这么长时间,因为一些事而移情到妻子身上,这才是一个正常男人的表现嘛。对不对?而且负心薄幸,不就恰恰是轻狂骄躁的一个表现?” 池铭虽然是郑重其事的模样,但兰湘月心里很清楚,这货其实就是害怕他要对萧怜月伪装三年的深情。平心而论,对那样的女人,还要让这爱憎分明的货装深情,而且要装很长时间,确实是一件让人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的事,不过,怎么想怎么觉着这货的建议是有阴谋在里面的。 “你真不是假公济私?”兰湘月抬起眼,认真问池铭。 “绝不是。”池铭举起一只手,信誓旦旦大义凛然。 “嗯,不是假公济私,只是包藏祸心。”兰湘月冷哼一声,这一次池铭不否认了,只是嘻嘻笑道:“不管怎么样,娘子你觉着这主意如何?操作得当,以后无论我怎么做,无论传出什么样的流言,咱们都不用怕了。” “嗯,这倒是。”兰湘月点点头,池铭大喜,正要把自己心中幻想了千百回的一些事情如拉拉小手抱一抱之类的作为正当要求向妻子提出,就见兰湘月笑眯眯道:“不过……齐人之福的话,我觉着只有我和萧姨娘,还太少了点儿,以爷的身份,怎么着还不得有个三妻四妾,才能取信于人?您说是不是?” “啊……啊?”池铭傻眼:“那个……娘子……这……这就不用了吧?弱水三千,我只喝一瓢,哦不,在旁人眼中,我是喝了两瓢。嗯,这就足够了,再喝就要撑死了。” “怎么会呢?正常男人的齐人之福,都是三妻四妾啊。”兰湘月强忍着笑悠悠说道,话音未落,便听池铭斩钉截铁道:“好,我不是正常男人,这总行了吧?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得了吧你。”兰湘月翻个白眼,终于受不了了:“那就这么办吧……” 不等说完,忽听梳风的声音在院中道:“两位侍卫做什么呢这是?爷和奶奶在说话,有事儿的话,还请两位稍等。” “嗯,梳风姑娘,麻烦去通报爷一声,就说江三公子来了。”院中传来的是陶宇和付林的声音。 梳风道:“江三公子?他又来做什么?再说,通报这种事儿,不是小厮的活计吗?怎么能劳动您二位来跑腿?罢了,等着吧,我进去和爷说。” 这里池铭和兰湘月互看了一眼,池铭不等梳风进来,便在屋里叫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让江公子等一会儿。” 换了衣裳出门,就见陶宇和付林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着,池铭以为这两人是有什么事,便住了脚步等着,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两人过来,而且那目光,像是特意不往自己这里看似得,池铭心下疑惑,暗道这是没看见我?因便咳了一声,对那二人道:“陶侍卫,付侍卫,还有事吗?” “哦,没有了。” 陶宇和付林看了半天,到底也没看见人出来,而池铭已经出声了,再装视而不见那真的就太假了,于是只好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一边往院门口挪着步子,尚且不住回头张望。 “两位侍卫看什么啊?” 池铭真是疑惑了,眼看都走出院门,两人还是向后看着,他想不到这后院里有什么吸引人心神的事情啊,莫非是想看红袖和翠竹?那也不能在院里,两个丫头知道他们来了,哪里会出来?若是这会儿无事跑出,那只能说明是对他们有意,但之前听兰湘月的意思,两个丫头分明是态度坚决的。 正想着,就见陶宇和付林好像是终于死心了似得,也不磨蹭了,三两步来到他面前,脸上笑容那叫一个谄媚啊,付林便笑着道:“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您看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属下琢磨着吧,日后咱们大概就是一家人,明亲王爷之前也透露过这个意思,大人就别总叫侍卫侍卫的了,直接叫名字,还显得亲切些,是不是?” “你们两个做什么啊?” 池铭晕了,二品带刀护卫啊,在他这个从五品知府面前自称属下,这不是笑话吗?还有,什么叫大概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两个不过是奉命保护我,关系还在明亲王府吧?连月银都是从那里拿,怎么就和我成了一家人?这……我高攀得上吗? 因这样想着,眼见陶宇也在一旁附和着,池铭就连忙一摆手道:“别别别,您二位到底什么意思?论品级我可不如你们……” 不等说完,陶宇便一副大义凛然状叫道:“品级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做实事,大人乃是一方知府,论您的影响和威力,那甩我们好几条街呢。我们这也就是个虚衔儿,不算什么的。” 212第二百一十二章 二池铭简直让两人弄得哭笑不得,但他更好奇的是:“怎么回事?甩好几条街这种话你们跟谁学的?”这是兰湘月的常用语,可两个侍卫不该在后院吧?那他们是从从哪里听来的? “哦,是有一次和红袖说话说起来的。”陶宇笑着说完,又对池铭道:“大人,您看您对冷锋,那多亲切啊,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可是对我们怎么就这样客气疏远呢?我们虽然没有参与过那个月黑风高之夜和暗杀者的搏斗,但也是抱着为大人出生入死的心来到池府的啊,只不过现在没有为大人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而已,大人不能因为这个就忽略我们的忠心耿耿,对我们如此疏远……” “停停停停停……”池铭脑袋都大了,连忙伸手制止二人继续说,好嘛,再说下去,自己就成罔顾侍卫们忠心的白眼狼了,这能忍吗? “冷锋能和你们比吗?他又没有官身,我不叫他名字难道还要叫他冷小弟不成?两位侍卫到底想说什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今天可有点不对劲儿,这俗语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嗯,我估摸着你们两个离奸盗还远,不过你们这个样子,我心里还真是有点儿没底,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吗?” “大人真是爽快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汉子。”陶宇一竖大拇指,付林在旁边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附和,然后就听陶宇认真道:“大人,我想求娶红袖,付林想求娶翠竹,求大人成全。” “噗……咳咳咳咳……” 池铭差点儿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是让这两个小子开门见山,却没想到人家真开门见山了,却把他吓得不轻。不怪他,实在是这转折太过生硬,好嘛,都不是求自己给他俩创造与红袖翠竹接触的机会,直接就提出求娶来了。 池铭囧囧有神的望着两个侍卫,两人这会儿倒是恢复正经了,一脸的郑重,唯恐池铭不能了解自己的坚定决心似得,还一边用手拍了拍胸脯,一边又加重语气道:“是求娶,大人,我们知道三奶奶的规矩,所以真心求娶红袖翠竹,望大人成全。” “三奶奶的规矩?什么规矩?”池铭又好奇上了,却见陶宇和付林面面相觑,然后道:“不是说三奶奶的丫头,嫁人后男人必须得一夫一妻制吗?连小妾通房统统不许有,必须要忠贞不二。大人,我们仔细考虑过了,这个我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除了红袖,我眼里看不见别的女人。” 付林一听这话,连忙也上前表忠心:“是的大人,除了翠竹,我眼里也没有别的女人。” 妈的大人我现在还处于看到吃不到的观察期呢,就还得替你们两个操心吗?池铭在心里悻悻想着,表面上却拿出一副“拯救误入歧途的大好青年”的神态,正色道:“那个……关于你们俩的问题吧,内子倒是和我说过,红袖翠竹两个丫头态度挺坚决的,她们毕竟是奴婢,你们却是二品带刀护卫啊,这在从前,就你们的身份,连我爹带我,那我们全家都得仰望着,如今竟然要娶她们两个奴婢为妻,这影响很不好啊,你说你们两个青年才俊,有着大好的前程,京城里不知多少官宦小姐狼一样盯着你们,好嘛,你们最后娶了俩丫头,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让人家怎么说你们?到时候不知多少谣言污水会往你们头上泼,万一明亲王爷因为这个把你俩给踢出了侍卫队伍,那怎么办?所以啊,这事儿委实也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大人,没事儿,明亲王爷不是这种人。退一万步说,就算把我俩踢出侍卫队伍,这不是还有大人您吗?咱们索性就来大人府里做护院,到时候身份不就和红袖翠竹相配了?护院媳妇做管家娘子,挺好的……” “我个天!” 池铭好悬没吐血,瞪大了眼睛看着陶宇付林:“你们疯了?二品带刀护卫不做,做……做做做做护院?妈的你们这话对得起你们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含辛茹苦养大你们的爹娘吗?他们会一棒子打死你们这两个不孝子的吧?”池大人被这番话刺激的都爆粗口了。 “大人,我们两个从小就是孤儿,好在有师父收留,跟着学习拳脚,后来在明亲王爷府里做了护院,之后因为功夫不错,才一步步做到这二品护卫的,我们连爹娘的坟头在哪里都不知道……” 陶宇和付林有些黯然地说着,池铭这才想起两人身世,怪不得他们两个如此大胆,原来是没有父母禁管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谁家爹娘能忍受二品护卫的儿子娶俩丫头啊? “是我不好,倒勾起了你们的伤心事。”池铭连忙补救,接着又诚心道:“你们两个孤儿,挣到这份前程不容易,好好珍惜,红袖和翠竹也实在配不上你们……” “大人,前程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俩都是孤儿,什么样的苦头没吃过?过日子嘛,有饭吃有衣穿就行。就如同刚才说的,不做护卫,可以来做护院啊,我们看通儿和冷锋,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还不是因为有两个好老婆?归根结底,这老婆才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人。老婆好,一碗饭两人吃也香甜;老婆不好,就是做到一品宰相他也烦心啊。那些官宦小姐什么,咱们是不敢招惹的,咱们就觉着红袖翠竹挺好,三奶奶手下的丫头,那真是比官宦小姐还要强,又有趣儿又体贴,大人,还望您看在我们哥俩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成全我们吧。” 一番话说的池铭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抚着额头道:你们……你们比通儿和冷锋做什么?通儿是个奴才,冷锋是个江湖浪子,再说他还没把梳风娶到手吧?你们就不能有点儿出息,去和一品带刀护卫比一比?” “比啊……我们也比啊。”却见陶宇和付林连连点头,付林道:“之前在京城,皇上身边的一品带刀护卫秦风秦大哥,娶了大理寺少卿的一个女儿,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糟心呢,秦大哥都快让他老婆逼的上吊了,偏偏人家是大理寺卿的女儿,他也得罪不起,可怜的秦大哥,不知道这一次我们回去,还能不能再见着他,我们走之前,听说他想和离,然后他老婆扬言说敢和离就宰了他。” “还有这么可怕的女人?”池铭也是悚然而惊,正想好好八卦一下,忽然想起这不是八卦的时候儿,于是连忙道:“想点好例子嘛,这都是反面例子,毕竟还是极少数……” 不等说完,就见通儿走过来,疑惑道:“大人,您和两位侍卫大人说什么呢?江三公子等您半天了。” “我的天,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底儿掉。”池铭一拍脑门,顿时也顾不上陶宇和付林了,急急忙忙就往前厅而去。这里通儿看着两人,哭笑不得道:“我说我来和爷报信儿吧,两位侍卫非要争着过来,原来却是要找爷说话,看看耽搁到这个时候儿,下次可不敢再让你们来报信了。” 陶宇和付林怨念的看着通儿,异口同声道:“张大哥,你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你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了,就更应该体谅体谅兄弟们的难处,帮一把手啊,咋还剥夺我们在大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呢?你不能这样不仗义。” “哎哟两位大人,可别折杀我,我一个奴才,哪敢和你们称兄道弟的。”通儿连忙摆手,却被陶宇付林上前一人一只膀子给抓住,陶宇正色道:“大哥,张大哥,我的好大哥,只要您帮咱们完成心愿,您就是我们的亲大哥,谁敢欺负您,咱们帮你报仇。” “还是为红袖和翠竹的事儿啊?不是跟你们支招了吗?找冷锋去和梳风说,想办法把她们引去那闹鬼的院子,等到她们害怕了,你们再出去英雄救美,保准她俩就以身相许了。”通儿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什么,忽的警告道:“是了,这事儿不能让芙蓉和梳风知道真相,不然咱们四个都得倒霉,明白吗?” 陶宇哭丧着脸道:“知道啊,可就是因为这样,冷锋那笨蛋迟迟不和梳风说,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张嘴,说梳风可聪明,他在梳风面前撒谎,肯定会被识破然后死路一条的。他倒是仗义,表示我们需要的话,他就豁出去死一死也无妨,可张大哥你想啊,他要是死路一条了,那我俩也得不着好儿啊,红袖和翠竹还不恨死我们?别说求娶了,不拿大棍子轰我们出来就不错。这不我们实在是没招了,只好来走大人的路子吗?” 通儿道:“原来是这样,只是既如此,你们不该来走大人的路子。大人和奶奶现在……咳咳,总之,那个,红袖和翠竹都是三奶奶的丫头,最崇拜的就是三奶奶,三奶奶的话比爷说的还管用,她要说猪是长翅膀的,她房里的丫头们肯定得说‘没错,我昨天就看见一头猪在天上飞。’就到这么个程度。虽然三奶奶说是让丫头们自己选男人,可她的参考意见,那对她身边丫头们的影响可是无比巨大的,这事儿你们不找三奶奶而来找爷,那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不知道爷如今和你们一样,也是饿汉子吗?最后这一句吐槽是通儿在心中默默加上的。 213第二百一十三章 “原来是这样啊。 陶宇和付林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拍着通儿的肩膀道:“多谢张大哥指点迷津,嗯,我们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导。” 俩小子说完就跑了,这里通儿摸了摸肩膀子,喃喃自语道:“我的教导?我教导什么了我?我只是提醒了两句吧?唔,别说,两位侍卫大人还是很诚心的嘛,叫我说,红袖和翠竹也别管那么多了,直接嫁了多好?啧啧啧,幸亏我下手早啊,不然就依照现在这形势,好嘛,这要是下手晚了,就芙蓉那个模样性情,耗到现在,估摸着根本没我啥事儿了。” 这一次池铭并没有和江显礼说多长时间的话,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喜笑颜开的回了正房。 兰湘月正和几个丫头扎花,看见他进来,丫头们纷纷站起身,池铭笑道:“咦?今儿你们怎么聚得这样齐?不出去淘气了?” 红袖笑道:“爷说的咱们像小孩子似得。我们怎么淘气了?虽说平时没什么活计,但终究也有些差事的。” 梳风在一旁接口道:“就是就是,咱们平时不围在奶奶身边,是给爷创造机会呢,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反来污蔑咱们,既如此,好啊,日后我们就都跟在奶奶身边寸步不离,让她上个茅厕,身后都跟着五六条尾巴,看爷到那时候怎么办?” “梳风。”兰湘月瞪了梳风一眼。这里池铭笑道:“好好好,在奶奶屋里,你们都是天行了吧?我倒反过来要怕你们,成,我怕了,你们可别真的镇日里跟着你们奶奶,不然湘月非让你们这些牙尖嘴利的烦死不可。” 因说笑了一阵,兰湘月早看见两个小厮在门外放下两箱子东西,于是忙让婆子们抬进来,一边疑惑道:“这里是什么?” “书。”池铭开心笑道:“这多好,以后咱们看书倒不用自己花钱了。原来那天江显礼去那素衣书局,就是为了买书送我,哈哈哈,这都多亏了我在那接风宴上机智,不然今儿他也不能送这个来。” 兰湘月囧囧有神的看着箱子,哭笑不得道:“这位江三公子还真是个有心人,知道爷爱看书,便送书来。罢了,这倒是便宜了我。” 一面说着,就让丫头们去开箱子,又对池铭道:“咱们看看他送的什么,当日那素衣书局里的书不是让你搜刮了不少吗?也不知道有没有重复的?” 池铭摇头道:“嗯,我估摸着大概没有,那家伙告诉我说这都是书局里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拿出来示人,若非是他,旁人休想从店主手里抠出这些好书。” “咦?还有这种说法?好书不是更应该摆出来给人买吗?”兰湘月心头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想法一晃而过,但是实在太快,她也没特意去捕捉。 这时红袖翠竹等已经把书箱子打开,大家都好奇凑上来看,结果只看一眼,便都“妈呀”惊叫一声,如鸟兽般四散逃开去。甚至撞到了池铭和兰湘月。 “怎么了怎么了?” 夫妻两个一边问着,也连忙上前,往那书箱子里只瞟了一眼,便也是惊叫一声,脸都烧了起来,只见那书箱子最上面摆放着一本超大的类似于画册的东西,封面上一名画的细腻美艳的女子,姿势撩人的躺在榻上,身上只穿着一袭轻纱衣裙,可腰带系的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高耸酥胸和大腿,那重要部位都是若隐若现的,只看的人不由自主就热血沸腾了。 “这……这天杀的江显礼。” 池铭好不容易才强自镇定下心神,立刻便咬牙咒骂起来,跺脚道:“怪不得说是店主压箱底的宝贝,这若是平日里卖,他那书局还不早就被查封了?可恶可恶,他……他竟如此看轻我,送我这种肮脏污秽东西,来人……” “来什么人啊。” 兰湘月白了池铭一眼,对那些兀自捧着脸低着头的丫头们道:“行了,你们先出去吧,这事儿不许和人说。” 屋里几个都是大丫头,自然知道分寸,于是点点头,便都离开了,一时间,只剩下池铭和兰湘月两人。彼此凝望下,再联想到刚刚那封面,别说池铭觉着有些口干舌燥,就是兰湘月,一个身子也是发着烫的。 “娘子,这……这真不是我的主意,都……都都都是江显礼那厮擅做主张,我……我哪知道他会送这样……这样无耻的东西过来,我……我这就去扔掉,不,烧掉,毁尸灭迹……” 池铭拼命镇定着心神,一边焦急向兰湘月解释着,一边心里咬牙怒骂江显礼,暗道你个缺了八辈子德的,故意的吧故意的吧?送了这种东西来,万一让湘月误会我是色鬼,我……我他妈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本来我这追妻路就够凄惨的,你他妈是要给我再来点荆棘风雨吗? 正骂着,却见兰湘月伸手整理了下头发,淡淡道:“食色性也,这其实……咳咳……也没什么,只是后宅中不能允许这种东西流传开来。但雪夜闭门读**,原本也是一种乐趣。这东西江三公子大概只是送给你,他没料到你会拿来给我,也罢,送都送来了,又是人家店主压箱底的珍藏,那就好好收着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苦心。” “什么苦心?”池铭正义凛然的看着兰湘月:“娘子,这种……这种无耻的东西我是不会碰的……”不等说完,便听兰湘月“扑哧”一笑,摇头道:“是吗?爷是这样洁身自好的人?你敢说在茂城那会儿,从小到大没看过这种东西?” “那……”池铭眨了眨眼,原本很想说“我没看过”,以此来增加兰湘月对自己的印象分,却不料话到嘴边,这谎说什么也撒不出来,暗道你傻啊?湘月都这么问了,你以为人家会不知道?再撒谎明显是自取其辱嘛,再说你从前就是个纨绔,还常上青楼,说没看过这种东西,鬼都不信吧。 一念及此,挺起的胸膛便立刻如同皮球般憋了下去,呐呐道:“那个……我……我虽是看过,却也没有这样露骨的,那个……我都……我都是看书,不过书里有些……有些那种描写罢了。” “有时候,文字比这种画面还要动人呢。”兰湘月在现代时虽是豪门千金,可也不是没接触过这种东西,哪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果然,就见池铭脸一下子红了,那手在身前无意义的划拉了两下,才小声道:“那……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锁在我这边的箱子里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兰湘月也是忍不住有些脸红,尤其是看到池铭惊讶看过来的时候,她更是羞窘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奈她实在是对这个架空时代的小黄书,哦不对,是性文学,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以至于明明知道不应该和池铭谈论这种高危话题,她却也没办法真的让那货把这些东西毁掉。 “娘……娘子……” 池铭懵了,眨巴着眼睛看兰湘月:“不是说,不是说后宅不能流传这种东西吗?那个……那个……”余下的话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在兰湘月倒明白他的意思,挑眉笑道:“所以我说锁在我的箱子里啊,就算这书自己长脚会跑,锁起来也不用怕了吧?还是说,爷对我不放心” “放心,怎么会不放心呢。”池铭吓了一跳,连忙大声表忠心,这会儿他的神态却也自若了许多,走到箱子前将那一本画册拿开,忍着翻开的冲动,看着下面那些码放的整齐的线装书,一边对兰湘月道:“那就照娘子说的办吧,咱们来看看这下面还有没有正经些的传奇小说。” “嗯。” 兰湘月也走上前来,目光不经意在那画册封面上一瞥,心中暗道:太特么漂亮了,简直比我在现代看到过的漫画封面还要美啊,奇怪,这个时代的画风难道已经不是仕女图之类的?而是注重于细腻美丽了吗? “这个家伙……”池铭看到下面那些线装书,虽然书名隐晦,然而翻了几页便知道这也是和画册一路货色,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 却听妻子没有说话,一抬头,只见她怔怔看着自己手中那本画册,这货不由的脸就是一红,将那画册递过去道:“娘子……娘子喜欢看……看这个?” 兰湘月偷窥被发现,吓了一大跳,连忙结结巴巴澄清道:“怎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看这个?你个混账东西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我不过是看见这上面的工笔花鸟漂亮,想着能不能……能不能弄下来做个花样子。” 封面的女人是半躺在小轩窗内的绣塌上,窗外是一树怒放的梨花,配着绿叶芳草和两只多彩鸟儿,的确也很美,只是和那女子一比,却顿时都失了颜色。 214第二百一十四章 池铭囧囧有神的看着兰湘月,看的兰湘月忍不住便恼羞成怒,咬牙道:“怎么?我喜欢这幅工笔花鸟不行吗?” “不,行行行,当然行。”池铭连忙咳了一声:“那个……到底是娘子心无旁骛,这若是别人,看见这样露骨的春宫,万万不能如娘子一般心如止水,那个……还会注意到花鸟画,娘子真是……真是比世人的境界都高,为夫佩服……” “你滚蛋啊。”兰湘月咬牙:“其实你就是想说我的注重点很奇怪对吧?还拐弯抹角说了这么些,哼!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都笑成狐狸了吗?” “没有,真没有笑成狐狸。”池铭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我对娘子的佩服之情发自肺腑,如长江黄河之水奔流不息……” “闭嘴。” 兰湘月气急败坏的跺脚,是自己心虚吗?总觉得这货说话好像充满了讽刺,这也的确怪自己矫情,明明就是对这些**和春宫有兴趣,偏偏还要做出羞窘的模样。可是如果不矫情的话,让这货知道自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那……那他说不定会扑过来要求真人实验的吧?我去啊怎么可能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兰湘月想到此处,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因抬起头,正要把池铭赶出去,自己这副情态落在这货眼里,日后还怕他不死缠着吗? 谁知还未开口,就见池铭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那个……鼻子出血了,这天气太干燥,我……我出去凉快凉快……”话音未落,便如同被猎狗追赶的兔子般落荒而逃。 兰湘月囧囧有神的看着丈夫狼狈的背影,这混蛋刚刚到底是想到什么儿童不宜的画面啊?连鼻血都给催出来了。还太干燥,干燥你个大头鬼,才放晴好吗?前天还下雨了好吗?一样的借口用两次,结果一次比一次烂好吗? 但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大胆露骨,兰湘月也觉着脸有些发烫,连忙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嗯,我……我不过是对古代的性文学有些好奇,所以准备看一看罢了,没必要觉得羞窘,嗯,没错,只是想研究下而已。”话音落,才发现自己找的借口其实也没比池铭高明到哪里去。研究个鬼啊,又不是那方面的专家。 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口是心非后,手上却是动作利索的将这些**都放进箱子里,最后又捡了一本出来悄悄放在枕下,想了想,到底忍不住打开了那春宫画册的内页。 “我去啊,这画风也太唯美细腻了吧?这是哪位大手的画作啊?真不是和我一样穿越过来的?啊,明明这么露骨的东西,都能美成这样,还有这些花鸟画,这……这画手是谁?他有没有单纯的工笔作品?绝对要买回来欣赏啊,哦,做花样子也不错。可惜了,古代这印刷技术还是稍微有点落后啊,如果是在现代,经过那些更高级的印刷,这得美成什么样?” 如果说一开始兰湘月还是抱着好奇羞怯的心情翻开画册,那现在就全剩下赞叹了。翻到封底,瞪大了眼睛找好久,才总算在最下面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个画家的署名,一团深红色的印章偏偏隐在一片树叶中,费力气辨认了好久,才认出那是“生花”两个字。 “妙笔生花吗?”兰湘月喃喃念着,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这才把画册也锁进柜子,刚弄好这一切,便听外面小龙的声音响起道:“娘,今天不是说做新点心吗?叫什么雪衣豆沙的,薛娘子在厨房等着你呢。” “哦,知道了,就过去。”兰湘月抚了抚胸口,心想还好还好,还好我手快,不然这些东西让小龙看见,可真就糟糕了,他毕竟还是小孩子嘛。 雪衣豆沙的做法倒是不难,只不过古代没有打蛋器,几个丫头和兰湘月等轮番上阵,最后那鸡蛋还是薛娘子搅开来的,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这薛娘子一出手,效果也不比打蛋器差多少,做出的雪衣豆沙绵软香甜,只吃得池铭和小龙大呼过瘾,连袁老先生都抛却了一向的矜持,让兰湘月明日再做些,因为老头儿没吃够就被勒令不许吃了,这东西油性大,老头儿吃多了不太好消化。 这雪衣豆沙在现代算是很普通的点心,在这古代倒是稀奇,于是兰湘月装好了几个食盒,打发人给秋晴雪和秦东林送些去,别人也就罢了,独有洗雨给秦东林送了点心,又是到晚饭后才回来。池铭想起自己先前的担心,便和兰湘月说了,让她提点着洗雨一些。 因用完晚饭后,恰好这一夜也是洗雨和梳风当值,兰湘月便将梳风支出去,又把洗雨叫到里屋,开门见山道:“我看你和秦大人走得挺亲近,莫非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不成?” 洗雨先是一怔,接着才醒悟过来兰湘月是什么意思。一张脸不由得红到了脖子后,跺脚道:“奶奶胡说什么,秦大人的性子您不知道?我每次去,必要拉着说那些数学啊几何啊什么的,他一旦解出了什么难题,也喜欢叫我过去。我原本也知道避嫌疑,不过秦大人乃是赤子之心,他完全没这么想过,我总是避而不见,倒显得我心里有鬼。所以不如大方些,奶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些学问其实也是枯燥的,它还不如八股文章琴棋书画,寻常找一个人便能聊起来,便是百姓人家,他不懂,但也知道,能和你扯两句。秦大人喜欢的这些东西,平日着实没机会和人说的,所以有我这样一个能和他说到一起的,可不就滔滔不绝了?” 兰湘月道:“那这么说来,你们两个倒是知己啊,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洗雨苦笑道:“若说没想法,那是骗人的。只是奶奶放心好了,跟着您的丫头们,有一个算一个,固然是不卑不亢的,只是这自知之明,我们都有。陶侍卫付侍卫那般殷勤,红袖翠竹尚且不肯轻许,何况秦大人的身份,又不是两位侍卫可比。他可是真正的门第显赫,亲人那么多,便是他有意,他家人也断断不肯的,再说秦大人只醉心于这些东西,也不识风月,如今能借着大人在扬州这三年,我和他说三年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奴婢这辈子就知足了。” “唉!奴婢奴婢,这么个身份,到底毁了多少人的好姻缘?”洗雨说的坦然,兰湘月却替她觉得酸楚难过,再想起红袖翠竹,更是心疼得了不得。却见洗雨笑道:“知道奶奶疼我们,只这都是命,一直以来我们都看得开。有时候和芙蓉说话,我们都觉着,奶奶竟不像是从大宅院里长大的女孩儿,谁能有您这份悲悯?将奴才都放在心上。” “怎么不放在心上,我何曾将你们看做什么奴才?我都是把你们当做我自己的妹妹看待。”兰湘月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好了,你既然这样说,那便这样吧,不然还能如何?你说得对,秦大人还不如陶侍卫付侍卫呢,那两个最起码是孤儿,一旦铁了心,倒没有家人阻挠,唉!” 洗雨也沉默了,怎么说她对秦东林,也是付出感情的,想到两人不可能有结果,怎会不黯然?不过因为从来没妄想过,所以也只是黯然而已,倒谈不上什么失望。因倒反过来安慰了兰湘月几句,眼看池铭和梳风从外面回来,两人就不再说这些,于是铺床熏香,不到二更便睡下了。 ************************ “该死的江显礼,都是你害得我。” 一大早,天边刚露出了鱼肚白,池铭便起床了。一脸愁苦的看着自己刚换下来的亵裤,上面那些粘粘的东西似乎是在嘲笑他,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受了那春宫画的刺激,池铭这一夜可算是被周公折腾的不轻,梦里的精致卧房,重帘委地,周公一次又一次把兰湘月送到他被窝里来,白日里池铭不敢对妻子动手动脚,这睡梦里可算是按捺不住,胡天胡地个够,结果最后一次从梦中醒来,只觉身子都有些发虚,裤子上沾染的东西向他诉说着他这一夜的勇猛,只可惜醒来后,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抬头看看,兰湘月就在不远处的床上睡着,纱帘中透出若隐若现的人形,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情况下却更加惹人遐思。让池铭不由自主就想起梦中那些情景,顿时便觉着鼻子里有些痒痒,连忙捂住了,暗道池铭啊池铭,你给我有点儿出息成不成?老是流鼻血,万一将来真能有和湘月同床共枕的机会,岂不是要血流成河?我的天,至于吗你?想到同床共枕你他妈就流出来了,你是鼻血啊,不是鼻涕,矜持点好不好?不要这么轻易就流出来啊。 等等,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条裤子怎么处理?这种东西,被湘月看见了,会杀人的吧?池铭想到兰湘月手提菜刀追杀过来的情景,忍不住便打了个冷颤,连忙一把把裤子团起来,穿上外裤蹑手蹑脚走到外室,暗道必须要在被湘月发现之前毁尸灭迹,嗯,去后院烧掉,烧掉是最好的选择。 215第二百一十五章 “爷,这么早您起来做什么啊?” 池铭小心翼翼如土拔鼠一般挪到门口,眼看一只脚都迈出去了,便听身后传来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梳风从床上坐起来,正在揉眼睛,他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小声道:“那个……我去后院练两趟拳,别说出去哦,你继续睡吧。 “练拳?” 梳风皱眉,心想刚才那个是爷吧?不是冷锋吧?可是练拳这种事情,和爷有什么关系呢?她打了个呵欠,想了想又躺下来,暗道算了,爷让我继续睡我就继续睡吧,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且说池铭,总算是小心翼翼来到了后院。这会儿天色还是暗沉的,只东方刚刚放了点白而已,他经过竹林,忽然就听里面传来呼喝拳脚声,不由得吓了一跳,仔细一听,明白了,原来是冷锋在练功夫。 池铭不想被发现,于是就捧着他那“污点”裤子急急绕开,走到离竹林远远地一块大石后,毫不犹豫把裤子扔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拿出火石点燃,不大会儿功夫,那裤子便烧了大半。 池铭连忙退到墙根下,想着远离罪案现场,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撇清关系,却不料刚到墙根下,还没等走几步呢,脚上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只疼得他“嗷”一声叫,差点儿蹦起来。 “妈的什么东西?”池铭小声咕哝着,一边蹲下身子去看,只见扎了自己脚的是一个尖尖的小塔状东西,看上去很像是长长的贝壳,但这东西可比贝壳尖细多了,杀伤力也很惊人,关于这一点,被血染红了一点的袜子可以作证。 “怎么搞的,这是什么啊?”池铭把那东西捡起来,直起身子直抽冷气,正想研究研究,就觉着身后好像有人,猛地一回头,便看到冷锋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手中软剑在微亮的天光中,散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冷锋?你……你你你悄没声的站在我身后做什么?差点儿把我吓死。”池铭抹了把头上冷汗,刚才自己的勾当没被这厮看到吧? 冷锋的面瘫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诧异表情,甚至连眉毛都动了一动,显然也是十分惊讶,呐呐道:“大人,怎么会是你?你……你大清早怎么来这里了?” “我……我练练功夫不行吗?”池铭咳了一声,努力端起知府大人的架子,却见冷锋的目光瞥向高高围墙,一本正经道:“大人是要练习爬墙?” “爬你个头。”池铭恼羞成怒:“我……我就沿着墙根儿下走几圈不行吗?这也是练轻功的起步吧?” “唔,我真没听说过练习轻功的起步是这个。”冷锋实话实说,更让池铭面红过耳,咬牙道:“只遵循前人的路子算什么本事?大人我准备开创先河,怎么?不行吗?” “大人,恕我直言,您虽然还是风华正茂,但于武道一途来说,年纪还是大了点儿,更别提开创什么先河了。”冷锋继续实话实说,差点儿没把池铭气昏过去。然而这家伙还没完,继续诚恳的建议道:“还有,大人要练习走路,也别沿着墙根儿,这墙根下都是我设的一点小机关,便是为了防着有人进来。” “这么说,这个东西也是你放下的?” 池铭举着那细长的尖锐东西问,却见冷锋点点头:“是,这是我的独门暗器贝壳锥,不过大人放心好了,这些用来做陷阱的贝壳锥没涂毒。” 这些没涂毒,就是还有一些涂毒的了?池铭脚有些发软,咬牙看着冷锋:“这么危险的东西,就这样随地放着,万一伤到咱们府里的人怎么办?” “喔,府里除了大人之外,应该都知道的。是我的疏忽,我也没想到大人会没事儿跑来墙根儿下溜达。”冷锋答得那叫一个坦然,坦然的池铭都没借口发脾气训斥他了。 “大人烧了什么东西?”忽见冷锋转过头去,向“罪案现场”行着注目礼,而且看上去很有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没……没什么。”池铭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冷锋的目光,深吸口气,努力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冷锋啊,那个……我只是烧了点纸,有些事情呢,你不用知道的太详细,也不用太好奇。” “纸吗?” 冷锋眨了眨眼,大人不知道他的鼻子很好用吧?这分明是布料的气味。唔,算了,梳风说自己太不懂人情世故,嗯,那现在不揭穿大人,应该就算是懂了吧? 想到这里,冷锋就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大人只是烧了几张纸而已。那……大人你要继续练功夫吗?如果你想学轻功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觉着我这个年纪,还能学轻功?那我能做到踏雪无痕吗?”池铭这些日子受兰湘月影响,也看了不少传奇小说,对小说中那些顶尖高手使出来的踏雪无痕的轻功特别羡慕。 冷锋瞄了他一眼,诚恳道:“大人,其实你前一句话挺有自知之明的啊,怎么这后一句就……嗯,让我想想应该怎么说才能委婉点儿,梳风说我说话太直,有时候很容易刺伤人。” 池铭面无表情的看着冷锋,咬牙一字一字道:“你不用费心想怎么说了,我已经完全明白。冷锋,别忘了你是男人,不要总听梳风的话,你这种委婉还真不如直说呢,最起码伤人还轻点儿。” 他说完便走了,剩下冷锋在那里抬头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暗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我还是伤到他的自尊心了?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他这种年纪,还要学踏雪无痕,就是不可能嘛。 虽是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在意,只是往刚才池铭“毁尸灭迹”的方向看了一眼:嗯,梳风总说我没趣,那把今天大人明明是烧布料却说成是烧纸的事情告诉她,她应该会觉得很有趣吧?好,就这么办。 已经走远的池铭猛然便打了两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说怎么回事?这心里怎么毛毛的?不会是有谁要害我吧?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明亮了许多,小龙和袁老先生都起来了,老先生和秦东林都在东跨院住着,这会儿正和秦书呆一起打太极拳,小龙则洗漱好在院中读书,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语调,读得煞是好听。 “爷去哪里了?一大早就不见人。”洗雨从正房出来,看见池铭便笑问了一句。 “嗯,出去练了两趟拳脚。你们奶奶起来了吗?”池铭一边说着,还故意抻了抻胳膊,以示自己确实是去练拳脚了。 “起来了,这会儿刚梳洗完,是了,梳风找爷呢,好像是有事儿。”洗雨说着,便往小厨房去,这里池铭进了屋,正看见梳风从里屋出来,看见他便笑道:“爷一大早溜出去,也不知做什么坏事。罢了,这却不是我们做奴婢能管的。我也不多说,您快把您身上穿的那条贴身裤子脱下来,天气越来越热了,奶奶说要给家下人做薄衣裳,爷身上现穿的这条贴身裤子是最合适的,奴婢要照着样子给您做几条。” “什么?” 池铭吓了一大跳,暗道要不要这么巧啊?因见梳风走过来,好像要替自己宽衣解带,这心虚的货吓得连忙大叫道:“做什么?还要扒我衣服不成?越来越大胆了。那个,给家下人做衣裳不是裁缝们的事情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了?” 梳风整个人都愣住,好半晌才笑道:“爷怎么了?外面大衣裳找裁缝,那是因为咱们如今单住,针线房的人手不够。可这贴身衣裳,向来是不用裁缝的啊,过去都是我单给爷做。您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池铭这才想起的确是这么回事,一时间更加羞窘,咳了一声道:“那个……贴身衣裳家里不是还有吗?就用那些做样子。” 梳风笑道:“那是您说的,说是这些贴身衣裳都不如您现穿着的这件舒服,所以奴婢才想着用它做样子。” 池铭这一次还不等说话,便见兰湘月也从里屋走出来,笑道:“做什么呢?这种事也值得说这么长时间?你把贴身裤子脱给梳风不就完了?人家一个女孩子还大大方方的呢,你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又不是从前没让她们服侍过。” 池铭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恰在这时,便听院里陶宇的声音叫道:“爷,爷在不在?衙门大门口有人击鼓喊冤呢,正好我和付林从那里经过,要不然就让守门的衙役给轰走了。” 知府衙门外是有衙役日夜当值的,不过这一大清早,论说就有人要击鼓鸣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跑来啊,知府大老爷万一睡个懒觉,你来鸣冤,正赶上他起床气发作,那还能有好儿吗? 216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过池铭听见这话,却是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连忙对梳风和兰湘月道:“听见没?有人击鼓鸣冤呢,我这就去升堂。”一边说着,便要往外走。 “爷。” 兰湘月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哭笑不得道:“你抢什么啊?这还没梳洗,官服也没换,你是想这么个模样去升堂不成?像话吗?‘ 池铭低头一看,好嘛,自己大早上出门,原就没讲究那么多,此时衣裳襟都是敞着的,完全就可以说是衣冠不整,这要真去升堂,只怕整个扬州都要把自己当做笑话了。 于是连忙让人拿洗漱用具梳洗了,接着梳风要来服侍他换衣服,却被他推走,自己把里屋门关上,一鼓作气换好官服,才急急忙忙往前衙去了。 “今儿爷太奇怪了。”颖儿和小荷也跟在兰湘月身边伺候着,看着池铭的背影,连她们俩都看出不对劲儿来。 “不知道夜里做了什么亏心事。”兰湘月咕哝了一句,两个小丫头没听清,正要问她,就见梳风又从里屋出来,疑惑道:“真是奇怪,刚刚爷换了衣服,那条贴身裤子竟然没了。” “许是你记错了吧?那裤子并没穿在身上也未可知,不然的话,一条裤子,难道还能长脚跑掉?”兰湘月也不把这样小事放在心上,梳风倒是辩解了几句,只说:“不可能,我看着他前儿换上的,何况箱子里现也找不着,不是穿着,还会在哪里?又或者,是直接穿着升堂了?那刚刚分明是把我才熨好的裤子穿走了啊,总不能穿两条贴身裤子吧?” 兰湘月都走到门口了,听见这话,不由得笑道:“梳风又犯了犟劲儿,你就非要那条裤子不可吗?贴身的衣裤,舒服不舒服还是看布料,肥瘦又能差到哪里去?差不多的就成了。” 梳风笑道:“就像奶奶曾经说的,我这不是力求完美吗?”话音未落,就听一旁翠竹笑道:“什么力求完美?你只是吹毛求疵罢了。” 红袖也笑道:“可不是?她惯是这样,如今有了冷锋,越发挑剔的厉害,真不知冷锋怎么就容得下你。” 洗雨也要说话,却见梳风摆着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们说了,好嘛,这平日里不知是对我积攒了多大的怨气,敢情都要在今儿个一股脑发散出来是不是?我就是长三张嘴,还架得住你们一人一句的?不找就不找,反正爷的衣服,我闭着眼睛也能做出来。” “你这就是胡说,有本事真闭着眼睛做一个给我们看看?”洗雨抬杠,一句话让梳风没了声音,最后咬牙笑道:“我是怎么得罪了你?非要这样拆我的台?”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间,颖儿便过来问是不是摆早饭?却听兰湘月摇头道:“爷这一去升堂,不知什么时候儿回来,这会儿摆出来倒凉了,等他一等吧。” 颖儿退下去了,几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都偷偷捂着嘴笑,暗道爷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奶奶如今动辄便想着他呢。 梳风到底还是忍不住,来到兰湘月面前笑道:“老实说,咱们爷虽然当官一年多了,可奴婢还真不敢想他升堂问案的情景,那么年轻,也不知道镇不镇得住场子。” 兰湘月笑道:“你也太小瞧爷了,虽然我也想象不出他坐在桌后拍惊堂木的情景,不过我相信最起码他镇场子是没问题的,那些衙役们姑且不论心里怎么想着,总不好当面不听他的话,要造反吗?哼哼!若是衙役们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当日那些官员盐商们也不会到码头来迎接咱们了。” 梳风点头道:“奶奶说的有道理,哎,老实说,奴婢还真的想偷偷去看看,爷的模样……” 不等说完,就见院门外进来两个人,恰是陶宇和付林两个。 彼时兰湘月小龙和丫头婆子们多在院中,论理陶宇付林不该就这么闯进来,不过因为这知府后衙不像京城池府那么宽敞,两个侍卫有意无意之下,和婆子丫头们都是混的有些熟了,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此大家也没太惊讶,倒是兰湘月有些疑惑,连忙道:“两位侍卫可是有什么事儿?” “啊,没……没什么事……”付林结结巴巴只说了一句,便让陶宇暗中拧了一下,接着听这小子笑道:“回夫人的话,大人在堂前问案子呢,让我们过来说一声,说是那娘儿两个着实可怜,只怕从这里出去不太安全,所以让奶奶安排个地方,稍后让她们住进来,又说准备点饭食,看她们像是饿得很的样子。” “哦?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兰湘月讶异的挑高眉毛,池铭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既然这么安排,可见这案子定是非同小可。谁知这话问出来,陶宇和付林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回答不上兰湘月的问话。 “嗯?怎么回事?爷没交代你们吗?”兰湘月疑惑,暗道不会吧,既然吩咐他们过来报信儿,最起码顺带也该捎一句话给我啊。 “啊,也……也不一定没交代。”付林舔了舔嘴唇,见兰湘月目中疑惑之色更浓,这二品带刀护卫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可这会儿却觉着头上有些冒汗,因连忙拽了陶宇,嘿嘿笑道:“那个……奶奶容我们去打听一下哈。” “如果爷没交代,就不用特意过去打听了。”兰湘月连忙道,生怕两个侍卫冲到大堂上,再打断了池铭问案,那货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审案,也许本来就很紧张,再让他们两个打断了,别再慌张了,那可就不好了。 “不……不是,我们也不知道交没交代,所以先去问问。”付林说完,和陶宇一溜烟儿出了院子,只剩下兰湘月和满院子面面相觑的丫头婆子。好半晌,兰湘月才皱眉道:“这两人搞什么?既是爷让他们来传信,怎么又说不知道交没交代?” 众人也不知其意,还是梳风聪明,想了想犹豫道:“该不会是……爷找的别人来报信儿,结果被这两位侍卫半道儿上截住了,然后他们两个跑来报信。既不是爷当面交代他们的,他们自然就不知道太多详情了。” “有没有这么玄乎?堂堂两个侍卫,半道儿上截住小厮,就是为了来报信?”兰湘月觉着梳风这猜的也太不靠谱了,却见这丫头淡淡扫了屋里一眼,忽的故意提高声音道:“奶奶也别不信,两位侍卫之所以这样积极,非要来咱们院里走一遭,也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兰湘月这才想起之前红袖的话,如果真如梳风所猜测的,那看来陶宇和付林不但没有因为红袖翠竹的坚决态度而死心,反而是愈挫愈勇,做好了屡败屡战,千锤百炼的打持久战准备啊。 回头看看屋里,好像从两个侍卫进来后,红袖翠竹便躲了进去,心中微叹了一口气,暗道这是怎么说的?烈女也怕缠郎,万一那两个侍卫真的咬紧不放松,或许,也不用这样坚决拒绝吧?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试探试探他们是不是真的心比金坚,不然若我做主让两个丫头嫁过去,他们日后再腻味了,可不是害了她们两个。 正想着,忽听小龙的声音在屋里道:“红袖姐姐,翠竹姐姐,你们怎么哭了?是饿了吗?” “扑哧”一声,却是梳风忍不住笑出声来,兰湘月忙瞪了她一眼,耳听得红袖翠竹在屋里慌乱解释着,这本来是很伤感的局面,两对有情人,就因为封建社会万恶的阶级制度,便有情也不敢成连理。多虐心啊?可是……可是有小龙问的那一句“是饿了吗?”这就怎么想都让人伤感不起来了。 大家都是哭笑不得时,就见陶宇付林又回来了,陶宇嘻嘻笑道:“回禀夫人,大人原来还是捎带了话的,说是那母子两个的案子恐怕跟盐场有些关系,看着又可怜,所以让奶奶多预备点吃食。” “哦,好,我知道了。”兰湘月这下就明白了,原来那母子俩竟是和盐场有关系,这让她不禁就想到了之前的死人村,那小女孩儿的葫芦还在池铭身上戴着呢,便是为了有朝一日替她寻找父亲。可夫妻俩到扬州后,不得不谨慎行事,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打开缺口,更别提替那一家人实现愿望。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兰湘月明白了事情后,就让洗雨亲自去安排,这里便转回头问了一句,却见陶宇和付林抻着脖子往屋里望,大概没看见什么人,脸上有些失望之色。 “行了,别看了,她们若是能让你们看见,早就出来了。看那脖子抻的,比我们后院养的大鹅还长呢,也不怕抻断了。” 忽听梳风打趣了一句,两个侍卫顿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这里兰湘月瞪了梳风一眼:“怎么说话呢?越来越没规矩了。”说完又看向陶宇付林,微笑道:“两位侍卫还有别的事情吗?” 217第二百一十七章 陶宇和付林是真的无奈啊,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他们俩也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啊,因又恋恋不舍往屋里看了眼,红袖翠竹却是影子都不见,没奈何之下,只好垂头丧气离开了。 兰湘月轻轻皱眉,梳风这脾气却是忍不住,一转身进了屋里,先把小龙给抱出来,接着便回身对红袖翠竹道:“你们做什么这是?要是不肯答应,就给人家个明白话儿,没的这么吊着他们,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玩一出欲擒故纵不成?” 小龙和兰湘月站在廊下,听见这话,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兰湘月,小声道:“怎么回事?几位姐姐要吵架吗?娘怎么不去拦着?” “不是吵架,她们交流感情呢。”兰湘月一笑,拍拍小龙的肩膀道:“你爹爹回来晚,咱们要等会儿才吃饭,不过这会儿厨房里的点心大概好了,你去挑几样老先生喜欢吃的,给他和秦大人送过去。” 小龙到底是个纯良的好孩子,轻易就让娘亲打发走了,这里兰湘月留神听屋里动静,却听红袖和翠竹不耐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说?早就说过了,从那之后,我们也轻易不肯见他们,你着的什么急?这样冷一段日子,他们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知难而退?我怎么看不出来?”梳风撇嘴,然后来到兰湘月面前,嘟囔道:“奶奶,你看看她们,我……我都替她们着急。” “皇帝不急急太监。”兰湘月摇摇头:“你少操点儿心吧,这事儿等我好好儿想想,看看怎么解决才好。” 梳风立刻开怀笑道:“成,有奶奶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奶奶出马,定然会马到成功的。” “我哪有那么厉害?”兰湘月摇头,心中也是叹气,不过还是眼下的事儿要紧,因便出了院门,往秋晴雪这里来。 也是巧,这里刚出了门,就见池铭身边的小厮跑过来,看见她先打了个千儿,才起身道:“刚才爷让奴才给奶奶报信儿,奴才走在半道上,陶侍卫付侍卫问了奴才什么事儿,然后就让奴才干自己的去,说他们正好去奶奶院里,顺便就禀报了。还不等奴才说话他们就跑了。可没一会儿,又跑来问奴才爷还有没有话?所以奴才想着,怕奶奶还有要问的或是什么吩咐,索性再亲自来一趟……” 他不等说完,兰湘月也还罢了,她身后的梳风和洗雨都快笑倒了,拼命背着身子捂着嘴,可那肩膀的抖哪里能骗得了人,只把那小厮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求救似得看着兰湘月,却听这三奶奶笑道:“成了,我已经知道了,没什么事情要问,你下去吧。” 小厮一头雾水的离去,这里兰湘月便来到秋晴雪院里和她说了这事儿,秋晴雪笑道:“这算得了什么?我这院里房间本就多,看看就把她们安排在厢房里暂住吧,只是我这以后出入,倒要记得蒙上面纱,免得吓到人家。” 兰湘月笑道:“不过是烫伤,认真说起来,也就是没了平时的细腻洁白罢了,哪里就能吓到人?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秋晴雪笑道:“真是这样?不是安慰我?”一边说着,就摸着下巴,喃喃道:“可是每次看着这揪揪巴巴烫红了的一块儿,我总恨不得将这块皮给割了去。” “别做傻事,割了皮就更不好看了,甚至都能送命。”兰湘月连忙劝说,话音未落,就听絮儿在门外道:“三奶奶,姑娘,那母子两个过来了。” 兰湘月和秋晴雪出来,果然就见一对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母子走进来,上前拜见她们,兰湘月安慰了几句,就命人带她们去厢房安置,这里对秋晴雪道:“只怕我们爷也回来了,我先回去。” 秋晴雪点点头,让絮儿拿了一包点心出来,笑道:“这是我做的苏州白皮酥,你拿回去尝尝我的手艺。” 兰湘月谢了她,这里回到院子里,就见萧怜月正倚门和池铭说话,看见她回来,便冷笑道:“奶奶当真看的紧,我不过是和爷说了会儿话,你就赶紧跑回来。” 兰湘月笑道:“我不过是回来罢了,你爱和爷说话就说话,关我什么事?莫名其妙。”说完也不理会她,便一径去了。这里池铭本就被萧怜月缠得不耐烦,于是扔下一句“我和湘月有正经事说,你回去吧。”说完便匆匆走了。 “哼,和湘月有正经事说?就不能和我说?果然这人心变了。”萧怜月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这里兰湘月前脚回来,就见池铭后脚跟进来,若是从前,她心里定然会因为对方如此表现而失望。不过此时,也不知怎的,见他甩了萧姨娘跟进来,心里竟有一丝快意,因抿着嘴儿笑道:“怎么不多说几句?难得萧姨娘那样清高性子都来俯就你,从前可都是你陪着小话呢。” 池铭苦笑道:“我知道你又要讽刺我无情冷漠了,你就说吧。反正这心死了就是死了,如今我看着她,虽然还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可怎么也没有从前的感觉,反而腻烦的紧。我想她是不会悔改了,这样也挺好,我便养着她,也不算辜负她,倒省得她改过自新,我的情爱却已不在,反而为难。” 兰湘点点头叹道:“你这个说的真是没错,所以有时候,覆水当真是难收的。”说完便不再说这个话题,问池铭道:“那母子两个,你说和盐场有些关系,但不知是什么样的关系?咱们如今来了扬州几天,也没打开缺口,难道你觉着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池铭笑道:“果然还是娘子了解我。这些天,除了江显礼来过两趟,其他人都没有登过门,包括衙门里这些官儿,他们可都是在观望呢。我好说也是皇上派来的人,不管是真厉害假厉害,架势总要拿出来啊,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哪有我这种上任连个火星儿也没燎起来的?扮猪吃虎也不该是这个扮法,所以我想着,与其这样拉扯着无所作为,不如来一下敲山震虎,如今他们固然要看咱们的反应,但咱们又何尝不想看看他们的反应呢?” 兰湘月点头笑道:“爷说的很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做?” 池铭道:“刚才那对母子,是来告状的,她丈夫倒是和之前咱们遇见的那村子里的男人差不多,三年前被盐场抓了劳役,到今日也没回来,这两年,她来这知府衙门告了好几次的状,都被打发回去,去其他衙门告状,人家根本就不受理,原本都绝望了,后来听说原来的知府被抓了,换了新知府,她这才又过来。只是也险得很,若非陶宇付林正好出去买包子,看见她击鼓鸣冤,只怕她就让那些衙役赶走了。” “陶宇付林买包子?厨房里不是备着他们的早饭吗?”兰湘月疑惑,却听池铭笑道:“他俩来到扬州后,吃好了街道尽头那个林家包子铺的包子,所以每天早上都要去买几个,这是个人口味问题,倒不关厨房的事,你不用管。” “哦。”兰湘月点点头,然后又问池铭道:“刚刚只说了那对母子的来历,你还没具体说怎么做呢。” 池铭笑道:“不是刚要说吗?让你问包子的事儿,给打岔过去了。”说完就见妻子秀眉一挑,淡淡道:“哦?这么说是怪我了?” “我怎么敢。”池铭嘿嘿笑着,忽然道:“我这计划可是机密,娘子不如附耳过来?” “少废话,既是机密,我不听就是了。”兰湘月岂会让他拿捏住?哼了一声就假装要起身出门,却见池铭连忙站起身拦住,苦笑道:“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真是,你也太要强了,我开个玩笑,你就给我个台阶下又怎的?” 兰湘月“扑哧”一笑,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细汗,摇头咂嘴道:“原来爷是要故意拿我呢,我哪里知道?还以为真是事涉机密,我自然不敢干涉了。你也是,有这份心思,怎么不早说?我知道了,还能不给爷一个台阶吗?爷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来的,我哪敢得罪?” “罢罢罢,我还敢以你的衣食父母自居?你才是我的姑奶奶好不好?”池铭看着妻子娇嗔的模样,真是爱到了骨子里,因便情不自禁凑上前,贴着兰湘月的耳朵道:“我打算就以这件事为由头,去各处盐场查看下,不管如何,咱们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这个,总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他说话的热气吹在兰湘月耳边,热热的痒痒的,就如同一个小爪子在轻轻挠着,挠的兰湘月都有些心猿意马了,脸上不自禁便泛起了一抹红晕。因强自镇定了心神,点头道:“嗯,这没错,那爷打算什么时候去?” “事不宜迟,自然是越早越好,晚了的话,只怕他们有准备,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会因为我这几天的表演就彻底相信我,知道这档子事,该有的戒备是一定会有的。” 218第二百一十八章 池铭直起身子,这才发现妻子已是粉面生晕,他不由得就是一愣,及至醒悟过来,心中这个雀跃振奋就别提了,暗道果然还是梳风说的没错,这男女之间若遵循着君子守则,那便是没有半点趣味,恐怕一辈子也打动不了湘月。但若是痴缠一番,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之下,说不定什么时候湘月便也心动了,她毕竟是血肉之躯,有心有情的。 因一时间便只顾看着妻子傻笑。只看得兰湘月心里发毛又哭笑不得,摇头道:“好了,既这么着,爷便努力吧,早上因为你去升堂了,到现在大家饭还没吃呢,来,先吃饭。” 一家人用过早饭,已是辰时末,池铭便带了几个侍卫去前衙,布置下午巡视盐场之事。这里兰湘月又去看了眼那对母子,见她们已经睡着了,大概是连夜赶路,没有休息好,这会儿终于安下心来,所以睡得十分香甜。 再回来,便没见到红袖翠竹,因问了洗雨,洗雨便道:“刚刚陶侍卫过来,不知道和她俩说了什么事,红袖翠竹就匆匆走了,说是奶奶若回来寻她们做事,且让我和梳风先做着。” “陶侍卫?” 兰湘月真是大吃了一惊,暗道红袖翠竹不是对那两个家伙退避三舍吗?怎么如今陶侍卫说了什么?竟然让她们俩匆匆去了?因一时八卦心起,便问洗雨道:“可看见她们往哪里去了不曾?咱们也过去看看,这可是奇怪事。” 洗雨笑道:“梳风可不是想跟着去看呢,可追出去的时候她们就没影了,到现在气得还在屋里咕哝呢,还来埋怨我,我不想听她啰嗦,这不就来了廊下绣花?奶奶若也要抱怨奴婢,倒不如进屋和梳风一起说,你们俩能说到一块儿去。” “呸!一直以为你是个省事的,原来却也是这样的牙尖嘴利。”兰湘月笑骂了一句,然后走进房去,心里还琢磨着这红袖和翠竹到底和陶宇去了哪里?啧啧,想想别人穿越,都是穿越女本身波澜起伏,谁料想自己这穿越竟和人不同,平平淡淡就嫁了人做了个摆设闲妻,倒是丫头们一个个的恋情精彩纷呈,那陶宇和付林看上去是真心的,也不知道这次事能否扭转红袖翠竹的态度,那倒真可称得上是神转折了。 ******************************** “付侍卫到底在哪里啊?” 红袖和翠竹跟在陶宇的后面,眼看着越走越是荒凉,两人心中最初的焦急退去,都不由有些担心起来,然而转念一想,陶宇和付林也不至于是这样下作的人,因为求娶不成就要做什么卑鄙的事,不然他们两个年少英俊,做侍卫的月银也不少,更不用说池家格外给他们的月银也是丰厚的很,两个人若要风流,哪里不能去?非要巴着她们两个丫头不放,她们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就在前面院子里。” 陶宇指着不远处一座院落,红袖和翠竹互相看了一眼,只见这院墙都有些颓了,竟是无人修葺,两人再一想,这半天虽然行路匆匆,却也可辨明方向,这里可不正是知府后衙的西北角。 “是那座闹鬼的院子?” 红袖回头问陶宇,却见陶宇愣了愣道:“咦?你们也知道啊?” “嗯,听丫头们说过。”红袖点点头,然后疑惑道:“付侍卫怎么会来这里?” 陶宇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翠竹姑娘?也别说付林了,连我如今都喜欢来这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反正在外面,做什么也是无精打采的。” 翠竹冷哼一声道:“无精打采么?今天早上去我们院里报信,分明还是精神抖擞的,怎么这会儿就无精打采了?” 陶宇拍着大腿,看样子像是难过的不行了,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姑娘还问?就是因为今天早上去了,结果你们两个避而不出,出来后付林便说这辈子怕是没希望和姑娘终成眷属了,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当时心里也很难过,却还劝了他两句,谁知我这转眼去前衙的工夫,回来就听说他拿了两坛子酒不知去哪里,我就知道坏了,果然,跑来这儿一看,他喝的酩酊大醉要寻死,我怎么劝也不听,非要叫我去找姑娘过来。” “那么大个男人,又是武功高强的,还是王爷府的侍卫,可说是前途无量,竟然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寻死觅活,还有没有点出息了?”红袖冷哼,接着就见陶宇连忙道:“我……我没有寻死啊,我一直都是很坚强乐观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不等说完,便听翠竹焦急道:“哎呀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说了?他……付侍卫也是因为心情不好,又喝醉了,才会这样的,他素日里不也是很有担当的吗?” 陶宇连忙道:“好好好,翠竹姑娘不用急,就到了就到了。”心里却是暗道:果然还是要患难才能见真情,平日里看翠竹对付林根本就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啊,谁知如今遇到事儿了,到底忍不住了吧?这么说,红袖对我也是这般?喔,那要真是这样,还算有希望。 这么一会儿工夫,三人已经到了这闹鬼的院子,进了门一看:好嘛,这可真够荒凉的,青石板路两旁的草长得足有人小腿那么高,充分让红袖翠竹理解了奶奶说的“草长莺飞三月天”的景象,北面靠着房屋的大概是个菜园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菜,竟然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也自行生长的茂盛,其它各处都是散落的一些劳作工具和石头,房屋的窗户都破败不堪,上面挂着一张张的蜘蛛网,随着轻风微微摇晃着。 “付侍卫。” 忽听翠竹惊叫一声,红袖转头一看,就见付林双手双脚被捆着,正往窗户下的大水缸那里挪去,挪过去后一脑袋就磕在上面,一面大叫道:“生无可恋啊生无可恋,难道连让我死都不肯?就不信我死不成……” 翠竹吓得花容失色,红袖也慌了神,连忙上前阻止,就见付林又是一脑袋磕上去,然后……水缸破了。 “哗啦”一声,那水缸里也不知道是接了多少的积年雨水,这会儿全都涌出来,顿时就让付林成了一只落汤鸡,而他这会儿似乎才清醒过来,甩了好几下脑袋,怔怔看着身旁的翠竹,好半晌才喃喃道:“翠竹?” “是我。” 翠竹看着付林这狼狈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心中却有一丝痛蔓延开,以至于她眼泪差点儿下来,一面帮付林解开绑着他手脚的绳子,一面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做什么啊?喝了酒就撒酒疯吗?” “是啊,借酒装疯,反正你也总不理我,我不如死了得了。”付林嗷嗷叫着,话音未落就让翠竹在脑袋上狠敲了一下,听她气道:“你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为了一个奴婢寻死,你真是好有出息。” “什么奴婢,在我心里,是仙女……”付林仍是叫着,然后吸了吸鼻子,看着翠竹道:“翠竹,我对你是真心的,你怎么总不肯答应我?我都和大人说了要求娶你,大人说只要你答应就成,说是奶奶房里的丫头,婚姻从来都是自己做主的,既如此,你只要答应了我,我便可以准备迎娶你了……” “你胡说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话?你……你做了侍卫,难道竟不知道自尊自爱自重吗?”翠竹猛然退了一步,面色惨淡道:“你说你要求娶我,便是这样对我的?在我面前说这样话,可是也觉着我不过是个丫头,爷们儿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万万不敢挑剔你们,所以轻贱些也无妨,是不是这样?” “不……不不不……不是,绝不是。”付林慌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那个……那个……张大哥和我们说,就……就是要先让你们同意啊,说奶奶的丫头都……都爽快得很,开门见山就好,不要整那么多花花肠子,显得肚子里有心机,这……我绝没有轻贱你的意思啊翠竹,若是有,叫我天打雷劈。” 付林说着就要起誓,却听翠竹冷冷道:“你不用想了,这事儿你就死心了吧,若是能答应,早就答应了,还等到今日?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不怕告诉你,我心里早有了别人,就是爷身旁的小方,只是他如今在孝期,不能娶妻,所以我还要等着。付侍卫前程似锦,还怕找不到好女孩儿?休要再做这种事了,让我也瞧不起你。” 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去,付林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下一刻,他就听到翠竹猛然叫了一声,身子也似是受了惊吓般的拼命往后退,眼看便要跌倒,付林连忙伸出手,一把抱住翠竹,一边抬头向对面看过去。 与此同时,红袖和陶宇显然也看到了翠竹反常的反应,两人连忙一起转身,陶宇还好,红袖却是已经吓得尖叫起来,就见在离他们几十步远外,院落的西墙根下,有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脸面的白色人影正在随风轻轻摇晃飘荡着。 219第二百一十九章 “鬼……鬼啊……” 红袖终于尖叫出声,下一刻,只见那个鬼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但很快就又转为尖细哭声,四个人只听她喊着“冤啊……冤啊……”随着这喊声,那个身子飘荡的更加厉害。 “别怕,有我呢。”陶宇见红袖吓得身子都软了,连忙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冲着那女鬼威风凛凛大叫道:“何方鬼魂?你有什么冤枉?尽管说来。” 女鬼却不答话,仍是自顾自的哭叫着,恰在此时,一阵春风吹来,就见女鬼的身子猛然拔高而起,在那院墙边来回飞了一圈,尖厉地叫着:“沉冤不雪,鸡犬不宁,冤枉啊……”然后……然后女鬼就自顾自的飞走了。速度比流星还快,转眼间就越过围墙不见了踪影,让把红袖翠竹护在身后,正准备大展拳脚英雄救美的陶宇和付林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这是搞什么呢?玩儿我们吗?” 付林差点儿吐血,忍不住都叫起来了。忽听身后的翠竹道:“她……她说什么冤枉的,可见是冤死鬼,若不是如此,断断不可能白日里出现,可见是阎王爷也可怜她,方会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在白日里来我们面前申冤。” “我……”陶宇蹦出一个字儿,却是很艰难的把下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却听红袖低声道:“还说什么?你们两个别闹了,咱们快回去,这……这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 一边说着,便拉着翠竹匆匆而去,这里付林和陶宇互相看了两眼,付林忍不住就小声咕哝道:“张大哥搞什么呢?不是说他亲自出马吗?敢情他是和咱们玩皮影戏?”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先回去吧。妈的,好好儿一场戏,咋……咋就虎头蛇尾了呢?”陶宇也咬牙咕哝了一句,却见付林摸着身上的湿衣服,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撞水缸了,谁知道那么大一个青瓷缸,却是这么不结实呢。” “你不说自己的头硬,还赖人家水缸不结实。”陶宇小声道,却见付林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嘲讽我呢,看看红袖翠竹都走出多远了?不管怎么说,也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你个混蛋,等等我啊。”陶宇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追上,却见付林来到翠竹面前,拍着胸脯道:“不用怕,这种鬼我收拾就是一会儿的事,其实你看她都没敢靠近咱们,若是靠近了,哼哼,我一拳就把她轰飞了。” “别胡说,那到底是鬼,你是人,你怎么打得过人家?奶奶说过,但凡鬼魂在白天出现,那就定是厉鬼无疑,不然你看那些修行尚浅的妖精,都只敢在夜里出来,何况是鬼魂。” 翠竹神色凝重,说完看了付林一眼,摇头道:“以后你们别再来这里了,后衙住了这许多人,都不敢来,怎么就你们逞强?冷锋都不来的。” “可是我们心情难过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地方能清静些啊。”付林叹了口气,哀怨的看着翠竹:“你……你为什么总不见我?你的心肠难道是铁做的?分明冷锋和梳风的关系府里人尽皆知,张大哥当初娶芙蓉的时候也是没费多大劲,怎么到你们和我们,就这样艰难呢?我自认我们的条件也不比张大哥和冷锋差吧?” 他说完,陶宇也紧随其后,拼命点头道:“没错没错,红袖啊,给个机会啊,张大哥和冷锋都说你们的性子好,可怎么就对咱们这样狠心?” 红袖和翠竹面无表情的只顾着向前走,也不答他们俩的话,事实上两个姑娘心都碎了:这两个二货为什么就不懂呢?他们不应该娶丫头,他们是官身,是前途无量的二品带刀护卫,娶了自己两人,会让他们在所有侍卫中都沦为笑柄的。 任二人怎么说,红袖翠竹只是不答,知府后衙总共能有多大地方,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付林和陶宇眼睁睁看着两道曼妙身影进了院子,竟是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心里这个挫败就别提了。 “你说,刚刚咱们和她们说的话,她们到底有没有听到啊?怎么连一点回应都没有的?”直到那两个身影再看不见了,陶宇方叹了口气,幽幽问付林。 “听到应该是听到了,只不过懒得搭理咱们吧。”付林一摊手:“英雄救美英雄救美,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咱们是不是真的应该死心了?” “别忘了,你没救美,那女鬼是自己跑了。”陶宇看向付林,话音未落,就见好友一拍脑门,杀气腾腾道:“没错,走,找张大哥去,怎么搞的?答应了咱们的,结果他就整出那么个玩意儿来,也没给咱们表现下英雄无敌的机会,难怪红袖翠竹一点儿都不感动呢。” “你刚刚不是说应该死心了吗?还找张大哥干什么?”陶宇斜睨着付林,却见对方眉毛一挑:“嗯,我刚刚是有那么一瞬间万念俱灰,不过现在斗志又燃烧起来了行不行?不是说三奶奶最是坚韧不拔吗?咱俩也来个屡败屡战,就不信她不感动,现在先找张大哥去,走。” ************************ “你这就是刚刚让大夫给诊断出来的?确准吗?” 兰湘月手搭在芙蓉的腕脉上,好奇摸着,一边问她,却见芙蓉含羞带怯的低头道:“怎么不确准?大夫说,有两个多月了,我说我这几日总是懒懒的不想动,谁知……也是我粗心,其实月事到现在都没来,我就该想起这茬儿的。” “哎呀,这么说,芙蓉姐姐肚子里就有小宝宝了?”梳风摸着芙蓉的肚子,脸上全是好奇之色。 兰湘月笑道:“下个月初六是好日子,等我和爷说,不如就在那天替你和冷锋办婚事,如何?在此之前,提亲啊,下聘啊之类的自然不能少,不过冷锋是四海为家的人,这些就从简吧,趁着这会儿还没什么事情,我替你们张罗张罗,不然往后,也许事情忙了,就没什么时间操办这事儿了呢。” “奶奶……”难得梳风也红了脸,整个都低下头去,脸都贴到芙蓉肚子上了,兰湘月只听她闷闷憋出一句“怎么这么急?”她便笑道:“哦?日子太急了吗?那好吧,恰恰我也舍不得你,那你和冷锋的事儿在扬州就不用办了,等咱们回京城再说。这样你也在我身边多留几年。” “啊!”梳风抬起头来叫了一声,然后忸怩道:“其实……其实好像……也不是很急……。”不等说完,就听兰湘月和芙蓉都大笑起来,只羞得梳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忙站起身叫道:“不和你们说了。”一边叫着一边便往门口冲,结果恰好和进来的红袖翠竹撞了个满怀。 三人一起叫起来,兰湘月笑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遇见鬼了不成?” “是……是遇见鬼了,奶奶,真的……真的有鬼啊,那个闹鬼的院子里,我们……我们亲眼看见的。” 红袖和翠竹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呢,扑向兰湘月便争先恐后的诉说起来,显然在她们的心目中,主子可比陶宇和付林那两个没正形的货可靠多了,这要是让俩侍卫知道,非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不可。 “大白天的,你们看见那个女鬼了?披头散发的,看不到脸面?飘飘荡荡的一下子就没了?”兰湘月从两个丫头的诉说中慢慢整理着线索,最后也惊讶起来:“不会吧?哪有鬼会大白天跑出来的?你们是不是看错了?也许就是个稻草人。” “奶奶,稻草人哪里会飞?还能‘嗖’一下就越过围墙的?”梳风看见红袖翠竹的模样,这会儿也折了回来,听见兰湘月的话,连忙插了一句嘴。 “是啊是啊,梳风说的没错,奶奶不是也说过,如果是很厉害的厉鬼,白天也会出来的吗?”红袖和翠竹对兰湘月的话那是深信不疑铭记在心的,此时立刻拿出来当做证据。 “唔,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兰湘月尴尬的咳了一声,心想姑娘们啊,我那也是看灵异小说看的啊,真正有没有这回事我哪知道?你们别把我的话就当至理名言啊,这让我压力很大好不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那个院子,日后任何人都别靠近。”红袖和翠竹如今在人群包围之中,终于觉得安心了,因站起来擦了擦头上冷汗,对兰湘月道:“奶奶,我们先回去换身衣裳,换完了再出来伺候。” “你们要不要歇一歇?反正也没什么可伺候的。”兰湘月关切的问,却见两个丫头摇摇头,一径去了,这里梳风摸着下巴,沉吟道:“嗯,闹鬼吗?这世上真的有鬼?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不知道冷锋有没有见到过。” “你不许给我闹幺蛾子。”兰湘月是知道梳风大胆的,因此连忙提醒了一句,却见梳风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嘿嘿笑道:“奶奶,你说那两个丫头和陶侍卫跑去那废弃的鬼院干什么啊?奴婢总觉着这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呢。” 220第二百二十章 “红袖和翠竹都是大人,用不着咱们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兰湘月知道梳风心里只怕没打消念头,不过她虽是主子,却也不想干涉丫头们太多,因此只提点了一句,多余的话就没有再说。 与此同时,出师不利的陶宇和付林也来到后廊上的通儿家,眼看院里没人,通儿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满脸都是傻笑,两人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暗道坏了,该不会张大哥演了那一场戏,还被魇着了吧?莫非那个扮鬼的东西真是什么妖邪的工具不成? 两人想到这里,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人扯住通儿的一条膀子,正要在他脸上拍两巴掌让他清醒过来,就听通儿兴高采烈叫道:“哈哈哈,两位侍卫,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当……当爹了?” 陶宇和付林彼此互望,两人都是一头雾水,暗道这……这转折是不是有点儿大?我们是来问你扮鬼的事情啊,你说你要当爹了是怎么回事? “是啊,当爹了,两位侍卫,芙蓉有了,她有身孕了,哈哈哈……”通儿笑得那个张狂啊,忽然又大叫道:“啊,我竟然忘了去告诉爷这件事,真是的真是的,怎么这么糊涂?让爷知道了,也跟着欢喜欢喜。” 他说完就要奔出去,却被陶宇和付林扯住了,只听付林毫不客气道:“你省省吧张大哥,芙蓉嫂子有了,爷跟着高兴什么?又不是三奶奶有了……” 不等说完,就被陶宇拍了下肩膀,通儿也咳了一声,看着他正色道:“胡说什么呢?虽然不是三奶奶……那个……哈,但是我身为爷的心腹,如今就要有后了,爷也肯定是跟着高兴的嘛,算了算了,你们是后来的,根本不懂我和爷从小到大名为主仆,那个……嗯,实为主仆的这份深厚感情。” “张大哥你乐傻了吧?这叫什么话?什么名为主仆实为主仆?”陶宇和付林哭笑不得的看着通儿,不过旋即想起两人是有正事来找他的,于是都收了笑容,陶宇便叹气道:“张大哥,你之前给我们出的英雄救美的主意,之后也决定两肋插刀的帮忙,这个……兄弟义气我们是很感激的,可是……可是您看看您整出来的那都叫啥事儿啊?你不是说你亲自上阵扮鬼,保准一点破绽看不出来吗?那……那个飘来飘去的女鬼就是你的真身上阵?倒的确是看不出来一丁点儿破绽,可……可那是皮影吧?纸片儿似得,张大哥你再能干,也不能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儿吧?好,不管怎么样,那女鬼扮的还挺像,可是……可是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让我们俩有一展身手的机会吗?你弄那么个女鬼在墙边上飘了几圈儿,就“呼”一下飞没影了是怎么回事?我们俩架势都摆好了你知道吗?就等着女鬼过来威风凛凛的把她揍跑你知道吗?我们俩想讨个老婆不容易啊,就这么点讨人欢心的手段,结果你他妈让女鬼跑了,我俩摆着架势跟白痴似得,你说……这……这像话吗?回去路上红袖翠竹都懒得跟我们说话了你知道吗?“ 两人七嘴八舌的抱怨着,通儿听得晕头转向,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连忙举起双臂大声喊停,然后才茫然问道:”扮鬼?什么意思?啊!” 他最后忽然大叫了一声,把付林陶宇吓了一跳,却见通儿拍着脑袋道:“是了是了,之前你们说过要我去那闹鬼的院子扮鬼是吧?天啊,我这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偏偏你芙蓉嫂子吐了,我这就连忙去街上给她请大夫,结果大夫来了一把脉,说是喜脉,我……我一听说我要当爹了,就高兴地糊涂了,把你们俩的事儿忘了个底儿掉,老天老天,这……这真是对不住两位侍卫……等等,你们说的女鬼是怎么回事?我……我压根儿忘了这件事,没去过那闹鬼的院子啊。” “什么?” 陶宇付林这一惊非同小可,通儿竟然没有去闹鬼的院子?那院墙边飘飘荡荡的那个是谁?难道……难道还真是女鬼不成? 两人这一想,就觉着后脊背上汗毛有些竖起来了,虽然艺高人胆大,但是鬼啊妖啊这一类的东西,总是让人觉着心里有些发毛嘛。 但陶宇和付林到底是武功高强的带刀护卫,一时间觉得害怕,却很快就把这份情绪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两个人疑惑地只有一件事:这个突然出现的是不是真的是女鬼?如果不是,那么它到底是什么?总不会真是皮影戏吧?两人不觉得会有人做这种能吓死人的恶作剧。 中午池铭回来用饭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得十分诧异,然后皱眉道:“如果那院子里真的闹鬼,莫非江明的确是含冤而死?” 兰湘月道:“嗯,有九成可能确实是含冤而死吧,你想一想那个前任扬州知府是个什么货色?他自己就因为贪污而被处死了,被他举报贪污受贿的人,说不定就是被他冤枉的。” 池铭点头道:“要是这么说,或许可以从这里查一查,也许能得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兰湘月笑道:“这案子都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有线索,也找不着了。你来扬州的重点是增加盐税整顿盐商,不是来为冤假错案平冤的,这事儿目前不宜太过用心,不然哪有精力兼顾?先放一放,用心搞清楚盐场和盐商们的猫腻再说吧。三年时间呢,咱们慢慢来。” 池铭笑道:“娘子说的有道理。”一边说着,就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鱼肚皮,轻轻放在兰湘月碗中,微笑道:“鱼身上属这块肉最软最香,我知道你喜欢吃。” 中午饭小龙是在东跨院里和袁老先生一起用的,因此这饭厅里此时只有兰湘月和池铭,两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吃自己的,或是边吃边说些闲话,兰湘月偶尔倒是会给池铭夹几筷子饭菜来表现自己的“贤惠大方”,但是自从有一次池铭给她夹菜,被她说习惯自己吃之后,这货就再没有过这举动。却不料今天竟然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夹菜。 鱼是新鲜的鲢鱼,鱼肚子上的肉雪白柔软细腻,看着就像是很好吃的样子。兰湘月默默注视着那块鱼肉,暗道若是这时候说一句“不要给我夹菜,沾过你口水的筷子很脏”,那绝对会让这货从此后都和自己相敬如冰的吧?毕竟他的脸皮和心脏都不是铁打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瞟了眼池铭温柔中带着点期盼的的神情,这句话在嗓子里打了几个滚儿,就愣是冲不出来。兰湘月默默将那鱼肉夹起来吃掉,最后只是软软的说出一句:“废话,谁都知道这块肉好吃,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我自己想吃,自然会吃。” 连她自己都在心里唾弃这几句话的无力,这叫拒绝吗?这明明是欲拒还迎吧?想到这里,兰湘月真恨不得一头撞进面前的汤碗里淹死得了。 果然,她这无力的拒绝不但没让池铭停止投喂,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并没有得到坚定拒绝后,这货心里振奋啊,雀跃啊,鼓舞啊,瞅着桌上哪道菜都好吃,这一夹起来就没完了,什么蟹粉狮子头猪耳朵香菇木耳之类的一股脑都夹到了兰湘月的碗里,很快就把那个碗堆成了一座小山。 兰湘月终于忍不下去了,抬起头恶狠狠看着池铭:“够了,你这是给我夹菜还是喂猪呢?我能吃得下这么些吗?吃好你自己的得了。”可恶啊,原本想着他下午要去盐场,这顿中午饭就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谁知这货竟然一点儿不懂适可而止,还得寸进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哦,好好好,再不夹了,湘月你把这些都吃了。”好不容易在爱人面前秀了一下温柔的池铭心满意足,连连点头,这才接着吃自己的。 用完饭,池铭换了衣裳出门,对扬州城外的盐场进行突击检查去了。兰湘月坐在屋中绣花,一边听着丫头们说话,听着听着却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一抬头:“咦?梳风去哪里了?” 红袖和翠竹抬起头也看了看,都摇头表示没看见。洗雨却是笑道:“奶奶不用管她,奴婢给小龙少爷和老先生送点心回来时,看见她在门外和冷锋嘀嘀咕咕不知道做什么,大概这会儿和冷锋在一起呢。” “这个丫头啊,她……也太不注意了。”兰湘月摇头:看来是得赶紧把这两个人的事儿给办了,不然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旁若无人的谈恋爱,这……自己能接受别人未必能接受,知府后衙里可还住着几户人家呢。 “不用问,这丫头和冷锋定然是去那个闹鬼的院子了。”红袖气得把绣绷放在桌上:“我早知道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平时还罢了,如今听见我和翠竹这样说,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好奇心?” 221第二百二十一章 兰湘月笑道:“随她去吧,她既然不怕,你怕的什么?”说完也放下绣绷,暗道池铭去盐场了,也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有收获,今天晚上大概是回不来的,明晚能不能回来也说不定呢。别说,家里忽然少了个人,还觉着有点冷清。 当然,三奶奶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想那个二货丈夫的,她只是担心罢了,夫妻一体嘛,池铭平安自己才能有福,不然家里顶梁柱的男人倒了,就算是有钱财在手,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没错,就是这样。这真是个万能的鸵鸟借口,兰湘月用的都熟能生巧了。 ************************** “池大人,这天已经快黑了,距离临兴盐场还有二十多里路呢,不如咱们就在这镇子里歇一宿,明儿一早再去那里如何?” 眼看红日西沉,几辆马车停在路边,于明海来到池铭坐的马车旁,陪着笑征询他的意见,却见池铭冷笑一声道:“明天一早?谁知道明天一早过去了,盐场里是不是会被人动了手脚呢?我不管,就这么走吧,天黑就天黑,不是有火把吗?” 我呸!你个笨蛋懂什么?就知道在这里颐指气使。从你来到扬州那一天起,这才几天时间?就是傻子也不会把盐场那些不对的地方露给你看吧?用得着现在临时抱佛脚的准备吗? 于明海心里大骂着,他不过是受不得这份辛苦,所以撺掇着池铭住在镇子里,还真不是怕他去盐场看到什么猫腻。只是没想到池铭竟会错了他的意,这一副骄狂样子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好吧,那就照大人的吩咐,咱们继续赶路,说什么也不能耽误大人建功立业啊。”于明海到底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却见池铭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于是回到马车旁,没好气道:“大人吩咐了,继续赶路。” “大人,恕下官直言,这会儿就算是去了盐场,只怕也查不到什么的,他们在没有认清大人的性子之前,怎会一点儿不做准备?” 秦东林这一次自然也是被池铭拉了过来,这扬州知府衙门里的官员们,池铭经过了几天观察,心里大致有点数,没几个能信任的,所以这种时候,他能信任的,也只有秦东林和那几个护卫。 “我知道了,不过是故意作出这副急切骄狂没知识的样子给他们看。”池铭叹了口气,看着秦东林道:“咱们到了地界,先不忙梳洗睡觉,带着几位侍卫先走一圈,估摸着是查不到什么情况,但这姿态得做出来,若是能查出什么线索,倒是意外之喜,不过那就不用声张了。” 秦东林点点头,探头看向车外,只见太阳已经沉到山下面去了,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前路看上去是那样的迷茫而不可捉摸。 “天黑了吗?还没有黑透吧?”忽听池铭问了一句,秦东林回过头,不太明白池铭这句话的意思,却见他旋即微微一笑:“就算黑透了也没关系,因为,过不了几个时辰,太阳就又会升起来,那时候,天就亮了。” “大人是在感叹?”饶是秦东林是个理科书呆子,这会儿也听出池铭话中感慨之意,不过想让他从这句话中听出池铭的弦外之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池铭抚了抚额头:自己真是傻了,和这个书呆说这些一语双关的话做什么?若是湘月在这里,她就必定明白自己的意思,唉!湘月,这不过分开半天,怎么就那么想她了呢?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应该用完晚饭了吧?呵呵,想必她会很高兴,今天晚上终于可以一个人在屋里安安静静的睡觉,没有人会缠着她说话了。 一念及此,心里微微觉着有点苦涩,不过池铭很快就又振作起来:何必这样多愁善感的?不过是分别两三天而已,过两天,这趟公差完了,就可以回去了。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也许湘月经过这两天,也会对我有点思念之情呢?哎呀那不是更好?完全就是因祸得福……呸呸呸!什么因祸得福,这词不恰当,他和湘月只会有福,不会有祸,必须的。 *********************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拿起小小剪刀轻轻剪去一朵烛花,兰湘月脑海里不知怎么的便想起这首诗。目光挪到梳妆台的镜子上,看了看自己细长的眉毛,想了想,忍不住拿起桌上放着的那支螺子黛轻轻描画起来。 “奶奶做什么呢?这都晚上了,怎么不睡觉?” 小荷走进来,看见兰湘月在画眉,不由觉着有些奇怪,于是连忙问了一句。 “嗯,没什么事儿,所以描了一下。”兰湘月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螺子黛,心中也有些纳闷儿,暗道自己是怎么了?多难得的机会啊,自己今天独霸这一间房,那个讨人厌的二货丈夫可算是不在了,赖在被窝里看看书不好吗?《平冤记》正看到关键的情节呢。 于是起身上床,却见小荷拿起那支螺子黛,开心笑道:“看见这个,就想起爷,说起来,爷如今对奶奶,真是没的说。来了扬州,知道从大海那边运过来的花露和螺子黛是最好的,他就跟着人一样去买,通儿哥哥说他去也肯定能买到,可爷非说这是要送奶奶的,他得亲自挑选,到底去那家宝脂斋等了一个时辰,才买到手,结果买就买吧,还买了两箱子回来,奶奶三年也用不完,爷还邀功呢,却让奶奶给顶了回去。奴婢每次想起当时情景,都觉着好好笑。奶奶也是的,不管怎么说,那是爷的一片心,您也太严厉了。” “你懂什么?”兰湘月瞪了小荷一眼:“他总在这些手段上下功夫,正经事还做不做了?也没个算计,又不是吃的常用的,买了两箱子,你也知道三年都用不完是吧?这些可都不便宜呢。” 小荷笑道:“虽是这么说,到底是爷对奶奶的一片心,终究他又没耽误了正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奶奶太严厉了。” “好了好了,你这蹄子,现在敢编排我了,也不想想你是谁的丫头。”兰湘月哼了一声,却听小荷笑道:“奶奶常说,做人要公正,帮理不帮亲,奴婢可不就跟着您学的呢。奴婢就觉着爷对奶奶,那真是一片赤诚,就是奶奶总记着过去的事,老拿这个来拿捏爷。其实从前您还和我们说,爷是性情中人,不过爱错了人,这其实不是他的错儿。怎么如今奶奶还不肯松口呢。” “我说你们爷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样不遗余力的替他说话?梳风还没敢和我这样说过呢。”兰湘月拿起书:“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歇着吧。” “奶奶就是不喜欢听我说爷的好话吧?其实奴婢不是故意的,而是奴婢觉着,爷本来就不错嘛,奶奶也别太无情了……”小荷继续“苦口婆心”,结果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把书扬起来,咬牙道:“你还不出去?等着我打你吗?” 小荷咯咯笑着,冲兰湘月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道:“奶奶也不讲理了,其实您心里都知道奴婢说的是有道理的对吧?您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说完见兰湘月要下床,方一溜烟跑去了外室。 “这小蹄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坏。”兰湘月咬牙,但心里却不如何生气,忽见那烛火又蹿了下,便喃喃自语道:“便宜她了,该让她把这烛花剪了再去。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于是把烛花又剪了一剪,不由就又想起刚才的那首诗。自己当初洞房里那一对龙凤烛是什么样子她都忘了,不过倒是很清楚的记得,那对红烛是一直燃到天亮,然后一起熄灭的,据说这是白头偕老的象征…… 等等,兰湘月你在想什么啊?兰湘月忍不住用书使劲儿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至于吗?那货就给你点小恩小惠,就把他记在心上了?就要被打动了?心里的坚冰堡垒就要被攻破了?呸!你不能这么脆弱,想一想他从前作的错事……唔,好像没什么错事;嗯,想一想他是怎么对你的,唔,好像是一直挺尊重的,然后夫妻俩有商有量……打住打住,不想了好吗?看书看书,凶手就要浮出水面了,赶紧看下去。 **************************** “奶奶,有两个盐商上门,知道大人不在,要求见奶奶,说是有话要求奶奶递给爷。” 没有了池铭在屋里,兰湘月这一夜也没怎么睡好。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刚刚梳洗完用了早饭,拿起绣绷子还没绣几针,就听洗雨在屋外禀告。兰湘月微微想了想,忍不住淡淡笑道:“看来这些人终于忍不住了,也好,他们再这么沉得住气,我的计划还真就要调整了。” 222第二百二十二章 想到此处,便答应道:“行,让他们去小花厅奉茶吧,我等会儿就过去会他们。” “什么?” 洗雨虽然是来禀报,不过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回绝那两个人的准备:太不懂事儿了,明知道我们大人不在家,你们跑过来要求见奶奶,什么意思?没拿扫帚赶出去就已经是很仁厚了知道吗? 谁知她心里正腹诽着,却听见兰湘月答应了会面,洗雨这一惊非同小可,官宦的女眷们是不该抛头露面的,除非有什么紧急情况。但这不过是两个盐商而已,能有什么紧急的事儿?何况他们只是商人,哪里有资格见奶奶?唔,商人,奶奶该不会就因为对方是商人,这身份和自家老爷以及亲家老爷是一样的,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吧? 一念及此,洗雨连忙就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却听兰湘月笑道:“你不用说什么,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更不是因为老爷和我爹爹才对他们起了亲近之心。洗雨啊,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和秦大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变成书呆子?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你也能想到?真是服了。” 喔,是我错了吗?洗雨眨巴眨巴眼睛,兰湘月既然说她心里有数,那自己自然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于是洗雨便退到屋外,直走到院子里,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书呆子和天马行空的想法是能联系在一起的吗?奶奶你这种说法才是天马行空的吧?” 且说那两个被引进小花厅的盐商,坐下后有丫头上了两壶茶,然后就出去了,把他俩扔在这里,两人来回走了几圈儿,见外面没人,便忍不住攀谈起来,其中一个叫做吴奎的便对另一人道:“听说池大人去了盐场,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让他查出什么来。你说他都来了扬州几天,到底是深是浅,竟到现在还不知道,咱们也就罢了,那江三公子都没试探的出来,这……这池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啊?” “谁能知道呢?就说池大人的后院吧,有人说他宠妾灭妻,可前几天又有说法说:池大人只是故意作出宠妾灭妻的样子给人看,其实真正喜欢的是他的妻子,你说,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偏那是人家的后院,也没人能插得进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知道啊?”另一个叫做孙斌的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吴奎也摇头道:“不管如何,咱们把路子先踩了,只怕从这一次盐场之行后,这池大人的性子也能透一点出来,嘿嘿!我倒希望他是一个轻狂浮躁的,去盐场不过是走个过场,点一点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完了也就完了。” 孙斌叹气道:“谁不是这么想的呢?就怕他是故作轻狂,其实是个大智若愚的,那一旦盐场那边被他瞅出了什么苗头,可不是糟糕?” “嘿嘿,孙兄你这样想就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却听吴奎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小声道:“那临兴盐场明面上是官府的,可暗地里谁不知道那是江家的地盘,能有什么纰漏?就算有纰漏,呵呵,恕我直言,连总督大人都和江家交好,这池大人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知府,小胳膊还能拧得动大腿不成?老实说,他要真是那大智若愚的,我倒盼着他能查出点问题来,这要是捅了开去,呵呵,给江家添堵,就算他背后是谭阁老也够呛。” 话音未落,孙斌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点头小声道:“没错没错,要么他是个无能之辈,要么他是个急躁的,无论如何,总有治他的法子。只是……就怕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即便看出问题也不声张,之后慢慢的和咱们周旋,找咱们的错处,到那时……” 不等说完,就听吴奎断然道:“这不可能,呵呵,孙兄怎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如今的两江巡按使乃是段明睿段大人,段家和那位王爷的关系,用不着我说你也该明白的。这江南,就等于是那一位的半壁江山,咱们这点小虾米都不算什么,你想,段大人可能让这位池大人轻易就搅风搅雨的吗?就算段大人一个人身单力薄,整个江南官场一齐发力,这池大人就算是铜皮铁骨,也管保叫他粉身碎骨。” 孙斌点头,沉吟道:“既如此,咱们何必还这么小心翼翼的?大家一起发力,直接把这池大人拿下不就好了?” 吴奎摇头笑道:“孙兄这话,一听便是不谙官场之道,官场讲究的是一个稳字,别忘了,那池大人的后台可是谭阁老,谭阁老的背后是谁?如今那位主子可是圣恩隆厚。若是能稳稳当当的把这池大人笼络住,那才是上上之策。不然的话,这池大人若是粉身碎骨,江南官场上总也得拉着几个垫背的啊。不过这些咱们都不用管,小虾米自有小虾米的好处,虽然咱们吃不到肉只能跟着喝点汤,可真等到了有大风险的时候,咱们却也不用担心。” “吴兄此言甚是。”孙斌佩服的点着头,想了想又嘿嘿笑道:“更何况咱们是两边做功夫,江公子于大人那边讨好着,池大人这边也别落下。不过这礼,吴兄,你说这位知府夫人会不会收啊?若是她不收,咱们怎么办?” 吴奎无奈道:“你问我,我却问谁去?只是连江三公子的钱都被退了回来,我估摸着池大人的门路不好走,这不才来走他夫人的门路吗?虽说传言是池大人宠妾灭妻,可无论如何,他那个妻子如今还是在后宅中稳稳当当的做着诰命夫人,想来对池大人也不会一点影响力都没有。若是这位夫人的门路走不通,咱们再看看能不能从那位宠妾身上下功夫吧。” 孙斌频频点头,一边拿着茶杯喝了一口,一边抬头看向院里,恰好就看见从院门外进来一个小厮,于是他连忙站起身,就见那小厮走到门前,冲两人笑道:“两位大人,我们奶奶请两位去大花厅说话。” 两人连忙答应,来到大花厅,就见一道珠帘遮挡着,珠帘后人影绰绰,两人连忙见过礼,只听帘后传来一个沉静声音道:“两位说有话要我转告我们大人,可见这话是急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奎孙斌两个人哪有什么急话要兰湘月转告的?因听这一问,他俩也不由心虚起来,七扯八扯之后,才把自己目的说出,只说是从家乡带了些土特产来孝敬夫人,却不料竟是立刻惹得兰湘月大怒,见珠帘后那道人影猛地站起来,冷冷道:“这真是笑话,既是土特产,两位大人留着自己吃吧,我们爷再三嘱咐过我们,这扬州知府不好做,不知什么时候就有陷阱,尤其是什么土特产的,谁给都不能要,你们如今竟上了门。两位请走吧,下次若再行出这样事,休怪我命人拿扫帚赶你们出去。”说完竟是理也不理呆若木鸡的二人,便转身绕过屏风,从后门出去了。 这里吴奎和孙斌倒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只是两人却也没想到竟会被拒绝的如此彻底,这……这看上去,池铭和他这个妻子分明就是铁板一块啊,这可叫他们怎么办? 因两人无精打采的从大花厅走出来,吴奎便抱怨道:“这事儿是怎么闹得?现送钱来都不要。我天南地北走了这大半辈子,倒还是头一次看见真正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莫非那池大人也是这般想法?那可不糟糕呢?咱们抬着满箱子金银,竟找不到可送的人,说出去谁信?” 孙斌摇头道:“实在没办法,却也只能想想走那位宠妾的路子,听说池大人很宠那个小妾,只是有一条,到底是真宠还是假宠?别只是弄个宠妾的名声,其实什么用都不顶,那咱们可不白白撒了金银?” 两人一边叹气一边出门,也没注意院墙跟下那棵大柳树旁,有一个婆子正在那里掐墙上的蔷薇花儿。直到他们走的不见了影子,这婆子方擎着一把蔷薇匆匆回了后院,一闪身就进了萧怜月的房间。 “什么?你是说那两个人来给奶奶送钱,却被奶奶撵了出去?” 听婆子讲了事情经过,萧怜月立刻就有些坐不住了。看着芳草道:“幸亏你听见了梳风和洗雨说的话,不然这样大的事,咱们还被瞒在骨子里呢。” 芳草笑道:“可不是?虽说如今和奶奶一个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让人心里膈应,只是打探消息却也方便。那两个蹄子大概也是说的投机,全没防备我在树下,不然她们也不会将这种事在奴婢眼前透露了。” 萧怜月点点头,想了想又轻轻一笑,淡淡道:“不用急,爷和奶奶是一个性子,都自诩清高,不肯让铜臭污了他们,他们也不想想,没有这铜臭,他们拿什么吃穿?哼!也罢,他们清高,不肯要,我就都替他们收了。反正我现在还是爷的妾,那两人不是也说了吗?若爷和奶奶的门路走不通,就来我这里试试。” 223第二百二十三章 话音刚落,便见香篆递过来一杯茶,郑重道:“虽如此说,姨娘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梁妈刚才的话说的明白,那两个人还怀疑姨娘能不能在爷的面前说上话呢。奇怪,爷不是一直散播着姨娘受宠的名声吗?怎么如今外面竟有了妾不如妻的传言?这可是对姨娘大大不利,爷难道要抛弃姨娘?不然他断不会做这种自毁城墙的事。” 一句话就让萧怜月的脸色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这事儿倒别赖在爷的头上,如你说的,他不会自毁城墙。妈的,素日里想着这不算个什么大事儿,让我背着名声却冷落我,就算是让人知道我其实是个可怜的妾,也没什么,说不定倒能得到人同情,谁想竟会有如此大的干系?可恶,这事儿竟是我失算了,刚知道那会儿就赶紧防范了,说不定这流言根本起不来。” 香篆一听这话明显是有因由,忙问端的,萧怜月就把芳草在竹林里听到的那番话说了,只听得香篆跺脚道:“这事儿姨娘和芳草怎么没和我说?若我早知道,定不会让这流言传出去。姨娘名声都担了,爷如今这个位子又是十分重要,不说您平日里和爷上街得到的好处,只说这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来走姨娘门路的人还能少吗?真真是……你们怎么就这般目光短浅。” 萧怜月和芳草让她说的下不来台,芳草便呐呐道:“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啊,只觉着姨娘白担了名声,让人知道知道也好,谁……谁能想到这一层。” 香篆还要说话,就听萧怜月不耐烦道:“够了,现在抱怨还有什么用?香篆你有这会儿马后炮的聪明伶俐,还是赶紧想法子怎么把这股流言压下去吧。咱们院里可来往的人也不多,我估摸着这流言不过是刚刚起来,只要能想个稳妥的办法,是定然能够压下去的。” 香篆想了想,方郑重道:“为今之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再让人慢慢澄清,就说姨娘是真正受宠着的,不过是因为爷怕宠妾灭妻这名声影响前程,姨娘也觉着这样名声在外不好,所以才让人故意说这种话,便是为了爷的名声和前程着想。” 她这番话却是和兰湘月当日不谋而合,因萧怜月听了也觉着满意,遂对芳草道:“把咱们院里的人都叫过来,我这就要吩咐她们。哼!吃我的拿我的,结果竟然还在外面贬低我,芳草你那天遇到的是谁?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是不能留了。” 香篆连忙道:“姨娘息怒,这奴才却还是要留着的,最起码这会儿不能赶她出去,不然的话,姨娘想一想,她不在姨娘手底下,岂不是没了顾忌?万一怀恨在心,跟谁都说姨娘不受宠的话,这三人成虎啊,若是真吓退了一些有心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怜月沉吟了一下,方点点头,叹气道:“还是你思虑周密,我只是一时气愤,竟连这茬儿都给忘了,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罢了,一个奴才而已,就再养她些时日又如何?” 香篆见主子“从善如流”,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和芳草出去找下人们,只说姨娘有话吩咐。 不说她们在这里忙做一团,只说兰湘月,坐在轩窗前的榻上,绣几针花便抬头看院子两眼,忽的笑道:“哟,有动作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嘛。” 彼时芙蓉和洗雨梳风都在屋里,三个人都知道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洗雨便笑道:“这不用问,定然是香篆看的明白,萧姨娘身边,她是个聪明的。” 话音落,便听梳风冷笑道:“聪明又如何?这份儿聪明劲没用在正路上,也不过是助纣为虐,不值一提。” 芙蓉笑道:“是啊,谁能有我们梳风这样大的本事?又聪明又伶俐又刚强又爽快,最重要的是,那份儿聪明劲全用在正路上,早早还没和奶奶怎么相处过,便明白奶奶的性子,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弃暗投明……” 不等说完,洗雨已经笑得软了,叫着道:“好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素日里我嘴头不如她,不知受了多少气,可算是如今让姐姐替我报仇了,好,这番话当真说得好。” 梳风则丢下了绣绷子,起身追着芙蓉打,一边叫道:“我打你个满嘴里胡沁的……”不等叫完,就听兰湘月笑道:“行了,你们悠着点儿,芙蓉你还有着身孕呢,当心动了胎气,真是的,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淘气,我还和这些丫头们说,跟你学着些稳重,怎么这怀了孕,倒成了小孩子呢?” 芙蓉笑着道:“无妨的,奴婢不过是绕着椅子走了几步,哪里就能动了胎气?奶奶不用担心,不是您素日里和我说的吗?不能一味躺着坐着,也要注意走走。” 一边说着,两人重新坐下,梳风绣了几针花,又忍不住笑起来,兰湘月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又想起什么事了?一惊一乍的。” 梳风笑道:“奴婢想起那个芳草,哈哈哈,真好笑,躲在树下,生怕我和洗雨看见似得,蹲着就如同个大马猴子,奴婢当时忍笑忍得好辛苦,好想拽起她直接告诉说这番话就是特意让她听的,不用这样辛苦的装。好不容易我们说完了,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梁妈出门往大花厅去,啧啧,恐怕到最后,萧姨娘也想不到这是奶奶使计赚她呢。” 兰湘月淡淡笑道:“是啊,人有了贪图的东西,就很容易被利用。我这条计策其实不算高明,不过是抓住了萧姨娘爱钱贪心这个短处,她果然就上了当。如今只要她用心遮掩了,想来这宠妾灭妻的名声终于又可以顺利传播了,如此一来,我和爷也少操些心。” 洗雨抬头道:“说起爷,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盐场上?奶奶,爷就没和你说过,这一次要去多少天吗?总不至于还要七八天的时间吧?” “用不上那么些日子,你们爷这又不是一鼓作气要去查弊端的,不过是先大致了解下情况,我估摸着,两三日尽够了。”兰湘月淡淡道,然后抬起头,揉了揉脖子,暗道池铭那货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不知道家里的戏已经开锣了吧?也不知他那里的戏唱的怎么样了。 **************************** “这些都是盐场的工人?都是从哪里来的?都是在册的吗?” 池铭和秦东林在于明海以及盐场官员的陪同下,正在各个盐田边巡视着,远处盐田里全是忙碌着的工人。于是池铭就忍不住问了一句,所谓在册的,便是指记录在衙门名册里的,每个月有朝廷支付的银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正式工,是拿着高薪做事的正式人员。 听见池铭问话,一名盐场管人事的官员便上前笑道:“回禀大人,这里绝大部分都是在册人员和服役的,只不过是出盐最忙碌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太够用,会去附近雇一些人来,这些人的工钱是由那些盐商支付的,毕竟等出盐的话,他们可比咱们着急多了。” “唔,这个法子不错。那些大盐商一个个富得流油,这会儿不让他们出钱,难道还用朝廷支这部分钱不成?着急出盐的又不是咱们。”池铭点着头,非常认真地夸奖着,他身后几个官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嘴角边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咦?那块白花花的盐田就是已经出完盐的吧?” 这些官员们心下正得意着,就见池铭又停下了脚步,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似是很感兴趣的道:“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过这盐是怎么出来的,走,看看去,还有……你们谁……谁来给我讲一讲,这到底是怎么晒出盐来的?就让太阳那么晒着吗?阴天下雨怎么办?” 他一面说着,便兴冲冲往盐田里去了,于是官员们也连忙跟了上去,不过池铭虽然点名让官员们给他讲原理,但真正到了地头上,却是把他们甩到了一边去,直接和那些盐田里的工人们攀谈起来。 到底是出身商户,啧啧,这听得入神了,就连自己的仪态都不顾了。池铭身后一众官员们鄙视着这个新任的知府大人:真是的,撅着个屁股蹲在那里,像什么话?胸前那跟着他身子一晃一晃的是什么呢?好像是个小葫芦,我呸!人家都是戴个玉佩什么的,他戴一葫芦,怎么想的?难得糊涂吗?别说,若是他糊涂了,我们倒是有福了。 大家正吐槽吐得欢乐,就见池铭又站起身,走过来笑道:“别说,这盐场还挺有趣儿的,走,再往别处看看。”一边说着,也不等这些官员们搭腔,他便自顾自走到下一个盐田里,仍是那么个毫无形象的姿势,和盐工们亲切攀谈起来。 224第二百二十四章 池铭这和盐工们攀谈起来,足足磨蹭了一上午,眼看就要端午了,天气这叫一个热啊,尤其这两天都是大太阳,扬州官员们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一个个汗流浃背,年纪大些的几乎都要中暑了。 “我说于大人,是不是该和知府大人说一声了?这……这怎么还没完了呢?和这些穷棒子有什么聊的啊?池大人是不是公务太繁忙没什么乐呵的活动,所以憋成这样,和那些穷盐工都能聊得起来?大人您回去多给他找几个说书的弹词的,丰富一下知府大人公务之外的生活乐趣行不行?” 负责盐场的官儿凑到于明海面前,一面征求意见,还不忘来了一个吐槽式的抱怨。却见于明海一瞪眼,咬牙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陪着晒太阳?这不是都派人去叫过好几次了吗?他偏偏就爱和那些穷棒子聊天,我有什么办法?我说,这里的人都没有问题吧?不会乱说话吧?” 那官儿拍着胸脯严肃道:“大人放心,这个我是敢拿脑袋保证的。”说完见于明海点点头,也伸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咕哝道:“这天气也真他妈要命,平时一到这个季节,天天小雨不断,怎么这两天就出了大太阳呢?妈的热死了。” 好容易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总算看到池铭心满意足的回来了,于明海连忙上前道:“大人,咱们赶紧回驿馆吧,这天气太热了,别再把大人晒得中暑,那可就是下官们的罪过了。” 池铭笑道:“这点儿太阳就中暑?还是不是人啊?就是一只狗,晒一上午也不至于中暑吧?我在京城那会儿,夏天里那太阳比这还大,开大朝会一开就是一整天,也没人嚷着中暑啊。” 他这么一说,几个摇摇欲坠的官员就全都拼命站直了身子,被说的连狗都不如,这绝对不能忍啊这。而于明海却是疑惑地问道:“怎么?大朝会是露天开吗?下官记得从六年前乾元殿落成后,大朝会好像就一直是在那里开的吧?” “嗯,没错,是在乾元殿里开,但那也很热啊,夏天的时候,每隔一个时辰,那是要有专人送冰镇过的莲子甜汤上来的,不然有些年纪大的老大人还真未必能支持住。” 池铭面不改色的说道,只气得先前站直了身子的几位直翻白眼,恨不得一脚把这混蛋知府给踹到盐滩上去。妈的什么叫一开一整天没人嚷着中暑,你们他妈在大殿里开会能中暑吗?隔一个时辰还有冰镇甜汤,妈的能中暑才有鬼了吧? 官员们疯狂吐着槽,这里池铭却丝毫不理会,抻了抻胳膊呵呵笑道:“好吧,去吃饭,恰好本官肚子也有些饿了,吃了饭,养足力气,下午再过来,别说,这盐场上的事儿正经还挺有趣的,平日里都听不到。” 话音未落,就听“咕咚咕咚”两声,原来是几个刚刚就勉力支持的官员一听说下午还要过来,顿时就软倒在地。 “大人啊。”于明海都要哭了:“求您了,您……您别这么平易近人行吗?您看看咱们这几位老大人,实在支持不住啊,您就饶了他们吧。” 池铭挠挠头:“这样啊,也罢,是我考虑不周。既如此,那下午这几位老大人就不用过来了。你们几个陪我过来也是一样的。” 好嘛,这厮明摆着就是不想放过我们啊。于明海咬牙切齿的想,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只是个通判,俗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上司有命,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池铭等一行人走后不久,盐滩上便开饭了。那派饭的在岸上吆喝了几声,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群一群的人,如果池铭还在这里,他定然是要大吃一惊的:这么多的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上午视察的时候,还没有许多的人啊。 “啊,今天这是……菜肉汤泡饭。” 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接着三三两两散落各处的盐工们都激动大叫起来,很显然是因为今天中午这特殊的饭菜。 “妈的,来这里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肉星儿,咱们没死还真是命大。”东北角落的一个盐滩边上,二十多个男人聚在一起吃饭,从互相说的话里可以听出来,这些人都是同村的村民。 难得一顿好饭,大家都吃的十分投入,投入之余,不免又对那些剥皮头目们的突发好心感到好奇,却听一个老者冷哼一声道:“不用问,这定然是因为知府大人来巡视盐场,那些剥皮头目们唯恐漏了馅儿,才会给咱们这样的饭菜吃,不然等着吧,咱们就是到死,也未必能吃上这样一顿饭。” “唉!真希望这个知府是个青天大老爷,把咱们解救出去啊。”另一个汉子眼泪含眼圈的扒了一口饭,然后狠狠擦了下眼睛:“我想妞妞了……” 他这一说,其他人都沉默下来,却听另一个小年轻哭道:“大叔,你做啥美梦呢?知府大人怕是连咱们是被逼过来的都不知道,怎么救咱们出去?” 听见这话,就在他身旁的一个汉子扒饭的动作猛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继续扒饭去了。 “三明,你想说什么?”先前那个老者却是注意到这人的神情,忍不住问了一句,见三明面上似乎有犹豫之色,他便呵呵笑道:“咱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那三明憨憨一笑,小声道:“那个……我就是觉着知府大人挺不错的,你看他和咱们聊了那么长时间的天,我就觉着他话里似乎总在旁敲侧击问着什么,可是谁敢说实话啊?唉!又不是活腻味了,我还想活着回去看我娘和我媳妇一眼呢。” 他这一句话又勾起了大家的伤心事,于是众人都低头不语,气氛一片哀戚,不过很快的,就有监工来催着干活,于是大家也就四散开去了。 到了晚上,简陋窝棚里的工人们累了一天,大多睡去了。这李三明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耳听得身边有人咳嗽了一声,接着那人便起身出了窝棚,他也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跟在这人的身后到了外面。 “三明,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那先前出来的汉子不过是找个方便地方解手,事儿完了一回身,就见三明在他身后站着,把他吓了一跳。 “大富哥,我……我告诉你个事儿。” 李三明四处瞅了瞅,见没人注意这边,方凑到郑大富面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今天,那位知府大人不是在我们那片盐滩上蹲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吗?我……我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葫芦,看上去……看上去很像是你家妞妞从前戴的那一个。” 郑大富骤然听见这话,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的,他就一把抓住了李三明,激动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你真的看清楚了?那……那真的是妞妞戴的小葫芦?天啊,怎么……怎么会到了知府大人手里?难道……难道妞妞她……她被卖去当奴婢了,我的天……” 一语未完,已是泪如雨下,却听李三明小声道:“大富哥你胡说什么呢?你也不想想,就算妞妞被卖去做奴婢,她戴的这个小葫芦算得上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也值得知府大人特意戴在脖子上?” 郑大富一想:这没错啊,人家知府大人是什么身份?至于戴个破葫芦?只是此时心情激荡之下,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玄妙,因只好问李三明道:“三明啊,我这……我如今这心里也乱了,照你看,这……这知府大人戴着妞妞的葫芦,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估摸着,不知是什么原因吧,反正大人大概是知道咱们的事了,你看大人今天上午就在盐场上转悠,这可是别的官儿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所以啊,大富哥,咱们这一次或许有希望逃出这吃人窟。不过,这终究只是我的推断,明天也许那位知府大人还会过来,到时候您再仔细看看那葫芦,若是能确认就是妞妞的葫芦,想个办法和大人联系上,那就更好了。我想,这位大人若真是个做实事儿的,那他不但能给咱们做主,就是那些喝人血剥人皮的畜生,这一回说不定也能一起整治了。这盐滩上的事儿,还有比咱们更清楚的吗?到时候拼了一条命,能帮大人把这些王八蛋给收拾了,我死也瞑目。”说到最后,这汉子简直是咬牙切齿了,显见得他对这盐场官员和那些盐商绝对是恨之入骨。 “三明,你说的没错儿。那咱们就等一等。”郑大富点着头,心里已经计较开了,同时想到家中母亲妻女,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225第二百二十五章 “奶奶,这是今天第五拨了吧?啧啧,看来萧姨娘是下了大力气啊,爷如今不过是出去了三日,她那里就开张了。” 兰湘月坐在榻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院子,就见萧怜月笑容满面的将两个满头珠翠的妇人送了出去,因便微微一笑道:“急什么?这样的日子还有呢,今天不过是第一天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付林和陶宇进了院门,萧怜月刚刚送完两个妇人,此时见到他们,脚步便停了停,看上去是想和两人说话,却不料两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奔正房就来了,还没到门口就大喊道:“奶奶,奶奶,大人回来了。” “爷回来了?”兰湘月猛地从榻上站起身,忽见一屋子丫头都眨巴着眼睛看她,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咳了一声,微笑道:“去了三天,今日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差事办得怎么样。”说完方走出去,微笑着对陶宇付林道:“辛苦两位侍卫来报信了,只是这活儿本不该是你们做的,何苦总抢着做这小厮活计?” 陶宇和付林对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奶奶,咱们两个的心思,您不会还不知道吧?求您了,看在咱们一片诚心的份儿上,就别打趣了。我们俩一向听说奶奶是最慈悲的,可是您看看我们如今这苦不堪言的处境,您不说伸个援手啥的,咋还尽往伤口上撒盐呢?” “噗!”兰湘月忍不住就轻笑出声,摇头道:“你们可别混赖人,我什么时候往你们伤口上撒盐了?不就是问了那么一句吗?也罢,你们的心思我的确知道。不过红袖翠竹的心思我也知道。既然如今你们把话说到我这里了,我倒要认真问问你们,你们看来也打听过我的为人,既如此,我的丫头们要找什么样的人,这是有规矩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如说给我听听啊。” 陶宇和付林一听兰湘月这话,眼睛便猛地亮了起来,正要抢着上前表忠心,忽然就听身后一声咳嗽,回头一看,池铭脚步匆匆的走进门来,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方淡淡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人,您稍等,我们这里和奶奶说几句话。”陶宇和付林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心里激动啊,对池铭那要吃人的目光都视而不见了,敷衍了一句就要转身和兰湘月继续表忠心。 池铭这个气啊,心想好歹我也是知府大人来的,那个什么……存在感就这么低?这两个臭小子把我当鼻孔里喘的气儿呢?你们对着我媳妇笑得一脸谄媚是要干什么?嗯?我出去四天,回来了还没和湘月说一句话呢,你们倒叫我稍等,凭的什么啊?我凭什么要稍等啊? 池知府越想越气,于是不等陶宇和付林开口,便冷哼一声道:“有什么话等日后再说,本官从外面回来,这会儿身上又累又乏,且也有事儿和内子商量,你们先出去吧。” “啊?大人,不要啊……” 陶宇和付林那凄惨的嚎叫声差点儿没把池铭吓趴下,他看着那两个如丧考妣的家伙,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我只是让你们出去,又不是让你们去死,听听这叫得都是什么声儿啊。 兰湘月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好了,两位侍卫的心情我明白,这样吧,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得空儿,专门来我这里,我有些话,的确要和你们先说清楚。不过这时候,你看你们大人风尘仆仆的,晒得如同一块泥巴,且让他进来洗浴洗浴,吃点东西再说,如何?” 陶宇付林一听:也是啊,大人出外三天才归来,怎么还不让人家夫妻亲热亲热?更何况大人在我们这件事中,那也是占着举足轻重的份量,万一他小心眼儿,就因为我们这会儿打扰他们“小别胜新婚”的时间而怀恨在心,在这件事上使绊子怎么办?我们哥俩本来就够水深火热的了,还禁得住他棒打鸳鸯? 一念及此,哥俩迅速做出决定,果断撤退。这里池铭还觉着不满意,回了屋里问兰湘月道:“那两个小子做什么?我让千儿来报信,怎么他们倒比千儿先到?” 兰湘月笑道:“他们是来替千儿报信的吧?”话音刚落,就听池铭冷哼一声道:“替千儿报信?这两个家伙肚里装着什么花花肠子呢?该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对你起了觊觎之心吧……哎哟……”却原来是兰湘月正拿了条湿毛巾过来,听见这话,不由分说便把毛巾摔在了他脸上,接着没好气道:“满嘴里胡吣什么?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厚颜无耻不要脸么?” “什么叫厚颜无耻不要脸?咱们是夫妻,名正言顺的。”池铭将毛巾在脸上擦了一圈,接着方大大出了口长气,嘻嘻笑道:“还是娘子体贴我,这毛巾凉浸浸的,擦脸真舒服。” “废话,这样大热天,我难道给你热毛巾擦脸?”对于池铭的讨好,兰湘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看着这货的脸晒得黑红黑红的,甚至起了一层皮,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忍,摇头道:“不是去巡视盐场吗?又不是去做苦力,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么个模样?” 池铭脸上却全都是兴奋之情,对着兰湘月嘿嘿笑道:“辛苦是辛苦,不过也有大收获,湘月你都想不到,我会有什么收获。” “又要卖关子吗?”兰湘月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却见池铭伸了个懒腰道:“那盐场里也没什么好条件,每天也就拿凉水冲个澡。你让小子们给我抬两桶温水来,我要好好儿洗一洗,免得腌臜到你。” “有什么腌臜的?身上也没有臭味。”兰湘月一笑,不过旋即又道:“但是洗洗也好,把这几天的劳累给洗去,换一身干净舒服的衣裳,刚刚好前两天梳风把那贴身衣裳都做好了,你等洗完了试试看。”说完便出去吩咐人抬水过来。 趁着池铭在后面洗澡,兰湘月这里替他收拾着各样东西,梳风洗雨红袖翠竹等人都在旁边帮忙,一边偷看兰湘月的面色,见她模样温柔,几个丫头都偷偷打着眼色,彼此眼里都是欢欣喜悦的表情。 一时间从房中出来,红袖便先笑道:“你们看没看见奶奶那眼神,真个叫温柔似水,再不似从前那平平淡淡的模样,老天,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了爷如今对奶奶这样的讨好追求。” 洗雨笑道:“虽如此说,只是奶奶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性子,她就算心里有了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打开这心结,哎呀可急死人了。” “爷还没急呢,你急什么?真个皇帝不急太监急。”梳风咯咯笑着,这曾经是洗雨笑话过她的话,如今却被她全还了回来,眼看洗雨要过来打她,她便连忙道:“别打我,打我的话,晚上就不给你们精彩的好戏看了,我知道一个独家的消息,哼!你们欺负我,我就不说出来。” “这丫头,又卖关子呢。”红袖笑着道:“我就不信你能有什么劲爆的消息。” 梳风笑道:“这一次绝对不骗人,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日我找爷的那条贴身裤子,结果怎么都没找到?” 翠竹笑道:“怎么不记得?你也是个倔强性子,到今天还想着?不过是条贴身裤子罢了,又不是什么金子做的,何苦这样上心?” 梳风得意笑道:“不是我上心,而是这裤子的去向,哈哈哈你们再也料不到的。所以别惹我,不惹我的话,今儿晚上给你们揭晓谜底,惹了我,哼哼,不但没有谜底了,你们也看不成一场好戏。” 洗雨摇头道:“你这蹄子,惯会弄鬼,冷锋也是个稳重性子,怎么你就没跟他学着一点儿?” 话音刚落,忽见秦东林的小丫头走进来,对洗雨笑道:“洗雨姐姐,我们大人请你过去一趟,说是上次他列的那些式子都是你给整理起来,如今找不见了,所以要烦你过去找找。” 洗雨答应一声,正要下台阶,就听梳风笑道:“这是怎么说?秦大人竟然一刻也离不得我们洗雨,云儿,干脆你过来我们这里做丫头,让洗雨给你们大人做丫头吧。” “云儿别听她胡说。”洗雨回头瞪了梳风一眼,似是怕云儿也跟着梳风打趣自己,忙忙拉着她去了。这里兰湘月从屋里出来,看着红袖等人道:“正收拾东西呢,你们倒都跑出来躲清闲,让奶奶我收拾到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洗雨呢?出门做什么?” 红袖笑道:“那是个更不像话的,去服侍秦大人了。奶奶要罚就罚她去,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比我们罪过严重多了。”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兰湘月哼了一声,却听翠竹笑道:“才不是,咱们对奶奶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是啊,可忠心了,为了服侍奶奶,自己的终身都不要了。”梳风刮着脸羞她们两个:“啧啧,可怜陶侍卫和付侍卫啊,郎心如火有什么用?架不住妾心似铁。” 226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真是要作死了。”红袖和翠竹又去追着梳风打,这里兰湘月摇摇头回到屋里,不一会儿就见池铭从后门进来,听着院子里的笑闹声,他便道:“那几个丫头做什么呢?你也不管管,从前在我面前的时候,她们也不曾这样放肆过。” 兰湘月笑道:“放肆些就放肆些吧,比死气沉沉的好,她们又不是没有分寸的。是了,这一次到底有什么新发现?这可该告诉我了吧?莫非真想一直卖关子?” 池铭笑道:“岂敢岂敢?说起来真是上天都帮忙,你猜让我遇到了什么人?” “什么人?” 兰湘月疑惑,见池铭这个样子,遇到的这个人好像非同小可,不过她实在不敢相信,池铭第一次去盐场就能遇见什么至关重要的人物,开金手指也不是这么开的啊,何况他又不是穿越男主。 “还记得那个村子吗?躲在地窖里的一家人,那个小女孩儿。”池铭一边说着,就将脖子上的葫芦拿出来,在兰湘月面前晃了两下,嘿嘿笑道:“既答应了那家人,我倒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们说她们家的男人被抓去了盐场,所以我出发前特意把这个戴上,想着能不能找到线索。老实说,我也真没想到,这小葫芦竟然真能立大功,我原本也不过是抱着瞎猫撞死耗子的想法,寻思着去碰碰运气罢了。” “你不会是碰上那孩子的父亲了吧?”兰湘月瞪大眼睛,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思索道:“嗯,让我想想,那个女孩儿叫妞妞对不对?她的父亲,好像是叫郑大富,你……你遇见他了?”那件事离现在还不到两个月,所以兰湘月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没错,不但遇到他,他还告诉我,他们村子里有一半的人都在这个盐场上。不过这么长时间里,已经死了十七八个,剩下的人也是在苦苦捱着。唉!湘月,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心里的愤怒,我真恨不能立刻将那些和盐商勾结的混蛋官员给宰了,然后把所有的人都放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以爷的智慧,应该不会大大咧咧就和这个郑大富接头吧?”虽然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但兰湘月还是出去仔细察看了一圈,又让丫头们守着门,谁也不许放进来,这才回到屋里继续问池铭。 “嗯,当然不会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是那个郑大富主动凑过来的。也没说多少话,我就和他说了下他们家里和村子里的情况,让他们放心。那郑大富也和我说,这些盐商每一年从临兴盐场提走的盐足有八百万吨,然而他们上交给朝廷的盐税,却只有三百万吨,剩下的五百万吨,都是被这些人给私自贩卖了,你知道这事儿如果揭发了,会掉多少脑袋吗?这些混蛋……他们,他们怎么这么大胆子……”说到最后,池铭的口气越来越激烈,最后一拳砸在桌子上。 盐这个东西对现代人来说,那是再平常不过的。然而兰湘月却知道,在古代,盐铁可都属于战略性物资,国家看管很严格的,走私五百万吨盐,那绝对是可以掀翻整个江南官场的大事件,而这仅仅是临兴一家盐场的情况,如果算上整个淮北和淮南盐场……想到这里,兰湘月身上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不用怕湘月,这事儿慢慢来,我也不能根据郑大富一人之言就冒冒失失开展行动。”池铭见妻子身子颤抖了下,知道自己语气太重吓到她了,连忙柔声安慰。想了想又道:“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若要和那些盐商作对,只怕是……必定要鱼死网破了,湘月,我有些担心你……” “不用担心。” 很奇怪的,虽然池铭话没有全说出来,但兰湘月就是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也没有心情去考虑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她只是斩钉截铁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和他们费尽心机的周旋着,咱们徐徐图之,争取掀翻那些盐商,把自己保全住,我会和爷一起,同心协力福祸与共,爷就不用想着把我送回池家,然后你在这里大刀阔斧,将自己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了。” “湘月……”池铭的意图被妻子看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再听妻子这番话,又觉心中热血澎湃,因重重一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同心协力福祸与共。为了湘月,为了池家,为了我们身边所有的人,我定会用尽手段保全自己。” 兰湘月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依照这郑大富所说,这真正的出盐量和上报朝廷的出盐量相差也太巨大了吧?难道皇上就从来没有派人查过?但凡是调查,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儿线索都查不出来啊,除非是派来的钦差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池铭郑重道:“倒也不排除这种情况,不过皇上不可能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尽是派了些糊涂愚蠢的贪婪东西来,之所以没有查出这盐场情况,照郑大富所说的,我大略猜了下,很有可能是如今盐场里除了在册的盐工之外,还有大量被他们用各种借口理由掳来的平民盐工,而这些盐工的产量,是不会计入盐场产量当中的,所以,他们便是用这些额外的产盐来走私,从而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 兰湘月沉吟点头道:“好家伙,他们中饱私囊的盐竟比给朝廷的还多,难怪那江三公子一出手就是一座千手观音,这其中的利润,简直大的吓人。” 池铭叹了口气,摇头道:“可不是,所以这江南官场和盐商是如何的沆瀣一气,咱们也可以想象得到了。难怪皇上数次派来扬州查察的钦差总是一无所获,这里因为利益,大概已经结成了一张严密无比的大网,钦差们不是网了进来,就是没有突破口,最后只能徒劳无功。 兰湘月叹了口气,她觉得她已经把扬州这里的情况想象的十分严峻了,却不料到头来,真正情况竟比想象的还要严峻的多,这江南官场,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帝国。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好半晌,兰湘月正觉着气氛凝重,有心说两句话,还不等张口,就见池铭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攀住她肩膀,郑重道:“放心,情况虽然严峻,然而民心却是在我们这边,如果这江南官场也算是一个小小帝国,那得民心者得天下,最后一定会是咱们笑到最后。是湘月你说过的,邪不胜正,这是人间至理。没道理轮到咱们,这邪气就能遮天蔽日了吧?这里毕竟还是大夏的地盘。” “对,爷说的没错。”向来都是兰湘月激励池铭,却没料到她今日竟然被这货激励了一回:环境险恶又如何?邪不能胜正,民心在他们这边,皇上和明亲王站在他们这边。比起这污浊的扬州官场,他们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的,所以无论于公于私,她和池铭都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样想着,再看池铭,只见他那张俊秀面庞仍是被晒得黑红的颜色,眼角额头有些白色的皮屑翻了起来,因忍不住便伸出手,在那爆开的肌肤上轻轻摸了摸,一面笑道:“爷如今真是脱胎换骨了,这样的有担当有抱负,再不是当日茂城无所事事的纨绔可比,若是让公婆知道你如今是这样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他们二老心中也一定是欣慰的。” “不是茂城的纨绔池铭,而是如今有担当有抱负的七尺男儿池铭,湘月能不能接受他做你真正的丈夫呢?”被妻子的话触动,池铭情不自禁一把抓住兰湘月在自己脸上抚摸的那只手,动情问道。 “哦……” 兰湘月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看着池铭那双深情如海的眼睛,一时间竟是心如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待要硬起心肠说几句绝情之语,可这话就在嗓子边儿,竟硬是冲不出去。 “给点希望好不好?湘月,你就当我是贪心好了,原本我以为我可以等一辈子,可是……可是你这样看着我,你这样对我说话,就让我忍不住便生出一丝贪心,总想着……总想着若是能尽快让你的心结解开,那该多好?湘月,人生只有几十年,我等是可以,但是等一年,就少一年,这时光匆匆,我……我很心疼啊。娘子,就给点希望吧,告诉我,有生之年,我终有能得到你的心的那一天,好不好?” …… 兰湘月看着池铭,数度张口欲言,却总是欲言又止,池铭就这样眼也不眨的看着她,握着她的那只手攥的紧紧地,好像这样就能让妻子答应他的请求一般。 终于,他看到面前秀丽女子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听她轻声道:“追求尚未成功,相公继续努力。” 227第二百二十七章 说完翩然一笑,抽了手,转身便匆匆出门。只剩下池铭怔怔站在这里,好一会儿才眨了一下眼睛,过一会儿后,又眨了一下:湘月临出去时,脸上那突然浮现的,是红晕吧?她……她害羞了?因为什么?她说的话“追求尚未成功,相公继续努力”是什么意思?叫我……叫我努力,那就是说,湘月……湘月她亲口给了我这个机会?她……她的心……已经为我打开了一条缝吗? 想到此处,池铭“嗷”的一声叫,险些蹦起来,两只手攥着拳头狠狠挥舞了几下,忽然看见兰湘月的身影在庭院中闪过,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就将两只手圈在嘴巴旁边,大声叫道:“湘月,爱妻,我会努力的,你看我以后的表现吧。” 兰湘月在院子里正要下台阶,一听见这话,险些没一个踉跄滚下台阶去。一抬头,只见丫头们一个个都直愣愣的看着她,三奶奶顿时便恼羞成怒,回过头咬牙道:“嚎什么嚎?这种志向放在心里就好,用得着嚷出来吗?” 话音落,忽听院中咳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再回头一看,三奶奶的心情就已经不是恼羞成怒可以形容的了。只见院门外,秋晴雪和之前收留的那一对母子,正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让兰湘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哟,在院门外就听见池大人在那里表决心,说是一定会努力,这是要努力什么呢?”怔愣过后,秋晴雪倒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提着裙裾款款走进门,只从她脸上那促狭的表情,兰湘月就可以断定,这女人绝对是在明知故问。 “啊哈……那个啊……我们爷说,如今做了扬州的父母官,这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他说他一定会努力做好这扬州知府,不辜负圣上所托和扬州百姓的期望。”兰湘月很快便收起了窘态,伸手一掠鬓角,落落大方的笑着答道。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秋晴雪眉梢一挑,那表情语言活脱脱就是:编啊,你接着编,以为我会相信吗?哼! 你爱信不信。兰湘月也一挑眉头,丝毫不示弱,然后才请秋晴雪和那对母子进屋,微笑道:“你们过来可是有事?恰好我们爷刚从盐场回来,想必你们便是为这事儿来的吧?” “是,民妇便是为这事儿来的。” 那女人听见兰湘月这样问,连忙点头答应,秋晴雪在她身后,却用手指刮了刮脸,用唇形对兰湘月道:“语无伦次,你心虚了。” “关卿底事?”兰湘月也用口型回答,这时候却见池铭从里屋走了出来,淡然笑道:“贺大嫂和秋姑娘来了?快请坐吧。这一次去盐场盘桓了几天,只是并未找到贺大嫂的丈夫,真是抱歉。” 那贺大嫂急火火赶来,便是为了这个消息,听见没有结果,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一旁秋晴雪连忙安慰她道:“扬州附近的盐场多着呢,大人初来乍到,各方都看着,真可谓牵一发动全身,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儿就把所有盐场都走遍了。你放心,既然大人要给你做主,慢慢来,总有希望的。不然你想一想,三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两年的功夫吗?” 贺大嫂黯然点了点头,又拉过身边儿子,哽咽道:“大人为了咱们的事情奔忙,快,快谢谢大人。” 男孩儿连忙跪下磕了个头,要磕第二个的时候,被池铭拉起来,听他笑道:“不必跪我,这也是我该做的。”话音未落,就听那十二三岁的男孩沉声道:“大人是个好官,理当受草民这一拜。” “多大点儿个孩子,还自称草民。”兰湘月也觉着好笑,见这男孩儿行动举止落落大方,全没有一般百姓孩子的畏缩毛躁,于是便问贺大嫂道:“这孩子认过字没有?” 贺大嫂难过道:“他爹在的时候,送他进过学堂,认得一些字儿,后来他爹出事了,那先生怜惜这孩子,说他有天分,就继续教他,也不要我们出钱,去年的时候老先生去世了,我们也读不起学,所以这孩子便给人家打些短工,这一次是我听说换了新知府,所以他这次的活计完事儿了,民妇才叫他陪着我过来击鼓鸣冤的。” 池铭看了兰湘月一眼,却看到妻子也正看着自己,于是他心里便明白妻子打的什么主意了。果然,就听兰湘月笑道:“这扬州城表面繁华,暗地里却黑暗,我们也帮不了多少忙,不过,能帮一个是一个吧。如今我儿子也正在跟随他的老师读书,这孩子在这里住的期间,不如让他也过去一起听讲,无论如何,功课有些进益才好,他这么大,若是自己努力,又有天分,日后便是自学也有可能,若再能赚个秀才身份,就好了。” 贺大嫂没料到这一次来,虽然没得到丈夫消息,却又有一块天大馅饼砸下来,当下连忙谢过池铭兰湘月,又说了几句话,方感激涕零的离去,说好了第二日就把儿子莫非送过来。 这样一耽搁,很快便到了晚饭时分,红袖翠竹等人记得梳风卖的那个关子,天一擦黑就撺掇着兰湘月摆饭,连洗雨也好容易摆脱了书呆子的挽留纠缠,匆匆赶回来。这四个大丫头齐聚的场面让池铭不自禁就感觉到一股恶寒,尤其是四个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让知府大人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皱眉道:“你们……做什么?盯着我看什么?” “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丫头们的深深恶意啊。”兰湘月自言自语的咕哝着,一抬头,看到池铭正看向自己,那有些疑惧的目光让三奶奶在心里狠狠做了下自我检讨,暗道都是我把这群丫头惯坏了,瞅瞅瞅瞅,爷这是当主子的啊,露出这种“不知道会有什么坑在等着我”的可怜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一顿饭用的风平浪静,除了四个丫头和芙蓉齐聚在屋里伺候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这俗话说,不怕死就怕等死啊,她们摆出来的这架势,让池铭简直无法安心吃饭,最后胡乱用了一点儿,便命人把桌子收拾了,接着站起身,正要摆出主子威严逃到书房,谁知还不等说话,便见梳风上前一步,笑吟吟道:“爷这贴身衣裳穿的可还舒服?” “唔,还好。”池铭随口敷衍了一句:丫头凶猛,他还是尽快逃离为好。 可是梳风杵在他面前不动,嘻嘻笑道:“爷穿着舒服就好,奴婢到底没找着爷那条最合适的贴身裤子做样子,真是煞费了苦心才做出来这几件衣裳,若是爷穿着不舒服,可就白瞎奴婢一片心了。 池铭心里猛然就“咯噔”跳了一下。毕竟是做贼心虚啊,他猛然就想到当日被自己“毁尸灭迹”的那条裤子,可是那事儿只有冷锋知道啊,自己好像叮嘱过他不许说出去吧?但是梳风这个鬼丫头阴阳怪气的模样是怎么回事?等等……梳风……冷锋…… 池铭脑门上的汗刷一下就下来了,目光“凶恶”的瞪着梳风,企图能用主人的“王霸之气”让这丫头“适可而止”。只可惜,他平日里没注意经营这份威严,如今再想临时抱佛脚却是为时已晚,梳风不但不怕,还眨了眨眼睛,那种“我是为爷好”的表达简直就是理直气壮。 我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群无法无天的丫头啊! 池大人心里捶胸顿足,检讨自己“教育”的失败,正要不顾一切逃走,就听梳风悠悠道:“不过爷啊,那条贴身裤子你说过是穿着最舒服的,可为什么还烧了呢?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您和奴婢说啊,我帮你改改也就是了。爷和奶奶如今都主张节俭,那么好的料子,说烧就烧,这可有点儿太奢靡了。” 奢靡你个鬼。池铭心里这个悲愤啊,梳风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才不信这死丫头会懵懂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烧裤子,从前她又不是没收拾过自己早上醒来时有痕迹的褥子亵裤,这会儿倒装的逼真,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似得。 池铭忍不住就看向兰湘月,却见妻子好像是真的不懂,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疑惑道:“爷把那条裤子烧了?为什么啊?” “嗯,看着不顺眼,就烧了。”池铭努力拿出身为户主的威严,但终究是底气不足,这句话说完后,他便咳了一声,咬牙道:“那个……我去书房看看小龙的功课。”话音未落,便逃之夭夭。 “爷逃得倒快。”梳风撇嘴,此时其他几个丫头略一寻思,都明白过来,不由笑弯了腰,红袖在梳风身上捶着,边捶边笑道:“你这蹄子,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爷既做了这样事,定是机密的,怎么就让你这个鬼灵精给看见了?” 梳风笑道:“不是被我看见的,是让冷锋看见了,那呆头鹅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来问我。我起先也不明白,后来想了想,那正是江三公子送书来的第二天早上,我想着爷应该是看了那些书画,所以晚上……哈哈哈……” 丫头们都一起笑起来,然后不约而同拿眼睛瞥着兰湘月,只看得她莫名其妙,皱眉道:“怎么了?你们爷烧裤子,我还觉着奇怪呢,你们看我做什么?梳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要么死,要么滚过来给我解释下。”最后一句话故意做出严厉语气,顿时惹得丫头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228第二百二十八章 梳风一边笑一边摆着手:“奶奶,这事儿奴婢可不好越俎代庖,奶奶还是问问爷吧,他一定会很乐意为您解答的。她说完,不等兰湘月过来揪她,便咯咯笑着跑走了。 她一走,红袖翠竹洗雨哪个不是人精,也都三两步出了门,只有芙蓉走得慢些,可兰湘月一想:这是个怀孕的,揪回来又能怎样?打不得骂不得的,最后只好眼睁睁看着先前还表现出“万众一心”齐聚餐厅的丫头们瞬间做了鸟兽散。 江三公子送书的那个晚上?那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啊?和书有关吗?等等……书?疑惑着回到房间的兰湘月也没放弃思考,然后她终于醒悟过来了:江三公子那个不靠谱的送了一箱子艳情小说来,最上面还是一本春宫画册。这些原本也没什么,可如果和晚上还有烧裤子等字眼联系起来,事实也就很明显了。 兰湘月倒也不是不识风月的女孩儿,虽然在现代时因为严格家教,一直洁身自爱,但是某种小说和片子也不是没接触过,所以很快便想明白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低下头悄悄啐了一口,暗道池铭你个不要脸的,好吧,这种事情其实不能说是不要脸,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已。只是……只是你做事能不能靠点谱儿?烧条裤子罢了,竟然还让丫头们给抓了个现行,你……你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兰湘月这可真是冤枉了池铭,不过她也的确不知道这其中曲折。因回房后默默想了会儿,眼看着二更梆子响,池铭还没回来。小龙这会儿都该去睡了。于是三奶奶断定丈夫今晚大概是没脸回来了,好在他如今不在盐场,就算不在房中睡,自己也不用太担心。 因让小荷铺好被褥,她这里卸了钗环首饰,忽听外室颖儿的声音响起道:“爷回来了。” 兰湘月扭身看着门口,就见池铭大大咧咧跨进门来,见她看着,脚步顿了一顿,然后咳嗽一声,方呵呵笑道:“娘子还没睡啊?” “没呢,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兰湘月心中好笑,知道池铭大概是以为自己睡了,这才偷偷溜回来,他也不想想,有这么一件事,今晚自己可能早睡吗? 因把最后一支朱钗卸下来,把发髻打开,于是一头青丝倏地铺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湘月就觉得身后好像是“咕嘟”一声吞口水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只见池铭没事儿人一样冲她微笑。 “你饿了?” 兰湘月没被丈夫的笑容骗到,一句话就狠狠戳中池铭内心,他表面上摇头说“我不饿,晚饭吃得很饱。”心里却在流泪呐喊:饿啊,但是不想吃饭,想吃你啊,呜呜呜,不要想了,再想明天又要起早烧裤子了。 “哦,我看着你晚饭吃的好像不是很多。”兰湘月让池铭古怪的表情弄得也有些尴尬,可这句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她挠了挠头,索性不再想,吹熄了蜡烛就爬上床去。 池铭松了口气,没有蜡烛照着,最起码不用担心妻子从表情里看出蛛丝马迹,不过……就算她看不到自己,该暴露的也都暴露了吧?但湘月虽是商家女,却一直是没经历过风月的,她……她应该不知道吧? 可是她不知道,难保她身边的人不嚼舌头啊,林嬷嬷燕嬷嬷还有一大堆媳妇婆子的,尤其芙蓉现在都怀上孩子了,对于男女风月之事,谁知道她会不会和主子分享呢?万一让湘月知道自己是因为那个了才烧裤子,她会不会觉得恶心?以后都不让自己在这房间里睡了呢? 池铭越想越怕,紧张情绪让他的智商直线下降,最后这货舔了舔嘴唇,决定撒个谎,于是咳了一声,便摸黑对兰湘月道:那个……那条裤子其实……其实是因为穿着有些瘦,所以才被我烧掉了,呵呵,湘月别听梳风那丫头弄鬼,没有……没有别的原因。” 这个笨蛋,你连欲盖弥彰都不懂吗? 兰湘月其实真的很想装装傻,让池铭混过去得了。可是这货找的借口实在太低劣,低劣到她不戳穿的话,都害怕老天爷会不会误会她智商有问题落雷劈她脑袋。好吧,其实这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三奶奶此刻被腹黑大神附体,加上池铭找的理由又实在太过笨拙,所以她忍不住就起了戏弄之心。 “咳咳……爷从京城来扬州,车马劳顿,来了之后也没有一刻消停,人都瘦了好几斤的模样,怎么裤子反而会紧呢?爷是不是搞错了?” “啊?啊……那个,是搞错了,其实是太宽松了,所以……叫我烧了。”池铭这个懊恼啊,心想自己是猪脑子吗?怎么会撒出这么拙劣的谎? “贴身衣服,宽松点不是正好儿吗?何况就宽松又能宽松到哪里去?”兰湘月一本正经的问着,就听池铭又咳嗽了三声,她使劲儿憋着笑,继续道:“再说了,宽松的话,便随便放着也就是了,又不用你浆洗熨烫,何苦烧了?好歹也是好料子……” “湘月。其实你都知道了是吧”池铭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打断兰湘月,果然,对面一下子没了声音,于是他忍不住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苦还来打趣我?其实……那只是……唉!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噗!” 黑暗中传来一声笑,池铭竖起了耳朵,就听兰湘月轻声道:“笨蛋,那种事情,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说到底,都是那个江三公子可恶,送些什么来啊。” “没错没错,都怪那个江显礼,做事太不靠谱了。”难得妻子主动给了个大台阶,池铭这个激动啊,立刻毫不犹豫的“祸水东引”,把一口大黑锅结结实实扣在了江显礼的头上。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两人都觉着有些尴尬,但心里却又滋生出一股难言滋味儿,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娘子,你说我们这算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池铭轻轻问了一句。 兰湘月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嗯,算是吧。” “那太好了。”池铭兴奋,正想借机和妻子培养下感情,结果就听妻子淡淡道:“不过你刚才一出声,就把这份儿意境给破坏了,所以现在,睡觉吧。” “我……”池铭呆住,虽然他还不知道“如魔似幻风中凌乱”这个现代网络用语,但是他确实已经体会到了这种心情,现在的他,只想把自己狠狠摁进枕头里闷死得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小龙过来和夫妻俩请安。待知道自己又将多一个伴读,孩子脸上露出了开心笑容。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谭阁老的孙子后来也被送到袁老先生这里读书,那是个会捣蛋的,随他父亲,喜欢舞枪弄棒,只是跟着袁老先生,倒也不敢乱来,两个孩子你教我几套拳脚,我教你几篇书,相处得很好。不过在池铭来扬州之后,两人就不得不分开了,小龙习惯了有人陪伴,如今孤单一人,还真觉着有些空落,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了个伙伴。 贺大嫂的儿子叫做杨睿,果然第二天用过早饭就过来了,兰湘月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让他和小龙认识了一下,然后把两个孩子都送到了东跨院袁老先生那里,她这里正要看着池铭去衙门,就听门外林嬷嬷一声惊叫,接着便兴奋道:“怎么会是你过来?这是……太太也过来了?” 兰湘月和池铭互看了一眼,连忙出门,就见在刘氏身旁伺候的卢嬷嬷走进院子,先给他们见了礼,然后递上一个檀木盒子,这才笑道:“老爷和太太还有大爷二爷给三爷送了些东西过来,老爷说三爷如今做了官儿,需要用钱的地方一定不会少,还有一些礼物什么的,只怕三爷年少轻狂,别再得罪了人,因此老爷和大爷二爷都替您准备好了,让老奴领着人带过来,顺便探望下三爷和三奶奶,回去和他们讲一讲,他们也就放心了,不然只有书信报平安,老爷和太太还是担忧牵挂着。” 池铭和兰湘月这才明白原委,心中都是十分感动,兰湘月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爷和太太大爷二爷竟然能替我们虑到这一层。这一路也辛苦嬷嬷了,快请进去奉茶,梳风,洗雨,你们把咱们厨房里那上好的点心都拿给嬷嬷尝尝。” 卢嬷嬷连忙谢过兰湘月,这才跟着林嬷嬷一起进屋。这里池铭便感叹道:“看来爹爹也是知道这江南官场的乌烟瘴气,不放心我,所以才送了这些来。”因看着手中那名贵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一叠银票,数额从一千到三万五万万不等。兰湘月算了下,这一个盒子里,竟然就是五十万两银票。只把她和池铭吓得目瞪口呆,虽然知道池老爷和池锋池镛一出手,应该不是小数目,但他们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大的数目。 229第二百二十九章 “爹……爹这是干什么?把家底都给……都给我了吗?”池铭都结巴了,一边拿出檀木盒子里的信,递给兰湘月道:“我觉着手有点儿不好使,湘月你给念念,看看爹和大哥都写了什么?” 兰湘月笑道:“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这个数目虽然令人惊讶,不过想一想,咱们家的底蕴在那,似乎也用不着太惊奇。”因一边说着,就展开那封家书,只看了几行,便对池铭笑道:“你别美,这五十万两银子可不全是给你的,里面还有给咱们家公中花用的三万银子和给我的五万分红呢。” “什么道理?给咱们家的分红倒不如给你的?”池铭一听这分配,也来了精神,连忙凑过头去,只见信上写的清楚明白,这些银子也不全是给他们周旋官场所用,除了给他们三房的公中花费和给兰湘月为家中商铺出的那些主意的分红之外,另有二十万两银子,是池老爷吩咐他们在江南置办地产的。 因为去年发的那一次大水,所以如今江南许多地亩都要比原先便宜许多。这些地多是肥沃土地,不过是受了那一场大灾的连累,所以一时间有些荒废。但以江南的富庶繁华,不过一两年功夫,大家就会重新认识到这些土地的价值,到那时就不会是这样便宜的价格了。池老爷做了一辈子商人,这点眼光哪里会没有?更何况三儿子现就在扬州做官,可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因此才会舍了这么多的银子让他们在江南大肆购买土地。 这封家书因为交代这些原委,所以写的不短。夫妻两个头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完。兰湘月就笑道:“若说买地,别的也罢了,我先就想起那个村子来。当日咱们把梳风冷锋留在那里,虽然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是那地亩终究还在胡家手中,这却是治标不治本。如今有了公爹的财力支持,你又是在知府这个位子上,何不借机将那胡家的地给买下来?那地是村民们的立身根本,如此一来,她们的问题才真正会得到解决。我料着有你这知府的身份,那胡家也不敢趁机狮子大开口,爷觉得这主意如何?” 池铭笑道:“还是湘月想得周到。就按照你说的办。至于其他买地的事情,我看就交给通儿吧,那小子机灵,这些方面是最擅长的,我如今却是没精力帮爹做这买卖。” 兰湘月点点头,笑道:“爷说的没错,咱们自然还是要以衙门里事情为主……咦?” 池铭见她疑惑,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就见萧怜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两人对面,目光盯着那个檀木盒子,俩眼睛如同暗夜里的狼一般往外放着光,看见兰湘月看过来,她便陪笑道:“是家里那边来信了?果然老爷太太记挂着爷和奶奶。” 兰湘月微微一笑,池铭却是看着她叹了口气,正色道:“怜月,我听说最近有几家的女眷和你走的很近,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别给我弄什么鬼,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你。” 这威胁还是挺苍白的,萧怜月也根本不会在意,因笑颜如花道:“爷说的话叫我不解,我是和几家女眷交好,只是爷又没禁我的足,还不许我在这扬州有几个闺阁朋友吗?这长日漫漫,爷如今也不和我说话,我若再不结交几个朋友,真是要闷死了。” 池铭冷哼一声道:“你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总之,你自己注意这点分寸,莫要过分。” 他们两个在这里说话,那边兰湘月早已经心生一计,因笑道:“好了,爷也别太苛刻,萧姨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也别说她,连我都觉着闷呢,这几天幸亏也有几位大人的女眷过来聊天,不然这江南天气咱们又不习惯,再没个人陪着解闷,还让不让人活了?” 话音落,见池铭点头,她就又说道:“好了,咱们去街上看看,公爹不是还送了东西吗?也该找几个小子仆人去把车上东西卸下来,让那些车夫们进来喝杯茶,不然把人晾在那里晒太阳吗?” 池铭有些不解的看了妻子一眼,小声道:“这个……就在院门外卸吗?会不会太招摇了?不然还是拉到咱们院子里来卸吧。” “就是要招摇些,总不能让盐商们都只认萧姨娘,不认咱们吧?”兰湘月微微一笑,贴着池铭耳朵说了一句,然后当先往前走去。这里萧怜月虽然嫉恨他们动作亲密,然而茂城家里送了什么东西来她可是一定要看一看的,因此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池铭也旋即就了解了妻子的意图:让萧怜月收那些盐商的礼,是不得已而为之,只为了堵她的嘴,让她好好儿配合池铭,莫要从中作梗破坏。但是若就此让所有的重礼和钱财都落进萧怜月口袋里,兰湘月是不甘心的。那些大盐商不知榨取了多少民脂民膏,既然一定要“同流合污”,那凭什么让这些钱和礼物都给萧怜月啊?她和池铭也要从中分一杯羹,而且要分最大最丰厚的那一份儿。如今这去街上卸礼物,便是要让人看着:池知府和三奶奶并非是那视富贵如粪土的清高之人,他们也爱财,爱重礼。不过因为人家本来就身家丰厚,所以要打动他们,当然是要下死力气,弄点好东西送才行。 这个妻子,其实心思很黑啊。 池铭在后面看着兰湘月快活的身影,心中都有点同情那些盐商了,啧啧,只怕就是那江显礼,也想不到兰湘月这一番算计吧?不知道将来把得的贿赂送到京城,明亲王和皇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念及此,池大人心中竟也忍不住升起几丝期待。 出了院门,只见其他几个院子的院门旁,都有人窥探着,有的人家是安排人在门里探头探脑,有的人家比较彪悍,直接就是派了下人在门外围观。 池老爷让人给池铭带了两马车的东西,举凡古董字画,金银玉器,贵重补品名贵香料以及从大洋彼岸运过来的那些“奢侈品”,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池家的下人们一趟趟往里搬着,就连侍卫们都过来帮忙。这时有几家女眷到底忍不住了,蹭过来和兰湘月攀谈。兰湘月正巴不得这么个机会,因听见大家问这些东西的来历,便笑着对众人道:“别提了,这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公公婆婆在茂城,听说我们爷到扬州当官儿。他们不放心,只说扬州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生怕我们只靠着爷的俸禄,没有其它进项,过得寒酸,让人看轻了。所以命人送了这么两车东西,还有些银票。唉!其实这都是老人们凭空想象,我和爷虽然只靠着月俸,家里可也没断过钱,怎么会过得寒酸?如今他们这一车一车的送东西来,倒叫我们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这才明白,纷纷羡慕着说池老爷对池大人真是拳拳爱护之心。一边只恨自己没有这样的公婆。于是热闹了一阵,大家方散去。不到半天功夫,茂城池家派人给池大人送了无数好东西和金银的消息便传遍了知府衙门后院的每一个角落。并且照这速度发展下去,冲出知府衙门,传到大街小巷应该只是三两天内的事儿。 果然,这消息一传出去,立刻引起了各方主意。盐商们彼此分析着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就连江显礼也不例外,听着于明海特意派过来报信的人绘声绘色把事情讲了一遍,他便挠着自己的脑袋感叹道:“这真是不看不知道,我镇日里只以为咱们扬州城是天下第一豪富,谁能想到,茂城那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儿,竟然也会有这样财力雄厚的人呢?” 那报信的陪笑道:“倒也不是这么说,茂城如今因为那趟南北大道,成了朝廷往北疆运粮的重要落脚点,小的去年往那里走过一趟,那份儿繁华可不是几年前能比的,尤其像池家这样的富豪,多少年前都是出名的,何况他们现在又和谭阁老明亲王挂上钩儿,生意买卖自然水涨船高了。” 江显礼点点头,皱眉道:“你说你婆娘一直在后衙看着,她有没有和你说池大人的反应?他可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 报信的笑道:“公子这话说得,金银和这些好东西谁不爱?小的听我婆娘说,那池大人和夫人以及他那个宠妾,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不停嚷着让小子们当心,生怕磕碰坏了一点儿呢。” 江显礼皱眉道:“唔?池大人那位夫人也出来亲自安排了?不是都说她清高吗?之前吴奎他们去送礼,就是让这位夫人给吃了闭门羹,怎么?难道她也爱这些身外之物?” 报信的笑道:“吴老板和孙老板当日被赶出来的事情,小的也有耳闻。不是小的在背后说人,实在是他们当日送的东西,未必放在三奶奶眼里呢。我们大人也让小的转告公子,若是不想拉拢这位池大人也就罢了,要拉拢,只怕不是轻飘飘一点金银就能打发得了的,这位大人可不像之前那两位大人,没见过世面,十几万的金银足够让他们屁颠屁颠听话了。” 230第二百三十章 江显礼呵呵一笑,轻蔑道:“若说别的,我还真不敢叫这个板,不过若说贿赂,呵呵,只要他池铭爱钱,我就送,他池家再豪富,能比得上咱们扬州城这几个大盐商?呵呵,不就是多花点银子吗?算个屁?只要让他乖乖听话,花多少钱都值。” 报信的忙谄媚笑道:“那是自然,池家不过是个商人之家,但凡是商人,又有谁能比咱们扬州的盐商老爷们更赚钱?更不用提江老爷,那是能随便出入总督府的。这池大人若是识相,盐商老爷们出钱,他得利,乖乖闭嘴,三年后赚个盆满钵满回京,好多着呢。” 这番话说得江显礼十分受用,仿佛这报信的一番话已经打动了池铭,让他乖乖听话了似得。因命人赏了这报信儿的十两银子,方将他打发出去。 且说池家,这一上午池铭也没去衙门,就忙着和兰湘月处理这些东西,他们用的是知府后衙最大的一个院子,共三个跨院,可这时候也觉着地方有些不太够用,好在家里下人们不算很多,专门打扫出两间房子放这些器具,也就勉强够用了。 小子们一趟趟搬东西,只看得萧怜月眼红不已,只是她心里却也清楚,这些东西是没她份儿的。果然,池铭和兰湘月宁可将那两个库房塞得满满当当,也不肯分给她一个布角儿,只让她看着又是眼热又是咬牙,最后白欢喜了一场。因回来便恨恨道:“还说什么宠妾灭妻,可是看看这做派,让人看见了谁还相信我是他的宠妾?真是气死我了。” 香篆忙道:“姨娘别糊涂,如今咱们有了这个进项,这名声和咱们有利。且别太贪心了,为这么些东西闹个鱼死网破又如何?也不会给你半点儿,倒是把咱们的财路都给堵了。” 萧怜月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一边说着,就在椅子中坐下,眼睛犹自往窗外看着,忽然就见两个妇人在林嬷嬷引领下走进来,她眼睛先是一亮,不过看着对方是往正房走去,这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失落,再留神打量了下,见那两个妇人的打扮十分普通寻常,不似那些来走门路的女眷们珠围翠绕,这样的人想来也送不出什么像样东西,于是心里还平衡了些。 忽听香篆又道:“如今爷回来了,姨娘收了人家的东西,也该找爷说道说道,不能让人说咱们收了钱不办事儿啊。” 听香篆这么一说,萧怜月脸色立刻又难看了几分,手里绞着帕子,咬牙道:“只是……这个,爷如今都不来我屋里,却让我怎么说这些事儿?若是说了,他岂不问我原因?我难道告诉他收了人家的礼,所以替人家办事儿?只怕他立刻就要把我赶出去的,刚才还在院中敲打过我。” 香篆冷静道:“姨娘尽管说。这两天来找姨娘的人也不是要办什么大事儿,她们刚和咱们接触,不过投石问路罢了,这些小事,爷不过吩咐一句话就行。奴婢想着,爷既要这宠妾灭妻的名声,像是这般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替姨娘办一办又有何妨?姨娘只管去和爷说,哪怕直说呢,这种时候,爷必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和姨娘大动干戈的。” “是这样吗?”萧怜月对香篆的分析还是比较信服的。因想了想,香篆说的有道理。于是她便道:“也好,那你等下就去正房,请爷晚上来我这里吃饭,我和他说这些事。” 香篆遂答应下来,因在心中又盘算了一番,觉得池铭绝不会为这么些甚至算不上举手之劳的小事动肝火,这才放下心来。 且说那两个妇人被林嬷嬷引到了正房,兰湘月亲自接待的他们,池铭却是不方便见女客,因此到书房去了。 从他们搬来扬州上任,兰湘月这些天也接见了不下二三十位女眷,只是眼前这两个,她却是完全不认识,听二人自我介绍了下,才知道原来是司库林朗和杨筹的夫人。言谈中得知她们两家交好,原本说好了一起来拜见兰湘月,结果杨筹的妻子冒氏却病倒了,于是林朗的妻子英氏在她病床前照顾着,直到这两日冒氏痊愈,两人才过来拜见。 兰湘月自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眼见得这冒氏和英氏行动沉稳言语朴素,态度也是不卑不亢的恰到好处,完全不像其他人那般或是高傲或是谄媚,因此对两人很有好感。 冒氏也是个健谈之人,几个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那个闹鬼的院子,冒氏便绘声绘色说起自己之前见鬼的那一次经历,只说的兰湘月心里都好奇了,暗道那院子莫非真成了鬼窝?大白天就能闹鬼?” 冒氏和英氏来的晚,说了一会儿话后,眼看着天色渐晌,便起身告辞,兰湘月留她们在家里用午饭,她们坚辞不肯,到底携手去了。这里兰湘月在门口看着那两个女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寻思着,就见梳风走过来,疑惑道:“奶奶看什么呢?那好像是两个司库的家眷,从咱们搬来后,她们今天倒是第一次上门。” “嗯。”兰湘月点点头,忽然对梳风道:“是了,你上次和冷锋一起去闹鬼的院子里探看,可有没有过什么发现?” 梳风一愣,接着懊恼道:“奶奶怎么想起问这个了?那院子别提多荒凉了,我和冷锋进去后,鬼没遇到,倒是遇见两只蛇,只把我吓得要命。谁知冷锋那混账家伙,抓着蛇就砸死了,说要给我炖蛇羹,只把我听得差点儿吐了,所以就赶紧拉着他回来,不然我怕咱们饭桌上真有一碗蛇羹的话,大家都会吐的。” 兰湘月笑道:“用不着这么夸张吧?那蛇羹听说是很好吃的。”话音未落,就听梳风厌恶道:“没错,在那些南方人眼里,是很好吃。可是咱们北方人不吃这些的。谁敢比冷锋在江湖上行走,生冷不忌的?蛇羹这种东西,奴婢听了就要犯恶心。” 兰湘月哑然失笑,明白饮食习惯的确是不容易改变的,因此也就没有再说,而是回了屋里,一面对身后跟着的梳风道:“这两位夫人十分有趣,话语间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暗示试探着什么,且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就提起那个闹鬼的院子。” 梳风疑惑道:“奶奶这意思,莫非那闹鬼的院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唔,是了,听说之前那院子是一个被冤死的官员住的,咦?难道会和这个有关系?” 兰湘月一直在心里疑惑着这两个女人的动机,以她来看,对方的打探暗示虽然隐晦,却并不是小心翼翼,似乎并不太害怕被她看出来,但却又总是一闪而逝,让你想抓点什么都抓不住,即便抓住了,若问起来,也总有寻寻常常的解释。老实说,这种打探已经算是非常高明的了,若不是她在现代职场历练了很多年,未必就能完全听出来,对方把握的分寸太好,说是炉火纯青也不为过。 因此送走那两人后,兰湘月一直在琢磨着对方的用意,只可惜,从她们喜欢谈论这闹鬼的院子方面,并不能得出什么结论,人家就是喜欢八卦,你不许吗?何况那个闹鬼的院子都两三年了,又有什么可挖掘的? 然而梳风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她,不由得暗自拍着脑袋道:我真笨,怎么一时间竟然忘了这个茬儿,虽说闹的是个女鬼,但那个女鬼不正是为丈夫伸冤的吗?之前我们也猜测她有可能是被灭口。只不过如今我和爷千头万绪,所以没有精力给这么一个积年冤案翻案而已。不过若这闹鬼真是另有玄机的话,那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梳风见她出神,忙叫了两声,兰湘月回过神来,便笑道:“梳风啊,如今叫你和冷锋再去探探那个院子,你可敢吗?” 话音落,梳风还没等说话,红袖就从屋里走出来笑道:“奶奶不该这么问,你该问合不合她的意。这无法无天的听见这样差事,只有高兴地份儿,哪里还有不敢的?” 梳风笑道:“哟,真了解我。奶奶既这么说,那你放心吧,我就是让冷锋挖地三尺,也定要给你找出点儿什么来。为了奶奶,这点儿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兰湘月看她满脸放光的样子,忍不住就觉得好笑,于是打趣儿道:“是啊,我们家梳风不止一次向我表过忠心,说是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既如此,奶奶我今儿想吃蛇羹,你和冷锋顺便抓几条蛇回来炖了如何?” “奶奶……”梳风捂着嘴巴做出干呕的样子,然后一脸悲愤地道:“奶奶,这个奴婢可办不到,您不如把我杀了炖了吧。” 恰巧小荷也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便笑道:“咦?梳风姐姐素日里表忠心何等慷慨?怎么?这会儿不是说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的时候了?” 231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这小蹄子,跟谁学的这样坏,也来打趣我。梳风在小荷肩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然后“哀怨”的看着兰湘月道:“奶奶,上刀山下火海是没有问题的,炖蛇羹就不行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忽见池铭也从旁边书房中走出,对兰湘月笑道:“你信她?真有刀山火海,她自有冷锋挡在前面,用得着她上上下下的?不过在你面前讨好罢了。” 梳风斜睨着池铭,似笑非笑道:“爷也来拿奴婢作伐子?罢了,奴婢不敢分辩,省得和那裤子一样遭了无妄之灾,好端端就让爷毁去了形迹。是,奴婢上刀山下火海有冷锋挡着,这点奶奶可不能和奴婢比了,若有刀山火海在前,奶奶只能自己一个人过呢。” 兰湘月不等说话,就听池铭冷哼一声道:“什么话?就许你有冷锋护着,你们奶奶倒要孤零零的一个人承担一切?你当爷是死的吗?” 梳风捂嘴一笑,然后道:“是,奴婢错了,奴婢真是错了,怎么就忘了爷呢?只是爷若要给奶奶遮风挡雨,这身子可还有些弱,该再长的壮一点才好。” 话音落,不等池铭说她,便一溜烟儿跑走了,风中传来她清脆的笑声:“奶奶,我和冷锋去那里看看,你在家等好消息吧。” “这丫头,原先还挺稳重的,怎么如今这样疯癫?都是你惯得。”池铭一时情不自禁接了梳风的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这不等于是当着丫头们的面儿向湘月表忠心吗?因就觉着不好意思起来,想着赶紧转移个话题,却见红袖也上前笑道:“爷,奶奶,老爷太太捎了不少补品来,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炖一些。” 池铭点点头,十分欣慰的笑笑,暗道梳风虽然疯癫,百无禁忌,总算这几个丫头还是稳重的。谁知刚想到这里,就见红袖看着他笑道:“以后奴婢让厨房多给爷炖点补品,怎么也得把爷养的再壮一些,才好给奶奶遮风挡雨啊。” 池铭:……自己如今真的连点户主威严都没有了吗?这些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啊?湘月你不要这么纵容她们啊。 池大人简直都要欲哭无泪了,忽听妻子在耳边含笑道:“刚才那些话是出自真心吗?” 池铭一扭头,这才发现小荷和红袖一道儿去了,此时身边没人。看着兰湘月促狭的表情,他心中一荡,沉声道:“怎么不是真心的呢?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倒有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之嫌,所以也不用听我说,只看到时候我怎么做的吧。” 兰湘月一笑:“原来你也知道,山盟海誓何辜?原本是用来表达忠贞的,如今竟成了贬义。” 池铭也叹道:“山盟海誓自然不是贬义,不过太多人背弃誓言,所以让它听着就成了讽刺一般。不如咱们来为它正一正名?我对湘月说过的所有山盟海誓,都会说到做到,一生无悔,如何?” “嗯,那也看你的表现吧。”兰湘月挑挑眉:“好了,来屋里吧,咱们说正事儿,刚刚两位夫人的话,我觉着可以用心琢磨琢磨呢。” 两人一起进屋,虽然表面上似是波澜不惊,然而心中都是暗流汹涌。池铭激动的:是兰湘月说的那句‘看你表现’,这是再一次暗示了让自己大胆追求啊,湘月终于肯给他这个机会了。他们这对夫妻,却是在成婚后才培养男女之情,说起来可笑,然而仔细回想,却也觉得这滋味十分动人新奇。 兰湘月心里也不平静,她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竟然是穿越后在古代谈的。在现代时虽然因为优秀条件让不少人趋之若鹜,然而兰湘月确实没对谁动过心。她怎么也没料到,最后竟是对池铭这个原本是纨绔子的家伙敞开了那么一点点心扉,没办法,谁让纨绔子变成了大丈夫,又会说情话又有担当,长得又好,两人又是朝夕相处,这种情况下,不日久生情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也只是动心而已,兰湘月琢磨着这离美好的爱情还很远,不过没关系,正好让她好好享受一下谈恋爱的滋味儿,池铭这家伙虽然变成了大丈夫,但在这方面还保留着纨绔子的本能,很会讨自己欢心的。 因两人各怀心事,坐下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池铭幽幽道:“娘子,我们两个是在玩‘此时无声胜有声’吗?” 兰湘月“扑哧”一笑,接着便正色将两位夫人的话重述了一遍。果然,池铭听着听着,神情也凝重起来,皱眉道:“这些话似是而非滑不留手,似乎存着试探之意啊,却是比那些没两句话便露了原形的打探高明多了。” 兰湘月笑道:“我也是这么说,那杨司库和林司库倒是找到了两个好媳妇,真真精明过人。我想着,她们存着试探心,又屡次提到闹鬼的院子,会不会这两位司库和那个被冤死的江明有什么关系?” 池铭摇头道:“这不可能啊,他们两个都是在江明死后才调任过来的,来的时候,江明的妻子都死了。而且既然是司库,这个位置却是很重要的,不是于明海的心腹,万万不可能担任这个位子。我接下来就想试着拿几个司库开刀,看下于明海的反应呢。” 兰湘月道:“无论如何,这两个司库你先别动。后来的又如何?还不许他们在过程中发现江明是冤死的,所以仗义帮他洗雪冤屈?” 池铭摇头道:“这太匪夷所思了,于明海培养的心腹能有这样大义凛然?何况若真是要洗刷冤屈,何必等到这会儿?早干什么去了?” 兰湘月道:“这江南官场,能允许他们干什么?何况之前那个扬州知府就是冤死江明的人,他们难道找他告状雪冤?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唔,娘子说的也有道理。”池铭点点头,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若真像娘子说的,那我可算是凭空多了两个大助力啊。嗯,到盐场,就发现了郑大富;这知府衙门铁桶一般,忽然就可能有一条缝儿,娘子,我觉着你真是我的福星,咱们这刚来扬州,便有了这样收获,将来还怕收拾不了那些盐商贪官吗?” 兰湘月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爷自己志向凌云,感动了上苍。”说完又道:“梳风的好日子越来越近了,爷看看便借这个机会,请同僚们来家里吃顿酒席如何?” “为一个丫头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好吧?”池铭有些犹豫,却听兰湘月笑道:“没什么不好的啊,这样才能显出爷的狂妄嘛。再说了,不过是个由头,那些大盐商们正愁没什么门路来讨好你这新知府,如今别说一个丫头成婚,就是一个老妈子二婚,只怕他们也要上门的。” “老妈子二婚?亏你怎么想得出来?”池铭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明白,这是妻子今天上午演了一出戏后,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出戏收到的效果了。 或许是素日里和冷锋就是以夫妻模式相处着,除了没有肢体接触之外,梳风觉得自己和冷锋早已经是夫妻一体了。也因此,直到那一天早上,她坐在兰湘月特意给她安排的房间中,身边围绕着替她收拾打扮的姐妹们,她才终于有了一种“我要嫁人了”的心情。 冷锋和梳风成婚后,还要继续留在池铭和兰湘月身边,然而冷锋其实是很有身家的,而且他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从前做杀手的时候,就是保证了最基本的生活而已,攒下了不少钱。所以想了又想,他还是在知府衙门附近买了一所大宅子,迎娶也将在这里进行。成婚第二天回知府衙门里,之后这个大宅子就作为大家的储备房,只要是池府的人,不用轮值时就可以随便来这里玩乐。 此举一出,人人叫好。因这一天早上,后院女眷们都帮着梳风忙碌,家丁侍卫们却都齐聚在这大宅子里,通儿眼看冷锋穿上了新郎的大红吉服,越发显得英俊精神,便笑着对陶宇和付林道:“你们哥儿俩以后也不用总去那闹鬼的院子喝酒了,心里烦闷的时候儿就来这里,随便找个屋子或者后院一坐,想喝多少喝多少,没人管了。” 陶宇和付林看见冷锋成婚,心里既是替这个好兄弟高兴,又觉着自己的命运堪怜,此时听见通儿这么说,就觉着心口好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刀似得,因恶狠狠瞪了通儿一眼,付林就咬牙道:“张大哥你还好意思说?上次那闹鬼的事儿,不是你给耽误了,我们俩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啊。如今红袖翠竹根本面儿都不露,三奶奶当日说得好,只说有时间要找我们去谈谈,可我们俩盼的望眼欲穿,到今日也没得到信儿,我看三奶奶八成是把这事儿忘了。” 232第 二百三十二 章 “是啊是啊,比起张大哥和冷锋,我们俩就是后娘养的。”陶宇也捧着心哀叹:“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们迎娶红袖和翠竹啊?” 通儿看见俩人这个模样,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对对对,上次那事儿是怪我,等我好好想想,让你们芙蓉嫂子去奶奶面前递个话,让奶奶早日见你们,只要把你们和红袖翠竹的事儿定下来,我那个错儿可就一笔勾销了哈,另外你们俩人得给我好好备一份谢媒礼,我这都要有儿子了,得帮他攒着日后的老婆本儿。” “张大哥,你在我们两个光棍面前说要给你儿子攒老婆本,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付林和陶宇异口同声的叫,不过有了通儿刚才的话,两人心里总算是又有了希望:芙蓉是兰湘月的陪嫁丫头,只要她肯递话,三奶奶总会见他们,这事儿也就有眉目了。 婚庆嫁娶之事,之前兰湘月给芙蓉和通儿办婚事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次倒也是轻车熟路,不过因为她和池铭还要用这婚事做点文章,所以这个婚礼要比通儿和芙蓉那会儿高调多了。而消息散布出去后,从这一天一大早,那些盐商和府衙里的官员们便络绎不绝赶过来,声势比兰湘月和池铭想象的还要浩大,一时间把两人也是闹得有点儿措手不及,连忙又临时添加桌椅置办酒席,忙得不亦乐乎。 好容易闹哄哄的一天过去,冷锋和梳风总算晕乎乎的被送进洞房了,原本下人们说好要去闹洞房,反正大宅子离知府衙门很近,然而因为这一天来得客人太多,等所有事情忙完之后,知府大人的三个跨院里可谓是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忙着收拾东西,根本就没空去闹洞房。 “我怎么觉着这该是爷和奶奶成婚的声势,不该是我和你成婚的声势啊。”刚刚被揭开盖头的梳风对冷锋咕哝着,却见冷锋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其实,我们原本也可以有这个声势的,江湖上欠我人情的,比我杀过的人多多了。” “算了,欠了就欠了吧。不然咱们成婚,知府大人的院子里来了一大群刀头舔血的江湖客,算是怎么回事儿?”梳风笑着道,然后看冷锋就在不远处定定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抿嘴儿一笑,摇头道:“笨蛋,难道揭开盖头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 “唔!”冷锋眼中露出一抹渴望,一步跨上前来将梳风抱在怀中,就要往床上仰倒,但旋即就被爱人轻轻踢了一脚,只见梳风柳眉倒竖,咬牙道:“急什么?交杯酒还没喝呢,我是让你去倒交杯酒。” “唔……”冷锋连忙起身,摸摸梳风的脸:“别生气了,这事儿我没经验,不知道。” “噗!”梳风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声啐道:“废话,你要是有这种经验,我还未必嫁你呢,哼!” *********************** “这是怎么说的?梳风成婚,贺礼却全是给咱们的,哪有这么滑稽的事情啊?” 池铭看着兰湘月手中统计出来的那长长礼单子,只觉哭笑不得,却见妻子笑道:“你这个知府又狂又傲,百无禁忌,那么些盐商官员看了你这些日子,都没打开什么缺口,想下手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萧姨娘那里不过还是试探时期,办的都是小事儿,送的也都是小礼,也别说你了,他们自己都不把那点子东西放在眼里。正是这么煎熬为难无处下口的时候儿,咱们府里出了这样一件喜事,怎能不让人家欢天喜地,抬着各样东西上门来?” 池铭笑道:“这么说,是我这个知府大人太不体贴了?看看把这些人给憋得。”一边说着,便凑上前看那礼单,只看了一眼,便惊叫道:“不是吧?这……这都是收的礼?怎么会这样重?” 兰湘月笑眯眯道:“这算得什么?不过是礼品而已,爷还没看到那些礼金呢,我让洗雨统计着,大概过会儿数目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洗雨走过来,笑着道:“奶奶,礼金的数目统计出来了,一共是五十二万八千银子……” 不等说完,就见池铭倒吸了一口冷气,结结巴巴道:“湘月,这……这这这……这是礼金?玩儿的……玩儿的太大了吧?” 兰湘月也惊住了,好半晌才喃喃道:“这是怎么说的?竟然这么多?我原以为,要是让他们知道公爹一下给了咱们五十万两银子,他们心里不知道是不是会吐血呢。谁知……我的天,这些是盐商还是财神爷?妈的,五十二万两?洗雨,你不会算错了吧?”三奶奶激动地粗口都忍不住爆出来了。 “怎么可能算错?奴婢开始也不信,仔仔细细算了三遍。这五十二万两银子多是银票,真正装在箱子里抬来的只有三万两,对了,五十二万两银子之外,还有两个人送的是黄金,也是用箱子抬来的,送礼的人名字是江显礼和罗末,奇怪,这位江三公子奴婢听爷和奶奶说过,但是这个罗末是谁啊?怎么也会有这样的大手笔?唔,江公子送的金子是一万两,罗末是送了八千两。” 一万八千两黄金,那换算成银子便是十八万两。池铭和兰湘月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中的震惊,此时洗雨也将礼金单子送上来,夫妻俩看着那一个个数字,除了这两人之外,其他盐商或五万或三万不等,最少的也是一万两,其次还有一些下属官员,或是一千或是五百,这礼金也着实不轻了。最后才是衙门里一些衙役什么的,不过是三五十两银子,可是此时,这够寻常百姓家过上两三年的礼金,在这张单子上显得是那样寒薄可怜。 “我去啊,这些大财主,真以为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吗?一个个不会是把家里老本都拿出来了吧?”兰湘月喃喃念着,却听池铭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啃光他们的老本?哪有这样容易?这些钱,对他们来说不能说是九牛一毛,却也不算什么就是了。那江家的老爷子,原本就有财神爷之称。只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一次联合起来会有这样大手笔,这是对我志在必得啊。” “人家打赏了这么些,爷就让他们得了又能怎样?”兰湘月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礼单:“这可都是人家的心意啊,哪里好拂逆了?” 洗雨笑道:“除这些礼金和贵重礼品之外,不知怎么回事,好多人还送了书来,都是用箱子装着,江三公子一个人就送了三箱子书,奇怪,是谁和他们说的爷和奶奶爱看书呢?” 池铭脸一红,知道这都是自己当初在醉月楼随口一说惹来的祸,真不知道这些人若也是都送了像上次江显礼给的那些“压箱底”的书籍可怎么办?他烧了一条裤子就被梳风她们这些死丫头打趣到现在,难道还要再烧一条? 一念及此,正要让人把书随便搬去库房里,却听兰湘月笑吟吟道:“是吗?这些人还当真讲究,既如此,都拿进来看看。” “娘子。”池铭连忙要拦着,却见兰湘月似笑非笑的瞄着他,淡淡笑道:“怎么?爷莫非是怕了?” “我……我怕什么?”池铭咬着牙根儿,他最受不得兰湘月这个模样,只觉得下半身现在就不怎么受自己控制了,因到底没敢把狠话说到底,而是咕哝着道:“大不了,我再烧两条裤子就是了。” “噗,看你那点儿出息。”兰湘月摇头失笑,接着洗雨就命人将那十几箱子书都抬了进来。两人打开箱子翻看着,只见多是传奇故事,也有江三公子送过的那种压箱底的书,但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个小小檀香木箱子里装着的十本书。 池铭一边打开那箱子,一边咕哝道:“奇怪,什么书?还值得用这么贵重的箱子来装?啊!我的天,北山集手抄本?这是……这是北山先生的亲笔手迹,这……这一本书的价值就把那一万两金子给比下去了。这……这是谁送的?” 听见自家爷的大呼小叫,洗雨也不敢怠慢,赶紧翻了翻礼单,因为书籍没人重视,所以并没有登记在这贵重礼单上,她又连忙出去找另外的礼单。趁这个工夫,池铭和兰湘月又看了几本书,都是世间难得的孤本,可以说,这一小箱书真正是价值连城,五十二万两礼金和那些贵重礼品绑在一起,也比不上这十本书的价值。 洗雨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另一张礼单,递给池铭看:“这小箱子是檀香木的吧?那应该就是这个叫做张峰豪的人送的,奇怪,这人是谁?是盐商吗?” 池铭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缓缓摇头道:“这个人没听说过,应该不是什么盐商和衙门里的同事,奇怪,到底是谁?是不是送错了啊?” 兰湘月却是灵机一动,连忙站起身,对洗雨道:“你找个小子,去宅子里问问冷锋,是不是他认识的?” 233第二百三十三章 池铭也立刻恍然,拍着脑袋道:“没错没错,这样珍贵的礼物,寻常拿钱也买不到,或许便是什么江湖奇人送冷锋的礼物。一边说着,就将那檀香木的箱子给盖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洗雨走进来笑道:“奴婢打发千儿去问,千儿好悬没让梳风给打出来。” 池铭和兰湘月忍不住笑了,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那两个人正在床上你侬我侬腻味着的时候,千儿在院里一声嚎,惊了一对鸳鸯的情景,以梳风的脾气,的确是可能拿扫帚打出来的。 又听洗雨笑道:“千儿说,冷锋说了,张峰豪是他的师兄,他此次成婚,也只告诉了他的师兄,只不过他师兄在北方,被事情绊住了,所以没过来。派人捎了信儿来,说这些东西据说很值钱,让他卖了做礼金,但他不缺钱,想着奶奶爱看书,索性就把这箱子东西混在那些书里,送给奶奶了。冷锋还让奶奶不用不好意思要,说这些东西肯定是他师兄在库房角落旮旯里划拉出来的不喜欢却还有几分价值的,才会送给他。这东西给了奶奶后,他准备将来带梳风去黑风堡做客时和他师兄讨他库房里的鱼肠剑做新婚贺礼,若是奶奶不要这书,他就没有借口要鱼肠剑了。” 兰湘月此刻的心情真正是风中凌乱了,她就觉得吧,古代人民真是藏龙卧虎啊,一代江湖大豪和他的杀手师弟,他们之间竟是如此逗比中二的相处模式你们能想到吗能想到吗?自己这便宜占得,怎么就这么没有占便宜的感觉呢。 “好,那就多谢冷锋了。”池铭呵呵一笑,他和兰湘月都了解这个冷面杀手,既然他说不要了,那便是不要了。这样珍贵的孤本,与其硬还给对方,将来不知被放在什么角落里被老鼠咬坏,还不如他们出钱买下。 “咱们真能买得起吗?”和池铭统一了意见后,兰湘月便小声嘟囔着问了一句。 “咱们是肯定买不起了。估计老爹要是拿出一大半家产的话,还差不多。”池铭翻着手里的孤本感叹:“冷锋跟着梳风,都学的蔫坏了,把这个给咱们,他好去要鱼肠剑,这主意肯定是梳风给他出的。” “那可不一定。”兰湘月替自己的丫头辩解:“梳风是聪明,但冷锋可也不笨,笨蛋能做杀手吗?而且还是第一杀手。冷锋只是面瘫了一点儿,说不定他就是这样腹黑的性子呢。” “什么叫腹黑?”池铭又听了一个新鲜词儿,立刻不耻下问。 “就是表面纯良,肚子里蔫坏。”兰湘月头也不回的答,一边又把箱子最下面的一本书给拿了出来。现在她迸出什么新鲜词儿已经没人疑惑了,反而大家都喜欢用,足可见现代网络词汇在古代也有着旺盛蓬勃的生命力。 “啊!” 忽听池铭惊叫一声,接着一把拿过兰湘月手中的《求子经》,反复看了几遍,方赞叹道:“果然是迟元帅留下的那一套藏宝经中的《求子经》。我的天,冷锋这个师兄到底有多厉害?竟然能把这种东西都弄到。弄到也就罢了,他竟然还随随便便就送了人,这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这个《求子经》很不寻常吗?”兰湘月努力回忆,只是如今这个身体本身的记忆已经十分淡薄,她实在回忆不起什么,只觉得对这个迟元帅好像很有印象。 “咦?不会吧?娘子如此博学多才,竟然不知道迟元帅的藏宝经?”池铭疑惑地看着兰湘月,却听妻子冷哼道:“你管我知不知道呢?我现在就是问你,怎么?莫非相公不愿意和我说话?” 她这样一说,池铭果然就误会了,这货心里还感动的要命,暗道湘月原来只是要听我说话,这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呢?简直是求之不得啊。 因便笑着道:“好好好,我说我说。这迟元帅是前朝起义军的头领你知道吧?人人都说他是天将下凡,他讨伐大龙王朝的时候,也的确是所向披靡,甚至都打到了大龙王朝的都城。只可惜啊,大龙那个时候气数未尽,出了毛随之和江千帆这两个一文一武的煞星,到底将这迟元帅给打回了蜀地老窝。这迟元帅眼看大势已去,大概是憋屈的,反正就是一病不起,临死时传下了六部经文,言明他从各地搜刮的宝藏埋在江南某个地方,线索就在这六部经文之中。而从他死后,起义军群龙无首,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这六部经文也分散各地,偶尔也有人见到过,但很快就不知所踪。可惜这《求子经》只是其中一部,若是六部集齐了,说不定咱们还真能找到那个藏宝的地方呢,到时候咱们可就发财了。” 对于藏宝洞藏宝窟这种地方,兰湘月所向往的只是这其中波澜起伏险象环生的探险过程,对那些金银财宝虽也喜欢,却也不贪婪,此时听见池铭这样说,她便笑道:“你真是贪心不足,现在这样生活,难道还亏了你不成?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还想着藏宝库呢。” 池铭嘻嘻笑道:“娘子好意思说我吗?咱们家也不知道是谁把银子看的那么重,每次收进库房里的钱都要仔细数着。” 兰湘月一想,可不是?若说起来,自己也算爱钱的,因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摇头道:“那不一样的,那是咱们自己赚的,例如这一次家里给我的分红,不是我给大爷的各样铺子出了那么些好主意?就能给我这么些钱?其他也是咱们该得的,所以我喜欢。但是这样的天降横财,却未必是好事儿呢。” 池铭笑道:“就算是好事儿,这好事却也轮不到咱们,你看看,这只是一本《求子经》,还有其它五部经书呢,就算是穷咱们一生时间,也不可能找的齐,所以还是不做这妄想了。” 兰湘月凑过去看那《求子经》上的印章,好奇道:“怎么敢肯定这是真品,不是赝品?” 池铭笑道:“你看这印章,这是迟元帅当年的珍藏,不是最重要的文件和最钟爱的书画,轻易不用此章,六部藏宝经上,每一部都有这个印章,所以是真品无疑。” “切,这种印章,只要是看到了,就可以作假吧?你就敢这么笃定?”这古代的造假业虽不发达,却也并非没有,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兰湘月才有此一问。 “这个要怎么说呢?娘子虽然博学多才,但我看你并不好文物古董这些东西,所以于这方面的鉴别大概不甚精通。不过你相公我就不一样了,早年为了讨好爹爹,也曾四处搜集他喜欢的古玩字画,因此跟着人学了许多鉴别之道,然后又实践了几年,高深的我不敢说,但像藏宝经这样的东西,我自认为还是可以一眼辨真伪的。也不单单看这印章是真的,这部经文历经五百年,期间战火频频,不知道流落了多少人之手,这份沧桑古意,是断断伪造不出来的。” “喂,你有那么厉害吗?”兰湘月在现代时也常听说有的人辨别古玩,只靠感觉,内行的高手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真正古董中蕴含的历史更迭沧桑,只不过她一直以为那是传说,就算有这样的高手,也绝不该是池铭这种半吊子。 却见池铭得意笑道:“我说过,我不敢自称高手,但是这印章确实是真品,藏宝经太出名了,迟元帅的这枚珍藏印章也太出名了,直到现在,他那印章还在宫中宝库收着呢,外人断断不可能有真正的印章来造假吧?所以,这一部《求子经》确系真品无疑。” “好吧好吧,你说是真品就是真品吧。”兰湘月挥挥手:“我就想知道,你真的能放下这藏宝库?不要这《求子经》?” “怎么?你可是有什么安排?”池铭立刻了解了妻子的用意,不过他实在有些好奇,湘月要怎么安排这《求子经》呢? “嗯,我想着,这东西在咱们手中,就是个祸水。咱们清醒,不觊觎那宝藏,但保不准有的人贪婪昏头,若被人知道了,倒是个大麻烦。你刚刚说这是真品,若真是这样的话,这样一部古经,或许还真有大慈悲大佛法蕴藏着,所以我想把它送给明亲王妃。你觉得怎么样?” 池铭立刻便醒悟过来,点头赞叹道:“娘子可是怜惜王妃失子之痛?唔,这很好,就送给王妃吧。”说完握了兰湘月的手,郑重道:“你知道这《求子经》的来历,竟然还能放得下,说是世上富贵如浮云粪土,可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连我刚看到这部古经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没有心动。可见娘子这才是大智慧大彻悟,比我强千百倍……” “得得得,这种高帽子就别给我戴了,你再说一说,我该成得道高僧了我。”兰湘月连忙摆手,想了想又笑道:“其实你也不差,这样东西,又有谁一开始看见不心动呢?但你还能放下,这也是难得的。” 234第二百三十四章 “所以说,咱们真正是一路人。池铭感叹,将这本佛经放在桌上,其他书籍仍归拢在那小檀木箱子中,又将那小箱子递给兰湘月,微笑道:“今生能有娘子这知心人相伴,是我的福气。” “甜言蜜语说的再多,短时间内也别想让我从你。”屋里没有丫头,洗雨早在汇报完后,就把单子给了兰湘月出去了。因此她也不在乎和池铭开开玩笑。因看着那本佛经,便疑惑道:“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怕人看不见么?” “不是,恰好这阵子我不是买了许多土特产准备送回京城给谭阁老吗?呵呵,这阵子为了麻痹对手,说了许多狂话,只怕老大人知道了要骂我,所以讨好讨好他。恰巧又有这五十多万两金银和贵重礼品什么的,我想着,不如找个时间,让冷锋带人秘密运回京城,送给明亲王,到时候把这本佛经一起送过去,说是给明亲王妃的,想来他们也不会弄混。” “唔,也好,这些东西终归不是咱们的,放在手里也觉着烫手。”兰湘月很赞同池铭的意见,此时夫妻两人都没料到,就这一部佛经,竟然会引起那样天大的风波,也送给他们一个天大的功劳。 ************************** “粮库乃是重中之重,如今你们就给我看这个?这是哪里?是扬州你们知不知道?啊?天下第一繁华大城,你们……你们就给我看这么一个储粮还不到仓库一半的粮仓?敢情你们这粮仓是盖出来好看的?啊?” 粮库前,池铭唾沫横飞的痛斥着,而管着粮库的那杜司库脑袋都快垂到裤裆里去了。别误会,他这不是羞愧难当,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被知府大人看见自己那恨不得把他生吃了的愤怒怨恨表情。 妈的,这傻逼知府到底懂不懂事儿啊?这是哪里?是扬州没错,可扬州不是湖州,扬州是产盐运盐卖盐的集中地,不是特么鱼米之乡产粮仓库啊,这些存粮很少吗?就算少一点儿也正常吧?别的州县可能还不如我这里呢。 杜司库在心中愤怒叫着,忽然就听池铭点名叫道:”杜司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司库艰难的抬起头来,努力把那些愤怒表情都给憋回肚子里,陪笑道:“回大人的话,这粮库下官真是兢兢业业看守着,虽然只有半库粮,可下官并未监守自盗啊。这粮仓大,就算粮食只装满了一半儿,那也有五千石,对于扬州粮库来说,不少了,咱们的盐库才是真正丰盛的所在,大人去盐库看看,整整一库盐呢。” 杜司库这话意在提醒池铭:你妈的别只盯着我这粮库看,扬州真正的著名土特产是盐好不好?你他妈的关注重点错了,你应该去看看盐库。 却不料他这话竟惹得池铭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叫道:“混账东西,我去看盐库干什么?我不知道扬州产盐吗?要是盐也只有半库,你们是想掉脑袋吗?” 管理盐库的官员咬牙瞪了杜司库一眼,差点儿吓尿了裤子。因为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的秉性,趁着他来之前,大家着实做了好几笔大买卖,如今那盐库里的盐还真只有一半。听没听见大人的话?自己要掉脑袋了吗?该死的杜润物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胡乱攀扯,要死你自己死就好了?何苦拉我垫背? 好在池铭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只是指着杜润物的脑袋叫嚣着:“你看没看见这册子上,扬州粮库的存粮应该是八千石,结果你这里只有五千石,还好意思和我说不少了?敢情你还觉着存了五千石粮是不错的成绩是不是?那另三千石呢?那三千石粮食哪里去了?让你吃了?” 杜润物又羞又气,池铭拿着的那册子都是十年前的了,这么多年,哪一任司库没点猫腻?自己比起那些硕鼠来说还算是好的了?结果偏偏摊上这么个愣头青知府,一点儿也不讲道理。 因越想越气,索性咬牙道:“回大人的话,这三千石粮不是让下官吃了,下官十辈子也吃不完三千石粮,三千石粮都是让老鼠吃了,这粮仓里闹了几次鼠患,下官到现在还养着十几只猫呢,可是老鼠太多,十几只猫实在是杯水车薪。” “老鼠?多少只老鼠能吃三千石粮?是全天下的老鼠都集中到扬州粮仓来了吗?你哪里长了招老鼠爱的肉?你当大人我是三岁小孩子来糊弄吗?”池铭气得眉眼都竖起来了。旁边于明海一看不好,他太了解杜润物的性子,被池铭这样连番恶骂,只怕那倔驴心里也早存了火气,因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去年咱们江南遭灾,当时朝廷吩咐地方开仓放粮,咱们扬州也是响应朝廷的号召,开了粮仓放粮的,今年这粮还没收成,所以那些放出去的一直没有补上,才会只有五千石。” 他说到这里,就瞪了于明海一眼,咬牙道:“你怎么和知府大人说话的呢?好好儿的话非要犟着,你是驴吗?” 杜润物尚未等说话,就听池铭冷笑一声道:“于大人说的没错,我看他虽是人形,却长了一颗驴脑袋。刚才于大人说这粮是去年开仓放粮了,只怕你还不知道,这粮都是放给谁了吧?你不如让杜司库来和你说说?” 这话一出口,于明海和杜润物心里便不由得一凛,去年扬州也的确是开仓放粮了不假,然而那粮却不是放给灾民,而是放给了那些大粮商,让他们趁机哄抬物价用的。事过境迁之后,旧知府被抓去京城砍了脑袋,这事儿惊动了于明海和杜润物,两人心中惶恐,便和粮商们勾结,将那些积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倒腾了来充数。事实上,每一年他们都是把收缴上来的新粮卖给那些大粮商,粮库里的粮都是些陈年的,只有一千多斤新粮放在外面应付检查。所以池铭这话一出口,于明海和杜润物心中便是一惊。 只是表面上万万不能表现出胆怯模样,因杜润物便梗着脖子叫道:“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这个司库不用干了,本大人把你给撤职了。”池铭大手一挥,他是知府,司库在衙门里虽是重要官员,但品级不高,他这点任免权还是有的。 “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于明海慌了,这杜润物可是他的心腹,这样就让池铭给撤了可不太妙。因此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替对方求求情。却见池铭沉着脸道:“从长计议什么?就凭他刚才对本大人出言不逊,便该办他个不敬长官之罪。何况去年放粮的事儿他还说不清楚呢,撤了撤了,现在这年头儿,什么都缺就是人不缺,哼!知府衙门里这么多人才,我不信就找不到个靠谱的来管这粮库。唔,你……就是你了,先来兼着这职务,稍后我定下了新的粮库司库人选,你再和他交接。”池铭这一指头看似随意,然而指的人却恰好就是林朗,一时间,不但于明海惊疑不定,就是杨筹和林朗,也都是大吃了一惊。 “大人,大人,不能这么草率啊。” 于明海上前想要继续劝说,却见池铭眼睛一瞪,冷冷的道:“怎么?于大人的意思是说本知府连这点权力都没有?既然如此,没关系,你去总督府告我滥用职权好了。” “大人,下官不敢。”于明海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想他妈的真倒霉,这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呢。谁知这愣头青竟是连一点儿规矩都不讲。嗯?等等,莫非他是故意的?从杜润物下手,这是要慢慢把我的心腹都给撤掉,是这样吗? 一念及此,这老狐狸心里倒是镇定下来,咳了一声后轻轻叹道:“罢了,既是大人一意孤行,那就……先这样吧。”既然对方已经开始露出了爪牙,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新来的知府大人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唔……” 池铭似乎是因为于明海这么个反应愣了一下,接着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我今天也累了,明天再视察别的库房。”说到这里,他在几个司库的脸上都转了一圈,严厉道:“你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着,本官也希望你们能弄得好看些,省得让本官我为难。”说完又冷哼一声,便转身去了。 于明海松了口气,送了几步之后便停下身形,下一刻,官员们“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杜润物尤其显得激动,拉着于明海的袖子,眼泪都快下来了,咬牙切齿道:“大人,我……我可怎么办啊?” 于明海瞪了他一眼,森然道:“我看你是这些年耍威风耍惯了是不是?跟谁都敢顶嘴。要不是你之前那态度,知府大人就算想撤换你,也不可能有这样现成的理由。还说什么啊?先回去吧,等日后我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把你安插去别的地方。” 235第二百三十五章 杜润物点点头,这里其他官员也都七嘴八舌问起来,一时间只吵得于明海脑袋都大了几圈,连忙挥手让众人安静,他这才沉声道:“你们现在不用问我,究竟我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那句话,先静观其变吧,不过大人既然说了给你们一晚上时间,你们就好好准备准备,别再出一点儿纰漏,不然的话,我也保不住你们。 杨筹凑过来,陪笑道:“说起来,知府大人不是没有一点儿顾忌的,不然天色还早,他就再去其他几个库房走走又如何?别说咱们不是那没有缝的蛋,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谁还挑不出来?叫我说,知府大人撤了杜大人的职,不过是立威罢了,他心里对于大人还是很顾忌的,今天晚上这个时间,也可以说是给于大人面子。” 此语一出,众人都觉着有道理,纷纷点头附和着。于明海也松了口气,不过仍是沉声道:“杨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大家仍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和池大人相处的时间太短,对他并不了解,这种时候,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是最重要的,你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齐声答应,这才散去。杨筹和林朗走在一路,直回到了杨筹看管的材料库,两人四下望着没人,林朗这才急不可待的问道:“杨兄,依你看,知府大人这一招是什么路数?他……他怎会恰好就点到我,让我去管那粮库?这是巧合还是大人故意的?我想着未必会有这样巧合,只若是故意的,他又是什么目的?我该怎么做呢?” 杨筹沉吟道:“不慌,就如同于大人说的,咱们也静观其变。我估摸着,许是和春宁秋月去拜见了知府夫人有关。是了,最近就没什么信儿吗?关于那个闹鬼的院子。” 林朗道:“没有信儿,说是前些日子知府大人身边的一个丫头和护卫去了那院子里,扑腾了一番,没找到线索,接着很快他们两个就成婚了,估摸着也是再没时间去找。” 杨筹皱眉道:“到现在还没找到吗?会不会咱们埋藏的太深了?要不要再往外挪一挪……”不等说完,便见林朗摇头道:“不用,你刚才还说了静观其变,知府大人若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找不到线索,那也正好给了咱们时间。且咱们这里也慢慢观察着,若真是能够清楚明白他是个好官儿,那会儿再把线索露出来也不迟。” 杨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就先这样吧。如今你又监管着粮库,若那知府大人真是要有一番作为,只怕这是试探之举,你忖度着配合他,恰好也趁此机会看看他的心性为人,到底值不值得咱们托付。” 林朗点头道:“好,我会注意的。”说完又望了望,确定这番话没被人听了去,方告辞离开。 “大人,你这会不会太冒失了些?司库虽然不是什么品级高的职位,可却也是知府衙门的重要职位,你说撸了就撸了,这……一旦引起下面人反弹怎么办?” 秦东林作为知府衙门的同知,刚刚也是跟着池铭在粮库那里,所以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因此回来路上,便忧心忡忡提出自己的担忧。 池铭淡淡笑道:“反弹?就为了一个司库?这还不至于。他们如今八成是要静观其变,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人呢。这一点秦大人不用担心,我能把握好分寸。只是有一条,那粮库的司库我换成了林朗,过两天你就以检查账目为由,去查一下粮库这两年来的账目,且看看那林朗是怎么配合你的。” 秦东林道:“那我可不会看,你让我查账没有问题,但你若要我看人,我不行的。” 池铭笑道:“无妨,秦大人就记一下他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之后来告诉我就好,我来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同道中人,这总行了吧?” 秦东林点点头:“嗯,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虽不通人情世故,记这些还是可以的,不然当年那经史子集和八股文我深恶痛绝,还是为了我娘读它,靠着这些死记硬背,硬是拿了个进士回来。”说到这里,秦东林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一丝骄傲。 两人回到后院,恰好看见洗雨手里提着一篮子杨梅走过来,看见他们,便笑道:“这个时候儿街上就有卖杨梅的,从前在京城,即便能吃到,也是珍稀物件儿,总是吃不多,如今可算是能管够吃了。我刚才就在后院,听见外面有人叫卖,便出去买了一篮子,奶奶还让告诉厨房一声,要他们去街上的时候,多买一些回来呢。” 她一边说,便举起那篮子给池铭看,又问秦东林道:“秦大人要不要弄些回去吃?” “唔,这杨梅倒是又大又圆,既如此,就麻烦姑娘等下给我送过来几斤吧。”秦东林微微顿了顿脚步,目光在洗雨脸上看着,露出渴望神情。 “好,那大人且回屋里等着,我洗好后给您送过去。”洗雨答应的也干脆,说完让池铭先走,她随后进了院子,就把篮子递给小丫头,让她们去洗杨梅。一边就去厨房找大磁盘子,要给秦东林送杨梅。 这里池铭进了屋,找遍里屋外屋,却不见兰湘月,丫头们也一个个都没了影儿,他觉得奇怪,忙出来往书房去,还不等到近前,就见红袖和翠竹从一间厢房里出来,满面通红,他正要叫住问一声,就见两个丫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似得,捂着脸冲到院子中。 “这是怎么了?”池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进厢房看看有什么东西,结果就见兰湘月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便笑道:“咦?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你东张西望什么?” “你们怎么在这里?红袖翠竹怎么了?”池铭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却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挠挠头,索性直接问妻子。 兰湘月一笑,摇头道:“说点私密话儿,谁知道你就回来了。”一边说着,就来到正房,池铭连忙跟了进去,兰湘月见屋里没人,这才告诉他道:“你从盐场回来那天,陶付两位侍卫过来报信儿,顺便求我将红袖和翠竹嫁给他们,我说过我要和他们谈谈,把一些要说清楚的事情和他们说一说。谁知从那天后,因为梳风冷锋的婚事,便忙的再没工夫儿。今天上午芙蓉和我说,两位侍卫急得跳脚,天天去找通儿,通儿和她说让她来问问我,我这才想起来,因把那两人叫来,和他们把话都说开了,他们说绝对没有问题。所以我刚才把红袖翠竹叫过去,问她们的意见呢,因为还没做准,所以特意去厢房说,也没人往那里去。” 池铭这才明白,连忙道:“如何?她们答应了吗?” 兰湘月笑道:“我看着她们是动心了。只是这事儿吧,终究还要她们自己拿主意。陶侍卫付侍卫不同于通儿和冷锋,通儿是咱们家的人,他将来有负芙蓉,我是可以拿他问罪的。冷锋江湖中一个冷血杀手,这辈子恐怕也不知道情为何物,一旦动情,大概也就是天荒地老。可陶侍卫付侍卫不一样,他们是自由身,又是官至二品的带刀护卫,这要是将来后悔了这门亲事,欺负红袖翠竹,除非把她们休了,不然咱们都没办法替她二人做主。只是我看着两位侍卫不是这样人,上午我和他们说的那么些后果,看来他们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既如此,还能坚定不移要求娶红袖翠竹,也是难得。只这终究是一场豪赌了,赌对了,一生幸福;赌错了,万劫不复。所以我到最后,还是交给她二人拿主意。” 池铭笑道:“这也只有你了,若是在别人家,能用两个丫头去笼络两个二品侍卫,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呢。自然,我可不是这样人,所以说,我真是庆幸,上天给我一个好妻子。” “不用给我灌**汤,你还没说今儿怎么这样早回来呢。”兰湘月连忙制止了池铭说好话,待听说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方点点头笑道:“呵呵,那么多人只想着试探爷,如今爷也试试他们,这挺好的。还有这个林朗,也正好看看清楚他是什么人。奇怪,那座闹鬼的院子我总觉着该有什么玄机,偏偏又找不出来,冷锋和梳风又去了京城,这事儿不得不放下。” 池铭道:“冷锋虽不在,不是还有其他侍卫吗?我看陶宇和付林也是不怕那院子的,看看什么时候让他们去一趟,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不过这阵子咱们的事情够多了,多不多这一条线索也没什么。” 兰湘月点头称是,见池铭额上见汗,便笑道:“这江南的天气实在太热了,幸好我让丫头们一早就在井里冰了水果和酸梅汤,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喝。” 池铭一听见冰镇过的水果和酸梅汤,眼睛立刻就亮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拿出来喝拿出来喝,我这心里正火烧火燎的呢,这下好了。”话音落,见兰湘月已经到门口吩咐了,他便起身来到妻子身后,小声道:“湘月,我真是爱死你了,为什么你总能这样体贴温柔?” “别美,给你只是顺便,最主要还是我自己想喝。”兰湘月拍掉那只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脸上却绽出一抹笑容。 236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是池小子派人送过来的?” 御书房中,皇帝看着手里那张长长的礼单子,一边问着明亲王,一边就将手放在唇边,使劲儿咳嗽了两声。 “是的父皇,这就是池铭派人送回来的,东西都在儿臣西南胡同一所外宅里,不敢让人看见。池铭派来的人说,这是他家一个丫头成婚时盐商们送的礼,他不敢收,可为了差事,又不能不收,所以便把这些东西都暗中运来了京城,充盈国库。” 明亲王爷毕恭毕敬的回答着,许久,方听皇帝呵呵笑了两声,用手弹了弹那礼金单子,喃喃道:“扬州这个官儿不好当啊,做清流要被排挤,下场就是被拉下马来;同流合污,朕也饶不了他。这池小子心眼儿倒是灵活,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看来朕的盐税,还真是要着落在他身上,这很不错。” 说到这里,老爷子抬头看了看明亲王,将那礼单子递了过去:“你也看看吧,看看那些大盐商的大手笔,朕枉为皇帝,说什么富有四海,看见这两份单子,都免不了震惊啊。” 明亲王连忙接过来,细细浏览了一番,心中也是惊涛骇浪,忽听皇帝又道:“你接到信儿后,还没回家?” “是,儿臣连忙就过来了。”明亲王答完,又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那个……父皇,这些东西,到底要怎么安排?” “就先放在你那外宅里吧,派点好手在那院子里护着。这东西若是进了国库,难保不走露风声,这会儿却是不能露出来。”皇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看了一眼明亲王,点点头道:“朕在这里处理了半天政务,这会儿有些乏了,先回寝宫歇着。这里还有几封折子,你代朕看看,批示后就回家去吧。” “儿臣不敢。”明亲王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跪下,却听皇帝淡淡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朕的儿子,这天下事,也可以说是咱们的家事,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点小事还不能处理?是了,朕听说,前两日你有一房妾,也给你生了个儿子?” “是,父皇那天还送了长命锁过去呢,只是孩子还太小,想着等满月后再抱过来给父皇过目。”明亲王不太明白皇帝意思,于是小心回答着,却见皇帝站起身,呵呵笑道:“多子就是多福,好啊,回去把你那个妾抬一抬位置,朕的皇孙,母亲的地位也不能太低下了。” “是。儿臣明白。”明亲王心里一跳,这分明又是皇帝的暗示了,只让他这样稳如磐石的人,心中也不由一阵阵发热,连忙拼命克制着,恭送皇帝离开,他这才回来,也不敢坐在龙椅上,只把几封还没批示的奏折取下来,让太监搬了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坐着仔细批示了。 ***************************** “爷今儿回来倒有些晚了。”明亲王妃将一杯茶轻轻放在明亲王身旁的桌子上,一边含笑问他,却见明亲王爷揉了揉额头,呵呵笑道:“还不是那个池小子?这家伙是真能折腾啊,去了扬州才几天?好嘛,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倒是狠刮了那些大盐商一笔。” 说到这里,明亲王爷便喝了口茶,故意在妻子面前卖关子,果然,听明亲王妃好奇道:“池铭刮了大盐商们一笔?爷怎么知道的?是那些盐商把信儿递到爷这里了?”她看着丈夫表情轻松,料想这应该不是坏事儿,因此倒没有太替池铭担心。 明亲王爷笑笑,正要详细和妻子说,便听门外丫头道:“侧妃娘娘来了?” “嗯?”明亲王爷回过头,就见帘子一挑,姚侧妃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先含笑拜见了明亲王爷,听到王爷问她怎么会过来?她便娇笑道:“都是这小家伙,也不知怎么的,他就粘着王爷。刚刚妾身听说王爷回来,不一会儿他就闹起来了。妾身不得已,只好抱他过来。大概是知道要来见爹爹,路上就不闹了。啧啧,王爷都快成治他的灵丹妙药了。” 明亲王爷听见侧妃这么说,也就笑了笑,将小婴儿接过来逗弄了一会儿,那孩子已经快满周岁了,被爹爹逗弄着,笑得可欢快,粉红色的牙床上,隐隐现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白牙,十分可爱。 逗了好一会儿,明亲王妃只是微笑喝茶看着,然后又对姚侧妃道:“快要吃晌饭了,妹妹也在这里一起吃吧。” 姚侧妃正要笑着答应,就见明亲王爷将孩子递过来,咳了一声道:“不必了,今天我有事儿和王妃商量,纤柔你先回房,晚上我再去你那边。” 姚侧妃起先还有些失望,及至听到最后一句话,面上又露出喜色,目光有意无意的往明亲王妃面上瞟了一眼,却见明亲王妃依然只是含笑不语,她心里冷笑一声,将孩子接过来,便告退而去。 明亲王爷的眉头不易察觉皱了下,看向明亲王妃道:“你也太纵容她了吧?如此下去,她会成什么样子?” 明亲王妃笑道:“这个我禁管又能怎么禁管?难道不让她来见王爷?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王爷子嗣单薄,好容易如今有了这么两个孩子,不容易。权当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吧。” 明亲王爷哼了一声道:“我早就让你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养着,你就是不肯。” 明亲王妃苦笑道:“王爷,我是当过娘的人,知道孩子没了的那份儿苦楚。如今我又怎忍心把两个孩子从他们生母的手里夺过来?真这样做了,也是罪孽,这些年我积善行德,为的什么?还不是盼着给承祥一点儿福报?可不能因为这一时之私,就全毁了。” 明亲王爷叹气道:“我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蕙如,你也要想想,这孩子跟在这样的母亲身边,会变成什么样儿?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为了孩子的前程,我觉着,还是抱过来给你养的好。” 明亲王妃低头沉吟了会儿,许久方叹口气道:“王爷,这事儿再说吧,反正孩子们还小,不懂事儿,也不用太着急了。姚妹妹那里,王爷若是有时间,也该敲打敲打她,估摸着她也就安分了。” 明亲王爷也叹口气,知道王妃心中始终还是想着自己那个被抱走的儿子。忽听明亲王妃问道:“是了,池大人究竟是怎么折腾出这样个阵仗,王爷还没说呢。唉!也不知怎么的,我就想着小龙那孩子,这才离了几天,想到他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心里就没着没落的,我觉着我和那孩子倒真是有缘。几个嬷嬷也说那孩子像王爷小时候儿,那也不是池铭两口子亲生的,而是他们的义子,年纪和承祥也相当,王爷,那该不会就是咱们丢了的孩儿吧?” “蕙如,你又胡思乱想了。”明亲王爷苦笑一声:“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别给自己添伤心了,啊。” 明亲王妃点点头,又擦擦眼泪,勉强笑道:“这大概真是思念成疾了,王爷不必管妾身,你只说说池铭的事吧。对了,今天我也接到了一本佛经呢,是兰夫人特地派人送给我的《求子经》,她还真是有心。” “哦,这还真是有心了。”明亲王爷笑了笑,看着明亲王妃起身进了内室,过一会儿方拿着一本经书走出来,他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面上的表情便僵硬了。 “王爷,怎么了?”明亲王妃吓了一跳,见丈夫的手似乎都有些发抖,连忙上前急切道:“王爷,可是这经书有什么不妥?妾身……妾身拿着明明没事儿啊。” 话音未落,只见明亲王爷腾的一下站起身,接着颤手将经书翻过来,他的手指几乎是一下子就戳在了那个鲜红的印章上,瞬间一张脸孔都涨得通红了,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没错没错,是这本,就……就是这本,这……这池小子,池小子,他……他是福星临凡吗?” “王爷……”明亲王妃吓坏了,明亲王爷此时的状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失心疯,让她不由的想起从前听家里那些老嬷嬷说过的黄鼠狼魇人的话,一时间,王妃差点儿就要喊人去前院后院排查,看看有没有黄鼠狼躲在哪个角落里施法害王爷了。 “蕙如不必惊慌,我没疯。”明亲王爷激动地眼睛都放绿光,合不拢嘴的笑容怎么看都觉着好像是嘴巴抽筋导致,这让明亲王妃怎能不惊慌,正要详细询问,却听丈夫道:“我进宫一趟,你在家做好了晚饭等我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这下好了,总算银子的问题解决了,哈哈哈……” 明亲王妃担忧的看着丈夫就那么疯疯癫癫跑了出去,嘴里嚷的话她明明可以听懂,此时却是一句都听不懂。这还说没有疯?这部《求子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可从来没想过,一部经书还能和银子扯上什么关系。 237第二百三十七章 “所以你们两个把东西交给了明亲王爷和王妃,接着就去了冷锋的师兄那里,然后才回来的?” 扬州知府后衙里,兰湘月看着冷锋和梳风神清气爽的站在自己面前,身后小厮们一箱箱往屋里抬着土特产,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两个家伙,脚程也太快了吧。 “是啊,去他师兄那里,要了几把刀剑,然后吃了顿饭,我们就告辞了。”梳风笑眯眯看了冷锋一眼:“奶奶不知道,他们师兄弟两个,那真叫……奴婢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我头一次知道冷锋……” 不等说完,就听冷锋面无表情道:“我一个多月没回来,如今要检查下府中防卫,我先出去了。”说完抱了抱拳,接着便转身而去,那身影只在门前一晃,便没了。 兰湘月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看梳风:“这……冷锋这是用上了轻功吧?不然咋能逃得这么快?他到底怎么了?” 梳风咯咯笑个不停,接着在兰湘月下首坐下,挽着洗雨的胳膊道:“冷锋从来都是没什么话说的,他那个师兄却是话唠,我们一过去,便说个不停,其实就是向冷锋哭穷……” “哭穷?”兰湘月瞪大眼睛:“这是开什么玩笑?随随便便把一箱子古籍珍本送人的人,他……他哭穷?” “是啊,他不是哭银子,银子他有的是。冷锋说他是江湖上最有钱的人,至于怎么这么有钱,我也不知道。好像他家祖上几代也是大富商。他师兄的哭穷是说他没有多少宝物,其实就是怕冷锋搜刮。奴婢原本还瞧不起,想着既如此,我们不要就是了,何必做出这样嘴脸。可是真没想到,冷锋这个从来都是冷漠待人的家伙,听见他师兄的话,二话不说竟奔着他师兄后院去了。那位师兄吓得一个高儿蹦起来就在后面追啊,把奴婢晾在那饭厅里,都看傻了。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回来,他师兄那模样,真正是如丧考妣,看着那叫一个可怜。后来我问冷锋,到底都搜了什么东西?结果我们家这口子真不客气啊,把他师兄库房里的名剑差点儿给端了老窝,弄了十几把,还有其他的宝物,是了,其中有几匹天蚕丝的布料,说是夏天穿着也遍体生凉的,这呆子还算细心,没忘了我,等下拿两匹来给奶奶和姐妹们……” 梳风滔滔不绝叽叽呱呱的边笑边说,把兰湘月红袖等人都听的怔住了。直到她说完,兰湘月才微笑道:“这可都是素日里只在小说中才能知道的东西,谁能想到?我的天,梳风你当时那一时善举,敢情是弄了个宝库回家。不过,那位江湖豪客应该还是很疼这个师弟的,不然也不会让冷锋如此为所欲为。” 梳风笑道:“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很好。不过好像很少见面,不然冷锋也不会养成这样一个……嗯,用奶奶的话怎么说来着?面瘫,对,就是面瘫,那位师兄是很疼冷锋,不过因为彼此很少见面,冷锋没有得到他多少关爱,所以来到咱们家后,才会被咱们家的气氛吸引……” 不等说完,就听洗雨接口笑道:“没错,被吸引,还有一个如花解语,聪明爽朗的女孩儿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着他,生生将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哎哟……” 却是梳风让她说得不好意思,又追打起来,一时间屋里欢声笑语就传了出去。 兰湘月看着丫头们打闹,心里这个满足啊,暗道我这穿越真是不枉了,谁能想到宅斗中还能夹点江湖内容呢?啧啧啧,太棒了这是。 正想着,忽见追出门去的洗雨和梳风一齐停了脚步,接着福身齐声道:“爷回来了。” “嗯,我在前边听说你和冷锋回来,所以我就赶紧过来看看,如何?这一路没遇到什么波折吧?” 梳风笑着说没有。这里池铭已经跨进门来,看见地上几个大箱子便笑道:“这都是梳风孝敬咱们的?啧啧,真不愧是我的丫头,就是有出息,不但不赚主子的月钱,还能给主子挣东西回来。” “谁说奴婢不赚主子的月钱了?爷可别想克扣我的。”梳风进来笑着说道。兰湘月也站起身,笑道:“咱们看看这箱子里的土特产,顺便给后衙里这些大人们家也送去些,是了,林司库和杨司库那里却也别漏了。爷不是说林司库在清点粮库账目上,帮了秦大人很多忙吗?” 池铭点点头,忽然似又想起什么,转头对梳风道:“昨天杨捕头来告诉我,说是扬州城里好像忽然多了几拨行踪诡秘的江湖客,他担心这些人在城里会引起什么大动静。我这正盼着冷锋回来帮着看看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 梳风一听这事儿,也不敢怠慢,连忙正色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回去和冷锋说,让他去街上走一走。” 兰湘月笑道:“不必他走一走,像他的身份,肯定有咱们不知道的消息渠道,让他打听打听,若只是江湖上一些纠纷,那倒是和我们无关,江湖事江湖了,咱们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 池铭笑道:“没错,你不说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一边说着,就拿扇子不停扇着风,抖着汗湿的薄褂子道:“这天也太热了,比京城热多了。” 兰湘月笑着道:“江南嘛,空气肯定不比北方凉爽干燥。”说完便喊红袖道:“去把井里冰镇的西瓜拿出来,咱们吃瓜。” 红袖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大西瓜回来,麻利切开了,汁水流进盘子里,池铭笑道:“这瓜是个好的,多切几刀,给东跨院里老先生和小龙还有莫非送点过去。” 红袖笑道:“秦大人不在么?” “不在,他还在粮库里忙着呢。”池铭捡了一瓣西瓜,先递给兰湘月,接着自己才又拿起另一瓣,听妻子问他粮库的事情怎么样,他便摇头苦笑道:“那个林朗,比油还滑。如今我们互相打太极呢,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总归应该都是试探吧。他不敢全信我,我又何尝敢全信他?唉!总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是个了局。我倒是觉着,他和于明海之流不是沆瀣一气的,虽然表面上他也和对方走的很近。我有心和他摊牌,只是这不过一时冲动而已,此事关系重大,一招错,满盘皆输,我哪里敢冒险。” 兰湘月沉吟道:“他若真是个好人,之前暗无天日的时候,没有这份小心,只怕也早不能得活命了。这些日子那两位夫人也常过来,我总觉着线索就在鬼院子里,可让陶宇付林去了几次,偏偏找不到,如今既然爷这么说,只怕倒真要好好儿找找了,大不了像梳风说的,挖地三尺。” 池铭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道:“有了,等下一次那两位夫人到的时候儿,你就和她们假意透露个信儿,只说老听她们说那鬼院子,所以也起了兴趣,这几天晚上看看瞅什么时候去探一探,唔,你是知府夫人,倒不好亲自做这件事,不过也就是这么个思路,下次咱们的人过去时,想法透个信儿给他们,他们既然总提这事儿,想来知道后,会有所行动的。” 兰湘月笑道:“这个引蛇出洞主意倒是好得很,那便这般做吧。”说完方拿起一柄小刀,将那西瓜慢慢割成一块一块儿送进口中,一面默默思索。 却听池铭笑道:“如今在咱们自己家里,何必非要做出这么副优雅模样?西瓜就该像我这般大口大口的吃才有味儿。” 兰湘月抬眼看过去,只见他吃的嘴巴边都是淡红汁液,不由摇头笑道:“罢了,这个有味儿还是留给爷自己品尝吧,我是这般吃才觉得有趣儿呢。” 话音落,就见池铭探过身来,手指在她唇边轻轻一拈,取下一粒西瓜籽儿,嘿嘿笑道:“虽然娘子吃相优雅,却也免不了这西瓜籽儿沾在……”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粉面生晕,一截丁香小舌倏然探出双唇,将唇上另一粒西瓜籽儿卷起抿进口中,那动作实在是可爱俏皮,却又透着致命的诱惑。 一时间,如同鬼使神差一般,池铭“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在理智回笼之前,他飞快凑过去,在兰湘月那玫瑰色润泽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啊!” 两人隔着桌子,这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是让兰湘月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就惊叫出声。而池铭也总算回过神来,所受惊吓不逊兰湘月,却是因为生怕妻子责罚。 “咳咳……那个……我……我……我想帮你舔掉……”池铭本想说我想帮你舔掉那粒西瓜籽儿,然而一寻思,这种话连自己都欺骗不了,又哪里骗得过湘月?我也不能总是这么一副占了便宜就缩头的没担当模样啊,何况湘月都暗示过让我大胆追求,我……我再这么畏畏缩缩的,还是不是男人? 238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念及此,便把那下意识的逃避念头尽皆抛去,双目温柔注视着妻子,轻声道:“为夫一时情不自禁,唐突了娘子,真是抱歉了。” 这个混蛋。 兰湘月咬牙暗骂了一句,然而心里却不如何恼怒。她原本在现代就抱着“找得到知心人就嫁,找不到就单身一辈子”的念头,所以对男女之情也不如何向往,因此方能心如止水给池铭做这个闲妻。然而此时被那家伙突如其来欺了这么一下,除了羞怯之外,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的那一点温热触感竟十分美好。 “红袖翠竹两个死丫头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去看看她们。”兰湘月到底还是有些害羞,但是既然芳心也被搅动,她又不想太过疾言厉色让池铭吓得缩回头去:丈夫说的没错,人生苦短,若照自己这蜗牛心思,大概真的一辈子也只能相敬如冰。既然池铭鼓起勇气主动,那就给他一点循序渐进的决心吧。 果然,看见妻子是这样态度,池大人不由得深受鼓舞,好不容易这会儿两人独处,情意绵绵,第一口嫩豆腐吃的他垂涎三尺,正想着能不能再吃一口,谁知妻子竟然就用这借口躲出去了,池铭哪里甘心?一时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道:“她们不是去各处送西瓜了吗?这会儿大概两人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吃呢。娘子快回来吃瓜吧。” “是吃瓜还是被你……哼!”兰湘月回头瞪了池铭一眼,占便宜三个字儿却终于没有出口,一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 “大人,我已经打听过了,那群江湖人的确是突然出现的,而最近扬州并没有什么江湖上的大事发生。” 知府后衙书房中,冷锋正在向池铭禀报他一番打探的结果,见池铭听了这话颦眉沉思,于是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留意问了一下,这些江湖人中,好像有些人和那位江南巡抚使很有牵连。” “什么?江南巡抚使,段明睿?”池铭一下坐直了身子,当日他和段明睿同时下江南,如今匆匆几个月过去,他在这里是小打小闹,段明睿那里也是风平浪静,二人再无交集。然而池铭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一旦他和盐商这表面上的试探结束,开始逐步算计并且最终为敌,段明睿必定不会再坐视不理,如今两人能相安无事,不过是都在积蓄力量而已。 “是。”冷锋显然也是听梳风告诉了池家和段明睿的渊源,因偏头思考了一下,才又郑重道:”具体什么牵连我还不知道,不过听消息说,这些江湖人曾经出入过段府,当然,是在很秘密的情况下,他们大概也自以为机密,但这世上的消息,都瞒不过冯瞎子。” “冯瞎子?”池铭惊讶:“收集情报的人?瞎子也能做这种工作?” “不是真瞎,是他的艺名。”冷锋难得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道:“情报很准,但是都很贵。” 池铭咳了一声:“很贵啊?那个……多少钱?不行去账房上支取吧。”一边说着,心里也叹了口气,暗道这些江湖人刀头上舔血,一条有用的情报有时候是可以救命的,以至于他们都是一掷千金,只怕这情报费也是不菲,湘月又要肉痛了吧?只是人家冷锋这是为咱们办事儿呢,没有让人家出钱的道理,所以这钱还得我们来出。 一边想着,却听冷锋平静道:“不用了。” “不行不行,这不能让你出力又出钱,我知道你或许身家不菲,只是……”池铭连忙就要劝说,然而不等说完,便见冷锋一笑,淡然道:“我师兄每年都要在冯瞎子这里买情报,年底一起算账。所以我要的这点情报,都让冯瞎子记在师兄账上了。” “啊……哦……唔……这……还能这么干?”池铭伸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道冷锋的师兄莫非生来就是为了给这个师弟当冤大头的吗?他喝了一口茶,镇定了下情绪,才苦恼地道:“这不好吧?我怎么过意的去?” “和大人有什么关系?”冷锋奇怪反问:“这是我和师兄的事,我都好意思,大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哦……那个……我……我就是想吧……”池铭舔了舔嘴唇,却见冷锋站起身,对他露出一个微微笑容:“大人不必婆婆妈妈的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定为大人查个水落石出。”说到这里,他忽地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很感激大人当日收留梳风,不然今日我大概仍是孑然一人,浑浑噩噩。” 冷锋大概还是很不习惯说这种话,因此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走了出去。这里池铭怔然半晌,忽地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站起身哼着歌儿出了书房,见小龙和莫非正在院中玩耍,丫头们在厨房门口和廊下坐着说笑,于是他便进了内室,果然,就见兰湘月正坐在椅上绣一方帕子。 池铭放轻脚步,悄悄来到妻子身后,就见那手帕一角绣得是一只荷花。兰湘月的绣功不算好,却也不算差,难得她这会儿聚精会神,竟是没发现池铭来到了自己身后。 “这荷花真漂亮,可惜只是一方手帕,若是枕头,在荷叶下面绣上一对鸳鸯戏水,那才美呢。”池铭细细看了半晌,忽然出声,吓了兰湘月一跳,那手指顿时让针扎了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池铭已经抢上前,将那葱白玉指轻轻塞入口中,替她舔去那滴血珠儿。 “做什么呢?吓了我一大跳。”兰湘月原本想立刻就把手抽回的,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既然都决定要接受池铭追求,那谈恋爱的两个人,有点亲密的动作也是正常的吧?不然自己总是拒他千里之外,这还叫什么谈恋爱?更何况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名。 一念及此,便微微扭过头去,好在池铭刚才只是关心情切,倒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多吃几口豆腐,在嘴里将血珠儿舔去,将手指又拿出来看了看,见那嫩白指尖上一个小小红点,却是不再出血后,他这才发现自己唐突了,不由得有些紧张,但随即就见兰湘月扭过头来,带着笑问他道:“味道好吗?” “啊……哦……那个……好……”这节奏真心让池大人摸不着头脑,怎么妻子不但没责怪自己,还这样的问呢?湘月对我,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了。 池铭感动的都要哭了,自己也不知答了些什么,却见兰湘月翩然一笑,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呸!血的滋味儿也好?你是妖怪不成?” “哦,难道我要说不好?”池铭咳了一声,总算恢复了点风流本性,拿眼斜睨着兰湘月,一边就走到她身边,攀了她肩头继续看那块帕子。 “别搂着我,热死了,再说让人家看见像话吗?大白天的。”兰湘月一边说,就将那只得寸进尺的爪子给拍了下去,一边放下手帕,抬头道:“刚才冷锋找你什么事啊?” 池铭就将冷锋的话说了,听得兰湘月也哭笑不得,摇头道:“冷锋素日里看着面冷心热,谁能想到刮起他师兄的地皮,倒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啊。” 池铭笑道:“可不是?我原本和他说过,咱们出钱,他不让。看他的样子,这不算个什么事儿,所以我也就随他了。”话音落,他忽然想起冷锋最后说的话,于是笑笑道:“他很感激我当年救下梳风。嘿嘿,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娘子说的没错,冷锋这个冷面杀手,真是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是天荒地老。” 他说到这里,目光忽然灼灼投射在兰湘月身上,喃喃道:“我……真是很羡慕冷锋和梳风。” “羡慕人家有什么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这不是爷一直挂在嘴边上的吗?”兰湘月明白丈夫心中所思,因说完后,又低头微微笑道:“还是说,只这么几天,爷就失去耐性了?” “当然不是。”池铭一颗心又如同春水般激荡起来了,情不自禁握了兰湘月的手:“我有的是耐心,何况娘子如今对我……对我……对我真的也很好,哈哈哈,我只是羡慕不是嫉妒,我……因为我知道,我也会等到这一天的。” “看你语无伦次的模样。再这么傻下去,今天晚上还怎么去夜探鬼院?”兰湘月看着池铭的神情,心中也觉有一缕柔情蜜意泛起,于是玩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道:“太阳落下去了,叫丫头们摆饭,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儿去那闹鬼的院子里看一看,呵呵,红袖翠竹说的那样逼真,可我才不信呢,这世上哪里真的有鬼?不过都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于是用过晚饭,眼看着夜幕降临,就由冷锋带头,梳风紧跟在他身边。池铭和兰湘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四人一起悄无声息的来到那早已破落的不成样子的鬼院子。 239第二百三十九章 万籁俱寂,为了不惊扰到别人,只有梳风手中提着一盏灯笼,还是进了院子才敢点燃。此时正值盛夏,然而空气中却微微有一丝凉意。池铭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道:“唉!这地方还真是邪门啊,怎么会这样凉爽,难道果然有女鬼,所以阴气大盛?” “别胡扯,这两天都是阴雨连绵,天气也凉爽得很,别说这个院子,整个知府衙门,整个扬州城都凉爽得很。”兰湘月瞪了池铭一眼:“早和你说过,怕就不要来了。” 池铭连忙挺起胸膛,紧紧抓住兰湘月的手,正气凛然道:“胡说,为夫怎么可能害怕?我还要保护娘子呢。等一下如果真的有女鬼出现,娘子你就来我的怀里,千万不要逞强。” “爷,如果真有女鬼的话,奶奶扑到你怀里有用吗?”忽听梳风忍笑说了一句,气得池铭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喃喃道:“冷锋搞不搞得定啊?俗话说,人鬼殊途,那可是鬼啊,有法力的。唔,早知道应该把陶侍卫付侍卫也叫过来了。” “真是女鬼的话,你还不如抬一座观音佛像来。”兰湘月撇撇嘴,然后又不耐烦道:“行了,别哆嗦了,不可能是女鬼,不然二位夫人就不会总和我提起了。” “我哪有哆嗦?”池铭不愿意让兰湘月看轻,连忙分辨了一句。就在此时,只见那墙头上猛然飘飘荡荡出现了一个白影,饶是兰湘月心中不信有鬼,待看清了那白衣阿飘,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四人都是心里一紧,兰湘月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她并非不信鬼神,自己本身就是穿越而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就算是无神论者,也要受影响的。之所以不相信这院子里闹鬼,是因为她认定这和江明之死有关,就算是有鬼,也必定是有人要借此传达些什么,所以才会信誓旦旦不言鬼事。 然而这位阿飘实在太逼真了,在墙头那里疏忽飘荡着,伴随着一声声尖厉的“冤枉啊……”加上他们几个只有梳风手中那盏可怜的玻璃宫灯,灯光微弱,看着气氛格外恐怖。 “我去看看。”冷锋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看见鬼已现身,便长身而起,迅速往那女鬼处扑去。然而那女鬼的身形更是迅捷,飘来荡去的,竟连冷锋这绝顶杀手也摸不到她的衣襟。 “搞……搞什么啊?”兰湘月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表演也太卖力了吧?既然咱们都过来了,老老实实把线索露出来不就行了?要不要弄得这么逼真,让人心里都直哆嗦。” “湘月害怕了吗?快,来为夫的怀抱。”池铭拍了拍胸膛:“你看,我都没打哆嗦。” 兰湘月借着玻璃灯的灯光向他看了一眼,淡定道:“是,爷的上盘稳如磐石,不过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那腿已经哆嗦的跟打摆子似得了?” “有吗?”池铭强笑,果然低下头去看了下自己的腿,然后就不做声了。他心中也不免悲愤起来,暗道湘月说的没错,我们都过来了,还弄这么逼真干什么?不会是纯粹为了吓唬我们玩儿吧?很好玩儿吗?哼!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女鬼在墙头上飘来荡去了几下,终究还是上了冷锋的当,被他猛然扯住。 一入手,冷锋便知道这不是鬼,鬼是没有实质的,而这分明是有实质的东西,手感类似于布料。在被他扯过来的一瞬间,冷锋敏锐察觉到这只鬼好像是被人操控,此时被他抓在手里,那一段好像被人放开了,于是这只鬼便立刻软了下去。 “大人,奶奶,大概是个布偶。”冷锋跃下高墙,来到兰湘月和池铭身边,梳风也凑过来,将那宫灯高高举起,只见冷锋伸手一抖,那块东西便被展开,果然是做成了人形的一块布料,上面的头发和五官都是以笔画出,当真是惟妙惟肖,莫说隔着一段距离,就是几人此时在灯下观看,也觉着眉目宛然栩栩如生。 “这就是那只鬼?”几人面面相觑,梳风把布料翻过来覆过去,也没找到什么字迹之类的东西。一时间不由得也愣住了,皱眉道:“这……这是在搞什么鬼啊?” “大人,此物既是假鬼,那必然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冷锋忽然开口,果然,这布的后面是类似于风筝般的竹架子,还有一根中空的细绳,她不由叫道:“就是凭这么根细绳子,便能操纵得了这布偶?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放风筝,就算是放风筝,也绝对做不到这样来去自如的吧?” 冷锋笑道:“江湖上法门多得很,倒也不难。只是虽如此,那幕后操纵的人必定远去。哦,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是江湖门道,那用来传信的秘法有许多,不如咱们把这块布料拿回去,我用江湖上几个法子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这一说,兰湘月倒也明白过来,从前看小说也经常看到,有些纸上的字迹平时看不出来,但是一用火烤,就能显现。这也不独是江湖法门,就是朝廷密探,也经常用这些法子来彼此传递信息。 池铭也很赞同冷锋的意见,于是四人起身匆匆离去,都盼着赶紧回到府中,把这布偶的秘密快点找出来。 ************************** “消息确准吗?那一位已经到江南了?这真是……怎么想都是匪夷所思,会不会是人家故意放出风声,诱使咱们进圈套的?王爷怎么说?” 江南道巡抚使的府邸书房中,段明睿正和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对面而坐,烛火噼啪燃着,他的眉头却是紧锁。 那老头儿微微一笑道;“消息是千真万确。绝不会是什么诱敌之计。只是就如大人所说,那样一位天皇贵胄,竟然私自来了江南,简直匪夷所思。其所图绝对是惊天动地的。所以王爷的意思是,想办法弄清楚他的目的,并且……在适当的机会……”他没有往下说,却是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段明睿心中一跳:谋害皇子,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然而以今日庄亲王爷在朝堂中的劣势,这也的确是最有效的一个办法。平日里在京城,层层护卫之下,根本不可能下手。如今那人既是来了江南,可不就是龙游浅滩?便是虾子也可以戏弄一番,更何况自己如今是巡抚使,即便不是龙虎,却也绝不是虾子可比,而且,江南官场大部分都是庄亲王的人,如此一来,大家彼此照应同心协力,不怕不能为那个主儿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大人,你可已经做好了准备?” 段明睿正在思索,耳听得那老头儿又问起来,于是便点点头道:“唔,不必着急,待我打听清楚再说。人手我已经预备了一些,只要一得到准确消息,立刻便可以发动。”话音落,他见那老者面上似是露出不悦之色,便微微一笑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谨慎行事。若真是那位主儿前来,说不定他会和扬州知府衙门联系,王爷在扬州知府那里还有一招暗棋,这会儿可总算是该动用的时候了。”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指头轻轻敲着桌面,喃喃道:“那主儿来江南的目的,一点儿都探听不到吗?哪怕是给我点蛛丝马迹也好啊。” 老头儿摇摇头道:“王爷也费心打听了一阵子,只探听出他来江南,似乎是皇上的意思,其它并未探出来。” 段明睿心中一声冷笑,暗道这不是废话吗?他堂堂明亲王爷,若非皇上下令,怎可能亲身来到江南?奇怪,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亲自出马呢?观近期形势,皇上分明是已经将他视为储君人选了啊,怎会让他轻易外出。 段明睿暗自猜疑的同时,被他猜测目的的主角明亲王正站在一家客栈的二楼窗前,遥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脑海中梳理着此次前来江南的一步步计划。 池小子那里,是一定要和他联系上的,这件事最终还要着落在他身上。只是,到底要不要先去见见他呢?他来扬州也有几个月了,到现在似乎并未对盐商们有什么动作,呵呵!这小子是狗吃刺猬无处下嘴呢?还是要韬光养晦,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发动一次大的清查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他需要做的准备还真是不少,罢了,本王就不先去打扰他了。 只因为明亲王爷这想法,所以池铭和兰湘月丝毫不知道这位储君热门人选已经大驾光临江南道,更不知道一场大风雨已经在暗暗的酝酿当中。那些之前曾经让他们疑惑的江湖人,在持续几天没有新消息,也没有什么械斗之后,就已经被他们丢到了脑后。 *********************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一天,房檐上水滴声声,叮咚作响甚是动人。 池铭走进屋里,四下里望了一会儿,不见兰湘月的人,于是悄悄走进内室,只见妻子趴在床上,小腿翘起,正在用一个舒服的姿势看书。 240第二百四十章 夏天穿的衣裤单薄,那小腿上水绿色的缎子裤已经滑落下去,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腿和一双纤巧赤足,大概是天气炎热的关系,所以兰湘月并没有穿着罗袜,此时两只小腿轻轻晃动着,只看的池铭眼睛里一阵阵冒火,忍不住便悄悄咽了口口水。 蹑手蹑脚走过去,池铭原本想上床和妻子并肩躺着,不料身子刚沾了床,就见兰湘月猛地抬起头来,皱眉道:“你又要做坏事?哼!”一边说着,似是有些慌乱的将书往旁边一扔,坐起身对池铭道:“衙门里没有事吗?这会儿就回来了,走,去外室说话。” 池铭疑心大起,暗道湘月从来都是爱书的,哪有把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书向旁边扔的道理?这书到底有什么古怪呢?一面想着,便侧过身子,抢着往角落里去拾那本书,一面笑道:“看什么呢?那么出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我也看一看。” “啊!不许看。”兰湘月粉面生晕,连忙回身去抢那本书,她越是这样,池铭越是好奇,夫妻两个一个往外推一个拼命往床里探,互相抢夺着,最后到底让池铭把书抢到了手里,他嘿嘿得意一笑,举着书就要凑近面前看看这书究竟有什么玄机,却不料兰湘月猛地抢上前来,他的手一不小心便从对方那隆起的酥胸上抹过。 绵软柔嫩却又弹性惊人的手感让池铭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也忘了去窥探那书是什么内容。眼见兰湘月一张脸孔也涨得通红,眼波水润,那含嗔带怨的表情只看得他心里一荡一荡的。 兰湘月倒也不是那种被人碰了身子就要死要活的古代大闺女,之所以气怒交加,还是因为被池铭碰触到的那一瞬间,酥麻的就如同触了电一般,差点儿让她软了身体。连兰湘月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地方竟会如此敏感,明明素日里沐浴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啊,难道真的是异性相吸? 此时再看池铭傻愣愣的模样,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还不走?想让我打你出去吗?哼!我可告诉你……唔……”却是不等说完,竟猛地被池铭抱住了腰肢,接着那带着浓烈男性气息的吻便落在她的唇上。 “唔……唔……”兰湘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有心反抗,可身子却是软绵绵提不起力气:池铭这个混蛋,吻技也太好了吧?这……这身体也太敏感了吧?因为是古代女人一直禁欲的关系吗?等等,好像和这没啥关系吧? 兰湘月脑子里已是乱糟糟的一团,以至于那反抗的念头很快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推拒的动作倒有点欲拒还迎的意味,只撩拨得池铭欲罢不能。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禁欲一年多,此时面对的又是自己倾心相爱的人,平时还能苦苦克制,可此时一不小心迸出了一丝星火之后,立刻便成燎原之势,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辣一吻结束,池铭的眸子全是强烈的**色彩,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湘月”,满是渴望的目光盯着她。却见妻子瞬间红了脸,含羞带怒的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咬牙道:“别得寸进尺啊,看你这段日子表现不错,所以给你点甜头尝尝,你不会以为这就可以……可以……哼!让我……从你了吧?”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池铭却是立刻心领神会了意思。看着妻子娇俏模样,想到刚才她的迎合,这进度已经着实令他欣喜了。原本以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天上明月,慢慢的对自己敞开心扉,到如今更是不反对和自己有亲热的动作。这才几个月工夫?自己真的该知足了,到这会儿,更该循序渐进,给湘月适应准备的时间,若是再得寸进尺,只怕妻子就要误会自己是个急色鬼。到那时,可不是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这样想着,便鸡啄米的点着头,摆出一副“任凭贤妻发落”的模样,想了想,到底还是留恋着温存滋味儿,便攀上来拉着兰湘月的手,笑着道:“究竟看什么书?还至于这样怕我看见。”话音未落,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指着兰湘月叫道:“哦,是了,我明白了,原来你……”说到这里,便嘿嘿笑着凑上前去,小声得意道:“我明白了,你在看王龙送的那种书吧?嘿嘿嘿,这可是让我抓了个现形,你说,要怎么堵我的嘴巴?” 兰湘月没好气瞪了这自以为抓到把柄,还可以得点甜头的货一眼,咬牙道:“堵你的嘴巴吗?那也容易,我把冷锋那鱼肠剑借过来使几天,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池铭低叫道:“哪有你这样儿的?梳风那是我的丫头……”不等说完,就见妻子笑眯眯道:“是啊,是你的丫头,不过你想一想,若是这会儿咱们都找她帮忙,她会帮谁呢?” 池铭仰头看着床顶,假装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垮下肩膀,悲催点头道:“好,我明白了,其实,也不用找鱼肠剑,娘子的手啊嘴啊就能堵得住我了……”一边说着,便咽了口口水,呐呐道:“刚才那**滋味儿,真是令我……” 不等说完,忽听外室脚步声响,接着一个人边叫着“爷,奶奶”边冲了进来。及至一看到室内这番景象,池铭和兰湘月对面坐着,差那么一点儿就贴成烧饼了。奶奶目光如水,脸上晕红还未退却。爷也是一副刚刚偷吃了大肥公鸡的狐狸样子。于是乎梳风硬生生顿住了身形,因为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差点儿扭了腰。 “梳风,你素日里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池铭和兰湘月也都觉着不好意思,于是池铭连忙站起身,假装威严的训斥着。却见这丫头盈盈一笑,目光瞄到池铭的裤子上,拉长了声音悠悠道:“是,奴婢也没想到爷和奶奶……呵呵,奴婢给爷赔礼了。” “咳咳,有什么事情你和湘月说吧。我去书房看看小龙。”池铭哪敢真让梳风赔礼:这丫头如今有冷锋撑腰,越发厉害了。她刚刚看着自己的裤子,该不会又要拿那条被烧得裤子说事儿吧?不行,我得先避出去。 池大人泪流满面的想着,每次想到这事儿,他都恨不得掐死冷锋。不过想一想双方武力值的差异,这口气还是乖乖咽到肚子里吧。 “爷别走,奴婢恰恰是来找爷和奶奶的。那个闹鬼的院子里,冷锋挖出来一样东西,只怕是对爷和奶奶有帮助的。”梳风兴奋地把手中一个铁盒子举了起来:“你们看,就是这个东西,里面是两本册子,不知记载了些什么。奴婢知道事关重大,因此一拿到手,就赶紧来找爷和奶奶了。” “什么?从那闹鬼的院子里挖出来的?”之前兰湘月和池铭等人夜探鬼院,可除了一块画了人脸的布料之外,什么也没得到。回来后把那布料翻来覆去的研究,最后直到把那块普通的白棉布都折腾碎了,也没得到半丝线索。 这令池铭和兰湘月百思不得其解,有心要等林杨二人的夫人上门,再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却偏偏那二人又不过来了。这过了三天,兰湘月正琢磨着那两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线索?还在等池铭的反应呢。因此她已经决定,过两天若是那二人还不过来,她就亲自登门拜访。却不料竟在这时候,被冷锋和梳风又得到了线索。 当下池铭连忙接过那个铁盒子,这里兰湘月便问梳风道:“你刚才说什么?挖出来的?我的天,不会是你和冷锋真跑到那院子里挖地三尺了吧?” 梳风笑道:“可不就是挖地三尺呢?不过奶奶放心,咱们只挖了那墙根下,其它地方没动。那院子几乎也没人过去,过去了不细细勘探,也未必就能看出咱们挖了墙根下的地,奴婢想着,应该是不会引起人怀疑的。” 兰湘月想了想,便明白了。红袖翠竹那一次遇鬼也是在西墙边,自己和池铭看到的也是在那里。好像那个女鬼就偏爱在那西墙上活动似得。如今既然没从“女鬼”的身上得到任何线索,那么应该重点排查的地方自然就是她活动的那一块地方。自己和池铭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面想着,忽见池铭翻着那册子的目光越来越激动,她也连忙下床走过去,探头向那册子上看着,好奇道:“这上面是什么啊?咦?好像是人名,这……这是一本花名册?” 池铭点点头,那册子不薄,共有几十页,每一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兰湘月粗略数了数,不禁咋舌,暗道这一页就有一百多个名字,通本下来,怕不有几千人呢?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兰湘月看池铭激动地脸孔发红,心里便知道这必定是有名堂的。却见丈夫又翻开一本册子,这一下她从头看得分明,上面记载的竟然是临兴盐场的出盐记录。 241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这……”兰湘月说不出话来,暗道这人没事儿把出盐记录誊录了一份放在铁盒子里是做什么?我们要看这东西,难道不会自己去管府里看? 刚想到这里,便听池铭沉声道:“这不是衙门里记载的出盐记录,这是……这是出私盐的记录。湘月,这后面全是那些大盐商的名字,想必就是他们从临兴盐场走私的私盐记录。” “啊,这是……这是走私记录?”兰湘月惊叫一声,忽见池铭抬起头,看着她和梳风道:“此事秘密之极,莫要说与外人知道。奇怪,看这记录的时间,分明是三年前,可这纸张却全都是崭新的,墨香犹存,分明是最近一段日子才写成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兰湘月连忙道:“三年前?那不正是江明遇害的时候吗?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引来杀身之祸?咦?不对,你是说,这纸张都是新的?” 池铭点点头。兰湘月也知道这货样样通样样松,也可算是个半吊子鉴定师,他说纸张是新的,大概就确实是新的。因苦苦思索了一番,忽然灵机一动,拍手道:“啊,会不会是林司库和杨司库做的手脚?” “林司库杨司库?”池铭一愣,但随即便点头道:“嗯,湘月说的有道理。这么说来,这只是誊抄的副本,那原本必然还在他们手中。奇怪,这林司库和杨司库明明是在江明死后才被调来扬州,为什么他们手里却会有这份儿东西?” 他此时实在是心痒难搔,因想了想,便断然道:“好,我就找机会和他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湘月沉吟道:“不急,这账册和花名册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到如今事过境迁,并不能起什么作用。爷要当心他们用这个做诱饵,来诱你入圈套。” 池铭皱眉道:“我感觉他们并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湘月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如此这般,我们互相试探来试探去,什么时候是个了局?更别提同心协力和那些盐商轰轰烈烈干一场了。” 兰湘月笑道:“爷别忘了,如今是他们求着咱们,两位夫人数次登门暗示,现在还有这东西在手,方方面面都表明他们比咱们还要急切。既如此,爷便把这消息透露出去,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做了。要让咱们信任他们,总要表现一下给咱们看吧。” 池铭摇头道:“要让他们表现,必然要获得他们的信任,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让他们信任呢?如此狗咬刺猬两家怕,到头来只能是谁也不信谁,始终捅不破那层窗户纸的结果。” 兰湘月摇头笑道:“非也非也,爷只要按兵不动,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可信的了。”她说完,见池铭和梳风都惊讶的瞪大眼,便忍不住一笑,微微扬起下巴淡淡道:“爷是扬州知府,若真是和那些大盐商沆瀣一气,如今他们露出这些蛛丝马迹,爷要是怀疑的话,根本用不着再诱惑他们进什么圈套,只想个法子把他们二人撤去职务,或者暗中除去就是。说到底,他们是处在弱势地位。爷要整治他们,并不费力,又何必让他们继续做着司库?等着让他们收集你的不法证据吗?所以,爷只要按兵不动,他们就该知道,咱们对他们没有恶意,是他们该表现出诚意的时候了。” 听兰湘月如此一说,池铭才恍然大悟,不由拍着头笑道:“没错没错,还是娘子看得透彻。哈哈哈,湘月,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好,就这么办。”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如同猫遇到耗子,只要扑出去亮出尖爪利齿抓捕便行了。用不着再使什么圈套诱引耗子。林朗和杨筹之所以多次让夫人主动上门暗示,又把线索埋在那墙根下等着他们发现。便因为这是他们的无奈之举。因为他们和池铭相比,出于绝对的劣势地位。所以一旦觉得这个人有可能靠得住,就只能由他们冒险试探。 池铭得到这两本册子,真正是心花怒放,再看妻子不由得越看越爱,因就叹气道:“这些日子忙于公务,着实是冷落了娘子,咱们来扬州之前,便说过要找个时间共同泛舟瘦西湖,如今几个月过去,这答应过你的事竟是一直没有实现。如今好不容易很多事情有了眉目,咱们是不是也该放松下?不如明天便去瘦西湖游玩一天如何?” 这提议倒的确令兰湘月怦然心动,不过一看到屋外小雨淅沥,她便犹豫道:“都几个月了,也不差这几天,不如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再去吧。” 池铭笑道:“江南多阴雨,何况这是三伏天,若是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怕不是烈日炎炎呢。倒不如这阴雨天气,又凉快,雨中泛舟,还格外添几丝浪漫旖旎。” 兰湘月忍不住笑道:“哟,看不出你还这么懂行。”话音未落,就听梳风也笑道:“奶奶这话说得,别忘了咱们爷当年在茂城,那可也是声名赫赫的一个纨绔子弟……” 不等说完,脑袋上就被池铭拍了一巴掌,听他咬牙道:“你这丫头越来越饶舌,现在还敢打趣爷,难道我们去了瘦西湖,你们不跟着去?有好处就偷着乐吧,还来挤兑我。” “若奴婢要挤兑爷,用得着拿这个?爷在奴婢手上的把柄不知多少呢。”梳风吐吐舌头。池铭生怕她再拿那条倒霉裤子说事儿,连忙道:“今天这事儿非同小可,我去找袁老先生商议商议。”话音落,也不等兰湘月说话,便转身匆匆出门了。 “你看看你把你们爷吓得。”兰湘月忍不住笑着嗔了一句,却听梳风笑道:“也不是被奴婢吓得吧?爷要是不心虚,奴婢哪里能吓得了他?不过奶奶如今对爷倒是越来越好了,这真是可喜可贺。” 兰湘月脸一红,假装生气的冷哼道:“怎么?打趣完你们爷,又要打趣我?” 梳风笑道:“奴婢可不敢。”说完却见兰湘月面上笑容敛去,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中坐了,正色道:“是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们说,却总是忘记。今儿正好想起来,便和你说吧。你嫁给了冷锋,不适合在我这里再做奴婢,他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让人家一问,妻子竟是在官员府中为奴,这像什么话?原本我就和你们爷商量过,只等你成亲,就把那卖身契还给你,三耽误两耽误,直到今儿才想起来。如今我把这个东西给你,顺便你和我说说,往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着就要打开抽屉,却被梳风摁住了手,听她正色道:“奶奶不必忙了,奴婢就在这府里,哪儿也不去。我虽然成亲了,可是年纪还不大,就仍在奶奶面前伺候着。将来我老了,也可以做奶奶身前的老妈子,太太身边还有好几个陪房嬷嬷呢,这多现成的路,我还打算什么?” 兰湘月叱道:“胡闹,你难道做一辈子奴婢?冷锋又怎舍得你受这样罪?” 梳风笑道:“我是奴婢身份没错,只是爷和奶奶可曾将我当做奴婢来看过?若说冷锋,他要是在乎身份的人,当日也不会娶我。江湖人惯是洒脱无忌的,奶奶不知道?到如今,他也没说过什么,只说什么事都只凭我喜欢。奴婢就喜欢在奶奶身边,和姐妹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那我们便这样生活了。奶奶,您总说我精明,其实您不知道奴婢是个懒货呢。好好的道儿,也走熟了走顺了,我只想这么走下去。不想有什么凌云志向,再走另一条道儿。或许那的确是光明大道,但我一点儿也不觉着那道上的风景会比我这条道儿上的更好。” 听她这么一说,兰湘月也无奈了,只得摇摇头道:“罢了,你既这么说,我也不管你了。”话音未落,梳风便把手攀到她胳膊上,嘻嘻笑道:“奶奶,难道没听说过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吗?如今您上了奴婢们这贼船,想脱净身,哪有那么容易?” 兰湘月扑哧一笑,摇头道:“看看你这是什么破比喻?难道你们都成贼船了?”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道:“是了,这几日红袖翠竹和两位侍卫的情况怎么样?” 梳风笑道:“他们好着呢,依奴婢看来啊,大概过不多久,奶奶就要替她们张罗喜事了。只是有一条,奶奶啊,爷是真心对您的,可别等到我们这些丫头都成了婚,爷和您却还没有夫妻之实,那也太惨了点儿吧……哎哟!” 却是不等说完,就被兰湘月一巴掌拍在背上,听她咬牙道:“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只吓得梳风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 “照这么说来,那两本册子果然是你们埋在墙根下了,但不知你们这样明示暗示,所为何来?另外,那册子日期上分明是三年前,那时你们还没到这里做司库,却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材料?” 粮库中,池铭坦然看着林朗和杨筹,开门见山的问。这些日子,两人不再似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为他和秦东林清查账目提供了许多方便和线索,所以池铭和袁老先生以及兰湘月商量了一下,觉着摊牌的时候到了。 242第二百四十二章 林朗和杨筹互看了一眼,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因此两人同时站起身,在池铭面前猛地跪倒。 这动作令池铭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扶起他们,愕然道:“二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大人,扬州知府衙门前任盐库司库江明乃是被人陷害,含冤而死,求大人还他清白。”林朗和杨筹沉声说着,都是双目蕴泪。 池铭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你们莫非都是江明的朋友?” 林朗叹气道:“大人说的没错,下官和杨司库,还有已经故去的江明从小便是邻居,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一起求学,最后一齐赴京赶考,我们三个都不是什么才华横溢之人,虽考中进士,却也是排在末位,江明家中富有,替我们走通了一些关系,总算得了一个官职,不过却是从此分隔三地,再不能朝夕相处了。” 他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杨筹接着道:“虽如此,然而我们三人彼此书信往来,这份知己之情却是从未忘怀。即便我们各自娶妻,仍不改初衷。并且约好了三年后调令下达之时,一齐回家祭祖,再相见欢宴高谈阔论,如同从前一般。谁知……还没等到这一天,便传来了江明贪污受贿,最后被正法的消息。我和林朗都是大吃一惊,身为知己,没人比我们更了解他,他家财万贯,为人豪爽仗义,刚正不阿,绝对做不出这样不法之事。于是我和林朗各找渠道疏通关系,果然如愿调来这扬州府衙任司库。” 池铭沉吟着点头道:“难怪,原来你们是为了给故友复仇。这么说,上一任扬州知府因为贪污巨大被皇上正法,可是你们暗中做的手脚?” 林朗摇头道:“大人明鉴,那事儿和下官无关。上一任知府之所以被抓捕正法,乃是因为他之前也太贪得无厌了,竟敢连官盐也不缴足数目,以至于盐税不增反减。皇上圣明,如何能忍受这种欺骗?因此才会有他的在劫难逃。但是大人也看到了,一个扬州知府倒下去,实在算不得什么。于大人宁大人方大人等等等等,都是和盐商沆瀣一气的,大人此来扬州,必然身负皇上厚望,可若要将扬州这因盐而织成的巨大利益网彻底撕开,实在是困难重重。大人啊,我们可是在此处苦心经营了两年,到现在仍不能被于大人视为心腹人手,去接触他们最核心的利益集团呢。” 池铭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们说的没错,所以本官上任之初,只是求稳,其他的嘛,都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不过今年秋的盐税嘛……” 他说到这里,故意沉吟不语,果然,就见林朗上前一步,正色道:“大人既然也知要徐徐图之,不如继续示之以弱。这几个月大人毫无建树,那些人心中对大人的戒心只怕也放松了些。但是有了上一任扬州知府的前车之鉴,他们是不会舍得让大人这‘毫无作为’的扬州知府也被抓捕正法的,大人只需暗示暗示,或者便是蛮不讲理的下达任务,他们总要给大人一个面子,让大人今秋的盐税能入皇上的眼。” 池铭笑道:“好主意,多谢二位教我。是了,如此说来,那两本册子都是当初江明苦心搜集的证据?只是他没有机会检举揭发,就被人诬陷致死了,是吗?” 林朗沉声道:“大人说的没错。当日我们来扬州赴任,并不敢让人知道我们和江明的关系。好在我们两个的夫人曾经在一个杂耍班子里,习得一身武艺,是她们带下官偷偷入了江明那座废弃的院子,找出了被他藏在咸菜坛子里的账册和花名册。只是我们深知这潭水有多深,并不敢贸然行事,一直等到大人出现。” 池铭这才知道两人妻子的出身来历,他倒是没想到,这两位好说也是中过进士的,甭管考的名次如何吧,那可是金榜题名啊,能考上就是本事。以他们的身家地位,根本不需要娶两个杂耍班子里的女子为妻,看来这其中还不知有什么样的曲折动人故事。 不过这样的八卦那是兰湘月和丫头们的最爱,池铭此时倒是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疑惑地是另一件事:“两位是为了给江明复仇,才会调来此地,但陷害江明的上一任知府已经伏法,你们的仇恨难道还没有放下?” “大人,怎么可能放下?”一提起这个,杨筹是满脸的煞气,握拳咬牙道:“一个知府,不过是这些国之蛀虫中微小的一只。江明之死,并非全是因为知府陷害,他的死,是这些官儿和盐商勾结的结果,他触犯的是这个利益集团里所有人的利益,所以他才会被害死。这些国之蛀虫不除,江明死不瞑目。” 林朗在旁边深吸了一口气,却露出一缕笑容,淡然道:“实话说,若不是大人来此,若不是我和杨兄听过大人的所作所为,若不是我们猜测皇上要对这扬州官场和盐商动刀,上任知府的死虽然不能算是完全复仇成功,但我和杨兄也会松一口气。只是如今情势不同,这仇自然是报的彻底一点才好,若能洗刷江明的冤屈,那就更好了。所以,大人只要下定决心,但有吩咐,下官和杨筹愿誓死追随。” 池铭点点头,淡然笑道:“好说好说,今后大家当同心协力,共同进退。好了,你们不宜在此处流连太久,引起于大人怀疑就不好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同知,但这知府衙门,却是被他经营的铁桶一般,何况整个江南官场,肯给他撑腰的一二品官员可是大有人在,本官现在也动不得他呢。” 林朗和杨筹郑重道:“大人所言不差,下官告退。”说完一起退了出去。 “杨筹,你看这位知府大人如何?我怎么感觉,他对咱们并不是推心置腹的模样。”回到自己库房里,四下望望无人,林朗便上前悄声对杨筹道。 杨筹笑道:“这是自然,这样的重责大任,难道你指望大人凭着咱们的一面之词就彻底相信?他越是这样,我才越相信他真的是皇上派来江南的一把刀。若他刚才听了咱们的话,立刻就推心置腹起来,老实说,只怕我就要担心咱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也要被扣一顶贪污受贿的帽子了。” 林朗想了想,方才醒悟过来,抚掌笑道:“你说的没错,如此说来,大人是要派人暗中调查咱们的情况了?” 杨筹点头,然后舒了一口气道:“让他查去吧,他若真的放心了咱们,咱们手里已经掌握的那些线索也可以派上用场,以后和大人共同进退互通有无,加上有明亲王爷和皇上的支持,说不准咱们这两条小泥鳅,还真能帮大人将这扬州官场掀的天翻地覆。” 林朗叹气道:“只可惜,江明不能看到这一天。不过大人对月牙儿和豌豆竟然没有丝毫歧视,这倒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说出她俩的来历,大人会十分不屑呢。偏偏不说又不行,不然那操纵布偶的技艺从何而来?若让大人以为我们是有意隐瞒,倒不好了。”月牙儿和豌豆便是他们妻子的艺名,只在闺房和这好友面前如此称呼,显得亲切。 杨筹笑道:“这其实不难理解。难道你没听说过?池大人原本也只是商贾之子,他的夫人也是商贾之女,地位并不算崇高。大人今日的一切,全赖自己打拼。” 林朗笑道:“虽说兰夫人是商贾之女,不过月牙儿回去可是和我说过,说她举止优雅高贵,完全不似商贾之女,倒像是那些贵族之家精心培育出来的千金小姐。这也难怪大人刚来江南时,人人都传说他宠妾灭妻。可到如今,他那个宠妾虽然声名还在,但大人对夫人的尊重也渐渐传了出来,有这样儿的妻子,那青楼名妓只靠一时色艺,哪里能换来夫君天长地久的感情。” “你成日里都关注些什么啊。”杨筹失笑,却听林朗笑道:“谁叫我不似你杨司库高高在上呢?我素日里就喜欢和人一起聊天嘛,这些都是人家说给我听得。” 杨筹笑道:“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兰夫人的性情了,且看看她手下那个丫头的归宿,嫁的是个江湖少侠,啧啧,你说池大人这家风会是如何轻松活泼的?如此他又怎会瞧不起月牙儿和豌豆呢?” 林朗想了想,方点头笑道:“唔,没错,你说的有道理。呵呵,原本只以为他是咱们追随的长官,如今看来,在这待人方面,或许咱们和大人还算是知己。” “知己你个头。”杨筹轻轻敲了敲桌子白他一眼:“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拜托,我可一点儿也不想死,我还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呢。” 243第二百四十三章 雨后的庭院中,绿叶青翠欲滴,红花粉黛竞相绽放,重重叠叠的花瓣上全是晶莹雨滴,更显娇艳。 兰湘月走进院门,恰好看到秋晴雪亲自送了一名女子出来,那女子姿容艳丽不可方物,看见她,裣衽施礼含笑问候。兰湘月也连忙还礼,一面就悄悄看了秋晴雪一眼。 “这是我昔年在秦淮画舫上的好姐妹紫牡丹,如今嫁给了苏州知府大人为妾,听说我客居在此,今天特意上门探望于我。” 秋晴雪在两人之间盈盈笑着介绍,又对那紫牡丹道:“这位便是池大人的夫人,向有才名,只怕你这当年的女才子也是比不上呢。” “贱妾风尘中人,便如萤火之光,夫人高贵典雅,恰如日月之辉,贱妾如何敢与日月争辉?自然是多有不及了。”那紫牡丹倒是很会说话,又盈盈施礼之后,便告辞而去。 兰湘月既赶上了,少不得和秋晴雪一起送到门边,接着两人方回到屋里,兰湘月便笑道:“我不知道你这里有客,只是觉着无聊,见萧姨娘在她屋里没出去,料想你这里也应该没人,哪里想到竟会有你的故人来访,倒是打扰了你们。” 秋晴雪笑道:“打扰什么?奶奶没看见我是送她出来的吗?就是你不过来,她也要走了。”说完将兰湘月迎进内室,亲自替她倒了一杯茶水捧过来,方坐下道:“这几日阴雨连绵,你是北方人,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兰湘月笑道:“还好,住不惯也得住惯,还要在这里再住两年多呢。”说完抬头看了眼窗外,方沉吟着道:“你这位朋友,应该是很受苏州知府宠爱吧?不然她一个妾室身份,怎可能从苏州过来看你?虽说苏州扬州离得也不远,但女人,尤其是为妾的女人,哪能如此随心所欲?” 秋晴雪心中一跳,暗道三奶奶的心思当真敏捷。她微微一笑道:“是啊,她如今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容貌竟无一分衰退,苏州知府很宠爱她,不然就如奶奶说的,她哪里能这样胡闹?” 兰湘月点点头,轻轻啜着杯中茶水,心中却对这个突然过来的苏州知府小妾疑窦丛生,忽听秋晴雪笑道:“说起来,离京也有好几个月了,我记得当日在京城时,夫人和明亲王妃交好。如今你来了江南,平日里可得注意多些书信往来,莫要薄了彼此交情啊。” 嗯?兰湘月抬头狐疑的看了秋晴雪一眼,微笑道:“怎么忽然想起这茬儿了?” 秋晴雪笑道:“我这只是有感于我和紫牡丹的事,说起来,当日我们在秦淮,她以琴歌闻名,我以舞技出众,我们两个也是聊得来的好朋友。后来她嫁了苏州知府,我又辗转北上,不过是区区三五年,彼此没什么往来,竟就疏远了。以至于她今日来看我,面对着她,竟全是生疏之感,再不复从前的熟悉。” 咦?兰湘月更加疑惑了,暗道这番话十分奇怪啊,既然是疏远了,那紫牡丹怎会大张旗鼓来看她?若真是交情厚重的好友,再面对时更该高兴才是,怎么竟会全是生疏之感?秋晴雪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啊。 心中琢磨着,一边就放下茶杯,微笑道:“嗯,姑娘说的没错,说起来,我来江南后,倒的确在这方面疏忽了,幸得姑娘提醒,今日回去便执笔写信。” 秋晴雪目光一闪,淡淡笑道:“如此说来,奶奶大概也不知道明亲王爷可能已经到了江南的消息了?” 明亲王爷下江南了?这个兰湘月还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当下不由得惊讶道:“王爷下江南?这是从哪里传来的消息?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秋晴雪原本就是要把这消息透露给她知道,至于她是何种反应,并不十分关心,因此也就没有注目看她的表情神态,啜着茶微微笑道:“唔,是无意中听来的,因为不确准,所以我才问问夫人,却原来您也不知道。” 兰湘月皱眉道:“王爷天皇贵胄,什么事能劳动的他亲下江南?”她原本想着是不是因为池铭在扬州始终没有什么建树,所以明亲王也着急了,才会亲来督促?但是又一想,这根本不可能啊。王爷若觉得池铭拖拖拉拉,来封信督促下就好,用得着纡尊降贵亲自过来吗? 正迟疑间,就听秋晴雪淡淡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戏文里还经常有皇上微服私访的情节呢,连皇帝都能微服私访,明亲王爷这个皇子为什么不能下江南?只是如今这朝中形势……呵呵,真不知道江南能有什么大事,竟会引得他抛下朝堂上那些争斗风雨亲来处理,我想着应该不是为了爷这扬州知府。虽如此,爷和奶奶却是要注意一下,不然的话,若是让堂堂王爷在江南这地界出了事儿,即便和你们没有关系,但因为你们如今的身份,也算是有大过失了。” 兰湘月心中又是一动,忍不住就往秋晴雪那里看了一眼,淡笑道:“此话何解?明亲王爷就算来江南,身边也必定是护卫如云,怎可能让他有一点闪失?” 秋晴雪目光闪烁,将杯中茶水缓缓喝尽,方放下茶杯,缓缓道:“双拳不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狼多。王爷微服私访,何等机密?连奶奶和爷都没有半点儿消息,他哪里会带什么如云护卫?呵呵,或许这也是我多虑了,我不过是想到了前些日子扬州城里那些江湖人,奶奶也知道这个消息吧?唉!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这就是闲着无聊,所以总爱胡思乱想罢了。” 话音落,兰湘月已经猛然站起,深深看了她两眼,却见秋晴雪依然是那一幅淡淡笑着的表情,她郑重道:“多谢姑娘提醒,不管如何,哪怕这消息是空穴来风,我也是要让爷好好上心的。但不知,姑娘要怎么交代?” 事到如今,兰湘月若还是猜不出秋晴雪的身份和用意,她也枉称聪明了。自己和池铭都没有得到的机密消息,秋晴雪足不出户,怎会得知?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只怕刚刚离去的那位紫牡丹,便是这通风报信的人。而从以前和秋晴雪谈的那些话中,再加上她今天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对那把她派来卧底的人的痛恨,无论是六王爷还是段明睿,只怕秋晴雪落到毁容这个境地,都和他们脱不了关系,她是被迫来做卧底的,但心中却是一股复仇之念,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临阵倒戈的主意。 其实兰湘月猜对了秋晴雪的身份,却是猜错了她是被毁容的。六王爷和段明睿哪里敢用一个对他们心怀怨对的卧底?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可以说是在秋晴雪的引导下完成的。是秋晴雪不愿意嫁入王府明争暗斗,所以才会暗示他们自己的另一个价值。至于之后的毁容,一方面是段明睿和庄亲王的安排,一方面却也出于秋晴雪的配合。不然以她的精明,若真是爱惜自己的容貌如性命,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是从此事中,秋晴雪也见识到庄亲王段明睿之流的狠辣手段,那两个男人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庄亲王更是在她毁容之后深情款款,说什么只要她完成任务,不管她容貌如何,将来亲王府中必然有她一席之地。这却是低估了秋晴雪的智商,只换来更加让她不齿愤恨的结果罢了。也因此,他们自以为能将秋晴雪控制在股掌之上,才会激起秋晴雪的鄙夷愤怒,下定决心要让他们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此时听见兰湘月如此询问,显然是担心她把消息透露出来,没有刺探到应有的情报,会引起幕后主使的疑心。秋晴雪便微微一笑道:“这也没什么,奶奶刚过来的时候,的确不知道明亲王爷下江南的消息啊,这就足够了。” 她这一说,兰湘月便明白了,秋晴雪要的就是自己对这事儿的反应,现在她和池铭等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在之前的确是不知道,所以秋晴雪递回去的消息,倒不能说是错误的,当然更不是正确的。因沉吟着点点头,正要告辞,便听秋晴雪笑道:“素闻扬州普渡寺的盛名,若是奶奶近来无事,不如找个机会咱们一起去普渡寺进香游玩如何?” 兰湘月一愣,但是旋即就醒悟过来,秋晴雪探得了自己反应,自然也是要把信息传递出去的。她目前总还要得到幕后主使者的信任,才有可能在将来发挥更大的作用。 于是兰湘月点点头,这里秋晴雪把她送出去,目注着她的背影走远,她唇边不由绽开一抹淡淡笑意。 兰湘月回到府中时,池铭还未回来,她本想让洗雨去前衙探一探,若是池铭无事,就让他赶紧回来,好商议对策。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段明睿能把秋晴雪安排进来,焉知这知府后衙就没有他们的人呢?万一隐在暗处,看见自己从秋晴雪那里回来就急着找池铭,岂不让人生疑心?于是便耐住了性子,自己先思索了一番,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她知道池铭回来了,果然,不一会儿,池铭和小龙说着话走进来。 244第二百四十四章 看见她迎过来,小龙便施礼叫了一声“母亲”,兰湘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厨房今儿做了你喜欢吃的雪衣豆沙,你去吧,让小荷拿了给你吃。 小龙笑道:“娘亲,儿子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小龙从来都是沉稳聪睿的孩子,兰湘月也时常叹气说这孩子大概是经历坎坷,太早熟了些,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的调皮捣蛋,言语中深以为憾。此时突然听见儿子这么说,她还以为孩子是有什么苦恼,连忙抛了池铭,扯着小龙坐下,郑重道:“小龙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看她这么正经,倒弄得小龙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小声道:“那个……娘啊,儿子知道您又有话要和爹爹商议了。只是您也不要每次都用‘厨房里有你喜欢吃的什么什么’来打发儿子啊,让人听见,还以为儿子是个只认吃食的吃货,好了,儿子就想说这句话,现在说出来了,我去厨房里看看那雪衣豆沙。” 兰湘月整个人都石化了,池铭也愣了,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眼看小龙一溜烟儿跑出了门,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再看妻子囧囧有神的表情,这笑越发忍不住,索性捧着肚子弯着腰,一只手还不停捶着桌子,边笑边说道:“哈哈哈,吃货,儿子以……以吃货为耻……哈哈哈,他大概不知道……他娘……他娘是以做吃货……为荣的,哈哈哈,所以每次……每次都只用这个理由,也难怪儿子说……哈哈哈……” “笑笑笑,怎么不把你笑岔气了。”兰湘月终于回魂,恶狠狠瞪了池铭一眼,理直气壮道:“民以食为天,华夏子民人人都是吃货,怎么,我是吃货我自豪我骄傲,不行吗?嗯?不行吗?” “行行行,绝对行,谁敢说不行?”池铭一看妻子有“恼羞成怒”的迹象,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地说道:“娘子说的没错,我华夏子民,的确人人都是吃货,不然就比一比,看看谁能忍着三天不吃东西?饿也饿死他了。” “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不是吃货?赈灾最首要的是开仓放粮,是不是吃货?酒楼饭馆不去说它,但凡赌场,妓院,客栈,全都有饭菜供应,不是吃货太多,至于吗?更不用提柴米油盐酱醋茶,听听,家务事七样东西,全是和吃的有关。”兰湘月掰着纤纤玉指为自己的论点寻找论据支撑。而池铭就在旁边不停点头:“是是是,对对对,没错没错没错。” “行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敷衍我啊?”兰湘月终于说完了,见池铭还在那里点头如捣蒜,忍不住笑着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转瞬间那只红酥手就被池铭握住,听他温柔笑道:“好了,别生气,你不是常说儿子太稳重,不似同龄孩子般调皮捣蛋吗?如今知道了吧?那小子其实不是不会调皮捣蛋,不过是蔫儿坏罢了。” 兰湘月“扑哧”一笑,点头道:“是啊,我就怕他太方正,君子可欺之以方,我可不想让他将来因为这个吃亏。现在知道这小子是蔫儿坏,我就放心了。” 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劲儿呢?池铭咳了两声,心想好嘛,别人父母都是生怕孩子不能成长为君子,调皮捣蛋就要打的。湘月倒是好,看见她儿子蔫坏就放心了,这敢情是只许她儿子欺负别人,不许人家欺负她儿子的心态啊,跟母鸡护雏似得。 一边想着,却见兰湘月也忍不住笑了。夫妻两个摇摇头,兰湘月便道:“是了,等你许久,有正事和你商议。”说完就将秋晴雪的话说了一遍。 池铭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立刻站起了身来,喃喃道:“竟有此事?明亲王爷,他……他竟然下江南了?这么说,前些日子的江湖人……不好,我见他们没有惹是生非的意思,这些天已经不关注此事了,不行,还得赶紧找冷锋……” 不等说完,就听兰湘月摇头道:“爷没关注过此事,所以大概还不知道,那些江湖人早在三天前就离开扬州城了。冷锋到底是江湖人,爷不关注,他却不会不关注,这事儿还是梳风告诉我的。” 池铭脸色一白,喃喃道:“明亲王爷离京,并没有给过我们只言片语的消息,如今他是不是在扬州城咱们也不知道,万一他不在扬州,而让这些心怀叵测的混蛋们打听到了他的行踪,那……那岂不是糟糕之极?” 说到这里,却也知道自己是鞭长莫及,因忍不住跺脚道:“这……这真是太离谱了,堂堂王爷,甚至……甚至可能是储君人选,竟然亲自下江南,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他这样的不顾一切?这……这……” 兰湘月见他急得额头冒汗,忙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沉声道:“爷先冷静下来。为今之计,只能让冷锋再找冯瞎子打探一下那些江湖人的下落,冷锋也是江湖中人,由他打探当不至于引起别人疑心。另外,如今看来,秋姑娘很有可能是六王爷或者段明睿安插在咱们身边的棋子,只是这颗棋子太过厉害,一心要反噬他们,如此一来,今日这件事千万莫要声张,莫让人知道咱们已经掌握了这个消息,免得害了秋姑娘。” 池铭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自然晓得厉害。不过……湘月啊,谁敢说这不是秋姑娘为了取得我们信任才故意放出的消息呢?” 兰湘月缓缓摇头道:“看着不像,这消息太过重大了,没有必要用这种消息来取得咱们信任,这可是一不小心就可能坏大事的呢。” 池铭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便深吸一口气道:“好,那便这么办,我这就去和冷锋说一声。”话音落,他刚要转身出门,就听芙蓉的声音在门边道:“大人,林司库和夫人求见,奴婢让他们在书房等待。” “咦?他们怎么过来了?”池铭惊讶,连忙出门,恰好和林朗的夫人打了个照面,彼此见礼,他便急急往书房去,这里兰湘月也迎出门来,将这位夫人给迎进了内室。 “怎么回事?这时候登门,若是被人看见,岂不生疑?”池铭进了书房,也顾不上寒暄,他心头还有件大事要做呢,因此直接开门见山。 却见林朗脑门上也全都是汗,看见他就站起身,沉声道:“大人可知江南巡抚使段大人已经秘密来了扬州吗?” “什么?段明睿来了扬州?” 池铭一下子瞪大眼睛,不怪他大惊小怪,如今他这个扬州知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动作呢,堂堂江南巡抚使就驾临扬州,还是秘密过来的,这怎能不让他立刻就把此事和刚刚知道的那件大事联系起来。 “对,就是当日和大人同时来江南做官的段大人,听说他父亲是吏部尚书,呵呵,这还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池铭急切道:“知不知道他来扬州的目的是什么?” 林朗摇头凝重道:“下官不知。只是今日休沐,下官和夫人在街上闲逛,却正好看见于大人匆匆进了层云楼,下官看他面色凝重匆忙,一时好奇,就让内子想法子进了酒楼,奈何他们防范实在森严,内子只窥探到许多大盐商都在那里,其中江三公子和他父亲都在座。无意间听他们叫了一声段大人,就被他们外面的人盯上了,内子怕时间长了露出马脚,只好匆匆离去。下官思索良久,能让久未露面的江老爷子亲自相陪的姓段的高官,在这江南地界,大概也只有那位巡抚使段大人了。其实他的身份也未够呢,不过谁让他父亲势力大?且他们乃是六皇子派的铁杆,所以江老爷子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池铭也认同林朗的判断,因想了想,方道:“你们没有被人发现马脚吧?” 林朗笑道:“没有。我和内子之后特意去买了一份儿厚礼送过来,大人且把这礼物收下,明儿再寻个下官错处,训斥一番。那就算有人看见下官和内子前来此处,也只会误以为下官是忧心前途,所以来走大人的门路了。” 池铭点头道:“好,你们做的很好。我知道这事儿了,不过不能打草惊蛇,要暗中访查一番再做决定。” 林朗随即拱手告辞。这里池铭回去和兰湘月说了此事,夫妻两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就算目前为止他们没有掌握到什么资料,却也知道这一次是有大麻烦了。 ******************** “王爷,前边就是扬州地界了,如果我们加紧赶路,今天就可以到达扬州知府衙门,但是要不为人知的暗中溜进去,只怕是难上加难,因为池大人完全不知道王爷来江南的消息。” 正是四更时分,天色黑沉如墨,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枝叶,一时间天地间只能听到雨滴的沙沙声。完美的掩盖了枝叶中几人的说话声。 245第二百四十五章 “无论如何,都要先到扬州知府衙门再说。有池铭,有都指挥使杜用,就算那些胆大包天的混账们敢谋刺本王,他们也能够抵挡一阵子。” 明亲王爷喘着粗气,他身上不像身边几个侍卫那般鲜血淋漓,然而这一路亡命奔逃,却也是疲累不堪。 “王爷离京的消息如此秘密,怎会被人得知?这些亡命之徒如附骨之蛆,若不是得到了确准信息,那些乱臣贼子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另一个侍卫不甘心的在衣襟上抹了抹雪亮刀锋上的血迹,一边咬牙切齿地道。 明亲王爷心中一凛,他离京的消息是绝对秘密的,究竟是谁出卖了自己?这一路追兵不断,他所带的护卫的力量是足够保护他的,然而几番厮杀下来,二十个武功绝顶的秘密铁卫已经只剩下了五个,虽然对方也付出了死伤几百人的代价,然而那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只认得钱,他们是不要命的。这些人还罢了,最可怕的是那些顶尖刺客杀手,目前为止仅仅出现过三名杀手,都是独身一人前来刺杀,可他的侍卫为了保护他,已经付出了七人的死亡为代价,如果再来几个杀手,是不是仅余地五个侍卫也就要交代在此处了? 明亲王爷此时无比后悔,他后悔自己仗着护卫力量足够,怕太早透露消息会让池铭心神不宁,因此就没有和他联系,结果弄到现在,自己且战且逃,此时还没有进扬州地界。 池铭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扬州知府,但都指挥使杜用也是自己的人,可以说,扬州知府衙门对自己来说是绝对安全之地。尤其是池铭身边那个冷锋,他之前已经派人调查过了,那竟是江湖第一杀手。所以只要到了扬州知府衙门,有冷锋护卫和扬州卫所的官兵,最起码自己不用被人追杀的如此狼狈,除非是那些混蛋横下一条心要造反。 明亲王爷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父皇对自己的支持,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江南官场,却还是以六王爷的势力为主,狗急跳墙之下,还真难保他们横下一条心,反正只要杀了自己,皇子中论资历论能力,也只有庄亲王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了。 明亲王爷越想就越觉着前路茫茫,这充满杀机的江南,还能给他一个回京的机会吗? ************************ “少爷,私自调集各卫所兵马,这是杀头大罪啊,若让人得知……” 一灯如豆,段明睿端坐在椅子上,心腹老仆在他身边小心翼翼说着话,不等说完,便被段明睿扬手打断,只听他叹了口气道:“王叔,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杀头大罪吗?只是,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不但庄亲王那里下了严令,父亲也让心腹八百里加急送来信息,务必要趁此次机会要那人永远回不了京城。” 王叔呐呐道:“只是,少爷别怪老奴多嘴,那些江湖人就够要了那主儿的性命吧?少爷又何必私下里调集卫所兵马?这……杀鸡焉用牛刀啊?” “呵呵,那可不是鸡,若他不死,将来那可就是大夏的新一任天子。”段明睿微微一笑,然后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似是喃喃自语道:“所以,不可掉以轻心啊。” 王叔还要再说话,段明睿已经放下茶杯站起身,淡淡道:“王叔不必多言,你服侍我段家良久,素日里我可是那小题大做的人?这一次虽然调兵,也是因为事关重大,如果能不用这些兵,难道我会给自己找不自在?何况,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如此顺利调动各卫所兵马?还不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影响更是深远,江南官场大多数官员都是以庄亲王爷马首是瞻,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他们有所顾忌,不敢随意出兵罢了。偏偏此时跳出一个我来,段家又是庄亲王的铁杆拥护者,那些人自然是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了。不过他们这样做,倒真的是帮了我,烫手山芋?呵呵,把这山芋吃了,它不就不烫手了吗?” 王叔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山芋吃下去的确就不烫手了,但问题是,这么烫的山芋,真的能让你吃下去吗? ********************** “这真是怎么说?谁能想到事情竟到了这样危急的地步?冷锋说那冯瞎子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可到最后,竟是连他也掌握不了那一位的行踪,这……他孤身一人,身边侍卫尽皆殒命,能到哪里去?” 一轮圆月高挂天上,已经是酉时了,池铭和兰湘月却仍是坐在廊下,手里拿着团扇轻轻扇着,看似舒适惬意,但两人面上都有一抹焦虑之色。 “论理,到这种时候,那一位应该奔着咱们这里来了啊。”兰湘月也是心急如焚,明亲王的安危对于他们的意义,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怕就怕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池铭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已经命冷锋陶宇付林等人在扬州城各处暗中搜寻那一位的踪迹,但愿那一位……能吉人天相,得脱大难吧。” 兰湘月点点头,忽觉院中亮光一闪,扭头一看,就见萧怜月和香篆芳草提着精致小巧的宫灯走出厢房,看见她和池铭坐在廊下,似乎也愣了愣,接着便巧笑嫣然的走了过来。 萧怜月已经安分了很长一段日子,或许是收受那些东西心满意足了,对于该配合池铭的都竭力配合,即使坊中慢慢传出池铭对原配妻子也很好的传言,她也丝毫不恼怒。 鉴于此,池铭虽然在府中和她已经是没有了瓜葛,表面上却仍一如既往的带她逛街,做客,赴宴,摆出仍是宠溺小妾的派头。对于萧怜月收受礼物拜托的一些事情,只要不是触犯国法,他也乐意装装糊涂,毕竟现在他还没有举起大棒子,扬州城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也没什么太多的纠纷需要求到他头上。 因今天晚上看见她忽然出来,夫妻两个都觉着有些奇怪,却见萧怜月走过来,福了福身后笑道:“爷,妾身今晚在房中无聊,看着天上月亮正好,所以想去后院拜月,爷不如和我一起去?” 池铭皱眉道:“又不是乞巧节中秋节,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茬儿了?” 萧怜月面上笑容敛去,幽怨道:“乞巧节中秋节么?呵呵,如今妾身习惯了形单影只,只怕那时候,府里人人拜月,热热闹闹的我倒不习惯了。反正夜里无事,爷不去就算了,我却是要去的。” 池铭心中正是忧心如焚,听见这话也就不再理会,点点头道:“好好好,你去吧去吧。” 萧怜月面上浮起一丝失望之色,隐含怨毒的目光微微瞪了兰湘月一眼,却是没说什么,转身和香篆芳草顺着游廊往后院而去。 兰湘月看着池铭,忽的微笑道:“你镇日里还有脸说自己是风流纨绔子呢,萧姨娘如此用心良苦,你竟然呆木头一般,白白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池铭“啊”了一声,不解的看着兰湘月,却见她用团扇掩住嘴巴轻轻笑道:“难道你没看见姨娘是精心装扮了吗?袅袅娜娜聘聘婷婷的,真是人见人爱我见犹怜。偏偏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竟一眼都不肯多看,可怜人家不知对镜梳妆了多久。” 池铭苦笑道:“娘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打趣我?我如今哪里有心思看她。” 兰湘月知道他忧心忡忡,不由得叹气道:“罢了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我们只坐在这里忧愁,终究也是无法可想。酉时了,这几天你都没睡好,不如去歇着吧。” 说完站起身来,池铭疑惑道:“让我去歇着,你却要去哪里?” 兰湘月笑道:“刚刚萧姨娘说要去后院拜月我才想起来,后院水和亭那里有刘夫人送我的两盆月下美人,白日里看见那花苞已经不小,想来今夜就要盛放,我且去看一看。” 月下美人即是昙花,当下池铭不由得苦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子倒还有闲心去看花?” 兰湘月道:“那又如何?难道因为这个,该过的日子都不过了吗?袁老先生说过你是一生富贵相,我相信他老人家的话,想来这一次,王爷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池铭奇怪道:“娘子也信这些?素日里你不是说那些铁嘴直断的半仙都是揣摩着人们心理骗钱的神棍吗?” 兰湘月笑道:“自然,那些街上摆卦摊的多是神棍,但袁老先生,难道你觉着他也像神棍?我可不这么认为。所以我认定他看相很准的。好了,爷不必管我,你自去歇着吧。”其实之所以这样相信袁老先生,完全是因为之前老先生给兰湘月看手相的时候,差点儿看破了她的身份,所以兰湘月才对此深信不疑。 “我陪你一起去。”池铭见妻子坚持要去看月下美人,也只好站起身来,却不料被兰湘月一径推到屋里,听她笑道:“谁用你陪着看?我和梳风去就好了,正好静静品味那美人绽放之美,你去了,愁眉苦脸的,把意境都破坏了。” 246第二百四十六章 池铭无奈,只好让梳风服侍好奶奶,他这里看着兰湘月去了后院,方走进内室熄了烛火,只是坐在榻上,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却是没有一点儿睡意,到最后只得站起身,又来到屋外,看着那天上明月仰首长叹。 因怔怔看了会儿月亮,心里却仍是一团乱麻般,在廊下无意识的踱了几步,忽然想起兰湘月和萧怜月都在后院,他便往后院而去。 到了后院,只见空地上已经摆好了桌子,上面一只香炉,插着三柱清香,萧怜月穿着层层轻纱做的华丽衣衫,一阵风起,吹荡起她轻飘飘的衣袂,宛如月下仙子一般。 池铭看了一眼,不由得也想起从前在红袖楼中自己陪她拜月的情景,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往事不堪回首,此情竟是连追忆都不可成。 一边想着,便寻找兰湘月,只是目光所及,并不见爱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大概那月下美人不知被她放在哪座亭子里,她这会儿想是在亭中,有绿树花枝掩映,自己看不到灯笼光也是正常。 明儿记得让她把那月下美人搬到卧室来,日后就不用特意来后园看花了。唔,只怕到时候湘月又要说把那样唯美的花儿搬到卧室,不能使它吸收天地灵气,太糟蹋了。 池铭想到这里,不由笑着摇摇头,恰在这时,许是香篆和芳草不知道谁看见了他,告知给萧怜月知道,就见萧姨娘猛地转过身,惊喜道:“爷您过来了。” “嗯。”池铭点点头,随即道:“湘月在哪里呢?” 萧怜月本是满面笑容,可听见这话,就不由得将脖子一梗,冷笑道:“爷的眼里如今除了奶奶,只怕再不会看见别的了。既如此,那就请您自己找吧。妾身眼里看的东西太多了,没注意过奶奶去了哪里。” 池铭知道她是赌气,也不欲和她争辩,正要举步径自去寻兰湘月,忽然就听前院有人喊“大人”,听声音十分焦急,他心中一凛,连忙折身转了回去。这里萧怜月冷哼一声,咬牙道:“不过是个五品知府罢了,看看把他给忙的,不知道的人还真不知他一天到晚有多少大事儿要办呢。” 香篆迟疑道:“姨娘,听那声音叫得甚急,不如奴婢去打探打探出了什么事吧?” 萧怜月厉声道:“不许去,去打探什么?反正这府里的事情就没一件和我们有关系的,去搀和什么?没得让人生厌。” 香篆张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看到萧怜月恼怒的神情,终于没有开口,只是却忍不住扭头张望着,心里暗自惊疑,不知是什么事,竟让人在这个时候跑来找池铭。 池铭心中也是惊疑不定,虽然这些日子表面上很是平静,但他的心无时无刻不是吊在嗓子眼儿里。耳听得那是值夜衙役的声音,他不知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事,因急忙冲到前院,果然,两个老妈子和一个衙役站在院中,看见他,那衙役便单膝跪地,急切道:“禀报大人,江南巡抚使段大人遭人行刺,刺客负伤逃走,段大人命令城门紧闭,请大人调集衙差,助他搜寻刺客。” “什么?段大人?”池铭神色一冷,暗道妈的你来扬州都不肯让我知道,这会儿要我帮你搜寻刺客,倒想起我来了?等等……搜寻负伤的刺客?是……是王爷吗?王爷来了扬州城?段明睿这是……这是横下一条心,要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追杀王爷? 只不过一瞬间,池铭就汗透重衣了,他擦擦额上汗水,强自镇定的吩咐道:“段大人派谁来报信?报信的人呢?” 衙役道:“报信的人传完信令就离开了。小的在门房看见这两条街上已经是灯火通明,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想来应该是巡抚大人震怒之下大索全城。” 池铭点点头,忽然道:“你去请杜指挥使调动全部人马,来府衙集合。” 衙役答应着去了,心中还觉着有些不屑,暗道听说这个池大人和那个段大人很不对付,结果又怎么样?人家被行刺,来到扬州地界上耀武扬威的,他还不是要招呼指挥卫所尽力配合捉拿刺客?切,亏于大人对他还小心翼翼的,叫我看,我们这位大人其实也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更何况现在几乎连雨点都没有了。 这里池铭在院子里呆呆站了半晌,不用人说他也知道此时情形有多么危急。偏偏冷锋陶宇付林等人又不在府中,这如果是明亲王爷真的来自己府衙里,段明睿必是要拼命的,到那时,他拿什么来保护王爷安危? 一念及此,真真是心急如焚。想了片刻,便要往后院去找兰湘月商量,彼时三个跨院中秋晴雪和袁老先生秦东林等多未休息,那衙役嗓门又大,因此把众人都惊动起来,来到院子里扒着墙往这边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池铭刚刚到了廊下,还不等来到拐角处,忽然就听后院一声惊叫,接着萧怜月的尖叫声响起:“你……你是谁?” 池铭大惊,只觉一颗心都到了嗓眼里,于是干脆疾奔起来,转眼间就来到后院,只见萧怜月在香篆和芳草的扶持下退到了廊边,而在她们不远处,那拜月桌子上的香炉已经倒了,一个人手里擎着雪亮钢刀,蜷缩在那桌下大口喘着气。 池铭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似是要炸开一般,连忙冲上前扶起那人,虽然对方满身是血,然而借着月光,仍能认出这便是明亲王爷。 明亲王爷看着池铭,似是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喃喃道:“追兵只怕就要来了,我……我进来的时候,有人正在大索全城,用……用捉拿刺客的名义,不过……不过他们没人知道我到了这里……” “王爷莫要说话。”池铭急急低声道,萧怜月并没有见过明亲王,所以不知道他是谁,不然的话,池铭真怕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会在这样紧要关头出卖明王爷。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远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池铭猛然站起身来,对萧怜月厉声道:“去,回房里去。” “这……这人是谁?”萧怜月看池铭好像认识这个男人,不由好奇心起,却见丈夫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很明显是不想解释的。她不由得冷哼一声,狠狠一跺脚,便进了游廊,往前院而去。 池铭扶着明亲王爷,正要找个地方安顿他,下一刻,便听见院门被人拍的山响,有人大叫道:“开门,快开门。” 池铭活这么大,就没遇见过比这个还要危急的时刻。他没想到段明睿的人会这么快便扑到知府衙门来,这会儿萧怜月又去了前院,那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一旦她对来搜捕的人说出在后院闯进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凶徒,明亲王爷大概就算完了,明亲王爷完了,他们一家子也就完了。 因此他想也不想,低声说了一句“王爷,得罪了。”便立刻将明亲王爷拖到了灌木丛中,然后猛然扑向前院,而就在此时,在远处亭子里等待昙花绽放的兰湘月也发现这边和前院的异状,急匆匆赶了过来。她不顾形象的奔跑,终于在来到前院后追上了池铭。 “到底怎么了?” 兰湘月喘着气问,这时萧怜月和香篆等还站在廊下瑟瑟发抖,面上都是惊疑不定的表情。池铭脸上则是一片雪白,听见妻子问,便在她耳边悄声道:“王爷来了,被怜月撞见。段明睿要害王爷,以搜寻刺客为理由大索全城,现在就在门外。” 不等说完,就听见巨大的撞门声音,显然是对方已经没有耐心,准备撞开大门闯进来了。这院子的门并不结实,撞没几下就得散了架。 池铭脸色更白,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就听身旁萧怜月问了一句:“爷?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是不是和那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有关?” “闭嘴。” “闭什么嘴?如今人都要打进来了。”萧怜月惊惶之下,不由大叫起来。池铭气急败坏,就在这时,忽见兰湘月冲上前,扯住萧怜月的衣领便给了她两个耳光,尖声叫道:“你这贱人,还要害我到什么时候?你做出的事,却要按在我的头上吗?” 萧怜月让兰湘月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懵了,一家人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竟没注意到秋晴雪不知何时从后廊绕了过来,一见此情景,便连忙上前拉架。 与此同时,大门终于被撞开,一群明火执仗的官兵冲进院子里,段明睿在众人簇拥下,施施然走进来,他肩膀上缠着绷带,绷带上有殷红血迹,也不知是真的有伤还是假的有伤。然而这都不重要,只要有这个理由,他就可以大索全城。 只是,饶是段大人对自己突然造访能遇到的情况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也没料到竟会看见这样诡谲的一幕。 247 第二百四十七章 萧怜月那是什么人?一旦性子起来,哪里还会顾忌什么?此时让兰湘月猛地扇了两个耳光,想当日她杖责杏儿的时候,池铭还不在身边呢,对方也不过因为她的胡闹只给了一耳光。如今她在旁边没招谁没惹谁,就在爷身边站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被这贱人如此侮辱。 这个阴险的女人,她是要故意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下马威啊。哼!如今城里流言渐起,都说爷宠爱她不在我之下。不用问,定然是这虚伪女人看着我收受礼物眼红,所以才让人造这样的流言。今天我若是在她面前示弱,让这么多官兵看见了,岂不就坐实了她的地位?日后还有谁会把我放在眼里? 这个念头不过是转瞬之间,为了未来的金银财宝,为了维护自己的“宠妾”地位,萧怜月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抓住兰湘月便撕打起来,一边哭叫道:“到底是谁欺负谁?素日里我忍着你让着你还不够?爷如今对你慢慢好了,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苦苦劝说?结果你现在有了爷一点怜惜,就蹬鼻子上脸了,你……你开始对我摆大妇威风了,你……啊,我就是拼了命,也不受这个气。” 段明睿呆了,来搜捕“刺客”的官兵们呆了,就连池铭都呆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扭头冲着那些官兵气急败坏的大吼道:“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混账,混账王八蛋。” 这不客气的话本来该让段明睿和官兵们暴跳如雷,不过此时他们却全都没了脾气,只是有些同情的看着池铭:难怪知府大人脸色惨白怒发冲冠,这……这种家丑竟然就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我,我也恨不得杀人灭口啊。 池铭骂完了,方气咻咻冷哼一声,来到段明睿面前,他想起之前兰湘月的话:秋晴雪传出的消息是他们还不知道明亲王爷下江南的事,这个消息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于是他昂首阔步来到段明睿面前,眼中闪着疑惑不解,下巴却是高高扬起,冷冷道:“段大人好威风,什么时候这扬州城竟然被您接管了?怎么下官都不知道啊?” 段明睿也在脑中急急梳理着自己得到的消息,秋晴雪说过池铭他们还不知道明亲王爷到江南了,所以自己今天这样大张旗鼓,对方眼中才会有如此疑惑的神情。不过今天大肆搜查之后,怕是池铭就要怀疑了。又或者,明亲王已经来到这里的话,那池铭肯定会明白这件事,那么此时他的模样就是伪装。既是如此,那怎么都要想个办法在这知府衙门里大搜一场,就算确定了明亲王不在,之后也要在此处留下足够的伏兵,务必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然而事无绝对,段明睿也不敢肯定这事儿的结果就一定圆满,所以寻思着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儿。想到此处,他便微微一笑道:“我也是秘密来到扬州巡视,却没想到竟为刺客所趁。扬州的治安真是令人堪忧啊。” “那大人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吧?”池铭一脸的愤怒中夹杂着悻悻然的表情,看上去就是一个后院起火家丑外扬的倒霉样儿,所以这份不爽得到了广大官兵们的深刻理解,就连段明睿,都是在心中暗爽不已。 萧怜月同志已经忘了后院闯进来的那个刺客,她所有的精神全都用在和兰湘月掐架上了,这架不掐则以,一掐起来,过往的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间,整个庭院里只能听见她尖锐的哭骂声,兰湘月好像也有点招架不住,秋晴雪则是拉了这个拉那个,大院里属她忙的最欢。 “你们够了,还嫌人没丢到家吗?”池铭大概也是终于受不了了,猛回头吼了一句,然后又回头咬牙看着段明睿,一字一字沉声道:“我这府衙里没有刺客,段大人是不是可以退兵了?”他故意在那个“兵”字上加重了语气,做官虽然不到两年,但是卫所官兵的服装他自然认得,因表面上虽然愤怒,心里却暗自惊讶:这段明睿为了追杀明亲王,竟不惜调动卫所官兵,这……他是孤注一掷了啊。 段明睿呵呵一笑,淡淡道:“本官被刺后,就有护卫追了出去,亲眼看到那刺客逃到这一带,若是让他藏匿府衙中,伤了池大人或者女眷们,那就令人扼腕了。” 池铭冷笑一声道:“下官及女眷们的安危,不用大人操心。”说完他又扭回头看了廊下还在扭打着的两个女子一眼,额头青筋迸出来,大叫道:“够了,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 官兵们不由自主便低了头,暗暗用眼角余光瞥了自家大人一眼,心想大人啊,您长点心吧,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能欺人太甚啊。看看人家知府大人这会儿多焦头烂额?你还非要在这里搜查?你以为知府大人会感激你?何况刺客也不一定就在这里啊,搜不出来的话,知府大人还不恨你入骨?这样的家丑,谁肯让人知道? 兵丁们不知此事重要性,心里都觉得段明睿太不厚道,只是段明睿又哪里敢大意了?偏偏这会儿还不到和池铭撕破脸的时候,一旦撕破脸硬闯,池铭就是个傻子,也会嗅出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明亲王下江南的消息已经不算绝密,他只要派人小心打听,一定能够打听得出来,他身边那些侍卫可没有善茬儿,万一就因为走漏了消息让他把明亲王救走,自己岂不功亏一篑? 这样想着,段明睿也觉得有些骑虎难下。忽见兰湘月走了过来,她头发和衣服还稍微有些散乱,但是态度却是落落大方,脸上带着一股“我要找人出气”的冷冽,来到段明睿面前便冷笑一声,柳眉倒竖道:“段大人好大威风好大架子,也是好长的耳朵,怎么?莫非听说我们家闹内讧了,所以还想领着这么多人来给我们断断家务事不成?” 段明睿不自禁便先往廊下秋晴雪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她已经拉着萧怜月进了堂屋,他皱了下眉头,暗道这笨女人,这会儿你不来给我透个信儿,跑到屋里去管那么个贱妾做什么? 心中想着,面上便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打着哈哈道:“夫人言重,本官缉拿刺客,也是为了扬州百姓负责,还望池大人和夫人理解。这知府后衙地方不小,真让刺客混进来伤了谁,你们到时悔之晚矣。” “悔不悔之晚矣都和大人没关系。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和大人交割清楚。若是我和我们府里的人合该倒霉,让刺客宰了,与你段巡抚使半点关系都没有,如何?这回可该离开了吧?难道还想着继续在这里看戏?” 官兵们的头低得更深了,暗道大人啊,您赶紧撤吧,听听人家夫人说的那是什么话?不是恨极了你,能说出全家被宰都和您没关系的话吗? “夫人……”段明睿紧皱眉头,他这会儿可是一点对兰湘月的绮念都没有了,本就是无比紧张兴奋的时候,又看见原本心中出尘脱俗的女子也不能免俗的和另一个小妾上演全武行,这会儿哪还能起什么色心。 他只沉吟着说了两个字,就见兰湘月妙目一转,微微一笑道:“哟,大人这是把您的亲兵都带过来了?唔……”她伸了下脖子看看门外举着火把的兵丁们,又嫣然一笑道:“一个小小刺客,也值得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大人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些?还是说,这里面……”后面的话却是没有说出来,但段明睿一直看着她,怎会忽略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猜疑神色? 糟糕,这女人不管是什么样,终究还是聪慧的,只怕池铭气头上都还暂时没想到怀疑,却被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段明睿心中一紧,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敷衍过去,并且能顺利进到知府衙门搜查,一面评估着到底要不要在这种时候撕破脸强行搜查池府。 恰在此时,就见门口人影一闪,秋晴雪袅袅婷婷走了过来,来到段明睿面前方盈盈施礼笑道:“民女拜见巡抚使大人,京城一别,已半年有余,大人风采倒是更胜往昔。” 段明睿目光一闪,一颗心终于落到肚中,微笑道:“秋姑娘原来是在池大人家里。当日你黯然离去,王爷和我十分牵挂,还曾派人寻找,只是始终未得姑娘踪迹,呵呵,也是我一时糊涂,竟没料到姑娘会来池大人家里落脚。” 秋晴雪笑道:“是,民女曾与怜月夫人有过几面之缘,言谈投机,所以当日黯然神伤之际,便来寻旧友安慰,幸得大人和夫人收留,让我教授小公子琴棋书画,这才得以在此处栖身。大人夤夜带兵前来,不知是何缘故?呵呵,刚才情景,咳咳……恕民女多嘴,这会儿池大人和夫人正忙碌着,大人若有事,倒不如日后再登门,如何?” 段明睿心中一跳,这分明是秋晴雪给他的暗示了,让他日后再来,就是说不让他这个时候撕破脸,也就是说,那人目前还没有来到知府衙门。 248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心中急速盘算着,官兵们却都低着头,瞪大了眼用眼角余光瞅着秋晴雪,暗道这女子是谁?和我们大人说话竟如此落落大方,看来是旧相识,那怎会流落到知府大人这里?她那脸上是怎么回事儿?哎哟这些官宦大人的圈子还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啊。 兰湘月和池铭那是多聪明的人?何况这些日子在人前演戏都演出心得来了,一听见秋晴雪的话,就有些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但随即兰湘月的眼睛转了转,便微微笑道:“秋姑娘此言差矣,段大人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岂能还没进门就偃旗息鼓而去?罢了,既然段大人要查,请进吧。” “不行。” 池铭大喝一声,然后不满的看了兰湘月一眼,昂头对段明睿道:“段大人要查我的家?不难,不过若是搜不出来刺客,咱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你此次突如其来,与私闯民宅何异?你命令我配合你搜索扬州城,可是拿了总督手令?哼,段大人在扬州遇刺,本官责无旁贷,自然会替你追拿凶手,然而你如今越俎代庖,本官倒不知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怎么那样巧?难道大人来我扬州,原本就知道会有刺客行刺,所以讨了手令来调动我扬州兵马?” 段明睿一窒,他最挠头的就是这一点。如今这行为,可说是他私下调兵,然而他并没有总督手令,虽然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总督衙门,可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拿到手令,偏偏今天傍晚就接到了明亲王已入扬州城的消息。此时池铭既然搬出这样的理由阻拦他,那除非是立刻撕破脸,以己方人多强行搜索,不然只怕这知府大人的后院,他还真是进不去了。 可是因为秋晴雪的暗示,段明睿心中已经萌生退意,这件事实在是担着天大的干系,他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机会稍纵即逝,功败垂成的后果不是他能够承担的。 再加上兰湘月刚刚那个表现,分明是对他们起了疑心,想要在他们搜查的过程中细细观察套问。此时她正满脸焦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池铭,而池铭似乎也有所察觉,一双眉头紧皱着,脸上倒有几丝尴尬表情,似乎是进退两难的模样,显然他是了解了兰湘月的用意,但偏偏自己刚刚说的那样大义凛然,所以这会儿不能立刻就变软了,让自己进去搜查。 正为难间,忽听秋晴雪又淡笑道:“段大人,夜已深沉,如此劳师动众,也确会引起百姓恐慌,此时城门已闭,那刺客就是插翅也难飞出扬州城,不如等到明天一早,让池大人配合大人在城门紧密监视,大人再派人在城中暗暗搜索,或许这外松内紧之下,倒会让那刺客误以为有可乘之机。到那时,他身心松懈,还愁不会落入大人手中么?” 这话就更是暗示的明显了,段明睿看看池铭,再看看兰湘月,这夫妻两个正在那用眼神交流呢。于是他当机立断,微微笑道:“秋姑娘说的对,今天真是抱歉,本官因为心急捉拿刺客,竟打扰了池大人的家事,呵呵,那个……我初到扬州,还有些公事要办,这刺客危害甚大,还望池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本官办完公事,再亲自登门拜访,呵呵!”这样紧要的关头,决不能打草惊蛇,一旦被池铭生疑,让他先一步找到明亲王,后果就殊难预料了。 “嗯?”池铭狐疑的看着他,不过他偷偷松一口气的表情却没有逃过段明睿的眼睛,于是段巡抚使冲池铭兰湘月微微一笑,便转身带着众多官兵离去。直到走出很远,他还能听见池铭不屑的声音:“切,以为有什么大事,咋咋呼呼的,结果就为了一个刺客,这也太摆谱了吧?以为自己是谁啊?” 段明睿又是淡淡一笑,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池铭这样想就最好,目前大鱼还在水里,他实在是不想引起这个护鱼人半点的疑心。 等到段明睿离去,那大门便“砰”的一声被猛然关上,段明睿只以为这是池铭借机对自己发泄不满,心中还暗自满足。暗道你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不满了,不然还有什么招数可用?哈哈哈,池铭,你竟也有今天,你娶了我求而不得的女人,又在我之后也高中状元,京城风云让你一条泥鳅差点儿化龙,可现在又如何?在本官面前,你敢放肆吗?哈哈哈 他心中得意,更觉步履轻快,几乎要飞起来一般,却不知这里池铭关了门,心脏都快跳出腔子了。转过身只是痴痴呆呆看着兰湘月和秋晴雪,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兰湘月也大大松了口气,身子不由自主便软了下去,幸亏池铭就在她旁边,连忙将她扶住。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不过两人很快便收拾了心情直起身来,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儿,后院还有那么一位祖宗等着处理呢。当时情况紧急,池铭也没顾得上细细察看,只知道明亲王是浑身浴血,如今想起,万一这血都是他自己个儿的,那大概也只有一口气儿了,这可真是糟糕透顶。 于是郑重向秋晴雪施了一礼,沉声道:“今夜之事,多谢姑娘。”是要感谢秋晴雪啊,不然以段明睿多疑的性格,就算自己和湘月使出疑兵之计,他为了以策万全,也一定会进来搜查的。如今幸亏秋晴雪在这里挡了一下驾,让段明睿疑心尽去,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带兵离去,不然的话,如果对方真要强行搜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秋晴雪连忙还礼,淡然道:“没什么,大人还是快去看看那位的伤势吧。”话音未落,就见池铭猛然转身,闪电般奔了出去。 这时通儿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大声道:“奶奶,奶奶,都指挥使杜大人过来了,说是爷请他带兵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正在二门外相候,奴才刚刚才见好像有大队人马撤去,不知怎么回事,所以亲自跑过来报信,奶奶,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兰湘月也是惊魂甫定,此时听说杜用过来了,她原本也不知池铭找杜用过来是干什么,更何况现在情况有变,因想了想,便沉声道:“好,我知道了,待我问问爷怎么安排。” “奶奶,奴婢去和爷说。”梳风是一直跟在兰湘月身边的,之前替她挡了不少萧姨娘的抓挠,只是这事儿太过突然,小丫头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所以一直都是呆呆的,此时忽然听见主子发话,她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跑去后院报信,不一会儿回来道:“爷说,请杜指挥使在前厅稍候,爷马上过去。” “好。”兰湘月点头,和秋晴雪回屋,却见萧怜月坐在椅子上,原本怒气冲冲的面孔此时全都换成了疑惑之色,目光在兰湘月和秋晴雪面上不住梭巡着,忽地冷笑一声道:“你们弄什么鬼呢?刚刚我还没反应过来,敢情故意和我吵架,是特意做给人看的吧?若是我没看错,那带兵来搜府的明明就是江南巡抚使段大人,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兰湘月冷笑道:“不管我们耍什么花招,你现在转鬼主意都晚了。行了,时候不早,你回去歇着吧。” 萧怜月冷笑一声道:“凭什么我要回去歇着?爷呢?那后院忽然闯进来的人是谁?哼!你们想瞒着我?没门。” 兰湘月转头对秋晴雪笑道:“这人啊,就该有自知之明,若是没有自知之明,就很容易自取其辱,这还真是没办法。”说完对梳风道:“去叫几个老妈子,把萧姨娘请回去。” “你敢……”萧怜月豁然起身,咬牙切齿地瞪着兰湘月,却见兰湘月冷笑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论身份,我是当家主母,论爷的恩爱,你如今比得上我?你这么些日子都安分守己,想来该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怎么今夜反而又糊涂起来?香篆,芳草,你们若是不扶着你们主子出去,我便让婆子们来。” 香篆看着兰湘月森寒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觉着心里发寒,连忙小声对萧怜月道:“姨娘,不能吃这个眼前亏啊,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偏不,我要看看她们瞒着我弄什么鬼?惹急了我,我就……我就……”萧怜月说到这里便结巴了,“我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因冷哼一声道:“好,好好好,如今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是做摆设那会儿了,好的很,我就看看你能有什么下场?香篆,咱们走。” 萧怜月说完,便大步出屋,这里兰湘月方松了口气,连忙对梳风道:“快,找几个人给我严密守着她那厢房门窗,还有,让孟婆子成婆子也去院门边守着,今天晚上除了爷之外,谁也不许出去。” 249第二百四十九章: 梳风也知情况重大紧急,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这里秋晴雪便疑惑道:“奶奶何必这样说?像萧姨娘那样的女人,你这样说只能换来她的怨恨,万一她因为这股怨恨而把这事儿泄露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兰湘月苦笑道:“没办法,今夜之事如此机密,那一位一天在这里,我便一天不能放萧怜月和她的人出去,只是要想把她禁足,总要有个理由吧?所以我这会儿故意激怒她,她是个冲动性子,等会儿爷回来后,让爷假装去安慰下,毕竟今天晚上姨娘受了惊吓……” 她不等说完,秋晴雪便抚掌道:“我明白了,这样一来,萧姨娘必然吵闹,这时候爷便可一气之下将她禁足。嗨!我就不明白你,要禁足就禁足,为什么还非要费事弄这么个理由呢?” 兰湘月沉声道:“无缘无故就把她和她的人都禁足了,岂不惹她们疑惑?香篆是个聪明的,只怕前后一联想,就能猜个**不离十。到时候她们孤注一掷,一定要去段明睿面前要这个大功劳,即使紧迫盯人,也终究是怕百密一疏。如今我这样激她,即便她被禁足,也只会以为是惹恼了爷,纵有怀疑,也只是疑惑,不能猜透,这样的话,她是不敢冒险去给段明睿通风报信的,万一这情报毫无价值,还惹恼了爷,这样的私通,足可让她被赶出去,她怎能甘冒这个大险?” 秋晴雪一呆,想了想方摇头笑道:“我从小儿就在妓院那种地方摸爬滚打,自以为对人心了解的也算透彻。如今和奶奶一比,当真是要甘拜下风的,我就没想到这么多。” 兰湘月摇头道:“你没想这么多,只是因为不在我这个位子上,不然若是你我互换了身份,我也肯定想不到,而你却是可以思虑周全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池铭扶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走进来,对兰湘月急急道:“王爷受了些伤,怎么办?若是去找大夫,必然就暴露了,可是不找大夫,我害怕这伤得不到及时医治,会有性命之危。” 明亲王爷还清醒着,见兰湘月上前拜见,他便苦笑道:“本王一个不慎,竟落至如此地步,给贤伉俪添麻烦了。” “王爷万勿这样说,折煞妾身。”兰湘月施礼完毕,便对池铭道:“先扶王爷进内室休息休息,杜指挥使还在前厅等着爷呢。” 池铭点点头,忽听明亲王道:“杜用是我的心腹,当日将他派来扬州,本是要等你上任之后和你配合,将扬州盐税好好整顿一下,所以你尽可放心将本王之事相告,不过不用带他来见我了,万一有人在暗中盯着你们一举一动,此举定会引起怀疑。那位段巡抚使,哼哼!他违令调兵,看来是不把本王消灭在这江南地界不罢休的。” 池铭肃容道:“是,下官明白。王爷且放心在这里养伤,至于大夫,容下官再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就听兰湘月道:“大夫的话,冷锋大概明天早上就回来了,不如问问他在这里有没有可靠的江湖大夫,若是有的话,他们重信诺,只要让保密,定然就会守口如瓶,咱们再想办法掩饰一下,未必不能遮掩过去。” 池铭眼睛一亮,点头道:“没错没错,这个办法好,那就等明天早上冷锋回来再说。我先去见杜指挥使。”说完就将明亲王爷扶到内室床上躺下,然后匆匆去了。 梳风洗雨红袖翠竹四个大丫头亲自替这位被追杀的倒霉王爷擦干净身子,换了一套衣服,又把那袭血衣拿到后院悄悄埋了。回来时池铭也已经回来,正在听兰湘月说她对萧怜月的禁足计划。 池铭听得连连点头,于是立刻又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就听厢房那边传来了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和哭声以及喝骂声,大概一炷香的工夫,池铭气冲冲走了进来,看见兰湘月,那脸色方缓和了许多,淡淡道:“成了,怜月果然吵闹不休,我趁机把她和她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人都呵斥了一顿,出来时已经吩咐过那几个婆子,从此后就在那里守着,别的事不用她们做了。” 兰湘月点点头,接着又笑道:“既如此,那我也可以病一病了,然后就让冷锋请大夫过来,爷觉着如何?” 池铭想了想,点头笑道:“嗯,这理由正好,当家主母让宠妾气病了。知府大人生怕家丑外扬,所以请的江湖郎中。我想就算段明睿因缘巧合知道了咱们请郎中的事儿,这个理由倒也可以糊弄一会儿。” 话音刚落,便听秋晴雪笑道:“就算不能糊弄,我也必定替爷和奶奶说话,让段大人相信。” 池铭和兰湘月惊讶看着她,却见秋晴雪一挑眉,笑吟吟道:“怎么?出了这件事,爷和奶奶以为我还能在这里安住吗?如果是让爷后来知道了明亲王爷下江南遭追杀之事,联想我昨天晚上那些言词,岂不立刻就知道我是内奸了?像我这样爱惜性命无情无义的风尘中人,又怎会把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地中?找个借口先离开一阵子,不也是很正常吗?何况我的挚友紫牡丹来探过我,礼尚往来,我自然也该去探探她啊。” 池铭和兰湘月这才明白秋晴雪的意思,不由暗暗佩服她思维缜密。夫妻两个郑重施礼道:“如此,请姑娘千万保重,一旦有事,尽速来信,我们当立即派人去接姑娘回来。”经此一事,两人对秋晴雪是再无怀疑了,一个内奸就算要取得自己信任,也不可能用她能发挥的最大价值来换取。 秋晴雪点点头,终于也是转身离去,这里兰湘月和池铭回到内室,只见明亲王爷躺在大床上,神色憔悴疲倦,看见他们进来,他叹了口气道:“那位姑娘走了?” “是。”兰湘月想了想,还是把秋晴雪的事简单和明亲王爷说了一遍,果然,就见明亲王爷点头道:“难怪,我说这样重大的事,那段明睿怎会这样轻易便退兵?却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呵呵,这位姑娘当真是厉害得很呐。” 兰湘月笑道:“这正说明王爷吉人天相。不然的话,若换做别的女孩子,就算心中不忿,又怎敢糊弄庄亲王和段大人?偏偏秋姑娘竟是这样的侠女,可见这是连上天都护佑着王爷的。” 话音落,就见洗雨匆匆走进来,对兰湘月道:“奶奶,按照您的吩咐,奴婢们亲自去小厨房做的饭菜,如今都好了,可是现在就摆上来?” 兰湘月点点头,不一会儿,四个大丫头每人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就在床上摆了小炕桌,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兰湘月笑道:“东西简陋,还望王爷见谅,一是时间有限,二来王爷这些日子奔波在外,若是贸然吃油腻的东西,怕肠胃也禁受不住。” 明亲王爷点头道:“很好了,这几天也没怎么正心吃东西,这会儿看见这些,倒真觉着饥肠辘辘了。” 王爷吃东西,夫妻俩总不好在旁边看着啊,于是便退出来,兰湘月问洗雨道:“王爷在这里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洗雨小声道:“目前只有爷和奶奶秋姑娘还有咱们四个贴身丫头知道。就连小少爷,刚刚被这些动静惊醒,奴婢也嘱咐他不要出来。萧姨娘只怕心里也有猜疑,不过到底不能亲眼所见,未必就能完全猜到真相。老先生和秦大人心里只怕也是在猜疑着,但肯定是不知道真相了。” 兰湘月点头道:“这就好,这几日我就在屋里不出去,对外只说我病了,这屋里就咱们几个人先伺候着吧。王爷也不可能在这里久住,不然的话,段明睿迟早会上门来。唔,还是要想个法子,怎么能把那头恶狼引走,然后把王爷秘密送回京城。” 夫妻两个正商议着,屋里的明亲王已经用完饭,洗雨等人进去收拾完毕,池铭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王爷千金之体,怎么会忽然来到江南?可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办?不知可有需要下官效劳之处?” 明亲王叹了口气,看着他道:“本王为何下江南?说起来都是因为你……”不等说完,见池铭面上变色惶恐跪倒,他哈哈笑道:“不是祸事,你还记得你们给王妃的那本求子经吗?你知不知道那求子经的来历?” “知道,传说那是迟元帅的藏宝经之一,不过只有那一本,也没什么用……”一语未完,就见明亲王爷笑着摇头道:“另外几本从来没有在民间出现过,知道是在哪里吗?” “莫非是在宫中?”兰湘月到底是受过武侠小说熏陶的人,联系明亲王的下江南,她立刻便明白了。而池铭张大着嘴巴,显然没办法立刻就消化掉这个消息。 250第二百五十章 “夫人说的没错,所以,一直以来,宫中恰恰就是缺少这最后一本宝经,以至于始终不能探清那藏宝之地。却不料上天垂怜,你们将这求子经送给了王妃,倒是让宫中那套宝经齐全了。我就是因此才会下江南,如今朝廷发展辽东,又要开海通商,处处用钱,这一笔宝藏若是能挖掘出来,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只是,我万万没料到……” 说到此处,明亲王爷的呼吸猛然粗重起来,面上也显出愤怒之极的神色,一只手在床上重重的捶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本王没料到,事情竟然走漏了风声,以至于引来这些宵小的追杀。这一次可说是损失惨重,本王的侍卫最终全部战死,本王也是历尽艰险才可以来到这里。可恶,若是让我知道是谁给老六通风报信,必然不会饶过他。” 池铭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间也不由得感慨万千,暗道老天啊,这事儿真是太离奇了,这要是等我老了,就以此事写本传奇小说,一定会有不少人捧场,啧啧,怎么……怎么会这样? 心中想着,面上却正色道:“王爷,当务之急是速速送您回京,不然,这江南道处处杀机,下官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知府,若贼子真的丧心病狂,下官就算拼尽全力,恐也难护王爷周全啊。” 明亲王点点头,眼睛眯了起来,森然道:“你说的没错,本王要尽快找机会回京。哼!这江南道被他经营日久,都快一手遮天了。好啊,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能遮天?” 这话颇有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意思,池铭和兰湘月都识相的不做声。不过明亲王很快便收了愤怒,对池铭道:“你来了也有好几个月,如何?可是理清了这些官商盘根错节的勾结关系?” 兰湘月一听,心中吐吐舌头,暗道这王爷是工作狂吗?自己都这样儿了,还要急着听取工作报告。不过这事儿她倒是不必在场,于是便轻施一礼退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冷锋果然赶回来,这是他和梳风约好的时间,冷锋可是自由身,为你做事是情义,不为你做事是本分,人家自然不可能废寝忘食工作到把新婚娇妻都给丢到一边。 听了明亲王爷趁夜进后院,前院池铭兰湘月和秋晴雪对带兵上门的段明睿使用疑心计让他退兵的精彩神转折,一向不信神佛的冷锋都忍不住开始迷信了,暗道莫非真龙天子就真的有百神护体?连预备皇帝都不例外?侍卫全都死了啊,王爷竟然能独身逃到知府衙门,既然是王爷,就算有点武艺,应该也不会很高吧?就这样还能让他逃了?那个姓段的真是一根废柴,还想着斩草除根呢,他趁早拉倒吧,自己投江上吊或许还能死得痛快点儿。 当然,这些都是冷锋的心理活动。身为江湖第一杀手,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神转折,都不能让那张磐石般冷硬的面孔有一丝变化,虽然冷漠,但是让人看着,不自禁就对他有了一种莫大的信心。 就如同明亲王爷,这可是在朝堂上打了半辈子滚的主儿,自认一双眼睛看人毒辣异常。上一次冷锋押送盐商们的重礼去京城,他对这个冷硬护卫就很是欣赏,如今在这自己极度需要对方帮忙的时候,再看人家惊闻如此滔天大事面不改色,心中就更是有了一股强大的安全感,只觉得这么一个第一杀手,大概可以顶自己身边上百护卫了。 陶宇付林等很快也都赶了回来,护送钦差北上当然不能只有冷锋一个人,然而池铭此时能拿得出来的人手也只有这么几个了,还都是当日皇上和明亲王爷给他的呢,如今这也算是取之于王爷用之于王爷。 于是这三天,池铭和冷锋陶宇付林等紧锣密鼓安排着护送明亲王爷回京事宜。而兰湘月和几个丫头就都在房中闭门不出。那明亲王爷的伤势本来都是些皮外伤,并不十分严重,经过冷锋请来的江湖医生精心包扎调养,也迅速好起来。 三天后,明亲王爷就在冷锋陶宇付林的暗中护送下,藏在一辆镖车那仅容一个人藏身的夹层里混出了城,一出了扬州城,几人便把自己的“货物”取走,然后放了明亲王爷出来,专门挑崇山峻岭曲折小径星夜兼程往京城赶路。毕竟还没出了江南地界,水路和陆路都是危机四伏,他们冒险倒是没什么,却是不敢让明亲王爷冒险。 这些日子里,池铭和兰湘月的心一直就是提着的,秋晴雪在五天后也回来了。再不回来,恐怕明亲王爷逃脱的消息就要传过来,那时段明睿用脚趾头想,也会知道是上了自己的当,不杀她泄愤才怪。 果然,她回来没几天,冷锋给池铭的信就到了,只说几人已经到了山东,从这里再到京城,预计十天后便可到达。也不用藏头露尾的了,因为即使是段明睿或者京城里一些人得到了消息,但这里可不同于江南,被他们经营的一手遮天,除了偷偷摸摸派人刺杀外,已经没可能调动军队或者大规模的江湖人士来围攻。而刺杀的话,又有哪一个杀手技能是江湖第一杀手不知道的?在这方面,冷锋不但是第一杀手,更是反刺杀方面的大家。 池铭和兰湘月看了信,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两人倒是没想过那“救驾之功”,只是为逃过了这一场大祸事而庆幸。想也知道,明亲王爷若是在扬州城出了事儿,池铭责无旁贷不说,就算是皇帝老爷子特别特别大方,知道罪不在他而放过他们一家人,可是这明亲王爷若是没了,那皇帝宝座就毫无疑问会落到庄亲王手里,到时候这个狠毒的家伙上台,还能有他们的好儿吗? 所以每每想到这种凶险,池铭和兰湘月都忍不住心有余悸,一时间倒没想过自己力挽狂澜的功劳。倒是秋晴雪,知道经此一事之后,自己在池家倒是可以稳稳当当的住到老了。 其实秋晴雪不是没有心气的人,如果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去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无论池铭和兰湘月有多好,寄人篱下都不是好滋味儿。 然而如今看来,庄亲王和段明睿的大事就是坏在她手里,若她搬出了池府,那两个睚眦必报的会放过她吗?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然要把她碎尸万段才能解恨。所以,除非明亲王爷登基后,立刻就以雷霆之威把庄亲王和段家连根拔起,到那时,也许她才能自由行走天下各处,不然,她也只能一辈子呆在池府终老了。秋晴雪是个狠角色,却不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何况如今经常和兰湘月说话,心态也越发平和,只觉得无论是在何处,随遇而安就好。 如今众人就等着冷封来信说已经回京,那样大家心里的大石头才会真正放下。而冷锋显然也很明白这事儿的重要性,到了京城当天,就花十两银子买了冯瞎子的传信鸽子,将信传到冯瞎子处,然后由冯瞎子遣人送到知府衙门,这鸽子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驿马需要十天半月才能送到的消息,鸽子三天就可以送到。 接到信,池铭和兰湘月总算是彻底的放心了。两人的激动兴奋无以言表,池铭当场便激动地一把抱住兰湘月,呐呐道:“那天晚上幸亏是你急中生智缠住了怜月,不然就她那个大嘴巴,不知道说出什么来,只怕就算是秋姑娘,都不可能送走段明睿那个瘟神了,到那时,咱们只怕是连活路都没有呢,那段明睿又怎么肯让咱们活着向皇上通风报信?” 兰湘月也是心情激荡,身上被池铭搂着的地方都发烫起来,她能够感觉到池铭身上的肌肤也是发烫的,因嘴里答着池铭的话,心中却是暗自想着现代时听说的那些事情,据说人在激动兴奋的时候,**也会随之而起并且十分旺盛,莫非说的就是现在自己两人的情况? 正想着,忽然就觉着耳朵边痒痒的,接着池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伴着呵出的热气响起:“湘月,我……我好喜欢你,现在就想要,怎么办?” 兰湘月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这厮的手在自己身上灵活游走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安分的,这会儿都到自己腰上了,眼看再往下就要摸到更羞人的地方,她的脸不由一下子羞红,有心拒绝,然而此时身子也是软的,一向都喜欢训斥调笑的货此时在眼里也是这样的英俊威武,以至于一点儿都不想拒绝他的要求。 夫妻本就是一体的,在这古代尤其是,既如此,为什么还要拒绝呢?其实自己的心,也早已经被这个脱胎换骨的纨绔子给吸引了不是吗?这样的话,还要拒绝就是矫情了吧?人生苦短,及时享乐,自己真的还要继续苦逼下去吗?何苦来呢?弄得他痛苦,自己也不快活。 251第 251 章 兰湘月迷迷糊糊的想着,丝毫没注意两人的嘴唇已经碰到一起了,温柔的辗转吸吮让两人都如喝了最浓的醇酒一般沉醉。 不知何时,两人倒在床上,池铭的手急切摸索着兰湘月的腰带。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只唬的兰湘月理智回笼,一下就坐了起来,高大的池铭竟然被她扒拉到一边去了。 “湘月,怎么了?”眼看就要吃到肉,却被人拴住了的狼狗猛刨蹄子表示不满。 “还有脸问怎么了?你听听外面说话的,可不是林嬷嬷和梳风呢?这是大白天,再怎么放松,也不能白日宣淫吧?”兰湘月捂着脸,那上面的热度烫手,都够煮鸡蛋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以自己的自制力,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迷醉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可恶,我这就去吩咐她们不许说话。”大狼狗知道是被谁坏了好事,从床上一跃而起,杀气腾腾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还嫌不够丢人吗?”兰湘月吓得连忙一把拉住狼狗,咬牙道:“那是林嬷嬷,是你的乳母,你让人家不许说话?你怎么想的?” “虽是乳母,可我是主子。”大狼狗完全是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理智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滚蛋。万一林嬷嬷问你为什么不许人家说话?你难道要说为了方便你白日宣淫?混账东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敢出去,信不信随后我就离家出走?” 太过严重的威胁终于让池铭理智回笼,他哭丧着脸转过身,可怜巴巴看着兰湘月,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扁着嘴道:“湘月,好不容易你终于敞开心扉接受我了,可是……可是就让她们这样破坏了,我……我这心里啊,像油煎似得,你不能只想着让她们说话,都……都不替我考虑考虑啊。再这样下去,你夫君我都要憋死了。” 兰湘月看到这货竟然连哀兵之策都用上了,忍不住便是“扑哧”一笑,用指头点着他道:“我不管,憋死就憋死吧,因为这事儿被憋死,自己觉着很光彩吗?还想着能得到我的同情?哼!别做梦了。” “娘子。” 池铭拉着兰湘月的手摇晃着,神情又变成了要糖吃的无赖小孩子,只看得兰湘月都无语了,暗道这货为了这件事,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唔,这种事情真的就这么重要?她偏头想了想,最后不得不承认:确实很重要。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看看,这事儿的高度是和食物一样的,那还能不重要吗? 刚想到这里,就听洗雨在门外问奶奶是不是在屋里,红袖笑道:“你问我?我也是刚到这里来,哪里知道?”兰湘月一听这话,敢情两人很快就要进来了,于是连忙把头发衣衫整理了一下,又恶狠狠瞪了池铭一眼,然后咳了一声道:“我在呢,你们进来吧,什么事?” 池铭一脸“悲愤”的神情,结果下一刻,就被兰湘月在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听她在耳边飞快说了一句:“好了,等晚上的。”说完便翩然出了内室,听红袖和洗雨禀报事情去了。 “等晚上的等晚上的等晚上的……”一瞬间,池大人脑海里就剩下这四个字循环播放着,他傻傻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自己嘴巴快咧到耳后去了。恰好红袖进来拿东西,看见他这模样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道:“爷,您怎么了?” “啊哈哈哈……” 红袖话音未落,就见眼前这位爷猛地爆发出一阵爽快至极的大笑声,然后他一个高儿蹦起来,胳膊使劲儿挥舞了一下,冲着红袖满脸通红的大叫了一声:“等晚上的,哈哈哈……”一边大笑着就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红袖目瞪口呆,连忙追出去,对同样变成化石的兰湘月和洗雨急急叫道:“天啊,奶奶,这……这可怎么办?爷是失心疯了吗?什么等晚上的?他……他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兰湘月的脸“腾”一下就烧起来了,她也没想到池铭竟然会让这样一句话就弄得疯疯癫癫,这……自己真的是太不近人情了吗?人家范进是中了举人才疯的,我们家这位爷中状元也是沉稳得很,如今让我这一句话给弄疯了,这……自己真的就这么罪大恶极?把他给憋成这样了? “奶奶,奴婢去找大夫吧。”洗雨也急了,正要奔出去,就被兰湘月一把拉住,听她咳了一声,然后平静道:“不用了,刚才冷锋来信,说明亲王爷已经安全回到京城王府,所以你们爷一高兴,就成这样了,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 洗雨疑惑道:“奴婢进来的时候,奶奶都出来了,可见是看完信了,怎么这会儿才疯?不行,奴婢不放心……” 一语未完,就听兰湘月没好气的呵斥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还不了解他?这时候才疯,那是因为……因为你们爷反应迟钝嘛,大概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红袖也迟疑着沉吟道:“不对啊,爷刚刚笑着说什么等晚上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和明亲王爷有关?” “我……我哪里知道?”兰湘月脸都红透了,咬牙道:“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了,你们既然这么关心他,就去请大夫吧。”说完扭头进了里屋,这里红袖和洗雨面面相觑着,不一会儿,两个反应迟钝的丫头终于参透了这其中奥妙,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红袖便小声笑道:“啊,我明白了,其实和明亲王爷没什么关系,爷这大概是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所以一时间便忍不住高兴,也难怪他乐成这样子,我就说嘛,爷才不会因为明亲王安全抵京的事儿而失心疯呢。” 洗雨在旁边附和着,两个丫头的话听到兰湘月耳里,只让她羞得无地自容,粉拳一把捶在床沿上,三奶奶咬牙气咻咻的想着: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池铭,你这个混账东西,等着,给我等着,哼!我只说等晚上的,又没说是今天晚上,憋死你,我干脆憋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算了。 可怜的知府大人,就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大惊喜砸到,以至于在丫头们面前没能保持住“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沉稳,结果到嘴边的鸭子就硬生生又被扯开去,想吃到又要等好几天,简直悲催到了极点。以至于当天晚上,所有人都听到从知府后衙传出了一阵阵不甘寂寞的狼嚎声。 ************************** “什么?明亲王爷……不对,是太子殿下还要下江南?” 兰湘月一声惊叫,差点儿打翻了自己手中的茶盏,她不敢置信的瞪着池铭:“你……会不会是听错了?这……这怎么可能呢?上次是历尽艰险才把他送回京城,这一次他都做了太子,竟然还要羊入虎口?” 明亲王爷回京后没两天,便传来皇帝立他为储君的消息。当时池府上下真是欢欣鼓舞。只有梳风嘴上挂着个油瓶,因为陶宇付林等人都回来了,冷锋却是被太子殿下留在身边,陶宇带回来的信儿是:太子说了,要再借用冷锋一段时间,让池铭和兰湘月不用为他担心。但是他要借用冷锋做什么,却是无人得知。谁料这还不到十天,就有太监来宣旨,言说太子殿下即将启程下江南,要沿途各官府做好配合接待准备。 兰湘月听见这消息,自然是惊讶莫名,却听池铭沉声道:“旨意上说的清楚明白,我怎么会听错。”他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站定了道:“湘月,你也不用大惊小怪,叫我说,太子殿下这一次之所以公开下江南,一是因为那批迟元帅的藏宝;二来,只怕是这次江南之行,让王爷看到了这江南官场的可怕势力,这江南的大大小小官员和那些大盐商勾结在一起,贪婪无度中饱私囊,他们又忠于庄亲王。将来就算太子登基,这江南也必然是一块大大的心病,他这是要趁着皇上还在,京中有人坐镇理事的机会,亲自来拔江南官场上这些大钉子了。” 兰湘月皱眉道:“要拔钉子,把这些官员全部调动就得了,王爷千金之体,何必要再次冒险?我觉得这样很不妥当。” 池铭笑道:“想简单了不是?呵呵,娘子也有这样考虑不周的时候啊。别说江南官场,就是任何一地的官场,要大动那都是伤筋动骨的,没有正当理由,忽然间做出这么大的调动,会让各地的官员都人心惶惶。如今皇上身体不太好,明亲王爷刚被立为储君,值此君王交替之际,这种震动可称不上什么好事儿。但是太子如果亲自来江南坐镇,能够找出这些官员的不法证据,然后施加惩罚,那在道义上是立得住脚的。” 兰湘月叹口气,白了他一眼道:“这个道理我会不明白吗?我只是想,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如今他又要下江南,这不是给人可趁之机吗?想也知道,那庄亲王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他是必定会趁此机会下黑手的。” 252第二百五十二章 池铭点点头,沉吟道:“娘子说的没错,不过我想了想,其实太子这样明着来江南,倒比他暗中微服来此要好得多。” 兰湘月立刻道:“你是说,化暗为明,就能让那些宵小之辈不敢下黑手了?我看未必吧。” 池铭笑道:“最起码不敢明目张胆的下黑手。娘子你想一想,段明睿之前带着那么多兵丁来咱们府中,要大肆搜捕,是用什么借口?刺客。呵呵,王爷在暗处,人人都不知道他身份,那些人若是要浑水摸鱼,说不定还真就叫他们给摸了去。如今太子明着来,带着御林军,浩浩荡荡下江南,谁还敢私自调兵把他当做刺客般害死?除非是起兵谋反。不过谋反是这样容易的吗?所以啊,他们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也就是刺杀了,可是这刺杀的话,冷锋不是在太子身边呢吗?” 兰湘月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池铭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只是她心中还有疑虑担忧:“那万一江南这些庄亲王一派的官儿就要孤注一掷,举兵谋反,把太子灭在江南了怎么办?俗语说狗急跳墙,这人要疯狂起来,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儿?” 池铭笑道:“江南官场的情形,皇帝老爷子心里会没有数?虽是立了储君,但谁也不敢说庄亲王就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可一旦江南谋反太子被害,你以为皇上会饶过庄亲王?如此狠毒之辈,就算是他再怎么文韬武略,皇帝也不可能让他做储君啊。皇子中虽然以太子和庄亲王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却也并不是说除了他俩就没有别的皇子了。庄亲王如果真敢让江南官员谋反杀害太子,那他也一定是要陪葬的。更何况,我和杜指挥使私下也曾经研究过,虽然江南官场还是以庄亲王的人马为主,然而在江南之外,东西北三面,全部是忠于皇帝和太子的将领和军队,南面海中诸岛的水军也绝大部分是皇帝和太子的人。这说明太子和皇上早就防着庄亲王将来有不臣之心,会以江南为基地作乱了。你说。有了这些考虑和准备,太子还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江南吗?当然,最重要的是,迟元帅那批藏宝必须要被挖掘出来运往京城国库,以解决开海和发展辽东所导致的国库空虚等燃眉之急,不然的话,太子应该也不会冒这个险的。” 兰湘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摇头道:“算了,这些事情说了也没用,反正太子是来定了,咱们就做好迎接准备吧。” 池铭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不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唔,这个决定还是晚点儿告诉湘月吧,不然她会把我往死里揍的,河东狮的威力我可不敢惹,能拖一时是一时啊。 *********************************** “呵呵,诸位想必也都知道,这太子殿下可是马上就要到了。当然,这对于咱们江南官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对各位来说,或许……呵呵,就有那么一点点不方便之处了,是吧?” 坐在醉仙楼三楼宴席的主位上,池铭再没有了第一次在这里见盐商们时的跳脱古怪,他此时的表现就和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子差不多,让几十个盐商看了,心中不由得都生出无限感叹:唉!我们扬州官场真是锻炼人啊,看看这位知府大人,才来了半年多,如今就完全历练出来了。之前他在京城的时候儿,做了一年的官,来了这儿还像个毛头小子似得呢。 心中想着,众人嘴上却都是拼命附和着,江显礼端起酒杯,站起身对池铭道:“没说的,这些日子多亏大人关照,咱们大家伙儿感激在心里,来,知府大人,我先干为敬。”说完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将杯底亮出来,在池铭眼前晃了晃。 池铭微微一笑,拿起酒杯饮尽,然后摇头晃脑的笑道:“呵呵,好说,好说,这俗话说得好啊,花花轿子众人抬。呵呵,难得我初来乍到,大家就那么给面子,肯捧我的场。连我家嫁一个丫头,大家也不嫌弃,热热闹闹的,可是让本官风光无限了一把。虽然我平时严厉了些,不过我也算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谁对我好,都记在这里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又微笑道:“你们捧我的场,我又怎么会不给你们面子呢?” 给面子个屁。 盐商们在心中不约而同的腹诽,暗道面子值几个钱?没有大把大把的金票银票,没有那些价值连城的珍贵古董珠宝,你会给我们面子? 不过这话显然不能说出来。众人也只能纷纷点头拍着马屁。却听池铭又笑道:“只是诸位,刚刚我说过了,花花轿子众人抬,你们捧我,我也就关照你们,咱们这都是相互的。但是,上一任扬州知府的下场你们知道吧?老实说,我虽然和你们打过这么些交道,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做死鬼。如今太子殿下往江南来了,呵呵,这我也不瞒大家,反正你们也都知道,我是太子的人。这一点儿也没错的,我也知道,这江南嘛,大多数官儿和我可不是一条心。不过这和在座的诸位没关系,你们大多数是商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对不对?呵呵,于大人,林司库,杨司库,你们等人嘛,也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不管天怎么变,和你们也没关系是吧?” “是是是。”于明海谄媚笑着,举起酒杯敬池铭,心里一边琢磨着,暗道这池大人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扯到朝廷党派上去了? 正疑惑着,便听池铭又道:“所以,我不管你们和那些大人走的近不近,也不管你们和我是不是一条心。我想我们在座的诸位,无论靠着谁,最终目的都是发大财对吧?呵呵!发财啊,这事儿谁不爱?我家也算是有钱的,你们也知道,好歹茂城名声虽不显,我爹却也是那里的首富。呵呵呵!可是我来了扬州一看啊,嗬!好家伙,茂城首富算什么啊?扔在秦淮河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要不怎么说扬州这里人杰地灵,连树都是能摇下钱来的呢。这样好的发财买卖,咱们可别因为一时不慎就丢了。我不想丢,想必各位更不想丢。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咱们在太子殿下来到之后,好好安分些,别在乎那么十天半月的收成。等熬过了这一段时间,你们做几笔大买卖,也就把这段时间的损失捞回来了,是不是?若是诸位鼠目寸光,想着这十天半月还要发财,呵呵,我丑话说在前头,那就不好意思了,对这种要钱不要命的,正好方便我拿他去太子殿下面前请功,诸位,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明白,大人说的是。” “哈哈哈,哪有这样愚蠢的?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却非鼠目寸光的盯着眼前一小坛银子呢?” “就是就是,知府大人放心,太子殿下巡视江南期间,咱们绝不给大人添麻烦,不但不给大人添麻烦,盐场那里咱们还可以做得更好看些,让太子殿下也认识到大人的能力。” “没错没错,大人得到嘉奖,才更方便咱们日后行事,这真是大人好我们也好啊,哈哈哈……” 包下醉仙楼,此时都坐在三楼的几十个盐商不约而同的大笑附和起来:原来知府大人是怕这个啊,呵呵,还以为他要拿谁开刀呢。差点儿吓死。其实这种事,谁心里不明白?哪里用得着他特意嘱咐?唔,也是啊,总有目光短浅见钱眼开的,这知府大人算是厚道的了,收了钱,他真给办事儿啊,不然人家就在那里等着,看看谁自投罗网,就拎到太子殿下面前讨功劳去,谁他妈能逃得过? 盐商们心中千回百转,于明海心里也画了个魂儿,暗道虽然这事儿很正常,知府大人是盼着扬州一团和气,不要在太子殿下面前暴露的太难看。但他是干什么来的?皇帝老爷子当日派他下扬州,不是为了保持扬州城的这一团和气吧?他这些日子可刮了不少东西啊,这厮就不怕皇帝和太子殿下查他?虽说给他的金银和珠宝古董都是最上等的,可他真的就能让这些钱蒙了眼睛,把皇帝交代的差事都给忘了? 于明海想到这里,就觉着有些不安,这顿酒喝得也不是那么开心了。因此等到散席后,他把自己的疑惑和江显礼一说,却听这江三少爷嘿嘿笑道:“这就是大人不懂商人的心了,嘿嘿,那池铭虽是做了官,可他到底是出身商家,天生的趋利忘义,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一点儿也不稀奇。” 于明海叹道:“关键是,你们要在钦差来到之前,做几票大买卖,这……这会不会成为把柄,让人家一网打尽啊?” 253第二百五十三章 江显礼眼光闪烁,冷笑道:“他抓什么把柄?我们运私盐,只要不被抓住现形,凭他一面之词,想抓我们就抓?只怕皇帝和太子都不会这样蛮干吧?到时候盐商们集体罢市,他们就傻了眼了。再说了,这几天我们都是一个一个的来,他抓了一个,其他人有了提防,不肯运货,他就没办法了。于大人,他若真是像你说的,来扬州是整顿盐商和官场的,能甘心只抓这么两只小虾米吗?” “唔,公子说得倒也有道理。”于明海沉吟着,却见江显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啊,也别因为上一任知府死了,就疑神疑鬼的。老实说,他们这些官儿,死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皇帝老爷子手下有的是当官人才,死了一个,他就再换一个,咱们就再拉一个呗。嘿嘿嘿,这就是铁打的盐商流水的官,毫不夸张地说,盐税是国之根本,而咱们这些交盐税的人,那是根本中的根本。他皇帝再能耐,得靠着咱们交税养活吧?咱们交的多,他活得舒服点儿,交的少,他也得受着,因为没了咱们,他一根毛都拿不到……” “公子,公子,这话可不能说。”于明海心中咬牙,暗道看看把你给得意忘形的?这种话他妈的都敢说,你也不怕被杀头?没了你们就一根毛都拿不到?放屁,等着做这生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那盐引子要不是被你们控制在手中,至于现在就养肥了你们这一群脑满肠肥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于明海很明白,如今自己就是和这样一群人坐在一条船上,船能乘风破浪,他也能跟着风光无限;船若是沉了,他也得跟着一块儿喂鱼去。 *********************** “回来了?咦?怎么一身的酒气?”室内红烛高照,兰湘月正和几个丫头们吃着瓜果闲聊,便见池铭摇摇晃晃的从外边走进来,于是连忙起身迎向前去。 池铭嘻嘻笑道:“这不是为了取信于人,让他们相信我确实喝醉了,所以偷偷往衣服上洒了点酒吗?怎么?味道很浓吗?” “怎么不浓?”兰湘月扯住他衣襟抖了抖:“你闻闻,这都能醉死一头牛了。”说完回身喊道:“红袖,去给你们爷准备衣服,让他洗个澡。梳风,预备一碗醒酒汤……” 不等说完,就听池铭笑道:“不用忙乎,我没醉,醒酒汤就不必预备了。”说完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听兰湘月问他今晚这宴席怎么样,他便眉飞色舞的道:“嘿嘿,还能怎么样?你夫君出马,肯定是马到功成的啊。娘子就坐在家中等着数钱吧。” 兰湘月笑道:“少来,数什么数?反正最后又不能落到我的腰包。不过这一次,呵呵,萧姨娘倒是要开心了,只怕那些盐商是不会忘了她那一份儿的。” 池铭笑道:“那又如何?难道就能都落在她的腰包里?”说完转回身问梳风道:“冷锋有没有来信?说太子钦差的行程何时能到扬州啊?” 兰湘月笑道:“总还得一个月吧?爷之前不是去信说,让太子殿下慢点吗?” 池铭笑道:“唔,那差不多,这些日子足够那些盐商动手了,呵呵呵,我倒不信他们当中会有那大蛀虫沉住气,不趁这个时间狠狠做一大笔买卖的。” 兰湘月担忧道:“爷这一次计划实行起来倒是可以雷厉风行。只是恰因为效果卓著,所以更禁不得一丝差错,不然的话定然会陷自己于不利之地。你……你有把握吗?” 池铭正色道:“我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不过七八分总是有的。林朗杨筹那里本就有他们细心搜了两年的证据,加上盐场那些被非法囚禁的工人应该也联络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只要一齐站出来指证,几个大盐商全都跑不了。还有这些日子我做的安排,冷锋那个师兄虽是武林中人,但说起做生意的手段,绝对差不了,有他帮我们注意那些私盐的转手买卖……唔,虽然我不敢把话说满,但其实这一次的计划,有这些条件,又背靠着太子殿下这一棵大树,完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两人边说便走到内室坐下,兰湘月点头道:“这样我也放心了,富贵险中求,做大事也是同样道理。爷这一次配合太子殿下,从盐商们入手,只怕这江南官场是真有一场大地震了。只是恰因为如此,你才该格外小心些,此事只要开始,不知有多少人会恨你入骨,像是京城那样的刺杀,只怕不会少,你千万出入都要带着护卫,明白吗?” “我明白。”池铭来到兰湘月身边坐下,搂住妻子瘦削的香肩,微笑道:“娘子放心好了,我……我还没有和你得偿所愿,怎可能会让自己有闪失?” 兰湘月笑吟吟看着他,点头道:“这话也没错,那为了爷的安全,让你时刻记着还没……还没得到我,不能有闪失,我看,咱们的洞房之夜不如……就放到此事之后吧,如何?此事成功,我让爷官场情场两得意。” “啊?”池铭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又把这洞房之夜无限期推后,他原本还以为太子到扬州之前,自己只要说点好话,讨讨妻子欢心,是肯定可以如愿以偿的。 兰湘月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愿意等?那就不要等好了。这几日萧姨娘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尽在爷的书房前晃着,甚至不惜放下骄傲和架子,跑来我这里赔小话,为的是什么?除了收礼之外,还不是为了重得爷的欢心?” 池铭苦笑道:“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啥时候还忤逆过你?何况从前我以为要和你就这样一辈子,我都毫无怨言。如今还不到一年,我便打动了娘子芳心,这已经是上天护佑垂怜,我还有什么不愿意?我心里感激兴奋着呢。你何苦非要在这样时候,搬出怜月来煞风景?” 兰湘月听了他这话,心里真是比蜜还甜,同时也不由觉着好笑,暗道好歹也是穿越女,竟然被这家伙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高兴了,那么些言情小说都白看了?人家那里的男主男配说的甜言蜜语可比这货华丽多了,也没见自己被打动,怎么如今就成了没见过世面,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呢。 “水至清则无鱼,那些大盐商,还有总督巡抚什么的互相勾结,贪婪无度,盗空了国家的财产,是要狠狠整治一番的,只是一些小小不然的,只要不是贪得无厌,不是庄亲王的人,能放过的还是要放过几个,这样也少为你招点仇恨,也让大家知道,爷和太子殿下不是贪图这些人的财产,才会一棒子都打死,而是这些人实在是有取死之道。其它的有罪官员,只要罪行不严重,还是允许他们戴罪立功的。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弄得人心惶惶,又得民心,又可以把庄亲王江南的势力一网打尽,这岂不是好呢?” 到底是这种紧要关头,夫妻两个也没太多心思儿女情长。池铭听妻子依偎在自己怀中娓娓道来,这一字一句,莫不是对自己的关心。他心中着实高兴感动,因点头道:“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 说到这里,不由得沉吟了一下,却听兰湘月笑道:“这种时候了,有什么话还藏着掖着的?你说出来,咱们商议着,务求万无一失才好啊。” 池铭听见她这样说,顿时就觉着胆子大了起来,这些日子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也在舌尖上打着转,终于忍不住道:“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湘月啊,你知道的,这事儿一起,不知道有多危险……哦,不对不对,那个……之前段明睿来搜查,那么多官兵都看到你和怜月在后院撕打,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我的意思是……不如你们两个先回茂城去避一段时间,等到扬州局势稳下来了,我在这里彻底站住脚,也没人敢乱嚼舌头根子了,再把你们接回来,如何?” 兰湘月一下坐直了身子,看到她疑惑地眼,只慌得池铭手足无措,连连摆手道:“那个……娘子别误会,呵呵,我……我当然是不会有二心的,不过……唔,不过这人言可畏啊,俗语说的好,那个……舌头杀人……它……它是不用刀的啊……那个……” 兰湘月看着他那副慌乱样子,忽地嫣然一笑道:“你想让我和萧姨娘回去就直说,还找这样的理由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你不是怕人言可畏,你只是怕我们有闪失。” “娘子……” 池铭万万没料到兰湘月竟会理解自己的苦心,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握住妻子的手猛摇,一边鸡啄米般的点着头:知己啊,湘月真是自己的知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254第二百五十四章 “嗯,你的好心为妻心领了。”兰湘月也“深情”地凝视着池铭,不过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不自禁就是一愣:嗯?什么叫做心领了?啥意思?妻子是心领,但不准备身领? 果然夫妻一体心有灵犀,池铭正这样想着呢,就听兰湘月长长舒出一口气,笑道:“不过我不会回茂城的,爷就死心了吧。” “娘子。” “什么都不要说,也不用说,你明白我是什么性子,我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兰湘月仍是笑颜如花,但那笑容让池铭看着,就觉着身上有点儿发冷,于是他识趣的闭上嘴巴,不过嘴巴闭上了,这心思却活泛起来:自己要在扬州城大展拳脚,做那众矢之的,断断不能有后顾之忧。不过湘月很显然是不打算回茂城,她要和自己同甘共苦,这真是令人感动,只是感动归感动,她是必须要回去的,怜月那种人,或许留下还能帮着迷惑一下人,实在送不回去,那留着就留着吧,可是怎么才能把湘月送回去呢?有了,我的话她不听,但总有人的话,她不能不听,嘿嘿,就这么办。 “你又在心里转着什么坏主意呢?”忽听妻子冷冷说了一句,池铭吓得一个机灵,连忙换上一副色迷迷得笑容,一双手也不安分起来,轻声道:“我在想,往后就要忙起来了,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能多和娘子温存温存也好啊。” “滚蛋,等会儿小龙就该回来了,让孩子看见成什么话。”兰湘月脸一红,拍开蛇一样游到自己腰上的狼爪,起身走了出去。 池铭大大松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嘿嘿!总算是混过去了,不容易啊。 ********************** “这个池铭,他倒真是好意思啊。” 明亲王爷,哦不,现在应该叫太子殿下了,他此时弹着手中信纸,摇头失笑。 心腹小厮凑过来,陪笑问道:“太子爷,池大人这封信里又提什么要求了?不会是要咱们的行程再放慢一点儿吧?天地良心,咱们如今可就比蜗牛快不了多少了,再慢……再慢那就成毛毛虫了。” “去你的。”太子被小厮逗笑了,然后把信纸放下,摇头道:“这个家伙啊,他没有要求咱们再放慢行程,只是让本宫下道命令申斥他管家不严,以至于外面流传他妻妾不和的消息,影响朝廷官员形象,从而要我勒令他妻子回家乡反思,你说……你说这种命令,本宫怎么下?这什么不伦不类的?也亏他想得出来,他害怕妻子在这场大风暴中有闪失,就让本宫去做这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嘿!这小子的胆子还真够大的。” 心腹小厮知道自家太子爷的性子,别看在这里说池铭胆大,其实他还就欣赏这样的人才,最厌恶那些虚伪的道德君子,于是便凑趣儿道:“这一次太子爷下江南,要借助池大人的地方不少,若是不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只怕做起事来都施展不开手脚。既如此,太子爷何妨就满足了他呢?太子爷身份在这里,奴才不信那池夫人敢打到您面前,最多她生气,回去也是拿池大人撒气,关太子爷什么事儿?嘿嘿,都说池夫人聪慧,这其中关节,她不会看不出来的。”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点头笑道:“嗯,你说的没错,那好,既如此,本宫便如池大人所愿吧。” ******************** “干……干什么?这……这成何体统?湘月,你……你快把那鸡毛掸子放下,你这是要干什么?谋杀亲夫吗?” 命苦的知府大人一回到后院,便看到妻子面色阴沉站在门口,一看见他,手指点了两点,那意思很明显:你给我等着。 池铭觉得自己不能等着,等着的话,九成九没好事儿。只是他还没等找个借口逃到东跨院向秦东林求救,就见妻子从屋中擎着一物威风凛凛走了出来。 池铭一看,只见此物五颜六色光华灿烂,毛茸茸颤巍巍,实在不像是什么打人利器。再定睛一瞧:妈呀,什么时候湘月扎了把鸡毛掸子?这……这玩意儿他还是在小时候见过一回呢。一个狐朋狗友让他娘拿着鸡毛掸子揍得差点儿屁股开花,那一幕严重震慑了当时还不到十岁的池铭和其他狐朋狗友,所以即使家里素日不用这个东西,今日一见之下,他还是很快就认出了这玩意儿。 “鸡毛掸子,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兰湘月垂着眼,举着鸡毛掸子一步步走近,口气淡然的问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反正池铭愣是从这淡然的表情和语气中听出了巨大的杀机,他想努力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咳了一声挺直了腰板道:“湘月,你……你冷静些,这……家里打扫灰尘有抹布足够,抹布要是不够用了,我再上街给你买几匹棉布……” 不等说完,便见妻子杀气腾腾道:“你说的没错,家里抹布足够用了,所以这把鸡毛掸子不是做抹布用的,我拿着它,就是要揍人的。” “为……为什么要打我?我……天地良心啊,我……我又没出去沾花惹草。”池铭后退,本就不怎么振作的夫纲在这一刻更是荡然无存。 “你说呢?还敢给我装糊涂?太子来信训斥,逼我回家,是不是因为你?”兰湘月鸡毛掸子举起,做好准备只待池铭承认就落下去,先给他一鸡毛掸子解解心中怒气再说。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却没料到池铭竟矢口否认。兰湘月一呆,进而更是勃然大怒,恨恨道:“不是你?不是你太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妻妾不和?还勒令我们回老家反省?不是你,太子会有闲心去管臣子们的家事?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也许……也许他……他就是没事儿干呢,反正不是我,绝对不是我。”这个时候必须抗拒从严啊,反正坦白也不会从宽的。 只是兰湘月哪会信他?于是便出现了开头一幕,池铭边跑边叫,试图重振夫纲,可惜此时河东狮吼声震长空,怎会被他震慑住?最后到底被兰湘月捉住,在他背上胡乱揍了几下出气才算完。 下人们这时候当然不好意思跑出来看自家爷挨揍。于是院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不过小厨房里却是热热闹闹挤的满满当当。红袖看着林嬷嬷笑道:“嬷嬷,您老是爷的乳母,就这么看着爷被奶奶揍,也不说出去管管?” 林嬷嬷微微笑道:“你们懂什么?爷和奶奶如今打是亲骂是爱,我老婆子出去凑什么热闹?”红袖翠竹都定亲了,小荷和颖儿两个小丫头不在这里,所以她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梳风笑道:“咱们爷也是,你就乖乖让奶奶揍两下出气得了呗,非得顽抗到底,如何?满院子跑了好几圈,到底还不是挨揍了?还累得呼哧带喘的。” “你都成婚了,还不知道吗?这叫情趣。”翠竹在一旁打趣,平时她和红袖可没少让梳风打趣,终于今天可以都还给这蹄子了。 红袖果然也凑了过来,呵呵笑道:“她当然不知道了,她们家冷锋可不会让她体会这情趣,她要打人家,嗖一下就上树了。” 梳风点头咂嘴,指着她们道:“是,我不懂情趣,敢情你们两个倒是懂了?说的陶宇付林好像不会上树似得。”果然,话音落,便见红袖翠竹都红了脸,林嬷嬷在一旁笑道:“你们和梳风斗嘴皮子?除了奶奶,谁能降服这丫头?” 红袖笑道:“您老说到点子上了。奇怪,从前也不觉着这丫头牙尖嘴利,怎么跟了奶奶,就越发不得了呢?”话音未落,便听洗雨冷哼道:“她不牙尖嘴利?其实从前只是没这么多话罢了,她要是气人,能把人气哭,我又不是没尝过这滋味儿。只怕萧姨娘,到如今最恨的人也是她呢。”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那边池铭和兰湘月总算收兵了。红袖张望了几眼,喃喃道:“小龙少爷呢?怎么也不出来打打圆场?总不会最后还要咱们出去收拾残局吧?” 而被她惦记着的小龙,此时正和小荷颖儿蹲在东院墙根下。他们从兰湘月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时就看见了,所以原本准备回去的小龙立刻拉着两个小丫头躲起来。可怜小荷和颖儿还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们很快就明白了。 小荷是个好丫头,听着那边池铭毫无气势的叫嚣,她便忧心忡忡的看着小龙,小声道:“少爷,咱们真的不出去帮爷一把吗?奶奶这一次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呢。” 小龙淡定摇头:“放心,娘亲只是出出气罢了,不会把爹爹怎么样的。咱们这会儿出去,只会遭受池鱼之殃。” 小荷崇拜的看着小龙:少爷真是太聪明太淡定了,只看这会儿的沉着,谁能相信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儿? 255第 255 章 直到对面鸣金收锣,小龙才站起身,微笑道:“好了,咱们再等一会儿,听见红袖姐姐她们说话就回去,那时候保准没有一丝尴尬了。” 人情冷暖世风日下啊。 挨了揍的知府大人在屋里喝着茶水愤愤想着,暗道家里这些丫头有什么用?一个个都是向着她们奶奶,她们已经忘了我才是她们的旧主人吧?就眼睁睁看着我挨揍。好,如果真没看见也就罢了,没人知道我夫纲不振更好。问题是,可能没人看见吗?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躲在某个屋里偷偷看着我挨揍?而是肯定还一边看一边议论着,哼! 正想着,忽见兰湘月捧着一杯茶走过来,池铭咳了一声,挺了挺腰身,心想还好,总算湘月还懂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的道理,这揍完我还知道奉上香茶,只是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哼!唔……好吧,看在她知错的份儿上,就原谅了她吧。 池铭这正大喇喇等着呢,就见兰湘月捧着茶杯在他对面坐下,悠悠啜了一口茶水道:“你以为我这茶是给你的?” “没有。”池铭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了,心中悲愤无以言表,冷着声音答了一句,便转过头去。却听旁边兰湘月冷笑道:“你想得美,我现在气儿还没消呢,给你奉茶你敢喝吗?你不怕我在茶里下巴豆?” “你就是下砒霜,只要是你给我的,我也毫不犹豫的喝。”听见妻子气儿好像还没消,知府大人的气焰立刻一落千丈,心想这一次做的是有点过分哈?既如此,算了,那还是我来说点软乎话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嘛,说点软话又算得了什么? “扑哧”一声,饶是兰湘月满心是气,听见这厮貌似强硬其实和软的话,也忍不住笑场。那些气愤也随着这一声笑而消散无踪。她叹了口气,但旋即又竖起柳眉,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冷哼道:“好,走就走。只是池铭你给我记着,你留在这里,必须毫发无伤,不然的话,若是敢带着伤回去,或者干脆连命都丢了,活着我让你活受罪,死了我追去阴间让你活受罪。明白吗?” “是是是,为夫明白。娘子放心,太子殿下不是说了吗?要把钦差行辕落在扬州,既如此,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还怕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敢来行刺吗?今时可是不同往日,你不用替我担心。” 池铭拍着胸脯保证,却听兰湘月冷笑道:“若真是万无一失,你为什么又要让我先回茂城?” “哦……”池铭语塞:“那个……你们终究是弱女子嘛,比不得我身强体壮……”这理由说到最后,池铭都说不下去了,太违心。 “无论如何,你要好好儿的。”兰湘月终于收起了凶巴巴的河东狮模样,叹了口气,目中全是忧虑,喃喃道:“你这一次,是要掘了这些大盐商的根啊,人家哪会不和你拼命?狗急跳墙之下,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你万万要小心为上,明白吗?” 池铭这个感动啊。一把握住了兰湘月的手:“娘子,我就知道,你虽然揍我,那也是因为你恨我擅自做主,不让你和我同甘共苦。其实你心里还是爱我的,所以才会担心我。” “滚。”这货还敢提这话茬儿。三奶奶顿觉气又上来了:“谁是因为爱你了?我只是为我自己着想,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不懂?” “懂懂懂。”池铭嘿嘿笑着,鸡啄米一样点头:“我真的懂。娘子放心,你先回茂城,只等扬州事务一结束,我就把你接回来。” 事到如今,兰湘月还能说什么?只好看着池铭无奈道:“袁老先生和小龙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说完她见丈夫点头,便叹气道:“如此一来,若是遇到事情,你和谁商量?” 池铭笑道:“这不是有太子殿下吗?唔,我让陶侍卫和付侍卫带着红袖翠竹以及其他侍卫护送你们回去。冷锋只怕是回不去了,不过梳风说茂城是他师兄的势力范围之内,在那里,你们是绝对安全的。” 兰湘月点点头,淡淡道:“就算没有冷锋的师兄,想必这些人醒悟到可以用我们来要挟你的时候,跋山涉水过去绑架我们也晚了。” 池铭笑道:“那是当然,这场大清洗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扬州甚至江南官场。娘子放心吧,这些混蛋是不会有机会去茂城找你们的。” “那这几天我再帮你把家里整顿收拾一下,等到太子将至,我再离开吧。”事情已成定局,兰湘月也只有接受。 池铭这会儿心中倒泛起强烈不舍来,只是此时再说这样话,也是徒劳无功,因此只是拉着兰湘月的手,郑重道:“湘月放心,只要扬州事了,我立刻派人接你回来。不过三五个月而已。” 兰湘月眉头一挑:“嗯?三五个月而已吗?” 池铭一下子垮了肩膀,扁着嘴道:“好了,娘子,你明明知道我这三五个月会有多难捱,就别非要我说出来啊。唉!三五个月啊,从我中了状元后回茂城接你,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咱们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如今忽然就要分别三五个月,天啊,我可怎么过啊。” “活该。”兰湘月低下头微笑,忽听门边一声清咳,她抬起头,就见梳风站在门口嘻嘻笑道:“爷和奶奶鸣金收兵了吗?那咱们是不是该开饭了?小龙少爷也回来了呢。” 兰湘月脸一红,倒是池铭神色自若,咬牙切齿的冷哼一声道:“说什么废话?饭既然好了,就开饭吧。吃完了我还要去找秦大人商量事情。” *************************** 一灯如豆。 兰湘月合上手中书,探头向外看了看,见洗雨正在外室往熏笼里放置熏香,她便问道:“爷还没回来吗?” 其实这话也是白问,池铭若是回来了,她又怎可能听不到院中动静?果然,就听洗雨笑道:“没有呢奶奶,天色不早,奶奶先睡吧,爷要回来,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儿。不是说明天上午太子殿下就到扬州了吗?奶奶明儿一早也要早起启程呢。” 兰湘月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从前每天和池铭在一起,虽然一点点看着他从一个纨绔子脱胎换骨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儿,心中也有骄傲和感动,但也并没有觉出什么。就算答应了和对方谈恋爱,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觉得不讨厌这男人……唔,好吧,也不仅仅是不讨厌,对他微微的还有那么点喜欢。只是……只是她一直觉得那份喜欢很微小,微小到就算分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可是……可是现在她才知道,或许自己根本还不够了解自己对池铭的感情,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和家族默默改变,在他认真的说要用一辈子来换自己的心的时候,她的情丝也就慢慢的一缕一缕绕在他身上了,以至于此时一想起两人即将分别,哪怕只有三五个月,也是十分不舍。 兰湘月下了床,只穿着薄薄的小衣走到院子里,抬头仰望星空,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这是怎么说的?还以为三五个月不见,池铭会相思成疾,自己还说他是活该,结果如今自己似乎也不比人家好到哪里去,难道这便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吗? “湘月。”院中传来的声音让兰湘月回过神来,垂下头一看,就见池铭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院子,看见她便急急忙忙奔过来,一把搂住了她道:“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跑出来?这都快中秋了,你也不怕着凉。” 兰湘月笑道:“江南天气就算到了中秋,也是很暖和的,我一点儿也不冷。爷不热吗?我已经让人预备好了温水,快去沐浴一番吧,明天还要迎接钦差大人。” “娘子。” 池铭着迷的目光在兰湘月脸上流连着,透露出万分的不舍,然后他慢慢拥紧爱人,喃喃道:“等我,最多不过三五月,我一定接你回来。我……我甚至都有些后悔了,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会得相思病的。” “别瞎说,相思病那是单相思才得的。”兰湘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货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板上钉钉了。 “湘月,你……你也会想我吗?”池铭不肯放开爱人,就那么拥着她,在她耳边有些忐忑的问:“你……你也会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吗?” 兰湘月沉默了片刻,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会,我会想你的。我现在想一想分别后的日子,就已经觉得……思念……” “湘月……”池铭激动了,眼睛都亮晶晶的泛着水汽,忽然捧住兰湘月的脑袋,就要凑上去狠狠地亲吻她,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一刻对妻子的爱恋和感动。 256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行,洗雨翠竹还在屋里呢。”兰湘月急忙拦住因为激动而发了情的大狼狗,看到池铭点头,眼中星光闪闪,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渴望,于是轻轻拍了拍池铭的后背:“快去洗澡吧,我……我等你……” 这话的暗示性很强,真的已经很强了。然而或许是幸福太过突如其来,池铭这时候竟然失去了和妻子的“心有灵犀”,不,也不是这么说,他只是不太敢相信,不敢相信兰湘月的话就是他心中万分期待渴望的那个意思。 看到池铭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这实在是很好笑的情景,但是兰湘月却只觉得想哭。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脸走进内室,于是池铭便明白了,这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妻子……她是真的要在今夜,结束两人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让它变得名副其实。 明白了这一点,只听“嗷”的一声,知府大人像是一尾化龙的鲤鱼,猛然就跳起了三尺多高,然后风一般往后堂蹿去,只吓了翠竹和洗雨一跳,两人连忙追出来大叫问他怎么了?却只听到远远传来的回答:“洗澡。”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洗澡不是每天都要做的事吗?至于……这么兴奋?” *************************** “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稀。所嗟人异雁,不做一行飞。” 一大清早,十几辆马车辘辘驶出了知府衙门。昨夜一场秋雨,将街道两旁的树木洗刷的翠绿明亮。江南温暖,虽近中秋,树木仍是茂盛,不过也有一些半黄的叶子,被雨水打下来,无精打采的堆在树根下。 兰湘月坐在车中,因为这一次明面上的说法是“妻妾嫉妒不和,家丑路人皆知,知府大人震怒,尽遣妻妾回乡。”所以池铭为了表现生气,还不能来送行。 虽是如此,兰湘月却是知道,那个男人此时定是站在书房外,怔怔看着自己离去的方向。她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向湛蓝晴空望去,一行大雁恰好飞过,这不禁令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那首小诗。据说这是七岁女孩儿送别哥哥所做。然而诗中离别之叹,却是说中了古今分别之人的心情。 “奶奶,这还没出扬州城呢,就开始想爷了?” 翠竹笑着问了一句,她昨夜是在外室伺候的,所以知道昨夜爷和奶奶成就了好事。想一想,这丫头也不禁叹息了:啧啧,爷和奶奶成亲五年啊,这才把洞房之夜过了,也算是古今未有之奇闻了吧。 兰湘月脸一红,瞪了她一眼没说话。芙蓉在旁边看着,不由有些疑惑,因一挑眉,看着翠竹用眼神询问,翠竹一笑,背着兰湘月飞快把两个拇指相对着弯了弯,于是芙蓉会意,诧异看了兰湘月一眼,恰好看到奶奶羞怒的眼神瞪过来,这陪嫁丫头清咳一声,不动声色的转过了目光:奶奶这会儿也算是初为人妻,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我可不往枪尖上碰。 马车队招摇过市,将近晌午时分到了扬州城门,出去没多远,便看见一队鲜明仪仗从远处而来。车夫认得那是钦差仪仗,连忙把马车避在一旁,静待那长龙似得钦差仪仗进城后,这才驾驶马车离开。 兰湘月掀开帘子向城门望去,恰好看到钦差仪仗的最后几名卫兵,她看了良久,方慢慢放下车帘,对车里的几个丫头微微笑道:“扬州城从今天起,就又要风起云涌了。可惜,我竟然不能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切。” 红袖笑道:“虽然不能亲眼见证,然而奶奶回到茂城,让爷在扬州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您就在老家等着他捷报频传,岂不是好?” 兰湘月点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便在茂城家中等待,等你们爷频传捷报,然后再接我们重回扬州。想必到那个时候,这里定然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 “太太,三奶奶和萧姨娘回来了。” 茂城池府内,从昨天开始就张灯结彩,虽然池铭没有回来,但如今这个三儿媳妇也是诰命在身,不可怠慢。 此时听见下人们报信,刘氏便喜得站了起来,笑道:“是吗?这就回来了?昨儿来报信时还说是歇在柳庄,这会儿就能回来,可见是大清早便起来赶路了,呵呵,难为那孩子如今做了诰命,仍是这样淳朴,这可是归心似箭了吧?” 岳氏和林氏都撇了撇嘴,见刘氏还要迎出去,两人忙上前拦着道:“太太,怎么说三弟妹也是晚辈,虽然诰命在身,也不该你这长辈亲去迎接,不然,知道的人说太太是想念儿媳妇,那些没见识的小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刘氏听了这话,只好止步,只是仍不住向门外望着,一面道:“统共那么几步路,怎么还没过来?不是说到家了吗?” 岳氏笑道:“想来从扬州带回的东西不少,还要安顿安顿。”话音落,林氏也笑道:“大嫂别这样说,三弟妹不是那不知礼的人,哪有不先来见过太太就收拾东西的道理?” 话音落,就见**领着个小男孩儿走过来,笑着给刘氏等人见礼道:“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不等说完,男孩儿便扑到刘氏怀中,撒娇道:“祖母,三婶……回来……爷爷……不回来。” 刘氏笑道:“乖,你三婶已经回来了,一会儿就到,你爷爷今儿也能回来。明福乖乖的,祖母到时候做好东西给你吃。” 池明福扭着身子笑嘻嘻道:“三婶……做好多……吃的,回来……我要吃……” 刘氏不等说话,便听岳氏叱道:“别乱说话,你三婶如今是诰命夫人,哪里还会亲自下厨做什么东西?你等一下可不许给我说这种话,让你三婶心里不痛快。” 刘氏笑道:“你就是多心,湘月那孩子断不是这样人,就算她不下厨房,心里也不会因为小孩子两句话不痛快。” 话音刚落,忽听院子里嘈杂起来,刘氏连忙又站起身,就见一大群人簇拥着兰湘月和萧怜月小龙等人正往屋里走来,她心情激荡,却又只好强忍着,眼看兰湘月终于来到面前,和小龙等一起下跪行礼,方连忙道:“快免了快免了,自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 兰湘月打量着刘氏,微笑道:“去年冬天回来的时候儿,看太太面色还有些苍白,这会儿气色倒是好些了。” 刘氏笑道:“去年那不是天气冷,之前病了一场吗?你和铭儿回来,带了那些补品,我吃完后就好多了。”一边说着,便亲自拉着兰湘月的手到身边坐,对一旁的萧怜月却是理也不理。 萧怜月也早知道自己看不到什么好脸色,当下也不管什么伏低做小了,反正自己和池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讨这婆婆的欢心做什么?自己如今留在这里,不过是心中不甘,还要找机会害那个让自己所有美梦成空的女人罢了,顺便搜刮钱财。 原本萧怜月就恨兰湘月入骨,而这次离开扬州之前,池铭又带人把她曾经收受过的那些东西全数没收了去,当时萧怜月只气得一心要和池铭拼命,虽然知道要钱不要命这种念头不理智,可眼睁睁看着自己命根子一般的金银珠宝就被人搬走,那真是比要了她的命还要让人心里滴血的。因就状若疯狂的扑上去,嚎叫着要拿走这些东西,除非杀了她。 结果兰湘月一点儿也不手软,命人直接把她拉开,就让她眼睁睁看着人把她几个月来积攒的财宝全都拿了出去。萧怜月从那之后痴呆了两天,方清醒过来,如今正是把兰湘月视作杀身仇人一般,因着害人和搜刮钱财这两个目的,她才会又摆出一副柔顺之态,跟着兰湘月回到扬州。 这会儿见刘氏压根不理她,心中便冷笑一声,上前盈盈行了个万福,淡淡道:“太太容禀,妾身这一路颠簸,如今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且容妾身回房中安静一会儿。” 刘氏皱眉,不悦道:“哦?车马劳顿的,你们奶奶还没怎么着,你倒是又受不了了?”话音刚落,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就是一惊,正要说什么,便听兰湘月笑道:“萧姨娘如今性子好静不好动,太太就让她回去吧,何苦让她在这里坐着不自在?” 刘氏点点头,挥手道:“也罢,你们奶奶既这么说了,你去吧。”说完待萧怜月退下后,她便转向兰湘月道:“这……这小贱人该不会是又有了吧?难道铭儿如今仍然痴恋她?我只说这些日子的家信他并不怎么提这小贱人,还以为他总算认清这贱人的真面目,疏远了她,难道竟然没有?” 兰湘月笑道:“的确是疏远了,萧姨娘刚刚也不过是找个借口,并非有了身孕,其实从搬去京城后不久,因为一些事情,爷寒了心,就不再碰她了。” 257第二百五十七章 刘氏舒出一口气道:“这还好,儿媳啊,你是不知道,我在家日夜忧心,就怕铭儿把持不住,让这贱人撺掇着做下不明智的事。既是早就疏远了,你怎也不早些告诉我,好让我安心。” 兰湘月笑道:“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过年回来时又匆匆忙忙的,我们只住了几天便走,竟是和太太好好说会儿话的时间都没有,可不是就没告诉您,生怕您在家里不安呢。其实萧姨娘没做下什么大祸事,不过是慢慢把她那真面目露了出来,一点一点让爷对她心死如灰罢了。” 刘氏点头道:“这就好,既如此,这些事你等慢慢和我说。来,看一看明福,你年前看见他的时候儿还是在襁褓之中,如今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刚才还说要三婶给他做好吃的呢。” 兰湘月也看见那虎头虎脑的小孩儿,别看之前孩子闹得欢,真正见了兰湘月,便揪着刘氏衣襟不肯出来了。看见兰湘月笑着张开胳膊要抱他,这才跑上前去。兰湘月抱着他转了两圈儿,这小孩儿很像池镛,肉乎乎的别提多招人爱了。也难怪刘氏来不及和她说话就先把孙子给拎了出来,这小家伙肯定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逗了一会儿小明福,小龙也在旁边好奇的看着这个弟弟,兰湘月便把小明福抱到他面前,微笑道:“让小龙哥哥先和明福去玩儿,等婶婶回房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池明福听见有好吃的,口水立刻流了出来。拉着小龙的手就走了。这里刘氏看了看兰湘月的肚子,小声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反正有林氏在那里顶着,所以兰湘月也不觉得自己没有消息是什么值得自责羞愧的事,便落落大方点头道:“是啊,让太太失望了,还是没有消息。”呵呵,哪有的还是啊?统共就是离开扬州前和池铭那一夜春风,她就不信那货这么猛,一次就能正中红心。 刘氏原本还想着儿媳若是失落惶恐的话,自己要好好安慰一番,结果一看,好嘛,这儿媳妇嘴上说着“让太太失望了”,脸上却哪里有半点儿愧疚之色?得,准备半天的词儿白准备了,自己还是换个话题吧,不然二儿媳妇听着也不好受啊。 这边林氏就笑道:“三爷和弟妹还年轻,往后日子长的很,大嫂不也是嫁给大哥几年才有了明福吗?这事儿不用急,急对自己身体也没好处。” 岳氏看了林氏一眼,笑吟吟道:“可不是?二弟妹不也是没有呢吗?就如她这样宽心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三弟妹别着急。” 兰湘月听着这妯娌两个暗含机锋的话,心中不由好笑,暗道真是的,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大嫂连孩子都有了,两人喜欢明争暗斗的毛病还是一点儿没改。 正想着,就听刘氏笑道:“行了行了,你们每人少说几句,我看湘月并没有着急,倒是你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急的不行,像什么话?”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岳氏站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今儿中午的宴席预备的怎么样了。”林氏也起身笑道:“裁缝铺子里的人大概要到了,我得去吩咐几句话。” 一时间,妯娌俩都退了出去,这里刘氏便摇头道:“唉!你这两个嫂子啊,便是这样人,你不用太在意她们的话。如今只有你我娘儿两个,你和我实话说,铭儿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凶险的事?不然他能把你和那贱人都打发回来吗?” 兰湘月笑道:“太太放心,事情确实是凶险的……”一语未完,见刘氏面上变色,她连忙安慰道:“不过想来这过程不能有什么凶险,太子殿下亲在江南坐镇,给他撑着腰呢。”因就将到了扬州后的种种说给了刘氏听。 刘氏叹了口气道:“从你们来信说要去扬州,老爷就和我说过,那扬州知府不好做,我还以为他杞人忧天,如今才知道,还是老爷见多识广,不是我这妇人可比。万幸太子殿下亲自坐镇江南,如此说来,铭儿或许也能平安脱身。” 兰湘月点头道:“儿媳不敢说万无一失,但有了太子殿下,想来这件天大的事倒不至于真让爷遇到什么凶险。何况经此事后,太子殿下对爷也是十分欣赏,将来他若是登基了,爷的仕途也必定是平步青云的。” 其实到如今,池铭的仕途是否平步青云兰湘月已经不在意了。她只希望夫妻两个能平安如意的生活在一起,哪怕没有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也没什么,赚的钱够吃够用就好,富贵日子又不是没过过,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不过古代人的思想和她自然不一样,因此说出这话来,不过是为了让刘氏高兴,古代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盼着子女能够光宗耀祖嘛。 却不料这话说完,只听刘氏苦笑道:“这话你们老爷听了,大概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可是于我来说,我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有小龙伴着,自然,将来若是还能有几个儿女最好。人说妇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也许吧,反正我只盼着你们能好好儿过日子就好,这做官平步青云自然也好,可是官场险恶,就算是天子近臣,也是伴君如伴虎,唉!让你们老爷听见这话,必定又要说我妇人见识了。” 兰湘月看着刘氏,目光中有些惊讶,只看得刘氏无奈笑了起来,摇头道:“你也这么觉着的是不是?唉,你们小夫妻还年轻,等你有了子女,或许就能理解我这番心思了。” 兰湘月肃然道:“不,儿媳没想到太太对爷的一片慈母之心,竟连富贵荣华都取代不了,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太刚才这番话,其实是金玉良言,只是爷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要想抽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太子殿下的性情为人,儿媳也有些了解,是仁慈明智的君王之相,将来只要爷不贪心躁进,必然能够君臣相得,太太倒不用过于忧心了。” 刘氏听她这样说,便点点头,笑道:“到底还是儿媳贴心,我这番话,就是你大嫂二嫂,也不能理解,你却是能体会这其中苦心。是了,你大嫂二嫂的脾性你知道,如今你是诰命夫人,只怕她们心里不自在,言语间有那冷嘲热讽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别和她们计较。我料着她们也未必敢再得寸进尺,若是真让嫉妒弄昏了头,欺负在你头上,你来找我,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兰湘月笑道:“多谢太太怜惜。大嫂二嫂都是精明之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说完又听刘氏笑道:“你爹爹和你两个哥哥如今正整理铺子和田地呢,咱们这家业,想要变卖是不成了,太多太大,寻常人也买不起,何况这都是老爷和你哥哥们的心血,他们也不舍得就这样变卖了,也只能整理整理,那不好管的卖了,其他的,委托了信得过的管事们,不过一年看几趟也就罢了,反正你哥哥们年轻,也不是跑不起这个腿。这样一来,我估摸着等铭儿扬州那边的事情完了,咱们家就可以搬去京城了。” 兰湘月原本还不明白刘氏怎么把话题给扯到了生意上去,听到后来才明白。不由惊喜道:“这真是太好了,既如此,该让京城那边的人再留意一下,找个大宅子,我们现在的宅子虽然也不小,住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却是不够。” 刘氏呵呵笑道:“这事儿还用你操心?早让人过去置办了。”说到这里,便拉着兰湘月的手笑道:“这是真心盼着我们搬过去?你们小两口儿单独住难道不好?多了我们这一大家人,晨昏定省的,多受约束啊。” 兰湘月叹气道:“太太怎么说这样话?这从心里说,和爷在京城,就我们一家子,固然是自由自在的。只是这一年经了多少事?不知历了多少凶险,那时节,连个商量依靠的人都没有,只有儿媳和爷两个商量着战战兢兢,当真是如履薄冰。儿媳早盼着咱们家能搬过去了,就有些规矩又算得了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儿媳和爷也有了主心骨啊。” 刘氏笑道:“你这孩子,惯会说话,偏偏听着又这样真诚,让人心里熨帖。”说到此处,便压低了声音道:“只是那贱人,既然你们爷和她已不似从前那般如胶似漆了,你怎么不想个法子除了她?我见她如今轻狂依旧,这样人最是交不得心的,你对她好,她觉着那都是应当应分,一旦你逆了她,那就是生死大仇,这才是比伪君子真小人还可恨的,我只盼着你想个办法把她从你们爷身边除去,如今可不是机会呢?” 兰湘月笑道:“太太不是不知道,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今只是因为当日承诺,所以还养着萧姨娘,让她衣食无忧。这也看萧姨娘自己了,她往后不作死,自然平平安安了此一世;若是还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的,只怕爷也容不下她。” 258第二百五十八章 刘氏冷哼道:“你们爷在这方面就是妇人之仁,这么个东西,还信守什么承诺?当日他非要抬她进门,在我们面前是怎么保证的?如今是这贱人自己一样没做到,便撵出去了,我不信她还有脸伸冤。” 兰湘月道:“太太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反正咱们家也不差一个人的饭,爷如今和我夫妻恩爱,儿媳也不愿意因为这个事儿让他心里再存下一根刺。” 刘氏摇头叹道:“儿媳啊,你不要事事都依着铭儿。罢了,今日既回来,就先不要说这样扫兴的事儿,你一路车马劳顿,也累得很,且回去歇歇,洗把脸,中午时候我设了宴席给你接风呢,老爷还在外地处理生意上的事儿,今儿晚上也不知能不能赶回来。” 兰湘月忙笑道:“儿媳这次回来,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太太不用急。我先回去沐浴一番,还是咱们茂城的天气好,凉爽得很,从扬州出来的时候儿,都快过中秋了,还是热得很。” 刘氏笑叹道:“可不是呢,这一次时间匆忙,你竟是连中秋节都在路上过。待安顿下来,你回一趟娘家,前些日子亲家太太还过来问起你,你爹爹就你这么个女儿,你劝一劝他,也把生意料理料理,去京城扎根吧,咱们两家向来交好,若是他们愿意,就过来住也无妨,我也有个人说话儿。” 兰湘月笑道:“多谢太太费心想着,好,我这两日便回去一趟,定要劝爹爹去京城,将来方便照料。”一边说着,再行了礼,方出门而去。 ******************* “你爹爹和我也早就动过这个心思,如今听了你这些话,那倒是正好儿,到时候在京城,咱们隔着近,让小龙多往我们这里走几趟。” 兰家上房中,路氏正和兰湘月说着话儿,她如今已经被扶正,加上兰老爷经历了太多事,如今也不太在女色上花心思,因此兰家后宅现在可是平静的很,路氏打理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兰老爷把心思都用在生意上,又有个好女儿好女婿,这一来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他和路氏都老了,膝下却没有儿女承欢,因此早就打过主意要搬去和女儿一块住,只是如今听说池家也要搬往京城,他们又不是无依无靠的,自然不肯寄人篱下,但一同搬去京城,倒是个好主意。 兰湘月一听这话,心里也十分高兴。因和路氏就此事商量了几句,说完后却见对方凑过来,小声道:“肚子还没有消息吗?可用没用过药?你这成亲都五年了,虽说中间姑爷有三年不在家,只是之后你们在一起也有将近两年,怎么还是没动静呢?若这样的话,该找个好大夫调理调理身子了。” 兰湘月心想好嘛,果然都关心这事儿,于是连忙敷衍了一下,却又听路氏叹道:“那个萧姨娘,我看不是安分的,你这次带她回来很对,不然把她自己留在姑爷身边,我着实是不放心。你也是的,既说姑爷如今已经对她不用心,怎么还不发卖了?省得将来再闹幺蛾子。” 这事儿昨天刘氏提了一回,今天路氏又郑重提了一回。平心而论,兰湘月心里也知道萧怜月对自己是恨之入骨,留着她,只怕对自己也有威胁。然而池铭这个人重信诺,萧怜月如今又隐忍着,如果只因为怕将来的威胁就把她一脚踢开,兰湘月总觉得会给池铭心中留下一根刺。她不是怕池铭,只是觉得夫妻恩爱的感情中总夹杂着这么根刺,不太好受。反正萧怜月只是个女人,所擅长的也只有阴谋诡计,她又不是那能破釜沉舟不顾自己性命的女人,所以兰湘月还真不怕她,要赶她走,一定得有个正当理由,而这个理由,却是要萧怜月主动递到自己手里,她身边几个丫头都明白奶奶的打算,所以表面上大家轻轻松松,其实心里都十分谨慎的防备着呢。 这样的萧怜月,倒也不足为虑。兰湘月是穿越后才知道,古代的现实宅斗生活中虽然也少不了一些毒害之事,然而那大多是出其不意才会收到效果,一旦有了防备,这种事情不会比给皇帝下毒简单到哪里去,更何况古代的毒药种类其实不多,什么无色无味的那都是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 因这样想着,便宽慰了路氏几句,娘儿俩说着话,不一会儿,兰老爷得着信儿也回来了。先抱着小龙亲近了一番,又问了问池铭在扬州的情况,这父亲和女儿说话,总是隔着一层似得,老头儿虽然也很着急兰湘月的肚子,却是万万不能问出口,直到闺女回去了,悄悄和路氏打听了一下,听说还没有消息,不由得怅然长叹。 在池家的生活自然也是逍遥自在,前些日子应酬颇多,好在几天后也就清净了。兰湘月如今没有别的心思,只一心牵挂着扬州那边的情况,偏偏这古代交通不便利,就算是来回送一趟信,也要一个多月,她想着那个时候儿,只怕扬州的事情正紧张,池铭未必有空儿给她来信呢。 如此过了两个月,期间池铭倒来了几封信报平安,只说一切都在进行中。池老爷向往来南方的朋友们打听扬州情况,也听说整个江南如今都是天翻地覆,太子以钦差名义,对江南官场正在严格查察,实行大清洗。池老爷只听得儿子平安,也就知足了。 这一天早上,兰湘月睁开眼,只见天色已然大亮,此时已是初冬,她睡到这个时候儿,早已过了时辰,因揉揉额头,只觉身子还是懒懒的,遂叫过红袖道:“怎么不叫我起来?” 红袖笑道:“太太昨儿不是说了今早不用请安吗?奴婢看着奶奶睡得香甜,便没忍心叫您起来,反正三房中的事情已经上了轨道,小小不然的事儿,奴婢能办就办了,实在办不了,再来请示奶奶也不迟。” 一面说着,就要转头喊小丫头们进来伺候梳洗,却听兰湘月淡淡笑道:“不忙,既然你这样说,我觉着很有道理,唔,不如就让我再懒一会儿。红袖啊,你知道冬天里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吗?” 红袖听她这样说,便不叫小丫头们进来,坐在床边一面仍做着手里的针线,一边笑道:“冬日里幸福的事?是踏雪寻梅?是了,这个却要等爷回来陪着奶奶才有趣儿;那便是围炉赏雪了?这个奶奶不用急,太太说过,过两天下雪,咱们就在后院亭子里围着火炉,一边看下雪一边吃烤肉呢。” 兰湘月忍不住失笑,摇头道:“只想着吃。告诉你吧,冬日里最幸福的事,便是可以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睡到自然醒,然后再赖在被窝里暖洋洋的躺一阵子。” 不等说完,就见红袖笑道:“这算是什么事儿?奶奶喜欢,就躺着呗。咱们是商户人家,原也没有这么多规矩,太太是随和的人,一年里倒有半年不用晨昏定省,奶奶懒被窝的日子有的是。” 说到这里,这大丫头不由得又歪着头想了想,沉吟道:“不过奶奶这几日好像的确懒怠了许多,我记得上个月奶奶月事就没来,是您说您月事不准,有时候也会两个月才来,如今这两个多月都过了吧?加上咱们从扬州回来的那些日子……奶奶,您……您不会是有了吧?” 经她这么一说,兰湘月也吃惊了。想一想,这一次月事的确是自己这几年来间隔时间最长的,关键是到现在还没有要来事儿的迹象。一开始听红袖说自己懒怠了许多,三奶奶还不服,暗道我怎么了?不就是喜欢在床上懒一会儿吗?大冬天的,谁能拒绝得了暖和大床的诱惑?然而此时想一想,红袖说的还真未必没有道理,她也觉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身子总是懒洋洋的。 只是虽然也怀疑着,嘴上却仍辩解着道:“哪里那么容易就有了?我也没什么晕吐的反应,不过是觉着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只想躺着罢了。”一边说,心中也暗道:不会吧?我和池铭也不过就是在离开扬州前发生了一次关系而已,难道这家伙这样厉害?一次就能正中红心?可之前他和萧怜月好的时候儿,怎么不见他这样神勇? 不过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等闲视之了。因兰湘月便起来梳洗,一边对红袖道:“等下派人去找个大夫过来,别惊动人,不然的话,万一没事儿就闹笑话了。” 红袖点头,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感叹道:“若是奶奶真的有了,那就好了。奴婢每次看见大奶奶那耀武扬威的样儿,心里都特不服气,哼!都是爷尊重奶奶,所以让奶奶虚度了这些年,不然的话,怎么知道奶奶不会比她还先生……”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瞪过来一眼,咬牙道:“胡说什么?” 259第二百五十九章 红袖也知道自己这话造次了,吐吐舌头笑道:“这可不怪奴婢,都是奶奶宽松,奴婢在奶奶面前,什么话都不记得避讳,这都是奶奶的过错。”一边说,不等兰湘月打她,便娇笑着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笑道:“奶奶,奴婢去请大夫。” “真是的,一个个都学的这样坏。”兰湘月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忽听小丫头在门外道:“三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啊?” 兰湘月心想有没有这么巧?刚刚红袖才打发人去请大夫,这边太太就叫我?只是不知刘氏是不是有事,总不能让婆婆干等着。于是兰湘月站起身换了衣服,嘱咐红袖道:“大夫若是来了,我还没回来,就让他等一等,诊金多给他些就是了。” 红袖答应着,这里翠竹陪着兰湘月来到了刘氏上房,就见岳氏林氏和池镛池锋的几个姬妾都在。见她来了,纷纷上前行礼寒暄,刘氏笑道:“行了,你们别围着了,如今湘月身份不同以前,不能再做那些东西了。何况那些擦手擦脸的咱们店里不是就有吗?我用着也不比当日湘月做的差。” 林氏笑道:“是啊,听说店里也是弟妹贡献的方子,做出来自然不会差,只不知弟妹还有没有什么好方儿,再给几张,到时候儿不说别的,胭脂水粉这一块儿,估摸着就成了咱们的独家买卖。” 兰湘月笑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若是搞垄断,只怕会引的人群起攻之,我给了大爷不少方子,尽够用了。到现在每年的分红还不少得呢。” 林氏被她将了一军,顿时说不出话来。兰湘月也不理她,来到刘氏面前笑道:“太太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刘氏笑道:“没有别的,刚刚接到信儿,说是镛儿和锋儿再过十天都能赶回来,你们老爷那个时候也恰好在家,又赶上镛儿的生日。所以把你们叫过来,看看怎么热闹热闹,咱们家着实许久没热闹过了。” 兰湘月笑道:“原来为这个,这有什么?我们一切听大嫂调度就是了。”说着看向岳氏,只见她抱着小明福,面上隐有得意之色。这里刘氏笑道:“嗯,铭儿在扬州有没有来信?” 兰湘月摇头道:“没有,不过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一次太子殿下准备充足,大概不会给那些贪官们反应准备的机会。” 刘氏叹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唉!铭儿那里一天不消停,我这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不下。” 岳氏见自己的风头又被兰湘月抢去,从她来了,这婆婆的心思又全都转到池铭身上了,因心中不服,便把小明福放在地上,让他到刘氏面前撒娇,一面假惺惺笑道:“可不是呢,三弟和三弟妹从成婚后,便是聚少离多,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再让太太抱上个孙子。” 这话不但是刺兰湘月,连林氏都带在其中了,自从岳氏有孕后,这样的小话林氏着实不知听了多少,因冷哼一声扭过脸去,忽见门口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望着,她便皱眉道:“你有什么事?进来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屋中众人听见她的话,连忙转头去看,原来小丫头却是兰湘月屋里的冬儿,听见林氏的话,她才进来,先给刘氏等行了礼,这才为难的看着兰湘月道:“奶奶,大夫来了,可是……人家不肯等,只说医馆里还有病人需要照料,您看……” “咦?请大夫?三弟妹怎么了?”岳氏目光闪烁,看向兰湘月。刘氏也连忙问道:“是啊,湘月觉着身上不舒服吗?既如此,便该在屋里多休息,你回去看大夫吧,这里的事有我们商量着办就是了。” 林氏笑道:“这也没什么,大夫既然不肯等,就让他过来给三奶奶看诊。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和三弟妹说呢,说完了弟妹再去休息不迟。” 兰湘月知道这两个嫂子心里都是不怀好意,只怕她们还想着自己有什么隐疾呢。她心里也奇怪,暗道红袖呢?若是她,断不会像冬儿一般没了主意。那个大夫也挠头,什么医馆里还有病人要照料?以为我不知道吗?古代没有住院观察这一说吧。 心中想着,却也只好站起身,淡淡笑道:“这几日觉着身上发懒,儿媳怕是感染风寒,所以请大夫来看一看,既如此,儿媳便先回去……”不等说完,就听院里一个声音不耐烦道:“究竟看不看了?不看我可回去了。” 这下别说屋里众人,就是冬儿也忍不住来气了,走出来咬牙道:“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样撒野?” “哼!不过一个小小商户之家,当日在京城国公府,我也是这样撒野的。”却听那大夫冷哼一声,说的话十分狂傲。兰湘月站起身笑道:“哟,看来这位大夫真是有些本事,不然也不敢这样胡吹大气。” 岳氏也起身笑道:“这大概便是人家常说的恃才傲物吧,既如此,赶紧请他进来给三弟妹看看,身子发懒,许不是风寒,是有喜了也说不定呢。” 兰湘月看了她一眼,就见岳氏脸上笑吟吟的,丝毫看不出什么挤兑之意,只那边刘氏的心情却让她这一句话给吊起来了,兴冲冲站起身道:“唔,没错,这倒是不能马虎了,湘月快去给大夫瞧瞧,如果真是有了身子,那真是我池家之幸了。” “太太也莫要抱着太大的期望,不然等一下若不是喜,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兰湘月叹口气劝了一句,接着又淡淡看了岳氏一眼,方走出外室。不一会儿,那大夫走了进来,在兰湘月放在腕上的绢子上轻轻摸了摸,不到片刻功夫,便站起身淡淡道:“恭喜了,是喜脉,别的并无大碍。身子近几日觉得如何?” 满室内鸦雀无声,包括兰湘月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根本没人敢相信这个消息。那大夫看着她们的反应,倒觉着奇怪,忍不住笑道:“怎么了?别人家,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大家族,听说少奶奶是喜脉,都不知道怎么欢喜呢,你们这怎么一个个倒呆若木鸡的?你们以为她肚子里的是妖怪啊?” 这大夫说话也太气人了,不过此时大家都没心思去理会他的无礼,翠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因连忙欢欣鼓舞道:“大夫,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们……我们奶奶……是……是喜脉?这是真的吗?” 大夫眼睛一翻,冷笑道:“这是什么话?我难道故意砸自己的招牌不成?”说完看向兰湘月,不耐烦又问了一遍道:“身上到底觉着怎么样?” “哦,没……没怎样,就是……乏力,懒怠动……”兰湘月结结巴巴的答,倒不是欢喜傻了,而是她太过震惊:没想到啊没想到,池铭,你……你这家伙竟然真的……真的一击正中红心,这……这是什么节奏啊? 不说兰湘月在这里风中凌乱,只说内室里,刘氏早已乐晕了;岳氏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也不知此时是什么心情;而林氏也在一旁痴痴呆呆宛如不知身在何方。其他下人们则是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来人啊,快给大夫封个大红包。”刘氏喜翻了心,这时便走出去,不一会儿那婆子封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出来递给大夫。而兰湘月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道:“那个……等等等等……大夫,你……你刚才就摸了一会儿,你……你确定是喜脉?不是误诊?这……这东西不仔细摸,能准吗?”原来她是想起萧怜月的前车之鉴了。 就见大夫冷笑一声道:“你这都快三个月的身孕了,还用得着仔细摸?我说是喜脉就是喜脉,若是不相信,尽管找别人看去。”说完拿过红包,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脚有些跛,不过这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走路速度,风一般便出了院门。 “这大夫,明明腿都这样了,急个什么劲啊。”翠竹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里刘氏和岳氏林氏已经围到兰湘月身边说话了,林氏笑眯眯看了岳氏一眼,柔声道:“三弟妹,你还不赶紧谢谢大嫂子,如今可真是借了她的吉言,果然这身子是有喜了,啧啧,大嫂子功德无量啊。” 岳氏一张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兰湘月有了身孕,如果也生出儿子的话,自己这母凭子贵得来的身份地位就一去不复返了。无论学识,地位,身份,她哪一样能比得过这三弟妹?因此时心里正滴血,能笑出来已经算是演技高超了。 兰湘月却还是不太敢相信,对刘氏道:“太太,莫要忘了萧姨娘的前车之鉴,这……还是找个大夫确准的好,刚刚那大夫太没谱了,我觉得他就在我腕上摸了一会儿,哪有这样草率的?也不知红袖让人从哪里请来的大夫。” 刘氏一听:嗯,这话有道理。于是又打发身边婆子去请好大夫,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一个白胡子老大夫被请了进来,恰好是茂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叶老大夫。 260第二百六十章 叶老大夫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刚刚的事,因进门便笑道:“三奶奶放心,那乌大夫原本是御医,只因为他性子一向孤傲,嘴巴又毒,得罪了国公府的一位当家奶奶,所以被人害的跛了脚,撵出了太医院,他人缘不好,但那手医术,却是连老朽也不及的。 兰湘月没想到那个乌大夫竟有这样大的来头,再想想对方的跛脚,倒也有几分唏嘘。这里叶老大夫仔细诊了一会儿,也摸着胡须笑道:“是喜脉无疑,奶奶目前都有些什么症状?若是有那孕期反应,难受得紧,我倒可开一张方子。” 不等兰湘月说话,刘氏便在旁边道:“那些也还罢了,先安胎要紧。” 叶老大夫看了兰湘月一眼,摸摸胡子笑道:“奶奶先天壮,这安胎么,呵呵,暂时还不需要。”言下之意就是胎儿坐的无比稳当,你们不需要在这方面操心了,该干点啥干点啥吧,补品要不要?方子要不要?不要的话赶紧给我红包我得回去了。 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简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然,认为是情理之中的不包括兰湘月和她身边的人,只有她们心里清楚,奶奶和爷在一起也仅有一夜而已,这一夜就有了,如此几率,也就比天上掉馅饼什么的大那么一点点罢了。 兰湘月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自己屋里的,她只记得刘氏紧张的要人用春凳把她抬回去,被她坚决地否定掉了:开什么玩笑,她是怀孕了而已,这要让春凳抬回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奶奶犯了什么家法被打板子了呢。 池铭这家伙,在扬州不会有事儿吧? 回到屋里,终于醒过神来的兰湘月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心。 这也不能怪她,现代小说,以及这个时代的传奇脚本,还有那些流传着的历史传说,都有这样的故事嘛:丈夫新婚第二天就挂印出征,结果战死沙场。然后妻子那一夜就怀了孕,总算是替他留下血脉。这似乎就是为了传达一个观点:上天是有感情讲道理的,为国战死的将士,我们是不会让它断子绝孙的,所以但凡是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给你留下血脉。兰湘月一直认为:这种故事之所以千古以来流行不衰,大概是和统治阶层的大力鼓吹有一定关系,这等于是变相的征兵动员啊。 不过今天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害怕了,怕池铭在扬州有闪失,然后老天爷就是因为一时不忍,所以也给他留下条血脉。 但事实证明,上天还是很厚待穿越女的,正当兰湘月心神不宁的时候,池铭的信来了。上面详述了扬州的局势,如今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那些大盐商和属于六皇子党的大小官员,几乎被收拾殆尽。如今正在安排这些空缺的人选。其他人犯或是就地正法,或是已经被押解进京。 这样一来,那几乎是再没什么危险了。兰湘月总算是放下心来,想了想,便吩咐红袖道:“拿纸笔来。” 红袖笑道:“奶奶可是要给爷写信?奴婢都预备好了。只是您可想清楚了,措词别太激烈,不然奴婢怕爷会欢喜的晕过去,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兰湘月挑眉笑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想让人看他的笑话,嘿嘿,措词怎么激烈我怎么说。”说完令红袖磨墨,她便兴冲冲在红笺上落笔。 ******************* “爷,奶奶的家信。” 太子已经回京,在把整个江南官场清理了一遍,又挖出前朝迟元帅的藏宝之后,太子殿下的钦差之行便已经圆满结束。而剩下一些尾巴,则落在了池铭的身上,虽然只是收尾工作,但因为琐碎事情太多,所以池铭仍是忙的脚不沾地。 此时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书房喝茶,听见梳风的话,他便站起身接过那封信,一边打开一边笑道:“不用问,定是你们奶奶在家里等的急了,可是这里琐事繁多,我却还是要等两日……啊!” 不等说完便猛地大叫一声,把梳风吓了一跳,连忙道:“爷怎么了?” 话音落,却见池铭猛地抬起头,整个身子似乎是在打摆子似得,眼珠子也直了,嘴唇直抖,好半天才呐呐道:“湘月……湘月她……她她她她她……” “奶奶怎么了?” 梳风吓坏了,只当是兰湘月出了事,不然爷能这个样儿吗?那嘴巴怎么咧开了?是要哭吗?要哭就哭啊,怎么这还“哈哈哈”起来了?是怒极反笑还是悲极生乐了啊? 梳风这个急啊,干脆也不管自己丫头的身份,冲上去就把那封信给抓在手里,只看了两行,终于听身边这位爷把后面几个字儿给蹦出来了:“哈哈哈……湘月有了,我们……我们有孩子了,梳风,一夜,就那一夜啊,哈哈哈……我们有了……” 梳风脸一红,忍不住扭头啐了一口,小声道:“爷真是的,这种事情也和奴婢说……”不等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池铭道:“爷……爷你说什么?谁有了?有什么了?” “笨丫头,你们奶奶有喜了,明白吗?她要生宝宝了,哈哈哈,我们要有孩子了。真没想到啊,就……就那么一夜,竟然就有了,哈哈哈……” 梳风也顾不上这是个羞人的话题了,怔怔站了半天,又把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终于确认了池铭说的就是自己理解的这个意思。这下只把她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随手把信往桌案上一丢,便急急忙忙往内室奔去。 “喂,你做什么去?”池铭连忙叫住梳风,准爹爹这会儿也是喜透心间,还想和梳风多讨论讨论呢,却不料这丫头竟然直接丢下他奔着里屋就过去了。 “奴婢收拾东西,奴婢要回茂城伺候奶奶。”梳风头也不回的大声叫,话音未落,她已经把箱子打开了。 “对对对,收拾东西,咱们赶紧回茂城。”准爹爹随后进屋,见梳风打开了她自己的箱子,于是不满道:“先收拾我的,我的东西多。” 梳风回头鄙视的看了自家爷一眼:“爷啊,您也想回茂城?开什么玩笑?您还记得自己是扬州知府吗?这儿不知多少摊子要您收拾呢,您回的什么茂城啊?太子爷会同意吗?皇上会同意吗?” 池铭一愣,这才发现兴奋之下,竟忘了自己还是官身,可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因苦恼道:“是了,你说的没错,我还是扬州知府,这可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回茂城。唔,你说我用个什么理由跟皇上辞官呢?就说媳妇有喜了?这好像不行吧?” 梳风白了他一眼:“真难得,爷您还知道啊。呵呵,像您这种情况,莫说奶奶有孕,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丁忧在身,皇上说不定都要夺情,不许你辞官守孝,何况不过是媳妇要生孩子,要是朝里官员的媳妇们有身孕就要辞官,那大夏朝的官儿还能剩几个啊?” 池铭让梳风挤兑的无话可说,只好摆出主人架子一瞪眼,咬牙道:“坏透了的,就知道说风凉话,也不说帮爷想个办法。” 梳风把自己的衣服都包在大包袱里,嘻嘻笑道:“奴婢帮爷想办法?哎哟爷可别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奴婢,爷可是状元之才,用得着我帮忙想办法吗?” “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儿爷回不去茂城,你也别想回去。”池铭气急,然后转身就朝门外喊:“冷锋,冷锋,你还不过来?你媳妇儿要跑了。” “爷,有你这么干的吗?”梳风瞪大眼睛,却见池铭嘿嘿奸笑,然后又威胁道:“少废话,快帮我想办法,想出办法,咱们一起走,想不出办法,哼哼……” 奸笑声还没停呢,就见冷锋一步跨了进来,因为女眷们大多回了茂城,所以如今冷锋出入也没什么忌讳。冷酷杀手只往室内看了一眼,见梳风果然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于是眉头一挑,淡淡问了一句:“要去哪儿?” 池铭得意的看着梳风,心想让你挤兑爷,哼!明明是我媳妇儿怀孕,凭什么你比我还先回茂城去?爷走不成,你也别想走,放你回去跟你们奶奶支招儿来难为我吗?想都不要想。 心中狂笑着,这里梳风已经将事情经过和冷锋说了一遍,池铭转向冷锋,义正词严道:“冷锋啊,不是爷挑拨你们夫妻关系,爷知道你疼媳妇儿,可也不能放纵到这个地步啊。听见主子怀孕,和她有什么关系?好嘛,扔下你就要跑,这怎么得了?若是惯着她这样无法无天,你这第一杀手的脸要往哪儿放?是不是?” “爷,你太卑鄙了,竟然挑拨离间。”梳风气得跺脚,再转头看冷锋,就见第一杀手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对池铭一字一字道:“爷说的没错,我不能纵着她。” “冷锋,你……”梳风气结,池铭笑的更加得意,然而冷锋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嗯,我不惯着她,所以我打算陪梳风一起回茂城。” 261第二百六十一章 “哈哈哈……” 这一次轮到梳风得意的笑了,挑眉看着池铭道:“爷啊,这下你没话说了吧?你看冷锋多体贴,我要回茂城,他就要护送我回去,你不是一直担心他这个杀手心肠狠,对我会不假辞色吗?如今放心了吧?” 说完转头喜滋滋对冷锋道:“既是这样,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出发。我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边说着,就拍了拍床上那个装着衣物银两的包裹。 “好。” 冷锋也干脆,转身就要走,却在走到门口猛然被池铭拽住了衣袖,听他嚎道:“你们不能这样,那是我儿子,凭什么你们比我先回去看?不成不成?这不成,我也要回去,那是我儿子……” 正纠缠的不可开交,就见秦东林和杨筹林朗三人联袂而来,看见知府后院上演的这一出,三人都懵了。杨筹和林朗面色尴尬,看样子很想转过身去,却又不好意思。还是秦东林肠子直,咳了一声后直接好奇问道:“池大人,这……这是做什么?” “哦,啊……那个……喔!没什么没什么。”池铭看见这三位,也觉着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咳了一声走出来:“唔,几位过来是做什么?” “那个……如今扬州初定,有几个新上来的盐商准备请大人和我们去吃酒。原本我们不想答应,不过转念一想,之前那场大清洗,只怕这些人心中也是惶惶不安,所以这定心丸还是该给他们吃的,另外,该敲打的话也要和他们说一说,万万不能让他们重蹈之前那些无法无天的大盐商的覆辙。” 池铭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这一下,就连秦东林这个书呆子都看出他心不在焉了,不由诧异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是啊。”池铭仰天长叹:“实话不瞒各位,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酒啊?我……我夫人刚刚来的家信,她……她有喜了,我如今正绞尽脑汁,想要回茂城探她一趟呢,偏偏平日里还算灵活的脑子,这会儿却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不知几位大人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秦东林和杨筹林朗面面相觑,好半晌,杨筹才捂着嘴巴又咳了一声,结结巴巴道:“恕……恕下官直言,大人啊,您……您可是圣上和太子寄予厚望之人,仅以夫人有喜这个理由,恐怕不能放您归去呢。” “是啊,所以我着急的是什么?”池铭捶胸顿足,一边气呼呼看了眼冷锋和梳风,暗道这还有天理吗?我媳妇怀孕,我回不去,倒是我的下人说走就走,那是我儿子啊。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忽见林嬷嬷从门外进来,看见众人都在院中呆站着,林嬷嬷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行了礼,又看向池铭,就见自家爷一张嘴巴明明是笑着,可脸上却又似是苦瓜般的表情,当下她不由得心中惴惴,暗道怎么回事儿?爷这是做什么呢?这脸上是怎么做到这样矛盾的表情的?太高难度了吧? 正要询问,便见梳风走上前来,拉着林嬷嬷的胳膊将事情说了,这一下可把林嬷嬷乐坏了,万万没料到爷和奶奶五年假凤虚凰,一朝夫妻合一,竟然就能让奶奶有了身孕,这对于人丁单薄的池家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 因便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这真是菩萨保佑。爷啊,既如此,还是赶紧把奶奶接回来吧。原本不就说扬州事完,就把奶奶接过来的吗?如今这诸般事情也都差不多了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池铭跺脚道:“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竟然还绞尽脑汁想法子回茂城,我就该把湘月给接过来啊。” 话音未落,就听梳风摇头道:“不成不成,奶奶有了身子,哪里禁得住一路颠簸?何况太太又哪里肯放奶奶回来?” 池铭一挥手,豪气干云道:“茂城到扬州,一路缓行,车里多垫厚被褥,应该也不至于就出什么差错……”说到这里,他却是也犹豫了,暗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万一出了差错呢?或许,还是应该让湘月在老家安胎才好。 秦东林杨筹林朗在旁边听着知府大人就这个问题和丫头婆子展开讨论,都觉着有些尴尬,却又没办法转身就走,也不能打断那争论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说大人你先定了今晚这饭吃不吃再说啊,一时间站在旁边的三个大男人彼此面面相觑,竟都流露出了几许无助之态。 这边池铭等人好不容易才达成了统一口径,根据林嬷嬷这些年来打听到的八卦汇总,最后总结出孕妇在有孕三个月后,胎儿稳固的情况下,坐马车长途行走完全没有问题。于是大家决定让冷锋和梳风前往茂城接兰湘月回来。池铭无比积极的想要在接人队伍中混个位置,没有得逞,一怒之下本着“贫道死道友也别想活”的精神,把林嬷嬷也给留下了。 讨论完毕后,池铭这才像是刚看见旁边站着的三个人似得,满面惊讶道:“咦?三位大人怎么过来了?” 秦东林:…… 杨筹:…… 林朗:…… 池铭:…… 然后这货一拍额头:“啊,我想起来了,三位大人刚刚就来找过我了是吧?对对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哈哈哈,看看我,那个……我也是太开心了,这脑子都成浆糊了。” 秦东林等人脑袋上的黑线都能下三碗荞麦面了,头一次听说人开心的表现是脑子变成浆糊,知府大人这是开创先河了啊。不过还好,这回总算是应该恢复正常了吧?然而池铭下一句话就又给了他们会心一击:“那个……三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来的?” “大人,几个盐商请咱们去吃酒,下官们的意思是,咱们应该过去安安他们的心,顺便该敲打的地方也要敲打敲打。”杨筹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再次阐明三人联袂而来的目的。 “哦,对对对,是去吃饭,我这是怎么了?哈哈哈刚刚说过的话就忘了个底儿掉,哈哈哈……” 三人再次黑线:刚刚说过的话就忘了,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儿吗?你哈哈哈个鬼啊。 “池大人,那咱们到底去不去赴宴啊?” 连书呆子秦东林都忍不住了,此时的池铭完全就像个弱智儿童似得,提一句答一句,偏偏这答案还总说不到点子上,真是急死人了。 “嗯,去吧去吧,你们说的没错,要安抚他们的心,调动他们的工作情绪;同时也该敲打敲打,免得他们重蹈了之前那些人的覆辙。”池铭乐呵呵的说着,那完全不严肃的态度让三人都有点胆战心惊:就大人这状态,他晚上去赴宴,真能起到安抚民心兼敲山震虎的作用吗? 果然,这一顿晚宴上,池铭从头到尾全程保持高亲和微笑,不过出乎杨筹等人的意料,这无害亲切的笑容竟让所有盐商心里都发了毛。好在杨筹林朗和他们透露的政策让这些盐商都看到了未来的巨大利润,当然,这要在遵纪守法的情况下才能够得到,如果还有人想像之前被杀的盐商那般弄虚作假,从未来国库里捞银子,知府大人的笑容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警告。 这些盐商也都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之辈。太子到来之前,池铭把盐商们召集起来,誓言大家要同流合污的事他们也都有所耳闻,听说那天晚上知府大人就是全程保持和煦微笑,结果转头就帮着钦差把那群盐商打的鬼哭狼嚎倒地不起,这……这典型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老虎啊。 就连杨筹和林朗都没想到,池铭那因为升级为准爹爹而时刻保持着的白痴笑容,竟硬是被这些盐商们解读出了阴森可怖的味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顿晚宴的目的是达到了。盐商们在放下心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同时,也因为池铭的“笑里藏刀”而心生警惕。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无心之得。 接下来池铭便忙乎着去接兰湘月回扬州的事,算一算,妻子来信的时候说胎儿是有两个多月了,这一封信走到此处需要大半个月时间,那么去接人的车队到茂城后,怎么着也过了三个月,兰湘月在信中说胎像稳固,那只要每天多休息少赶路,马车布置得舒服些,上路是完全没问题的。 的确,上路是没问题,然而就在去接兰湘月的车队启程之前,问题来了。 八百里加急圣旨,速招池铭回京述职。 这什么意思?摘桃子的?接过圣旨,池铭都有点傻了,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位新任知府不知道有什么通天的门路,这是摘桃子来了。 正想着,却见那传旨太监笑眯眯道:“池大人,恭喜恭喜,这一次回京,可就又要高升了。” “呵呵,公公说笑了。”池铭微微一笑,虽然心中有一点点不高兴,但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不过那太监在宫里历练了大半辈子,眼神岂是常人可比?因挥手遣退身边众人,这才又笑道:“池大人是不是觉着?新任扬州知府是走了什么门路,才能过来接手你在这里创下的政绩。” 262第 262 章 池铭心里说“你怎么知道?”表面上却是一脸大义凛然的否认:“公公说笑了,我心里怎会这样想?在哪里不是为皇上办事,只要能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政绩之说。这倒也的确就是池铭心里的大实话,太监不好糊弄啊。 那传旨太监微微一笑,却也没有追根究底,而是呵呵笑道:“大人也请想一想,您在扬州的政绩,那是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创出来的,这是别人能够抢到的吗?再者,您以为小小不然的调动,值得皇上出动咱家前来宣旨?” 咦?这没错啊。 池铭心中一动,暗道的确,如果只是寻常调动,吏部下达行文就是了,怎么还会劳动这些太监特地跑来一趟宣旨?那这么说来,是京中出了什么事?皇上和太子又要用自己? 一念及此,便见传旨太监悄悄儿凑过来,小声道:“池大人是从京里出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吏部可是个好地方儿啊,偏偏之前,它是在谁的手里?呵呵,如今太子的地位稳固,你以为,皇上会考虑不到这些?” “咚”的一声,池铭心里便是重重一跳:是了,他怎么把吏部给忘了?那是庄亲王铁杆心腹的阵营啊,一直是在段明睿他老爹手里把着的。如今太子刚刚清洗了江南官场,难道下一步,就是要拿吏部开刀?这……会不会太急切了些?朝廷中事可是要慎之又慎,一不小心,就容易引起大震动的。 思及前阵子和太子闲聊时,对方对于皇帝身体状况的担心,池铭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暗道莫非是皇上自知身子不太好,这是……这是要给太子铺路了? 传旨太监见他神色惊疑不定,便知道他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因微微一笑,抱拳道:“好了池大人,咱家已经传完皇上旨意,也该回京交差了。池大人请尽快整理一应政务,只等新知府到来,您就可以交接,然后启程回京述职了。” “哦,好,公公慢走。”池铭回过神来,连忙还礼,一面又笑道:“是了,今日天色不早,公公想来是明日启程吧?”说完见传旨太监点头,他就笑道:“那倒还好,下官还有时间替公公准备些土特产,让您带回京去。”这些阉人虽然身体残疾,也只是皇上的奴才,然而能拉点关系,还是拉点关系的好,这传旨太监向他透露这个消息,很明显是有交好之意,池铭若置之不理,只怕就要让人怀恨在心了。 果然,那传旨太监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连连道:“多谢池大人费心想着,呵呵,也不用很麻烦,咱家久居宫中,这土特产什么的,尝个新鲜就行了,多要了,反倒惹眼。”土特产又怎么会惹眼,这话中意思,池铭怎会不明白? 当下两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池铭将人送出去,这里转身回了后院,就见梳风和冷锋进来,梳风笑道:“爷,马车和往家里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恰好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我和冷锋打算就在明天一大早上路……” “不必了。” 池铭抬起手:“准备的东西倒不用撤下来,只是不用回茂城了,直接奔京城去吧。” “啊……啊啊?”梳风愣了:“爷,您什么意思?不是欢喜傻了吧?” “我欢喜什么?又不能混进车队去接湘月。”池铭瞪了梳风一眼:“刚来的旨意,要我尽快办理好交接事务,回京述职。” “什么意思啊这?摘桃子呢?”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梳风的反应和池铭刚听到旨意时如出一辙。倒是冷锋还保持着理智和清醒,疑惑道:“真的是摘桃子吗?呵呵,大人可是太子和皇上都欣赏的人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竟能从大人手中把这大桃子给摘过去?” 池铭诧异的看了冷锋一眼,呵呵笑着打了个响指:“行啊冷锋,这都能分析出来?你很有混官场的潜质嘛。是了,上次太子还说,什么时候我们回京,要封你个带刀护卫呢。” 冷锋一笑,没有说什么,对他这样的江湖客来说,带刀护卫的吸引力并不大,他也没有家人,没有身负什么光宗耀祖的重任。不过想到如果是封了带刀护卫,梳风跟着自己,也能扬眉吐气,做侍卫夫人,他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这里池铭便接着苦笑道:“不是什么摘桃子的,听传旨太监的暗示,估摸着我回去大概又要高升了。” 梳风看着池铭的面色,皱眉道:“爷你确定会高升?那怎么你这脸色这难看呢?倒像是要贬职似得。” 池铭笑道:“笨丫头,你以为所谓的高升就是真的升官发财啊?这一回京城,还不知有多少风雨在等着我呢。唉!” 冷锋笑道:“无论如何,升官总是好事儿。不过这样一来,倒不能去茂城接三奶奶回来了,直接去信,让奶奶进京算了。” 池铭想了想,忽地又摇头道:“罢了,你们还是回去一趟吧,有你们在,我放心。我这里水路赶往京城,大概能先到,正好儿把事情安排安排。” 梳风笑道:“这些也还罢了,只有一条,这一回可不要让萧姨娘也给跟着去了吧?不然还不知添多少堵呢。只让奶奶过去,爷和奶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岂不好?” 池铭摇头道:“也未必,上次湘月来信就说了家中正在京城置办宅子的事儿,我估摸着你们这次回去,大概爹娘也会和你们一起往京城去,既如此,怜月岂有不跟着之理?你也不用瞪我,她这样的女人,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知又能倒腾出什么幺蛾子,我着实不放心。” 梳风冷哼一声道:“爷在什么事情上都是爽利的,怎么就这会儿偏偏死心眼起来,这样一个女人,你还留着她下蛋不成?趁早儿撵出去,家宅才能安宁。” 池铭叹了口气道:“如今不用说这种话了,你看看她在我这里,何尝还得什么好了?你必然要说是她自己作死,如今这是报应。然而若不是因为我,她如今只怕也仍是红袖楼的头牌,也不至于如此憋屈了。大丈夫一诺千金,她没犯大错儿,我让她住在家里,衣食无忧也是应该的。不然,她再厉害狠毒,终究是女子,撵出去了,却让她怎么过活呢?” 梳风气得跺脚道:“偏这会子爷为她考虑的这样周全。奶奶还说您重信义承诺,哼!你们啊,迟早要吃了亏,才知道这妇人之仁要不得。也罢,这些我且不理论,我只和爷说一句,那萧姨娘若是还在红袖楼,你想想她多大了?还做花魁?做梦吧她。若不是爷收容了她,这会儿她要么嫁作商人妇,要么就在楼里让人踩着。到那时,她还有今天的骄狂?所以啊,她固然是作死,不过也是爷纵的。” 梳风说完便出去了,这里冷锋对池铭笑道:“梳风便是这样快意恩仇的性子,大人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池铭苦笑道:“我又岂不知道她?若不是这样,怎能入得了你的眼。罢了,这些都不是什么紧要的话,我这会儿要赶紧去处理下公事,等吴大人来了扬州,就要交接的。你和梳风仍是按照原计划回茂城吧。” 冷锋犹豫道:“奶奶身边服侍的人不少,何况家里也有很多下人,如果真是阖家进京,那更是前簇后拥的了,大人何必担心?倒是您这边人手不多……” 不等说完,就见池铭摆摆手道:“不必管我,我这里有林嬷嬷洗雨和几个小厮,足够用了,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是了,不知这一次回京,秦大人是不是也会回去,他当日也和我一起来的。” 冷锋笑道:“这却不一定,若说一起来的,那会儿大人来扬州时,身后还是那个巡抚使段明睿的船呢,如今又如何?他被押解进京,只怕这会儿要么人头落地,要么就还是关在牢里,总之一身前程都完了。大人却是救了太子殿下,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可见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 池铭笑道:“这关段明睿什么事?不过你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了,这阵子忙着收尾工作,我倒不知他落了个什么下场。哼!此人气量狭小,又心狠手辣,过去我家都险些被他暗算。总算如今还好,他是再也别想害我们了。” 两人说着话,池铭的意思仍是让冷锋和梳风回去茂城接上兰湘月进京,冷锋劝了他几句,见他执意如此,也就没有再劝。于是第二天一早,夫妻俩照原计划带着些扬州特产往茂城而去,而池铭则忙着整理政务,准备和京里来的新知府交接。 大概是秦东雷在京城也走了门路,池铭启程的前一日,秦东林的调令也下来了。因为在扬州做出的政绩,这书呆子也得以调进吏部做一个四品官儿。也算是高升了。然而池铭去给他道喜,却见书呆子并不十分高兴,淡淡道:“依照我的心思,我倒宁愿回钦天监去做一个小官儿,每日里和我的算式打交道。这一去了吏部,不知道多少事情风波,我哪里还有清清静静做算术几何的时间?” 263第 263 章 池铭不禁乐了,暗道书呆子只是喜欢算数几何罢了,其实这一点儿都不呆啊。他能够分析出此去吏部必定风波不断,呵呵,怪不得秦东雷走门路给他弄了这么一个官儿当,可见这家伙赶鸭子上架的话,也是能有一些作为的。 不管秦东林怎么抱怨,这事儿也已经成了定局。当下池铭劝慰了他一番,又帮着他把手头上事情整理了整理,交接了,第二日两人便一起上路回京。 且说梳风和冷锋夫妻两个,一路急行回到茂城。把池铭回京述职的信儿说了,一家人都十分欢喜。池老爷的意思,这就要立刻带领全家进京。只是一些铺子的事情还没有整理完,因一家人商量了半日,最后决定由池锋带着女眷们先进京安顿,和池铭汇合。池老爷与池镛先留在茂城,只待把铺子事情都结束了,再往京城寻他们去。可巧兰老爷也是这么个意思,他也要留下处置商铺,便让路氏带着家人们先和池家女眷们一起进京,那边的宅子也都置办好了。 怜花小筑里,萧怜月坐在廊下,面无表情看着一拨拨人从门前过。忽见芳草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坐在那里,不由得一愣,连忙上前道:“姨娘怎么坐在这里?如今天气都深秋了,茂城不比扬州,这会儿天都冷了,再着凉怎么办?” 萧怜月淡淡道:“屋里也冷,和屋外也没什么分别。这么些人来来去去的,是要做什么呢?” 芳草看了眼院门外,叹口气小声道:“奴婢听说是爷要回京述职了,来了信儿,让奶奶不用回扬州,直接去京城。偏偏太太等也早就筹谋着要搬去京城,所以如今除了老爷和大爷要暂时留下处理一些铺子之外,其他人都要上京呢,听说那边也把宅子置办下了,三天后就动身。姨娘,咱们也该尽早收拾东西了。” 萧怜月冷笑一声,点头悠悠道:“好啊,当日只说这个儿子不争气,为了个青楼妓女闹得丢人现眼满城皆知。如今却是怎么样?呵呵,全家进京,多么的荣耀?这份儿光荣,却是他们嘴里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挣得,呵呵……呵呵呵……” 芳草看着萧怜月那笑容,心里就发毛。忽见香篆从屋里出来,叹气道:“姨娘别多想了,叫奴婢说,爷这一次回京,必定升官的,无论如何,他没抛下姨娘,这也算是仁至义尽。姨娘若是不想受这份憋屈,便自请出门;若是想着日后终身有靠,不管怎样,您也是爷名义上的姨娘,爷屋里除了奶奶和您外,并没有其他人,只要您安安分分的,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过没有爷的宠爱罢了。实话说,以色事人,本就没多少日子风光。奴婢如今算看开了,姨娘摊上爷这样重情义的,未必不是福气呢。” 萧怜月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嘴角边只是冷笑。待到香篆进屋收拾东西后,她方对芳草道:“你看出来了吗?香篆已经变了心,她大概听说爷高升,想着过那衣食无忧的生活呢。” 芳草呵呵笑道:“姨娘别这么说,香篆大概也是为姨娘着想……”不等说完,便听萧怜月冷哼一声道:“为我着想?不,她只是为她自己罢了。当然,她心里不是这样认为的,她也一定觉着是为我好。其实她的确很聪明,永远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从前我说我要赚够了钱出去,她也鼓励我。只是如今,她大概觉着跟我一起出去远不如在这个家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所以又这样劝我。她怎么不想想?我心里憋着多少恨多少委屈?要我安安分分的,那我真不如现在就一头碰死,也好过这般苟且偷生。呵呵,我这样隐忍着,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芳草一听,原来主子这些天的安分并非是认命,而是憋着劲儿要使坏呢。她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沾沾自喜,暗道香篆才真是蠢呢,你就算再自私,为你自己打算,难道你不知自己的命运是和谁系在一起?到底让姨娘都怀疑你了吧?如今看来,倒是我这蠢笨的好,我只忠心耿耿帮姨娘打算。俗语都说否极泰来乐极生悲,姨娘倒霉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时来运转了。那三奶奶一直风光着,怎知就不会乐极生悲?如果这一次姨娘真能扳倒了她,那凭着爷过去对姨娘的情意,怎知就不会死灰复燃?到时候两人重新亲热起来,就把姨娘扶为正室也是说不定的。到那时,我便是姨娘身前的第一心腹,连香篆也比不上我了。 一念及此,便打叠起千百样柔肠款款安慰着萧怜月。她在这方面却也不逊色香篆多少,一番话只说的萧怜月眼泪巴叉,咬牙道:“好丫头,还是你知道我心里的苦。我……我不甘心啊,我真的不甘心,凭什么我怀孕就是闹了一场笑话?凭什么她回来就有了喜,得这无限风光?她一次一次的害我,让我和爷走到如今形同陌路,她把爷抢了去,现如今又是母凭子贵了,我倒成了全府人的笑柄,这里还有谁把我当个人看?香篆还要我安安分分在这里,我凭什么安分……” 她一面说一面哭,只急得芳草连忙拿帕子替她拭泪,一面小声道:“姨娘别哭了,小心漏了行迹,您这一番隐忍岂不全都白费了?” 萧怜月听见这话,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呵呵,我忍到现在,心上都不知被戳了多少刀,可不能功亏一篑了。呵呵,她不是有喜了吗?母凭子贵,好风光啊。就等着吧,我且看看她能风光到几时。” 芳草连连点头答应着,又道:“虽如此说,只是这事儿倒要从长计议。如今姨娘先收拾着东西,咱们也跟着搬去京城才好,不然若是留在此处,岂不等于被放逐了?” 萧怜月道:“你说的很是,这就收拾东西去吧,上京,呵呵,等到了京城,我送她一份儿大礼。” ********************** “咱们家选的宅子就是在富贵胡同里吗?这倒便宜,离着我们在京里的住处只隔着一条街。” 池家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在一个月后从东门进了京城。早有人在这里迎候着,这时兰湘月才知道池家选的大宅子是在富贵胡同。 果然,刘氏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也笑了,点头道:“既如此,倒真是方便了,铭儿想必比咱们先到,也不知他这会儿是住在哪里。”说完便掀开马车帘子,问那管事的有没有和池铭联系上。 管事的笑道:“太太放心,爷一回京城,奴才们就得到信儿了。特地去迎得他。如今家里都是爷主持着,朝廷里事情也多,爷回来不到几天工夫,就瘦了一圈儿,幸亏柳嬷嬷等人也过来了,不然的话,奴才们照顾不周到,爷还不知道要瘦成什么样儿呢。” 一番话听得刘氏心疼无比。不过看到身边兰湘月,想到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终于有后,心中又十分安慰。须臾间到了富贵胡同,这里离着皇宫不算很远,寻常富商巨贾也没资格在这里落脚。一个胡同里统共就四处宅子,两边各两处,池家宅子旁边是一个国公府,虽不是炙手可热的,却也足见这黄金地段的不凡之处,如果不是人人都知道池铭现在是太子身边的大红人,只凭池家,就抬一座金山来,这宅子也轮不到他们买。 听见管事的这番介绍,刘氏越发喜气洋洋起来,一旁岳氏和林氏心里听得不是滋味儿,却也无可奈何。两人从前只是嫉妒池铭当了官儿,日后必定是家族里的顶梁柱。然而此刻想到这京城乃是盘龙卧虎之地,以后要在这里立足,全要仰仗这位兄弟。因心中不由得又有些庆幸,暗道幸亏丈夫和老三一直和睦,兄弟情深,不然的话,就凭自己两人从前对三房做的那些事,若真是疏远了,倒是得不偿失。 虽如此想,只是对于兰湘月,两人心里越发嫉妒了。原本她们也想过要把自家妹妹或是亲戚许给池铭,只因为这三弟后来迷上了青楼花魁,两人一想,这要是把娘家妹妹给了老三,岂不落一辈子埋怨?因此刘氏问时都推了。现在却是后悔不迭,暗道若是当日知道老三有今日风光,把妹妹许给他,是不是今天自己也跟着与有荣焉?天大的便宜,却都叫老三媳妇得了去,哪里有天理?她本来只是个做摆设的闲妻啊,哪成想如今成了诰命夫人不说,还硬是把老三从那萧怜月手里夺了回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老三对她言听计从的,如今又有了身孕,怎么这世间的好事儿都让她占了去呢? 转眼间富贵胡同到了,众人下了马车,站在那朱红大门前各怀心思,又赞叹这府邸大气豪华。刘氏笑道:“好了,这正门也看了,咱们还是从角门进去吧。”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女眷,论理轻易不能从中门而入,因此刘氏才有这样的话。 264第 264 章 岳氏等人答应着,正要和刘氏往角门去,忽然就听远远一声大喊:“母亲,湘月。回头一看,只见池铭从巷口下了马,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便在刘氏面前跪了下去,欢喜道:“儿子望眼欲穿,总算把母亲盼来了。” 刘氏乍见儿子,也是又惊又喜,连忙扶起来道:“儿啊,你这是从哪里来?这会儿不是还该在朝上吗?” 池铭笑道:“刚刚下了朝,儿子昨儿得的信儿,知道母亲和嫂子们这会儿大概到了,所以和尚书大人告了假,回来见母亲。”一边说着,目光却是移到了刘氏身后的兰湘月身上,夫妻两个目光相对,虽然没有只言片语,然而那万千情愫却都在深情如海的目光之中流转,真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刘氏听见儿子这样说,十分欣慰。这里岳氏便笑道:“三弟只怕也不是特意回来见太太和我们的吧?三弟妹从扬州离开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她有身孕呢,这会子心里最盼着的,大概就是揣着你儿子的三弟妹,我说的对不对?” 池铭脸一红,刘氏笑道:“行了,别打趣你弟弟。”说完又关心道:“我们上京之前,梳风只说我儿回京述职,并不知道你是什么官职,如何?你现今是几品的官儿啊?” 说到这个,饶是池铭这样不是十分热衷于名利的,也不由微微有些得意,目光又瞟了兰湘月一眼,这才咳了一声笑道:“回母亲的话,儿子因为在扬州政绩出色,得皇上厚爱嘉奖,破例连升四级,如今是从二品的吏部右侍郎。” “二……二品官儿?” 这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刘氏身后的人群“哗”一下就炸开了锅。就连兰湘月都十分震惊,她倒是料到池铭此次回京城,应该会升官儿,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连升四级,做了从二品的吏部右侍郎,这……这升官速度比坐了火箭还快呢,朝廷里没人才了吗?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纵有疑惑,也不好问的。当下池铭就命人大开中门,刘氏还不肯,却听儿子道:“母亲还不知道吧?如今您可也是三品的诰命了,诰封很快便会下达的,这又是头一次进府里,为什么不能走中门?走走走,就从这里进去。”说完不由分说扶着刘氏当先迈进那朱红大门。 刘氏出身虽非贫寒,却也不高,可以说,这辈子就算是做白日梦,她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封一个三品诰命,此时这心情之激荡,就别提了。看着身旁小儿子,越看就越欢喜越得意。 当下众人进了堂屋,刘氏和岳氏林氏就要忙着安置东西,忽见兰湘月也在一旁指挥着下人们抬箱笼物件,刘氏连忙道:“湘月且回屋里歇着去,如今哪里用你安排?铭儿啊,你媳妇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你快带她进屋,叫她好好休息,一概事宜不用她忙。让芙蓉红袖林嬷嬷安排就是。” 池铭巴不得这一声儿,连忙答应了。这里喜滋滋来到兰湘月身边,看着媳妇儿只是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话好。 兰湘月看见他这欢喜的呆样子,心中也不觉又是甜蜜又是喜欢,微微低了头笑道:“太太发话,那咱们就先回去吧。林嬷嬷红袖做这些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池铭点点头,目光敬畏的看着妻子那隆起的小腹,心想这里就是我的儿子?天啊!太神奇了,湘月这肚子才出来了一点儿,那小家伙是不是连手脚还没长出来啊?只是个肉球在里面。 一面想着,忽然又看到小龙和颖儿小荷在一旁帮着红袖林嬷嬷安排,他连忙过去,抱起小龙在他俊俏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嘿嘿笑道:“爹的宝贝儿子哎,几个月没见,这又长高了。走走走,咱们回屋去,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在这里指手画脚做什么?这样家务琐事又不是你该干的。” 一边说,便一手牵着小龙,一手扶着兰湘月往后院去,这里林氏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笑吟吟道:“太太不该放他们回去逍遥,看看三弟那模样,就跟龙回大海鸟入深林似得。” 刘氏道:“你只看见他今日得意,你不知道他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多少风险辛苦,才有咱们池家今日的风光和地位。我知道你们两个不服湘月,觉着她的运气好。只是这命运之事便是如此,命里有时终须有,无时莫强求。湘月有今日,也是苦尽甘来。当日铭儿的婚事,我也曾经问过你们,你们怕妹妹和娘家亲戚受委屈,自己落埋怨,把从前和我说的人都推了。既然吃不得那个苦,如今也别羡慕湘月的福气。说起来,湘月当日嫁进来时,不就是做个摆设吗?那萧姨娘虽是个姨娘,却是让老三捧在手心儿上的。如今她们两个倒了个个儿,是因为什么?所以说啊,这做人就要善良些,千万别起歪心思。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你做好人,受多少气,总有时来运转的结果;做恶人,管你如何不可一世,报应临头时,哭都找不到地方儿去,我的话,你们明白吗?” 岳氏和林氏都知道这是婆婆对自己的敲打,不许她们因为嫉妒而起什么歪心思。平心而论,两人虽然尖酸些,也只是在言语上挤兑挤兑罢了。或者偶尔趁势落井下点石头,这也是有的。若说特意陷害,那是不能的。虽然住在一起,毕竟是三房人,各过各的日子,兰湘月得意也好,不得意也好,和她们关系不大。就算对方死了,池铭也会再续弦,三房的财产也落不到她们兜里去,因听见刘氏的话,妯娌两个都恭声应是。 池铭只顾着和兰湘月小龙回房间,压根儿就没想起萧怜月,如果是平时,这女人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然而如今人家心中有了“目标”,便也完全不在乎这份无视,默默跟在池铭身后进了三房的院落。倒是林嬷嬷看见她们主仆几个也过来了,连忙上前拦住,微微笑道:“姨娘的院子还是在斜对过儿,一应家具被褥都是齐全的。剩下的,姨娘自己看着安排吧。” 萧怜月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而去。这里林嬷嬷注目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来。恰好柳嬷嬷迎面过来,看见她便笑道:“当日分别,我只以为咱们老姐妹两个怎么着也得三年后才能再见面儿,谁想这还不到一年,你就回来了。京城里人把咱们爷传得跟天神下凡似得,说那些大盐商多少任知府老爷都没有办法,咱们爷去了,不到半年,就扯着尾巴揪出了一大串……” 柳嬷嬷只顾笑着说话,不等说完,看到林嬷嬷的脸色,她这才住了口,小心道:“这是怎么了?如今全家都搬过来,你难道不高兴?” 林嬷嬷笑道:“我怎么会不高兴?只是你难道没看见萧姨娘刚刚走出去?” 柳嬷嬷撇撇嘴道:“她如今还能成个气候吗?你管她作甚?” 林嬷嬷摇头凝重道:“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不闻小鬼难防?这女人什么时候是这样柔顺安静的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料着她未必会洗心革面,那如此隐忍,必然就是有所图,不得不防。” 柳嬷嬷笑道:“再怎么说,小泥鳅也难翻得起大浪。就是防备,也不在这一时,你快和我说说咱们三爷在扬州那些威武事情。” 林嬷嬷笑道:“哪里有什么威武事情?不过是爷的运气好,遇到了一些人,他又认真,帮这些人办了事儿,却不料那些人便有事儿是和大盐商们有关系的,拔起萝卜带起泥,加上太子爷坐镇,可不就一举成功了呢。” 柳嬷嬷笑道:“虽如此,你也好歹把那些具体的事儿说给我听听。”一边说着,便把林嬷嬷拉走了。 且说池铭和兰湘月小龙回到了屋里,这一路坐在马车上,不管怎么点火盆,终究还是有些冷,而这房间里下人们都预备好了,一进来,便觉着温暖如春。 兰湘月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见池铭,就见丈夫如同那隔了一年才和织女见面的牛郎一般,明明看着马上就要过来抱住自己了,偏偏搓着手儿又不太敢动。她不由觉得奇怪,暗道这厮什么时候儿有这样好的耐心了? 然而随即就明白过来,并非池铭耐心好,而是小龙就在旁边瞪着大眼睛瞅着俩人呢。这池铭好说也算是为人父的,心中再急,总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儿就和妻子搂搂抱抱的。 兰湘月只觉着好笑,又觉这熟悉一幕着实无比温馨,因也不说话,只笑吟吟坐在椅子上,看丈夫怎么做。 这里池铭搓了半天的手,一看妻子神情,便知道想从妻子这边儿得到帮助是不可能了。无奈之下只好自力更生,想了想,便咳了一声道:“小龙啊,你娘有小宝宝了,你说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啊?你喜不喜欢?” 265第 265 章 小龙笑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爹爹呢?我娘说,你要是敢重男轻女……” “我哪敢?”池铭不等小龙说完,便连连摆手,然后嘻嘻笑道:“爹爹和你一样,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喜欢。” 小龙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忽的一笑道:“爹,不知道给我的房间安排在哪里?我还有些笔墨纸砚和功课要安排呢。先生这一路车马劳顿,总不能让他费神布置,所以儿子也要去帮着他收拾收拾。” 哎哟我这好儿子,真是善解人意啊。池铭这个感动啊,连忙点头道:“好好好,爹爹给你留了一个大房间,书房也给你好好布置过了,保你喜欢。来,让千儿领你过去。” 小龙点点头走出去,到了门口,忽然又转头看着池铭笑道:“以后爹爹想和娘单独说话儿,直接和儿子说就成,儿子不会不识趣儿的。” “这……这小家伙。”池铭那点感动立刻无影无踪了,看着兰湘月愤愤道:“真是近墨者黑啊,儿子从前多纯良,结果现在……”不等说完,看见妻子柳眉慢慢挑起,这厮心中一跳,立刻改了口风道:“哼!结果现在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怎么现在也蔫儿坏呢?” “又不是今日才蔫儿坏的。当日在扬州他挤兑我的时候儿,你不是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吗?如今你自己也知道这滋味儿了?哼哼,这才是现在我眼里呢。”兰湘月笑着说完,然后起身来到榻上,拍拍身旁座位笑道:“好了,如今儿子也走了,丫头们都在外面忙着,过来,咱们两个好好说说话儿。” 妻子竟然主动表达思念之情,虽然十分隐晦,但也让池铭十分的受宠若惊了。连忙三两步过来坐下,一把搂住了兰湘月,却又因为顾忌妻子的肚皮而小心翼翼的,一面深情道:“湘月,我真是好想你,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从前还说这太夸张了,直到我和你分别,才知道这相思之情真是了不得。平日里有事情忙还罢了,时间过得快些。就是晚上,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之时,我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兰湘月听他真情流露,心中也是柔情百转,表面上却笑道:“咦?真的是想我到这个地步?嗯,我算算啊,咱们分别到如今,也有将近四个月了吧?这四个月里,就没再遇上什么喜欢的女孩儿?你知道我大度,不在乎这种事的,若是有喜欢的,尽管说来。” “拉倒吧。”池铭把头凑在兰湘月肚子上,一面咕哝道:“你要真这么大度,我对你的心就全是白瞎了。没听说喜欢一个人,真能不计较他鬼混的,尤其是湘月你。别在我这里装贤妻良母了,你知道我喜欢的就是这样子的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点儿都不盼着你做什么贤良主妇。你放心,我这辈子除了你,再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四个月算什么?当日在京城求学,我那会儿对你还没有多少爱慕之情,我都能洁身自好,何况就这四个月?你也不想想,我心里除了你,哪里还有别人的位置。” 兰湘月无话可答,这种朴实的坦诚心迹,真可说是世上最动听的甜言蜜语。因怔怔半晌,忽然去推池铭的头笑道:“起来,你压着我不舒服呢,做什么这是?” 池铭笑道:“哪有压着你?我听听儿子动静……啊!”他忽然惊喜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叫道:“湘月,他……小家伙刚刚踢了我一下,天哪,他……他动了,我……我真感觉到了,他动了。” 兰湘月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五个月了,还不会动可不是糟糕?从半个月前开始,哪一天不踢我几下?如今动的越发频繁了,可见将来必定是和他爹一样活泼好动的家伙。” 池铭迟疑道:“真的?每天都要踢你几下?可……可小家伙长腿了吗?就能踢人?我看着你肚子,也就是刚刚隆起而已,他在你肚子里,才多点儿大?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肉球呢。” “肉球?你可真敢想。”兰湘月翻了翻白眼,接着对池铭道:“好了,实在乏得很,你且出去帮着林嬷嬷忙一会儿,让我歇歇。” 池铭不依道:“真是的,人都说久别胜新婚,我怎么没看出你对我有一点想念呢?这才见面,还说不到几句话,就撵我走。我不走,我整日里在朝堂忙碌着,也很疲乏呢,你要歇歇无妨,我陪着你就是。”说完,便蹲下身去帮兰湘月脱鞋。 兰湘月连忙道:“你做什么呢?让我自己来,被人看见像什么话?不但要说我刁蛮厉害,更要笑话你。”说着又去推池铭,却听他笑嘻嘻道:“谁爱说谁就说去,什么时候咱们俩还顾忌别人怎么说了?你别动手,当心弯腰挤到咱们的宝贝儿。这算什么?就吓到你了?那等到晚上,我给你洗脚,你岂不是要吓死?”一面说着,到底把那鞋子脱了下来,然后扶兰湘月躺在榻上,他就在妻子旁边躺下,温柔的看着兰湘月那因为怀孕而微微胖了一点点的柔嫩面庞。 “你现在就要吓死我了。”兰湘月往里挪了挪:“我都没给你洗过脚,你这时候又献的什么殷勤?若是怕挤到你儿子,这无妨,让小丫头来做也就是了,也用不着爷纡尊降贵干这差事啊。” 池铭笑道:“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哪有我温柔体贴……”不等说完,见妻子目光剜过来,他这才举手笑道:“好吧好吧,实对你说了罢……”说到这里,却起身凑到兰香月耳旁,调笑道:“从前咱们两个枉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真真是不敢越雷池半步。及至你终于接受了我,偏偏赶上太子巡视江南,不得不一夕亲热之后,就把你送回来,以至于我都……我都没有好好把玩你玉足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不等说完,腿上已被妻子轻轻踢了一下,只见她玉面飞红,咬牙小声道:“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你却是抱着这样龌龊心思。” “什么叫龌龊心思?这是闺房之乐。”池铭嘿嘿笑着,忽见兰湘月的肚子稍微动了下,不由立刻来了精神,叫着:“宝贝儿又动了,又动了。”一边就连忙又把脑袋凑了过去,嘻嘻笑道:“好宝贝儿,再来踢爹爹一下,来,再踢一下,哎哟真厉害,这小腿儿也太有劲儿了。” 兰湘月翻个白眼,暗道怪不得人家说有些准爹爹的反应实在有够白痴。听听这叫什么话?不过是动了动,就能觉出小腿儿有劲来?怎么知道那是腿蹬的?也许是小胳膊给了你一拳呢? 因夫妻两个对面躺着闲话,池铭就将扬州那些事和回京城后在吏部的操劳一桩桩讲给兰湘月听。末了道:“也幸亏庄亲王不在京里,不然吏部之事就算有皇上支持,也断断不能解决的这样利落。只是皇上的身体堪忧,前些日子,连着几天没有上朝,从御医那里也没打听到消息。谭阁老说,皇上这病只怕不太好,不然的话,不会连太医都不敢露出口风。” 兰湘月皱眉道:“皇上圣体欠安,庄亲王却在外面,这……这妥当吗?” 池铭笑道:“有什么不妥当的?若是太子殿下不在京里,那倒是不妥当。现如今,殿下就在宫中,他又是太子,若皇上真的………太子登基那就是顺理成章的,庄亲王手中虽然有点兵力,却也不足为虑。” “还是要小心为上。”兰湘月眉头皱的更深,暗道经验告诉我们:人生就是这么戏剧性,你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定会化险为夷,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因祸得福;而每当你认为一帆风顺,不可能出任何岔子的时候,等着吧,命运的考验就降临了。 “放心吧。就算小心,却也不用我们操心,谭将军又不是吃素的。”池铭拍拍妻子肩膀,想了想又道:“是了,这一次袁老先生也过来了,谭将军的意思,还想把他那个小子给送过来跟着老先生学习。” 兰湘月笑道:“这个倒不难,从前老先生也教过他的。不过又添了莫非而已,只怕那小子更得意了,可算是又有了个玩伴儿。” 池铭点点头,又笑道:“莫非聪明机灵,只是他这身份,嗯,你打算怎么安排贺大嫂?” 兰湘月道:“还能怎么安排?又不能让她做奴婢,我看她和秋姑娘挺和睦的,不如就让她们一起,客居在咱们家吧。将来她们要是觉着不自在,先前咱们住的宅子不是还没卖吗?让她们搬过去就是。” 池铭点头道:“好,这安排很不错,呼,照我看啊,这三个孩子将来都会有大出息的。呵呵,老先生当日收了我这么个顽劣学生,为我费了不少心,如今我回报给他三个好学生,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266第 266 章 兰湘月抿嘴笑道:“虽然爷是个顽劣学生,不过好歹也做了状元,给他老人家脸上大大增了光,老先生为你费心也值了。” 夫妻两个便这样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池铭拉着妻子的手,虽然不能动手动脚的亲热,但这气氛却也觉着温馨无比。 *********************** “姨娘,这会儿都是入冬后好多天了,您穿这件衣服在屋里还嫌冷,若是出去,非着凉了不可。” 池家这一次可说是把所有家当都搬了过来,一天哪里收拾的完?不过是大略把东西找个地方安置,之后还要细细收拾。不过萧怜月随身的东西倒不多,如今又只顾着存钱,因也不在乎屋里有没有什么名贵的古董摆件,只看着自己的金银匣子没有失落就好了。所以到傍晚时,这怜花小筑里却是一切收拾停当。 因第一天搬家,中午忙着收拾,午饭就混过去了,到晚上,厨房却是郑重置办了宴席,刘氏命人挨个儿传话,要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萧怜月虽是形同弃妇,刘氏却也没落下她。 香篆原本替萧怜月找了件烟绿色哆罗呢对襟褂子,下面配着粉蝶穿花的桃色百褶棉裙,外面再披一件大红羽缎斗篷,整个人显得娇美艳丽又不失庄重。却不料只是转身进里屋归置了下箱子,出来就见萧怜月换上了一套繁复的漂亮宫装,一时倒把她弄糊涂了,暗道这主子又是整的哪一出? 于是便劝了一句,却见萧怜月也不理她,只在那穿衣镜前前后左右的照着。这里芳草便来到她身边,小声笑道:“你不必管姨娘,也不想想,如今奶奶大腹便便的,难道还能服侍爷?” 香篆这才恍然大悟,暗道是了,爷如今还没有多余的房里人,奶奶有孕在身,爷又是个多情风流的,忍不住了怎么办?自然只能来找姨娘。 她如今看着池铭步步高升,心中已经觉着就在这府里一辈子也不错,只是原先看萧怜月似是下定决心要赚足了钱后离开池府,因这番心思也不曾说出来,只是在心里觉着有些可惜。今日一听这话,分明主子也是看透了这其中利弊,还盼着能和爷重拾恩爱,若真的能让爷回心转意,那她岂不是也就安安分分呆在这府里了? 因想到这里,便上前笑道:“奴婢明白姨娘的心思了,只是姨娘想一想,今日晚宴可是全家人都参加,姨娘穿这一套,太出风头了,且也显得有些轻浮,头一个,太太就看不上。奴婢替姨娘选的那一套,其实是姨娘从前不怎么做的打扮,只要用心在发髻上装扮装扮,姨娘容貌本来不俗,到时候,也一样光彩照人。” 萧怜月看了她一眼,虽然认定了这丫头如今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但是这番话却着实有道理。因便点了点头,换上香篆准备的那套衣服,施施然往饭厅而来。 却不料在饭厅门口正遇见了岳氏,牵着小明福的手,娘儿俩有说有笑的走过来,看见萧怜月,便止了步子。 萧怜月自觉如今是虎落平阳,并不想和岳氏多说话,因微微施礼,便站定了脚步,想等着岳氏过去。却不料这大嫂走到她身边,面上笑容极其亲切,先赞了一通她的皮肤好,又说这套衣裳搭配的好。只弄得萧怜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怎么了这是?我受宠那会儿她对我阴阳怪气的,如今我落了难,怎么倒拿出这样和气的样儿了? 一面想着,早被岳氏拉着进了饭厅,听她笑道:“三弟喜欢温柔的人,你啊,就是从前太好强拔尖儿了,你看三弟妹,就那么温温婉婉,不声不响的,便把老三的心夺过去了,到如今孩子都有了。你好说也是当年三弟痴迷过的,怎么如今竟不如她?可见是你没把握好男人性子。听嫂子的劝,这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论才情,你不逊色三弟妹,论容貌,你更是胜过她不止一星半点,只要性情好了,三弟迟早还会回到你身边的。别只因为心里委屈,就不肯低头,你想想三弟如今做多大的官儿?他又是太子面前的红人,这将来的前程,那不是金光大道吗?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就伏低做小又如何?” 萧怜月笑道:“多谢嫂子教导我这些道理,这一番话当真是金玉良言,从前竟是我自误了,如今想想,也着实后悔不跌,只是我们家爷,心中已经生了我的气,只怕再难回转的。” 岳氏笑道:“这没什么,到时候我在三弟面前也帮你说说话,唉!大家都是女人,都不容易,想想你当日的风光,再看你现在这样儿,我也觉着心里酸楚的慌。实话说,三弟也该有个房里人,不然于三弟妹的名声也不好听,人家不说三弟是情有独钟,只说她是妒妇,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你放心,将来三弟妹那里,我也帮你说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怜月也就明白了。难怪岳氏今日忽然热情起来,这是眼看着池铭前途无量,三房却是兰湘月独占夫宠,如何让她们心安?这是变着方儿想让三房也热闹热闹,典型的损人不利己,唔,也别说不利己,现如今这池家还只得池明福这么个长房长孙,若是兰湘月生下孩子,凭着他父母的身份,这地位岂不是一下就比堂堂的长房长孙还要贵重得多?岳氏这番话,未必不是包藏祸心,她又不肯冒险下手,所以才在自己耳边放长话。 萧怜月心中弄明白了这当中的利害关系,面上笑意更盛,和岳氏说的十分投机。心中却在冷笑,暗道管她包不包藏祸心呢,就算没有她的话,我也不能让那个女人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 这一天的晚宴上,精心装扮的萧怜月果然光彩照人。更兼岳氏和林氏不知为何忽然转了性子,都与她说话,她便也拿出当日在红袖楼时的那些温存款段,言语间十分得体温柔,只看得刘氏和池锋等人心中都十分奇怪,暗道纳闷。只有兰湘月心中明白两个嫂子和萧怜月的想法,不过她却半点不以为意,让那几个存心作态的人只感觉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萧怜月气得咬牙,然而因为过去“自作自受”的经验太多,这一回她倒是清醒得很。因心中宽慰自己说:那女人从前就最擅长装这种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样子,现如今她又是母凭子贵,自然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哼!我倒要看看,等你小产了的那一天,是不是还能这么平静。 对于让兰湘月小产,萧怜月早已暗中想了千百遍,只是总没有一个稳妥的法子,更兼她知道兰湘月精明,自己又和对方交恶,若是这会儿上赶着去攀交情,人家岂会信她?更不可能给她什么下手的机会,到时候害人不成,大概又要害了自己,而这一次若是不能成功,反让兰湘月抓住了手腕,只怕就算是池铭,也不会再容她留在这府里了。 尤其是宴席上,池铭心心念念都在兰湘月身上,竟然一眼都不曾往她这里看过,一个劲儿只往兰湘月碗里夹菜,只看得萧怜月眼里冒火,暗道那些饭菜怎么不变成砒霜?毒死那个女人就最好了。好啊,她那碗里都有一个鲍鱼了,你还夹?就她需要补身子,别人就都不许吃?等着,给我等着,你大概还没想到今天晚上的事儿吧?我看你没处泻火的时候来不来找我?到时候看我怎么拿捏你,等着…… 因愤愤想了一通,好在岳氏和林氏与她说得热闹。终于引起了池铭的注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然而却是没说什么,就又扭过头问兰湘月要不要吃鸡腿。 忍住,我要忍住,我要微笑,没错,我要把最美的笑容都摆出来,就如同从前在红袖楼无数次只用一抹笑就勾的他神魂颠倒一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会儿且先不和他一般见识。 这一顿饭吃的萧怜月都快得抑郁症了,难得她竟一直安分吃完,没有甩脸子也没有冷嘲热讽,就连刘氏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晚宴后各自散去,一出了饭厅,就觉着面颊上点点微凉,借着灯笼的光芒,才看到天上竟是飘起了小雪。池铭原本是扶着兰湘月,一见这情景,连忙道:“娘子,下雪了,我背你回去吧,免得脚下发滑,就算我能扶住你,一旦闪了腰什么,也是不好的。” 兰湘月简直是哭笑不得,池铭这准爹爹也太草木皆兵了吧?因摇头道:“别这么蝎蝎螫螫的,我肚子都起来了,还禁得住你背我?不怕把你儿子挤坏了?” 池铭想了想,的确,这一背起来,可不就挤到肚子了吗?于是点头道:“嗯,娘子说的不错,那我抱着你吧。”说完便扶住兰湘月的肩膀和腰肢,想来一个公主抱。 267第 267 章 “你给我放手,扶好我就行了,今儿让你抱回房,我明天还有脸见人吗?”兰湘月无奈,只好一把拍开池铭那爪子。 “哎呀这种时候谁会笑话?你怎么这么顽固呢?”池铭不敢违逆自家娘子,急得直跺脚,那模样让兰湘月情不自禁便想起了团团乱转的大狗,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放心,这是小雪,咱们到家了,地面上还不知道能不能铺一层呢,不怕。” 果然,回到绮兰院,那地上的雪也没铺满,天气暖和,雪花又碎,都是沾地即化的。 “这屋里暖和不暖和?若是你觉着冷,告诉我一声,再加两个炭盆,放心,这屋里的炭都是用最上等的红箩炭,没有一丝烟,不会熏到娘子和宝宝。” 池铭话音方落,就见红袖过来道:“奶奶,香料没了,今儿晚上先将就下吧,看看明天我去库房要些回来,咱们自己做。” 池铭连忙道:“今年冬天先凑合凑合吧,等湘月生了孩子,再做这些小玩意儿也使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兰湘月摇头道:“唔,恐怕还是要做的,不然外人不知道什么香料对胎儿不好……”不等说完,见池铭皱起眉头,她便笑道:“说了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你不知道,怀孕的时候该活动也要活动的,不然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那就危险了。” 池铭知道兰湘月是知识渊博的,因听见这样说,立刻就改了口风,催着红袖去要原料,却听红袖笑道:“那也等一等吧,这些日子家里肯定忙乱,爷也是的,刚才还不让奶奶动呢,这会儿听说有益,便连个喘气儿的时间都不给人家。” 池铭笑道:“给给给,怎么不给。等把家里这摊子事忙完了,就给你和陶宇完婚,对了,还有翠竹和付林。我知道,再不给你们把这事儿办了,你们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只是有一条,你们两个成婚,有陶宇和付林的身份在那里,倒不能过于简单,却也不能搞太繁琐了,不能让你们奶奶太过操劳。” 红袖笑道:“爷,我和翠竹商量过了,我们的事等奶奶出了月子再说……”不等说完,就听池铭诧异道:“那怎么成?你们两个想急死陶宇和付林啊?” 红袖脸一红,垂头笑道:“急什么?他们二十多年都等了,就不能再等个一年半载的?” “这……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啊。”池铭目瞪口呆,身为男人,他当然知道有些事情那绝对是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不能因为男人十岁之前不懂这事儿就说他十年都能这么过来,现在等一等有什么?这是无理取闹啊。 红袖道:“反正就是这么定了,爷说情也没用。” 池铭不敢置信,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两位侍卫知道吗?” 红袖点头道:“知道啊。” “他们……他们也同意?”池铭觉得不是自己出现幻听就是陶宇和付林疯了,这种事情都能答应?这也太纵容两个丫头了吧?还没成婚就做老婆奴,这怎么行? “同意啊。”红袖诧异的看着池铭:“爷怎么了?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池铭仍是不敢置信的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陶宇和付林之前多急切啊?我就说一个让你们在今年完婚,俩人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现在你们……你们把婚期延长,他们竟然能同意?” 红袖笑道:“本来是不太同意的,后来我说,如果不同意,干脆就等宝宝满周岁再办吧。两人一算,等宝宝周岁,又要一年,相比起来,出了月子再成婚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们就同意了。” “卑鄙啊,太卑鄙了。”池铭捶胸顿足:“他们俩怎么能看上你们这两个刁钻的丫头……”不等说完,就听兰湘月咳了一声,淡淡道:“爷说谁刁钻呢?” “不是,湘月,我不是说你。”池铭连连摆手,却听妻子淡淡道:“怎么不是说我?你那意思分明是说,丫头们在你身边的时候,都是忠厚纯良的。那怎么现在变得刁钻了?自然都是因为跟在我这个主母身边,近墨者黑了呗,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 开什么玩笑?这罪名哪敢认啊?认了的话,晚上还上的去床吗?池铭赌咒发誓,兰湘月却不搭理他了,只说口渴,让红袖去倒水。 话音未落,就见吏部右侍郎池大人一骨碌从床上站起来,陪笑道:“红袖毛手毛脚的,还是我去给娘子倒吧。”说完一溜烟来到外室,倒把红袖给听懵了,呐呐道:“我……毛手毛脚的?爷从前不还总夸我,说我伶俐稳重吗?怎么……怎么这一转眼,我就成毛手毛脚的了?” 一边自语着,也气呼呼来到外室,却见自家爷在那杀鸡抹脖子似得使眼色让她过去。红袖便走过来,纳闷道:“爷这是做什么呢?要找奴婢,说一声就是了。” “嘘……”池铭把手指竖在唇上,然后看了看内室,又支棱起耳朵听了听动静,之后才小声对红袖道:“你们奶奶怎么了?从前她不是这么爱疑心的啊。” “嗨!爷问这事儿啊。”红袖抿嘴儿笑了,也小声道:“奴婢劝爷以后顺着奶奶些,您没听说吗?这有了身子的女人性格可古怪着呢,奶奶这还算是好的了。去年在王府,还听王妃……哦,太子妃说她那会儿怀着孕,每天半夜总是能想起一样稀奇东西吃,上来馋劲儿,片刻工夫等不得,太子殿下那时候是郡王,也是丝毫不敢怠慢,爬起来就要赶紧出门吩咐,往往东西弄来了,又不想吃了。” “啊?还有这样事?”池铭怔住了,见红袖点头,他才满脸唏嘘的道:“我从前只说太太怀胎十月生我辛苦,如今看来,只怕老爷这个爹也是很不好当的啊,日后得多孝顺着他老人家一点儿。” 红袖“扑哧”笑了,却见池铭挥手赶蚊子似得道:“好了好了,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有我呢。” “那怎么行?”红袖瞪大眼睛:“爷明儿个还要早起上朝呢……”不等说完,就见池铭瞪眼道:“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出去出去,没我的吩咐,你们都不用进来了。” “爷,奴婢能问问您,这么急着卸磨杀驴是为了什么吗?”红袖撇撇嘴,心中却也好奇到了极点,服侍池铭一场,她自然了解这个主子,没有目的的话,他才不会这么做呢。 池铭嘿嘿一笑,想想红袖都二十多了,从前又是贴身服侍自己的大丫头,有的话也不是不能说,因便咳了一声,悄悄道:“爷不是卸磨杀驴,只不过,这**苦短,那个……你懂的。” 红袖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池铭,只看得池铭心里发毛,皱眉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看蠢驴吗?爷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副形象?” “咳咳,爷别冤枉奴婢。”红袖也咳了两声,学着池铭的样子,笑眯眯悄声道:“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只是爷啊,难道您忘了?奶奶可是怀着五个月的身孕,那个……**什么的,呵呵,您也懂得。” 池铭一开始还不懂,不,与其说是不懂,不如说是因为一直渴望着,所以压根儿就忘了这码事。此时听见红袖的话,右侍郎大人脑子只转了一转,果然就懂了,一瞬间,那小脸就变得煞白煞白。 “天啊,地啊,满天神佛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虽然我从来不给你们烧香,可……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惩罚我啊。” 欲哭无泪的池铭仰天长啸,这声音终于惊动了屋里半睡半醒的兰湘月,因探身问道:“怎么了这是?嚎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 池铭转身飞跑到内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把握住兰湘月的手,干嚎道:“娘子,红袖说有了身子就不能……不能**苦短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有了身子就不能**苦短?这是什么句式?兰湘月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池铭的意思,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纤纤玉指在池铭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有身孕后能否行房,爷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来问我?” 池铭一张脸都垮了下来,其实他怎么能不知道?萧怜月假怀孕那会儿,不也是不能行房吗? “好了,不就是不能做那档子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兰湘月安慰着池铭,却见丈夫抬头瞪眼道:“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这事儿可大着呢,从你走后,我日日想夜夜盼,只盼着什么时候能把你接过来,咱们……谁知……呜呜呜,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就这么不受老天爷待见。” “哪有这么严重?”兰湘月悠悠的抚摸着指头上的红宝石戒指,似笑非笑道:“爷难道忘了?这三房里,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萧姨娘今天晚上的打扮你看见了吧?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不等说完,就被池铭瞪了一眼,只见他如同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般在床旁坐下,叹气道:“算了,不就是五个月吗?好几年都忍过来了,五个月算什么?比起当日在扬州,你回了茂城时,已经很好了,那会儿空思念,连人影都看不到。现在最起码我回到家,就能看到娘子。” 268第 268 章 兰湘月听他说的情真意切,心中也觉十分感动,再想想,池铭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几乎就成了和尚,要是筛选穿越小说史上最苦逼男主角,除了那些BE文里的,他估摸着就是头一份了。因心中一软,迷迷糊糊便说道:“我是说真的,你若真憋得厉害,就去怜花小筑。” “不去不去,我是看到你才憋得厉害,去了她那里,只怕倒举不起来了。”把男人最讨厌的事情拿出来例举,可见池铭对萧怜月敬而远之的态度。 兰湘月也不过是一时心软,待话出口,心里便后悔了,暗道池铭这厮真敢过去,日后就不要再想爬上我的床。正发着狠,就听见丈夫“忠贞不渝”的誓言,于是三奶奶满意了。 虽然不能行房,然而夫妻两个久别重逢,却也是有说不完的话,考虑到池铭第二天还要上朝,因说话说到三更天,兰湘月便不开口了,池铭见妻子闭上眼睛,只当她乏累,于是悄悄下床吹熄了蜡烛,这才回到被窝里拥着爱妻满足而眠。 ******************* 池家搬进京城,一共收拾了三五天才完,接着池铭一些朋友同僚自然上门恭贺,池铭又和兰湘月拜访了几家至好的故交长辈,太子府却是没有过去,如今太子身份不同,没有个正当理由,池铭这做臣子的,倒不好太过亲近了。 如此往来应酬了半月方完,恰好这一日清晨起来,天上便开始飘雪花儿,可巧池铭今天休沐,因一大早起来看见下雪了,天上又是厚厚的乌云,偏偏没有一丝儿风,便知今天这雪必然下大。不由来了兴致,回身问兰湘月想什么吃,兰湘月听说今儿有大雪,便想起红楼梦里十二金钗在芦雪庵吃的烤鹿肉来,只说想吃烤肉。这也正合了池铭的心意,于是吩咐下去,只说要在后园的柴门亭烤肉,命林嬷嬷和红袖等人分派人手准备,这里他和兰湘月去给刘氏请安,顺便也请母亲过去,说的刘氏上了兴头,又命人叫了岳氏林氏还有小明福。 这一下池府便热闹起来。萧怜月因为这些天和岳氏林氏走的近,也时常出来走动走动,因出了院门看见仆妇们忙忙碌碌的,便拉住了一个问道:“因何这样热闹?” 那仆妇是个下等人,还真没资格轮到她也当面瞧不起这位三房里的姨娘,少不得把缘由告诉她。只听得萧怜月心火上升,暗道这个没良心的,我天天晚上痴痴等他,他却连个身影不见,这也不算,那女人说一声要吃烤肉,就跟得了圣旨似得,唬的这般忙碌起来,就是我那会儿,也没见他为我着想到这个地步啊。 一面想着,自然愤愤不平,不妨脚下一滑,差点儿跌倒在地。芳草连忙扶住了她,然而身子却险些扑到一个人,只听那人叫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仔细弄翻了这些香料,卖了你也赔不起。” 萧怜月正是生气时候,又听见这样轻蔑语言,不由得怒上心头,咬牙森然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那人却是个婆子,打着伞,手里护着一个大盒子,听见萧怜月这话,方抬起头挪开伞看了一眼,于是面上恼色立时收敛了,陪笑道:“原来是姨娘,老奴打着伞,没看见,冲撞了您,姨娘大人大量,别和老奴一般见识,怎么?姨娘打扮的这么漂亮,也是要往柴门亭去?” 这本是一句平常话,却正好戳在萧怜月的心窝子上,于是心中认定了这婆子是故意的,只是面上却不发作出来,只冷笑道:“我去哪里轮不到你问。我只问你,你手里拿的什么?就敢说那样大话,说卖了我也赔不起?” 婆子陪笑道:“姨娘,老奴那是信口胡诌,您别和老奴一般见识……”不等说完,便听芳草呵斥道:“好啰嗦,姨娘只问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你说就完了,谁和你一般见识了?” 那婆子这方笑道:“这盒子里乃是三奶奶屋里要的香料,姨娘也知道,三奶奶自己就会做香,因也不用外头现成的,只是这做香总要有原料不是?先前红袖姑娘和吴嫂子说过,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忙,这事儿始终没办。今儿吴嫂子才倒出空来,把现有的香料装盒,让老奴先送过去。还有些府里没有的,也只好等上街买回来再送了。” 萧怜月听说这盒子里是要给兰湘月做香的香料,心中越发腻烦,原本是想转身离去的,然而刚要迈步,心中忽然电光火石般划过一道灵感,因又止了步,笑道:“三奶奶做的香是出名的好,我素日里只疑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怎么就那么好呢?既然今儿遇上了,你把盒子打开给我瞧瞧。” 婆子为难道:“姨娘,这个……也没什么,姨娘别让老奴为难了。” 话音未落,就听芳草冷哼道:“不过是打开来看一眼,难道就这么片刻功夫,香味就跑光了不成?你放心,我们也不要这里的东西,姨娘手里又不是没有钱,喜欢什么香,我们自会去买。” 那婆子听芳草这么说,没奈何,只好将盒子打开,萧怜月伸出手,在里面略拨了拨,忽的笑道:“这里怎么没有沉香?难道咱们府里连沉香也没了?” 婆子笑道:“可不是?恰恰就是沉香没了,不过吴嫂子已经派人去买了,姨娘放心,不会误了府里人用香的。” 萧怜月点点头,收回手,对那婆子道:“好了,你去吧。不用告诉三奶奶我看了这香料,不然她生了气,这会儿又有了身子,脾气古怪,万一再罚了你,却是我的不是了。” 婆子忙笑道:“姨娘真是明白人,老奴不会多嘴的。”说完待萧怜月去了,她方往绮兰院而去。 这里芳草看见萧怜月一脸的沉思,心中不由画了个魂儿,小心道:“姨娘,莫非您想从这香料上打主意?” 萧怜月正在心中盘算,听见芳草这样问,心中便不由“咯噔”一下。这是至关重要的事,依照她的心,便一个人也不告诉,然而料定了这事儿只凭自己,万万办不成。到时候少不得还要依靠人,说起来,芳草倒是自己身边最可靠的丫头了。 一念及此,便缓缓点头道:“没错,刚才那婆子不是说府里没有沉香了吗?沉香乃是做香最重要的一味原料,吴明家的既然要买,那买来后必定还会往那房里送。” 芳草听得心脏砰砰跳,忽见萧怜月转过头来,淡淡笑道:“芳草,如今你是我身边唯一可信任的人,你敢不敢帮我做一件事?” 芳草虽然不似香篆那么聪明,此时却也能够隐隐猜出这主子要自己做什么事。一时间不由得口干舌燥,心中微微有点惧怕慌乱,但更多的是兴奋雀跃,主子说,自己是她唯一可信任的人,那这事儿若是成了,将来主子一旦重新受宠,到时怜花小筑,不是,是这整个府里,还有哪个下人能与自己比肩?包括香篆在内。 这些念头只在心里一闪即逝,当下芳草连犹豫都没打一个,便郑重点头道:“姨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奴婢,为了姨娘,奴婢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的。” 萧怜月微微笑道:“傻丫头,哪里有那么严重?你对我的忠心我难道不知道?还能推你入火坑不成?我不过是要你帮我买一样东西。不过这样东西,你得小心的买,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而且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吗?” 芳草连连点头。萧怜月看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气,握着芳草的手道:“好丫头,这事儿若是成了,日后你便是我的左膀右臂和心腹,将来,若爷真能回心转意,我一个人只恐怕也抓不住他的心,少不得也要你帮帮我。” 芳草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萧怜月的意思,一颗心险些跳出腔子。想到池铭的风流多情和英俊倜傥,还有那锦绣前程,贪心的丫头脸都红了,嘴上却连道不敢。 萧怜月微微一笑,也没有在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在芳草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又直起身道:“好了,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咱们也去柴门亭凑凑热闹。” 芳草犹豫道:“姨娘,这好吗?”话音未落,就听萧怜月微笑道:“没什么,我们先去大奶奶那里,呵呵,她想利用我来气那女人,一点都不付出怎么行?” 两人转身回怜花小筑。这里兰湘月也在屋里收拾停当,自己在镜子前照了照,不由得苦笑道:“又胖了好些,这都怪你们爷,每次吃饭,就跟我是饿死鬼似得,拼命往我碗里塞,真等我变成了大胖子,他看厌了,把我丢在一边,自然找年轻貌美的去,我就得成了弃妇,这哪儿有天理?” 梳风在一旁笑道:“奶奶也没有很胖,怎么就这样埋怨起来?何况奴婢看着,您就是变成一个大胖子,爷也爱不够您呢。” 269第 269 章 林嬷嬷也在一旁安慰笑道:“奴婢听见奶奶这话,心里倒还熨帖。从前奶奶不把爷放在心里,也不管他。这会儿既然说出这样话来,可见奶奶心里也有爷了,如此不枉费我们那傻爷一片痴心待奶奶。” 兰湘月忍不住笑道:“到底是嬷嬷奶过的,这府里除了太太,就数您老最疼爷了。听听这番话,我都要无地自容了。”说完众人一起笑起来。 正热闹,就见洗雨走进来,手里捧着盒子道:“奶奶,库房那边把香料都送来了,只是还缺几味,吴明家的说这就去买,赶明儿就能送来。别的也罢了,没有沉香,如何配得了香料?因此我催着她们快点儿。”一面说着,就把那盒子香料放在桌上。 兰湘月笑道:“催什么?吴明家的办事向来老成,罢了,等着吧。”说完就听洗雨笑道:“说起来,奴婢刚刚从大奶奶那里回来的时候,恰好遇见萧姨娘,啧啧,都这么多日子了,还是不死心,打扮的漂漂亮亮,就是有一点,脸上擦了半斤的粉,黑眼圈还是遮不住。” 兰湘月笑道:“你这蹄子,说话也刻薄了。”说完却听一旁小荷疑惑道:“萧姨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黑眼圈呢?我记得她最爱收拾打扮的,对脸尤其看重,连出个小红疙瘩都紧张的要命,黑眼圈更是从来没看见过。” 红袖咯咯笑道:“能不出黑眼圈吗?这几夜怜花小筑里的灯天天都是后半夜才熄,独守空房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呢。” 小荷这才明白过来,嘻嘻一笑,也不再问。忽见池铭和小龙进来,看见她们都收拾好了,便笑道:“你们倒急切,柴门亭那边还不知道收没收拾停当呢。” 兰湘月笑道:“没收拾好,咱们就先在那里看雪,又不会打扰到她们收拾。” 这里小龙便抬头问池铭道:“爹爹,为什么要叫柴门亭呢?这可是有什么典故?” 兰湘月笑道:“小龙不用问了,这都是你爹爹胡闹……”不等说完,就听池铭笑道:“分明是你的功劳,怎么倒说我胡闹?”说完便弯身告诉小龙道:“去年冬的时候儿,也是有一夜下大雪,爹爹和你娘商量完事儿,忽然听见外面有狗叫声,你娘说了一首诗,爹爹觉着意境很美,所以就以那里的柴门命名这个亭子,专门用来看雪的。” “娘做的诗吗?”小龙瞪大眼睛,却听兰湘月道:“不是娘做的,是从前在一本杂书上看的,谁知道你爹爹喜欢,就记住了,如今竟然还用在亭子上。” 这诗是连丫头们也不知道的,一时间便催着池铭说,只见自家爷摇头晃脑了一番,这才清清喉咙,沉声道:“听好了。‘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如何?你们听听这诗可好不好?有没有意境?” 兰湘月笑道:“有什么意境?不过是苍山脚下的一个贫户罢了,生活不知多么苦楚,你体会不了那番苦,倒体会出意境来了,真真是富贵公子不知人间疾苦。” 话音落,却听小龙道:“唔,娘这话不对,这诗虽写贫户,然而意境深远,闭上眼,脑海里倒像是出现了那一幕似得。” 几个丫头也纷纷点头道:“可不是?这诗短短二十字,却有无尽的味道,更可以无限想象下去。风雪夜归人,归来做什么?可是能烤一盆火?烫一壶酒?围在火炉边暖暖身子……” 不等说完,就见兰湘月摆手道:“罢罢罢,你们不用想象了,再想下去,那不是天寒白屋贫了,这正经倒成了咱们去柴门亭喝酒吃烤肉的情景了,像话吗?”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都笑开来,于是池铭亲自扶着兰湘月,小龙则去请了袁老先生和谭家小子以及莫非,一起往柴门亭而来。 柴门亭那边也准备好了,兰湘月等来到的时候,只见刘氏和林氏已经到了,刘氏便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出了主意的正主儿还没先来享受享受,咱们倒先来受用了。” 兰湘月笑道:“这有什么?太太觉得受用,儿媳们也高兴。”说完到窗前推开窗子看了一眼,喃喃道:“这雪越发大了,好在天气倒还和暖。咦?什么味儿这么香?难道这会儿肉就烤好了?” 刘氏笑道:“明福听说烤肉,小孩子家馋不住,我就让人先烤了,等会儿给他吃一块儿。是了,听说这肉都是你那小厨房里安排的,都有什么肉啊?” 池铭笑道:“这京城里的市场上野味不少,儿子特意吩咐人买了鹿肉,狍子肉,野猪肉,野鸡,还有黄羊,獐子,加上咱们自家的猪肉,鸡肉,共有上百斤,湘月指导厨房里的人用上好的调料腌渍了,等会儿大家喜欢吃什么肉都可以自取。” 刘氏惊讶道:“这么些?怎么吃的完?” 池铭笑道:“这还算多?多的那些都送出去了,别人家也罢了,谭阁老那里必要送的,不然阁老非跑吏部揍我不可。还有太子府,虽然我如今不好上门,只是但凡有这样新鲜东西,送点孝敬也是应该,又不惹人注意,还有楼家,陆家,荣家,娘,你儿子如今在京城,也是有自己的人脉呢。好几百斤的东西送出去了,就剩了一百多斤自家吃,吃不完,这会儿是寒冬时节,便冻起来,什么时候想吃再烤。” 刘氏听他说得热闹,想到这小儿子只凭自己赤手空拳,便在京城里打下这样一片事业。而且和未来的皇帝以及当朝阁臣都走得厚密,不由十分自豪得意。恰好这时候两个媳妇走过来,手上是热气腾腾的铁丝网,网上两块烤的焦黄流油的鲜肉,一进来,满屋子都是香气。 池明福欢叫一声,就要扑过来,刘氏忙拉住他,嗔道:“当心烫,好说也是大家子,就叫两块烤肉馋成这样?像什么话?” 林氏笑道:“太太别说哥儿馋,就是儿媳闻着这香气,也觉着口水要流下来了。”说完看着兰湘月道:“三弟妹这会儿觉着怎么样?若是不因为油烟气恶心,咱们就让人把肉搬过来边烤边吃如何?” 兰湘月笑道:“我这会儿只是流口水,哪里还会恶心?”说完听刘氏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从你有了身子起,就没见你怎么害喜过,不像我那会儿,揣着老三,只吐得皮包骨头。就是你大嫂子,揣着小明福那会儿也足足吐了三个多月,比比我们,你是不是舒服的?” 话音方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笑道:“哟,太太念叨儿媳什么呢?”随着话音,岳氏和萧怜月也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这真是说人人到。”林氏笑着站起身拉岳氏过来坐,目光却在萧怜月脸上掠了一眼,只听她笑道:“我在大奶奶房里说话,恰好听见丫头们催着大奶奶动身,我因问是为什么,听说这里吃烤肉,不由也是食指大动。”说完看向刘氏笑道:“也不知这肉有多少,若是实在少,妾身便在眼前看着,闻闻香气也是好的。” 刘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林氏就笑道:“啧啧,听听说的这样可怜见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咱们家受了多少气呢。放心,你就坐在这里,你们爷能干,弄了上百斤的肉,正愁吃不完呢。” 兰湘月冷眼看着岳氏和林氏与萧怜月说话,面上却只是微笑。一时间下人们把肉和铁丝架子以及炭火什么的都搬了过来,池铭就笑着道:“你们去给太太和大奶奶二奶奶烤吧,我这边自己动手。” 下人们都恭声应是,这里池铭让兰湘月好好坐着,他从盘子里用铁夹子夹出几片薄的鹿肉,放在铁丝网上,不一会儿,就听“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新鲜的肉渐渐收缩,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几个火星儿。 因为切的薄,所以很快便烤熟了。池铭蘸好了酱,先敬给袁老先生和刘氏,接着又递给兰湘月,那边小龙莫非和谭家小子也各自选了中意的肉,烤好了有样学样,先敬袁老先生和刘氏兰湘月,接着才自己吃起来。 一时间满室都是烤肉香气,池铭只顾着给兰湘月烤,自己却是一点儿没吃。看的兰湘月都不好意思了,让他自己吃,一边就要自己烤,却被池铭摁在离炭火远远儿的椅子上,只说她如今这身子不比寻常,不能近火,只要她吃得好,就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所谓两情相悦,什么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唯有从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中,才能看出一个人待你的心如何。那边岳氏和林氏看着池铭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兰湘月,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实话说,池镛池锋对她们也就算是不错的,却也万万做不到这个地步。不过再看看萧怜月,明明是三房的姨娘,此时却只能坐在自己身边,想一想她进门时的风光,这心中便又只觉得庆幸了,好歹自己还是正室夫人,丈夫答应过自己的尊重爱护,也从没有违背过。 270第 270 章 兰湘月的盘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烤肉,鹿肉滋味鲜美,狍子肉肉质细嫩,野猪肉喷香扑鼻,这是真正在山野中长大的野味,远不像后世那般稀缺到要保护的地步。兰湘月穿越前也是贵族千金,山珍野味也吃过,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这些真正的野味相比。 此时她吃得开心,随着肉烤的越来越多,众人也将大块肉放在铁丝网上烧烤,嘴里则吃着先前烤好的肉片。满室肉香笑语,真是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这让兰湘月不由得想到了《红楼梦》里那些女孩子赏雪吃烤鹿肉,一边作诗的情景,只可惜自己其实不会做什么诗词,若是提了,固然萧姨娘秋晴雪小龙莫非池铭都能说上几句,就是那两个嫂子,说不上好的,也总能做出来几句。唯独她,这个众人眼中最有才华的,其实于此道并不甚通,真要作诗,少不得又要盗窃历史上那些大家作品,因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这个念头给压下了。 这一顿虽然没正经吃饭,然而大家吃烤肉却是吃的十分欢快。用完烤肉,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也下了小半尺厚,天上犹自洋洋洒洒下个不停。 刘氏便起身道:“好了,热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岳氏笑道:“急什么?如今天长了,也不敢睡中觉,回去了也只怕犯困,难得偷了这浮生半日闲,不如在这里好好儿玩玩。” 刘氏笑道:“玩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足?终究这柴门亭里也没有地龙,火盆再多,也比不得房里暖和,你害怕困觉,不如和我斗几把牌。” 岳氏笑道:“既如此,我听太太的。”说完又看着兰湘月道:“只怕三弟妹也要过来?” 刘氏忙道:“湘月就算了,她是有身子的人,禁不得累,玩了这半日,正经回去躺着歇歇还好。铭儿,你也回去,好好照顾你媳妇。难得休沐一日,不然平常里你看看你忙的,哪里顾得上她?” 池铭心想我虽然忙,可也没说顾不上湘月啊。嘴上却不反驳,只答应着。一行人便出了柴门亭,各自散去。 兰湘月还未尽兴,从柴门亭出来,又想去看梅花,到底往西折了一段路,在梅园里看了梅花,这才高高兴兴回来,还命人折了几枝红梅白梅插瓶。 这一耽搁,回到屋里便已经是半下午了,一个小丫头便迎出来笑道:“奶奶和姐姐们先前都去了园子里,有人送了太子府的请帖,奴婢放在屋里桌上了。” “太子府?”兰湘月和池铭互看了一眼,忙来到屋里,拿起请帖一看,却见是当日的明亲王妃,今日的太子妃的笔迹。打开一看,原来却也不是太子府里办什么事,所以正儿八经的邀请他们。只是请兰湘月明日无事,带着小龙过去太子府做客,吃顿便饭。 池铭因就笑道:“太子妃看起来是真喜欢小龙,不然也不会亲自写信请你。既如此,不如等明天就过去吧。我亲自替你安排马车,务必叫你坐的舒舒服服,没有一点儿颠簸。” 兰湘月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心?不过几步远的路程罢了。唉!明亲王妃如今成了太子妃,身边却没有一子半女,也不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池铭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吧?先前你还和我说,太子后院里就算有几个心大的,也不足为虑。太子妃即便没有儿子女儿,可她是精明的,又有太子爱护,日子也不会难过,怎么这会儿又担心?” 兰湘月想了想,池铭说的也有道理。不由得“扑哧”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竟真的是杞人忧天了。不过今儿这话提醒了我,这些日子我总觉着闷,不如明天去太子府,改日也把陆三姑娘请过来,我们又有许久没见了,她是个活泼的,我如今出不去,听她把外面那些新鲜事讲给我听也好。” 池铭点头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自己安排就好,都随你高兴呗。” 夫妻两个便在屋里说着体己话,转眼到了黄昏,因中午吃了不少烤肉,就只让厨房送来一些清淡菜肴,用完饭便歇息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兰湘月一大早起来,收拾妥当后禀明了刘氏,便往太子府去。在她出门后不久,库房上就打发了一个婆子往绮兰院来,送沉香和另几种香料。 那婆子接了这差事,十分欢喜,知道三奶奶向来出手大方,连带着她屋里那些丫头们也都是大手大脚,自己这一去,说几句奉承话,怎么还没有几百的赏钱?昨儿那冯婆子还拿回来一串钱呢,如今三奶奶出去了,可那是去太子府,多大的荣光,她去了绮兰院,万一赶上姑娘们高兴,赏她一串两串钱也是有可能的。 因一边走一边打着如意算盘,正想的开心,忽听前面一个声音道:“你做什么呢?直不楞登就往姨娘身上撞,可是没长眼睛?” 那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就见面前站着一名容貌绝美的少妇,不是萧怜月还会有谁? 婆子心里骂了一声晦气,面上却堆了笑容道:“原来是姨娘,这雪地路滑,老奴只顾着低头走路,没看见姨娘,险些冲撞了您,姨娘大人大量,别和老奴一般见识。” 萧怜月笑道:“把你会说话的,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就没有错处了是不是?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那婆子将手中大盒子举起,笑道:“姨娘,这是给三奶奶送的香料,因昨儿三奶奶要,库房里却不齐全,所以吴家嫂子昨儿下午命人买了,今天派老奴给三奶奶送过去,姨娘房里也是上等的好香料,哪里用得着看这个?都是一样的。” “放你的屁。” 却见萧怜月脸一沉,冷哼道:“我也知道,三爷如今不怎么宠我了,你们这些专门看人下菜碟的奴才眼里也不怎么有我,只是,凭谁不把我放在眼里,还轮不到你一个粗使婆子在我面前放肆。你说我房里和三奶奶房里的香料一样?哼!我倒还非要看看不可,打量着我不知道吗?给那院里的香料,自然是最上等的,送给我的,都是些次等货。” 那婆子吓了一跳,连忙道:“姨娘可别冤枉吴家嫂子,她并不是那样人。这府里凭着谁心里都有高低大小,吴家嫂子却是没有的,对各房都是一视同仁。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房二房里,那些姨娘姬妾们的香料的确不如奶奶们的。然而那是规矩,并非是吴嫂子看人下菜碟。这三房里,因为姨娘从进门时,爷吩咐过东西都要上等的,所以一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是给姨娘最上等的香料,并不敢糊弄姨娘。” 萧怜月冷笑道:“果真你们这么好?那也要我看见了才知道。你若心里没鬼,把这盒子给我瞧瞧,果真一样也还罢了,若是这里的香料比我好,我看你打嘴呢。” 那婆子心中暗道:怪不得人人都说这个萧姨娘是个难缠不讲理的,果然如此,也难怪她从前的无限风光都让三奶奶抢了去,真真是活该,可见老天爷长眼睛的。 只是心中虽腹诽着,但就如同萧怜月所说,她不过是个最下等的粗使婆子,万万不敢和对方叫板。加上心中又堵着气,便索性将盒子递过去道:“罢了,既然姨娘一定要看,那老奴便给姨娘看看,我们心里有什么鬼?分明都是一样的东西,姨娘要打我的嘴,万万不能够的。” “那也要看过才知道。” 看见婆子把盒子递给了萧怜月,芳草立刻一改刚刚怒目圆睁柳眉倒竖的模样,含笑道:“你是个懂事儿的,比昨天那个好多了,昨天那个,哼!一个粗使婆子罢了,敢和我们姨娘摆脸色,最后又如何?她以为姨娘没落了,那就是她能招惹的了?也不想想我们爷如今是什么身份,到最后还不是跪了?呸!没眼色的老货。” 婆子心中咬牙,面上却赔笑敷衍着,一边看着萧怜月,忽觉袖子被芳草一拉,手背上触手冰凉的是铜钱?婆子眼睛一下就放了光,连忙跟着芳草紧走几步,果然,手里是一串钱,耳边则是芳草低沉的声音道:“虽说我们姨娘如今还是主子,到底也比不得从前,她倒是还好,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就克扣委屈她,但我们底下人的日子,却是更不好过了,压根儿也没人管。我上个月用的胭脂,竟是次等货,气得我这些日子都没用,我有心找人帮着买点好的,又都信不过。你虽然是个粗使婆子,却有去外面走动的机会,这京城里若是有什么上好的胭脂水粉,记得帮我带点儿,我不会亏了你。只是有一条,若是想着耍我搞鬼,别怪我不客气。你自己也想想,不是能辖制住你,我就放心让你买了?只要有钱,找谁买不是买啊,你说是不是?” 271第 271 章 那婆子看着手里一串钱,眼睛都亮了,接着见芳草又塞过来一块五两重的银子,微笑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你以为那钱是买胭脂的?你也不想想,这样价钱的胭脂水粉我能用?拿去,这才是给你买东西的,若是买好了,日后我还有钱谢你呢。 婆子连连点头,又赔笑道:“镇日里只知道三奶奶对丫头们好,如今看来,姨娘对姑娘也是不错的啊,不然姑娘哪里有这么多钱?” 芳草笑道:“我也没有家人要照顾,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也没什么可花用的,我们姨娘受宠那会儿,爷哪一次来不赏钱赏东西……” 两人拉拉杂杂说着话,忽听身后萧怜月道:“行了,有什么值得说的?我在这里等了半天,想着你们说完话就过来,结果你们还没完没了了。牛婆子,你敢情也忘了身上还有差事是不是?” 牛婆子这才想起来,连忙回身陪笑道:“是,老奴和姑娘说了会儿话,就忘了时辰了。姨娘可看过这里的香料?和您屋里用的有差吗?” 萧怜月冷哼一声道:“虽说差不多,终究还是有差别的。不过你们也就不算是黑心的了。行了,快办你的差去吧。哼!香料这块儿也罢了,赶明儿若是有别的东西,我也要比一比的。” 婆子心想您还作死呢?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模样。这也就是吴家嫂子好脾气,我又胆小。若摊上那胆子大的,压根儿不理你这茬儿,到时候就算闹起来,还不是你没脸?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嘿嘿一笑,便提着盒子往绮兰院而去。这里芳草直见她去远了,面上镇定神色一下就垮下来,额头上也渗出点点细汗,小心问萧怜月道:“姨娘,成……成了吗?” 萧怜月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好丫头,这一次的事多亏了你,你放心,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芳草陪笑道:“奴婢当不得姨娘这话,只要能让三奶奶吃这一个大亏,替姨娘出气,奴婢就开心了。”说到这里,她沉吟了一下,方小声道:“只是姨娘,奴婢不明白,若说要让奶奶小产,用麝香不更好?这红花和合欢草配着,闻了会管用吗?奴婢倒是知道红花喝下去,就伤了身子,再难有孕的,却没听说闻着也有这种效果。” 萧怜月冷笑道:“也难怪你不懂,这还是当日我在楼子里时,听天仙儿和我说的方子。兰湘月是个精明的,麝香味道终归是有些奇异,万一被她发觉,那就不好了。这红花和合欢草在一起,配着沉香木散发的香味儿,最是伤神泄气的,偏表现的还不明显,不过是觉着神思倦怠罢了,她这会儿怀着孕,若提不起精神,也只会以为是怀孕所致,万万想不到是有人动了手脚。到那时,闻了这么些日子的红花和合欢草,与喝下红花的效果也差不多了。也别说她,就是那个死鬼,若总闻这香料,那个玩意儿也会受影响的,呵呵,到时候看着龙精虎猛,要再下种儿可就难了。” 芳草心中打了个颤,暗道姨娘也算是狠毒的,无论如何,从前爷对她也算是不错,她这分明是要爷断子绝孙啊,这也太狠了。就算你不想让别人有爷的孩子,难道您自己也不想有?“ 不过再想一想,芳草倒觉着她也能理解萧怜月心中的恨意,由爱生恨向来是最可怕的。因便把这些念头抛去,只小声问道:“姨娘,万一将来事情露馅了,那婆子把咱们咬出来怎么办?” 萧怜月冷哼道:“你担心什么?我刚刚看了,这香料不是特别多,只怕事发后,这些香料都用完了。到那时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找不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就是没用完,又有几个人能想到问题是出在她们自己配的香料上呢?即使那婆子想到大概是香料的问题,她也不敢去禀报,这分明是她做事不小心,到时连她也落不了好。太太最金贵的孙子没了,还能念着她举报的功劳吗?只要这两日她不说此事,那就万无一失,你嘱咐好了吧?” 芳草道:“是,奴婢嘱咐过她了,只说用不到好的胭脂水粉这事儿太丢人,奴婢不愿意让人知道,不许她宣扬出去,不然咱们虽然落魄了,要寻她一个粗使婆子的错处也是不难的,到那时,她被撵出去无处容身,可别怪咱们心狠。我看她诚惶诚恐的,肯定是被奴婢吓住了。” 萧怜月点头道:“这就好。行了,咱们回去吧。在外面站了这半日,我脚都麻了。分明昨儿下雪的时候天气还和暖,怎么今儿就这样冷呢?” 芳草答应一声,扶着萧怜月慢慢离去。 这边主仆两个自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在她们走后,就从十几步外并排生长的两株大银杏树后转出两个人来,正是岳氏和她的贴身丫头蓉儿。 “奶奶,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去告诉三奶奶一声?刚刚萧姨娘分明是换了那些沉香,只怕那些香料上有她做的手脚,想也知道她不会好心的给三奶奶放什么安胎香料,若是告诉三奶奶,查出来,她日后在咱们家可就没法立足了,太太定会把她赶出去的。” 岳氏瞅了说的兴奋的蓉儿一眼,悠悠道:“是吗?你看见萧姨娘换香料了?该不会是看错了吧?不然我怎么没看到呢?” 蓉儿一愣,她跟随岳氏**年,可说是十分了解这个主子的性情,虽然心里还没怎么转明白,嘴上却已经转了口风,呐呐道:“奶奶没看见?喔,那……那可能是奴婢看错了吧?奴婢眼神一向不怎么好的。” 岳氏这才露出笑容,蓉儿是她跟前最得用的心腹,因此她的心思也不想瞒着对方,因微微笑道:“傻丫头,你只想着把她撵出府去,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如今还是她刚被抬进池家那会儿吗?她在这府里,于我们有什么害处?她被撵出去,于我们又有什么益处呢?人做事情,都是要为自己利益考虑的,不然就很容易做蠢事,给别人做嫁衣裳,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了。”蓉儿眼睛一亮,这一次她是真的明白了:萧怜月早已失宠,在这府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如今根本不可能给她们下绊子,相反,她若是还想在这府里立足,倒要反过来讨好岳氏和林氏,这些日子对方不就经常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来大房里问安吗? 而如今她在香料里动手脚,任谁都知道那是对付兰湘月的。如今三奶奶身份可是尊贵着,既是诰命夫人,又有了身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落地,只要是男孩儿,那风头必然是要盖过自家小少爷这个长子长孙的。可以说,现在府里最希望兰湘月这孩子生不下来的人,除了萧怜月之外,就是自家奶奶,只怕二奶奶也不是十分想看三奶奶生孩子。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说,自家奶奶的心情比那两位还要迫切一些。兰湘月小产,池铭未必就会重拾对萧怜月的宠爱,但自家小少爷的地位短期内却是稳固的。 如今萧怜月等不及下了手,只要她和奶奶不把这事儿说出去,将来三奶奶出了事儿,这又遂了大奶奶的心愿,又不用她们担风险,可以说,最高明的借刀杀人之计,也比不上她们此刻的轻松,她们甚至都没用借刀,只要装聋作哑,便有人替她们杀人了。 兰湘月并不知道就在这寻常僻静的地方,竟然发生了如此居心叵测的一幕。她去了太子府,原本说陪着太子妃说说话就回来,却不料太子妃十分热情,定要她留了饭再去,因用了午饭后又说了半下午的话,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绮兰院。 红袖等人接出来,梳风是个性子急的,连忙就把那些香料都捧到了兰湘月面前,笑着道:“奶奶,如今香料齐了,咱们准备做香吧。” 兰湘月笑道:“也没见你这么急,也让我歇一歇啊。罢了,你把香料都拿来给我看,是了,果子什么的都预备好了吗?” 梳风笑道:“不用奶奶吩咐,早都预备好了,是在果子铺里挑的最上等的梨子和柑橘。”一面说,就打开香料盒子。 兰湘月拈起一片冰片,在鼻下嗅了嗅,笑道:“这是最上等的冰片了,寻常也难买到比它更好的,到底是咱们府里财大气粗,舍得花钱,从前我也没舍得买这样最上等的呢。” 一边说着,挨个看下去,及至拈起一片沉香,眉头先就皱了皱,喃喃道:“奇怪,这沉香木入手向来是微微有些涩的,怎么这一片倒有点光滑?” 梳风笑道:“大概是削沉香的师傅手艺好?所以光滑些,究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奶奶也闻一闻,看看是不是上等的。” 272第 272 章 兰湘月在现代做香只是凭兴趣而已,并没有太多关于香料的知识,倒是来了古代,因为常做香,素日里事情不多时,她也爱看香谱,因此对香料的知识倒越发精通了。此时将那沉香片在鼻子下嗅了嗅,便疑惑道:“若说香味儿,倒的确是最上等的,只是……总觉着哪里有点儿怪怪的。” “哪里怪?” 她这一说,丫头们也疑惑了,纷纷拿起沉香片嗅着,然后道:“没有哪里怪啊,这香气很好闻呢。” 兰湘月皱眉道:“奇怪,难道是因为我怀了孕,所以嗅觉和你们不一样?其实我也说不上哪里怪,沉香木可不是这个味儿呢?只是……总觉着和从前用的就是有点不一样。不是因为优劣之分,就是觉着这气味儿……总好像夹杂着点儿什么似得,但具体我又说不上来。” 话音落,就见丫头们面面相觑,忽听洗雨沉声道:“奶奶有孕这么长时间,咱们日防夜防的是什么?我先前还想,那院里的莫非真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只是我却不相信。今儿奶奶既说这香料怪异,咱们宁可弄错也不能放过,还是要好好儿查一查的好。” 梳风翠竹等都是悚然而惊,点头道:“洗雨说的没错儿,尤其香料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大宅门里因为闻多了麝香就小产的事情,就咱们听说的,便不下十几件。” 兰湘月摇头道:“这断然不是麝香,麝香的味儿我能闻得出来。” 红袖道:“麝香的味道虽然不甚浓郁,但只要留心,也就闻出来了。所以要做手脚,万万不能在接近人的地方儿。我想就算是那一位要害奶奶,也未必这样蠢,明知道咱们院里是自己配香料的,各种材料都从手里过。一旦被闻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梳风道:“那现在怎么办?这又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要怎么鉴别啊?” 洗雨道:“还鉴别什么?干脆全扔了,明儿我去街上,咱们自己买香料就是了。”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却总听不见兰湘月说话。于是众人明白这一次奶奶只怕心里会有不同意见,因都安静下来,只拿眼睛看着兰湘月。 兰湘月缓缓抚摸着肚子,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道:“有一而再,再而三,没有三而四的道理。如今看来,若这真是萧姨娘做的手脚,那她就是不打算好好做人了,必要和我不死不休的。既如此,我何必还容忍?其实我早知道她是不能好的。只是爷重义守诺,他如今又在朝堂上忙碌,我不想让他为这事儿心里不痛快。所以她肯安分守己,我也不是非要让她滚出去不可。” 她说到这里,目光在几个丫头的面上缓缓掠过,忽的咬牙沉声道:“只是如今不同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下手。若这一次我还忍着,难保没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我可以冒险,任她胡闹,我的孩子却不行。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是必要查明白的,若这真是她下的手,我不会饶她。不管是谁下的手,我都不会放过下手的人,我决不允许我的孩子将来也会失足落水溺毙,或者骑在马上突然就掉下来摔死,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几个丫头心中一凛,大宅门中有很多小孩子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意外,也难怪奶奶这一次一改往常的平和,任哪一个母亲,也不能容许儿女遭遇这样的危险,这便是所谓的为母则强了。于是大家答应了一声,梳风便道:“奶奶总算是刚强了一回,从前奴婢只着急,想着您太宽容了。您放心,这一次的事儿真是她干出来的,爷若是还护着不撵她出去,奴婢们就陪着奶奶出去。反正有奶奶没她,有她没奶奶。” 话音落,就听翠竹笑道:“你这蹄子,把爷看成了什么人?这事儿若是查明白告诉爷,真是她下的手,不用奶奶出手,爷也绝不会手软的。只是现在紧要的事,倒是查明白这沉香片子上有没有人动手脚,这可怎么查呢?” 兰湘月笑着看向梳风道:“咱们这里有一位大行家的家属,还用为这事儿发愁吗?” 话音落,梳风的眼睛猛然亮起来,点头道:“没错没错,我把这些拿给冷锋,保准有办法。素日里就听他说,那些江湖人虽然肆无忌惮的,但是个个身上都有些独门的绝技,这沉香片咱们束手无策,若是让他找一个江湖上精通制药的,八成闻一闻就能知道有什么猫腻。” 红袖等人也都恍然大悟,因笑道:“那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说完把这些香料统统收拾起来,放在一个大盒子中,让梳风抱着出去了。 这里兰湘月又对红袖道:“这香料经手的人虽多,可我料着买的时候儿应该没有问题,若有问题,也该出在府里。那就好办了,库房那边查一查,送来的路上查一查。你先小心探问下,等梳风那边的结果出来,再决定怎么做。” 红袖也答应了,这里翠竹和洗雨笑道:“奶奶不知道给奴婢们安排什么事儿呢?” 兰湘月笑道:“你们啊,你们只管服侍我就是了,中午在太子妃面前,我也不好狼吞虎咽的,这会儿倒真觉着有些饿,只想白糖酥吃,你们打发小丫头去厨房看看有没有。” 话音刚落,就见池铭从外面走进来笑道:“什么有没有?娘子可有需要为夫效劳之处?” 洗雨就要把香料的事儿说给池铭听,却被兰湘月使眼色阻止:这没凭没据的,她目前还不想惊动了池铭。 洗雨会意,于是闭上嘴巴,与翠竹识趣的退了出去。这里池铭来到兰湘月身旁,照样在她肚子上听了会儿,直到被肚里的胎儿“踢”了两脚,这才笑嘻嘻直起身来,因四下里看了看,忽然道:“奇怪,小龙呢?我在院子里就没看见他,如今进了屋,怎么也不见?这都要用饭了,难道还在书房里用功?很不必这样吧?” 兰湘月笑道:“别提了。你也不问问我今儿去了太子府都有什么事。王妃娘娘一看见小龙,欢喜的什么似得。叫我看啊,她哪里是惦念我,分明是想小龙了。还和我说,如果不是咱们已经认了小龙做干儿子,她要认呢。” 池铭笑道:“这真是世上的事再也想不到的,哪里料到小龙一个孤儿,先是投了你的眼缘,如今竟然又投了太子妃的缘法。这干娘多认几个也无妨吧?若是太子妃真心实意的,就让小龙再认个娘呗,只要抱住了这条大粗腿,咱们这个干儿子日后可就是前途无量了。” 兰湘月冷哼道:“非要抱着大粗腿吗?小龙多聪颖啊?就算不抱大腿,将来也必定出人头地前途无量的。” 池铭笑道:“是是是,这都是娘子教育的好。只是人呢?怎么说了这会子话,还不见他过来?” 兰湘月笑道:“你就是心急,刚刚我还没说完,你就把话给抢了去。我这不正是要告诉你吗?太子妃一年没见小龙,看见他实在欢喜,就把他留下了,只说在太子府住一夜,晚上见过太子,明儿早上再给咱们送回来。” 池铭惊讶道:“竟是这样?我看啊,还是让小龙及早认了太子妃做干娘吧,不然日后缠着你没完。”说完兰湘月也笑道:“可不是?原本太子妃要把我也留下呢,后来听说我即便回来,也让小龙在那里住一晚上,她这才把我放回来,不然连我也回不来了。” 池铭苦笑道:“这虽然好,只是小龙从进了咱们家,从未在别人府里过夜,何况那是太子府,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心里发慌。你也是,太子妃既诚心留宿,你就在那里住一夜又有什么?” 兰湘月道:“我是他娘,难道会虑不到这一层?实在是看着小龙和太子妃也十分亲近。又问过他,拍着小胸脯向我保证没事儿的。我想着太子妃没了儿子,实在可怜,她既这样喜欢小龙,那把小龙留下住一晚上,安慰安慰她也是好的。” 夫妻两个一面说着,丫头们就把饭菜摆了上来,于是这才住了话头,相携往饭厅去用饭了。 且说太子府里,留下小龙的太子妃十分欢喜,生怕他在这里不自在,因白日里便问明了兰湘月小龙喜欢的吃食,晚上就命厨房用心整治了。这里正拉着小龙问他在扬州的经历,就听外边丫头报说太子回来了。于是她忙携着小龙站起身,来到门口迎接太子。 太子正在院里和管家说话,见他们迎出来了,便是眼前一亮,挥手让管家退下,这才过来笑道:“咦?小龙过来了?”说完看了看太子妃的身后,在他看来,既然小龙在这里,那兰湘月自然也该在的,可是若对方也在的话,万万没有不出门迎接自己的道理,因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273第 273 章 太子妃笑道:“是我留下小龙的,湘月我已经让她回去了。她还不舍得,我好说歹说才把小龙留下。不知怎么的,我就是和这孩子投缘。今儿白天我还和她说,这就是她遇见小龙比我早,让她抢了先,不然的话,我还真想认这孩子做儿子呢。” 太子妃的干儿子那是能随便认得吗?由此也可看出太子妃对小龙的喜爱。太子看着妻子笑弯了的眉眼,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若是我们的孩子还在,哪里就用得着蕙如喜欢人家一个干儿子喜欢的什么似得? 心里想着,面上却没有半点显露出来,因就携了小龙的手来到屋里坐下,问他读的书,发现这孩子谈吐十分不俗,太子好奇心上来,索性慢慢的不只问书了,只问一些路上见闻,又让小龙说自己的见解。一大一小两个聊得十分投机。 这里太子妃看他们两个投契,心中也开心,然而很快便想起自己的孩子,又不由得伤感起来。因偷偷抹了眼泪,忽见丈夫看过来,她就连忙收起伤感之色,笑道:“殿下只顾着和小龙说话,也不看看天色,这都是饭点儿了,来,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凭你们爱说多久呢。” 太子笑道:“池铭那个家伙,他怎么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别看这孩子才十二岁,却是聪明伶俐胜过大人,对许多事情都有独特新颖的见解,将来必是胸中有大丘壑的栋梁之才,我和他说话,我自己还觉着受益呢。” 太子妃越发高兴起来,能得到太子这样的夸奖,可见小龙真是聪慧过人,当下不由得又是叹息又是欣慰,暗道这孩子是个好的,只可惜我没福气,别说亲儿子了,连干儿子都认不成,人家可是现有的干爹干娘在那里呢。 用过晚饭后,太子因为一天处理政务,实在劳乏了,便对太子妃道:“蕙如先让人带着小龙洗浴吧,我且在这里歇一会儿。” 太子妃笑道;“芳芮姑娘打发人来问了好几次,殿下不如去她那里歇歇?” 太子疲惫的摇摇头道:“不去,不想去。” 太子妃笑道:“好,既如此,我让春儿来给殿下按摩一番。”说完喊了门外叫春儿的小丫头进来,她这里又对自己的陪嫁嬷嬷道:“夏嬷嬷,你带小龙去后面的汤池里泡一泡,他小孩子家家,泡会儿汤子,对他有好处。” 汤池便是太子府的一个天然温泉,当日之所以在这里选址建造府邸,便是因为看中了这个泉眼。那汤池就在太子妃的后院,隔着并不远,当下夏嬷嬷笑着带小龙去了,这里太子妃便仍回来,一边帮太子揉着太阳穴,一边和丈夫说着话。 “那段家着实可恶,只是此时倒还不能大动,免得父皇觉着我打压异己太狠,所以虽抓了他把柄,让他离了吏部,却不好一棒子就打死,只能先让他在太仆寺这种闲散地方谋个职位。” 太子淡淡和太子妃说着一些朝廷上的事,待说到对段家的处置,太子妃便笑道:“这样也好,谨慎行事总是没错……”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后院传出一声惊叫,太子和太子妃互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之色,太子妃便站起身道:“奇怪,好像……好像是夏嬷嬷的声音,莫不是小龙……” 说到此处,也不由得面上变色,只以为是小龙出了事,太子也从榻上坐起身来,忙着穿鞋,要陪妻子一起去查看。鞋子刚刚穿上一只,就听门外脚步声咚咚响,接着夏嬷嬷一头闯了进来,满面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等说话便“扑通”一声跪下,嘴巴张合着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但很快,她使劲儿咬了一下舌头,终于可以让自己出声了,因一只手指着门外,泪流满面,结结巴巴地叫道:“娘娘……娘娘……快去看看小龙……他……他他他……” “小龙怎么了?”太子妃面色惨白,一步上前就把夏嬷嬷拖了起来,心中惶急,暗道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啊,不然让我怎么和人家爹娘交代?奇怪,这不过一会儿工夫,就算掉在汤池子里,也立刻捞上来了,那水也不是很深,淹不死人,能出什么事? 想到此处,心下稍安,却见夏嬷嬷用手擦着眼泪,声音都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尖厉道:“小龙右肩上……右肩上有一块胎记,老奴看着……和……和当日被路王妃抱走的小世子的胎记……极像,老奴……老奴不敢认,还得……还得娘娘和太子殿下去看一看。” “你说……你说什么?” 太子的目光里全是震惊,在手里拿着的另一只靴子都掉了下去,他这才反应过来,猛然站起身大吼了一声。而这一句也终于让呆若木鸡的太子妃回过神来,她尖叫一声,接着便猛然冲了出去,竟是连太子妃的仪容风度都不顾了,更是把身后的丈夫给忘了个底儿掉。 但是太子竟然也没有在乎妻子对自己的态度,而是用不输给太子妃的疯狂劲儿冲出门去,转眼间就追上了太子妃。 而在太子后院的汤池中,小龙身上只穿着一条小裤衩,不明所以的泡在池水中,他有些茫然,眼中也有点慌张,但身体和表情却还是力求镇定,目光在汤池边上那些同样因为疑惑而议论纷纷的侍女身上掠过,他咬了咬嘴唇,想爬上汤池岸边穿上衣服。 脚步声就在这个时候传来,太子和太子妃的身影一瞬间就出现在不远处的门口。小龙心下一沉,握着小拳头在水里退了两步,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那个老嬷嬷之前还很慈祥的牵着他的手过来,一边嘱咐着自己注意水,不要滑倒。但是很快她就看着自己的肩膀,尖叫的如同娘亲讲的故事中那个老巫婆一样,紧接着她就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 小龙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感到了危险,尤其是此刻看到太子和太子妃那激动的通红的面孔时。孩子在水下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他扭头向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上面除了一个弯曲如蛇的胎记,并没有任何东西,难道……就是这个怪异胎记才会引起那位老嬷嬷的失态?让太子和太子妃狂奔而来?可是……胎记这种东西不是很平常吗?他们为什么这样激动?这又不是什么金山银海。 “小……小龙……” 心下疑惑而戒备的小龙很快便听到了太子妃颤抖着的声音,那美丽而令他倍感亲切的妇人向他伸出手,灯光下,他看到那双手是颤抖着的,对方好像在努力维持着平静,生怕吓着了自己一般,喃喃道:“好孩子,你……你来这里,让……让娘……让我好好儿看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小龙紧张的瞪着太子妃,甚至下意识的又退后了一步: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太子妃竟然自称是娘亲?这怎么可能呢?他的娘亲是兰湘月,是池府的三奶奶,太子妃只是娘亲一个身份高贵的好朋友不是吗? 不期然的,小龙便想起父母聊天时偶尔会谈论起,太子和太子妃好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后来这个孩子丢了。小龙小小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眼中的紧张之色也更浓,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太荒唐了,自己是太子和太子妃那个丢失的孩子?不,绝不可能的,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是他们太想念那个失踪的孩子…… “扑通”一声,面前的水花溅起,遮住了小龙的视线,定睛一看,原来却是太子殿下不顾一切的跳进了汤池里,他的动作很急切,奔跑的步子带起了大片大片的水花。小龙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他来到自己身边,然后这个男人就一把抱住了他,目光落在肩头那个弯曲如蛇的墨色胎记上。 “是……是那个龙形的胎记,蕙如,是……是我们的孩子……是他……是那个孩子……”太子忽然间就疯狂了,他抱起小龙,几步来到池边,把小龙摁坐在铺了雪白浴巾的台边,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大叫道:“蕙如,你来看看……” “是,是他,是我们的孩子……” 太子妃终于看清了小龙肩膀上的胎记,她整个身子都软下来,一只手捂着嘴巴,眼中泪落如雨,好一会儿才把手放下来,断断续续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胎记,当日……我说……怎么会有一条蛇的胎记?殿下说……说咱们的儿子是皇族,这……这不是蛇,是龙,还有……还有四只爪子……就是……就是这个样子的,天下间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胎记……” 太子妃所说的四只爪子,是这条弯曲胎记分布在两个凹处的四个小黑点儿,每个凹处两个小点,如果把这个弯曲如蛇的胎记比作是龙,那四个小点还真就像是龙的四只爪子。 “孩子……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承祥……” 确认了之后,太子妃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小龙搂进怀中,撕心裂肺般的大哭起来,哭声未歇,人已经软倒在地,却是被这忽然降临的过大惊喜刺激的昏了过去。 274第 274 章 几个侍女连忙上前,随后赶来的夏嬷嬷等也都连忙上来呼唤,众人看向小龙的目光都是充满了震惊和敬畏:这个一直是池府义子的小孩儿,众人本来觉得他的运气已是很好了,原本孤苦伶仃,却被池铭夫妇收养,有几个小孩儿能有这样的福气?可他们今天才知道,比起这孩子真正的身份,那点儿福气算得了什么?不,现在完全可以颠倒过来说,池铭夫妇收养了小龙,是他们洪福齐天才对。 太子妃只是因为巨大的惊喜刺激才会昏过去,在众人的呼唤中很快醒来,一醒了便忙着找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生怕刚刚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美梦一场。 待目光寻到小龙后,高贵的太子妃不顾自己衣衫发髻散乱满面泪痕的模样,又一把将小龙给搂进怀里,呜呜哭道:“儿啊,娘苦命的儿,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把娘的心都摘了去啊!每每想到你受的苦,娘心如刀绞,可又无能为力,我可怜的儿啊……” “好了蕙如,先别哭,看把小龙都吓坏了。他肯定以为咱们是疯子,来,咱们先回去,都收拾一下,再好好儿说话。” 太子在旁边劝慰着,果然让太子妃如梦初醒,连忙点头擦着眼泪道:“是是是,我……我这个模样,一定吓坏小龙了,好孩子,你别怕。你娘也一定对你说过我那个丢了的孩子吧?我那个孩子身上,便有和你一样的胎记,好孩子,你就是我们那个被人抱走的孩儿啊……” “蕙如……”太子简直无奈了,他能理解妻子的心情,爱子忽然间就失而复得,她迫不及待想要小龙认清这个事实,认回自己这对父母。可连他身为太子,一向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定力,乍然面对这件事,都震惊的乱了方寸,又怎能指望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立刻就接受此事呢? 听到太子无奈的声音,太子妃终于是恢复了一丝理智,于是她没有在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让夏嬷嬷和丫头们帮着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髻,目光却仍是紧紧盯在小龙身上,待丫头们为小龙擦干头发换好衣裳,那边的太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抱起小龙,和太子妃沿着回廊回到了太子妃的寝宫。 ******************** “侧妃娘娘听说了吗?好像是说,太子妃那个丢了的孩子回来了。” 姚侧妃的屋中,一身锦绣的美貌妇人正宠溺的逗着孩子,忽听外面丫头报说芳姑娘来了,她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讥讽:一个小妾罢了,真当肚子里怀了孩子,就能鲤鱼跃龙门?不是看她奉承自己还算殷勤,这屋里也轮得到她三天两头过来。 因懒懒伸了个腰,让人进来,却不料芳芮进来的第一句话,便落下了一个炸雷,只炸的姚侧妃半天找不着北。 “你胡说什么?丢了那么些年的孩子,也是说找就能找回来的?呵呵,当这是太子下江南寻宝藏吗?有了图就能按图索骥?” 回过神来后,姚侧妃冷冷斥了一句,心道太子妃真是疯了吧?自己生不出孩子,竟然就敢打瞒骗太子的主意?太子再敬她疼她,这皇族血脉也是能胡乱混淆的吗?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替她出了这种昏招,偏偏她还真就把这昏招给用了,莫非是上天示意,这太子妃的位子该换人了? 一念及此,又得意起来,却不料芳芮猛摇头道:“侧妃娘娘错了,只怕这会儿府里都传开了呢。说是池府那个干儿子,今日不是被太子妃留下了吗?人带他去洗澡的时候,结果发现了他肩头上那个龙形的胎记,当时太子殿下也在太子妃屋里,两人一起去的汤池,如今已经确认了,说那胎记是……是那个被抱走孩子的胎记无误。” 她一边说着,心中就升起了浓浓的失望:原想着太子的正室无所出,将来他登基后,继承人必然只能在这几个庶子里寻,殿下的孩子不多,算上自己肚子里这个,也不过只有四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女儿。若是自己肚皮争气,到时生出一个皇子来,册封的位份那就低不到哪里去。呵呵,都是庶子,皇上自然要选贤能的继位,届时自己的儿子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谁想天不遂人愿,太子妃十几年前丢的孩子竟然寻回来了,那可是真正的嫡长子啊,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只要他不是个傻子,皇位要轮到自己儿子的头上,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芳芮能够想到的事情,姚侧妃又怎可能想不到?一时间只觉半生事业尽付流水,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一个身子都颤抖的停不住,只能在心里咬牙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然就认回来了?那个该死的小崽子,你既然和太子府没缘分,怎么就不在外面冻死饿死?还跑了回来?你……就凭你,要夺走我这么多年的苦心算计?我……我怎能容你? 然而这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芳芮面前拿出来说,不但不能说,还得摆出一副高兴样子,微笑道:“哟,要这么说,那真是大喜事,今儿也罢了,天色不早,不如咱们明天早上去给太子妃贺喜啊。” 芳芮笑着答应,心中却冷笑一声,暗道装什么装?侧妃娘娘您还没看见自己这会儿的模样吧?那笑得比哭还难看呢,若是叫太子看见了,一脚就能把你踹出大门去。还有,您那身子跟打摆子似得,要说你心里没有杀人的主意,谁信啊?不行,太子妃如今有了儿子,太子又爱护她,听说那小世子被池铭夫妇收养,教育的极好,如今看来,这侧妃娘娘的大腿,已经不是那么粗壮了,我还是要好好筹划的好。 不说姚侧妃和芳芮知道了消息后在心里各自打的主意,只说太子妃的寝宫里,夫妻两个简单收拾了下,尽量平静了下心情,又让小龙喝了茶,太子妃这才颤声道:“孩子,你的事,你娘也没和我多说过,只说你是被她收养的,却不知你原先都是怎么过活的,你……你能说给娘……说给我听听吗?” 小龙点点头,沉声道:“我……从我懂事起,便是奶奶抚养着的,从没见过亲生父母,奶奶说他们在我出生后不久就都死了,这小龙的名字,也是奶奶给我起的……” 小龙到底不是一般的孩子,在喝过一杯茶后,他的情绪已经尽最大的努力镇定下来。太子妃问他的经历,他就尽可能把那些还记得的回忆说出,虽然在他的心中,震惊仍然没有退去,他依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成为太子府那个丢失了十一年的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龙说到奶奶死了,他因为那个乡村土财主的威胁,不得已求助兰湘月,却被她收为养子的事情。这其中,太子和太子妃一直是静静倾听着,直到此时,太子妃紧握的手才悄悄松开,看向太子淡淡道:“殿下,那个土财主,妾身很想让他家鸡犬不留。” 小龙震惊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他心中原本无比温婉柔和的女子,从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说出如此狠绝的话,而且是用这样平静的表情说出来,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儿,他能够感觉到隐藏在太子妃平静表面下的那一股暴怒。 “蕙如放心,那个土财主,他家里连一只耗子也不会剩下。” 太子的语调同样平静,声音沉着,然而其中的狠绝比起太子妃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能不狠吗?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人?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是太子的嫡长子,一旦自己登基,他就是太子。这样高贵无比的身份,竟然险些被一个乡村土财主掳去用最下流卑鄙的手段侮辱,没有株连对方的九族,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看出这夫妻两个绝不是开玩笑的,小龙心下一紧,他想起当日池铭处理了此事后告诉自己的那些情况:那个土财主让两个伯父联手整的破产了,土地也没了,人也上吊了。但是他家里的妻子和一双女儿,却是善良之人,就因为曾经劝过他,就被他扔在一边不闻不问。所以池铭并没有对那对可怜的母女赶尽杀绝,反而把土财主家里的东西留给了她们度日。 一念及此,小龙急忙道:“殿下和太子妃息怒,我爹爹已经让那个土财主得到惩罚了。”接着就把当日池铭的话说了一遍。 太子和太子妃互看了一眼,太子点头道:“这样也就罢了。”说完看向小龙,声音又有些颤抖,喃喃道:“小龙,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其实不叫小龙,你真正的名字是叫承祥,这个名字是当今皇上,也就是你的祖父亲自为你起的,你被抱走的时候,还没有大名,皇上知道此事,亲自赐你名字承祥,便是希望你能因祸得福遇难成祥。你……你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十一年前被偷走的那个孩子。你那个奶奶,如果我所料不差,就是当日的路王妃,只是因为她从前出身于一个戏班子,所以化妆易容之术十分了得,才能在十年间一直躲藏在茂城乡下。” 275第 275 章 太子的话音刚落,太子妃也急忙点头道:“没错,承祥,你是娘的承祥,孩子,你……你过来,让娘好好儿抱抱,你是我的孩子啊……” “蕙如,这事儿实在是突如其来,小龙,不,祥儿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你别逼他,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事儿。咱们的儿子如今就在眼前,这一回,便是杀了咱们,也没人能将他再带走,你还担心什么呢?” “是,殿下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太子妃点点头,认同太子的意见,然而眼中泪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源源不绝。忽见小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似乎有些无措的道:“太子妃,您……您别伤心,您伤心,我……我心里也很难受……” “祥儿。” 太子妃猛然抱住小龙,刚才那一句话听在她心里,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滋味儿:十一年了,她的孩子丢了十一年,如今,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家伙忽然间就长这么大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事,他竟还记得安慰自己,这一刻,太子妃是真正觉着,哪怕上天让自己立时死了,她也再没有遗憾了。 “蕙如,你别伤心,吓到孩子的。”太子妃的那一声“祥儿”直叫得人肝肠寸断,连太子这有泪不轻弹的堂堂储君都忍不住潸然泪下,却又怕吓到小龙,连忙提醒了太子妃一声。 “殿下,妾身不伤心,妾身是高兴,妾身是高兴地哭了,这是喜极而泣……”太子妃说完,忽然放开小龙,站起身来到窗前,猛然就跪了下去,双掌合十痛哭道:“感谢上苍,感谢满天神佛,让我今生还能见到亲子,让我的孩子虽然历尽艰苦,却终未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她一边哭,就一边磕下头去,那头磕得又急又重,以至于太子和小龙来到她身边将她扶住时,太子妃光洁的额头上已是青紫一片。 纵然小龙心中还是如同在梦里一般,看见这般情景,也不能不动容,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忽然轻声道:“娘……娘亲,您……您别这样,从此后小龙……小龙不会离开您了,您……您该高兴才是。” 太子妃仍是泪流满面,然而小龙这声“娘亲”一出口,她整个人就再次木住了,不过这一次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小龙道:“好,娘的好孩子,不分开,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把咱们娘儿俩分开,你放心,娘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娘的身边夺走,谁都不行。” “蕙如莫要多心,我还真不信,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把咱们的儿子再从咱们身边夺去,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用做这个太子了,买两块豆腐直接撞死就好。” 太子的话中冷意森然,显然他也很明白,爱子回归,反而会比在池府时面对更大的危机。然而只从他这一句话,便可以看出他的决心:谁敢害这个孩子,他就要谁死。 太子妃也立刻从太子的话中了解到这其中的险恶,俗语说,为母则强,而作为一个孩子丢了十一年后又失而复的母亲,那就不仅仅是强,而是超级无比强大了。 眼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情绪总算镇静安定下来,这里太子就要找人进宫报信,却被太子妃拦住,听她温婉道:“殿下别急,这会儿宫门都关了,宫门一关,便不可能为任何人任何事打开。这喜事还是明日早上再禀告父皇的好。说的时候儿慢点,父皇毕竟年纪大了,这些日子身上也不好,小心老人家太高兴,反而刺激了龙体,那就不美了。” 太子笑道:“是,还是蕙如考虑的周到,我也是高兴的糊涂了。”说完来到小龙面前,微笑道:“祥儿,明日爹爹带你进宫见你皇爷爷好不好?这么多年来,你皇爷爷嘴上不说,但爹爹知道他心里也是惦记着你的。”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在自己面前自称爹爹,这让小龙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然而他此时却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因此垂头乖巧道:“好,一切听……听父亲安排,只是……”说到此处,小家伙抬起头,清澈目光直视着父亲,微微带着一点不安,小声道:“太子……爹……爹爹,我……我可不可以还叫小龙?过去好多年,我……我都是这个名字,听着……习惯了。” 太子殿下一皱眉,小龙这个名字乃是那老虔婆所取,他恨不能把那老虔婆剥皮拆骨,如今对方死了,不去鞭尸就不错,哪里还能留着她给儿子取的名字?只是……这是儿子回归后向自己提出的第一个请求,直接就驳了,是不是会给小孩子的心里造成伤害啊?万一儿子因此和自己生疏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事关儿子,堂堂太子也如同天下大多数的父亲一般犹豫不决起来,忽听身旁太子妃笑道:“殿下就答应了孩子吧。据妾身想,祥儿未必是要用这个名字纪念那老虔婆,而是因为池铭和湘月的关系,这正说明这孩子重情义,是个好事儿,咱们当父母的,自该成全他。我想,孩子的大名父皇已经取了,这小龙完全可以做小名用,对不对?更何况,他是皇族子孙,叫小龙也正应景儿。殿下以为呢?” 太子妃一边说,小龙就一边点头。对那个所谓的奶奶,小龙的感情并不深厚,他从前就总觉得祖母对自己很是冷淡,以至于自己对她也没什么亲近之意,那时小孩子心里还全是不忿和委屈,心道自己从来乖巧,为什么得不到祖母的疼爱?如今知道真相,自然也就明白了原因,哪里还会有什么亲近之心?更多的反而是愤怒和怨怼:自己的父亲乃是按律办事,那老太婆却因此而劫走了自己,这不是仇人是什么?然而对方终究是还有一丝恻隐之心,没要自己的性命,所以这份怨怼和愤怒也只是一时的,很快小龙便彻底放下了,他毕竟是当今太子之子,又向来聪慧果决,对这种事,不可能拿不起放不下一味纠结。 也因此,要留着小龙这个名字,真的就是为了池铭和兰湘月,虽然已经消化了眼前这对身份高贵的夫妻就是自己亲生父母的事实,然而在小龙心中,池铭和兰湘月同样是自己的父母,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还是蕙如想得周到。”太子频频点头,显然也同意太子妃的话。想了想又忽然笑道:“这事儿是怎么说的?抛开君臣之分,这池铭在扬州的时候救了我的命,如今看来,连咱们儿子的命都是他和他妻子救的,这份儿恩情,我竟不知该怎么谢他为好,有心去给他行礼道谢,又怕吓着他。可除此之外,要怎么谢呢?” 太子妃笑道:“听小龙刚刚说的,池大人和湘月都是聪慧刚正的良善之人,池大人又是朝廷栋梁之才,他于咱们有这样大恩,偏偏又受不得殿下的礼,那将来殿下尽力照应他们也就是了。” 太子哈哈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这样的恩情,是一定要登门拜谢的。明儿早上,咱们先带小龙进宫去见父皇,回来后就带上一份重礼,亲自登门谢他们两口子,管他们惊不惊吓呢,我堂堂太子,总不能被人说知恩不报。” 太子妃掩口笑道:“只听殿下的话,便知您是要捉弄他们夫妻两个了。也罢,这是大喜事,就算捉弄他们,他们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说到这里,太子妃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摇头道:“等一等,这事儿还是有点不妥,湘月已经有了身孕,万一这么大的刺激再让她出了闪失怎么办?不妥不妥,我看还是明天早上,打发人先去告诉一声吧。” “好好好,一切都听贤妻安排。”太子殿下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十几年前两人成婚时的称呼了,这让太子妃十分开心,虽然她最喜欢丈夫称呼自己的名字,然而偶尔叫一声贤妻,也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嘛。 一面想着,她便低下头去,看着小龙笑道:“好孩子,今天晚上和娘一起睡吧,唉!你离开娘的时候,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却不料再见时,已经是半大孩子了,娘这些年,真是想你想的紧……” 小龙脸上露出十分尴尬的神情,小声道:“太子妃……不是,娘……娘亲,儿子都……都十二岁了,在池府的时候儿,也……也是单独睡得。” 太子哈哈笑道:“也罢,小龙既然不习惯,蕙如你也别逼他了,不过咱们一家三口还能有重逢之日,也是老天爷照应,小龙你也应该理解爹娘盼着多和你在一起的心情。这样吧,你今晚就睡在这屋里,不过是在这榻上睡,陪我们说说话,如何?”既然小龙坚持要用这个名字做小名,太子和太子妃也就立刻恢复了从前对他的称呼。 276第 276 章 小龙答应下来,因这一夜,一家人畅叙这些年的思念和经历,虽然小龙心中还是觉着池铭和兰湘月才是自己的父母,然而骨肉亲情,太子和太子妃,仅仅用一夜时间,也已经悄悄走进了小龙心里,让他逐渐认识到:这是自己的亲生爹娘,自己的亲生爹娘是没有死的,他们此时就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而这些年来,比起自己偶尔对他们的孺慕和思念,他失踪带给父母的痛苦,却是更加沉重巨大的。 这一夜三人自然是谁也没心思睡眠,第二天一大早,太子妃便命人替小龙梳洗了,又拿来全新的衣服给他换上。见小龙十分惊讶,太子妃便明白他在疑惑什么,因笑着道:“这么些年来,我虽然见不到你,可是每一年,都要按照自己想象中的你的身材为你做四季衣裳。后来自从在那皮货店里遇见你之后,我便下意识觉着,若是我的儿子还在人间,也就该是你这么个身材,所以啊,这往后两年的衣裳,都是按照和你差不多的身材做的,这不过是我寻求一份心里安慰罢了,却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就派上了大用场。” “娘亲,儿子不孝,让您……让您受苦了。”听到太子妃这番话,不由得小龙不动容,因呐呐说完,却见太子妃温柔笑道:“傻孩子,你如今好好儿的,还回到娘亲身边,慢说这点苦,就是老天爷要了娘亲的命去,娘亲都知足了。” “娘亲不要说这种话,您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您说这种话,我……我很难受。”小龙垂下头有些伤感地说,立刻便让太子妃心疼了,连忙将他揽到怀里,一叠声道:“好好好,娘亲听小龙的,娘亲当然要好好儿活着,娘亲从前都撑过来了,如今你回来,娘亲不知道多开心快活,当然要好好儿活着了,刚才那都是一时失言,快别多想了。” 一面说着,见太子已经收拾好了进来,她便起身笑道:“我从前便和殿下说,小龙眉眼很似殿下小时候,殿下还斥我异想天开。如何?若是早知道,早点看一看小龙肩上胎记,也不用等到今儿个。” 太子笑道:“你别来怨我,也不想一想,你和兰夫人那样厚密,怎么不和她说小龙的胎记?若是说了,兰夫人必然知道这事儿的,也早就知道小龙是咱们儿子了。” 太子妃笑道:“殿下说的没错,这倒怪我了。只是真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这都赶上那些离奇戏文了。也是我疏忽,只想着咱们派出去的人手那么多,都找不到孩子,池大人公务繁忙,湘月又是足不出户,和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哪里又能找得到?却没想到,咱们的儿子竟是从两年前,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太子笑道:“行了,叫我说,也不怨咱们,都怨那个老虔婆,谁能想到她竟逃到了茂城郊外去?从她留下的那些路径来看,和茂城都是南辕北辙啊,还有,前年得到的那信儿你还记不记得?那也是和茂城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啧啧,这老虔婆心思可真厉害。” 太子妃也郑重点头道:“殿下说的没错,如今看来,当日对方露给咱们的行踪,未必就不是故布疑阵,也许便是要把咱们引到南辕北辙的道儿上,这……这老太婆委实是太厉害了。” “好了,不管她怎么厉害,终归也是死了。”太子冷哼一声,旋即道:“既是都收拾妥当,咱们便赶紧进宫去吧。蕙如,你先带着小龙去后宫,我先上朝,下朝后再和父皇禀报这件事。” 太子妃答应一声,又替小龙整理了下衣裳,一家三口方携手出门,上马车前又特地打发了人前往池府报信儿。 彼时池铭已经上朝,兰湘月闲来无事,一大早就去给刘氏请安,正赶上岳氏和林氏也在,三人正商议着买年货的事,见她来了,岳氏和林氏便起身迎过来,一面笑道:“你身子不方便,太太不是都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吗?怎么到底还过来了?” 兰湘月笑道:“我在屋里也没事儿,早起那阵子刚刚配了些香料,只是不多,等我多配些,嫂子们喜欢就拿过去用吧。” 岳氏目光一闪,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破绽,和林氏一起道谢,这里刘氏就让兰湘月到自己面前来,问她晚上睡得怎么样?昨晚儿吃了什么东西?胎儿动的厉不厉害等语,又正色道:“这往后渐渐的肚子大了,你就在屋里静养,少活动,每两天请大夫上门来诊一次脉,你也知道,咱们家子嗣艰难,好不容易到了老爷这里,上天照应,生下他们哥仨,我想着这总算是好了,将来三个人开枝散叶,池家也就一点点大起来了,谁能想到造化弄人,轮到你们,这子嗣也不是茂盛的,我和你们老爷急得什么似得。我知道你是个坐不住的,只是为了这孩子,你务必要小心些。” 因拉拉杂杂嘱咐了一大堆,兰湘月都笑着应下来。忽见池明福被**抱进来,看见兰湘月便嚷道:“三婶三婶,小龙哥哥怎么不在?去哪里了?” 刘氏笑道:“你小龙哥哥自然是去了学堂,明福别闹,等你再大一点儿,就让小龙教你认字儿。” 小小的池明福摇着脑袋,正色道:“祖母错了,小龙哥哥不在学堂,我现去找过。”说完刘氏也讶异了,转头问兰湘月道:“怎么回事?小龙可是不舒服?今儿没上学?” 兰湘月笑着把太子妃留下小龙的事情说了,只听得岳氏和林氏两个又羡又妒,暗道偏偏她这样好运气,如今肚子里怀着亲儿子,干儿子竟入了太子妃的眼,早知如此,当日我们认了那小子就是。她们却不想想,如果真是她们认了小龙做干儿子,小龙又怎么可能遇见太子妃。 刘氏倒是满心欢喜,又担忧道:“湘月也太冒失了,小龙终究是个孩子,你和铭儿又疼爱他,万一留宿太子府,他一害怕,行事不合规矩怎么办?岂不让太子和太子妃心中不喜?”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门外管家道:“回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太子府那边打发人来,说是有事要回三奶奶,奴才问了下,好像是关于小龙少爷的事,具体却不知是什么。” “咦?” 兰湘月疑惑地站起身来,刘氏也十分紧张,暗道不会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成真了吧?都怪自己,平白无故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岳氏和林氏也站起身,两妯娌彼此看了一眼,没有忽略对方眼中那一抹喜色:三房风光的着实太久了,什么好事儿都被他们摊上,什么好运气也都在他们身上,也该让他们跌个跟头,让大家伙儿看看笑话了,不然的话,自己这大房(二房)迟早得被挤到犄角旮旯去。 岳氏林氏并没有担心小龙会触怒太子太子妃,给整个池府都带来灾难,既然是太子府特意打发人来通知,那就说明不是很大的事,不然的话,御林军大概就直接上门了吧? 太子府的人很快便被带来正堂,不等行礼,便听兰湘月惊讶道:“张大管家,什么事情?还要你亲自过来?随便打发个人来说一声不就是了?” 不能怪兰湘月诧异,眼前这瘦巴巴的中年人可是太子府的大总管,也是太子的奶哥哥,可以说地位那是很崇高的。就算是朝廷的一品大员,见着对方也得客客气气,这可是太子左膀右臂式的心腹啊。 张成呵呵一笑,抱拳对兰湘月道:“给三奶奶道喜,给太太道喜了,好教你们知道,小龙少爷恰恰是咱们太子和太子妃十一年前被人拐走的亲生骨肉,我们太子妃说了,池大人和三奶奶对于咱们太子府,那真是有天大的恩情啊。”池大人的称呼和三奶奶似乎不配,然而张成故意这么说,却是为了表示亲近之意:好家伙,这可是小世子的养父养母啊,这会儿不趁机打好关系,自己岂不成了傻子? “什……什么?”兰湘月眨巴眨巴眼,觉得脑子有些晕:“太子和太子妃的亲生骨肉?是……是小龙?张管家,您……您不是开玩笑吧?” “嗨,三奶奶说笑话,小的敢拿这事儿开玩笑吗?千真万确,三奶奶应该知道,小龙少爷肩膀上有个龙形的胎记吧?那恰恰是我们小世子的胎记,从前不知道,昨儿要给他洗澡的时候,脱了衣服才看见。您是不知道,昨儿晚上咱们太子府都炸了锅了,依照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立刻就要进宫给皇上报喜的,因为宫门关了,才作罢。又想着三奶奶和池大人只怕睡了,怕惊扰府上。这不,今儿一大早,我们太子和太子妃就带着小世子进宫见驾了,只怕池大人这会儿也得了信儿呢。” 277第 277 章 “小龙肩膀上……倒的确是有个……四脚蛇的胎记。” 兰湘月有些结结巴巴的说,暗道妈妈呀,我真不愧是穿越女啊,之前还觉得自己不会医也不会种地,根本没有金手指可用。哪想到这从穿越后,金手指开起来就没停过,随随便便收养了个儿子,还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亲骨肉,天啊,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三奶奶,那个不是四脚蛇的胎记,那是龙形胎记。”张管家笑眯眯的纠正着,心想这不能怪三奶奶,寻常百姓人家,谁敢把那胎记和龙联系起来?找死吗? 其实就是个四脚蛇吧?龙哪有那么细的。 兰湘月在心里腹诽,嘴上当然很聪明的没和这太子府大总管抬杠。然后她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得,欢喜道:“这么说,小龙是太子和太子妃当年被抱走的亲生骨肉?已经确认了?天啊,这真是太好了,不枉费太子妃一片慈母之心,牵挂了儿子这么多年,上天总算睁眼了。” 张成抹抹眼睛,点头道:“三奶奶说的是,自从我们小世子失踪了,太子府几乎就没了欢笑声,即便过年,太子妃总想着小世子流落在外,不知是否吃饱穿暖,哪里有心思?太子妃心情不好,太子爷自然也要陪着,府里上下个个都是心有戚戚啊。总算这一回好了,这真是……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小世子? 这一次兰湘月很敏锐的抓住了大管家口中的关键字,心想小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艾玛小龙回归后,太子都没考察考察,就直接定他为世子了?唔,也是啊,论名分,咱们小龙是嫡长子啊,唯一的嫡长子,那绝对是世子的不二人选。论才华,呵呵,那还用问吗?就凭咱干儿子那智慧,那胆识,那正直下的腹黑,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模样儿……唔,最后一条不算,太子世子又不是选美。艾玛这么说一旦将来太子登基做皇帝,我干儿子就是……就是太子?就是……就是未来的皇帝?我次奥有没有这么刺激? 才想到关键处的兰湘月一下就坐在了椅子上,张成则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然后悠然道:“三奶奶,今儿小世子只怕是要留在宫里,不过小世子很是想念您,嚷着要回来住两天,我们太子说了,要么明儿上午,要么下午,就带着小世子过来。” “哦,啊……啊?” 兰湘月愣了一下,当然,她是很盼望小龙回来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干儿子忽然间就成了别人的儿子,这……虽然替太子妃和小龙高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天了噜,太子要携世子亲自登门?妈呀那我们府里是不是还得好好儿准备准备啊?这……这都要怎么准备来着?没招待过太子,没有经验啊。 一旁的刘氏和岳氏林氏早已经呆若木鸡,连话都不会说了。直到张成离开,她们的眼珠子也没动一下。 不……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而是来报喜的?那个……那个被收养的孩子,一点儿都没被她们放在眼里的孤儿,竟然……竟然是当今太子的亲骨肉?是皇族血脉?是太子世子?就是说,将来太子登基,他……他就是太子?天啊,怎么……怎么会这样?上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那女人摊上了?凭什么?她……她是太子世子的养母,太子亲口说她对太子府恩重如山?天啊,这……这样的好运,为什么就只降临在她头上?为什么就不能降临在我们头上?她们两口子的运气还不够好吗?上天怎能这样偏心? 岳氏和林氏心中转着万千念头,好半晌,忽听刘氏咳了一声,如同说梦话般喃喃道:“这……这是真的?湘月,小龙他……他是太子世子?天啊,这……这怎么可能?” 兰湘月也如同做梦似得,轻声道:“是啊太太,我也奇怪呢,这怎么可能?不过我想,太子府大总管特意过来,应该不是就为了和咱们开一个玩笑吧?”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才终于清醒过来,一拍手道:“这没什么,等爷从朝堂上回来,咱们问问他,如果小龙真是太子世子,被太子和太子妃带着进宫见驾了,那爷肯定能得到信儿。” 刘氏也如梦初醒,恍然点头道:“没错没错。其实也不用问你们爷,就如你说的,太子府大总管特意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和咱们开玩笑?叫我说,太子既然要带着小龙,哦不,是小世子上门,咱们府里可该好好儿收拾收拾。” 她说完,便转头看着还怔怔出神的岳氏和林氏,笑道:“你们也高兴地糊涂了?呵呵,如果小龙真是太子世子,那以后咱们家的前程还用发愁吗?行了,这会儿且不用多想,赶紧收拾要紧,湘月是有身子的人,禁不得这劳累,你们两个素日里做事也稳妥,快去安排吧。” “是,太太。” 岳氏和林氏很好的把嫉妒藏在心里,微笑着答应下来,然后转头看向兰湘月,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一些,欢喜一些:“真是要恭喜三弟妹了,小龙竟然是太子世子,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有什么喜的?自己养了快六年的干儿子啊,一转眼就成人家亲儿子了。原本爹爹还说过,要把兰家的产业交给小龙,现在看来,这点东西算什么啊? 心里有些百味杂陈,兰湘月面上却做出十分得体的笑容:“同喜同喜,这不但是我的运气,也是咱们池家洪福齐天啊,呵呵……” ********************* “你说什么?那个……那个小崽子他……他是谁?太子世子?你是喝酒喝醉了说胡话吗?” 怜花小筑内,萧怜月把手中茶杯狠狠向面前报信的婆子摔过去,一边怒骂着。却见那婆子战战兢兢道:“姨娘,这事儿……这事儿老奴哪里敢乱说?爷……爷刚刚回来,绮兰院现在都开锅了,也不是绮兰院,就是整个府里,都炸开了锅。姨娘是没看见,那么多人往绮兰院跑,虽然太太让三奶奶休息,可是太子妃和太子世子的喜好,也只有三奶奶懂一些……” “够了,滚,给我滚。” 萧怜月的身子晃了几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婆子自以为忠心的跑来报信儿,结果却换来这么个下场,心中虽明白三奶奶这般风光,姨娘心里肯定不痛快,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儿,能不能理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因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你就在这里作吧,哼!除了我们这几个,你还能在谁头上作威作福的?作,继续作,我看你怎么死呢。 婆子一边在心中诅咒,一边悄悄退了下去。这里芳草端着一杯茶小心来到萧怜月身旁,轻声道:“姨娘别生气了,当心身子。” “芳草,全完了,上天不公,把什么好运气都给了那个女人,它……它分明是不肯给我一点儿活路。”萧怜月面对心腹丫头,终于没了那份儿张牙舞爪的色厉内荏,身子如同没有骨头般的靠在椅子上,目光茫然。 “姨娘别泄气,只要那香料……”其实芳草心里也乱的很,只是这会儿却不能放任主子万念俱灰,因只好拿出对方的“得意之事”来劝说。却不料不等说完,便见萧怜月的拳头猛然握起来,咬牙道:“你是蠢货吗?还有什么用?就算她的孩子保不住,又有什么用?就算她再也生不出孩子来,又有什么用?她的干儿子是太子世子,是将来的太子和皇帝,就凭这一点,她在三房,不,在整个府里的位置便是稳稳当当的,那香料还有什么用?” 芳草眨了眨眼睛,心中也十分惊疑,好半晌才呐呐开口道:“可是……就算她……她是太子世子的干娘,咱们爷……爷也是小世子的干爹啊,若是爷厌弃了她,想要抬举姨娘,就是太子世子,也不好反对的吧?” “你是猪脑袋吗?” 萧怜月实在压不住火气,忍不住又骂起来:“你也不想想,那个小崽子是谁先认识的?他来咱们家又是为了投奔谁?又是谁做主要将他收为义子?全是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爷如今做了太子世子的干爹,不过是借了那女人的光,因为他是那女人的丈夫,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们那傻爷有这个眼光?” 别说,萧姨娘虽然一向蠢笨,这会儿倒是心明眼亮,把整件事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是这一番说话,却把芳草听得面色煞白,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后怕,暗道万一将来三奶奶真的小产了,她……她要查这件事,就算老爷太太和爷不愿意让她折腾,那小世子也必定不肯善罢甘休的,万一……万一查到我们头上? 一念及此,芳草只觉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忽听门外香篆的声音响起道:“姨娘,姨娘知道咱们府里的大喜事么?原来小龙少爷竟然是太子世子……” 香篆一边说一边已经走了进来,却被萧怜月和芳草的模样吓了一跳,忽听主子冷笑一声道:“小龙少爷?你叫的倒亲切,他是你哪门子的少爷?你看着人家如今是太子世子了,所以上赶着想要巴结是不是?也不想想他是谁的人,你又是谁的人,人家正眼看过你吗?” 278第 278 章 一番话说得香篆脸通红,咬着嘴唇小声道:“奴婢……奴婢没有巴结的意思,就如同姨娘说的,他认得奴婢是谁?奴婢只是想着,小龙少爷既然是太子世子,那咱们爷的前程就更无可限量了,将来封个公侯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姨娘只要安安分分在府里,也是一辈子的锦衣玉食。太子世子不喜欢咱们没什么,只要爷信守承诺,他总也不会和咱们一般见识。” 萧怜月面色阵青阵白,最后终于没有把心里那股邪火发到香篆身上去。这个丫头说的没有错,池铭和兰湘月鸿运当头,竟然把太子世子当干儿子养了好几年,就这一份大功劳,将来封公封侯都不在话下。三房只要没有别的姬妾,自己就仍是池铭唯一的姨娘,就算不受宠,也没人敢不拿正眼看自己。那个女人,除非能不动声色害死了她,不然其他手段都没有用了。这种关头,香料被动了手脚的事情决不能泄露出去,香篆这丫头聪明,万一让她察觉出端倪,再生了外心,想着把我卖了请功,可不是糟糕呢。 这样一想,萧怜月便勉强压住了心中火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嗯,你说的没错,也是我心里不平,一时急躁了,只是这事儿目前和咱们究竟没有什么关系,我这会儿却有些饿了,你去叫小丫头到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拿两样来给我吃。” 香篆心中疑惑,却没有多想,只以为姨娘是觉着丢了面子,心中一腔对兰湘月的怨恨又无处发泄,所以才会这么个模样,因转身就找小丫头下命令去了。 ******************** “爷回来了。” 房门外传来小丫头的报信声,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喜意,接着池铭的声音响起,哈哈笑道:“好丫头,难为你声音爽脆,呶,这银果子拿去买糖吃。” 兰湘月从里屋站起身,看见池铭进来,便微笑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午饭前必到家的。” 池铭欢喜道:“湘月可知道了那件泼天喜事?太子说已经派了管家来咱们府里报信的。是了,我也糊涂,回来时分明看见府里廊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如同过年一般,可见你们是知道了。” 兰湘月哼了一声,嘟着嘴巴道:“你就知道高兴。你就没想想?咱们辛辛苦苦养了五年的儿子,如今成了人家的亲儿子,再不能在咱们眼前生活了。” 池铭笑道:“那又如何?小龙是个好孩子,难道就因为这个,他便不认咱们是他的干爹干娘了吗?分明不可能。今儿太子还和我说,本来小龙这个名字,乃是那抱走了小龙的老婆子起的,不该要。但就因为小龙念着咱们的养育之恩,所以想要这个名字。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决定把这做他的小名了。再说,你素日里常说太子妃也太苦了,对她十分同情,那求子经你第一眼看见,就想到要给她,如今她的亲生儿子终于找到了,虽然说是咱们的干儿子,难道你就不替她欢喜高兴?我却知道你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兰湘月笑着对丫头们道:“你们听见了没有?可见这是真高兴,不然能说这话?哦,敢情我不替太子妃高兴,就是坏了心肠是不是?” 池铭笑道:“我没这么说,你可别混赖人。” 林嬷嬷等都笑道:“奶奶何苦呕着爷?分明您先前也是替太子妃高兴的,说她守得见云开见月明,可算是熬出了头来,替她念了几声佛,这会儿当着爷的面儿,又摆出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来了。” 兰湘月笑道:“好啊,素日里在我面前说好话,只说向着我,今儿怎么样?可叫我看出来了吧?都是他的丫头嬷嬷,自然是向着他。罢了罢了,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不说了。”说完又扭头看着池铭道:“到底是为什么耽搁到这个时候儿?难道皇上认孙子,还拉着你作陪不成?” 池铭一拍大腿道:“着啊,湘月你是怎么知道的?可不就是拉着我作陪呢。”原来早上下了朝后,太子就连忙向皇上禀报了这个消息,皇上一听,自然是喜之不尽,连忙到了后宫,看见小龙,不免有一番悲喜交集,然后又问了几句话,发现这孩子谈吐举止不凡,皇上更是欢喜不已,一问之下,才知道小龙在被太子认回前,是池铭的义子,池铭夫妇拿他比亲儿子还要亲,不但生活上照料的无微不至,还延请名师大儒教育他的功课,又知道谭阁老之孙现就和小龙一处学习。因皇上更是引以为奇,忙命人去宣池铭觐见。太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把这信儿告诉池铭呢,不过也罢了,反正皇上宣召池铭,等对方过来了,自然知晓。 池铭还不知道皇上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他最近正和吏部官员为江南官场的后续问题忙碌,虽然那场大地震过去,当时也简拔了不少官员,可终究是伤了江南官场的元气,又因为那里是国之重地,这派去的官员自然要再三考核慎之又慎。皇帝派人宣他的时候,他还正和吏部尚书一起商议江南总督的人选呢。 待到了御书房,得知事情经过,不用说,池大人当时也如同一只被雷劈傻了的鸭子一般,直到小龙上前郑重拜谢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他才醒过神来。 因本想搂着孩子感叹一番,然而立刻想起这可不像从前了,小龙不再是自己的义子,而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甚至就是未来的太子和皇帝,因那手就没伸出去。倒是小龙眼圈红红的抱住了他,颇多不舍孺慕之情。 太子看见这一幕,便笑着对池铭道:“你辛辛苦苦养了五年的干儿子,如今忽然成了我亲儿子,你小子该不会心里不甘吧?” 池铭暗道废话,不甘我肯定会有一点的了。表面上自然不敢这么放肆回答,因正要说些客气话,却听皇上哈哈笑道:“行了,你也不用不甘心,你们夫妻两个养了这孩子五年,甚至是救了他的命。如今他虽然认祖归宗了,你们也仍是他的干爹干娘,谁说皇家子女就不能有个干亲了?” 池铭再一次被劈傻了:皇孙的干爹干娘啊,甚至这位皇孙有可能是将来的皇太子和皇帝,次奥他和湘月这干爹干娘的身份也太高端了吧?咋一下子就扶摇直上进云彩里了呢? 不容他震惊,接着皇帝又问了些小龙做他们养子时的事情,池铭是口才极好的人,将小龙的聪慧娓娓道来,偶尔加点这小子腹黑时的事,只听得皇帝不住点头,一旁的太子和太子妃也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些事,池铭才会耽搁到现在才回家。当下和兰湘月又说了会儿话,忽听通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池铭把他叫进来,问是什么事?通儿恭敬道:“回爷的话,刚从池东大管家那里得的消息,老爷和大爷下个月初八到京城。” “咦?大哥和爹处理完铺子的事,就要进京了?”池铭笑着对兰湘月道:“他们倒是赶得巧,正好儿来了,把这喜事儿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欢喜欢喜。” 兰湘月笑道:“还用得着咱们告诉?太子世子回归,这是多大的喜事?就算这事儿不好昭告天下,必然也会传出消息,老爷和大爷只怕路上就能知道了。” 池铭点点头道:“湘月说的没错。”话音落,想到父亲经常和自己兄弟说的话:商人若有钱无权,就是权贵们嘴边的一块肉,随时都能被一口吞进去。如今自己在官场立住了脚,又有小龙这件事,日后就算有想吞下池家的人,也未必敢轻易下嘴吧?无论如何,池家总算是摆脱了肥肉的境地,这却是可喜可贺之事。 他这边想着,那边兰湘月正问通儿芙蓉的情况,又问他怎么芙蓉不抱着孩子过来玩儿。通儿笑道:“奶奶,您和芙蓉真不愧是主仆情深,她这两天也念叨着您呢。只是因为小孩子身体弱,病了在家,奶奶如今又有孕在身,唯恐过了病气给您,所以才没有过来,只说等孩子病好了,她就过来给您请安。 兰湘月听他如此说,也只得罢了。这时就见梳风兴冲冲进来嚷道:“奶奶,那件事……”不等说完,看见池铭和通儿,便不再说,只笑吟吟行礼问好。通儿就退了出去,池铭这里笑道:“哪件事啊?鬼鬼祟祟的,怎么当着我的面儿也不能说吗?” 梳风看了眼兰湘月,于是兰湘月便知道是那香料的事有眉目了,因咳了一声,就对池铭道:“我想吃橘子,你去厨房,挑那大的圆的给我挑几个来,别人不会挑,吃着酸得慌。” 池铭皱眉道:“你们主仆两个又要闹什么鬼?闹鬼也罢了,还要连我也瞒着,难道咱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怕我做什么?”虽如此说,到底还是出去了。 这里梳风便凑到了兰湘月面前,沉声道:“奶奶,已经查出端倪了,那香料果然不对劲儿,冷锋找的人说,那些沉香片是用红花合欢草的水煮过,若是做成了香料用起来,每天闻着那气味,几乎没有异样,但对人体的损害却是非同小可,不但于奶奶有大损伤,就是爷,天长日久闻下来,也是不妙的。” 279第 279 章 兰湘月眼中杀机一闪,咬牙道:“糊涂油蒙了心的,她这是真正找死。 不等说完,就见红袖也走进来,看见梳风,先是一愣,接着方上前道:“你那里莫非查出了什么眉目不成?这正好儿,我这里可也查出一点儿线索了。” 兰湘月奇道:“梳风这个就算是快的了,怎么你也能这样快?你们两个这也太得力了吧?” 梳风和红袖都忍不住笑起来,旋即正色道:“奶奶还有心思说笑话,不知道事情迫在眉睫呢。”因梳风把自己的发现和红袖说了,又问红袖那里有什么线索,红袖便道:“冯婆子那天来给咱们送香料的时候儿,路上恰好遇见了萧姨娘,说她还打开盒子看了看那些香料,看完后还嘱咐她不要说给奶奶听,说怕奶奶怪罪她……” 不等说完,就听梳风啐了一口道:“我呸!冯婆子个老糊涂,竟真信了这蛇蝎女人假惺惺的话不成?” 红袖道:“可不就是信了呢,也不怪她糊涂,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完却听兰湘月疑惑道:“冯婆子来送的香料里并没有沉香片,何况萧怜月哪里知道她会送香料来?还特意在路上堵着她?若不是特意的,仓促之下怎么可能动手脚?” 红袖道:“奴婢也是和奶奶一样的疑惑。不过冯婆子说当时她和萧姨娘说了,沉香等香料暂时库房里没有,要去街上现买,奴婢想,会不会就因为这句话,萧姨娘得了准信儿,第二日便等在路上,想了个法儿做手脚呢?只恨来送沉香的宋婆子不知因为什么,死活不肯承认,我又遵照奶奶嘱咐,怕打草惊蛇,因也没深问。” 兰湘月眯着眼道:“无妨,既然知道了这信儿,如今这沉香咱们也没用,就无碍了。”说完却听梳风忧虑道:“昨儿奶奶检查香料的时候,到底狠狠嗅过那沉香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受害了。” 兰湘月笑道:“傻瓜,哪里有那么厉害?嗅一嗅就要受害的。你没看萧姨娘在那么多沉香片子上做了手脚?这东西虽厉害,也要烧起来,让香味儿四散,日常闻着,闻上那十几二十天,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起作用呢。” 梳风笑道:“奶奶说的是,这么看来,倒是奴婢关心则乱了。” 兰湘月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红袖找人暗中看着宋婆子,看她和那院里还有没有往来?梳风这些沉香片就放在冷锋手里吧,反正也用不到。” “怎么会用不到?这将来都是指证那女人的证据啊。”梳风惊讶,却见兰湘月笑道:“傻丫头,就算指证了又如何?她必定百般抵赖的。” 红袖咬牙道:“人证物证确凿,是她能抵赖得了吗?奶奶也别对爷太没信心了,就料定他会护着萧姨娘,叫奴婢看,爷如今对萧姨娘,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心思。” 兰湘月笑道:“我不是不信池铭。只是那女人这样坏,不让她跌一个大跟头,我终究不甘心。人证物证又如何?我要让她连死不承认的机会都没有,呵呵,别人伏法,或是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或是大刑之下屈打成招,我这一回,却要她亲口说出自己所犯的罪,让她后悔不迭,才能叫她知道天网恢恢报应不爽。” 红袖和梳风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自家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兰湘月既是胸有成竹,她们也就放下心来。因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见池铭拿着桔子回来,一进门便笑道:“好家伙,外面又下雪珠儿了,府里收拾的也漂亮,真不知太太和大嫂二嫂今天忙成了什么样,才能收拾出这番模样。” 一面说着,便扔了两个桔子给红袖梳风,笑道:“你们吃吧,爷精心挑出来的,肯定是甜美多汁。”说完就坐在床旁剥桔子,又问兰湘月道:“你懒不懒怠动?若不懒怠动,等天黑了,我带你出去看看,不用说别的,那一水儿全新的大红灯笼,晚上点起来,不知道会有多漂亮呢。” 兰湘月笑道:“好,那等天黑了咱们再出去看。”说完接过池铭递过的一瓣桔子送进嘴里:唔,果然是甜美多汁的很。 ********************** 抬头仰望着池府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小龙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从兰湘月收养自己为义子那天起,他便下定了决心:虽然只是一个养子,也要自强自立,将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让母亲因为自己而风光无限。 那个时候兰湘月和池铭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小龙虽然小,却明白父亲喜欢的是那个容貌美艳但总让人不舒服的女子,他同情母亲,不过男权社会的思想让他也无法责怪义父,更何况,连兰湘月自己似乎都不怪责池铭。 然而后来慢慢地,父亲疏远了那个萧姨娘,他对母亲越发的温存体贴起来,而自己这个养子,在母亲的保护和疼宠下,生活中也没有一丝艰难困苦,池家的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三房里的少爷般对待。 即便如此,小龙也没有因此而放松懈怠,就算是池铭高中状元,平步青云,兰湘月已经因为丈夫而风风光光,小龙的心中依然是这个理想:靠自己出人头地,让养父养母因为自己而风光无限。 他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个愿望竟然会这样快就实现了,但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和学识,而是靠他从未有人知的身份,他竟然会是当今太子和太子妃丢失了十一年的那个孩子。 “奴才池东,拜见太子殿下,龙少爷……哦不对,是……是……” 池东大总管恭敬上前,却在对小龙的称呼上卡了壳,自从昨天太子府里的人来传了这个信儿,府里便一直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暗地里议论着:以小龙的身份,那妥妥儿就该是太子世子啊,连太子府那个管家不也是称呼小世子的吗?只是这太子世子却是要太子上折子,然后皇上下命,着宗人府册封才能成立。池东这会儿面对太子,却不敢枉自揣测他的心意了,怎么说小龙也是在民间呆了十一年,并未受过什么贵族教育,万一太子不想册封他为世子呢? 他这里只是稍微一犹豫,太子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你就称呼龙少爷也好,称呼世子也成,宗人府的册封大概要等几天才能下来,我已经把折子递上去了。” 池东心中大喜,倒不是因为池府的利益,而是衷心替小龙高兴。这孩子乖巧聪明,在府里的时候儿,虽是三房养子,但上上下下哪个不是爱他疼他如真正的主子?又可怜他小小年纪身世坎坷,哪里料到这可怜孩子一朝鱼跃龙门,竟然就化身金龙,光芒万道。 同时池东也暗暗感激,他不过是池府的大管家,在太子眼里,连个屁都不是,人家却仍是和颜悦色的跟他解释了一下,这是把他当人待啊,这是谁?是太子啊。他却不知道这也是因为太子听小龙说在池府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太子府也是有下人的,各个什么德性太子也都知道,因此虽然他的身份崇高,却也着实感激这府里的下人们没有捧高踩低,看轻小龙。 “太子和世子请进,我们三爷率领太太奶奶们在大门内迎接呢。”池东弯着身子把太子和太子妃礼让进去,果然就见池铭和刘氏等人早已站在阶下,看见他们,便一起跪下来参见。 太子和太子妃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太子妃便对兰湘月道:“为什么让人嘱咐你们不用准备,更不用出门相迎?就是怕你们拘谨。我和殿下原本不想登门,便是不想让你们受委屈的意思。可是实话说,你们对我们的恩情实在太重,小龙若不是有你们夫妻两个护着,这会儿只怕……” 太子妃说到这里,泪水便夺眶而出,兰湘月连忙笑着安慰道:“娘娘何必伤心?这是皆大欢喜之事。我们也没什么功劳,其实都是小龙自己洪福齐天,方能遇难成祥。” 太子妃笑道:“虽如此说,终究是多亏了你们,尤其是池大人,听说之后还替小龙报了仇。因此我和殿下商议着,这份恩情,是必要登门拜谢的,如今我们还没行拜谢之礼,你们倒跪下来,这不是让人心中不安?” 兰湘月连忙道:“娘娘切莫如此说,折煞我们了。”说完看向小龙,就见他穿着簇新的锦缎衣服,披着一袭白狐狸皮披风,带着一顶镶着红宝石的小皮帽子,越发衬得小小少年面如冠玉风姿挺秀。 见她看过来,小龙便走上前,含笑道:“娘亲不必伤感,我和爹娘说了,日后还是要来老先生处学习的,到时咱们照样可以常见面,我也能看着弟弟或者妹妹出生。” 兰湘月一听这话,登时高兴起来,但旋即便在心中吐了吐舌头,暗道好嘛,这一来,袁老先生岂不是一下子由一介布衣变成了堂堂帝师?我次奥这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啊。 280第 280 章 虽然池铭如今是吏部侍郎,从二 太子和太子妃甚至还兴致盎然的在池家用了午饭,这可把厨房里的一众人等紧张坏了,原本还想找人去打听打听太子府的宴席菜谱,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啊。他们得到通知的时候儿,就已经快到晌午了,原本池铭和兰湘月等人都没期望太子太子妃会在这里用饭的,哪知这两位坐下就不肯走了,眼看太阳越来越高,夫妻两个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这才打发人去厨房报信,让厨房的人尽快准备。 厨子们紧张啊愤怒啊委屈啊:主子啊,你们干的是人事儿吗?这都啥时候儿了啊?你们让我们给太子爷弄什么吃?太子府平时招待贵客的菜谱都是什么啊?肯定得有鲍参翅肚吧?还好三奶奶最近怀孕,厨房里备了不少好料,是了,昨儿拿回来的那两对熊掌呢?还有养在水缸里的大鲤鱼,那原本是想养到三奶奶坐月子的时候炖汤,现在也等不及了,宰了吧。 厨房这一通兵荒马乱啊,没有菜谱,只好挑素日里自己最擅长的菜肴来做,煎炒烹炸炖煮蒸烤,总算在晌午时分,整出了一大桌子好菜。 饭菜虽好,在太子和太子妃看来还是有点不上档次,不过两人一尝,发觉这些菜肴竟是十分美味,太子府的那些厨子,或许是刻意追求视觉效果的缘故,在味道上竟然比不上这仓促整出来的大杂烩。 太子太子妃吃的十分满足,饭后又和刘氏池铭兰湘月等进行了一会儿亲切友好的对话,这才带着小龙离去,并且说好了五天后就让小龙回来上课,但是不会住在池府。其实依照太子妃的心思,是想把袁老先生请到太子府的,不过却被小龙拒绝了。 十几天后,池斌和池镛风尘仆仆进京,池家上下自然又是一片欢腾,父子两个在路上就已经听到了太子世子的消息,如今回家来,得知具体真相,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能和未来的太子交好,自然是池家当前的重中之重。然而还有一件重要性一点儿也不输给小龙的事,此时也是池家所有人的牵挂,那便是兰湘月的肚子。 坐在一棵大杨树下,兰湘月抬头看着上面寥寥无几的几片枯叶,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在日渐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奶奶,大奶奶已经走的影子都不见了。” 一直眺望远方的红袖慢慢弯下身,扶起兰湘月的手臂:“您觉着怎么样?要不要再在这里歇息歇息?” “不用了。”兰湘月直起腰,哪里还能看出先前喘气难受的模样。她站起身,对红袖微笑道:“今儿这番情景通过大奶奶说给萧姨娘听,只怕她心里便会有些底气了。” 翠竹笑道:“奶奶刚才演的也太逼真,吓得婢子真的慌了手脚,差点儿就要去找大夫呢。” 兰湘月心想那是,姐好歹也是穿越过来的好吗?演技怎么可以输给池铭这个古代的家伙,那也太丢人了。 一边想着,便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往绮兰院而去,一边淡淡笑道:“这个演的就算好了?还不到最后关头呢。呵呵,萧姨娘有了底气就好啊,等到她底气最足的时候儿,我好好儿演一场戏给她看,然后让她自己认罪。” “奶奶,万一萧姨娘有了准备,她就什么都不说,那怎么办?”红袖翠竹大致能猜出兰湘月是想趁着萧怜月自乱阵脚的时候出错儿,诱使她说出自己的罪行。然而两人都担心,万一那萧怜月心智坚定,不肯上当怎么办? “她有这份儿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定力吗?若真是这样了不起,她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这里,兰湘月微微一顿,轻声道:“就算她真是有这份儿定力,不是还有宋婆子和那沉香片吗?这些证据,也足够太太和爷将她赶出去了。我之所以还要走这一招,便是因为我恨她,我恨她如此偏执,把所有的错都加诸在别人头上,她自己就是那朵白莲花,我一定要让她这朵白莲花自己露出黑心来,不如此,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红袖和翠竹都有些发愣,兰湘月看见她们的神情,忽然微微一笑道:“怎么?是不是觉着我一向淡然,怎么今儿却忽然这样狠毒起来?” “不是不是。” 红袖翠竹一齐摇头,红袖笑道:“奶奶太多想了,奴婢们原本就觉着您太宽容慈和,实话说,对待君子和好人,自然是越宽容越好;可对待萧姨娘这样的人,便该狠辣一些。奶奶今儿这话,奴婢们很是赞同,只不知奶奶今儿怎么才开了窍?” 兰湘月笑道:“也许是因为我从前和你们爷没有什么夫妻之情的关系,我对她虽然也讨厌鄙视,终究还是把她当做一个跳梁小丑,觉着若是把她恨之入骨,那也太浪费感情了,她不值得我这样做。不过如今不同,不说你们爷,就是想到她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儿,甚至要连我和你们爷日后拥有自己孩子的可能都要剥夺,歹毒如斯,便不能不让我恨,不能不让我怒,这一次的恨怒,也只有用最狠辣的手段报复,才能平息。” 红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幽幽道:“奶奶的手段虽然狠辣,但您心里,还是只想着将她赶出池家,其实以她的所作所为,浸猪笼沉塘也不为过。” 兰湘月愣了愣,忽然发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自认为狠绝的话,跟红袖此刻的话还是没办法比的。只是让她狠下心把萧怜月沉塘,这种事儿她却还是没办法接受,也许还是现代的那些法律意识在作祟吧。 因想了想,便叹口气道:“这样说来,我果然还不够狠,只是不管怎么说,她要害我和爷,不是未遂吗?既如此,我便为肚里的孩子积点德吧。” 翠竹连忙道:“奶奶说的没错,其实想一想,就萧姨娘那个德性,她出去了又如何?不碰的头破血流才怪呢,但愿她到那个时候能醒悟吧,或许还有得救,不然的话,不用咱们动手,她也活不过多久去。” 兰湘月没再说什么,三人回到绮兰院,兰湘月料着岳氏还会打发人来探视,因便躺在床上,又在脸上扑了些白粉,使脸色看上去更苍白一些。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大房里打发的丫头来送东西,一面进来见兰湘月,表达了一番岳氏的关心后,方离去了。 ****************** 茶盏中的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来,岳氏轻轻拨着茶杯盖子,听了丫头的汇报,挥挥手命她退下,她这里注视着那茶水,忽的喃喃自语道:“别怪我心狠,不肯告诉你。实在是,你若生了儿子,我的明福将来在这府里,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是人都有私心,我的私心或许重了些,将来也许会下地狱,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的儿子好,我怎么都是无所谓的。” 话音落,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就见池镛走进门,于是忙站起来迎接,就听丈夫欣喜道:“刚刚三弟回来和我说,因为太子世子的关系,皇上和太子说过要封我和二弟一个闲职,这真是走了好大的运气,你说我一个做买卖的,二弟则是成日里和土地打交道,我们竟然也能做官?就算是闲职,那也是无上的荣耀啊。” 岳氏听见这话,眼睛不由得也亮了,惊喜道:“爷说的是真的?没听三弟说能封几品的官儿?妾身想着,这皇帝老爷子开了金口,总不可能就封个九品的官儿了事吧?怎么着还不封个八品官?那也是和举人齐平了。” 池镛笑道:“这真不知道,不管八品九品,能封个官儿就不错了,我和二弟别说举人,就是秀才也考不中啊,这可真是皇恩浩荡。” 他说到这里,又正色看向岳氏,沉声道:“你和二弟妹平日里就是拔尖要强的性子,如今看着三弟妹,只怕心里也不服气,只是你们也该想想,咱们家如今能依靠的是谁?三弟妹那是太子的养母,而且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其实三弟这个养父不过是跟着三弟妹借了光而已。三弟和三弟妹都是重情义性格淳厚的人,你们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万万不可能害咱们,我这话你好好儿想一想,别以为素日里装的贤淑亲热,就能瞒过人去,三弟妹能从一个闲妻到今日,那会是个简单的角色吗?你以为人家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是她大度,不和你们计较罢了,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连个好歹都不知。” 281第 281 章 池镛不过是知道这发妻的性子,所以此刻想起来,便随意敲打了一下,他料着这妻子心中虽然羡慕嫉妒三房,但还不至于做出什么狠毒事来,只是怕对方素日言语不当,万一触上了兰湘月的霉头,让对方对大房心怀不满,那可不糟糕呢?兄弟三个一起长大,池镛对池铭那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了,明摆着现在三弟对三弟妹言听计从。然而可喜的是,兰湘月刚刚见了他,仍是一贯尊敬亲和,并不因自己忽然成为太子世子的养母而骄矜自满。池镛是商人,最会察言观色的,看出来兰湘月是真的平和淡然,并非把骄傲藏在心中,因不由感叹这位三弟妹小小年纪,竟是如此的宠辱不惊,着实难得。因才有刚刚对岳氏的一番话,在他看来,如果只因为女人间的嫉妒心,就让三房和大房生了嫌隙,这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却不料这话正戳中了岳氏的心事,萧怜月那件事,虽然和她没有半丝关系,然而终究她是担了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此时再听见丈夫这段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大锤捶在她的心上一般,不由得就微微变了脸色。 池镛却没有多想,还以为妻子是想起从前的事,所以心虚害怕了,便笑道:“你如今知道这些利害关系就好,从前的事,三弟妹心胸宽,也不会和你计较,只是以后注意些也就罢了。” 岳氏点点头,这里池镛就进里屋换衣裳。她转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深吸一口气,因默默思想道:相公说的没错,再怎么不甘心,这池家,日后终究还是要依靠三房那边,才能得荣华富贵了。只是……只是那件事也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看到了,人谁没有自私之心?我也是盼着我的明福好。何况,就算现在跑去告诉她这件事,只怕该中的毒也都中了,也是于事无补,倒还暴露了我的罪过,届时太太岂不恼我?说不定相公一气之下,也……也会把我休回家里,他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商人之子,竟然要做官了,我却仍是那么个商人之女,若他要因为这事休我,我竟是自作自受,没有半点儿反驳的余地。不行,这事儿还是烂在我肚子里好了。 因想了半晌,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只是心中也暗自警醒,暗道我从前糊涂,这以后可不能再犯糊涂,和三房那边,不能再因为嫉妒之心冷言冷语了,唉!上天真是不公平啊,诰命夫人,太子世子的养母,怎么我就摊不上这样的好事儿呢? 心中慨叹,于是又对着窗子出了半日的神,就见池镛从里屋出来,对她道;“新开的铺子选址方面还要和郭老商议商议,我今儿约了他在七星楼吃饭,晚上你不用等我了,或者太太那边的饭菜好,你就在那里用吧。” 岳氏点点头,上来帮着丈夫整理了下衣裳,看着他去了,这里看看天色黄昏,便带着丫头们往上房来给刘氏请安。 刚进院子,就听见上房中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岳氏一挑眉,暗道今天怎么这样热闹?因来到廊下,只听刘氏在屋里高声道:“这真是想不到的恩典了,从前在茂城,便是做梦都不敢想,咱们家也能得皇上的恩典啊。” 于是岳氏就明白了,这必然是池镛池锋要做官的事情传了开来,说不定便是岳氏巴巴跑过来报的喜,她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冷笑,暗道这二弟妹的动作倒快,我也不过是刚得了信而已,她这里已经跑来太太面前把喜事说完了。也不怪她这样紧着巴结太太,我好歹还有明福,大爷没有把柄,轻易也休不得我;三弟妹更不用说。现在府里唯独她,若是二爷再做了官儿,她身份就更低微了,肚皮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若是二爷要休她,她都没有话讲的,这会儿可不是得上赶着讨太太欢心呢。 一面想着,丫头早掀帘子向里面禀报了。岳氏走进去,含笑道:“哟,说什么这样热闹?也说来给我听听啊。” 林氏站起身将她迎过来坐下,欢喜笑道:“大嫂莫非还没听到那消息?因为三弟和三弟妹的功劳,大爷和我们二爷就要做官了。” 岳氏笑道:“我也是刚刚得了信儿,我们爷刚和我说完,就又忙着出去和人筹划事儿了,我也不知道详细是个什么情形,二弟妹要知道,告诉告诉我呗。” 林氏心想:装,你就装吧。打量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哼!这样大事,大爷要是不说清楚了,你肯放他出去筹划事儿? 心里想着,表面上却笑道:“我们爷说完事儿也出去了,我也不比大嫂知道得多,原本还想着问问三弟妹,偏偏太太说她身子重,这几天看着面色也不太好,所以不让人去扰她,如今且得在这里等着,反正再过两三个月,任命下来便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就听门口丫头报说“三奶奶来了”,因不由得都有些惊讶,互相看了一眼,便换上如花笑颜迎了过去,见兰湘月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斗篷,头上戴着毛茸茸的貂鼠毛帽子,在丫头们搀扶下走进来,她们就忙笑道:“这肚子越发大了,看走路都有些艰难了呢,怎么还过来了?太太不是说不用你请安吗?说你面色不好,不让我们去扰你呢。” 兰湘月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可不是静养了好几日,只是这身上却越发没了力气,我想着这样不成,大嫂分明说过,女人生产是需要好多力气的,因此我就强撑着走过来,这会儿实在是喘得厉害,且让我歇一歇。” 一面说着,便坐在椅子里,众人看她面色,果然是苍白面颊都累得通红,刘氏便担忧道:“儿媳啊,前些日子没见你这般孱弱辛苦,怎么这会儿看着有些不妥当呢?找大夫看了没有?可说过什么?” 兰湘月笑道:“看了大夫了,还是我们爷特意请的太医院里看妇科的六品御医过来,只是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好好儿养着,开了些安胎的方子,我这两天就喝着呢。”大戏即将上演,她这个主角总要把工作做到位,不埋下点伏笔啥的,忽然就小产了,也难让人信服啊。尤其对方是萧怜月,那是和自己斗过几次的人,就算愚蠢,经了这么多教训,也难免要加些小心,所以她自然也得尽职尽责把前戏做好,**时才可能趁热打铁火中取粟。 兰湘月心中默默想着,一边听林氏在一旁关切道:“这是怎么说的?别说在茂城那会儿,就是走了这一路,到京城时找大夫来看,也一点事儿没有啊,怎么现如今就这么虚弱了?这可不是小事儿,三弟妹你别等闲视之,大家子里就因为不小心便没了的胎儿还少吗?叫我说,从这会儿起,凡是食水器具,衣物起居行路等都要小心谨慎些才好,免得一个不注意,再出了什么意外,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岳氏在旁边听见这番话,心中就是一凛,目光看向林氏,暗含了两把刀一般,心道这话什么意思?你让她小心谁?这分明是挑拨了。哼!之前明明和我一样,对三房的风光心有不忿,一时间恨不得人家死了似得狠毒,这会儿看见那腿粗起来了,成了大树,就放下过去那些心思,准备抱紧大树顺着往上爬吗?爬也罢了,还要把别人踹下来,你不就是暗示她要小心我?若是她的孩子没了,对我和明福有利,所以就暗指我存着这歹毒心思是不是?不然你只用大家子举例做什么?那小门小户的人家,保不住孩子的还少吗? 心中有气,岳氏便想刺林氏两句,然而目光一扫,便看到座上刘氏的目光冷凝,面色也郑重起来,她心中一凛,暗道我糊涂了,差点儿铸下大错,这会儿要是为了争口闲气去刺她,将来三弟妹的孩子真保不住了,能查出来是萧姨娘做的手脚还好,如果查不出来,太太和三弟妹岂不疑心到我的头上?便是没有证据,让她们心里存了疑虑,我也落不了好儿啊。我这会儿正该比二弟妹更关心才是,倒巴巴去惹嫌疑? 一念及此,便也连忙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孔凑上前,郑重道:“二弟妹说的没错,三弟妹你的确要小心才是,咱们池家人丁一直不旺,然而你和三弟却是洪福齐天的人,咱们还等着你生了宝宝,带一带咱们家的人气,这胎儿可万万不能有闪失啊。” 兰湘月笑道:“多谢两位嫂子关心,我一直以来也很小心,只是奇怪怎么小心来小心去,倒小心成这幅样子,想来和饮食等无关,不过是胎儿渐长,我这身子也有点虚,所以才会这样罢了,且不用太担心。” 虽然她这样说,然而屋里的人又怎么肯轻描淡写就把这事儿放下?刘氏微微眯了眼,在座椅中不知想些什么,岳氏林氏则是又表达了一会儿关心,之后方问起池镛池铭的官职。 282第 282 章 兰湘月笑道:“这事儿是爷一手经办的,究竟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说,大爷还要打理咱们自己家的生意,也只能做个闲职;二爷却不一定,听说当今圣上最重视农耕的,当日皇上问我们爷的时候,听说二爷于种地方面很有本事,皇上就很感兴趣,皇家园林中也有皇上特意命人开垦出来的田地,里面有专门的司农官,那是从六” 这话一出口,岳氏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儿:凭什么自己丈夫只能做一个**品的闲职官儿,就让自己这样欢喜;老二却能一下子就做从六品的官儿,甚至往后还有升迁的可能。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亲兄弟,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些。 一边心中腹诽着,就看向林氏,却见对方面上虽欢喜,眉眼间却有一丝忧色,岳氏稍一寻思,也就明白过来,这位弟妹虽然因为丈夫做官而欢喜,然而越是这样,她的地位越是岌岌可危,所以倒还不如自己丈夫这般弄个闲职来过过做官的瘾便好。 果然是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啊,如同爷常说的,人心没有个知足的时候儿。岳氏想到这里,不由自嘲一笑,忍不住便向兰湘月看去,却只见对方正微笑着和刘氏说话,表情平和,没有半丝沾沾自喜得意之情,忽地想到之前丈夫对这位弟妹的评价,她心神不由晃了一下,暗道世间竟真有这般宠辱不惊心胸宽大的人物吗?这怎么可能呢?可若说不可能,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真面目也该露出来了啊。还是说,她真的就是那么好的人? 这么好的兰湘月显然让岳氏想不通,就如同自私的人从不会相信世上会有无私的人一般,不过因着这些事这些想法,她对兰湘月总算不似以往那般满怀怨愤,而是认真开始为自己的家庭思考起来,在心里筹划着日后是不是真的要和林氏一样,紧紧地抱住这棵大树,而把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抛去一些。 婆媳几个说到天黑时分,林氏便站起身安排晚饭,刘氏一个人吃着寂寞,就让三个儿媳妇也陪她一起吃,等到众人用完饭,各自告辞离去,她方对兰湘月道:“你明天看看铭儿什么时候有时间,让他过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对他说。” 兰湘月心中一动,点点头笑着答应,方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离去,这里刘氏倚在座位上沉思了半晌,也轻轻叹了口气。 ***************** “娘,湘月说您找我。” 池铭今天是半下午回来的,昨天晚上应酬回来就听兰湘月转告了刘氏的话,只是那个时候时间很晚了,想着刘氏已经休息,便没去打扰。今早又要上朝,所以拖到这时候才来见刘氏。 刘氏笑着让他坐下,让丫头们上了他最喜欢喝的龙井,又笑眯眯问了些衙门情况,接着将屋中闲杂人等都遣出去,方正色对池铭道:“你如今和湘月很好,这让我很高兴,只是我看湘月有了这么多日子的身子,你终究也没去过怜花小筑,儿啊,你从前倒是喜欢那萧姨娘的紧,怎么如今却不肯进门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池铭一挑眉,知道刘氏是话中有话,因慢慢喝了一口茶笑道:“娘怎么忽然想起打听怜月的事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刘氏听儿子这样说,当下也就不肯绕弯子,正色道:“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着你既是不喜欢她了,还是找个由头,让那女人出去吧。” “娘,怜月又冒犯您了?”池铭微微皱眉,却听刘氏淡淡道:“她如今没了你宠着,自然不敢冒犯到我面前,只是你该知道那是个什么性子的女人,你媳妇儿如今有了身子,我看她这些日子神色很不好,我想着那女人的狠毒心肠,万一因为嫉妒之心再做下什么手脚,让你媳妇儿出点闪失,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儿啊,你听娘的,你那姨娘就是个惹祸的根源,是,娘和你爹都瞧不起她的出身,只是我也知道自古侠女出风尘的道理,只是你看看她,哪里有一点儿侠义心肠?倒是阴私歹毒学了个十足十,我不想让这样的女人继续在家中,不然迟早家宅不宁。” 池铭出神了半日,方点头道:“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如今怜月倒也收敛了不少。娘您知道儿子我是不肯沾她的边儿了,从前情份早已消磨干净,所以并非是舍不得。然而她如今既收敛了,我当日又许下诺言要照顾她一生一世,这会儿她什么错儿都没犯,我就把人赶出去,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过活?何况这于儿子的声名也有损。” 刘氏看了儿子一眼,心想撵一个妾出去罢了,能损什么声名?不过转念一想,池铭说的也有道理,儿子都说过不是因为舍不得,只是不想毁诺。再说那女人太歹毒了,万一把她撵出去,她再造谣生事抹黑儿子,百姓们哪里管事情真相?他们只要听着热闹,自然会传扬开去,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得不偿失。 因想到此处,便正色道:“罢了,你既如此说,我便答应你。只是有一条,将来这女人若是又耐不住寂寞了,想着在宅子里生出些事端,别怪我容不下她,撵她出去,到时候,我半分钱也不会给她的。” 池铭点头道:“到时候不用母亲,若她还是不肯安分,儿子也不容她。一次一次,儿子也做到仁至义尽了,只希望她能继续好自为之。” 刘氏听了池铭这话,显然真不是舍不得萧怜月,想起当日这傻儿子对那女人的痴迷,她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里池铭回到绮兰院,就把刘氏的话说了,然后看着兰湘月的苍白面色道:“你这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这却是怎么回事儿?不如我再去请个好大夫来看看吧。” 兰湘月笑道:“哪里的好大夫还能比得上御医?再说这都半下午了,能有什么事儿?你难得在家,陪我说会儿话,就是要请大夫,且等明天去请吧。” 池铭关切道:“你真没有事?这可不是玩的。”因一连问了几遍,问的兰湘月不耐烦了,把他赶去书房,这里看到红袖进来,便小声道:“我的天,我快要装不下去了,赶紧把这事儿弄完吧,不然就你们爷一个,也得把我逼疯了不可,哪里知道他一个爷们儿,啰嗦起来却是比我这个女人还唠叨的。” 红袖笑道:“爷不也是为了奶奶着想么?奶奶放心吧,只等明儿张御医来了,奴婢再和他对一遍,接着好戏便可以开始了。只是奶奶,这一来,只怕太太和爷知道真相后,会生你的气呢。” 兰湘月吐吐舌头笑道:“太太生我的气,只要撒撒娇,用她孙子或孙女儿哄哄就好。至于爷,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这还不是为了他才苦心积虑?不然的话,萧姨娘不露出真面目,他能下定决心赶那女人走吗?我不找他算账就是宽大为怀了,他还敢找我抱怨?” 红袖笑道:“奶奶说的是,到时候把这理由拎出来,爷也没有话说。”说完又听兰湘月问她那送沉香的婆子和怜花小筑有没有勾结,她便道:“已经查清楚了,那宋婆子不知为什么,竟是帮着怜花小筑的芳草买胭脂水粉,奇怪的是,香篆却没参与其中。” 兰湘月皱眉道:“这事情虽然阴险,却不是十分高明,若是以香篆的聪明,当中手脚必然会更干净些。呵呵,那个丫头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又很会为她自己打算,你们爷如今连连高升,也许她心里已经歇了所有主意,奈何她那个主子不肯歇,也或许香篆劝着她的时候,就被她怀疑了,因这样机密事就不肯让她参与,也是正常的。” 红袖道:“既如此,到时候奶奶打算如何处置香篆?” 兰湘月淡淡道:“那是萧姨娘的丫头,她从红袖楼带过来的,想怎么处置都是她的事,若是要带走,咱们难道还拦着?若不想带走,留下做差事也行。不过这个丫头聪明归聪明,却终究是自私自利之人,为了自己,才不会管别人死活,比你们差得远了,所以她怎样我都不会在意。” “奶奶这样夸奖奴婢们,都让奴婢不好意思了。”红袖虽然谦虚着,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儿,她们都知道香篆是很聪明的女子,生怕奶奶喜欢她伶俐,就趁这次事情调来身边服侍,几个丫头可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对方,虽然这些日子香篆很是讨好巴结她们,可红袖等人终究没有被那些好话冲昏了头。 第二天,池铭上朝后不久,兰湘月和丫头们最后确定了一下整件事的步骤,好戏便正式开场。 ***************** “太太,三奶奶一早上起来就觉着肚子不太舒服,说是不能来请安了。” 上房里,刘氏正和两个儿媳妇说着话,就见柳嬷嬷匆忙走进来禀报,只把刘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道:“不舒服?怎么会不舒服?昨儿傍晚还过来说了许多话,在我这里用了饭,怎么今儿早上就不舒服了?” 283第 283 章 柳嬷嬷忧心忡忡的小声道:“林嬷嬷和我说,奶奶一早起来,裤子上就见了红。这会儿已经打发人拿着爷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张御医了,太太也不用担心,这……女人家有身孕的时候,偶尔见点红也是有的,也不至于就有什么闪失。” 刘氏皱眉道:“可湘月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如今忽然就见红了,未免让人担心。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必要亲耳听见大夫说没事儿,我才能放下心来。” 一面说着,就命人给自己更衣,岳氏和林氏也都站起身来,婆媳三个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绮兰院来。 刚进屋里,还没等和兰湘月说几句话,就听外面报说张御医到了。于是刘氏和两个儿媳连忙避到屏风后。这里张御医进门来,在兰湘月手腕上细细诊了一会儿脉,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听说奶奶的身体之前明明还好,可从我过来的时候,胎像就有些不稳,我开了安胎方子,您可按时服用了?” 兰湘月连忙道:“自然按时服用的,这种时候我哪里还敢嫌弃那安胎药不好喝?怎……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我昨夜也觉着孩子不怎么爱动弹,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一直都是好好儿的啊。” 张御医严肃道:“老朽曾让奶奶注意饮食器具等,您可都注意了?” 兰湘月忙道:“怎么没注意呢?先前用的都扔了,如今这些都是全新的器具,饭菜俱是小厨房我自己的人打理,这绝不会有问题的。大夫,这……这……胎儿没事吧?” 张御医沉吟了好一会儿,方叹气道:“事情到此,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再开一张安胎方子,奶奶即刻服下吧,明儿我再来看您,这真真是奇怪了。” 老头儿一边说着,便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了副方子,交给红袖等快些买药煎服,他这里便告辞离去。待出了大门走到僻静没人的地方,就见红袖从袖中取出一个大红赏封,笑着道:“多亏大人肯帮我们奶奶这个忙,不然的话,毒蛇在侧,我们奶奶当真是睡不安枕,只怕那未出世的孩子也要受牵连的。” 张御医看也不看红赏封一眼,摇头叹气道:“拿回去吧,我也是看在那还没出生的小婴儿面子上,才会和你们做这一场戏。唉!我行医这么多年,不知给多少大家子的夫人小妾开过安胎药,这后院的事情,着实厉害,只是稚子何辜?他们为什么要被大人们间的恩怨情仇连累?若不是因为我这样想的,说什么也不会帮你们做这一场戏。” 红袖笑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辛苦张御医了,这银子您拿着,等到将来我们小少爷或是小小姐生下来,我们爷和奶奶还要抱着他亲自登门道谢呢。” 张御医让这两句话说的开心了,摸着胡子微笑道:“池大人如今可是皇上太子面前的红人,老朽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这一家三口登门,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出生长大,那就比什么都强了。” 红袖心里吐了吐舌头,暗道真不愧是医者仁心,瞧瞧人家这气度,就是高风亮节啊。 且说张御医离去后,屏风后众人全都急急出来,先前刘氏便想提前出来抓住张御医问是怎么回事儿,然而到底对方是御医身份,虽说刘氏现在也是诰命了,可她毕竟没有一夜变成贵夫人的自觉,看见御医便觉打怯,以至于这个时候儿才出来询问。 兰湘月倚在床上,苦笑道:“太太怎么过来了?我原说今儿过去给您请安,顺便和嫂子们说说话,谁知道忽然就觉着不自在,便没过去,谁知你们倒来了,既如此,我该撑着过去才是。” 刘氏沉下脸,咬牙道:“这么个模样儿,还要撑着过去,你可是想讨打了?”说完皱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我听张御医那意思,是怀疑有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 兰湘月叹口气道:“是啊,前些日子张御医来的时候,便让我小心些,我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是紧要关头,做事处处小心,可谁知这情况反而越发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真闹不明白了。不过太太放心,暂时还没事儿,如今我这里上上下下人人都盯着,我也喝着张御医开的安胎药,没有大碍的。” 刘氏忧心忡忡,此时认定了兰湘月是被人动了手脚,便咬牙要让人把萧怜月拖来质问,却听兰湘月叹气拦着道:“太太莫要动怒,这事儿怎么知道就是被人做了手脚呢?就算做手脚,又哪里敢说一定是萧姨娘下的手?无凭无据的,只凭一时怒气,怎让人心服?” 刘氏咬牙道:“心服心服,再等心服你这孩子都要没了,你没听见御医的话?这会儿都到了什么时候?” 岳氏见婆婆动怒,心中一动,暗道这个时候儿,估摸着该起的作用都起了,看三弟妹这个样儿,只怕再两三天,事儿就成了,我何不这时候点一点她?既显示了关心卖了好儿,日后萧姨娘被揪出来的时候,太太也不至于疑心我,省得那女人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一念及此,便郑重道:“三弟妹,太太说的没错,这会儿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只是太太,三弟妹虑的也没错,无凭无据的,谁肯承认?即便真是萧姨娘动的手脚,那女人是个阴沉的性子,万一她抵死不说,咱们又不知道这手脚在什么地方,岂不是耽误了三弟妹和胎儿?叫我说,既然饮食起居上都小心又小心了,那问题未必是出在这方面呢,倒是往别处想一想,还有什么地方是漏掉的?” 岳氏这一番话自以为说的隐晦,兰湘月不会那么容易就猜出是香料上被人动了手脚,她可不知道兰湘月早已是胸有成竹。听见她这样说,心里不由画了一个魂儿,暗道这大嫂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剔透了?这真的只是无心之语?还是因为她也参与了其中,所以知道内情?这时候故意在我面前这么说,就是为了将来洗脱嫌疑呢? 心中疑惑,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一边与刘氏等说着话,一边暗暗观察岳氏表情,见她表情十分镇定,并没有别的情绪流露,不免松了口气,暗道还好,看这情形,她应该没有参与,或许只是从萧怜月素常说话中察觉到了点儿什么。呵呵,终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如果你真的察觉到什么却不来告诉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当真以为我没有儿子,三房这边的东西就都要给你儿子吗? 一面想着,就听林氏道:“看三弟妹这会儿精神不足,我们且先出去吧,让她好好养养神。”说完刘氏也站起身道:“说的很是,我只顾着担心,倒忘了这一点。我们走吧,湘月,你这里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派人去告诉我,我把柳嬷嬷留在你身边留神照看着。” 兰湘月谢过刘氏,待她们几个离开后,就叫了红袖进来,问了张御医的情况,听红袖说一切都妥当了。她便怔怔出神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当日我不肯接受段明睿的追求,嫁给你们爷,人人都以为我是疯了,凭着那么好的人家不进,却甘愿嫁进商户做一个闲妻。可是你看看?如今你们爷还不是什么侯门公府,顶多算个暴发户罢了,我生个孩子,也要费这么些手脚周折,这还是因为我身份能压得住萧姨娘,你们爷和老爷太太都护着我。若是嫁进侯府,那里连个通房可能也是从前服侍过老太太的人,我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得被人踩成什么样?我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受那种气,怕是早一头碰死了。” 红袖感叹道:“是啊,奶奶看得长远,这是大智慧,可惜当日连我们都没有看透呢。不过这下好了,段家也倒了。奶奶这会儿其实是非要让萧姨娘自己认罪,不然就凭咱们手中的证据,再找那宋婆子来对质,太太和爷根本不会容忍萧姨娘抵赖的,叫奴婢说,何苦硬要来这么一遭?就和太太禀明了,撵她出去得了呗,奶奶总说要让爷心服口服,其实现在爷对奶奶还有什么不服的?” 兰湘月沉默半晌,方一笑道:“好了,反正事情都已经定了。我也知道这一次是我任性,我只是想让那女人尝一尝锥心刺骨的后悔滋味罢了,且这样处理,总比让她万般抵赖,我们不由分说就把她撵出去的好。” 红袖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说别的话,转身出去为明天的好戏做最后安排了。 第二日池铭是休沐,却仍是要上朝,因一早起床,见兰湘月已经醒了,便不让她动,柔声道:“我下了朝就回来,张御医今儿不是要来看你吗?叫他先别走,务必等我回来了问明情况再说。” 兰湘月笑道:“你怎么像个老婆子一般?为什么非要等你回来?难道我还能撒谎骗你不成?” 284第 284 章 池铭叹气道:“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性子吗?为了让我安心处理衙门的事,你啊,未必不会骗我,只是我看你最近气色越发差了,所以今日定要见到张御医,问个准信儿才能安心。 兰湘月看着丈夫那隐藏着深深担忧的眼眸,忽地展颜一笑道:“你别把我想的那么贤惠,如果我真的有事,一定第一时间大呼小叫留你在家陪我。” “希望如此。”池铭笑着摇摇头,显然并不相信爱人真的会这样做。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儿的行不行?你就不要婆婆妈妈啰嗦了,快走快走。”兰湘月挥着手,如同赶一只苍蝇出去似的。 池铭点点头,正要转身出去,就见梳风走过来,先给他行了礼,然后将床上的银球香囊与腰中荷包取下,笑着对兰湘月道:“这荷包里是奶奶最喜欢的鹅梨香,奴婢之前还加了点张御医说的安神药物,让奶奶能好好休息。” 兰湘月点头笑道:“正是呢,我正想说这香囊里没什么味道,该换了,可巧你就来换了。”说完又转头对池铭道:“你怎么还不走?换个香罢了,也值得你看的这样专心?快走吧,不然耽误上朝了。” “哦,好的,这就走。”池铭看着梳风已将香囊里的香换了,终于转身出门。看见他走的不见了踪影,梳风方笑道:“奶奶放心,一切都准备妥了。” “嗯,好。”兰湘月微微闭上眼睛,想了想又轻声道:“那我再睡个回笼觉,等张御医来了喊我。” 梳风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来到门外,就见林嬷嬷和洗雨翠竹走过来,悄悄道:“奶奶怎么样了?告诉她别紧张,一切都安排好了。” 梳风耸耸肩,小声道:“紧张?嬷嬷自己进去看看吧,回笼觉都睡上了,哪里能看得出半点儿紧张?可见咱们都是白担心了,也不想想平常奶奶是什么心性。” 林嬷嬷等一听,不由得都笑了,纷纷点头道:“也是,咱们真是白担心了,既如此,且让奶奶好好儿歇歇,咱们先出去候着吧。” ******************** “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我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你这些日子没留意打听吗?那女人还能安稳到现在,她是有九条命的猫吗?”怜花小筑里,萧怜月正问着在对面榻上坐着绣花的芳草,一面将一瓣桔子塞进了嘴里。她这些日子活得很是得意,而这份儿得意,全都是靠着对兰湘月小产的这份期待支撑的,不然的话,她真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闷得要死的大宅子里平静生活到现在。 芳草抬起头,微笑道:“姨娘稍安勿躁,这些日子,三奶奶的气色很不好,听说昨天太太和大奶奶二奶奶都过去探望了。姨娘也知道,那绮兰院的人不和咱们来往的,奴婢哪里能打听出什么消息?不过奴婢想着,既然太太和两位奶奶一大早就过去探望,想来情况是不太好,何况咱们知道的信儿,那女人这一段时间比起从前差很多了呢,姨娘还担心什么?” 萧怜月又慢慢放了一瓣桔子在嘴里,微微笑道:“你说的没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酒都是越放越香,我再等等,再等等……”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院子里起了一阵骚动,她眉头一皱,而芳草早已站起身走出去,对着院中几个正大声议论着的婆子道:“说什么呢这么起劲儿?就连规矩都忘了?姨娘怕吵闹不知道吗?” 一个婆子连忙上前陪笑道:“姑娘不知道吧?那院里三奶奶好像不好了,刚才看见她们屋子里的丫头来来回回穿梭,听见屋里有个老头儿急急的吼,我们问了一句,才知道那老头儿是御医,太太和大奶奶二奶奶都过去了,我站在院子边往里面看了眼,见红袖姑娘手里端着的那水盆里是一条带血白布,那血把盆里的水都染红了。我暗自猜测着,许是三奶奶的胎儿出了问题。” 芳草一愣,没料到萧姨娘刚念到这事儿,事情就来了,因连忙跑进去报告。萧怜月一听便来了精神,把吃剩下的半个桔子随手扔在桌上,站起身兴奋道:“快,快把我那狐裘给拿来,这样热闹不亲眼见识见识,就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呵呵呵,最好上天开眼,不但把那个胎儿给弄下来,若是让那女人也一块儿死了,那真就是太好不过了。唔,她如今是将近六个月的肚子,胎儿早就长成了,要掉下来,很容易血崩呢。” 芳草找到那袭白狐裘给萧怜月披上,看见她脸上的疯狂笑意,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暗道姨娘心真够狠的,要了那胎儿的命还不知足,竟然连三奶奶的命都想要,莫非……她从一开始就打好了这样主意? 不管心里怎么发寒,事情到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和萧怜月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因陪着主子匆匆出门,刚来到院门边,就见香篆喘着气跑进来,看见萧姨娘便是一愣,连忙道:“姨娘要去哪里?这会儿绮兰院出了事,姨娘就算想游逛,也暂时先避一避吧。” 萧怜月冷笑道:“我正好是要去绮兰院看看热闹呢,进门五年了,难得看见绮兰院也有这么乱的时候儿。我为什么要避一避?我又没做亏心事。” 香篆心想你没做亏心事?我看这事儿八成就是你做的,好话劝你你不听,越发对我生了隔阂,这件事竟是连我都瞒的风雨不透。然而心中虽气,她却知道自己的前途和这主子是休戚与共的,只好苦口婆心道:“奴婢知道和姨娘没关系,只是太太未必这样想,这会儿奶奶出了事,太太正是咬牙切齿的时候,姨娘去了,岂不把火都撒在姨娘头上?万一再动了怒,就不是您做的手脚,太太也定要说是您做的手脚,要赶您出去怎么办?姨娘听奴婢的话,就稍安勿躁,在这里静等消息吧。” 萧怜月看着香篆,沉声一字一字道:“我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今日,总算那女人出了事,我若不去看,一辈子也不能心安。撵我出去又如何?哼!没凭没据的,她们就敢撵我出去?若真是太太糊涂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怕,出去了倒正好儿说一说他们池家这京城新贵是怎么仗势欺人污蔑陷害的。” “姨娘,您只是个姨娘,您就算造谣,也是人微言轻,何苦和自己过不去?”香篆真是急了,她就不明白这主子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她就认定了自己出去造谣便能把池家给抹得乌漆麻黑呢?她以为她是正室夫人被宠妾灭妻吗?还能换别人一句同情话。 萧怜月整颗心都飞到绮兰院去了,哪里能听得进去香篆的劝说?因不耐烦挥了挥手,丢下一句“你害怕被攀诬你就不去”,便和芳草一径去了。这里香篆只气得身子发软,默默倚在墙上看着那主仆两个的背影,直到几个婆子仆妇围过来关切问她怎么了,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吐出口气,喃喃道:“姨娘这一次算是完了,你们都是这院里的人,是姨娘买下的,不是池府里的老人,这会儿还是好好想一想退路吧,别事到临头了,一味慌乱。” 她说完就进屋了,只留下几个婆子媳妇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聪明的香篆姑娘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姨娘不过是去看个热闹,至于就万劫不复吗? 香篆到底是个聪明的人,看出了这事儿的结果。奈何她那主子平时就不是聪慧的人,这会儿更是让兴奋冲昏了头,带着芳草一路来到绮兰院,刚来到廊下门旁,就听里面刘氏带着哭音道:“怎么?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还好好儿的啊,怎么……怎么忽然就……就变成这样了?”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夫人莫要悲伤,好在三奶奶的性命这一回是保住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老朽也很奇怪,三奶奶的胎像一直很稳固,怎么忽然从一个月前就变成这样儿了呢?” 萧怜月听见兰湘月并未因为小产而死,脸上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好在那胎儿终是保不住了,这也算是大快人心,嘿嘿,那个一向自命不凡目无下尘的女人,看你这下子再怎么骄傲?不但是这一时,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再也骄傲不起来。 正想得美,忽然就见一个穿着官服的老头儿出来,接着屋里就传来刘氏的怒吼声:“没错,这事儿一定是有人做的手脚,待让我查出来……”不等说完,又听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太太,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害得我,让人……让人拿萧姨娘过来。” 萧怜月万万没料到事情竟会急转直下,分明自己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怎么这火就烧到身上了呢?大惊之下便要离开,却不料门旁两个丫头已经冷眼瞧了她好一阵子,这会儿见她要跑,便上前不由分说抓了她胳膊,将她推搡进去,大声道:“回禀太太,萧姨娘在门边听了半日,先前不知道有多得意,听见奶奶说要拿她,便吓得要跑,这分明是要畏罪潜逃。” 285第 285 章 “放你们的屁。 萧怜月立刻急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要畏罪潜逃?我……我原本不过是听说这边出了事,想着来探望探望,结果听见里面太太和人说话,我才不敢进来,我……我若是要跑,还轮得到你们来抓我?” 她说到这里,便又转向内室,冷笑道:“姐姐忽然遇见这样事,心里难过我知道,可您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胡乱攀咬啊,我何曾害过你?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我知道姐姐素日看我不顺眼,只是用这样手段问我的罪,您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够了。” 刘氏双目喷火,看着萧怜月的目光恨不能把她剥皮拆骨似的,咬牙道:“你以为你能抵赖过去?早先我就和铭儿说过,你便是家宅不安的惹祸根源,叫他早把你撵出去,他只因为重承诺,偏偏不肯,到底酿成今日之事,我怎能再容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做下这样的事?除了你,湘月的胎儿没了,又对谁有好处?” 萧怜月心下一沉,这时忽地想起香篆的话,没想到却印证了,因不由得怒气横生,大声叫道:“奶奶孩子没了,对妾身又有什么好处?若说真正得好处的人便有嫌疑,那我倒是觉得,大奶奶的嫌疑更大。” 她这话一出口,岳氏握着茶杯的手便是一紧,暗道这个女人果然不愧是妓女,可恨啊可恨,我当日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只想着借她的手害人,就没想到不引这把火也烧到了自己头上,早知这是个胡乱诬赖人的,当日就该把她给揭穿了才是。 不得不说,经过池镛的事,再有那番话,以及自己思虑再三的结果,岳氏的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如果是前几天,萧姨娘就算把火引到她身上,她虽会暴怒,却不会后悔自己知情不报,毕竟害了兰湘月,她的确得益,然而现在,看着萧怜月在那里大放厥词,想到之前那一盆盆血水,岳氏的心也有些颤抖,对自己之前冷眼旁观的无情也开始后悔了。 因怒悔之下,就把杯子重重一顿,看着萧怜月冷哼道:“萧姨娘,我自认对你并没有亏待之处,你为什么要攀咬诬陷我?可知仅凭这一条,就可以定你的罪。” 萧怜月冷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太太不也是无凭无据就把这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了吗?既然要诬陷攀咬,那大家一个也别想逃过去,咱们索性做一锅糊涂粥。大奶奶你别急,我不过是说你有嫌疑罢了,其实二奶奶就没有嫌疑吗?若是三奶奶生了孩子,这府里的正室便只剩下她无所出了,她心里能不急?就是三奶奶,哼!焉知她这次小产不是故意借机来陷害我的?三房如今只有我一个姨娘,三奶奶嘴上大度,其实谁不知道您早就看我不顺眼?趁着这个机会把我铲除了,从此后三房就是您独占夫宠,这却也值了,不是吗?” 刘氏气得身子都颤抖了,林氏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看着萧怜月,喃喃道:“这些日子你比从前收敛了好些,我还以为你终于明白事理了,哪里想到你那些柔顺安静都是装的,你……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和疯狗有什么两样?” “我变成疯狗,也是你们逼的。” 从嫁进池家门那一天起,萧怜月从未曾像今天这般痛快过,她看着强行隐忍愤怒的刘氏,阴沉的岳氏,惊疑不定的林氏,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压着她的女人,大概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她们会被自己的疯狂震动的无法成言吧?既如此,她疯这一回就值了,没错,她就是要疯,不但疯,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逼疯的,是被池家人的诬陷污蔑给逼疯的。 “反了,简直反了。”刘氏拍着桌子,叫婆子们上来捆拿萧怜月,忽然就见面色苍白的兰湘月被丫头们扶着从内室走出来,明明是刚刚小产过的女人,行动应该无比艰难,然而她缓步轻移间,却依然显得从容如行云流水,轻轻坐在椅子中的动作也仍如从前一般雍容华贵。 “湘月,你这会儿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刘氏收了脸上的暴怒之情,关切的看着兰湘月,却见她微微一笑,对刘氏道:“太太放心,我没事。”说完她看向萧怜月,淡淡道:“真正诬陷污蔑的人是谁?萧怜月,你永远都是这样,把自己放在楚楚可怜的那一方,别人必须怜惜你同情你,不然就是狠心歹毒。你从嫁进来那天起,想着的就是宠妾灭妻,没有成功,便怨恨是我虚伪,夺了爷的心。你觉着你宠妾灭妻是没错的,你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理该就是正室夫人,青楼妓女可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迫不得已,命运多舛,所以你就理应得到更多的怜爱。至于你灭了我后会不会觉得愧疚,我想是不会的,像我这种容貌不算上乘智慧也比不上你,又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被打落尘埃也是技不如人,是活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萧怜月脸色阵青阵红,咬着嘴唇看兰湘月,她不明白对方怎会把自己的心事看的这样透彻?不过她自然不肯因此而失了那股刚刚疯起来的气势,于是冷笑一声道:“反正是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自然由得你随便说了。” “这不是扣屎盆子,而是……你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兰湘月冷哼了一声,在萧怜月又梗着脖子要说话的时候,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她:“你说我们是污蔑你,而且是这样理直气壮的说,让我都有些怀疑,你是否真的忘了你当日是怎么在我的香料里做手脚的事?因为你演的真是太逼真了,就像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什么?” 一语激起千层浪,上座的刘氏和下首的林氏都惊讶的站起身来,岳氏这种时候自然也要表现出和婆婆妯娌一样的震惊。然而真正被惊得不能动弹的人,还是萧怜月,她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如同看鬼一样的看着兰湘月,有心要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兰湘月却不再看她,而是转头对刘氏平静道:“太太,今天早上爷走的时候,梳风恰好来给我换香囊里的香料。爷走之后不久,我就觉着身子不大好,想着这些日子上下全都小心翼翼,饮食起居既然无事,还能从哪里招来无妄之灾?我思考的时候,就无意识地盯着香囊,然后我就想起这香料和我日夜相伴,如果被人动了手脚,当真是不堪设想。于是我便把香料让梳风拿去给冷锋看一看,果然,问题便出在这香料上。” 她说到这里,便转头紧盯着萧怜月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好手段,好歹毒,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原来你竟然是通过香料下的手,萧怜月,我从未对你赶尽杀绝,一心想着你能自己醒悟,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错了,一条毒蛇,又怎可能会变成温驯的梅花鹿?果然,事到如今了,你还不承认,不但倒打一耙,还要胡乱攀咬别人,以一条疯狗自居,萧怜月,你……你还是人吗?” “你……你胡说,你……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萧怜月的手臂已经被两个婆子擒住,她却仍是挣扎不已,大叫道:“颠倒黑白,自然是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那香料是你叫人去查的,焉知不是你动的手脚来冤枉我?” 萧怜月的确是震惊慌乱了,手脚动在香料上,本身就很难被人察觉。她当初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预想中的结果就是池家人和兰湘月都只会把这个当做一场意外,毕竟等到香料燃尽,那就是无迹可寻,而在此之前,又有几个人能联想到香料上头去? 当然,兰湘月是很聪明的人,所以就算到时候她通过一些残渣查出香料有问题,萧怜月觉得这倒也可以接受。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小产之前便察觉到香料有问题,还拿去让人验证,这太出人意料了,而这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立刻就成为她心神大乱的罪魁祸首。 “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你还要含血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冯婆子那里知道库房第二天会给我送沉香,所以你就等在那条必经之路上,等宋婆子到了的时候,你就把装着沉香木的盒子要了去,你还让芳草和她说话,引开她的心神,趁这个机会把给我的沉香片掉了包,换上在麝香水里浸泡一夜的沉香木片,你还不承认?” 萧怜月先是一怔,接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兰湘月大叫道:“你果然是在诬陷我。那根本不是麝香水浸泡的沉香片,是红花和合欢草……” 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萧怜月就如同刚刚被一道滚雷砸中了一般,呆呆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兰湘月。而厅中众人,除了兰湘月之外,其他人都是用一种古怪而震惊的,如同看一个疯子般的眼神看着萧怜月。 286第 286 章 “红花和合欢草啊。兰湘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让萧怜月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看着对方和其他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她心里很明白大家在想什么,萧怜月一定会惊讶于她怎么会这么蠢?而其他人自然也是因为这个问题而震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蠢吗?的确,萧怜月不够聪明,但如果不是自己之前一点点深入的话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然后又用当日她们对宋婆子使用的手段将她心神彻底惊住,接着轻飘飘抛出那个小错误,让萧怜月心乱如麻之下错以为她抓住了把柄和漏洞,对方又怎可能情不自禁的把真相说出来? 在房中众人来看,兰湘月简直就像是一个妖魔了,不然萧姨娘怎可能自认罪行?如同是被她蛊惑了一般。然而兰湘月自己却知道:这点手段实在算不得什么,许多小说里都会用到,如果因此就被大家误会自己是妖魔,那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打破房间沉寂的仍是兰湘月,她盯着萧怜月震惊后骤然变得惊惶无比的眼眸,慢慢挺直了身子,淡淡道:“你说的没错,不是麝香水,就是红花和合欢草。萧怜月,你说谁才是心如蛇蝎的人呢?不但想让我的宝宝无声无息就没了,你就连我的后半辈子,还有爷的香火都不放过,你说谁才是最歹毒的人?” “不……不是的……你……你胡说什么?”萧怜月的声音就如同是被一阵风从天边吹过来一般,模糊而又遥远,身子也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似的软倒在地上。 “还想抵赖吗?没用了,所有人都听到你刚才的话了。”兰湘月微微一笑,讽刺的看着那个面无人色的女人:“还有,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宝宝没事儿,从那被你掉包了的香料送过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它们有问题,我就已经知道沉香片是合欢草和红花水浸泡出来的,所以我根本就没用。所以我的宝宝还在我肚子里,刚刚还踢了我一下。萧怜月,你机关算尽,其实就是千方百计的给自己挖了一座坟而已。” 这话再次震得房中刚刚回过神的众人集体失声,而萧怜月的面色也逐渐从不敢置信到疯狂狰狞。 “为什么?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猛然直起身,看上去像是想往兰湘月身上扑过去,但那两个婆子虽然也惊讶无比,终究还是摁着她的胳膊,察觉到她的挣扎也就回过神来,忙又死死摁住了,这种时候哪敢让她暴起去伤了兰湘月。 “你不可能会知道,你是骗我的,呵呵呵……你害怕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故意来骗我……”萧怜月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喉头里挤出来的“咯咯咯”的笑声让所有人都觉着毛骨悚然心里发寒。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是啊,连我自己都很奇怪,这个计谋简单又粗暴,偏偏又好像很有效。可我怎么就会提前察觉到呢?”兰湘月讥诮地看着萧怜月,沉声道:“你可以当做这是上天对我的偏心,在那香料被送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沉香片手感似乎有些奇怪,我其实也闻不出味道有哪里不对,但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这种时刻,我当然不可能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点儿忽视,所以我让梳风把香料拿给冷锋,他找人帮我鉴定过,那沉香片是在红花合欢水里浸泡过,若做成香料用着,不但会小产,而且对身体损伤极大,日后都难有孕,就是男人,闻多了,对香火也有影响。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呵呵,萧怜月,那是因为你太歹毒,连上天都看不过眼了,明白吗?” “歹毒的分明是你这个女人。”萧怜月悲愤的大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分明从一开始就全都知道了,你还非要做出这副模样,你……你故意等到今天来做这一场戏,你这个虚伪又阴险的女人。” 她一边大叫着,就转向刘氏和岳氏等人,哭笑道:“太太,现在你知道了吧?你一直以为贤良淑德的三儿媳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才是最阴险卑鄙歹毒狠辣的女人,她故意这么做,就是要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太太……” “够了。” 刘氏一拍桌子站起身,面色铁青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卑劣的疯女人,做下这样该千刀万剐的事,也能冤枉到别人头上。张余家的,把她给我拖下去,先捆在后院柴房里,等老爷回来,禀明事情经过,就把她给我沉塘淹死,还有她身边那两个丫头,想来在这件事情中也出了不少力,一并捆了关起来。” 芳草一直都在萧怜月身后,此时也被一个婆子扯着头发抓着,听见刘氏毫不留情的处置,她只觉得心胆俱裂,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萧怜月终究没像芳草那般没用,但也没有了声音,行尸走肉般任凭两个婆子将她拖出,却在将要出门时,看见池铭从门外走了进来。 “爷……爷救救我。” 就如同是原地复活一般,原本如同一个活死人的萧怜月在看见池铭后,眼睛猛然就亮了起来,身上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从婆子们手中挣脱而出,跪爬两步到池铭脚边,声泪俱下道:“爷救救我,救救我,奶奶和太太她们串通,要把我沉塘呢。” 池铭静静看着那张哭花了的绝美面庞,忽地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当日在京城,在扬州,你做下那些事,无论凭着哪一条,其实都该将你撵出去。只是我总想着,你一个弱女子,出去了怎么过活呢?因到底还是心软,想着纵使情义不在,但既然答应过要照顾你一世衣食无忧,那便姑息了你罢。如今看来,我这些心软,却是害了你。若当日就将你赶出去,即便存活不易,也未必会送了性命。唉!” 最后这怅然一声叹息,真是包含了无尽心碎滋味,只听得屋中众人心神同时都是一颤,连兰湘月也不例外。 然而总有例外的,萧怜月就完全没有被这一声叹息打动,见池铭说完这番话,便向刘氏走去,竟似是默许了她对自己的处置,这女人不由得急了,死抓着门框不肯被拖出去,一边哭叫道:“我不管,你当日答应过我什么?那些山盟海誓,如今全都成了狗屁么?你娘和你那好妻子联手串通陷害我……” “够了。” 不等说完,就见池铭转身大喝一声,他眉眼间都带上了一丝煞气,咬牙道:“我已经站在门外很久,久到把所有的话都听在耳里。”他说完,看着萧怜月缓缓摇头道:“其实我留你住下来,虽然也曾幻想过你会不会有一天大彻大悟,但理智上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奢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至理名言。然而我想着,不醒悟也罢了,只要你不再生事,哪怕仍是如从前一般尖酸刻薄,也没什么,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狠毒至此地步。你刚刚说到山盟海誓,没错,我是对你许下过诺言。情义不在时,犹有诺言可相守,奈何你如今视我如寇仇,恨我入骨,更不惜下毒害我。这时候死期将近,却又想起诺言了?呵呵……呵呵呵……” 就在池铭苍凉而灰心的苦笑声中,萧怜月最终还是被婆子们不管不顾的拖了出去。这里池铭方上前见过刘氏,却听母亲淡淡道:“我已经决心要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沉塘,你有没有意见?” 饶是池铭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时候心也不禁颤了颤,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刘氏打断,听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终究还是不忍心,所以这话不该问你,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到时候也不用你去眼睁睁看着,找两个人,把这事干净利落做了就是。” “娘……” 池铭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兰湘月,却见妻子眼中难掩震惊,他心中微微有一丝温暖,知道这个妻子的秉性:萧怜月虽狠毒,但到底没有害到她,所以在湘月心里,就因为此事而把对方活活淹死,大概她是不能认同的。 “不必多说。” 刘氏再次打断池铭,她站起身来,看着兰湘月道:“你这孩子,既然提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说?难道还怕我不能给你做主?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万一那丧心病狂的贱人还用了别的手段,你怎么办?”她见兰湘月要说话,便挥挥手摇头道:“罢了,我这会儿实在乏了,你就是要解释,也等日后,知道你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回去歇会儿,就这么一上午的工夫,老命让你吓去了大半条,再不歇着,我怕我就寿终正寝了。” 一句玩笑话总算把房中的凝重氛围冲淡了些,兰湘月轻施一礼,忽地开口道:“太太,就如同您说的,儿媳今天这行为,日后自会给您一个解释。只是……儿媳有个请求,求太太收回成命,把萧姨娘撵出去就是,不要将她沉塘,好不好?” 287第 287 章 “为什么?那贱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你竟然还要替她求情?” 刘氏不解的看着兰湘月,三儿媳妇铺垫了这么久,甚至今日不惜假装小产让萧怜月自承罪行,不就是要永除后患吗?平心而论,这一点她很理解,所以她下了那个命令,也没有责怪兰湘月的任性。然而此刻却听对方说不想萧怜月死,这怎能不让她震惊莫名?这三儿媳妇到底想干什么啊? 林氏也连忙道:“三弟妹,咱们都知道你心胸宽大,又仁慈。只是听二嫂一句劝,这些仁慈也得看给什么人?像萧姨娘这样儿心如蛇蝎的,根本就不配得到这份儿仁慈,她是死有余辜。” 兰湘月笑一笑,轻轻摇头道:“二嫂嘴上虽这么说,只怕心里却要以为我这是妇人之仁,又或者是虚伪之极。既做出这样事来,此时又故作大方要饶对方性命,岂不是虚伪的很?” 林氏被她一语戳中了心事,顿时心中一紧,面上却勉强挤出笑容道:“三弟妹说笑了,我怎么会这样认为呢?我只是替你着想,这样女人留不得,不然后患无穷。” 兰湘月淡然道:“我也知道二嫂是一番好意,且不管您如何认为我,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其实我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是想给肚子里这个孩子积点福泽。萧怜月要害我的宝宝,这个我决不能允许。然而如今她到底没害成不是吗?她这些年来,虽然手段狠辣心思歹毒,但真正意义上被她害了的,也只有杏儿一个人,但杏儿终究没死,如今也能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前天还和爷身边的小厮千儿订了亲,所以我想,萧怜月再不好,罪不至死。不如打她一顿,撵出府去,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兰湘月若是用别的理由,刘氏断断不会同意:扯什么?就萧怜月这样儿的,若是在别人家,就冲她刚进门时便以假怀孕陷害当家主母的行径,也该被打死了,如今池家容她活了这么多年,惹出了那么多风波,如今这贱人竟还敢暗害主母的胎儿,还要害自己的儿子断子绝孙,这样贱人,留着她做什么? 然而恰恰是兰湘月用了“给肚子里的宝宝积福”这个理由,却让刘氏有些犹豫了,她盼着这个孙子的心情丝毫不比兰湘月这个母亲差,若说有一样东西能消弭她的杀机,便是这个让她心心念念盼着生下来的小宝贝儿了。 “娘,湘月既然这样说,就按照她说的办吧。”池铭终于找到了插话机会,对刘氏沉声道:“张御医一直说湘月的胎像虽稳,然而胎儿却似过大,生产过程中难免辛苦,儿子因此日夜担心。若是在这时候弄出人命,的确不妥。” “哼!莫非你现在还替那贱人着想?”刘氏气得狠狠剜了儿子一眼,暗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儿子?这话你媳妇说得,你说不得。你说出来,不是让你媳妇心里不痛快吗?万一让她误会你心里还有那个狐媚子,我看日后难过的是谁?总不是我这个婆婆吧? 兰湘月自然从刘氏目光中看出对方的心思,不由莞尔一笑道:“娘,爷说得对,这个时候的确不该弄出人命官司。爷如今是官面上的人,行事该越发小心,娘不替儿媳想想,也该替爷想想。” “小心也不是这么个小心法儿。听见哪个大户人家能容忍这样贱人在家里兴风作浪的?就算沉了塘,别人也没话说。”刘氏冷哼一声,然而她话头既然软了下来,池铭和兰湘月那都是擅长看人眼色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于是上前厮缠了一番,到底让刘氏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待到屋中众人全部退下,池铭和兰湘月相对而坐,看着丈夫那微带怒容的面孔,兰湘月便笑道:“怎么着?我虽然设了这个套儿让萧姨娘承认了罪行,到底最后也救了她一命,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拿这样眼神来看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池铭叹了口气,沉声道:“湘月,你说我无情也罢,冷血也好。就如同我先前在太太面前说的,我和怜月之间,早就是恩断情绝,到了今日,更是反目成仇。难道我会去在乎一个仇人的死活?之所以在太太面前求情,是因为受你影响,想着她终究还是没害死人命,咱们就私底下把她处死,似乎有些不公平。湘月,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以为我不了解你是什么性子吗?你虽揭穿了她,可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想看她因此而死的。” 兰湘月默然不语,不得不说,池铭果然是很了解她。接着又听丈夫生气道:“我气愤的,是你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便私自定下这个计划呢?怜月的心都扭曲疯狂了,万一她觉得在香料上动手脚还是不够,想着在别处动手脚呢?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早就把她撵出去了,还能容你这样任性?” 兰湘月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无论如何,总是对我的关心,既如此,妾身便谢谢爷了。”说完见池铭瞪起眼睛,她便微微一笑,起身拉着他到内室榻上坐下,慢慢靠在丈夫怀里,轻声道:“我岂是做事没分寸的人?张御医这段日子两天来给我诊一次脉,我说过什么吗?还不是乖乖配合?你放心,除了喝下红花和麝香,不然这么大的胎儿,就算出事也不会一下子就出事,总有个慢慢来的过程,这么频繁的诊断,再加上我的小心,绝对可以在出事之前,就把那些祸苗儿给掐灭在摇篮里,宝宝会平安出生长大的。至于我这次这么任性,一是我恨极萧姨娘,必要让她自己承认罪行,后悔一辈子;二来,这也是给一些心思活泛的人警告:别看奶奶我素日里很好性儿,面团儿一般,但你们别惹到我,不然的话,照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拉倒吧,你这性子还是面团儿?”池铭忍不住失笑,旋即正色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心思活泛的人?是谁?莫非是两位嫂嫂?奇怪,咱们生孩子,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湘月是不是知道什么?二嫂说起来虽嘴头刻薄,心里也有些小主意,但我料着她不至于这么狠毒;大嫂嘛,她若是为明福打算,做出什么来,少不得就要说道说道了。糊涂油蒙了心的,难道为了小明福,她竟然就要叫我们池家的女人都不能生孩子?如果真是这样,我看她这个大奶奶也该换人了。” 兰湘月摇头道:“我只说给动心思的人一个警告,可没说她们就参与其中了。其实大嫂和二嫂都是小户人家,也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哪怕她们心里真的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怕也要歇下了,这就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是最好的。” “我知道你仁厚。”池铭拍了拍兰湘月的手,又正色道:“只是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出现了,不然别怪为夫动用家法。” 兰湘月笑道:“是吗?何必等下一次?你不如这会儿趁着事情余波还没平息,就动用家法啊。”一边说着,便将肚子向前一挺,微笑道:“来啊,动家法啊,就往这儿招呼。” “我疯了我?趁这时候动你?老爷太太还不把我腿打折了?”池铭没好气看了兰湘月一眼,伸出手在她光洁额头上轻轻戳了一指头:“行啊你,会要挟了是不是?母凭子贵哈?恃宠而骄哈?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就贵了骄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兰湘月眨眨眼,笑得开心。果然,就见池铭耷拉下肩膀:“好吧,我承认,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说完又抬起头仰天长叹道:“我的夫纲啊,算是熊到姥姥家去了。” ********************** “你肚子都这样儿了,还爱出来走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池府后花园中,此时一片冬天的萧索景象。秋晴雪和兰湘月并肩缓步走着,红袖翠竹远远跟在身后,正低头笑说着什么。 “这肚子就算大了?就不能走动了?”兰湘月摇摇头,心想自己还不到七个月,这肚子还不算大呢,要是让秋晴雪看到现代那些大腹便便的女性在**个月的时候也依然坚守着工作岗位,不知道她会不会把下巴惊得掉下去。 秋晴雪知道兰湘月的性子,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折下旁边树上一枝梅花,拿在鼻端嗅了嗅,淡然道:“听说萧姨娘用红花合欢水泡过的沉香木片害你,太太本要把她沉塘,结果是你求情,才打了三十板子撵出去。我真不明白你,她那罪行,在别人家莫说沉塘,剥皮拆骨都是正常的,怎么你费尽心思安排了这出戏,最后却不要她的命?” “她又没真的害到我,上苍有好生之德嘛。”兰湘月微微一笑:“三十板子,就她那个小身板,也是够她受得了,听说打得皮开肉绽,扔出府的时候,都不能动弹。” 288第 288 章 秋晴雪摇摇头叹气道:“所以说,人不能太贪心了,求而不得,有的人能够醒悟,退一步海阔天空;有的人,却是能被生生折磨疯了。在我看来,她那些行径,就和疯子无异,这都怪池铭,没有识穿她的本性,曾经许给她太多期望,结果期望落空,便疯狂了。” 兰湘月笑道:“我们爷有责任,但最重要的,还是萧姨娘自视过高,她啊,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美貌和力量,以为靠这个就能让男人对她言听计从,结果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的时候,心理上就承受不住了。” 秋晴雪笑道:“你如今真看着是和池铭好了,说话尽向着……”不等说完,忽然就见一个黑影从空中坠下,两人吓了一大跳,秋晴雪连忙要扶住兰湘月向旁边假山石后躲藏,却不妨脚下有一块光滑凸起的石头,一下子就绊倒了。 眼看整个身子都要往石头尖上撞去,秋晴雪惊恐之下,连忙伸出手掰住了那块尖石,同时身子拼命向另一边倾斜,不愧是天下第一舞姬,这惊险至极的动作此时竟显得优美无比,秋晴雪身上的红色羽缎大氅都飘飘而起,就如同她从前无数次在那些华美的舞台中央翩翩起舞一般。 转了大半个圈子,总算是把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化解了。秋晴雪大喘着气,看着那坠落在地的黑影低叫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吓死我了,老娘的命差点儿就让这块石头给断送了。” 秋晴雪虽是出身青楼,然而素日形容举止比起大家闺秀也不差分毫,兰湘月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自称老娘,不由觉得好笑,此时红袖翠竹等也都忙赶过来,从地上提起那黑影,原来却是一只喜鹊,已经死了,但身上却没有伤口,也不知是突发鸟类疾病还是被弹弓打了,倒差点儿让秋晴雪受伤。 “三奶奶怎么样?”秋晴雪站起身,上前看了下兰湘月,却听她笑道:“我没事儿,先前看着这东西砸不到我,我也就没躲,倒是你,手破皮了没?” 秋晴雪笑道:“幸亏我舞艺超群,才能化险为夷,不然……”不等说完,忽然“咦”了一声,疑惑地蹲下身去看着那块尖石头。 “怎么了?” 兰湘月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待要蹲下身一起查看,然而肚子实在是大了,横在身子中间,怎么也蹲不下去。就听秋晴雪道:“三奶奶且走远些,这块石头有点古怪,刚刚我就觉着双手把着它,好像转了一下,只是那会儿情形惊险,我也没注意,先前这无意间低头一看,你看这石头上深色的地方,原本是正对着咱们的,可现在对着咱们的,却是块浅色的石面,莫非这块尖石头竟然还有什么机关不成?” 兰湘月忍不住就笑了,摇头道:“镇日里我以为我自己看那些传奇故事什么的就够入迷,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比我更入迷的。你以为这是那些脚本里动辄就能遇见密室或者藏宝洞的情节啊?” 秋晴雪也笑道:“那可不一定,别人我还真不敢说,但是三奶奶的话,算一算从咱们认识起,你身上这福气是不是逆天了?随随便便收养个孩子,也是太子世子,这世间哪里还有人比你的运气更好?既如此,遇见个藏宝洞还很稀奇吗?” 兰湘月哭笑不得,摇头道:“你这叫什么话?什么随随便便收养个孩子?那又不是养猫养狗,是随便收养的吗?话说当初我一看见小龙,就觉得这孩子天圆地方,绝非寻常人之相,将来必非池中物……” 不等说完,就被秋晴雪打断,听她摇头笑道:“说你胖还就喘上了,你以为我没见过小龙啊?还什么天圆地方,那孩子是生的俊秀漂亮,可和天圆地方什么的不沾边儿吧?你是到我面前说书来了?” 兰湘月笑道:“那不是你说的吗?说我的运气好,我仔细想一想,还真是好,我这短短几年间的经历,就够编一本书了。” 两人一边说笑着,秋晴雪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蹲下身双手抱住那石头使劲儿向一边转去,只听一阵“吱呀吱呀”的轻响声响起,正当兰湘月和丫头们惊诧莫名的时候,就听秋晴雪身后的假山里“轰”一声,声音并不大,好像是让风吹开的门,然而众人面色却都变了,怎也没想到这假山里竟会真的有古怪。 兰湘月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尤其这些声音还有眼前景象,似乎很符合她曾经看过的那些武侠剧里藏宝洞的设定,于是她想也不想,扶着肚子就想进去查看。不料却被红袖一把拉住,听她央求道:“我的奶奶,这里面万一有危险,您进去若是伤到一点儿油皮,是想奴婢们以死谢罪吗?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进去看。” 她说完,把兰湘月交给翠竹,便转身进了假山,而作为这件事的发现者,秋晴雪自然也不甘落后,跟着红袖就进去了。兰湘月只听里面传来两人的惊叫,并不尖厉,应该不至于是看见满地的金银珠宝该有的反应。一念及此,她也不由得自嘲笑了,暗道傻啊,藏宝洞也是把金银都堆在里面好不好?谁会把那些值钱东西放到大门口啊。 正想着,就见秋晴雪和红袖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红袖道:“回禀奶奶,假山里并没有什么稀奇,只是……原本的石壁是一道门,现在打开了。奴婢不敢进去,只探头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并没发现什么。” “一道门?门里面是什么?” 兰湘月还是难掩好奇,正要走进去,就又被秋晴雪拉住了胳膊,听她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当日和我说过,这宅子曾经是国公府,后来那国公被证实通敌,全家都完了,这宅子才辗转到了你们名下。举凡这样的公侯府第,一般都有个密室暗道什么的应付突发危险,想来这假山里也是这样一处所在,不算什么大事儿,更不是什么藏宝洞。反而里面怕是还有要命的机关,你这会儿且先歇了好奇心思吧,等大爷或者池大人回来,让他们带人过来查看查看,回头说给你听也就是了。” 别的也还罢了,唯独这“机关”二字,倒是让兰湘月不敢动弹了,暗道若真是有什么机关,自己贸贸然闯进去死了,倒也不可惜,这是为好奇心付出的代价。然而现在肚子里可是揣着自己和丈夫爱情的小结晶,万一连累的他也死了,幽冥路上这臭小子恐怕都不会认自己这个娘吧? 一念及此,果然把那些好奇心都收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既这样,把这石头转回来,只怕那密道门就关了。这事儿如今就咱们四个人知道,谁也不许说出去,就是爷回来,让他带通儿冷锋等心腹过来就是,别惊动了旁人。” 秋晴雪笑道:“这话没错儿,若是人尽皆知,还叫什么密道?如今天下看着太平,可咱们年轻,还有好几十年要过,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不是就有用上这密道的时候儿呢?” 兰湘月也点头道:“正是这话没错。” 经此一事,两人也没有逛园子的心情了,一面回头往园外走,秋晴雪就仍把话题转回到萧怜月身上,悠悠道:“我听说你让人把萧姨娘的首饰银两包了一包给她,你怎么就那么好心?” 兰湘月笑道:“我哪里是好心?只是那些东西都是她的,把她撵出去也就罢了,难道我还要昧下她的东西?何苦让她日夜咒我。” “你以为你给了她东西,她就不日夜咒你了?”秋晴雪冷笑一声:“真不知你怎么想的?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慧之人,怎么到头来,这妇人之仁竟是如此愚蠢呢?” 兰湘月也沉默了,以萧怜月的性情,自己就是给对方一座金山,只怕她也要认为这是自己有愧于心,定要日夜咒骂的。因沉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她咒不咒我难道我会在乎?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我已将她撵出去,断不会昧下她的东西。” “你说你这是仁义还是天真愚蠢?”秋晴雪气结:“她一个青楼妓女,当日做为小妾抬进池家,你以为她能带着什么值钱嫁妆进来?她所有的一切,还不是你们给她的?什么叫昧下?若认真算起来,不说别的,不给她要当初的赎身银子就算是厚道了,当然,她也还不起。罢了罢了,我和你说这些也没用,我知道,你有时候那心思,就是蠢得让人吃惊,你必然想着,好歹她和池铭之间有点情分,这样好聚好散的,不亏欠她一丁点儿,日后池铭就再也不会想起她了,是不是?” “啊哟,你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兰湘月假装吃惊的看着秋晴雪,一边说着,就去摸她的嘴,笑道:“让我看看,今儿个在我肚子里都吃了什么东西?我说我这些日子怎么这么饿,敢情吃下去的东西都让你给截胡了是不是?” 289第 289 章 一句话说的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秋晴雪摇头道:“罢了,不和你说了,一到这个时候儿你就插科打诨。不管如何,总算那女人是出去了,不然的话,这么大的宅子,从哪里还搅不起一点儿风浪?到时候我看你头疼去吧。” 兰湘月挑眉道:“啊哟,你也太小瞧我。不是我自夸,就她那么条小泥鳅,能掀起什么风浪?也值得放在我眼里?我若为这个头疼,当日有了身子的时候就该把她撵出去,也不会等到她自己把犯事儿的爪子送到我面前让我抓了。” 秋晴雪正要说什么,就见刘氏房间一个小丫头走过来,看见她们便笑道:“奶奶和秋姑娘原来在这里,让奴婢好找。太太今儿个高兴,说要打牌,偏偏大奶奶二奶奶都忙着呢,所以就让奴婢来找您二位,快请吧,只要您二位去了,再凑个人就好凑了。” 秋晴雪和兰湘月互看了一眼,都笑道:“既如此,钱得准备好,这哪里是想着我们打牌?分明是太太又犯了赚钱的瘾,要变着方儿让我们孝敬呢。”一边说着,就相携笑着去了。 且说萧怜月,当日她挨了三十板子被丢出池家。芳草更惨,因为是奴婢,所以打了四十板子,连命都丢了大半条。幸而池家没有赶尽杀绝,把她们的首饰银子尽数给了,又有香篆在旁边照顾着。香篆因为没参与这事儿,所以逃过了一劫,因这一路上,都是她把首饰当了,替萧怜月和芳草请医问药,一面雇了马车,打算先离开京城再说。 池家下人的板子,毕竟不是宫中或官府衙门那般厉害,不过皮肉之伤,又用外敷内服的药物调理着,养了大半个月后,除了屁股上还有些痛,萧怜月连走路都不怎么影响了。芳草也能下床走路,只是不敢疾走。 三人已经出了京城几百里,此时正在一家小城镇的客栈里落脚。这会儿香篆在窗子下做针线,萧怜月倚床而坐,目光看着她,忽然道:“香篆,做了十几年的主仆,我最清楚你的性子,你聪明,却也薄情寡义,什么事都只为自己着想。从前你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我知道你不过是因为看好我,以为我能得爷的欢心,做正室夫人,到时候你自然也有个好前程。到后来,你大概也是看着爷扶摇直上前程似锦,在那府里也不缺吃穿,过得照样是富贵日子。所以这才对我不离不弃,若是三奶奶那会儿看上了你,你早过去了。只是如今,我和芳草已经是这个样儿,你竟没卷了银子跑了,这倒让我十分意外,难不成你以为那个没良心的对我还有一点儿眷顾之情,生怕卷银子跑了之后他会派人拿你替我出气不成?若是这样,你可真枉费了素日聪明,那混蛋恨不能我死了,不过是怕给他那没出世的孩子造孽,才饶了我一命,你怕的什么?” 香篆静静听着萧怜月对自己的质疑,手上针线不停,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待对方说完了,才平静道:“姨娘不用疑心,我也知道爷对您是心灰意冷,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您说的也没错,我就是个凉薄性子,凡事只要对我有好处,管别人死活呢?只是我跟着姨娘十几年,也算是见识过了各式各样的人和事。在青楼里那些年,无不是狠心阴险的人才能出头,所以我也就觉着人只能算计自私甚至狠毒些才能立足,还要贪心,不贪心哪里有心思进取呢?倒是后来和姨娘一起进了池家门,经过这几年,我才真正看明白了。原来我从前那些心思竟是错的,或许在青楼里,那一套很适用。可是在普通人世间,自有另一套生活的规矩。贪心进取可以,却不能贪心太过,更不能太自私狠毒了,尤其不能害人。贪心太过容易昏头;自私狠毒便没有贴心的帮手;若是还想着害人,到时候报应临头,害不了别人,倒反害了自己。” “你……你什么意思?可是来讽刺我?” 萧怜月气得浑身打颤,想不到香篆竟然一点儿都不隐晦的讽刺自己,她可还记得自己是她主子?拔了毛的凤凰也终究是凤凰,不可能连鸡都不如。 香篆一点儿也没害怕,抬起眼定定看着萧怜月,沉声道:“奴婢没有讽刺姨娘的意思,不过这些教训,确实是姨娘教给奴婢的。所以奴婢从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改正,只是姨娘却看不开。您说的没错,若是那会儿三奶奶看上我,我一早就过去,偏偏她看不上我。既如此,我也只能跟着姨娘混了。奴婢原本想着,姨娘安分守己些,好歹这辈子咱们也有些依靠,哪知道你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越发连我也不信了。罢了,事已至此,你遭了报应,我又能说什么?如果是几年前,我也卷着银子跑了,只是如今我却不敢做坏事,姨娘害人,下场在哪里摆着,我若害了姨娘,焉知这些钱我有没有命花?不如认命,服侍您好了,咱们找个乡下地方,买几亩地,从此后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就是。” 香篆如此坦诚,萧怜月却是好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悻悻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感激你?别做梦了。” 香篆笑道:“姨娘这话说的,这不过是婢子的本分,谁盼着您感激我?” 萧怜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想了想又幽幽道:“罢了,如今我不是什么姨娘了,你就仍如从前那般,叫我姑娘吧。我对别的地方也不熟,倒是茂城乡下,从前我是住在那儿的,咱们就回去那里吧,池家如今不在茂城了,想来也没人找咱们的麻烦。” 香篆听她这么说,心中高兴,连忙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回茂城乡下去。其实姨娘多虑了,慢说池家产业都搬来了京城,就是在茂城,他们也不会和咱们过不去。平心而论,爷对姨娘真是仁至义尽了。姨娘仔细想想,若是从咱们进了池家门,便不抱着什么宠妾灭妻的心思,便不想着抓什么管家之权,安安分分的,您现在还是爷最宠爱的女子也说不定……” 不等说完,就见萧怜月挥挥手,她知道主子不爱听这些话,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说。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萧怜月望着窗外,好一会儿,忽然喃喃道:“让芳草去厨房买点东西来吃,怎么去了这许久?该不会她倒逃了吧?” 香篆道:“不会,她身上就是去买东西的几个钱,往哪里跑?”话音未落,就见芳草走进来,用手拍着胸口,满面惊恐道:“了不得,客栈里住进来了一群人,有飞檐走壁的功夫,说是要在这里歇些时日,然后往京城去,奴婢听见他们说要做什么大买卖。我就奇怪,什么时候,这些会功夫的人也做买卖了?姨娘,我看这地方不宜久留,若是让那些人看见了您,只怕糟糕,奴婢躲在柱子后,就觉着他们都是些无法无天的。” 香篆一听这话,不由得变了面色,因想一想道:“不忙出去,这些人既是像你说的那样横行无忌,万一出去时遇上了更不好。倒不如咱们就在屋里好好儿呆着,他们不是要去京城吗?等他们走后,咱们再离开。” 她这样说着,却没见到萧怜月的目光闪烁,因把芳草拉进来,确定她没被人看见,方笑道:“你这次算是机灵的,听我的话,这几天千万莫要出去了,吃食自然有店家送过来。” 芳草点点头,看了眼萧怜月,却见主子面上没有半丝惊惶之色,唇角边反而还有丝诡异笑容,因不由得心下一沉,暗道这主子又想起了什么?天啊,她可千万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了,自己被她害的已经够惨了。 **************************** “爷还没回来吗?这天都黑了,再派人去衙门里打听打听。” 眼看着天色黑沉,北风夹着棉花团般的雪花铺天盖地砸下来,兰湘月坐在温暖如春的卧房中,只觉得心神不宁。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梳风又走进来,轻声道:“奶奶,刚刚通儿回来,还是之前的话,爷被召进宫了,到现在没出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能有什么事?让人这个时候儿都回不来,他又不是什么朝中重臣。”兰湘月站起身踱了几步,又听梳风道:“奶奶也莫要担心,通儿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趟谭府,连谭阁老和谭将军也被召入宫中了,奴婢想着,只怕进宫的不止爷一个人,既如此,大概是宫里面出了什么事,未必就是和爷有关系。” 兰湘月点点头,接着只见红袖也走进来,面上满是疑惑之色道:“刚刚陶宇去了太子府回来,说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有小世子都进了宫,也是至今未回,奶奶听听,这事儿可不是有些奇怪呢。” 290第 290 章 “连太子和太子妃小龙都进宫没回来?”兰湘月站起身,面色微变,好半晌才喃喃道:“不会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吧?奇怪,前些日子我进宫面圣,陛下虽然气色不太好,还咳嗽,但怎也不至于这会儿就病重不起啊。” “奶奶,咱们还是等爷回来再问吧。”梳风和红袖扶着她坐下,劝慰道:“您如今怀着宝宝呢,可不能太焦虑了,不然对胎儿也没什么好处。” 兰湘月点点头,接过洗雨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正要说什么,就听院子里一阵匆匆脚步声响,接着门外丫头的声音响起道:“爷回来了。” 兰湘月猛然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到外室,就见池铭挟着漫天风雪匆匆走进来,看见妻子,忙搓着手道:“这么晚了,怎么不歇着?不是说过我若回来晚了就不用等我吗?” 兰湘月道:“虽是这么说,可这么些天你并没有晚归的时候儿,何况派人去打听,只说你进宫,又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我怎能不心焦?” 池铭挥挥手,于是丫头们会意退下,兰湘月忙叫住了落在后面的红袖道:“去厨房让他们热点饭菜,等会儿端过来给你们爷吃。” 红袖答应声也退下了,并且细心为两人关了门,兰湘月这才扶着腰,随丈夫向内室走去,一面问道:“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上这一次恐怕要不好了。” 池铭面色凝重,开口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 “真的是皇上出事了?”兰湘月失神喃喃着,旋即震惊道:“怎么回事?前几天我进宫面圣的时候儿,老爷子身体还好啊。” “是用药压着呢。”池铭一口气喝干了热茶水,抹了抹嘴巴道:“我终究不是什么重要官员,所以这会儿被送回来了,但谭阁老和太子殿下还有几位尚书大人都留在宫内。” “莫非,竟是连年都撑不过去了?”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兰湘月实在想不到,原本看着身体还好的皇帝竟然撑不过这段时间。 “何止是撑过这个年?看太医们的神色和议论,估摸着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池铭也叹了口气:“可怜啊,皇帝陛下雄才大略,一生英明,如今刚刚认回孙子,竟是连年都没过一个,便要……唉!人世间的事,有时候真他妈的是莫名其妙。” “可不是。”兰湘月怔怔坐在床上,暗道这便是造化弄人吗?我穿越而来,鸿运当头。皇帝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一生,却是连一个真正的团圆年都过不上。 “其实也不仅仅是小龙,庄亲王如今还在外面呢,原本说是过年前能回京,如今皇上忽然出了这事儿,也不知道局势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六皇子手里那点儿兵,还不够他谋反吧。”兰湘月回过神,就见池铭摇头道:“这可说不准,难道湘月不知道狗急跳墙?我想,皇上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倒得这样快,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让庄亲王有这个在京城外拥兵自重的机会。” 兰湘月叹了口气道:“唉!明明形势大好,怎么转眼间又变成了这样一团乱?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不去想这些事,你明天肯定还要早起上朝,先把饭吃了,就早点儿歇着吧。” 池铭点点头,稍后红袖带着小丫头们摆了饭,他风卷残云般一顿猛嚼,接着和兰湘月安歇下来,不提。 ********************** “姑娘还没回来?她到底都在想什么?” 距离京城三百里外的客栈中,香篆看着阴沉的夜色恶狠狠质问芳草,却见这姐妹小声呐呐道:“我……我哪里知道?”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香篆从芳草的神情中发现了什么,忽地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威胁叫道:“你说,她到底去了哪里?我这两天一直警醒着,怎么白天却总是时不时就要昏沉一遭?今天中午更是睡得人事不知。这当中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你……你和姑娘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芳草似乎被香篆的模样吓到了,忽地咬牙道:“香篆,你……你不要问了,要是你想走,就赶紧走吧,我……我下午看见姑娘和那些好可怕的江湖匪徒说话,那……那个首领好像对姑娘……有……有那么些意思。” “什么?” 香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她……她疯了吗?那些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躲都生怕躲不及,她……她怎么还往对方面前凑?想死吗?” “我……我不知道。”芳草轻轻摇头:“我也觉得姑娘疯了,可是香篆,你该知道,她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别想改变,你不行,我也不行,谁都不行。” 香篆不再说话,好半晌,她才看着芳草道:“你还要陪着她一起死?你让我走,难道你不走?” “我们两个人的话,目标……目标那么大,怎么可能逃得出去?”芳草摇头苦笑道:“香篆,你逃走,或许还可以回池府,你求一求那些管家娘子们,大概还能留在那府里做事。但我不行,从帮着姑娘害三奶奶那天起,我……我就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姑娘待我总算不薄,就算我为她卖命,也值了。但香篆你不一样,你还有退路,而且到最后,姑娘明显是不相信你,你……你不值得为她在这里冒险,所以你跑吧,趁着她还没回来。” 香篆定定看着芳草的眼睛,好半晌,她忽然轻轻一笑,沉声道:“所以你就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和姑娘同甘共苦了是吗?” 芳草被她这样看着,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总觉得香篆好像是看出了些什么似的。然而事到临头,就算是做戏,她也必须做到底,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甚至还挤出了两滴晶莹泪水,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煞是惹人怜爱。 “好,那姑娘……就交给你了。” 香篆点点头,轻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她的心里一片平静冰冷,没有一点儿临阵脱逃的愧疚和歉意:既然这是姑娘和芳草两人选择的路,既然她们并不想让自己掺合进这条死路去,那她又何必非要忠心耿耿要死要活的和她们同生共死呢?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尚忠心的人。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芳草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她看着窗外一片黑沉夜色喃喃自语道:“真没想到,香篆,以你的聪明,竟然也会有被我骗住的一天。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样姑娘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依靠,这样将来我们重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就没有你和我一起抢功劳了。说实话,我刚刚真是有点害怕,害怕被你看穿我的心思,你知道你向来都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只可惜,到头来我虽比不上你那么聪明,但运气总是在我这边,呵呵,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傻人有傻福呢?” ************************** “当……当……当……” 悠远低沉的钟声猛然在整个京城中回荡起来,所有正在忙碌的人,无不是愕然停下手中活计,抬头向那座壮丽威严的皇宫方向看过去,因为太过震惊了,以至于他们一时间都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静静坐在池府后花园柴门亭里的兰湘月猛然站起身,来到床边推开窗子,一下下数着钟声,然后她的脸色微白,身子微微晃了晃,对身旁忙伸出手扶着她的红袖和翠竹道:“皇上……驾崩了……” 与此同时,在皇宫内外焦急等待着消息的文武臣子们不约而同齐刷刷跪下,痛哭声响彻天际,夹杂着嘶哑哀伤的吼声:“皇上……” 大夏景元三十二年,景元帝驾崩,太子登基,同时立嫡长子承祥为太子,国号丰宁。 在丧钟敲响的同时,京城各王侯公府便用最快的速度拆除了那些为半个月后的除夕做准备得喜庆装饰,池府也不例外。在傍晚池铭到家的时候,整个池府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爷,三奶奶在太太房里,老爷和大爷二爷也都在,让您回来了也过去用饭。” 一个婆子看见池铭走过来,连忙上前禀报,他点点头,转身来到刘氏的上房。 “摆饭吧,吃完了还得去登仙殿守灵。”池铭一进来,见父母兄嫂和妻子都在,于是吩咐了柳嬷嬷一声,然后才上前来见礼。 “你也要去守灵?”兰湘月有些惊讶,登仙殿是皇帝驾崩后暂时放置棺木的地方,守灵这种事情,都是一品大员或者皇帝特别看重的臣子才有资格,池铭虽然是二品的吏部侍郎,又因为小龙的事于皇家有大功,但在皇帝面前并不如在太子面前那般得意,论理他并没有这个资格。 池铭点点头,沉声道:“小龙也要守灵,太子和太子妃怕小龙心里害怕,他们又有太多事情要忙碌,所以让我过去陪着。” 291第 291 章 “这是太子对咱们的信任,快快摆饭,让铭儿吃了之后赶回宫去。”池老爷一声令下,仆人们更是加快了速度。这里他又转头问池铭道:“皇上驾崩,太子即便悲痛,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也该尽早登基才是。” 池铭知道父亲是在担心什么,于是点点头道:“礼部已经上了折子,拟定了国号,明天太子殿下就会登基,大典则是要等皇上丧事完毕后补办。” 池斌松了口气,只要太子殿下登基,他们池家就算是靠上了天下间最粗最茂盛的一棵大树,从此后只要不谋反通敌,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兰湘月心中却还有一层隐忧,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道:“庄亲王那边,太子是怎么决定的?” 池铭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听说庄亲王昼夜疾行,正在回京奔丧的路上。太子殿下并未阻拦。” “并未阻拦?”兰湘月咀嚼着这四个字,越发惊疑不定,暗道怎么回事?庄亲王手里现在毕竟有一支军队,就算皇帝不打算将他拒之城外,也该下旨让他的军队在城外驻扎,让他只身回京吊孝,怎么会一点儿都不阻拦呢?难道是皇上驾崩,一时间事情太多,所以太子忽略了这方面的防范?这不科学啊,那可是太子,雄才大略的太子啊,即便他肯犯这种关键性的错误,他身边那么多臣子是吃干饭的吗?最起码谭阁老那只老狐狸可还没老到糊涂了的地步吧? 无论如何,这些都只能在心里暗自猜测,兰湘月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也就不去想,暗道庄亲王就算回京,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到时再看皇上是怎么布置的,或许就能明白他心中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的两天,池铭更是忙得陀螺一般,太子登基,先皇发丧,这些事情本来大多是礼部的事,然而作为新皇最信任宠幸的臣子,他也同样逃不过去。 如此直忙了七八天,才终于是有了一点喘息之机,而这一天,恰好是小年。 “今儿是头一天没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回来,这太阳刚落山呢。”兰湘月将人迎进屋里,然后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看着对面因为连日忙碌而显得有些黑瘦了的池铭微笑道:“让丫头们先端两盘点心来你垫一垫,过一会儿咱们去太太那里,听说准备了很丰盛的晚宴,还有羊肉汤,到时候你多喝两碗暖一暖。” 池铭点头笑道:“好,这些日子竟是没吃几顿热乎饭,只觉着肚子里好像装着一个大冰块儿似得,今晚定要好好喝两碗羊肉汤暖一暖。” 说完又问了下兰湘月的身体情况,看着那已经隆成一个圆球的肚子感慨笑道:“娘子如今越发辛苦,这小东西还不知要赖在你肚子里到什么时候儿,我看你脚都有些肿了。” 兰湘月笑道:“这不算什么,生孩子不都是这样儿?最辛苦的时候儿还没到呢。你不用替我挂心,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如今登基了,只怕要重用你,偏偏你年轻,不知道多少人这会儿盯着等寻你的错处,你可不能现在那些人眼里。” 池铭笑道:“你放心,我谨慎着呢。若说重用,我还不到三十岁,已经做了二品官,还能怎么重用?当日是要整肃吏部,才让我做了这个二品侍郎,如今吏部已经清明了,皇上不把我从这个侍郎位子上降下来,就是皇恩浩荡了,其它重用我倒不敢想。” 夫妻两个说着话,洗雨便上了两盘子热气腾腾的点心,一盘是奶油金丝卷儿,另一盘是香甜桂花糕,都是池铭喜欢的口味。 “听说庄亲王的军队已经在城外驻扎了,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兰湘月始终觉得庄亲王是个隐忧,虽然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个人对已经登基的皇帝陛下和正春风得意的池家都不可能构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但这位亲王一天不被打落云端,她就总觉得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现代时看历史小说太多的流毒作祟。 “皇上看上去也颇为为难,这件事情的确是很麻烦。也许先皇当初想的很美好单纯,我可以肯定他那时几乎是下定决心要让太子继位,然而大概只是因为他也是一名父亲的缘故,一世英明的先皇竟会在人生最后关头留下这么一个完全不符合他老人家睿智的败笔,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从这句堪称大不敬的话语就可以看出,对于先皇留下来的这么个难题,池铭的怨气有多大,而他是太子的铁杆,他的怨气大,太子那方面的怨气恐怕也不会小,兰湘月想着那位谭阁老的风格,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有没有在家暴怒的拍桌子骂街。 一念及此,禁不住就是莞尔一笑,不过想一想老皇帝,也不怪他在临死之前出了这么一记昏招,除了皇帝的身份,他终究还是一名父亲,他想给夺嫡失败的儿子留一点点后路活路,能说他错了吗?只能说他糊涂了,他只知道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为那个儿子着想,却忘了皇位对庄亲王那样一个贪婪的人的致命诱惑,忘了天家夺位的无情。如果庄亲王是个安分守己的,兰湘月相信新皇也不会赶尽杀绝,然而那个阴狠的男人可能善罢甘休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所以因为皇帝一时糊涂而造成了当前这么个为难的局面,也的确是难解的很。 “好了,不管怎样,那也是皇上和谭将军他们头痛的事情了,我倒不想参与进去,虽然现在先皇丧期未过,但我现在就要为日后官场上的调动做准备了,好在先皇英明,留下的班底大部分可用,不然你夫君我只怕真的要呕心沥血死在公案后了。” 池铭看出兰湘月眉眼间的担忧,微微一笑安慰了妻子几句,然后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笑道:“真是累得狠了,这会儿就想睡觉。” 天色黑了下来,但时辰还早,兰湘月却笑道:“太太那里马上就摆饭了,好歹是小年,去吃完了再回来睡吧,走,现在就过去。” 池铭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是了,再过几日便是除夕,我原本想着,抽出点时间陪你和娘出去逛逛,顺便买点年货,如今看来,恐怕是够呛了。” “国孝期间,严禁娱乐,又不准放鞭炮什么的,这个年想来也无味得紧,再说该买的都买了,这会儿又花钱做什么?何况我如今身子笨了,越发懒怠动。所以不去也罢。” 听了妻子的话,池铭心中十分欣慰,反正屋里也没别人,因轻轻拉住了兰湘月的手,微笑道:“你说的没错,等到明年,除夕前我带你在京城好好逛逛,这些年和海外那些国家贸易越发频繁,年货大集上也经常有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呢。” 兰湘月点头笑道:“那也是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话音落,两人便起身到了刘氏房中,只见柳嬷嬷正指挥着小丫头子们在大厅里安放桌子,然后几个丫头流水般将饭菜端过来,看到当中那道东坡肘子,兰湘月不由想起这是小龙最喜欢的菜,因不由叹口气道:“小龙这几天怎么样?他和先皇虽然才相认,到底是血缘至亲,还没让爷爷疼爱几天,老人家就撒手人寰了,也不知道他得多伤心。” “伤心肯定是伤心的,不过还好,他到底是皇家血脉,虽然小,也不会让悲伤把自己击倒的。”池铭一面说,就小心扶着兰湘月来到池斌刘氏面前请安,一家人来到餐桌前坐定,池铭拿起筷子,实在是饿得很了,即便是当着爹娘兄嫂,却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狼吞虎咽的大嚼起来。 饭后夫妻两个回房,池铭这会儿却又不困了,因两人一起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池铭又嚷着饿了,命人弄点宵夜,待宵夜上来,却是两大碗花生芝麻馅儿的汤圆,因夹起一个就送进嘴里,恰在这时,就见梳风从门外走进来,面上神色十分古怪,看见兰湘月和池铭要吃饭,这丫头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怎么了?是要瞒着你们爷的事情吗?那就等吃了宵夜再说。” 兰湘月看出梳风的异样,微微一笑,替池铭又夹了一个汤圆,却听丈夫含混不清地道:“这种话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就明目张胆说出来?湘月啊,好歹你夫君如今也是二品官儿,这夫纲,该注意的时候儿咱们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嘛。” 兰湘月笑道:“你放心,外人面前我一定会注意的。不过这会儿屋里不都是自己人吗?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池铭叹了口气,举目看了看屋里大小丫头,心想得了,我这夫纲不振的状况,三房里还有谁不知道的?我就别垂死挣扎了,湘月答应我会在外人面前给我留面子,这就不错了。 认命的池大人于是继续向汤圆发动着攻击,却听那边梳风笑了笑,然后道:“不是什么值得瞒着爷的事儿,就是……爷,奶奶,香篆回来了。” 292第 292 章 距离萧怜月被撵出府去还不到两个月,时间远不至于久远到让池铭和兰湘月忘记这个名字,但是两人脸上还是堆上了一样震惊疑惑难解的表情,池铭筷子上夹着一个汤圆,不敢置信的问道:“谁?你……你说谁回来了?” “是香篆,萧姨娘……哦不对,是萧怜月身边那个聪明伶俐的大丫头,当年她从红袖楼带着嫁过来的,爷不会这就忘了吧?” 梳风抿着嘴儿微笑,却见池铭把目光转向兰湘月:“这事儿怪哈,她当时不是和怜月一起走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他说完,又看向梳风:“就她一个人回来的?” “是。”梳风看了眼兰湘月的面色,轻声道:“角门这会儿都关了,她拍着门求关婆子给她开门,这才进来的,关婆子又让人去禀报太太,因为从前萧怜月是咱们三房的人,所以太太打发了丫头过来告诉奴婢,要请奶奶的示下,这个丫头,咱们府里要不要?” 兰湘月淡然道:“人都回来了,还能怎么办?她毕竟没参与当日的事情,若是铁了心非要留下,就留下吧。梳风你先看看把她安排在哪里,今天你们爷累了,要早些休息,明天等他出门,我再和那丫头说话。” 她说完,如水明眸轻轻瞟了池铭一眼,含笑道:“还是说,爷急着打听萧姑娘的情况,所以现在就要把人带过来?” 池铭想也不想道:“这个着什么急?若真是有什么事,那丫头不会不和府里人说,梳风也不至于不禀报。”话音落,才发觉兰湘月话语中的淡淡醋意。池大人不但不恼自家太座拈酸吃醋,反而高兴地露出白痴一般的笑容:“湘月,你这是为我吃醋?呵呵,老天开眼,终于叫我也等到这一天了。” 兰湘月“扑哧”一笑:“行了,赶紧吃你的宵夜吧,这也值得自豪?还成了老天开眼,若这也是老天开眼,只怕老天就没有闭眼的时候儿了,你可是要把老天的眼睛累瞎了?” 一席话说得屋中众人又笑开来。夫妻两个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用完宵夜后洗雨和翠竹进里屋铺床,这里池铭捧着茶杯,看着洗雨的身影,忽的想起一事,小声对兰湘月道:“娘子,你说秦书呆是不是对咱们洗雨有意思啊?” 这话题很久之前,在秦东林经常上门蹭饭请教学问的时候,夫妻俩也曾讨论过,终究还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因此也就打消了念头,却不料池铭这会儿却又提起来,当下兰湘月不由得就来了兴趣,要知道她身边这几个大丫头中,其他几个都有了自己的如意姻缘,只有洗雨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素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兰湘月也替她着急,倒是她自己安之若素,只说这辈子如果月老没牵姻缘线,宁愿一辈子服侍兰湘月到终老。只是她这么说,兰湘月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真的成了老姑娘? 因听了池铭的话,便连忙问道:“这是怎么说?莫非秦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池铭点头道:“大概半个月前吧,那会儿皇上还没病重,他有一天和我打听来的,只问洗雨有没有定下人家?我说没有,他吭吭哧哧半天却没说出什么来,那会儿我就奇怪,偏回来的时候忘了和你说,之后皇上就出事了,一直忙到现在就没了下文,我刚刚看着洗雨才忽然想起来,秦书呆家也算是豪族了,这个时候儿自然不可能在国孝期间提这事儿,只是你想一想,如果不是对洗雨有意,那丫头的终身轮得到他一个外男来关心吗?” 兰湘月迟疑道:“之前在京城那个宅子里,每次秦大人过来,都是洗雨服侍他的,及至到了扬州,咱们住在一起,洗雨倒有大半时间在东跨院服侍他,若因为这个,他以半个主子自居,表达一下对曾经用心服侍过自己的丫头的关心,似乎也说得过去。” 池铭摇头笑道:“有时候我真不知娘子你这些异想天开的念头都是怎么来的?哪里有这样的事儿?他是大家子,知书懂理的,就是心里真的关心,也断断不该说出来,尤其是当着我的面儿说出来,就是村野农夫,也知道这样规矩,他若不是对洗雨有意,会这样失礼?” 兰湘月沉吟点头,暗道自己终究还是穿越女的思想作祟,以为男女之间还有单纯的友谊,忘了这是古代,从来没有纯洁的男女关系,既然秦东林这样问了,那大概他真的是对洗雨有意。 一念及此,不由得兴奋起来,对池铭道:“我身边的丫头们都有了好归宿,唯有洗雨,那是个最老实诚恳的,我素日里只怜惜她,想着怎么没人慧眼识珠,如今才知道,果然她这样的人物,上天是不会辜负的。既如此,待我告诉了她这好消息……” 不等说完,便见池铭摇头道:“不好不好,我虽是这样想的,到底八字儿没一撇,万一你说了,那边又没了动静,岂不是让洗雨白欢喜一场?再等等吧,我料着秦书呆真有意的话,等国孝过去,他就该继续来我面前说了,那时候咱们再告诉洗雨,岂不好?就是有一条,秦家乃是名门望族,洗雨只是个奴婢,秦书呆虽有心,怕他母亲兄长不同意。” 兰湘月笑道:“这个不成问题。我身边这几个丫头,虽然如今还是因为习惯,她们非要留在我身边伺候着。可事实上我早说过,她们就是我的妹妹,卖身契我都销了,她们早已不是奴婢身份,好歹我如今也是太子的养母,我的妹妹,那就是小太子的姨妈,这个身份难道还配不起他秦书呆?” 池铭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目瞪口呆看着兰湘月,好半晌才艰难吞了一口唾沫,小声道:“那个……娘子啊,我知道你是爱护丫头们心切,只是……咳咳,你把她们认作妹妹,就说她们是太子的姨妈,这……这虎皮扯得是不是有点儿大?咱不带这么作弊的啊。” “有什么大的?从前小龙在咱们家,不也是叫她们姐姐,如今不过是从姐姐变成姨妈,又小了一辈儿罢了。这事儿你不用管,过些日子小龙来上学的时候,我自己问他,看他答不答应。” 池铭耸耸肩,自言自语咕哝道:“那还能不答应?太子对你这个养母那基本上就是言听计从,连当今的皇后娘娘都把你当姐妹似得待。好嘛,合着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的几个女孩儿不是当丫头的命,是当太子姨妈的命,啧啧,想到她们如今还留在三房端茶倒水,我怎么觉着这腿肚子有点发软呢。” “你咕哝什么?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烂舌头。”忽听兰湘月冷哼一声,池铭连忙呵呵笑道:“我哪里是在说娘子的坏话?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再说,我这也不算背后说坏话,我是当着娘子的面儿说的,只是您没听清罢了。” “所以还是承认在说坏话了?”兰湘月柳眉一挑:“信不信我让太子的姨妈们对你严刑逼供,让你把这话清清楚楚再说一遍?” “还是免了吧。”池铭连忙告饶,想了想又摇头苦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这太子的养父竟然混的连他姨妈都不如了,这差距是不是有点儿大?” “那你去告状啊。”兰湘月忍不住笑了,见洗雨和翠竹出来,这才停下话头,对池铭道:“好了,不是说累了吗?那就赶紧去睡吧。” 夫妻两个于是熄了烛火,各自安歇,不提。 ************************ “所以你就抛下了你那主子和芳草,自己逃了回来?” 绮兰院正厅里,兰湘月坐在椅上,听香篆把萧怜月出府后的经历说了一遍,心中不由泛开了思量,一面就问了香篆一句。 这问题十分尖锐,尤其对自私自利的香篆来说。然而她脸上却没有一丝愧色,微微垂头对兰湘月平静解释道:“奴婢虽是个私心重的人,然而从这府里出去后,却也知道所有的依靠仍只有姑娘,所以一路上尽心服侍,伺候汤药,从未有过半丝懈怠,更别提起什么抛下主子私逃的心思。因为奴婢这些年从奶奶身上看明白了,有时候固然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但也有时候,恶也会有恶报,还是现世报,奴婢怕报应,所以越发不敢像从前那般无情胆大。在客栈里,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之后,奴婢苦口婆心劝告姑娘,千万不能和那些人有所接触。可姑娘不知被什么蒙蔽了心窍,一意孤行。就是芳草那番话,奴婢也能看得出她怀着心思,奴婢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敢说,奴婢这话一点儿也没冤枉她,她之所以好心让奴婢逃出来,并非是什么姐妹之情,而是出于私心。所以奴婢十分奇怪,那么一群堪称盗匪的江湖客,能给姑娘和芳草什么好处呢?” 293第 293 章 兰湘月笑道:“你既这么说,怎么不留在她们身边?你们三个人中,你是最聪明的,只要留下来,必然能弄清楚会有什么好处,若真是有天大的好处,你便这么离了她们,丢了分一杯羹的机会,岂不可惜?” 香篆摇头道:“奶奶这么多年来,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姑娘和芳草从来就是没眼色的。那群江湖客,若奴婢没看错的话,他们必定是土匪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能给几个女人什么好处?他们脑子里想的,只怕是怎么才能从女人身上占便宜吧?我们姑娘向来眼高于顶,总是自恃美貌,就觉着男人便该倾倒在她石榴裙下。只是这终究可笑,连爷这样有情有义的,都受不了她了。那些土匪向来横行无忌,贪图她美貌,有好处的时候或许会对她百依百顺,然而一旦大难临头了,还不知她们两个弱女子会落得什么下场。土匪还会和你讲什么道义吗?何况,就算真有天大的好处,奴婢也不愿意就为了这好处留在一群土匪的身边。奴婢虽不是好人,从前也是青楼出身,可好歹我还是有脸皮的,哪怕它很厚。” 兰湘月慢慢点头,看着香篆缓缓道:“罢了,冲你这番话,我就把你留下,只是你不能在我身边服侍,前儿听说洗衣房里还缺两个人手,你可愿意过去?” 香篆福身道:“奴婢谢奶奶收留之恩,虽然洗衣是小事,奴婢也定当尽心竭力。” 兰湘月点点头,又正色道:“你刚才说,那些土匪要往京城来,那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推测,他们来京城是要干什么?” 香篆沉声道:“奴婢大胆,心里的确有些推断,只是奴婢终究是女流之辈,这等大事,实在不敢胡言乱语。” 兰湘月笑道:“如今就咱们几个在我房里,又不是在朝堂上,你说一句话就可能造成什么大影响和后果,你怕什么?就当做聊天来说,权当听书了呗。” 她这样一说,香篆也忍不住笑了,因舒出口气道:“既然奶奶这样说,那奴婢斗胆,就把心里的推论说出来,奶奶就当个笑话来听好了。” 说完顿了顿,方继续道:“奴婢逃回京城的时候,听说庄亲王的军队如今就驻扎在京城外,虽然从来没人和奴婢谈论这些事,可之前皇上和庄亲王争夺太子之位的事,京城里谁不知道?皇上现在虽然登基,然而毕竟先皇刚刚驾崩,这种时候,庄亲王带兵回来奔丧,态度和目的都十分可疑。只是不管怎么说,那几万官兵也不可能和京城外二十万京营亲军和城内五万御林军相提并论。但江南官场从前都是庄亲王的私人银库,若是他用钱买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入京,真的在京城引起一场乱战,从而趁机乱中取胜,却未必一丝机会都没有。当然,这只是奴婢胡思乱想大胆之极的猜测,奶奶千万别当真,不然奴婢死无葬身之地了。” 兰湘月心中一动,看了香篆一眼,暗道别说,这个丫头当真是有些见识的,从前她那些聪明虽然没用在正道上,好在日后也看清了形势,并没有跟着萧怜月一直糊涂下去。现在想想,大概是穿越女运气都不错的关系,那萧怜月也只是时运不济,不然有这个丫头替她谋划着,谁敢说她就不能得逞?但话又说回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怜月刚愎自负又多疑,香篆就算想拉拔她,她不听劝也没用。 一面想着,便微笑道:“自然是说来听听就罢,咱们不过是后宅女人,又不去掺合朝廷大事。好了,你一路上也辛苦,昨晚只怕也没睡好,先跟着梳风下去休息吧,唔,你是明天就去洗衣房呢?还是歇两日再去?” 香篆道:“奴婢这一路回来,好在也没受什么伤,用不着将养,明儿我就找桑家娘子去,洗衣房活计也轻省,奴婢多谢奶奶照拂。” 兰湘月点点头,看着香篆和梳风下去,这里红袖便苦笑道:“当真是个会说话的,那洗衣房谁都知道是最累最苦的所在,在府里也一点儿地位没有,桑家娘子镇日里走门路,只盼着能离了那地方,她倒说奶奶照拂,这真的不是讽刺?” 兰湘月笑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她在萧怜月面前伺候了这么长时间,却落得个主子不信姐妹算计的下场,焉能不心灰意冷?洗衣房虽然累些,好在那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儿,在那里倒不用勾心斗角苦心算计什么的。也罢,红袖你仔细看几日,若是她尽心尽力做活儿,也不生别的心思,桑家娘子想换地方,就给换一个,然后让她管着洗衣房就是。” 红袖笑道:“奶奶这是要抬举她了,但愿她能一心一意做活儿,莫要辜负了奶奶这番好心。” 兰湘月点头,沉吟着慢慢喝茶,不一会儿梳风回来,禀报说替香篆都安置妥当了。然后这丫头皱眉道:“奶奶,虽然我也觉着香篆不至于这样蠢,但俗语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一她真是利欲熏心,跑回来做什么内应,这个咱们却是不得不防啊。” 兰湘月笑道:“洗衣房里最近人手少,活儿都做不过来了,她哪里有跑出去刺探情报的机会?桑家娘子也是个谨慎的人。何况,就从刚才那番推论,我料着她应该不是来做内应的。不过你说的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这府里能胜任这活计的也只有你,素日里你替我多看着她一些吧。” 梳风笑道:“这话说的,奶奶是夸我机灵还是损我每日里东跑西跑不务正业呢?” 兰湘月笑道:“可真没有损你的心思。这都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红袖翠竹洗雨虽好,都稍嫌实诚了些,香篆真要玩心眼儿,她们未必是对手,也只有你,是最会随机应变的,所以我才把这任务交给你。” 梳风听了这话,不由得眉开眼笑,拍着胸脯道:“奶奶就放心吧,奴婢别的不敢说,看这么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些日子我好歹也和我们家那口子学了点花拳绣腿轻身功夫,飞檐走壁这辈子我也不想了,但是盯个女人,自信还是能做到深海游鱼的地步。” 一番话说得兰湘月红袖等人都笑了。听她提起冷锋,兰湘月便想起一件事来,因慢慢道:“前些日子咱们在后园发现的那暗道,我当时和你们爷说了,只因为他忙,所以究竟没了下文。老爷和大爷二爷如今打点各处,也是镇日不在家,太太和大嫂二嫂又要照看全家的家务,何况她们于这事儿又不通。所以竟一直耽搁下来。只是如今,京城表面平静,然而我也料着那庄亲王未必肯善罢甘休,该做的防备不能不做,你今天就把冷锋叫来,带着你们爷身边的心腹小厮在那暗道密室里查看下,瞧瞧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能不能储备些食水,做个隐秘所在。” 梳风和红袖都吃了一惊,听兰湘月这话,明显是把香篆的话当真了。因都劝道:“香篆那蹄子不过是在奶奶面前卖弄本事,奶奶怎么就真信了呢?这样的草木皆兵,让人知道岂不成了笑话?” 兰湘月摇头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冷锋带着你们爷心腹的人弄,想来事情也传不出去。俗语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庄亲王到今日还未入城,这事儿不知是怎么个收场,咱们防范到了,也许将来就可躲过一场祸事。你们千万别把这不当回事儿。” 红袖和梳风无奈,只好答应着去了。只是她们心里却都不以为然,认为奶奶如今大概是快要生产的缘故,身上压力太大,所以才会这样一惊一乍的。却不知兰湘月这是在现代读了许多小说,所以心中天然生出的警惕。尤其是前些天发现的暗道密室,细细想来,竟似是上天故意送到身边来的,再加上当日在扬州城外看到的那个无人村,村中家家户户都躲在地窖里,两相联系,所以她立刻做出了这么个决定。 梳风不以为然,冷锋这个江湖上第一杀手却是对兰湘月佩服得紧,觉着这位三奶奶当真不简单,深谙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之道。当下带着池铭身边几个心腹的仆人和那些侍卫们,悄悄来到后园假山中,查看四下无人后,便进了那暗道密室里。 ******************** “冷锋说,那暗道约有一百多步的距离,暗道尽头便是十几间很大的密室,坐卧皆有地方,只是储备的被褥粮水全都腐烂不堪,需要好好收拾一番。他还说那密室不但隐秘,更是周到,连如厕之所都有专门的一个小房间,因问奶奶是不是要把这密室重新布置起来?若是重新布置的话,他还可以在通道里安装机关。” 兰湘月笑道:“很好,就让冷锋辛苦些,把那些密室重新布置布置,被褥粮水都换成新的,密室通道里若能安装些机关,那就更好了。” 294第 294 章 梳风笑道:“好,我这就回去和他说。这事儿真是怎么说的,咱们这哪里是过日子?倒成了传奇脚本。我跟着奶奶这些年,见识的稀奇古怪事已经不少了,难道还能再见识一场京城大乱?阿弥陀佛,天知道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大事好不好?” 兰湘月叹了口气道:“谁想见到呢?我也希望这些准备都是白瞎,咱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倒好。只是小心些总没有错,我也不过是居安思危罢了。” 话音落,听外面丫头报说陆夫人来了,她便站起身迎出去,果然就见陆婉儿披着一袭狐狸皮大氅走进来,看见她便笑道:“哎哟,哪里敢劳驾三奶奶亲自来迎我?看你这大腹便便的模样,若是让你们太太知道了,还不得怪我没有眼色,这个时候儿上门来,不是擎等着讨人嫌吗?” 兰湘月哭笑不得,摇头道:“你这张嘴啊,就不能说点好的?我就算是大腹便便,整日里闷在家中也无聊,你来了,正好和我说话。” 两人一边说着就进了屋,红袖亲自奉上香茶点心,看陆婉儿似乎是有话要和兰湘月说,便退了出去。这里陆婉儿便正色道:“池铭回来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兰湘月摇头笑道:“这些天都是披星戴月的,好容易昨天回来的早一点,狼吞虎咽吃了餐饭就睡觉了,也没说什么,怎么了?” 陆婉儿沉声道:“你知道我们家那口子是经商的,这眼光还是有一些,这些天京城忽然多出了一些生面孔,寻常人还没发觉,但他最是细心的,又天天泡在酒楼中和人应酬,因此就添了些戒备,恰好今年过年遇上国丧,所以我们老爷就决定带着全家回老家祭祖,大概这一两个月都赶不回来了。我想着池铭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请个假,你们也离京住段日子。” 兰湘月一挑眉,没想到这事儿竟是连一个商人都察觉了,看来果然高手是在民间啊。因想了想笑道:“这不可能的,家才搬过来,又能往哪里去?何况我们爷如今也忙碌。不过还是谢谢你好心来告诉我。你放心,我家里有冷锋,还有十个皇上给的带刀护卫,再者那些护院的本事也大有长进,就算京里有什么事儿发生,他们应付一些盗匪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 陆婉儿笑道:“这也对。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家那口子前些日子在京郊五十里外买了两块地,建了两座山庄,那山庄里有天然的温泉。只是那地方偏僻,所以温泉虽多,却没什么人买地盖房子。我就想着你素日里是个风雅的人,若是喜欢,不如也去买两块地,盖几间房子,到时候秋冬时分,咱们可以一起去泡温泉,良辰美景,清风明月,热气袅袅,还有知心朋友在侧,你说,那不该是神仙过的生活?” 听了陆婉儿这番话,兰湘月心中不由得一动,因抚掌笑道:“这个主意大好,难为你想着我。等我们爷回来,我和他说了,过完年就让人过去买地,你们那庄子是在哪里?我就买你们附近的,咱们好在一起挨着,到时又可亲近。” 陆婉儿见她答应,不由也立刻兴奋起来。因为兰湘月是自己好友,以至于她和丈夫在婆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好朋友身份贵不可言,却丝毫没有骄矜之色,仍愿和自己亲近,怎不由她激动?因连忙道:“既如此,你听我的话,就在我们庄子边,也有极好的地和泉眼,你莫要买多了,买两块地皮就行,那地方偏僻,没人去,地皮若是买多了,将来也卖不出去,不过也有好处,如今那里的地皮很是便宜呢。” 兰湘月已经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温泉山庄啊,多么美妙?又问陆婉儿那里的风景如何?听说风景着实优美,且四面临着山水,清幽宜人,又有许多趣味,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能插翅飞过去了。因陆婉儿走后,算了算自己手里的私房钱,竟是等不及池铭回来商量,就让冷锋和梳风处理完后园的密室后去办这件事,她可不想听陆婉儿的,只买两块地皮,那么个清幽宜人的好地方,就偏僻又如何?如今是太平盛世,一旦稍微做点儿宣传,不怕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不趋之若鹜,到那时,那可就是千金难买的好地方了。 就算没人去,人少些更自在。自从嫁进池家后,因为身家丰厚,兰湘月已经许久没有犯过财迷病了,这会儿不由得因为天然温泉,又把这股瘾头都勾了起来。直到池铭回家,看见妻子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床上扒拉着算盘,他不由得笑了,走进来道:“做什么呢?今年的红利早发了吧?过年爹娘给的这么点添头也值得你这样计算?” 兰湘月见他回来,便拉着他将陆婉儿的话说了,只听得池铭也连连点头,想了想道:“既是这样,我倒有个主意。咱们三房手里不过就那么几万银子,就在那里盖许多庄子,难道还能住遍了?你不如把这话告诉爹爹,咱爹这会儿手里正有钱,让他把那一大片儿都买下来,好好儿规划一番,盖些好庄子,将来真要宣传下,让那些达官贵人们去买现成庄子,这利润有多少?你都算不清。” 兰湘月一听,好嘛,这不就是古代的房地产生意吗?高级温泉别墅区什么的。别说,太平盛世,这买卖太能做得了。一念及此,不由得眼睛发亮,笑着夸奖池铭道:“别说,虽然爷做了官儿,但到底是老爷的儿子,这经商头脑一点儿也不差劲儿呢。” “那是,爷是什么人?”池铭洋洋得意的摇头晃脑,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道:“对了,这生意虽是你想出来的,但终究还是陆夫人提醒,你问问他们,要不要也来参一脚?还有岳父那边儿,老头儿整日里没事儿做,如果有兴趣,倒正好去那里看着施工,又赚钱又清闲,还不会被人蒙蔽了,一举三得啊。” 兰湘月笑道:“好,今儿晚了,你明天不是休沐吗?正好下朝了回来商议此事。” 池铭点头应允,又道:“是了,我回来时看见几个小厮和冷锋在后园里进进出出的,问他们做什么,都让我来问你,说是你的吩咐,有什么事情啊?” 兰湘月就把香篆和陆婉儿的话说了一遍。池铭听了思忖半晌,点头道:“她们倒是聪明,能看出这些来。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看皇上的意思,必然不是没有准备的,只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兰湘月道:“皇上有准备就好,之前担心的,是怕他被庄亲王打个措手不及,那就被动了,万一再让人乱中取胜,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 池铭笑道:“咱们这位皇上可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哪里会看不穿庄亲王的狼子野心?这事儿我若使劲儿往前凑着打听,也未必打听不出来。只是我想着,如今咱们因为小龙的事情,身份扶摇直上,凡事倒该疏远些,比往前凑合好。反正只要皇上是胸有成竹,不会被庄亲王所害就好,咱们的荣华富贵自然跑不了。” 兰湘月道:“这是聪明的,爷做得很对。其实我也就是白担心吧。不说别的,就想一想当日扬州之事,那么危急的时刻,都让皇上给逃过去了,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都是有数儿的。只不过我想着未雨绸缪罢了。” 池铭也认同兰湘月这做法,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丫头来请示摆饭,于是方一起到外室用了晚饭,接着安歇下来。 第二天,池铭下了朝,就和兰湘月往上房来,彼时池镛池锋听三弟说有事儿要找他们商量,也就都留下来,待听池铭把此事一说,池老爷和哥俩都十分振奋,池斌沉吟着点头道:“这生意有得做。呵呵,京城郊外竟有这样宝地,偏偏不为人知,这是上天送给我池家的大馅饼啊,不吃了怎么对得起老天照应?” 池铭见父亲高兴,于是笑道:“这事儿湘月该居首功,不是她,陆夫人也不会和咱们提这事儿,且她一听,便立刻察觉到这里面的商机。若不是这份儿敏锐,只把此事当做寻常小事,不放在心上,也不提起,是不是咱们就要错过了?” 池斌微笑看了三儿媳妇一眼,捻着胡须道:“这话没错,铭儿能得湘月为妻,这是你的福分,也是我们池家的福分,你该当好好珍惜对待她才是,不然我也不会饶过你。\’ 池铭笑道:“我还敢不珍惜好好对待她?这会儿她肚子里揣着我儿子,是全家的眼珠子一样的人物,我动根手指头,只怕我娘都能把我腿给打断了,我还敢不好好对她?爹,你合该劝着她好好对待我才是。”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刘氏道:“你少说这些话,我知道湘月是最懂事温柔的孩子,只有你对不起她的份儿,没有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们两个若是计较起来,定然都是你的错儿。” 295第 295 章 池铭翻了个白眼,摇摇头看着兰湘月道:“我竟不知你有什么手段?这分明是我娘,怎么如今倒比岳母还向着你?莫非我当日是被捡来的不成?” 一句话又惹得众人大笑,兰湘月也摇头笑道:“胡说什么?你真是要讨打了。”说完却听林氏也凑趣道:“三弟这样的人才,如果当日是被捡来的,那老爷太太可真是捡到宝了,二品官的儿子,走到哪里人不敬着?就连你哥哥,从前在茂城那会儿,也别说官儿了,就是正经衙门里一个捕头,见着了也是要陪笑脸说话的。如今来了京城,本来人生地不熟的,可人家一听说他是池侍郎的哥哥,哪个不热切恭敬?这可都是借了三弟的光儿。” 池铭摇头道:“一家人,说什么借光不借光的话。”说完扭身向身旁兰湘月道:“既然爹爹把这事儿应承下来了,你就不用让冷锋和梳风去忙活了。如今京里正是多事之秋,留他们在身边,是个很大的助力,尤其是冷锋,有他在宅子里,我就放心了。” 兰湘月点点头,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老爷子既然发了话,要买下温泉地皮建度假别墅区,她就不用劳心劳力了,等着坐享其成就好。虽然两个嫂子不怎么样,但公爹和两个大伯子都是公正的人,这主意是自己出的,信息是自己透露的,将来这块地方怎么也有自己一份,最起码两三个黄金地段的庄子是跑不了了。然后老爹那边再参两股,怎么着还不分给自己一个庄子?好嘛,这简直美得冒泡了。 兰湘月陷在美好的幻想中不能自拔,这里池镛池锋也看出此地的商机,于是积极出谋划策,池斌也高兴非常,答应了让荣家,也就是陆婉儿的婆家以及兰家“参股”的要求。趁着高兴劲儿,老头儿更是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往那里探看地点去,最后诸事都商量妥帖了,这才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今儿中午就都在这里吃吧,也算是个家宴小集。” 兰湘月是装不住事儿的人,下午时候就命人去请兰老爷和陆婉儿过来商议这事儿,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报信的人回来禀报道:“亲家老爷说明儿过来,要和咱们老爷一起相看地点去。荣家却说不掺合这事儿了,只是希望将来咱们要真在那地皮上动土盖庄子,材料什么的能从他们手里进,价钱肯定公道,也绝不会弄虚作假。” 兰湘月一听,便明白了,荣家还是对那块地的前景不太有把握。相反,如果盖庄子的所有材料都从他们那里进的话,这反而是一笔利润丰厚的大买卖。她记得陆婉儿那位夫君眼光很好,论理不该看不出这里的商机,大概也只是因为从来没涉及过房地产,所以才如此谨慎。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命人去前面和池斌说了,荣家那也是圈子里有口皆碑的信誉商家,老爷子哪里会不答应? 兰湘月命人再去荣府报信,这里想了想,如今正是冬天,京城气氛又紧张,就算要动土,也得明年开春。荣家也要回老家祭祖。如今这事儿只能口头上协定了,真正要立采买契约谈价钱什么的,怎么着也要开春后,那个时候自己孩子大概也生完了,只怕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儿,不过好在秋冬时节,就可以带着小包子去泡温泉了。因想的兴奋,却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只好将这份期待盼望压在心底。 接下来的三日,倒是过的十分平静,转眼便迎来了除夕,因为国丧,这个年过得也是冷冷清清。倒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小龙亲自上门来给养父养母以及池斌刘氏等拜年,虽然小家伙如今的身份是贵重无比了,但因为之前他一直在池府跟着袁老先生读书,如果太子殿下来一次就要特意准备一次,那即便以池府的财力,也早破产了,所以一切仍如从前一般。且小龙平日里读完书后,也会到兰湘月屋里说话,所以虽然是太子亲自登门拜年,府里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反而人人都挺胸抬头的,只觉着身份都平地高了几分:这可是太子啊,大年初一太子亲自登门拜年,这是多大的光荣?除了皇上皇后,谁能有这样待遇? 送走了小龙,想起这孩子的话,原本皇上皇后是想让池铭夫妇入宫过年的,然而因为先皇丧事还没过,宫中也是一切从简,所以今年就作罢了,言下之意明年后年甚至以后很多年,夫妻两个都别想在家好好过年,肯定是属于要进宫陪王伴驾的那一拨了。 “这是怎么说的?”兰湘月看着池铭苦笑:“做皇帝宠幸的臣子还有这坏处呢,先前竟然都没想到。”说到这里,忍不住便瞪了池铭一眼道:“都怪你,年纪轻轻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低调,把官儿做到这么大,这下好了吧?从明年开始,大年初一竟然不能睡懒觉了,要进宫,这……都是你闹得,你赔我的回笼觉。” 池铭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无辜,摊手道:“这……这怎么能怪我?没有你帮忙,我当日在工部的时候儿就被排挤死了。在扬州的事情还能那么顺利?分明我官儿做到这么大,娘子该占首功,怎么如今有错儿,就全都是我的了呢?再说了,大年初一进宫过年,那都是皇亲国戚的活儿,和我这个宠臣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说,咱们成了皇亲国戚,这事儿该怪谁?不是某人无意之中收养了太子,我就算做到一部尚书,也轮不到进宫过年啊。” “好啊,你倒推得一干二净,那太子只是我收养的吗?你难道不是他养父?现在就混赖……”兰湘月也不服气,挺着个大肚子和丈夫争论,忽听一旁红袖叹了口气,摇头道:“奶奶,您和爷争什么?就为了大年初一睡回笼觉?您可别忘了,这不是咱们单过那会儿,就是不进宫,一大早您也得起来去给老爷太太拜年啊。” 争论正酣的夫妻两个瞬间哑火,好半晌,池铭才讪讪笑道:“这……这真是当局者迷了,呵呵,这么明显的事儿,我怎么就忘了呢?呵呵……呵呵呵……” “是啊是啊,我也忘了。看来以后大年三十的晚上得多预备茶水了。不然去给二老拜年的时候,磕着头就睡了过去,那得多丢人?”兰湘月也尴尬的说了一句。 池铭猛点头:“嗯嗯嗯,还要让爹娘准备大大的红包,不然太亏了。” “对对对,不过红包里不建议装银子,直接装银票吧,面额大一点的……” 听着夫妻两个的对话,身旁丫头婆子们都无语了:这三爷和三奶奶如今就是府里的定海神针,分红和赏封以及地租子,样样都拿大头儿,如今竟还这样算计老爷太太的银子,这……去哪儿说理啊? ***************** “再过两日,就是皇上发丧的日子了,听说皇上已经同意庄亲王爷入城,却把他手下官兵留在城外。” “是啊,肯定不能让他带兵进城,不然的话,就算皇上敢下这个命令,只怕庄亲王倒要好好寻思寻思了。” 绮兰院里,秋晴雪和兰湘月倚窗而坐,看着窗外雪花飘落,秋晴雪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皇帝陛下一世英明,如今发丧,天降瑞雪,这是万里河山都为他戴孝呢。” 只从秋晴雪这句话,便可以知道景元帝在百姓们心中的声名还是很好的。接着她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我倒觉得,皇上就直接下旨让庄亲王入城,不必明说让不让他带兵进城,或许效果会更好,以庄亲王的疑心病,他定要疑神疑鬼了。” 兰湘月笑道:“这样反而落了痕迹。以皇上和庄亲王从前的关系,防范才是正常的。我如今只奇怪,不知庄亲王带兵回来,除了让皇上更把他当做心腹大患之外,还有什么用处?他虽多疑,终究不是蠢蛋,难道还要垂死挣扎?明摆着挣扎不了的,还是说,他天真的以为靠着几个土匪江湖客,就能让京城大乱?这也太天真了吧?” 秋晴雪皱眉道:“这个我却也猜不到,只是凭着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该是这样愚蠢的人,我想他手中定然还有底牌,只是这底牌是什么,我却不清楚,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这个准备,唉!怎么都觉着,如今京城虽太平,皇上的皇位看似坐的稳稳当当万无一失,但事情却绝没有这样简单。” 兰湘月也叹了口气,喃喃道:“只是无论如何,这些都要靠皇上和文武臣子们筹划,咱们也只能在家里坐等消息。” 话音落,就听外室小丫头絮儿的声音响起道:“怎么还劳姑娘亲自过来送衣服?我们原本就要去取的。” 接着香篆的声音笑道:“我没什么事儿,所以就亲自送过来了。” 296第 296 章 “是香篆吗?进来吧。兰湘月冲外室喊了一声,小荷亲自去打起帘子,就见香篆捧着一大摞衣服走进来,笑道:“这是奶奶的冬衣,已经洗好熨好,奴婢亲自送过来。另外,和奶奶说一声,奴婢今天在街上看见她了。” “她是谁?你这丫头说话也不说清楚。”秋晴雪微笑摇头,忽然目光一凝,沉声道:“莫非是你们那位姑娘?奇怪,你不是说她在京城外吗?怎么如今却出现在京城大街上?哼!这可真好笑,她难道还想卷土重来不成?” 香篆垂头沉着道:“奴婢不知道姑娘回来做什么。奴婢原本今天不当值,想着去街上逛逛,没想到老远看见她,奴婢就躲起来了。大街上人不多,不过她前后那几个男人,的确就是当日客栈里遇见的。芳草也在,我记得那时她说过,这些人的目的地就是京城。奴婢知道姑娘的性情,这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生事端,所以告诉了奶奶,您还是做点防范的好。” 兰湘月点点头,挥手让香篆退下,这里秋晴雪冷笑道:“那女人以为抱着土匪的大腿,就能进池家抢劫了?笑话,别人不知道咱们家的实力,她难道也不知?冷锋陶宇付林和那些侍卫们,是他们几个江湖土匪就能对付得了的?如果真是猪油蒙了心,打咱们家的主意,还不知道能不能捡一条命回去呢。” 兰湘月沉思不语,想了想又叫过梳风道:“你亲自去那密室暗道里看看,粮水被褥什么的定要多预备一些,务必要充足。” 梳风答应去了,这里秋晴雪便皱眉道:“不用这样小心吧?你还真以为那密室能用得上?真要用上了,京城里得乱成什么样儿?” 兰湘月看着她认真道:“不管能不能用上,我只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不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大概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 “今日皇上发丧,晚上我未必能回来。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这段时间务必小心谨慎,熬过去就好了。” 一大清早,池铭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洗漱穿戴整齐后来到兰湘月面前,见她醒了,例行叮嘱了一番,这才转身冒着风雪出门。 兰湘月在床上有些艰难的坐了起来,如今她的脚已经肿起来了,动作也不十分便利,倒是不怎么困乏,天天只要池铭起来,她也就睡不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揣着心思的关系。 “就这两天了,皇上要亲自扶灵去明陵,那是要出京的,如果正常,明天傍晚就可以返回京城。庄亲王到现在也没寻到兵变的机会,今天还要和皇上一起出京,之后就要领旨去那个偏远旮旯的封地,他的帝王梦也该醒了吧。” 伸了个懒腰,兰湘月觉得这几日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只是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睡不着,于是便命梳风拿本书来看。 这一日便如平日一般匆匆而过,期间岳氏林氏和秋晴雪都过来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断断续续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在中午时分停了,只是天气仍旧阴沉,北风呼啸,那声音即使兰湘月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都觉着有些毛骨悚然,实在是太像恐怖片的背景音乐了。 “奶奶,奴婢让丫头们摆饭吧,今天阴天,天肯定黑的早。” 红袖进来问了一句,兰湘月点点头,不一会儿丫头们端了饭桌进来,梳风上前扶着兰湘月往饭桌边走,等她坐好了,便盛了一碗粳米饭。 “一个人吃太孤单了,你们爷今晚也肯定不会回来,不如你们也都坐下陪我吃吧。”兰湘月是个喜欢热闹的,这屋里也都是她心腹的丫头和林嬷嬷,听见奶奶这么说,为了哄她高兴,少不得只好陪她吃了,这会儿却也顾不上逾距不逾距。 热热闹闹一顿饭吃完,天就全黑了。兰湘月在屋里闷得慌,听着那北风停了,便让红袖翠竹扶着自己出门,来到后院假山亭上。红袖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这真是的,都多重的身子了,还是这样任性,敢情爷早上走的时候,都白嘱咐了。” “这不是有你们扶着吗?何况道上的雪都扫得干干净净,又不怕滑倒,蝎蝎螫螫做什么。”兰湘月咕哝着解释了一句,她也知道这事儿自己不占理,所以声音并不如平日那般坚定。只是也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就是想来这亭子上看看风景透透气,虽然天色都黑了,除了一片白灯笼,大概也看不到什么景致。 “到底是冬天,虽说雪扫干净了,哪里还没有点残余的?路又滑。”红袖一边说着,扶着兰湘月的动作却越发小心,眼看已经上到最后一级台阶,她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罢了罢了,奶奶非要过来,我竟然就真的带着您过来,我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奶奶给我下了蛊……” 一语未完,忽然就觉眼前一亮,红袖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就见在黑漆漆的夜空上,不知何时绽开了一簇火花,在这黑沉夜里格外显眼。 “这是哪家作死呢?国丧期间还敢放烟火。”红袖摇摇头,忽觉扶着的那只手臂有些僵硬,她转头一看,灯笼的光芒下,就见兰湘月的面色十分古怪,眼睛直勾勾看着那簇火花,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奶奶……奶奶……” 红袖吓了一跳,连忙道:“奶奶别担心,不管是谁家放的烟花,和咱们都没关系……”不等说完,便见兰湘月摇头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傻丫头,那不是烟花,那是……那大概是报信的烟火。” “报信的烟火?什么报信的烟火?奶奶说的是那种烽火台?”红袖不解的看着兰湘月,见她仍只是盯着天空看,于是也把目光移过去,却见黑漆夜空里再没有第二枚火花燃起。 “这是怎么回事啊?”翠竹也疑惑了:“如果是放烟花的,哪里可能就放一枚?难道是谁家小孩子淘气?若不是,那就是奶奶说的报信烟火,可这是京城里,又不是边疆,谁会用烟火报信?” 话音未落,她忽然就听兰湘月急促道:“快,去找梳风,让冷锋出去查看下城中情况。红袖,你扶着我去老爷太太屋里。” “奶奶,这会儿只怕老爷太太也要睡了。”红袖虽知道兰湘月会这样吩咐肯定是有理由的,却仍是提醒了一句。 兰湘月凝重摇头道:“这时候宁可小心些,也不能懈怠。走吧。” 红袖翠竹无奈,翠竹匆匆去找梳风了,这里红袖就扶着兰湘月往上房而去,一面时不时嚷两句:“奶奶您慢点儿……哎哟您可慢点儿啊,这道上有雪呢……您知道自己是身怀六甲吧?走这么急做什么?” 伴着一路嚷嚷声,刘氏院里的守门婆子开了大门,看见她们便诧异道:“老远就听见红袖姑娘的声音,这么晚了,三奶奶怎么还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儿打发丫头来报个信儿就是。” 兰湘月没时间和她说话,见刘氏也迎出门来,她不等对方说话,便急急道:“太太,刚刚在后院看见天上燃了一簇报信烟火,我已经让冷锋出去打听了。但愿只是儿媳多想,不然的话,今晚城中只怕要不太平。”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说?”刘氏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兰湘月迎进来,彼时池斌也换了长衫,老头儿神情凝重。他毕竟是商人,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对京城如今局势也有一些分析,因此听见兰湘月的话,也不敢怠慢,立刻就命人去叫大房二房的人过来。 刘氏原本以为是兰湘月孕中多疑,此时看见丈夫也这样郑重,心中不由画了魂儿,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就听院中脚步纷乱而来,接着池镛岳氏和池锋林氏走进来,衣衫还稍嫌有些不整,进门便惊讶道:“爹娘急急召见儿子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兰湘月低低咳了一声,心想如果真是像自己猜的那样,还情有可原;如果只是虚惊一场,这人可要丢大发了。正想着,却听池斌沉声道:“没什么,且先静等消息吧,我倒宁愿是虚惊一场。” 兰湘月心下大定,暗道还好还好,只要公爹和婆婆肯护着我,想来就算是闹了笑话,那两个嫂子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声,应该不敢说出来嘲笑我。 而这边池镛池锋仍是不明所以,只是看父亲面色严峻,他们也不敢等闲视之,待听池斌把兰湘月的话说完后,兄弟两个面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便见门口人影一闪,接着冷锋大步走进来,沉声道:“夫人,东城门不知何故大开,城外庄亲王驻扎的人马已经闯进城了,城中有好几处燃起火光,大概是那些江湖客也动了手。今夜京城必然大乱,夫人请把府中人集中一处,相互照应。” 297第 297 章 “果然……果然是那些官兵闯了进来?奇怪,他们怎么可能闯的进来?皇上离京,把守城门的本该是他心腹才对。还有,庄亲王此时就在皇上身边,叛军又是何人主持大局?难道他们不怕这里叛变的消息传出,皇上立刻就会砍了庄亲王的脑袋吗?就算东城门的守将叛变,我不信京城其他三个城们的人都叛变了吧?他们凭什么这样笃定,就连个报信的人都出不去?” “儿媳啊,现在不是疑惑这些的时候,既然乱军已经闯入,咱们该好好想想对策。”池斌的话让兰湘月回过神来,接着就见池镛立刻起身道:“无论如何,儿子先命人将宅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只是各处门难道不用人把守?万一被匪盗们破门而入?那可不糟糕?” 池斌道:“这会儿顾不上那些,把守各处大门?你有那么多人手吗?何况如果真是有乱军土匪,他们难道只会从门进来?咱们家的围墙虽高,只怕还阻不住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倒不如把人集中到这里,护院和冷大侠以及侍卫们也都在这里,一旦有乱军和盗匪,拼死一战罢了。” 刘氏面色苍白,完全失了分寸。岳氏却失神道:“老爷,这……这岂不是把咱们家其它地方都弃了?不说别的,只说库房里的古董金银……” 池斌瞪了她一眼,冷冷道:“钱财乃身外之物,难道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命都不要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你用一座金山,能换回人命吗?糊涂。” 岳氏登时不敢出声,兰湘月则是震惊佩服的看着池斌。老实说,作为穿越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然而明白道理是一会事儿,真正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若是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就不为钱拼命,那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要钱不要命的人。池家不是一般的豪富,就连她,听见池斌这个决定,想到三房的金银首饰和库房那些古董金银珠宝,都觉得割肉一般的痛,心里还挣扎不已,哪里料到池斌竟会如此当机立断,半点犹豫都没有? 忽听冷锋道:“贼兵入城,御林军不可能按兵不动,咱们家离皇宫不远,暂时还不至于十分危险,或许有两三个时辰收拾的时间。”他说完,见池斌摇头,便抱拳道:“如果老爷子信得过我冷锋,我去帮你们打探着,一旦发现乱军有向这里移动的企图,大家就立刻集中在一起。” 池斌亿万身家,说起来当真难舍,只是老头儿有魄力,迅速理清了钱和命哪个重要的关键问题。然而此时听见冷锋的话,他也犹豫了。因想了想,便点头道:“好,你们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库房里的东西就罢了,咱们家的钱大部分是存在钱庄中,库房里的金银并不多,古董玉器什么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岳氏和林氏松了口气,这时候她们的确是从心里感激兰湘月的,如果不是这位弟妹,家里又怎么可能有冷锋这位猛人?因眼神复杂看了她一眼,便匆匆而去。 这里兰湘月也是心急如焚,然而她的身子实在不宜奔波,想奔波也奔波不起来,好在三房的丫头们都是能干的,素日里东西也都是她们收拾,有几个丫头主持着,兰湘月也不太担心。她现在忧心的,反而是池铭和皇帝的安危。 庄亲王的兵敢大举入城,这绝不可能是一时冲动,说明对方有很周密的筹谋和部署,而皇上离京之前,有没有在京城中有部署却是不得而知。这次兵变如此突然,连兰湘月都完全没料到,她今天早上还以为从此后可以高枕无忧了呢,谁能想到庄亲王竟然会选择这么个时候发动兵变?他可是也跟着皇上出城了啊,难道就不怕群龙无首功亏一篑? 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兵变,是否也会打皇帝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庄亲王在京城外也有安排,那皇帝和皇后以及小龙池铭谭阁老等人是不是也陷在危险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冷锋回来沉声道:“发现有一路人马往皇宫而来,虽然意图不明,不知对方是要占领皇宫还是要抢劫这些王侯公府,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建议府里人集中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要把家里的财物全都集中,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总算是把最重要的首饰金银等带来了不少,兰湘月看着堆积了整整一屋子的盒子箱子,心中乱糟糟的。忽见秋晴雪走过来,面色凝重道:“三奶奶,既然庄亲王敢在这个时候发动兵变,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安排,我只怕皇上也会被他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打法给弄得措手不及,到时候不但皇上皇后太子,就是池大人谭阁老等忠正臣子,也会有危险。” 听了秋晴雪一番话,兰湘月的头脑猛然清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完站起身,来到池斌面前道:“老爷,冷锋和陶侍卫他们不能留在这里,儿媳打算让他们出城,前往明陵。” “什么?他们要是不在府里,咱们怎么办?” 池斌还不等说话,林氏便惊叫出声,却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听他沉声道:“听三弟妹怎么说,这会儿你难道只顾着自己?” 林氏垂下头,不敢再说话。于是兰湘月便郑重和池斌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最后叹了口气,沉声道:“兵变突如其来,儿媳实在担心相公和皇上那边,那十名侍卫原本就是带刀护卫,是高手,冷锋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虽然不知道他们去明陵是否有作用,但……情况紧急,总要试一试。” 池斌眉头紧锁,刻意忽略掉下面两个儿媳妇紧张的面色,只想了片刻,便断然道:“好,就让冷锋和那十位侍卫大人前往明陵。我们家里总还有些家丁护院,寻常盗匪也未必就能攻破。何况城里还有御林军,这一片又都是王侯公府……” 老头儿没有把话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就算要保护,除了皇宫外,御林军选择保护的第二个目标自然就是这些达官贵人的府邸。池府的地段虽然比不上那些世宦大族,却也离那里不远,而三儿媳妇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养母,想来御林军但有余力,也不会置之不理。 然而下面岳氏却叫了起来,惊恐道:“老爷,一旦盗匪横行,咱们怎么可能守得住?城中皇亲国戚众多,御林军只有几万人,要抵挡反贼,要守卫皇宫,哪里还能顾及咱们……” 不等说完,同样被池镛瞪了一眼,听他斥责道:“无知妇人,若是三弟甚至皇上出事,即便咱们家没被盗匪攻破又如何?若让庄亲王成功,你以为我们还有活路?闭嘴。” 至此,池家人除了岳氏和林氏心中悲戚之外,其他人都达成了共识。于是冷锋和陶宇付林带着其他侍卫快速离开池府,星夜驰往明陵报信兼保护池铭和皇帝的安危。 而在他们走后,池府大厅中就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恐惧在每个人的心里滋生,就连池斌和池镛池锋甚至兰湘月也不例外。 目光从厅中人的脸上缓缓掠过,兰湘月忽然转头看向池斌,沉声道:“老爷,这里可是我们府中所有的人?” 池斌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怎会这样问,对府中人事,他也并非权威认证,于是转头看向刘氏。刘氏命丫头从抽屉中取出花名册,按照册子点名,一刻钟后点头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就连后廊上的人也都来了这里。” 兰湘月目光从几个护院的面上扫过,这些人的本事比冷锋和陶宇付林当然还差的很远,但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在池家护卫了十几年的老人,忠心方面不须质疑,而且用这些人看住府里的主子和下人们,也足够用了。 远远已经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兰湘月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池斌道:“老爷,我们去后园躲藏……” 当下就把密室的事情说了,只听得厅中众人全都呆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暗道莫非这三奶奶真是仙女儿?素日里运气逆天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儿京城大乱,眼看府里朝不保夕,她就忽然说有密室可以躲藏,这密室真不是她用法术变出来的? 直到兰湘月说完了,刘氏才一拍额头道:“我说呢,前儿柳嬷嬷和我说冷锋带着铭儿的小厮和侍卫们在后园出出进进,搬了不少东西进去,也不知道做什么。我那时还以为你又闷了,想去后园看雪烤肉,因此也就没有过问,莫非你就是为了往密室里搬粮食清水?” 兰湘月点头,岳氏林氏听说这密室是宅子原本的主人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灾难所建造,想到前主人的身份是那般显赫,密室自然也是安全隐秘了,躲过几天兵祸容易得紧。因都松了一口气,好奇心也随之上来,岳氏便笑道:“真不知三弟妹怎么这么大本事,莫非你提早就知道有今天?所以才做了这样万全的准备?” 298第 298 章 兰湘月苦笑道:“我原本只是为了好玩儿,哪里想到这就用上了。”说完却听池斌开始安排人手,往后园搬东西,顺便人也要全都进去,众人登时就忙碌起来。 池斌刘氏命兰湘月先进去躲藏,她却坚辞不肯,到底让岳氏林氏带着小明福先行,这里和池斌刘氏池镛池锋以及几个家里老人断后。耳听得喊杀声渐近,兰湘月忽然转头对池斌道:“老爷,先前说库房里还有些金银珠宝玉器古董等没办法收拾是不是?” 池斌道:“是啊,怎么了?唉!儿媳啊,这时候就别去想那些东西了,能逃过一劫最重要。看这情形,也不知皇上那边怎么样,天……总不会就这么塌了吧?” “不会的,皇上是洪福齐天之人,即便措手不及,也终会遇难成祥。”兰湘月坚定地握了握拳,这番话自然是劝慰之语,然而此时说出来,确实让池斌刘氏等人心中安定了些。 “老爷,太太,我想着,若是贼人真的闯进来,库房里的东西只怕难保,如果让他们一窝端了,岂不太便宜他们?而咱们虽然在密室里,可贼人不死心到处搜查的话,那处虽隐秘,也难保人家凑巧发现,我们不就是凑巧才发现了这个密室吗?所以,儿媳这里倒有个主意,或许可以让贼人们无暇他顾。” “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池斌知道这个三儿媳妇向来是有些才智的,他之前也恰是担心这一点,此时听见兰湘月说有办法,立刻喜上眉梢,催着她把办法说出来。 “让大哥二哥带着人把库房里东西搬出来,从前门一路散落到西角门,当然,要挑些隐秘的地方散落。然后再在几个院子里挖土埋一些东西,不要做得天衣无缝,最好让人仔细看就能看出来……” 兰湘月不等说完,池斌和池镛池锋已经会意,三人同时抚掌大笑道:“妙啊,这主意着实妙极。一路散到西角门的金银,可以让贼子们误会咱们从西角门逃了出去。而各处院子里挖埋的话,又可以让贼子们只顾着找宝贝,一般就不会往后园里去寻了。” 大家一边说,最后剩下的男人们就开始分头行动,这些人自是对池家忠心耿耿的。这些事情也不用兰湘月再操心,实话说,她急中生智出了这么个主意已经不错,这会儿要让她身先士卒带头行动,就算是有这个心,那鼓胀的肚子也不允许啊。 这些事情全部做完,就是凌晨时分了,派去接兰老爷和路氏的人也都回来,兰家宅子不大,人也少,兰老爷和路氏只带着几个心腹仆人丫头赶过来,其他人都让他们自己回去听天由命了,不过想来土匪们也不会把些奴仆下人放在眼里,所以应该还是安全的。 兰湘月这才放心,和父母公婆一起躲进了那假山洞的密室中,看着眼前密室门缓缓关闭,她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忽听身旁路氏道:“知道你这孩子有孝心,只是也不用这般牵挂我和你爹爹,咱们那府里虽没有你这样精巧的暗室,却也有个地窖,真要是那些乱兵闯进去,我和老爷往地窖里一躲,他们无非是抢掠,难道还定要挖地三尺杀人不成?只要咱们舍了那些财物,得一条命还是不难的,你何苦派人冒着危险去把我们接过来。” 兰湘月叹气道:“如果是平时,您说的有道理。只是你大概不知道,那个萧怜月如今就在京城,不知怎么跟着一股土匪……” 她这话声音很小,为的就是怕刘氏知道,先前分明看见婆婆在安慰小明福,却不料这会儿刘氏已经到了身后,听见她这话,便尖叫了一声:“什么?那贱人竟然回京城了?她……她怎么还有脸回来?” 兰湘月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刘氏气红的脸,心知这事儿瞒不过去了,只好无奈道:“太太息怒,您又不是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对她有好处,哪里会要脸?” “跟着土匪,能有什么好处?”路氏冷哼一声,而刘氏的脸色瞬间也变得十分难看,对兰湘月道:“我就说这贱人当初就该沉塘了,偏偏你心慈手软,不肯。看看看看,现在到底成了心腹大患吧?” “虽然她跟了土匪,但还真谈不上什么心腹大患。”兰湘月宽慰着刘氏,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叹气道:“当日只想着上苍有好生之德,希望她经过这样事,日后好好做人脚踏实地过日子。谁承想她为了报复咱们,竟自甘堕落到和土匪沆瀣一气?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总之,太太知道她那个人,这会儿心中不知怎么怨恨咱们,若看了我,更是恨不能剥皮拆骨了吧。如果来咱们府上找不见人,她能不去我爹府上祸祸?如果找到他们老两口,万万逃不过性命去。” 刘氏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怪道你一定要把亲家接过来。”说完却听路氏也道:“真是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那萧怜月太不讲道理了,明明都是她自己做的好事,总能怨恨到别人头上,这是个什么道理?” 兰湘月道:“她就是这样的人,现在不是分析她的时候儿,咱们先帮着太太把房屋分派出来,粮水什么的,我想着支撑十天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人多,但我一早也做了防备。” 刘氏道:“这些事情让我和亲家太太还有你嫂子们做吧,你劳累了这大半夜,看看,到现在喘气儿还不匀呢,让红袖和翠竹服侍你歇一会儿。” 兰湘月的确是觉得辛苦,那肚子挺着,走路都不得劲儿。想一想这些事以婆婆和路氏的管家经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便点点头,红袖翠竹连忙扶着她到一张榻上坐下,其他仆人们则听从刘氏的安排查计米粮清水的数目,分发被褥。 密室虽大,有十几间房屋,但也架不住池府上上下下二三百人,这会儿却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刘氏路氏和岳氏林氏兰湘月及二十多个丫头婆子住了一间,池老爷和兰老爷领着池镛池锋仆人们住了一间,其余房间也不过是男女分开来住,护院们要辛苦些,在走廊里轮班探听外面动静,梳风教给了他们冷锋安排的那些机关用法,并不费事,如果一旦有人进来,只需要按动机关消息即可,那墙上装了许多弩箭,如果真的被人发现这个密室闯进来,这排弩箭出其不意之下便可以杀死十几个人甚至更多。 躲难的日子自然也不能像平日里要求那样多,有的吃喝就不错。众人一开始只以为吃喝未必能保证,及至看见做饭的屋里那十几个米面油缸,方放下心来,又忍不住乍舌道:“这哪里是什么密室,竟然是另一个大宅子,不过是在地下罢了。” 刘氏也觉得十分惊喜,因把诸事安排妥当后,算着外面大概已经是天亮了,她一夜没睡,此时竟也丝毫不觉困乏,和岳氏林氏来到兰湘月身边,见她倚在简陋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笑着小声道:“你还不睡一会儿?唉!外面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情形。” 兰湘月摇摇头道:“我还不困。太太可告诫大家了吗?虽然这密室是在地下,冷锋说隔音不错,但小心起见,大家最好不要高声说话。”说完转向岳氏道:“大嫂要辛苦些,千万哄着小明福,别让他哭闹,不然一旦声音传出去被人发现,咱们就全完了。” “放心,这个我省得。”岳氏此时的心里对兰湘月全是感激和佩服,乱兵入城,那是最可怕的事情,从前听老人们说起闵王造反的时候,一旦城破,百姓就遭了秧,那些反兵贼子哪里管你死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等到他们去了,一个偌大城池,竟是十室九空,大街上到处都是百姓尸骨,无人收拾。 因此昨天一听说京城被反贼涌进来了,岳氏当时差点儿就吓瘫了,却不料这会儿不但没有在家等死,反而躲到了这么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这全赖兰湘月之前的充足准备,甚至岳氏怀疑她根本就是智珠在握,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才会准备这么个万全之地。 因着这些,把素日里对兰湘月的嫉恨不服全都抛了去,此时听她说话,也连忙笑着答应下来,接着又道:“小明福不是那几个月大不懂事儿的孩子,哭闹起来不理你的,只要和他说明白,再吓吓他,绝不会惹乱子。” 兰湘月点头道:“这个我也清楚,如果真是几个月大的襁褓婴儿,这时候说不定只能用安神药之类的让他睡觉了,不然一声啼哭,咱们都得遭殃。”说完看了身边芙蓉一眼,却见她叹了口气,点头道:“奶奶说的是,幸而先前通儿就有准备,我会寸步不离看着宝宝,万万不会让他出一点声音。实在不成,就让通儿把他打昏过去。” 299第 299 章 说来也巧,二三百人里,只有芙蓉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只靠安神药物让孩子迷迷瞪瞪一直睡着,连兰湘月也不知道对他以后的发育有没有影响,尤其这孩子生下来还不满三个月。只是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好在这个时候的小孩儿醒着的时间少,偶尔醒了,用奶头阻住嘴巴就好,饶如此,兰湘月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把芙蓉叫到自己身边,她和几个丫头一起帮忙看着,自信问题不大。 岳氏林氏看了看芙蓉怀中那肉肉的小婴儿,林氏眼中便流露出羡慕之情,暗道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老天爷要如此惩罚我,连一个丫头都能有自己的孩子,怎么我这肚皮就是这样不争气? 她在这里黯然神伤,别人却没注意到。刘氏和兰湘月说了一会儿这密室,接着又笑道:“你安排的那些粮食清水何止够咱们生活半个月?我看一个月都绰绰有余,那还是间厨房呢,还可以生火做饭,啧啧,我竟不知道这前宅子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了,莫非他也经历过兵变,所以才修了这么大一个密室,打好主意一旦有祸事,便领着全家老小仆人们进来躲藏?” 兰湘月笑道:“别说,太太猜的还真没错,只是京城平静了上百年,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兵变。当日这国公爷是被以通敌之名抓起来处死的,家也败了。如今想一想,大概就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罪行暴露在劫难逃,所以修了这么个地下宅子,盼着一旦事败好躲进来,虽说在地底下生活艰难,总好过丢了性命。哪里想到事情一朝败露,竟是不及藏身。太太不知道,当日冷锋他们清出来的那些粮食都发霉了,水也臭了,却是比咱们现在准备的还多,冷锋说,够几十个人吃一年的呢,你看,这可不是那国公爷做好了住在地下的准备?” 刘氏岳氏等都张大了嘴巴,听得目瞪口呆,大概想象不出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人。过了好半晌,刘氏才苦笑着摇头道:“这是何苦呢?通敌卖国,冒着那么天大的风险,应该为的是泼天富贵吧?结果却从一开始就准备跑到地下住,这人怎会如此愚蠢?若是不犯这个罪行,国公府还不够富贵的?” 兰湘月淡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便是了。多少人只看到利益的巨大诱惑,却看不到这利益背后的巨大危机,到头来付出一切,方知后悔,却往往大错已成,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这番话听着十分淡然,也就是兰湘月自己的感叹,然而听在岳氏林氏耳里,却只觉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发人深省。尤其是岳氏,想到此前袖手旁观萧怜月害这三弟妹的过程,更是额头涔涔汗下,暗道她说的没错,人可不是容易让利益蒙了双眼?就如同我之前,想着她的孩子没了,我的明福便能得利。其实说起来,她孩子没了,明福就算得利,又能得多少?三弟还不到三十,还有那么多年,三房难道还能断了根不成?如果那一次把萧怜月揭发出来,这三弟妹岂不感激我?到那时,他和三弟稍微照顾明福一点儿,就够他受用不尽了。我真是糊涂油蒙了心,这样简单地账目竟算不过来,难怪我们家爷总说我是妇人见识。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此时这同甘共苦的危难环境,一直在安乐乡生活的岳氏林氏智商绝不可能一下子就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把从前很多看不透的执念都看透了。恰恰是因为大家此时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心理上少了许多素日猜忌,对兰湘月添了许多依靠感激信赖佩服,所以此时再听她的话,方觉是醍醐灌顶一般。 因两人默默低头寻思着,忽听刘氏叹道:“唉!咱们在这里,却不知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湘月,你说……这些乱军能成事儿吗?” 兰湘月沉吟了一下,慢慢道:“当今皇上聪明绝顶,现在看来,庄亲王倒也不差。只是我想,对于他,皇上不会没有防备,皇上毕竟是天命所归,正牌的真龙天子,就算城中有人暗通庄亲王,但城外的京营大军和城内御林军绝大部分还是效忠皇上的。如今庄亲王垂死挣扎,虽然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但只要皇上能渡过这道难关,那庄亲王就是大势已去,太太不用担心。” 刘氏的手紧了紧,暗道你说皇上能度过这道难关,庄亲王才会大势已去,可万一他要不能度过这道难关呢?大势已去的是不是就变成咱们了?庄亲王一旦登上皇位,是绝不会放过咱们家的。 兰湘月看出了刘氏的担忧,微笑道:“太太不必忧心,皇上扶灵出京,身边怎会不做安排?有那些大内侍卫保护,他只要撑到现在,冷锋他们大概就到了。” 刘氏摇头道:“我知道冷锋武艺高强,可是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他武功再高,终究是一个人,庄亲王若是铁了心刺王杀驾,得有多少高手参与这场追杀?” 兰湘月笑道:“这也便是儿媳派冷锋前去救驾的最重要原因了。太太不知道,冷锋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他还是江湖第一杀手,若论追杀或者杀人手段,十个百个江湖人未必能比得上他。更何况,他的师兄乃是北方的江湖大豪,因为这个,如果他要护送皇上回京,沿途可以召集不少江湖人相帮。说不定那些被庄亲王召集来的江湖客一听说是江湖第一杀手需要帮忙,二话不说就倒戈了呢。” “还会有这种事?”刘氏是真的惊讶了,见兰湘月郑重点头,一点儿也不像是故意宽慰她,于是她便觉着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微微安定下来。 密室内,众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就在这时,便见一个护院走过来,冲众人做了个手势,然后小声道:“都噤声,有人进宅子来了。” 这句话就如同是紧箍咒似得,顿时嗡嗡嗡的私语声便瞬间停顿,偌大密室内陡然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静。 就在兰湘月等进了密室后不久,二三十个面相凶恶粗犷的汉子出现在池府外,当中一个一脚踢开池府大门,接着后面的人便蜂拥而入,转眼间散落开去,狠狠地叫嚣着,张牙舞爪的到处找人敛财。而在街道尽头,另一队土匪静静看着这里,其中一个高大的土匪站在人群前列,看起来是这队凶悍土匪的首领,而他身边站着一名容颜娇美的少妇,正满怀快意的看着那座不远处的大宅院。 “怎么回事?长三儿他们怎么没了动静?妈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土匪首领名叫刘大鹏,在那一队土匪冲进池家之后,他便凝神细听那边动静,原以为可以听到惊恐哭叫或者是抵抗的呼喝声,然而除了那些土匪们的大呼小叫,想象中的声音却并没有传来。 “鹏哥急什么?长三儿他们才进去。我说过,那府里有几个侍卫着实了得。这会儿他们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呢,让长三儿先给咱们趟趟路,咱们再进去捡现成的岂不好?” 刘大鹏看着旁边的女子:“怜月,如果那府里的人真是江湖第一杀手冷锋,长三儿那几个人进去都不够他一个人收拾的,就连我们,进去也是白搭。” 他旁边那个美丽的少妇自然就是萧怜月,听见刘大鹏这样说,她便妩媚一笑,语气却是寒冷如刀,一字一字道:“不急,土匪和乱军这么多,冷锋也不是神仙,到时一拨拨人杀进去,看他们能抵挡到什么时候,二虎,你把消息都散布出去了吗?” “放心,都散布出去了。”站在刘大鹏身后的一个粗壮汉子答应一声,然后搓了搓手道:“妈的,嫂子你说这府里富可敌国,我这手还真有些痒痒,你说咱们要是去晚了,好东西不会都便宜了长三儿那帮兔崽子们吧?” “有冷锋在,他们谁也别想拿走池家的分毫东西。”萧怜月虽然对池家人恨之入骨,但毫无疑问,她很信任冷锋和那十名带刀护卫的能力。 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远处被撞破的大门,萧怜月心中全是快意。从在那客栈里听芳草说这些人要来京城开始,她便留意上了,经过暗中观察,确定这些江湖客身手不凡后,她心里就渐渐生出一条毒计:这些人虽是江湖人,但浑身上下都是彪悍的土匪气息,他们要去京城,为的是什么?不外乎求财。这些人若求财,怕是也不会做生意,杀人放火在所难免,既如此,自己若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到池家打劫一番,就算害不死兰湘月和池铭,总也可以让池家受些损失,算是出了自己一股怨气。 因心里存了这个念头,她便罔顾香篆的忠告,开始出门故意在那些土匪面前晃荡,她是青楼出身,加之容颜绝美,要想撩拨这些土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300第 300 章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行为,土匪们哪里有什么顾忌?因此萧怜月这行为可说是在刀尖上跳舞。只是此时她满腔怨恨,只觉着若是能让害到池家,自己宁愿不要性命。如此一来,很快就让她勾到了那土匪的首领刘大鹏,更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他们进京城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响应庄亲王造反。 这些事全都是瞒着香篆的,萧怜月也明白,若让那个丫头知道自己的想法,绝不会同意,说不定她还会跑去池家通风报信。因此她只有依靠芳草,原本想着到时候把香篆给了哪个土匪,香篆还是处子之身,到时候被那土匪占了身子,也只能认命,不怕她不听话。哪里想到芳草从她这里听说了那个猜测,心中竟做起了美梦,暗暗想着一旦庄亲王能够成功,这些土匪都是大功臣,到时候香篆留下来,她又聪明,肯定比自己更得二首领的欢心,自己凭什么和对方争?一旦这些土匪有了从龙之功,封官进爵,统共就那么两个首领,萧怜月和香篆都占了,自己还能做的上诰命夫人吗? 因着这份儿异想天开,她才向香篆透露了萧怜月和土匪们勾搭在一起的话,这丫头也还藏着一份儿私心,她自以为香篆看不出来,还想着一旦这些反贼失败,自己就去找香篆,求她收留自己,到时自己放她离去的好心便可以作为打动香篆的筹码,她却不知香篆对她了如指掌,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是有私心,只不过对方确定了跟着这些土匪混没有前途,所以才会毅然离去。 而此时,站在池府大门外的街道上,看着那个给了她无尽“屈辱”的大宅门,想象着之前那批土匪在院子里的肆虐,萧怜月心中这个满足啊:在土匪身边的日子不好过,虽然那些土匪因为她是首领女人叫她一声嫂子,但对她并没有多少尊重之情,尤其是刘大鹏,不过是贪图她的**罢了,没有半点体贴温存,对方**又旺盛,所以这些天来,萧怜月表面强颜欢笑,其实却是苦不堪言。然而此时看到这一幕情景,她就觉得自己受的所有苦都有了回报,都值得了。 长三儿之后,很快又有一批江洋大盗冲了进去,而长三儿那帮人则悻悻撤了出来,看见刘大鹏,他便大步走过来,不满叫道:“刘大鹏,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和兄弟们说这是什么皇帝宠臣的家里,金银如山。老子还奇怪,既如此,你他妈怎么不进来?原来这里早他妈让你抢过了,根本就是空空如也,你现在还在这里看眼,是不是看见我什么都没捞到很爽啊?” 刘大鹏面上露出震惊之色,失声道:“你……你说什么?空空如也?这府里没有人?” 大概是看出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不是做伪,长三儿面上的表情好看了些,冷哼一声道:“妈的,人?除了后院里那些鸡鸭和两头猪,我连条狗都没看见。” 刘大鹏看向萧怜月,面上阴晴不定,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萧怜月早就呆住了,嘴唇翕动着,好半晌才颤着声音道:“人?人都没了?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长三儿冷笑一声:“妈的这都一夜了,除非他们是聋子,听不见喊杀声,但凡是听见了,难道还不跑?守在这里等死啊?” 刘大鹏沉着脸摇头道:“不,长三儿,你也知道咱们已经抢了一夜,可你看到有几个人在街上惊惶逃窜?各路兄弟这一路而来,遇到那拼死反抗的人家还少吗?这池家乃是天子宠臣,他们家里据说又有带刀护卫,竟然一个照面儿没打就跑了?我不相信。” “你不信你就自己进去看,妈的老子可不在这里奉陪了。放着其他富贵宅院我不去抢,守在这里毛都捞不到一根,我是傻子啊?” 长三儿一甩手,带着身后二三十土匪扬长而去。这里刘长鹏面色黑沉的看向萧怜月,咬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人跑了,你不是说池家的库房里有的是金银古董吗?怎么长三儿什么都没捞到?嗯?” 萧怜月被那双凶狠的眼睛盯得心慌,然而心中却又不甘心,忽见另一帮土匪也骂骂咧咧的出来,手里都是空无一物,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失落和疯狂,也不回刘大鹏的话,提起裙摆便往池府飞跑而去。 “我操大哥,她该不会是跑了吧?”刘大鹏身后那个粗壮的汉子刘二虎怪叫一声,然后扭回头杀气腾腾看着他身边那个面无人色的俏丽女子:“妈的你主子跑了,你是不是也想跟着跑?” 那女子自然就是芳草,听见这话,只把她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没坐倒在地,却听刘大鹏淡淡道:“跑?她往哪里跑?那宅子再大,有她藏身之处吗?你是傻的啊?走,跟进去看看。妈的别说怜月想不通,我也想不通。这京城中,越是家大业大的人家,越不肯跑,越要拼死反抗,池家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他们竟然跑了?这完全没道理啊。” 他一边说,便带着土匪们走进大门,就见萧怜月呆呆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中,听到身后脚步声,她猛然转过身来,如同犯羊角风似的大叫道:“鹏哥,他们肯定是躲起来了,肯定的。走,我带兄弟们去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到……挖地三尺……对,挖地三尺,我怎么没想到?没错,哈哈哈……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 听着萧怜月疯狂的笑声,就连土匪们都觉着有些毛骨悚然,二虎凑到刘大鹏身边小声道:“我操大哥,嫂子该不会是疯了吧?怎么……怎么看着她这样子有些不对劲儿呢?” 刘大鹏给了他一拳,叱道:“别胡说,你嫂子和这家人有深仇大恨,你听她的就是。”话音未落,就见萧怜月冲过来,桀桀怪笑道:“鹏哥,他们肯定是躲在地窖里,没错,肯定是的,当初我们去扬州。就遇见这么一家人……” 听到萧怜月的话,刘大鹏眼睛忍不住一亮,冲着后面的土匪挥手道:“大家伙儿仔细找,尤其是地窖的入口,告诉你们,这可是太子养父母的家,茂城池家,听过没?虽然不是天下首富,可家里也是金银满库,大家伙儿要是能找到他们,就发达了。” 土匪们一阵嗷嗷怪叫,接着就在萧怜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后院杀去,然而这后院已经被先前两拨土匪打劫过,那些人都一无所获,不可能轮到他们时,金银珠宝就凭空出现了。就连几个库房,此时大门打开,里面除了一些丝绸布匹米粮外,真正值钱的古董玉器金银珠宝一概没有。 土匪们对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们只要金银和值钱物件儿。因对这些布匹粮食看也不看,就按照萧怜月的吩咐到处找地窖。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忽听一人惊喜道:“找到了,这里有个地窖。” 萧怜月奔过去一看,面上立刻露出笑容,点头道:“这是夏日里藏冰块的,里面地方极大,快,池家人和那些财宝肯定就藏在这里。” 土匪们一听,真正是热血沸腾,如狼似虎般的撬开了地窖门,先扔了两只火把下去,却没听见惊恐叫喊声,不由就有些麻了爪子,抬头看着刘大鹏不说话。 “叫两个兄弟下去看看。”刘大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不下去打探清楚,他终究是不肯死心。于是两个土匪顺着台阶而下,过一会儿冻得跟两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跑上来,面色青白嘴唇青紫,咬牙骂道:“老……老大,下面全……全是冰,妈……妈的别……别说人了,就……就是耗子……也……也没有一只,它……它它它活不下去啊。” 刘大鹏转头看向萧怜月,却见她也呆住了,但很快便冷笑道:“没关系,这府里地窖有好几个,咱们一个一个搜,总能搜到他们,我不信他们真的会跑,哼!城中乱成一团,那么一大家子人,往哪里跑?” 刘大鹏也觉得有道理,想了想道:“敞开了搜……”不等说完,就听萧怜月尖叫道:“不能敞开了搜,要是那些带刀护卫藏在暗处,一旦敞开了搜,咱们这些人不到片刻便会被杀掉。” “操!真他妈麻烦。”刘大鹏眼神阴鸷,这一次进京,他只带了五十个土匪里的好手,此时不禁想念起山寨的兄弟来,要是那上千个兄弟在此处,还怕什么狗屁的带刀护卫啊。 “大哥,我去联系其他人,长三儿马牙子那都是不成器的,他们走就走,我不信这么多同道里,就没有懂事儿的,反正先联手,把池家藏起来的金银珠宝找到,分赃的事儿,以后再说。” 刘二虎凑到刘大鹏面前慷慨陈词,土匪头子想了一下,便点点头。于是刘二虎就带着两个土匪转身出去。剩下的人仍然聚在一起寻找地窖。 301第 301 章 萧怜月是知道冷锋等人本事的,原本五十二个土匪,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些人能和冷锋他们抗衡,然而在知道这刘大鹏在南方绿林里的地位后,她就果断改变了想法:冷锋等人是厉害,可这些人也不弱,尤其是这些土匪此次被庄亲王邀请在一起,本就遥遥呼应,一旦冷锋等人出现,土匪们随时可以聚集起成百上千人,将他们一一斩杀。 在刘二虎找来援兵的时候,池府地窖又被找到了两个,只是挖开后令他们大失所望,照样空空如也。眼看刘二虎又招来了六十多个土匪,这些家伙的心中都充满了不甘和失落的情绪:从现在起,再找到金银财宝,就要和人家均分了,这对于贪心不足的土匪们来说,实在是比割肉还要痛苦的事情。 上百号土匪在池府到处肆虐着,萧怜月也疯狂的前后奔波,然而找到傍晚,却仍是一无所获,眼见土匪们认定这池府的人的确是带着金银珠宝全都跑了,所以想要撤退,强烈的不甘和愤恨淹没了她,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就冲了过去,尖叫道:“你们相信我,他们肯定跑不了,更别提还带着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逃跑,除非他们都长了翅膀。所以他们肯定还是藏在这里,再找一找,再找一找说不定就找到了,到那时,这池府里那些如花似玉的丫头就是你们的了,那些金银财宝也全都是你们的,只要你们再耐心找一找。” “够了。” 刘大鹏皱眉沉喝了一声,心想这女人真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就敢给我丢人。因正要一巴掌把萧怜月给扇醒,忽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叫:“啊!找到了,老大,这里有一串珍珠项链,我操就挂在树上,妈的这是哪个家伙不小心把这玩意儿扔上去了。” 刘大鹏心中一动,举起的巴掌也放下了,正要去那喊话的土匪身边看看,就听另一个地方也传来叫声:“我操这地下埋着一匹玉马,这……这应该是翡翠吧?就埋在地底下,一挖就挖出来了……” ************************ “奶奶,刚才你听见那些声音了吗?” 芙蓉挪到兰湘月身边,小声问了一句。这大半天来,头顶的脚步声就没停过,那些大呼小叫遥遥传进密室,吓得许多人都跟鹌鹑似的瑟瑟发抖,只从那些凶狠的声音,众人就可以想象出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是个什么情景,如果没有这间密室,只怕他们早就做了那些土匪得刀下之鬼。 “嗯,听见了。”兰湘月面容平静:“那是萧怜月的声音。” 芙蓉默然不语,好半晌方愤愤道:“这世间竟然真有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老天无眼,怎么竟然不让她死。” 这话带着无尽的怨气和恨意,在芙蓉想来,如果不是萧怜月,那些土匪在池府绝不会四处寻找了这么久还不肯走,而他们也不至于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一刻也不敢放松。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兰湘月微微一笑,笑容很冷,然后她拍了拍芙蓉的手:“这会儿没了声音,萧怜月那个女人是绝不会放弃的,所以……大概是天黑了,那些土匪们要吃饭了呢。” 芙蓉叹了口气,忽见一名管家娘子走过来,手里提着一大一小两个木桶,到跟前盛了一碗米饭,又在上面铺了层咸萝卜条,恭敬递给兰湘月道:“奶奶,吃饭了,太太说,不敢用大火油盐,只能在锅里闷了米饭,好在当日梳风姑娘在这里预备了极多的咸菜,如今只能将就下了。” 兰湘月笑叹道:“躲避兵祸的日子里,能有这样饭菜吃,已经着实不错了,哪里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那管家娘子笑道:“正是这么说。”说完又给芙蓉添了一碗饭,照样铺了层咸萝卜,一边又喃喃叹道:“也不知这些天杀的什么时候能走,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在那里说,如果不是萧怜月那个贱人,这些土匪也不至于在这里祸害这么长时间。” 兰湘月苦涩一笑,暗道大概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怨自己当日心慈手软,如果那会儿就把这疯女人给沉了塘,我们也就不至于这么凶险。唉!还何必说别人?如果我早知道有今天,当日说什么也要抛去穿越女对死刑的敬畏,把这女人给淹死。 一面想着,就默默扒着饭,忽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凑了过来,眼巴巴看着她,定睛一看,原来却是池明福。兰湘月十分诧异,连忙俯下身子笑道:“小明福可是有事儿?” “三婶婶,我……我担心我的小乌龟,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我到处找不到它,后来娘就把我抱走了,不许我再找,现在我们在这里,娘说外面有土匪,很凶恶的,不知道那些土匪会不会杀掉我的小乌龟。” 小小的池明福说到这里,露出了十分忧虑的神色。芙蓉在一边看了,不由得讶异笑道:“奶奶,明福少爷好像还没满三周岁吧?难得口齿就这样清楚伶俐,他……竟然知道担心他的小乌龟,一般三岁小孩儿这会儿哪会知道这些事情?明福少爷很聪明呢。” 兰湘月摸着小明福的脑袋,温柔笑道:“是啊,小明福很聪明,也很善良。你放心,你的小乌龟既然连你都找不到,那些土匪肯定就更找不到它了。” “可是它走的很慢,如果被人看见了,它肯定逃不掉的。”小小的池明福垂着头,声音有些黯然。 “嗯,小乌龟虽然走得慢,可是它很小啊,那些土匪一定看不到的。”兰湘月知道那只乌龟,那还是从池家搬来京城后,池铭有一天去花鸟鱼市场给自己买种植小绿植物的大碗时,顺便带回来给这小侄子的,很小的一只,养在大鱼缸子里头,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以乌龟的生长速度,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兰湘月非常笃定土匪们绝对没心思去观察一只乌龟的躲藏地,就算看到了,最多一脚踢开,为这么个东西动刀那都是浪费。 听了兰湘月的话,池明福大概是感觉到了一丝安慰,于是抬起头对这位和蔼可亲的三婶露出一丝明媚笑容。也就在这个时候,岳氏匆匆走了过来,看见他便训斥道:“就是一只破乌龟,你又为那么个东西来烦你三婶儿,信不信再这么啰嗦,我揍你。” 兰湘月连忙道:“大嫂,明福还小呢,他能想着那只乌龟,正说明有情义,别因为这个就训斥他。”说完又看向池明福笑道:“咱们大概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嗯,饭菜的味道不太好,小明福有没有乖乖吃啊?” 池明福低下头,小小声回答道:“吃……吃了一半。” “哪有一半?”岳氏冷哼一声,在小明福的额头上轻轻戳了一指头,对兰湘月道:“弟妹你都不知道,气死我了,怎么说也不听。不过也不用担心,就是没饿着他,饿了就是麦麸都会吃,何况是米饭?从前听见人说那些受灾的地方,饿极了连树根泥巴都能拿来果腹呢。” 兰湘月心想这倒是没错,不过仍是细声细气和小明福道:“宝贝儿啊,你可得好好吃饭,不然等到你过几天出去,饿瘦了,小乌龟会认不出来你的……” 不等说完,池明福便抬起头,急促问道:“真的吗三婶?如果我饿瘦了,小乌龟真的会认不出我来吗?” “会啊,小乌龟还小呢,它只记得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瘦了,它就不认识你了。”兰湘月微笑回答,话音落,就见小明福转身往另一间屋子走去,嘟囔道:“我要去把剩下的饭吃完,我不能让小乌龟认不出我。” 岳氏连忙追了过去,这里兰湘月看着芙蓉,小声道:“你的奶水怎么样?这几天只怕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奶水会不会受影响。” 芙蓉笑道:“奶奶放心,我奶水很足呢,这是咱们家,有这么些东西吃着,奶奶又隔三差五就赏猪蹄大鲫鱼老母鸡等东西,如果是贫寒人家,喝红薯粥不也照样奶孩子?也没见那些贫苦人家没有补品,奶水就不够奶孩子,把孩子饿死的。” 兰湘月笑道:“你说的是,何况若是奶水不足,你这里岂不白长了这么大?”说完轻轻戳了戳芙蓉鼓胀的胸脯,倒把芙蓉逗得哭笑不得,摇头道:“如今咱们是什么境况?奶奶您还能想到这些,奴婢真是服了您。” 兰湘月悠悠道:“放心吧,否极泰来听没听说过?人不会一辈子总倒霉的。而且啊,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咱们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芙蓉笑道:“好像从我服侍奶奶起,嗯,那个时候您还是姑娘呢,就没有一次您的直觉不准的,而且啊,从前到现在,这么些年了,奶奶每一次都能因祸得福,所以奴婢信您的话。” “那是。”兰湘月骄傲一笑:“经过这么多年的验证,我已经确定自己不是炮灰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302第 302 章 “啊?”芙蓉眨了两下眼睛,心想炮灰是什么?又是奶奶创造的新词儿?不过看兰湘月没有再说,这丫头也就识趣的不再问。 身旁的小婴儿蠕动了一下,芙蓉连忙转身抱起小家伙,将奶头塞在他嘴里,即使是在昏睡中,小婴儿依然依靠本能用力吮吸着甘美乳汁。兰湘月看着那张恬静的小脸蛋,双手轻轻摸着隆起腹部,想到再过一个多月,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也会降生下来,也不知道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一时间心里充满了为人母的骄傲和期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听身旁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岳氏。兰湘月有些诧异,见岳氏帮着把桌上的烛花剪了剪,她便往床里边挪了挪,低声笑道:“大嫂怎么过来了?小明福把剩下的饭吃了?” 岳氏点头道:“是啊,吃了,刚刚哄睡了。”她说完,看着兰湘月秀丽温和的面孔,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复杂之极的情绪,喃喃道:“我是个没知识的人,虽然很爱明福,却不知该怎么对待他。管的严了,怕他受委屈;可是管的松了,又怕他不成器。直到刚才,听见你和他说的那几句话,我才知道,原来对待小孩子,是应该这样教育他的,可笑我和大爷,竟都不擅长这样教孩子,难怪明福总爱和你说话,也听你的话。” 兰湘月笑道:“这没什么,咱们都是从小孩子的时候过来。想一想咱们小时候,爹娘有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喝骂一顿,咱们是什么心情?不也是委屈满腹的?其实大嫂你刚才说的没错儿,这小孩儿,不能动辄打骂,虽说棍棒下出孝子,可棍棒下也可能出不肖子;却也不能太纵了他。对付小孩儿我倒还算有经验,等这次事儿过了,有时间咱们多说说话,我把我知道的那些都告诉你。” 岳氏看着她的面庞,只见那面上神情全是温和诚恳,她一时间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垂头道:“那我就多谢三弟妹了。只是……从前嫂子有些得罪你的地方儿,你大人大量,别和嫂子一般见识。” “嫂子不必多说,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计较这些呢。”兰湘月虽然如此回应,心中却有些诧异,暗道这是怎么了?这位大嫂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倒跑来我面前演起洗心革面的戏码了? “不,你不知道。其实……其实当日,萧姨娘换了你的沉香片,我……我在远处看到了。”岳氏头垂得更低了,用蚊子般的声音呐呐道:“我……我当时糊涂油蒙了心,只想着这……”她本想说这不关我的事,然而转念一想,这事儿都说出来了,再遮掩又有什么用?三弟妹不是个简单女人,自己的心思能瞒过她吗?因一念及此,便猛地跪下,含愧哭道:“三弟妹,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当时混账了,日后想一想,总觉着不安,可是又想着那会儿你必是着了道儿,我若说出来,自己也要受家法,我……我就不敢说。幸亏您和孩子没事儿,不然,我……我真是万死也难赎罪。” 兰湘月其实早就猜测岳氏在这件事里有首尾,只是想不明白她会怎么参与,萧怜月不是忠贞的人,如果是受岳氏指使,万万不会到最后还不咬出来。没想到今日却经由岳氏自己解了这个疑惑。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暗道这大嫂今天真是吃错药了?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忽然就向我坦白? 心中转着千百个念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因把岳氏拉起来,她就正色道:“大嫂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对,这岂不是见死不救吗?不过你今天既然告诉了我,想来是真心悔悟的,既如此,俗语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总归是一家人,你放心,这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你也不必和人说了,日后这池家,还是要靠咱们妯娌打理着,和和气气总比勾心斗角强,你说是不是?” 岳氏点点头,心中却想着这是三弟妹会说话,自己这样自私混账,她心里又怎可能没有一丝怨气?不过她并不后悔在兰湘月面前说出真相。自从萧怜月被赶出去后,她能察觉到兰湘月对她的防范态度,当日的事虽然只有心腹丫头知道,可既然自己能在树后看着萧怜月换了沉香片,焉知就没有人站在不知名的地方看见了自己呢?因这个疑虑一生出来,竟是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再加上这一次突发事件,让她发现兰湘月远比她预料中的更加能干可怕,于是这心思竟成了毒蛇,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断不会在兰湘月面前坦承此事。如今说出来,虽知会招这个弟妹的怨恨,日后只怕也要受些惩罚,但终归是心安了。暗道罢了,我见死不救,就是日后有报应,也是应该的。 因又说了几句话,去看了看儿子,见刘氏林氏等都回来这屋里了,她方到了自己的床上安歇,只是心下虽安,到底为当日的糊涂后悔,又是身在险境,所以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 “大哥,兄弟们这些天的收获,都在这里了。妈的这池家人难道会飞天遁地术不成?我打听了那么多人,就没看见有这么一家人在城里出现过,可这偌大一座宅子,挖地三尺也没找出人来,三天了,就找到这么些东西,虽说也不少,可按照嫂子说的,这不过是池家财富的九牛一毛罢了。” 刘二虎站在刘大鹏面前,他身前是一小堆金银珠宝和古董玉器,他们在池府找了三天,只找到这些东西,池家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别说这府里没有,就是诺大一个京城,也没人看见过他们的踪迹。 刘大鹏阴沉着脸,旁边萧怜月披散着头发,如同一个疯女人似得喃喃道:“不可能消失,一定在这府里,一定是在这里,可恨,到底在哪里呢?地窖里没有,他们还会在哪里?在哪里呢?” 一个土匪皱着眉头,冲着她语气不善的嚷道:“得了吧嫂子,叫我说,肯定是这家人精明,咱们还没破城的时候,他们就嗅到了什么气味儿,所以都跑了,这些东西沿途撒到了西角门,那就是为了迷惑追兵的。至于埋在地下的金银珠宝,那肯定是他们带不走又舍不得丢弃,所以就埋起来,指望着退兵后他们还能回来,到时候挖出来,可不是一点儿损失都不会有?” 刘大鹏沉声道:“如果他们真的提前逃走了,还用得着在通往西角门的路上撒这些珠宝首饰迷惑我们吗?” 那个土匪登时没了话,忽听另一帮土匪的首领冷冷道:“无论这家人是不是逃走,咱们如今在这里耗了三天,就弄出这么点儿东西,实在是不值当。刘帮主,这三天我们分了心思在这里,已经错失了许多发财的机会,恕兄弟不能继续奉陪了,不然的话,就是我答应,我手下这些兄弟也不答应啊。” 刘大鹏点点头,冲对方拱了拱手。接着其他土匪也都各自散去,就剩下他们这五十二个土匪带着萧怜月和芳草两个女人仍然站在原地,好半晌,刘二虎才粗声粗气道:“大哥,咱们也不能死守在这里了,不然来了一趟京城,就抢了这么点儿东西,回去后怎么和兄弟们交代?” 刘大鹏沉吟了一下,忽然跺脚道:“你说的没错,走吧……”不等说完,胳膊就被萧怜月扯住了,只听她尖叫道:“不能走,你当日是怎么答应我的?来了这里,一个人没杀就要走?你……你还守不守信用……”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萧怜月的话,她惊愕看着刘大鹏,却只能看到对方毕露的凶相,听他咬牙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婊子罢了,兄弟们给你脸叫你声嫂子,你还真就以我夫人自居了?就算是我夫人,也是个女人,男人做事的时候,轮得到你说话?因为你,已经耽误了兄弟们发财,你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信不信我杀了你?” 萧怜月抚着肿胀的脸颊,不敢置信似的看着刘大鹏,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和委屈?池铭贵为状元和二品侍郎,也从未如此粗暴的对她,如今这么个土匪头子,竟然给予她这样的重话,再没有客栈里拍着胸脯答应替她出气时的豪气干云。自己这些天来的忍辱负重,竟都成了笑话。 一念及此,萧怜月只觉胸中悲愤莫名,偏又惧怕的身子发抖,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芳草在一旁颤声道:“姑娘……姑娘先别执着了,听帮主的,咱们……咱们先去别的地方,也许这里的人看见咱们走了,就出来了,到那时,咱们再杀个回马枪,不就能把他们堵在这里了吗?” 一席话登时让萧怜月转怒为喜,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只是咱们不走,他们万万不敢出来,对,回马枪,只要咱们杀个回马枪,他们就跑不了。而且看这情形,冷锋他们肯定是不在的,不然早就出来了,好,走,咱们这就走。” 303第 303 章 刘大鹏微皱眉头,这么个如同疯癫的女人,实在是不太配他的身份,但是对方毕竟是二品侍郎的妾侍,而且容颜绝美,床上服侍的他也十分舒服,因此想了想,这匪帮头子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便带着萧怜月和手下的兄弟们离去。 *****************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这距离咱们搬进来过了几天?我听着好长时间外面都没有动静,莫非那些人都撤了?” 刘氏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手里一粒粒捻过手串上的念珠,对兰湘月无神的说着,想了想又试探道:“要不然,咱们派个人,悄悄出去看一看?” 兰湘月也想知道外面的情况,自己算了下时间,外面似乎已经一天都没什么声音了,如果皇上压制住了庄亲王,这个时候应该也会回到京城,莫非那些土匪真的逃窜了? 想到此处,她的心情也不由得热切了起来,看一看岳氏林氏等人都十分渴望的看着她,于是不由得苦笑一声道:“这个决定我哪里敢下?老爷和大爷二爷都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刘氏笑道:“你们老爷的意思,也是派个人出去看看,却又有些犹豫,所以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我们知道,从前只有你和铭儿在京城的时候,也是你帮他拿主意。” 兰湘月心想好嘛,我那公爹真狡诈,这么重大的责任,他也好意思往他三儿媳妇肩膀上推,难道不知道他的三儿媳妇都怀孕八个多月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儿吗?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因兰湘月想了想,断然点头道:“我料着那些江湖土匪没有这样好的耐性,既是这么长时间没出声,许是他们就都撤了,倒可以派个护院出去看一看,只是要机灵些,一旦发现外面还有土匪,得不落痕迹的回来,若是回不来,那就……只能让他自己逃命去了。” 刘氏点头道:“这个我省得。就让候护院出去看下,他这一天一直趴着地听动静呢,说方圆百步内,肯定没有人走动,不然瞒不过他去,他又机灵,身材又瘦削矮小,就算遇到人逃不回来,也可以逃去别处,我看着他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听刘氏如此说,兰湘月又想了一会儿,便点头道:“既如此,就让候护卫去吧。” 听到刘氏派小厮送过来的消息,候轻高兴非常。他是个好酒的家伙,在这地道密室里不知白天不知黑夜的憋了这么长时间,偏偏密室里有米面油盐,就是没有酒,这家伙到现在早憋不住了,寻思着土匪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声息,不如偷偷出去带两壶酒进来。只是想到严厉的老爷,这厮心中打突,所以一直憋着馋虫,不敢真的偷溜出去。 然而此时得了老爷允准,那还有什么顾忌的?于是候轻和其他护院拱手告别,面对着大家的嘱咐担忧,潇洒一笑道:“放心吧大家,就算我遇到了那些土匪,逃命也绝对不成问题,绝不会连累大家伙儿的,兄弟们,我这就去了。” 话音未落,他的人早已经蹿了出去,百步长的通道,这厮几十步就蹿过了,接着一按墙上那块略微凸起的石砖,假山石门发出轻微“吱呀”声,慢慢开启。 候轻一闪身,灵活之极的在门未完全打开时就钻了出去,然后抱着尖石一扭,听到假山里传出关门声,他这才微微直起身子,猫着腰躲到一棵大树后。 候轻的动作很轻很快,加上他出去的心情太过迫切,因此竟没注意到就在他打开石门的时候,身后长长的通道尽头,一个小小身影正目不转睛看着这边。 不过他没发现,那些目送他的护院却不可能看不见这个小孩儿,即便对方还不满三周岁,看上去的确很小,但毕竟也是个人不是? “福少爷怎么了?可是也想出去?听话,这会儿还不到出去的时候,外面有土匪,很凶的,等到把他们打退后,咱们再出去,到时候再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点心。” 护院们认出小少爷,知道小孩儿被关在这密室里几天,也是闷得发狂,于是纷纷上前笑着安慰许诺。 池明福恋恋不舍的看了那门口一眼,小声嘟囔道:“不知道我的小乌龟怎么样了。”说着也没用护院们怎么费心,他就迈着小短腿走了回去。 不到半个时辰,候轻回来了。池斌刘氏连忙将他叫到面前,问他外面的情形,就听候轻满不在乎笑道:“咱们府里一个贼子也看不见了,想来在这里搜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收获,已经认定咱们逃走,所以撤了出去。小的看见四处无人,大着胆子跑到府外去,恰好看见一股流匪,小的吓得连忙躲在石狮子后面,听他们喊着什么东城门有京卫军打进来了,看那模样十分仓惶,小的就想着,这是不是皇上率领着京营官兵打回来了呢?如果是这样,那想必城里这些乱兵贼子很快就会被清除一空,咱们府里的人就可以出去了。” 许多人都在屋里屋外听消息,一听见候轻这话,不由都振奋起来,刘氏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看着池斌道:“老爷,这下子可好了,这些该死的土匪总算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池斌也捻须微笑,微微颌首道:“没错,只是虽如此说,到底情况不明,咱们还须谨慎小心些,罢了,再在这里住两日,估摸着外面也就大局定了。” 刘氏点头称是,其他人也都十分高兴,因听说府里已经没了土匪,所以胆子也大起来,让候轻趴在地上听了听,确定外面无人,于是作为厨房的密室里油盐酱醋可算是派上了用场,厨子们在里面大展手艺。只说前些日子都是米饭就着咸菜,把大家嘴巴都吃的发苦了,今儿必然要好好烙些葱油饼,就算还要在这密室里住两日,用葱油饼做干粮总比米饭强。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丰盛,厨子们做了几个大锅菜,荤素搭配着,弄得竟不像是在地下躲避兵祸,倒像是寻常人家过喜事一般。只是众人有池斌刘氏等人的严令,仍不敢大声说话,但密室里的气氛比起这几日死气沉沉的严肃压抑,却是热闹了好些。 地下也不知白天黑夜,只能大致估摸着,兰湘月伸手打了个呵欠,根据自己的生物钟和候轻出去的时辰,判断这应该是半下午时分了,她这两天大概是身子沉重的缘故,越发懒怠动,也极容易困乏,因觉着困意涌上来,便躺下身,对正给孩子喂奶的芙蓉道:“我睡一会儿,有事情你就叫我。” “好,奶奶放心睡吧。”芙蓉一手拍打着小婴儿,温柔答应了一声,忽听身旁梳风笑道:“这几日芙蓉姐姐伴在奶奶身边,我们几个竟成了摆设似的,幸亏把你早嫁出去了,不然如今我们在奶奶身边还能有位置吗?” 芙蓉笑道:“少浑说,就你磨牙,从前我没嫁出去的时候儿,你们在奶奶身边没位置?何况如今你也嫁了人,还不是赖在奶奶身边,有什么资格说我?也不怕打嘴。” 兰湘月闭着眼睛,听丫头们小声说笑,心中盘算着皇上大概带着京营大军就要打回京城,到那时大局已定,自己就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因此她觉得很放松,不知不觉意识便昏沉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正梦见池铭和皇帝凯旋归来,就听耳畔一个压低了音量的焦急声音道:“这是怎么说的?这孩子,他……他能跑去哪里?先前说要去祖母那里玩儿,我想着有太太看着他,也不用担心,谁知……谁知在那边和二弟妹说完话,回头就找不到了。” 兰湘月睁开眼,就看到岳氏一脸的焦急忧虑,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一骨碌坐了起来,看着岳氏道:“大嫂,怎么了?谁不见了?” “明福不见了,到处都找遍了。”岳氏一脸的汗,小声道:“我没敢让老爷太太知道,只是这孩子会去哪里?他……他该不会是跑出去了吧?”说到最后一句话,面色不禁苍白起来。 兰湘月心一沉,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密室里不敢燃烧炭盆,所以温度很低,人人都穿着极厚的衣裳和裘皮,肚子鼓胀如球的她这一下床,就跟个肉球慢腾腾挪下来一般,那情景十分好笑,然而却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大奶奶别急,也许明福少爷只是贪玩,咱们再四处找找吧。”红袖安慰着岳氏,兰湘月也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和她一起四处寻找池明福,就见候轻冲过来,对她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兮兮道:“奶奶们别出声,外面极多的脚步声,那些土匪们好像又杀回来了。” “什么?又杀回来了?” 如同一个炸雷炸响,岳氏只觉着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然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304第 304 章 “老大,这个时候还想着杀什么回马枪啊?再不跑咱们就要被那些京营大军包饺子了,到时候兄弟们一个都逃不出去。” 刘二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在京城里耀武扬威好几天的江湖流匪们终于遭受了最大的打击,那眼看就要夺取皇宫的反兵在京营大军面前一败涂地,再被浴血奋战了几天几夜的御林军乘胜追击,顿时就成了离群的孤雁,眼看着是连水花都扑腾不起来了。最重要的是,本该早就出现在京城主持大局顺便登基做皇帝的庄亲王始终没有出现,这让那些幻想着从龙之功的江湖亡命徒们不由感到一股大势已去的悲哀和惶恐。 刘大鹏和其余几股相熟的江湖客联手,堪堪抵御了几拨京营大军的追击,几百人只剩下八十多个人,且战且退又回到了池府。而此时,刘二虎等土匪却都误会了自家老大的意思,以为他要钱不要命,这种时候还想着池家那些不翼而飞的财宝,听了那疯女人的话来杀回马枪。所以才有之前的那句话。 刘大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结拜兄弟,阴沉着脸愤怒道:“闭嘴。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庄亲王大势已去,皇上和京营大军既然回城,你以为他们会让我们逃出生天?如果我所料不错,四个城门那里定然已经安排好了陷阱,如果我们真的轻易撤到那里,那些地方就将是你我的埋骨之处。” “那……那咱们怎么办?老大……”刘二虎眼里染了绝望恐惧之色,忽见刘大鹏转头看了披头散发目光有些呆滞的萧怜月一眼,然后森冷道:“等,就在这里隐匿下来。无论这池府中人是否已经离开,咱们先在这里藏着,等到京城平静后,再分批乔装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二虎虽然不是十分聪明,却也很快就明白了自家老大这几句话的意思:此时皇帝回京,四处大肆追杀流匪乱兵,京城城门必然戒备森严,即便乔装改扮分批出城,也很有可能露馅儿。但是这个池府占地甚广,藏匿他们八十多个人并不算难事,虽然是冬天,树木都光秃秃的,但园中有不少松柏长青之树可以遮掩身形。等到过些日子,不管四五天还是七八天也好。京城肃清了流匪乱兵,恢复秩序,那时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兵,定然都会放松心神,到时自己等人再乔装改扮分批出城,那就会容易多了。 这固然是个好主意,刘二虎粗黑的脸上也现出笑容,但很快他就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苦着脸道:“大哥,你这招虽然高明,可是……万一这家人就藏在府里,他们要是从哪儿钻出来了,咱们不就露馅儿了吗?再说嫂子也说过,这家的那个三爷是二品侍郎,当今太子的养父,他只怕是和皇帝在一起,如今皇帝回京,他能不回家看一眼吗?到那时看见咱们一嚷嚷,咱们也得暴露行藏啊。” 刘大鹏冷哼一声,面上泛起狠戾杀气,咬牙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怪他们自己的命不好吧。到时候不管是这府里的人,还是那二品侍郎,宰了就得。实在不行,咱们也可以抓了他们做人质,这里既然是太子的养父家,和皇室的关系岂不密切?想来皇帝也不敢因为咱们几个人就罔顾这些人的性命,到时候天下人骂他忘恩负义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只要官军有了顾忌,咱们就能挟持这些人质逃出京城,出了京,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咱们还怕什么追杀?” 刘二虎一愣,接着抚掌笑道:“好,好好好,这真是好主意。”话音落,就见先前派在门口打探消息的瘦小男子飞奔回来,紧张道:“官兵打过来了,咱们怎么办?” “快找地方藏好。”刘大鹏大喝一声,然后转过身去,就要带头躲进身后的花园。也就在此时,他只觉着前方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一闪,定睛看去,却是看不到了。 “谁在那里?” 刘大鹏厉声大叫,顿时吓了土匪们一跳,刘二虎吐了口唾沫,大叫道:“操!不是吧?难道那些带刀护卫回来了?妈的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却回来了,想要爷爷们的命?” 他骂的很豪爽,但握着刀柄的手已经紧张的微微颤抖起来,忽听刘大鹏沉声道:“不是那些要命的带刀护卫,看身形,应该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 旁边的萧怜月眼睛忽然一亮,喃喃道:“莫非是大房里那个小兔崽子??” “大房里的小兔崽子?是谁?”刘大鹏转身看她,就见萧怜月兴奋道:“是这府里的长子嫡孙,也是那老王八和老虔婆的心肝宝贝,只要抓住了他,这府里就没人敢不听鹏哥的话。” “长子嫡孙?你说的那根独苗苗?”刘大鹏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虽然听说这府里最炙手可热的那个女人也怀了身子,这个小长子嫡孙大概很快就不再是独苗了,但毫无疑问,在那个女人没生产之前,这长子嫡孙就是池府的独苗,如果能以他为人质要挟池府中人,凭着他们和皇宫的关系,或许自己等人真的能从这已经变成了大铁笼子的京城逃出去也说不定。 刘大鹏的眼光热切起来,二话不说擎着刀就进了园子,片刻后只听一阵哭声传来,他手里提着一个裹得如同绒球般的俊秀小娃娃走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怜月,你来认认,这小崽子是不是那根独苗?” “没错,就是他。” 萧怜月双眼放光,从刘大鹏手里接过池明福,尽力露出最温柔可亲的笑容,温言道:“小明福,你告诉姨娘,家里人都躲在哪里啊?姨娘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这谎言拙劣的简直令人发指,然而对一个不满三周岁的小孩儿来说,没有人觉得这个谎言会失败,尤其是这个孩子正是最恐惧无助的时候,萧怜月这个他认识的人会被他当做救命稻草,从而对对方百依百顺有问必答,这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这些江湖流匪们都抱着胳膊笑嘻嘻看着那俊秀小孩儿,想着等下他说出众人藏身的地方后,怎么才能打进去,只要是找到那个地方,他们就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而且还会有大把的金银财宝,到时候只怕身上这些口袋都装不下。 就在这些江湖匪类陷入了美好的想象中时,却见小小的池明福很坚定摇了摇头,小小的手推拒着抱着他的萧怜月,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地尖叫道:“你是坏人,娘说过你是坏人,你要害三婶,还有小弟弟,你要害我们,我才不会告诉你大家躲在哪里。” 到底是小孩子,即便十分聪明的识破了萧怜月那个拙劣的谎言,小明福还是不小心透露了众人真是躲在府里某个地方的事实,这让刘大鹏大大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怎么威逼恐吓,让这小孩儿把那地方给供出来了。 这本是很容易的事,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池明福虽小,这会儿却任凭他怎么威吓利诱也不肯开口。这么点儿的小孩子,懂得实在不多,但他却是知道,面前的这些人就是母亲说过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如果被他们知道大家躲在哪里,就没有人可以活命了,大家都会被砍死,都会痛,而自己是偷跑出来的,所以才会闯下这样的祸事,爹爹说过男子汉就要有担当,所以这个祸事,只能由自己担着,哪怕再痛,都不能让这些人去砍娘亲祖母和爷爷他们。 刘大鹏本就是个凶悍之极的土匪,眼看天色将暮,问了半天,这小孩儿却还是油盐不进,终于再也不耐烦了。站起身一把提起池明福,运起内力大吼道:“躲在里面的人听着,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躲在哪里,但我相信你们肯定能听到我的话,你们的长子嫡孙小少爷就在我手里,如果一刻钟之内,还没有人出来,我就把这小崽子大卸八块下酒。” “你疯了?” 萧怜月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大鹏:“你……你不会是真的要杀他下酒吧?他……他就是个小孩儿。”这个女人是狠毒,坏到了疯狂的地步,然而她总算还留着一丝理智,无论如何,池明福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她虽然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小兔崽子,对害死人命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要杀死这么个小孩儿,而且还说什么大卸八块下酒,这样的凶残还是吓到了她: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连野兽都不如吧? 刘大鹏冷冷看了她一眼,阴森森道:“疯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要死了。哼!逼急了我,我什么干不出来?”他说完,便“啪啪”给了池明福两个耳光,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我没那么好的耐性,再不说出你们藏身的地方,我真把你宰了下酒。” 305第 305 章 要说不畏惧,那是不可能的,别说这么点儿一个孩子,就是身强力壮的大人,遇到这么一伙穷凶极恶的土匪,不吓尿裤子那也就算是英雄好汉了。小明福不是英雄好汉,所以他尿了裤子,小小的身子颤抖的如同风中落叶,红肿了的小脸蛋上挂着两行被冻成了冰的眼泪,说不出的凄惨可怜。 刘大鹏没有可怜他的心思,然而池明福却是咬紧牙关不肯说:爹爹给他讲过土匪的故事,这些人都是恶魔,杀人不眨眼,到时候说出来,自己也不能活命,就算能活下来,爹娘都被他们杀死了,自己也要无依无靠的流浪乞讨,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其他土匪震惊看着池明福,万万没想到一个三岁孩子竟能这样聪明硬气,正当他们都傻了眼的时候,忽听刘大鹏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官兵马上就要到了,真要等死吗?去喊,到园子里各处喊。”说完又转向萧怜月和在她身后簌簌发抖的芳草,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给大家伙儿带路,务必把这园子每一个地方都喊到了,快点儿。” 萧怜月无奈,只好和芳草带着土匪们进了园子。如今她终于知道害怕了,后悔自己当日没有听香篆的话,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招惹了这样一个不是人的土匪,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选了这条道儿,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好在有了这么个小孩儿在手里,就不信池家人真能狠心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长子嫡孙被摔死砍死,只要他们出来,哼!刘大鹏要用他们来和官兵谈判,到时候一定会带最重要的一个人质离开,这个最重要的人质,那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除了兰湘月,谁还有资格做这个人选?到时只要出了京城,她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生还,大不了同归于尽就是。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没忘了在心中拨拉着小算盘,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带着那些土匪沿着花园喊话,各处喊了一圈,回来后就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而刘大鹏给池家人的时间就是半个时辰,距离时间到,只剩下一刻钟了。 在土匪们和萧怜月喊话等待的时候,假山石下的密室里也炸开了锅。 从刘大鹏用内力吼出的那一声开始,地下的人便知道了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心急如焚的岳氏当时就昏了过去,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刘氏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众人连忙好一番劝慰救助,才总算让两人悠悠转醒。 “爷,明福是咱们的命根子,他……他是咱们府里的长子嫡孙,爷,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土匪杀死……爷,出去吧,不然那些土匪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啊,呜呜呜……” 醒过来的岳氏听见土匪们的喊话,心都揪起来了,拽着池镛的袖子便开始哭求。然而池镛面色虽难看到了极点,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见岳氏的话,他幽幽看着妻子,轻声道:“出去了,就有活路吗?你以为那些土匪会饶了咱们?饶了明福?” “爷……” 岳氏心魂俱丧,听丈夫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不准备出密室救池明福的,她无助的转向刘氏,撕心裂肺叫道:“太太,太太您是最疼小明福的……” 不等说完,就被池镛捂住了嘴巴,听他怒气冲冲道:“你小点儿声,现在外面到处是土匪,你这么大叫,是要把他们引过来吗?” “可是明福……我的明福……”岳氏泪落如雨,却听池镛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提明福?如果不是你没看住他,他怎么会偷跑出去?陷入这样的危险中?你害了明福,现在难道还要害死全家人吗?” 岳氏无话可说,看着愤怒心痛到了极点的丈夫,她的心已经被恐惧占满,只能回头流泪看着刘氏,寻求来自婆母这边的帮助。 “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怎么把小明福给救出来。”刘氏哽咽着擦了擦眼泪,然后转向池斌道:“老爷,之前不是说皇上率领京营官兵都回京城了吗?既如此,那些土匪只怕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出去了,不过是舍些财物给他们,救回明福要紧啊……” “糊涂。”池斌双拳紧握,老眼泛泪斥责了一声:“你以为这些土匪到这个时候还会只要财物?他们命都快没了。这个时候退回来,分明是要躲藏的,偏偏明福让他们看见了,既如此,他们一定会以我们为人质找退路,咱们出去,不但救不了明福,可能还会搭上更多的人。甚至……一旦他们发现不能以我们为人质,就会将我们全部杀死,以利于他们躲藏,所以……不能出去……” “老爷,难道……难道……”刘氏没想到事情竟会严峻到这个地步,看丈夫的意思,分明也是不想为了救孙子而牺牲更多的人。想到孙子素日的可爱模样,她只觉得心被生生摘了去也似,连忙道:“老爷,我……我愿意去做人质,让我悄悄出去吧,我……我就是死,也要和明福死在一起,老爷……” “是,老爷,我也愿意去做人质……”岳氏也跪爬过来,哀求的看着池斌,却听对方冷喝一声:“你们做人质?有那个资格吗?土匪一刀就把你们宰了。都不许给我胡闹,镛儿,看好你娘和你媳妇儿,明福……合该命中注定有此劫,既如此,就……就听天由命吧。” 再怎么理智,活泼可爱的大孙子那也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因话音未落,两行老泪也流了下来。老头儿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他无力摆摆手,让人围着刘氏和岳氏,不许她们胡闹,接着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颓然坐下。 如果这个时候大喊大叫,应该会让那些土匪们听到吧,然后他们就可以找到这里来,我的明福就有救了。 如同失心疯一般,这个念头在岳氏心中疯狂滋长着,她用力握着拳头,指甲把手心里的肉都抠出血了,她却是浑然不觉。 然而心中虽如此想着,嘴巴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自己一喊,或许儿子会有一线生机,可是这密室里的人,就很有可能都要被杀死。老爷说的没错,那些土匪们最是翻脸无情的,万一他们觉得人质没有用,就会把所有人都杀死吧?他们犯得是谋反大罪,皇上怎么都不会饶了他们,自己这些人又有什么分量呢?即便是三弟妹,也只是太子一个养母,皇上会为了她就放过这些反贼?呵呵,那是笑话吧? 理智良知和一个母亲救孩子的渴望不断在岳氏心里冲撞着,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林氏叹了口气,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大嫂,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世上哪有当娘的肯眼睁睁看着儿子送命?尤其是你和大哥好容易才有了明福这么个孩子。只是……老爷刚刚说得对,这会儿若是出去了能换明福的命,咱们也就出去了。但问题是,一旦出去,可能咱们都要死,到时候明福也不能活,所以……你就当做弟妹自私好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这么多人都死,你……你千万莫要喊叫,这个时候儿,我真的也不想捂住你嘴巴,所以,大嫂你多为……多为咱们考虑考虑……” 林氏这一番话如果是在平时说的,岳氏只能听到其中的冷血和嘲讽。然而今天,她看着林氏眼里的泪,终于也明白,这弟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也不是完全不心疼小明福,只她终究不是明福的母亲,不想为了这个孩子就丢掉自己和一家人的性命,这份私心看着冷酷,但其实很正常,如果换成自己是林氏,肯定也会这样想的。 岳氏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只是直勾勾看着林氏,什么话也没有说。忽听假山石外又响起那个暴戾冷酷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这附近,所以出来吧,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再看不见人,我立刻把这孩子给活活摔死,你们都知道我是流匪,所以我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明福……”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岳氏嘴中逸出,林氏的手堵在她嘴边。下一刻,那白嫩的手掌心就被失去理智的岳氏给咬住了,鲜血慢慢渗了出来,顺着手纹滑落,一滴……两滴…… “老爷,太太,我们出去吧。” 就在这压抑的让人绝望的气氛中,兰湘月缓缓站起身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看着池斌和刘氏,沉声说出自己的建议。 “不许。” 池斌虽然也陷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然而他的声音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坐下,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出声。” 兰湘月没有坐下,而是来到池斌和刘氏身前,认真道:“老爷,太太,儿媳不是因为一时救人心切才这样提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才会这样说。京营大军已经进了京城,皇上想必就在城外,这种情况下,爷和那些侍卫一定急着赶回府里查看情况,说不定这时候就要到了,只要咱们出去,稍微拖上那么一会儿,事情未必没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