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的春秋时代》 第一章 被流放了? 背后是咯骨的冰凉,蓝戈睡得极不舒适,却懒得睁开眼睛,又过了许久,才猛然醒来。 天蓝得不含一丝杂质,白云朵朵悠然飘过,空气清新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这样美丽的景象却惹来蓝戈止不住的咒骂,“怎么还是这种鬼天气?” 因为这种天气在二十五世纪就三个字,不可能! 蓝戈骂骂咧咧了一阵,再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接受,他被他家老太爷流放了!流放到这个贫穷落后只有鸟来拉屎的鬼地方! “哎······”蓝戈长长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今早逛完某星球夜市回家倒床就睡,他家老太爷笑得和蔼可亲,说要补送他二十三岁生日礼物,趁他睡眼惺忪之际窃取了他一段DNA序列,和一台破系统绑定了! 不错,就是偷盗,想不到他一把年纪了,还是堂堂蓝家之主,却还能干出这般鸡鸣狗盗之事,太可耻了!太无赖了!太不要脸了! 他就说老太爷不可能那么好心,整天在家里嫌弃他无所事事。事实上蓝戈长到二十三岁,还真没为家族企业贡献一分力量。可是,这能怪他吗?父亲一百五正值壮年,大哥九十九领一枝独秀,再不济还有二哥作辅,他才五十四,嗯,年轻得很。 背后还有老太爷他坐镇,还轮不到他插手呢。 二十五世纪,全人类寿命大大提高,活个一两百岁算是短命的,活个二百五是很平常的,好好保养,三百岁不白头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蓝戈,还是一株青葱的幼苗。他这样稚嫩的幼苗却遭了蓝老手的摧残,悲哉悲哉!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背脊,被路上的小石子咯得生疼。抬起自己的手腕,忽然想起被绑定的系统。 蓝家几辈人都是搞科技的,蓝家的老祖宗是个科技天才,在那一时期几乎垄断全球的手机、电脑、家用或者军用的机器人、宇宙飞船以及太空装备等等高科技产品,奠定了蓝家首富的地位。到了新世纪,他家老太爷心血来潮,开发出一系列可以绑定人体的新型系统,这种系统可以是无形也可以有形,功能齐全,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当然,后一句是广告,蓝戈从来没有试过。像他这样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嗯,在几个世纪前不是,但现在还真是这样,绑定这样一个吹嘘过头的科技产品,搞不好就出什么毛病了,就算相信他家老太爷的技术,他也不愿意一个破程序在他体内,总有种不自在,被约束了的感觉。 他在心底默念,“查看。” 几分钟之后睁眼,却是掩不住的惊讶,这个系统怎么一个功能都看不到?弄个这样苦逼的系统是故意考验他的吗?还是说,老太爷一时糊涂,装错了系统? 想到这个可能,蓝戈惊出一身冷汗,千万,不要啊! “愚蠢,我可是最高级的,亏你还是玩机器人长大的。”顿时,脑海中响起一道机械声,这个声音已经很接近人声,如果不细听,就要以为这是人在说话,说得自然不呆板。 但是,蓝戈却听出了实实在在的细小的嘲讽。 这个系统还能模拟人的语气? 蓝戈哼了哼,“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呢!我是你主人!”确定有了系统傍身,蓝戈稍微放松了点,这样不管在哪儿混都有点底气。 二十五世纪正是酷暑,蓝戈穿着短袖短裤,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竟然还有一丝凉意。 这气候太好了吧! 他站起来,看清周围环境,原来自己在一片半人高的不知名字的野草中间,草叶枯黄,约莫是秋季。 “喂,你能带我瞬移吗?去个有人烟的地方。”荒郊野外的,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这个功能是有,但是你得启动。” “哦,那就启动,瞬移。” “你现在还不能使用这项功能。” 蓝戈疑惑,“不是已经绑定了吗,还不能直接使用?” 系统不满,“都说了我是最高级的,简单了怎么对得起我的身价。” 敢情这还是个傲娇的属性设定?不是越高级的越简单吗? “那,我要怎么才能使用呢?” “以后会告诉你的。” “你说什么?你想逆天?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靠,到底谁是主子!”如果有实体,蓝戈保证,绝对要用拳头好好招待他! 第二章 没有任务的系统 太阳一点点西斜,蓝戈饿得饥肠辘辘,如果早知道要被丢到这个鬼地方,他昨晚一定不会光顾着研究软体外星生物,都没怎么享受美食。 这到底走了有多久?两条腿都要走断了。身为蓝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出行有高科技坐骑,他长这么大,还没走过这么长、这么烂的路。 好渴,好累,走不动了。 蓝戈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高贵的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破系统,赶紧给我派个什么任务,了事了好回去。” 系统平静地说,“没有任务。” “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这些开发出来的系统不都是让发布个什么任务,任务一完,什么什么也完了吗?他就不信了,他家老太爷真把他放这儿一辈子,不说他妈,就是奶奶也饶不了他呀。 “我不开玩笑。”淡淡的声音在蓝戈脑海里想起。“这是一场历练,我会把你在古代的经历记录下来,传送到蓝先生那里,由他决定你的去留。” 蓝戈的声音凉飕飕的,“原来你就是个传声筒啊,一点用处都没有。”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蓝戈本来以为能把这破系统刺激一下,也许他程序短路,就告诉他有哪些功能,可这破系统到了关键时刻就闭嘴了,就是不说话。 又饿又渴又累,几把汗水一流,风还在那哗啦啦地吹,蓝戈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这时,山道上响起了“哒哒”的声音,蓝戈一个腾身站起,兴奋得忘了自己腿软,跑近了才看清这是一辆羊车。 “喂,喂,停下。”蓝戈边挥手边喊。 驾车之人是一位年约三十的青年,头包方巾,身着布衣,见了他果然拉住了绳子。 蓝戈用自以为亲切帅气的笑容打招呼,“这位朋友,晚上好,我能顺便搭一下你的车吗?顺便借宿一晚,放心,报酬绝对丰厚,没茶喝蒸馏水也行,饭菜不挑剔,要是有一口羊排吃那就更好了。” 那青年原本就拿狐疑的目光打量他,再听他张嘴,更是糊涂。 而蓝戈则是盯着赶路的羊儿看,这羊不错,纯天然无污染,还是现宰,平时奔波锻炼,肉质应该也很劲道。 青年犹豫了一会儿,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没有钱财的。” 蓝戈额上滑下无数条黑线,一时口快,忘了这里是古代,但是,他有这么像打劫的吗? 无奈只得求教破系统,“喂,这是哪个朝代?” 脑中静了几秒,系统答,“周天子治下,卫国境内。” 竟然在这么古老的朝代,难不成平时交流就要用文言文,那绕来绕去的知之者乎? 可是,这青年刚才说话也没有文绉绉的,起码他还听得懂。 青年大概觉得留下不妙,一甩绳子就要离去。 蓝戈手疾眼快,捉住了木板的侧栏,“兄台,在下本是出门求学的,无奈在途中遇上了流寇,盘缠被收刮干净,外衣也给抢了,如今我又饿又渴,兄台若是一走了之,也就断了我最后一丝活路,还望兄台收留!” 蓝戈特地说得可怜巴巴,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大丈夫能屈能伸,没什么丢人的。 青年见他这副神情,确实不像凶狠之人,衣服虽有些奇怪,但确实是破了的,也许还真是遭了贼。 当下放松脸色道:“盗贼猖狂,兄台受苦了,快快上车。” 从前,不,就是昨天,昨天坐着他心爱的飞车在天际上跑,那是享受的,今天坐着这两个轮子滚的,这是折磨人的。 坐着羊车大概又走了两个钟头,青年才微笑着对蓝戈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蓝戈随意点头,从荒芜野地行来,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劳作的农民,正值秋收时节,无论是年轻的男子,还是已入暮年的老叟,三五成群地在田里割稻子,甚至一些垂髫小儿,都在田垄上嬉戏玩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流淌着汗水,但也是洋溢着笑容的,交谈欢笑声不断,好像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疲惫和厌倦。 蓝戈有些震撼地看着,二十五世纪的时代,没有人还在干这种被认为是“低等”的活儿,人们脚步匆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人人都好像正赶着去赴总统的会议,多停留一秒,都是对神圣的亵渎。 蓝戈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那个叫“亏”的青年又侧过头,对他安慰性地一笑,“我们邯柚乡下民风淳朴,绝无品德败坏之辈,亦不会行强取豪夺之事,蓝兄大可安心。” 他以为他在叹息这个,蓝戈笑了笑,不想多做解释,只说,“亏兄品性纯良,我自是信得过。” 亏嘿嘿笑了,笑的弧度有些大,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阿亏回来了!” “幸苦了,真是好男儿!” 道路两旁的老伯纷纷笑着打招呼,多是赞美之词,亏则是颔首推辞,只有几个梳着冲天小辫的孩子向蓝戈扔石子,嘻嘻大笑,“这人好古怪,你们快看他。” 而蓝戈捡起落在车上的石头,装作凶巴巴的模样,扔回去,自然是没有中,“臭小子,往哪儿扔呢?找打吧!” 这些小孩儿丝毫不惧,反而被他这模样逗笑,扮起了鬼脸。 亏开始板着脸轻喝,“阿鹿别胡闹,小心你阿娘打你手心。”又扭头问蓝戈,“蓝兄可无碍?小孩子不知轻重。” 蓝戈笑着说没事,他倒挺喜欢这样活泼朝气的孩子。 突然羊车一个大的颠簸,羊发出一声嘶叫,栽倒在地。 蓝戈迅速反应过来,巧用惯性,手掌拍上车板,另一手拉上吓得手慌脚乱的亏,借力跳车。 羊跌下山坡,伴着木板撞击山石的巨大声响。蓝戈看过去,路的中央横着一根突然冒出来的绳子,眼中划过一丝冰凉的光芒。 “哈哈哈,你们看阿亏,好狼狈!” “阿亏,吓着了吧!好玩吗?” 前方路上突然跳出几个少年,俱是捧腹大笑,幸灾乐祸。 “是你们,”亏惊魂未定,看清了人才拍着胸脯顺气,无奈地道:“阿珢,可吓坏我了,下次能不能不玩这个,摔坏了一头羊,父亲大人肯定会责骂我的。”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少年邪气一笑,“就是要你受骂呀,不过还是你太蠢了,每次都被我整到。” 蓝戈看了看没太大反应的亏,扬扬眉,这情形不用多想就知道,亏经常被这群少年欺负,而他还以为少年们只是在玩。 可是蓝戈知道,如果今天亏不是和他在一起的话,肯定也和那头羊一样,摔成重伤。 第三章 扣分了?不服! 蓝戈哼了一声,目光轻蔑地看着那叫珢的少年,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跟他玩? 珢这时才注意到了蓝戈,有些好奇地看,忽而大笑起来,“哈哈,亏,你这次出去还给我带了个好玩的回来,哈哈······” 好玩的?蓝戈挑挑眉,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长了这么大,还没哪个人敢说他好玩,来趟古代,连小屁孩儿都敢嘲笑他了! 蓝戈心里怒火烧了两把,不过好歹他也二十三了,欺负一个没成年的奶娃好像不太光彩。但是,如果什么都不表示的话,小孩子还真不知天高地厚。 “小矮子,牙没长齐可不要乱说话。”蓝戈轻轻哼了哼。 蓝戈身高一米九以上,而面前的少年正处于发育之中,加上古代生活水平低下,也不懂得均衡营养,个子普遍较低,站在蓝戈面前,还真像个矮子。 珢气得脸都红了,肥胖的手指指着蓝戈,哆嗦个不停。 蓝戈装模做样地摇头,“孩子,我一句话你就受不了,心理素质太差,太差!” 珢气得说不出话,其他以他为首的少年见状,争先着上前吵嘴,叽叽喳喳,骂人的水准还挺高,竖子、小儿一大堆,轮番上阵,根本不给蓝戈还嘴的机会。 亏愁眉苦脸地道:“你们莫要吵了,吵得我耳朵疼。” 蓝戈震惊了,这个阵仗,这哪是一群少年,简直是一群泼妇! 受不了了,吵死人了! “都给我闭嘴!”蓝戈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这一声气势凛冽,果真把他们镇住,“是不是男子汉,怎么学女人吵嘴,靠,男子汉大丈夫,好的不学,学起老妈子啰啰嗦嗦,谁教你们的!” 一群啰嗦少年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碰上蓝戈要咬人的目光,立马闭上了嘴巴。 蓝戈瞪着他们,“我问你们,你们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们当然是男儿。”答得零零散散。 蓝戈严肃教训他们,“是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不要男不男,女不女,被人瞧不起!” 然后齐刷刷点头。 “以后还学不学泼妇骂街了?” 齐刷刷摇头。 亏愣愣地看着被训得乖巧的弟弟们,简直难以相信,惊呆着看着蓝戈。 蓝戈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都各玩各的去吧,还有,别玩危险的游戏,去吧。” 蓝戈用手肘拐了拐呆了的亏,“诶,走了。”他快饿死了。 亏这才回神,“哦,对。” “呀,给我去死!”背后突然插来一道气冲冲的吼声,由远而近,下一刻就到了耳畔。 措手不及! 眼见着长揪就要划破蓝戈的脖子,少年邪气的眸子闪过一丝快意,充满怒气的笑脸已有几分喜色。 不料蓝戈单手推开丝毫没有武力值的亏,另一只手几弯几拐,竟要碰上锋利的长楸,他还没来得及欢喜,自己的铁楸已落到了对方手中,珢愣住了,不由张大了嘴。 蓝戈三两下把他擒住,居高临下地冷视着他,还敢玩偷袭,还以为这小子被吓跑了呢,没想到却是跑田里取凶器去了。 “疼,疼,啊······”珢被蓝戈反手拧着,错骨之痛,忍不住大叫,大叫之余,也不忘大骂,“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蓝戈又加了把力,“继续骂,反正我不疼。” 这孩子很大的戾气,看样子不吃点苦头,怕是难以改正了。 “以强凌弱,扣一分!” 这时候,蓝戈的大脑里响起了机械的冷淡声音,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扣一分,扣什么分,为什么要扣?” 系统臭屁地说:“我要给你打分,十分为满,至于为什么扣的,理由我已经说过了。” 蓝戈觉得自己脑袋上一定挂了个大写的问号,怒,“你从来都没说有什么分数。” 系统答得很淡定,“哦,还没来得及。” 蓝戈气得快要吐血,“那我也没有以强凌弱,我这是在伸张正义。” “伸张正义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解决,你明知道这孩子打不过你,你还动手欺负他,被我认定为以强凌弱。” “shit,该死的系统,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这句话蓝戈说得咬牙切齿。 “这你放心,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系统不怕死的继续说。 蓝戈已经要成为一头炸毛的狮子,可惜苦的就是可怜的珢少年,被蓝戈折磨得鬼哭狼嚎也没人理。 “阿珢,我是怎么教你的,眼泪只能留在肚子里,不能留在敌人眼前。” 说话之人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发鬓染霜,额上三道横纹极深,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时不时迸发出精光,此刻还添了几分探究。 蓝戈也看着他,这老头看上去正气凛然,但是他的目光却给他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珢见到老者满脸喜色,口不跌叫唤:“良叔,快,快救我······好痛······” 老者这才把目光落在珢身上,拱手道:“珢多有冒犯,还望公子大人大量,饶了他吧,良在此向公子赔罪。”说完,躬身一揖。 蓝戈看了看老者,他也没想把珢怎样,教训一下就行了,便对着他说道:“我今日就放过你,不过你日后也要记住,不可对亏无礼,更不可恣意伤人。” 他也不等珢回答,一松手将他推了过去。 蓝戈知道这少年不会回答他,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珢立马跑得远远的,站在良的背后才敢去揉自己的手臂,却不忘狠狠瞪着蓝戈。 这孩子真是不长记性,八成是被宠坏了!蓝戈白了他一眼。 亏忙快步到老者面前,揖了一礼,“良叔。” “嗯,亏,你带这位公子慢回。”他看了亏一眼,临走时还望了蓝戈一眼。 这老头什么眼神,莫非还想找他寻仇?蓝戈摇摇头,应该不会吧,多大点事儿。 而亏则是站在山坡边上,愁眉叹气,“哎,看来只有先回去,找人来帮忙。” 第四章 请君入瓮 羊车没了,良带着珢驾车先归,他们二人只能步行,好在离得已不远。 当亏望着谷中宅邸的大门,微微笑着对蓝戈说,“蓝兄,这就是我家。” 蓝戈只想说,终于到了,古代就是落后。 没想到亏衣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他家却是占有好几百亩地的大户,换到现代可是妥妥的房地产大亨,大门古朴隐隐透着几分气势,宅子内里布局也很讲究。 问亏,亏想了一会儿,才说是先祖留给他们的。 蓝戈好奇地多问了几句,原来当年灭商成周之时,武王其弟康叔受命建卫国,统治商遗民,百年之后,则是由长子牟继位,次子为卿,到了他们这一代,已渐渐没落。家主姬忽在朝歌只能谋个闲职,家中成年男子还需下地种田,以维持生计。 蓝戈有些唏嘘,同是康叔的子孙,牟的后代贵为卫国最高统治者,诩的后代却只能耕地为生,这境地还真是天壤之差。难怪在历史上,他们这个家族根本就没有记载,后世压根儿就不知有诩这号人物。 此时卫国的国君是卫武公,历史记载此人贤德勤政,且是爱才之人,卫国在他统治的时期社会安定,国力昌盛。 吃饱喝足,蓝戈在亏的院落里懒懒地躺着,姬家虽不富裕,但房子够大呀!作为姬忽的第二个儿子,亏的住处还不错。 唉,要是早来几百年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妖后妲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美呢?现代美女看太多了,没什么新意,古典美人说不定更有韵味。 但是想到自己体内的系统,他高兴不起来了。 “破系统,现在有时间了,快说说你有哪些破规矩、破法则。” “我会根据你的行为给你打分,行为恶劣扣分,行为良善则加分,分值是根据你行为好坏的程度。当你获得十分的时候,你就可以启动了。” 蓝戈有些不满,“那我现在有多少分?” “负一分。” “那我救了亏,你怎么没给我加上?” “亏也救了你,你救他是应该的。” 蓝戈冷冷一哼,“那照你的设置,有人要杀我,我还不能反抗!” 脑中停顿了几秒,“能,只要你不超过这个限度,那就可以。” 蓝戈还想问得更清楚,门口却想起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 蓝戈翻身坐起,果然是先前见过的良,他身后还带了四五个高大魁梧的壮汉,人手一根木棍。 蓝戈盯着木棍看了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轻笑,还真是寻仇来了,那就来吧! 见到蓝戈轻蔑的眼神,良皱起眉,“你胆子很大,在姬家的地盘上,还敢打伤珢。” 蓝戈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位大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为了这事儿给我赔罪,怎么这会儿倒不知情了,仗势欺人?” 良神情更为紧绷,想是面子挂不住,掩饰性地冷哼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是快快招来。” 蓝戈换了个姿势,仍旧坐着,只是在古代人眼中很是不雅,但这样很舒服,他很随意地反问,“男人,好人,你想听哪一个?” 良还没答话,门口又响起了爽朗的大笑声,壮汉们纷纷让路,蓝戈才看清这也是一个老头,这老头个子不高,穿着粗布衣裳,但神态举止却自有一股气势,圆脸上少有皱纹,一撮白胡及胸,此时大笑着便是一副亲切和蔼模样。 看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很有可能就是姬家现任家主。 跟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亏,他拉回受伤的羊后,便往这边赶,没想到却被父亲拦住,父亲一贯宠纵珢,好在他们也没将蓝戈怎样,否则,他又怎会安心! 收到亏无奈又焦急的目光,蓝戈想想也就明白了。 蓝戈就这样淡淡笑着,也不说话。 姬忽笑完了,倒被他这模样弄糊涂了,不由问:“你就没什么问我的,你刚才和良不是说得很起劲吗?” 蓝戈淡淡道:“没什么好问的,姬家主,要打就快点,打完了我还要去找住处。” 姬忽不由一愣,转而大笑,笑得蓝戈都有些不耐烦了,他却陡然疾步上前。 亏忍不住急呼:“父亲······” 这么直接,不让保镖上,自己就上了,他以为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头是他的对手? 蓝戈摇摇头,还没感叹这老头太不自量力了,姬忽猛然屈膝一跪,“咚”的一声,蓝戈惊愕了。 这是什么新招数? 姬忽抬起头,欣喜若狂,甚至本已黯淡黝黑的面皮都亮了,就好像大姑娘搽了粉似的。 蓝戈抽了抽嘴皮,这个比喻好像不大合适。 姬忽老眼亮晶晶的,“昨夜我夜观星象,发现我邯柚之地悬有一颗明星,此星陡然现世,其光咄咄逼目,我料到邯柚必有奇人降临,今日果然得见,天象不曾欺我。” 说完,还对着蓝戈一拜。 蓝戈对历史不大关注,但看亏惊呆的表情,便知这一拜绝不简单。 看着这么大岁数的老头拜他,蓝戈心里有些别扭,便给亏使了个眼神。 亏这才反应过来,忙过来扶起姬忽,“父亲。” 蓝戈也没再坐着,站了起来,“喂,老头,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姬忽听了蓝戈对他的的称呼也没生气,依旧笑呵呵的,但是良却在一旁说,“那是主公将你拜作上卿的意思,你应该和我们一样,称主公。” 姬忽笑道:“随他怎么称呼,无碍无碍。”他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计较这个。 蓝戈打断他们,“等等,也就是说我成了你的谋士,今后为你所用?” 姬忽笑呵呵的,“不敢不敢,你是姬忽的座上宾,我怎敢不敬?” 蓝戈却摇摇头,“不行,我还打算四处逛一逛,哪能长期待在这个穷鄙之地。” 听到蓝戈拒绝,姬忽一下子急了,“这你放心,府中没人敢干涉你的行动,你想去哪里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偶尔为我出出注意就行。” “这样啊,”蓝戈装模作样地思考起来,“好像还可以,但是,我用钱大手大脚,花销很大呀。” “没关系”,姬忽瞬间变身狼外公,“钱财由我出,住处随你挑。” 蓝戈眼睛一亮,赶紧敛下,皱着眉还在犹豫,“听起来好像还是我吃亏······” “不吃亏,不吃亏,”姬忽生怕蓝戈不答应,一咬牙,道:“你入了姬家,地位只在我之下,府中下人,随意差遣使唤。” “好。”这个字蓝戈答得很快,姬忽瞬间觉得自己上当了,凝神一看,蓝戈满脸严肃,“我就看在亏的面上,留下来。” 姬忽抹了抹汗,算了,他留下来就最好了。 亏一脸感动地看着蓝戈,没想到自己的面子这么大,蓝兄竟然为了他舍弃了自由! 姬忽风风火火领着一群大汉为蓝戈准备住所去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蓝戈又坐了回去,舒舒服服地吹着晚风。 虽然没有料到姬忽会请他做谋士,不过却误打误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蓝戈兜里只有无限卡,在这里连块竹片都不如,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暂留姬家是上上之策。只是他又怎会甘心供人使唤,是以装作不情愿跟姬忽讨价还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此时蓝戈心里还有些得意,以为就这样随随便便讨了个大便宜,再过几天,一系列麻烦找上门,蓝戈才明白,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他被狡猾的姬老头坑惨了! 第五章 所谓古典美人 姬家旁系颇多,所剩的独立院落本已不多,又都破旧窄小,蓝戈看了,随便挑了一座僻静点的屋子。太久没人居住,打扫要花些时日,蓝戈暂时还是住在亏那里。 亏只要回到院里,便忙着为蓝戈端茶做饭,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眼泪碎花,看得蓝戈心里还滋生出几分罪恶感,这孩子怎么这么单纯,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日上中天,收完稻子的亏拧着几条活蹦乱跳的稻田鱼回来,进门就嚷:“蓝兄饿坏了吧,今日有鱼吃,我亲手抓的。” 蓝戈等他很久没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便自个儿去厨房捣鼓,亏回来的时候,蓝戈就坐在一堆木柴里,盯着一张被烟熏得辨不清五官的脸骂骂咧咧,灶房滚出滚滚黑烟,那场面很是壮观。 “蓝兄?”亏惊愕不已,几条鱼一扔,赶紧冲过去把蓝戈拉出来。 蓝戈白净的脸成了一块黑炭,亏打来清水,麻布帕子拧干了,手便往蓝戈脸上去。 蓝戈一急,直接抓过来,“给我,我自己擦。” 亏也没多想,“那行,我去做饭。” 蓝戈从来没有做过饭,他会使用现代一切厨具,不会的也会研究说明书,但他不会做菜,更别提人工生火。 真是太狼狈了! 家族里人口太多,一家人每顿坐在一起吃饭简直是痴心妄想,基本都是在自己院里用饭。而亏一向节俭,一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凡事都是自己动手,还要收割庄稼。 蓝戈自然不会自动请缨去田里受罪,他不去也没人敢让他去,是以待在家里很闲很闲,除了姬忽有时会请他去下棋。 下午又下完一盘,蓝戈险胜,这个时候的围棋纵横条还没有后世的十九道,他们用的便是十一线分割的棋盘。 输了一局,姬忽却很高兴,一拍手。 顿时从内里走出两个年轻女子,身着及地深衣,包裹着成熟丰满的躯体,莲步慢移还真有几分韵味儿,但是,看到两个女子的脸,蓝戈不淡定了。 姬忽看到蓝戈的表情更是高兴,“哈哈,很美吧,都看呆了!这两个丫头是我最喜爱的,都送你了。”他挥挥手表示大气,示意这两个女人以后就是蓝戈的,随他怎么办。 蓝戈知道自古以来,勾结贿赂都有送女人这一项,却不知道原来还可以送这么丑的! 是的!蓝戈不是被这两个女人的美貌惊呆了,而是吓呆的。真真真是太难看了! 两个女人虽然身材够火辣,但个子实在太矮,目测一米五左右,站那儿活脱脱一团肉。脸蛋也是生得很有特色,俱是宽额肥唇,塌鼻小眼,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皮肤比较白。但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美女好吗?尤其是她们笑的时候,就好像已经把蓝戈拆吃入腹,一副色迷迷的模样。 蓝戈吓得一个哆嗦,忙摆手道:“不······不用了,多谢姬公好意,心领心领。” 姬忽以为他在推托,老眼眯成一条缝,“没关系,你何必跟我客气,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意思。” 你知道个屁!蓝戈暗暗在心里吐槽,天天对着这样的女人看,他绝对会短命的。 蓝戈摇摇头,很诚恳地拒绝:“都是姬公心爱宠姬,我哪敢横刀夺爱,更何况,我没有这个需求。” 姬忽使了个眼色,两女立马蹭上来,身子软得恰到好处,就要扑到蓝戈胸膛,媚笑不已,“蓝公子,不要嫌弃······啊······” 只不过在扑上去的前一刻,蓝戈及时偏过身子,收起腿跳了起来,脚下丝毫不敢怠慢,“多谢姬公美意,在下恐无福消受,改日再向您赔罪。” 留下两位美女委屈不已,姬忽看着蓝戈逃命似的背影,疑惑不解,这人莫非是有什么毛病?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只是会有些无聊。 蓝光白云,秋风送爽,温暖适宜的日光浴创造了午睡的良好条件。蓝戈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别吵我,你也睡觉去。” 那道声音还是很冰冷,“懒惰也是要扣分的。” 蓝戈不在意地说,“扣就扣吧,我就不信老爷子真那么狠心,把我扔这儿一辈子。” 系统竟然很配合地说:“确实,那你就等吧,也许某天他想通了,你也在这儿老得走不动了,就算回去,一大波极品美女对你招手,你也只能看着他们干瞪眼。” 一,二,三······果然不出五秒,蓝戈倏忽睁开眼睛坐起来,一脸严肃,“不错,为了我的美人们,我一定要回去。” 第二日,蓝戈拉着亏去了朝歌,打算了解一下古代城里人的生活。 朝歌城坐落于淇水之畔,城外古松成林,经峡谷又见陡壁,水质清澈如一条玉带,瑰丽壮阔之中不失婉约秀丽。 入了城门,高高低低的房屋鳞次栉比,摆摊的小贩吆喝不断,有贩卖手工品的,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一些精致的小零嘴,但更多的是劳动工具的交换,在这个经济尚未真正发展的时代,农作物生产依靠的是人力,牲口的转卖占据了很大的市场,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其间,十分热闹。 亏则是充当导游,热烙地给蓝戈讲解他没见过的玩意儿。 “蓝兄,你说这个?这是耒,耕田用的······这是锄头,锄地的······这是舂啊,蓝兄,你家粮食不用这个么?” 问到后来,亏挠着头狐疑地说:“蓝兄,我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连这些都不认识?”这些可都是生活的基本用具呀! 蓝戈白了白他,心想,这些落后了几千年的笨重破烂,他怎么会认识。 亏叹息道:“大概蓝兄你是哪家的贵族子弟吧,家底殷实,自然没见过这些。” 蓝戈掩饰性地哈哈笑了两下,拍着亏的肩膀,“哪里,跟你一样都是穷苦人。”没等亏反应过来,蓝戈鼻子嗅了嗅,“好香啊,好像是酒味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蓝戈深深吸了一口,只觉肚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不由笑了,“走,我们去看看。” 不知道古代正宗的白酒是什么味道。 寻着酒味儿而去,蓝戈在一座两层竹楼前停住脚,悬于横木上的大字写得很娟秀,笔迹也很新。门前一堆人吵吵嚷嚷,围得水泄不通。 看这样子,是这家酒馆新开张。 “让让,让一让。”蓝戈拉着亏试着挤进去。 被他挤开的人都不由有些怨气,觉得这年轻人太不知礼数,可一触到后头那位低声说着抱歉的青年人,又觉这位公子生得俊秀温和,倒叫人不好发脾气。 这厢蓝戈浑然不觉自己已惹了众怒,直冲到最前面,原本兴冲冲的酒虫顿时死了大半。 门口站了两个花季少女,十四五岁左右,细皮嫩肤,可眉眼嘴鼻真是不敢恭维。这五官,放在现代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丑女,刘海也遮不了她们那大额头,拳头般的牙齿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成是贝齿!估计最高级的矫正技术也矫正不了。 蓝戈终于发现这里站着的几乎全是男人,周围抽气赞美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都恨不得把眼珠子挂在人家身上。 古代人的审美真是和现代差了太多! 说好的古典美人呢?那都是骗人的! 蓝戈在心底叹了口气,老天啊,你可真会折磨我。以往混得再破落的男主角,身边出现的女人不是倾国倾城也是艳绝天下,他呢?连个正常的女人都没见着过,如果要评个年底最悲催的穿越男主,谁敢跟他抢? 亏疑惑不解,“蓝兄,你怎么突然垂头丧气的,怎么了?” 蓝戈凑近了他,“我问你,你觉得门口这两个女子如何?” 亏再问:“蓝兄问的哪方面,我对此二人一无所知,也不会看相,怎会知晓她们的品行是否······” 蓝戈瞪了他一眼,“打住,我问的是长相,不是问品德。” “哦,这样啊,”亏恍然大悟,认真看了两眼,微微红着耳根说:“尚可。” 蓝戈悲怜地拍拍他,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朝代祸害得是美是丑都分不清了。 “今日酒馆统统半价,各位不妨进来品尝。”门口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笑着说,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时人群涌动,几乎都往门口钻。 有酒喝蓝戈哪能放过,他站在最前面,自然是第一个挤进去的。 竹楼里的各色酒香掺杂在一起,清冽沁香,竟一点儿也不刺鼻,闻来很是舒心。而那倒挂的竹帘里,徐徐缓缓的弦声传出来,单调却平和古朴,别有一番味道。 找了张视野开阔的桌子坐下,这个时候还没有椅子,其实就是跪坐在一张席上,案低矮又长,机灵的小厮赶紧腆着笑脸过来,“客官,有什么吩咐没有?” 这小厮倒很会说话,不是一上来就问你要什么酒,而是问有什么事,显得更关怀做客的一方,听着也很愉快。 蓝戈看了他一眼,心思一转,笑道:“花雕酒,有吗?” “这······”前来招待的小厮苦了脸,呐呐道:“花雕,这是什么酒名?”怎么没有听过呢? “蓝兄,原来你在这里。”亏此时才找到了蓝戈,他出身于上层阶级,礼数很讲究,本想等那拨人进去了他再进,没想到又来了一拨,只好再等。 第六章 酒馆竹叶青 亏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听到小厮的问话,也转首问蓝戈,“是啊,蓝兄,什么是花雕酒?” 蓝戈没回他,只盯着小厮问,“不会吧,别家酒馆都有的酒,你们这儿竟然没有?” 盯着小厮直擦汗,结结巴巴地道:“不会呀,我喝了这么多年酒,就没喝过······花雕······” 蓝戈又笑了笑,“既然没有的话,竹叶青应该有吧。” “有的有的。”那小厮赶忙附和。 “那就先来两坛。” 听到蓝戈吩咐,小厮逃也似的下去准备了。 蓝戈点了几样下酒菜,便和亏随意交谈起来。 酒很快上来,却不是先前问候的小厮了。蓝戈也没多在意,揭开木塞,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亏赞叹一句,“果然是好酒。” 古代人好饮酒,酿的酒也不似现代白酒那般辛辣熏喉,而是又醇又香,甚至饮后口舌之间还有甘甜之味,是以男女皆饮酒,历史上许多诗人文豪嗜酒如命,经常喝得大醉,实在是这酒太好喝了。 蓝戈酌了一小杯,也有些感叹现代的白酒跟这没法比,不多时,两坛酒都下肚,而两人还未尽兴。 蓝戈瞅了瞅亏,明显这小子也没喝够,作为破落贵族子弟,想必亏平时也很少喝到这样的酒,便蛊惑道:“要不,咋们再叫两坛?” 亏双眼一亮,随即摇头,“不行,蓝兄,我们所带钱财不多,应当省着点儿花。” 想喝就要喝个够,蓝戈不再听他的意见,一招手,正打算叫酒。 却有一声酒坛子破碎的清脆声响,在嚷嚷的人声中格外惹耳,所有人都停下来,齐齐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楚楚少女跌坐在酒罐子碎片边上,两滴泪珠盈在杏目中,脸颊瘦削,身形纤细,叫人好不心生怜意。 而旁边酒气冲天的男子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满面怒火,“你这贱婢给我斟酒还委屈了不成?躲什么躲!” 蓝戈一看便明了,想是这人喝醉了,又起色心,这女孩儿不愿意给他占便宜,便摔坛子怒骂。 顿时就有年轻男子看不下去,出口喝道:“休得无礼,这里饮酒雅娱,可不是荒诞**之地,你若是强人所难,还是快快离去吧!” “对!” “不错,出去。” 他身后有几位年轻人立马附和,大概是他的朋友。 更多的人则是静悄悄看着,不敢出声,神情还有几分畏惧。 “呵,”醉酒男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扫了这几个年轻人一眼,虚着眼阴恻恻一笑,“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蓝戈低声问亏:“这人谁呀?哪家权贵的儿子?” 亏有些愤愤不平,“他叫石吝,石氏可也算是卫国的高门贵族,他伯父在朝拜中卿,父亲也是司马,很是张狂。” 蓝戈淡淡说了一句,“这样啊,也不怎么样嘛。” 亏的声音有些落寞,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为难,“也许对于蓝兄你来说不怎么样,可对于我来说就是仰望,我或许一辈子都达不了他的高度。” 蓝戈拿着花生米的手一顿,不由转过头,亏的表情有些压抑,蓝戈忽然想到,这个青年是一个热情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救一个来路不明的他,此刻却坐在这里默不作声,只怕是有所忌讳,不愿给家族招来祸患,心情绝对不好受。 蓝戈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滋味,看着他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亏,你不会默默无闻的。” 亏霍然抬首,蓝戈却已偏头唤了呆在一旁的小厮,“再来两坛酒。” 亏张了张嘴,那边又有动静,忙看过去,原来石吝正指使他的人对年轻男子动粗,两个高汉子没两下就将几个打抱不平的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太过分了。”亏捏着拳头,俊秀的脸庞气得铁青。 “你不出手?”脑海里响起了已经开始熟悉的机械声。 蓝戈自顾自喝着酒,“那女人又不是我老婆,被打的也不是我兄弟,出什么手?” “哼,没血性。” 鄙视他?蓝戈也没生气,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如果他没猜错,那个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人才是个狠角色。 “住手!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打人!”这声音清脆如黄鹂,有些气急败坏,明明尚显稚嫩却已流露出几分威严。 这是······那个问酒的小厮? 那小厮扶起地上的少女,走到石吝面前,奈何个子没他高,自觉失了气势,便又环起胸,抬了下巴哼道:“耳香居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陪完礼就请回吧。” 蓝戈看了看他,手上把玩着两粒花生米。 石吝若是就此罢手,也就对不起他张狂的名号了,“无知庶民,这朝歌还没人敢对我怎样,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滚!” 小厮气急,“是吗,那我今日就试试,看我敢不敢动你!来人!” 此话一出,顿时有四人从人群里冲出,分工明确,两人直冲石吝打手而去,其余两人则是招呼上石吝。 亏暗喜,他们有救了。 然而,不知哪来一支剑,也没看清是怎么出手的,那跟石吝打斗的两名剑士先是发出一声惨叫,再一看,两半截手臂已血淋林地躺在了地上。 亏张大了眼。 好快的剑!好狠的手!蓝戈蹙了蹙眉,来不及惊愕,因为那把剑削掉两只手后,几乎没有停顿,直指那小厮面门,蓝戈手上发力,两粒花生米向那剑尖飞去。 纵使蓝戈用了全力,也只是把剑打偏一寸。 但是,一寸足矣! 蓝戈脚尖一弹,腾身而起,伸手拉过惊骇得做不出反应的小厮。 剑刺了个空,那一处的百姓吓得跌倒,哆嗦着站起来就跑。 蓝戈看着拿剑的男子,目光沉静,心里却不怎么平静,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人,这人穿着粗布麻衣,静静喝着酒不发一言,同坐一桌的石吝几人有说有笑,他却始终没有将头抬起来过。 这个人不简单。蓝戈在心里下了一个这样的定论。 与此同时,握着青铜剑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望向蓝戈的目光有了几分惊讶,很快化为冷淡。 石吝还是挨了几下,酒也醒了,在一旁叫嚣着道:“阿挫,愣着做什么,给我宰了这小子!” 蓝戈没理他,打就打,当他白长这么大的! 动了动手指,怎么这么重,低头一看,原来被他救下的小厮还紧紧吊着他的衣领,原先戴的帽子也掉了,几许零落的发丝贴在耳畔,肤如白雪,微睁的杏目闪烁着水花,想是骇住了,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倒是个美人胚子。不过看美女也得分场合,比如此时,那个冷面剑手持着剑呼呼刮过来,他还是先保住命再说。 “姑娘,你可以放手了。” 季汋这才反应过来,不自觉红了脸颊,慢慢松开手指。 蓝戈一把将她推开,迎上剑,不知道古代的武功如何,跟他所学的哪个更占上风,而这个人明显是个中好手。 阿挫俨然不知自己被对手当成了实验品,几个回合下来,竟分毫没有伤到蓝戈,不由停下来,脸上已是掩不住的惊讶之色,“你使的是什么招数,为何如此古怪?” 蓝戈笑了笑,眉眼有些许挑衅之意,“为什么要我告诉你,你不会自己看吗?” 阿挫又冷下脸,“不错,打赢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一次他的出招更是凌厉,丝毫不留余地,看来是动真功夫了。 蓝戈眼眸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吧,却听见亏在一旁大呼,“蓝兄,你可要兵器?” 原来他生怕蓝戈吃亏,第一时间就去了附近的农具摊上,给蓝戈挑了把长杆的器具,蓝戈叫不出那家伙的名字,但看亏吃力的模样,就知绝对是个笨重的玩意儿,不禁哑然失笑,“不用武器。” 没想到阿挫却说了一句,“你很狂傲。”他以为空手就能嬴得了他吗! 蓝戈一听便知他误会了,有些无奈。这个阿挫剑术应该算是上乘,尤其在他使尽全力的情况下,蓝戈没有可以攻击他的兵刃,还真是有点吃亏。 但是,蓝戈却找到他剑术的弱点,算不上致命,但应该也足以困扰这些习武之人。 “噗······” 剑刃一过,蓝戈手臂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亏担忧地喊道:“蓝兄,你可有事?” 季汋看着蓝戈受伤的手,张了张嘴,兀地又停住了。 蓝戈扫了一眼阿挫的剑,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挑眉一笑,“这里打架不够宽敞,我们不妨出去比个痛快,你敢不敢?” 石吝在一旁大呼小叫,恨不得立即就将蓝戈打倒,“出去干什么,就在这里,阿挫,拿下他,这小子我要亲自教训。” 蓝戈却只看着阿挫,果然,阿挫道:“有何不敢!” 蓝戈一笑,不顾亏喊他,率先向外跑去。 阿挫收了剑,紧随而上。 “这家伙敢不听我命令,眼中有没有我这个主人。”石吝盛怒,生怕别人忘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季汋冷冷瞪了他一眼,粉唇微抿,“把他给我捆了,我倒要去问问石大夫,冒犯我你应当受什么处置。” 第七章 你教我轻功 阶梯、街道、赶路的人、陈列的货品,一晃而过。 古代人就是麻烦,说话麻烦,衣服也麻烦,宽袍大袖的,根本不适宜运动,更不适合打架。 当然,也不适合逃跑。比如此刻,就像穿了件不伦不类的长裙,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掉下来的错觉。 就算真掉下来也不能停下脚步啊,反正里面还有好几层。蓝戈这样想着,更加安心地和屋檐上那人飙速度。不错,他什么技巧也没用,只是在急速地奔跑,然而还是落后于轻轻松松的阿挫。 就好像他坐着汽车,而阿挫坐的是飞机。 看到阿挫毫不费力地上了屋顶,脚底生风却连一片瓦都没踩破,蓝戈当时是震惊的。古代人会武这不稀奇,不然几百年后又怎么会有剑客去刺杀暴秦,可是他们会轻功,蓝戈几乎不能相信,这可是武侠小说里杜撰的啊! 就算在几千年以后的时代,除了外太空,在地球上,人们也只能经过一些辅助工具或者从小的锻炼跳得高一些,可是飞起来,这······怎么可能? 不过惊归惊,蓝戈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见识过这个时期独树一帜的审美,亲身经历了一场穿越,抗惊能力怎么也要有点。 “你跑不动了。”阿挫站在屋檐一角,袖随风动,双目眺望着远方,话却是对着他说的。 蓝戈大笑一声,“怎么可能,这才刚开始呢!” 两边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特地给蓝戈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城外一处流水蜿蜒而下,两岸枫红似火,风卷起落叶打了个转儿,跌入明镜般的水面,顺着涟漪漂流。 人迹罕至。 蓝戈停住脚,呼出几口气,“就在这里吧。” 抬眼一看,阿挫踩着枫叶落地,气息平稳,大气也不见喘一下,轻功不累? 就算他从小经过身体的极限训练,而训练方法则是蓝家好几代人利用特殊科技研究琢磨出来的,从而发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可这样的弊端是极度劳累,体力耗费过大。可是,古代人的轻功却丝毫不费劲,且速度比他还快,虽然蓝戈留了一手,但想必自己的方法跟阿挫的轻功,还是有不小差距。 既然今天遇到了,那么,怎能放过! 看着冷淡拉风的剑士阿挫,蓝戈浅浅勾唇,心里已有了主意。 “来吧!” 青铜剑应声而至,蓝戈侧身,躲过剑的凛冽杀气,阿挫伺机平抡过去,蓝戈敏捷一退,如此几个回合,阿挫也没伤到蓝戈分毫,皱了皱眉,对他避而不攻的态度有些不满,“躲是赢不了的。” 蓝戈丝毫不带火气地一笑,反问一句,“是吗?”同时,趁他稍有松懈之际出腿,这一脚踢的不是要害,而是膝盖,关节一向是习武之人的脆弱部位,而这里的关节又比较特殊。 然而阿挫只是短暂的不受控制,并不至于站不稳,剑招也没有乱。 蓝戈并没有太大意外,毕竟阿挫的武力底子摆在那,他更多的是试探,结果也不出他意料。 如此几回,蓝戈分别对他平时并不注重的部位出手,力道并不重,但用得很巧,几下过后,阿挫终于忍不住惊讶,而他渐渐发现,蓝戈奇怪地打法不着痕迹地压制了他,抢占上风。 尽管手中有剑,蓝戈不得不避过,但是他也知道,青铜材质的剑并不锐利,只是在剑术高明的剑士手中不容忽略,而这把剑,对蓝戈几乎是没有威胁,或者威胁很小,小到可以忽略。 阿挫更加疑惑了,这把剑方才是如何伤到蓝戈的? 一脚,正中他胸口,思索之间,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仰去,手腕竟是软绵使不出力,青铜剑插在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阿挫也顾不上自己的剑,挣扎两下站起来,向来平淡无波的双眼终于荡开了波纹,“你用的究竟是什么功法?你是哪家门下的弟子?为何如此古怪?” 他接连发出三问,蓝戈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他足够好奇,不能急着回答,反而笑得很欠扁:“你还想问,为何我出手的速度不如你,却仍旧立于不败之地?” 阿挫面露惑然,张了张嘴又闭上。 这人不仅武艺超绝,戒心也很强,分明有所动容却能忍住不问,蓝戈眯了眯眼,再问:“那你又知道,为何你修习的剑术一流,可使起剑来,却总是力不从心,你可有想过原因?” 阿挫果然动容,习武之人对武学的偏执与热情非常人能想象,他双眼像是迸出了火光,声音也有了一丝颤抖,“你知道原因?这是为何?” 蓝戈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真的?”阿挫脱口而出,面上喜色难以抑制。一想到将要解决困扰多年的用剑问题,满身的鲜血都在沸腾,这样他的功力又会再上一个层次。 但是······ 站得不远的蓝戈正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仿佛能看出朵花儿来,其实他手臂上还真开了朵花儿,只不过是朵血花儿。 带着血花儿的主人摇着头叹气,“疼,真疼,我这只手一向养得金贵,今日却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要花多少时日才养得回来。” 刚才打架的时候不喊疼,打完了还疼什么。 阿挫毕竟不是个傻子,转个弯儿也就想过来了,只是不怎么情愿,“你······想要怎样?” 蓝戈瞅了他两眼,眼珠一转,装作漠不在意地道:“自然得赔偿啊,你伤了我,又想向我请教武功心得,没有赔偿怎么说得过去。” 阿挫皱了皱眉,似是在认真思考,隔了好一会儿,蓝戈都等得有些急了,才听见他道:“你要什么?” 蓝戈不再犹豫,一拍掌,“我要学你的轻功,就是你飞檐走壁的功夫。”这才是蓝戈的目的,把他引到此地,摸清他的底细,顺便讨教蓝戈不会的古代武功。 而且蓝戈手中也掌握了对方想要的,不怕他拒绝。 阿挫倒是没拒绝,只是说出的话无疑给蓝戈浇了一头冷水,“没用的,这种步法需要从小练起,待到成人,自身的重量便难以克服,而且与自身精骨相关,你是学不会的。” 蓝戈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揣测他话的真实性。毕竟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年龄的增长,骨骼以及身体机能也会发生变化,难道他真的已经错过时机了?今日一番计谋要白费了? 但也有可能,这家伙是在说谎。 蓝戈眼珠子打转,笑道:“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不过你也只有这点能让我好奇,其他的,我还不怎么感兴趣。” 阿挫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这里有一册竹简,上面记载了此步法的要点。但是,你必须解我之疑惑。” 蓝戈勾唇一笑,“没问题。” 回去已是黄昏时分,火烧云染红了半江水,母鸡唱着低低的歌儿回笼,晚风渐渐起了,伴着星空一点点驱赶云彩,月亮就在一簇星子中映着田垄上的小道。 亏就站在姬家那扇恢弘的大门前张望,听见脚步声,便试探地喊了一声,“蓝兄,是你吗?” “嗯,我回来了。”拿到一本轻功密谱,蓝戈心情不错,声音微扬。 黑暗中的亏松了一口气,几步走近,拉了蓝戈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 蓝戈被他的举动闹得不解,等亏点了灯,一问,亏才说,“蓝兄,你不知道,父亲不喜家中人晚归,而且正是紧急时期,你切莫叫人落了话柄。” 蓝戈摆摆手毫不在意,“我一个大男人在晚上行走安全得很,你父亲定的家规总是针对于女眷,我又无碍。”在桌上只找了个馒头,两下啃了,还未垫底。 唉,他真是越来越好养活了,竟然会觉得一个馒头好吃。 看蓝戈狼吞虎咽的模样,亏张开的嘴又闭上,“蓝兄,你等等,我去给你做饭。” 原来亏自回来就一直忧心着蓝戈,可却不知道蓝戈身在何处,找人也不知从何找起,只能待在家里苦等,自己也是晚饭都没吃。 不得不说,蓝戈有点感动,亏虽然书读得多了,脑子有点木,可人是个好人,对他也不错,值得一交。 吃完饭,蓝戈跳上床,迫不及待研究起那册秘籍,秘籍用的是古文,歪歪扭扭的,蓝戈完全不认识。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不过他还有个法宝,“喂,该醒了,看看这写的是什么意思,给我翻译一下。” “这是齐国的文字,我现在把简体字传到你脑中。” 竹片边缘磨得光滑,展开有一尺多长,一个个经简化过的文字呈现在蓝戈眼前,不过一些古老的名词,比如人体从头到脚的穴位,换成简体字后也很生僻。 “这些经脉名称具体在哪个位置?” “我储存的文字跟这些不能匹配。” 蓝戈撇了撇嘴,“这么没用,还好意思说自己高级。” 系统沉默了两秒,“这上面的记载跟春秋时期医学的归纳有很大差距,也不能怪我。” 蓝戈轻哼了一声,“能力差就是能力差,找什么借口。”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蓝戈倒觉得奇怪,这个傲娇的系统怎么突然间变低调了?莫非终于认清了谁是主人,不敢跟他抬杠了? 蓝戈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左腿搭上右腿,心情大好,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今天也算救了人,按设置你应该给我加分,这么大的事我加了几分?” 系统支支吾吾一会儿,蓝戈还以为他短路了,有点为难这地方没有工具,怎么修呢? 那道机械音小了不少,“你现在的分数是······负三分。” “什么?”蓝戈惊得从床上跳下来,“怎么负了这么多?你是怎么打分的?” “今天我以为你袖手旁观,就给你扣了两分。” 蓝戈又气又怒,“你这纯粹是乱扣,就算我不救人,你也没资格扣我的分,何况我好心救了,破系统,有种你出来,我要跟你单挑!” 气死人了! 系统轻咳了一声,“这个,确实是我的失误。” 蓝戈恶狠狠地说:“那你就应该给我加上。” “同一个事件只有一次打分权,扣了就不能再加上。” 蓝戈无力,恨恨吸了一口气,倒在又硬又矮的木榻上。 不想骂他了,睡觉吧。 第八章 白食不好吃 清晨,浓雾笼罩着整个姬家,目光所及处,净是白茫茫一片。 农作物的收割已经落下尾声,家中子弟已不必下田,然而亏还是起得很早,赶去帮忙。 似乎是为了附近一何姓人家,家中只有两位古稀老人,不到一亩的田土却已足够老人焦灼。 难怪亏当时驾车回来,两边百姓夹道欢呼,人气很高啊。 蓝戈也起了个大早,钻进亏的简易书房,翻找人体经络的记载。 纸张在这个时候还没造出来,笔墨的承载物多是竹、木,也有动物的骨骸记录的文字,那就更原始古老了。 亏的书房很干净整洁,一捆又一捆的竹筒用麻绳系好,陈列在两层木架上。 然而蓝戈是个很煞风景的人,他一进去了,这间屋子绝对乱糟糟的,越翻越乱,这时蓝戈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他要找的东西,竹片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亏自己对日常生活的领悟与感慨,类似于现代散文随记,还有就是周王朝兴的礼乐、祭祀、征战等方面的记载。 蓝戈叹了一口气,这时候《诗经》大概还在酝酿,孔子还没出生,《论语》也还没现世,长桑君估计正在赶来投胎的路上。 不知道谁在记载这些,姬忽那里会有吗? 整理好竹简,蓝戈拉上门,院门口响起了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是姬忽的家仆。 拱手躬身,语气颇急,“蓝先生,主人请你速去议事!” 这几日白吃白喝,完全忘了还有为人筹谋这一回事,不过姬忽此时传唤,想必是遇到棘手的事儿了。 这种穷乡僻壤,不是农里闹剧,就是官匪恶霸,想来,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姬忽坐在上方,良陪侍在旁,右方案几下铺着蒲草织的草席,席上之人眉目恣睢,举止肆意无礼,趁着斟酒的侍女不注意,一双手嚣张地探入她的腰腹,吓得侍女惊叫一声,然后大笑着将其整个人拉入怀里。 良不由皱了皱眉,而姬忽却仍旧微微笑着,像极了一个和蔼的老人。 那名侍女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却只能咬着牙忍受这双手的骚扰,那人猥琐大笑。 蓝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进到屋子中央。 姬忽也没因他的无礼而生气,而是微笑着道:“蓝戈来了,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淇水县的县长,南氏缚衮,年纪轻轻,已经有不小作为了。” 是有不少恶劣行为,蓝戈心生厌恶,此人年纪是不大,可一脸的淫荡笑容,实在叫人生不出好感。 “哦?”南缚衮抽出空闲抬头看了一眼,眼珠子陡然一亮,笑得不怀好意,“蓝戈,真是好名字,也是好面容啊!” 蓝戈被恶心了一把,什么眼神,这混蛋不会是双性恋吧。 蓝戈淡淡一笑,“那就多谢赞美了,不过我觉得南县长这名字不好听,看上去年纪也比较大,恕在下不能回赞。” 良看向蓝戈,眉皱得更深,倒是姬忽,面上没什么变化,像是早料到蓝戈会这样回呛南缚衮。 南缚衮眼角阴鸷了几分,却是笑了出来,笑得很大声,“姬忽,你这家奴不错,相貌个性都很合我的胃口,不如你把他给我了!” 蓝戈微挑了下眉,这个南缚衮胆子很大,还真是不怕死。 古代卖身为奴的人其实很苦命,连庶民的地位都不如,这样被转卖赠送在这些稍微有身份的人看来,再寻常不过。 不过,在蓝戈看来,自然是绝对厌恶。蓝戈虽然出于大贵家族,却从不欺负弱小,也不会无端折辱他人的尊严,这是蓝家人的修养,也是从小被教导的做人准则。在蓝戈心中,这种无视人权的做法便是十分可耻的! 姬忽敛了笑意,遥遥对蓝戈投来一望,目中深意难解。 蓝戈并不担心姬忽会放弃他,这几天短暂的相处,姬忽外表和善,内心城府却极深,他苦心留蓝戈在此,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抢了去。 果然,姬忽沉吟片刻,淡笑着拒绝,“拂了县长美意,姬忽实在有愧,只是蓝戈并非我的家奴,也不受我的管制,去留全凭他自己决定。” 姬忽这句话看似尊重蓝戈的意愿,实际上是要蓝戈自己想办法对付南缚衮。 南缚衮目光灼热地看着蓝戈,赤裸**的眼神恶心透顶,蓝戈差点儿就忍不住,冲上去把他胖揍一顿,靠,敢打他的主意,找死! “蓝戈,你就跟我走吧,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何必留在穷巴巴的姬家受苦。” 这角色怎么颠倒了,本少爷是个男人!妈的! 蓝戈冷下脸,勾唇冷讽,“都说了你丑得难以入目,南县长怎么就听不懂呢?是智力有限,还是脸皮太厚?”对付这死变态,不能太温和,就是要来硬的。 “这······蓝戈,你······”见到南缚衮变色,左边座上的姬奉不由担忧,生怕惹怒了南缚衮,正要喝斥蓝戈,却被姬忽一个眼神制止,有些不明就以。 南缚衮将怀中的女子粗暴地推了出去,同时一巴掌打翻酒盏,彰显他的怒气,他狠狠瞪着蓝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姬忽,你也给我等着,今年的秋收税再加二成!” 南缚衮丢下这句,怒火滔天地往外走。 姬忽佯装懊恼,起身忙唤道:“县长慢走,慢走······”实则双眼中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看着正欲笑脸赔罪南缚衮的姬奉,伸手一拦,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姬奉对姬忽的举动疑惑不已,“大哥,你······” 姬忽微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转身乐呵呵对上蓝戈,“蓝戈,今日就辛苦你了。” 蓝戈自顾自倒了杯酒,闻言似笑非笑地道:“我是姬公的谋士,为姬公排忧解难是应当的,何况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何言辛苦。” 姬忽摇头轻叹,“你不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南缚衮在淇县横行乡里是出了名的,他是一县之长,得罪不得,可此人贪得无厌,我等上报无能,委屈多年呐!” 蓝戈喝了一口酒,有些感叹还是耳香居的酒好喝,听姬忽说完,才慢条细理地接道:“可我此番还将他得罪了,岂不是惹了个大麻烦?” 姬忽还未说话,姬奉已耐不住,阴阳怪气地愤道:“你还知道,会不会好好说话,这下把人气跑了,你······。” 蓝戈抬眼看了他一眼,姬忽的二弟,身形气度皆不及姬忽,面貌倒有几分相像,可脸上的奸佞之气则叫人心生不悦,说话的声音尖锐,倒像个太监。 想到此处,蓝戈不由笑了出来。 姬奉立马叫了起来,“诶,你这臭小子,你还笑!你笑什么?” 姬忽拦下他指着蓝戈的手,“奉,你先冷静,这并不是什么麻烦,反而是个反击的好时机!”他转首向蓝戈,笑眯眯地道:“蓝戈,你说是吧?” 这个老狐狸,他知道南缚衮是个好色之徒,且不分男女,也算准了蓝戈的爆脾气,肯定不会叫他讨到便宜,气走南缚衮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是想彻底反击南缚衮,蓝戈抬眼,“是为了秋收税的事?” 在这个时期,百姓还不拥有土地的所有权,需要按照国家的税法上税,粮食、麻布以及家禽等等,以充实国库。 蓝戈又问,“但是,邯柚这块土地可是康叔封给你们的,按理说不必向上交税呀。” 姬忽叹了口气,“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有谁会记得呢,如今邯柚早已归入国土,是以南缚衮才有机会欺压我们。” 蓝戈动了动自己的腿脚,“今年收成如何?” 姬忽摇头,也坐下来,“收成尚可,可除了供食整个姬家,邯柚还有许多孤寡老孺,年年都需要救济,而南缚衮丝毫不体恤民情,开口大涨税,姬家怎么支撑得了!” 蓝戈也见识到了,南缚衮根本不顾税法,收多少税完全凭自己的喜怒,反正只要缴一部分给上级,剩下的屯在自家粮仓,何乐而不为? 腐败!真腐败! 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是最可悲的。 哪怕此时卫国的统治者品正德纲,爱民如子,可下面的老鼠太贪吃,百姓又上述无门,这才是问题的纠结所在。 姬忽仰面长叹,“我姬家倒是可以节省,就是苦了乡里的百姓,接下来又只能喝无米粥了。” 蓝戈虽然有些同情这些百姓,可也很无奈,“姬老头,你都没办法的事儿,我怎么能有办法呢?” 姬忽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胡须,“那可不一定,你可是我认定的奇才,也是我邯柚的救星,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蓝戈其实很想告诉他,这真是个误会,如果剪个短发是超越了愚孝,穿了短袖短裤是藐视世俗眼光,那么后世绝大多数人都是奇才,可是,他要怎么说呢? 说了他会信吗?信了蓝戈也没地方去,嗯,暂时就这样吧。 没享几天清福就给他找了这么大的难题,果然白食不是好吃的。 第九章 这是跟官斗 落后的封建制度,官欺百姓是很寻常的事。 姬忽给蓝戈提供住所,蓝戈为他解决难题,这很公平,虽然蓝戈不喜欢拘束,可也明白这是不得不做的事,而且,他很喜欢邯柚的民风。 答应了姬忽的请求,蓝戈回了亏的院落,思考起如何应付南缚衮,这变态敢打他的坏主意,就冲这一点,也不能给他好果子吃。不过,这毕竟是与官斗,他现在一无权,二无势,那么就要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没鬼,也能叫人低头。 至于南缚衮,不着急,慢慢来! 何况,邯柚之地真的太穷了,这里的人几乎都以耕地为生,没什么生财门路。姬家稍微还好一点,可看亏节省的模样,姬忽住处的简陋,料定也没什么家底。 这就不行了,虽说姬忽当初答应他钱财随便花,可他没什么钱,蓝戈哪忍心让一家老小天天喝凉水,就算他忍心,姬忽拿不出来,蓝戈又能把他怎么办呢? 为了他一贯流水般的支出,必须赚钱! 午时,亏赶回来为蓝戈做饭烧菜,其实也就几片菜叶,还好这是秋收时节,米饭尽管吃。 吃完饭,蓝戈拉着亏造访了邯柚的所有人家,虽然听姬忽大致讲过,不过亲自了解情况会更透彻。 因为是贵族之后,这里的百姓都以姬家为首,也很团结。因着蓝戈帅气的面孔,挺拔高瘦的身材,还有在人们看来有点奇怪的造型,主要是头发,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女人。 未及笄的少女总是偷偷地瞧蓝戈,瞧得两颊飞霜,低眉绕指,已嫁做人妇的女子则是正大光明地盯着看,眼都不带眨一下。 蓝戈是个厚脸皮,没关系,本少爷长得帅,随便看,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还能够推进群众工作。 不过,古代女人不是保守得很么,就算嫁了人的不也应该矜持一下吗? 拜访了人家,又去考察田土,总的来说,邯柚地势较平,很适宜农作物的栽种,土地利用率也很大,几乎没有闲置的。 “这是······” 蓝戈看到这一块空下的,有些疑惑地问亏。 亏一看,“哦,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据先辈们说,他们住到这里就已经有这些东西,人们嫌它占据了土地,又不好处理,就将其堆在一处,久而久之,也没人管,就成这模样了。” 蓝戈取掉上面杂乱的藤蔓,露出暗沉的一角黑色,上面仍有泥土覆盖。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喂,检测一下,这是怎么东西。”蓝戈在心里说。 “这是陨铁,密度很高。” 是铁?姬家的祖先竟然把它们当作废弃物扔掉了,蓝戈有些无语,不过细想这个时期人们的冶炼技术还不高明,打造熔点较低的青铜器具比较普遍,而铁具,还未普及。 蓝戈慢慢弯了弯唇,真是得来不费功夫,邯柚原来是块宝地。 就算是宝地,也得有人发现,而蓝戈,碰巧成了这块宝地的伯乐。 “有办法了,推行铁器!” “蓝兄,你说什么?” 蓝戈一掌拍上亏的肩膀,笑道:“我问你,咋们邯柚可有铁匠,或者青铜匠手?” 亏想了想,道:“西面山坡上的乌就是,他曾经在朝歌铜铺里打过下手,不过已经有几年没干了,如今就在家里。” “是吗?”蓝戈一喜,原本他以为邯柚没人会这门手艺,虽然问了话,可也没抱多少希望,结果却出乎他意料,太好了。 亏不解,“蓝兄,你要做什么?” 蓝戈站起身,俯视脚下这一片陨铁,眉眼坚毅,“造铁具!斗贪官!赚大钱!” 亏愣愣地看着蓝戈,只觉这样的蓝兄说不出的······什么呢?哦,他常常说的帅气,虽然蓝兄平时也很帅,可此时就更帅了,眼底的光芒璀璨似星辰,等等,星辰,他抬头一看,原来天已黑了,月亮亮晃晃的。 “我们回去吧!” 回去匆匆吃了晚饭,丢下亏一人抹桌子,蓝戈回到房间,扑到榻上,放松身体,一股异味飘入鼻端,好臭! 他嗅了嗅自己的大袍衣服,嫌弃地一皱鼻子,果然是它。 两下扒掉,扔下塌,蓝戈呼出一口气,他有多久没洗澡了,好像······也就两天吧,怎么这么臭! 都怪衣服穿太多件了,没怎么动就出一身臭汗,洗澡也不方便。 算了,这么晚了,明天再洗。 第二日大早,蓝戈跑到溪边挑了两担水,生火烧热,灌满大木桶洗了个痛快。 亏煮好了粥,两人吃完就去找姬忽。 姬忽两兄弟正在对弈,听完蓝戈的话,姬忽还没有什么动作,姬奉已惊呼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家族中的人跟你一起做生意,荒谬!” 蓝戈淡淡瞥了他一眼,大惊小怪,“有何不可?如今库房已无钱财,粮仓即将上税,再不另谋出路,所有人都要喝西北风。” 姬忽手中的白棋迟迟不落,凝眉似在深思。 姬奉歪着身子瞪眼,道:“这是什么话,兄长请你来是对付那南缚衮,你却要家中子弟随你出去抛头露面,他们何等身份,此举有失体统,万万不能。” 蓝戈懒得听他啰嗦,直接对姬忽道:“姬家现在的情况,想必姬公了如指掌,已到了家族存亡危急时刻,再不抉择,后果姬公应该也清楚。” “蓝戈,”姬忽抬眼看他,目光有些复杂,“你可知商贾的身份是最为低下的,他们被人们认为不务正业,也被士、大夫所不耻,你这个方法也许能解燃眉之急,但终归······” 言下之意不可行,蓝戈真没料到会被姬忽否决,重农抑商虽然一直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采取的政策,但在春秋时期并未大力打压,而姬忽会拒绝,还是他太注重脸面了,蓝戈甚至怀疑,是他们一直端着架子,家族才会落败到这地步。 蓝戈目光一凝,语气也加重一分,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现在连鱼都吃不到,何谈熊掌,脸面这东西也要有命才能撑起,姬公,你觉得呢?” 姬奉已坐不住了,“你这小子,你······” “哈哈哈······”姬忽已大笑起来,笑骂道:“好小子,我又没说不同意,至于拐着弯儿骂我吗?我说过,姬家的人供你差遣,不必请示我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蓝戈一愣,怎么突然就变了,他还在准备长篇大论想要说服他呢。 姬奉也惊住了,忙问,“兄长,你这是······” 姬忽又变成笑面虎模样,落下一子,“奉,当心了,如今你腹背受敌喽!” 蓝戈笑了笑,扬扬剑眉,“那就请姬公放心,蓝戈定不辱使命。” 看着蓝戈越来越远的背影,姬奉终于忍不住问自己的兄长,“难道真的要·····” 姬忽笑着摇头,白色的胡须随风摆动,“我们且相信他,等他带给我们惊喜吧。” 第十章 姬家姐妹花 由亏带路,蓝戈到了乌的家中。 乌是一个身材较高大的中年男子,肌肉比较发达,跟长年铸造青铜器应该有很大关系。 蓝戈简要跟他说了来访的目的,着重说了可以赚钱,改善贫穷的家境,乌自然神往,只是念着他若出门,家中土地无人耕种,妻儿劳力无依,有些许为难。 蓝戈笑着拍上他的肩,“你放心,妇女我另有安排。” 邯柚的人们平日里受过姬家不少恩惠,其实只要是姬家的事,他们几乎都会应同。 蓝戈让两名大汉挑了几块陨铁,交代亏,“炼铁和青铜还是有不少区别,你先试试,能不能找到共同点,这段时间你就先琢磨一下,有想法了可以来找我。” 乌点头应是。 回去的时候,亏挠着头有些赧然,“蓝兄真是了不起,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出来,为什么我就想不出呢?” 蓝戈忍不住笑了,废话,我比你出生晚了几千年,知识储备可先进多了。 不过要谦虚,蓝戈笑完了认真地说,“你也没必要泄气,这其实并不是我做到的,只是时代的必然,我可做不到。嗯,走了。” 时代的必然?亏又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找到了铁匠,又有了制造原料,接下来就需要一间打造经营的店铺。 而这项,必须要用到钱,蓝戈可没这时期流通的货币,只有去找姬忽。 结果姬老头笑眯眯地抚着胡须说,家里没钱。 没钱?骗他呢?蓝戈不满,“姬老头,我可是为你们姬家忙进忙出的,暂时需差点资本,你都不肯投,怎么能把生意做起来。” 姬忽苦着脸很无奈,“我说的是实话,以前先辈有俸禄,后代又没有,坐吃山空,哪里来的钱财,本来还余了点,前些日子你不是要了去么,真没了。” 蓝戈简直不敢相信,那用来买酒的钱居然是姬家最后剩下的!眼前的这个大宅子,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难怪当初他跟姬忽讲条件时,姬忽答应他钱财自取,真的是自取,自己想办法去外边儿取! 蓝戈就说姬老头应得太快有点可疑,果然是这样。 蓝戈狐疑地打量着姬忽,“姬老头,你没忽悠我吧!” 姬忽叹息一声,“我也想忽悠你啊,可就没忽悠你的资格。” 姬忽没钱,拿刀架到他脖子上也没钱! 看来得另想办法啊! 蓝戈回去又盘算了一番,正为钱发愁,又有一男子蹑着脚走了进来,借着低头拱手擦了擦汗,“蓝先生,几日前您要砍的那丛竹子遇到点状况,您看,能不能不砍呢?” 蓝戈苦思无果,心情自然不爽,“一堆破竹子能出什么状况,它还成精了?我说砍就砍,砍干净点。” 男子苦了脸,两边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说话都有些结巴,“倒没成精,只是······蓝先生,您还是随我去看看吧!” 这名男子则是姬忽赐给他的随从,名直。 阿直领路在前,穿过一条篱笆,还未走到墙底下,隐隐可听到一个娇蛮的女声,此刻她正在发火,即便骂人的话不怎么好听,可这声音倒是很悦耳。 “究竟谁是主子,我不许砍就不准砍,谁敢动我的竹子,我就剁他的手。” 原来是为了这竹子。 虽然时至深秋,可这丛竹子仍旧绿汪汪的,竹节粗细有度,挺拔浓密,竹叶扫到屋檐上的青瓦还可以挡风雨。可坏就坏在,蓝戈不是个风雅的人,他嫌这竹子遮光线。 竹林底下有三四个男子,砍伐工具被扔得乱糟糟的,俱是低着头挨骂,不敢抬眉,旁边还有几个着布衣裙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 最起眼的便是那个单手叉腰的少女,一身嫩黄色深衣勾勒出窈窕的身姿,个子较同岁女子要高挑些,及臀的长发随风轻扬,侧颊明艳动人。 听见脚步声,少女转过身子,除了眼眸之中的怒气,脸庞可以说是十分的勾人心魄,虽说尚有几分青涩,可已经算是一等一的美人,见到蓝戈,她撅起粉唇,神情颇不客气,“你就是蓝戈?” 哎,还真是个大美女! 不过,蓝戈撇了撇嘴,他讨厌蛮横骄纵的女人! 好歹他也比她大多了,古人不是最讲究礼数么?算了,不能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思及此,蓝戈淡淡应了声,“我是叫蓝戈,不过,你是谁啊?” 少女柳眉一蹙,眸中怒火更旺,大概没料到蓝戈会不认识她。 阿直一脸的懊恼,糟了,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呢?他赶紧溜到蓝戈耳后,踮起脚悄声道:“这是家主的大女儿,渠。” 姬忽的女儿?难怪这么刁蛮。蓝戈投去了然的目光,“哦,姬姑娘,找我有事?” 姬渠被蓝戈不咸不淡的语气问得一愣,再一看蓝戈已慢腾腾走到墙角,一屁股坐在了脏兮兮的石头上,她敛起眸,生气地道:“谁说找你的,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告诉你,这丛竹子我喜欢,你不许砍。” 蓝戈不喜欢被命令,原本只是女儿家的无理取闹,姬渠说不砍就不砍了,但是,这种语气······还真是不爽。 我可是被你爹八抬大轿,不,三跪九叩请进来的,一穷二白就算了,还这种态度!顿时,蓝戈心里不平衡了。 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蓝戈微微挑眉,“它是你的?” 姬渠不甘示弱地抬了抬削尖的下巴,“不错,就是我的。” 蓝戈继续道:“你何以证明它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 姬渠仰面哼道:“长在我姬家的宅邸中,不是我的是你的!” 蓝戈失笑,“那它也长在了我的院门口,不也是我的么?” “你······”姬渠一时反驳不出,脸颊已经泛红,当然是被气的。 阿直溜过去,扯了扯蓝戈的衣袖,暗示他小心的,别惹了这位姑奶奶。 蓝戈把他轻轻一瞥,完全忽略,笑得痞痞的,“既然依你所说,就是我的,我要怎么处置自然是我说了算。” 姬渠上了他的当,又不知怎么讨回来,开始赖账,“我可没说是你的,反正你不准砍!” 蓝戈双手环胸,认真地道:“你看,你这不是不讲理么,我可是按照你话的意思推出来的,你自己反倒不承认了,岂不是如同市井流氓一般耍赖?” 他骂她流氓!姬渠长这么大,在姬家可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可也是众星捧月,今日却被骂作流氓,愤气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那么······姬渠咬着唇,就要冲上去,狠狠摁上不远处那张欠揍的脸。 “我想请问蓝先生,你是不是姬家的人?” 本已狼烟四起,就快手刃相交的院落里蓦地安静了几分,这声音清丽宛如百灵鸟,脆脆的仿佛初春拉开的第一声鸣,尽显天真灵秀之气。 阿直终于狠狠呼出一口气。 人随声至,这句话落入众人耳里的时候,蓝戈也见到了说话的人,也就是一个穿着寻常的女孩儿。 古代未及笄的少女发不能全挽,女孩儿一头黑黝黝的发丝松散地披着,不同于姬渠配了几枚簪子,她头上什么都没戴,只用一条红绳绑住少许发,以防挡了视线,露出的小脸稚嫩圆润,两条稍显疏淡的眉毛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很亮很有灵气,身长不及姬渠,儒裙穿在身上有些宽大。 但是,这个小女孩儿给蓝戈的感觉非常好,通身一股婉秀脱俗的气质,看上去非常舒服,哪怕她此时的表情很正经,淡定地像个小大人,但是,也很可爱。 她想以他的话来堵他的嘴? 蓝戈脑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这是个很聪明的小女孩儿,他笑了笑,起了逗耍她的心思,“我可不姓姬。” 女孩儿眨了眨眼,忽而也一笑,“你脚下这块土地就是姬家的,你连姬家人都不是,又怎么算得上是竹子的主人?” 蓝戈一愣,一时不查,竟然被这个小女孩儿算计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蓝戈哈哈一笑,笑完了又一本正经地问,“你也是姬老头的女儿吗?”好小啊,应该不及十岁,姬老头老当益壮。 女孩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安静地答,“是。” 蓝戈忍不住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头,很软很舒服,“跟旁边这个女人比起来,你要可爱多了,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砍竹子了。” 蓝戈说完,不顾一脸不服气的姬渠,淡笑着走了出去。 姬渠瞪着远去的蓝戈,跺了跺脚,“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我现在就要告诉父亲,把他赶出去。” 姬足摇摇头,“只怕不可以,我听良叔说,这个人在爹爹眼里很重要,不能怠慢。” 姬渠虽然生来娇惯,但也识大体,哼了一哼算是妥协,“只要他以后莫来招惹我,我也莫要瞧见他。” 姬足有些无奈,“阿姐,不过一丛竹子罢了,以后大家比邻而居,不要伤了和气。” 没错,这丛竹子不远处就是姬渠两姐妹的院落,蓝戈还不知道,一搬过来就会离这俩姐妹这么近。 第十一章 翻译版到手 繁忙劳累的秋收终于落下帷幕,亏不用早出晚归,也有更多时间为蓝戈做饭。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外衣被晨露打得湿漉漉的,短发变得一缕一缕的,那人岿然不动。 亏有些惊讶,蓝兄最近很勤快呀!撸起袖子就往灶房去。 蓝戈则是在研究那册轻功的心法,大多专业名词他根本看不懂,他也曾去找过姬忽,翻了姬忽的书架,找到一堆类似于人体大体经脉的描述,可跟这秘籍记载的也是大相庭径。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怀疑,莫非他又被坑了? 本着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的原则,蓝戈还是抱着这册竹简认真地研究对比,毕竟日子还是很闲。 想到这里蓝戈感慨,他有些想念自己的超级多功能卧室,里面有许多可供使唤的声波家具,还有他辛辛苦苦研发的能跟各种外星生物对话的耳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能旅游到世界各地的超小折叠飞船······ 没清闲几天就到了种麦的时节,果然农民伯伯是最辛苦的,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日子。 蓝戈的独立院子经过修缮、打扫,已呈现出另一番清新面貌,可以正式搬进去住了。 但是,蓝戈认真地思考了下,搬过去了谁做饭呢?把亏也打包带过去,那还搬什么搬? 阿直也跟着下地去了。 希望姬老头给他安排了煮饭做家务的人。 也没什么家当行李,就几件破衣服一裹,跟亏打了声招呼,蓝戈正式入住新院子。 这个院子已经是姬宅的边缘地,远眺有青山,近看有湖水,呼吸都是自然的芬芳,然而等到中午都没有人前来做饭,蓝戈不淡定了。 姬老头是想饿死他?多不划算,这么愚蠢的事不像他能干的。 院门口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蓝戈收好竹简,便见到一个身着淡青色儒裙的女孩儿,水润的鹅蛋脸儿,圆溜溜的眼珠,小嘴儿轻抿出一丝烂漫的笑意。 那个小丫头? 蓝戈笑了笑,“是你啊,你找我有事?” 小姬足歪着头一笑,“前日冒犯了蓝先生,阿足特来赔罪,献上白米饭一碗,青菜两碟,黄花汤一盅,希望蓝先生不要同阿足计较!” 她身后果然走出一名婢女,手持木案,案上陈列着碗筷铜盘,行到院子中央一张石桌。 饭菜飘着热气,蓝戈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儿,几步跳过去,便见几碟小菜色泽鲜亮,很有卖相。 蓝戈从盘子上收回目光,慢慢坐下去,装作索然无味地道:“既是赔礼,怎么也没两样好菜,光是青油油的菜色,看不见诚意啊。” 其实人饿了吃什么都香,哪还有讲究,蓝戈这么说,就是故意的,想看看这小丫头有什么反应。 岂料她也跪坐下来,两条细细的眉毛皱得弯弯的,半捂着嘴凑过来,认真而严肃地告诉蓝戈:“我也想做点肉食,可是阿姐说前几日去祖母家长胖了,不能再吃油荤,可苦了我,跟着她一块儿吃青菜。” 蓝戈憋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小丫头真好玩。 姬足却以极快的速度褪下小脸上故作的忧愁,笑嘻嘻地道:“蓝先生笑了,看来是不会嫌弃阿足的菜了。” 蓝戈马上绷住脸,“谁说我不嫌弃,我只是饿了懒得换。”话虽这样说,手却要往筷子方向去。 阿足只是望着他笑,不拆穿他。 蓝戈狼吞虎咽,吃了一半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小女孩儿,算了,优雅的吃相保持在成熟美女面前就好。 但是,被人这么盯着吃饭还是有点别扭,蓝戈咽下嘴里的饭,轻轻咳了声,“这是你做的菜?” 姬足答:“嗯。” 蓝戈惊讶,“你不是有婢女么?还有你姐姐,她那么大的人,怎么好意思让你做饭?” 姬足作思考状,道:“爹爹说女孩子迟早要会做这些,不然以后会被人奚落的,姐姐不爱做饭,阿足来做也没什么呀!” 一贯矜贵娇气的姬渠,蓝戈实在想想不来她洗手作羹汤的场景,只怕以后嫁做人妇了也不会。 蓝戈有些同情地看着姬足,拍上她的脑袋,“哪有姐姐压榨这么小的妹妹烧火做饭,你姐姐真是坏到顶了,可怜的孩子!” 姬足有些不赞同地轻摇头,“阿姐才不坏,是阿足自己喜欢。” 蓝戈怀疑地撇嘴,“是吗?我看呐,肯定是姬渠娇生惯养,根本就不会做饭。” 阿足嘘了一声,葱白小指放在嘴边,悄悄说,“小声点,被阿姐听到,她肯定会生我气了。” 蓝戈笑了,“你这丫头,可以去做间谍了。” 这么多花样儿,也不知姬老头是怎么生出来的。 蓝戈放下筷子,吃得饱饱的,看不出这小丫头做菜还挺好吃的。 看到蓝戈用完膳食,姬足站了起来,小脸上格外认真,“蓝先生,阿姐平日里便喜欢在竹林里抚琴跳舞,她性子有点小冲动,才会在言语上多有干戈,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姬足说这话很冷静,淡定地不像个小女孩儿,思维清晰,这么小的她却能为姐姐出头了。 他八九岁的时候呢,惹父亲生气也还是二哥护着他。 蓝戈目光柔和了几分,“你这丫头想得太多了,我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什么,你快走吧,免得你姐姐知道了,可就真生你气了。” 姬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阿姐她在午睡,不过我真要回去了,希望下一次见面你不会和阿姐吵架。”说完,姬足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门口的婢女见状过来收拾碗筷。 蓝戈无奈摇头,搞半天还是叫他不要和姬渠吵架啊! 果然不是自己的妹妹就不能相信。 按了按袖里的竹简,还好自己留了一手。 赶了一辆羊车,行到小山坡上,远远可见姬家子弟在地里劳作,而那几个在亏身边捣蛋的少年不用想也知是珢带头的,蓝戈拉了拉绳,故意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阿亏,需不需我来帮忙?” 几个少年一听到蓝戈的声音,立马溜得远远的。 “蓝兄?”忙着锄地的亏一愣,抬起头一看却已不见蓝戈身影。 行到约定之地,红彤彤的枫叶铺满了整个山林,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嘎嘎嘎”的叫声,衬得这方天地空旷又神秘。 “簌簌······” 一阵风起,叶落,青黑色的长靴踩着这片叶子缓缓落下地,下摆飘飘,配上那张冷酷的脸,确实拉风又有型! 轻功啊,轻功,他要是学会了以后飞给老太爷看,要他后悔把他送到这地方来! “你来了。”阿挫仍旧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蓝戈收敛起眼底的炽热,冷哼着质问,“你给我的根本不是轻功的心法,我查遍典籍,跟这上面的记载完全对不上号,你想糊弄我?” 阿挫冷着脸对上他,“你也没给我讲解完全,咋们扯平了。” 蓝戈忍不住开骂:“扯平个屁,本公子好歹给你讲解了大半原理,可你呢,拿本胡乱写的就来骗我的秘籍,今天不把真正的步法拿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给你的就是真的。” 蓝戈环胸而立,摆出一副谁信谁傻的表情。 阿挫继续道:“不过这步法是我派祖师的独门秘法,根据暗号所书,你不认得是应当的。” 蓝戈暗暗思索,他其实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是······ 蓝戈不动声色地摊手,“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拿来给我,我要验货!” 阿挫表情有些纠结,被蓝戈催促一下,便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竹简。 古人还真是奇怪,袖子虽然大,可东西又是怎么放住的呢?它怎么就没掉出来。 蓝戈两步走过去,一把夺了过来,“扫描一下,看是不是真的。” 不过一秒的功夫,脑中的机械音响起,“跟上一册完全吻合。” 那就是这个了! 蓝戈暗喜,这个就是飞檐走壁的翻译版! “那么,你该给我讲剩余的。” 蓝戈把竹简收在自己的腰间,淡淡一笑,“没问题。” 第十二章 也来个救美 给剑士阿挫讲解困扰他武功的力,对于力的运用,古代人显然不及二十五世纪的蓝戈,阿挫用的基本上都是蛮力,剑是死的,没办法施展出最有效的攻击。何况对于身体的更高层次的开发,蓝家可是有独到的秘诀。 蓝戈遵守了诺言,但是,他还是留了份心思,这个人是敌是友暂且不知,敌对的可能要大些,毕竟两人打过一架。蓝戈当然不会说自己这身功夫怎么来的,说了他也练不会。 回到姬家,去亏那里蹭了顿饭,蓝戈盘腿坐在床上,专注地领悟竹简的要义。 翻译版理解起来轻松多了,重要的是要实施。看完了描述,蓝戈才知道阿挫没有骗他,练这种步法对人体有极高极过分的要求,不是想练就能练成的。但是,对于蓝戈来说,他身体的本身条件就很好,就是年龄不太符合。 不知道行不行,但总要试一试。 秋风渐远,冬的气息更近。 姬忽迟迟不给蓝戈配个烧火煮饭的,也就苦了小阿足日日藏着掖着送饭,奇迹的是竟然从没有被姬渠撞见。 大概是天见犹怜,不该他饿死。 邯柚的百姓又开始冬耕,姬奉每逢一次蓝戈,必定要逮住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得声嘶力竭,“你究竟想出法子没有,马上可就要交税了!” 蓝戈轻轻拍掉那只爪子,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急什么,这个冬天没办法,可明年春天就不一样了。” 冬天到来之前,蓝戈就嘱咐姬家子弟做了一件事,在土地的边缘种上桑树,既不能浪费土地,又要尽量多栽种。 寒冬腊月,邯柚下了第一场雪,亏抱了一大堆木柴,在屋子里生了火炉,正要叫蓝戈过来,一转头却不见了人影。 “蓝兄?” 蓝戈正挂心他的桑树,跑到山坡上一看,光秃秃的桑树幼苗已快被白雪淹没。 这样能活下来吗? 蓝戈威胁起系统,这破玩意儿真没用,“可是你告诉我这个季节可以栽桑树的,它们要是死了我拿你是问。” “应该······不会死吧!”看着这漫天大雪,系统也支吾起来。 “哼,我告诉你,等我把这事儿办漂亮了,你不给我多加几分,我绝对拆了你!” 系统默默地不说话,自从上次给蓝戈扣错了分,它安分听话了不少。 路上有好几个裹得厚厚的小男孩儿趴在雪地上笑得乐呵呵的,小脸儿冻得红扑扑的,突然一下踩了个空,被蓝戈及时伸手拉住。 蓝戈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渣,“这么冷的天,回家去玩。” 小男孩儿吓得惊慌失措,愣愣地点了头。 忽然,一个小孩儿从山坡那边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得气喘吁吁的,“有坏蛋······坏蛋来了·····” 蓝戈顺手拦住她,“慢点跑,小鬼,什么坏蛋?” 小孩儿喘着气,张开嘴巴却忘了到底是什么坏蛋,望着蓝戈急得不得了。 这孩子话都说不清楚,父母是怎么放心让他们出来的,蓝戈摸着她头上两个小髻,“你也跟几个哥哥一起回去,别偷跑出来玩啊!” 小孩儿却扭着他的衣摆不放手,终于想起来,大叫,“渠姐姐,是渠姐姐,好多坏蛋······他们欺负······” 姬渠?蓝戈手一顿,神情认真了些,“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 雪铺天盖地地涌来,视野开始模糊,蓝戈顺着小女孩儿来的路走去,还没见到人影,就已经听到姬渠气冲冲的怒骂,隔得远了听不清她在骂什么,但却听见了好几个男人的哄笑。 南缚衮那变态的笑声是最有辨识度的。 姬渠出来的时候,雪还没有下得这么大,她一贯觉得自己是个风雅之人,林间起舞、寒冬赏雪是不能辜负的,瞒着婢女偷跑了出来,又遇到了不少贪玩的孩童,正玩得起劲,不料突然钻出几个猥琐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姬渠自然忍不了,仗着个子高挑,给当先一人赏了个巴掌。 狗腿子瞪眼一怒,就要打回去,却被南缚衮喝住,“这美人够泼,轻着点,不能给我打坏了。” 姬渠看着这人口水快要流出来的样儿就是一肚子气,一张俏脸生起气来更是动人,也顾不上自己身处劣势,随着性子把一群人骂得狗血淋头。 骂得颇有章法,保证新鲜不重样。 蓝戈走近了才听清她骂的是什么,顿时怀疑珢少年就是跟他这位姐姐待久了,才养成了泼妇模样。 南缚衮被骂得脸皮都变了三分,眼神开始阴沉,“尽管骂,等会儿我绑了蓝戈,把你们一起带回去,我天天听你骂。” 南缚衮边说边往姬渠柔软的身子靠去,三角眼笑得很讨人厌,姬渠想就不想就举起手臂,手还没碰到南缚衮就被她抓住。 “你······放开我,无耻歹徒!放开!” 姬渠想要扯回自己的纤手,奈何气力比不上南缚衮,倒叫自己一屁股栽倒在雪地里。 “小美人,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南缚衮带来的泥腿子们放肆地大笑。 “刚听说南县长想要来拜访我,蓝戈真是不胜惶恐,不胜惶恐。” 笑声当中插了这么一句,几人顿时不再笑了,张着小眼睛东张西望。 “哟,蓝戈,”南缚衮听到这声音反应很快,双目也开始放光,“这才刚过了个秋天,我却仿佛过了好几年,可想死我了。” 死变态!蓝戈慢腾腾走过去,看也没看南缚衮一眼,没办法,看了他那张恶心的脸,恐怕忍不住呕吐。 相比之下,姬渠实在好看太多。 蓝戈伸出手,半开玩笑地道了句,“趴在雪上不冷么,起来。” 姬渠似是有些走神,大概没料到蓝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性子要强,一直惦记着与蓝戈有怨,怎肯扶他的手,别过脸容,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你好心。” 蓝戈摸了摸鼻子,这女人还不领情,要不是看着小阿足的份儿,我才不管你。 “蓝戈,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思考,如今应该有结果了吧,怎么,跟我走吧。” 蓝戈不得不对上南缚衮色迷迷的脸,忍不住白他一眼,但是蓝戈还是优雅地一笑,“结果自然是有的,那就是······” 蓝戈眼眸一缩,骤然出手,离得最近的南缚衮首当其冲,被蓝戈一脚削倒,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自然是胖揍你一顿!不然对不起自己! 蓝戈动手太快,南缚衮带来的那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自己主人已在雪地里哀嚎,拳头一握,还没举起来,便看到蓝戈已近在眼前,下一刻,眼睛各挨了一拳,这人下意识大叫,却发现合不拢嘴巴,倒听见另一人惨叫。 “啊······老子的手啊!” 这人低眉一看,才看见自己嘴里放着一条白生生的手臂,顿时打了个哆嗦。 姬渠看得呆呆的,随即俏脸一喜,“不错,打得好,狠狠揍他。”她才不管这南缚衮是什么县长,敢对她无礼,就得挨教训! 这几人没什么身手,不出十秒工夫,便被蓝戈修理得鬼哭狼嚎,再也爬不起来。 姬渠则是乐开了怀,跳过去再补上几脚,嘴里也不能闲着,趾高气扬地道:“敢欺负我,这就是下场,活该!” 蓝戈觉得不能便宜了南缚衮,这变态一直打他的歪心眼,早就想狠狠扁他一顿,这次找着了机会,就不能放过他。 南缚衮大概没有想到蓝戈是个会武的,也只是带了六个下手,如今却被揍成了猪头。 估摸着没个两三月是下不了地的,蓝戈才住了手,脚踩在变态的身上,笑道:“南县长,我手粗了点,抱歉啊,本公子觉得看到你这张肥油脸,心情就回大打折扣,今后你还是绕道走吧。” 南缚衮一脸的不甘,“蓝戈,你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变态真是欠揍。蓝戈又踢他一脚,才转过身子。 姬渠仍旧凶巴巴地在骂人,时不时踢人一脚,好像很有兴致的样子。 那张嘴里是怎么能骂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呢?那几个人真可怜! 蓝戈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拉过姬渠,“走了,大小姐。” 姬渠抚着胸口顺了气,才指着南缚衮,问,“那这个混蛋呢?” 蓝戈自顾自走在前面,“让他们躺着吧,这样的美景,没人欣赏多浪费!” 他一头黑黝黝的短发沾了不少碎雪花,宽大的衣袍穿着怎么看怎么别扭,可是,这个背影却异常的正气洒脱。 姬渠发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蓝戈,哪怕是个背影,这个人,似乎,也不像她想得那么坏,冻得失了血色的唇微弯,“不错,是该好好欣赏。” 蓝戈绕过了山坡,脚步一顿。 眼前有不少男子拿着木棍斧头之类的器具,站了黑麻麻一片。 蓝戈认出来,其中有姬家的人,也要其他乡民。 “你们这是?” 站在最前方的姬忽摸着胡须,笑道:“看来蓝戈不需要我们帮忙,很是了得啊!” 蓝戈撇了撇嘴,看着这些人身上堆积的雪花,便知站了不止那么一时半会儿,“只怕我想要帮手你们也不肯来。” 姬忽笑呵呵的,“怎么可能,只是来的时候正见到蓝戈你大展身手,而我此时还不便与南缚衮撕破脸皮,才没有出面。” 姬忽听说自己的女儿被抢,自然是号召了大半劳动力,急匆匆地赶过来,恰好见到了蓝戈,才在这山坡后面偷偷看了场打斗表演。 蓝戈已猜出了大概。 不过姬忽实在笑得他很不爽,忍不住道,“如今你可是将南缚衮得罪了个彻底,姬老头,有什么好笑的。” 姬忽笑得如同狐狸,“不是有你在么,我可一点儿都不担心。” 姬老头这顶高帽子蓝戈是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没办法,谁让他被坑了呢? 第十三章 意外的惊喜 据说南缚衮在雪地里足足冻了一个时辰,才被南氏的人找到,送回去就医,这个冬天大概就要躺着过了。 据说南缚衮醒过来后,捶榻顿首地说一定要把蓝戈活剐,整个邯柚别想有好日子过。 据说······ 蓝戈打断了说话的仆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据谁说的,没看到主子已骇得脸都白了,怎么没个眼力劲儿?” 仆从只好把头放得更低,坐在姬忽下位的姬奉则是瞪了蓝戈一眼,指责起来,“你还说,现在可好,南缚衮若是来了我第一个把你交出去。” 蓝戈白他一眼,亏跟蓝戈同坐一案,这是一间面积稍小的屋子,点了炭火,婢女在一旁温酒,由蓝戈指导她们如何烤羊肉,守着火势添调料。 见蓝戈忙着弄美食,亏忍不住为他说话,“二伯,您别担心,我相信蓝兄一定有办法的。” 姬奉才不听人劝解,“我看这小子就是个庸才,添麻烦不说,还净浪费粮食。”说完眼睛往对面瞟去,这一看眼皮突突一跳。 没想到自家兄长也蹲在火架旁边,指着吊起的羊肉问蓝戈,“为何要这么烤?” 蓝戈嫌婢女动作不利索,亲自上手,百忙之中回了句,“自然是这样比较入味,顺着纹理剔的肉口感才会好,至于这些羊排,别浪费了,我另有用。” 手起刀落,羊肉上架。姬忽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平时吃羊肉哪有这么复杂的工序,直接胡乱切块,放锅里煮熟便可食用。 姬奉见自家兄长压根就没听他说话,顿时泄了气,尴尬地闭了嘴巴。 姬忽笑呵呵地吩咐婢女,“你们去请阿渠两姊妹。” 婢女低低一礼退去。 姬忽有五个子女,长子名允,多年求学在外,次子亏则是长年待在邯柚,从事粗活农耕,三子唤珢,此少年被宠坏了,对兄长亏都是大呼小叫的,别提对待下人了,再有就是渠和足,此两女一母同胞,感情格外的好。 姬忽唯一的胞弟姬奉只有两子,长子随允一同出游,次子还未与蓝戈谋面。 蓝戈有些疑惑姬忽为何不叫珢与姬奉次子同来,反而要叫两个少女来,毕竟古代女子养在深闺,不便同男子同处一室。 姬渠和姬足没有多久便来了,这时还没有制造出伞,是以两姊妹一人拿着一团干枯的蒲草,可以避飞雪。 这主意是姬足想出来的,姬渠却觉得这东西不好看,拿着有些丢人,一进屋,偏偏又对上蓝戈的目光,手一抖,蒲团立马扔得远远的,倒是姬足眼睛睁得圆圆的,把她扔下的的蒲团捡起来,“阿姐别乱扔,这可是好东西。” 姬忽老眼一眯,唤道:“路上冻坏了吧,过来这里,跟蓝戈学学烤羊肉,尤其是阿渠,年纪可不小了,日后伺候夫君也要有一双巧手。” 一番话说得姬渠俏脸飞霞,蓝戈倒没想到姬渠也会有这么小女儿的神态。 姬渠娇羞着瞪了姬忽一眼,“父亲,你说什么呢,阿渠才不嫁人,阿渠要留在你身边。” 姬忽笑骂一句,“这么大的女子不知羞,还不过来。” 姬渠神情虽不怎么乐意,脚却慢慢蹭了过去。 姬忽起身把位置让开,“你跟着蓝戈好好学,改天我就试试你的手艺。” 蓝戈总算明白了,姬忽是打算撮合他跟姬渠啊,送女人不成,这下想用女儿巴结他,年纪一大把还一肚子坏水! 蓝戈还没拒绝,姬渠却已不满,“我才不要跟他学呢,他还没阿足会做菜。”话虽这样说,可火架上飘来的香味儿一缕一缕的,不由用鼻子嗅了嗅。 “确实如此,”她话音一落,蓝戈便接道:“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有能耐教导渠姑娘,姬公太看得起我了。” 姬渠立马哼了一哼,“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蓝戈冲姬忽挑眉,看吧,你女儿高傲得很,不愿学不关我的事儿。 姬忽装作没有看见,对姬渠说,“让你学就学,做给父亲享用还不行么。” 姬渠这才娇笑一声,“自然是行的。”不过她对蓝戈可没这好脾性,顿时冷着一张娇美的小脸。 姬奉看得惊愕不已,他这才算看明白了,兄长对这小子真正下了工夫,连阿渠都顾不上了! 看来这小子以后很可能就是他姬家的人了,那他要不要对他亲善点?随即又一想,他平日里对他够亲善了,不能再温柔了。 蓝戈刀功不是问题,怎么加调料又有脑海中的食谱提醒,烤了一顿酥香劲道的羊肉,姬忽尝完赞不绝口,亏更是扬言要跟着蓝戈学烤肉。 离去之时,蓝戈嘱咐姬忽,“牛棚里的牛最好养着,切莫食用。” 姬忽很奇怪,问,“这是为何?”以往养的牛都是为了岁末祭祀或者食用,从没有其他用途。 蓝戈道:“自然是要推行牛耕,你不觉得用犁耕田很耗人力吗,但用牛就会轻松很多。” 姬忽虽不明白,但却记下了蓝戈的话,下令不再宰杀牛,要用牛的地方则用羊代替。 冬天一过春就要来了,蓝戈询问系统耕田的用具,将其传送至脑中的图像画了出来,每样用具不止一副。 没有纸张,蓝戈就用炭画在麻布上,也便于携带。 不知邯柚可有工匠?正想问一问才发现身边无人,天寒地冻的,阿直也是邯柚人,成了家,整日叨念着妻子,蓝戈嫌烦,就给他放了假。 巧的是亏又拎着包袱进来了,满头黑发已挂满了白雪,院门大开,雪花滚滚往里扑。 蓝戈问:“你怎么来了?” 亏关好门进来,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蓝兄不是让阿直回家了么,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趣,来陪蓝兄住几天。” 蓝戈随意点头,“你来得正好,邯柚可有木匠?” 亏搓着手,“有啊,蓝兄有吩咐?” 蓝戈把竹片递给他,“请木匠按照上面的图样打造木具,另外,现在乡人们大多闲置在家,葛麻若有存余,就让他们编麻布,搓麻绳,这些你们应该会吧。” 亏愣愣地点头。 风雪持续不减,蓝戈有些抱怨天气太冷,但还是不得不出门,他要去通知乌,打造铁犁。 若是有通讯设备就好了,哪用得着顶着风雪去传话,哎,要习惯! 之前蓝戈也曾去看过乌研究铸铁的进度,只是他琢磨了许久,也只能制成笨重粗大的铁具,稍加细腻的便不行了。 好在这铁犁不需太多雕琢,只要做到前端尖细就能发挥出作用。 给乌讲解的时候,蓝戈总觉得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盯着他看,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说,然后猛地走过去把那一团拽了出来。 蓝戈还没说话,少年已经大叫起来,“阿爹救我呀,又要打小孩儿了。” 蓝戈很无语地看着少年惊恐地挣扎,手脚并用。 “阿庸,你在做什么,还不放手!”乌见状,忙喝令自己的儿子。 阿庸睁开眼,才发现蓝戈根本就没有对他对什么,倒是自己紧紧拽着蓝戈的衣袖,他脸一红,赶紧躲到乌的背后。 乌忙道:“蓝先生,阿庸无礼之处,还请多担待。” 蓝戈环起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刚刚说又要打小孩儿,我什么时候打过小孩儿?” 阿庸虽然怕他,但是仗着阿爹在此,胆子也上来了,“上次就是你打的珢,我都看见了。” 蓝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小子就是他刚来的时候欺负亏的小恶霸,是珢的小跟班儿。 蓝戈笑了笑,“你好像很不服气,行啊,等你长大了你也可以打回来。” 阿庸当真相信了,认真地说,“没错,等我长大了,我要铸一把很锋利的剑,打败你!” 铸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蓝戈来了兴致,问乌,“他也会铸铁?” 乌低了低头,“小孩子胡闹罢了,都是些不中用的玩意儿。” 阿庸不服气地叫起来,“阿爹乱说话,昨日我做了一个铁疙瘩,阿娘说她和面都轻松多了。” “是吗?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能看看吗?”蓝戈笑着问。 少年急切想要证明自己,拍着胸脯说,“看就看,跟我来。” 蓝戈当真跟着去,温度高得吓人的地窖,除了乌制造出的一些较成熟的铁器,另有一堆,很明显就是阿庸制作的,铁器都是半成品,但已初具雏形。 还有一些木头,形状结构也很是新颖,蓝戈仔细翻看,阿庸则是得意洋洋地介绍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的。 蓝戈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是个好手,有天赋,敢于创造发挥。 虽然很多东西都是以玩为目的,但是做出来的不少木具都有一定用途。 “你很喜欢刀剑!”是肯定句,木制的刀剑做了很多件,每件式样不同,长短也不同,连剑的厚薄程度,剑身的光滑线条都打磨出来了。 “当然,”阿庸铿锵有力地答,忽而又黯淡道,“可惜是木的,我也想做青铜,还想用铁做。” “那就用,随便用!”蓝戈毫不犹豫地说,他现在有点激动,这简直超越了几百年后的鲁班啊! “真的吗?我可以用这些铁,可是阿爹不许我用,还说我的剑没用。”阿庸先是一喜,喜完了之后就马上告状,仿佛早忘了方才还躲在阿爹身后的事儿了。 乌也是一脸无奈,这可是蓝戈交代的,哪能浪费。 蓝戈拍了拍乌的肩膀,笑道:“以后让他随便用,阿庸很有天赋,说不定日后就成为一代铸剑大师了。” 这个阿庸,倒真成了蓝戈来这一趟的意外收获。 第十四章 拳头是王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寒冬过去,春来万花开! 然而这个冬天注定难熬。 姬忽每日清闲只闻笑不闻愁,姬奉则是胆颤心惊忧心忡忡,亏看着二伯不知所以,珢尚年幼看不出风火,渠照样刁钻不好惹。 岁末淇县上税,本是南缚衮猖狂扬言的加两成,最后还是照例没变,这个消息可说是对邯柚的大大惊喜,庆幸之余,又实在想不通。 淇县县长被蓝戈一顿好打,躺在床上声都不出,这口气就这么消了?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恐怖的姬奉趁着大雪去拜访蓝戈,问出他的疑惑。 “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蓝戈听完后,不紧不慢地撕了个羊腿,大大地啃一口,“拳头才是王理,与其低声下气顺其龙须,不如惊天动地踩其背脊!” 姬奉呐呐几声,不再说话。 这几日天渐晴朗,积雪也慢慢消退,岁寒祭神、祭祖仪式就要来了。 姬家每个人都忙碌了不少,姬家贫寒,礼器、乐方面的开销都应当节省,好在粮仓充盈,牲畜亦足够,不至于让这等大事太过粗陋。 蓝戈不算是姬家人,自然不需要参与进来。虽然蓝戈不信鬼神,可在古代祭祀这种活动是十分受推崇的,上至天子诸侯,下至百姓平民,都会用这种方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代殷商之后,为了更好地约束诸侯,使社会安定,礼乐可是说是一个大规模、系统化的整改,也是后世礼节遵循的范本,其繁盛程度可想而知。 可对于蓝戈来说,最实在就是今晚的伙食可能会大大的改善。 冬日午睡是件很享受的事,太阳这时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洒下温暖舒适的光芒,目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冷厉与冬阳结合,雪花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姬足不再是往日那般简单随意的装束,她头顶上挽了一个繁杂精致的小髻,穿着算不上华丽,但也很讲究,素色交领曲裾长袄,上饰冗杂古老纹痕,又披了一件狐皮的披风,唯一不变的是发上一根红绳,衬得小脸更加灵秀。 蓝戈坐起来,打着哈欠,“怎么想起我来了,不是正忙着吗?” 姬足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自然是担忧你午饭没有着落啊,你猜,我竹篓里的羊腿是谁烤的?” 一听说有羊腿儿,蓝戈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了,跳下榻就冲过去,布盖一揭,里面果然躺着两只肥得泛油光的羊腿,还冒着热气。 蓝戈毫不客气地拿出一只,咬了一口,才眨眨眼,“跟你烤的味道好像不一样,难道不是你?” 姬足也学他的样子眨着长长的睫毛,故作神秘地捂嘴,“是阿姐,她对你好吧!虽然没有明说,可她偷偷留着两个,谁也不让动呢,我一猜就是给你的······诶······”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蓝戈把已经咬了大半的肉腿从嘴里扯出来,愣愣地盯着它看。 姬足小脸很疑惑,“怎么了?” 蓝戈呐呐地道:“我在想,这羊腿儿不会被下了毒吧,吃了这么多,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发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 姬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作正经地道:“不错,你可以试试,良叔平日最爱花草,应该有药。” 蓝戈又拿着羊腿开始啃。 姬足不笑了,睁着乌黑的眼眸又问,“你刚刚还说有毒的,怎么还吃?当心良叔的药救不活你。” 蓝戈淡定回她一句,“被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没毒了,不过,”他停顿一下,瞪眼道:“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我比你大了多少,竟然糊弄起我来了,你的礼法学到哪里去了?” 姬足咯咯直笑。 一场雪下了一月之久,雪晴了天气也渐渐回暖,人们开始卸下厚重的冬衣,走起路来都轻松许多。 这对蓝戈来说更是如此,不比亏他们穿戴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蓝戈则是怎么也无法适应。 待山水万物开始显露本来面目,蓝戈跑去田间地里视察入冬前种植的桑树,这一看大失所望,本来就是采集而来的幼苗,又瘦又弱,经过大雪的覆盖,茎吸了太多水分开始腐烂。 “它们要是死了不能怪我吧,所以,分数应该还是要加起来的,对吧!” “咳咳······这不符合设置。” 蓝戈无奈地扶额,他现在都还是负的,什么时候才能正回来。 也不知道老太爷设定了什么,他要怎样才能回去,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 蓝戈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半月的时日,那些本已萎缩的梗竟长出了嫩黄的苞。 蓝戈以前从未想过,这样微不足道的桑树苞能够让他这么激动,老天爷还是向着他的。 “这只能说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被雪冻过的桑树才会长得茂盛。” 蓝戈撇了撇嘴,“少来领功,明明是我的魅力打动了它们,你这个第一废物,半点用处都没有。” “呵,你的魅力,你有什么魅力?桑树还会长眼睛不成,还能辨别你是美是丑?” 蓝戈自信一笑,“你不会看?我随随便便出场,就能迷倒一大片妇女,还有万千少女。” 此时蓝戈正走访各家,同亏一道,教妇女们如何养蚕。他在一家讲解时,屋里屋外围满了女子,大多妇女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少女们则是碍于礼数,只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觑他。 但是,人气相当火爆,被挤到角落里的男人们则是敢怒不敢言。 看到这里,系统忍不住带着笑意说,“这你也能拿出来炫耀,你的养蚕方法还是我给的。” 养蚕不需要多大技术,但需要耐心。古代人其实很早就开始养蚕,但蓝戈问过亏,得知养蚕在邯柚并不普遍,蓝戈才想到这个主意,向系统搜罗了养殖技巧。 “那你很了不起啊,别的系统可以带着宿主上天下海,无所不能,你会个脑波输送,还得瑟!” 蓝戈不呛他两句心里就不爽快。 而乌经过这许久的苦啄,已经能把铁犁的大致模样打磨出来了,加上身边还有个小助手阿庸,两人的进度还算不错。 初春下了一场小雨,半夜淅淅沥沥打着窗,第二日推门一看,桃花、李花、樱花开了满树,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挂在枝头的水珠亮闪闪的,清新动人。 桑树的叶子慢慢肥沃,不经意间已长得青葱蓊郁,还能遮挡一方阴雨。 蚕种动了起来,细细小小,又软又黏,实在不讨蓝戈喜欢。 盛在木匠编织的竹簸箕里,密密麻麻一大团,蓝戈看了一眼就缩回脑袋,真丑!但愿那些女人喜欢,喜欢才能好好养。 少女们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敢伸出纤指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触到柔软的躯体,便大叫着缩回来,直跳脚。 比如姬渠,那日她好奇地跟着蓝戈走了一遭,还没摸到便又惊又怕地大嚷起来,勾人的瓜子脸儿楚楚动人,怎么也不去摸了。 蓝戈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这女人不蛮横的时候还挺美的。 但胆子大的女子则是抓起小小的一只,直呼娇小可爱,吓得蓝戈激动地喊,“快放下,这么小你会把它抓死的。” 总之是意外不断,蓝戈想都没想过的意外。 但日子一久,大家也渐渐领悟了养蚕的要点,给蚕喂食,清理残渣慢慢也得心应手起来。 与此同时,为了留住积在田里的雨水,乡民开始耕田,以往都是人耕,而蓝戈推行的是牛耕,节省人力,又增加效益。 但是,看着一田浑浊的泥水,蓝戈实在没有下田的欲望,但是周围男子都紧紧把他盯着的,那眼神盯着蓝戈浑身都不自在。 幽怨?蓝戈一下子想到了这个词儿。 本少爷生来就这么英俊潇洒,吸引了太多女人的目光也不能怪他是吧! 想是这么想,可是顶着压力这么干又是另一回事。 没办法! 虽然把一切工具都连接妥当,也给他们讲解了使用方法,可是对于这些从未接触过牛犁的古人来说,蓝戈不得不亲自去示范一遍。 脱下外衣,挽起裤腿,用麻绳绑了宽袖,蓝戈下田,赶着牛,扶着犁当了一回农夫。但是他也从未干过这种活儿,动作既不熟捻,牛下水田也不听使唤,净跟着他对着干。 田垄上的男子看得又惊又奇,惊的是害怕牛跳起一脚把蓝戈踢飞,奇的是蓝戈手中那根绳子眼看着就要脱手了,下一刻又捉得稳稳的,指使着牛的步伐。 蓝戈这一刻内心可以说是波涛汹涌,想当年他是怎样怎样的,如今却成了一介山野村夫。 还好这个时代没有摄影机,要是被拍下来,他的形象就毁完了。 “我已经存储了。” 蓝戈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你在说什么?”问完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把这个场景拍下来了吧?” “嗯,拍了。” 蓝戈大为恼火,“给我删了,不许拍!” “早前不是给你说过吗,我要把你的表现传输回去,难道你不想加分,不想回去了吗?” 蓝戈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那也不许这一种,换下次,这个太丢人了!” 系统考虑了很久,才说,“好吧,你自己放弃的不能怪我。” 蓝戈松了一口气,他宁愿少点分,也不能把这种影像公布在蓝家所有人眼前,不然以后他回去了还怎么混! 驯服了闲养多年的壮牛,蓝戈上了岸,“都看清楚了吗?就照这个样耕田,保准事半功倍,不熟练没关系,多练练就好。” 交代完这些,蓝戈趁着他们跃跃欲试,没来得及注意他的空隙赶紧溜,他要回去洗澡换衣服! 第十五章 竹林美人约 吸取了这个教训,蓝戈觉得有必要将想法先讲给亏听,再让他去亲身教导,可能比较好。 万事开头难,蓝戈忙得不可开交,姬忽则闲得无聊,偶尔会到田间地里转转,那也是因为他比较好奇。 对于姬忽把农事、工事全权交给他,蓝戈有点感慨,也不怕他把姬家弄得一团糟,姬忽对他可真是莫名其妙的信任。 古人信鬼神,好占卜、星象之说,蓝戈估摸着是因为这个,姬忽才格外的放心。 三月是春的主场,百花斗艳,百鸟争鸣,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然而有一个人的脸色还停留在寒冬,难看到极点,那便是姬奉的次子路。 往年姬忽年迈,只是坐镇后方,姬家大小事务则是交由亏和他打理,亏这人脾气好,性子软,不足以为威胁,可以说他等于姬家的半个掌权人,可蓝戈的出现,打破了他的优越感。 “父亲,大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可您一向看得清明,难道您就忍心看着一个外来的小子对姬家子弟呼来唤去,甚至爬到您头上颐指气使吗?” “这个······”姬奉犹豫了,“蓝戈这些日子做的父老乡亲可都看在眼里,兄长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姬家由他带领也许不日便可富庶。” “父亲!”姬路急了,“您真相信那小子是为了我们姬家吗,我看他一脸奸相,颇有心计,您们不要被他骗了呀!” 姬奉面露狐疑,想了想摇摇头,“我相信兄长看人的眼光,他信任蓝戈,我也只有信任他。” 他看了看不甘心的姬路,叹了一声,“你有空也去转转,跟着蓝戈多学点东西。” 姬路面色更加阴沉,跟他学?笑话,他才是姬家的主人! 蓝戈俨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记恨上了,还在捉摸着凑钱开间铁匠铺,还有卖丝绸的商铺。 亏想了想,兴致勃勃地出主意,“蓝兄,正是农耕时节,我们为何不将牛耕推广,这些日子邻近的乡人听闻我们用牛耕田,纷纷前来讨教,我们不如借此出售铁犁及其他用具,你觉得如何?” 蓝戈摇摇头,“乡人能有多少钱财,何况你以为制造铁器有这么简单么,我们能供给自己乌就已经忙得日夜不分,哪有多余的犁便宜卖给他人。” 亏低下眉,蓝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说的也很有理,铁器制作出来不卖也是废铁一堆,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桑肥叶厚,蚕长得很快,圆鼓鼓的身子需要占据很大的位置,为了节省空间,蓝戈早就交代木匠制作木架,一个木架要容纳好几个簸箕。 妇女们忙着养蚕,男人们赶着插秧。 经常可以看到三五个女子提着竹篓摘桑叶,站在高地上笑语宴宴,而低处裹着袖子的男人们弯腰在水田里,劳累了半天听到这样的笑声顿觉精神奕奕。 蓝戈看到这样的场景胸膛有点震动,大家都很有热情,很有动力,而这一切都是由他领导的。 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一件事了,可以绞尽脑汁,可以跃跃欲试,可以毫无羁绊。在邯柚这个穷僻之地,民风淳朴自然,乡人团结友善,蓝戈忽然有些······ “怎么,你是不是有些喜欢这里了?” 蓝戈回过神,不远处田坎上站着的小女孩儿,唇红齿白,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鬼丫头,还能看穿人的心思。 蓝戈弯唇一笑,双手环胸,“这么巴掌点儿的地方,有什么好喜欢的,古人说,燕雀不知鸿鹄之志,我自然不能只做一只小小的鸟雀。” 姬足把一片桑叶放入竹篮,认真地问:“这是哪位古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蓝戈话语一噎,心想说这话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当然不知道。只好挠了挠脸,“是吗?大概我记错了。” 姬足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瞧着他,像是不太相信,片刻后又别开了眼。 蓝戈暗自松了口气,这丫头眼神也很伶俐。姬家两姐妹喜好可谓大相庭径,姬渠只爱风雅,喜文墨歌舞,从不愿下地沾染泥秽。而姬足极爱亲近自然,也没大家女子的架子,田间地里她都去得。 蓝戈让乌暂且歇歇,而是带着阿庸一道去了朝歌。 四辆羊车缓缓驶出了羊肠小道,其中有二辆车装的是乌辛苦打造的简易铁器,亏自然也跟了去。 蓝戈之所以要带上阿庸,则是打算让他为客人讲解用途,担忧阿庸年纪小不易被人信服,蓝戈特地要亏陪立在旁。 上次蓝戈来朝歌就注意到农具市场的庞大,且少有空地,所以蓝戈他们特意起得很早,早到早占摊位。 摆好了货物,蓝戈交代他们在此摆摊,自己美言其曰要去视察,其实是管不住腹中的酒虫,想去喝点美酒。 “耳香君”三个大字挂得高高的,这次虽没有“美女”,但来来往往的酒客还是有不少。 这家酒馆既然还开着,蓝戈以为有了上一次石氏的闹腾,这家酒馆可能扛不住朝廷的势力就会倒下,还真是有点出乎他的意外。 竹楼较之上回,摆设几乎没有变化,蓝戈寻了一张软垫坐下,招了招手。 一个人影应手势而来,蓝戈还没开口,那人便道:“两坛竹叶青是吗?” 蓝戈一愣,抬头一望,就见一个小厮微微笑着,态度恭敬至极。 好像,他没有见过这个人吧。 见蓝戈面露疑惑,那人又低了低头,“我家主人有话,请公子后厢一叙。” 小厮!竹叶青!莫非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她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蓝戈有些好奇,其实上一回她来问酒,蓝戈就注意到她是女子,所以才小小的刁难了一下,还有······ “带路。” 蓝戈跟着小厮进了内里,过一道搭在浅溪上的竹桥,竟还有几座小竹屋,流水伴着弦音缓缓流淌。 一直到小厮顿了足,对着那人的背影深深一揖,才退了下去。 蓝戈看着竹林中的人影,这应该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难道请他一叙的不是当日的少女?没道理啊。 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深衣,头戴高冠,抚着一把瑟,好像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察觉,又或者察觉了却不想停。 蓝戈听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打扰别人抚琴很不礼貌,但是要蓝戈在这儿像个白痴一样傻站着,蓝戈绝对不干。 主导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蓝戈自言自语地说,“我大概是走错了······”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你没走错。”男子终于停下了,按了按弦才站起身,转过头来。 这人相貌生得不错,服饰也很华贵,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股笃定内敛的气势,眉浓斜飞入鬓,鼻挺且直,看着蓝戈的时候,眼睛并不过分,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审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蓝戈似笑非笑地道:“我好像没必要告诉你吧,还有,问别人名字之前,总要先介绍一下自己。” 那人沉吟片刻后道:“季氏名耳。” 耳?莫非是耳香君的主人?对,那个小厮就是这么说的。 蓝戈笑了笑,“我没你们这么多讲究的姓氏,我叫蓝戈。听说你想见我,我冒昧地问一句,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季耳的双眼一直盯着蓝戈,脸色也没什么松动,此时才微微扯了扯嘴皮,“我也听说上次你来我耳香君,恰巧有野蛮之人闹事,出手帮忙擒下,才免了酒馆一场大祸。” 蓝戈摆摆手,不怎么在意地道:“小事小事,顺手而已,你可千万别挂怀。” 季耳右手上挽,搁在腰间,古人都喜欢这个姿势,大概看上去会让自己有威严。 “我并没有挂怀,只是······” 他忽然停顿一下,又接道:“只是按照我的规矩,我还是要给你一点谢礼。” 蓝戈故作惊讶,“是吗?有多少?” “一百个铜板,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蓝戈状似思考,“确实不少,盛情难却,你执意答谢,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季耳的表情有些许嘲讽,“不过,有一个条件。” 蓝戈淡淡哦了一声,二声的。 “那就是日后不能再来耳香君。” 蓝戈淡淡笑道:“如果有专人愿意无偿送酒到我的宅邸,还真不用来了,省省脚力。” “不会有这样的人。” 蓝戈环视着这个竹林,轻轻叹了一口气,“那看来为了喝到美酒,我只有不辞劳苦,亲自来买了。” 季耳默然半晌,慢慢退开两步。 就在这一刻,蓊郁青葱的竹叶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四方八角无一疏忽,皆是绑袖捆腿,舞着上好光泽的青铜刀剑。 一样的装束,一样的服装,还一样的表情,玩起杀手来了? 还从竹子上哗啦啦飞下来,一个个都会轻功? 当看到他们手上的那根绳子,蓝戈不由笑了,就这点招也敢拿出来玩! 一共七人,几乎同时落地,眼一凛,举起刀就迎向蓝戈。 蓝戈赤手空拳,不闪不躲,淡定从容地站在那里。 季耳慢慢退出打斗的范围,看着蓝戈不紧不慢地应敌。 一个腾空,一脚,一人倒。 第十六章 荣耀的心结 看着蓝戈不出一刻的工夫,放倒了他带领的六个高手,季耳心中暗惊,脸上却没能怎么表现出来。 六个方才还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冰冷气息的剑手,此刻躺在地上低低地呻吟着,而季耳全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蓝戈很有兴味地问,“你不跑?” 而季耳那双一直寡淡的眼睛中也泛起了亮色,这种光泽当然不是害怕,“武艺果然不俗,如果我要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你可愿意?” 蓝戈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泥灰,淡淡道:“这就是季公子的诚意,蓝戈也算见识到了,不过,我想说个‘不’字。” 动不动就派下杀手来跟自己打一场,还不是一对一,虽然对他构不成威胁,可是,也太看不起他了,想试试他的身手,最后满意了才来问自己的意见,他还不答应呢! 季耳皱起眉,似是没有料到蓝戈会拒绝,又问:“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不问一问就断然拒绝,这可不是个明智的做法。” 蓝戈轻轻挽起唇,“你又可知我是什么人?不查探清楚就贸然动手,难道就是个明智的做法?” 季耳呼吸一滞,被蓝戈的话呛得说不出声,他自以为傲的身份让蓝戈不屑,他以为屈尊降贵招下蓝戈的方式也让他不满,这是一介庶民能有的态度吗? “哥哥,我就说过你这个方法行不通,你不听,现在相信了吧!” 竹楼里面走出一个女子,长衣修身,虽是宽袍也可见其窈窕的身姿,发未挽却盘着发髻,发间别着精巧美丽的发饰,与那日粗糙的小厮服饰相比,这身衣裳多了几分端庄典雅。 女子星眸含笑,肤若冰雪,顾盼生辉,款款而来。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虽然知道我身为女儿家的身份,可看着我这身打扮,你不应该稍微······”她似乎一时口拙,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来修饰。 蓝戈其实很想告诉她,这几天他天天对着大美人,对美女都已经免疫了。可是想一想,女孩子都有一种希望自己是最美的渴望,还是不说为好。 蓝戈没有说话,事实上是真不知道怎么回她,所以就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忽然大大呼了一口气,有些赧然地回避了蓝戈的视线,“果然装端庄就是比较累,我就适合做个乡野女子,无拘无束才好。” 这样的真实或许比较适合这个女孩子,蓝戈无声地笑了笑,道:“你的哥哥一言不合就拿剑跟我招呼,你呢?打算玩什么?女孩子还是不要舞刀弄剑的好。” 少女别扭地顺了顺华丽的衣裳,道:“你放心,我跟哥哥不一样,我还劝了他不要用打的,他不听我的······” 听到这里,季耳忍不住喝住她,“阿汋······”他觉得再不止住这个妹妹,他绝对会被她出卖了。 阿汋对他吐了吐舌,才注视着蓝戈,轻声道:“你叫蓝戈是吗,我是季汋,你可以唤我阿汋。” 季耳浓眉一皱,张了张嘴,但瞥见季汋脸上的神情,却不再说话。 蓝戈不是个解风情的人,还一本正经地问她,“我觉得我对你的目的更感兴趣,你还没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季汋对上他的目光又垂下,十指缠着衣裳,复抬起头一笑,“自然是给你送谢礼的,哥哥不是说了吗,你帮了耳香君,按理是要收答谢的。” 蓝戈瞥了瞥季耳,“可季公子还说,耳香君以后要对我关门,我以后不能尝到一滴酒。” 季汋捂着唇,脸颊微带笑,“他自然是胡说的,谢礼要给,耳香君想来便来,阿汋欢迎来这里饮酒的每一位客人。” 季耳肃然地脸上挂了愁意,却是无可奈何地轻叹。 蓝戈终于咧嘴大笑,“那就多谢了,今日到此为止,改日若贪酒,必定惠顾。” 蓝戈说完便走,淡淡的目光扫过季耳。 等到他走后,季耳才对着自己的妹妹轻骂,“你这丫头,我为你好你还不领情,日后若是无果流泪,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季汋则是小跑着过去撒娇,小手拉上他的手臂,用娇憨的声音说,“好哥哥,我知道耳哥哥是最好,定不忍心拂了阿汋的意,阿汋先谢过了。” 蓝戈拎了两坛酒,还有一串铜板,回到摆摊的地方。 周围商贩叫卖吆喝不断,讨价还价声也很热烈,唯独亏他们所在的地方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蓝戈走过去,边放酒坛边问亏,“卖了几件?” 亏不大好意思地答,“我们站了许久,终于有人挑了件铁铲,但他出的价钱太低,我们就没卖。” “所以,一件都没卖出去。” 亏低了低头,触到蓝戈并无责怪的眼神,才嗯了一声。 蓝戈拧开木塞子,仰头喝了一口,道:“没事,接着卖就行,时辰还早,只是我们需要改变策略。” 这个时期没有严重的重农抑商,但是对于上层阶级来说,街头叫卖被认为是丢人现眼,姬家人虽算不上士大夫之流,但对这种有失身份的事始终持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也许是与他们祖辈曾经的辉煌有很大干系。 古人这种家族荣誉感还真是刻板得有些愚蠢,对于很多人来说,饿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名誉,可是对于他们来说,不能如此。 蓝戈温和地一笑,“走吧,我们去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生意的。” 亏点了点头。 两人暂时撂下摊子,去打探打探“敌情”,都是新面孔,周围的商贩都不认识,自然不会存有戒备的心思,反而热络地介绍起自己的商品。 蓝戈随便挑了一件问价格,小贩给了价,蓝戈说多了,小贩略微缩了点,蓝戈继续砍价。 那小贩急了,“你这小哥,买货的,怎么比我这卖货的还精呐。” 蓝戈好脾气地说:“须知买货的是客,卖货的再精,买货的不买,你也拿他没法不是吗?” 那小贩一愣,反驳道:“这是什么话,你不买,我还不卖了呢。” 蓝戈点头一笑,“也有道理,看来我们是做不成这笔生意了。” 他说完便走,亏跟了上去,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蓝戈道:“我们等会儿再说。” 两人又去了另一个摊子,两个摊子挨得很近,摊子眼尖儿地过来招呼,直接拿起蓝戈看中的那件木具,笑呵呵地道:“小哥看看我的吧,那老东西不近人情,古板地很,我跟他不同,我只要这个数。” 他一手拿木具,一手竖起三根手指头。 蓝戈微微点头,“嗯,的确便宜些,不过,你这做工可比他粗糙许多,你看这儿,拿着还有点割手。” “这······”摊主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僵硬地一笑,“小哥好眼神儿,但是我的价钱低呀,你考虑考虑。” 蓝戈竖起一根手指,“依我看,只值这个数,你也考虑考虑,要知道,咋们乡下人最不缺的就是木头。” 摊主为难地看着蓝戈,“就算是跟破木头,削成这样也得费些功夫,我们做小买卖的不容易,你给的价太低了,小哥你也得为我想想······” 蓝戈笑了笑把东西放下,摊主提高声音喊他,“小哥,有话好说,你回来呀!” 亏对他低了低头,也走了出去。 接着又走访了几处,才回到自己的摊子。 蓝戈问亏,“你可知为何这许多人都没做成我们的生意?” 亏还没答,另一道稚嫩的声音已高声道:“因为你们不买啊!” 蓝戈顿时无语,扭头看去,一惊,“谁允许你碰我的酒的!”立马阔步过去夺来,罐子都轻了许多,他的美酒啊,就这么白白地落入了他人之口! 蓝戈瞪了瞪喝得脸上起了两团绯红的阿庸,“小孩子喝什么酒,当心把脑子喝坏了。” 阿庸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渍,细细弱弱地抱不平,“少吓唬人,明明是想自己留着偷偷喝,有好东西也不给我们尝尝,小气。” 蓝戈一时被噎住,被孩子拆穿有够丢人的。 好在亏开口了,打破了蓝戈此时的窘迫。 “我们去的第一个摊子,摊主脾气比较躁,不能心平气和地和客人交流;第二位摊主时时带着笑脸,但是他的货物不能让客人倾心;第三位摊主货品上乘,但是性子太过执拗,死死咬着自己的价格不放松,最后只能是双方不欢而散;第四位·····” 说到这里,亏稍微凝眉思索了下,“我觉得第四位摊主各方面都极好,应付起蓝兄也是滴水不漏,但是,总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蓝戈拍手称赞:“孺子可教也。”亏的领悟能力很高,观察也很细致,短短几时,就已经能做出这样到位的总结了。 蓝戈道:“他之所以给你不舒服的感觉,则是因为他太圆滑了,表面上看,他会给你让价,其实都是在他可操纵的范围之内,他看起来很温和,便会叫你放松警惕,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套子里。这里来进行交易的几乎都是老百姓,他们不喜欢太过狡猾的商贩,而是更喜欢与亲善之人打交道,这也是更重要的一点,真诚!” 亏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蓝戈微笑道:“所以归纳一下,有四点,要有耐心,货品质量好,头脑灵活,还有待人真诚!” 亏重重点了头,蓝戈又道:“会做生意但没客人也是空谈,所以这就需要阿庸的帮忙了。” 蓝戈笑眯眯地看向阿庸,少年正坐在地上百无聊赖,闻言头一抬,眼珠子亮闪闪的,忙问,“我也有任务了?” 蓝戈笑着点头,“不错,看到周围的大叔了吗,你眼巧,要学着点,吸引来往之人的目光,你看,怎么说更能引起客人的兴趣。” 亏可能会顾及身份放不开,但是阿庸,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且有一腔热血,吆喝一事应该干得津津有味才是;还有,附近的商贩都是中年男子,猛地来了一个少年,想必往来之人会更好奇。 阿庸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交给我吧!” 系统纳闷的声音响在脑海里,“你何时会做生意了?” 蓝戈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扶额,“你说的不错,我不会做生意,事实上,亏在观察的时候我也在学,说出那些话也是我一时领悟,听起来好似颇有理,但是能不能实施我也不清楚。” 哎,他真是没干过这些,但是,他尽力而为,还有,相信亏和阿庸。 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少年人做起事来很有干劲儿,阿庸略显低哑的嗓音中气很足,几乎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一段话说完脸微红,主要是给累的。 大大小小的摊子排列得并不是很规矩,贩卖的货品多半又笨又重,摆在地上不免杂乱,挑选农具的人们穿梭在这样拥挤的摊位之中,人来人往,多是莽夫陋民闲言碎语,陡然听到这样年轻鲜活的声音,好奇心油然而起,寻着声音而去,才听得少年是这样说的。 “还在人力耕田你不觉得累吗?妻女大汗淋漓地跟灶房计较你不觉得心疼吗?别人走在前面你甘于落后吗?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你不来瞧一瞧看一看你对得起自己吗!” “我们有最先进的铁犁牛耕技术,我们有铁制的刀具,砍刀、菜刀、杀猪刀应有尽有,我们有最精巧的木制品,撑拉收叠不在话下,我们就在这里,错过再等几百年!” ······ 几番话换着花样儿来,不能让人听着疲劳。 这法子果然很有效,没有多久摊子周围就拥了许多人,大多人张着眼睛好奇得很,只见喊话的少年皮肤黝黑,生得很精神;一旁微微笑着颔首的青年面皮白皙,相貌也很俊俏,他站在那里温温和和、客客气气,实在叫人喜欢;还有一位年轻人有些奇怪,这人一头短发未挽,随随便便坐在地上很没有礼数,可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很大方,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事实上蓝戈真的无所谓吗?怎么可能?他虽然脸皮比较厚,但是对上一群看他如看怪物的目光还是有点别扭,没错,就是别扭。 “下次能不能搜索点适合这个朝代的吆喝话,我也不用被人当做猴子看。” “你没看到这法子多奏效?我集结了不少广告,切换成需要的字眼,你要有意见,下次不用请教我了。” 蓝戈摸摸鼻子不说话。 好在这样的打量并没有持续多久,前来观望的人终于把重点放在了铁器上面。 “你说你有铁制的刀具,这跟我们平时用的铜刀难道有什么分别?” 亏客气一笑,温言道:“大哥问得是,不知你可注意到平日里切菜的刀易碎,若是剁点骨头,那可能就要另添一把了,可是我们的铁刀不同,它的坚硬程度非铜器能比,价钱自然也会高一点儿,可用起来要利索得多,也无需时常更换。” 时下铁器虽有少量流入市场,但还未大规模的普及,更别说雕琢点精细的器具。 留着寸须的男子抚着刀片很是惊奇,兴致勃勃地问,“我能试试吗?砍砍木头怎么样,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锋利。” “这······”亏有些为难,蓝戈站起来,笑了笑,道:“这是菜刀,你若想砍木头,便可跟我来,有的是斧头给你砍!” 那男子当真跟着他去了,亏浅浅呼出一口气,还真不好应付,他明明说了是切菜用的,他怎么会想到砍木头呢?看来还要多多学习。 亏拂了拂衣裳,捞着宽袖一礼,“各位请随便看看,若有不解之处,亏定会为各位好生讲解。” 等他抬起头才发现,根本没有一人在听他说话,人们早已奔向自己有兴致的器物,指着货品开始谈论。 亏顿时有些赧然。 “哦,这个呀,”不远处阿庸咋呼的声音传到他这里,“这是我做的,问我就对了,你看,我给你示范一下怎么使用它······” 另有三四人也是抱着木具去问阿庸,“小哥,你也给我讲讲这个吧,这里拉根麻绳是做什么用的?” 阿庸扬起下巴,笑得得意,“你就先等等,我给这位说了来。” 亏转过头,又擦了擦额,看来确实要多多学习。 日上中天,两车铁器竟卖出了一半,亏认真点清,在竹片上刻下一个数字,才兴冲冲地跑到蓝戈面前。 “蓝兄,多亏你的法子,我们今日可足足赚了五十个铜板,这才半天的工夫啊,这样算来,那么我们今天······” 蓝戈扔给他一个大饼,“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亏险险接住了那个饼,重重地点头,喜上眉梢,他今日也卖了四五件呢。 可下午的生意便不如上午紧俏,等了半个时辰也只有寥寥几个人,皆是粗粗扫了两眼便走,连话也不愿多说。 亏本来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到后来也焉了,俊秀的脸庞慢慢染上失望之色。 蓝戈眯着眼小憩了一会儿,却被阿庸敲木头的声响吵醒,正瞧见亏的神态,放松声音道:“今日已算是极好,暂且就这样吧,我们改日再来。” 亏犹豫道,“难道我们又把这些东西拉回去吗?要不再等等。” 这是卖货卖上瘾了么?蓝戈失笑,“不必了,上回我们来我便注意到,朝歌人喜上半日出行,我们就算等到天黑也很难卖出一两件,不如回去。” “也好。” 开始收拾东西,不想这时竟有好几个人影涌来,将这一方角落遮得有些阴暗。 亏忙着手中的活儿,低了低头道:“我们已经收摊了,若是买东西的话,明日再来吧。” 当先一个人影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这个声音······ 亏猛地抬头,慌了慌神,“南······县长。” 南缚衮半眯着小眼睛,厚嘴唇勾起一丝阴毒的笑,“怎么就你一个人,蓝戈呢?” 蓝戈自是牵羊去了,朝歌城是王宫重地,牛羊怎可肆意上街,是以暂且系在一个羊厩里。 明知南缚衮不安好心,亏又怎会告知他蓝戈的去向,便道:“蓝兄不爱拘束,怎肯跟我一起贩卖街头,约莫是上哪处喝酒去了。” 可亏一向是个好青年,说假话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出来,这番话说得也是结结巴巴,目光闪烁,又怎么会瞒得了眼神毒辣的南缚衮。 果然,南缚衮冷笑一声,“可惜,你编谎话的工夫差了太多,蓝戈一定在这附近,你不说,我自有办法逼他出来。” “来人,给我打!” 顿时身后四人上前来,一脸凶相。 而亏这边也有四人,他自己虽是壮年,可不会打架,阿庸还小,力气也不大,所以,就只有从姬家带来的两位仆从。 这两人立刻挡在亏和阿庸面前,奈何以一对二很吃亏,南缚衮又因为上次轻敌,挨了一顿好打,这回长了教训,人虽少,可个个都是他亲自挑出来的好手。 “啊······哼······” 没过多久,两名仆从纷纷倒地,而那四人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一脚接一脚地踹上去。 周围的商贩都只是看着,不敢上前帮忙,或者说,不愿帮忙。 亏气红了脸,愤然道:“太过分了,南缚衮,你身为一县之长,却处处欺压百姓,当街暴打平民,你,你这个小人,根本不配为······” “县长”这两字还未脱口,亏已挨了南缚衮一拳,白净的脸庞泛起血色,火辣辣地疼,被迫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摇摇头想让视线清楚一下,南缚衮已到了眼前。 不过这一次他却立即缩回了手,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亏定神一看,他的手竟破了一块皮,露出鲜红的肉,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阿庸手持一把弯弓,搭上一根前段尖细的铁棍,小脸凶巴巴的,“不许欺负人!” 南缚衮眯眼看着自己的手,狠狠把阿庸一瞪,抬起脚就要逼近他。 阿庸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来是南缚衮比他高,脸色又很沉郁,二来是自己不好对准。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南县长日后见了我要绕道走,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蓝戈牵着羊车从拐角处走来,不紧不慢,唇边似乎还有一点笑意,但是,就是这种笑,让南缚衮极为压抑。 “看来南县长忘性大,我只好不辞幸苦,让你长长记性。” “蓝戈······”南缚衮脸色阴暗,眼中闪着复杂的光。 那四人见了自家主人这般神情,纷纷退至其身后。 蓝戈把羊绳交给阿庸,阿庸却摇头道:“我不要牵,我要教训这个丑陋大叔,你看到了吗,他手上那条伤痕就是我打的,用我做的工具哦。”阿庸语气中带了一种异常的兴奋。 蓝戈很配合他,故作讶然,“真的?阿庸真是太能干了,如此说来,他岂不是很没用?果真是白白长了一身肥肉!” 阿庸仰起脑袋自傲极了,“那是,我阿庸出手,管他高矮胖瘦,通通给我打趴下!” “住嘴!”南缚衮气得脸色青紫,打不过蓝戈也就罢了,一个平民小孩儿也敢羞辱他! “蓝戈,你少得意,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我的厉害!” 蓝戈轻轻叹息一声,“南县长大概脸皮又紧了,没关系,我给你松松,不用客气。” 还没等南缚衮反应,蓝戈一手已拧上他的衣领,南缚衮大急道:“我今日不是来打架的,蓝戈,我可没得罪你。” 蓝戈冷冷地道:“我一向小气,你打了我的朋友,我不为他们讨回来,没这个道理是吧!所以,抱歉了,南县长。” 南缚衮手下人见状不对,立马围上蓝戈,握着拳头却迟迟不敢上前,他们已被蓝戈惊人的速度骇住了。 蓝戈和气一笑,“没事,都一起上吧。” 四人被他的笑容吓得汗毛一立,不禁又退了退,被南缚衮几句“蠢货”一骂,只好硬着头皮上。 蓝戈说得不假,多几个人少几个人没区别,都是来挨打的。 但蓝戈不愿意打他们,并不是他手软,而是闻到一股汗臭味,嫌脏手,那用什么?自然是用脚踢。 那,必须要用手的地方呢?没关系,这里这么多人,谁的手都可以借来用一用。 蓝戈一脚踩上南缚衮的肚皮,无奈地摇头,“你还真是欠揍,怎么就不长点记性!”明知他不好惹还送上门,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蓝戈从他衣服里掏出一个布袋,掂了掂,还挺沉的。 “这个就算是你的赔偿,亏,收好。”蓝戈一扬手,亏有些狼狈地接住,阿庸兴冲冲地过去数钱币。 南缚衮表情扭曲,蓝戈下手绝对没有把他当人看,脸已肿成猪头,眼也只剩一条缝,根本看不清人,却还是想要发一发狠。 “蓝戈,你放心,我有备了礼物······给你。” 死性不改,谁要你的礼物!蓝戈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找打!死变态! 这个时辰人虽少,可动静太大,还是招了许多看热闹的,蓝戈扬扬手,道:“各位都散了,回家去吧。” 他们也可以回去了。 第十八章 姬渠的婚事 回到姬家已是酉时,干粮吃不饱,动了动筋骨很快就饿了,亏不用蓝戈吩咐,很自觉地钻进了灶房。 简简单单用了饭,本可以休息一下,没想到姬忽却派人来请,只好先去一趟。 姬忽在屋子里踱步,听见声响便转身,一抬目便皱眉,“亏,你的脸是怎么了?” 亏低头答:“父亲,我不小心撞的。”不愿给姬忽再添烦恼,亏来时便去向良要了点草药敷了敷,特地迟了片刻。 姬忽眯了老眼,并不相信,“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亏还在迟疑,“我······” 蓝戈暗自摇头,亏总是为他人考虑太多,性格才有些畏缩,只好道:“姬老头,你找我们究竟是有什么事,再啰啰嗦嗦我可就要走了。” 姬忽这才看向他,笑了笑,“想必你今日很是幸苦,良送来的钱币我也看了,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谢谢蓝戈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姬老头就喜欢在事后发点好心,不过听说有谢礼,蓝戈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了,问道:“有多少?看在我幸苦的份上,嗯,五个吧,怎么样?” 姬忽抚着胡须哈哈大笑,“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的,”他停顿了下,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蓝戈你少打马虎眼,依你的性子,不事先私藏几个那才不对劲,你还故意向我讨,差点就唬过老头子我了。” 蓝戈一听,不干,“姬老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所有铜板我可全数上交了,不信你问亏。” 姬忽倒没真问,只是笑呵呵的,“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就是你私藏了,我也不能说什么呀,这是你应得的。” 蓝戈听着不大舒服,哼了哼,道,“我说没拿就是没拿,你不能诬赖我。我若要用,必定是光明正大的用,才不会偷偷摸摸地丢人。” 蓝戈之所以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并不是因为他真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君子,而是因为他现在不愁铜币花,兜里够足,索性大方一点,给他们省着,如果他真的走投无路了,拿两个又有什么关系,做人,脑子得灵活。 姬忽转身坐在首位,示意一旁的婢女,婢女行礼退下。 “我要给你的谢礼,可不是区区铜板能比得了的,纵是金玉也敌不过啊!” 蓝戈疑惑了,比金玉还要贵重的,莫非要给他封官?可姬老头自己就是平民的,封什么封? 婢女托着木盘缓缓走了进来,将盘中的菜一一放在案上,然后低着头退下。 蓝戈跳了过去,盘中烹煮的肉色散发着蛊惑的香味儿,顿时笑道,“姬老头,你说的不错,人肚子饿的时候,金玉也敌不过美食,只是不巧,我吃过了。” 姬忽笑道:“这几道菜可是根据你的口味做的,你不尝尝可就浪费了。” 亏铺好草席,唤了一声,“蓝兄,请。” 蓝戈盘腿坐下,“我说我吃过了,可又没说我不吃。”有好菜不享用,蓝戈都对不起自己。 举起筷子尝了一道炖猪肘,肥美的肉质烙得金黄,汤汁飘着油珠儿很讨喜,但是吃了一口蓝戈才发现,这道菜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代表。 蓝戈咬了两口,勉强吞下。 姬忽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蓝戈叹了一口气,“姬老头,这个厨子不适合做菜,你可以让他收拾收拾回家了。” 姬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是吗?莫非是火候不够?” “猪肘子炖成这样,火候一定是到了,就是调料没放好,乱七八糟放了一堆,根本吃不出肉的味道。” 姬忽的表情更为窘迫,虚咳两声,道:“你不妨尝尝其他的,这道烧腿肉看着也不错。” 蓝戈不疑有他,又尝了一口,这次不用姬忽问,他已开口道:“姬老头,这是姬渠做的吧。” 姬忽终于笑了,还好还好,尝出来了,只不过他这笑容的弧度还没拉开,蓝戈又道:“只有她才能做出这样糟糕的菜,你下次可别让她跟我学烤肉了,剔根骨头便大惊小怪直呼残忍,生个火比我还笨,根本就教不会。” 姬忽只好把自己的嘴巴合拢,自己的女儿真的就这么糟糕吗? 这可如何是好? 蓝戈忽然又把筷子伸向另一道菜,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含糊吞下,而是细嚼慢咽,微微笑了,“这是阿足做的吧?” 姬忽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相信,“这,这你也吃出来了?” 蓝戈又吃了一口,不明白姬忽也这样大惊小怪,“她喜欢姜的味道,这种大荤菜都会多加一点山上的野椒,不知道配了什么,竟然奇异地很好吃。” 看着蓝戈一筷接一筷地吃着阿足做的菜,姬忽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随后摇摇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慢慢地开口道:“我要给你的谢礼,正是阿渠!” 亏一愣,阿渠?蓝兄? 姬忽不咸不淡地语气却仿佛给蓝戈扔了一个炸弹,蓝戈惊愕不已,“不是吧,你要把女儿嫁给我?” “正是。” “姬老头,你这是怎么想的,你一向疼爱自己的女儿,怎么愿意把她嫁给我,我可什么都没有。” 姬忽郑重地道:“这些都不是问题,阿渠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不要,”蓝戈立马拒绝,眼见着自己的弱点他不认可,便开始找姬渠的毛病,“你也看到了,你女儿连饭都不会做,我肯定会被饿死,绝对不行!” 这确实是姬渠的软肋,但是姬忽几乎没有停顿地接上他的话,“你们成亲,我自然会安排人负责你们的起居,也不成问题。” 蓝戈又道:“她生来娇惯,脾气又不好,动不动就骂人,我受不了,还想多活两年。” 姬忽也早就准备好说辞,温和地一笑,“你放心,成了婚的女子总归会温柔些,你看,她在我这个父亲面前不就柔顺多了,你成了她的夫君,难道还怕她对你不好?” 蓝戈坚定地摇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不能娶她。” 姬忽也不由急了,“这是为何?我家阿渠生得天姿绝色,是个男子都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你······” 蓝戈打断他,“你说得确实不错,她确实生得美,但是我不能娶她,姬老头,你不用打我的注意了。” 姬忽忽然叹出一口气,“今日南缚衮带着伐柯来了。” 虽说他一直都有这个想法,但是也想让他们多多相处,没打算这么快,但是,事出突然。 伐柯? “就是媒人的意思。”系统给蓝戈提醒。 蓝戈脸色一沉,“是南缚衮逼婚。” “不过你是姬渠的父亲,你不同意他能怎么办?”在蓝戈看来,反正已经跟南缚衮闹开了,推一门亲事应该不会顾虑太多。 姬忽明白他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拒绝南缚衮不打紧,可偏偏,他不是为他自己求亲的,他是为南氏缚壬求的亲,此人算是他的堂兄,其父官拜司马,位高权重,不可轻易忽悠啊。” 怪不得,司马在卫国执掌民事,难怪南缚衮这样的庸人也能领县长之职。 姬忽见他脸容微有动容,又道:“这南缚壬已是天命之年,正妻年前因病逝去,妾室成群,阿渠若是嫁给他,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这不就是个色迷迷的糟老头子么?姬渠不过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在这个时期确实可以嫁人了,可是,嫁给这样一个人,说他是牛粪也不为过。 蓝戈岂不知姬忽的心思,有些无奈,“那你是怎么说的?应该没有答应吧。” 姬忽道:“我确实没有答应,只好说已经将阿渠许了人家,你知道南缚衮霸道,根本不听我的话,好说歹说,他又要那人亲自来说,他才相信,我们姬家无权无势,又无依靠,哪个人家肯帮助我们呢,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到了你。” 原来他就是替补的。 蓝戈坐在那里,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一下,姬忽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上次自己送宠姬一事,蓝戈也拒绝地很彻底,莫非······ “蓝戈,你不会真的有毛病吧?”想来想去,姬忽还是迟疑地问了。 蓝戈正在深思,陡然听到姬忽的话,没反应过来,再看他的眼神,顿时怒了。 “姬老头,我没毛病!” 亏也偷偷笑了笑。 蓝戈瞪向他,“有什么好笑的,你比我还大都没成婚,笑我做什么!” 亏红了红白净的脸皮,支支吾吾地道:“大丈夫要有所作为,成家之事可以暂且放一放。” 姬忽眯着老眼笑出了声,不死心地劝道,“蓝戈,你好好考虑吧!” 不等蓝戈反驳,他便起身离去,留下蓝戈和亏,面面相觑。 第十九章 你帮我杀人 入夜,大大小小的星子爬起来,密密麻麻地点缀着黑不溜秋的天空,月光澄静清明,乳白色的光线竟比点的油灯还要亮许多。 蓝戈懒懒地靠在木椅上,双手枕在脑后,看星星,看月亮。 这种简易靠椅是他嘱咐木匠做的,跪来跪去的难受,在自己的地方,索性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一共两把,打算给亏一把,却被他嫌弃地拒绝了。 没见过世面,好东西放眼珠子跟前也不认得,正好,两把都是他的。 亏端来一壶荼水,摆在石桌上,铺上一卷草席,跪坐上去。 倒满两个小杯,清苦味儿随着热气滚滚而来,蓝戈端起一杯,问,“煮过了?” “嗯。” 蓝戈喜欢喝茶,可这里没有,这里的人喝得是一种野草,味涩如同苦茶,蓝戈就把它当作茶喝了。他喜欢这种味道,但亏他们却是将其晒干切碎,以沸水冲泡,荼的苦味便没有全冒出来,是以蓝戈嘱咐亏要烧水煮开。 看着蓝戈近乎失神地看着天空,亏温和地笑了笑,“蓝兄今晚好风雅,竟也有兴致来院子里吹吹晚风,赏赏星辰。” 蓝戈扯了扯嘴角,仍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只是目光变得很遥远,“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那上面也有生命,和这里是一样的,却又不一样。” 亏也看了看月亮,笑道:“我知夏时有后羿者,娶妻姮娥,姮娥偶然得不老药,食之可升天,因舍不得丈夫,便留在了月亮上。” 蓝戈摇摇头有些好笑,“那是传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亏挠了挠头,“莫非蓝兄去过?” 蓝戈状似玩笑地道:“自然去过,我还跟上面的人说过话,交过朋友,品尝过那里独一无二的美食,逛过他们的商城。” 亏还真信了,听得愣愣的,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那蓝兄你可见过姮娥,传言她貌美如花,温柔贤淑,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呢?” 亏慢慢红了耳根,因为蓝戈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孩子平日里正正经经的,拘于礼数迂腐得像个老头,原来对女人也挺关心的!没错,这才是正常的。 亏支吾道:“蓝兄,你为何这样看我?我只是······好奇罢了。” 蓝戈严肃地说,“好奇就对了,你若不好奇,日后怎么娶妻,你总该不会一辈子不娶老婆吧?” 亏呐呐道:“蓝兄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何,白日里你执拗着不肯娶阿渠?” 亏试探了一句,见蓝戈垂眼不说话,便继续道:“我们家阿渠可是个好女子,也并不是因为她的我的妹妹,我才为她说话,蓝兄你也是我的好友,你们若是结成连理我也很欢喜。” 蓝戈无声地笑了笑,亏也懂得绕弯子说话了,虽然这话有点不合逻辑,但是有长进。 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原因,便简单赶人,“早些歇息吧,可别忘了明早要去朝歌。” 等亏无奈走后,蓝戈坐起来,倒了杯荼水。 娶姬渠?那个娇蛮女人?还是别了,日后指不定有多少憋屈日子。 蓝戈又躺了下去,被亏这样一提,他才算仔细想了一遍,这个问题,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他总有一日会回去,怎么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铁器摊子已渐渐走上正轨,人们从疑虑转为好奇,又从好奇转为信任,口耳相传,买得人就多了。 只是生意越来越多,亏和阿庸便更加忙碌,拖着笨重的器具一路颠簸,往往摆好摊子才听到鸡鸣声,身子吃不消。 蓝戈数了数赚来的铜币,还是决定去城里租间铺子,顺便再雇几个匠手,减轻乌的负担。 比对了好几处,总的来说,地势偏僻点的,价钱便宜些,在繁盛地段的,自然就要贵一些。 好在现在经济还算宽松,蓝戈稍微压了点价,就定下了。 没想到第二日他们拉着车准备放东西时,却被告知屋子已另有主人,不能租给他们,钱财也会悉数退还。 蓝戈淡淡地扫了一眼传话的人,道:“去告诉你主人,让他亲自来跟我谈。” 那人只好去请,过了一会儿,又见那男子回来,道:“主人说了,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并且是朝中权贵,他来见你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说完便退下了,亏和阿庸只能相对着干瞪眼儿。 “蓝兄?”亏唤了他一声,等蓝戈拿主意。 蓝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讲信用是做生意的大忌,这确实可气,但在这官压百姓的时代,他们何尝不是被逼迫的那一个。 蓝戈轻叹,权势这东西确实有很大用处,所以无论在哪个时期都是被争夺的对象,而作为平民,则相当无奈。 遥望着身后这几大车笨重家伙,虽然很清楚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他蓝戈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走吧!先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却过来对着蓝戈行了一礼,恭敬地道:“蓝先生,我家主子有请。” 蓝戈正有点窝火,猛然来了一个陌生脸孔,还知道他的姓氏,不由没好气地打量着他,“你家主人又是谁?我认得么?” 话一脱口,蓝戈忽然察觉了什么,扭头看了过去。 街道上人声鼎沸,那人跪在窗边,捧着一卷竹简,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外面的喧闹根本打扰不了他。 季耳?他怎么会在这里? 蓝戈想了想,丢下一句,“你们在这儿等我。” 二楼屋子中央摆着一个精美的小鼎炉,里面点着香,一缕一缕缠上季耳的衣裳。 蓝戈嗅了嗅,觉得还不算太臭,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古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大男人也要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 季耳看书看得很入迷,但蓝戈知道他知道自己来了。 “想不到耳公子贵为国孙,朝务繁忙,竟也有工夫来这里闲坐,还指名要见我一介庶民,不知有何贵干?” 上次遭到季耳的暗算,蓝戈回去就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翻出来了,这一翻蓝戈也在心里给了他大大的鄙视,怪不得敢这么嚣张地舞刀杀人,原来是仗着自己是卫国国君之孙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行凶,也是,有了这身份,就算杀个人也没人敢管。 蓝戈也盘腿坐在季耳的对面,站着太傻了,衬得自己像个下人。 季耳抬眼看着蓝戈道:“我也是刚到。”言下之意是,抢你房屋的人不是我,别诬赖好人。 “是吗?”蓝戈反问一句,表情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季耳才不管他信不信,反正他解释过了,只道:“这座小屋算是我的房产,闲置多时,你若有用,我倒可以借你。” 蓝戈微扬眉,“不要钱?” 季耳冷淡道:“是你谈好价钱的一半。” 蓝戈撇嘴,“那你干嘛说借我,我还以为是免费的呢!” “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 “说得不错”蓝戈赞同地点头,“天上不会掉馅饼,季公子这样精明的人更不会让自己吃亏,不知道这一次后面又会加上什么样的条件?” 季耳微微点头,“不错,我有条件。” 季耳说话有个毛病,那就是只说一半,另一半得揣着。 蓝戈忍不住不耐,“有话就说,本公子没闲工夫陪你耗。” 季耳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双眼沉静,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得刻骨,“我要你去刺杀一个人。” 蓝戈倒没被他话中的狠辣之意骇住,反而很好奇地问,“什么样的人?” 季耳一字一顿地道:“奸邪佞臣。” 蓝戈并未着急地问这人的名字,只是支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让我想想该怎么答话,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回答错了,很可能就会送命啊!” 蓝戈语气带着微微的讽刺之意,但令他失望的是,季耳脸上没有丝毫的赧然或者愧意,目光毫无波澜,动作都没有换一个。 脸皮比他还厚! 季耳根本就没有理会,自顾自说道:“只要你做成这件事,我有重金答谢。” 蓝戈淡然一笑,当他没见过金子? “只怕事成之后,耳公子送我的就不止金子一种了。” 季耳脸色微有动容,“你想多了,我是惜才之人。” “哼,”蓝戈嗤笑一声,“我跟你好像并不相熟,就在前几日还被你暗算险些丢了小命,脑子正常的人就知道应该防着你,而我脑子又正常得太正常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季耳锁了锁眉,但也只是片刻,“可我们也不是敌人,还有成为朋友的机会。” 蓝戈无所谓地摇头,“可我并没有与你成为朋友的打算,你找错人了。”觉得再谈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还不如去看亏斯斯文文地做生意。 季耳脸色终于变了,在他看来,自己低声下气请蓝戈为他做事,甚至以他公孙之身份相交,却被蓝戈这样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此人真是不识好歹! 他加重了语气,已有不悦,“蓝戈,一时的误会还可以化解,可一味的莽撞只会害人害己,错失良机。” 蓝戈本已打算离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不免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耳微微扯了扯嘴皮,“邯柚僻小,姬渠的美名想必还没传远,否则达官显赫必定趋之若鹜,一掷千金。” 蓝戈眯了眯眼,语气冷冽,“你调查我?” 季耳缓缓道,“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第二十章 发财第一步 蓝戈掀起唇角,只是笑不达眼底,“耳公子无论何时都这样没有诚意,可惜,那女人跟我没什么关系,你查错了方向。” 季耳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解决你当前的困扰,对付一个南缚壬用我的力量,想必比用你的力量要有用得多。” 蓝戈摆摆手,“不劳你费心,自己的事,我一向喜欢自己解决。”这次他不再理睬季耳,径自走了出去。 街上的阳光明晃晃的,蓝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为别的。 不管订铺毁约是不是季耳搞的鬼,蓝戈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心机不是一般地深,在蓝戈感到被权势压迫的无奈之时,向他抛出橄榄枝,以此要蓝戈为他所用。 这点很高明,蓝戈见过不少被这种计谋引向深渊的人,那时他并没有多少在意,毕竟离他很遥远,这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才觉得能抵住诱惑实在不容易。 当一个人被欺压、被侮辱处于极度地愤怒时,除了内心深处的不甘和绝望,冲动和不理智也会接踵而来,甚至做出的事有驳于原本良善正直的内心。 蓝戈,不愿意做这样的人,他不愿意被季耳牵着鼻子走,不愿意陷入这种圈套,不愿意向所谓的权势低头,他要做他自己! 更何况,季耳要他杀的人跟他无冤无仇,他吃饱了撑的才去杀他! 朝堂争端,跟他一介平民没干系! 亏见到蓝戈平安归来总算松了一口气,“蓝兄,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大半天的工夫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这人非不许我们进去。” 亏说得自然是那名传话的男子,长相略微平庸,蓝戈看向他的时候,这人还微微笑着对他低了低头。 蓝戈没理他,只问亏,“还有一些人呢?” “哦,我让阿庸带着他们先去摆摊,我留下来等蓝兄。” 蓝戈点点头,“也好,你陪同我走一趟吧。” 两人又沿街看中了一处,木屋简陋些,但够宽敞,价钱贵了点,也没什么可挑的,蓝戈直接付完账好了事。 亏一直嘱咐那人一定不能反悔,一定不能反悔! 那人小胡子上翘,拍着胸脯保证,“小哥放心,我这行干了半辈子,绝对可靠,你尽可去打听打听。” 这下终于能把铁匠铺子开起来了。 不同于在街道上摆摊,自己开个铺子则自在许多,也不用起早去占摊位,将屋子收拾收拾,开窗通风,歇息几天再搬进来。 铁器一事大致可以告一段落了。 夜晚,蓝戈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一下子倒在矮榻上,闭起眼满脸惬意,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时节已经入夏,蛙声此起彼伏吵个不停,也吵不到蓝戈。 蓝戈这一觉可以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院子里阳光明媚,墙角的那丛竹子绿得娇艳欲滴,似乎又长了一截。 亏是个好青年,睡懒觉这种虚度光阴的事是肯定不会做的,但给他留了早饭。 用过早饭,闲得无聊,蓝戈决定去山坡上走走,就当作散步了。 不远处一棵梧桐树枝繁叶茂,树下有个女子正在跳舞,身姿轻盈,勾人的瓜子脸妩媚动人。 姬渠? 只不过在瞧见蓝戈的那一眼,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凉飕飕地刮了他一眼,便走进了院子。 蓝戈想了想,他最近有得罪她吗? 这女人有毛病。 蚕慢慢长大,整个身子圆滚滚的,无时无刻不在抱着桑叶啃。妇女们不得不多摘些桑叶,好在叶子不重,用不着男人帮忙。 好久不见珢少年,对蓝戈还是没有好脸色,但是却不由自主地躲得远了,蓝戈无意扫到他时,动作也收敛许多。 “蓝先生,今日怎么有空来田垄转转?” 耳边忽然响起一句问话,蓝戈转过身,来人是一张很陌生的脸。 见蓝戈面露疑惑,青年了然地笑笑,“蓝先生,您来家里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我乃姬奉之子名路。” 蓝戈点点头表示知晓,想不到姬奉其貌不扬,生得儿子却是相貌堂堂。 见他说话也很客气,蓝戈随口道:“叫我蓝戈就行,不用用尊称,我没那么老。” 路摇头道:“这怎么可以,不如斗胆学兄长唤您一声蓝兄,可好?” 蓝戈道:“你随意吧。”无意间瞟到某处,蓝戈弯弯唇,举步行去。 路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见蓝戈已走开,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小阿足站在一丛很大的桑树下,掰开树枝摘下一颗颗熟得发紫的桑葚,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小竹篮里,头顶上挂着一颗大大的,她踮起脚也够不到,还差点儿让自己摔下去。 蓝戈抬起手轻轻松松把那粒桑葚摘下来,语气微扬,“嗯,给你的。” 姬足仰起头才能看到蓝戈的脸,嘿嘿一笑,“不是我要吃,是给阿姐的。” 她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指了指另一棵桑树背后,被枝干挡住了身影,蓝戈只能看到姬渠魅惑娇艳的侧颊,发丝柔软地拂上鼻尖儿,似乎也不愿离去,她似乎有些失神,忘了去理自己的头发。 蓝戈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她这么大的人,要吃怎么不自己来摘,你是妹妹,别老宠着她。” 姬足不在意地笑笑,举起手中的竹篮,示意蓝戈拿给姬渠。 蓝戈不怎么情愿,姬足笑眯眯地道:“听路哥哥说,今天杀了一头猪,你要不要吃点猪蹄儿下酒?” 蓝戈眼神果然亮了亮,想想也有许久没吃到阿足做的菜了,顿时不再犹豫,接过竹篮便走。 “这是阿足摘的,给你。”蓝戈把竹篮递过去,语气淡淡的。 姬渠看也不看,把头扭向另一侧,“给我拿走,不要在我眼前晃!” 靠,说得他倒贴似的,莫名其妙。 蓝戈掉头就走,阿足粉唇张张合合,无声地说了“猪蹄儿”三个字。 蓝戈无奈,只得再道:“你的桑葚,看在阿足一番心意,你好歹收下。” 姬渠瞟他一眼,又立马转过头去,“都说了不要看到你,你聋了吗?” 言语虽不大中听,可语气已柔和许多,蓝戈自然听了出来,装作惋惜地叹息一声,“你不吃就不吃吧,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桑葚,对女孩子的皮肤应该也很好吧。” 姬渠还是没动静,蓝戈也不再管她,自己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嗯,果然很甜。”桑葚也是一种水果,只是不容易保鲜,很容易坏掉,这种水果很少出现在后世的生活中,但其实它的营养价值很高,还可以用药。 在吃第二颗的时候,姬渠终于忍不住瞪着他,一把抢过竹篮,轻轻哼道,“明明是阿足给我的,你不许吃!” 蓝戈眨眨眼,有些无辜,明明是她不吃的好吗?这女人不讲道理的功夫真是一流。 蓝戈还是决定不跟他吵嘴,轻轻走开,路过姬足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别忘了我的猪蹄儿。” “对了,再过不久蚕就要结茧了,女子好像不大会纳丝,你搜罗搜罗资料,传给我。” 蓝戈淡淡地下命令,想了想又道:“直接传图像吧,这个容易学。” 有了上一次亲自下田示范如何耕田的悲催经历,蓝戈早就想好要把这门技术教给亏,由他去给乡人讲解。 第二十一章 初现端倪 这几天过得最不舒心的一定得数姬奉,用蓝戈的话来说,这人就是爱操瞎心。每次见着蓝戈都要上上下下用眼神来个穿透,绝没有遗漏。 蓝戈目不斜视,直接忽略。 终于有一天,姬奉忍不住了,两只鸡爪就要拎上蓝戈的衣领。 蓝戈淡淡把他一瞥。 姬奉不由一顿,改了方向去捉他的衣襟,委委屈屈地弱下声音,“你为什么就不肯娶阿渠?你说,你有什么不满意!” 蓝戈拉下他的鸡爪,理了理衣服,淡声道:“姬老头都没急,你急什么?”真像那什么那什么。 被蓝戈沉着的目光一瞪,姬奉脸皮有些挂不住了,嘴里哆哆嗦嗦也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兄长也常说他性子急,可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一个小辈儿指出来,那就太丢脸了,想了想才觉得自己应该威严些,咳了两声正要说话,蓝戈已走得远了。 姬奉张口大呼,“诶诶,你给我站住······臭小子!” 姬忽应该也是着急的,只是他沉得住气,不会时时逮着蓝戈不放,有时候会面也不会提起,但看向蓝戈的目光是颇有意味的,他在等蓝戈答案。 蓝戈给不了姬忽想要的答案,不管怎样,姬忽都给了初来乍到一无所有的蓝戈容身之所,蓝戈答应为他筹谋,就一定不会食言。 “你想怎么做?”脑海里兀地想起一道问话声。 蓝戈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南缚衮要硬来,那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不如将那美人娶了,一了百了。那美人放现代也是个大美女,你也不亏。” “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净出些馊主意。” “那道声音微微带着惊讶,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能抵得住美色,你是忘了你之前的风流史吗?稀奇,真稀奇!” 蓝戈不理会他,自顾自思索起来。眼下除了硬拼,还有一个法子便是依附一个南缚衮动不了的权贵。 可这个方法也只是聊胜于无。且不说姬家不认得朝中权势,无从下手,就算有人肯帮助他们,只怕也不安好心,很可能躲了豺狼,就会落入虎豹之口。 难,难,难。 他是不是不该那么不怕死地拒绝了季耳? 蓝戈无奈地叹息,为什么有这么多难题,谁说田园生活潇洒又自在的? 但是,就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恶霸都解决不了的话,如果被老太爷知道了,他肯定会嘲笑他的。不行,不能把脸丢脸丢到二十五世纪! 蓝戈正琢磨着要不要教邯柚的壮年男子功夫,这样打起来赢的机会才会大。 然而两日后,乌托人传来消息,说是南缚壬独子夜间暴毙身亡,悲恸大哭,神智恍惚,按俗不能娶亲。 事情来得太突然,但总归是件喜事,只是姬忽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蓝戈并未多想,古代人好像经常暴毙,估计是吃了什么吃不得的东西。 姬渠的婚事暂时就不需要他操心了,可以专心把生意做起来,赚点钱财,游历四方,见识一下文化繁荣的春秋时代。 羊车徐徐压过绿色的叶,林子里寂静无声,阳光明媚,透过茂密的树冠漏进来,带了来一丝丝冷冽的气息。 “咩······”羊发出一声鸣,蓝戈拉住了羊绳,车轮轻微摇晃两下。 亏看向蓝戈,不解地问,“蓝兄,怎么停下来?”不是要去城里么? 蓝戈沉寂的目光淡淡扫过四周低矮的灌木丛,交代,“注意力集中,尽量跟在我身后。” 话还没说完,蓊郁的草丛里突然跳出两名面无表情的壮年男子,直接持着长剑冲上来。 亏还没来得及睁大眼睛,便见原本坐在身旁的蓝兄已到了两名麻衣男子面前,没有用剑,出手利落,那两人闷哼一声倒下。 他拍拍胸口,正要呼出那口含了许久的浊气,草丛里又跳出了好几人,一个,两个,三、四······ 亏的声音不由打着颤,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别数了,拿着,有人来了就刺,不必心软!”蓝戈顺手一剑划破一人的喉咙,把剑丢给亏。 蓝戈不习惯用剑,但不代表他不会用剑! “南县长好大手笔,为了对付我一人,不惜用这么多剑士,南氏损失了他们,不会觉得可惜吗?”蓝戈掀起唇角,眼神格外冰冷。 南缚衮是下了杀手,蓝戈粗粗扫了一眼,来人起码有小五十,五十人对两人! 南缚衮从一棵粗壮的大树背后走出来,被蓝戈揍成猪头的浮肿还没有消散,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但这不妨碍他阴险的笑容,虽然丑得有点吓人。 蓝戈忍不住皱眉,冷淡地讽刺,“青铜镜到底给了你多大的自信,长得丑就要有自知之明,长得丑还笑得这么恶心。” 南缚衮收回笑意,阴沉着脸,“蓝戈,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从了我?” 妈的!死变态,你成功地惹怒了我!蓝戈差点儿就要破口怒骂,本少爷再好的修养都忍不下去了! “哈哈,缚衮,既然这小子不识抬举,你又何必多言,直接砍断手脚不是更干脆吗?”树后又走出一条身影,金冠博带,面容不俗,只是脸上的狠辣之色丝毫不逊于南缚衮,看服饰,华丽之色更是在其上。 这又是哪家的贵胄子弟? 这人走出来,南缚衮更是对他低了低头,“尹人兄。” 又有一个人,亏坐在车上僵着身子,完全没有主意。 胜负仿佛已经注定,石尹人用悠闲的口吻对南缚衮说道,“你也坐下来,虽用不了多少功夫,但是站着累。” 南缚衮还没答话,忽听蓝戈轻声一笑,声音很轻,但那股轻蔑不屑之意却不容人忽略。 蓝戈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地道:“又多了一个送死的,我一向不喜欢欺压别人,但别人若想来欺压我,不受到惩罚的话,不是我蓝戈的风格。” 说到最后一句,蓝戈摇着头轻笑,表情闲散得如同在林间漫步。 林子里安静地过分,风声盖住了人的抽气声。 石尹人神色终于认真起来,那个着一身粗布的年轻男子,短发有些奇怪,赤手空拳面对四十六个剑士,面容却丝毫不惧,这样风轻云淡的身影,却带给他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石尹人压下眼皮,嘴里挤出一个字“杀!” 第二十二章 不如剑客 “杀!”这个字一出,早已蓄势待发的剑士不敢犹豫,举着手中剑直指蓝戈。 蓝戈却在此时闭上了眼,耳边有和缓的风声,还有一串串剑划破气流的声音,两者大不相同,他微微翘起唇角,这应该是一场很尽兴的打斗。 这个时候闭上眼睛,找死!石尹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这是个高手,没想到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看来自己高估了他。 最开始出手的两人只是垫脚石,而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好手,他们之中有南氏的,也有石氏的。 然而在剑尖快要抵上蓝戈脖颈的时候,蓝戈一抬手,指端凝结的气流冲出,直接将剑青铜剑捏成两半,蓝戈持着短剑,毫不留情地划伤这人的脖子。 这是修习那本轻功秘籍需要打通的经脉穴位,蓝戈尝试着借着自己原本的力道,凝聚在一处,没想到竟有此收获。 一人攻击不成,后方五人相视一眼,同时在五个方向分别出手,五个方位,锁住蓝戈各个要害部位,眼见着蓝戈就要躲闪不开,五人心下暗喜。 不料蓝戈跃身一跳,踩上一人的剑身,快速踢倒两人,借着一人的剑,划破又一人的脖颈,其余两人还处于震惊之中,这人怎么会飞? 蓝戈下手又快又恨,扭断两人的手关节。 “啊······”骨头错位之痛让这些剑手也忍不住大叫出声。 五人倒下,其余人接踵而来。 蓝戈灵活快速地穿梭在剑雨之间,放倒他们的同时还佯叹道:“太弱太弱,你们还是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吧,不能藏拙哦!” 脑子笨点的认认真真地想,我们本事好像都拿出来了,而听出话里深意的不由怒了,就算打不过你你也不可以侮辱我们,太过分了! 看到这里,石尹人脸色有些难看,南缚衮倒笑了起来,“怎样,尹人兄,我说过蓝戈身手不同常人,你这下信了吧。” 石尹人刚才还在说蓝戈不值得他们动用四十六个一流剑士,这下话说早了,自然难堪,他睨了南缚衮一眼,反问,“怎么,你很希望蓝戈赢吗?”蠢货,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南缚衮不再说话。 石尹人不再看他,侧过身去,“嗯,那边······” 终于有人想到对付羊车上的青年,还不算太笨。 亏拿着一柄剑手有些发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冷漠剑手,亏吞了吞口水,想张嘴喊蓝戈,又一想蓝兄的处境也不好啊。 亏咬了咬牙,他也可以的。 但是剑来的那一刻,亏还是惧怕了,他平日里最多杀只鸡好做饭,哪里拿过杀人的剑? 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屁股跌在羊车板上,羊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杀气,左右摇摆。 亏立马捉住绳子,一甩。 羊儿迈着腿就要跑起来,却被那人飞起一剑斩断了相连的绳子,羊儿走了,亏还在原地,坐着两块木板,看上去滑稽又好笑。 “亏,拿剑下车。”蓝戈百忙之中从容地说。 这种车不比几百年后有篷的马车,不可以抵挡,反而限制了自己的活动范围,等于把自己捆给人宰。 但下车之后,亏仍旧不敌,蓝戈边喊话便往亏的方向去。 剑士挥动着手中剑,亏只会笨拙地躲闪,险险用剑躲过一劫。 蓝戈赶到亏身边,解决了他的危机。 这样不行,蓝戈略一沉吟,如果只是他一人,那么倒也没什么,可是亏也在一路,蓝戈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速战速决,没必要拖拖拉拉,而且南缚衮,是时候跟他算算总账了! 擒贼先擒王。 南缚衮今日收敛了不少,蓝戈把目光放在另一人身上。 就是他! 然而就在蓝戈快要掠至那人面前,又有一人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挡在石尹人身前,化解开蓝戈的攻势。 蓝戈抬眼看去,这人一身玄色武大装束,身材魁梧,眼神虚无好似什么也看不见,蓝戈赤裸裸的目光扫过去,这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装什么酷!不过,这眼神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人空洞的眼睛对上蓝戈,话却是对着蓝戈身后那群人说的,“我要单独跟他打,谁也不许插手。” 玄衣男子说话很管用,原本做好打斗姿势的剑手纷纷后退,给他们空出一个宽敞的场地。 玄衣男子慢慢张开唇,这次问的是蓝戈,“你的身轻如燕是怎么学来的?” 什么身轻如燕,你还像只麻雀呢!蓝戈腹谤了下,这种自以为是的高手高手脑子就是有点毛病,“要打就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反正是要打的。” 玄衣男子剑一翻,空洞无神的眼眸在这一刻迸出精光,像一只凌空疾行的飞鹰搜索着自己的猎物,一寸都不放过。 没错,就是飞鹰。这一刻,蓝戈终于想起这个人熟悉在哪里了,是他跟剑士阿挫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一样逆天惊人的轻功! 蓝戈经过这段日子的训练,已逐渐领悟到秘籍的要义,加上他身体条件很不错,还是能施展,但是,也只是能飞起来而已,他飞不高······ 对上这种轻功娴熟者,劣势就更明显。 但是几招之后,玄衣男子就收了手。 “你的武功很奇怪。”这人打起架来精神奕奕,不打架时就显得兴致缺缺。 “你的功夫很不错。”蓝戈淡声赞叹,这是实话,刚才一番交手,蓝戈感觉这人的武功还在阿挫之上,他对剑的运用虽也做不到随心所欲,但却能避免把破绽暴露在对手面前。 已经很高明了。 “你值得当我的对手,阿出,我的名字。” 蓝戈语气淡淡的,“蓝戈。” 阿出慎重地点头,然后转身走到石尹人的身边,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我杀不了他。” 蓝戈倒是有点意外,他很清楚,阿出没有用全力,两个人连热身都算不上,下这样的结论显然有些敷衍。 石尹人却露出了一个笑容,脾气很好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话这样说,心里却翻起滚滚怒意,阿出虽是父亲配给他的贴身侍卫,但实际上并不听命于他,他甚至还不能将他得罪。 石尹人一口气堵着,只有撒在蓝戈身上,“这两个小子的命,今天我必须收下,我就不信,这么多人,奈何不了一个!” 他很显然已经遗忘了亏,在他看来,只要将蓝戈拿下,今天的事就可以结束了。 其实他没有看到,亏也干掉了一个杀手,虽是无心,可也是事实。 亏惊魂未定,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刚刚······杀了一个人? 蓝戈没有空闲去管他,他这个时候被三十几人围攻,忙不过来。 蓝戈扭断一人的手,用此人手中剑刺向后方一人,这人无用被丢开,蓝戈一个旋身侧过另一剑,借着剑势解决掉一圈的人。 他手中无剑,却比剑还要锋利。 南缚衮脸色越来越阴沉,照这样打下去,他南氏只怕折损大半好手也不一定能擒获蓝戈。 “蓝戈,你住手,再动我就杀了他!”南缚衮捡起一把剑,押在亏颈上,而亏浑然未觉。 蓝戈不由一顿,肩上却被刺了一剑,蓝戈冷脸揍了那人一拳。 “蓝戈,你再不住手,这个人就没命了!”南缚衮目中充血,恶狠狠地把剑搁进一分。 蓝戈站直身子,周围人随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后退。 即使受制于人,蓝戈英俊的脸上也不见慌乱,反而是更加的冷静。 南缚衮,你的命可以到此为此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一男子大喊,“都住手,缚衮,赶快放人!” 蓝戈身形一缓,转身看去。 那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身上官服未褪,因为骑马飞奔,模样有些狼狈。 南缚衮惊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原来也是南氏的人,蓝戈自然没有好脸色。 来人却顾不上南缚衮,急急下马险些跌倒,踉跄着快步过来,竟对着蓝戈躬身一礼,后走到南缚衮身前,取下他手中剑,怒骂,“小兔崽子,跟我回去。” 南缚衮咬牙切齿,“二叔,我不能······” 不等他说完,那人又抽他一耳光,“少说废话,马上回家去。”话是对着南缚壬说的,却有意无意地望了石尹人一眼。 南缚衮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但见二叔怒火滔天,只好压下恨意,跟上他的脚步。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石尹人悄声说了一句。 “知道。” “哼,就这么走,也不问问我?”蓝戈嗤笑一声,打不赢了就要撤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二十三章 季耳送礼 阳光逐渐灼热,但在这个浓密青葱的树林里,还是一片清凉。 这样凉快的天儿,亏的额头却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蓝戈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惊得亏一个颤栗,他慢慢抬起头,眼神惶恐又惊骇,“蓝兄,我,我杀了人······”他垂眼看着犹带血迹的铜剑。 亏还是太脆弱了,蓝戈在心里暗叹,也许在很多人眼中,亏是个懦弱的男子,就连蓝戈初结识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相处久了,才会发现亏其实也有勇敢坚毅的一面。 蓝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听着,亏,你没错,当别人拿起剑要杀你的时候,你不要怕,也要拿起剑反抗,保护自己没有错。” 亏依旧愣愣的。 蓝戈忽然站起身,提高了音量,“你要记住你是个男人,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自己的家人,怎么能让你未来的妻儿感到放心!如果连拿把剑都要哆嗦半天,日后你又如何在这个年代生存下去!亏,坚强,没那么难。” 亏被吼得一愣一愣,目光却已清明了许多。 “你先回邯柚,我一个人去朝歌,这些财物你先拿好,暂时自己存着,别急着交给姬老头。” 蓝戈淡淡吩咐道,布袋里装的是金,也是南氏的赔偿,没有价值的赔偿,蓝戈怎么会放他们走。 那个阿出不知为何没有出手,只有他能勉强跟自己过过招,至于其他的,来多少都是挨揍的。 蓝戈虽然贪逸好玩,但是从小接受的是最高强度的训练,如果他连几千年前的古人都打不过,那就太丢人了。 宽敞干净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交谈、叫卖声响成一片。 烈日当空照,这些宽袍大袖的古人却悠然自得,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热。 华丽的雕梁,檐角向上翘起,彰显着主人不一般的身份。 季耳这次没有给蓝戈架子,直接从书案中抬起头,道:“你来了。” 蓝戈直接跳上屋檐,往下俯视着季耳,唇角似笑非笑,“你坏了我一件大事。” 季耳很给面子地哦了声,表示愿洗耳恭听。 蓝戈在檐角坐下,翘起腿,“我一肚子气撑得很不舒服,好不容易有了个出气筒,你却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程咬金,害得我火气发不出去,大热的天儿,中暑了怎么办?” 季耳轻笑一声,“这就是你的大事?” 蓝戈道:“天大地大命最大,气不通则痛,命都没有其余的东西就更没有了,难道算不上大事?” 季耳听了,竟然点了点头,“确实有理,耳受教了。” 蓝戈扫他一眼,“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谦虚起来了?”这是堂堂正正的揶揄语气。 季耳也没有回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南缚衮一死,邯柚卫氏必定不好过,你逞了一时之快,带给几百人的却是灭顶之灾,你莫非还没想明白?” 蓝戈收回目光,把视线放在了下面的集市,“我可没要你帮忙。” “只是略表心意,蓝兄不必挂怀。” “呵,”蓝戈虽然还在轻笑,但语气已经变得轻快多了,“你说的也没错,我这人脸皮厚,还真不会放在心上。” 然后就是一阵沉寂。 蓝戈暗骂,又被这小子猜准了,他脸皮虽厚,但也好面子,欠人人情不还就像心里塞了块石头般难受。 蓝戈轻飘飘地叹了一声,很快被风吹散,“权利这个东西确实很好用,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来到这里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怎么,你也要做它的奴隶?” “不,”这个字儿说得字正腔圆,就像憋了好久终于吐了出来,“我要做它的主子!” 蓝戈正了正神色,“我欠你一个人情,必要时我绝不推辞,但是,无缘无故杀人我不干,心情不好不干,我不想干也不干。” 季耳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道:“那就多谢蓝兄了,对了,为了我们的友好结盟,我准备了一份礼。” 蓝戈淡然道,“但愿你能有点情调,不要太俗气。” “那你就拭目以待。” 蓝戈单手撑檐,潇洒漂亮地腾空身子,然后稳稳地落在屋顶上,风吹得他的宽袍哗哗作响。 “你不怕他把你卖了?” 蓝戈不在意地笑道:“笑话,我是那么好唬的吗?”顿了顿又道,“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你要是争气点,我用得着这么憋屈么?” 对付一个小小的恶霸还要瞻前顾后的,要是只有他一人,自然是无需顾虑,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这都是设置的缘故,不能怪我。”他多无辜啊。 说来说去,都是设置惹的祸。 这里离街道大约十来丈,蓝戈望了一眼,觉得要惜命,又换了个较矮的屋檐,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有点偏,差点砸到底下摆摊的酒糟大叔。 酒糟大叔正捧着牛皮壶喝得咕噜咕噜响,猛地瞥见一个人影从天上飞下来,惊得岔了气,一口水顺着嘴巴流了满地。 蓝戈拍了拍衣裳,若无其事地转身。 丢人,看来这轻功还要多多练习。 蓝戈又去了铁匠铺,询问了近况。目前蓝戈安排了几名姬家男子在这里打下手,至于阿庸,则是让他在这儿自由发挥,他倒是很好奇这小子以后会玩出什么名堂。 蓝戈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张麻布,他嫌竹子太重,便拿布作纸,好像有点浪费。 “来,这东西好生捡着。” 阿庸看了看蓝戈画得歪歪扭扭地图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蓝戈神秘地笑笑,“好东西,我可花了不少功夫,这上面可是很高级的铁器,对匠手的要求很高的,你看,”蓝戈指着一处,“这种,它的坚硬程度非同一般,你就要想办法将它的密度提高,像这样精细的剑器,他的煅烧温度要远远超过他的熔点······” 阿庸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密度?熔点?” 蓝戈忘了他听不懂,“就是······”想了想又觉得说起来麻烦,便直接丢给他,“不明白就多琢磨,这种东西嘴里说说是没用的。” 蓝戈交代完拍拍衣服走人,留下阿庸抓着麻布苦思冥想,心想,画得真难看! 蓝戈还有一件事要办,那就是再找一张店铺,准备卖丝绸。 这个时候丝织品最精美的要数齐国,在卫国,也只有上层贵族才能享受。 路过一处时,蓝戈忽然顿住了脚步,这便是蓝戈预定却被毁约的两间屋子,空了许久却不见人来住。 浪费,房价不便宜好吗。 蓝戈选了一处较清净的地方,卖丝织品的地方自然要雅致一些。 钱财较为宽松,蓝戈稍微压了压价,就决定下来了。 路过耳香君,蓝戈进去捎了三坛酒,又去牲畜市场选了一匹马,价格比牛羊都贵,但是腿脚好跑得快呀! 想起南氏那个老头邋邋遢遢却骑了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马,他这么帅气却驾着羊车,必须换坐骑! 估计明年这个时候牛的价格应该会涨上一大截,蓝戈决定回去就吩咐他们多养点儿小牛。 蓝戈没急着回去,打算在朝歌城里逛一逛。 只有上层阶级的马车才能在街上行走,平民没有这个资格,蓝戈将马拴在一根木头桩子上,等他逛了一圈回来,自己的马儿却到了一个妇人模样的人手里。 “这位大妈,你干嘛牵我的马?” 胖大妈一手拉马,一手插上自己的水桶腰,瞅眼道:“这马是你的?” 蓝戈有些无语,“不是我的是你的?” “正愁找不着你呢!”她蹦出一句,声音大如雷鼓,“你的马吃了我刚冒头的豆苗,你说,你如何赔偿!” 这句话不是他常说的吗? 蓝戈仔细一看,旁边嫩绿的小苗还真少了一截,不由瞪了马儿一眼,刚把你买回来就给他惹祸! 虽然无奈,蓝戈还是掏着自己的腰包,问,“多少钱?” 胖大妈张嘴大开口,“不多,你这男子还算诚心,我也是讲理之人,就十文钱吧。” “十文?你当自己种的是金子?”蓝戈停住手,这大妈是来找茬的吧。 “你不给?”胖大妈立马绷起大饼脸。 有争执的地方就有热闹看,这时周围已围了一圈津津有味的看客。 蓝戈淡淡道,“我最多给你一文,一文都多了。” 胖大妈瞪着两只眼睛恨不得一刀劈了蓝戈,“你真的只给一文?” 这种低级的敲诈勒索不能放任,绝对要打击,蓝戈道:“只给一文。” “你······”胖大妈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蓝戈,就在蓝戈以为她要动手的时候,她竟然哭了起来,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敲诈的人。 蓝戈扶额,还真遇到无赖了,偏偏还是女人,打不得。 “阿母,您别哭了,这许多人都见着呢。”忽然钻出个年轻的少女,急急地劝着胖妇人,胖妇人越哭越大声,少女只好抬起头,清丽的双眸对上蓝戈的那一瞬,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又来一个。蓝戈觉得麻烦,直接拿出一吊钱递给少女,“算怕了你们了,给,别缠着我啊。” 少女愣愣地接着,蓝戈生怕被缠上,赶紧走了。 不讲理的人比坏心肠的人还要难缠。 蓝戈牵着马走了许久,就要除了城门,城外就可以骑马了。 蓝戈正要甩鞭,忽听后方传来一声细细的轻呼,蓝戈顿了顿,调转马头,原来是方才见过一面的少女。 蓝戈道:“那是我最后的盘缠了,你再要我也没了。” 少女跑得红扑扑的脸更红了,“我······我不是这个,我······我是来还钱的。”她手中托着蓝戈给的一吊钱,半挽的袖口露出白皙的皮肤,手指轻轻颤抖。 蓝戈看着她,神色微惑。 少女垂下头,语气微急,“接着呀,我替家母向您道歉,对不起。” 蓝戈微掀眉,“没事,我不要了,你收着吧。” “不行,”少女急了,抬起脸颊,“我不能要,那几株豆苗不值这么多。” 蓝戈忽然一笑,“你比你母亲讲理多了。”说完这一句,蓝戈扬起长鞭,马儿嗒嗒着跑起来。 少女张口欲呼,可蓝戈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弯的树林里,她喃喃自语,“你不记得我吗?” 第二十四章 要他当县长 蓝戈回到邯柚,闲耍了两日,忽有三名长袍翘履之人驾着大马,携着竹书,前来拜见蓝戈。 父老听闻,狂喜不已,邯柚终于有人做官了。 姬家上下自是惊愕,完全弄不清状况,蓝戈怎么就要当淇县县长了? 蓝戈倒是没多大意外,这就是季耳给他送的礼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的,蓝戈也能猜出大概,季耳身为公孙,又是卿职,有监察之权,估计是上书了南缚衮的暴行,又在武公面前力荐自己,才有这么快的效率。 这时候没有科举,官员多是由王公贵族担任,少许是卿士引荐,更稀罕的就是诸侯亲自加官拜爵。当年太公就是在渭水边垂钓遇文王姬昌,才被姬昌重用。 所以,在这里,庶民要想做官,两个法子,结交一位高冠好友,或者跟领导来一场偶遇,都不容易。 县长是下大夫之职,蓝戈虽是领了大夫之职,却也是垫底的。 这个职位虽有些小,要管的事却不少。县长有独立的宅邸,按照规矩蓝戈应该收拾收拾包袱上任,离开这里。 姬忽会客的大堂屋外,三名公职人员静悄悄地候立,屋子里姬奉心情有点复杂,偷偷瞄了好几眼蓝戈,暗忖自己平日对蓝戈还不错对吧,对的对的,就是这样。 哎,自己都欺骗不了自己,蓝戈不会找他算账吧,他现在可是县长了啊! 姬忽脸上倒是带着笑意,显得很高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蓝戈你就是天降之才,短短几月就替我收拾了南缚衮这个祸害,这下我邯柚再不用受压迫了,父老乡亲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蓝戈,你可要好好干,你这小子一定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县长的。” 蓝戈道:“姬老头,你也不问问我这其中的缘由吗?” 姬忽乐呵呵地反问道:“为何要问,我说过不干涉你任何事。” 蓝戈心底倒有些莫名的滋味儿,姬老头总是莫名其妙地信任他,“姬老头,我可是要走了,以后就不会为你出点子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姬忽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我该想起你时总会想起你的,你耐不掉的。” “蓝兄,我······”亏在一旁欲言又止,蓝戈看了看他,对姬忽道:“我打算让亏也和我一起去。” 姬忽点头,“亏跟你一道长进不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出门见见世面。” 亏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蓝戈没什么好收拾的,亏打包了几件衣服,两人牵着马,被乡亲送到田垄陌上。 男女老少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高兴,男人们看蓝戈的眼神儿终于顺眼了,倒是女子,娇羞着不敢同蓝戈说话。 “好了,大家都送到这里吧,蓝戈有空定会回邯柚看望你们的。” 此时已送到大道上,蓝戈微笑着说了一句,翻身上马,一回头远远瞧见山坡上有几个人影,蓝戈目光顿了顿,打马。 “阿姐,蓝戈就要走了,你不去送送他么?或许,很久都见不着这个人了。” 姬渠手扶着梧桐树,衣袖被扭得皱巴巴的,绝美的脸颊上蕴起几分怒气,“走就走吧,反正也没给我们告个别,我才不要去跟他说话。” 字眼是狠狠的,语气却是幽怨的,还夹了一丝淡淡的无奈。 姬足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是啊,走也不同人说一声。” 再一抬眼,蓝戈已没入了青山之中。 宅邸处于淇县与朝歌的交界地带,远眺是杂草丛,近处是闲置的田土。蓝戈抵达之际,看门的守卫正打着瞌睡,垂髫小儿撅着屁股钻草堆里捉蛐蛐儿,太阳懒洋洋地挂着,晒得底下的人也懒洋洋的。 看到蓝戈脸色不大好,随行的一人扬声咳了下,两个守卫依旧打着鼾睡得四仰八叉的,那人尴尬地垂汗。 蓝戈也没发脾气,对着那人笑吟吟地讨论,“我觉得如果此刻来的是一伙山贼强盗,大概刀都不用亮了,里头的粮食牲畜就能搬空了,你觉得呢?” 那人被问得左右闪躲,另一人跳下马,一巴掌敲在守卫的脑门上,“还不给我醒来,不想当值就滚回家去,别在这儿碍了蓝大夫的眼。” 这一巴掌绝对是不轻的,侍卫吃痛欲骂一瞧见人,忙闭上了嘴巴,县尉正伸腿踹上另一边的守卫,骂了几句又赶紧陪着笑跑到蓝戈跟前。 “蓝大夫,您请,您请。” 蓝戈淡淡瞥了这人一眼,狗腿子,巴结得快出卖也快。 翻身下马,扫了门口一眼,抬腿进去。 亏见状也了进去,将缰绳交给县尉,道,“有劳了。” 宅邸洒扫还算勤快,那县尉又上前来带路,蓝戈跟着他来到起居之所,听他交代了大致事务,便叫他退下。 屋中除了摆件,床榻被褥都是新置的,这点蓝戈很满意。 两人各自选了自己中意的屋子,其实是蓝戈自己选了半天,亏住哪里都可以,当然得跟蓝戈挨得近点。 淇县县长为大,下分为县尉、县丞、文书三职,县尉执军务管治安,县丞掌仓库,文书则是记录四时大事琐事。 来途中,蓝戈从县丞那儿了解到,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听候南缚衮差遣的,也就是说,除了南缚衮,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没变化。 看来季耳是想为难为难他呐,蓝戈无声笑了笑,季耳这是想试试他的处事能力了。 “你字儿写得不错,文书一职你是推脱不了的。”蓝戈笑着打趣道。 “可是蓝兄,这里不缺文书啊,这样做会不会不大好?” 蓝戈随手翻起积了灰的竹简,“你不当文书才不好,不这样做,只怕他们会更惫怠,进而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亏虽不大明白,可一直觉得蓝戈说的就是对的,于是半迷糊地点了点头。 粗粗看了一眼,蓝戈发觉这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点,南缚衮无能且跋扈,好色又荒秽,下人要想在他手底下过点好日子,自然顺着他的意讨他欢心,久而久之,早已养成这种习惯,更是助长了不良的风气。 淇县的中枢机关都是这般,又怎么会发展得好?看来这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蓝戈先舒舒服服地用了饭,果然大夫就是不一样,一顿竟有五六道荤菜,直冒着香喷喷的肉香,跟姬家的清贫日子比起来,可阔绰多了。 蓝戈暗叹,这肉吃得也不容易。 吃完饭,文书乖乖把记载的书简交给蓝戈过目,蓝戈见他模样老实,想到亏一时半刻熟悉不了,有个人指导也不错,便让两人一齐担任文书之职,共同商讨。 那县尉生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可靠,蓝戈心里多了几分提防,暗道过些日子还是将他撤下来为好。 县丞年纪稍大,脸面有些威严,不爱说多话,但比县尉看上去要顺眼多了。 蓝戈大致了解宅中有多少人,这些人又是干什么活儿的,听县尉说了,便吩咐文书将多余的侍女遣送回家,人太多了花销大,他也不是南缚衮那个色鬼,恨不得把美女摆满宅子。 何况在蓝戈看来,这些女子最多算个中等相貌,算不上美人。 其余人则是不打算动,就算要动,也得过些日子,他查清楚了,那么该撤职的撤职,该提拔的提拔,不能埋没了人才,也不能养一堆米虫。 第二十五章 带脑子说话 夜里几把雨点滴滴答答打着瓦,伴着蛙声吵吵闹闹,醒来又是明媚的阳光,院子里青嫩的杏子似乎不知不觉溜圆了一圈,躲在肥厚的绿叶底下,自顾自诱人。 转眼已过了五天,蓝戈微仰起头,慢慢睁开眼,繁琐松垮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依旧不伦不类,许久没剪发,如今发尾已到肩下,暗想还是留长它,以免日后惹来麻烦。 早晨是万物苏醒之时,浊气尽退,灵气始来,自是练功不可错过的良辰。蓝戈盘坐着,趁着歇息的工夫默念了一遍轻功的心法,原本被凉风拂干的脸又沁出汗珠儿,光一点一点漫过屋檐,半掩着内院。烘干了几摊雨后残留的水渍。 至于蓝戈最关心的分数,他昨晚才想起问系统,总算零分了,这可真不容易。 真没想到仅仅是零分会让他那么高兴,是的,零分,终于不再负着了。 据系统说,自己推行铁犁牛耕加了一分,种桑树把蚕养活加了一分,还有一分,则是顺利开了个铁匠铺,这是做生意的第一步。 蓝戈忽然想起一事,自己升官了,升官了怎么也要加分吧? 可是系统凉凉地说:“这不是依靠本身力量的做的官,不能加分。” 好吧,没事,大不了从头开始。 亏一脚踏进院门,温声道:“蓝兄,是吃早饭的时辰了。” 他亲自端的早饭,摆在屋里的长案上,两名尾随的侍女则是驻足于院门口。 饭菜是亏亲手做的,自从来这里吃的第二顿饭吃出了毒药,亏便长了教训,吃的喝的皆是自己动手。 看来这里还有不少南缚衮的心腹,时刻潜伏着打算对他不利。 “嗯。” 蓝戈应声站立,刚走了两步,却有一人慌慌张张而来,急促粗重的脚步声清晰响彻在院门外。 来人在门口磨叽片刻,大抵是被侍女拦下了,蓝戈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一尺多长的木墩子被当做板凳,蓝戈坐上去开始吃饭,亏则是规规矩矩地跪坐,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院子就嚷,“不好了,蓝县长······不好了······” 等他嚷完了还没瞧见蓝戈人,不由四下张望急不可耐,蓝戈出声道:“这里。” 蓝戈慢条细理地喝着米粥,半含着笑意打趣,“县丞可是赶着来吃早饭?莫急莫急,你喊一声,我自给你留着。” 县丞粗着脖子道:“县长客气了,我不是来吃饭的,只是,仓狱那边打得厉害,情况紧急,让县长见笑了。” “仓狱?”蓝戈嘀咕一句,说话喝粥两不误,“那不是归你管吗?” 不怪蓝戈懒怠,只是他若大事小事都要操心的话,大概也操心不过来,不然又何必设这许多下级职务。 那县丞道:“只因县尉也在其中,我一人拿不定注意,才斗胆前来叨扰县长。” 县尉?蓝戈手指顿了顿,放下碗筷,道:“那我们便去看一看吧。” 仓狱这地方果然很吵,其实也就县尉一人的声音,嘴里一哧溜脏话骂得顺畅又粗俗,他不仅骂,手中还有一根木条对着一人抽打,一旁围观的守卫跟着哄笑叫好,县尉背对着门口,因此没有注意到蓝戈几人。 离他不远的一名男子脸上浮起青紫,一行浓眉下藏着一双阴郁压抑的眼睛,看服饰,应该只是一名普通的守卫。 蓝戈没有出声,走了进去,他面无表情,个子高了这些人一大截,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吓人,围在一起哄笑的也吱了声,不敢直视他。 只有那名守卫抬起眼看了一眼蓝戈,若有若无的讽刺一闪而过。 讽刺?他以为他是南缚衮么?他是来主持公道的! “看来县尉甚是清闲,一大早不去布防巡察,反而有空来仓库闲耍,莫不是对这个职位有什么不满?” 县尉听到这话差点急得跳起来,只不过因着体重的缘故没能做到,等他转过身子蓝戈才看到,他也是鼻青脸肿的,整张脸比普通守卫还要难看。 这张脸鼻子眼睛皱在一处,腿一弯就跪在了蓝戈面前,“县长可冤枉我了,您瞧瞧我这张脸,都是被这个破贼打的,”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脸大叫,“打我没什么要紧,可我好歹也是县尉,我不能给县长您丢人,不能任由他骑在您头上,是以动手稍加教训,没想到······没想到就成这幅模样了,县长可得为我做主啊!” 说到最后可是声嘶力竭,蓝戈暗自好笑,这人演起戏来还真有模有样的,要是再流两滴泪看起来就更像了,可他到底不是演戏的,硬挤着眼睛还是没能挤出眼泪花儿。 蓝戈淡淡应付了下,“如此说来,你还是为我着想了?” 那县尉忙道:“自然是的,我一心为您分忧,绝不敢懈怠。” 蓝戈轻轻笑了一笑,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看上去脾气很好,但是县尉也不敢多说话。 蓝戈缓慢走到守卫的面前,道:“你功夫不错。”刚刚两人动手时蓝戈也见到了,这人身手矫健,正值壮年气力也足,虽无武器却也没叫县尉占到便宜。 这人却低下头不说话。 蓝戈了然地笑笑,“你刚刚不是很有骨气地瞪着我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守卫不自觉把一双拳头握得咯噔咯噔响,良久才抬起头说道:“请县长责罚。” 蓝戈正色道:“我为何要责罚你?” 守卫木然道:“我打了县尉,受责罚是应当的,只是一人做错一人当,请县长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蓝戈微微笑了起来,“也很有男子气概,不过,县尉也打了你,照你的话来说,他似乎也应该受到责罚。” 蓝戈轻悠悠的语气道出来,却让所有人几乎同时一震,这怎么可能? 县尉最是不能接受,这个蓝戈怎么跟以往的县长这么不一样,他可是县尉,怎能容忍小小守卒评头论足,嘴一张刚要喊冤,却被亏一个眼神制止。 亏轻轻对他点头,却是叫他不要插嘴,蓝戈正在和别人说话呢。 守卫只是眼神闪烁了几下,又向蓝戈低头,说了一句,“阿木不敢,还望县长责罚。” 蓝戈摇了摇头,轻叹道:“你敢为不平对待而打架,却不敢在我面前说实话,要是丢了这个机会,日后想起来,怕是会觉得可惜。” 察人辨事也是蓝戈从小学习的技能,不比强化身体容易。 此人明显有所顾忌,他身手甚好,却因为口舌迟钝不会阿谀奉承,只能做个小小的守卫,但他又不甘逆来顺受,反抗之后又会懊恼,所以他及时认错领罚。也许以往有许多次都是这样,他争辩过,但都没有结果,或许情况还会更糟,因此他不敢了,不敢多言,不敢辩驳。 蓝戈这一叹似乎叹出了他所有的悲哀和无奈,只是,他能相信他吗?不会又是什么新花招吧? 蓝戈没忽略掉他变换的脸色,环视着这一圈看热闹的人,道:“我只听事实,谁是谁非,我自会定夺。绝不偏袒,决不姑息,若有人不服气,尽管来试一试。” 把一群人震慑得说不出话,蓝戈淡淡瞟了一眼县尉,“正好这里人多,也能做个见证,你且说说这事情的起因经过,阿木。” 阿木身子一震,双眼倏忽亮起一道光,他低下头,松开紧握的拳头,大声地答了一句,“是。” “今日我照常当值,县尉来此却不由分说对我辱骂,我自认行事磊落,不会盗取一粒米,县尉却一口咬定我偷盗,我自然不能承认,他便抽出木条要打我,我不服气才同他动手的。” 县尉冷笑道:“磊落?那两月前那少的一石米粮是谁偷的?难道不是你?” 阿木脸色局促起来,动了动嘴皮却反驳不出,倒是县丞对着蓝戈道:“两月前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是因为阿木的老母亲快要饥饿而死,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县尉哼道:“偷就是偷,哪有借口,偷了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他还冤枉了不成,蓝大夫,这种贼就应该赶回家去。” 阿木涨红了脸,吼道:“我说了没偷就是没偷,我不是贼!” 蓝戈只在认真听着,也没说话,眼见阿木辩驳不出,而那县尉愈加猖獗,亏鼓起勇气道:“偷盗虽然不对,可也是一片孝心,阿木本性是好的,更何况谁能无过,只要知错就改,我们该给他一个机会,蓝······大夫,你觉得呢?” 他本来欲唤蓝兄,还好及时改口。 蓝戈侧身笑望亏一眼,点头道:“有理,我只问今日之事,不问其他。”他环视其他守卫,“你们想必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么,你们来说。” 十来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敢率先开口,蓝戈沉下声音再问了,才有人结结巴巴地说没拿,另几人则是咬定阿木拿了。 蓝戈不明意味的目光在那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冷一哼,几人顿时低下头。 “他身上就这么几块布料,难道他把生米吃进肚子里去了?这一块一览无余,草都没多长一寸,钥匙不在他身上,若是藏又藏在哪里?” 蓝戈的目光定在县尉身上,“说话做事得带着脑子,县尉,你说是不是?” 被蓝戈轻飘飘地一瞪,县尉一个哆嗦,心底暗骂这小子不识明途,嘴里却直呼“是是,大概是我看错了,冤枉了他,可他也不能······” 蓝戈不想再听他废话,打断了他,“你似乎还有话说,正好,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去年收成丰沛,竟然还有人因为吃不饱差点儿饿死,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对了,想清楚了再说,不能再说错了。” 一番话说得县尉羞愤难当,连声应是,他生得矮小,拘着身子看来有几分好笑,人群中真有几声笑,等他恶狠狠地抬头,又看不见是谁在笑了。 蓝戈已走出一丈外,县尉赶紧跟上去。 亏顿了脚步,一手放腰下,正容道:“大家都别站这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等到人群散了,他喊住欲走的阿木,叨叨问了几句。 第二十六章 被算计了 蓝戈在言语上叫县尉出了丑,又把他喊去问了一番话,定会叫他心生怨恨。 虽然此人说话做事都很让蓝戈不满,但他还是按捺住脾气没有立即罢免他,毕竟自己初上任动作不宜太大,但也须要他收敛收敛,也好让以往嚣张惯了的人看明白,那些臭德行该改改了。 蓝戈泡了一壶茶,坐在树下慢慢喝,县长这个职位可忙可不忙,手底下这么多人手只需吩咐一声,要做什么事也就轻松完成了,可弊端就是蓝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成的,也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值得信任的,如果他们借着蓝戈给的权利去为非作歹,祸害乡里,那么蓝戈这个县长岂不是当得枉然! 虽然蓝戈有时很懒,但是一旦懒了归家又遥遥无期,他不得不勤快,何况到了这个位置,亲眼目睹那些不平之事,蓝戈心里总归不舒服,不管不自在! “蓝兄,你猜我方才收到什么消息了?”院门外传来亏兴奋的声音。 蓝戈淡笑一声,“看你这么高兴,定是邯柚的消息了。” 亏挠头一笑,“果然瞒不过蓝兄,我们养的蚕已经开始结茧,辛苦了好几月,这下可以歇歇了。” 蓝戈点头,“确实是个好消息,不过我们走得急,还没将纳丝的手艺教给乡人们,不知他们······” 亏立马接道:“蓝兄放心,我已讲给路听,他一贯聪敏,定不成问题。” 亏近来进步得出乎他想象呢,蓝戈又倒了一杯茶水,“你刚刚跟那个阿木说些什么呢?” 亏伸手接过,跪坐下来,“哦,我问问他近日可有得罪过县尉,否则不会被无缘无故地被怒骂。” “结果呢?” “他隔了好久才说,县尉看上了他已有婚约的女子,才处处打压欺侮他。” “嗯,你平日也多多注意他的动向,还有县尉。” 短短几天内蓝戈就处理了不下五件这样稀奇古怪的争端,他公正清明的态度得到下层县吏的一致称颂,但也遭到不少县吏的白眼腹骂,当然,这些人只敢偷偷的,还没光明正大跟蓝戈对着干的本事。 事情一传开,老百姓渐渐得知这位新县长的脾性,到最后就发展成丢鸡少鸭、乡邻吵嘴这些事也能拉上蓝戈,动不动就嚷着让蓝戈为自己主持公道。 蓝戈很头疼,他是不是表现得太亲民了,太没有大夫的样子了? 午时宅邸门口又堵了一位大妈,这位大妈来往之频繁,蓝戈想不记住她就不行,她每次都会带上自己生得矮胖的女儿,借着喊冤的名义恨不得把女儿塞给蓝戈。 “走后门。”蓝戈及时缩回脚,转身。 蓝戈出门只带了阿木一人,至于亏,他一直惦记着家里,蓝戈向系统讨了本织丝的简笔图案,顺手让他捎回去。 织好的丝绸不比铁器,这里是小农经济,铁器需求大,但是丝绸则只有少数人能享用,放在铺子里能吸引的贵族太少了,而邯柚整个乡织的丝绸却有不少,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古代的夏日气候适宜,只在午后稍热。 路过东肆,蓝戈还是不自觉地停下步子,远望一眼。 据他前几日的观察,这屋子已经有人住进来了,底下张罗着一个乐坊,主人很少露面。 蓝戈按捺不住心底好奇,往里走去。 进得木门蓝戈才吃了一惊,他不记得这屋子有这么大呀!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把相邻的门板打通,又把内里布局重新设计了一番,看上去端庄静雅。 大堂中央是一个高台,四周陈列着整齐的矮几,台上琴音袅袅,席上之人则是看得津津有味。 蓝戈找了张空着的席垫坐下,才发现除了鼓瑟之人是男子,那几个舞着宽袖的竟也是男子。 蓝戈再看了看四周,发现无一人不是男子,就连阿木,也看得目不转睛的,莫非这里的男人都喜欢男子,都有某种怪癖? “这你也不知道,古代最先卖艺的就是男子,你果然是长糊涂了,我忽然觉得你被送到这里是很有道理的。”这是一道佯装吃惊的声音。 “少讽刺人,”蓝戈冷冷哼了声,最见不得他提起此事,“不过是贮存好的信息而已,你有我懂得多么,拽什么拽?” 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也坐了下来,恰巧跟蓝戈坐了同一案。 周围还有不少空着的案几,为什么要和他一挤,蓝戈有些不解,若是换在二十五世纪,人人都巴不得离其他人远远的,生怕染上了病毒。 也许,是他选的这个位置很好,看得更清楚,蓝戈没有多想。 有小厮前来奉茶,阿木举杯便饮,蓝戈顾着和系统闲聊,没有喝茶,等到一曲终了,高大男子笑着对蓝戈道:“冒昧打扰了,还望兄台不要见怪。” 对方这么客气,蓝戈也只好客气地说:“没有。” 男子笑得很斯文,“我见兄台很是面生,怕是不常来这里。” 蓝戈道:“我是第一次来。” “原来如此,”男子抬手抿了一小口茶,又道:“既是第一次来,想必对这里不太熟悉,可我却是常客,兄台若有不解之处尽管问我。” 蓝戈微有动容,“你知道这里?” 男子笑道:“自然,这里瑟鼓得最好的琴师是采禾,无论是五十根的弦,还是二十七根的弦,他都能挥洒自如,宛如长在手指上。” 蓝戈讶然道:“是吗?五十弦的瑟他一人就能完成,我还从未听说过技艺如此高超的琴师,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请到他?” 那男子温和一笑,“兄台若想听我便为你细细讲来,这里不仅仅请的琴师不一般,就连铺的坐垫都不是一般的革草,还有这茶水,饮来也与平时的不同,兄台不妨一试。” “有这回事?”蓝戈端起茶杯小心打量,凑近唇却又端离开,“可惜,我不爱饮茶。” 那男子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道,“那确实可惜。”他喝完了杯中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蓝戈暗自生疑,这人似乎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古怪,反正他叫自己喝茶他不喝就对了。 阿木很有眼力劲儿,见蓝戈不喝,也不碰茶水了。 男子接着道:“说来这里的主人呐,看穿着气度应当不是普通商贾,我前几天碰巧就见过一回,只是······” 蓝戈不由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他忽然指着台上说,“你看,舞姬上场了,她可是舞妓中唯一的女子,生得可真美。” 蓝戈却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随着男子的袖子冲入鼻端。 不好!一直在提防着茶水,没想到却忽略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气味很厉害,蓝戈摆摆头却提不起力气,很快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 黑店啊黑店 “蓝戈······蓝戈······醒醒······” 混沌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吵个不停,蓝戈挥手就是一巴掌,那黑乎乎的一团却怎么也拍不散,反而叫得更起劲,蓝戈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 足有大脚趾粗的麻绳把他绑得结结实实,屋子里堆着杂七杂八的木头箱子,中央却仍有一大块空旷之地,自己就跌坐在冰凉的地上,光线忽明忽暗,还能看清物体的大致轮廓,唯独左手方一处完全陷在黑暗之中。 难道这就是一家黑店?可是他衣衫既不华贵,兜里也没什么钱财,抓他做什么? 他们被迷倒时还只是下午,如今天都黑了,也不知被带到了哪里。 阿木昏睡在另一边,同样被五花大绑,蓝戈翻滚过去,唤了几声,仍不见他醒来。 “还有多久醒来?” “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这药劲儿大着呢!” 蓝戈赶紧滚回去,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装睡。 脚步声自上而下,正是从左手方传来,停在他跟前不足五寸的距离。 有一刹那的停留,忽然,蓝戈睁开眼,亮晶晶的眼珠子没有一丝浑浊。 “你是谁?” 来人被吓了一跳,大概也没想到蓝戈会突然醒来,俏丽的脸颊划过不知所措的茫然,随即想到这个人不过是她的阶下囚,一咬牙,手中短剑搁上蓝戈的脖子,厉色道:“不许多话,我问你,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蓝戈很无辜,“你不让我说话,我怎么回你话呀?” 女孩子手腕打颤,把短剑又放进一分,“是不说废话,你是猪吗,这都理解不了!再敢废话我就对你不客气。” 这女子分明是个生手,连拿剑的姿势都不太对,蓝戈生怕她一个手滑将自己误伤,那多不划算,忙叫唤起来,“好姑娘生得一副好心肠,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你不问我就什么都不说。” 女孩子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囚犯该有的态度——害怕,如果蓝戈不害怕,那她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短剑虽然还在蓝戈脖子上,却已松了松,“那你还不说,是想等我割下你一只耳朵,让你长长记性么?” 蓝戈佯装惊惧,“这可使不得啊,没了耳朵就听不见鸡鸣,听不见鸡鸣就起不了床,下地干活儿迟了就要遭家里泼妇的赶牛鞭,那可就太痛苦了!” “够了!”女孩子不耐地打断他,一双眼上上下下把蓝戈打量一番,“你是这附近的农民?” 蓝戈老老实实地点头,“是啊。” 女孩子轻哼一声,微仰起光滑的下巴,“胡说八道,你若是农民,为何三番两次驻足于乐坊,鬼鬼祟祟地望来望去!我看你,八成是哪里来的奸细!” 蓝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看上去可怜极了,“自然是想进也不敢进呐,听一首曲子要五个铜板,我只是一介庶民,哪有什么钱财,好不容易进一回到现在还心疼呢!” 女孩子冷喝道,“谎话连篇,”她指着另一边昏睡的阿木,“你若只是庶民,为何能请得起下手?” 蓝戈早就想好了,没有任何停顿地答,“她是我的表弟,平日做点小买卖,我这次全靠的他才有五个板子。” 女孩子眉眼上扬,退开两步,双目紧紧盯着蓝戈,“你说得确实有理,不过,”她故意顿了一顿,青嫩的脸颊上蕴上不合年龄的狠辣,“你休想骗我,想当初刺客扮作甫哥哥的婢女,就是被我识破的,你这种把戏,瞒不过我的!” 蓝戈眨了眨眼,“甫哥哥是谁?” 女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岔了嘴,顿时大怒,吼道:“我说过不许你多话的,你只需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蓝戈佯装抽泣,“好姑娘千万不要生气,我不说话就是了,只是我既没有欠你钱,也没有踩死你家的豆苗,你可别误抓了好人。” 这时又有几名剑士进来,他们是被自家主子吼进来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其中一人凑上去,在她耳边道:“莫非真抓错了?” 女孩子脸色一变,也有些狐疑,随即那人看了看蓝戈,又说了些什么,因声音压得太低,光线又很模糊,蓝戈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女子有多疑病,妄想她放人是不可能的,看来只有自己想法子了,只是阿木怎么还没醒呢?这可有点麻烦,他自然不会把他丢下,也没有让他当拖累的打算。 半晌,女孩子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但是,”她抬起头,压下心底的不忍,狠声道,“既是庶民,那么杀了也没什么干系,你们······动手吧。” 蓝戈没有想到她竟然信了他的话,也没有想到她信了他的话还要杀他,这丫头,还真是不按规矩出牌。 “小小年纪就这样心狠手辣,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来不及去看她变幻多端的神色,一人已抽出长剑上前,对着蓝戈胸膛一刺,蓝戈恐惧地偏了偏,没有刺中。 女孩子不由地松了口气,却又别过头去,放轻声音道:“你别躲,他剑法很好,你······不会痛的。” 蓝戈很无语,这女人怕他痛却硬要杀他,要杀他却又怕他痛,简直是有毛病。 那人见刺不中蓝戈,改刺为劈,可这一剑却劈在了绳子上,他用的力道不小,直接将绳子劈断。 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一紧,已被麻绳缠住,再一瞬,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往前跌去,腹上挨了一脚。 “你果然不是普通农民!”这一声绝对是咬牙切齿的。 蓝戈神气地冲她一笑,“是啊,不过你明白得晚了。” “晚了”这两个字还没有脱口,剩下的人已抓着剑齐齐攻了过来。 蓝戈没有跟他们正面打斗,而是在躲闪之中打掉他们的兵器,趁机缚住他们的手脚,用来绑蓝戈的麻绳很长,刚好把这些人全捆了。 女孩子气红了脸,紧了紧手里的短剑,直往蓝戈脖子而去。 蓝戈一仰头,捉住她的手腕,女孩子手一松,另一手接过短剑,削向蓝戈的腰腹,蓝戈抓着她的手顺势一转,她的剑又劈了个空。女孩子大怒,两人挨得很近,她抬起脚就往蓝戈腰下踢去。 但这一脚没有踢中,蓝戈先她一步将她拍开。 女孩子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睁大了双眸,“你······你竟敢摸我的胸!” “混蛋······无耻······”她似乎连怎么骂人都不会了。 被捆的人则是目瞪口呆,惨了惨了,这小子太无礼了,他们也要跟着倒大霉了。 蓝戈白了她一眼,“你不也想踢我胯下,这是礼尚往来。”何况他哪里摸了,明明是打了她一掌。 女孩子翘起唇角,脸上浮起冰冷的狠色,“今日,你必须把命留在这里!”她手指动了动,顿时从黑暗中跳出几个黑衣剑士,面无表情地持剑而立。 怪不得她有恃无恐,原来还留了一手。 这时阿木才悠悠转醒,还没有分清状况,张口欲呼,“蓝······” 蓝戈赶紧跳过去,用眼神制止了他,目前还是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为好,他倒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呢。 蓝戈解开阿木身上的绳子,那些人也没有阻止,或许他们觉得多一人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结局已经注定了。 猖狂!不是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拥有足够自信的实力。 女孩子冷冷吩咐道:“去吧,动作不要太大。” 第二十八章 误打误撞 一只手便能数清的人数,出手快而猛,丝毫不给蓝戈喘息的机会。 蓝戈气也出了,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到处树些仇敌为妙。 “喂,我们既无仇怨,又无纠葛,你何必非杀我不可。” 女子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年轻娇嫩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的棱角冷寂分明,“本来是没有的,可方才那一刻就有了。” 这才是仗着自身权势任性恣意胡作非为,蓝戈忽然觉得姬渠还是有几分可爱的,至少比起眼前的女子来,她温柔多了。 阿木因为刚醒过来,药效还未完全退去,脚步虚浮力也使不出,只能勉强抵住一人。 蓝戈被纠缠得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好奇听了场琴,就被莫名其妙地迷晕,还要跟莫名其妙的人打一场莫名其妙的架,真是莫名其妙,他还没吃晚饭呢! “我没用全力只是不想跟你打,而不是我怕了你,再打下去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蓝戈低估了女孩子的固执程度,或者是不怕死的人生高度。 “尽管把所有功夫都拿出来,别死了都要后悔。” 蓝戈哼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阿木?” 闻言,阿木飞起一剑,这一剑看似平常却又不平常,直把与之缠斗的那人逼退几步,正以为他会趁势追击,没想到他却极快地转身,没入黑暗中。 女孩子只望了一眼,又转首盯着蓝戈,瞪眼道:“不用追,把这个人给我拿下就可以。” 主子发话,暗卫只能遵守,只不过蓝戈趁他们分神之时,跃至女孩子身边。 他们分神的时间极短,而蓝戈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避开了他们的合击,甚至挟持了主子。 这样的速度,他们只在曾经见过,但…… 蓝戈轻快的声音听来那么的无耻,“怎么样啊,还要打吗?” 女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她紧了紧手里的短剑,竟又要动手。 还真是不要命,没见过刀架到脖子上还敢动手的,这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蓝戈嘴角翘起细微的笑意,一手制住她蠢蠢欲动的手腕,另一手则偏了偏,“小心点,别乱动哦,要是不小心划伤了脸蛋,可就见不了人了!”没有女人不爱美,除非她不是女人。 可现下这个又打破了蓝戈的女人观,她只微微愣了一瞬,牙一咬手上再度使力。 这是个女人,可也是个奇葩。 蓝戈猛地把她推出一大截,随后旋身跃上楼梯,趁着他们没功夫追自己赶紧跑才是正经。 令蓝戈感到意外的是,时辰并不是晚上,而是大白天。 华木雕梁,高高低低的檐角像极了燕子的尾巴,可燕子的尾巴黑溜溜的没有这样花哨,亭台小阁玲珑有致,红漆木的走廊穿行其间,里外充斥着华贵奢侈之气。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蓝戈一跳,“蓝大夫!” 蓝戈回头看去,“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先走么?” 阿木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迷路了。” 蓝戈点头,“确实,这里这么大,很容易迷路,我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了,走。” 就在这时,蓝戈忽然拉住了阿木,藏在一座矮山背后。 透过细小的裂缝,蓝戈看到一少年踱步而来,他穿着素色的服饰,一手半抬,另一手则是……那是一块动物的骨头! 上面划着扭扭曲曲的图案,蓝戈在心里道:“能扫描一下吗?我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系统很无奈,“隔这么远,我怎么识别!” 又有脚步声响起,蓝戈猜想是那些人追来了。 “小姜,我听说你在乐坊抓了一个人,怎么回事?”这个音色听来很年轻,还带着细微的沙哑,但是语气却很沉着,神情严肃得不符合他的年龄。 女孩子在见到这个人也有些泄气,“唉,甫哥哥,别提了,让他给跑了。” “你这丫头,我不是说过让你盯着,不许擅自出手的么?你又给忘了!” 女孩子急道,“甫哥哥,你先别急着骂我,等我逮住了那个混账小子了再说。”她急急忙忙招呼上自己身后那堆歪瓜裂枣,匆匆去搜寻蓝戈。 蓝戈躲在矮山后偷笑,最危险的地方果然最安全的,蠢蛋,你就去慢慢找吧。 “公子,原来您在这里,可让我好找,我家公子请您一叙。”又是另一道声音,蓝戈又一看,看见了可以作为辨认依据的长靴绑手冷漠脸,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剑士阿挫?那个长着白面脸的不就是石吝么? 石家果然不安好心,勾结的人还不少,难怪季耳费劲心思也要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想来他也是好眼力,能一眼就看出只有他能对付这些变态。 “真是自大,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打赢,万一你输了呢?” “笑话,我怎么可能输给古人,更何况,我输了,不还有你么?你整天嚷着自己是几千年后最高级的新智能,总不会什么都不干吧!” “抱歉得很,我目前确实什么也干不了。” “庸才不要跟我说话。” “蓝大夫,现在我们怎么办?”阿木问。 这时候已是空荡荡一处,蓝戈笑问,“你想不想知道他们谈些什么?” 阿木摇摇头,“我并不想,我觉得这里很危险,不宜久留。” 蓝戈确实有些好奇,不过想想无非是夺权弄职之事,那太无聊了,更何况自己已经误打误撞知晓了这么一个秘密,再费力气季耳也不知他辛苦。 两人决定要走,过了许久却仍没有走出去,而是在这一块地方打转。 “蓝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蓝戈沉吟道:“这应该是一种阵法,真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蓝戈肯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武侠小说里,可这里是实实在在地周朝卫国。 “看来只有破开它,我们才能出去。” “可是,如何破?” 蓝戈很无奈,他又没有学过阵法,怎么知道如何破解。 “该你出手了,赶紧看看,这见鬼的阵法如何破开。” 系统比人高级的是,他不用学,他自带存储,随时提取。 片刻,他略带惊讶的声音想起,“我查遍了历朝历代的兵书国策,阵法也见到了许多,可就没这一种,奇怪,我应该有记载啊。” 蓝戈思索道:“有两种可能,其一,这种阵法不曾用在军事上,没人见过,其二,见过阵法的都被困死了,因此无人记载。” 阿木声音发颤,“这……可如何是好?” 蓝戈没多少害怕,他遇到过许多次困境,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挺不过,可他活下来了。 蓝戈淡淡笑了一笑,盘坐做了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该冷静,我们不妨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第二十九章 谁做的鞋 阿木深深吸了一口气,妄图平息自己心中的焦灼,可仍旧是徒然,他根本静不下心,哪有功夫休息。 蓝戈闭上眼,努力在脑中翻看着系统传来的简体字。 方才他看到了阿挫,恰好他拥有的“身轻如燕”步法也与常理不符,与这种怪异的阵法不知有无关联。 对了,竹简的文字是齐囯的。齐囯,正是姜太公吕尚的封地,而此人可以说是历史上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七十岁高龄遇文王,助他伐纣成周,可以说是先秦时期兵法、术数的始祖,后世编出许多书籍及影视来渲染这个人物,甚至牵扯出鬼神之说。 鬼神之说自然不可信,但是真正令蓝戈好奇地是,他是如何活到一百三十九岁的?这是史书记载,不会有假,可就是因为这个,蓝戈才想不通。 二十五世纪集结了全人类几千年的智慧,对细胞进行解剖性地研究,才有几百岁的高龄,可在原始落后的青铜器时期,人几乎不可能活到这个岁数。 古代确实环境天然无污染,可也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甚至葬身荒野,要么也会因旱涝大雪饥寒而死,总之人为的死不了,上天也会降下灾难让其死,还死不了的,不用别人动手,常年累月的劳累也会自己杀死自己。 因此,活一百三十九岁,那简直是……不可能! 只能用一个“奇”字来形容他了,而他所著的兵书《六韬》、以及编排后的五行八卦、阴符更是被后来的军事家奉为必学教材。 蓝戈忽然站了起来。 四周堆砌着矮山,而这些错落的矮山丛里,又种了不少相同品种的灌木,看似毫无规律,正好混淆人的视线。 “看出什么来没有?” 蓝戈暗自扶额,“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复杂得很,哪有那么容易就识破。”蓝戈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应该有武侠小说吧,赶快看看,里面的人是如何破这种怪阵的,说不定还真可以借鉴。” 系统语气严肃,“蓝戈,病急不能乱投医。” 阿木还在四处走来走去,每一处都不放过,太阳像一团火球烤着地面,烤得人大汗淋漓。 蓝戈又一屁股坐下去,同时喊上阿木,“你也过来歇歇,这太阳烤得我人都要化了!” 阿木诧异地看着他,“蓝大夫很热吗?我怎么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蓝戈没话说了,他们早就习惯了穿着这样厚的衣服在炎日下烤着。 “不对,蓝戈,你看他所处的方位……” 蓝戈闻言一看,太阳所在的角度,还有这一块的地形…… 蓝戈走过去,刚过去还不觉得,可待上了一刻钟便已有清凉之感,蓝戈跃上矮山,目光所及处与其他处没什么分别,他刚刚已看过一遍。 蓝戈落下地,嘴角似笑非笑。 “你确定是这里了,这里可是一块石头!” “或许,它马上就不再是一块石头了。阿木,把你的剑给我。” “哦,好。” 蓝戈接过剑,对着山石一劈,顿时石块破裂,光有些晃眼,再一睁眼,所见景致与方才已大不相同,而不远处就有一铺清澈冰凉的湖水。 看到破阵而出的蓝戈,早已等候多时的阿挫脸上露出了一种恍然的表情,“是你!” 蓝戈拍了拍衣袖,走出这个破阵心情实在不错,笑了笑,“巧了,好久不见啊!” 阿木收敛住脸上的惊愕,漠然道:“你闯入这里做什么?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随意出入的。” 蓝戈将剑丢给阿木,一摊手,“你以为我很想来这个鬼地方,我是被一个刁蛮狠毒的丑女人绑进来的,你别拦我,我正要去找她报仇。” 阿挫微微皱眉,“我不是来拦你的,是来杀你的。” 阿木有些忐忑地看着,这个人轻轻松松在那里站着,但是浑身却散发着不把对手放在眼中的压迫气息。 蓝戈不怎么在意地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杀我,嗯,我跟你没什么恩怨,甚至还能算作朋友。” 阿挫淡淡道:“我确实不会杀你,那只是因为我杀不了你,我不做白费力气的事。” 蓝戈倒没料到他今日这么爽快,他也爽快一笑,“那就多谢了。” 两人不作停留,经过阿挫身前,蓝戈忽然说了两个字“阿出”,听到这个名字,阿挫侧过头瞥了蓝戈一眼,没有说话。 果然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过两日亏从邯柚回来,说妇女们正聚在一起织丝绸,牛也长得肥了,一切都好。 当时县丞同县尉正向蓝戈汇报工作,等两人离去后,亏又从包裹里掏出一双鞋子,式样正是当下正流行的,只是针脚走得不够细密,歪歪扭扭坏了整体的美感。 “这是阿渠做的,蓝兄不妨试试合不合脚。”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蓝戈古怪地望了望亏,盯得亏头皮发麻,“蓝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蓝戈跟他拉开点距离,轻咳一声,“这个,不会是你给我做的吧?”不是他胡思乱想,只是亏十分贤惠,贤惠得像个女人,煮饭做家务这些事做起来比女人还要像女人,有点可疑啊! “蓝戈,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亏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耳根都红透了,“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儿,对蓝兄你也是光明磊落,断没有这等心思,绝对没有,蓝兄你实在误会我了,我虽未娶妻,可总有一日会娶妻,你不能······” 看来这对亏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他絮絮叨叨地开始反驳,蓝戈还是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于是反驳得更认真了,等到蓝戈头疼地说,“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跟我较起劲来了。” 亏肃容道:“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等到蓝戈慢条细理走得远了,他才想起临走时姬渠对他的交代,大呼道:“蓝兄,你的鞋子忘拿了。” 蓝戈远远答道:“送给你穿了。” 看着蓝戈没有停顿的背影,亏看了看怀中的新鞋,自语道:“可是,这是你脚的尺寸啊!” 第三十章 淇园会使 这一年是武公五十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武公贤德爱民,以九十三岁高龄勤政不敢松懈,黎民交口称颂。 蓝戈只身一人来到了城里,耳香君经营得当,生意很好,季汋没再假扮小厮,只有偶尔遇到醉酒闹事之人,而底下人又解决不了的,才会穿着男装出来训斥。 内院里可闻女子嬉戏的娇笑,门里面走出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女,抬抬眸正对上蓝戈,神色有些局促,片刻后抬眸,提高声音又装作平常,“他在里面等你。” 蓝戈对她的神情露出了几分疑惑,还是道了声谢,走了进去。 季耳坐在耳香居的竹林里,竹香掺着酒香缠绕在每一寸空气里,勾得人腹中酒虫作祟。 “听说你最近在一家乐坊遇刺?” 蓝戈在他对面坐下,掀开眼皮,“我比较在意,你是听谁说的?” 季耳抬眼看了看他,“看来我听说的也并没有假,你确实无一丝损伤。” 蓝戈耸耸肩,直接拿过青铜酒壶倒了一杯。 “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明明告诫阿木什么都别说,以免惹上祸端。 季耳淡淡道:“只是碰巧,而我最近正在调查那乐坊,所以……” “那你查出什么来没有?” “里面看似轻松,实则警惕极强,我派去的几人皆是有去无回。” 蓝戈挑挑眉,“可以上书吗?报个人口失踪案?”那地方让他栽了个跟头,怎么看怎么不爽,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出了一口气! 季耳摇摇头,神情也颇无奈,“哪能那么容易,虽然找不出端倪,可也能猜出必是公子扬那边的人,身份地位岂是寻常大夫能撼动的。” 公子扬是季耳的叔叔,他却连叔叔都不肯喊一声,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可见二位公子关系并不大好。 说来蓝戈倒想起了卫国前任国君卫共伯,这个倒霉的诸侯王只当了一年的国君,史书记载他是自杀的,坊间传言却是被卫和逼宫,讽刺的是,卫共伯生前最是喜爱这个弟弟,时常赏赐财宝给他,却落得这个下场。 也许,公子惠孙与公子扬正是领悟了这个道理,才在一开始就对对方耿耿于怀。 他要不要告诉季耳,还是应适当巴结巴结公子扬,毕竟他可是日后的卫庄公,可揣摩了他的性子,怕是绝不肯如此的,倒惹得他生疑。 “你早知动不了,又何必再查,眼不见就什么事也没有,岂不是更好?” 季耳一贯端凝的眼中划过一抹狠戾,薄唇紧抿,“要击败对手,得先了解对手有什么手段,把握也就更多一成。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就此认输?那不可能!” 蓝戈借饮酒掩饰内心的感慨,可你最终还是输了。 “你这次找我,就为了这件做不成的事?” 季耳道:“乐坊可以留作以后再去打压,眼下有却一桩事迫在眉睫。” 蓝戈悠悠喝着酒,一杯接一杯,这可是好酒,不常有,不能浪费,等了好久不见季耳说话,一抬脚正见他盯着自己的手,不由松了松壶柄,“你继续啊!” 季耳又道:“是齐囯使者来访。” 蓝戈无奈地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说一半又留一半的毛病真是……折磨! 季耳把眼举向远方,“来求亲。” 古时最喜欢用结姻的方式来促进两国的友谊,蓝戈知道这个,所以不怎么惊讶,只是…… “据我所知,卫国能与之匹配的只有你的妹妹了吧,你打算将她嫁出去?”公子扬那边似乎没女儿,孙子辈的有一位也不够年岁。 “你舍得?”季耳还是很宠爱这位妹妹的,就这么把她当做政治牺牲品不会觉得有失兄妹之情。 季耳轻轻掀开嘴皮,神情也有一丝庆幸,“他们不是来娶女,而是要把齐女嫁入卫国?” 蓝戈抬眉,“那你说什么求亲,我还以为……算了,齐囯?怎么又是齐囯?” 季耳眯了眯眼,问,“什么叫又是?” 蓝戈表情没有丝毫不妥,“在邯柚时不是在做生意吗,听周围的商贩说,卫国对商业不太注重,而齐囯却是商业大国,很是发达,我也没去过,不知是不是如所说的一般!”蓝戈还做出一番虚心求教的模样。 果然季耳没有起疑,“不错,齐囯盛行从商,财力阜足,只是经过多年的内战,国力已渐衰落,实力大不如前。” 蓝戈点点头,脸上泛起调侃的笑意,“再衰也衰不了哪里去,这可是一块羊腿,不啃可就可惜了,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模样生得怎样,齐囯临海,水边长大的女子模样总该不错,你不会是想自己娶吧?” 季耳神情淡漠,“或者,是我父亲去娶,总之不能落到公子扬手中。” 蓝戈舔完最后一滴酒,“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三日后,卫公会在淇园会见齐囯使臣,届时你同我一起去。” 日子越发无聊,去走一走有益于身心健康,那就去呗。 这种大场合,蓝戈决定还是带着亏去见见世面,否则一天到晚在家里琢磨着煮饭绣花,日后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淇园建在淇水之上,《诗·卫风》载“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这首诗正是赞颂卫武公,同时也描述了淇园的绿竹葱郁之态,可见此人十分喜爱竹子。 据说青竹沿着沟壑蜿蜒了二十里,正值夏时,碧竹娇翠欲滴宛如一汪绿浪,叶片缝隙之间漏下斑驳的光影,风拂过,吹起一片碧花,凉意股股浸肤。 淇园并不是建在平原之上,而是处于深山之中,目及之处皆是嶙峋的山石,奇形怪状零零散散立着,竹林间有娟娟细流,如环佩伶仃声。 山路迂回狭窄,不适合再乘羊车,是以卿、大夫皆下车步行,前有侍卫探路,后有士兵尾随,实在壮观!若是两方人马撞在一处,便要堵塞错让一番,那场面又有些滑稽搞笑。 看着两位圆滚滚的卿士相对行礼,皆是繁重官袍,又带着彰显身份的帽子,擦着身子过得很是艰难,蓝戈忍不住笑了。 他这一笑坦坦荡荡,回旋在山林中,久久不散,没有半点恶意,但无论是谁在干一件略微赧然的事被人撞见还笑了出来,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但再看去时,又不知是哪一人笑的了。 “哥哥,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你了!”山中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呼唤,但胜在声音娇柔,听得格外清楚。 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根据音色识别,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是曾绑架你的女子。”系统直截了当解了蓝戈的疑惑。 “那······还有百分之二呢?” “也许风大,走了音也不一定。” “······” 但是一般是不会出错的,蓝戈暗自猜测这女子的身份,从齐国而来,不会正是今日选亲的主角吧? 亏边走边感叹,“这里可真是极尽山林之趣,武公想来也是风雅之人。” “耳公孙!”另一道小路上走来一个蹒跚老者,花白的胡须飘至胸前,笑意吟吟地唤道。 季耳则是抬了抬手,面容淡漠,“石大夫······” 石苛走近了,抚着胡须道:“几月前庸子石吝冒犯了公孙,苛疏于管教,还不曾向公孙请罪,实在惭愧!” 他虽说着惭愧,可脸上却不见丝毫愧意。 季耳拂了拂衣袖,“小事而已,石大夫何需自责。”说完,他举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石吝则是碍于礼数,立在旁边等候。 走出一步,季耳道:“石吝,与公子扬交好。” 蓝戈随意点头,石吝与石尹人的父亲,但这三人模样却不大像。 这里每一处都经过了细心雕琢,石头自是天然的,可也由匠手打磨过,呈现出罕见的姿态,竹子一簇一簇分散开来,并不是长在一堆;竹下摆着四方几案,下铺软垫,案上陈列着水果、美酒以及精致的点心;美貌的宫娥摇曳着纤细的身躯穿梭其间。 乐师敲着编钟,又有人在击缶。 亏瞪圆了眼,“这里可真热闹啊!” 季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季汋捂着唇“扑哧”笑出了声,这一笑笑得亏红了红脸。 有一男子大喊,声音尖细,“请诸位入席就坐,公蓄言待之。” 蓝戈没有入席的资格,拉了亏站在外围。 只见一气度不凡的老者缓缓走来,身着华服翘履,后随几名侍人,坐在正东方,想必这就是武公了,蓝戈看不清他模样,但看他走路的样子,想必精神必定抖擞。 其下一方坐着的也是一位老人,而另一方则是······是蓝戈在石宅见过一面的年轻男子,这样年轻怕是还不及弱冠。 与他同坐一案的正是那个铁了心要杀了蓝戈的奇葩女子,看来蓝戈猜得不错,此次就是要把这个女子嫁到卫国来。 蓝戈又看了看她另一边的人,不禁暗自感叹,公子扬和公子惠孙年纪大得皆可以做她祖父,如今却是她未来丈夫的候选人,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也许,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他们。 第三十一章 鱼的开心 蓝戈退后了几步,混迹在陪侍人群之中。 武公坐在首位,威严又不失亲切地道:“公子甫一路舟车劳顿,此番来到朝歌,臣下若有不周之处,尽管告知于我,若有需求之物,也尽可向我索取。” 那位年轻男子则起身,对着武公推手一礼,“有劳卫公,甫在此拜谢!” 两方再次寒暄,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 蓝戈无意去细听,只揣摩着那女子的身份,似乎,齐囯此时的君主正是齐庄公,而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是……好像叫什么姜?对,姜姓! 她后来是嫁给了卫庄公的,也就是现在的公子扬,看来季耳是没什么好争的,还没开始就已经要输了。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武公,我……实在……蓝兄,这都是因为你呀,你简直是我的福星!”亏满脸激动地说,崇拜地看完了武公又深情款款地看向蓝戈。 深情款款?蓝戈被自己恶心了一把,搞半天他没说话是在想这个,这就跟现代人崇拜银河系救星一样,蓝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你说不定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有什么好崇拜的,不过是位置高了一点,听话的人多了一点,肩上的担子重一点,自由少一点…… 亏立马捂住蓝戈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姿势怪异倒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目光,亏尴尬地低低头,拉着蓝戈挤出去,在一丛灌木旁停下。 蓝戈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 亏压低了声音,一手挡住唇,作出严肃地模样,“蓝兄,这里不比自家,不能乱说话,你方才那句话可是大不敬,被人听去了,恐有谋权逆位之嫌,很可能要被砍头的!” 蓝戈还没说话,已有一个女声插了进来,“你们怎么在这里,叫我好找!” 季汋呼着粗气快步过来,对着蓝戈说,“一眨眼就不见了,耳哥哥叫你扮作侍人去给他斟酒,商讨齐公子出的难题。” 这正是无奈之处,蓝戈有些歉然地道:“我若出现在那里,只怕不用比,他就已经出了局。” 季汋惑然,“这是为何?” 自然是他跟齐囯的女公子不小心结了点仇,可蓝戈又怎么说呢,只好道:“所以就要麻烦你了,多走几趟,你只管说,她出的第一题是什么?” 蓝戈找了一个稍远的位置,这个位置不太引人注意,又能观察到所有人的大致动作。 季汋边走边说,“第一题是要两位公子弹奏乐曲,能打动齐女者取胜。” 亏认真听了听,“这不是很容易么?两位公子自幼学习器乐,想必精通四方名曲,只要用心弹奏即可。” 季汋摇着头,脸颊上有几分泄气,“可这位女公子甚是刁钻,她竟说她的乐趣建立在鱼身上,水里的鱼开心了,她就开心,我……我简直闻所未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法子。” 亏也听得惊愕不已,皱着眉苦思,“要鱼开心,怎么才能令鱼开心,我只听说鱼流泪的,没听过鱼还能开心的。” 季汋跺了跺脚,愤声道:“我也这样认为,甚至觉得她故意出个不可能完成的题目,好叫我们丢脸。” 蓝戈饶有兴致地问,“鱼流泪?你是听谁说的?” 季汋道:“这是齐囯民间流传的故事,几十年前齐囯内乱,百姓颠簸流离,士兵伤亡惨重,只能在就近乡里抓壮丁去充数,这些人根本不会打仗,回去时几百号人只剩寥寥十数人,恰逢那年发洪,海水淹了整个村庄,无人逃脱,士兵们悲恸大哭,哀嚎不已,就连海里的大鱼听见了也围着他们哭泣,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想法子怎么令鱼感到开心。” 蓝戈摊摊手,“这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看两位公子的了,谁的琴技能高超到让鱼也能感受到欢愉。” 季汋蹙了秀眉,“难道这一局只能是输?” 蓝戈道:“不着急,你父亲就算输,那公子扬也未必赢。” 季汋略沮丧地走了,蓝戈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愁,这就是捉弄人之处,他明明知道结果,也知道改变不了结果,却不能说出来。 但是,他始终欠着季耳一个人情,终归要尽心帮他一次,自己也好安心,所以,尽力而为吧! “蓝兄,开始了,你快看!”亏连声唤他。 蓝戈举目望去,此时所有人已来到一处水潭,公子扬和公子惠孙各自执着挑选好的乐器,相对而坐。 公子扬为长,先奏乐。 螺音迂回,甚至有一丝冷硬,水面无丝毫动静,可慢慢的,平静的水面却起了涟漪,再后来,鱼儿跳出了水面,一尾接着一尾,肥厚的黄金鲤鱼跃起优美的弧线,荡出一个个漩涡。 满座惊呼不已。 “天呐,鱼真的开心了!” “哇,我没眼花吧,刚刚那真是鱼吗,不是石头?”这人把眼睛擦了一遍又一遍。 亏也惊呆了,回望着蓝戈,“蓝兄,我们如何是好?” 蓝戈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双目似在沉思,刚刚,其他人没有看到,可他却看到了,鱼并不是因为螺音欢腾,而是另有蹊跷。 他抬头看向一棵大树,这棵树枝繁叶茂,正好藏人,那名唤作“阿出”的武者正是藏身其中,运用内功将细针击出,眨眼之间便击中鱼身,鱼吃痛,自然惊得跃起。 只是,蓝戈忍不住皱了皱眉,据他推测,阿出本就是齐囯的人,与王族关系匪浅,又怎么助公子扬,他们就真的很想把女公子嫁给公子扬? 蓝戈沉吟一下,“亏,你去告诉季汋,要她去准备这几样东西。” 一曲终了,士大夫惊叹的同时,也拿眼盯着公子惠孙,不知他又如何应对,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局公子扬是稳操胜券。 公子惠孙神情也有些慌张,不过季耳告诉他,只需好好鼓瑟,他自有办法,只得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 指腹触上琴弦,音起,心底却止不住担忧,耳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呀! 第三十二章 吃兔不见血 这时,一阵鸟儿啾啾声响起,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伴着琴音叫得很是欢快,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绿油油的树叶丛中钻出一只又一只绿毛小鸟,上蹿下跳,唧唧喳喳地唱个不停,更有几只直冲公子惠孙飞去,落在他案边,扑着翅膀不肯离去。 众人又惊又纳闷,惊的是一曲看似寻常的琴音却引来了这么多鸟儿,纳闷的是鸟儿是引来了,可齐囯公子说的是鱼啊! 神奇的一幕又来了,那几只小鸟啄上公子惠孙的衣襟,一点儿也不怕他,而站在树枝上的鸟儿也飞了下来,盘旋在水潭上方,时不时俯身下水,叼出一只只小鱼儿放在岸边,鱼儿离了水,挣扎着蹦个不停,而鸟儿则是乖巧地立在一旁,一旦鱼儿不跳了,又跳过去啄它一口。 “这……这……”众人哭笑不得,如此可算是鱼鸟同乐了? “呵呵呵,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真是可爱的小家伙!”季汋看到这个画面,不由开怀大笑。 琴音落下最后一声,众人滋滋谈笑,称,“这下不止鱼快乐了,也算鸟快乐了!” 武公大笑三声,看样子也被逗乐了,“甚妙甚妙,看来惠孙也深知鱼鸟脾性,奏出了一首暗含生趣的乐曲。” 武公侧后方一人赞道:“确实妙极,今日公子扬和公子惠孙给我们带来了一场绝世奇观,二者琴技不相上下,看来,这一局两人都不逊色于对方。” 石吝则摇头道:“叔段此言差矣,依我看来,公子惠孙所奏之乐有些牵强,引翠鸟捉鱼,使其离水挣扎,是喜是痛还有待商榷,怎可同日而语!” 叔段一时口顿,其余高冠窃窃私语,大多点头称诺。 石吝礼向武公,“不如交给齐公子定夺,看哪一位公子所奏之乐更得她欢心。” 武公晗首,齐女道:“以琴技来说,两位公子所差毫厘,但是显然,公子扬的琴音更得鱼之欢心,而公子惠孙虽另辟蹊径,却未领悟到我出题的要义,我不觉得,被鸟儿啄上案的鱼是开心的。” 此言一出,基本盖棺论定,无一大夫再为公子惠孙说话,季耳施身一礼,“耳觉得齐公子所言不对,动物与人不同,使其快乐的方式也不同,鸟戏游鱼为何不能是它们闻美乐情不自禁共同欢心的场景?这样看来,能令两种生灵同时欢愉,不是更胜一筹?” 齐女侧首道:“可在我看来,我喜欢的鱼儿只是被迫,并非真的开心!” 季耳皱眉。 一时人声静寂,年迈的长者觉得齐女这话哪里不对,可真要指出来,又说不出来。 这时一道低低的嗓音说道:“你……你又不是鱼,怎知……它开不开心。” 这人声音很弱,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神情虽有一丝怯意,目光却是坚定正气的。 齐女美目微睁,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已有不悦之色,“你是何人?竟敢插嘴!” 亏神色不定,完了,触犯了礼数,可是蓝兄要他这么说的。 季耳抬手道:“抱歉,这是耳的兄长,一时口快,望公子见谅。” 齐女打量着亏,又打量着季耳,轻轻哼了一哼。 武公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此时问道:“这些年轻人说得都在理,我虽这样觉得,可还是要女公子决定吧!” 既然武公都开口了,齐囯公子再多言就显得不讲理了,公子甫给了妹妹一个眼神,齐女闷声道:“既是如此,那就平局吧。” 蓝戈站在远处,听季耳的下属带来结果,得逞一笑。 季汋看着蓝戈张扬的笑意,不禁也笑了笑,“我还是不明白,虽然耳哥哥将那几只鸟养了许久,可它们是怎么辨别方向的?怎么能一下子找到父亲呢?” 蓝戈叉着腰道:“看到他脚下那个小香炉了吗?我让亏做了点手脚。” 季汋点头笑言,“这些家鸟一路欢叫,呼来了树林里的同伴,可是,”她还是有些疑惑,“其他的鸟儿怎么会去追逐鱼儿呢?还那么听话,我实在想不通。” 蓝戈笑得很神秘,“因为这是翠鸟,这种鸟天生不怕人,至于后一个问题,”蓝戈正了正脸容,“这是我吃饭的秘宝,不能告诉你!” 季汋一愣,哭笑不得。 第二局,比试的是厨艺。 那个奇葩女人喜欢吃兔子,但又觉得把兔子开膛破肚过于残忍,所以考核两位公子,怎么不见血地吃一顿兔子肉。 奇葩就是奇葩,出的考题都这样奇葩! 蓝戈无言以对,这究竟是什么脑回路! 季汋苦着脸猜测,“不见血?莫非要用毒?” 亏睁眼问她,“用毒的兔子能吃吗?” 季汋这才反应过来,无奈地叹气,“我被她出的题弄得脑子发昏,连话也说错了。” 蓝戈沉吟一下,道:“你现在别忙着发晕,趁他们打猎的工夫去拿点东西。” 树林之中野物自然不少,没等多久,士兵拎着活蹦乱跳的兔子上前。 石吝起身,一副和善慈祥的老人模样,“两位公子都是千金之躯,从未做过此等粗活,不知能否找些人辅助?” 齐女公子淡淡瞥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看样子还在为方才的平局不平,“只要点子是自己的,多少人帮忙都可以。” 两方人马还在进行热烈的讨论,既要交流出可行的对策,又要防止被对方听了去。 日渐中天,火辣辣地烤着地面,也许是形势紧迫,明明身在林子里绿水边,许多人还是出了一身汗。 齐囯人也不急,静静的坐在一边等他们。 终于,公子惠孙那边商讨出了结果,从士兵手上接过兔子,结果那人抓起兔子长长的耳朵却没抓稳,短尾巴迈着小肥腿跑起来半点儿不含糊,一眨眼溜得老远。 “啊……这……赶快逮住他!”立马有大夫急喝道。 士兵还没来得及出腿,已不用出腿——兔子已经倒下。 只见它腹部大开,却滴血未见!紧接着只见几道光影划过,肝肠脏器分离,那人一扬手,皮毛褪下,只余一块干干净净的兔子肉。 “这……神乎其技!”抽气声响了一大片。 “呼!”剑陡然回鞘。 蓝戈半躺在一棵高树上躲阴,吃着一枚青梨解渴。 “哼,又是这个碍事的家伙!”蓝戈烦躁地骂了一句,怎么哪里都有他,仗着自己剑玩得好,真是嚣张。 “唉,那个男子动作太快了,他停下的时候,我才能看清楚他手里的剑是个什么模样!” 虽然蓝戈很不满,可是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不见血地杀兔子,不仅要求速度不是一般地快,力道经脉也要拿捏地相当好。 “东西都取来了吗?” “哦,早就到了,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备好了。” “这么快?” “不用去城里,淇园里面就有。” 第三十三章 月亮和星星 公子惠孙这一方显得有些寂静,他们辩论的时候不如另一方热烈,此番轮到他们答题了也比较沉闷。 一些人为他们担忧,另一些人则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思等着。 片刻,士兵取出一只冻僵了的兔子,公子惠孙就着这只兔子清理起来,动作虽不大熟练,可也未曾见血。 众人既惊且叹,将兔子冻成冰块,血流不畅,切割时虽僵硬些,但确实能避免见血,再在火上一烤,待肉熟便可食用,果真是个难以想到的妙计! 武公坐在首位微笑道:“看来这一局又平了,扬,惠孙,你二人今日做得甚好,没有让我失望。” 公子扬以及公子惠孙晗首。 齐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自己的题竟轻松被两人破解了,且用了不同的法子,想要为难的人没有难到,她自然不高兴。 齐公子甫谦谦道:“卫国两位公子确实艺高才厚,甫今日大开眼界,但接下来这一局略有不同,但想必对两位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卫公子扬被赞得神采飞扬,傲然道:“你只管说这下一局是什么!” 蓝戈坐在树上,熟透了的蜜桃多汁又甜美,蓝戈舔了舔沾满汁水的嘴唇,一低头,像是才看到亏在这树下,问,“哦,对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亏说得口干舌燥,蓝戈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好无奈地再说一遍,“蓝兄,我方才是来告诉你第三局的题目出来了。” “哦,是什么?” 亏的声音更无奈了,“她问天上的星星这么多,哪一颗离我们最近?” 蓝戈听后反而笑了出来,亏疑惑不解,“蓝兄,你为何大笑?” 蓝戈止住笑意,“我之所以会笑,是因为这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个难题,可对我来说,简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亏大喜,“蓝兄,你知道答案?” 蓝戈点头一笑,“自然,”他扔下一个光溜溜的桃核,“答案就是月亮!” “月亮?”亏低喃出声,沉思了片刻后抬头,轻咳一声,“蓝兄,你听错了,我她问的是星星。” 蓝戈吃樱桃的手一顿,看着亏,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忘了在他们眼中月亮不算星宿了,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叹,“我没听错,你也不用怀疑,只管这样回答便是,你若不解,回去我再给你讲讲。” 比试第三局,照旧是公子扬先答题,他是长公子,占了先机,公子惠孙既要想出答案又还要不跟他相同。 公子扬信心激昂,指着天上说,“齐公子请看,那便是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宿了。” 众人随着他的手势看去,亏起先见他指着天空,还有些担心他抢先说了答案,此时一抬头,才看到他指的是一颗不知名的星星。 天高云清,白昼将要退去,即将上场的是黑夜,天空残留着细微的白光,而悬于蓝天之上的,只有一粒星子。 公子扬洋洋自得,“万千星宿唯独它先现身,可见它离得我们最近。” 公子惠孙摇头道:“非也,离得我们最近的还没有出现。” 公子扬藐视地瞟他一眼,“你的答案错了!” 公子惠孙谦和道:“我们不妨再稍等片刻!” 等到余光散去,那一轮半圆球体渐渐显露出来,黯淡了周围星宿,公子惠孙怡然道:“这才是离我们最近的一颗。” 此话一出,四周又开始窃窃私语。 齐女公子扬眉道:“理由呢?凭空捏造可不算数。” 公子惠孙答出早已被人告知的话,“我们在地面上往上看,月亮最大,其他星宿则微小,正是因为它离我们最近,我们都知道,一个同样的物体,我们走近了看,会觉得它很大,可拿远了,就发现只有一点,甚至完全看不见,因此,月最近!” 公子扬十分不满地道:“信口胡诌!” 齐女支起下巴,听得很认真,又问:“为何你认为月亮也是星星?” 公子扬答道:“天上所有的都是星星,每个星星大小不一,远近各异。” 齐女垂下眼眸,似在思索。 卫武公道:“不知哪位答案更准确,齐公子不妨示下!” 齐女沉默,其实她并不知道正确答案,只是一直以来,身为女儿家胡思乱想,她自己都没想出答案,此番出题,也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公子惠孙的答案,似乎颇有理。 然而还是有些不甘心,她睁着明眸轻轻一笑,“我觉得公子惠孙的答案更得我心意,不过我想向公子请教,这个答案是谁想出来的。” 今日她出的所有难题都被人化解了,她疑惑的同时,更好奇了。 公子惠孙面容不变,“惠孙汗颜,是我儿手下一侍卫想出的。” 卫武公点头称道:“这侍卫倒是个奇才,如此人才,只做一个小小侍卫有些可惜了。” 齐女含笑道:“我说过解题的点子必须是自己的,而不能出自旁人,前两局两位公子刚好打平,而这最后一局又不能分出胜负,看来,我与两位公子无缘。” 此话一出,在座的卫国上下皆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不愿嫁了! 卫武公右手方有一壮年男子沉声道:“女公子这是在戏耍我们么?千里迢迢赶到我卫国,还想了三个难题来为难两位公子,如今解答出来了,你却出尔反尔,这是齐国的外交之仪?” 齐女公子面色不变,“出尔反尔?一切都是按照我定的规矩判定的,他们没有遵守规矩,我又怎能坏了我的原则?” 齐公子甫轻声斥道:“小姜,不要胡言!” 齐女不情愿地轻轻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盯着案上的吃食。 齐公子甫起身赔礼,“小姜年少无知,一时出口成妄,还望武公恕罪!” 武公脾气很好,摆摆手笑道:“不碍事,年轻人当要敢言,畏手畏脚不成样子,何况女公子所言不差,作何决断要看她自己,如今天色已晚,看来今夜只有在淇园住下了。” 立时就有婢女依次上前,撤下未食完的瓜果点心,摆上佳肴,香气飘得远远的,闻得人不饿也饿了。 蓝戈坐在树上,喃喃自语:“这结果也不错,至少公子惠孙也算不上输。”利索下了树,蓝戈笑道:“我们也去打点野物,当作晚饭吧!” 第三十四章 和你有仇 蓝戈找到一处小溪,清理起他打来的野鸡,亏捡来干柴,生了火。 两只鸡收拾干净,架在木棍上,得了空,亏问出盘旋在心中已久的疑惑,“对了,蓝兄,你说要告诉我月亮为什么是星星的。” 蓝戈含糊应了一声,一手翻烤鸡,一手蘸佐料,语气轻悠,“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去过上面,亲眼看到过,它本质上和其他星星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离我们很近,才能见到它的大轮廓,而其它的星体,只能看见一个小点儿。” 亏似懂非懂,想了想道:“我还是不明白。” 蓝戈抬头看他一眼,随口说,“这个对你来说不重要,没明白也没影响,不用在意。” 可亏是个勤奋好学的青年,蹙眉苦思过后,依旧不明白,又问,“那蓝兄,依你所说,太阳不也是颗星星吗,也很大,为什么不是它离我们最近。” “这个问题,我也不明白。” 亏刚问完,又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蓝戈头也不回,继续烤着野鸡,听声音他也知道是谁,“你怎么也来了,可我只打了两只鸡,没有你的份啊?”蓝戈侧过头看着她。 季汋大大方方走过来,她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袍,看上去利落又简单,“没关系,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亏立马起身行礼,季汋亲和地冲他笑笑,“其实,我们也算得上是远亲,你以后就学学蓝戈,不用对我行礼了。” 亏受宠若惊,“这……礼废不得!” 季汋想了想,觉得要被有心人知晓了,又会拿来说事了,于是点点头,“随你吧,你不用拘谨。” 她打算凑过去跟蓝戈说话,但见蓝戈专心致志地烤着鸡,就同亏继续讨论刚刚那个话题。 两人讨论之深切热烈,让蓝戈觉得他们要是生在现代,得是多么有天赋的科学家! “烤好了,来吃吧!”蓝戈打断他们。 “哦,来了。”亏应道。 蓝戈扯下一只烤得焦黄的鸡腿,递给季汋,“虽然是吃了,但是一只鸡腿应该还是能吃下吧。” 季汋愣了愣,然后接下,璨然一笑,“多谢!” 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席上的气氛,没吃什么东西就偷偷溜了出来,看到这里有火光,猜到是蓝戈他们,就过来了。 蓝戈拿起烤鸡正要张嘴,忽有一阵破风声传来,而方向,正是他这里,他反应性想要跳开,但一想到季汋正在他侧边,顺手将她也给推开。 短剑插进了树干,发出“噔”的一声,季汋来不及惊呼,蓝戈已经将她放开,而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俏生生的少女,相貌上好,身形窈窕标致,只是表情有些冷,唇紧紧抿着。 这个女子她认得,不就是白日里出题稀奇古怪的齐国女公子,纵使她身份高贵,也不能这样肆意伤人吧! 季汋毕竟见过大场面,稳住心神质问道:“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伤人性命,卫国可不是胡来的地方!” 姜芜看也没看她,两只眼睛狠狠瞪着蓝戈,冷然道:“谁说是无缘无故,分明是他冒犯我在先,我惩罚在后,这道理无论放哪里都说得过去。” 季汋疑惑地看向蓝戈,蓝戈此时坐在石头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烧鸡,见他们都看过来,才干笑两声,“你说的是我吗?你肯定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 姜芜突兀地笑了出来,“可我两只眼睛都认得你,我若不认得,我可以让你想起来。” 蓝戈暗自骂人,这女子真是斤斤计较得可以,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自己险险逃脱,如今又找上门,简直就像只臭哄哄的苍蝇! 蓝戈无奈地道:“那你打算怎么样啊,女子,我们得讲讲道理,我好端端地听个曲子,你却把我迷晕绑架,又找了好些人要杀我,我命大,好不容易捡了条命,我都没有找你算账,你却心心念念要找我报仇,你有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跟谁有仇?” 姜芜站在几丈外,脸上色彩变了又变,仔细一想似乎是自己理亏,反驳不出,别开眼故作狠色:“胡言乱语,就算我绑了你,可你却……却……”她脸上辨不清颜色,可话却吞吞吐吐了。 蓝戈诚挚道:“我那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古代人穿那么多,他碰到的不就是衣服么! “住嘴!”姜芜羞愤道,“你这个无耻之徒,只有了结了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季汋蹙紧眉头,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这人还是卫国的贵客,发作不得,言语上也不能太失礼。 “女公子,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何必要打要杀的,卫国讲究礼度法纪,不能平白无故乱扣罪名。” 姜芜这才把目光放在季汋身上,原来这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对着她打量一番,取下自己的短剑离去。 亏松了一口气,后怕地道:“原来女子也有这么凶的。” 蓝戈鼻子哼道:“她是脑子有毛病,莫名其妙,若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早就狠狠教训她一顿,比姬渠还要讨人嫌!” 亏顿了顿,“这跟阿渠有什么关系?” “啊,没什么!” 季汋看着蓝戈,想问他是怎么惹上这位女公子的,但终归没问,鸡腿还没吃就占了灰,她不怎么愉快地说了声,也回去了。 吃饱喝足睡觉,等天明。 淇园会使就此告一段落,虽然死了点脑细胞,蓝戈还是觉得值得,因为系统给他加了两分。 但他现在也只有两分,解决了季耳的麻烦事,蓝戈回到淇县,决定是时候大肆整改一番,做出点政绩,帮助帮助百姓,多加点分。 经过蓝戈这段时间的考察,县丞的表现还是不错,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他继续担任;县尉阳奉阴违,在蓝戈小惩之后,到处散布蓝戈的坏话,搞得人心惶惶,必须得撤,正好阿木武功不错,就将他提拔上来,阿木从一个小小的守卫初当大任,肯定会有人不服,这就需要时间来向那些人证明自己。 第三十五章 与虎同行 眨眼就到了初秋,粟苗和稻子都长得很好,长长的叶子开始发黄,粒粒饱满挂在枝头,只是外壳仍然打着青。 看来今年淇县谷米不缺。 蓝戈得空,带着几名近侍四处看看,自从上次季耳邀他去他宅邸一聚,各大夫才真正知晓了蓝戈。 同级大夫纷纷前来拜访,蓝戈见怪不怪,依礼招待了他们。有时今天来一个,明天又来一个,总之没完没了来个不停,蓝戈很想说,要来你们就商量着一起来得了,省得浪费时间。可是,蓝戈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张笑脸相迎。 这是第一回,若有人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这人八成是来巴结他,没办法,平日里难以巴结季耳,只有来巴结巴结蓝戈,这种人蓝戈一般都借故外出,偶尔有兴致就接见一下。 淇县共有一百二十三个乡,大小不一,大的乡蓝戈一般要花两天才能考察完,为了方便就在乡民家中宿下。 田间阡陌交错,蟋蟀躲在草丛里时不时鸣一声,门前那颗大槐树成了蝉的香饽饽,争相吵到半夜。 这会儿稍微凉快了点,没力气跟蝉计较,蓝戈勉强合上眼,没多久就被一阵嚷嚷声吵醒。 蓝戈一巴掌拍死脸上的蚊子,睁开眼。 “出什么事了?” 八九岁的男孩这个时候还玩得起劲,听到蓝戈问他,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蓝戈烦躁地嘀咕了一声,任谁好不容易睡着却被吵醒都不会太高兴,远处田垄上陆陆续续点起了火把,朝山的背面匆匆走去,呼喊声正是源于那一头。 “蓝大夫……”随行的侍卫赶紧穿好衣服,听候指令。 “走,去看看!” “蓝兄,等等我……” 山口聚集了许多乡民,皆是壮年男子,左手举着火把,右手则是拿着木棍。 “把东西放下,我们放你离去。” “对,放下。”立马有人附和。 “哼,”这是一声轻蔑的冷笑,听来很年轻,“现在是我的东西!” 蓝戈赶到后,外围的人连忙给他让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身长不及五尺的少年,穿得破破烂烂的,两袖上挽,露出有些脏的手臂,被这么多成年男子围住,他也丝毫不惧,反而带着一丝玩味儿的笑,就好像终于找到好玩的游戏一样。 光看这些,完全会觉得这个少年是一个野性十足的家伙,但是,他的面貌却生得……有些……不好看。 蓝戈想了一下,还是用不好看来形容,少年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好似黑夜里潜行的豹子,脸庞瘦削勾勒出妖冶的轮廓,明明是一个十分帅气的家伙,可是,他额上眉间却不合时宜地长了四颗肉痣。 蓝戈在打量他的同时,少年也在看着他。 “蓝大夫,这个小贼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进乡里偷东西,被我发现,赶到这里才把他逮住了,好狡猾的小贼。” “哼!”少年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慢慢的轻视。 蓝戈看着他,“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偷东西?” 少年眼眸中亮起一抹莫名的光芒,咧嘴道:“山里来的,我饿了。” 饿了,所以要吃东西。 蓝戈抬抬眉,看向他手上那个比他都要高的大麻袋,“这是……你要吃的东西?” “嗯。” 蓝戈笑了笑,“秋天还没到,你就已经打算过冬了,这么多东西,你打算吃多久?” 少年咧齿一笑,“不久,两天就完了。” 两天?蓝戈表情嘴角的笑凝固了一瞬,这少年身板不大,却是个饭桶? 被蓝戈带着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少年反而更兴奋了。 除了长相有点奇特,说的话也有点不正常,这少年还真是奇怪,蓝戈看着他,“你家住哪里呀,山里这么多野兽,你一个小孩儿还是不要深夜出门,至于你拿的东西,乡民们劳作也很辛苦,放下了我让人送你回家。” 少年固执地摇头,“我的东西,不放!” “小贼,明明是我们的,怎么就变成了你的?” 蓝戈问:“为什么说是你的?” 少年想想答:“我手上的,我的。” “这样啊,”蓝戈微微笑了笑,陡然出手,以蓝戈的速度,必让他猝不及防,然而少年却伸出手挡了一下,试图把大包移开,可这包实在太重,打起架来太不灵活。 蓝戈把他逼退几步,轻轻松松取走大麻袋,轻笑,“现在,是我的了!” 少年的脸上有几分恼怒,“还给我,我的!” 蓝戈眼神示意乡民们把麻袋抬下去,转首看着少年,“你不是说了,在谁手上就是谁的,现在,任我处置。” 少年一时无话,却用倔强的目光凶狠地瞪着蓝戈。 看得蓝戈几乎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强取豪夺之人,很无辜,念及这还是个少年,好好教导还是能够走正路的,便道:“你看,东西不是到谁手里就是谁的,我拿了你的东西你很生气,你拿了乡民的他们同样也会生气,不问自取是偷,你要记住了,靠自己努力获得的才是自己的,不对,是用正当的途径啊!” 少年瞪着蓝戈,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 这大概是个深刻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理解不了,还是让他慢慢领悟,便和他打商量:“你住哪里,我会派人送你回家,怎么样啊?” 少年紧闭着嘴唇还是不说话。 “蓝大夫,跟这小贼有什么好说的,把他直接赶走得了!” 蓝戈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粗汉子,皱了皱眉,没理他,又低下头,“我是淇县的县长,理当一视同仁。”这话是对粗汉子说的。 蓝戈往前走了几步,试探地开口,“你是……没有地方去么?若是这样,也可以跟着我,衣食无忧,如何?” 方才蓝戈夺包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少年身手敏捷,稍加调教,说不定又是一把好手,看他身上穿的,还有他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独自一人。 少年翘起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蓝兄,他好像不怎么认同你的话呀。”亏道。 蓝戈无奈地看他一眼,亏果然是语言杀手。 眼下这情形,估计傻站到半夜也没有结果,蓝戈正打算夏令,把这少年带回去时,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嘶吼,在山里回荡。 “啊,这……虎……有虎啊!”外边有人叫了起来。 “真是虎!怎么可能,我们这里没有虎啊!” 咚咚作响,虎啸声愈近,山边的乡民骇得左右闪躲,踉踉跄跄。 蓝戈皱了皱眉,这里山不大,也没听说过有老虎啊。 亏已拉上他的手臂,急道:“蓝兄,我们也去躲躲吧。” 蓝戈沉稳道:“不急。” 那虎有半人高,目测有四尺长,没有算上尾巴,直冲人群而来,准确地说,直冲少年而去,蓝戈推开亏,准备拉开少年,“你们几人后退!” 岂料那少年反而朝虎跑去,灵活地跳上虎背,中途还不忘带走他打包好的大麻袋。 “这……这……”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这场景却证实了蓝戈心中猜测,这少年果真是独自一人,却有本事与虎豹相栖。 虎背上的少年眨眼已在老远,还不忘回头对着蓝戈挑衅一笑,还举了举手里的大麻袋。 蓝戈微微皱眉,看到他这个动作反而一笑,好小子,从他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第三十六章 女儿的烦恼 虎突兀而来,转眼没入山间,没有伤到人,还带走了许多粮食。 乡民们自然不想自己辛苦劳作的粮食就这样白白遭人掠夺,纷纷请示蓝戈派遣侍卫前去追回。 蓝戈责无旁贷,只是派出去的侍卫沿着痕迹搜寻了两天,却是无功而返。 听完侍卫的汇报,亏点点头,然后走进书房。 “还是没找到。” 蓝戈嗯了一声,在他意料之中,“不急,多加留意紫桐乡邻近的乡,估计他还会再去偷粮食。” 亏不解,“不用扩大点范围么?这么大动静,估计他也知道我们在找他,会不会他收敛几天,或者在远处行事?” “不会,他敢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挑衅我们,就代表他不怕,他巴不得引人注目。” “嗯。” 蓝戈蘸了墨水,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大字,真真惨不忍睹,他不禁咧咧嘴角,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还是你来吧,我再练练手。”身为县长,虽然有亏这个文书,可免不了还要自己动手写字,认字没什么问题,反正有随身携带的扫描仪,但是一旦写出来,那就……不是一般的难看。 亏老老实实地过来代笔,在他开口地前一瞬,蓝戈赶紧道:“对了,这件事我先交给阿木去办,你还是抽空回邯柚看看,据说丝的销量不太好,你去想想办法。” “哦!”亏答道。 蓝戈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然又会被亏啰嗦半天,他收起竹片,扬声道:“阿木?” 连喊两声却没有人应,蓝戈站起身来,令他颇感意外的是,阿木提剑就站在院里。 阿木这几天似乎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喊你几声了,你在干什么?” 阿木这才回神,低下头,“蓝大夫,我……请您恕罪!” 蓝戈看了看他,问:“你家里最近可有什么事?” 阿木是一个有些孤僻的青年,平时寡言少语,更别提跟谁走得亲近,所以只可能是家事。 他眼神闪烁了下,又低下头,“没……没什么。” 既然别人不想说,蓝戈也没有再问,只简单交代了几句。 据侍卫来报,紫桐乡内一处山谷中疑似有野兽出没,很有可能就是要找的虎头。这是当地给那少年取的名字,不知道他叫什么,与虎同行,又有点贼骨头的意味。 蓝戈自然要去会会他,临行前又有乡民来报,说是有一户人家因为争吵,夫一怒之下杀了妻子,如今那妇人的父母亲正找了好几人拿着刀要找那汉子,请蓝戈去主持公道。 事分轻重缓急,看来只有先把这桩事了了,蓝戈按了按额,他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家务事了,自上任来已经遇到过不少这样的家庭纠纷,种地的农民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事,只是,蓝戈还没学会怎么去适应他们这个时代的落后思想。 还好有亏,多是他去施行怀柔安抚,蓝戈判断对错,尽量做到公正。 处理完这件事,回去刚好碰上阿木带领的侍卫,灰头土脸的,看来又让他给溜了。 阿木的脸格外难看,拱手对蓝戈道:“那小子说,下次要蓝大夫你亲自去,别人他不理!” 蓝戈可以想象那少年说这话的张扬不屑,摇摇头笑道:“他还真是……我下次一定去。” 蓝戈在邯柚过了几月的穷苦日子,其实也没穷到哪里去,他只是有时候偷偷地偷偷地杀只鸡鸭而已,解一时之馋,又怎么比得上如今的下大夫之职,吃喝不用愁,钱财也够富足,只要用人用得好,基本大大小小的事都不用操心,又回到蓝戈熟悉的安逸自在的生活。 然而公孙季耳,总是时不时要请蓝戈一叙,有时请他去下棋,有时请他去会见朝中士族,顺便与蓝戈谈谈局势。 唉,这个季耳还真是缠上他了,这才过几天清闲日子。 亏受命回了邯柚,蓝戈带上阿木及少数几人,架着羊车而去。 由婢女带路,蓝戈一行人绕着走廊走了许久,才到了一处小园外。 季汋则是站立在木栏边上,神情有几分郁郁,眉眼低垂,栏外有一池水,倒映出被风吹皱的容颜。 “这里养的鱼吗?养了多久,肥的话不如先打捞几条来吃。” 季汋被惊到,看清了人又静下来,“是哥哥请你来的?” 蓝戈走过去,有些不情愿地撇嘴,“没办法,他赖上我了。” 季汋抿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只一瞬便消失,轻声道:“也只有这个,你才会一来吧。” 她的声音太轻,很快就散了,蓝戈没有听清,问了句,“你说什么?” 季汋摇摇头,“没什么,你进去吧。” 蓝戈看了她两眼,女儿家的心事他一个大男人也理解不了,季汋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估计是遇到了什么感情烦恼,也罢,他还是别打扰了她,让她静静。 蓝戈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听他道:“蓝戈,你……”她声音顿了顿,蓝戈回身看她,季汋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别开眼吐气道:“你有没有什么烦恼?” 她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似的,仿佛还夹着若有若无的懊恼,蓝戈有些疑惑她的表情,而后道:“自然是有的,我现在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烦恼,肯定比你的烦恼还要大,你不用怀疑,这样一想,你也许就好受多了。” 人都有这样一种心理,如果看到有人比自己还要苦恼痛苦,反而会变得坚强,甚至去安慰另一人,很奇怪的一种反应。 但是这种反应此刻对季汋却不奏效,她反而皱着眉头,神情也更懊恼了,蓝戈擦了擦鼻子,“你慢慢想,我先走了,没有解决不了的烦恼,你别想不开。” 女人心,弄不清楚那就避而远之。 蓝戈没有料到,公子扬也会出现在季耳的宅邸之中,不过季耳一向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假情假意做得最是到位。 季耳与公子扬相对而坐,居然含着笑意向公子扬介绍新来的厨子烹的珍馐。 季耳又在玩什么把戏? 蓝戈被季耳的行为稍稍震惊了一下,却见季耳已抬头向他望了过来,“蓝大夫来了,就坐吧。” 另有伶俐的婢女为蓝戈铺上草席,纤纤一礼,“蓝大夫请……” 季耳笑着对公子扬道:“这位蓝大夫才高八斗,上次便是得他相助,才没在齐囯人面前失了颜面。” 公子扬眼睛一亮,朝蓝戈看了过来,“是吗?早有耳闻,今日终于得见,幸哉幸哉!” 第三十七章 美人为饵 蓝戈只好上前行礼,“蓝戈拜见公子。” “免礼。” 公子扬一双眼打量着蓝戈,片刻后讶然道:“不知蓝戈身长几何?” 蓝戈的个子在古代显得有些夺目了,不过像这样直接问出来的,公子扬还是第一人,蓝戈心里盘算了下,这个时期的度量衡换算过来的话,“大概,有八尺多吧。” 公子扬脸上竟有几分羡慕,很感兴趣地问:“那你是如何长到这么长的?你一顿食几石粮食,不对,肯定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你可否告知吃的是哪一种?” 蓝戈一时哑口无言,被他问一顿吃多少饭也就算了,还要因为长得高被怀疑吃了药,这个就冤枉了!没想到未来的卫庄公竟是个话唠。 蓝戈略别扭地道:“这个,应该是天生的,不存在后天补足。” “哦,这样啊!”公子扬敛了敛眉,神色是掩不住的失望。 看来他对自己的身高有很大意见,公子扬跪坐着,还是可以看出他个子确实不高,甚至有些低矮。 “蓝戈,你还不就坐。”季耳难得和颜悦色地对他这样说话。 季耳的近侍含了一嗓子,立时就有美貌的舞姬轻盈地移步进来,婀娜多姿地扭动着身体,极具韵味,古时舞姿讲究柔美,动作轻缓,一举一动皆是若有若无的魅惑。 舞姬之中,有一女子容貌最佳,服饰稍加点缀,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肤若皑皑山上雪,眼似蒙蒙秋月霜,身姿娇柔,眉点凄凄,脸容自带一股忧愁之意,顿叫人心生怜意。 蓝戈一看这情形便明了,看来季耳是打算给公子扬送女人,古往今来,这个招数可一点儿也不新鲜。 一来可以迷惑对手,二来可以刺探情报,一举两得,确实是个很好的方法。只是,这个女子,怎么有点眼熟? “我记得你不脸盲的啊?更何况这样的大美人,你应该印象深刻才对!”脑子里响起一道故作疑惑的声音,实则暗讽。 蓝戈赞同地道:“我也觉得,大概,最近美女太多,有点没分清。不对,我好像真的见过她。” “你当然见过,愚蠢,你还被敲诈了一吊钱。” 蓝戈恍然大悟,“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位说我家马蹄踩死她豆苗的那位大妈的女儿,这姑娘倒挺讲理的,心眼也不错,只是可惜了。” 蓝戈暗自感叹这女子命不大好,马上就要被当做政治牺牲品了。 “你怜惜她?” “无聊,我没这闲工夫,只是有些鄙视季耳,拿女人当箭牌。” “说来你们之前就见过两面了,你竟没认出她来?” 蓝戈吃了一惊,“不是只有一面么?” “你第一次去耳香君,有个流氓醉酒耍泼,欺负的就是这个女子,你记性真差!” 蓝戈兀地望了过去,正好一舞终了,她在四个舞姬的衬托之下摆了个妩媚的姿势,一抬首,盈盈双目与蓝戈对个正着。 美目轻轻颤抖,仿佛一池秋水起了风,折了皱,柳眉微蹙,诉不尽戚戚意。 蓝戈不禁皱了皱眉。 身后响起拳头“咯哒咯哒”的声音。 阿木? 公子扬拊掌大笑,“好曲,好舞,更是妙人啊!” 季耳向女子递了个眼神,女子微垂下眼睫,莲步移到公子扬案前,柔柔一拜。 公子扬道:“你抬起头来。” 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清纯与妩媚并存的脸颊,公子扬眼中盛了惊叹之意,“你……你可有名字?” 女子的声音细细弱弱的,“民女唤作后支。” “后支……后支……”公子扬伸出手抚摸着她的下巴,眼神近乎痴迷,“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他望一眼季耳,“此姬甚得我欢心,不知耳可否将她送给我?” 季耳深黑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耳岂敢坏了伯的雅意,能够得您赏识,只怕是后支此生的福分,后支,你日后可得尽心伺候。” 后支借着俯首姿势闭眼,“诺!” 身后响动愈大,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怒火,蓝戈微侧过头,只见阿木铁青着脸,正死死盯着后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蓝戈慢慢张开嘴,吐出两个字,“忍住!” 这一场宴请就快要结束,季耳目的已达到,剩下的就剩敷衍。 公子扬得了美人,脸上神情都有所不同,后支被他搂在怀里,大概还不适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密,低垂着头不敢抬眼,或许她害怕看到某些人。 案几上的珍馐美味几乎都没人动,几人各怀鬼胎,心机叵测,哪有心思吃饭。 公子扬没过多久就带着美人离去,蓝戈瞥了一眼季耳,“你今日请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么?” 季耳把玩着精致的青铜酒杯,并没有回视蓝戈的目光,“你觉得,我这个法子如何?” 蓝戈微微翘起嘴角,“甚好,只怕再也找不出更适合你用的方法了。” 季耳这才看向他,“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蓝戈别开眼,盯着盘子里的珍馐,缓缓开口,“华丽的菜肴,背后却是数不清的血和汗,这道清蒸鹿肉,食材看似简单,但捕杀时定是耗了不少力气,因为鹿是有角的,尽管不锋利,似乎还有些怯弱,可是,一定得认准了,否则失手捕到一只老虎可就麻烦了。” 季耳若有所思,“你说的不错,耳受教了。” 蓝戈不想多留,淡淡道:“指教不敢,略陈拙见,我就先告退了。” 他不等季耳发话,起身离去。 木栏外已没了季汋的身影,蓝戈走在前,阿木紧随其后,整个人都紧绷着,蓝戈道:“她就是与你有婚约的女子?” 半晌才听到阿木压抑地应声,“是!” 蓝戈突然停住脚步,缓慢而诚挚地道:“抱歉了,没能帮到你。” 阿木整个人一震,是的,被震惊了,以蓝戈的身份,竟为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诚恳地道歉,他根本没必要啊! 蓝戈回过头,看到他这个反应,了然地淡笑,“你可是我的护卫啊,拿你当朋友,有什么好惊讶的。” 阿木不敢相信,“朋友,蓝大夫你……”他疾速低下头,“阿木不敢!” 古代人的阶级观念还真是根深蒂固! 蓝戈无奈道:“走吧,先回去。” 第三十八章 风雨欲动 方才还是明媚的阳光,此刻却是密布的乌云,仿佛就在屋檐上徘徊。 天有不测风云,蓝戈一向不喜欢多带人手,出来时只带了阿木,两人轻装便衣,并未携带雨具。 绿豆般的雨点稀疏落在石板上,很快转变为黄豆大小,“啪啪”打在竹篙上,人们以宽袖遮头迅速跑去躲雨。 “跟我来。” 蓝戈带着阿木去了乌的铁匠铺,有一段时间没来,正好去探探他们。 蓝戈刚迈进一只脚,耳边便有一股疾风呼来,他眼一凝,伸手将飞物抓住。 这是一个圆筒状的铁器,手指粗细,长不足三寸,但已初具雏形。 地上的少年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一双机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显然吓得不轻。 蓝戈轻轻哼了声,瞥向少年,“这是你对待客人的方式?怪不得没几个人,原来都被你吓跑了。” 少年衣着平常,应该是时常在地上蹭来蹭去,才会沾得灰扑扑的。 蓝戈的语气带点儿兴师问罪,少年咧了咧嘴,大概也被吓到了,讪讪道:“这是失误,我原本是想扎那块木头,试试它的锋利程度,没想到没拿好,偏了一点儿。” 蓝戈没好气地骂道:“臭小子,今日进这门的若不是我,而是一个丝毫没有武力的人,看你怎么办。” 少年立马挺胸,正色道:“我日后必定多加注意,你就放心吧!”小小年纪故作正经,看起来滑稽又搞笑。 蓝戈忍住没笑,淡淡地嗯了一声,阿木一向寡言,自然无话,也没什么表情。 阿庸见蓝戈不再追究,从地上蹦了起来,来到蓝戈面前,小脸红扑扑的,难掩激动,“你看,我新打磨出来的铁杆,威力可真不小,是不是很厉害呀?” 阿庸毕竟是个孩子,绞尽脑汁做出一件成品,自然想要得到褒奖,蓝戈也不会打击他,笑了笑,“还不错,你参照我给你画的图案了?” 阿庸摇了摇头,“没有,我自己想出来的。” 蓝戈不相信,扫了一眼阿庸,“你自己?少骗人,这又没什么丢人的,承认吧。” 阿庸扬起头,认真地看着蓝戈,“是真的,你写的那个我没看明白,索性堆起来,我自己动手。” 竟敢光明正大地嘲笑他的字写得难看!这实在有些丢脸,蓝戈不动声色地瞪了阿庸两眼,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他有事出去了。” 蓝戈抬了抬空了的茶壶,“那就你,去给我换杯热茶来。” 阿庸拿着自己做的铁杆比划,撇了撇嘴,“没看我正忙着吗!”,被蓝戈狠狠一瞪,立马露出委屈的神色,“你这么大的人啊,我还是个小孩儿,怎么忍心叫我去煮茶啊!” 阿木很有眼力,上前道:“蓝大夫,还是我来吧。” 蓝戈还没点头,阿庸已笑嘿嘿地伸手一指,“灶房在那边。” 蓝戈四处看了看,比起最开始制造的粗陋铁器,这里陈列的已经精细许多,愈精细,愈省力。蓝戈打算的是明年春天在整个淇县推行铁器,要让乡民切身体会到铁器的坚硬耐用,铁器才会大范围地被接受。 这样划时代的壮举,估计会加许多分吧。 阿庸碰到困惑之处,只好来求教蓝戈。 “我给过你竹简的,自己不看,别来问我。” 阿庸苦着脸,“可是,我真的看不懂啊……” 蓝戈抬起头,正打算对他说教说教,忽见大雨之中有一人在行走,行走的人没什么奇怪,可他却不如其他人一般快走,或许他心情不好,正要淋一场雨发泄一下,可他看起来神态自若,完全没有惆怅之色。 阿庸喊了蓝戈几嗓子,见他没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这人好奇怪呀!” 蓝戈不由地紧了紧眉,据他所知,齐囯使团早在拒亲之后就启程回去了,怎么如今又出现在朝歌城?还这样大摇大摆,也不怕人看见。 蓝戈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出门,“我去看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蓝戈顺手捎了一顶斗笠,扮作寻常农夫,悄然跟着那人,一路上也没引起察觉。 乐坊大门紧闭,下雨天除了听雨也听不出乐声,自然没必要花钱来此处,此时侧边有一道小门,门前隐约站了个人,看身形是个女子,再走近些,隔着雨幕,蓝戈也能看见那人长的是什么模样。 奇葩女! 奇葩女焦急地唤了一声,“哥哥,你快些,慢吞吞的整个人都淋湿了!” 男子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奇葩女嗔怪地说了男子几句,因两人离得近了,声音太低,又被雨打散,听不清楚。 蓝戈正打算走近些听个明白,不料奇葩女陡然向他这个方向扫了过来,蓝戈及时刹住脚,拿起一个小摊上的盒子,装作挑选的模样,暗道这女人应该认不出他吧。 “喂,这位兄弟,你买不买呀?不买就不要妨碍我收摊!”摆摊的瘦个子男人不满地叫道。 蓝戈微微扯了扯嘴,把东西放下,回过头,小门前已没了人影。 齐囯人滞留朝歌,必定有什么秘密计划。蓝戈回想起当日奇葩女出的几道考题,个个刁钻古怪,后来又找借口不嫁,莫非他们结亲是假,别有目的才是真? 难道是想发动战争?齐囯位于春秋五霸之首,有此雄心并不稀奇,只是,历史上这个时候好像没有记载啊! 其实,管他战争还是阴谋,跟他八杆子都打不着,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关心这些做什么? 卫国统治阶级他一个也不熟,没义务帮他们打探情报,认识一个季耳也是阴险狡诈之徒。 只是,可能有点好奇吧。 蓝戈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及时一拐,转了个方向,他还是回去喝酒吃肉吧! “蓝戈,其实怯弱也会被扣分的。” 蓝戈脚步不停,“那你说我是怯弱了么?我长这么大,虽然认得这两个字,却还没真让它们为我用一回。” “没有,其实这是明智之举,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免得你无意间犯了,又要怪我。” “不错,这是聪明人才能做的选择,那你是不是要给我加分呢?” “这个嘛……” 蓝戈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没有发现的是,乐坊的窗上有许多小洞,每一个洞上都有一根削尖了的利器,只要他步入坊外一丈之内,便会立即被射杀! 还好,他那时不知怎么就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 乐坊内响起呆板的汇报声,“公子,那人走了。” “嗯,算他识相。”女子走到窗户前,雨下得很大,天阴沉着,已看不见什么,她喃喃道:“奇怪,我怎么觉得那个背影竟有几分熟悉。” 第三十九章 失宝禁城 等到雨势渐缓,蓝戈向铁匠铺借了两顶斗笠,打算回去。 灰沉沉的云团压在城墙上,十丈高的楼台稻草为盖,底下站着一个壮硕的士兵,锐目张望,而出入城的通道则有好几十名士兵把守,个个肃容持剑。 这个架势好像有点严峻,出什么事了? 一匹健马从蓝戈身边驶过,身后跟着两行士兵,冒雨疾行,整条街道都是他们“咚咚咚”的脚步声。 马上那人一紧缰绳厉声喝道:“公子扬有令,所有人接受盘查,严禁出城!” 城门口聚集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不明白为何突然不许出城?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农夫装扮的男子笑着问道:“敢问官长,这是出了什么事呀?” 骑马那人扫了一眼问话的农夫,道:“公子扬丢失了一件珍宝,偷盗之人必定还在城中,命令我仔细盘查,尔等配合即可。” 那人又问,“是不是查完了就可以出城了?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给老母熬药呢。” 马上人没答话,表情却犀利了几分,另一穿着士兵服饰的年轻人忙喝道:“哪那么多话,公子有令,你照做就是。” 农夫怯弱地低下头,不敢再问。 倒是马上那人低眼看了看喝话的年轻士兵,眼神有些耐人琢磨。 此时聚集在城门的人数有三十左右,且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 蓝戈混迹在人群中,暗忖今日出城怕是不容易,眼下天都要黑了,不如留宿在城中。 蓝戈转过身,欲往回走,谁知刚走出两步,便听到有人吼道:“戴斗笠的那两个,留下。” 蓝戈脚步不停,阿木终于有了点精气神,抬头看了过来,“蓝大夫,是在说我们吗?” 蓝戈不在意道:“戴斗笠的那么多,谁知道他说的是谁。”留下来一连串的搜查,浪费时间。 “那个高个子,说你呢,站住!” 这次蓝戈不得不停下来,没办法,这里就他一个个子高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混淆不了,他如果再不停下,估计会惹来嫌疑,麻烦也更大。 那人骑着马来到蓝戈面前,打量着他,面露不耐,“要你站住,你为何不听!” 蓝戈微微扯了扯嘴角,“抱歉呐,没有听清楚,毕竟雨太大。” 那人沉着脸盯着蓝戈看了半晌,目光如同利箭能穿透人的皮肉,被这样紧密的目光盯着自然很不好受,蓝戈暗叫不好,不会被这大胡子冤枉了吧,他可没闲工夫去偷什么珍宝。 这人估计是公子扬的家臣,目前别跟他起争执为好,他还不想得罪公子扬。 蓝戈想了想,正要解释开口,大胡汉子已调转了马头,“你们走吧,那小贼没你这么高的个头。” 蓝戈无语,那你把我喊住做什么,毛病。 因为个子太高被直接否定,蓝戈感叹原来自己长得高还有这个优势。 路过一家饭馆,里面坐了几桌,相比其他店铺却热闹多了,下雨天也就这门生意好做。 馆里飘出饭菜的香气,虽然被雨水冲得淡了,但还是勾起了蓝戈的胃口。 “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蓝戈笑着建议道,阿木表情郁郁,想来还没有从未婚妻子一事走出来,木头人似的跟着他。 蓝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人生短短几十年,别让烦恼占据了你的生活,吃饱了才有精神想其他的。” 阿木低着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打湿的石板,听到蓝戈的鼓励,也只是把头抬了起来。 蓝戈正打算进屋,忽然听到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转目看了过去,饭馆的旁边有一条小巷,小巷中央不知是谁放了根很粗大的木头桩子。 蓝戈心下疑惑,放轻步子走了过去,破旧的布条底下,一个衣着暴露的少年正抱着一只烧鸡啃得滋滋作响,完全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到来。 是他!这个虎头少年,没想到他会在这儿。 蓝戈轻轻勾了勾唇角,兀地出手,眼见着就要触到虎头,而蓝戈也却是抓住了他,将他一只手反转擒住,同时一脚踢去。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虎头一脸惊愕,双目却是紧紧盯着掉落的烧鸡,十分心疼地脱口呼道:“我的鸡!” 对于这个饭桶少年,这才是重点,人被擒了没什么,鸡没得吃比较肉痛。 看着香喷喷的烧鸡滚进了泥水之中,少年怒视着蓝戈,“你,你赔给我!”他猛一用力,竟生生挣脱开来。 蓝戈本以为自己已让他脱力,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大的力气,看来他的身体还不是一般的强壮。 拳头对拳头,虎头少年因为蓝戈毁鸡之举陷入暴躁状态,出手迅猛,一招招紧逼过来。 蓝戈应付起来竟不是太轻松,自己的身体也够强健,那是多年的锻炼练出来的,而这个少年却是天生的,天生的力大无穷,丝毫不逊色于他,甚至在他之上,尤其在他发怒之际,打起架来也是不管不顾。 蓝戈想试探他真正的实力,躲闪之间不忘问他,“上一回你在紫桐乡偷盗的粮食呢?” 虎头少年怒气冲冲,“不告诉你。” 相对于虎头的暴躁,蓝戈则放松许多,他还笑了笑,“真是头不易掌控的小老虎,不过,身手倒是不错。” 蓝戈点评完,趁他不备给了他一掌,将他拍得退后几步,虎头堪堪站稳,拳头一握又要冲上来。 “诶诶,不来了,不来了,不就是一只烧鸡么,我赔你,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蓝戈连连摆手,尽量让自己笑得温和点。 虎头少年身形一顿,脸上有细微的波动,迟疑地问道:“你,你没骗我。” 果然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少年,从来与野兽为伍,人类接触较少,随口一说就快要信以为真。 蓝戈和善地笑了笑,“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偷的粮食到哪里去了。” 虎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蓝戈,蓝戈再一问,才吞吐道:“没了,吃光了。”看来他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太光明的回答。 蓝戈略略惊讶了一下,毕竟之前就听他说过,那些粮食只够吃两天,“你一个人吃的?” 少年立马老老实实接道:“还有小花,我们两个。” 小花?蓝戈有点疑惑,这个名字还真是庸俗得可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也是个饭桶。 饭馆内传来庖厨见鬼的大叫,“我的菜呢,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一转眼就没了,说,你们谁偷吃了!” 见状不妙,蓝戈说了一句,“赶紧跟我来。”说完就走。 阿木紧随其后,他虽不说话,可还是能听进去话。 而虎头则是不忘带走自己辛苦打包得食物,好吃的,不能丢了。 一路上又有士兵搜寻,为了避免麻烦,蓝戈挑了偏僻的小路走的,直到进了铁匠铺才停下来。 阿庸削着木头,闻声抬头一看,“咦,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随后又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看上去竟跟他年岁相差不大,只是这个少年穿得太破太烂了,身上就只有几块布,勉强御寒。他睁着眼看了一会儿,就跑去屋内。 虎头好奇地四下张望,蓝戈板着脸开始教训他,“你知不知道你随便拿的那些粮食是乡民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收获的,你随随便便就拿走了,让他们吃什么!” 蓝戈这语气算不上好,虎头听得也很不高兴,但想到有鸡吃,还是决定忍忍。 蓝戈继续说教,“偷盗是可耻的,将别人的劳动成果不打招呼就收入自己囊中,这是不正确的,会被人看不起,人人喊打。” 虎头忍不下去了,憋着气道:“我不怕,他们看不起。” 蓝戈按了按额,搞半天他说了这么多他完全没听进去,要忍,不能把他揍一顿,也许教孩子,还得慢慢来。 蓝戈扬了扬眉,双手环胸,挑衅地看着他,“要吃烧鸡,就得听我的。” 虎头底气不足地哼道:“山里野鸡多的是,我随便一抓就有的吃。” 蓝戈轻轻笑,“那有城里师傅烤得好吃吗?” 虎头不说话,蓝戈趾高气扬地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别有意见。” 说话间,阿庸已从内屋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件衣衫,递到虎头面前,“来,给你穿。” 虎头愣愣地看着衣服,又看了看阿庸。 阿庸把衣服往前推了推,提醒他,“接着呀,你光看做什么,你跟我个头差不多,肯定能穿上的。” 虎头慢慢伸出脏兮兮的手,触上粗糙的衣料。 蓝戈没有去注意这两个少年,他站在蒙纱的窗体,眼睛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 声音越来越吵了,脚步声也越来越多,应该是前来搜查的士兵。 蓝戈想起方才骑在马上的大胡子说了一句“小贼”,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对盗宝之人的蔑称,现在想来…… 蓝戈转头看了看接了衣服有些不知所措的虎头,难道说的是他?“小贼”形容的是年纪? 蓝戈静声唤道:“我问你,你方才在饭馆之前,可有去过公子扬宅邸?” 第四十章 惹一顿麻烦 虎头迷茫地看着蓝戈。 估计他根本不知道公子扬是何人,蓝戈琢磨一下,又问,“就是一座很大很漂亮的宅邸,你可有去过里面拿走什么东西?” 阿庸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 蓝戈没想法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个虎头少年带回来呢,这下可好了,带回一个大麻烦! 士兵翻找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阿庸探出头,又缩回来,“他们在干什么?” 蓝戈没好气地说,“找他。”他看着虎头,“你知道这些人在找你吗?” 虎头抬起下巴,眉眼间全是野气,“他们抓不住我!” “是吗?”蓝戈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么有本事,不如出去试试,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虎头动了动脚作势要走,阿庸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忍一忍啊。 这两人倒是很有默契,虎头一只脚狠狠跺在地上,“你还欠我一只烧鸡。” “我可以改日再还。” “不行,就今天。” 蓝戈神色莫测地看着他,看得虎头不由局促,士兵脚步声碎碎的就在隔壁,用不了多久,就会搜到这里的。 蓝戈突然笑了笑,“好吧,我就帮你一把。” 这间铺子是他选的,再熟悉不过,还好他留了一手。 蓝戈沉着地吩咐,“阿庸你留在这,你,跟我来。” 从地下取下一块木板,蓝戈拿着一根火折子跳了下去,点亮两侧的油灯。 虎头也跟着跳了下来,连同他的大包裹。 蓝戈嘴皮抽了抽,逃命也没忘了吃的,这个饭桶当得很合格。 蓝戈随意坐在一个木墩上,“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你拿走的是什么东西么?” 虎头也坐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慢慢打开了他的大包。 翻出了十来斗的粟米,还有一些熟食,摆了满地,直到把布袋子翻了个底朝天。 虎头不敢相信地抖了两下空空如也的布袋。 蓝戈看着他这个动作,“不会是弄丢了吧!” 虎头很无辜地瞅着蓝戈。 “你说说你除了吃还有什么兴趣?偷个东西还给弄没了,你怎么没把食物弄没啊?” 虎头也很苦恼,又把袋子翻过来看,“怎么可能,怎么会,我明明放好的呀!” 能够让公子扬如此兴师动众,想必失窃的宝贝价值不菲,蓝戈还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呢。 “那你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堆木头。” 蓝戈皱了皱眉,“是竹片,写了字的?” 虎头想了想,点头。 “谁指使你去拿的?” 虎头闭上了嘴巴,“这个不能说?” 蓝戈疑惑,“为什么?” “说了没粮食吃。” 蓝戈有些好笑,“你告诉我我就给你粮食,”见他微有动容,又添了一句,“比那人给的还多,保管你吃喝不愁。” 虎头眼中果然冒出喜色,稍稍压制下来,张口道:“一个很好看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比我的还要长,眼睛比星星还要亮,好好看。” 蓝戈沉默,女人都是长头发,在这里男人也是,“我是问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虎头摇头,“不知道,她没说。” 蓝戈接着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要将东西送到哪里去?” 虎头摇头,“也没有。” 奇怪了,蓝戈思索起来,既让他去偷东西,却又没说交东西的地点,而东西却不在虎头手中,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人了解虎头的路线,一路跟踪他,诱惑虎头出面盗物,事成之后又在半路设下计谋,拿走东西,两方自不必见面。 此人心机可真不一般,既撇清了嫌疑,又能不费力气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真是狡诈,不过,也够聪明! 真想把这个人逮出来一较高下。 谈话间上面已有不小的响动,这会儿又静下来了,估计士兵搜查完了。 蓝戈站起来,“先出去吧,这里气都喘不过来。” 蓝戈在这里将就了一宿,铁匠铺本来不小,但是放了很多器具用物,起居物品的位置就少了许多,蓝戈和阿木搭了一块木板,睡在上面,虎头少年野外生活惯了,怎样都能睡着。 夜里雨声未停,蓝戈眼前闪过齐囯公子甫在雨中缓行的身影,真是太巧了,刚好在出事的时间段,也许这世上有很多巧合,但是这许多巧合往往就是天意。 其实在第一瞬间,蓝戈首先怀疑的是季耳,毕竟他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不是难事,何况他与公子扬一向都不怎么对盘,虽然表面交好,但各自身份摆在哪儿,亲近也近不起来。 给虎头外貌稍加修饰,躲过城门守卫的盘查,而蓝戈与阿木两人,年纪摆在那,不需要遮挡。 蓝戈带着虎头回了邯柚,他还欠这少年一只烧鸡,还许诺给他粮食,要想有饭吃,光偷是不行,得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光明正大地干活儿。更重要的是,他野外生存能力强,身手矫健,力气也够大,他手下缺这样的人,就把他当做一个人才招揽了。 蓝戈给县丞布置了些任务,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打完之后自己都不敢相信,难道他昨夜睡了一晚木板,还把自己睡凉了,不可能吧! 一定是最近日子过得太悠闲了,疏于锻炼,看来有必要加强身体训练了。 说来县邸的守卫平时也很懒散,蓝戈加强管理还稍稍好了一点。 不为其他,在其位谋其事,不如多费点工夫,好让系统多给自己加点分。 这事就交给阿木去做,毕竟这人正直,对下属不偏不私,训练起来下得了狠心,交给他最合适。 亏从邯柚回来,这回没带鞋,只是还免不了提几句姬渠,阿渠这样好,阿渠那样不错。 “阿渠做的肉汤很有进步……” “阿渠开始学织布了,阿足也长高了不少……” 蓝戈顿时觉得亏一定是错投了胎,他应该做个女人。 守卫每天训练两个时辰,出乎蓝戈意料的是,亏自愿加入训练的队伍,说是也要练就一身好功夫,不求能匹敌蓝戈,但是对对刺客,还是要能还上手。 蓝戈很欣慰,亏有这觉悟很好,就算打不了刺客,强身健体也不错。 “对了,蓝戈,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近来不知为何,有许多男子特地千里迢迢赶来邯柚,只求见一面阿渠。” 蓝戈忍无可忍地把手中竹简丢上亏的脑袋,“shit,关我什么事?” 亏狼狈地闪开,“泻特,蓝兄,你最近肠胃不好?” 第四十一章 秋税风波 又是秋收时节。 家家户户忙着割黍稻,金灿灿的稻子冲出层层枯黄叶子,垂在枝头任人采颉,秋高气爽,风卷过山坡,从几里之外携来丰收的味道。 蓝戈将大部分的侍卫都分配到乡里,帮助那些年老体弱没什么劳动力的乡民。 走在泥路上,路边的野草刮起他的裤脚,蓝戈有些感慨,自己来到这里已经有一年了。 虎头跳到一棵桐子树上,上下攀爬,宛如一只野猴。 蓝戈摇头,“不是让你随侍卫一齐割稻子的吗?怎么又偷懒了!”蓝戈打算让虎头体察百姓疾苦,戒掉他偷盗的毛病。 “不想去。” “为什么?” “不好玩。” 蓝戈加重了语气,“这不是为了玩儿,是为了生存,不劳作就没有粮食可供食用,没有人来救济你,也不要妄图不劳而获。” 虎头瘪着嘴不说话,蓝戈换回正常的声调,“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有名字么?” 虎头顺手打掉几截树枝,挡到他视线了,傲傲地点头。 蓝戈哑然失笑,“叫什么?” “诩。” 蓝戈扬眉,“那个诩字,怎么写的?” 虎头别过头,“不知道。”他又不认识字。 “以后跟亏学学写字。” 蓝戈打算回一趟邯柚,许久没回去看看,不知道阿足那个小丫头长高了没,他也有点想念她做的菜了。 羊车也备好,蓝戈正准备出发,却有人来拜访他。那人职位与他相当,之前也见过两次,不见还有点不好。 “越大夫……”蓝戈朝他礼节性的拱拱手。 越大夫回礼,“蓝大夫,冒昧来访,莫要见怪啊。” 蓝戈客气地道:“怎么会呢,越大夫请上坐。”是的,古代做官就是要先文绉绉地客套一番,才能正式进入主题,不过,其实在哪儿都一样。 等那位越大夫坐下后,蓝戈才问:“不知越大夫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这……”越大夫面有犹豫,始终没有说出来。 蓝戈道:“但说无妨。” “既如此,我便直说了,今年我任职的乐县遭了荒,天干地灼,稻穗少有谷粒,今年的秋收税实在叫我愁破了头啊。” 蓝戈也跟着哀叹了一声,“天公不作美,非人力之过错,越大夫莫愁坏了身体!” 越大夫用袖子遮了遮泪,“早就听闻蓝大夫管理淇县有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百姓笑颜欢歌,方圆十里皆是丰收之喜啊!” 蓝戈谦虚地笑笑,“越大夫谬赞了,百姓辛勤劳作,加上雨水充沛,才能有此收成,蓝戈起的作用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那越大夫见蓝戈始终理解不了他的深意,有些急了,“所以还要请蓝大夫帮衬帮衬啊!” 蓝戈笑问,“帮你,越大夫想要我如何帮你?” 话说得这样直白,再被蓝戈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越嗟也有些赧然,“我知道这样对不住蓝大夫,不过我实在无计可施,不得不厚颜开这个口,只望岁末缴税时能得蓝大夫相助,我越嗟必定记住你这个人情。” 蓝戈慢慢摇头,“越大夫,你说错了,你并没有对不住我,你只是对不住我淇县的百姓,他们辛苦忙了一年的劳动成果,我若以此与你相交,那才是恬不知耻之人。” 越嗟急得起身,“蓝大夫,我……” 蓝戈抬手制止了他,已没有想要再谈的打算,“这个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阿木,送越大夫出去吧。” 越嗟气急,没想到这个初上任的蓝戈这么不好说话,他也是做过几番对比,确定蓝戈平日不怎么与大夫们攀交,行事比较孤立,应该好应付的,没想到情况完全不如他所料,“蓝戈你……” 阿木沉着脸打断他,“越大夫请吧!” 越嗟只好一甩袖子,发泄性地哼着离去。 蓝戈无关紧要,柿子都知道拿软的捏,还真以为他好欺负啊! 越嗟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没几个猪油都说不过去,他却找了没什么交情的蓝戈,居心可见一斑。 暗自把这人记下,蓝戈启程回邯柚。 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暗,姬家上下正准备晚饭,有蓝戈派去的侍卫帮忙,秋收已轻松许多。 香气竟然飘到了小道上,亏顺手把马栓好,两人一同进了姬家那扇气派的大门。 “蓝戈,不,蓝大夫您回来了,快请,快请!”下人看到蓝戈,先是错愕,又连忙改口,兴奋得口不择言。 蓝戈问,“家主呢?” 下人答:“在大堂会客呢,正在摆晚宴。” 蓝戈好奇地问,“会客?什么客人?”姬家好像很少有来客吧。 下人兴奋的脸一下子垮了,有些闪躲地瞄蓝戈,“这个不大好说,蓝大夫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给你们引路。” 蓝戈看向亏,后者摇头表示不知。 走到姬忽的院墙下,已有婉约的曲调传进三人的耳朵,引路的下人听得痴痴的,“真好听,哦,我先下去了。” 蓝戈和亏一前一后进去,惊动了屋外伺候的侍女,蓝戈以眼神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大堂里汤香味浓,鸦雀无声,只有徐徐冉冉的瑶琴调子,弹琴的人正是姬渠,只见她跪坐于侧方的软垫之上,纤纤十指轻拢细划,幽幽的曲调自她掌下流泻。 姬忽坐在首位,抚着美髯半眯着老眼,姬奉坐在其左下方,其次是路,再者阿足。 而另一方,蓝戈可以说是比较熟悉了,竟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齐囯两位公子,这两人,是怎么成为姬家的客人的? 亏的心胆也不由地提了提,那个很凶的女公子跟蓝兄有仇,上次还多亏了季汋,这次季汋可不在,打起来了如何是好? 双方打了个照面,公子甫面色不变,仿佛听得入了迷,浅浅带着几分笑意,亏口中很凶的女人脸色变了变,漂亮的眸子闪过什么,又被他压下来了。 蓝戈表情镇定,好像没什么不妥。 倒是姬渠,她弹得如痴如醉,突然有个人进来本来是打扰不了她的,但蓝戈进来的那一刻,她不知为何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来,手一颤,曲子已乱了,发出不成调的声响。 如梦初醒。 姬忽最先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突然出现的蓝戈,老脸皱纹遍布,却是窘迫地一笑,“是蓝戈呀,快,看座。” 有客在此,蓝戈也不好太不给姬老头面子,有礼地客气一下。 侍女是想把案几摆在姬奉前面的,毕竟现在蓝戈是县长,地位在姬家所有人之上。蓝戈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转首笑着问姬奉,“不介意跟我一起坐吧。” 姬奉直着脖子说,“你坐就坐,说什么废……”旋即想到蓝戈今非昔比立马打住,可让他改口称一声蓝大夫又实在有驳脸面,纠结之间,蓝戈已坐在了他左手方。 姬奉震惊了,蓝戈今时不同往日,按礼应当坐在他右方啊,可一见蓝戈神态自若,并无半分扭捏,心下顿时有些复杂。似乎,这小子好像也没那么不顺眼。 姬渠脸颊妩媚娇艳,美目盼兮,几月不见,她身上的娇蛮气息收敛了不少,看上去似有几分惆怅。蓝戈刚做出这样的总结,姬渠却冷冷地把他一瞪,瞪得蓝戈莫名其妙。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记得走的时候两人关系不是已经缓解了么? 亏随路同坐一案。 姬忽这个位置刚刚好,把所有人的表情收入浑浊的老眼中,亲切地吩咐姬渠,“好了,阿渠,你也入席吃饭吧。” 这时对面的甫开口了,此人长得白净斯文,说话也是谦谦有礼,“初次见面,甫有礼了。” 两人并没有打过照面,公子甫没有见过蓝戈,蓝戈却已见过他三次,不过,这人不知道。 蓝戈回礼,“不敢。” 姜芜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蓝戈,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我听闻朝歌城外有一淇县,县长好像也叫这个名字,不知……” 蓝戈淡淡瞥她一眼,“那应该就是我了。” 姜芜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你呀,我们兄妹俩闲走在淇县之内,从十个人口中就有九个人提到这个名字,而且皆是赞颂的,原本还想着这是个怎样的人物,今日一见……”她语气一转,“原来也不怎样啊。” 后一句她说得很轻,故意带有讽刺的意味儿,场中听到的都不由变了变脸色,奈何姬奉年纪大了,耳朵不怎么灵光,自取其辱又问一句,“女子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呐。” 姜芜笑了笑,“我说,蓝大夫很是卓越,样貌不凡。”她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的。 蓝戈反而笑了笑,说,“多谢女子夸赞,蓝戈就收下了。” 姜芜气得脸色铁青,场的人都沉默不言,只听得一声“呵呵”的轻灵笑声,天真又澄澈,原本在此时笑出来极无礼的,可这个笑声听起来莫名的舒畅,又怎么忍心怪这个声音的主人。 姜芜看了过去,那是一个不及十岁的小女孩儿,发丝垂于肩下,只有一根红绳挽着,一袭素雅的淡青色给她秀丽的脸颊添得几分生机,宛如出水的芙蓉,尤其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极了。 小女孩对着她轻柔一笑,软软糯糯的声音,“这人一向没脸没皮,最不经夸,小姐姐就该狠狠骂一句,哪能赞美呢?” 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火气一下子就消了。 那小女孩儿又天真地道:“呀,这清蒸鲈鱼就快凉了,凉了就不好了,小姐姐和哥哥快尝尝吧,味道绝对一等一地好。” 第四十二章 蓝戈的打算 用过晚宴,姬忽还给两位客人安排了独立的房间。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蓝戈问姬忽,“姬老头,他们是怎么找来邯柚的?” 姬忽有些疑惑蓝戈脸上的严肃,道:“这是个意外,阿渠上一次去朝歌城遭到南缚衮为难,甫恰好路过就帮了她一把,这次带着妹妹走走看看,路过邯柚,阿渠去道了声谢,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简单招待一下吧。” 蓝戈暗道他们应该不是为自己来的,甫的表情很真实,不像是知道他这个人的样子。还是别想这么多了,想得多就累。 “对了,姬老头,淇县县长这个位置,你觉得怎么样啊?” 姬忽眼神滞了滞,眯眼道:“蓝戈,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蓝戈喝着酒,“你先别问这么多,只管告诉我,你的想法。” 姬忽沉默了片刻,脸色略微严肃,“蓝戈,你不想做这个大夫了?” 蓝戈微笑道:“你别管我,我是问你,倘若要你做淇县的县长,你觉得如何?” 姬忽这才错愕了,“蓝戈你……”但他也只磨蹭了片刻,便叹气道:“这不是我觉得好不好的问题,我又当不了,连如果都没有,又哪来答案。” 蓝戈摇头,笑得高深莫测,“姬老头,你总是想太多,才把亏教成那个德行,你别管结果,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姬忽抚着胡须,浑浊的双眼亮出精光,似乎都年轻了几岁,“若是能领大夫之职,也算光复门楣,不负先祖遗愿呐!” 蓝戈满意地点头,“这就是了。”喝完了最后一滴酒,他的脚步有些打偏,冲着陷入回忆的姬忽摆手,“晚安,姬老头。” 今日二十五,天上亮着下弦月,小池塘边上的柳枝不再青葱,它的绿染了灰尘,变得苍老又疲惫。 “你喝醉了?”池塘边传来轻灵地试探声。 “我没醉。”这点酒还醉不了他。 姬足笑他,“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蓝戈,你也和他们一样。” 蓝戈很嫌弃她的话,一屁股坐下来,“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说没醉就没醉。倒是你啊,这么小点儿,怎么老是蓝戈蓝戈地叫,姬老头也不管管你。” 姬足也学他的样子坐下来,不去弯曲自己的双腿,果然轻松许多,“嗯,这样真舒服。” “下次你叫我蓝哥哥吧,这样才有点规矩。” 阿足故意打量他,“为什么要这样叫,你比我大了那么多,路哥哥的女儿只比我小一岁,而你看上去同路哥哥一般大,我看喊‘大叔’才比较合适。” 蓝戈一听,不乐意了,“我怎么可能有那么老!你是不是眼睛进沙子了,本少爷二十三岁大好年华,让你叫哥哥是抬举你,多少人得我承认一句妹妹都能开心得疯掉,你这小丫头片子这么不识好歹,竟然说我老!哼!” 阿足眨了眨眼睫,若有所思,“原来你二十三岁呀!”比她大了十四岁。 蓝戈以为她在说自己老,又加了一句,“这个岁数还很年轻!” 阿足随意地摇着自己的双腿,这样的体验真是头一回,自在舒坦。 蓝戈单手枕着头,躺在池塘边缘,遥望着深黑的天空,轻轻勾起了嘴角,和阿足聊天,也很轻松。 等他把手上的事情忙完了,就把淇县县长一职让给姬忽,也算了了他一个心愿,而他自己则打算随意走走,游览列国,这个比较有趣。 姬忽始终对他有恩,蓝戈不是无情之人,有恩就要报,他走之后,让姬忽成为淇县县长,家里才会有俸禄,也不用一大家子老老少少还要耕田才能生存,有了权利,才不会被人轻易欺压,而官场的周旋,姬忽本来就是个老狐狸,蓝戈觉得这绝对难不倒他。 而且,另一方面,蓝戈也向系统打探清楚了,分加得最快的方式是救人,命最大,分也加得最多,要是在路途中碰到打家劫舍的,敲诈勒索的,逼良为娼的,仗势欺人的,鱼肉百姓的,他顺手管一管,把分也给加了,何乐而不为?不管怎么,离开这个落后的时代,回到二十五世纪才是蓝戈的最终目的,也是唯一目的。 “啊,蓝兄,原来你们在这里。”远处传来亏的声音。 姬足调皮地道:“亏哥哥也真是的,怎么看上去很离不得蓝戈似的,你日后娶了嫂嫂可会叫她吃醋的。” 亏红着脸赶人,“你这丫头,赶快回房睡了。” 姬足咯咯笑道:“唔,两位哥哥,好梦。” “这丫头,”亏很无奈,连他的玩笑也敢开,这个鬼精灵。 “蓝兄,你又在看星星啊?” 蓝戈回头看着他,忘了亏了,亏这个性格在现代就是个迂腐的脓包,在这里照样混不开,这家伙算得上自己来这里的至交,看来离开之前,有必要把亏训练训练,要把他磨成一个钢铁般意志地男子汉比较好。 亏低下头,发现蓝戈正看着他,眼都不眨,不由地头皮发麻,“这是怎么了?蓝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蓝戈严肃地开口,“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你进行特训,事不宜迟,就今晚开始吧!” 亏张大了眼,“特……特训,那是什么东西?” 蓝戈“腾”地一下起身,“特别训练,既帮你锻炼身体,又加强你的武打技能,你愿不愿意?” 亏抓抓头,“蓝戈你说的,我都愿意,只是时辰都这么晚了,能不能明天啊?” 蓝戈坚决摇头,“不能,还有,不能我说的你都愿意去做,万一我说的是错的呢?你自己要有想法,经过思考得出自己的结论,不要随便听别人的。” “可是,”亏呐呐道,“蓝兄你不会错呀!” “那也不行,我说的你都要记清楚了,要有主见,任何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无形之中可以带给别人稳重和安全感,这,是男子汉的基本要求。” 亏点头。 蓝戈边走边说,“要能吃苦,愿意吃苦,现在,把阿木交给你们的功夫打一遍给我看看。” 亏照做。 蓝戈边看便摇头,“不行,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怎能伤到敌人,用力一点。” “身体不要摇晃,是你掌控招式,不是招式掌控你!” “下盘不稳,不行,你先扎一晚上马步!” 亏欲哭无泪,他为什么要出来找蓝兄呢?在床榻上舒舒服服地睡觉不好么? 亏在池塘边的空地上喂了半晚上的蚊子,叮得他脸上起了好些个大包,还不能去抓,只能任由它们在耳边嚣张地示威。 第四十三章 小阿足豪言 清晨,蓝戈推开门,伸了伸懒腰,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 两人后半夜才回来睡觉,这个时候亏已经被蓝戈赶去灶房烧饭。 吃过早饭,蓝戈叫上亏,一同在邯柚四处看看。 今年风调雨顺,邯柚的收成也不错,谷粒满仓。想比于其他乡里,邯柚的乡民格外地团结亲善,大概与姬忽有很大关系。 田里劳作的老农见到蓝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笑呵呵地打个招呼,蓝戈性子随和,没有那种强烈的阶级观念,完全没有大夫的架子,言谈举止之间,皆是亲和自在,乡民们也都不自觉地放下心中的顾忌。 闲步走在小山坳上,蓝戈老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深色的衣裳,与深秋的颜色融为一体,隐隐可见其窈窕的身姿,与平日的蛮横不同,姬渠眉目皆是温柔,含着一抹浅浅的笑。 而与她走在一起的,正是齐囯的公子甫,此人模样上乘,举止有礼,风度翩翩,侃侃而谈,逗得姬渠笑个不停。 跟女子约会呢,就要去个幽雅秀丽的地方,赏赏景,聊聊对方喜欢的东西,在光秃秃的山坡傻站着一脸呆样。 蓝戈在心底里对齐囯的公子甫鄙视了一番。 亏则担忧地说,“只怕阿渠还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千万莫要错付痴心啊,不行,我还是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吧,让他定夺。” 蓝戈瞥他一眼,道:“你急什么,你若是告诉姬老头,只怕他恨不得把姬渠打包送给人家。” 亏不信,争辩起来,“怎么可能,父亲不是这种人,他虽对家族没落的事实一直耿耿于怀,但他同样关心自己的儿女,我相信他是宁愿阿渠过得好的。” 蓝戈怕了他念叨的功夫,点头应是,“开个玩笑罢了。” 亏正色起来,正欲开口,蓝戈拦住他,“我知道这个玩笑不能随便开,你就不用说了。” 亏果然住口。 蓝戈又道:“你得有自己的主意,你看,”他侧身看向小山坡,“人家谈得很融洽,笑得也很开心,你忍心棒打鸳鸯么?” “那我该如何是好?” 蓝戈反问他,“你觉得呢?” 亏苦着脸,“就是因为拿不准主意,才要向蓝兄请教。” 蓝戈淡笑道:“你也说了你是拿不准主意,而不是没有主意,关键在于如何抉择。你好好想想,想的时间不宜过长,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有效的判断,这是我给你定下的小目标。” 亏顿了半晌,久到蓝戈以为他应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他苦笑了一声,“蓝兄你一语惊醒梦中人,自从你我相交,我习惯了事事皆向你请教,你胆识过人,处事沉着,而我头脑简单,人云亦云,一件小事也不能处理妥当,实在是……太无能了。” 蓝戈没想到亏分析得如此透彻,他并不是个滥好心的人,可亏不同于其他,单纯善良得像个孩童,他是自己的好友,蓝戈想出声安慰,但转念一想,人哪能不遇到挫折的呢,亏有此觉悟,日后的道路也该顺遂些。 亏抬起头,目光已坚定了几分,“蓝兄,你说的对,我要自己拿主意了!” 蓝戈笑着拍上他的肩,“这才是……”下一刻,只听得亏又道:“不过,蓝兄你在我身边我还是要听你的,蓝兄你可是我的好友,断不会害我的!” 亏兀地冲蓝戈温和一笑,蓝戈石化。 脑子里响起机械的大笑声,“哈哈哈,这个古代人真好笑,呆呆傻傻的,你把他卖了他也会心甘情愿的,真好玩。” “你可以闭嘴了。” “所以接下来呢?” 亏道:“我还是要将此事告诉父亲,起码要让他知晓内情。” 蓝戈点头一笑,“不错。” 两人站的位置正是姬家的田地,说了这么久的话才发现田里有个细弱的身影,手脚灵活,竟比周围的成年男子慢不了多少。 “阿足?你在干什么?”蓝戈惊讶地出声。 姬足从高高的稻子丛里站起来,甜甜一笑,“割稻子啊!不需要养蚕了,闲着无事,帮他们割稻子。” 蓝戈板起脸,伸出手臂把她整个身子提上田岸,“你可是女孩子,割什么稻子,谁叫你来的?” 姬足扬起小脑袋,狐疑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谁啊,是阿足自己要来的。” 蓝戈教训她,“你不需要读书写字么?弹弹琴跳跳舞也行,这么劳累的粗活不是女孩子该干的。” 姬足认真地道:“我该看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至于弹琴跳舞,”她摇了摇脑袋,“啰嗦又麻烦,我不喜欢。” 蓝戈无语了,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不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你快回家去,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净添乱。” 被蓝戈说添乱,姬足也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同蓝戈分析,“我真的没有添乱,不信你可以问问几位哥哥,他们说有我吵吵闹闹,心情都会好上不少,干活也不累。” 蓝戈顺着她白皙的手指看去,她口里的几位哥哥应该是姬家的下人,大概有二十几岁,对上蓝戈的目光,赶紧缩了回去。 蓝戈黑线,这是有早恋的征兆啊!这才多大,不行,绝对要扼杀。 蓝戈严厉地道:“你要是闲得慌,今天下午来我院里,我给你几册书,绝对是你没见过的,看来我有必要好好教教你……” 姬足被他严肃的样子弄懵了,不以为然地说,“蓝戈,我只是想帮帮大家啊,他们都在劳动,我待在屋子里怎么忍心呢!” 蓝戈顿住,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她只有九岁,小小的,袖子绑得紧紧的,露出脆弱的手腕,脸蛋儿淌着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她说,大家都在劳动,她怎么忍心闲着什么都不做。 这……这真是一个九岁小女孩儿能有的博爱情怀么?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她深深震撼了他,一时半会儿,蓝戈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蓝戈呆愣的空隙,亏作为哥哥,自然很心疼这样的妹妹,也是啰啰嗦嗦数落了一大堆。 姬足无奈,只得回去。 “把一个小女孩儿欺负得那么惨,蓝戈,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突如其来的一个女声,淡淡的不屑,淡淡的固执。 看清了是何人,亏慢慢地把脚步移向另一个方向,总之,离这个女子远点儿为好。 蓝戈不理踩他,只盯着姬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许,他不该以自己的想法去干涉阿足,她想要做什么,只要她高兴,去做就是了。 姜芜皱起秀眉,不耐地喊,“喂,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 蓝戈这才回过头,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可我不想跟你说话。” 姜芜瞪大了一双美目,“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你不想活了!” 美人发怒,特别是脾气暴躁的美人,亏已学会躲得远远的,结果被美人一瞪,凶狠的眸光如同刀子般射过来,“你很怕我?” 亏身子一颤,尽量稳住声音,“怎么可能呢?” 美人瞪得更凶,“你说什么!你不怕我,你是嫌我武功不好么,竟敢不怕我!” 亏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怕你,我怕你还不行吗?” 谁知姜芜立马收起怒容,对着他大笑起来,“你真好玩,哈哈哈……” 女孩子大笑本来极不雅观,可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却十分好看,笑声中还带着爽直之气,仿佛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 蓝戈淡淡道:“你可真无聊。” 亏拉拉他的衣袖,“蓝兄……”暗示还是不要惹怒这个女子为好。 姜芜止了笑声,“你说什么?” 蓝戈懒得看她,“阴晴不定,你比七月的天气还要变幻多端,不过倒是一样的讨厌。” “阿芜……”山道另一边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姜芜低低骂了一句,“这个人才真是讨厌,气死我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蓝戈,掉头就走。 蓝戈和亏莫明其妙。 那男子走近了,两人才看清这是路,他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 亏道:“路,你这是怎么回事?” 蓝戈眼珠子一转就明了个大概,姜芜脾气虽大,但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抵抗不住她的美色。 果不其然,路眼神闪躲,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路过,路过。” 蓝戈笑笑说,“刚刚那位女客人也路过了,才走不久呢!” 路神色沮丧,“蓝大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路实在汗颜,大概,她不想见到我吧!” “诶,怎么会呢!”蓝戈笑道:“你相貌堂堂,追求的女子哪有不动心的,只是那位女子可能脸皮薄,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的名字,女儿家害羞了呗,你赶紧追上去给人家道个歉,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路听了觉得也是,对着蓝戈感激一笑,“说得有理,那我就去试试。” 他直了直腰,理理衣裳才动脚。 等他走后,蓝戈忍不住大笑起来,奇葩女,你有的受了!你不是不喜欢人烦你吗?那我就偏偏找人来烦你。 第四十四章 真正目的 蓝戈实在没有想到,他的一通玩笑性的话会惹来这样的后果。 也没有想到因此被路再次记恨上,当然,他还不知道。 路跌入了池塘,他不会游泳,被人救上来已经翻起了白眼,命悬一线,好在最后他挺过来了。 姬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下人架着才能站得稳。 “如今我也就这一个儿子在身边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父亲可怎么活呀!” 虽然觉得姬奉大哭大叫实在不像样,不过蓝戈也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是自己亲生的。 姬忽在他床前踱步,见他醒来总算松了口气,“路,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也不看着点,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路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直直地望着一个方向。 而他望的那个人正是蓝戈,姬忽看他脑子还没有恢复过来,道:“你好好休息,姬家事务我先交给亏打理。” 蓝戈也很无辜,路下水可不关他的事,可就在他们见面后不久,实在巧合。 不会是……蓝戈看向另一边,不会是这个女人下的手吧,毕竟,她心狠手辣蓝戈也是清楚的。 姜芜表情淡漠,不过是作为客人礼节性地看望一下,察觉到蓝戈的目光,还光明正大地看过来。 蓝戈摇摇头,这个女人心思很难猜。 下午姬足来找蓝戈,小脸上也没有了郁闷之色,反而很有兴致地问蓝戈要给她什么书。 蓝戈拿出一大堆竹简,这些都是他练字时写下的,多是后世的散文游记以及小说,简体繁体两种版本。 姬足很好奇简体的文字,“这是哪国的文字,我怎么没见过,但是,好些字我勉强能认出来。” 蓝戈含糊道:“我嫌这些字太麻烦,一大堆又占竹片又浪费笔墨,所以就胡乱简化了,你看不习惯就拿复杂字写的吧。” 姬足翻着竹简说,“是吗?” 这就是这个小丫头不可爱的地方,她不会乖乖地说个“哦”字,而是批判性地反问他“是吗”。 蓝戈一边翻找自己誊写的小说,挑选出自认为不适合给她看的,比如有些重口味的,太露骨的,带有“太监”这些字眼儿的,血腥暴力的等等不适合少女身心健康发展的书简,一边还要应付她稀奇古怪的问题。 话说,这些不适合小女孩儿看的怎么就这么多?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这个还是不行。 “来,你先看看这个。”蓝戈给她的是几册几位文学大家写的散文集,这个总没错,积极又向上。 姬足随手翻翻作出评价,“这些有些呆板了,和亏哥哥写的差不多,我觉得这个写得比较有意思。” 少女,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么?那可是大文豪写的,有几个还是蓝戈比较欣赏的。 她手里拿的是一本武侠小说,看起来兴致勃勃的,蓝戈凑过去看了一眼,确定挺传统的,没什么问题,便挥手应允了。 原来这小丫头喜欢武侠小说啊。 “好了,这些都可以给你。”蓝戈挑出一大摞,这些应该够她看很久了。 蓝戈跑了两趟才把竹简运去她的房间,没想到第三日上午,姬足又出现在蓝戈的院落,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故事。 蓝戈吃惊地问:“你都把我给你的看完了?” 姬足点头,“是啊。” “怎么可能,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晚上不睡觉,熬夜看完的?” “没有啊,阿姐说睡少了会影响皮肤,她不许我晚睡,我都是按时入睡的。” 她精神奕奕的小脸确实不像熬夜的模样,蓝戈第一次觉得挫败,交给他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看完。 蓝戈不死心地道,“你肯定扫了一眼就过了,我告诉你啊,这种东西要慢慢品,才能品出韵味的。” 姬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哦了一声。 蓝戈感叹她终于听话了一回,谁知她没过两秒又继续道:“可我都记得差不多了,觉得看一看也就过了,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回去再看一遍吧。” 姬足又走了,蓝戈已经快要被她气死,这就是真的过目不忘?只一遍就能记个差不多? 亏暂代姬家事务,淇县又无大事处理,蓝戈打算在邯柚多待几天,何况齐囯那两位是真的游玩,还是另有阴谋尚不得知,回去了也会担忧邯柚的安危,还不如留在这里,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 然而这两人出乎意料的安分,姜甫几乎日日都会打着领略乡里风情的幌子,邀姬渠四处走走,并为他讲解,蓝戈猜测他是打算追求姬渠,以此亲近美人儿。 姬忽虽一直变着法儿撮合蓝戈和姬渠,奈何两人擦出的火花过大,倒惹火上身,蓝戈对此事避之不及,姬忽也没办法。姬渠年岁已有十六,婚嫁之事不宜再拖,而此人气度不凡,长相过人,倒也匹配,只是,他的身份…… 姬忽有些为难,此人贵为齐囯的公子,身份不同常人,阿渠嫁过去日后怕是不太好过。 可也是吃穿不愁,地位高贵的夫人啊! 深思也思不出个所以然,还是让他们自由发展吧。 姜芜似乎也对邯柚很感兴趣,还会降下身份去跟乡民谈话,问他们邯柚历来有什么传说没有,言谈亲切,笑容甜美,完全不似平日里的霸道无礼模样。 “这里没有神奇之处,却有不少鬼魂出没,皆是战后怨气所化的恶鬼,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蓝戈坐在一个高大的梧桐树上,悠闲地出声,他还故意把语气说得轻飘飘的,增加几分恐怖气息。 姜芜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真的被骇住,整个身子都僵了,看到蓝戈后,杏眼一瞪,“大白天吓人做甚么,何况我可不怕那些。” 蓝戈接着道:“这些恶鬼个个张牙舞爪,吃人不吐骨头,专门对付那些对邯柚不怀好意的人。” 姜芜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还敢胡说,真想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能说什么。” 蓝戈好似想起了什么,侧头看着她,“哦,忘了告诉你,敢在这里胡作非为的话,下场更是惨烈,剥皮抽筋,下油锅之类就……” “你给我闭嘴!”姜芜怒喝一声,气得实在不轻,转身就走,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杀了蓝戈。 蓝戈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样也能忍得了,有点不太寻常啊! 路休息了几日,神志身体都恢复过来了,亏也就把手头上的事交给了他。 而此时那两位客人还不走,蓝戈等得就有点不耐烦,再是客人,也不能待这么久吧。 蓝戈决定对打探一下情况,虽然貌似侵犯了对方的隐私,但是敌友不明,特殊人群采取特殊对策,也无可厚非。 蓝戈悄悄潜伏在他们所住之处的屋顶上,慢慢掀开一块瓦片。 来的时候,两人在争论些什么,因为屏风挡住了视线,蓝戈虽没有看到人,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哥哥,我们已在这儿停留了这么久,是时候离开了。”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是再等等吧。” “有什么好等的,”姜芜的语气急躁,“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多待一刻就会危险一分,哥哥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我……” “你是为了那个姬渠吧,长得一幅狐媚模样,你果然被她迷惑了。” “小姜,不是这样子,我,我会尽快决定的。”姜甫的语气也加重了。 之后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蓝戈盖好瓦片,悄然离去。 两个重要信息,齐囯人来这里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具体什么东西不知;姜甫迟迟不走多半是为了姬渠,看来他是对姬渠动了真心了。 回去时亏急急忙忙地赶来,边跑边唤,“蓝兄,方才阿木差人来报,公孙季耳找你有事,让你回去。” “很急?” “是的。” 蓝戈点头,“我知道了。” 说话间,正碰上款款而来的姬渠。 好歹是认识的人,两人吵架已是好几个月以前,蓝戈率先打招呼,“又要出去走走?” 姬渠淡淡地道:“嗯。”脚步并未停下,也不曾缓一缓。 蓝戈讪讪地摸了摸下巴。 两人相错而过,隔了段距离,又听得她问道:“你要走了?” 蓝戈道:“可能吧,有点事情。” 姬渠忽然转过身,美眸里闪过一抹期许的光,“蓝戈,我有话问你……” 蓝戈看着她,“你问。” “你……”她直直地望过来,不躲不闪,似乎只想要一个答案,“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究竟知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以姬渠这样高傲的性子,能低声下气地问出这样的话,想必费了很大的力气。蓝戈有些复杂,被一个女孩子告白对于男人来说,总归是件高兴的事,何况,还是姬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但是自己身份实在特殊,蓝戈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能拒绝了。 “抱歉了。”蓝戈诚挚地说道。 姬渠其实也没什么毛病,此刻看起来又那么脆弱,蓝戈暗自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 那些什么什么“你是个好女孩”、“不要伤心,以后有更好的人出现”之类的话才是最伤害人的,说这些还不如不说。 直接拒绝,不给她留幻想,只给她留下尊严,这样就够了。 姬渠看了他好半晌,才慢慢地道:“我明白了。” 第四十五章 进入卫宫 亏准备好马车,蓝戈去跟姬忽亲自告别,本想嘱托他多多提防那两人,没想到姜甫也在,听到蓝戈要走,便道:“正好我们也打算走了,蓝兄不介意我们同行吧?” 蓝戈客气一笑,“怎么会呢,一路多个伴儿也热闹。”正愁你不走呢! 四匹马绝尘而去,蓝戈稍微骑得有些慢,落在姜氏兄妹之后。 怪了,这两人身边难道没人保护? “蓝兄,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他日有缘再见!”在一个分岔口,姜甫勒住马,扭头对蓝戈说道。 蓝戈回以一礼,笑道:“客气了,那么,一路保重。” 姜芜特地瞟了眼蓝戈,说是瞟,不如说成瞪,才打马离去。 蓝戈摇头,这女人还真是记仇。 看他们走的方向,是与朝歌城相反的。 “我们也走了。” 蓝戈让亏回宅邸,自己则是直接去了季耳的酒馆。 “耳公孙急忙找我,不知是什么要事?”季耳坐在后院的竹林里喝茶,蓝戈走过去,直接坐下。 “乡野闭塞,你自不知朝堂大事。” 蓝戈最看不惯他磨蹭的说话方式,非要装得这么高深,开门见山不好吗? “有话就快说。” “后支传来消息,公子扬准备让培植多年的心腹向祖父下毒,栽赃到刺客身上,以此谋得卫国大位。” 这确实是件大事,不过,蓝戈找出了疑虑点,“公子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本来就是长子,武公百年之后大位就是他的,他何必着急得去冒这个险?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季耳难得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是后支,后支的话又怎会有假。” 蓝戈皱起眉,“女人的心思很难猜透,复杂多变,毕竟,这件事对公子扬百害无一利,他又何必干这种蠢事!” 季耳摇头道:“你是不知最近朝局风云诡谲,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父亲今年功绩不小,祖父对他颇有赞词,大夫们见风使舵,好些人开始阿谀奉承,兴许,就是这样才会让公子扬产生了危机感。” 蓝戈沉吟片刻,“也许是他故意放出消息,好叫你露出破绽,你莫要轻易上当。” 季耳垂下头,清淡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伤感,“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万一祖父出了什么事,再经有心人挑拨,卫国又该何去何从!” “蓝戈,你再帮我一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季耳见他还在犹豫,又加了一句。 蓝戈不好推脱,加上让季耳欠个人情也挺好的,以后他走了,姬家也有可庇护之人。 “什么时候?” “就在今夜。” 蓝戈答应了季耳,扮作侍卫跟随季耳一同进了王宫,不过内殿就不允许习武之人入内。 蓝戈得另想办法进去,不仅要守在武公身边,还要揪出那个下毒之人。 至于季耳为什么不亲自出马,毕竟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可以揭穿公子扬的诡计,还能得到武公的宠信,一举两得。 蓝戈不需要问,因为此事风险太大。成功了便是皆大欢喜,一旦失败便是污蔑的大罪,季耳承认不起。 所以要找人去做,败了也算不到他身上,成了他再出来说,是他洞察先机,为防不测,特地派人来保护武公,武公以及卿士自会刮目相看。 这,便是季耳的心机。 蓝戈又怎会看不透,只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这样的想法,不仅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实力绝对的自信,也是对姬忽诺言的遵守。 这个时候连蓝戈都没有发现,他开始为别人打算了。 没想到在古代还要玩一会儿变装,蓝戈要进去,必须改变身份。 能进出内殿的有两类人,近侍和婢女。扮成侍女肯定不行,那就只有扮成内侍,这种人有点像后来的太监,但是在这个时期,净身的还只是少数。 蓝戈打倒了一个要去小解的近侍,换上他的衣服,正要再次进去,却陡然听见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前面那个,给我停下。” 周围没别的人,蓝戈只好停下来,转过身,大大方方地对着那人躬了躬身。 磨蹭只会让人心生怀疑,倒不如主动出击,骗过自己自然也能骗过别人。 果然领头的那人丝毫没有怀疑,却不满地骂了起来,“你这小小侍人,耳朵长着是吃饭的,告诫过你们多少次了,正门是贵人们走的,我们只能走侧门。” 蓝戈装作懊恼道:“小人该死,初来此处高兴坏了,一时不觉,竟把您交代的给忘了。” 领头那人对蓝戈谦卑的态度颇为满意,“看出来了,长得倒是面生,算了,念在你是新来的,我就不罚你了,跟我来吧。” 蓝戈出发之前,稍微修饰了自己的面孔,这样不小心给人记住了,也找不着真正的他。 领头的近侍穿着跟其身后的一群人略有不同,官儿不大,气派倒挺足,一边走一边教训他们,“今晚都是你们第一次服侍,万事都要谨慎小心,武公虽然仁德,可我们也不能出乱子,否则失的就是我的颜面。” 身后人齐齐答,“诺。” “等会儿脑子一定要放机灵点,手脚利落点,该看的一定不能看漏了,不该看的就当自己没长那对眼珠子,听明白了?” “明白。” 听这人一路啰嗦,总算进去了,内殿很广,领头近侍吩咐他们各自干自己的活。 蓝戈先在外围看了一圈,观察了建筑物的构形以及周围的环境,侍女步履匆匆,捧美酒瓜果,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勾栏曲折,殿中后墙还长了一丛竹子,竹节很短,竹叶纤细,竹子也长不高。 殿里传来吟诵的声音,蓝戈进了内殿,略微低着头往边上站。 吟诵之人是一个宽袍博冠的年轻男子,吐字铿锵有力,神采奕奕。 落下最后一字,武公拊掌大悦。 蓝戈悄悄走到一个婢女面前,小声问她,“那个年轻男子是谁啊?” 近侍宫女之间也会说闲话,蓝戈的话并没有引起她怀疑,反而是一种拉进关系的契机。 这名婢女模样小巧,瞧了两眼蓝戈,细声道:“是南氏隐的长子。” “那个坐于下方的老者就是南隐?” 婢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连他也不认得?” 蓝戈讪讪一笑,“我是新来的,不识得这些大人物。” “原来如此。”她好像并没有起疑。 蓝戈注意到她手上的托盘,“你手上端的是什么?” “是膳食。” 蓝戈见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殿上,看来这很有可能就是献给武公的。 此女身材瘦小,手足纤细,指腹光滑,不像会武之人,可她面色镇定,又非寻常婢女。 蓝戈在这里站着,很快就被就近的侍人看见,“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不做事?” 蓝戈低着头,把领头侍人抬出来,“我是新招进来的,大侍人特地嘱咐我多看看,多学习。” 一听领头侍人的名号,这人果然不再说话。 大殿之中,年轻男子恭敬地向武公汇报什么,大抵是出使其他诸侯国的成果。 武公听了点头微笑,身侧一名侍人递了个眼神,站在蓝戈前方的几名婢女举步上前,呈上各自的膳食。 而后面陆陆续续端着托盘,菜色还有许多。 蓝戈有些犯难,从煮菜才到端菜的过程中,经了多少人的手,这些人他一个也不熟悉,只能根据他们的神态举止看出点端倪。 然而还有这么多菜,不同的婢女,不同的侍人,找出来真的太困难了。 蓝戈忽然想起一件事,殿中所有人的膳食都是一样,也就是,菜是随机的,不对不对,如果大家都去给武公上菜,场面肯定不好看,他们事先应该已经分好。蓝戈快速地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些菜中,如果有一道被下了毒,下毒之人又怎么能保证这道菜能被武公吃掉? 那一定是武公十分喜爱的菜! 蓝戈又问先前那名婢女,“你知不知道武公喜欢吃什么?” 婢女可能觉得他问题过多,再抬头看着蓝戈,蓝戈笑了笑,“我想了解武公的喜好,日后伺候起来才不会犯错。” “就是我手上的这道籽鸡烹鳝鱼。” 轮到她上菜了,她说完便欲上前。 蓝戈一眯眼,按照他的推断,这个婢女的嫌疑很大。 来不及迟疑,蓝戈指下一个小石子飞出,打在她腿上。 只听“哐”的一声,青铜的小鼎跌在地上,里面白色的肉露出来,香气四溢。 殿内的说话声被打断,凝视着这一角。 “婢子该死,请武公恕罪。”她把头扣到地面,身子微微颤抖。 蓝戈心有不忍,自己其实并不确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得不出手。 “算了,你先下去吧。”好在武公脾气很好,并没有生气。 婢女这才慢慢地站起来,连忙低着头退下。 季耳看向蓝戈的方向,蓝戈朝他点了点头。 一场晚宴出了点小意外,接下来进行得很顺利。 南隐的长子很健谈,唠唠嗑嗑着路上的趣事,以及各国的民俗风情,武公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南氏,哄老人还真有一套。 第四十六章 阴谋 乐尽酒足,危机似乎已经过了。 蓝戈看到南隐之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站起身来,“此乃陈国山中一道人所赠,内有奇宝,献给武公。” 武公笑呵呵地看向他手中的盒子,“哦,高人之物,不知是个什么宝贝?” 武公身畔伺候的侍人立马接过,再呈给武公。 蓝戈给季耳使了个眼神,让他别太大意。 季耳果然会意,喝道:“慢!” 近侍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季耳起身行礼,问那年轻男子,“匣中之物,你可曾看过?” 年轻男子笑嘻嘻的,“自然看过,不然怎么知道那老者有没有骗我。” 南氏可是卫国贵胄,人越老就越爱脸皮,何况位高权重之人。 南隐当即表达了不满,“耳公孙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我们父子前来忽悠武公?” 季耳也知道轻重,略低了低头,脸色依旧淡漠,“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关乎祖父安危,多问了两句,凡事小心为上,南卿也不想出什么意外吧?” 他略略反问的语气叫南隐更加不满,“你这是怀疑我南氏对武公的一片赤诚之心?” 蓝戈有些诧异,怎么季耳说话这么冲?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该这么和南氏卿说话呀,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得罪了。 季耳只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南氏位置做得高了,在武公面前也敢不悦,武公却没有生气,反而打起了圆场。 “你们都是卫国的重卿,皆一心为我,你们的心意寡人都知道,也不必再争。呈上来吧!” 蓝戈突然觉得武公能活这么大的岁数,脾气好肯定是最重要的因素。 近侍将匣子呈到武公面前,小心翼翼打开。 匣口一点一点打开,一道道寒光射出,武公惊吓不已,然而近侍离得最近,首当其冲,不过一瞬,整只手已插满了细针。 季耳手疾眼快,手中之物脱出,正中匣盖儿。 匣子合上,众人惊骇未定。 季耳不客气地发问,“南隐,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我没想做什么呀!”南隐有苦说不出。 蓝戈顾不上许多,冲过去给近侍止住血脉,皱眉,“这针上有毒。” 季耳闻言继续质问,“有毒?以下犯上,谋害武公,南隐你该当何罪!” 南隐也急了,“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谋害武公!这其中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武公跌在地上,寻常婢女不敢上前,蓝戈扶起他,“武公,您没事吧?” 卫武公惊魂未定,年纪又很大,虽没有细针伤到,但蓝戈也怕他跌出什么毛病了。 卫武公摇着头叹息,“没事,没事。” 季耳关怀地问了几句,提议,“武公,南隐目中无人,辜负了你的信任,竟妄图毒害你,其罪当诛!” 南隐之子立马反驳,“公孙耳太武断了,我们为何要谋害武公,又何苦这么明显,难道我们不想活了么?” 季耳冷冷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思,东西是你们拿来的,而东西也确实有毒,不是你们还有何人。” 南氏父子齐齐跪下,大呼冤枉。 季耳咄咄逼人,蓝戈忙着救人,一方面请婢女去请大夫,一方面为近侍拔出毒针。 此时这样精细的铁器还未打磨出来,用来缝衣绣花的针多是骨针,而这种铁制的,至少蓝戈还未在卫国看见。 武公面容肃穆,“南卿,不是寡人不相信你二人,眼下这情形,你总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寡人也没有办法了。” 蓝戈暗自感叹这卫武公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差点被毒杀的人是他,他没死成还不发怒,难怪有人胆子这么大,被他惯的。 季耳道:“既然要为自己开脱,就需要合理的理由,如果不是,你们做的,两位不妨说说,这匣子之前可有人触碰过?” 南隐之子没说话,南隐眉头紧锁,焦虑地思索起来,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出发之前,恰好公子扬到我宅中一叙,我想让他帮我参谋参谋这东西能不能得武公欢心,便先给他看了。 武公终于皱起了眉,显得有些严肃。 季耳道:“公子扬?南隐,你可得想清楚了,污蔑公子罪加一等,你确定是公子扬?” 南隐急忙道:“千真万确,在武公面前,岂敢有假。” 季耳拱手向武公,“武公,这……”他吞吞吐吐,但意思已经明了。 看到这里,蓝戈再不明白,自己都该嫌弃自己的智商。 是不是公子扬谋的事,暂时还不能肯定,但这其中定少不了季耳的推波助澜,南氏两位不过是被他拿来利用的。 武公疲劳地闭上眼,“宣公子扬。” “宣公子扬!”这句话经殿下的侍人传话,传到殿外的侍卫耳朵里。 蓝戈等大夫来了之后,就不作停留,悄然离去,接下来的争端阴谋,让他们演去吧。他没有兴致观看这些。 季耳的手法虽不怎么光明,可不得不承认,非常管用。 今日武公无碍,蓝戈的任务也算完成,尽管完成的不太好,但也完成了,季耳应该不会赖账的。 “恭喜你,蓝戈,成功救活一人,加两分。”脑子里响起好久不曾听到的声音,蓝戈第一次觉得这机械声好听。 “太好了,又加两分。”他现在有四分了。 他并不着急回县宅,而是在朝歌城中闲逛,回去太无聊了,他喜欢热闹,县里哪有城中热闹! 天还没亮,城中已流言四起,百姓纷纷得知公子扬欲刺杀武公的消息,纷纷谴责其有违孝道,不顾君臣之礼,总之,公子扬在他们的眼中,转眼变得十分不堪。 王宫之中驶出一辆华贵的马车,此时东方微吐白,蓝戈在附近的小摊上吃了一碗面,撒下几个铜板,离开。 耳香君里还没开业,季耳整晚未睡神色略显疲惫,但面色却有几分欢喜,看起来心情不错。 “恭喜你呀,暂时压过了公子扬一头,总算没有白白费心。” 季耳闻言抬起头,看向蓝戈,“你来了,还要多谢你的帮助。” 第四十七章 季耳之计 蓝戈淡淡笑道:“我可没帮助你,应该是,你又利用了我一次。” 蓝戈临竹而立,看不出什么表情。 季耳微扬眉,表示诧异,“你何出此言?” 蓝戈自顾自说道:“好吧,也许是我想错了,但是也无关紧要。”蓝戈转过头,“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季耳错愕,“为什么?”片刻后又冷静下来,“蓝戈,我承认之前欺骗了你,因为我怕你不答应,毕竟,这并不是多光彩的事。” 蓝戈淡漠道,“这有什么不光彩的,玩弄权谋的人,任何事都做得,任何人都害得,你想多了。” 季耳不答话,蓝戈接着道:“我想要走,只是因为想走。我完成了你的要求,那么接下来,就要你的帮忙了。” 一轮红日正慢慢升起来,淇县的侍卫正在阿木的指导下进行晨练,经过这几个月的整训,侍卫们大改之前的惫懒状态,个个精神抖擞。 上阵打仗是不行,守卫是够了。 蓝戈现在在忙两件事。一是将接下来的历史发展记载下来,没有明示,需要推敲,蓝戈准备把这些交给姬忽。 他在这里唯一的牵挂就是姬家,自己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可姬家就不同了,蓝戈得给他们留下保命符。 二就是加紧工作努力加分。把原本乌烟瘴气的邯柚管理得有模有样的,系统怎么也得加分。 “今年淇县一百二十三个乡,收成阜足,偶有荒者,也可匀一匀,秋收税不成问题。”县丞一本正经地向蓝戈汇报。 蓝戈随口应道:“不仅要满足税收,还要让各乡在接下来的一年都要有足够的粮食,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是。”县丞恭敬地退下。 “蓝兄,你猜我今日进城打听到什么了。”县丞前脚刚走,亏又跑了进来。 蓝戈头也不抬,指下的毫笔飞泻,“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公子扬与南氏的事罢。” “蓝兄你是怎么知道的?”亏露出疑惑的表情,根本用不着蓝戈回答,他已自顾自笑道:“蓝兄如此聪明,窥得天机都不足为怪,何况这小小的俗事。” 蓝戈摇头,道:“这几日朝歌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我想闭耳不闻都不行,你且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南氏的势力被削弱大半,公子扬也被监禁,两方皆有嫌疑,还未认定,已经吃了苦果。” “嗯?” 季耳这一招玩得很好,一举两得,而从此南氏便不会依附公子扬,毕竟现在他们都以为自己无辜,即便不是对方陷害也希望对方揽下罪状,以此摆脱嫌疑。 两方心存隔阂,原本无牵扯的两大势力,很有可能就此敌视。 隆冬淇县下了一场雪,蓝戈给一部分侍卫放了假,留部分人驻守,轮番回家和亲人一聚。 “好吧,看在你实在表现不错的份上,我给你加了两分。” 很好,又有两分。 蓝戈这个县长则是给自己放了个大长假,确定粮仓的防守坚固结实后,他和亏回了趟邯柚。 还有虎头,这小子没地方可去,天生性格古怪,放在这里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和他说话,看着怪可怜的。 其实蓝戈能看重他,是因为他发现虎头身上有一种东西和他自己很想,那就是骄傲,莫明其妙的骄傲,与生俱来。 不是藐视世人万物的骄傲,而是那种对自身无比肯定的骄傲。他们都有。 虎头刚来的时候,他不会用筷子,吃东西都用手抓,当亏教他如何使用筷子的时候,他的眼神迷惑,但没有丝毫赧然。他在思考筷子是不是比手更好用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答案是手更灵活。 蓝戈教他所有人都是用筷子吃饭,用手抓太过粗鲁。 虎头反问他说,他为什么要跟所有人一样? 蓝戈哑口无言,最后说,手上有许多看不见的小虫,吃进肚子里就会生病,长此以往命不久矣。这个法子很好用,虎头乖乖地学习用筷子吃饭。 风雪交加,雪花大片大片地下,像极了白色的鹅毛,古人很会比喻。蓝戈以前读古诗,总觉得诗人骗了他。因为他没有见过鹅毛大雪,如今亲眼得见,才知古人真真不会欺骗后人。 这一回不知是姬忽安排的,还是怎么,蓝戈并没有通知他们,却有许多人前来山坡下接他们。 路带头,没什么包裹,却兴师动众。 就连小阿足也来了,穿着厚厚的斗篷,甜甜一笑。 虎头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秀丽的小女孩儿忘了眨眼。 蓝戈一巴掌拍上他的虎头,“走了,发什么呆。” 姬足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极了,“这个小哥哥是?” 虎头说,“我叫诩。” 蓝戈说,“谁知道你是哪个‘诩’,阿足,叫他虎头就行。” 姬足笑得眼弯弯,“好啊,虎头哥哥。” 为什么又是哥哥?他把他当妹妹这么久,她一声哥哥都没叫,难道自己真的长得很像大叔?怎么可能! 蓝戈心里很不平衡,因此阿足凑过来问她要最新的武侠小说,蓝戈没好气地说,“没有。”有也不给你! 姬忽很高兴,命人杀鸡宰猪,大摆宴席。 姬渠弹奏了一曲,不得不说她当得起古典美人这四个字,模样生得极美,能歌善舞,弹得一首好曲,不知姬忽的正派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生出姬渠和姬足这样面貌的女儿,肯定也极美。 蓝戈纯粹是在欣赏乐曲,绝对没有歪心思,一抬头却看见姬忽在瞟他,眼中的意味儿很明显。 这老头还没死心。 晚宴之后,姬忽请蓝戈去书房一叙。 “你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模样生得很是奇特,可有什么来历?”姬忽抚着美髯笑问。 “没什么来历,山林里捡的。” “我看有有奇人之相,似乎……” 蓝戈无语,“你看什么都是奇才,随随便便来一个人都是奇人异士,我看你是在邯柚待久了,见的人太少,眼界过于狭窄。” 姬忽也不生气,“你看我选中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我眼光总归不错,这点儿你无用置疑。” 第四十八章 雪夜下棋 落雪无声,扬扬洒洒,等蓝戈推门而出,院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几尺深,一步一个脚印。 夜幕拉下,大地被雪色衬得一片白亮,顺着地势起伏,呈现出瑰丽华美之态,远山大树,冰河冷月。 蓝戈回去自己的院子,刚踏进门就听到甜甜的笑声。 阿足? 屋里阿足与亏跪坐于案几两边,案上铺着一块麻布,纵横画着线,交叉点上还放着一粒粒圆形的棋子。 两人严肃地对峙着,紧紧盯着棋面,虎头坐在中间,看会儿这个,再看会儿另一个。 蓝戈差点跌破眼镜,这……再看看圆棋上写的字,这不就是盗版的中国象棋么? “你们谁做的这个?”问完之后,蓝戈就知道了答案。亏一天到晚都在他跟前晃,做这个东西他肯定知道。 虎头更不可能了,他宁愿在林子里爬树,也不会规规矩矩待在屋子里,更不会刻这些精细的木头。 两人下得很认真,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虽然蓝戈不认为他们走得有多高明。 听到蓝戈问话,亏先开口,“蓝兄,你来得正好,你看看我接下来应该怎么走啊?” 蓝戈过去观战了一番,随手帮他走了一步棋。 阿足走完了自己的一步,才笑嘻嘻地对蓝戈说道:“我看了你给我的小说,自己照着做的,怎么样,像不像?” 这个小丫头,想法倒是挺多的,不过,蓝戈担心她把不该看的也看了,迟疑地问,“那,你有没有什么疑惑之处?” 阿足眨眨眼,“没有啊,怎么,我需要看不懂么?” 蓝戈摆手,掩饰性地笑笑,“倒不是这个意思,没有最好。”他应该没有把涉及真实朝代的历史武侠小说给她吧,应该……不会吧! 又轮到亏了,这孩子手在棋面上磨蹭半天,最后又弱弱地缩回去了,虚心地向蓝戈请教,“这一步该怎么走啊?” 蓝戈还在纠结她给阿足的书,听到亏的问话一抬头,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伸过去,直接举棋。 “还可以这样吗?还可以飞过去?”亏瞪大了眼。 虎头答得简单利落,“可以。” 蓝戈盯着简易棋盘,虎头方才铤而走险,吃掉阿足一子,表面上处于不利地位,实则诱惑敌人上当。 亏根本没有看出这一步的重要性,还在回忆阿足给他讲过的规则,什么样的棋子只能怎样走。 阿足严阵以待,很显然看清了陷阱。 然后她抬起了手臂。 这一步也没毛病,蓝戈现在才觉得有点看头。 虎头几乎没有停顿地又走一步。 阿足思考得过久,看向蓝戈。 蓝戈出手,一招解了他的困境。 虎头略微停顿一下,又抬手,蓝戈吃掉他一字。 虎头是越来越顺手,蓝戈本来早就将这些规则烂熟于心,自己也是经常陪老太爷下棋,所谓高手,都是练出来的。 蓝戈每走一步都不会给对手太多喘息的哦,一步接一步紧逼,虎头跟他对弈不由吃力。 虎头也是个高傲的少年,蓝戈动作快了,他也不愿意落后,这就忽略了蓝戈随手设下的连环陷阱。 阿足看得津津有味,亏看得惊叹不已,原本是他两人下棋,如今却变成了观棋的那两位。 蓝戈胜利在望,没料到虎头绝地反击,又硬撑了几招,才落下败局。 蓝戈心底暗叹,这小子好天赋,根本就没有学过,甚至看都不曾看过,只凭阿足的只言片语,就领悟了这其中的精妙,而自己险险赢他,实在有些丢脸。 虎头皱起眉,不甘心地冲蓝戈道:“再来!” 蓝戈笑道:“再来就再来。” 再来一局,用的时间比刚刚那一局的时间还要长,还算上了阿足和亏对弈地时间。然而观棋的两人丝毫没有睡意,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得正起劲。 亏不一定看得懂,但看到两人身上那种一触而发的锐气,也知形势凶险,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局,还是蓝戈胜。 看着虎头懊恼的神色,蓝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棋高一招,方才差一点儿就让这小子捡了便宜。 虎头低吼道:“再来。” 木炭燃完了,只剩一堆白色的灰烬,还有一些细碎的木渣滓。 阿足觉得有些冷,又添了柴火,打算生起火炉。 一开门,就见姬渠俏生生地立在门外,海棠花色的衣裳映着浅浅的水渍,发间还有未融化的雪花。 “阿姐,你也来了。”姬足胆子很大,突然见到有个人站在门外,还没有声响,却一点儿都不见害怕。 姬渠脸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我记得你跟我说的是,一会儿就回来,你这一会儿可有点久。” 姬足讨好地一笑,拉着她的纤手,“并把门关上。 “外面冷,阿姐进来,我们看蓝戈和虎头下棋看得正起劲呢!” 被点名了,蓝戈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是啊,随便坐,随便看。” 姬渠皱起秀眉,教训姬足说,“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还在一个大男人的院子,实在有违礼节,还不快随我回去。” 蓝戈摸了摸鼻子,怎么说得他像个禽兽似的,阿足还是未成年啊,未成年,根本就是个小屁孩好吗! 姬足摇着她的手撒娇,“回去不好玩,这儿多热闹啊,阿姐,就再待一会儿吧!” 亏也是游戏参与者,深刻地体会到阿足的心情,眼珠子盯着棋盘,嘴里也在劝道:“是啊,阿渠,整天待屋子里也很闷的,咋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正好趁这个时机叙叙,我告诉你,这个‘象棋’可好玩了!” 兄长都发话了,姬渠纠结了一会儿,也挨着亏坐了下来。 阿足笑了笑,去柴房捡柴。 姬渠没来得及管她,状似不经意地扫过面前的案几,心中疑惑这个奇奇怪怪的线是个东西,跟围棋很像,却又不像。 事实上她真要阻止阿足来蓝戈的院子的话,最开始就阻止了,但她没有,这样才有机会借着来找阿足的理由来这里。 她侧着身子,面上好像颇不耐烦,甚至是有些嫌弃的,但是,也在偷偷的,瞟了一眼蓝戈。 她想,为什么自己要找尽借口来这里?就为了看一眼好久没有看到的这个极其讨厌的家伙? 真是……不像她了。 第四十九章 器物失窃 上一回蓝戈回邯柚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本让姬渠心灰意冷,想着再也不要理他,可阿足说了,不能轻易就放弃,倘若没有用尽所有力气,日后想起来会后悔的。 那她就再试一次吧! 子时已过,虎头终于跟蓝戈打平,嚷着再来一回,定能赢下蓝戈。 蓝戈连连摆手,“你找别人奉陪吧,我怕了你了。” 姬渠第一次这么晚还不睡觉,觉得新奇又有趣。 亏望着虎头叹息,“连他都学得这么快,都能跟蓝兄打成平手,唉,我连下完一局都困难啊!” 姬足安慰他,“还有我,我也不懂,亏哥哥别灰心。” 亏又充满信心,“嗯,我会努力的。那接下来,我跟阿渠来一局吧。” “跟我?”姬渠坐得端正又淑女,闻言有些为难,她刚刚顾着胡思乱想,根本没怎么关注他们下的棋,不会下啊! 姬足忙道:“阿姐才来这么一会儿,怎么会是亏哥哥的对手,是吧,阿姐?” 姬渠不明白阿足的用意,只好道:“是啊!” 亏听了两姐妹的话,心里倒颇顺畅,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不会。 阿足接着道:“要跟阿姐一较高下也可以,蓝戈,”阿足望向他,水灵灵的脸蛋儿上有几分促狭的笑意,“你帮帮阿姐吧!” 姬渠一愣,慢慢红了脸。 蓝戈直接拒绝,“为什么不找虎头?这小子也是刚学的,他们才有共同语言,学得也快,找他吧!” 阿足问虎头,“你是不是不愿意教阿姐?” 虎头突然变聪明了,不用提示就答:“嗯。” 阿足摊手,“看啊,只有你能教了。” 蓝戈还想拒绝,姬渠已冷冰冰地道:“他根本就不会教人,阿足你何必为难他!” 蓝戈被她这么一激,脑子一热,“教就教,我绝对把你调教成顶尖高手!” 这就对了! “不过今晚不行了,等明日,时间长着了,今日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吧。” 经他这么一说,几人才察觉到浓浓的困意,不再多说,起身离去。 姬渠笔直地坐了大晚上,腿都骂了,没站稳,摇摇晃晃地倒了过去,正好是蓝戈的方向。 然而蓝戈动都没动,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妥。 姬渠最终没有摔在地上,虎头一只手把她整个身子扶正,极快地松开。 姬渠瞪了瞪这个没眼力的少年,唤着阿足离去。 她们住的院子与蓝戈的院子隔得不远,天很黑,雪又深,蓝戈让亏去送送她们。 亏回来时蓝戈还未入睡,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虎头裹着动物皮毛制成的毯子打着细鼾。 亏打了个哈欠,“蓝兄,你怎么还不就寝?” 蓝戈道:“被你们这么一闹,生物钟乱了,这会儿精神奕奕的,只怕睡不着,索性做点其他的。” 亏已经学会自动忽略听不懂的字眼,坐了过去。 “说起这个,方才我送阿渠两姊妹,竟看见路和他的妻子正在放风筝,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贼人闯进来了呢?” 蓝戈随口道:“雪夜里放风筝?这两人还真是有情趣。” 亏笑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不过,原来路已经成了婚,这我倒不知道。” “已经有两年了,她平日里少见人,就连我也只在岁末的家宴上见过她两面。” 亏捱不住也去睡了,蓝戈凭一豆烛火,直到眼皮开始打架,才去睡觉。 醒来风雪更甚,目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一觉睡到午饭时辰,蓝戈自己没醒来,也没人前去打扰他。 今中午是阿足下的厨,荤素皆有,亏沾了满身雪花,不知从哪里回来,看起来很是兴奋。 蓝戈用自制的牙刷刷牙,一盆热滚滚的水洗脸,整个人神清气爽。 “蓝兄,你刚好醒了,我们去阿渠那边吃午饭。” “嗯。” 然而还没走出院子,姬忽就派人来找他们,迎面也看见了姬渠和姬足。 蓝戈问传话的人,“出了什么事,很急?” 那人道:“不知,家主没说。” 几人走到主院,见姬奉和其子路也在,路身旁的夫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模样中等。 还有高矮胖瘦的下人整整齐齐地站立着,姬忽在他们前面踱步,双手负于身后。 “父亲,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亏问道。 姬忽转过身看向他们,“你们来了!让你们来是为了近几日家中失窃的事情,早上我本欲取出一件器物给你们观赏,意外发现一件青铜器不见了,让良一查,发现往日就不见了好几件,一直没人发现,我怀疑家中有贼。” 姬忽语气不重,脸上的神情却是很严肃,精明的小眼睛一扫,众人的表情几乎都在他心中。 姬奉咋咋呼呼,看向家中的下人,“是不是你们拿的?” 下人们摇着头,否认。 姬奉气得吹起了胡须,“还不承认,若不是你们,难道我们自己偷了自家的?” 姬忽没有制止。 蓝戈觉得,或许姬奉这个弟弟想事情都太简单,但就是这样不管不顾,倒给了姬忽良好的作出判断的时间。 在姬奉逼问下人的同时,蓝戈仔细地观察了在场中人的反应,道:“应该不是他们。” 姬奉道:“为什么?” 蓝戈道:“他们在姬家都好些年了,从毛头小子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许多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没地方可去,一心一意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日子,所以,他们不可能。” 姬奉想了想,赞同道:“有道理。” 姬忽发话,“那蓝戈,你说说,是哪一个?” 蓝戈轻扬眉,“我可没长一双能窥探过去的双眼,怎么凭空猜测呢?” 他侧过身,对上良叔,“良叔,您说说东西失窃的大致时间。” “大概,就在两个月之内,断断续续不见的,也不知道具体时间。” 蓝戈沉吟一下,道:“为了保证公平,我先说说自己,这两月我少回邯柚,每次回来,都有亏相伴,因此,我们两人可以相互作证。哦,还有我带回的那个少年,他第一次来邯柚,两月就有了偷盗也不可能。” 路点头称道:“蓝大夫自是看不上这些器物,我们自然相信。” 第五十章 水落石出 姬奉怪哼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东西长脚自己跑了不成?” 姬忽道:“奉,你少安毋躁,听听蓝戈怎么说。” 蓝戈能说什么呢?这里几乎都是姬家人,许多年老的下人也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妻儿都在这里,而外来的自己,自然没有拿。 之所以排除是外来的贼,一是邯柚以姬家为首,顺从都来不及,又怎么行如此忤逆之举,二是贼人若是偷盗,自是趁着时机偷个尽兴,又怎会小心地分成多次而不想让人发觉,因此,只能是姬家的人。 蓝戈扫到某处,忽然想起昨夜亏说的放风筝一事。 “路,你管事这么久,可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路顿一下,自责起来,道:“不对劲的地方倒真没有发现,也怪我,被偷了东西也不知道,唉。” 蓝戈看向姬忽,姬忽的眼神示意交给他,蓝戈只好一个接一个盘问。 就算言语不当,有些得罪人,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路夫妻俩,对于蓝戈的问话,路每次都避重就轻,把责任先揽到自己身上来。 “路,你先别急,有心偷盗,自然不会让人轻易发觉,你别想太多,先歇一歇。” 路带着他的妻子起身欲走。 蓝戈喊住他们,“等等。” 两人停顿了下,蓝戈明显看到路的妻子慌张的表情,道:“每个人我都要问个清楚,得罪了。” 路勉强镇定道:“确实如此,我倒忘了。” 蓝戈随口问了她几句,便放她走了。 等所有人散去,姬忽问蓝戈,“可有什么发现?” 蓝戈道:“路夫妻俩神色有异。” 姬奉一拍桌子,“蓝戈,你少诬赖人,路平日里一心为姬家办事,也是姬家人,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蓝戈道:“我没有说是他,极有可能是他的妻子。” 姬忽抚着胡须,道:“你有什么凭据?” 蓝戈道:“所有人面色坦然,只有她神色慌乱,是与不是,我有法子验证。” 蓝戈对亏道,“我怀疑昨夜他们借着放风筝偷偷转移了器物,而对方,极有可能是路妻子的娘家人,下了一夜的雪,那人定未走远,甚至就宿在乡民家中,你带人去找一找。” 亏道:“我这就去。” 果然在邯柚就找到了路妻子的父亲,他正撅着屁股在烤火炉,见到亏他们吓得直哆嗦。 人被抓回来了,就没蓝戈什么事了,接下来就交给姬忽。 亏自然留在父亲那里,蓝戈想想还是先去吃午饭。 姬足坐的菜冷得快要结冰,蓝戈懒惰,看阿足一个人忙活又心生罪过,便赶虎头,“别睁着眼光愣着,要想吃东西就得自己动手,还不去帮忙。” 虎头竟然听话地去了。 还真是奇怪。 菜热上桌,亏正好回来,紧随的还有姬渠。 蓝戈打趣道:“你是不是掐准了回的,我们刚刚忙完,你倒捡了个大便宜。” 虎头嫌弃地道:“你明明什么都没干!”被蓝戈一筷子敲上去。 蓝戈见亏垂头丧气地,问,“怎么了?姬忽重重罚了路?” 亏闷闷地应声。 “意料之中,这是他抉择的后果,你又何必闷闷不乐。” “我只是失望,他竟做出背叛家族的事情。” 蓝戈拍拍他的肩,带他坐下来,“想这么多做什么,偶尔失落一会儿就行,但这个过程要短,不要让别人以为你是个伤感的青年,那就不好了!来,尝尝阿足做的菜。” “嗯。” 这场失窃事件以路禁食两天告终。 来年蓝戈打算在邯柚全面推行牛耕,牛是重中之重,然而因为冬天格外的寒冷,产下的许多小牛都捱不过寒冷,奄奄一息。 蓝戈命人扩大牛棚,将牛都养在一处,彼此取暖。冬日无新鲜草料,都是吃枯草,及时喂草,让母牛吃饱,并保持活力,让它们有足够的奶水,并传递热量。 岁末祭祀是姬家的大事,摆礼器,奏礼乐,牲畜活祭。 等姬忽忙完,蓝戈正式提出让他当淇县的县长。 姬忽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在他想来,蓝戈上次问他淇县县长位置如何,他还以为随便问问,并未放在心上。 蓝戈淡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只管去做官就是。” 岂料姬忽拒绝,“不不不,这是你能做的事,我已年老,哪有精力去做县长。” 蓝戈劝说,“昔日姜子牙七十岁遇文王,方成就大业,你今年才六十六就想偷懒,安享晚年,想得倒美!” 姬忽被蓝戈说得臊了臊老脸,“你……你这小子!” 蓝戈紧紧盯着他,语气严厉,“一把年纪了,还畏手畏脚,这可不像你,你也别瞒我,你那点心思也瞒不了我,你绝对不甘心让你们这一脉姬姓没落,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失不再来!” 姬忽反而笑着指着他,又说了一句,“你这小子……”叹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不甘心,想当年我们的先辈何其辉煌,如今衰落至斯,我一直担心日后无颜去见先辈啊!” 蓝戈静静地落下一子。 姬忽感慨半天,又想起蓝戈,“不过,你把县长之位让给我,那你有何打算?” 蓝戈随口道:“离开卫国,去别处看看。”他也没打算瞒着姬忽。 姬忽感叹,“这里终究留不住你!” 蓝戈笑了笑,“这里确实困不住我。”蓝戈说的是这个时代,姬忽以为的却是淇县,以为嫌弃卫国地小人稀。 “日后你若有难,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定倾力而为,当然,我若还留在这里。”蓝戈轻松地笑笑。 开春,由季耳亲自提拔姬忽做淇县县长,县内大惊,实在没想到过去一年蓝戈将淇县管得有模有样的,人人称赞,这么快却被革了职。 为此,蓝戈还专门去做了个简短的解说,说了姬忽是他的恩人,希望大家像对自己那样尊敬姬忽,当然这还得看姬忽自己能不能服众。 也说了自己喜欢无拘无束,无心官位。这样一来,他们再舍不得蓝戈,也无可奈何。 蓝戈决心要走,他们也留不住。蓝戈此人性格随和,不会摆架子,处事公正,淇县在他的手上,有条不紊,百姓和乐,丰衣足食,自然得人心。 然而舍不得蓝戈的最最主要原因是,他动不动就会给手下人放假,一放假就有好几天,可以回去陪陪家人,换了别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五十一章 走前牵扯 姬忽带着全家上下去了县宅,只留了少许人看守邯柚,家禽器具,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 对于蓝戈离开,有人欢喜有人忧。 姬渠着一身嫩黄衣裙,站在一丛绿油油的竹子下面,满脸黯淡,孑然伶仃。 姬足轻轻走过来,担忧地唤道:“阿姐……” 静得只有和缓的风声,良久,姬忽慢慢启唇,“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的地方,就为了这丛竹子,我发了很大脾气。” “阿姐……” “我一直以为,他就算不喜欢我,我也一定在他心里有个位置,不然年纪也不小了,做了大夫也没有一个女人,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欢。” 姬渠自嘲一笑,“真好笑,我还以为他这一次回来我有机会,虽然没有我,可也没有别人,谁知道他还是要走,不管不顾,根本不会在意有没有人会为他牵怀,为他神伤。” 她转过身,眼神那样无助,“阿足,是我做错了吗?我做得不够好?是不是因为我跟他吵的这一架,所以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高傲如姬渠,竟然开始怀疑自己。 姬足的双眸盈起了泪水,颤声道:“阿姐,你不要这样……” 在蓝戈离开邯柚的这段时间,姬渠改变了好多,慢慢地收敛自己的性子,开始进厨房学烤肉,学做鞋子,做的第一双送给了蓝戈,太多太多,她看在眼里,都会觉得心疼。 自从这次蓝戈回来,姬渠嘴硬地没说什么,但却默默地努力着,虽然上一次已经得到了蓝戈明确的拒绝,可姐妹心意想通,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意?是她自作主张,要阿姐再争取一回的,可现在,却是这个结果! “阿姐,前段时间我在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当你做完了你能做的事情之后,还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说明这个东西不属于你,所以,不怪你。” 姬渠苦笑道:“是啊,不是我的,怎么努力也没用。” 姬足不忍地流泪,“阿姐……”再机灵的小阿足,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也变得木讷。 良久,姬渠对她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依旧苦涩,“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决定放下了,我要忘了他。” 另一个舍不得蓝戈的必须是亏,听说蓝戈要走,还是离开卫国,亏急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追着蓝戈问他为什么要走,能不能不走。 第一个问题蓝戈不能说实话,第二个问题倒是说了。 “不能!” 劝说无用,亏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神情恹恹的,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好吧,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走。” 蓝戈一口清茶实在没忍住喷了出来,这孩子是把他缠上了。 亏思考的时候也是一脸纠结,最后又转为豁然,蓝戈以为他想通了,没想到他给了这么个答案。 又好笑又感动,蓝戈严肃不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把茶杯搁上桌。 “亏,你不能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 蓝戈换了个委婉的方式,道:“你还有家人在,你放心他们吗?父母在不远游,你大哥已经离家了好些年,姬老头只剩下你这一个儿子侍奉左右,姬渠和阿足是女孩子,终归有出嫁的那一天,你忍心他年老而孤苦无依?” “父亲还有二伯,还有路。” “我们这一走,也许佷多年都回不来,你也不怕?” “我不怕,正好出门历练历练。” 亏这一回特别地坚定,可坏就坏在,蓝戈不希望他这么坚定。 这种坚定用错了地方。 亏的表情很真挚,有点傻傻的,却很固执,蓝戈加重了语气,“可我不能可你一起。” 亏愣愣的。 “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轨迹要走,没有两个人的路会完全相同,也许因为机缘巧合,人们能结伴走一阵子,可总有一日会分开,亏,是我们该分开的时候了。” 亏湿了眼眶,“可是,蓝兄,我很舍不得你,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鼓励我教导我勇敢的人,是我一辈子的知交。” 蓝戈诚恳地道:“我也是,我的好友。” 亏最终没有跟着蓝戈,不是姬忽不许,而是亏自己的决定,似乎,这样才不会带给蓝兄羁绊,这样做才不负蓝兄的“好友”二字。 至于虎头,蓝戈没想带上他,姬家人多,亏心底善良,也一定会多多关照他的。虎头虽然性格有些古怪,可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得留在这里。 临行那天,天气格外地好,花红草肥,百鸟啾啾,蓝天绿水,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姬足提着竹篮来送他,跟一年前没什么变化,就是长得高了,更有灵气了。然而她小脸闷闷不乐,眼眸暗淡。 “这是我做的干粮,你拿着路上吃吧。还有鞋子和衣服,也给你,远行之人这些都不怎么方便,还有……”她想了想,说,“好像没了,就这样吧!” 蓝戈接过她的竹篮,一看就知这些东西都是她做的,阿足小小年纪,会做的却有很多。 把这些东西用布包好,做成包裹,尽管亏已经把他的衣服塞给了他,蓝戈也没嫌麻烦,收好带上。 对于这个很讨喜的小女孩儿,蓝戈放柔了声音,“多谢,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姬足抬起头,仰着头才能看到蓝戈的脸,“你还会回来吗?” 蓝戈道:“我希望我不会回来,可是,也希望还能回来。” 蓝戈从淇县出发,牵着自己养了许久的“祸害”,就是那只偷吃豆苗害他被勒索的棕色大马,已经长得膘肥体壮。 他先去趟朝歌,买点东西,看看铁匠铺,就打算走了。 一条幽僻的小路,忽然传来女子呼救的声音。 蓝戈掉转马头,往林子里去。 树林深处有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被绑着,地上有两个凶狠的男人在生火,有一个被吵烦了,反手一耳光打得女子头晕目眩,鲜血直流。 好小子,被他碰上了! 蓝戈直接冷喝道:“住手!” 两匪徒大惊,“你是什么人!” 蓝戈冷声道:“教训你们的人。” 第五十二章还是没走成 生火的匪徒也不生火了,捡起地上的木块劈向蓝戈。 对付小小山贼自然不在话下,蓝戈轻轻松松把他们撂倒在地。 两人奈何不了蓝戈,反而被揍得满地找牙,嗷嗷求饶。 蓝戈潇洒地道:“以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吧!” 换在以前,蓝戈很少管这样的闲事,不是他冷血,而是他觉得,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别人来帮,那么这个人只会更加无能,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可如今,蓝戈忽然觉得,在必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似乎也没错。至少在看到受难之人本已绝望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时候,蓝戈的举动显得特别有意义。 “救人一命,加两分。” “你没事吧!”蓝戈解开女子身上的绳子。 “多谢哥哥!”岂料这女子手脚一松,直扑过来,蓝戈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下意识把她一推,自己连退几步。 这完全是许多年训练出来的反应力,以防其他家族别有用心的杀手,然而眼前的农妇明显不会武功,反而身体孱弱,被蓝戈推得摔在地上。 “你就不能温柔点,虽然不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但好歹是个女人。” 蓝戈为自己叫屈,“这完全是条件反射,怪我喽?” 农妇在地上摆了个妖娆的造型,又羞又嗔地瞪了蓝戈一眼,“你……你想干什么?我绝对不会从了你的。” 蓝戈对她翻了个白眼,“这位大姐,我什么也不会干,你还是赶紧回去吧。”长得还没有他县里的婢女好看,不知是哪儿来的自信。 蓝戈骑着祸害,翻着他买的的地图,往城外赶。 “不对呀,这么走是往山上去,可地图上是说要这样走啊。” 没走多远,蓝戈就遇到了难题,地图和自己观察到的不一致,四下一看,不远 处有一位老伯在耕地,蓝戈暗喜。 “老伯,你知道出城是走哪条路吗?” “出城啊,”老伯身子骨又瘦又小,停下手中的活儿歇了好久,“年轻人,你走错了,应该往回走,在山下的大河往左走。” 果然如此,可恶的小贩,竟然卖给他假地图,原来古代就已经流行卖假货了! 蓝戈在心底把那小贩卖了一通,方才解气。一看这老叟年老体虚,却仍在人力耕田,累得气喘吁吁,汗湿满脸。 蓝戈心生不忍,调转了马头又停下,“老伯,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老叟摇头,“我还有一个儿子,不过离家好久了,不见回来。” 孤零零的山,孤零零的人,蓝戈暗自摇头,探进自己的衣襟,想拿出点钱财给这位老人家。 然而手指摸了个空,蓝戈傻眼了,甚至是不敢相信的。 他的所有家当啊,怎么就没了?不可能啊! 蓝戈眯了眯眼,难道是那个农妇?好女人,竟偷了他的钱财! 那女人碰上他只有短短一瞬,没想到却顺手摸走了他的家当,这绝对是惯偷,自己竟然没发现! 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专门骗人钱财的圈套,而自己却傻傻地上了当!别让他再逮着那几人,否则…… 蓝戈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救个人,竟然是个贼人。 看来,他还真不适合做个好人。 没有钱财寸步难行,在古代也是如此。蓝戈出门之前,本就没有携带太多,这下更是身无分文。 无奈只得按原路返回,蓝戈骑着祸害往回走,马饿了就吃草,他饿了,还好有阿足准备的干粮。 这实在太丢人,没想到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吃了这么大的亏,蓝戈自然不愿对任何人说起。 如今回邯柚太招摇,去淇县又惊扰姬忽他们,不好不好,一番思索,蓝戈还是决定去朝歌。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正是黄昏时刻,家家门前升起股股炊烟,香味扑鼻,而铁匠铺也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阿庸支着脑袋直接叫嚷出声,表达他的疑惑。 蓝戈清早出门,傍晚又退回来,实在费解。 乌和他的妻子也是,他妻子原本是一直住在邯柚,这次姬忽去当县长,邯柚生产可以缓缓,念及夫君和儿子,她也搬来和他们一起住。 夫妻俩赶紧站起来,乌笑迎,“蓝大夫快请上坐,想必还没吃晚饭吧,你再去添一副碗筷。” 蓝戈矜持地点头,“也好。对了,我也不是县长了,还是不要称呼我为蓝大夫,就叫我蓝戈吧。” “那怎么行呢!”乌刻板地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礼数,那我还是称你蓝先生吧。” 蓝戈知晓他们是不会改的,纠正也没用,也不较真,接过乌妻子盛的米饭,道了声谢,开使拔饭。 “喂,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回来。”阿庸用筷子头戳了戳蓝戈。 蓝戈道:“废话这么多,小孩子还是不要多话比较好。” “哼。” 因为铁匠铺里放了许多铁器,可以活动的空间就极小,蓝戈是和阿庸一起睡的。 他个子高,身形健硕,阿庸还是个少年,小小的床睡两个人十分窄小。 一晚上没睡好。 “你昨晚挤得我快成肉饼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阿庸对着蓝戈抱怨。 乌立马训斥他,“阿庸,胡说什么呢,又想挨板子了!” 蓝戈扬了扬眉,目中挑衅之意显而易见。 阿庸忿忿道:“欺负小孩儿的都不是好人!” 蓝戈轻轻一笑,“是吗?那看来坏人是没有资格指导铸剑了,那我还是出去走走吧!”他说着就往外走。 阿庸眼睛一亮,立马像只摇尾狗一样蹭过去,“真的,你要教我铸剑?” 蓝戈认真地摇头,“不行,我不是好人,铸剑这种高尚的活动不适合我。” “不不不,你就是好人,我刚刚胡说八道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我打算马上就要走的呀。” “你不要走嘛,这里多好啊,又热闹,要不这样,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教我铸剑?” 蓝戈勾起一抹笑,哄骗小孩子这种事,果然没有什么难度。 第五十三章 卫女出嫁 亏骑着马赶来铁匠铺,兴高采烈地大呼道:“蓝兄,你真的没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脚还没踏进门槛,整张脸已探了进去,露出白净的牙。 正在挑选铁器的客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好奇的、不耐的、不悦的都有,在么多的目光下,亏赧然地笑笑。 阿庸悄悄皱起鼻子道:“大傻个儿……” 蓝戈捏了捏少年脆弱的肩膀,给他活动活动筋骨,不顾阿庸喊疼,笑对亏道:“跟我来。” 走到里屋,亏仍是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问蓝戈,“蓝兄,我看着你走的,怎么又回来了?” 蓝戈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哦,东西拿掉了,回来城里,阿庸这小子非要我教他铸剑,所以我暂且留下。”这理由应该不会让亏起疑吧。 事实证明,亏不会,他一拍脑门,“我问这些做什么,蓝兄没走就最好了。” 蓝戈暗松一口气,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偷了钱而不得不倒回来,那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此破裂了,这绝对不行。 隔了会儿,亏又焉了,“那蓝兄,你拿东西应该很快的,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蓝戈反应极快,“不是说了我要教阿庸铸剑么,应该有好一阵子走不了的。” 蓝戈打着教导阿庸的招牌,自然要留在朝歌城,他虽然惦记着自己存在县宅里的财物,可又不好厚着脸皮去拿,算了,自己挣吧! 没想到又从头开始,真是够倒霉! 花红树绿,淇水河畔的柳絮竟然飘到了城中的肆里,人们见怪不怪,耐着性子驱赶它们。 武公五十四年春,齐囯派遣使者造访卫国。 得到消息,蓝戈有点纳闷,又来?这才刚回去多久,齐囯人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蓝戈如今在铁匠铺里帮忙,他总不好闲待着什么也不干,偶尔才指导指导阿庸,其实他自己也不懂什么铸剑术,他们那个时代几乎不从事这门活动,也不了解其中的工序及细节,只是让系统搜罗了许多战国时期有名的铸剑师大作,阿庸疑虑之处稍加指点。 又是春耕时候,蓝戈还是去农具摊位上摆摊,也好吸引更多的农夫。 昨晚下了一夜雨,第二日天又亮开了,白云烘托着蓝天,格外美丽。 铁匠铺打下手的阿十被蓝戈派来占摊位,顺便出点力把东西运过去,蓝戈自己,则是天亮之后慢悠悠地走过去。 这会儿人还不多,阿十滔滔不绝地为客人讲解,蓝戈靠着木柱子懒洋洋地打瞌睡。 “老板,我想买一把杀猪刀。” 蓝戈眼也不睁地指了个方向,“杀猪刀在那边,去找阿四。” 隔了好一会儿没动静,蓝戈却猛地睁开了眼,瞳孔不由一缩,“又是你!” 姜芜把弄着手里的刀,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蓝戈,唇边勾起一丝不知意味儿的笑。 见蓝戈睁眼,她打量着蓝戈挂在木头架上的木牌,启唇念道:“杀猪刀菜刀应有尽有,各种尺寸各种款式,”又扫一眼蓝戈,“呵,这就是你们卖的杀猪刀,不如让我试试它的锋利程度。” 话未落,手中的刀刃已对上蓝戈,蓝戈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赤手迎上去,一闪一躲,蓝戈捉住她的手腕。 “做个安静的美人儿不好么,非得打打杀杀的!” 回答蓝戈的是一声冷哼,她手腕用力,蓝戈紧紧箍住,眉眼冷凝,“还想来?” 姜芜又羞又急,“放开我,谁要跟你打了!”可恶,这里这么多人。 “哦,你早说吗!”蓝戈松开了手,方才一番打斗,惹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 蓝戈还好,姜芜一个女儿家就有些失礼,是以凶巴巴地瞪着蓝戈。 蓝戈耸了耸肩,要怪就怪她自己,打起架来又凶又狠,还不轻易放手,他自然要防着点儿。 不过,姜芜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她虽然凶了点,但始终是个贵族,平常别说被上百平民盯着看,就算见到这许多平民也是稀罕事,蓝戈猜想她的心理,又补了一句,“放心,你以后又不嫁给他们。” “你……” “来呀,来呀,大家都过来看,这就是方才那位女子手中的杀猪刀,杀鸡宰牛不在话下,保证锋利,保证顺手!”阿十人很机灵,很快将这场打闹利用起来,做起了推销,顿时一大片人拥过去,囔着,“我要一把,不,两把!” “我也要……” 蓝戈赞赏地点点头,阿十这小子倒挺有头脑的。 姜芜显然气得不轻,蓝戈觉得莫名其妙,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然而,姜芜又扬起一笑,骨节分明的双手按在木板上,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很快就有你伤心的时候!” 恐吓他?蓝戈也笑眯眯地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目前看来,我还真没什么可伤心的。” 姜芜冷冷地站直身子,“是吗?到时候别忘了你说的话,我还等着看你的笑话。”说完,扬长而去。 蓝戈摇摇头,这女子还真是烦人,哪里都有她,真够招人厌。不过她说的话莫非有什么深意? 蓝戈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没什么可伤心的,就没多想。 两日后,卫公传出消息,称齐公子甫亲自使卫,只为迎娶一位卫氏女子。 一时间,卫公上下欢呼,这厢与齐囯结亲,从此卫国又多一枚倚靠,可喜可贺呀! 而百姓则称赞齐囯公子有情有义,不远千里,只为追逐心爱之人,民间还由此作出许多诗歌,即兴而咏,把齐囯公子歌成一位风度翩翩的温儒男子形象。 蓝戈最开始以为是季汋,毕竟卫氏只有她一位适婚女子,还在琢磨季耳竟然舍得将她嫁出去。 两日后,亏来见蓝戈,说是姬渠出嫁,姬忽让他回去一趟。 蓝戈这才意识到,百姓口中的卫氏女是姬渠。是啊,姬渠,姬姓卫氏,名渠。 既然姬忽有请,蓝戈不好不去,遂同乌打了声招呼,也就骑马离去。 “历史上确实有此记载,齐囯姜甫有一位妻子是卫国人,就是记载得不够详细,没法儿准确知道是哪一个。” 第五十四章有贵客到 蓝戈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次不是闹剧,是铁板上的钉子,是改不了的。 蓝戈到时,姬忽正忙着清点礼器丝被,笑呵呵的,布满皱纹的脸也是神采奕奕。 “你来了,蓝戈。” 蓝戈走上前,迟疑地道:“你……真的要把女儿嫁去齐囯?”话一出口,蓝戈就后悔了,这是国婚,姬忽不答应也得答应。 姬忽感慨道:“我虽然舍不得,不过孩子大了,不能老在我膝下,该走自己的路了!”他瞟了一眼蓝戈,翘起眉毛,“怎么,你后悔了?” 蓝戈摇头,“我只是在想,你特地让我来,总不会只是和我说说你要嫁女儿的心情吧。” “哈哈,你猜对了,我这次叫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 两国以姻亲之事交好,这在诸侯国之间较为普遍,以此促进各地的交流贸易以及巩固地位,是以国君皆不敢懈怠。 齐囯姜甫以公子之尊求亲,那么卫国女子的身份也不宜太低,是以卫武公给姬忽加爵进俸,一跃成为上大夫,赐青铜宝玉配嫁,宫人若干随侍。 迎亲之时正是今日。 齐囯那边排场亦不小,黑黝黝的人头攒动,差点盖过了四周的新绿。 两马并驱,马车宽敞,姬渠衣裙华贵,青丝垂落,告别了父亲和几位哥哥,在阿足的陪伴下,踏上了离开故土的马车。 她忽然顿了顿,偏过头,望的正是蓝戈的方向。 蓝戈看到她哀伤又缠绵地看了自己一眼,心里叹了口气,但愿她万事皆宜。 只一瞬,姬渠收回了目光,弯腰进了马车。 车轮徐徐压过泥土,天蓝水清,绿意盎然,伴着卫国的民歌,乐师奏起礼乐,迎亲的队伍慢慢远去。 从喧闹变得寂静,姬忽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淡去,半是喜悦半是感伤。 姬忽以袖拭泪,“还是第一次送女儿出嫁,我一把年纪,还真有点丢人,不过,以后再难见到她,暂且丢一丢脸面吧!” 蓝戈听得皱眉,姬渠这一嫁只怕后半辈子都得待在齐囯,虽然嫁得是个公子,但是……但是也得她愿意啊! 蓝戈不由地动了动脚。 “你要到哪里去。”一道清脆的声音。 蓝戈闻声顿住脚,并没有回头,“阿足?” 阿足平静地道:“你要去干什么?” 蓝戈沉声道:“你阿姐她,是真的愿意远嫁齐囯么?我总该去问问她。” “不愿意又怎样呢?你要娶她吗?” 蓝戈转过身去,正色道:“她若不愿,我自会帮她,大不了我离开卫国,这对我来说,半点损害都没有。” “你没有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你要娶她吗?” 蓝戈一滞,“自然不会。” 姬足轻轻地道:“那你就不用操心了,阿姐是愿意的,公子甫一片真心,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对于女子来说,身份和爱意都有了,还有什么可拒绝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很难听出夹在其中的一丝丝苦涩。 蓝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姬足离去而没有动作。 “怎么样啊,是不是很难过很无奈呀!” 蓝戈闻声看向说话的姜芜,她一脸幸灾乐祸,专程赶来奚落。 蓝戈哼笑一声,“让你失望了,我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看到了你,长了一张讨人厌的脸,哦,还很难看。” 姜芜气得咬唇,“你这个混蛋,本公子今日……” 却被一路小跑来的士兵打断,“公子,我们还是快快跟上去吧,公子甫在找你呢。” “哼。”姜芜犹气恼,不过也无可奈何,只能发泄性地哼两声,暗自把蓝戈记恨上,不对,是早就把他记恨上了,这个家伙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蓝戈也轻哼道:“无聊,吃饱了撑的,有钱人就是太闲了!” 某个声音吐槽说,“……你好像忘了你以前也是有钱人,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每天把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送。” 蓝戈斜倚在树上,装失忆,“是吗?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 事情一结束,蓝戈没耽搁多久,就又回了朝歌卖铁。 必须用“卖铁”来形容他的悲惨遭遇。 阿十平民出身,没有思想包袱,卖铁卖得很欢快,基本不需要蓝戈亲自出马,大数时候蓝戈都是闲坐在摊位上,心情好就搭理几句,心情不好,阿十也没那胆子来管束蓝戈。 有去年邯柚作的典范,取得了大丰收,再加上姬忽继续推行铁犁,铁匠铺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蓝戈和乌商量好的,赚的钱他要分几成,原料本就是蓝戈发掘的,乌自然没有异议。 为了不浪费大好春光,蓝戈让系统传给自己一些古籍著作,以前他以没有时间为借口,现在终于有很多时间了,是时候好好了解这个时代了。 正如之前蓝戈在姬家老宅找到的书一般,春秋早期并没有什么名著流传于后世,自然也没有过多记载。 而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也并未真正崛起,诸子散文也还没有写出来,那是春秋后期及战国时期的显著成果。 蓝戈可以做的就是从之后的著作之中提取这个时期的信息,了解目前的大事件,掌握大的时代走向。 这方面,蓝戈算是占了先风。 读完了《左传》读《战国策》,翻了一遍《诗经》,选择性地看了《史记》。蓝戈虽然记性不错,也觉得累人,尤其是生僻的古文,读起来很拗口,即使有文字翻译机,蓝戈也不得不古文简体对着读,如果他只认得简体,那日后要写古文的时候写不出来,那得有多尴尬。 《孔子》、《老子》、《逍遥子》、《列子》,这么多子,蓝戈仰天长叹,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想的。 “愚昧无知,这是对古时思想家、文学家的一种尊称,你想要在名字后面加个‘子’,还不一定有人认可呢!” 蓝戈撇撇嘴,“这么难听,你问过我意见么?” 脑子里响起忿忿的声音,蓝戈却没仔细去听,因为他注意到不远的宽敞街道上,驶来了一辆破旧的大马车。 马车本不稀奇,大马车也不少,何况又旧又破,更是不会引人注目,但是这辆马车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夺目。 也许是因为沉稳的马车夫,也许是那匹走得格外沉稳的马儿。 但都不是,而是车上坐的那一个人。 第五十五章 拜为上卿 那是――卫武公! 卫武公一把年纪了,只身携带一名马车夫,就这样麻衣素裹出宫考察民情? 还好齐囯人是真正走彻底了,否则一个心怀不轨,武公的身家性命绝对得不到保障。 古代没有网络媒体,劳动人民压根儿就不知道领导人长啥样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有痣无痣,通通是个迷。 因此卫武公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车,慢慢走在人群里,也没一个人认出来。 趁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蓝戈先是盯着武公看,然而两人之间可以作为障碍的人越来越少了,蓝戈才低下头,装作检查手中的铁锤,其实余光仍在打量着卫武公。 蓝戈打的是这主意,要是他摔倒了,自己还能赶去给他做个急救,也是大功一件,能加好几分吧! 然而卫武公虽然走得缓慢,两步一停顿,可也走得很稳,完全没有摔倒的趋势,落空了蓝戈的如意算盘。车夫就在他身后三寸的距离,也并未明显地做出搀扶的动作。 这点蓝戈很理解,地位越高的人,自尊心也越高,能坚持做的事,绝不假借他人之手。 卫武公越走越近,他走的方向好巧不巧,正是摆卖农具的摊位。 蓝戈暗揣他应该不认得自己吧,上一次他乔装进卫宫,加上卫武公老眼昏花,应该认不出自己才对。 纠结了半天,蓝戈才想起自己又没犯法,也没得罪国君,有什么好担心的! 估计是看蓝戈的摊子人多很热闹,卫武公驻足在蓝戈面前。 阿十忙得无瑕顾及,冲着卫武公喊道:“随便看,随便看啊!” 蓝戈低头摆弄着阿庸制作的木具,只听得卫武公在旁边感叹:“真是奇特,从前竟不知还有这种器物。” 身后的马车夫应是。 蓝戈注意到他手中的铁钉,想必他们平日里见到铁器都够吃惊了,再看到打磨成这般精细的铁钉自然不敢相信。 卫武公又翻看了几件,还念叨着“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否则我定要见一见这位高人”。 被一代国君称为高人,蓝戈心底还是有点骄傲。 “咦,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卫武公疑惑地自言自语,可惜随侍的马车夫也不清楚。 此时他们与蓝戈的距离颇近,不好再装作听不见,便道:“暂且取名叫‘剪刀’吧,你看,”蓝戈顺手拿起另一把,就着地上的薄木片一剪,木片断成两块,且齐整无参差。 蓝戈笑道:“这样把细微的东西割成两半就不用使刀了,简单又利索。” 若是有个现代人在场,蓝戈这种得意扬扬的神情定会遭到赤裸裸的嘲笑,这种三岁小孩儿都会使的工具还拿出来献丑?抱歉,这个时候的古人还真没见过。 卫武公童心未泯,也学蓝戈的动作剪了几片木头,哈哈大笑,“不错,好好!” 他看了一眼蓝戈,和蔼地道:“小哥可知创出这点子的人是谁?” 蓝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知。” “哦,那真可惜。”卫武公惋惜地说了一句,很快被摆在铺上的另一些物件吸引。 周遭闹哄哄的,乡野陋民粗言粗语,大声地讨价还价,卫武公竟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学起他们跟蓝戈问价。 蓝戈看在他贤德的份上,给他稍微降了一点。 卫武公笑问蓝戈,“你卖我这个价?” 蓝戈微笑道:“老伯,已经便宜了许多。” 卫武公笑着摇头,“我是说,你卖便宜了,应该要贵一点儿!” 蓝戈笑容僵了一下,没听说卫武公脑子有毛病啊。 当然,这是玩笑话。卫武公咬字清楚,面上看去更不像个糊涂蛋。 蓝戈慢慢笑了,“老伯你很识货,所以我才给你便宜点,亏了也没无碍。” 卫武公哈哈大笑,笑完了,精神烁烁地看着蓝戈,“我眼力极好,不仅识货,更能识人,蓝戈,你说对吧?” 蓝戈愣住,卫武公认识自己? “年纪大了,腿脚发软,不知我能否在这儿坐下?”他指了指蓝戈自制的木椅。 蓝戈回神,行了一礼,“当然可以,武公请坐。” 卫武公坐定,阿十热络地赶过来,好不容易招呼完那拨人,兴高采烈地冲蓝戈说,“蓝哥,你看,今天的这个时辰比昨天多赚了十一个铜板呢!” 蓝戈黑线,要不要用时辰来计算! “哦,还有这位老伯,您看你需要点什么?随时找我,不用客气。”阿十理所当然地认为蓝戈冷落了客人,遂腆着笑脸去招呼。 卫武公和蔼地道:“这倒不必,你先去忙吧,我跟蓝戈说几句话。” “哦,这样啊。”阿十恍然,聪明地退开。 卫武公把视线放到蓝戈身上,接着道:“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我今日是特地来找你的!” 蓝戈面露讶然,“这……我确实不知武公您要找我,也不知所为何事。”这是实话。 卫武公亲切地道:“蓝戈,曾任淇县县长,在职一年将整个淇县的农作物产量翻了一翻,百姓和睦,兄友弟恭,却在岁初请辞离去,不由让县民扼腕叹息。” 蓝戈被卫武公赞得莫名心虚,“小小功绩,劳武公挂心,蓝戈愧不敢当。”摸不清卫武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先把身段放低,这总没错。 岂料卫武公不赞同地说:“有错就要罚,有功就要赏,你做得很好,谦虚也很好,但不可过分谦虚。” 蓝戈只好应是,没想到卫武公素来亲和,赏罚方面却很是分明。 这一点跟他行事倒是极像,蓝戈慢慢放松了心神,说话也随意不少,“所以,武公此次是要加赏我么?我目前只觉得钱财比较可爱。” 卫武公对蓝戈随意的态度破觉满意,不由地点头,道:“我确实是来加赏,但赏赐之物却不是钱财,而是另一种东西。” 卫武公笑着扫向这个铁器摊子,“我来找你,也并不因你曾是淇县县长,而是,你是推行铁犁牛耕的第一人,提出用铁器替代青铜器的第一人,哦,还有出奇招应付齐囯使臣的奇士,因此,我要拜你为上卿,方不负我卫国先祖之明示!”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着蓝戈躬身行了个大礼。 五十六章 决定留下 蓝戈愣住。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想留在这里当什么卿士! 就在愣神的工夫,卫武公已经拜完了,蓝戈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先斩后奏?姬忽是,卫武公是,总该问问他这个当事人愿不愿意吧! 人权啊人权! 为了自己的人身自由,蓝戈硬着头皮道:“武公礼贤下士,本是天大的恩泽,只是蓝戈一介庸才,无得无能,不敢领上卿之职,辜负了武公的重托,蓝戈甘愿受罚。” 蓝戈弯腰行礼,他暂时还不想得罪卫武公。 卫武公果然惊讶,“你……你不愿意?”紧接着叹息一声,“我卫国地小国微,你不愿留下也是理所当然。” 蓝戈抬起头,目光坦诚,“卫国法纪有度,政治清明,在诸侯国之中不可小觑,虽不能称霸诸国,却也无人轻易敢惹。” 蓝戈前一半话是真,后一半就含了水分,但卫国只要不触怒周天子,其他诸侯就没有理由发起战争。 卫武公仔细聆听,揣摩着蓝戈的话,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做我卫国上卿?这可是在我之下的最高职位呀!” 因为他根本不想留在这里,官职再高,权利再大,都不是他想要的,回去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卫武公说,蓝戈作出一副高雅之士的模样抬头望天,表明他无心于权势,只爱闲云野鹤的清淡生活,正欲开口吟一句诗来呼应一下他的心境。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蓝戈,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要是在政治上取得重大突破的话,那么你同样能加分,而且分还不少,毕竟这是跟你的能力直接挂钩。” 蓝戈舌头打住。 “哦,顺便再提醒你一句,上次你被坑钱,我已经给你减掉了两分。” 蓝戈忍不住闭上了嘴巴,淫威啊淫威,难道他要就此屈服? 卫武公见他犹豫不决,暗道招贤有望,决定再加一把火,叹息道:“我已活到这个岁数,恐怕没几年时间了,朝中明争暗斗,又有几人在为卫国费尽心力,卫国的未来不得不忧,大凡有才之士,皆不为权势所动,心向黎民,我此番有些强人所难,却也是真心诚意,是以先生不妨三思。” 卫武公一国之君,简衣简行前来拜请蓝戈,又再三恳求,苦心破口,蓝戈确实有些感叹,古代的君主为了成就一番大业,还真放得下高位,拉得下脸面。 想当年姜子牙渭水垂钓被周文王招揽,诸葛孔明被刘邦三顾茅庐的诚意打动,想不到今日自己也得到了跟这些奇才一样的待遇,还真是…… 蓝戈忽然豁然开朗,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要面对的问题,他一直打算着离开卫国,其实也是在逃避自己落入这个时代的事实,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卫武公的国之大计,无法理解亏对家族的顽固维护,可他现在就在这里。 与其漫无目的地四处招摇,不如留在这里干一番大业,正好向老太爷证明自己的能力! 想开了,蓝戈轻松不少,呼出一口气,极轻极淡地道:“好,我答应你。” 卫武公同样松了一大口气,而后拍着蓝戈的肩膀大笑,“好,好,哈哈哈……” 卫武公带着马车夫走远,应该是回宫准备下命去了。 次日,卫武公欲立一介平民为上卿的消息在贵族阶级之间流传,这些人往往身居高位,消息也最灵敏。一时间纷纷揣测不安,一来不知是何许人也,二来,突然冒出一个上卿,对他们的身份地位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正式上任应该还有些时间,蓝戈仍旧每日去卖铁,闲暇时读读兵书。 午时已过,前来购买铁器的百姓越来越少,阿十数着今日赚得的铜板,没闲心顾及其他。 蓝戈琢磨着怎么阿庸这小子还没有来送饭,想着想着鼻端飘入一股香味儿,忙抬头看去,不由惊喜,“阿足?” 姬足放下竹篮,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一同来的还有亏,蓝戈笑了笑,“你们怎么来了!还特地来给我送饭,”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句,“阿十,过来吃饭。” “这就来。” 阿足垂着眼掀开竹篮上的粗布,把一碟又一碟菜肴摆出来,并没有回答蓝戈问话的意思。 见状,亏便道:“是父亲让我们来的,原本去乌那里的,你不在,正好阿庸要来送饭,所以我们就来这里了。” 亏心底其实也有一点忧愁,对于姬渠远嫁异国,始终有些不舍,虽然跟蓝戈没多大关系,可也难免失望,但他一向尊敬蓝戈,见阿足冷落蓝戈,忍不住要以蓝戈为先。 蓝戈一边吃饭一边问,“姬忽,他要你们来做什么?” 亏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凑近蓝戈,压低声音道:“蓝兄,武公这几天封的上卿可是你?” 蓝戈道:“姬忽就让你们来问这个?” 亏点头,“这可不是小事,需要可靠的人前来问话。” 蓝戈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失笑,“那你们就告诉他,就是我。” 姬足一直低垂着头,这下也抬眸看着蓝戈。 亏大喜,“真的?蓝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行,阿足,你打我一巴掌吧,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姬足小声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一个职位而已。” “这可不是一个职位那么简单,我做梦都想着能有一番大作为,能被人赏识,好为黎民百姓效力,可惜,我没有蓝兄的才能,也只是做梦想想罢了。” 说到后来,亏慢慢焉了,活脱脱像六月的豆苗,蓝戈打定主意,道,“淇县若是无事,亏你便跟着我吧,正好缺人手。” “真的!那太好了,我又可以跟蓝兄一同做事!”亏喜出望外。 姬足皱起秀眉,张了张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四月初,蓝戈正式上任,入住城中西北一处修葺过的大宅。 第五十七章 初上任 府中的奴仆按官位分派,蓝戈是上卿,婢女和壮丁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号人,光是安排住处,就得占据一个大院子。 这还不包括府卫!统一服饰,统一佩剑,统一的死鱼脸,齐刷刷地站在蓝戈面前,等候清点。 府卫是地位的象征,地位越高,人数就越多。 可,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身着棕色服饰的府卫站满了宅院门口的一大块空地,还有人挤进了后面的草地上。 蓝戈暗想,自己的俸禄能不能养活这么多人?得出的结果是绝对不可能。这年头,当官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怪不得季耳被逼得偷偷摸摸开起了酒馆,不收贿又不动脑子干点其他的估计活不下去。 还是配发制度有问题。 亏合上几大捆竹简,气喘吁吁地向蓝戈汇报,“一共五百一十五人,全都到齐了。” 蓝戈随意点头,转向几百号人,破有些头大,“你们,都会些什么?” 府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答话有一个胆大的青年道:“蓝大夫,我们各有各的长处,有的腿脚好,跑得快;有的力气大,能以一敌二;有的手腕灵活,剑使得好。” 蓝戈笑看着他,“那么,你呢?” “我?”青年笑嘻嘻地道:“我就没其他兄弟有本事了,就是个头儿不小,能吓唬吓唬人。” 蓝戈忍不住笑了,手一指,“那好,日后就由你带头,负责人数的清点和指挥,具体事务我过几日再交给你?” 蓝戈的意思是要他做府卫的统领了,周围有不少目光朝那青年看去,皆是羡慕不已。 青年目瞪口呆,问左右的人,“这是真的吗?” 左右的人还没有说话,他已叉着腰大笑起来,“哈哈,大白天,没做梦!” 这倒是个活泼得有点过头的青年。 青年名豢,朝歌人。 “府卫分为二十个小队,小队的负责人由你挑选。” 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交给我了,蓝大夫放心。” 蓝戈抬眼,“识人辨物考验你的眼光,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别说大话,好好做事。” 豢咧嘴一笑,“蓝大夫说的是,我记住了。” “这些小队之中分站岗、巡逻,人数安排要合理,除此之外,宅子后面有块荒地,不能浪费,你抽出些人去开荒,瓜果青菜尽量多重些,附近闲置的水田也要种上稻子,这些活儿,都要轮着来。” “还……还要种地下田?” “很奇怪吗?”蓝戈走在前面,特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淡定地道:“我这是锻炼你们,要你们学会辛勤劳作,不能懒惰。” 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蓝大夫想得果然周到。” 蓝戈一扬眉,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儿,“嗯,明白就好。” 清早,蓝戈乘着两只羊拉的车子,和其他卿大夫、士大夫一样,去拜见卫武公,商讨政务。 蓝戈头束高冠,挽璎珞,身着玄色繁琐厚重的宽松大袍,上绣复杂朱砂条纹,腰配环玉,脚踩短翘靴。 羊车四周无遮挡,头顶立有一只盖,用来挡风雨。 因此,坐在里面的人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蓝戈就是在一群赤裸裸的目光下抵达了卫宫。 好尴尬呀! “蓝大夫请慢走!” 蓝戈一下车,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稍轻的男子快步走来,眼神告诉蓝戈喊的确实是他。 只不过,蓝戈搜索了一下记忆,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见蓝戈略带狐疑地打量着自己,来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早就听说蓝大夫风采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人一开口,蓝戈瞬间明了他的目的,无疑是来巴结自己的。 衣着和官位是直接挂钩的,从蓝戈的服饰和佩戴,不难猜出蓝戈上卿的身份,再加上是个生面孔,人和名字很容易对上号。 这人有点小聪明,看清人他巴结自己的意图,蓝戈淡淡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这人脸皮极厚,两步跟上来,一路上都在试图和蓝戈搭话,蓝戈倒也没给他难看,偶尔回答两句。 “这……这莫非就是武公从民间拜请的上卿蓝戈?竟然如此年轻!” “这少说也有八尺高,无论从身形气度,还是相貌上看,皆是上乘!” “……” 蓝戈一进入大殿,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这些低低的交谈声也无一遗漏地落入了蓝戈的耳朵里,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蓝戈哭笑不得,原来古人也这般八卦,最先关注的竟是他的外貌。 再一想又觉是在情理之中,否则古人也不会专门把一些美男子美女子记载下来,可见美丽的事物总能格外引起人们的关注。 想归想,蓝戈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们打量,还抬起头对上说话之人,有礼地笑了笑。 然而,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蓝戈凝神一听,才发现说的是他身旁的这位青年。 “你看,石家的小子,怎么会跟蓝大夫走在一起?” “他们有说有笑,莫非以前就认识?” 语气皆是掩不住的惊疑,蓝戈侧头扫了一眼,原来这青年是石氏的人。 武公从上方的侧门入殿,于软席上坐下。 卿、士大夫们连忙站好,齐声参拜。 卫武公此人很节俭,贵为国君,不戴金,不配玉,一身肃穆深衣显得贤正又不失亲切,微笑着道:“免礼吧。” “前几日寡人去城里小肆,机缘巧合下碰上了蓝先生,一番交谈,顿感其学高才博,欣喜若狂,遂拜作上卿,此乃先祖护佑,才让卫国得获奇才。” 一众卿士俯首称是。 蓝戈倒有些别扭,被卫武公这么一夸,饶是厚脸皮,也不由地红了一红。 他要真是奇才也就罢了,可他不是啊,充其量也就卖弄了点历史书上的知识点。 什么叫愧不可当,这就是了。 紧接着进入朝会主题,开始商讨要事,蓝戈之前没有去关注有什么大事发生,自然没有书简上奏,是以立着两只耳朵听其他人说就是了。 无非是一些举政措施,大到卫国各地区的管理,小到朝歌城中的盗贼事件,甚至连王宫大臣的行为举止都有人提出来讨论半天。 比如有一位大夫叔段,醉酒之后在自家庭院里睡了一晚,也被人弹劾了,理由是他贪杯,没有约束自己的欲望。 蓝戈暗自称奇,这真是个神奇的朝堂! 依照蓝戈的看法,醉酒随便找个地儿睡了一晚,这种糗事同僚之间私底下打趣打趣,笑一笑也就过了,竟然拿到这么庄重的场合下说。 第五十八章 司徒之位 不明白这种事的深意,蓝戈听得有些无聊,打了好几个哈欠。 昨晚跟虎头下棋下得太晚,睡眠不够。不过,他以前四五天不睡觉都没什么感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懒出了一种习惯? “蓝大夫有另外的看法?” 就在蓝戈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声音陡然响起,蓝戈睁眼一看,原来是早上与他一同来的青年。 这人似乎也独自站了好久,蓝戈随口道:“你怎么不跟大夫们商讨?” 他低下头,欲言又止。 瞧他这神情,八成是被排挤了,怪不得早上那么热络地跟自己搭话。 过了一会儿,青年道:“我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商讨。” 蓝戈顿了顿,而后赞赏道:“不错的回答。” 青年眼睛一亮,走近两步,“蓝大夫可知他们为何要商讨这个看似荒谬的话题。” “愿闻其详。” “武公今年曾在朝堂之上告诫说,不要因他年老而舍弃他,不能错过一句谏言,上下左右都要监督他。” 蓝戈不以为然,接道:“所以,你们就将这些作为约束自己的准则?” “武公一直觉得,规范自身品性,才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是以大夫争相以此上书。” 蓝戈摇头,卫武公本意是想激勉自己,却没有让大夫们理解到他的深意,“你们就不怕武公察觉出,你们是在敷衍他?” “那又怎样,我又没有参与其中。”语气漠然。 “不知蓝大夫对此事有何高见?” 蓝戈正在沉思,冷不防被一位大夫点名,表面是在请教,实则试探蓝戈的才能,或者是,立威。 顿时,大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蓝戈,神色大同小异,心情想必迥然不同。 蓝戈轻咳了咳,刚刚没注意听,谁知道他们讨论是哪个白痴问题。 这时,那个石氏青年插了一句,“此事蓝大夫和我方才正在商讨,对于一公子扬好养白鹤一事事,蓝大夫确有高见。” 此话一处,正大光明地告诉了蓝戈他们所探讨的问题,几句话说下来,又给了蓝戈思考的时间,蓝戈松了口气,要不是这青年,自己还真是丢人丢大了。 卫武公兴致勃勃地道:“哦,蓝戈有什么想法,寡人也想听一听!” 蓝戈理了理衣襟,正色道:“高见不敢当,蓝戈略有拙见,公子扬喜爱白鹤,可谓无伤大雅,谴责一说,未免太过严苛。” 蓝戈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冰冷地看着自己,微一侧头,看清了那人是季耳,顿了一顿,继续道:“公子扬久居幽宫,无以为乐,白鹤乃高洁风雅之物,何错之有?” 公子扬自从南氏上次献宝一事受连坐之罪,一直被禁足。 蓝戈话音刚落,有不少大夫愣眼,甚至左顾右盼,估计在他们眼中,蓝戈明显的不识好歹,如今公子扬蒙罪,公子惠孙既任国君的机会最大,蓝戈还敢说这种话,实在是太愚蠢了! 先前挑衅的大夫看了一眼季耳,得到许可后,又道:“公子扬戴罪之身,不在宫中思过,反而一心玩乐,不思进取,这本身就是一个错。” 蓝戈淡淡笑道:“非也,你说这话才是一个错。” 那人愠怒,又不敢发作,他也是一位大夫,理所当然地认为被羞辱了,面子大损,“你说什么!” 蓝戈忍不住皱眉,这些大夫太不像话了,在武公面前,竟敢这般放肆,太不把武公放在眼里了。再一看官服,不过是一位中大夫,蓝戈佯装疑惑地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朝堂之上也敢走神,胆子可真不小。” 蓝戈的语气不重不轻,却实在不怎么客气,那大夫又气又怒,见众大夫看他的目光已有不满,顿时不再言语。 这时,季耳出声道:“蓝大夫说得不错,问责委实没有必要。” 他一说话,大夫们见风使舵,也不继续说了。 武公静静地坐在高位上听着,此时方点了点头,看蓝戈的目光更肯定一分,微笑道:“诸大夫还有要事要说么?” “臣有话要说,不知武公要给蓝大夫何等职位?” 一位年纪稍大的大夫说道。 卫武公和蔼地看向蓝戈,道:“我想了许久,决定让蓝戈担任司徒一职。” 此话一处,不仅众位大夫忍不住惊呼,就连季耳也不由变色。 司徒?掌管民事户籍的职位,春秋讲究三公九卿,三公在九卿之上,仅次于国君,而司徒一职,相当于后来的丞相。 没想到,卫武公竟然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自己!他也不怕自己把卫国搞得一团糟。 正这样想,已有人站出来反对,“蓝大夫平民出身,怎能担得起这司徒一职,武公三思啊!” 卫武公道:“我已经深思熟虑过,卿不必再论。” 其他的问题,卫武公都是任由群臣商议探讨,而这个问题上,卫武公很是坚持,明言反对不了。 早朝就此散去,表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人人心中都已掀起不小的波澜,朝局似乎有变啊! 蓝戈这时才忽然想起,公子扬未禁足之前,担任的职位就是司徒。卫武公此举,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虽然蓝戈料到卫武公会重用他,可没想过会撬了公子扬的墙角,难道武公真不打算将公子扬放出来了? 这跟历史不相符,定还会有转机的。 蓝戈走出卫宫殿的大门,季耳就站在门外,方才被一群大夫们拉拢奉承,蓝戈假意应付了下,是以走在后头。看样子,季耳是在等他。 “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季耳略有深意地说道,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蓝戈要离开卫国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季耳,甚至用人情换取季耳稍稍照顾姬忽。 眼下这情形确实有些尴尬,有点儿出尔反尔的意味儿。 “本来是要走的,不过发生了点儿小意外,不得不回来。”蓝戈简明扼要地说。 想了想,蓝戈又道:“方才我在朝堂上说的,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季耳转过身,“你现在的职位在我之上,纵使有心针对我,也不必忌惮。不过,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季耳面有深意,“职位越高,需要的能力就要越强,否则,你撑不起来。” 蓝戈不在意地笑了笑,“等我撑不起来的时候,你这个公孙就该救场了。” 第五十九章南缚衮找茬 季耳不再说话,在一堆大夫的簇拥下离去。 蓝戈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 跟季耳这种人打交道,费神又费力。 除开早朝,接下来就是愉快的悠闲时光。 蓝戈为了不那么招人注意,打发了随从,自己则去铁匠铺换了一套普通的衣服,去城中坊间逛逛。 无意之间看到西市上的乐坊仍旧开着,暗自疑惑,随后又将眉头舒展,齐囯那两位公子一走,这里应该就交由石氏主事了。 石氏跟齐囯人到底有什么关系?石家两兄弟手底下那两位高手可一直没让蓝戈放松警惕过,剑术一流,轻功熟捻,往来神秘,这样潜在的隐患往往是最致命的。 乐坊依旧人满为患,多是贵族驾车结伴赶来,身着华服有说有笑,进的人有小厮引路,出来的人随手丢下赏钱,小厮眉开眼笑地接住,嚷着下次再来。 开这个乐坊真的很赚钱呐!那么,他要不要也来开个歌舞坊? 蓝戈打算进去看看,了解一下卫国贵族的喜好,还没踏进大门,就听人群里似乎有人在叫他。 “你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是阿庸,跑得气喘吁吁的,语气略微不满。 蓝戈笑吟吟地道:“找我,你找我做什么呀?先说好,有关铸剑的不要再请教我了,自己翻典籍去。” 阿庸顿时吹着鼻孔道,“我不是来找你铸剑的,就你那点本事,连我都赶不上呢!哎呀,”他懊恼地叫了一声,“正事都忘了,是铁摊子那边的事儿,你快去看看吧!” “那边能有什么事儿?” “是南缚衮啊!那个大混蛋,他欺负人,带了好多人,父亲应付不过来呀!” 又是南缚衮!这个死变态又来找茬了!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蓝戈心里就不爽快,这次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蓝戈敛了笑意,调转了方向,快步向东市赶去。 留下阿庸在后头急喊,“诶,你等等我呀……算了,你别等我了。” 蓝戈挑小巷走,面色沉凝。 今天阿足也在那里。 她年岁尚小,礼法也没那么严苛,姬忽一般也不怎么约束她,姬渠出嫁之后,一向轻快明朗的阿足添了几分忧愁,因此提出要来铁摊子卖铁,姬忽只当她去散心,并未加以阻拦。 南缚衮那个变态在城里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他要是敢乱来,蓝戈暗自决定,一定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 东市农具摊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议论声盖过了吆喝的声音。 然而有一块区域却格外安静,站在这里的人神情紧绷,呆呆地看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让一让……”纵使蓝戈速度再快,碰到人肉堵塞,也很无奈。 “……一堆破铁,不过是换着花样儿骗钱罢了……” “你用错了法子,倒来怪别人,三岁的小孩子都比你通达得多。”这是阿足软糯的声音,此时听来十分平静淡定。 听到阿足的声音,可以确定她平安无事,蓝戈也算是放了心。 “小小年纪倒是伶牙俐齿,纵使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能将黑的辩成白的,”只听“哐蹬”一声,南缚衮嚣张尖细的声音传来,“这把破刀就是证据,我买回来一天,就坏成这个德行,不是骗钱是什么?” “谁知道你用这把刀去干了些什么,单凭你一人之词不足以为信,这个铁器摊子开了这么久,来找麻烦的人自然也有几个,不过,你可算是最无耻的那一个,这些,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铁器再买的就是蠢蛋,你们已经被我拆穿了,还是乖乖滚回邯柚种地去吧。” 阿足轻轻道:“买不买不是你说了算,蠢不蠢也不是由你来做出判断的,凭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人群里蹦出几声欢呼,明显支持着阿足,在他们眼中,一个小女孩儿面对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大男人丝毫不俱,这就足以叫人佩服了,何况,这个男人是上层阶级,而小女孩儿只是一个平民小孩儿,这摆明了就是上层阶级欺压下层贫苦人,而在场的几乎都是平民,自然纷纷为阿足喝彩。 蓝戈这时已不着急往前挤,确定她安然无恙,铁器铺子也好好的没什么破损,蓝戈好整以暇地看看他们做何反应,从来没有见过小阿足怼人,正好趁此机会看一看,何况她心情不佳,有个人能够送上去给她骂一骂,心情也会顺畅一些。 南缚衮见辩不过她,脸色黑如锅底,不过很快,他勾起一抹邪笑,“那我倒要看看,有人敢来捧你们的场。” 南缚衮环视着一圈的人,而他带来的那些下手,凶巴巴地捏起肥厚的手掌,动作不言而喻,谁敢来买东西就揍谁! 人群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任谁都不想白白挨一顿拳头,个个敢怒却不敢轻易上前。 阿足轻轻弯了弯秀眉,居然转身坐上了蓝戈自制的椅子,打开了竹篮子,抬眼轻描淡写地对一群人说,“午时就要到了,想必大伯大叔们肚子也饿了,不如先回家吃顿饱饭,阿足也饿了,就先动筷了。” 一干人愣怔。 又见小丫头轻声招呼着,“乌叔,阿十哥哥,你们也累了一上午,过来吃点东西歇一歇吧。” 两人也是一愣,这哪有心情吃饭!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困惑之意,再着急也没法子,南缚衮带了这么多人,只有指望阿庸找到蓝戈了。 两人还是走了过去,身体僵硬有些不自然,众目睽睽之下吃饭还是有点难堪。 阿足对他们笑道:“你们别担心,安心吃饭,有这么多大叔替我们看着摊子,不会少件东西的,尽管放宽心。” 蓝戈终于忍不出笑了,克制住没有笑出声,阿足好样的,跟他有得一拼! 蓝戈很满意。 而南缚衮就不同了,简直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说不过一个小孩儿也就忍了,可被一个小孩儿无视,他这么大个脸该往哪里放呢! 南缚衮表情狰狞,咆哮道:“说够了没有,我们可不是来给你看摊子的,是来打架的!” 第六十章 教训南缚衮 “打架?不错的提议!” 人群里响起一道轻佻的声音,只见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稳步上前,动作不紧不慢,嘴角挂着一丝丝讥笑,外面的人纷纷让路,让他走到了里面。 “蓝戈!”南缚衮脸色大变。 摊子内的三人看到蓝戈也是一喜,这下可好了。 只有阿足静静地观察着南缚衮的反应,看了一眼蓝戈就收回了目光。 阿足看样子还在生气。 南缚衮叫嚣着说,“蓝戈,你别太得意,我今天就要你好看。” 蓝戈这才闲闲地瞟了南缚衮一眼,“还不死心,看来你忘性很大,也好,今天就来算算总账。” 他一迈步,两下就到了南缚衮的身前,南缚衮的手下似乎根本反应不过来,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下一瞬,南缚衮感觉脖子一紧,他的衣领已被蓝戈拎住,拳头就在眼前,回想起上一次被蓝戈暴揍的惨痛经历,不由急呼,“等等,我有话要……” “砰……”一拳砸到他下颌骨,鲜血沿着南缚衮嘴角流出。 蓝戈根本不理会南缚衮废话,管他有话没话,敢无事生非,就得挨打。 “一群蠢货,还不上前帮忙。”求饶不得,南缚衮把气撒在下手身上。 蓝戈冷眼瞪得他们,“谁敢过来就是找死,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本已蠢蠢欲动的下手们也犹豫不敢向前,他们本是奴籍,可没有南缚衮背后的南氏撑腰。 “哼!”蓝戈丛鼻腔里哼出一声,“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我管你是南氏的什么人,触怒了我,都要受到我的惩罚!” 南缚衮已被揍得奄奄一息,蜷曲着身体,脸上混夹着不甘和恶毒,被血色一渲染,显得狰狞无比。 蓝戈转到铁器摊子上,挑选了一根铁棍,把弄在手中,冷淡地俯视着地上的南缚衮。 “你……你想干什么?”南缚衮所有的狰狞被恐惧替代。 蓝戈冷声道:“谁让你不长记性,我只好用这法子了,把你的腿打断,日后纵是有心,也无力再来祸害别人!” “你……你要把我变成残废……”他整个声音都在颤抖。 “不错,”蓝戈不为所动,“南缚衮,你该知足了,还是淇县县长之时就为非作歹,横行乡里,多少良家女子被你祸害,我不要你的命已经仁至义尽了。” 蓝戈举起铁棒,一棒打在南缚衮双腿上。 南缚衮一声惨叫,“啊……混蛋,怎么还不来呀!” “谁来也没用,今天我就替乡民教训教训你。”又是一棒。 围观的人群原本的一点儿怜悯之心也被蓝戈一席话打散,这样的官儿就该打,不把平民当人看,活该被教训,甚至有少年人拍手叫好。 只有阿足的小脸上有几分担忧,微张了唇,这样打下去不太好吧,南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忽然,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响起,这里的人都屏息看着蓝戈为民除害,是以这样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马上一位壮士大喝,“都给我住手!朝歌城内,严禁斗殴滋事!” 蓝戈停下手,抬头看去,军官服饰,应该是管理城中治安的。 “让开……让开!” 有士兵急急驱赶开围观的百姓,给马上人让出一条路。 马儿摇摇摆摆在铁器摊子前停下。 南缚衮看到那人,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叔父……救我……” 叔父? 蓝戈活动了下手腕,像对自家人一样平常的语气说道,“来的正好,我打得也累了,这个地上躺着的家伙欺负良民,我看不顺眼,就教训了几下,你们把他带去牢里关几天吧。” 南举脸一黑,竟敢指使起他来了,“好大的胆子,你恶意伤人,还敢贼喊捉贼,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话落,士兵齐齐举步,被蓝戈一瞪,“我看谁敢!” 蓝戈侧眼对上南举,“南氏莫非是要包庇南缚衮么?” “明明是你城中闹事,不把我们南氏放在眼里,更是不把卫国法纪放在眼中,如此刁民,论法当诛。” 蓝戈不屑地道:“卫国有你这样的统领还真是不幸,以情断事,不以事实为依据,实乃莽夫之举。” 南举怒吼,“你说什么,你这小子好大口气。” “不信?那你问问这周围的人,看是我生事,还是你这侄子生事。” 南缚衮立马叫了起来,“叔夫,小侄本是来论理的,是他先动的手,不信你看我带来的护卫,我知道朝歌是你治安,怎么会拂了您的颜面,是以嘱咐他们不得动粗,这才……侄儿……冤枉啊!” 蓝戈鄙夷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这副德行,真是侮辱了男儿这两个字。 “信与不信随你,你若是偏袒南缚衮,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人也揍了,你不抓自会有人抓。” “是非分明我自有判断,你把人打成这样,不惩治你这恶民难以平民怨,给我把他带回去。” 蓝戈撇嘴,“黑白不分,那好,我就去你那里坐坐,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阿足一急,脱口道:“蓝戈……” 可惜她声音太小,蓝戈没能听见,倒是阿十高亢地喊了一嗓子。 “他可不是你能抓得起的,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南举眉头一皱,“不管什么人,都不得无视法纪。” 阿十道:“他是……” 蓝戈打断他,“阿十,你别再说了,名字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戈抬头望天,“不知道。” “你……”南举气极,“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你存心糊弄我? 南缚衮挣扎着道:“叔夫,他叫蓝戈。” “蓝戈?”南举脸色一变,呼吸急促了几分,“哪个蓝戈?” 南缚衮对这个叔夫的表情暗自感到奇怪,“就……是,去年夺了我县长之位的那个蓝戈……” 南举这下的脸色甚是好看,连忙下马,将头低于腰下,“原来是司徒,南举眼拙,一时冒犯,还请司徒恕罪!” 南缚衮傻眼了,叔夫为什么转眼就变成这个模样了?司徒?蓝戈怎么就成司徒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他故意来惹事,引出蓝戈,又故意让蓝戈把他打成这副模样,就是想让叔夫狠狠治蓝戈的罪,可是现在,蓝戈忽然变成了司徒,这样的位置,谁敢治他的罪? 第六十一章朝堂辩论 蓝戈淡淡道:“你可还要请我去牢里坐坐?” 南举头冒冷汗,“不敢。” 蓝戈随意点头,“那好,南缚衮当街欺压平民,你既是他叔夫,又掌管着朝歌城的秩序,你说该怎么办?” 南举咬牙道:“自然是要重罚,南举绝不徇私。” 南缚衮本来在地上打滚,也不打了,急切地道:“叔夫,你救救我……” 南举瞪他一眼,“你闭嘴,你犯了法纪,我是绝对不会包庇你的。” 蓝戈笑了笑,“那好,有劳你辛苦一趟了。” “是,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 立时就有士兵上前,南举又弯了弯腰,不愿久留,顾不上南缚衮痛呼,骑上马离开。 “好,好!” 等到南举带着人一走,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较好,许多在这一块做生意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曾经在他们看来十分懒散的青年竟然是当朝的司徒,这太……难以置信了! 有好几个甚至暗地里取笑过蓝戈的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万一蓝戈算起帐来他们哪吃得消。 还有一些摊主则是眼红铁器摊的好生意,眼红过了头就成了嫉妒,平日里免不了说两句闲话,嚷嚷几声,在去赔礼还是不赔礼之间徘徊。 庆幸的是蓝戈并没有看向他们,若无其事地跟其他人整理起摊子来。 好像没什么事儿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虚惊一场。 南缚衮这一闹经过百姓口耳相传,名声一下子大了起来,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所谓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千的时候就大变了样,本来是光明磊落除暴安良之举,却被说成了仗势欺人无法无天。 而这刚好成为了众多看不惯蓝戈的贵族大夫的契机,立马成群结队地拟书上奏,狠狠参了蓝戈一本。 朝堂之上无人为蓝戈说话,是以弹劾蓝戈的大臣一鼓作气说完,大殿里静默了许久,武公坐在高位,苍老的面容看上去已不那么精神,这种时候,一般都交由大夫们商讨。 弹劾蓝戈的大夫咳了一声,“蓝大夫,你可有为自己辩解的?” 蓝戈身穿宽袖大袍,手执笏板,稍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位大夫,语气清朗,“没有。” 弹劾大夫得意扬扬,“既然没有,那就请武公……” “定罪”两字还未脱口,蓝戈打断他,“我没错,为何需要辩解?” 弹劾大夫一顿。 蓝戈继续道:“不知众位大夫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可已证实其真假,若不论真假就往武公面前参奏,那么,你就是失职了。”蓝戈轻轻抬了抬手,带动着宽袖一指,竟有几分潇洒。 弹劾大夫很快反驳,毕竟大家要他来弹劾,那么口齿必定伶俐,脑子也需要聪明。 “一人论可以说是无稽之谈,两人论可以算是居心叵测,可三人四人甚至上百人都这样说,那么事情的真实性也不需要怀疑了吧。” 其余大夫纷纷点头,暗叫好,今日就要给蓝戈一个下马威,否则他们这些贵族的脸往哪儿搁。 蓝戈笑了笑,“确实有理,不过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你这么快就下了结论,不怕错了颜面扫地么?” 弹劾大夫果然不是吃素的,反唇相讥,“蓝大夫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我的脸面绝对挂得牢牢的。” 蓝戈没有立即说话,有些惋惜地看了他一眼。 弹劾大夫心生疑惑,“蓝大夫为何这样看我?” 蓝戈叹道:“我看你眼珠黑白分明,耳朵也是完好无损,却是是非不分,听信流言,不免感叹!” 弹劾大夫扭曲着一张脸,指着蓝戈,声音都变了,“你……你这是在侮辱我!岂有此理!” 蓝戈正色道:“你何尝不是在侮辱我,何况我是经过了一番仔细观察才得出这个结论,你却随随便便胡乱猜测就要告我无视法纪,岂不是更过分!” 满朝大夫相对无言,弹劾大夫更是气得手指打颤,“荒谬荒谬,你还想狡辩!” “凡事要讲究事实根据,你若想要求证,不妨去事出之地问问目睹之人,他们说的话岂不是更完整?那么,敢问这位大夫,你有去问过这些人么?” 弹劾大夫一愣,他们自然没人去问这个,一听到这个蓝戈当街打人的消息,立马心急火燎地结对上书,高高兴兴地赶到宫殿,哪还顾得上真假。 想是这样想,自然不能说出来,“你敢这样说,想必目睹之人已被你收买,问到的也是假话。” 蓝戈道:“是真是假只需多问几人,对比方知,我就算收买了他们,也不能教他们说出一样的话来吧?” “这……确实有道理。”有人小声说道,弹劾大夫一时无话。 蓝戈不再看他,“这位大夫似乎是管刑法的。” 弹劾大夫讶然出声,“你怎么知道,你想必对我们做足了工夫!” 蓝戈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是我看出来的,大夫太多,实在还没来得及弄清你的名字,不过从今天以后就知晓了。” 殿堂之中发出一阵哄笑。 弹劾大夫羞愤难当,这蓝戈太可气了!丢人真丢人! “不知道近几年有没有什么冤案,照你这断案的方法,这种可能很大呀!” 这下连卫武公都笑了,弹劾大夫指着蓝戈实在不好再说,武公都笑了他还能怎么办? 武公道:“两卿辩得实在精彩,可还有要说的?” 弹劾大夫低着头快步退回人群里。 武公看上去很高兴,“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下朝之后,那群大夫很会见风使舵,瞧见拉不下蓝戈,立马腆着脸去拍蓝戈的马屁。 “我就说蓝大夫一脸正气,干不出那种事儿!” “我也觉得。” “这次司寇那边可吃瘪了,蓝大夫唇强舌战,竟将黑的说成了白的……” 蓝戈还没有说话,已有人替他唾了那人一句,“你说什么蠢话,蓝大夫明明就是被冤枉的,什么黑的白的。” 唾完了又笑呵呵地对蓝戈道:“您别听他说话,他不知道事实真相。” 蓝戈缓缓摇头,不赞同地道:“想知道事实的真相为什么不问问我呢?我十分乐意为大家讲解,并且奉上香茶美酒,所以,大家以后若是有空,不妨来我府里坐坐,蓝戈绝对好生招待诸位。” 众大夫暗自抹汗,嘴上却连连称是,“一定一定。” 蓝戈虚拦一下,笑了笑,“就到这儿,告辞了!” “蓝大夫慢走!” 说点废话 回答一下书评(积分为零,发不出评论,实在汗颜),阿挫武功高强,一般人进不了身,秘籍带在身上很安全,为什么不用丝帛?竹简能传达出更古老厚重的感觉,后面内容稍有关联,哦,还有严肃问题,我这不是架空,就是历史。其实当时也并没有考虑太多,就这样写了,感谢书友提出的宝贵意见,谢谢! 废话说了这么多,那就再废话一点吧,这本书不能用惨淡来形容,必须是惨不忍睹,成绩很差。第一次起点写小说,第一次写了十几万,然而……好像没什么说的,就像在发表失败感言一样,第一条正经的书评挑出了bug,半喜半忧,喜多点吧,否则书评区光秃秃的有点糗,哈哈。 其实我不喜欢戏说历史,也不喜欢呆板的历史小说,呈现给你们的,每个动作,每句话语,都是经过认真思考的,所以可能自己找不出毛病,这就需要大家的帮忙了。对了,郑重感谢一下善良的小姨子,悲伤的大头猪(你不会悲伤的)投的推荐票,谢谢! 还有,我就想写完这个故事,我想了那么久,不写完总是不甘心,完本必神在我身上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我不想太监,这两字不太好听,虽然很有趣很形象,但我还是不要做太监。所以,我要继续写。 写了这么多才发现放错了位置,但又懒得改,本来应该放作品相关的,算了,我的错。 就这样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话说,我去查查怎么赚积分,竟然要500! 第六十二章 出手相助 走出城门,亏已在等候。 “蓝兄,武公没有处罚你吧?” 蓝戈得意一笑,“怎么可能,我会乖乖地任他们诬陷么?” 亏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在想,是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的,百姓传出去,不会这么离谱,应该是有人故意诋毁我,但是他又不打算真的要把我怎样,更像是要教训教训我。” 蓝戈现在也想不出会是谁,现在看不惯他的不在少数,说得再惨点,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平民上卿可以说是遭到贵族阶级的一致排挤,至少心里是不接受的。 亏想了半晌,“蓝兄,我没听明白,要是真有这种人,为什么要教训你,可又不把你怎么样呢?” 蓝戈侧头看了他一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顿下脚步,想了想又继续往前走,“算了,我自己也没弄明白。” 两人走在街道上,正是出行买卖的好时辰,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走到一处,围了一大圈人,蓝戈停下脚步,拍了一位壮年人的肩头,那人一侧身,蓝戈顺着空隙挤了进去。 “卖身葬母”,立在墙边的木板上如是写道。 原来卖身葬母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流行了,呃,急需用钱,又无人可助,穷人一般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不过让蓝戈感到意外的是,跪着的却是个男子。 蓝戈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放到他面前,“拿着吧,好好葬了你母亲。” 那男子抬首,哽咽着对蓝戈说,“多谢壮士,等我安葬了母亲,就来你府中……” 蓝戈打断他,“这倒不用了,你不用卖身,同是江湖中人,我只是顺手救济一下而已。” 蓝戈说完便走,任凭那男子在身后如何呼喊,也没有停下。 “对了,阿足,是不是还在铁器摊那里?”蓝戈忽然想到这个小丫头。 “哦,昨日出了这种事,父亲担忧她,就不许她再出门了。” 蓝戈不赞同地道:“姬忽也真是太小心了,孩子就得从娃娃抓起,出来见见世面总是好的,总关在屋子里无聊又沉闷,憋出病不说,眼界也会变得狭窄。” “可阿足是个女孩子,要那么宽的眼界又有什么用呢?” 蓝戈自顾自摇头,颇不赞同。 “不过,阿足确实待不住,她让我问你,还有没有小说给她看,诶,蓝兄,什么小说呀?我怎么不知道。” 蓝戈笑了笑,“你绝对欣赏不了的小说,不过,你告诉她,下一次我见她的时候,一定会带给她的。” “嗯。” “等等!”蓝戈猛地顿住脚步,有不同的声音。 这是一条小巷,两端都是街道,中间有几处曲折。 “这边。” 亏已学会不多问,他乖乖跟上去就是了。 拳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四种不同音色的大笑声,还有低低的呻吟,似是刻意压制。 至少有五个人。 “住手!朝歌城中严禁打架斗殴,看你们穿得有模有样的,怎么,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这些人你一脚我一脚地踹着地上一人,衣着皆是华丽,佩戴不俗,估计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哪儿来哪边闪去,别碍了大爷的眼!”当先一人不耐地喝道。 蓝戈轻轻哼了哼,指端用力,两粒小石子飞出,正打在还未停腿之人的腿上。 “哎呀,谁打我?”一人叫了起来。 “是不是你踢我?” “胡扯,我也被踢了,不对,想混淆事实,肯定是你踢我!” 前头那人一声怒吼,“都给我闭嘴,两个猪头!”他打量着略带笑意的蓝戈,问,“喂,小子,你是想找事吧?” 蓝戈笑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何况这人还是我的同僚,就更应该助一助,不过我没带刀,只带了拳头。”他看了看那几人,又看着自己的拳头,“不过我的拳头不一定比刀子差。” 蓝戈活动活动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几人眼神闪烁,面有畏惧,他们并没有什么身手,只不过仗着人多,才能把人撂倒。 “在我装威风,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前头那人不信邪,提着拳头就冲了过去,然而冲到一半,发现没人跟上来,立马刹住脚,因为惯性,有些狼狈才稳住身体,回神就是一顿痛骂,“蠢蛋,这都怕了还怎么干大事!” 这人边说边去踢另外几人,他的脚却没落到几人身上,而是落到地上,只因他跑了,借着骂人的假意逃了。 其余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作鸟兽散。 蓝戈撇嘴,没种的家伙。 “喂,你怎么样啊?”蓝戈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宽大的袖子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了,低低的声音,“没事,多谢兄台。” 蓝戈自顾自说道:“看你这样子是走不了了,我去找两个人来把你送去就医。” 亏自告奋勇,“蓝兄,不用去找了,我来背这位兄台。” 听到这话,那人才慢慢拿开袖子,有些赧然地道:“让蓝大夫见笑了,蓝大夫怎么知道是我的?” 竟是石斤。 蓝戈道:“你的衣服。” 石斤惨淡地笑笑,“是吗?我倒是忘了。” 蓝戈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你竟不呼救,也不反抗。” 石斤道:“这里偏僻,喊破嗓子没人来也听不见,为何不反抗,则是反抗无效。” “那你为什么不跑呢?” “跑?”石斤顿了一顿,摇头,“那样有失风度。” 蓝戈无语。 “而且他们最多出出气,不敢把我怎么样。” “哦,这样说来,应该就是你的兄弟了。”蓝戈顺手检查着石斤的伤痕,“倒是些皮肉伤,不过纵然没有伤及骨头,也很是疼痛。” 石斤道谢,“有劳蓝大夫了。” 蓝戈淡淡道:“没什么,也算是我的职责。” 石斤诚挚地说,“今日蓝大夫对斤的恩情,斤必当铭记在心。” 蓝戈起身,亏很有眼力地过来抚着石斤,在街上随便拉了辆车,将人送回去。 亏感叹,“富贵又如何,兄弟不同心,还要更糟糕。” 蓝戈摇头,“这跟穷困富庶无关。” 两人闲散地回去,却在府邸外面见到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 这不是那个卖身葬母的青年么?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第六十三章 剑作贺礼 “你在这儿做什么?” 青年低了低头,“我说过,要卖身为奴,请让我为您做事吧。” 蓝戈略惊讶,“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问了街上的人,是他们告诉我的。” 亏笑道:“蓝兄,你现在可有名了,现在上个街,十个人中有八个人能把你认出来。” 蓝戈摇了摇头,流言的力量果然很强大,他转身欲走,青年也跟着他走,蓝戈停下。 “我这里不缺人手,你还是走吧。” 青年郑重道:“不行,大恩大德,必须要报。” 这人真是死脑筋,“那我不需要你报行了吧?” “你不需要,可我还是要报的。” 又是一个迂腐的呆子。 蓝戈不耐烦地转过身,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养闲人,也养不起。”这是实话,府里的护卫们都被他派去开荒种地了。 见蓝戈要走,青年急了,“我……我不是无用之人,我也会许多东西的。” 蓝戈脚步不停,青年又拉着亏的衣袖,“兄台,恳请你帮我说说好话,让我留下来吧。” “这个,”亏有些为难,“蓝兄说不用你还恩就不用了,我也没办法,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青年黯然道:“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是为何?” “其实,我并不是卫人,我是从宛丘来的。” 亏不由讶然,“你竟是陈国人?” 青年道:“是啊,我和母亲一路逃难,本想来朝歌寻亲,无奈被舅父扫地出门,母亲年老体虚,没有撑过去,迫于无奈,我才去卖身为奴,如今已没有地方可去了。” 亏心生同情,“原来兄台也是迫于无奈,可蓝兄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我这里有些钱财,兄台先拿着应付一下吧。” 亏又说了些话,才走进府邸,蓝戈正在看书,偶尔撒一把鱼粮,鱼儿轰涌而至,抢食抢得正欢。 “蓝兄好闲情。” 蓝戈点头,“是啊,想把它们养肥了捞上来烤着吃,不得不费点儿心思。” 亏瞠目结舌。 “无聊!”虎头吐出一句。 蓝戈道:“看书就不无聊了,我书房里摆着那么多,从来就没见你去翻过。” “你,无聊!” 蓝戈哼道:“去看书。” “不好看。” “也许只是你没有发现你喜欢的那一种,还有,不会写字认字相当于残疾,我手下不养闲人,也不养残废。” 虎头愤怒地看着蓝戈。 蓝戈又看向亏,“还有你,不用随随便便就发善心,万一就被坑了呢?” 亏一愣,怎么又说起他来了,“蓝兄,你的意思是?”不用蓝戈回答,他已想了明白,“可是,明明是蓝兄你先出手助人的呀,我只是……” 蓝戈打断他,“我第一次出手可以算是好意,第二次再出手就是大意,不得不留意,你懂了么?” “不懂。” 蓝戈正色道:“眼下是多事之秋,万事都得小心,不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万一,人家真的走投无路了呢?难道我们也要怀疑他?” “我们只帮得了他一次,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旁观时必须旁观,没有人能够永远都在他困境时伸出手,更何况,我们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亏叹了口气。 公子惠孙生辰,如今公子只他一人得势,众大夫见风使舵,早早就开始准备贺礼。 有人来拜见蓝戈,商讨商讨该送个什么礼物,总觉得送得多了,也没什么新意,不能出奇。 这次人大多是来向蓝戈献殷勤的,如今蓝戈受卫武公宠信,可谓是一人之下,不巴结他巴结谁。 蓝戈来者不拒,水至清则无鱼,纵使身居高位,也要能和低位者打成一片,做起事来才会易如反掌。 “送美人儿?” “不行,公子惠孙不贪美色,必不能得他欢心。” “送珍宝?” “如今还有什么宝贝能让公子心悦不已呢?府库里金玉堆积如山,有什么没有见过的!” 几位大夫争执不已,迟迟没有主意,蓝戈道:“照你们这样说,别的大夫都不会送这些东西了?” “自然会有人送的,只是,司徒你不同,你得送个别致的,这样才能凸现你的智慧。” 蓝戈破不赞同,“搞得跟相亲似的,还要出类拔萃。别说了,就去库里挑一件铁器。” “这东西稀罕,不错!” 蓝戈一发话,不赞同的也赞同了。 蓝戈并未刻意讨好公子惠孙,因为他知道,公子惠孙是当不了国君的,但也没必要得罪他,便让乌赶制出一把铁剑,虽不太锋利,但也算别致。 第六十四章必须要打 卫武公近日面色憔悴,强撑着上朝也是无精打采,蓝戈暗想,只怕是大限将至。 卫武公终于在一天夜里病倒了,第二日昏睡不醒,误了早朝。 武公有令,有事交给公子惠孙代为处理,蓝戈从旁辅助。 下了朝之后,蓝戈去探望武公,卫武公闭目躺在床上,盖着锦被,越衬得骨瘦体薄,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平静安详。 蓝戈不禁缓了缓步子,卫国的最高统治者,不过也是个迟暮的老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 生死是人间常态,有多少人不得善终,如此自然而然地老死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卫武公慢慢睁开眼,看清了来人,吩咐满屋子的近侍和宫女下去。 蓝戈走近了几步,“您是有话要跟我说?” 这一刻,蓝戈都莫明其妙地变得有礼貌。 卫武公慢慢坐起来,蓝戈没有动,也没有去扶他,奇怪的是,卫武公整个人似乎是精神了几分。 “算是吧,只有这样才不会叫人注意。蓝戈,你虽然在朝为卿的时日算少,可我也看得出来,你跟许多大夫们不同,也许,交给你,我更加放心。” 蓝戈一愣,不会是遗民吧? 卫武公一笑,“你不要惊讶,我做的小小试探足以证明了,但我还要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不是命令,而是恳求。” 被这样一个老人恳求,蓝戈似乎无法拒绝,潜意识里,什么事情都不该难得住他,于是,他说,“武公请讲!” 夏至,蝉鸣,这处,那处,它们一声紧接一声的吠叫似乎占据了整个世界,容不得其他的声音。 蓝戈走出卫宫殿,饶过一条街道,闲散地往回走。 忽然,他停住身子,抬头一看,“喂,这么大的太阳,你也不怕晒?虽然小麦色皮肤健康又美观,可万一脱了水就很难补回来了!” 屋顶上一人不说话。 蓝戈继续往前走,“那你慢慢晒,他日成了人肉干我定来捧场,先走一步。” 那人在屋顶上道:“我近日学武颇有心得,你我不妨再切磋切磋。” 蓝戈道:“可我今日修身养性,不想打架,你找别人去吧。” 阿挫一踏足,潇洒拉风地落在蓝戈身前,不偏不倚,正挡了那条小巷。 “你真想跟我打?” “是。” “那好,明日我们约在城郊外的大峡谷里相见,一定痛痛快快地同你打一场。” “不行,现在。” 蓝戈为难,“现在不行,我赶着回家吃午饭。” 阿挫掏出那把青铜剑,插在地上的缝隙里,摆明了态度,不打不行,必须今天。 蓝戈叹了口气,手已削了过去。阿挫后退,下意识抬起剑,手却莫名地收了回来。 一顿一攻,一闪一躲,两人又分开。 蓝戈道:“拿起你的剑,赶紧打完了了事。” 阿挫摇头,“不公平,我不用剑。” 他是在说蓝戈没剑不公平?这可不像剑客的态度。 蓝戈纳闷,“上一次你跟我打可没这么多规矩。” “我尊重值得尊重的对手。” 蓝戈又冲了过去,几个回合下来,阿挫气息已不稳,手上脚下也慢了几拍。 其实这也不奇怪,像阿挫这样的剑客,长年习剑、使剑,早已成了习惯,在打斗之中丢失了剑,武力大打折扣。 “你输了,没其他招我就走了。”蓝戈笑着对地上的阿挫说到。 阿挫还是木着脸,脸上没有不甘心,也没有战败的屈辱,甚至是有些淡然。 “真是的,必须要我出手。” 空气里又传来另一道声音,这道声音比之阿挫的,更冷更冰,仿佛深井里的水,不带一丝波澜。 第六十五章 还好赶上 “原来又是一位老朋友。” 有一人从屋顶飘然而下,怀抱一只古剑,落至蓝戈的正前方。 阿出道:“剑士以武论友,我们似乎还没有真正比试一场。” 蓝戈眼神微闪,半含着笑意道:“以多欺少,有失剑客风度。” 阿出坦然自若,“局势所迫,顾不上这些小节。” 蓝戈面上还在笑着,心里却笑不起来,阿挫一人他还能占得上风,可再加上这个阿出,这个人武功还在阿挫之上,应付起来绝对吃不消。 “反正要打,那就赶紧吧!”蓝戈叹道。 话落,阿出已飘了过来,古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影,下一瞬已到了眼前。 好快! 蓝戈一退,身后阿挫青铜剑的冰寒气息逼近,他一侧身,两柄剑刺了个空。 两人配合默契,几乎同时出手,只一个回合,蓝戈似乎没有机会出手。 两人及时将剑回拉,对上刚站定的蓝戈。 没办法了,只能硬拼了。 剑势密而急,划过一道道光影,蓝戈的拳脚功夫似乎一点儿也不起作用,被逼得狼狈不堪。 “扑哧!”蓝戈的衣衫被划破,血花隐隐沁出皮肤,红得妖艳夺目。 “你认输吧,我可以放你一方。” “认输?”蓝戈意味不明地笑,“还没开始打呢,怎么能认输呢!” 阿出沉下双目,“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在他看来,蓝戈有些不识抬举了,他本念在蓝戈武功不俗,不想赶尽杀绝,可如今蓝戈执意不改,甚至是有些轻视自己的好意,怎会叫他不气?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蓝戈身上已挂了好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阿挫木着脸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蓝戈望了望他,轻喘着气道:“多谢了,不过,似乎不需要了。” 阿挫张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阿出已越过他,毫不客气地直指蓝戈。 剑锋逼近,蓝戈空中一个旋身,立于屋檐上。 他竟还有力气跃上屋顶? 蓝戈目眺远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到了。” 什么到了?阿出脸上闪过狐疑的神情,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急促的步伐声,兵器相撞的声音。 “何人在此喧哗?”当先一人大喝道。 阿挫脸上很难有大的表情,看到上百号人齐整地将他二人围困起来,也不见有什么不适,阿出显然要明事理得多,不禁压了压眉。 抬头看向有些得意的蓝戈,这个人,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蓝大夫,你可有事,要不要紧呀?”大喝之人正是城中的守卫,南氏之人。 “这两人无故斗殴,企图伤我性命,你们看着办吧。”蓝戈扬扬洒洒地道,对自己的伤口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他轻笑一声,“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南……”南什么来着,“不要让我失望啊!” “蓝大夫放心!”南氏弓着身子恭敬道,再一抬头,屋顶上已没了蓝戈的影子。 “这两个家伙,当敢对蓝大夫不敬,实在是欠教训,来人,把他们拿下。” “哼!”阿出一声嗤笑,“凭你们这些人,不够格。” “大言不惭,给我上!” 阿挫虽没有语言,可有了动作,竟是将剑收入鞘中。 两人一个腾空,轻松跃上屋顶,对付这些普通士兵,根本不是难事,顶多费些时间,然而现在最耗不起的也是时间,他们没必要在这儿多留。 然而在落脚的前一瞬,屋顶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已蹲了一排又一排的士兵,他们手上,拿的是箭!跟以往认知极不相同的箭! 空气被穿透,箭矢呼啸而来,正中两人落脚点,两人自不敢以血肉之躯去硬碰飞来的箭,皆以剑借力,踩着手中剑落在他处,正欲冲杀过去,不料剑太密,根本进不了身。 四面皆是如此,冲不出去,落不了地,只有下去。 竟如此狼狈! 两人又回到了上百人的包围圈,因为跟自己人混在一起,剑手也瞄不准,只得放弃再射箭。 不远处有一个青年呼出一口浊气,“还好蓝兄早有安排,府里的侍卫训了这么久,应该能够派上用场的。” 第六十六章 假传圣意 蓝戈脚底生风,踩着瓦片从屋檐这头蹦到那一头,而底下的巷子里,不知从哪里钻出个少年人,身手矫健灵活,浑身透着一股野气。 两人一路惊了不少人,急呼声此起彼伏。 “事情都办好了么?”蓝戈问。 “嗯。”虎头答。 “那就好。”蓝戈笑了笑,“你最近速度见长啊!”竟然比他慢不了多少。 “哼!”虎头得蓝戈称赞,不由傲然一笑。 “到了,打起精神来。” 蓝戈从屋顶上跳下,虎头紧跟而来。 前面一大片空地已是公子扬的府邸范围,卫宫暗潮涌动,朝歌城街头武士相斗,作为事端的核心却如此平静。 蓝戈走近,一只手搭在门栓上,轻轻一推。 虎头两只眼睛亮起耀眼的光,仿佛丛林里捕食的豹子。 门被推开,门里没有刀剑,也没有埋伏,只有一人直立。 那人着华服,戴朱冠,神色淡漠,通身矜贵自持,不怒而威。 正是季耳。 季耳道:“蓝戈,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蓝戈道:“这并不是我本意,我不想与任何人作对,也不想帮谁。” “你是想帮你自己。” 蓝戈没答话,季耳这话也没错,他想加分,也是在帮自己。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最后的赢家是他呢?” 蓝戈道:“听我一句劝,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就此收手,也许还来得及。” 蓝戈并不想与季耳为敌。 季耳嘲讽地一笑,“笑话,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起先没有,那么最终也要在我手中才行,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认输。” “你会输的!” “是我成就了你今天的高位,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就由我,亲自毁掉你,来吧,让我看看你全部的能力。” 顿时,四周涌来无数士兵,神情戒备,如临大敌,可他们的敌人,也就蓝戈一人而已。 蓝戈身上挂着彩,那是之前两位绝顶高手所伤,看上去半点儿没有威慑力,这样的人,公孙耳却派出了他们这么多人,不觉得太费周章了么? 蓝戈抬眼扫了过去,那些人心神一凛。 季耳笑道:“哦,忘了说,我今日奉武公之令,前来惩处公子扬,赐他鸩酒一杯,蓝大夫欲阻拦圣意,被就地处决。” 蓝戈冷冷地瞪着他,再不停留,飞快出手。 季耳看着他的眼神,身形一滞,可一看到蓝戈身受重伤,今日是绝没有活路了,也不必太过忧心。 可当他看到蓝戈迅猛的拳脚,几乎没有顾虑的速度,还是不由吃了一惊,这蓝戈可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啊!他派去的阿出、阿挫两人绝不是好应付的,虽然不清楚蓝戈用的什么方法逃脱了,可自己这边也有第二手准备。 哼,他眼神又一愣,就算他身手再好,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不对,还有这个少年。 季耳面色严峻,这个少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身手竟然也很不错。 两人一路厮杀,蓝戈喜欢沉默着打架,他习惯用眼神凌迟对手,而虎头性子狂野,人越多,他越兴奋,打得起劲,他还要吼两声。 像极了山林之中的猛兽,野性残暴,不管一切地往前冲。 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一步步地朝前,随着他们地动作,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季耳皱起了眉。 第六十七章 灌隔夜水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季耳气得面容阴狠。 蓝戈,他当初就不该提携他,如今反过来对抗起他来了! 这时,一个外面驻守的士兵惊慌来报,“不……不好了,叔段带着大批军队杀进来了!” “什么?”季耳脸色一变,“叔段,这个老头子也来了,他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不是……”他忽然瞪向蓝戈,“是你!” 蓝戈没有回他,只在百忙之中问虎头,“你撑得住吗?” 虎头百忙之中回以一声不屑的嗤笑。 蓝戈再不停留,直入内宅。 应该还来得及。 宽敞华丽的房间里,屋内屋外皆围了四五带刀士兵,蓝戈直接冲过去。 解决掉几人,蓝戈也不由喘了几口气,这一路上,可累坏他了。 公子扬坐在屋子中央,案前摆着一只精致的酒壶,定是鸩酒无疑。 蓝戈走进去,“还没喝吧。” 公子扬面如死灰,“已经迟了。” 蓝戈一惊,“你真喝了?” 屋子里还有一个美貌少妇,自打蓝戈进屋,就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蓝戈。 她道:“怎么了?” 蓝戈边摇头边道:“不可能呀,你不该死的,你怎么能死呢,不该这样的!” 后支见蓝戈这个模样,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蓝戈忽然一个健步,手指搭在公子扬的手腕上,面色一变。 蓝戈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护住心脉。 回头问后支,“去拿泔水,越久越好,快。” “哦哦。”后支赶紧跑开。 “泔水来了。”后支捧着一大碗,递给蓝戈。 蓝戈接过来,对公子扬道:“喝!” “什么!”公子扬大惊,泔水已递到他嘴边,那股股酸臭刺入鼻子里,公子扬立马作呕,眼珠子翻得大大的,避之不及,“拿拿……拿走。” 蓝戈一手按住他欲后退的身体,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把碗递到他嘴边,直接灌进去。 公子扬大呼,“蓝戈,你大胆,我不……唔唔……” 蓝戈毫不手软,边灌边喊,“再去打几碗来。” 后支慌慌忙忙又去,公子扬恶心得直翻白眼,“还……还来?” 蓝戈哼哼两声,“继续!” 接连灌了大半桶,公子扬吐得苦水都出来了,刚开始还有精神怒瞪蓝戈,后来也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简直是无礼!呕……” 蓝戈看他面色红润,气息也渐渐上来了,暗道这法子有效。 蓝戈捂着鼻子笑笑,“没办法了,你看你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公子扬一听,方觉通体通畅,神清气朗,就是腹中难受得很,顿时喜上眉梢,“真没事了,哈哈……呕……” 蓝戈退出屋子,出来时狠狠呼出胸腔中的臭气。 呼!太臭了,再多待一秒就要死了! “恭喜啊,又加两分,便宜你了。” 蓝戈正要跟他怼两句,已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蓝戈,公子扬可无碍?” 一花甲老叟精神抖擞地走过来,正是叔段。 蓝戈道:“他喝了毒酒。” “啊,还是来晚一步!”叔段悔恨道,言完开始往里冲,冲到一半又停下,“什么味儿?” 蓝戈拉住他,道:“我还没说完呢,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叔段不敢相信,“毒酒都能没事!你是不是糊弄我,你以为我很好糊弄?” 蓝戈道:“你不信你就进去看看,进去吧,接下来就是你的事儿了。” 蓝戈丢下叔段进臭哄哄的屋子里去慰问公子扬,自己则大摇大摆地走了。 如今公子扬的府邸已被叔段带的军队控制住了,季耳被绳子绑住,脸上犹如覆着一层寒冰。 见了蓝戈,他本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掀起嘴皮子,“蓝戈,真没想到,我会输给你。” 蓝戈不想跟他多说,只道,“你没有输给我,你只是输给了历史。”说完,他转身欲走。 “历史?呵,可笑,历史不也是人为的,难道还是天定的不成!” 蓝戈停顿了下,没有回话。 季耳的话,蓝戈竟然没有丝毫语言去反驳,他自己不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么,不相信注定,只信自己,自己要的东西,就得要头脑、用双手去得到。 可残酷就残酷在,这对于季耳来说,这就是注定的历史,他注定了会失败。 就连蓝戈也不能确定,如果不是他在这里,季耳会不会赢呢?蓝戈的出现,是不是这个结果的原因? “嗯?”蓝戈抬起头。 空中有一道影子,立在屋檐上,动作虽一如既往地张扬,可衣服已经破了好几处,血迹斑斑,看来竟有几分狼狈。 也是,任他们武功再高,在上百的士兵围截之下,也绝讨不了便宜。 随着这人的到来,士兵已经紧紧把屋檐围了起来,长刀长剑戒备。 蓝戈拂了拂自己破了的衣襟,不在意地笑笑,“怎么,还想来打一架?” 阿出冷声道:“哼,你不要太得意。” “你也不要太生气,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这么看不开呢?”蓝戈笑得很欠扁。 阿出抬起了掌中剑,虎头严阵以待。 见状,他斜视着两人,“我是来告诉你一句话,你被人惦记住了,日后吃饭喝水可要小心点!” 蓝戈淡淡撇嘴,威胁他,可惜啊,他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 “多谢你好意了,麻烦你也给我带一句话,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被他惦记,不过,既然他这么关照我,我自然也不会叫他失望。” 阿出不再停留,腾空跃起,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虎头拳头捏得咯噔响,脸蛋绷得紧紧的,“哼!” 虎头想打架没打成,很不痛快。 蓝戈对他道:“有这么生气吗,你这小子身上的野气一点儿也没减呢!” “为什么不解决了这个家伙,他还会来找你麻烦的。” “不是时候!” 虎头睨他一眼,“胆小如鼠!” 蓝戈哼哼,“小孩子知道什么,整个要打要杀,那是莽夫行为。” 虎头立马轻讽,“将隐患留在世上,那是愚蠢行为。” 第六十八章 武公之死 蓝戈拍了拍虎头的大脑袋,“你这小子……” “蓝兄……” “亏,你回来了。”蓝戈转向奔来的青年。 亏有些丧气,“蓝兄,我还真是没用啊,让那两个家伙逃脱了,而且,我们损失惨重。” 蓝戈道:“你们能阻挡他们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那两个人可不是普通的武士。对了,我让你先去通知姬忽,他们没事吧?” 亏两眼闪光,“蓝兄真是厉害,季耳果然打算对邯柚出手,不过我比他们早到一步,如今,父亲带着族亲们应该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 蓝戈点头,“那就好。” 这场叛乱以公子惠孙失败为告终,公子惠孙及其子以谋逆罪名打入地牢,府中财宝充入国库,所配士兵守卫暂且严加看管。 第二日清晨,打更的更声一声响过一声,天空一点一点清明,放出敞亮的光线,朝歌城街头挂着木牌,将这一讯息昭示天下。 城中的百姓聚集在木牌旁,议论纷纷。 蓝戈赶去宫中,羊车四周无壁,目可远望,耳可细听。 武公这一病终见好转,今早醒来,还不曾进食,就要撑着去上早朝。 经过叛逆事件一闹,朝臣纷纷倒戈向公子扬,指责起公子惠孙的大逆不道。 “公子扬这几月以来可吃了许多苦,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前几日我得了一枚千年老参,等会儿我就命小童给您补补身子,这老参啊,最适合炖汤了。” “对对对!我昨日傍晚刚射杀的鹿子,肉质鲜美,等会儿也……” “这公子惠孙目无尊长,太不像话,视卫国法纪为虚无,我等会定要上奏为您讨回公道。” “……” 蓝戈走进大殿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大夫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跟前几日巴结公子惠孙完全是一个模样。 还上奏呢,这些不省心的大夫,究竟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武公大病初愈,再被他们一奏,不得气死? 公子扬原本是臭着脸对着一堆大夫,看到蓝戈来了,不由笑逐颜开,大步迈向蓝戈。 “蓝戈,你怎么这么慢呐。” 话似乎有些不客气,可全无责备之意,反而还带着一丝随意和亲切。意识到这一点,众大夫身子不由颤了颤。 公子扬理也不理他们,含着笑同蓝戈打招呼。 没办法,谁叫蓝戈救了他的命呢! 蓝戈接受到周围木讷的表情,回礼性地一笑,“羊走不快,路上耽搁了些。” 公子扬思考起来,“那不成,这样,我府里有两匹宝马,送你一匹了!” 送马?既然要送,自己也只有收下了蓝戈也没推辞,道了声谢,就收下了? 众位大夫张大了嘴,这……公子扬那两匹马可宝贝得紧啊,平日里自己都鲜少骑,吃的粮草那也是上好的,竟然要把马送人,他舍得? 卫武公并没有来上朝,而是遣了近侍前来传达旨意。 卫武公照旧心软,只将公子惠孙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出内宅。其子季耳尤其恶劣,远调边关,无诏不得入朝歌。 朝臣为公子扬抱不平,认为谋逆是杀头祸族的大罪,怎么只惩处两人就完事,且这二人罚得不够重。 蓝戈气定神闲地看了那位大夫一眼,“想当初,公子扬遭人陷害,也无证据可证其清白,然武公并未痛下狠手,只将其软禁起来,衣食俸禄照旧,不是同样的道理吗?”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众位大夫不约而同地朝公子扬看去,只见他板着脸,看着蓝戈,忽然裂开嘴唇,“说得有理,你们也不要再说了,惠孙是我的兄弟,兄友弟恭才能永保一国太平。” 蓝戈回以一礼,径自走了出去。 他想了想,还是去见一见那和蔼的老人。 卫武公看起来精神不错,正在用早膳,见了蓝戈,笑呵呵地让近侍为他铺软垫。 蓝戈坐下,“看样子,武公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能吃能喝的,没什么毛病了。” “那就好。” 接着蓝戈又说了些闲话,并没有将朝堂之事同卫武公说。 卫武公九十五高龄,本应颐养天年,儿孙子息绕膝才对,可因为身居大位,两个儿子争斗不断,宫中长年无亲脉相伴,想想也是无聊又孤独。 蓝戈心底暗想,这位置给他他也不坐,太乏味了。 还是他家老太爷日子过得舒坦,家族生意甩给儿子孙子,自己则带着妻子漫游星际,好不痛快。 两日后,卫武公薨。 蓝戈得到这个消息,只觉心里闷闷的,两日前他还与武公谈笑,武公笑得亲切又温和,精神看起来好得不得了,他说了很多趣事,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老太爷,说得更起劲。他们没有顾上君臣之礼,蓝戈就那样随意地说,卫武公认真地听。 没想到,这才过了两日,人就死了。 卫武公是在睡梦中逝去的,睡了一觉就再没醒来,走得很安详。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诏书也已拟好。 举国悲恸,卫武公执政时勤勉爱民,庶民敬爱,皆缟素为他送行。 看到全城白茫茫一片,蓝戈有些感慨,卫武公大概走得也安心了。 宫里有司按丧礼执武公身后事,卿大夫守灵,祭师唱起了哀歌,乐颂。 人群里有低低的抽泣声,似乎无法压制似的。 蓝戈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季汋。 这个孙女卫武公还是很疼爱的,公子惠孙谋逆罪也没有牵扯到她。 看她哭得声音颤抖,蓝戈慢慢起身,换了个位置,与她挨得有些近了,跪下。 轻声道:“逝者已逝,你看开些,把泪流干了武公也不会活过来。” 季汋哭得声音都哑了,她不理蓝戈,眼泪像是小溪似的流个没完。 蓝戈轻叹,“武公若是知道你为他哭得这样悲,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忍心让他走了还不好受吗?”这实在是个老土又俗气的劝人方法。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明白的……” 蓝戈凝视着她,“我明白,失去血亲有多么痛苦,恨不得自己代他去死,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谁也不能和死神打商量,说好话。” 季汋凄凄楚楚地看着他,“你不明白的,他……他也只有我一人为他哭诉了……只有我一人了……” 蓝戈看着她说不出话,算了,任她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