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娇妻,我靠看风水养崽崽》 第一章 另一个世界 “烧死他!烧死他!” 痛。 盛筱淑晕倒在地上,浑身像被碾压过一般疼痛,嘈杂的声音逼迫她强撑着的睁开了双眸。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木桩,竟还绑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旁边两个壮汉拿着火把随时准备点燃男孩脚下的干草。 “烧死他!烧死他我们福溪村就能得雨神庇佑!” “对,烧死他!”吵闹的声音再次传来。 盛筱淑艰难的看向身后,身后站了一群穿着古装的人,他们大喊着。 她微微蹙眉,这看起来不像在拍戏啊,正疑惑时,有人推了推她的身子,“娘亲,你快救救哥哥,哥哥要被他们烧死了。” 说话的是一个与那男孩年岁相仿的小女孩,名叫浅茴。她满脸尘土,泪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的泥痕。 “娘亲?”盛筱淑这下更摸不着头脑了,自己一生未嫁,哪来的孩子。 她只记得昏迷前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火光,她为了救图书馆的大学生们,生死未卜。 忽然,盛筱淑脑袋一阵剧痛,一些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她的灵魂穿越到了一个史书上完全没有记载的国家—轩辕国。 现在所在的地方叫福溪村,村子里有一条宽约丈许的小溪,说是溪,但这小溪的水长年不涸,灌溉着庄稼,所以取名福溪村。 如今福溪村已经干旱了好多年,前些年还靠着小溪勉强支撑,近几年,小溪干涸,村子里已经好几年没有收成,村民们的日子也是苦不堪言。 就在今日,族中的长老们请来了隔壁村的“大仙”,就是想弄清楚福溪村干旱的原因。 大仙在村子里晃荡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不知道和长老们说了什么,村子里的一队壮汉就把司回带到了火刑场。 盛筱淑一个妇人家,平时有好吃的也紧着孩子们,体弱多病,哪拦得住他们,又急又气晕了过去,被抬到了现场。 也许就是这样给了现代的盛筱淑一次生的机会。 盛筱淑强撑着站起,走向绑着司回的木桩。这一站可不要紧,村民们又将矛头对准了她。 “就是她,要不是她救了这对双胞胎,我们福溪村怎么会多年大旱,怎么会颗粒无收。” “没错,就是她。” “把她赶出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喊着。 盛筱淑听着那些声音无动于衷。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小男孩。 这对双胞胎虽不是她亲生,可她上辈子无儿无女,这辈子老天将这对可爱的儿女送到她身边,她一定会拼了命的守护他们。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 她用力的推开了拦着她的壮汉们,抢下了壮汉手中的火把,扔向村民,大家都没有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阵仗下,还能做出这些举动。 愣怔片刻后,一个老头的声音传来,“盛筱淑,你是想让整个福溪村给你儿子陪葬吗?”声音低沉浑厚,寻声看去,是福溪村的大长老。 盛筱淑嘴角微翘,“大长老,你们不就是想让福溪村久旱迎雨吗?为何非要致我们一家于死地。你就不怕我报官吗?” “你大可去报,这是我盛家家族之事。何况大仙算卦就是因为你的儿子是个六指怪物,才害的福溪村数年干旱。” “哼,先不说那大仙为何在村子里游荡了一天,最后才将这大旱原因归结在我儿六指上。”盛筱淑冷哼一声。 “喏,他现在尸体还在那里摆着。你觉得如果他真的是大仙会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命丧于此吗?” 那名所谓的“大仙”,已经在混乱中被撞身亡了。 各位长老和村民们面面相觑,觉得盛筱淑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又不愿意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盛筱淑又开口道,“如果我能让福溪村降雨呢?你们可愿放过我们一家?” 众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顿时笑声一片。 大长老清了清嗓子,“安静!” “盛筱淑,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盛筱淑故作神秘的说道“当然!我儿的六指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雨神之子的标志,福溪村的数年大旱就是雨神的考验,你们现在居然想把雨神之子烧死!” 众人听后面露惧色。盛筱淑知道这些古代人十分信奉神明,眼下这些说辞显然是唬住了他们。 听闻这些,大长老眉间的那一丝威严现也不见踪影。 “那你可有办法救救福溪村?” 盛筱淑抬起了头,“当然!明日黄昏之前必让雨神降下甘霖。如若没雨,我们一家随你们处置!” 大长老说道“好,那我们就再等你们一日,若明日黄昏之时还未见雨,可别怪我们心狠了。” 大长老此话一出,村民们虽心存不快,却也不能说什么了,不久便散去了。 盛筱淑摸了摸男孩的头,替男孩松了绑“别怕,娘亲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司回此时才抬起了头,这男孩面对着死亡的威胁,竟然没有一丝丝的害怕和难过,稚嫩的脸上都是老成。 在听到盛筱淑的这些话后,司回眼眸中的一丝柔情一划而过。 浅茴在旁边拉了拉盛筱淑的衣角,还略微带着一点哭腔,想是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 “娘亲,真的有办法让雨神下雨吗?我们会被火烧吗?”盛筱淑一脸宠溺,将男孩和女孩抱在怀里。 “别怕,娘亲说到做到。娘亲不会再让你们受到危险了。” 盛筱淑前世可是气象学的博导,凭借一些自然现象也可预测天气。 之所以敢打下如此包票,她看到天上那么厚实的积雨云,怕是用不了明日黄昏,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就将迎来一场暴雨了。 盛筱淑刚刚把孩子们哄睡着,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门外人压着声音“是我,张大妈。” 盛筱淑把门打开,只见张大妈用头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还不安的四处张望着。 “筱淑啊,你快带着孩子们离开村子。” 说着,张大妈又向远处望了望。“长老们不会放过你家的。司回的六指终究是个祸害。那江湖骗子说必须烧死司回祭拜雨神,才能求得雨神庇佑。” 张大妈转身无奈的摇了摇头,“快逃命去。” 盛筱淑丈夫死的早,结婚十几年也没生下一儿半女,村民们都躲得远远地。 前几年又在溪流中救下了这一对双胞胎,男孩天生六指,村子里更没人待见他们一家了,甚至经常遭受排挤。 在这种情况下,张大妈还能冒险前来相告,这份恩情盛筱淑记在了心里。 “谢谢你”盛筱淑望着张大妈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章 火中脱身 深夜,盛筱淑困意袭来,躺在床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让她陡然清醒。 “小点声,别把他们惊醒了。”声音被刻意压低,盛筱淑仔细听着,估摸着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盛筱淑顿时警觉起来。她起身俯在窗边,凑耳听着,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脚步声像是有五六个人,窗子忽明忽暗像是有火光。 难道他们还拿了火把?想干什么? 盛筱淑心头不由得一颤,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孩子们,拿起了手边的锄头。 “快,动手!”声音已经很接近了。 好像是村长? 脚步声在房门口停了下来,他们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孤儿寡母又没办法和他们硬碰硬。 火势越来越无法控制,刺鼻的火烧味道传入房内。 等那群人离开了,盛筱淑赶忙去叫醒孩子们逃命。 谢司回站在床边,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 盛筱淑看着那小小的身躯把谢浅茴护在身后,不由得有些心疼。 “娘,我们现在怎么办?”谢司回眼眸里都是坚毅和镇定。 “司回不怕,娘去收拾他们。” 盛筱淑摸了摸谢司回的头,牵起他的手,抱起还在熟睡中的浅茴,从窗户逃了出去。 这俩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盛筱淑此刻除了张大娘也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了。 “娘把你们送到张大娘那里,司回,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妹妹。” “我知道了阿娘,可是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阿娘要去一个地方,等阿娘回来,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谢司回拉了拉盛筱淑的手,停了下来。 “娘,这是妹妹给我的迷药,说是用空青草做的,您拿着。” 这俩孩子怎么懂得这些医药之术?盛筱淑来不及多想,将迷药揣在怀里,敲了敲张大娘的门。 张大娘睡眼惺忪的打开了门,看见是盛筱淑,顿时就清醒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大娘看了看盛筱淑怀里的浅茴,又看了看牵着的司回,两张小脸上都是茅草灰,身上也脏兮兮的。 “张大娘,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不能带着这俩孩子和我去冒险,他们实在不该经历这些。” 大娘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快进来,快进来。”张大娘早年丧夫,两个儿子也去京城找活做了,屋子里只有张大娘一个人。 “我就不进去了,大娘,拜托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兄妹两个。我要去给我的孩子们讨个公道。” 张大娘自知拦不住盛筱淑,只能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孩子们。 盛筱淑告别了张大娘,独自向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不是因为今晚心绪不宁无法安睡,自己和孩子们说不定就倒在火海中了。 盛筱淑越想越害怕,不禁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只不一会,盛筱淑就走到了村长家,只见大门微敞,没有犹豫,直接摸进了村长孙子的房间。 盛筱淑拿出谢司回给她的迷药,将迷药倒在手帕上,迷晕了正在熟睡的村长孙子。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孙子!” 村长身着一身黑衣,还带着一丝凉气,很明显刚从外面回来。 盛筱淑抱起村长孙子,转身与村长正面相对。 村长看到面前的人居然是盛筱淑,好险没有惊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村长不知面前的盛筱淑是人是鬼,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觉得我已经被烧死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盛筱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这怎么可能。”村长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动歪心思了,如果你真的敢伤了我的孩子们,你孙子的下场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会了,不会了,我不会再伤害他们了。可是村子里几十口人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村长急的面红耳赤,只能无奈的拍着自己的大腿。 “明天我会举办一场祈雨法事。司回的第六指便是雨神之赐,如今他还小,我却借势得到了雨神的指点,勉强也能呼风唤雨。” 盛筱淑知道,如果真的把村长和大家得罪光了,自己一家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唉。”村长不为所动,觉得盛筱淑的说辞只是无稽之谈。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明天不就可以见分晓了吗?到时你再处置我们一家也不迟。” 村长也并不是非要杀了盛筱淑一家,只是连年干旱,村里苦不堪言,只能相信大仙的话,把一切归结在谢司回的第六指上。 “那你怎样才能放过我的孙子?” “放心,你的孙子只是晕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等明日祈雨法事结束我自会把他完完整整的送回来,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你说,你说。”村长听后松了一口气。 盛筱淑前世时见过一些大仙开堂口的样子,虽然做不到一模一样,但用来哄骗这些古代人足够了。 “我需要一些彩旗串,上面要写满风调雨顺、大雨倾盆等吉祥话,明天天亮之前挂在两房檐之间。” “这是为何?”村长有些不解。 “这些彩旗串叫雨吊子,意为天上的雨掉下来。” “还需要一些彩帖子,贴在各家各户的门口,也要写满吉祥话,这叫雨帖子,意为给雨神下帖。” “明日所有的人都要敞头赤脚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呈现出一派下雨的景色。” “在村子里找一个属龙的孩子,来顶雨瓶。祈雨仪式明日卯时正式开始。” 盛筱淑掰着手指一条一条的数着,说的头头是道,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大仙。 “好,这些我一定布置好。如果你真的能求到雨,村子里的人肯定会将你们一家奉若神明,再也不会为难你们了。” 村长听了盛筱淑这些有模有样的安排,福溪村好像真的有救了,再加上村长的宝贝孙子还在盛筱淑手里,只能相信她去赌一把。 安排好明日祈雨的一切后,盛筱淑一刻都不敢耽搁,赶回了张大娘家。 第三章 图书空间 “娘亲,在我和哥哥经常玩耍的山脚下有一间茅草屋,我们搬去那里住。”一看到盛筱淑回来了,谢浅茴就扑到了怀里。 谢浅茴奶声奶气的声音总有一股治愈的力量。 山脚下?那可是个观测气象的好地方。山脚下的特殊地形和气候,有时固然很麻烦,但也给盛筱淑观测天空气象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山脚下远离村庄,司回也能远离那些熊孩子们,不用再被他们瞧不起了。 谢司回性格自卑阴郁,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的原因。 盛筱淑他们之前住的房子已经被烧光了,东西也有很多没救出来,的确该找个新的住的地方了。 盛筱淑看了看谢司回,司回点了点头。小小的谢司回总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说走就走,盛筱淑向张大娘借了一床被褥,就带着司回、浅茴离开了。 “浅茴,之前你给哥哥的空青草迷药是什么东西啊?” 在路上,盛筱淑终于有时间把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来了。 “浅茴也不知道,总感觉脑子里一直有关于草药的东西,还有简单的包扎、风寒我也会治呢。那座山上有好多珍稀草药呢。我和哥哥没事的时候就去那里摘草药去卖。” 这不就是天生的医师吗?若是稍加指点,必能大有所成。可是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啊。 盛筱淑突然想起之前在图书馆看到的介绍古代医师修习的书。 要是那些书能一起穿越过来就好了。 突然,盛筱淑腰间闪过一阵光芒,三人被那光芒刺的睁不开眼,盛筱淑把两个孩子紧紧抱住,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可能到来的危险。 三人抱了好久,一直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危险。盛筱淑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观察着四周。 面前俨然不是刚才的树林,而像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盛筱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世做管理员时的图书馆嘛。 谢司回和谢浅茴明显被吓住了。 “娘亲,这是什么呀?”谢浅茴抱着盛筱淑的大腿,警惕的观察着。司回一手紧紧抓着盛筱淑的衣角,另一手也不忘将谢浅茴护住。 “浅茴别怕。这里没有危险。” 盛筱淑抱了抱两个孩子,安抚了一下情绪。 “这里可是好地方,这里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盛筱淑站起身来。 谢浅茴顿时两眼放光,“一切吗?那这里是不是也有能治好哥哥的东西啊?” 谢浅茴年纪小,却一点没有贪玩淘气,总是担心着哥哥,操着她这个年纪不必操的心。 “当然。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治疗哥哥。” 盛筱淑无奈的摸了摸谢浅茴的小脑袋。 “为什么呀?娘亲,哥哥的手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妖怪,只要把第六指切掉就好了。”听到盛筱淑没办法治疗第六指,谢浅茴有一点失望。 盛筱淑大吃一惊,村里那么多人都视作妖物的第六指,浅茴居然知道只要切除就好了。 加上之前迷药的事,这俩个孩子带给盛筱淑的惊喜越来越多了。 “浅茴说的没错。哥哥的手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太落后了,娘亲也不敢冒然给哥哥断指。” “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给哥哥治手呀?” “娘亲也不知道,等浅茴长大了,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医师,我们就给哥哥治疗好不好?” “浅茴一定好好钻研医术,早点给哥哥治手。” “浅茴乖。” 盛筱淑环视了一周,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医师进阶录》递给谢浅茴。 “这里记录了世间的大部分草药还有医师们的自修方法,浅茴先看看这个好吗?” 谢浅茴把书抱在怀里,“谢谢娘亲。娘亲,这些书怎么和我以前看的不一样啊?” “这个啊,这是娘亲的秘密哦。”盛筱淑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存在异世的时候。 盛筱淑抬头发现谢司回站在一书架前,一动不动。 机械制造?这孩子居然对这些感兴趣。 “司回,你是想了解器械制造吗?” “嗯。”谢司回沉静深邃的眸子里也透出一丝期待。 “娘亲,哥哥造东西可厉害啦,家里种庄稼的那个东西不也是哥哥做的吗?” 是啊,有谢浅茴的提醒,盛筱淑才想起来,家里根本没钱买器械,多亏了谢司回,这孩子只是观察邻居家的机器,便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来。 “是呢,家里多亏了司回呢。只可惜现在都被烧光了。” “娘亲,山脚下的枯树很多,我还能再造出来的。”谢司回安慰盛筱淑。 盛筱淑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器械之谜》递给了谢司回。 “司回真棒。司回看看这本书籍,有没有我们能用上的。都靠司回了。” “好。” 盛筱淑带孩子们逛了逛图书馆,介绍了这馆内多种多样的书籍。 “娘亲,我和哥哥以后能经常来这里吗?”两个小家伙明显对这图书馆起了好奇心。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去找我们的新房子咯。”盛筱淑刮了刮谢浅茴鼻尖。 进入了图书馆空间,盛筱淑也掌握了自由进出空间的办法。 盛筱淑双指轻点腰间,三人瞬间回到了山路上。 不同的是,司回和浅茴怀中都多了一本书籍,盛筱淑腰间微微泛着的金光,不一会就熄灭了。 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想阅读书籍,步伐不禁也加快了许多。 一个时辰的路程,三人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走到了谢浅茴说的茅草屋。 这是一间低矮破旧的茅屋,屋里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 铺好床褥,放好行李,三人困意全无。盛筱淑坐在床上,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 盛筱淑摸了摸谢司回的第六指。 “司回,娘亲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们现在搬到这里,你就不必担心别人的看法了。如果有危险,我们逃跑也很方便。” “谢谢娘。” 谢浅茴和谢司回看起来挺满意这个新家。虽然房子很破,但三人给这屋子增添了许多生机。 第四章 祈雨开始 谢司回总觉得火刑之后的娘亲有点不一样了。 因为六指,谢司回虽然总被小孩子们瞧不起,都不和他玩。 盛筱淑也因为谢司回承受着村里大多数人的闲言碎语,总是委曲求全。所以总是和谢浅茴多亲近些。偶尔压力太大,情绪崩溃时,还会骂谢司回。 可现在的娘亲,愿意为了自己去对抗那么多人,愿意孤身去村长家为自己讨公道。家里的东西也因为自己被烧光了,害得娘亲和妹妹流离失所。 想到这里,谢司回感到一阵难过,但是更多的是愧疚。 盛筱淑注意到了谢司回的情绪有些低落。 “司回,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谢司回没想到自己微小的情绪会被盛筱淑发现,鼓起勇气问了出口。 “娘亲,总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盛筱淑的多次责骂,让谢司回对盛筱淑总是有些害怕。 “为什么这么说呢?”盛筱淑也很好奇。 “以前你为了妹妹和我,受了欺负总是忍着,可是现在却敢反抗全村人了。” “对啊对啊,还有村长和宗族里的长老们,背地里也没少欺负我们,那会娘亲都是叫我们忍的。”谢浅茴也在旁说道。 “那时候隐忍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们啊。现在你们也长大了,我们也不能总被人欺负不是。”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娘亲,你真的能呼风唤雨吗” “哈哈哈,那是娘亲唬他们的,我不会呼风唤雨,但是我会观测天象哦,通过观察计算就能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放晴。” “听起来好厉害啊娘,能教教我吗?”浅茴对一切事物总保持着她的好奇。 “可以啊,娘亲把一切都教给你们。” “估计过不了多久,村子里的人就会来请我们回去了。那时候娘亲慢慢教你们。” “太好啦!” “那样我们就不用一直看别人眼色过日子了。”谢司回觉得现在的盛筱淑比以前更好亲近了。也就少了许多畏惧。 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很不一样。 三人不知道聊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把盛筱淑从睡梦中叫醒。是村里派人来找她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盛筱淑让谢浅茴,谢司回去张大娘家带上村长的孙子然后直接到宗祠门口找她。自己跟着村民们走了。 祈雨现场,雨吊子、雨帖子都按盛筱淑的要求悬挂、张贴着。 盛筱淑根据前一天晚上观测到的天气星象的资料,推测出降雨大概在辰时左右。 “娘亲,我们来啦。”谢浅茴的一声喊叫把大部分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谢浅茴、谢司回一前一后牵着村长的孙子,那孩子也安安静静的跟着这两个哥哥姐姐。 “今天你俩的任务就是好好陪弟弟在这玩,一步也不许离开知道了吗?” 司回、浅茴对视一眼,明白了盛筱淑的意思,异口同声的说“放心,娘亲。” “盛筱淑,什么时候开始祈雨。”大长老催促道。 “急什么?还没到时间呢。”盛筱淑悠闲的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一盏茶。 “那茶是给今日的贵客准备的,你怎可乱了规矩。”这大长老又开始挑刺了。 “难道今日还有别的能祈雨的贵客吗?” 盛筱淑不但没有放下茶盏,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那神情好不惬意。 “你”大长老气急了,却又没什么好反驳。 众人见大长老都没有在盛筱淑这里讨到好果子吃,纷纷忙自己的事去了,也没有人再敢招惹盛筱淑。 盛筱淑就一直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玩得开心的三个孩子。 日子本来不就应该如此美好吗。 村长前前后后来了几次,都被盛筱淑以时辰未到堵回去了。 直到辰时,盛筱淑才悠悠起身,“村长,我们可以开始了。” 谢浅茴和谢司回玩的正起劲,听到盛筱淑说开始,也一本正经的站在了祭台边。 那个属龙的孩子端着雨瓶,早早等候在了祭台上。 盛筱淑戴上了面具,穿上了萨满服,腰间系上了腰铃,左手抓鼓,右手执鼓鞭。 盛筱淑又点燃香炉中的三炷香,高喊一句,“请龙王!”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盛筱淑拿出从小溪旁捉的一条泥鳅,放入了雨瓶中。 学着前世看过的大仙跳起了大神,边跳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小人求雨,万民得济; 神灵慈悲,赐雨湿地; 生灵获救,雨住水干;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祈雨词已经唱完,依旧艳阳高照。 “这也没下雨啊。” “我们会不会是被骗了啊。” 质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眼看着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突然雨水滴落,落在了盛筱淑的脸颊上。 哼,你终于来了。 盛筱淑高举双手,仰天长啸,“雨来!” 一瞬间,晴空万里骤变乌云密布,雨点连成了线,从天空一泻而下。 人们来不及躲避,都被浇湿了。索性仰面朝天,尽情的感受着这多年不曾有过的幸福。 福溪村有救了! “恭迎雨神。”一男子跪在地上,向着盛筱淑叩首。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恭迎雨神!” “雨神体恤,降此甘霖。此次雨停之后,定要用公猪来祭祀酬谢,以表诚意。” “是。” 盛筱淑将雨瓶里的泥鳅放生,把村长的孙子送还给了村长。 “这雨我是求来了,可我还有几个要求。” “你说,你说。” 村长现在是真的相信了盛筱淑,也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我们的房子被你带人烧了,房子你得帮我们修。里面的东西都烧没了,你们都得赔偿。” “好好好,我明日就带他们着手帮你修房子。”村长听了还有些愧疚。 “我们在山脚下找了一座小茅屋,虽可遮风挡雨,但阴暗潮湿,有些难以住人。” “你放心我肯定带人给你们修葺一新。”村长连忙说道。 得到了村长的肯定回答,盛筱淑赶紧带着司回、浅茴去张大娘家避雨了。 第五章 记忆重现 盛筱淑给谢浅茴、谢司回擦了擦湿头发。 “娘亲,你好厉害呀。”谢浅茴抱着盛筱淑说道。 “这里应该有观星的地方。” “有的。只是那些观星台什么的,只有在都城才有。”张大娘答道。 没有观星的条件,那就自己创造条件! 古代的观星和现代的天气预报可不一样。古时候的观星被冠上了神明的名义。皇上自称天子,即是神明的儿子。可见神明在古人们心中的地位。 中国古代是以农耕业为主的,因此天气对于整个国家的生产来说是很重要的因素。 古时观星不仅能够判断农时,还能够占卜吉凶。观星被赋予了浓重的玄学色彩。 毫不夸张的说,合理运用观星占卜,甚至可以让别人为自己所用。 盛筱淑有前世的气象学知识,再加上前世研究过的星座八卦,在这福溪村当个“司天监”也不是不行。 第二天清晨,盛筱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盛筱淑一脸不耐烦的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景象属实把盛筱淑吓了一跳。 带头的是村长,村长后面站着一群拿着各种工具的糙汉子! “村长,你这是要干什么?” “筱淑妹子,上次不由分说烧了你的房子是我们不对,这不,我们来赔罪了。”村长身后的男人站出来说道。 盛筱淑这才看清,他们手里的都是些铁铲、水桶、刨子等修房要用到的工具。 “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你们也不是故意针对的。”盛筱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说干就干!这群人赔完罪以后马上就开始修葺房子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把谢司回和谢浅茴也吵醒了。 “娘亲,怎么这么吵呀?” 谢浅茴好不容易睁开朦胧的眼睛,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边打哈欠边说道。 谢司回跟在后面,只能无奈的摆摆手。 “这些叔父是来帮我们盛筱淑突然修房子的。浅茴要乖哦。” “叔父们辛苦啦。” 几个大男人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的道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各位大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果听说哪个村子需要求雨,需要占卜吉凶的,一定通知小妹。”盛筱淑拱了拱手。 “放心,妹子。” “没问题。”几个大哥纷纷说道。 叮铃咣啷!吵的盛筱淑脑仁疼。 盛筱淑送走了村长,带着司回、浅茴去山上躲清净了。 “娘亲,娘亲,之前你给我的那本书什么上面的草药我有好多都知道呢。” “浅茴这么厉害的吗?” “娘亲,可以给浅茴换一本书籍吗?浅茴想要麻醉和强效止血有关的书。” “浅茴是想帮哥哥治手吗?” “是啊,娘亲,浅茴想让哥哥和浅茴一样,以后就不会被别的小孩欺负了。” “浅茴真乖。” 司回的手年纪越大就越难切除,也是时候赶紧提上日程了。 “司回,如今我们也安顿下来了,下一步就是打算给你治病了,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而且这第六指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害,你还想治吗?” “想,我想的,娘亲。”谢司回沉思了一会,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好,那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为司回切除手指做准备。” “小心了,孩子们。” 盛筱淑轻点腰间,经过一阵刺眼的光芒,三人又来到了之前的图书空间。 盛筱淑让谢司回、谢浅茴呆在原地,自己穿梭在几排书架前,取出了厚厚的几本书。 “好了,这些书是可能对哥哥的手有帮助的。” “浅茴,你来看这些。从里面找出可以用来麻醉、止血、矫形的药材来。” “好。浅茴一定好好找。” 谢浅茴无比的认真。坐在快要比自己高的书堆里,一页一页的翻着。 “司回,我帮你画一张图纸,是用来切除你手指的机器,但是娘亲毕竟不是专业的,就需要你强大的制造能力了。” “放心,娘亲,就算最后没有成功,我也会很开心的。” 盛筱淑将谢司回紧紧抱在怀里,“娘亲相信司回,相信我们。” 盛筱淑画了一张图纸,给谢司回讲清楚其中的连接构造,让谢司回找到适合它们的制造材料。 没过一会,谢浅茴就找到了所有的药材,而且这些药材在面前这座山上都有。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谢司回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部分的材料很容易就能买到,机械制造和组装也没有问题。 可有一种玄银,不仅价格昂贵,而且市面上几乎找不到它的踪迹。 原因是这种玄银炼制温度极难控制,且炼制时间极长。 盛筱淑看到了谢司回脸上的失落,安慰道,“再难我们也得找,它毕竟还是存在的不是吗?” 谢司回点了点头,可是他知道这玄银有多么难得。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看看我们的新房子。” 太阳已经落山了,三人赶紧加快了步伐。 等到她们回了家,村长他们已经走了。 院子被高高的篱笆围起来,左侧的土已经被翻松过,方便盛筱淑种些蔬菜,可以做个菜园子。 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栅栏围着,里面有几只小兔子,不知道是哪个村民送来的。 原先那个破烂的小茅屋,也已经毡背铺瓦。 油毡防水,木头冬暖夏凉,这是把方方面面都替盛筱淑考虑到了。 盛筱淑看着里里外外被翻修一新的房屋,心里涌起了感激之情。 “娘亲娘亲,小兔子要吃什么呀。” 盛筱淑拿了几片菜叶递给谢浅茴,她拉着谢司回就蹲在兔子窝旁边喂小兔子吃东西了。 有这么个乐天派妹妹也不错,难过的时候总能给你带来快乐。 盛筱淑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记忆中一男一女似是一对恩爱夫妻,男子身披战袍,应是即将出征,他牵着女子的手,含情脉脉,“乱世繁华,只为一人。” 那女子为他整理了战袍,“我等你回来,相濡以沫,共闻花香。” 男子飞身上马,一声“驾!”千军万马奔赴战场,只留下了一个孤独的身影久久站在原地。 第六章 情为何物 “心兰,他驾马而去时,你在想些什么呢?” 盛筱淑从原主残存的记忆中推断出,浅茴和司回是原主邻居盛心兰和一个男子所生。 可关于这男子,她始终无法看到一张清晰的脸。 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名字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两个宝贝姓谢,那男子是不是也是姓谢呢? 她仰望天空,小声嘀咕了一声,“心兰,那战乱的废墟中,你可曾寻到他?” 她站在原地,想要回忆起更多的始末。 可目前只记得这些了。 她上一世终身未婚,将人生的美好年华尽数献给了最爱的学科—气象学。 她从未后悔不曾体会过人间情爱,因为气象学是她上一辈子最特殊最美好的陪伴。 深入战场,只为寻一人归,尸骸也罢,残肢也罢,此等深情是盛筱淑无法理解的人世悲欢。 或许,这一世会有那样一个人,教会她情为何物。 “娘亲娘亲,坏人来了!” 谢浅茴直起身来,往她的腿上贴了贴。 她缓过神来,一抬头,只见村长带着一个大胡子壮汉朝她家走来。 “别急”她安抚地摸摸浅茴的额头。 来就来,为什么壮汉还手握一把大屠刀? 保护好孩子要紧。 她几个箭步,堵在门口,“村长,这是干嘛?雨给你们求了,你孙子也毫发无伤的还你了。” “筱淑妹子,别怕,你是咱们村的功臣,我们今天来是有求于你。” 真是君子有求?还是图谋不轨? 她不依不饶,不敢松懈半分,警惕地看着壮汉和他手里的刀,刀上还残留着血迹。 试问这谁能不怕。 何况她还有两个孩子。 她想起来了,原主记忆里,这人是福溪村有名的林屠夫,最重要的是,他还是福溪村盛族长老家的上门女婿。 这人不管是地位还是武力,她目前都无法抗衡。 以不变应万变。 村长见状,拉了拉林屠夫的手,示意他把刀放下。 “我是来请你帮我家女儿算姻缘的。”林屠夫急切道。 村里有名的大嘴巴许大妈从门口经过,“林屠夫,你脑子烧坏啦,让一个寡母给你家女儿算姻缘?” 盛筱淑对这位许大妈可是印象深刻。 听说之前司回是灾星的事情都是许大妈一口传下去的。 她瞪着眼前的许大嘴,想着该怎么惩罚她才能为司回解解气。 如果不是因为她恰巧穿过来,司回肯定已经被福溪村的人烧死了。 许大妈白了她一眼,“你瞪我做什么,我说的有错?你要是能算命,当年盛心兰要嫁给谢姓男子时,你怎么不给她算算呢?你两那么要好,亏得盛心兰看错你哟。” 村长今日有求于盛筱淑,对着许大妈一个劲的使眼色,“许大嘴,你赶紧走,别在这惹事生非,林屠夫都要急死了。” 许大妈耐不住村长的权威,悻悻然走了,一路不停地回头看,像是在脑中八卦着什么。 盛筱淑仍未放下心中疑虑,“为什么找我呢?我只是求了场雨而已。” 林屠夫急得额头直冒汗,“筱淑妹子,你都能给村长家儿子算出什么时候能带媳妇回来,我家女儿……我怕她没有人陪啊。” 盛筱淑突然想起之前将村长孙子当人质时,为了安抚他,就说只要他乖乖听话,就会有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娘亲出现疼爱他。 不过是权宜之计,怎么还弄假成真了呢? 她上一世确实精通气象,略懂占卜,甚至还靠占卜渡过过人生中最拮据的一段时间。 上一世大家都说她算得准,蜂拥而来让她瞧瞧。 可上一次说给村长孙子的安抚之言确确实实只是安抚而已! 盛族长老孙女的姻缘是不能随随便便接的,算不好大概是需要逃命的。 “你们回去,上次只是我说给小孩子的无心之言。当不了真的。” 她将栅栏门关上,将村长和林屠夫关在了门外。 “娘亲娘亲!” 两个小宝跑上前来,浅茴上前黏住她,司回冷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娘亲和浅茴亲昵。 “司回,来,你也过来。” 她一喊,司回才屁颠屁颠地冲上来抱住了她。 原来他家司回是个喜欢被动的孩子。 “好啦,你们在外面玩会,娘亲去给你们做饭。” 她将两个孩子安排好之后,就开始准备饭菜。 上一世的她是个学术狂魔,自己又未婚未育,基本上一直都在吃大学食堂,厨艺有点勉强。 不过今天做菜时倒是十分顺手,脑中也总是会自动浮现出当下该做什么的画面。 或许是原主的记忆。 无论原主表面上对两个孩子怎么样,她内心深处一定都深爱着浅茴和司回。 做完饭她出去叫两个孩子回家,正遇上许大妈和一群妇人将她们的孩子叫走,似乎教唆着不让他们和浅茴、司回玩。 盛筱淑察觉出两个孩子吃饭时有些沮丧,“浅茴司回,是不是有心事?” 司回依旧走的是冷静风,“娘亲,没有,不是很饿。” “浅茴?” 浅茴的眼睛红红的,“娘亲,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阿婶们都不喜欢我。” 盛筱淑的心猛然间揪着疼,她将浅茴抱在自己腿上,“不是你的错。是阿婶们太忙了。” 她气极了,大人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要牵扯小孩子。 欺负她怎么都可以,可是两个小宝就是她的底线。 许大嘴,这个人她记住了。 之前说司回是灾星,现在又孤立浅茴和司回。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林屠夫女儿的姻缘她管定了。 盛筱淑和两个孩子吃完饭,便将两个孩子送去了张大妈家。 她独自一人来到林屠夫家,一路上尽是风言风语。 “林屠夫,你家女儿的姻缘我接了,我不仅给她算姻缘,还能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林屠夫喜笑颜开,“筱淑妹子,你说的当真?” 林屠夫家的庭院里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了一群围观村民。 她环顾四周,清冷地扫视了许大嘴一眼,目光坚定地道,“绝无戏言。” 质疑声四起。 “那个女人疯了?” “她会算吗。” 旁边的妇人应和着,“大概失心疯,这么多年带着捡来的两个孩子也过得艰难。” “是啊是啊,八成是疯了。” 人群中,一妇人高喊,“说个日期啊,总不能今天让我们听你说大话!” 是许大嘴! 盛筱淑冷冷扫了她一眼,“五日。” 林屠夫连声高喊,“梅尔,梅尔,快来见见筱淑姐,她说五日内要给你找到如意郎君的。” 林梅尔来了。 可是这地怎么一直在晃呢? 难道林梅尔也同她一样,是个大力神? 盛筱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林梅尔是此般人物,她刚刚说五日是不是太高看自己的能力了? 第七章 姻缘天定 眼前的女子,高高壮壮,脸上散有小雀斑,五官极为精致,放在21世纪定是个世界级别的模特。 可放在现在的时代,林梅尔的姻缘着实不好办。 可自己已经夸下海口,为了浅茴司回不再受欺负,她一定要办好这件事,狠狠地打许大嘴的脸。 为了孩子们,她要和邪恶许大嘴抗争到底。 “林屠夫,让梅尔和我回家住五天,我好了解她,也能帮助梅尔更快找到如意郎君。”盛筱淑建议道。 林屠夫欣然答应。 她就这样在一群不自量力的看客表情中,和林梅尔一同回到了家。 触及的空气似乎都在说她不知所畏,福溪村的空气里似乎都有许大嘴的气息。 她将林梅尔安排在家中后,便进入了图书空间,拼命研读姻缘命理。 整整三天三夜,她都待在里面,想要参透人类姻缘的玄妙天机。 可是林梅尔很特殊,一切都像是个谜。 整个事件进展为零。 盛筱淑沮丧极了,难道是她不够强大? 或是,冥冥之中,一切都另有安排。 她离开图书空间,去张大妈家看望两个孩子。 浅茴和司回就是这一世她最好的慰藉。 “娘亲娘亲,你最近在忙什么?好像很累的样子。” 浅茴往她怀里蹭着,像是在寻求温暖,又像是在给她温暖。 盛筱淑拍拍浅茴的小脑瓜,“娘亲不累,只要抱抱你和司回,娘亲就有满身的能量。” “那我一直给娘亲抱。” 司回也凑到盛筱然的脚边,靠在她的身上。 一家人就这样睡了一晚。 有家人在的地方,大概怎样都可以睡个好觉。 对盛筱淑来说,浅茴和司回就是她的家,是她所有能量的源泉。 第二天清晨,她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拜托张大妈再帮她照顾两天孩子之后,便又去了图书空间。 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一本《命理天书》突然出现在她的书桌上,旁边还写了使用方法。 难道,这是神的礼物? 这本书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书,它上面没有真正的文字,只有点点星光。 只要在看着这本书时脑中集中精力想一个人的模样,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一生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盛筱淑将信将疑地按照指导说明做了。 她得知,明日,林梅尔的命定之人会出现在对面的巫眉山上,而且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良缘。 林梅尔命里姻缘薄,只有这一次是极佳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说时迟那时慢,盛筱淑马上退出图书空间,告诉林梅尔她的发现。 二人商量着明日一同前往巫眉山。 终于解决了大难题。 至少有了思路和方向,盛筱淑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吃完晚饭去散步,看到一男子正要渡河而来。 距离太远,视线模糊,她只见这男子一袭黑色锦缎,似有金玉点缀其上,黯淡月光下竟也有熠熠生辉之感。 可今晚这天象,马上就要大风四起,此时渡河着实危险。 她不愿多管闲事,毕竟自己的事情都已经焦头烂额。 可祸事都已经明摆在她面前了,专业的气象人员真的忍不住。 这是妥妥的职业病啊。 她靠近河边,将两只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休要过河,马上就要起大风了。” 她怕对面听不清楚,特意喊了三四遍。 嘴都麻了。 应当做的都做到了,成筱淑赶着回家去张大妈家看望两个宝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隐隐约约只听到扑通一声。 她不知道,对面的男子是个倔强的主,硬是要过河,便顺理成章地做了只“落河鸡”。 她与这只“落河鸡”的故事,足够不眠不休讲上一天一夜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清晨。 盛筱淑便早早地在林屠夫家接了林梅尔,踏上了去往巫眉山的路。 今年福溪村大旱,巫眉山上也是枯木丛生,只有少许极为坚韧的植物还保持着本真的绿色。 她看着眼前苍萧的自然之景,总觉得之前的大旱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里似乎有更加严重的问题。 她不敢深想,一天一个任务,今天就先把梅尔的姻缘解决。 林梅尔久违地主动开口讲话了,“你说的是真的吗?难得一遇的天赐良缘。” “你看。”盛筱淑指着一颗高大古树,“就是他。” 林梅尔有点迷茫,“谁?” “我昨日和你说的良缘。” 盛筱淑不知该如何解释《命理天书》之事,索性不再多费口舌。 二人到古树边上,只看到一个长发的白衣男子,衣衫上血迹斑驳,身上多处剑伤。 “梅尔,你力气大,把他背回去,好好治伤,姻缘之事若是有缘,自是会有的。”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准备下山。 “你去哪?” 盛筱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臂,“接我宝贝女儿和儿子回家。” 林梅尔从山上背下来一个美男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福溪村。 村头口的大妈集会上。 “没想到她真能办成,你们说一个疯女人是怎么懂这些的?” “不管怎么办到的,能办成就好。我打算让她给我儿子也算算。”一个年纪稍长的白发奶奶说。 “我打算让她帮我看看。” 大家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算姻缘的计划。 腿快的人已经跑到盛筱淑家里,还带了一堆东西,只为了求她算个姻缘。 可他们不知道,盛筱淑根本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福溪镇大型的物品交换现场—福溪镇集市。 福溪镇集市上。 盛筱淑在街上的各种店铺上询问玄银的下落。 没有玄银,就无法做切割司回第六指的机器。 可玄银恰恰是她目前无法找到的东西。 其实只要知道哪里有就可以,多贵的价钱她都会出。 可现在她根本不知从何寻起。 她不在乎形象地随意瘫坐在集市旁边的路边上,一身凌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寻这个?” 一个吊坠在她眼前晃悠着。 是玄银! 盛筱淑太着急了,没想太多就攥到手里。 “你不用害怕,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将这玄银吊坠赠予你。”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眼前的人,这不就是那个不听劝阻掉进河里的蠢蛋嘛。 第八章 帮我查她 盛筱淑噗嗤一笑,硬是没忍住,“你还活着啊。” 她是没有想到,这一世里除了两个阿宝,竟然还有人能让她这么笑。 男子迷惑,“我就那么好笑?” “你说呢?那天我连喊了三四遍,说马上起风,让你不要过河,你偏偏不听,好笑死了。” 她说着说着还是没有忍住,攥着玄银吊坠的手竟然还有些许的疼痛。 “想要我的玄银吊坠,就不要笑了。”男子直起身来,似是不愿再陪她玩这幼稚游戏。 她马上掐了掐了自己,意图用疼痛感打败自己无聊的幽默感。 不是,这人为什么那么好笑。 “你刚刚说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就将这玄银吊坠赠与我,你说话算数?”她疑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我猜啊,你定是要问,你怎么会知道那天会起风。”她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直视这男子,“我猜的对不对?” 男子眉头一紧,点了点头。 盛筱淑继续道:“你看你,怎么那么好懂呢?” 好懂? 谢维安疑惑极了,这女子真是有趣。 他是堂堂望族谢家家主,朝堂上官拜右相。 家里的管家仆人皆惧他威严,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武百官敬他惧他,天子更是倚重于他。 众人皆言右相城府极深,是个看不透的人。 好懂? 真是闻所未闻。 盛筱淑见眼前的男子突然间就愣住了,挥了挥她沾满灰尘的手,“我说,你还问不问。我们的交易还做吗?” 她真的很想拿走手里的玄银玉坠,这样就可以成功制作出切割六指的机器了。 “做。”谢维安冷冷地说,他的目标突然就变成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好懂的人。 “我观天象而知。那日空中的卷积云连续发展,预示将出现阴雨、大风天气。” 盛筱淑答完略有些心虚,事实上这一世她的气象学知识似乎已经成为某种神似系统了。 上一世气象学的东西看的太多,这一世她站在天空下似乎总会有一个第六感一样的东西告诉她马上会出现怎样的天气。 上一次在河边,基本上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发生的,以至于今天若不是别人问起,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这玄银吊坠我拿走了?”她试探性地问。 “最后一个要求,你也知道玄银吊坠贵重,之后我要是有天象方面的难题,姑娘可否助我?” 这问题问得,人都骑到马上了,问人玩不玩? 她应承下来,“包在我身上。” 她觉得这男子有些奇怪,玄银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说赠就赠了? 盛筱淑走后,谢维安叫来侍从徐安,吩咐道:“查查她,越详细越好。” 她刚一到家门口,就看到张大娘带着浅茴和司回在等她。 可是为什么不进去?她记得自己是给了张大娘钥匙的。 再往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满满的都是人。 还都带着花式礼品。 她走进了问,“张大娘,这是” 张大娘松开两个孩子的小手,看着他们扑到盛筱淑身上。 “都是来找你算姻缘的。现在全村甚至邻村的人都知道林梅尔的事了。” 盛筱淑捏了捏眉心,她还要看着把儿子司回的六指给处理了。 哪有那么多精力对付这些。 刚刚到手的玄银得赶紧用起来啊。 许大嘴竟然也在,还第一个发现她回来了,上前来说,“筱淑妹子,是你婶子我之前待你不好,你看也给我家的儿女算算姻缘,成吗?” 大家都一窝蜂跟着许大嘴,围住了她。 “大家想帮自己或者儿女算姻缘,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现在梅尔和那位郎君还没有定下婚事,不如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再看?” 大家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有要强行坚持。 可人堆里总有几个人精啊,他们总想要占据先机。 许大嘴一把拉住她,“筱淑妹子,我付订金,之后能不能把我排在第一个。” “我也付!” “我也付!” 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要给她钱啊。 这,能拒绝吗? 其实也没等她作出决定,大家就把钱塞到她手里了。 好意来得太快,她竟毫无反抗之力。 她带着浅茴司回进了屋,让张大娘帮她把订金一收,顺便帮名单记下来。 “娘亲娘亲,我们是不是有很多钱了啊?”浅茴奶声奶气地问。 还不等盛筱淑回答,一旁的司回就抢先作答,“拿了这些钱,娘亲就要给他们负责好姻缘的,算姻缘也很辛苦的。” 浅茴一听,赶紧拉住娘亲的手,“娘亲,那之后我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不乱花钱。” 这两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又聪明呢。 她捏了捏浅茴的小鼻尖,“小小年纪从哪学的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啊。” “张大娘说的。” 说曹操曹操到,张大娘拿着收下的订金和名单进到了屋里。 “筱淑妹子,我把这些都记录好,给你放桌上。” 张大娘说完就要走。 盛筱淑将收来的订金分成三份,将其中三分之一推到了张大娘身边。 “这是”张大娘疑惑。 “你拿去。这几天你帮我照看孩子,辛苦了。” 张大娘连连摆手,“这我不能要。我帮你照看孩子不是为了这个。” “拿着,实在不行就以后多帮帮我忙就行。” 张大娘几番犹豫之下收下了,她家的日子真的是不太好过。 夜晚,大雨瓢泼。 谢维安站在室内,望着一席雨帘垂落而下,似是无穷无尽。 侍从徐安冒雨赶回来,“右相,我查到了” 听完徐安的汇报,他更是觉得这女子有趣。 捡孤苦无依的孩子抚养。 火中成功带着两个孩子脱身。 能祈雨,可察天象。 能占卜吉凶,算人姻缘,解其玄机。 还说他“好懂”。 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 若是能让这女子的天象之术为他所用,这次查询当地气候的任务岂不是轻轻松松完成。 该怎么接近她呢? 她的本事目前不知虚实,要想个好办法试探试探。 此时,盛筱淑家。 “娘亲娘亲,醒醒!”司回摇醒她。 “院子里有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躺在雨地里。” 第九章 偷着乐 满身是血?还在她家院子里。 不是,这人怎么进来的呢? 盛筱淑连忙穿好衣服,叫醒浅茴,将两个孩子藏在了衣柜里,一个人撑着伞出去探查情况。 观其面相,这不就是今天在集市赠她玄银吊坠的男子嘛。 可即便玄银贵重,反悔了也不至于把自己伤成这样。 是为了拿回玄银? 男子有气无力地拉了拉她的手臂,“救我。” 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多亏她年轻的时候经常翻山越岭的看天象,体力很好力气也大。 即便是背起一个青壮男子来,也是轻轻松松搞定。 她扔掉雨伞,将后背上的男子再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嘀咕着,“我有这力气,你就偷着乐!” 背上的谢维安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他确实要偷着乐。 按照计划,他会被盛筱淑在雨地里拖进屋子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现在被背着,岂不就是天大的幸福。 “浅茴,你有医术天赋,看看他怎么治疗比较好。” 盛筱淑将两个孩子从衣柜里放出来,指了指被放在她床上的男子。 “娘亲,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涂一些止血的创伤药,慢慢养着就好了。” 她带着浅茴司回去了图书空间拿药品,回来便安顿两个孩子睡下了。 只是手里拿着药犯了难。 看外面衣物的破损情况,伤口基本上都在腹部了。 不怕不怕,她是一个穿越来的21世纪大龄女青年。 只是涂个药而已。 作完思想建设,她便伸手要解开男子的衣服。 男人突然醒了,还拉住了她的手腕,“做什么?” “涂药,你身上有伤。”她往后撤了撤,手腕却被攥得更紧,“手你捏疼我了。” 谢维安后知后觉,松开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她将药瓶递给男子。 “我叫谢维安。”男子边擦药边头也不抬地说。 “盛筱淑。” 之后便安排男子睡在她的床上,她去和两个孩子挤了一张床。 此夜虽惊险,但依旧是好梦一场。 第二天清晨。 “筱淑妹子,筱淑妹子!”林屠夫在外面敲锣打鼓,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林大哥,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她揉着还没睡醒的眼睛。 “我家梅尔和李靖要订婚了。”林屠夫道。 李靖是谁? 林屠夫看她一眼迷惑,“就是那个从山上救下来的小子,人勤快能干又帅气,关键是和我家梅尔一见如故。孩子也不小了,就想着给他们把婚事订下来。” “这是我们家给你的谢礼。”林屠夫双手捧出一锭玄银。 “这,我不能收。”她连连往外推。 林屠夫坚持道:“筱淑妹子,你拿着,我上次听司回说你们家缺玄银。” “她不缺了。”谢维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还衣衫不整。 门口可不止是林屠夫,还有一群八卦大妈。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缺,我缺。”她连忙收下玄银,应下参加订婚宴的请求,将门关了起来。 “你你你!”她愣是半天没想出来应该说什么。 “我怎么了?”谢维安反问道。 “你不知道大妈们的嘴?你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出去。” 她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昨天就应该把人扔在雨地,自生自灭。 谢维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摸了摸凌乱的头发。 他突然悟了。 会心一笑,没想到还能用这种借外界舆论之力接近盛筱淑。 真是意外之喜。 林梅尔和李靖的订婚宴上。 同坐一席的大妈们又开始催促盛筱淑算姻缘的事情了。 “我说筱淑妹子啊,这梅尔的婚事都成了,是不是该按之前的登记名单帮我们算算了?” 她环顾四周,恰巧看到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张大娘。 张大娘不是还有个没结婚的傻儿子嘛,这也一直都是张大娘的心事。 她穿越过来这么久,只有张大娘一个人愿意真心实意待她。 下一个怎么选也应该选张大娘家。 她开口道:“谢谢各位信任我,愿意将亲人或儿女的姻缘交到我的手上。但我下一个目标已经选好了。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就按名单来就可以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啊?” “大家不要再猜了,事前我不会公布人选的。大概就是之后突然有一个让你们意外的新婚夫妇时,你们就自然知道了。” 谢维安带着两个小宝坐在旁边,偷偷探过头来,“我知道你选的是谁。” 她狠狠地回头蹬了眼谢维安。 这些天谢维安在她家里养伤,顺便还帮她照顾孩子,也没有提过说要收回玄银。 她其实总是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但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回到家,照常将两个孩子交给谢维安带。 这两孩子和他处得好。 他好像也蛮喜欢两个孩子。 盛筱淑突然意识到,谢维安姓谢,两个孩子也姓谢。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还是她想多了。 没有答案的事情只会越想越痛苦,越想越焦虑。 索性先不想,处理好眼前的要事——张大娘家傻儿子的姻缘。 张大娘的夫君早年被抓去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膝下有一傻儿子名叫盛鑫。 盛鑫还是婴孩的时候因为发烧治疗不及时,烧坏了脑子。 所以张大娘家是个真真实实的傻儿子。 这样的人也会有人喜欢和在意吗? 盛筱淑没想到看完盛鑫的资料会是这样一个情况,可张大娘之前舍命规劝的恩情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对等还清。 她决定接受挑战。 怕什么,她可是有《命理天书》的人。 她马上去到图书空间中,虔诚地跪坐着,心里想着刚刚张大娘傻儿子盛鑫的模样。 《命理天书》的内容在她心底浮现,今天晚上,福溪村村东头的千年古树云茵树下。 为什么这次的讯息会这么短呢? 后面好像还有一些文字,但是不知为何,模糊到无法辨认。 虽然细节很重要,可是时间紧迫,既然有了时间地点,不如先去看一下情况比较好。 她带着盛鑫,两人一同去了云茵树下。 远远出现一个身影,男人的身影。 她是不是算错了什么? 第十章 你走 来者是一个衣衫褴褛背着草篮子的老伯。 老伯颤抖地指了指眼前的树,“这是古月树吗?” “不是,这是云茵树。”盛筱淑摇了摇头。 “那刚刚遇到的小子给我指这边,那个小姑娘肯定也去错了方向。”老伯嘟囔着。 小子? “是不是发梢有几缕白发的青年人?” “对,是有几缕白发,他弯下腰和我说话时刚好就看到那几缕白发。” 盛筱淑心下一凌,将心底的不安按捺下。 她向老伯指了正确的方向,然后带着盛鑫回了张大娘家。 张大娘听说今晚没有成功,有些沮丧。 盛筱淑见状,安慰道:“大娘,你放心,之后我还会想办法的。” 她回到家里,将浅茴拉到一边角落里,“谢叔叔今天有出去吗?” 浅茴点了点头。 她气势汹汹将谢维安拉到院子里,质问起来,“能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谢维安一脸无辜。 “为什么要破坏盛鑫的姻缘?你敢说你没有去乱指路。” 对面一片沉默。 他分明做了伪装,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 明明脸包的那么严实。 盛筱淑进到屋子里,将玄银吊坠拿出来,还给谢维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收拾好东西离开我家,玄银我可以用林屠夫送的,你的玄银你拿回去。” 谢维安知道此时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的。 毕竟在筱淑看来,这件事就是他存心做的。 于是他收拾东西离开了筱淑家。 之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浅茴和司回都是极可爱的孩子,不知为何,他面对两个孩子总是感觉很亲切。 一种说不出缘由的亲切。 日后再相见。 盛筱淑一进屋便进屋睡下了。 这几天又是冒雨救人,又是操劳他人姻缘,她觉得好累。 第二天中午了,她还没有睡醒。 浅茴跑到娘亲身边,发现她发烧了。 小小年纪的浅茴用她的医术给盛筱淑看病,两个孩子就这样忙了一个晚上。 第三天早晨。 盛筱淑醒来,身体已经感觉好多了,刚一坐起来,就看到趴在床边的两只小可爱。 她摸着两个小孩的头,“辛苦你们了,娘亲这个大人还需要你们照顾。” “娘亲娘亲,你醒了。有没有好一些?”小浅茴担心的问。 “好多了,我们今天开始准备司回的手术。” 她站起身来去拿林屠夫送的玄银,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 这是丢了,还是被有心之人偷了。 谢维安走时玄银还在,排除谢维安。 他走后,她就发烧昏迷了。 那是,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人来过。 “浅茴司回,娘亲发烧睡过去这段时间,有谁来过我们家?” “许大妈来过。她给我们送了吃的。” 是许大嘴! 一定是许大嘴趁她生病偷偷拿走玄银。 可是没有证据该怎么办,她细细思索起来。 没多久,村里流言四起。 说什么林屠夫送盛筱淑的玄银是姻缘天敌,只有盛筱淑的一个人能驾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许大妈一听说这些,立马趁着天黑带着玄银去了盛筱淑家,打算把自己偷来的玄银放在盛筱淑家门口。 可谁承想,这一切都是盛筱淑的计。 等许大妈放下玄银,一抬头,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在这了。 可谓一个大型社死现场了。 盛筱淑从地上取回自己的玄银,质问许大妈,“你为何要把玄银偷走。” 许大妈哼哧一笑,反问,“你当真不知为什么?” 全村人都一脸不解。 许大妈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既然能帮人算姻缘占卜吉凶,当年为何不帮心兰算算呢,可怜了我那苦命的女儿。” 大家一脸震惊,许大妈是盛心兰的亲娘? 这盛心兰不是盛钦和余氏所生吗。 盛筱淑此时也是一脸震惊,“你为了当年我没有给你女儿算姻缘,就来偷这玄银?” “是,那又怎样。你个伪善者,表面和我女儿那么要好,关键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手拉她一下。我就是为了这个。” 盛筱淑有些无语,她也很心疼盛心兰的遭遇,但当时的她真的没有这个实力。 或许,如果她能早穿越一段时间就好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生气,“那你可知我要这玄银是为了做什么吗?” 许大妈一副不知的表情。 盛筱淑补充道:“我们正在准备司回的六指切除手术,需要一台机器,制作这机器的关键就是玄银。按你所说,司回可是你亲外孙啊,你” 许大妈久久没说话。 既然玄银已找到,盛筱淑不愿再在这里和莫名其妙之人纠缠。 许大妈,自有她自己给自己的惩罚。 他人强加之刑罚,很多时候只是一时的。 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的,那便是一辈子纠缠不清的梦魇。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司回,你融化玄银,然后做机器最后的收尾工作。浅茴,你去将清点手术需要的药品,熟悉一下技术,一会就靠你了。” 她吩咐完两个孩子,便在司回身边打下手,帮他递一些需要的组装工具之类的。 司回手上动作不停,面上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娘亲,有些不妙,融化后的玄银似乎粘度不是特别好。” 她连忙站起身来,“目前有什么处理办法吗?从机械角度来看的话。” 司回看着手里已经完成大半的机械,点了点头,“机械方面基本已经定型了,如果再有多一点的玄银,来增加整体的粘度,就比较完美了。” 她安慰道,“你别担心,你先处理你能处理的,剩下的我想办法解决。” 要是她当时委屈求全一下,没有赶谢维安走就好了。 她真是大意了,本以为林屠夫的玄银肯定是够的。 看来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备用计划。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考着该怎么办。 现在满大街去问谁有玄银肯定是来不及了。 目前她只知道谢维安有。 或许,她可以去找谢维安? 可是当时赶人走时,她那么理直气壮,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谢维安。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他离开后去了哪里。 正当盛筱淑愁眉不已,床头柜斜角处的物品让她眼前一亮。 那是谢维安没有带走的玄银吊坠和一封给她的信。 第十一章 手术成功 “上次的事非我故意,玄银赠你,若有难处可来福溪镇谢府寻我。” 字迹相当好看。 盛筱淑握着玄银吊坠,难道上次真是冤枉他了? 暂时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治好司回的手。 看见她拿回来新的玄银,司回和浅茴又惊讶又高兴。 她把吊坠递给司回,关切道:“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娘亲再想想别的办法。” 司回连忙点头,“够了。” 那就好。 盛筱淑松了口气,如果这点不够的话,她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得到玄银。 机器很快就调试完毕 浅茴也忙前忙后地将麻醉和止血的药物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盛筱淑轻轻抱住司回,柔声问:“害怕吗?” 司回小脸上的沉静和镇定僵了一下,泄露出了一丝不安。 毕竟是要切断手指,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一个孩子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盛筱淑拍拍他的脑袋,笑着安慰道:“没事,娘会一直陪着司回。” “还有浅茴!” 小姑娘蹦起来抱住娘和哥哥,奶声奶气道:“哥哥别怕,浅茴不会让哥哥疼的!” 一家三口紧紧拥抱片刻,司回坚定地说:“我可以。” “好,那咱们开始!”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疼痛,浅茴做的是全身麻醉的药物。 司回一觉醒来,就感觉手上传来点点刺痛,低头一看,右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具体情况。 “哥哥醒了!” 盛筱淑听到声音,端着热好的粥走了进去,笑着说:“很顺利,来,快吃点东西,然后再休息一晚,你还小,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正常了。” 司回听了,一脸动容。 这几年来,因为他的六指,让娘和妹妹吃了那么多苦。 现在他终于变成了正常人,不会再拖累家人了。 盛筱淑给他喂了食物和粥,便道:“你们先在家里待一会儿,娘还要出门办点事。” 张大娘家傻儿子姻缘那件事还没解决呢,已经答应下来的,可不能食言。 浅茴立马道:“娘亲放心,浅茴会照顾好哥哥的!” “真乖。” 她走到外间,腰间金光一闪,进入了图书空间。 在脑海中念着盛鑫的名字。 按理来说《命理天书》上会很快浮现出相关姻缘的信息,但是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十分钟的时候才有字渐渐浮现出现。 “日落时分,福溪东段左岸。” 这个描述就很笼统了,东段左岸的面积不小。 盛筱淑立马意识到第一次没有把握住机会后,《命理天书》给出的提示也会越来越模糊,到后面可能就会彻底失去机会。 她出了点冷汗,好在还有机会。 看看天,距离太阳下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迅速来到张大娘家,带着盛鑫匆匆往福溪赶去。 一路上天气都阴沉沉的。 到地方后,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盛筱淑也不着急,带着张大娘的傻儿子沿着溪流左岸慢慢走着。 走了一段后,他们果然看见个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花衣裳,看上去憨厚朴实,但是眼神黯淡无光,竟然在一步步往福溪的深水处走去。 她要轻生! 盛筱淑吓了一跳,立马要赶过去救人。 但是身边的盛鑫比她动作更快,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天上“轰咔”一声,大雨落下。 盛筱淑出门之前就预料到了这场雨,原本也带了伞出来。 但是现在她也顾不上用了。 就见盛鑫冲到溪水里,水一下子张了起来,一个浪打过,险些直接把那姑娘给扑到河底去。 盛鑫虽然有些傻,身上却有些力气。 一把就将人捞起来,甩在背上,吭哧吭哧地就往岸边跑来。 盛筱淑连忙撑开伞,将他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看着他背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姑娘,盛筱淑知道这应该就是盛鑫的天命姻缘了。 于是嘱托了他几句,叫他打着伞把人带回去了。 果然世间姻缘千千万,英雄救美的套路永不过时。 不知道自己的姻缘会不会也这么戏剧。 盛筱淑好笑地摇摇头。 心里记挂着二宝,连忙赶回了家。 远远的就看见家里亮着暖黄的灯光,司回和浅茴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巴巴地往外看。 见到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浅茴扎进她怀里,好不担心,“娘,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司回虽然没有扑过来,但是也关切地看着她。 盛筱淑心里暖暖的,笑着说:“是娘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进去,别着凉了。” 有这么可能又懂事的两小只,她这辈子已经无比满足了。 日子又平稳地过了几天,终于雨过天晴。 盛筱淑正料理着桌子右边的菜园子,想着种点新鲜的蔬菜给小宝们尝尝鲜。 一大早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一看,张大娘满脸喜庆,手里提着一大篮子鸡蛋和青菜。 “大娘来谢谢你,我家那傻儿子啊,总算有媳妇咯!” 成了一桩姻缘,还帮到了一直以来的恩人张大娘,盛筱淑也很高兴。 两人谈了会儿,盛筱淑才知道那天那姑娘家中遭逢变故,无依无靠,了无牵挂。 见盛鑫如此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当即就决定留下来,也不嫌弃他傻里傻气的。 倒也是苦命人。 聊了片刻后张大娘还要回去,就算人家愿意啥也不要跟着盛鑫,该有的仪式也不能少,所以有不少东西需要准备。 临走前说什么也要将那篮子鸡蛋留下。 盛筱淑拗她不过,只好收下。 午饭过后,又有一大堆人找上了门。 都听说了张大娘家最近要办喜事。 那可是个货真价值的傻子,居然都能找到媳妇,足以说明盛家娘子是有真本事在的。 盛筱淑已经有了经验,拿出上次记下的名单道:“这等窥探天机之事不可着急,在这份名单上的人都不要慌,需要慢慢来,心急可能得罪天神,物极必反!” 听了这番话,这些人也不敢再催,纷纷散去。 第十二章 交易 因为司回手伤的关系,盛筱淑将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都安排在了家里。 村里人帮忙在小院里搭了个小木屋,里面布置一番,倒有了几分巫女小屋的气氛。 她也不再亲自带着人去姻缘地寻找,而是将《命理天书》的内容简化后写在纸上交给对方,这样既省时又省力,还多了几分神秘感。 渐渐的,名单越来越短。 这天盛筱淑刚给一个名单上的村民看完姻缘,浅茴就跑了过来:“娘亲娘亲,家里没药材了……” “浅茴!” 司回出现在她身后,有些着急。 盛筱淑已经明白过来了。 应该是给司回镇痛的药材不够了。 当即正色道:“司回,娘知道你关心我,但是现在正是你的手恢复的关键时候,有一点差错都不成。浅茴,做得好,差什么药材,娘去买。” 浅茴当即报出了一串药名,都是山上采不到的,必须要去镇上买。 怪不得司回不让说。 盛筱淑一一记下,临走前将两宝送到了张大娘家。 前段日子她家完了婚,十分乐意两宝去玩。 盛筱淑中午时分才走到镇上,上次去的药铺子却没开门。 问了旁人才得知铺主家中有事,要到明日才能回来。 这可头疼了。 她有些着急,司回浅茴都是懂事的孩子,要不是药材已经用完了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今天拿不到药,司回可能要疼一晚上。 想想就心疼。 但是她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这福溪镇只有这么一家药铺。 这时候路边的茶摊老板估计是看她实在着急,给她指了条路:“镇上新搬来一个大人物,就叫做谢府,里边什么好东西都有,你要是急啊,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盛筱淑觉得谢府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但是她也想不了那么多,给司回找药要紧。 问清了地方,便一路赶了过去。 福溪镇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那谢府。 在一众普通房屋里,那过分高大严整的建筑分外显眼,门前牌匾上“谢府”两个大字龙飞凤舞,相当张扬。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门前站着侍卫,看着凶神恶煞的模样。 盛筱淑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走上前去。 “站住,来者何人!” 果然很有气势。 盛筱淑站定,冷静道:“我是附近福溪村的,叫盛筱淑,家中有事想求几味药,不知……” “你是盛筱淑?” “……啊?嗯。” 两个侍卫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让出大门:“盛姑娘请。” 盛筱淑一头雾水。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谢府,姓谢。 她忽然想起来半个月前谢维安给自己留的信里就提到了谢府,难不成他就住在这? 很快有人将她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亭栏玉竹,布置得相当清雅。 一丛绿竹旁卷了半帘木窗,里边坐了个人,手里拿着一卷书。 正是谢维安。 他抬头看见盛筱淑,眼神有些复杂。 那日留下信件后本以为这女人很快就会找他,谁成想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他暗中派去的人传信回来,这女人在那小村子里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半点没有需要帮助的样子。 要不是让人连夜把她需要的几味草药拔光,再逼停了这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估计再过半年这女人都不见得能想起来他。 被算计而好不自知的盛筱淑光顾着震惊了,还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当初也可以算是她把人赶走的,没想到还有求人帮忙的这天。 谢维安放下书,隔着窗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坐。” 盛筱淑回过神走了进去,好奇道:“你是这谢府的主人?” “是又如何?” “没事,就觉得你这么有钱也大半夜被人打成那样出现在偏僻的村子,有点戏剧。” 谢维安:“……” 这女人的想法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哼,倒也不枉他在她身上费这么多功夫。他点头道:“你来找我,是有事相求?” 说到正事,盛筱淑立马正色起来,将自己的诉求说了。 “你说的这些药材,府上确实有。” 盛筱淑眼神一亮,“谢公子可愿帮忙,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帮,有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谢维安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他淡淡道:“我还真有件事,可能用得上你。” “你说。” “近一个月,若有暴雨天气,你需提前一天左右的时间告诉我。能做到吗?” 一天? 盛筱淑皱皱眉。 气象变幻莫测,尤其是这个时节,说是瞬息万变也不为过。 虽然也不是不能提前一天观测,但是准确率不可避免地要下降。 她将这份顾虑说了出来。 谢维安道:“无妨,只要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就可以。我听说你家中幼子手受伤了,如果你答应,我这有一份西域传来的珍贵冰续膏,对各种外伤都很有效,便赠予你了。” “成交!” 盛筱淑原本就没打算拒绝,观测天象对她来说原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也是为这方百姓造福。 再加上一份对司回有用的冰续膏,她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一拍即合,两人也不再浪费时间。 谢维安派了人送她回去。 人离开后,侍从徐安好奇道:“右相,这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谢维安的目光追逐到院门口,闻言道:“一个月后就知道了。” 盛筱淑去张大娘家把二宝接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将带回来的药材和冰续膏都给了浅茴。 “娘亲,这个药是哪里来的啊?感觉很厉害。” 盛筱淑想起来浅茴的天赋,心里有了个想法:“这是对哥哥好的药,浅茴可以拿一部分去研究研究,看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好呀!” 浅茴也很兴奋。 给司回的药熬好后,盛筱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虽然她答应了会给谢维安传信,但两地距离这么远,难不成每次都要跑大半天去通知他? 那也太累人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十三章 圣公 第二天一早,盛筱淑就被摇醒了,:“娘亲,娘亲,我们旁边多了一个房子诶!” 盛筱淑起来一看,他们的小茅屋右边,地势稍高的一块空地凭空多了一幢木屋,门前用竹篱笆拦出了一圈栅栏。 木屋虽小,看起来却精致得很。 门扉忽然打开,谢维安摇着扇子走了出来,眸光淡淡:“我们可能需要做一个月的邻居了。” 盛筱淑:“……”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她真是不懂啊! 虽然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这片地也不是她的,实在管不着。 司回和浅茴看见是谢维安,也很高兴。 之前他在茅屋里待的那段日子,跟二宝玩得很好,两个孩子也亲近他。 这样盛筱淑就更没什么道理排斥这个新邻居了。 但是谢维安人虽然搬了过来,家里除了基本的米面,别的什么也没带,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她只好偶尔给他送点菜过去。 他也不白收,大人物还主动过来跟着她松土施肥砍柴,倒是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那份名单很快到了尽头,盛筱淑正觉得松了口气,张大娘又找上了门。 “盛娘子,不好,不好了啊!” 盛筱淑把人带到屋里,倒了杯茶安抚问道:“什么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 张大娘往屋里看了一眼,司回和浅茴去后山玩去了,不在家。 没见着人,她才压低声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福溪镇方圆数十里有好几个村庄,他们福溪村在里面只能算是个中等规模的,最大规模的那个叫做圣河村。 里边有个已经活了上百年的高人,可观天象看吉凶,威望极高,叫做圣公。 圣公每年都会在福溪这一带巡查一回,给每个村子带来福报,当然,也要收取一些钱财。 哦。 盛筱淑听到这里,好奇地想,那不就是神棍吗? 古代的村落里这种事情也不少。 她随口问:“大娘是担心我同那位圣公起冲突?那大可放心,我无意跟他争个高下,只要不影响我们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就行。” “你这话说的!” 张大娘拍拍她的手道:“你的本事我如何不相信,只是我那孩子走山回来听说了一件事,我寻思着必须告诉你。” 看她这么着急,盛筱淑也正色了起来。 “听说那圣公认为,凡是身怀六指之人就是天生的天煞孤星,是要克尽方圆百里的气运的!” 盛筱淑脸色一变。 这种荒谬之言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相信? “我自然是相信你。” 张大娘忧心道:“但是那圣公明日就要到福溪村,若是让他知晓司回的情况,怕是要不好。我就是来提醒你,这两日便不要去村子里了。” “我心里有数,大娘放心。” 张大娘离开后,盛筱淑若有所思。 谢维安给的药很有效,原本预计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彻底长好的伤口现在差不多已经痊愈了。 就算那个所谓的圣公来找茬,他们也不怕。 她唯一怕的就是司回那孩子多想,会认为又是自己给她带来了麻烦。 “你要是觉得困扰,我可以帮你。” 谢维安忽然出现在门口。 这个人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盛筱淑摇摇头,:“我自己能应付。” 谢维安挑挑眉,他在这住了小半个月,这女人哪怕知道他有钱有势,也从未主动寻求过帮助。 哪怕像这样,他亲自开口也会被拒绝。 这在京城可是从没遇到过的事情。 谁不是削尖了脑袋都想从他这里挣下几分好处,这女人却送上门都不要,实在是有些意思。 他靠在门扉上,慢悠悠地说:“那圣公我也听说过,他背后的势力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一些。” 这倒是没听说过。 盛筱淑顺着他的话问:“你了解吗?” “他跟你们复习镇真的镇长,有些交情。” 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 但是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惹事,也不怕事。 晚间,浅茴一进屋就说:“娘,我们在山上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呢。” “什么?” 司回说:“好像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上来就问娘亲你的事情,我没让浅茴说实话,连忙拉着她跑了。” 盛筱淑一听就跟今天张大娘说的那些话联想了起来。 当即有些后怕。 如果这奇怪的人真是那圣公派来的,没准会对司回浅茴不利。 她摸摸司回的头,表扬道:“做得好,你保护了自己和妹妹。” 同时她也想着,还是得提前做点准备才行。 当天晚上下起了小雨,谢维安的小木屋直到深夜还亮着一盏萤灯。 这场雨盛筱淑并没有提前通知,因为他需要的只是足以影响民生的大雨和暴雨。 所以这种微酥小雨,倒还带来了些许意料之外的雅趣。 他站在窗边,徐安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边。 “右相,已经查清楚了。这圣公和镇长勾结,每年到处敛财,三七分账。” 和他想象中的并无二致。 “右相,是否需要属下解决了这害群之马?” “先留几天。” 谢维安冷声道:“这倒也是个机会,看盛筱淑会如何应对。”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盛筱淑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起床就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她的小茅屋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落过雨的天气里也光着膀子,袒着胸腹,一看就不是善茬。 四个汉子抬着一顶暗黄色的软轿,里边的人影影绰绰看不清,但猜想应该就是那圣公了。 后边还跟了不少村民。 大多都是跟来看热闹的。 盛筱淑早有准备,把二宝留在屋内,独自迎了出去。 “你就是那会占卜的盛氏?” 轿里传出来的声音苍老又尖锐。 盛筱淑双手抱在胸前,淡定道:“是我,这位就是圣公?” 四个汉子当即同声呵斥道:“大胆,怎敢见圣公不跪?!” 这一声喊得突兀又中气十足。 围观的有好几个人都被吓得膝下一软,跟着跪了下去。 第十四章 退敌 盛筱淑却站得笔直,看着那轿里的人不卑不亢道:“上跪天庭听鬼神,下敬父母亲恩,圣公占了哪一条,能让我跪?” “哼,果真伶牙俐齿。” 圣公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穿着祭司服,一下巴的白胡子,手上牵着柄拂尘,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高人的模样。 只不过盛筱淑已经知晓他的真实面目,看他这样只觉得虚伪。 圣公道:“本公听说你这里有一个六指孩童,可有其事?” 盛筱淑避而不谈:“如果有,圣公想要做什么?” “哼!” 圣公冷哼一声,捋着胡子道:“当然是除邪诛恶,为民除害!” 提前知道是一回事,当面听见有人想伤害自己的孩子,盛筱淑更觉得心里烧着一团火。 她冷静下来,厉声道:“那我还想请问,六指是什么邪什么恶?” 圣公冷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来六指,不就是被邪物上身的征兆吗?” “邪物!邪物!” 他身后不少人跟着喊了起来。 福溪村的人倒是没跟着喊,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受了盛筱淑不少恩惠。 但是要让他们站出来帮忙,却也是没那个勇气。 圣公眼见自己占了上风,手中拂尘一扬:“来人啊,进去将那六指孩童带出来!” “谁敢!” “你敢阻拦?” 圣公往前一步,嚣张得不行。 盛筱淑坚定地站在了门前,她的语气依旧冷静:“不敢,只是照圣公这么说,六指是邪物,难道就没有祛除邪物的办法?” 圣公捋着胡子,:“邪物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祛除的,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连着它的宿体一起烧了!” 这话一出,福溪村村长也忍不住小声道:“圣……,圣公。这位盛娘子也是有法力在身的,不不然……” “大胆!” 话没说完,那几个汉子齐声道:“谁敢质疑圣公?” 这一吓,村长也不敢说话了。 盛筱淑看见张大娘还想上来求情,连忙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制止了她。 这个圣公是铁了心要来找她的麻烦,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她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圣公疑惑:“你笑什么?” “我笑圣公空有虚名,连祛邪的法子都不知道!” “你!” 圣公拿着拂尘的手抖了一下,气得吹胡子瞪眼,:“气煞我也,你这无知妇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盛筱淑冷冷道:“司回先前确有六指,但是我已经把他治好了。” “治好了?” “她说治好了……” “真的假的?” “……” 围观群众立马窃窃私语起来,不过大部分还是满脸的不相信。 这可是连圣公都没办法的事情,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圣公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休要妖言惑众!哦,本公知道了,你便是那守护邪物的恶女,从那邪物处得了点法力,还敢在本公面前大言不惭,来啊,拿下!” “等等!” 盛筱淑嘲讽道:“既然你们都不信,我便让你们见见。司回。” 她身后的门被打开,司回和浅茴一起走了出来。 立马有人凑到圣公耳边小声道:“就是那个男孩。” 浅茴也说:“娘,那就是我和哥哥在后山遇到的奇怪的人。” 盛筱淑心里有数,果然是有备而来。 在众人面前,她轻轻拉起司回的手,那只手还被纱布包裹着,看不出端倪。 看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她大声道:“司回的六指已经治好了,他现在已经跟邪物没有半点关系了!” 圣公一脸不屑,:“你说治好了就治好了?” 盛筱淑不跟他呛,反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给司回递了个眼神,司回点点头,冷静地将手上的纱布一点一点拆了下来,随后举起了自己的手。 在众人眼中,他的右手上分明是正常的五指,连伤口都看不出来! 可是福溪村的人都知道,司回之前的六指是货真价实的,难道盛筱淑真的有那圣公都没有的法力? 简直是奇迹! 村长立马带头,对着盛筱淑就跪了下去,:“是神女降世啊,是神女降世啊!” 村民们纷纷效仿,一时间所有人看着盛筱淑的眼神都变了。 就连圣公自己带来的那几个汉子都有些踌躇了,下意识离盛筱淑远了一点。 她看向面色难看的圣公,嘲讽道:“圣公还有什么话可说?” 大势已去,今天看来是讨不了好了。 圣公甩下一句:“区区小把戏!” 就带着人落荒而逃了。 剩下的村民依旧激动,盛筱淑让张大娘帮着将他们疏散了,忙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小茅屋前才清静了下来。 司回问:“娘,我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会带来不好事情的人了吗?” 听见他的问题,盛筱淑心里一阵心疼,连忙道:“司回,你从来都不是会带来不详的人,你对娘和浅茴来说都是最珍贵的宝物,知道吗?” 浅茴也抱住他的胳膊,认真道:“娘亲说得对,哥哥不要乱想!” 司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也笑了。 盛筱淑将二宝送回屋里,本来想去菜园子里收点菜做午饭,就看见谢维安走了过来。 “你解决得不错。” 她摇头:“只要我还能看天气,能占卜,就不算真的解决了。” 谢维安惊讶地看她一眼:“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盛筱淑也不笨。 这个圣公甚至派人提前来这里踩了点,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就因为司回是六指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转念一想,这个圣公的目标可能并不是司回,而是她。 她能观天象,占卜姻缘。 尤其是这段日子,听张大娘说连隔壁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她的事情,还特意大老远跑来找她占卜。 这对圣公的权威来说肯定是不小的威胁。 本来她也没打算抢别人的饭碗,只想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给自己和二宝谋份更好的生活。 但是这圣公既然主动挑衅上门了,她也没有必要后退。 所以她也知道,这圣公以后可能还会给她找不少麻烦。 第十五章 天书 谢维安提醒她道:“你们最近最好小心点。” 盛筱淑接受了他的建议:“我知道。”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圣公的反扑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晚间起了大风,盛筱淑早早就把晾晒的东西全都收进了屋里,昨天她就观测到今天有大雨。 看着天上厚厚的积雨云,她意识到这场雨可能比她之前预想的还要大。 想了想,她还是打算在雨还没开始下的时候去告诉谢维安一声。 敲了门却没人应。 她隔着窗户看了一眼,灯是亮着的,人却不在。 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出门了。 她回到家随口说起,司回却说道:“我收菜的时候遇到谢叔叔出门了,他说要去河边办点事情。” 河边? 盛筱淑愣了一下。 这场雨若真要下下来,短时间内就会导致涨水,这种时候河边是最危险的。 只不过谢维安那样的大人物身边应该有照料的人,大约是不会出事的。 她在锅里熬着粥,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司回忽然走了过来,小声地问她:“娘是在担心谢叔叔吗?” 他人虽然小,但是异于常人的成熟,体察人心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盛筱淑本来想反驳。 但是看见司回清澈冷静的眼神,这否认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段时间,谢维安作为他们的邻居,其实也是给他们帮了不少忙。 她忙着给村里人占卜的时候,谢维安就陪两个小宝玩,他那样一个大人物竟然也丝毫没觉得不耐烦。 相处下来,已经算半个朋友了。 真要她明知对方有危险却什么都不做,倒也还是有那么点良心上的坎。 司回说:“等会儿是要下大雨了,娘担心就去河边看看,让谢叔叔早点回来。” “可是你们……” “娘放心。” 司回冷静道:“我下午做了好几个陷阱,等会儿就放门口去。娘和谢叔叔早点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到这份上,盛筱淑也不再优柔寡断。 穿上雨衣带上伞,临走叮嘱道:“要是有陌生人来就躲在之前娘说的那个地方,保护好自己,不要害怕,娘马上就回来。” 关好门后,盛筱淑便往河边走去。 天色暗得很快,下午四五点的时间,看上去却像七八点一点。 她只能借着一点微弱的天光往前走,还好在这段路她已经走得相当熟了,走起来并不困难。 很快就到了河边,往日清亮的河水已经变得相当浑浊,水位也高了一些。 盛筱淑脸色一变,这说明上游已经下了雨了。 她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却没见着人,空气中的水汽倒是浓得快要直接掐出水来了。 看来谢维安并没有在河边久留。 她反倒松了口气。 不管去哪,总归是比待在河边更安全些。 既然他没危险,自己也可以安心回家了。 盛筱淑正打算打道回府,余光却掠过一抹黑影。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错觉。 但是立马有黑影接二连三地从河岸上方掠过,正朝着她来的方向而去! 坏了,司回浅茴! 她立马就要跟上去,但是起得急了一下,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整个人摔了一跤,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黑影们立马停住。 盛筱淑屏住呼吸,心道不好。 果然,那些黑影停了一下后,很快往这边围了过来。 盛筱淑头脑风暴,疯狂在脑子里思考着对策。 眼看那些黑衣人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盛筱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她一惊,下一刻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正要挣扎。 “是我。” 她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觉得谢维安的声音好听过。 谢维安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拉着飞快离开了那片河岸。 “司……,司回浅茴还在家!” 刚刚跑出一段距离,她连忙道:“我得回去找他们。” 天色太暗,她只能看见谢维安张了张嘴,似乎是打算说什么,但是又沉默了。 “怎么了?” 谢维安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那些人没搜到人,确实有可能去你家,我们先回去。” “好!” 谢维安拉着她的手,他似乎对这里的路非常熟悉,一阵左拐右拐,前面忽然有了灯光。 是她家! 盛筱淑正要冲过去,却被拉了一把。 “等等,你看门口。” 她定睛一看,借着屋内的灯火,她分明看见屋前有几个铁块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着隐隐的血迹。 盛筱淑立马想到司回说到的陷阱。 难道那些人已经到了?! “先别着急。” 谢维安在这种时候却冷静得可怕,他安抚道:“门外的陷阱被触发,那些人应该确实是在我们前面到了你家。但是屋里很安静,他们大概率是没找到人,以为你还没回去,所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等你回去。” 盛筱淑也冷静了下来。 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谢维安继续道:“我已经报了官,人应该很快就到了,不然我们……” “不行!” 盛筱淑断然拒绝:“他们在里边多待一秒,司回浅茴就多一分危险,我不能放着不管。”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你跟这件事没关系,你可以……” “唉。” 谢维安忽然叹口气,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在盛筱淑震惊的目光中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跟你一起去。” 盛筱淑心里感动,暗暗将这份情义记在心里,也不矫情,跟着站起来道:“多谢!” 两个人往屋子走去,谢维安特意走在了她前面一点。 推门而入的一瞬,立马有刀驾到了他们脖子上。 屋里有六个人,其中四个人高马大,即使脸上蒙着黑布,盛筱淑还是一眼看出来这就是今天跟圣公来的那四个人。 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她冷眼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架刀之人瓮声瓮气道:“交出《天书》,饶你们一命!” 天书? 那是什么东西。 她有意拖延时间,于是顺着话道:“你们怎么知道天书的事情?” 第十六章 雨夜 却没想到面前的人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真有《天书》?” 盛筱淑立马明白过来所谓的《天书》只是个借口。 忽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报官,说这里有贼人劫掠!还不速速出来!” 盛筱淑在心里骂了一声,哪有这么救人的啊,这不是逼着撕票吗? 果然,面前的人闻言眼里闪过惊慌,继而眼神凶狠起来。 眼看手里的刀就要落下,关键时候谢维安不知道怎么动作的,忽然出现在了盛筱淑身前,抬手一拉一按,那人的手臂就被卸了下来。 他回身轻轻一带,将盛筱淑带到自己身后。 她刚刚站定,就听叮当咣啷几声,再一抬眼,地上就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 谢维安扣住最后一人的咽喉,轻轻一按,那人就没了声息。 他扔下那人,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盛筱淑呆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竟不知道你还是个大侠。” 谢维安失笑。 大侠? 那对他来说真是个遥远得超乎想象的词语。 原本以为这女人见到这种场面多少会对他生出几分畏惧,但是她只是感叹了一声后,就立马转到里屋找人去了。 床尾有个暗格,盛筱淑敲了三下,一长两短。 这还是从以前看的那些谍战片里得到的灵感。 等了一会儿后,暗门从里面被推开。 里面是个不小的空间,司回和浅茴全都平安无事。 盛筱淑将人一个个抱上来,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询问了几句,确认二宝没事,这才又转回前屋。 官兵已经进来将地上的那些人都抬走了,正逮着谢维安问些问题,脸上的神色有些许为难。 走近了听见谢维安云淡风轻的声音。 “……我那朋友很负责,放心。” 然后那带头的官兵脸色就更加苦涩了。 带头官兵转身看见盛筱淑,仿佛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笑着迎了上来说:“是盛娘子,受惊了受惊了。” 盛筱淑不咸不淡地后退半步,等着他后面的话。 看见她的动作,官兵脸色的笑容一僵,但还是继续说道:“是这样的,这些贼人呢,来头不小。我们会保护你们一家的安全,但是呢,有一件小事,嘿嘿……” “请直说。” “在我们查清事实真相之前,还请不要和旁人提起这件事。” 盛筱淑看见谢维安眼里玩味的神情。 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是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她还是清楚的。 她摆摆手,:“官府的事情我不懂,这位是我的朋友,我听他的。” 官兵脸上的微笑一下子有些绷不住了。 “轰咔——” 远方的一声惊雷打断了官兵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想法。 另外一个官兵走进来说:“大人,要下大雨了,咱们……” 无奈,领头的点点头,留下一句“请两位再考虑考虑”,这才带着人一起离开。 片刻后,屋里摆上了香喷喷的饭菜,灶炉上烧了热汤。 盛筱淑留了谢维安吃晚饭,他也没拒绝。 饭桌上盛筱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司回会做陷阱的?” 谢维安还没说话,司回先道:“娘,陷阱是谢叔叔教我做的。” “啊?” 盛筱淑有些傻眼,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司回解释了一番。 上午的事情发生过后,司回和浅茴也想为保护她出一份力,就去请教了谢维安。 谢维安也知道这两个孩子天赋异禀,于是让司回做陷阱,浅茴做迷药,也算是让他们多了点保护自己的技能。 虽然那几个陷阱最终没能阻止贼人进屋,但是也拖延了时间。 “原来是这样。” 盛筱淑感动于二宝为自己着想的心,同时心里对谢维安的感谢也多了一分。 不管怎么说,今晚确实得益于他的帮助。 多余的话不必说,以后他若是有需要,自己全力相助就是了。 照顾好二宝上床睡觉之后,盛筱淑心里还是憋着许多疑问。 谢维安要回去,她正好带了伞送他几步。 到木屋门口的时候他慢走了几步,随后停了下来,了然道:“就到这,我猜你有事要问我。” 盛筱淑疑惑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 ,雨真的很大,即使是站在屋檐下,都有连绵的水珠溅起来沾湿衣角。 这种天气站在门口说话,难道他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谢维安一看就知道这女人想岔了,无奈道:“咱们毕竟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盛筱淑愣了一下。 哦,古代还有这茬。 她自己无所谓,不过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就算她不在乎,对司回和浅茴可能有影响。 于是她只能借坡下驴了。 “那我长话短说。” 盛筱淑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刚才那个官兵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就看他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样子。 谢维安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起过圣公跟福溪镇镇长的关系?” “记得。” 盛筱淑点头,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今晚来的那些官兵都是镇长的人?” 这女人脑子转得倒是挺快。 他继续道:“你没猜错,我有一个好友,是这辎阳县的县令。用他的名义报官,镇长不得不派人来。但是估计是不希望他和圣公的关系被人发现,也为了保一手圣公,所以想将此事压下来。” “想得倒美。” “我自然是说这件事已经拜托给我那好友了,但是。” 谢维安话锋一转,:“就算我那朋友愿意查这件事,最后多半也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盛筱淑不理解,不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圣公在福溪镇根基极深,深得民心,只要他还有这个基础,不管镇长的位置上坐得是谁,最后的结果都没有太大差别。” 看着盛筱淑若有所思的样子,谢维安在心里微微一笑,忽然道:“除非让圣公失去民心这个根基,这件事,你办得到。” 盛筱淑吃了一惊,她抬起头,看见谢维安的眼睛在雨夜里映着身后房屋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好看,但更显幽深。 令人看不透。 第十七章 水患 这天盛筱淑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醒过来的时候雨还没停,大约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她摸黑看见身边还在熟睡的二宝,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有了决断。 虽然她渴求的是平静的生活,但是圣公都能做出买凶杀人这等荒唐事,难保日后不会再动歹心。 为了一家人的安危,她不能坐以待毙。 而隔了十几步路的木屋里,谢维安一夜未眠。 徐安传来了不少消息,:“右相,福溪镇镇上盛成辉和圣公勾结的证据已经收集齐全,我们是否要直接交给此方县令处置?” “先等等。” 徐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右相真觉得那女子有取代圣公的能力?” 穿过重重雨幕,他的目光在一片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座小茅屋,闻言平静道:“区区圣公,什么时候处置都可以。但这女人要是真的有用的话,这一方百姓就有福分了。” “右相如何知道她会答应?” 谢维安脑子里浮现出盛筱淑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点:“她有软肋,也不缺乏勇气。我便赌她会答应。”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盛筱淑本来想要去找谢维安商量昨晚说的事情。 张大娘却冒雨找上了门。 盛筱淑连忙给她找了干净的帕子,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盛娘子啊,你,你帮帮大娘!” 她吃了一惊。 张大娘在村里虽然不如何起眼,但给她的印象都是坚韧善良,什么时候急成这个样子? 当即把人请她坐下,:“您先别急,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一会儿后,盛筱淑明白了。 还是这场大雨惹的祸。 福溪村就建在河边,村子里种粮食的地大部分都集中在村东头的那一片空地上,靠近福溪,浇水也方便。 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水涨得超乎预期,淹了大片的粮食地。 张大娘家的地更是首当其冲,全都没能幸免于难,再想不出点办法,一家人一年的粮食可就没了! 眼看张大娘越说越伤心,盛筱淑只得不停安慰。 好半天后才让她冷静了下来。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盛筱淑是会看天气能占卜,但是眼前这事儿明显不是靠占卜能解决的。 只是人到绝处,总还是想着要抓一根救命稻草的。 盛筱淑心里也没底,但是也不能坐视不理。 想了想,她还是戴了斗笠,决定先跟去粮地看看。 到了地方,果然见以往绿油油的田地被浑浊的溪水淹了一片,村里好些人在旁白呆呆地看着,脸上全是绝望。 看了一圈,盛筱淑大概弄明白了原因。 这不仅仅是福溪镇一地的降雨造成的,肯定是上游遇到了更大的降雨,才能解释水为什么涨得这么快。 这种情况一般不会持续太久,但是粮食很脆弱,泡了天的,大罗神仙肯定也无能为力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是谢维安。 他撑着一把伞,站在地势稍微高些的石头上,神情有些严肃。 她走过去:“你也来了?” “嗯。” 他环视了一周,忽然问道:“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办法吗?” 盛筱淑愣了一下。 他也这么问,难道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真是神? 谢维安问完过后也是怔了怔,随即道:“是我唐突了,只是看这情况,此地的百姓今年怕是要受苦了。” 灾难不仅是一时的。 这么大的水还可能破坏土壤肥力,今后就算水退了,以后几年的收成也肯定不如之前。 盛筱淑伸手在泥水里边搅了搅,忽然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维安猛地看向她,震惊溢于言表。 她长话短说,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继而补充道:“但是即使我完成得再快,也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这你不用担心。” 谢维安的眼里还残留着惊讶之色:“如若真如你所说,别说半个月,半年也无妨。你需要什么,尽可以跟我说。” “好。” 盛筱淑从石头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道:“我先回去做准备。” 回到家,司回和浅茴已经起床了。 她走过去温声道:“现在张大娘他们遇到了麻烦,司回和浅茴可以帮上忙,愿不愿意和娘一起?” 二宝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浅茴道:“张大娘对娘亲好,浅茴知道的,要知恩图报!” 司回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很是坚定。 “好。” 盛筱淑握住二宝的手,轻轻闭上眼睛。 金光一闪,他们来到了图书空间。 她驾轻就熟地穿行在书架之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排水系统指南》《水渠图解》《如何快速制成绿色高效肥料》《土地养护手册》 一共四本,前两本递给司回,第三本给浅茴,最后一本她自己留着。 “浅茴司回,你们看看,这上面提到的东西,能做出来吗?” 二宝如今对看书已经是轻车熟路,拿到书立马翻看了起来。 很快,司回就抬起头说,:“娘,这上面说的引水和排水系统不难,但是需要的材料不少。” 倒是浅茴负责的肥料要麻烦一点,虽然知道比例和材料,但是还需要机器辅助,这就只能又交给司回了。 盛筱淑听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 只要能做出来就行。 材料什么的,让谢维安头疼去。 离开图书空间后,她让二宝江需要的材料列出来,然后交给了谢维安。 他倒也爽快,二话不说就让人去办了。 这段时间,盛筱淑也没闲着,一边翻着那本《土地养护手册》,一边给二宝解答书中的问题。 渐渐的,她发现司回看书快,理解得也很快,基本没有看不懂的。而浅茴理解要慢些,但是过目不忘,看一遍就能完全脱稿了。 两个人互相帮衬,效率很高。 谢维安那边的动作也很快,清单是前一天上午给的,打包好的各种材料当天晚上就送来到了大半。 让盛筱淑再次感慨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第十八章 排水 一连十多天,盛筱淑一边注意着天气,一边跟司回浅茴一起,根据福溪村的地形完善排水系统。 这段时间谢维安偶尔会来,除了送些材料和必要的生活物资,从也不主动询问她这些知识是哪里来的。 倒是给盛筱淑省下了不少解释的时间。 直到设计完成的前夕,盛筱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福溪村的人会愿意让她在土地上修建这个系统吗? 谢维安听了她的顾虑,有些失笑:“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没事,你做你的,别的都有我。” 他的话总是给人一种满满相当的安全感。 设计完成得第二天,她带着图纸和二宝去到那片粮地。 接近半个月以来,虽然没有再下过那日那么大的雨,但是中小雨几乎没怎么断过,水位也一直没有动过。 到地方,她发现这里的人多得超乎想象,仿佛整个福溪村的人全都来了,一眼过去能看见不少的熟面孔。 看见她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眼睛放光,仿佛她身上安了个二百瓦的大灯泡。 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村长蹚着水跑到她面前,急切道:“盛娘子,你真能,真能救下这块地?” 这是怎么知道的? 谢维安忽然说:“时间不等人,不如先照她说的做?” “好好好!” 村长似乎对谢维安很是尊敬,忙不迭地说:“村里能用得上的人都来了,盛娘子,你随便吩咐!” 盛筱淑明白了。 看来这段时间谢维安不仅仅是了准备材料去了。 不过正好,设计图纸虽然出来了,但是真正落实还确实需要不少人。 她轻咳一声,也不耽误,大声道:“等会儿我会把你们分组,各自需要负责的部分和顺序都会告知,只要根据指示完成自己的那部分就行。有不懂的,就来问司回。首先……” 在她的指挥和谢维安的物资支持下,众人很快就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盛筱淑负责总体把控,细节部分就由司回和浅茴负责。 一开始有不少人觉得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两个孩子实在是不靠谱,但是二宝言论清晰,解释得清楚又明白,渐渐地也就信服了。 因为图纸很清晰,再加上村民们众志成城,到晚间的时候排水系统的雏形就已经出现了。 眼看田地里的水位有了明显的下降,众人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不眠不休地一直工作到系统完成。 还好盛筱淑及时拉住了他们。 这不是一日之功,要是把人提前累垮了就不好了。 这么连轴转了十几天,排水系统最先完成,那些河水被分流出去,要么重归溪中,要么引进树林里被吸收。 泡了快一个月的庄稼庄家粮食总算是露了出来。 不出所料的,大部分都已经淹死,有些甚至发了霉。 盛筱淑早有预料,好在如今时节还早,只要土地肥力足够,重新种一茬也不是不能实现。 这个时候,浅茴研制的肥料就起了作用。 在村长的带领下,大家清理了田地里的杂物,重新洒下种子。 用了那不知道如何制成的肥料,村民们惊讶地发现,苗子竟然真的重新长了出来! 到现在,距离水患初初降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看着村民们欢欣鼓舞的样子,盛筱淑心里也有不小的成就感。 二宝走到她身边,浅茴激动地问:“娘,我们帮了大家吗?” “是。” 盛筱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笑着说:“这次多亏了你们,你们是娘亲的骄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朋友!” “好耶!” 浅茴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 司回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妹妹撒欢。 盛筱淑满心温暖地说:“好了,这边的事情结束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去张大娘家休息一会儿,娘这边忙完了就去找你们。” 浅茴有些舍不得,司回懂事地拉起妹妹的手:“放心娘,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真乖。” 二宝离开后,谢维安走过来,站在了她身边。 他们站得还是之前谢维安呆的那块大石头,一个月过去,面前的景象可谓是大变样。 田地里又冒出了绿苗,来往的村民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看着盛筱淑的眼神更是仿佛看着真正的神女一样,全然的恭敬和发自内心的尊重。 盛筱淑没有无聊的虚荣心,但是看见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能为百姓们带来福祉,心里还是相当有成就感的。 也许除了司回和浅茴,这也是她带着图书馆重生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种意义。 谢维安问:“你不回去休息?” 盛筱淑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道:“燃眉之急解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在排水系统上加个地下蓄水池,这样就算遇到干旱,也不用担心地里的粮食枯死了。” 谢维安眼睛一亮。 这个女人总是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有那个能力将这些想法变成现实。 如果真如她所说,能造福的岂止这一方百姓? 他很想知道她那些异于常人的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真是天降的神女? 盛筱淑不知道在身边人心里,自己的形象已经往非人生物上靠近了。 她研究着蓄水池的选址和大小,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秒,她就被人揽进了怀里。 谢维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她挤出一点声音:“大约是低血糖,休息……” 话没说完,倒头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很暖和,之前的头晕的感觉也都已经消退。 她看见司回和浅茴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 “醒了?” 一抬头,谢维安站在她家门边,手里端着一个瓷碗。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晕倒了,大夫说是休息得太少。司回和浅茴照顾了你一下午,刚刚睡着。” 盛筱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将他们挪到床里边,盖上被子。 还没说话,一股刺鼻的味道就冲上了鼻腔。 定睛一看,谢维安将瓷碗送到了她面前,一团黑糊糊,模样相当惊悚。 第十九章 有一个机会 盛筱淑捂住鼻子,满脸震惊,:“卸磨杀驴,恩将仇报,还是光明正大的谋杀?” 谢维安被她一串居心叵测的成语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无语道:“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想什么呢,我想害你用得着下毒?”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接过碗,但是这卖相实在让人有些不忍下口。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闭了眼,一口闷! 谢维安看着她被苦到整张脸都皱起来的表情,有些好笑。 这么艰难的一个月一声不吭地挨了过来,却被一碗药给难住了。 盛筱淑顶着怀疑人生的表情放下药碗:“谢了。” “不必,算是互利互惠。” 为了不打扰二宝睡觉,盛筱淑带着谢维安到了外屋。 “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盛筱淑问:“圣公脾气这么好吗,上次吃瘪过后就一点动静都没了?” “你倒是懂得居安思危。” “看不起谁呢?” 谢维安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我那朋友有帮我留意,似乎是圣河村那边也出了点什么变故,他暂时忙不过来,不过等他缓过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盛筱淑担心的。 要是他再派杀手什么的过来,她很难说百分百能防住。 还是要想办法将那镇长和圣公一起解决了才行。 见她低头思考,谢维安忽然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机会。” “嗯?”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抬头看着他。 她身上有种历经世事却依旧独善其身的单纯气质,全心全意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在散发着水晶一般的光亮。 谢维安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心底,转眼无痕无踪。 见他不说话,盛筱淑关切道:“怎么了,你也不舒服?那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谢维安的失态只在一瞬,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十日后就是福溪镇一年一度的风水祭,是福溪镇每年最大的活动,圣公和镇长都要到场。” 盛筱淑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顺着问:“风水祭,具体是做什么的?” “你以为圣公为什么能在福溪一带拥有这么大的威望?” 他缓缓道:“除了为整个镇子的人祈福祷康,风水祭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选出镇上的大祭司。圣公已经连续十年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听到这里,盛筱淑已经明白了。 如果不把圣公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事情就不会结束。 可是听他这意思,是想让自己去搞个公平竞选? 谢维安道:“要说如今这福溪镇上在威望上能和圣公分庭抗礼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维安有些失笑:“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盛筱淑有点迷茫。 “百姓靠天吃饭,风调雨顺自是万事大吉,可若遇上些天灾,百姓们虽然受苦受难,却也觉得这是天神的意思,只能老实受着。” 他看着盛筱淑,继续道:“但是你做的那些,确实真正抗衡了天灾。” 在古代的背景之下,这对敬奉鬼神的百姓们来说,便意味着真正的神迹。 “所以你不必担心,那天只要你站上去,自会有受益的百姓推着你前行。” 谢维安的话笃定而冷静。 倒是让盛筱淑心里有了不少的底。 她点头应了下来:“好,我参加!” 翌日,盛筱淑起床烧水的时候发现屋门前摆了好多东西。 有新鲜的蔬菜、鸡蛋,扎成捆的柴禾以及好几块上好的布料,都被好好地放在蓝子里,用布包好了,堆得满满当当。 她正疑惑着呢,就看见张大娘穿着斗笠走了过来。 看见她的时候兴奋道:“你醒了啊。?来,这是给你熬的鸡汤,补身子的,快趁热喝!” 这可把盛筱淑吓了一跳。 张大娘家并不宽裕,家里就两只老母鸡,靠着这两只鸡下蛋来维持和改善生活。 这就炖了一只? 张大娘热情道:“不担心不担心,要不是盛娘子你啊,我们全村人都要吃不饱饭了,这点心意你就收下。” 盛筱淑推脱了一番,实在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看见门前的那些东西,张大娘又解释道:“这都是昨天村里人来看你的时候带来的,那位谢贵人说你需要休息,不让打扰,大家就放下东西回去了。” 谢维安? “那位谢贵人啊,倒也是一表人才……” “停停停。” 盛筱淑从她暧昧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连忙打断道:“我和谢维安只是朋友,互相帮忙罢了。大娘可不要乱说,让司回浅茴多想,也误了他的姻缘。” 她难得如此正色,张大娘闻言也不敢再多说,又说了会儿话后就回家了。 盛筱淑回到屋里的时候,司回和浅茴已经起来了。 她盛筱淑把鸡汤煨到灶炉上,倒好热水让二宝洗漱。 “娘亲,你好了吗?” 浅茴一张小脸上全都是后怕和担忧,:“昨天谢叔叔送娘回来的时候,我和哥哥都吓坏了。” 司回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担心的神情也十分明显。 昨天她被谢维安带回来的时候,二宝暂时还不清楚情况,都吓坏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再一次意识到盛筱淑在他们心里有多重要。 浅茴当场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帮忙照顾着她。 盛筱淑想着那个场景,觉得又好笑心里又温暖,这辈子有这么两个孩子,她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守护好他们的决心。 吃过早饭后,司回忽然找到了她。 “娘。” 盛筱淑看见他一张小脸上的严肃表情,也正色起来,:“怎么了?” 司回道:“我还想学武。” 这话出乎盛筱淑意料,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之前的事情谢叔叔跟我说过了,我也想要在需要的时候保护娘和妹妹。” 盛筱淑心里感动,但是武功什么的,她也不会啊。 看着司回罕见带着一丝渴求的眼神,她也实在不忍心拒绝。 第二十章 风水祭 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得只有让谢维安帮忙。 谢维安听了她的请求话,倒也爽快地应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盛筱淑闻言松了口气,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来麻烦他的事情太多了。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问:“除了观天象,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想做吗?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尽管说。” 他心里一喜。 等这句话可等了不少时间。 谢维安点头道:“还真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近年来这一带的天气变幻莫测,百姓深受其害。如果可以的话,你在福溪村做的那些工程和想法,我希望能介绍给附近所有的百姓。” 说完了,却不见盛筱淑回应。 他忍不住问心里嘀咕了一声:“有什么难处吗?” “啊,不是。” 盛筱淑摆摆手,有些惊讶:“就这么简单?” 她还以为这种大人物都搞不定的事情有多难呢,结果就这。 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因为她原本也没想着藏私。对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盛筱淑来说,知识本来就是要拿出来用的。 尤其是气象和农业学科学,原本就是为了造福更多的人。 一拍即合后,盛筱淑发现事情跟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看着三天两头赖在自己家,正和两个孩子打成一片的男人,她很想问,有钱人都这么闲吗?! 她以为谢维安充其量只是给司回找个武艺老师,却没想到他是亲自上场。 原本两家就近,现在更是差不多天天都能在家里看见他的身影。 这也就算了,问题在于现在慕名来这里拜访她的人越来越多,试问谁看见这一幕不会多想? 口水都解释干了都没用,盛筱淑一开始还担心司回和浅茴会因此多想,但是二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亲近谢维安。 既然孩子们没有受到影响,她也就懒得再去管了。 趁着这段时间,盛筱淑也为即将到来的风水祭做了些准备,虽然她在风俗学上的造诣不高,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论装神弄鬼,现代人的套路也不会落于下风。 很快,风水祭的日子到了。 这天盛筱淑一起床,却发现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雨。 虽然影响不大,但在民间,普遍认为重要日子下雨是不吉祥的征兆。 她和谢维安带着二宝赶到了镇上。 ,细雨微风,街上的人却比晴朗天气时分还要多得多。 谢维安在前面领路,同时介绍道:“风水祭在镇西的百祭台,现在该到的人应该都到得差不多了。” 走了一会儿,盛筱淑看见了那传说中的百祭台。 四四方方的一个石台子,四周有四棵大榕树,枝叶繁茂得遮住了半边天空。 台下周围一圈站了一群衣着怪异的人,都穿着样式各异的祭司服,大部分都是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老太太。 圣公无疑是其中最显眼的那个。 别人站着他坐着,别人身边最多站两个随从,他光抬轿子的就有四个。他身上的衣服从质感上就比旁人要好上一大截。 再更外面一圈坐着各村的村长和镇上的大人物,最前面那个方脸宽鼻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镇长了。 官兵将热情围观的百姓们隔开,这阵仗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盛筱淑在人群里也看见了张大娘一家,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司回和浅茴先待在外面,毕竟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她还不清楚。 但是临走时又有点犹豫。 谢维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低声道:“我让人帮你照看着。” 说着,人群里有几个人挤了上来,看起来并不显眼,但是隐隐将张大娘一家都围了起来。 盛筱淑放下心,道了句:“多谢。” 然后和谢维安一起来到了那群祭司们待的地方。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仅仅是知晓了她善行的百姓,当然还有她的“竞争对手”们。 作为这群“夕阳红”里扎眼的年轻人,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的。 倒是那圣公安然地坐在轿子里,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这递。 盛筱淑看了眼自己身上简单的粗布衣裳,感觉自己在这群人里正常得有点格格不入。 等了一会儿后,镇长身边的文书上台,大声道:“吉时到,祭祀开始!” 她就看见众人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就连圣公都从轿子上下来,看着百祭台的方向,满脸敬畏。 百祭台上被抬上一个老旧的祭坛,插着高香,彩色幡旗迎风而扬,全场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带来丝丝阴冷的感觉。 在来之前,谢维安已经跟盛筱淑说了风水祭的流程。 其实就是每个参与的人上去展示一下“神迹”,然后谁在百姓里呼声最高谁就能获得大祭司的名头,主持后面的祈福仪式。 初初听见,盛筱淑就很想吐槽,这规则未免太草率了一点。 与其说是选大祭司,不如说是选魔术师。 而且凭呼声说话,那怪不得和镇长勾结而且有一定势力的圣公能连续十年占住这个位置呢。 但是吐槽归吐槽,入乡随俗。 已经有来自各村的祭司上台去了,她看了半天,这些人要么是凭空变出火焰的,要么是让某个小物体悬空。 某个瞬间,盛筱淑以为自己参加的是魔术师比拼大会。 忽然,全场安静了一瞬。 谢维安微微弯腰,在她耳边提醒道:“圣公出场了。” 热气喷吐在耳廓,盛筱淑心里一慌,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就看见了谢维安不解的眼神,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肯定是因为最近听过的流言蜚语太多了。 她冷静下来,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圣公在三对童年童女的簇拥下上了台,他走得很慢,走一步嘴里都念念有词,孩子们洒下驱邪的花生和红纸,显得肃穆又庄严。 先不说别的,这噱头确实要高过旁人一大截了。 到了台上,圣公大声道:“此身为祭,请天神评述己身功过!” 六个孩子便依次将圣公做过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百姓们目光越发崇敬。 第二十一章 雨过天晴 盛筱淑完完整整听完,要不是早知道圣公的真面目,没准连她都要相信他是个身怀神力的大善人了。 冗长的“功绩”念完后,圣公一声低喝,扬起手中拂尘,往台前的大树一指,口中念念有词。 就看那繁茂得榕树,忽然剧烈地动了起来,随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榕树上竟然结出了一个个红艳的果子。 果子纷纷落下,底下早有官兵拿着木篮子在等,将那些果子一个不落地收到蓝子里。 圣公大声道:“此为天神所赐圣果,吃下便可保身体康健,好运加身!” 百姓中当即爆发出好一阵欢呼声,看那样子,要不是有官兵拦着,就要冲上来抢果子了。 官兵从中选取了几个成色最好的,先送到了镇长和各村村长手里。 圣公随后道:“同往年一样,圣果可在圣公堂求得。” 谢维安低声说:“圣公堂是他在镇上给自己修的一个小庙,求圣果需要交不少香火钱。” “明白了,诈骗嘛。” 她看得清楚,只要提前在树上做个简单的布置机会,随便就能做到这所谓的神迹。 最重要的是,那些所谓的圣果,分明就是小番茄嘛! 只不过在古代小番茄肯定是不常见的,能弄到这东西,这圣公也还是有点本事的。 “如何?” 谢维安问她:“有信心吗?” “那是当然。” 盛筱淑自信一笑,来都来了,必须得做到最好才行。 圣公又在祭台上接受了好一会儿众人的欢呼和崇敬目光才缓缓地走下台,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递了个不屑的眼神过来。 “敢来这里,想必你们已经做好了被踩在脚下的准备?”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圣公冷哼一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很快,到了盛筱淑上台的时间。 她从谢维安手里抽过来一把油纸伞,笑着说:“看我的。” 和旁人怪力乱神的出场方式大不相同,盛筱淑撑着伞一步步慢悠悠地走上祭台。 除了福溪村和附近的村民,别地的百姓们都露出了疑惑且不信任的眼神。 盛筱淑在祭台中央站定,淡淡道:“风水祭是如此重要的日子,虽然天象威严不可更改,但阴雨连绵毕竟不详,我便斗胆,向上天求一时片刻的雨过天晴。”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对百姓来说,天象永远是最被敬畏的。 祈雨已是最神秘最不可捉摸的天大神迹,竟然还能拨云见日,让雨停下来? 圣公在轿子上阴森冷笑。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撒多大的谎,等会儿被揭穿的时候反噬就有多严重。 果然,大部分百姓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她是在说大话,疯言疯语。 盛筱淑站在原地,空出来的右手扬起来,然后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就不动了。 围观的人们从最初的惊讶到不屑再到不耐烦,就在众人已经等不及,官兵就要上前去把人拉下来的时候。 她忽然动了。 油纸伞在手里轻悠悠地转一圈,淡定又庄严:“愚蠢的世人,为何要对已到眼前的神迹视而不见呢?” 伞往后仰去,恰恰刚好,一缕破开云层的阳光落下来。 众人屏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刚刚的细雨已经停了下来,阳光像冲开了一个口子的洪水,猛地倾泻下来。 乌云退去,盛筱淑是温暖阳光底下最耀眼的那个人。 圣公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嘴里不住道:“这怎么可能……” 短暂的静默之后,福溪村村长忽然大声道:“神女降世,我辈福分!” 说着也不管地上湿冷,径直就跪了下去。 同村的人也纷纷效仿,很快,除了福溪村之外的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神女降世,我辈福分!” 眼看脚下跪了乌压压的一片,盛筱淑拎着伞往前走了几步,平静道:“神迹自在心中。” “愿追随神女!” 铺天盖地的喊声,昭示着今日风水祭最大的悬念已经尘埃落定。 谢维安领着二宝站在人群之外,他看着台上的女子,眼里有藏不住的震撼。 即使已经对她的本事有所了解,还是忍不住惊叹。 不管她是如何预示了今天的天气,都说明她的的确确是真有本事的。 看来盛筱淑对自己来福溪一带的任务确实大有帮助。 盛筱淑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大祭司,在一片跪拜声中,有官兵端上了全新的大祭司服给她披上。 她按照流程完成了整个祈福仪式,一直到天色渐暗才算完全结束。 “呼——” 盛筱淑长舒一口气,要不是她借着大祭司的身份强行让百姓们回去,没准她能被围到明天早上。 从前在电视上看见那些明星待遇还有过好奇和憧憬,现在才发现这根本就是折磨。 她刚刚喘口气,一个陌生人走了过来。 方脸宽鼻,中等身材,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阴郁,身后还跟了不少官兵。 应该就是镇长盛成辉了。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恭敬道:“恭喜大祭司,本官在府中设了晚宴,祭司可愿前去一叙?” 盛筱淑又不是傻子,哪有主动进狼窝的道理。 于是冷淡回应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便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欲走。 “诶,等等!” 盛成辉就要上手去拉她,手伸到一半被抓住了。 是谢维安。 他轻轻甩开盛成辉的手,平静道:“不是祭司不愿,只是今日她已经和草民提前有约了。” 盛筱淑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解围,当即点点头:“他说的对。” 没办法。 盛成辉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刚刚上任的大祭司下手,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离去。 他们离开后,圣公出现在他身边,阴狠道:“不是说好了要帮我解决掉那个盛筱淑吗?” 盛成辉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个叫谢维安的上面似乎有关系,你先忍忍,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圣公默然不语。 而另一边,跟谢维安走了一段后,盛筱淑忽然发现这似乎不是来时的路。 第二十二章 遇刺 “我们这是去哪?” “谢府。” “哦……啊?” 盛筱淑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谢维安等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肯上前,无奈道:“天色已晚,现在走夜路回去不安全。张大娘一家和司回浅茴都在我府上,你要自己一个人回福溪村吗?” 他挑眉看过来的时候,莫名有点请君入瓮的感觉。 盛筱淑只好跟着他去了谢府。 刚走到大门口,司回浅茴就迎了上来,后边跟着张大娘一家。 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拘谨,直到盛筱淑来了才敢真的去谢维安给他们安排的房间。 “娘亲好厉害啊,真的能呼风唤雨吗?” 浅茴奶奶的声音一出来,除了已经回房的张大娘一家,谢维安也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来。 那样神奇的事情是如何做到的,他也很好奇。 盛筱淑倒也没避着他,笑着说道:“哪有那么神奇,只要仔细看看天象,就不难猜到今日会放晴。” 到福溪镇的时候,天边微亮,头顶的积雨云稀薄得只有纸张那么一层,这要是看不出来天要放晴,她也不用说自己是气象学博士了。 将其中的原理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面前一大二小三个人果然都是如听天书的表情。 盛筱淑叹口气。 知识就像大厦,是要一层一层慢慢搭上去的,就算将塔顶的风景告诉他们,没了基础知识的支撑,也是雾里看花。 但是没关系,二宝还小,如果他们感兴趣的话,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他们。 至于谢维安嘛……这个人总是深不可测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把这点疑问放在心上。 谢维安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非常精致,屋内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琳琅满目的梳妆台,堆满各种小食和机械玩具的桌子,连床都比别处要大上许多。 有种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的感觉。 盛筱淑本来想问问,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徒增尴尬,只好暂时放弃。 看着司回和浅茴新奇高兴的样子,她琢磨着以后也要多赚点钱,给二宝买些好东西。 深夜,月明星稀,镇上一片静谧。 清澈的月光照亮了几个身手矫健的黑影,黑影猫一般在镇上的房屋间跳跃,最后悄悄潜入了谢府。 往盛筱淑所在的房间快速摸去。 “吱呀——” 细微的声响让盛筱淑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狗窝,她这人还偏偏有些认床,所以一整晚都没怎么彻底睡着。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紧接而来的无比轻微的一声“咚”让她的睡意全然不翼而飞。 是有人从窗户进来了! 盛筱淑保持冷静,先将二宝轻轻叫醒。 浅茴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但是很快就听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司回经过一开始的迷茫后瞬间冷静了下来,主动将妹妹拉到了自己身后,看向隔了一层帘子的隔间。 “你们躲在床脚,娘出去看看。” 盛筱淑用几乎等同于唇语的声音嘱咐道。 两个孩子很担心,但是现在只能听话。 她安抚好孩子,自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连鞋都不敢穿,悄悄往外面摸去。 盛筱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声了,但是刚刚走到屏风处,耳边细微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室内一下子全然安静下来。 她也只好屏住呼吸立在原地。 等了一会儿,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人就在屏风后面。 来不及想太多,自己必须要保护好二宝。 她手里捏了个花瓶,正打算冲出去引开来人的时候,忽然听见那边一声闷哼,随后就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脚步声朝着她这边走来。 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猛地跳了出去。 “呔!来者何……哇啊啊啊!” 没注意到脚下多出来了个异物,她一脚踢上去,然后……华丽丽地摔倒了。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忽然被一只胳膊给捞了起来。 一股很淡的冷香味萦绕鼻尖,似乎很熟悉。 “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谢维安。 他一只手扶着盛筱淑,同时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盛筱淑这才看清谢维安穿着一身黑色单衣,肩上搭着披风,平时束得好好的长发此刻披散在了脑后,正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盯着她。 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看的无名小说里出现的一句话: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醉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维安这厮长得是非常不错的? 谢维安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了她的手上——她还举着一只花瓶呢。 他叹口气,将盛筱淑扶正,拿下她手里的花瓶放好。 “右……公子,属下能进来吗?” 谢维安道:“等会儿。” 说完,他脱下自己的披风笼在了盛筱淑身上。 她反应过来,自己穿的也是单衣。 谢维安移开目光道:“让你们受惊了,别担心,好好休息。” 盛筱淑已经发现在他们脚下躺着一个黑衣人,刚才她不小心踢到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人伸出来的腿。 她了然地点点头,回到了屏风后面去安抚二宝了。 同时她也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谢维安的人动作很轻,基本没有听到什么响动,蜡烛又被吹灭,房间重新陷入了安静。 司回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盛筱淑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没事,解决了一个坏人,司回害怕吗?” 他坚定又冷静地摇头。 浅茴一脸天真,:“那娘亲是打跑了坏人吗?” “是啊,坏人已经被打跑了。娘会好好保护浅茴和司回的,好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好!” 盛筱淑哄了一会儿,二宝再次进入梦乡。 但是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了想,她还是起床穿了鞋,往门外走去。 一出门就看见了谢维安。 他像是早知道盛筱淑会出来一样,平静道:“跟我来。” 盛筱淑跟了上去。 目的地是上一次来时看到的那个院子,应该是谢维安自己的房间。 他给盛筱淑倒了杯热茶。 “想知道什么,问。” 第二十三章 提议 盛筱淑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惊讶地发现这茶的味道意外地很合她的口味。 重生之前她经常熬夜写论文、做科研,日常除了咖啡就是茶。这茶的味道跟她最喜欢的茶味道很像。 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好几口,然后才道:“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有我的秘密,你有你的苦衷。除了跟我和二宝安危有关系的,别的你挑挑看,我就听对你来说我能知道的那部分。” 谢维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他缓缓道:“今夜来的这些刺客目标确实是你。” “这些?” 她只看到了一个。 “还有四人在房间外,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 盛筱淑冷笑一声:“这么看得起我?” “也不全是,这批刺客同先前福溪村的人不同。” 谢维安的语气很淡定,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吓人:“训练有素,非同一般。我府上的防备已经相当严密,却还是让他们找到了你的房间。” 岂止找到了,差点儿直接面对面了呢。 谢维安道:“小小福溪镇,是养不出这样专业的刺客的。我猜这些人来自我的家乡,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你们应该是受我牵连了。” 就算他不说,盛筱淑也猜到了。 她何德何能,一个重生在偏远山区的女子,再怎么翻云覆雨,也动不了拥有这么大势力之人的蛋糕。 思来想去也就身边这位是大人物了。 见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说实话她还松了口气,顿了顿,她问:“我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这跟我来这的目的有关。” 谢维安没有犹豫,:“福溪一带盛产米粮,但近几年天灾格外严重,我奉旨前来。跟着来的那些人都是朝堂上的恩怨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盛筱淑眨巴了一下眼睛,半晌道:“大官?” 她隐隐是有点直觉的,作为一个单纯的有钱人,谢维安也太过关心民生了。 但是能跟朝廷挂上勾,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大官。 谢维安被她的语气逗笑了:“知道我是大官后怕了?” “那倒不是。” 盛筱淑诚实道:“第一次看到活的官,有点激动。” 谢维安:“……” 这是什么发言,没见过活的,见过死的? 他当然是不理解电视和网络的,盛筱淑也没费劲解释。 心中的疑惑差不多解开了,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估计是谢维安看上了她能观天象的本事,各取所需,倒也实在。 盛筱淑准备回房的时候,谢维安忽然叫住她:“你……要不要搬来福溪镇?” 哈? 她转过身。 谢维安解释道:“虽然我可以派人去福溪村保护你,但是那里毕竟偏僻,可能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如果你愿意,我来安排住处,毕竟你现在的危机是因我而起。” 可能是烛火太暗,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认真。 翌日,盛筱淑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带着二宝和张大娘一家回福溪村,谢维安很贴心地给他们找了两辆马车,一起跟随的还有好几个侍卫。 临走前他叮嘱了一句:“这几日你们可以少出门,别的我来解决。” 盛筱淑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脸色,点了头。 她和二宝一辆,张大娘一家一辆。 回程比来时要快得多,到家后马车很快被车夫拉开走了,但是盛筱淑知道,跟着来的侍卫们已经潜伏在了附近。 她看了一眼谢维安之前待过的木屋,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谢维安的提议,她最终还是拒绝了。 首先她暂时没那份存款去镇上找地方住,总不能直接找谢维安拿钱?作为现代女性,她开不了这个口也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这么做。 然后是为了浅茴。 浅茴在医药方面有极高的天赋,而这附近的山区别的没有,草药倒是不少。 要是去了镇上,找药材也是件麻烦事。 还有一个原因昨晚她没说。 这里是极好的观星之地,在这里观天象准确率要高许多。这对谢维安的目的也是有好处的。 只是现在看着那人去楼空的小木屋,倒还真生出了几分寂寥的感觉。 可能是重生以来唯一的邻居没了。 盛筱淑按下心里的这一点异样,转身掏出了本《风水堪舆》的书来看。 天象一说错综复杂,只盯着头上看是远远不够的,而在世人眼中属于玄学的风水学其实也是门博大精深的学科,若是有足够的了解,也可凭借对山川水域的观察察觉出不少灾祸。 既然决定要帮忙,就要尽力做到最好才行。 门前小菜园的青菜割了几茬的时候,福溪进入了炙热的夏季。 盛筱淑发现福溪真是个风水宝地,春天种下的几棵果树,到现在已经长了半人高了。 她在后山开了个更大的菜园子,种了些茄子和小番茄。在里边逛了一圈,拎了一篮子新鲜蔬菜回家。 浅茴远远地就跑了过来,她长高了些,兴奋地举着一个小药包给她看:“娘亲,我做出来了!” 盛筱淑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冰续香?” “嗯!” 当初谢维安送了她一瓶冰续膏,非常好用,那个时候没用完剩下一点,于是给了浅茴去研究。 冰续膏不愧是上好的伤药,天资聪颖如浅茴,在什么材料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也很难完全复刻出来。 盛筱淑给她提了个建议,不追求冰续膏那样的功效,可以退而求其次。 浅茴也很聪明,转而研究冰续香。 少了几味药材,虽然药效不如之前,但是点在屋里有凝神静气的效果,闻久了还能提升体质,提高抗毒性。 盛筱淑也很为她高兴,当即道:“我们浅茴真厉害,今天回去吃好吃的!” 浅茴嘿嘿一笑,:“那浅茴要吃糖拌番茄!” “好,浅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回到院子里,院门口前挖了一口古井,旁边还多了一个简易的抽水泵,这是司回做的。 之前他们还需要去河边挑水,现在则方便多了。 第二十四章 失踪 司回刚刚结束了上午的锻炼,一身汗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说:“刚刚村长家来人了,说有事要找娘,让娘去一趟村里。” 盛筱淑有些疑惑。 这段日子她可谓是相当清闲,刚回来的那两天她还能偶尔在附近发现些暗器和黑色布料之类的东西,想必是被谢维安的人偷偷解决的刺客。 但是后来就彻底平静下来了。 她会将每天的天气情况以及所有可能造成灾祸的日期写在纸条上放在木屋前,第二天纸条就会被拿走。 但是倒是一直没看见过谢维安。 一连这么长时间风平浪静,忽然有人找她,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给二宝做好饭后,盛筱淑来到了村子里。 一到地方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村民里一片愁云惨雾,只有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睛会亮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了? 盛筱淑想着,加快了脚步。 到了村长家,村长就在门口等她,旁边还有许久不见的林梅尔和她那个天命姻缘,好像是叫——李靖。 这个名字在她那个时候实在耳熟能详,所以印象深刻。 李靖对她点点头,倒是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对她有种盲目的崇拜。 村长看见她,立马道:“大祭司,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您得帮帮我们!” 说着竟然就要跪下了。 盛筱淑先是被这“大祭司”的称呼给震了一下,来不及多想连忙把人扶住:“您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和林梅尔夫妇将她带进屋内,好一会儿后,盛筱淑才明白村长想让她做什么。 福溪村依山傍水,那水常常被提起,但那山就显得有些不起眼。 山叫祈茵山,因为山上有不少云茵树而闻名。 因为山上没有什么可开发的土壤,而且林木繁茂,毒虫蛇鼠和各种能伤人的动物非常多。 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往山上更深处走,只能组成一支狩猎队,在外围猎些动物用作日常的荤食。 三天前,一支狩猎队照常进了山,却直到现在都没能回来。 能进狩猎队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青年,其中也包括村长的儿子和林屠夫。 村长想了不少办法,也向镇子里要了人去山里找,却都一无所获。 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找到了盛筱淑。 “大祭司,您不是会占卜吗?能不能,能不能帮忙占卜一下他们的下落,求求您,救救他们!” 林梅尔也恳求道:“大祭司,我们都相信您是有神力在身的人,只要能救我父亲,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某也会大力酬谢!” 说着都要给她行大礼,吓了她一跳,连忙阻止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让我试试,先别急。” 好说歹说安抚好后,盛筱淑要了个单独的小房间。 她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毕竟人命关天,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盛筱淑集中注意力,在心里默念着那些失踪之人的名字。 忽然,她腰间金光一闪,再一次进入了图书馆空间。 一本闪着朦朦光亮的书出现在她面前,书上的光芒十分柔和,像是纯净的月光,上面写着《未知之道》四个大字。 全新的书! 盛筱淑有些激动。 书页自动翻起,随后缓缓停下,字迹逐渐从书中浮现出来。 “月白云茵之下,山河水交之穴,沉寂千年之树将重新生长。” 盛筱淑等了一会儿,又试了几遍,确认只有这一行字。 然后从图书馆空间退了出来。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刚刚看见的字,字是有了,但这都是什么意思?谜语吗? 不过可以确认的事,既然图书给出了答案,至少不是无迹可寻。 盛筱淑从屋里走出来,门外三双眼巴巴的目光立马黏在了她的脸上。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随后道:“我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是天机高深,你们不要抱太大期待。” 三人不疑反喜,这三日来他们可谓一丁点线索都不知道,心里其实已经绝望了大半。 现在盛筱淑一来就有了突破,至少还保留了一丝希望。 回到屋里,盛筱淑问:“你们知道月百色的云茵树吗?” 三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是迷茫。 云茵树开花时满树樱粉,十分好看,而且花期很长,能一直持续到九月,花瓣掉落,留下金黄的枝叶。 除非是冬天下雪,否则哪会有什么月白色的云茵树? 看他们的表情盛筱淑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想了想,她还是将看到的字写了出来。 “你们先看看,这就是我得到的天机,你们可以先问问村里的人。” “好,好!” 村长看了一眼,立马拿着纸条跑了出去。 林梅尔和李靖也跟着帮忙去了。 盛筱淑在村长屋里待了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家。 虽然也很担心那些下落不明的人,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又过了两天,村里依旧没有动静。 中途张大娘来过一趟,盛筱淑问起的时候被告知村里最年长的老人都不清楚那纸条上的内容,村长倒也没放弃,又去了镇上查探,还没回来。 “娘亲。” 浅茴拿着煤油灯走过来,揉了揉眼睛,迷糊道:“这么晚了还要看书吗?” 盛筱淑将灯接过来,笑着说:“娘还有点事情,浅茴先休息,哥哥呢?” “哥哥说马上就进来。” “好,那浅茴先去睡觉。” “嗯,娘亲也不要太累了哦。” 盛筱淑心里暖暖的,将浅茴送到了床上。 一扭头,司回正好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盏灯。 但那灯和普通的煤油灯不一样,外面罩了一层琉璃罩子,表面还涂了一点白漆。 他转了一下灯座上的旋钮,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比煤油灯要亮上不少,而且还很稳定。 司回将灯放在她给自己削的小桌子上:“送给娘。” 盛筱淑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温暖,有这么懂事的两个孩子,上天实在太过眷顾她了。 借着这盏新灯,盛筱淑继续看那本已经被翻了大半的《风水堪舆》。 她有一种感觉,《未知之道》上的那句话和风水有关。 第二十五章 入林 盛筱淑翻开其中某一页,上面是关于墓穴选址的内容。 看到那句“卧水藏风之局”的时候,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会不会那句“山河水交之穴”就是风水学上的堪舆之术? 她刚刚这么想,脑子里忽然就多了一团东西。 那是一座山的轮廓,山中氤氲着深色的雾气,依稀看得见外围参天的林木。 而在一片雾气中,森林中央处,一棵巨大的树下静静流淌着清澈的湖水,美得仿佛梦幻。 那些画面深深刻在了盛筱淑的脑海里。 就跟之前浮现在脑子里的气象一样,她对这次出现的画面也深信不疑。 虽然没有太多的佐证,但是她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祈茵山。 而画面中的地方,就是书上所说。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怎么去到那个地方。 正在思考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呆住了。 盛筱淑坐在窗边,正对着以前谢维安住的那个小木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已经荒废了两个月的小木屋竟然亮起了灯火! 她没想太多,穿上衣服前去敲了门。 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她脖子一痛往她后脖子上一按的时候,昏迷之前她心里还在想着是不是谢维安遇到了什么麻烦。 眼前慢慢模糊下去,她下意识地看向茅屋的方向,司回浅茴还在那里……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耳边仿佛响起了打斗的声音,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盛筱淑是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醒过来的。 “司回浅茴……” “放心,他们都没事。” 一个声音回应了她。 她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如水的月光,然后是谢维安那张总是没太大表情的脸。 盛筱淑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在做梦。 一段时间不见,谢维安没什么变化,只是换了身装束——换了身一看就知道要去干坏事的衣服。 黑衣黑裤,浑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显出了光风霁月的风采。 谢维安见她盯着自己,微微错开了目光,低声道:“你身上还有力气吗?” 盛筱淑回过神,对了,自己可是遇袭了!她猛地站了起来。 “唉哟!” 脑袋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 谢维安连忙扶住了她,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看来很有力气。” 盛筱淑囧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上。 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得见外面缓慢往后退去的山色。 “这是哪,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谢维安的眼神登时有些奇怪,:“你不清楚?” 她反问:“我应该清楚吗?” 谢维安看了她半晌,然后才道:“这是山道,我们快到祈茵山了。” “什么?!” 片刻后,经历了一番解释,盛筱淑才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原来还是村长带来的麻烦。 村长带着她写下的那张纸条去镇上求助,还真有所收获。 那伙人并不是福溪镇本地人,据他们自己说是来逃难的。家族历史悠久,古籍成堆,正好有一本古籍跟那张纸上的描述有相似之处。 好巧不巧,那伙人其实是流窜中原的盗墓团,来这正好是为了那古籍中记载的一处古墓。但是已经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天都不得其法。 村长就像那主动送上门的肥鸡,直接撞黄鼠狼嘴里去了。 盗墓团从村长那里知道了盛筱淑才是关键信息的来源,所以才有她今晚这一难。 而这伙生人突然出现在镇上,自然也引起了谢维安的注意,于是派了人盯着。 但是没想到这伙人行动相当迅速,要不是之前留在盛筱淑他们身边的人还没撤回,可能都来不及救下她。 盛筱淑理清楚后问:“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去祈茵山?” “这是我的决定。” 谢维安道:“盗墓团的人正在往祈茵山去。” 这句话盛筱淑听明白了,她直言不讳地问:“里面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维安沉默了一会儿。 “有。” “好。” 盛筱淑转过身子:“那我就不多问了,是需要我帮忙,到地方再叫我,我先休息一会儿。” 谢维安张张嘴,欲言又止。 一路沉默。 路途比盛筱淑想象中的还要远一些,她眯着眯着感觉都快眯睡着了,马车忽然一个停顿,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倾了一下,被谢维安扶住。 他低声说:“到了。” 盛筱淑从车窗看出去,月光黯淡了不少,远处影影绰绰的森林在暗夜中糊成了一团团黑影。 两个人下马车后,她才发现他们其实不是在祈茵山的山道口,而是直接到了外围圈上。 路边立着一块陈旧的木牌,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上面写的是“前路危险”四个大字。 这应该就是村长说的狩猎队活动的最深范围了。 也不知道谢维安是怎么找到的这么一条可以供马车出入的路。 马车很快就被谢维安的手下给驾走了,其余的人则各自散入了丛林中。 乍一看,这偌大的森林里好像就只剩下了她和谢维安两个人。 谢维安递给她一瓶药粉,叮嘱道:“洒上一些,可以预防虫蚁。进去以后记得跟紧我。” 盛筱淑看他一眼:“不需要我给你带路?” “现在不用。” 他倒是坦荡。 盛筱淑压下心里那点不知从何而起的酸涩,跟他一起往森林深处走去。 很快她就明白谢维安会什么会说“现在不用”了。 林间有人走过的痕迹,而且是那种完全不加掩饰的,一看就是十几个人从上面踏过去的那种痕迹。 那些人这么嚣张吗? 有前人栽树,他们后边走得也比较轻松。 大约摸黑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盛筱淑和谢维安都是心里一松,一直走在阴暗潮湿的森林里,实在不好受。 但是两个人一走出去,都愣了一下。 那是一小片空地,月光得空洒了一些进来,照亮了树边插着的路牌和地上有些杂乱的痕迹。 盛筱淑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她的眼睛还没出问题的话,他们似乎又转回来了。 “鬼打墙”三个字浮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打了个寒颤。 第二十六章 圣地 谢维安只愣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 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就到达目的地,那盗墓团也不会在镇上晃悠好几天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痕迹那么明显,估计他们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一次两次还有心情隐藏踪迹,后来就干脆放弃了。 盛筱淑很自觉地猜到,接下来就是需要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她拉住走在前面的谢维安,之前在脑海里浮现过的画面重新在脑子里清晰起来,其实原本并没有路,但是可能是身处的环境变了,她产生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直觉。 “怎么了?” 盛筱淑指了个方向,自己也有点不相信:“我觉得我们应该往那边走。” 那是远离小路的森林更深处,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就像横躺过来的深渊。 “你可能不相信,但是……” “我信。” 谢维安打断她的话,走在了她前面,:“我先走,你跟着我。” 两个人走了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路,在谢维安眼里,盛筱淑指的那些方向都是相当匪夷所思的。 专门往那种幽微阴暗的地方钻,有些地方甚至一眼看过去明明是棵树,走过去才发现是片空地。明明是个小悬崖的地方,走过去却发现是个小山坡!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路,在见不到月光的森林里走了不知道多久,盛筱淑感觉自己都快走抑郁了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出口。 从一排紧锣密凑的榕树中间的小缝隙挤出来,盛筱淑和谢维安看到了仿佛不存在人间的场景。 满山谷飘银的清澈月光,一弯泛着海洋亮色的巨大湖泊中间,立着一棵大云茵树,本来是樱粉色的花在月色下被洗成了浅淡的月白色,花瓣随风飘舞。 跟盛筱淑脑子里出现过的画面一模一样! 她立马想到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那句话:月百云茵之下,山河水交之穴,沉寂千年之树将重新生长。 “你要休息会儿吗?” 盛筱淑摇摇头,说出来可能有点玄学,但是她现在一点也感觉不到累。 还是救人要紧。 如果没猜错,村里失踪的那支狩猎队应该也在这里,早点找到他们,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于是两人沿着湖泊的浅处往中间那棵云茵树下走去。 树下是一片草地,覆盖了浅浅一层花瓣,树根下只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两人在附近来回找了一遍,却没见到有人来过的痕迹,更别说一整支狩猎队了。 但是盛筱淑肯定图书空间里的书是不会出差错的,一定是他们有什么还没找到。 她回想了一遍那三句话,又回忆了一下脑海里的那副画面,感觉和眼前所见有些微妙地重合不上。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谢维安的声音:“过来一下。” 他蹲在树根处,似乎发现了什么。 走过去一看,谢维安扒拉开一小块泥土,下面有涓涓细流,原本不算奇怪。但是这条小细流却在靠近石桌的地方忽然凭空消失了。 盛筱淑蹲下来摸了摸泥土,笃定道:“这里有一个向下的通道,而且空间应该还不小。” 不然不足以让这条小细流凭空消失。 谢维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盛筱淑就见他在周围走了一圈,敲敲这敲敲那,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脚下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 面前的石桌竟然缓慢地陷了下去,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出现了一段向下的道路。 道路两旁缠绕着古老的藤蔓,看进去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啊!” 她眼睛一亮,在通道入口处看见了一柄长枪,和林屠夫用过的样式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真的在这里! “谢维安,这是……” 她一句话没说话,人就被往树的方向一带,与此同时,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羽插在了她刚才的立足之地。 谢维安挡在她身前,冷冷看着来人:“都跟到这里了,还要继续藏着吗?” “哈哈哈!” 几声大笑,从他们刚才走过的树林里窜出了十几个身影。 个个都是要去当贼的装束,脸倒是都光明正大地露了出来,个顶个的凶神恶煞。 唯独领头那人看起来有几分瘦弱,身上有种黑化书生的诡异气质。 他旁边一人大笑道:“还得要谢谢你们,你这大祭司果然是有本事的,轻易就找到了我们研究了几年都找不到的宝地。” 盛筱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会不会是因为你们不行?”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对面估计没想到她还会反唇相讥,反应过来后那大汉就要恼羞成怒地冲上来,被领头的青年给拦住了。 他的动作相当彬彬有礼,语气里带着种韵律,:“我叫阿苏旗,尊贵的朋友们,这是我们找寻许久的圣地,不知可否让我们过去?” 谢维安倒是很淡定,从始至终脸色都没变,淡淡道:“你们的?你们的祖先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下面的东西就已经存在了。” 阿苏旗脸色微微一变。 不是因为被拆穿,而是谢维安的话摆明了对他们的来历一清二楚。 盛筱淑明白现在不是自己的part,于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对峙。 她倒是不担心谢维安,毕竟来时他也带了不少人。 阿苏旗忽然说:“无论我们来自何处,虔诚的心都至臻至诚,所以。” 他看着盛筱淑说:“可否请这位朋友将这位神奇的大祭司交予我们?” 盛筱淑正打算嘲讽两句,就听谢维安用前所未有的寒冷声音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这位朋友的依仗是跟在你们身边那些人的话,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阿苏旗也不生气,继续用蛊惑的语气道:“想办法让他们迷路对我们沙漠之子来说并不是难事。这位尊贵的大祭司,只要你愿意同我们合作,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盛筱淑丝毫不客气,:“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那这就是谈判破裂了?” 阿苏旗摇摇头:“真是令人伤心。” 第二十七章 崩塌 “您是尊贵的神使,我们本不欲对您动粗。” 盛筱淑心说现在盗墓都能这么冠冕堂皇理直气壮了吗? 她看了一眼谢维安,即使得知自己的手下可能都不在身边,他也依旧冷静,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忽然,谢维安回了一下头,两人的眼神交汇了一瞬。 她听见他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话:“先听他们的。” 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是比较相信专业人士的。 就在阿苏旗一伙就要动手的时候,盛筱淑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只要别伤害我们,我可以帮忙。” “是吗?” 阿苏旗眼睛一亮:“如果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挥挥手,有人将一个药丸拿到了他们面前,却是给谢维安的。 见盛筱淑脸色不好看,他解释道:“只是一点会让人暂时没有太多力气的药而已,您身边那位朋友的身手我们不得不防备,放心,我们尊敬您的朋友,正如我们尊敬此刻纯洁无瑕的月光一样。”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惜她信不了一点。 然而不等她说话,谢维安就一脸淡定地将药丸给吞了下去。 盛筱淑:“……” “这下放心了?” 阿苏旗拍拍手,直截了当道:“出发!” 一行人进入通道,往深处走去。 盛筱淑和谢维安被这好些人隐隐围住。 ,她低声问:“没事?” “死不了。” 谢维安嘴上这么说,但是脸色明显比之前苍白了许多。 她皱眉道:“如果我坚持,他们应该会妥协的。” “我猜也是。” 谢维安的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早点解决,早点让你回去睡觉。” 盛筱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了一段后,前面忽然开阔起来。 阿苏旗的人点燃墙壁上的长明灯,盛筱淑得以看清楚了这个此地的全貌。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穴,呼呼的冷风在头顶盘旋,像是来自久远时候的长歌。 他们前方是一块空地,左边是几尊已经风干了大半的石像,旁边的崖壁上全是壁画,她匆匆几眼,觉得这有些像西周时期的古文明记录。 而在右边有缠在一起的藤蔓,失踪的那些人姿态各异地倒在藤蔓上,眼睛紧闭,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盛筱淑想走过去查看,却被盗墓团的人给拦住。 “还活着,别担心。” 谢维安在她耳边低声说。 她这才放心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地穴里最壮观最震撼人心的东西——一扇巨门。 那扇门就在他们的正前方,几乎占据了整个地穴的一半,顶端嵌进不知道是山体还是树干里。 整扇门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上面刻着无比复杂的画。 盛筱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要是出现在她的那个时代必然会引起考古界的震动。 可惜她的专业不在这个方向,即使知道一点皮毛也不足以解析出建造这扇门的文明出处。 阿苏旗和他手下的人全都被深深震撼了。 趁着这个机会,谢维安低声道:“等会儿他们应该会让你想办法开门,你做做样子就好,别的都交给我。记得,跟紧我。” 盛筱淑心说这人的脸色明明比自己还要差,说这些多少有点没什么说服力。 但是看着他笃定的眼神,还是有些艰难地点了头。 果然,片刻的静默后,她被带到了巨门前。 阿苏旗双手贴在胸前,做了个虔诚的手势:“请尊贵的大祭司为我们打开圣地的大门。” 这些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她不会哈。 盛筱淑记着谢维安的话,心里吐槽,表面上依旧装模作样地往前走几步,开始跟那扇门大眼对小眼。 她发现那扇门上跟自己视线平行稍微往上一点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空白,上面还有些浅浅的沟壑,线条十分复杂。 看着看着,门上那些壁画在她眼中好像活了过来。 意识中《未知之道》的书页再次翻开,一根银色的线在脑海中顺着某种轨迹蜿蜒盘旋。 她忽然就明白了,只要顺着这条银色的线用血引填补那些沟壑,这扇门就能被打开。 “尊敬的祭司,您发现什么了吗?” 阿苏旗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 盛筱淑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摇摇头:“需要时间。” “但是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如果可以,还请祭司快一点,不然您的朋友可能就要坚持不住了。” 盛筱淑连忙看向谢维安,发现他靠着墙壁,满脸大汗,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沉了脸色:“你对他做了什么?” 阿苏旗没有正面回答,催促道:“您只要知道一炷香时间内打不开门,他会死。”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转过身,果断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忍着疼开始在门上涂涂画画。 “很好,很好。” 阿苏旗喃喃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月光女神的宝藏终将为我等敞开,真是令人激动啊……” “那你可能激动得太早了点。” 冷清的声音骤然响起。 盛筱淑心里一喜,就听谢维安大喊一声:“过来!” 她也顾不得想太多,趁着阿苏旗微怔的时候掉头就跑。 与此同时,她隐约听见四周的墙壁传来了不详的轰鸣声。 “往哪里跑!” 立马有人来抓她。 就在快要被抓住的时候,刚才还一副奄奄一息模样的谢维安几个鱼跃,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往怀里一带。 盗墓团的人还要追,但是地穴内忽然又涌进了一批人,身着软甲,身手不凡,一部分挡住了盗墓团,另外一部分则捞起还晕在地上的福溪村民,飞快往外跑去。 轰鸣声越来越大,盛筱淑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耳鸣,而是这整个地穴发出的声音。 山石相继滚落,藤蔓摇摇欲坠。 谢维安拉着她往外跑去:“这里快塌了,走!” 盗墓团的人也发现了不对,不再跟谢维安的人对抗,纷纷顺着通道往外逃去。 一场地震般,石头和流沙从头顶滑下,天摇地动,天灾不外如是。 第二十八章 养伤 重新见到月光的时候,盛筱淑真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那个通道则在他们身后坍塌下去,原地留下了一小片残垣,只是在巨大而美丽的云茵树下显得那么不起眼。 最后时刻,阿苏旗一伙人也冲了出来,给了他们一个愤恨的眼神就飞快往林中遁去。 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落入了陷阱。 福溪村的村民们躺在地上,盛筱淑察看一番,呼吸和脉搏都很虚弱,但是确实还活着。 她这才问道:“不用去追那些人吗?” 谢维安摇头,“他们跑不出去。” 看来又是计划好的。 地上的人开始陆续被送出祈茵山,一个青年侍卫忽然出现在谢维安身边,姿态恭敬道:“公子,事情已经办成,您……” 他看了一眼盛筱淑,眼底飘出了点意味深长来。 看得她莫名其妙。 “做好收尾,你可以走了。” “是。” 于是那个叫徐安的侍卫头也不回屁颠屁颠地跑了。 盛筱淑有点懵,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不成? 别啊,这折腾大半夜的,她是真累了。 好在谢维安说:“我们走小道,离你家更近些。” “小道?” 盛筱淑立马反应过来:“你既然知道路,那还让我带什么?” 他却摇头,“这片森林确实有些神奇,在来到此地之前,哪怕事先知道路径无论如何也都走不进来。所以你是必需的。” 两人寻了另外一条路往回走,回程的时候盛筱淑忍不住问:“那墓穴是你让人弄塌的,为什么,那里面不是也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谢维安一直走在她前面一点,闻言答道:“我已经得到了。” “啊?” “如果不带你走这一趟,不让世人知道这个所谓的圣地已经毁了,你以后的麻烦可不会少。” 盛筱淑微怔。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保护她? 可是为什么,他俩的交情足以让他做到这一步吗? 盛筱淑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谢维安又说:“这次的事情我会帮你压下去,以后再帮别人类似忙的时候记得做好保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 “……哦,知道了。” 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三十年的盛筱淑许久没被人用这样说教的语气教育过了,奇怪的是,她竟也不排斥。 谢维安微微侧过头,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知道就好。” “咚!” 盛筱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头顶的月色越发清澈明亮,一路无话。 谢维安果然没有骗她,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看见了自家的小茅屋,屋里亮着灯。 司回浅茴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路的尽头。 她连忙冲了过去,“娘回来了!” 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浅茴哭着说:“那些叔叔说娘去做别的事了,娘亲下次出门先告诉浅茴和哥哥好不好?我们好担心。” 司回虽然没有哭,眼圈也有点红润了。 盛筱淑心都化了,连忙安慰道:“下次不会了,是娘不对。” 安抚了好一会儿,将二宝重新哄去睡觉的时候,天色已经朦朦亮了。 再往门外一看,谢维安已经不在原地了。 也是,事都办完了,回去也是应该的。 盛筱淑回屋浅浅眯了会儿,这一觉睡得却有些不安稳,天刚亮她就醒了。 正打算将昨天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抖灰的时候一个奇怪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一看,黑不溜秋的,酸枣大小,研究了一会儿后她意识到这应该是颗种子。 但是她确认自己没见过这样的种子,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 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从昨天那个地穴里带上来的,在塌陷的时候正好夹在了衣服里。 她也不纠结,既然猜不出是什么物种,种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在院子前面寻了块空地,把种子给扔了下去,翻土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可是司回和浅茴应该还没起床! 说时迟那时快,盛筱淑捡起手边的石头,看也不看狠狠往后面砸去。 却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维安站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里的石头。 盛筱淑呆了一下,惊喜道:“你没回镇上吗?” “先前从你那里得到的图纸已经传授给附近的百姓们了,正好得了闲,这里山清水秀,适合养伤。” “你受伤了?” 谢维安扔掉她手里的石头,这才道:“昨日吃的那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些,虽然已经事先服过解毒药,但是内息还是有些不稳,可能还要调养一些时日。” 原来真吃了。 盛筱淑原本以为他是用了什么办法假装吃了那药。 看出来了她的疑惑,谢维安解释道:“那伙人走南闯北,若不是真的,是骗不过他们的。” 他这么说,盛筱淑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问道:“要不让浅茴给你看看?” “浅茴?” 谢维安倒是知道那小女孩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但是这种毒怕是不行。 但是他也没有拒绝。 浅茴起床听说了这件事,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她已经跟着盛筱淑的图书空间学了很多医药知识,但是因为一家人都非常健康,她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跟她一起学的哥哥都造了好多有用的东西出来了,只有她还停留在理论阶段。 现在终于可以实践了! 像模像样的摸骨诊脉后,浅茴奶声奶气地说:“谢叔叔中的是一种西域的毒,这毒本来很厉害的,但是叔叔应该是提前吃了很珍贵的解毒药,中和了一大部分。” 这些话说出来,谢维安忍不住震惊了。 她的话跟自己身边的大夫说的大差不差,但是那位可是名医,速度也没有浅茴这么快。 盛筱淑对浅茴的天赋倒是不惊讶,于是问道:“能帮谢叔叔彻底清除毒素吗?” “可以。” 浅茴拍着小胸脯点头,拿出一小瓶药来,自信道:“这是我做的解毒药,配上冰续香,十天左右就全好啦!” 第二十九章 杏林书院 “冰续香?” 盛筱淑囧了一下,想起来这件事还没跟谢维安说过。 于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谢维安更震惊了,冰续膏是顶尖的外伤药,多少人花重金都不见得能得到一瓶,就算疗效差了些,一个才几岁的小姑娘居然能仿制出来? 最终他还是收下了这些药,不管怎么说,先试试。 赶集日过后,盛筱淑家门前又多了不少东西。 这次比上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鸡蛋肉类,还有不少米面玉米、生活用品,全都是崭新的,在院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谢维安在救下那些福溪村村民后嘱咐过,此事要低调,不然对盛筱淑只有坏处。 村民们感恩她的救命之恩,又不能明着上门,所以搞了这一出。 弄得盛筱淑哭笑不得,有种被投喂的既视感。 惊喜的是,她还在一堆吃的喝的里面发现了几身衣裳和几块布料,衣裳是司回浅茴的尺寸。 这倒是及时,小孩子长得很快,尤其是浅茴,好像每天都在往上拔一点,很快就赶上了司回的身高。 因此合适的衣裳也得三天两头地换。 盛筱淑拿起来一看,针脚细密,摸起来也相当舒服。 她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村子里是谁有这个技艺。 还是张大娘偷偷告诉了她,是孙大嘴送来的。 毕竟是二宝的亲外婆,再加上盛筱淑现在在村民心中的地位非常高,血脉亲缘的关系终究还是斩不断的。 盛筱淑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但这不代表她对二宝的伤害就不存在了,除非有一天她主动给二宝道歉求得原谅。 不然她没有办法代替二宝和孙大嘴重修于好。 在得知这衣裳是孙大嘴送的过后,司回和浅茴也有些犹豫,浅茴看着哥哥。 在盛筱淑还未重生于此的时候,因为六指被伤害得最深的是司回。 他稚嫩但冷静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挣扎,最终还是收下了衣裳,小声说道:“我和浅茴现在有娘亲在身边,只要不和娘亲作对,没必要再去恨谁。” 在他眼里,现在最重要的只有娘和妹妹,其他人,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值得他再给予多余的关注。 孙大嘴送的东西和村里别人送的东西没什么不同,要是自己拒绝了可能会给娘带来麻烦,所以他会收下。 盛筱淑欣慰地笑笑。 这衣服倒也提醒她了,下次赶集日去镇上给孩子们多买点布料,如今也入夏了,确实该换几身夏装。 “哎呀,这么多东西,有我的一份吗?” 谢维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门边,提起一个食盒:“用这个换。” 浅茴顿时发出一声欢呼。 谢维安带来的东西总是他们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要么是极好吃的小食,要么是些西洋钟表、木头鸟之类的稀罕玩意。 就连一向冷静淡定的司回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我有事一件事跟你说。” 放下东西后,他将盛筱淑叫出了屋子。 “什么事?” 谢维安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制作精良的信封交给她,“你先看看。” 那是一封邀请函,落款是:杏林书院。 “这是什么?” 谢维安道:“杏林书院是大徵培育圣医的地方。” 盛筱淑愣了一下,想起来这个世界确实有这个设定。 在大徵,圣医受天下人追捧和爱戴,相当珍贵。 如今世上有圣医之称的不过寥寥几人,都是能够妙手回春从死神手里抢人的神医,无一不被追崇。 而杏林书院并不为天下人熟知,更多人可能都不知晓它的存在。 但是至今为止,已经有三位圣医是从杏林书院走出来的。 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希望把自家的孩子送进去研习一番,就算最后成不了圣,只要坚持几年,保底也是个名医。 然而杏林书院收人的标准相当苛刻,邀请函更是千金难求。 盛筱淑听到这里,瞬间觉得手里的邀请函重了许多。 千金啊……能给二宝买不少好东西呢。 谢维安好笑地看着她,“如果你要千金把这邀请函卖了的话,书院那些老古董们可是要呕死了。” 盛筱淑听明白了,“你是想让浅茴去杏林书院?” 他点头,“浅茴的天赋世所罕见,那冰续香我送了一点回京城,这张邀请函就跟了过来,足以说明书院对浅茴的重视。” “你可以和浅茴司回商量一下。” 晚上,盛筱淑把事情告诉了浅茴。 “书院里有很多跟浅茴一般年纪的小伙伴,有用不完的药材,也能随时给大家看诊。” 盛筱淑道:“浅茴想去书院吗?” 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一下,满脸天真:“我想!但是浅茴不去。” “怎么了?” 她抱住司回的胳膊道:“哥哥说过,京城很远很远,浅茴不想跟娘亲和哥哥分开,不管书院有多好,浅茴都不去。” 司回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也忍不住说:“娘,浅茴还小,而且跟着娘我们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盛筱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要说医药知识,她的图书馆空间里边什么没有?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点隐忧。 司回浅茴总归是要长大的,三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但是她却不能以监护者的身份时时刻刻待在他们身边。 然而隐忧归隐忧,浅茴舍不得她和司回,她又何尝舍得。 京城路远,鞭长莫及,她也怕浅茴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看来这次只能放弃谢维安的好意了。 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谢维安的时候,他脸上半点不见意外的样子:“我猜也是,既然如此,你们愿不愿意参加杏林书院的内院考核?” 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盛筱淑好奇道:“那又是什么?” “通过考核就能直接成为内院弟子,不用去京城,会有老师主动来教。” 盛筱淑睁大眼睛,还有这种事? “如何,要试试吗?” “试!” 她当机立断。 谢维安微微一笑:“好。” 盛筱淑没想到,这一点头,又牵出了一场风波。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三十章 春夏祭 谢维安将考核的时间告诉了盛筱淑,就在下个月的十三号,内容还是秘密。 浅茴听说既可以去书院,又能不离开娘和哥哥,当即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抱着医术啃,这片山上的药草都被她给捣鼓了个遍。 司回还特意给她做了捣药和提取药汁的机器,看着二宝乐在其中的样子,盛筱淑原本也想同他们一起,却没想到她还忙了起来。 身为福溪镇的大祭司,她必须准备春夏祭。 每年夏季都是福溪一带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需要祈求上天,保佑灾害不至,地里的粮食平安收成。 之前的风水祭她就带个人过去,却没想到举办一场祭祀比想象中的要麻烦许多。 用到的物品、参家祭祀的伴童甚至选址,这一系列都需要她来决定。 这天杀的镇长还不给她派助手,只将历年来的春夏祭记录丢给她让她自己琢磨。 很难不让人怀疑盛成辉根本就是在给她找不痛快。 谢维安的小木屋里,徐安送走今天前来询问进度的人,给盛筱淑带来了午饭:“盛姑娘,该吃饭了。” 盛筱淑拨开那些账本和记录,长舒了一口气,“谢啦。” 自从春夏祭的准备开始,镇上负责筹备的人天天来找她,为了不影响司回和浅茴,谢维安主动将自己的屋子让给她。 “真是帮了大忙了。” 徐安笑着说:“盛姑娘客气,说实话属下也觉得这些年复一年地重复这些庄严肃穆的仪式也太无趣了些,姑娘辛苦了。” 无趣…… 盛筱淑扒着饭,脑子里灵光一闪。 对啊! 既然这春夏祭全权交给她负责,不如做得好玩点儿,也让司回浅茴看看热闹。 她匆匆扒完饭,捡了张纸疯狂地写了起来。 徐安震惊地看着刚才还在抱怨的人忽然就换了个人一样,专注认真得令人有些害怕。 不愧是右相看中的人…… 他移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谢维安回来的时候,盛筱淑还在点着灯奋笔疾书。 徐安见到他:“公……”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徐安赶了出去。 盛筱淑一气呵成写完一份标准的计划书,将毛笔往桌边一扔,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一杯茶被送到她手边。 “谢谢……咦?你回来了!” 盛筱淑原本以为是徐安,看到的却是谢维安。 他问:“写什么呢?” 她嘿嘿一笑,将纸张收了起来,神秘道:“到春夏祭那天你等着看就行了,啊对了,可能还需要你帮点忙。” “没问题。” 谢维安答应得很爽快:“不过要是那天不够惊喜的话,我可是要补偿的。” 盛筱淑相当自信:“可以!” 她回去后,徐安走进来给煤灯添了灯油,转头看见自家右相的表情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右相……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嗯?” “您……在笑。” 而且还笑得很开心。 后边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右相谢维安是什么人啊? 朝堂之上最深不可测之人,明能上谏陛下号令百官,暗能掌控朝堂手眼通天。 世人只觉得他仿佛是那没有感情之人,仿佛一座看不见底的深渊。 但是这两个月以来,右相似乎哪里变了。 徐安却不知道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谢维安微微怔了怔,嘴角的微笑逐渐淡去,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有分寸。” 徐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来到小木屋找盛筱淑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脸上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疑惑,每个从小木屋出去的人盯着手里分配到的部分都像在看天书一样。 终于有一天,镇上盛成辉带着人来了。 在小木屋里不知道和盛筱淑说了些什么,走的时候脸色格外难看,据说当天回去就摔了四个茶杯一套碗筷。 然而春夏祭的准备依旧如火如荼地准备着,镇上有细心的人发现镇上各个高处都挂上了招摇的彩条,风一吹,很是好看。 而且镇上也多了许多生面孔,住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里,每天都会传来异样的声响和动静。 百姓们纷纷猜测,这次的春夏祭是不是有大动作。 毕竟那位新的大祭司可是能引发神迹的神女。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对即将到来的春夏祭充满了期待。 距离春夏祭还有三天的时候,盛筱淑终于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出门溜达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抹非常夺目的绿色。 那是一截十厘米左右的嫩芽,显出活力十足的青翠色,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盛筱淑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她随手种下的种子吗? 这才几天,就长这么高了? 她伸手摸了摸,靠近了闻到一股很淡的草木香气,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刚刚结束工作的盛筱淑本来身心疲惫,看了一会儿这株嫩芽后,竟然觉得疲劳消去了不少。 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沿着福溪跑个两公里。 这不是错觉,她的疲惫真的被治愈了。 盛筱淑盯着这绿芽,忽然想起《未知之道》里那三句话:月白云茵之下,山河水交之穴,沉寂千年之树将重新生长。 前两句都一一应验,唯有最后一句她当时怎么也没想明白。 还以为指的是那棵云茵树,但是现在看来,没准指的就是这颗种子! 盛筱淑心里一阵惊喜。 如果真的是沉寂前年的种子,那岂不是古代的古董?最后到底会种出什么来,这对一个应用科学的博士来说有着相当致命的吸引力。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颗种子她种下之后就没怎么管了,这都能长得这么快,应该还是挺好养活的。 想了想,她干脆动手在这块空地附近搭了一圈简单的竹篱笆,免得有人给她当野草拔了,搭到一半的时候谢维安回来了。 “你现在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这都开始种树了。” 盛筱淑没有选择瞒着他,将种子的原委简单说了。 谢维安也很感兴趣:“如此还真要种出来长长见识。” 第三十一章 动手脚 春夏祭那天,福溪镇上的百姓们一出门就发现街道上多了许多没见过的小摊贩。 摆着的是花面具、纸皮灯笼、还有插在琉璃瓶子里的花,全都是小镇居民从前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新面孔正在忙上忙下地布置摊位,像是还没开摊的样子。 有不少人没见过这种方式,都往镇长家旁敲侧击地打听,一大早来来回回的人走了四五拨,弄得盛成辉是有苦说不出。 他除了准备好盛筱淑说的那些东西,别的也没知道多少。 她毕竟是深受爱戴的大祭司,身边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谢维安撑腰,他这个镇长倒成了跑上跑下的工具人了。 “老爷,大祭司……哦不,前大祭司来了!” 盛成辉闻言倒不意外,这圣公这么久没动静,现在也该坐不住了,于是道:“让他进来。” 圣公匆忙进了屋,一见面就忍不住道:“盛筱淑这到底要搞什么鬼?往年这个时候春夏祭已经开始了,她人呢?还有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 “在家呢。” 盛成辉抿了口凉茶,:“你先别着急。” 谁知圣公听了更来劲了,激动道:“春夏祭可是大事,她这样不是明摆着没当回事吗,盛镇长居然能放纵她至此?!” “所以更不能着急。” 盛成辉悠悠道:“祭典办砸了,失民心的是她,你替她操什么心?” 圣公恍然,:“盛镇长这是想捧杀?” “哼,我已经让人在给她准备的东西里边动了手脚,等到晚间祭典开始,你就等着看好戏。” 原本他不在乎这大祭司的位置上坐的是谁,只要能给他带来利益就行。 但是这盛筱淑是油盐不进,每次找她做点什么事都推三阻四,后来干脆躲着不见人了。 她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义! 闻言圣公也松了一口气,恭维道:“原来镇长已有妙棋,是老夫唐突了。” 与此同时,一则告示贴在了福溪镇的布告栏上,大意就是春夏祭改在晚间举行。 福溪村,盛筱淑正在核对物资。 徐安拿着账本道:“姑娘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备齐,现在就差盛镇长手上那批爆竹,说是要到晚间祭典开始之前才能送到。” 盛筱淑闻言点头:“先不管,只要能在开始前运到就还来得及。” “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徐安道:“姑娘就不怕盛镇长暗地里动手脚吗?那毕竟是明火,万一出事了很难控制住。” 盛筱淑当然不是傻白甜,笑着说:“他跟那圣公是一路人,不动手脚我还觉得奇怪了。” “那姑娘是……” “没事,我有办法,只要他把东西送到,我保证会给你们一个难忘的祭典。” 徐安看着浅笑的女子,忽然有种在她身上看到了右相影子的感觉,一样的运筹帷幄,自信笃定。 不愧是右相看中的人啊…… 盛筱淑做完最后的工作,伸了个懒腰问:“你们的谢公子呢?一天都没见着了。” “公子有点别的事,不过公子说祭典开始的时候他一定会到场。” “这样啊……” 盛筱淑将手心里的东西塞了回去,本来还想提前送他个小礼物的,看来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回到家,浅茴和司回已经换上了新衣裳,正在等她。 “娘亲!祭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玩吗?” “我们真的能进去?” 浅茴有些底气不足。 在往年,每一次类似的祭典都是他们一家受难的日子。 因为司回的六指,他们总是要承受无数的白眼和排挤,甚至都不被允许踏进镇里。 盛筱淑心疼地摸了摸二宝的脑袋,温声道:“不会的,这是娘特意给浅茴和司回准备的祭典哦,你们就是最应该去享受的这个祭典的小朋友。” “嗯!我们相信娘亲。” 太阳西斜到一半的时候,一家三口外加一个徐安到了镇上。 哪怕整个祭典都是经由了徐安的手,事先已经想象到了会有多热闹,徐安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镇上到处张挂着彩旗和灯笼,街上人流如织,白天还没开摊的摊位全都正式营业,用新奇又夸张的言行招揽着顾客。 百姓们满眼新奇地看着那些红彤彤的糖果、手提的小灯笼和琳琅满目的小金鱼、小兔子…… “来哟来哟!只要两文钱,新鲜的糖葫芦诶!” “戴上这花面具,今夜你就能遇见命中注定的人!” “花灯水灯孔明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这没有的,快来看嘞!” “……” 花春银树,满目琳琅。 这样热闹的景象,徐安只在京城见过。 从未想过会在这小小西南一隅,得窥大徵开战前的盛世一角。 盛筱淑扫了一眼,却没见着谢维安。 “娘亲,好热闹啊!” 浅茴拉着她的手,兴奋得大喊大叫。 盛筱淑也笑了,带着他们在长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好几个小灯笼和一堆小食。 这时候有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徐安立马挡在了盛筱淑面前。 “没事,我认识。” 徐安点点头,退开了一步。 来人是隔壁力水村村长的儿子,叫毕严。 筹备春夏祭原本就需要各个村子的人齐心协力,他就是力水村的代表,挺老实一个小伙子,盛筱淑经常交给他一些事情做。 毕严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徐安。 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刚才一瞬间自己居然有好像要被他吃了的感觉呢? 盛筱淑问:“是百祭台那边准备好了吗?” 听到问话,毕严连忙点头:“是啊大祭司,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好。” 她将二宝暂时交给徐安照顾,叮嘱了几句就跟着走了。 “徐叔叔,娘亲去做什么了啊?” 徐安道:“去给你们准备惊喜了啊。” “真的吗?!” 小姑娘的嘴里还嘟囔着一个糖葫芦,大眼睛看过来,好不可爱。 徐安平时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活,面对这么一个软萌生物,语气也忍不住软了几分:“当然了,徐叔叔不骗人。” 第三十二章 杀意 “已经开始了吗?” 一个声音传来。 徐安立马弯下了腰,恭敬道:“公子,马上开始了。” 浅茴司回也满脸惊喜,:“谢叔叔!” 谢维安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身月白,霁月清风。 他唇边露出一丝浅笑,给两个孩子一人递了一个小盒子:“给你们的礼物,等会儿再拆。” “谢谢谢叔叔!” 说话间,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 谢维安转头一看,穿着黑色祭祀服的青年们组成的队伍分开了道路,在街道中央留出了一条空道的道空。 他们手提灯笼,表情虔诚儿肃穆,微低着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人祈祷。 这表情也感染了百姓,方才还十分热闹的长街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众人屏息看着道路的尽头。 一辆马车缓缓行来。 那不像普通的马车,用四匹马拉着,顶部未封,建了两层,用随处可见的云茵花层层装饰着,一层站着两对闭眼祈祷的孩童。 盛筱淑穿着繁复而庄重的祭司服站在顶端,眼下用殷红的涂料点了一道,象征着祭司的地位。 她眉眼间都含着温暖的笑意,左手提着一枝云茵树枝,右手边放着一尊瓷瓶,流云晚霞在她身后飘荡而过,举手投足颦笑之间,仿若真是从天而降的神女! 百姓们全部屏息而待,盛筱淑轻声道:“上天护佑,降福福溪!” 底下的孩童们便重复着“上天护佑,降福福溪!” 一声比一声大,到后来,福溪的百姓们忍不住齐声重复,那场面,好像某种大型祭祀现场。 花车缓缓停下,盛筱淑做了个手势,声音停了。 她环视一周,摆足了神女的架势,用手中的树枝沾了瓷瓶里的水,洒向道路两边的百姓们。 孩童们齐声道:“大祭司降福——” 于是全场沸腾了,众人纷纷想往前挤,生怕自己得不到祝福。 好在盛筱淑已经事先想到了这个场面,那些提着灯笼的青年们立马出来控制了场面,将众人的热情控制在了不会引起骚乱的层面上。 花车缓缓往前,走了一路,洒了一路。 很快就来到了谢维安一行人前方。 二宝抬着头,脸上又是骄傲又是崇敬,这么厉害的人,可是他们的娘亲呢! 谢维安表现得还算平静,只是眼底一抹惊艳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他抬头,盛筱淑低头,灯火和霞光就浮在他们中间,汩汩流光,梦幻又有一丝暧昧。 盛筱淑沾了水,往他们头顶洒下的时候,枝上正好落下一朵云茵花。 人群一下子沸腾,争先恐后要去抢那朵花,然而花却被一只指骨修长分明的手稳稳接住。 谢维安面不改色地收起那朵花,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眼角那抹殷红上,唇边泄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盛筱淑没来由觉得脸有点发烫。 好在花车还在前进,很快就离开了这段路。 花车过后,街上重新恢复了热闹。 徐安脸上还残留着惊讶和敬佩,:“盛姑娘竟能想到如此办法,实在是新奇。原来那些材料是用来做这种马车的,真是好心思,好心思啊!” 浅茴一脸骄傲地说:“那当然,而且那辆车上很多零件都是哥哥做出来的呢!” “浅茴也帮了很多忙。” 司回不卑不亢,一点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轻狂,给人一种十分稳重的感觉。 谢维安笑笑,对徐安道:“带他们去玩,我去接一下她。” “是,公子。” “谢叔叔和娘要早点来找我们!” “好。” 百祭台边,盛筱淑总算是走完了全部的祭典流程。 “大祭司,还有什么吩咐吗?” 毕严眼里对她的崇敬简直都要化作水溢出来了。 “咳。” 盛筱淑轻咳一声,摆摆手道:“没事了,让大家都去玩。” “是!”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盛筱淑松了口气,听话也是有好处的,不用解释那么多。 花车旁边还有一辆马车,祭司服太过冗余,她总不能穿着这招摇过市,不方便不说,也实在太显眼。 她正准备进去换身衣裳,忽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她耳朵里。 盛筱淑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有经验了,当即停也不停,一个跨步跳上马车,捡起旁边的鞭子往马屁股上挥去。 “咻!” 破空声响起,她手里的鞭子应声而断,身首异处。 我去! 盛筱淑下意识地往马车里面躲去,余光看见一抹亮色径直朝自己飞了过来——箭羽! 浑身僵硬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声音:“趴下!” 那一刻她脑子还没反应,身子已经下意识地照做了。 刚刚弯下腰去,一颗石子破空而来,将那支箭羽折断在地。 但是不等盛筱淑松口气,百祭台边的榕树后面忽然窜出好几个黑衣人,提着刀就朝她冲了过来。 不是,这都第几次了?就这么流年不利吗? 那些人冲到一半,又是“咻咻咻”几道破空声,好几颗石子从她身后飞出来,一一弹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腿上。 黑衣人们行动一滞,下一刻,盛筱淑整个人被捞了起来,熟悉的冷香一下子让她的心神安定了下来。 那些人还不死心,竟然不管不顾地依旧冲了上来。 谢维安面色沉郁,将她放在马车边,低声道:“在这待会儿。”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窜了出去。 盛筱淑不是没见过人打架,也不是不知道谢维安身手了得,但是看见他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那些黑衣人身边,一手捏断一个人的脖颈时,还是吓了一跳。 他毫不留手,仿佛自己手下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蝼蚁。 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盛筱淑又看到了之前在祈茵山出现过的身穿软甲的人,她听见谢维安用冷得仿佛能冻死人的声音说:“清理干净解决掉,查清楚背后是谁。” “是!” 转眼之间,黑衣人们的尸体被带走,原地只剩头顶的月光和浮光灯火映着他晦暗不清的脸。 盛筱淑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儿啥。 “那个……啊!” 第三十三章 焰火 盛筱淑没注意到自己就站在马车边上,一个恍惚脚下踩空,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谢维安握住她的肩膀,稳稳地接住了她。 他身上带着令人忍不住战栗的寒冷,和一丝悠悠浮动的暗香。 是云茵花的香味。 盛筱淑立马想起来那朵被他接住的云茵花,顿时觉得他们这个姿势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咳,谢……” 一句话没说完,停在她肩膀上的手忽然狠狠一按,将她整个人按进了谢维安的怀里。 暗香和冷气将她全然淹没。 盛筱淑脑子瞬间宕机。 发生了啥?! 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想起来挣扎:“喂,谢维安,你怎么了?” 他似乎没用多少力气,稍微一挣,就挣脱了开来。 谢维安放开她,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半晌才道:“你怎么样,没受伤?” 盛筱淑:“……” 这算什么,转移话题吗? 顿了顿,谢维安忽然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受伤。” 他刚刚看见盛筱淑,还没打招呼,就看见一支冷箭朝着她射去。 那一瞬间心里的惊慌和愤怒,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残留在四肢百骸,可他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失态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刻大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盛筱淑换上自己的衣服,隔着马车的帘子看见谢维安站在外面,他的背很直,微微侧着身子,侧脸在月色和火光下好看得过分。 怎么办? 她撑着下巴,前世今生她似乎都与恋爱无缘,但作为一个看过无数猪跑的现代女性,冷静下来后也不是不明白谢维安的反常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又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世界,她只是一个边远小镇的普通女子,而他是从繁华京城来的大官,什么优秀的女子没见过,怎么就对她特别了? 万一是她会错了意,对方只是把她当很好的朋友呢? 这个想法成功说服了她。 对,朋友遇到危险,会失态也很正常。 盛筱淑心大,想通了也就不扭捏了。 “谢维安。” 他一下子转过了头。 “这个送你。” 谢维安接住盛筱淑扔过去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红绳串起来的细链子,链子上坠着一小颗菱形的琉璃,琉璃里边飘着一片青翠的绿叶,散发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 盛筱淑说:“闲来做的一个小东西,叶子是从那棵小树上摘下来的,浅茴说这叶子对人很有好处。” 至于那红绳,是她从镇外的山寺里边求来的,一共三条,司回浅茴和谢维安。 谢维安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点,一句话没说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好了,我们回去。” “嗯。” 两个人重新回到镇上的时候,毕严立马就找了上来:“大祭司,镇长送了一批爆竹过来,是您安排的吗?” “啊……对。” 盛筱淑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东西先放在镇西头的小山坡上,按我之前说的做,等我过去。” “好!” 毕严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徐安也带着司回浅茴找到了他们,浅茴冲过来抱住她的大腿,撒娇道:“娘亲,你们好慢啊!” 那可不,差点儿命都没了。 这话可不能当着二宝说。 她拿出刚才买的两只兔子灯,笑着说:“是娘亲不对,娘亲这就带你们去看好看的怎么样?” 一听有好看的,浅茴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呀好呀!” 盛筱淑带着众人来到了小山坡,那里果然堆着不少用纸箱子装着的爆竹。 但是毕严正带着人将那些爆竹一一拆开,倒出里边的火药,往里边又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混在一起后倒进旁边堆着的形状奇怪的纸塑模具里。 看见他们过来,毕严跑过来,皱着眉头说:“大祭司,这些爆竹有些问题,如果就这么燃放的话可能会发生小爆炸,太危险了,还好我们提前发现了。” 盛筱淑了然。 这应该就是盛成辉做的手脚了,真是直接。 不过他大概想不到自己根本也没想着放爆竹,只是需要里边的火药。 “咦?” 浅茴疑惑道:“那是哥哥做的模具,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是我调出来的。” 盛筱淑神秘一笑:“你们就等着看。” 很快,二十几个模具都被装满,排成了七列。 盛筱淑看了看时间,对毕严点头:“可以了,点燃。” 在众人疑惑和期待的目光中,引信被一列一列地点燃。 下一刻,深邃无垠的夜空中忽然绽开了一朵红色的大花,火焰拖着流光划过天幕,仿佛流星! 众人来不及惊呼,接二连三的焰火冲上云霄、炸开、流光,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灿烂。 在场的人,包括镇子上的百姓全都驻足抬头,欣赏这神奇的焰火。 盛筱淑翘起嘴角,祭典怎么能少了烟花呢? 图书馆空间里有烟花的制作步骤和方法,在司回浅茴的帮助下,她成功地将烟花给复刻了出来。 夏日、焰火、重要之人。 前世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拥有这样的绚烂,却没想到,真正实现的却是在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好在这一切来得还不算晚。 谢维安的目光忍不住下移,落在仰着头,眉眼俱是温柔和欢喜的女子的侧脸上。 她真的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和意外,就像永远不会穷尽的星空,神秘、温和,也强大。 盛筱淑忽然回过头看他,笑着大声说:“怎么样,没失望?” 他微怔,觉得那笑和头顶的焰火一样都盛开在了他心底。 司回和浅茴早就激动得蹦蹦跳跳,在空地上嬉闹着,人间欢喜,不过如此。 “什么?!” 隔了半个镇子,盛成辉家,圣公猛地坐了起来:“没出意外?” 下人被吓了一跳:“是,是,而且……” 头顶这灿烂的焰火,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成辉也脸色铁青,自己居然被个女人给耍了? “还,还有……” “还有什么?!” 第三十四章 左相 那下人被吓了一跳,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颤颤巍巍道:“大祭司传话过来,说她该,该完成的部分已经做完了,剩下的收尾要镇长您,您来解决。还有,还有……” 盛成辉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说!” “还有筹备春夏祭的银钱,她已经从镇库里边,提,提走了……” “啪!” 盛成辉手上的茶杯被狠狠摔到地上,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镇库里的银钱说是大家的,其实就是他盛成辉的私人金库。 往年春夏祭都是他揽钱的好时机,今年筹备一系列的摊位、人员、制作,花的银钱实在是不少,就这么被盛筱淑给拿走了,叫他怎能不气! 圣公忍不住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圣公脸上的肉颤了颤:“你,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 盛成辉冷笑:“你以为你还是之前万人追捧的大祭司?现在的你什么都不是,给我滚!” 圣公脸都绿了:“你,你!” “来人,请前大祭司出去。” “请”字他咬得格外重,片刻后,圣公满脸屈辱地被赶了出去。 盛成辉遣散所有人,关上房门,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阴沉道:“不是说能解决盛筱淑吗?” 黑暗中,竟然真有人回应了他。 “谢维安到得太快。” 那声音悠悠然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希望盛镇长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你的打手。” 盛成辉嘴角抽了抽,还真不敢对这未知之人太过不敬。 这群人是突然找上他的,出手相当阔绰。而他只需要配合着提供关于那神秘商人谢维安的消息就行。 盛筱淑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巧的是,这群人对她似乎也有想法。 本来以为凭这群人深不可测的实力肯定能成功扫除盛筱淑这个障碍,结果居然失败了! 暗处之人悠悠道:“还有机会,下个月十三号,福溪镇将举行一场考核,到时候听我的安排就好。” “什么考核?” “你不需要知道。” 盛成辉忍不住问:“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呵。” 那人冷笑一声:“说给你听你也理解不了,只是单纯不想让谢维安好过而已。行了,别问这么多,做一条听话的狗,骨头不会少给你的。” 灯火一闪,盛成辉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盛筱淑和二宝回到家,谢维安护送了他们一路,就知道他还记挂着刺客的事情。 虽然心里对那些刺客也心有余悸,但是她已经被训练出来了。 重生过来的这段时间,她已经遇到多少波刺客,遭受多少危机。 就当这些是她目前平静生活必须付出的代价好了,她还没矫情到觉得自己很平凡的程度,既然她为自己的能力受益,遇到些危机又如何呢? 谢维安却没有给她说这些安慰话的机会,叮嘱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开。 当晚下起了小雨,盛筱淑哄司回浅茴睡下后,发现隔壁木屋的灯还亮着。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过去。 金光一闪,一本书出现在她手上。 封面上《防狼大全》四个字格外有分量。 躲不过,至少她也得有点自保能力,总不能每次都指望谢维安来救她。 雨幕撩起了水雾,谢维安站在窗边,目光沉郁。 徐安推门走了进来:“查到了,右相。出现在百祭台的那些人都是死士,身上没有任何信息。但是京城中传来消息,梁陈意带着一大批死士消失了。” 谢维安沉默不言。 于是他继续道:“梁陈意是左相的心腹,他针对盛姑娘,可能是想破坏右相您的任务。” 谢维安奉旨前来,安定西南,稳定天下鱼米产出。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有盛筱淑时刻递给他们天气消息,每次极端天气到来之前他们都能及时通知附近州府,避免损失。 消息传到京城里,皇上大肆夸赞了一番,赐下的赏赐都快把右相府的大门堵全了。 也难怪左相会坐不住。 谢维安脸上不见惊讶,闻言道:“带我的印符,明日去福溪镇外接一下白鹤。” 徐安吃了一惊:“右相您今日是去调动谢家势力了?” 谢家是京城望族,在朝堂之上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谢家在江湖上的势力更加庞大。 不然也不会有谢维安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 “盗墓团的人能找到这么个偏远小镇,我本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胡为安在里面动了不少手脚。” 徐安闭了嘴,不敢说话。 哪怕是在人后,右相也向来是把彬彬有礼这层皮穿身上的,现在居然直呼左相名字,看来是动了真怒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为那梁陈意默哀,右相生起气来,可是超乎寻常的可怕。 谢维安的目光越过雨幕,看见对面屋子窗口的那点灯火,神色稍微柔和了一点,修长的手指在手腕上的树叶琉璃石上轻轻蹭了蹭。 翌日,盛筱淑往家里置备了不少防狼工具。 哪怕有很多东西根本买不到,但是有司回这个天才在,直接现做。 但是买着买着她发现了一个被忽视的严重问题:家里好像没啥钱了! 从盛成辉那里薅来的银钱大部分分给了在春夏祭筹备期间来帮忙的人,再加上填补了一些材料钱,腰包瞬间就瘪了下去。 看来得想办法赚钱了。 说实话,出自司回浅茴手的很多东西发出去都能卖个好价钱。 但是他们一个在刻苦训练武艺,一个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杏林书院的内院考核,她不能给孩子们增加任何一点额外的负担。 而且她堂堂一个气象学博士,还要靠自己的孩子来挣钱,她的导师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呕死。 盛筱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既然她能占卜吉凶,不如干脆搞个大的,直接整个品牌商标出来。 前世看过的某动画作品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稍微改改,决定了,就叫千事屋! 第三十五章 寻女 盛筱淑重新开启了之前用来给福溪村村民们算姻缘的小屋,花几天时间布置了一番,然后就正式开张。 为了留出足够的时间陪二宝,她给自己定了名额,每天只给三个人占卜。 顶着大祭司、神女各种名号,十里八乡的人都闻风赶了过来。 哪怕抢不到名额,光是见证一下神迹,回去就能吹嘘个八年的。 来的大多都是村民,想要占卜的事情无非就是姻缘、孙子孙女的前程以及丢了的东西在哪这种事情,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了。 这天,盛筱淑的“千事屋”来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人。 一身富态,穿金挂银,浑身上下透露着“我有钱”三个字。 “你就是据说什么事情都知道的福溪镇大祭司?” 盛筱淑瞄了一眼手里写着来人简单信息的纸条,用平静的语气道:“陈员外,天机一事谁都说不准,不如先说说你想占卜什么。” 陈员外倒也爽快,“如果你能找到我失踪多年的女儿,我给你白银千两!” 嘶。 一千两银子? 盛筱淑默默算了算,要是有这笔钱,能给司回浅茴买多少新鲜玩意。 “如何,你能做到吗?” “你先说说你女儿的情况。” 在陈员外的讲述里,盛筱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员外大名陈定坤,是辎阳县最大的富商。 八年前他跟一个乡野姑娘生下一个女儿,那姑娘产后很快就死了,他把女儿陈灵灵带回辎阳县的陈府,百般宠爱。 然而两年后陈灵灵失踪了,至今已经六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闻福溪村有个什么都知道的大祭司,于是带着下人提了一箱银子走了足足几天来到了这。 盛筱淑忍不住问:“六年了,你的女儿……” “我知道。” 陈定坤掰了掰大拇指上的戒指,表情很平淡地说:“她多半已经死了,但是孩子她娘信落叶归根那一套,就算灵灵只剩尸骨也要进我陈家的祖祠。” 盛筱淑点点头:“明白了,稍等。” 她轻轻闭上眼睛。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使用,她对《命理天书》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了,不需要再刻意去进入图书馆空间,那本书就会自动出现在脑子里。 盛筱淑默念了陈灵灵的名字以及她的经历,书页翻动,很快停了下来,一行金色的字出现。 力水村…… 后面的字她还没看完,金色的字忽然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像蒙上了一层雾气似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了。 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盛筱淑又试了几次,确认都是这个结果后她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找到了吗?” 陈定坤的样子有些急切,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盛筱淑虽然没有看完完整的信息,但是力水村三个字看得是清清楚楚。 她将这个地址说了。 就见陈定坤愣了一下,喃喃道:“那是我遇见孩子她娘的地方……” 当天陈定坤留下五百两银子就急匆匆地赶往力水村去了。 盛筱淑没有拿那五百两,《命理天书》出现的异样让她有点不安。 这件事里肯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往常《命理天书》都会给出相当具体的地点和时间,这次却很笼统,力水村虽然不大,却也不是几个人在几天之内就能找个遍的。 还有那变色,总觉得有点不详的意味在里边。 心里想着这件事,出门收菜的时候没注意前面,猝不及防地撞上个人。 盛筱淑闻到熟悉的味道就知道是谢维安。 一抬头,果然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看了一眼宽敞的大路,寻思这都能撞上,这位不能是来碰瓷的? 见她不说话,谢维安主动道:“听说陈定坤今天来你这里了?” 盛筱淑眨了下眼睛:“你认识?” “有所耳闻,是个有手段的人。” 她又问:“你是因为他来找我的?” 谢维安笑了笑,“变聪明了。” 盛筱淑:“……” 她堂堂名校高材生,气象学博士,本来就很聪明好吗? 谢维安忽然道:“那个人有点不对劲,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嗯? 盛筱淑来了兴趣:“怎么回事?” 经过谢维安的解释后,她才明白原来陈定坤和那个乡野姑娘的事情似乎另有隐情。 那个乡野姑娘名叫毕桃花,是力水村最好看的姑娘,家世清贫无父无母,但是坚强乐观又能干。 村里不少年轻小伙子排着队追求她。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和当时去力水村勘察林地的陈定坤在一起了。 两人的感情很微妙,村里的人都说自从他们在一起后,桃花就很少再出门,偶尔看见一次精神也不甚好,脸色也比较苍白。 有旁人问起,她也只是沉默不语。 陈定坤在力水村待了一年,一年后桃花生下孩子,他就领着孩子离开,再没回来。 他对这个陈灵灵算是不错了,至少要好过对待他那些小妾们生下的孩子。 人失踪后他也确实大张旗鼓找过一段时间,后来就销声匿迹,一直未曾再提起。 盛筱淑听完,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还没到不对劲的地步。 见她不相信,谢维安轻叹口气,解释道:“陈定坤是辎阳富商,我专门调查过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命案。” “命案?”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转眼从灵异频道到了破案环节? “五年前,也就是陈灵灵失踪后的那年。陈府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下人,是专门负责照顾陈灵灵的奶娘,当时上报官府,以发疯自杀结案。” 谢维安淡淡道:“但是那案子的案宗里留着许多疑点,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奶娘死前一天还和府里的人正常说话,没有丝毫发疯的迹象,很难不怀疑是那晚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了那样。” 顿了顿,他的语气微微严肃了起来:“这件事和陈定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力水村 “啊,没有。” 盛筱淑摇摇头,耿直道:“我就是好奇,怎么你什么都知道?这种多年前的案子连细节都能扒出来。” 谢维安愣了一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是在得知了富商陈定坤要来找她的消息后,因为不放心所以特意把陈定坤的生平全都调查了一遍。 毕竟有刺客的事情在前,他不得不防。 盛筱淑见他沉默,也不逼问,换了话题问:“所以你觉得这陈定坤不是好人,那他还要找这陈灵灵做什么?” 这话一问,再联想到字迹变色,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像如果不能把这件事圆满解决,整个福溪镇的人都会遇到大麻烦。 偏偏现在的她可不敢把自己的直觉当做错觉,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身上是有点玄学在的,如果放着不管,可能真的要发生未知的灾难。 “还不清楚……你怎么了?” 谢维安看见盛筱淑的脸色忽然变了。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自己的预感告诉了谢维安。 本来以为他会以为自己是在说胡话,毕竟天象和占卜之类的还算有迹可循,这就纯粹是靠直觉了。 但是谢维安只是微微一怔,随后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不能放着他不管了。” 盛筱淑将感激放在心里。 浅茴的考核时间就要到了,她绝对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什么纰漏,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往力水走一趟。 谢维安也主动跟她一起去。 二人约定好了时间后各自回家。 夜间,徐安和一位十分年轻的少年走进了谢维安的木屋。 “右相。” 谢维安吩咐道:“我明日去一趟力水村,徐安你带人留在这里保护司回和浅茴,将陈定坤的信息调一份详细的,明日出发之前给我。” 徐安道了是。 年轻少年忍不住道:“家主,我呢?” “之前让你盯的梁陈意怎么样了?” “简单。” 少年自信道:“已经找到他们的据点了,只要家主一声令下,那群乌合之众随时都能解决。” 徐安眼观鼻鼻观心,心说不愧是谢家,那可是左相心腹培育多年的死士,在白鹤眼里竟然只能得个乌合之众的称号。 谢维安道:“不必,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动作,估计是在等一个机会。” 内院考核。 他眯了眯眼睛,冷道:“密切监视,先留他们一阵。明日你跟我们一起去力水。” “是,家主。” 翌日,盛筱淑原本想将二宝暂时送到张大娘家的,但是徐安主动说会留下帮她照顾。 谢维安的人她原本就要多信任几分,再加上二宝也已经跟徐安玩熟了,也乐意同他一起,于是便同意了。 三个人弄了辆马车,往力水村赶去。 力水距离福溪并不远,马车只行了半个时辰就看到了远处的炊烟。 盛筱淑虽然没来过这,但是却有熟人。 三人在村口等了不一会儿,一个憨厚的青年就满脸惊喜地跑了过来,正是在春夏祭上跟着盛筱淑上上下下跑的毕严。 “大祭司,您怎么来了!我们正好在吃早饭,大祭司快进来!” “等会等会。” 这小伙子总是过分热情,她拉住毕严,说道:“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情,不方便让很多人知道,你明白吗?” 毕严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但是既然是大祭司说的,那就是对的! 他当即拍着胸脯道:“明白了,我不会同旁人说的,那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盛筱淑看了眼谢维安,他对着白鹤点了点下巴,这个身手了得的少年就往周围巡逻去了。 然后她才问:“你们村是不是来了个叫陈定坤的人?” “是啊。” 毕严仿佛对他印象很深刻似的,恍然道:“原来大祭司您是打听他的事情,但是他现在不在俺们村里。” 不在? 盛筱淑吃了一惊。 “他往俺们村附近那片沼泽地去了。” 谢维安拧了下眉头,“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毕严并不隐瞒,和盘托出。 陈定坤是昨天中午到的力水村,正好是从盛筱淑那里离开后。 到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毕严他爹,也就是村长。 他正好在旁边,听了个大概。 陈定坤打听的是村里或者附近有没有类似泉眼或者湖泊之类的水源。 “你确定他是这么问的?” 盛筱淑忍不住打断。 怎么回事,他不是找人吗,打听水源的事情做什么? “当然。” 毕严笃定道:“我的听力可好嘞,不会听错的。我爹也觉得奇怪,但是那陈员外拿出了好几锭银子作为报酬,我爹就将那沼泽地指给了他。” “沼泽地里真的有水源?” “有的。” 毕严道:“十几年前,那里确实有一个泉眼,冒出来的泉水十分甘甜,老一辈的人都有印象。但是后来几场罕见的大雨过后,沼泽地大了不少,就把那泉眼给吞了进去。沼泽地危险,村民们渐渐地也不往那里去了。” 说着说着,他也苦恼起来。 “俺们村以前是叫丽水,美丽的那个丽,就是因为俺们村的水清亮,比那黄金杯子里装的水都要好喝。” “但是现在井里出来的水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还是黑的。村里人只能绕好远的路去福溪边打水,有些人家里没男丁,实在是辛苦……” 他抱怨了一通,随后猛地反应过来,摸了摸脑袋说:“唉哟,看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大祭司您要是也要去那沼泽地,我给您指路,就是里边危险,别往太里边。” 盛筱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地下水水质不好,一般都是源头出了问题,然而地下水道错综复杂,上下错落,即使是她也很难找到源头对症下药。 于是她只好顺着毕严的话点了头。 在他的带领下,盛筱淑和谢维安来到了沼泽地的入口处。 沼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其中生长着一人多高的芦苇和水生植物,视野铺不出去,上面还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泥的味道。 第三十七章 月牙泉 盛筱淑让毕严回了村,自己则准备和谢维安一起进去探探究竟。 正要进去的时候,那个叫白鹤的年轻侍卫回来了,他对谢维安说:“公子,村里没有什么异样,陈定坤的目的应该就是这沼泽地里的某个东西。” 他效率极高,还顺手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一条小木船。 于是三个人便乘船往沼泽地深处驶去,大约一盏茶时间后,盛筱淑看见前方有一块凸起来的大石头,石头旁是一小块陆地,几条船就停在那。 白鹤将船停了下来,他们藏在高高的芦苇后边,听见那边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 “……还有多久?” 这声音盛筱淑熟悉,就是陈定坤。 有人回应他道:“这石头太硬了,我们带的工具可能还需要半天。” “废物东西,给我快点,不然夜长梦多!” “是是是!” “……” 随后那边便只有沉闷的敲击石头的声音。 盛筱淑往船后边靠了靠,小声道:“这里是埋着什么金银财宝吗,不远万里跑过来就为了凿石头。” 谢维安注意着那边的情况,闻言道:“他可能是在找月牙石。” “那是什么?” “昨天我让徐安仔细地查了一遍陈定坤和他周围的人,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 盛筱淑已经习惯了他的“无所不知”,好奇道:“什么传闻?” “陈定坤祖上靠贩卖火曜石发家,那是一种艳丽如火的宝石,好看,但表面有毒,而且很难隔绝,开采伴随着极大的风险。陈家为了大量开采,哄骗穷苦人家的男丁给他干活,因此造下不少杀孽。” “借助贩卖宝石的钱,陈家做起了生意,发家致富。但是可能正因为这个过程沾了太多人命,历代陈家人有许多死于非命,家主更是活不过四十岁。” 盛筱淑睁大眼睛,这种只在小说上看过的桥段,难道这个世界竟然真的存在。 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谢维安轻笑一声说:“只是传说而已,但是陈定坤似乎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开始满世界寻找奇药神医给自己调养身体。” “那月牙石是怎么回事?” “陈家的古籍里有提到过,月牙石能够彻底解除陈家身上的诅咒,还能让人长寿,是十分珍贵的宝物。” 盛筱淑嘴角抽了抽。 也就这个敬畏鬼神的世界之人,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了。 谢维安继续道:“据说月牙石长在世界上最纯净的水源里,是不是很熟悉?” “啊!”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毕严说的话。 陈定坤还真是在找水源。 但是她不理解的是,这跟陈灵灵有什么关系。 还有她寻找的确实是陈灵灵的下落,这又是如何跟月牙石牵扯到一起的? 谢维安微一挑眉,平淡道:“既然猜不到,不如直接去问他。白鹤。” “是,公子。” “过去看看那边有多少人。” 白鹤应了一声,直接踩着水飘了过去。 看得盛筱淑叹为观止。 轻功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她不会。 不一会儿白鹤就回来了,他对谢维安恭敬道:“除了陈定坤还有十一人,四人在挖什么,另外七人身上有武器,应该是护卫。” 顿了顿,他补充道:“三十息的时间就能全部解决。” 这么暴力? 盛筱淑并不主动过问谢维安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这个突然出现的白鹤据说是他的护卫,原本以为年纪轻轻会好相处一点,但是好像比徐安还要暴躁些。 果然是年少轻狂啊,她在心里感叹一声。 谢维安点了头:“去。” 不过片刻,那边传来几声惊呼,随后就沉寂了下去。 “我们也过去。” 盛筱淑本来以为他的意思是划船过去,下一秒整个人就被谢维安揽进怀里,他足尖在水面上轻点,带着她像片飘逸的树叶一般“飞”到了那块石头上。 他身上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经年沉淀一般。 脚下踩到实地的时候,她还有些发怔,直到那叫白鹤的少年一个眼刀扫了过来——对,扫的是她。 她清醒了,连忙退了两步。 谢维安倒也不阻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底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只有陈定坤还清醒着,被白鹤押在石头的边沿上,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 地上还有个坑,黑漆漆的,看得出来挖得不浅。 盛筱淑从石头上跳下去,往坑里看了一眼。 “怎么了?” 见她忽然愣住,谢维安连忙走了过来。 盛筱淑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摇头。 “你听到什么了?” “嗯……像是水流落在石头上那种清脆的声音。” 谢维安往周围一看,除了风声和不知名的鸟叫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看了一眼白鹤,白鹤也是有些疑惑的表情。 难道又是跟祈茵山一样,只有盛筱淑能找到的路,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 盛筱淑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忽然说:“要不我们把这石头凿穿看看。” 在场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还是谢维安看了她半晌,随后一言不发地拎起扔在地上的铁锤,对白鹤道:“来帮忙。” 少年随手将颤颤巍巍的陈定坤拍在地上,捡起工具帮忙去了。 盛筱淑就蹲在一边哼哧哼哧地给他们刨土,两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进度也快了许多,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听见“叮”的一声。 萦绕在耳边的清泉声更加明显。 谢维安让他们退开一些,手中铁锤轻轻抬起,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锤子砸下去的时候却像带着千钧之力,最后的石层被砸开。 “咚!” 碎石落进水里的声音。 这声音那么明显,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里边的空间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大些,光照进去,隐隐看见了粼粼的波光。 一直老老实实的陈定坤忽然激动了起来:“月牙泉,月牙泉!” 白鹤转身面无表情地将他制在原地。 “如何。” 谢维安对盛筱淑伸出手:“下去看看?” 第三十八章 过往 谢维安带着盛筱淑跳进了坑里。 一进去两人发现这里确实是一个泉眼,但是和传说中至纯至净的月牙泉不同,这处泉眼不仅丝毫看不出甘甜纯净的样子,反而显出了一点浑浊。 泉眼在一块突出的石壁上,流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澈的,入了地下池就变了,阳光下泛着令人不那么舒服的黄褐色。 盛筱淑用手沾了点儿,闻了闻。 应该是水里的某种物质导致了污染,但是这个世界既没有化验机器也没有检测试纸,不知道造成污染的是什么元素,想要恢复水质非常困难。 这里边有没有那传说中的月牙石她不确定,不过就算是有估计也起不了传说中那么神奇的功效。 “嗯?” 正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净化一下水源,忽然听谢维安“咦?”了一声。 低头一看,谢维安也伸了一只手进去,神奇的是,在他手周围原本浑浊的泉水竟然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起来。 盛筱淑揉了揉眼睛。 我去,是真的! 她连忙稳住谢维安的手:“别动!” 谢维安盯着她的手,没说话,只是手更稳了几分。 最终,他手边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的圆形清澈区域,盛筱淑甚至能看见水面之下沉积的青苔。 好半晌,她将谢维安的手捞起来。 那个圆维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变回了浑浊的模样。 盛筱淑无言思考,好一会儿后,她问:“你的手……额,泡过奇怪的东西吗?” 谢维安任他摆弄自己的手,闻言摇头道:“从未,唯一和旁人不同的,大概是这个。” 他撩起袖子,手腕上缠着一条红绳,上面坠着一颗泛着青绿的琉璃琥珀。 盛筱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是叶子,那棵树!” 两个人从洞里出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陈定坤脸上多了几道淤青。 白鹤一脸无辜地说:“他总想要乱动,不怪我。” 盛筱淑虽然很想快点确认那颗神秘种子种出来的树是不是真的对这泉眼有净化作用,但是她也还有另外一个疑惑。 所以停住了脚步。 “陈定坤,陈灵灵跟月牙石有什么关系?” 陈定坤那张大脸上的小眼睛猛地睁大了,随即支支吾吾道:“我我确实在找我女儿的下落,但但是你也看见了,我主要还是想找月牙泉,她跟月牙石也没什么关系。”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真以为她傻啊? 没有谁比她更确认陈灵灵确实就在力水村附近了。 谢维安对白鹤道:“我们回来之前,让他说实话。” 说完再不管陈定坤满脸惊恐,如来时那样带着盛筱淑回到了船上,然后才说:“这里离你家不远,去一趟回来正好。” 盛筱淑没异议。 她甚至很想问谢维安怎么知道她很急,当然,她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因为目的明确,这一去一回全程只花了一个时辰。 他们重新回到那个小小孤岛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那些晕过去的侍卫们被堆到了最边上,至于陈定坤——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那身锦衣绸缎变得破破烂烂,目光发直,看着白鹤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明明他身上也没看见什么伤口。 盛筱淑只能再次感叹,谢维安手下的能人真是多。 那棵种子长得非常快,现在已经成了小树的规模。 她直接折了一根枝丫下来,挖了一搪瓷盆子土一起抱了过来。 先下到洞里将那枝丫往水边一靠,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树枝根本还没进到水里,靠近那边的水源就已经清澈了许多!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啊…… 盛筱淑一边感叹,一边在捡了个石缝,填土洒水,把枝丫给栽了进去。 按照她的观察,这树的生命力非常旺盛,应该能活下来。 距离产生更加明显的变化还有点时间,于是她和谢维安一起出了洞,打算听听白鹤从陈定坤那里撬出来的信息。 白鹤将火生了起来,在星光和鸟鸣声里,盛筱淑得知了这整件事的全貌。 当年陈定坤就是为了力水村的地下水才来到的这里,但是那个时候力水村的人十分排外,别说告诉他泉眼在哪了,村子的大门都不给他进。 只有毕桃花对他伸出了援手,可惜善良并没有换来同等的真心。 陈定坤当时满心想的只是通过掌控桃花,问出村子的泉眼在哪里。 桃花得知他真面目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伤心过度导致身子垮了下去,勉强生完孩子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火焰。 而当时力水村的地下水也已经彻底失去了以往的甘甜。 陈定坤觉得自己找错了地方,就带着孩子回到了辎阳。 对陈灵灵,他人前宠爱人后不闻不问,有时候甚至能将还是个婴儿的孩子往地上扔。 一年后,陈灵灵失踪。 为了塑造自己仁善良的形象,他找了一阵,之后就放弃了。 那个死去的奶娘无非是偷听到了陈定坤的真面目,也没了性命。 之后几年,他仍旧找不到月牙泉,眼看四十的年龄大限越来越近,他又花重金请了德高望重的风水大师帮他算。 那大师给他的回应果真与旁人不同:陈灵灵所在之地,便是泉眼之处。 偏偏那大师却说陈灵灵所在的地方是天机,不能泄露。 他就又找了些年,近段时间听闻福溪镇有个大祭司,法力无边,便前来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得到了结果。 重回力水村,他自然又想起了之前听过的力水村的传说。 这一次,他问出来了。 陈定坤说完,用期待又激动的目光看着盛筱淑:“大祭司,那那月牙石能不能给我?你们要钱的话,要多少我都给!” 盛筱淑啃了一口干粮,半是鄙夷半是嘲讽地看着他,冷冷道:“我刚才看了,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月牙石,诅咒从来都不在血脉中,在你心里。你这样的人,还是不得好死比较好。” 说完不再看陈定坤那张呆滞又丑陋的脸。 第三十九章 井水 翌日,盛筱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裹着谢维安的外衫,地上那些人也都不见了。 “醒了。” 谢维安递过来一碗米粥和白馒头。 她说了句谢谢,“白鹤呢?” “带着陈定坤报官去了。” 盛筱淑点点头。 这个下场跟他算是很相配了。 简单地吃过早饭后,她下到那个洞里看了一眼。 惊喜地发现昨天种下的枝条果然扎了根,枝条上的叶子更显青翠。 更神奇的是,仅仅一晚以后,之前还浑浊的地下水池此刻已经变得清澈透亮,在晨光的照耀下摇晃着诱人的光。 谢维安在旁边说:“我刚尝过了,你也可以试试。” 于是她掬起一捧水喝了一口。 沁人心脾,甘甜清爽。 果然和毕严说过的一样。 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会不会这里就是力水村井水的源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村里的人不就可以不用跑很远去河边打水了吗?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谢维安。 谢维安也想到了这一层,“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而且你醒过来之前,我也让白鹤提前去试过,井水确实恢复了。” “真的吗?” 盛筱淑很惊喜,“那太好了,咱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他点了下头,然后道:“不过这件事还是得由你去通知力水村的村民才行,毕竟,你是他们的大祭司啊。” 第一缕阳光照到力水村的时候,盛筱淑通过毕严将力水村的人都召集到了村中间的空地上,旁边正好有一口已经尘封了十几年的古井。 百姓们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位传说中的大祭司要做什么。 只有和她提起过井水之事的毕严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中不禁带上了小心翼翼的希冀。 盛筱淑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井里打上一桶水,舀了一瓢。 随后在众人震惊和不解的目光中喝了一大口。 “大祭司!” “大祭司别喝,那水不能喝!” “……” 盛筱淑笑笑,把毕严叫了过来,将水瓢递给他:“你尝尝?” 那水可真是清澈,和往年打上来的完全不一样! 毕严没有丝毫犹豫,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停了几秒,他大声道:“能喝了,井水能喝了!” 空地上的村民们呆愣片刻,随后全场都欢呼了起来。 盛筱淑让毕严将打上来的水一一分给村民们。 她看见老人们眼含热泪,看见小孩们满脸惊喜,看见撑起家庭的青年们如释重负。 心里浮现出满满的成就感。 忽然,她心有所感般抬起头。 看见谢维安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逆着晨光,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盛筱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热情过头的村民当中脱身,临走前她给毕严留下了一本关于养护水源的书。 想要水源永远清澈,还是需要他们的共同养护才行。 回程的路上,盛筱淑忍不住问谢维安,“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啊?” 她也不是傻子,谢维安相当于把功劳全都给了她,这件事过后,她这大祭司的名头肯定越发根深蒂固了。 但是谢维安帮了这么多忙,好像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谢维安看她一眼,平静道:“我来这里本来就是要安定此地百姓,你能做得比我好,我为何不帮?” “哦……原来如此。” 她点点头,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 “你不高兴吗?” “啊?怎么可能。” 盛筱淑连忙摇头,笃定道:“高兴啊,当然高兴。” “除此之外,我也确实想帮你。” “当然当然……嗯?” 盛筱淑愣了一下,谢维安却已经错开目光,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从喉咙里发出来一点低低的笑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盛筱淑:“……” 这是啥意思?! 一路无话,回到家后过了几天,盛筱淑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命理天书》出现的异样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她闭上眼睛,书页重新翻开,但是这次字迹十分清晰,并未变色。 跟着那地址,她偷偷回了一趟力水村。 隔着一道半敞开的院门,她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院子里捡树叶玩,五六岁大小扎着冲天辫,看见她在门外晃悠还好心地问:“大姐姐需要帮忙吗?” 随即一位中年妇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灵灵,在跟谁说话呢?” “那边的大姐姐……咦?” 原本在门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妇女跟着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笑着说:“饭做好了,快来吃饭。” “好!” 一天后,谢维安给盛筱淑带来了消息。 当年跟着陈灵灵一起从陈府失踪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丫鬟,那丫鬟正好也是从力水村出去的。 但是盛筱淑已经不打算再对这件事刨根问底了,不管背后有多少隐情,现在的她们都不应该被打扰。 解决了这件事后,过了没几日,杏林书院内院考核的时间就要到了。 考核前一天,盛筱淑再次找谢维安确认:“考核真的就在镇上吗?” 杏林书院这么大的书院,堂堂内院考核居然在一个偏远小镇举行。 谢维安浅笑一声道:“如果不是,你现在才来问岂不是已经晚了?” 盛筱淑有些生气,“我这不是保持对朋友的基本信任吗?” “你相信我?” 盛筱淑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要是不相信跟他说这么多干嘛。 好在他自己很快转移了话题:“内院考核是书院里的老古董们自己发起的,只针对有足够资质的人,这次参加内院考核的加上浅茴一共就三个人。考核的地点反而不重要。” 他这么说盛筱淑就放心了。 盛筱淑离开后,白鹤出现在谢维安身后:“家主,镇上的布置已经做好了。” 他却没听到家主的回应。 等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自家家主好像在想什么,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家主,您是担心……计划可能会伤害到那位盛姑娘吗?” 半晌,谢维安缓缓背起手,眉眼染上寒意:“你的话有些多了,照计划行事。” 白鹤低下头:“是。” 第四十章 考核开始 翌日,盛筱淑早早起来给二宝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浅茴明显有一点紧张,从起床开始小手就一直捏着她的衣角。 她安慰道:“别怕,浅茴在娘亲心里就是最厉害的,不要有什么负担,就当去玩。” 司回也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也足够安抚人心。 吃过饭后,谢维安来接他们。 镇上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两样,百姓们卖菜的、摆摊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谢维安解释了一句,“内院考核对旁人是不公开的,所以普通人都不会知道。” 盛筱淑了然,大书院嘛,确实是要搞一点故弄玄虚的东西。 他们来到了镇上一处府邸,大门上写着“敬安堂”三个大字。 这里盛筱淑有所耳闻,以前是一处公共的祠堂,香火旺盛。但是自从圣公成了大祭司,就给自己整了个祭司殿,让大家去祭司殿交香火钱,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下来。 盛筱淑先前还想过重启这个地方,免得百姓们总是三天两头地去找她。 但是当时被告知这里现在已经是镇长盛成辉的私人宅邸,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看来盛成辉收了不少好处,不然怎么愿意把这里让出来。 谢维安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一进去盛筱淑就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进门就是一块广场空地,中间有三个隔了很远的座位,周围立着好几排架子,上面装的全是珍贵的药材。 浅茴一看见这些眼睛都亮了起来,方才的紧张似乎也消失了,小声嘀咕着:“苓归草、虫眼花、茯银香……这能卖多少钱啊?” 盛筱淑听得哭笑不得,捏了一下她的小手,“小财迷!” “哼,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 一个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 来人一身名贵衣衫,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家仆模样的人,个顶个的趾高气昂。 盛筱淑微微沉了脸,冷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那少年估计很少遇到这种当场被人讽刺回来的情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后大喝道:“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嘶。 盛筱淑心说,这种“你知道我是谁吗?”的话术以前只在小说里看见过,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每次有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被嘲讽了。 听起来确实很蠢。 她正想说点什么。 谢维安挡在她面前,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淡淡的,但就是带着一种能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杜家的小公子,这里现在是书院的地盘,你待会儿要是输给了她,杜圆的老脸岂不都被你丢尽了?” “你,你……你是谁?” 杜如江震惊地看着谢维安。 他居然敢直呼爷爷的名字! 谢维安却不再理会他,转身对盛筱淑道:“我们先进去,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 盛筱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 光是看见那小屁孩黑脸又不敢对他们做什么的样子就足够出气了。 进到院子里,他们看见了最后一个参赛者。 那也是个小男孩,比那姓杜的小屁孩还要年幼几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的,看起来相当讨人喜欢。 他身边没有人跟着,独自坐在场外的一个角落,手里捧着本书看。 谢维安介绍说:“他叫苏衍,从小跟着杏林书院那群老家伙长大,天赋可能不在浅茴之下。” 盛筱淑还没说话,就看见浅茴跑了过去,低头去看他手里的书,奶声奶气地问:“你在看什么啊?” 小男孩似乎是被她吓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神农百草》” “那是什么书?” 估计是浅茴的语气十分真诚,苏衍道:“讲很多植物的书。” “哦哦,能给我说说吗?” “……好。” 没想到两个孩子就这么聊了起来。 谢维安有些意外的模样,“倒是稀奇,苏衍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很少同人说话的。” 盛筱淑则感叹了一声。 自家孩子能遇到说得来话的朋友,做家长的果然都很欣慰啊。 一会儿后,三个老人家走了进来。 “肃静。” 说了一声后,中间那人宣布了这次考核的内容。 总共分为两轮,一轮笔试,一轮实操。 整得倒是很科学。 笔试就在院子里,那三个座位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之后的实操则是分了三个房间出来,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相同病症的病人,他们需要在药架上选择需要的药材,尽力医治房间里的病人。 以最后的治疗效果来打分。 盛筱淑听完,第一轮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要论理论知识,浅茴不会输给任何人。 问题就在第二轮,浅茴到现在为止唯一一次给真人治病就是给谢维安看的那一次,这方面她也有点没底。 考核很快开始。 盛筱淑摸了摸浅茴的脑袋,轻声鼓励道:“别紧张,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浅茴捏了捏衣角重重点头:“浅茴会加油的!” 那叫杜如江的少爷也走了过来,闻言冷哼一声。 司回往浅茴面前一站,冷声道:“你要是再欺负我妹妹,我会让你后悔的。” “你又是什么……” “考核即将开始,请三位入座。” 考官打断了杜如江的狠话怀节,想说的话没说出来,杜如江一脸憋屈地去到了座位上。 考核开始,第一轮需要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在这书院的人还有点人性,给他们这些围观的人准备了椅子。 盛筱淑坐在场边,看着浅茴端端正正的背影,第一次体会到了家长等孩子考试结束的忐忑心情。 “第一轮不难。” 谢维安小声说:你该担心的是第二轮。” 她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第二轮很难?” “据我所知,第二轮合格的概率只有一成。” “浅茴没问题的。” 盛筱淑还没说话,司回语气坚定地接了一句。 是啊,司回都这么相信浅茴,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很快,锣鼓声响,第一轮结束了。 浅茴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还算轻松。 第四十一章 遇袭 第二轮每人分了一个房间和一个助手。 盛筱淑就看见各自的助手进进出出拿药、熬药,忙得满头大汗。 不一会儿这小小的院子里就飘满了药香味。 就在她觉得第二轮也会很快结束的时候,忽然一声“唿哨”掠过院子上空,紧接着像是启动了什么暗号一样,数十个黑衣人从暗处冲了出来。 但是他们根本不管坐在场边的人,径直就朝房间里边冲去。 盛筱淑猛地站了起来,浅茴还在房间里呢! 谢维安一把拉住想往房间里冲的盛筱淑,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去,白鹤,照看好他们!” “是。” 下一秒,谢维安就消失在了原地。 院子里又涌进了好些侍卫模样的人,应该是书院的人带过来的,拦在了那些黑衣人面前,两方缠斗在一起。 盛筱淑盯着房间的门口,以谢维安的身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门迟迟未开,人也一个都没出来。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别的意外? 盛筱淑一想到浅茴和谢维安可能都遇到了危险,再也坐不住了。 “司回,跟紧白鹤哥哥,娘一会儿就回来!” 司回也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小小少年脸上有些不甘,但是还是点点头,至少不能给娘添麻烦。 白鹤皱了皱眉:“盛姑娘,你不能……” 但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盛筱淑已经冲了出去。 院子里还剩下的黑衣人被侍卫们缠住了,现在没人来阻止她。 她几个跨步穿过空地,来到浅茴的房间门口。 先扒着门缝听了听,里边却没什么动静。 盛筱淑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房间门。 门没关严,她用力过猛差点儿直接给自己惯地上。 稳住身形后她往房间里一扫,屋里除了床上躺着的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那人还清醒着,虽然有些不道德,盛筱淑还是逼问道:“这屋里原本的人呢?他们都去哪了?” 病人咳嗽了几声,一脸苍白地盯着房间某处,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盛筱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块屏风,屏风后面是一个柜子,里边什么都没有。 但这难不倒她,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如果他们不是出去了,就只能说明这屋里有机会! 她按捺下心里的焦急,努力让冷静占据上风。 在屏风和柜子里一阵敲敲打打,终于被她摸到了一个奇怪的突起,微微一扭。 那空空如也得柜子底板一下子就落了下去,露出来一个向下的通道。 盛筱淑从撕下身上的一块碎布放下柜子口,为了给后来的人留下信息,然后顺着通道就钻了下去。 往下的道路不长,脚下的路很快就平坦了起来。 她一边摸索着往前一边在心里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刺客的装束跟上次来刺杀她的很像,但是这次他们冲向房间,目标明显就是三个参加考核的孩子。 难道是杀她不成,想用浅茴来威胁她? 忽然,前方传来了亮光。 她连忙放下心思,屏住呼吸走了过去。 通道尽头是一小块空地,墙壁上插着火把,一堆黑衣人手里押着三个孩子站在一边,而谢维安正站在他们对面。 盛筱淑提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三个孩子虽然被挟持了,但是并没有受到伤害。 她本来想出去的,但是转念一想,现在出去毫无用处。不如先待在暗处看能不能来个出其不意。 谢维安一人对多人,倒是表现得十分轻松。 他淡淡道:“放开那三个孩子。” 黑衣人领头的一个手里提着匕首,闻言冷声道:“你们怎么可能会发现得这么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维安抬起一只手,声音骤冷:“别废话了,既然敢出手,就要付出代价才行!” 说完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众黑衣人身前。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押着三个孩子的黑衣人。 三个人中浅茴和苏衍显得冷静些,至于那个杜如江,估计是娇生惯养惯了,被吓得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 谢维安低声道:“你们先走。” “谢叔叔小心!” 浅茴和苏衍本来已经想离开,却看见杜如江在原地不动,他浑身发抖地说:“我,我走不动了。” “哎呀你真没用!” 浅茴跺了一下脚,还是转身扶了他一把,苏衍见状也赶来帮忙。 好在谢维安实在是功夫了得,将那些死士全部拦住,一时间管不了他们这边。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盛筱淑看见孩子们脱险,立马从暗处走了出去。 忽然,她余光中出现一抹尖锐的亮色。 一个已经倒地的黑衣人竟然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脸上闪着阴狠的光,手里的匕首寒光一闪,朝着浅茴的后脑勺就飞了过去。 盛筱淑脑子里一白,身子已经往那边冲了过去。 “浅茴,趴下!” 她冲上去把几个孩子护在身后,而那匕首也到了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胳膊从旁伸了出来。 盛筱淑听见一声闷哼,随后自己就被一股大力给推到了通道里。 再抬起头的时候,空地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维安刚刚扭断最后一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通道里也传来了脚步声。 白鹤带着一群侍卫冲了过来,盛筱淑不愿让孩子看到这一幕,于是让他先将孩子们带了上去。 自己则来到谢维安身边,“你没事?” 谢维安却没回话,而是盯着她,语气严厉,“你不知道危险吗?万一我慢一点,你现在已经死了!” 被凶了一顿的盛筱淑无言以对。 当时情况紧急,她总不能看着浅茴遇到危险? 谢维安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声。 盛筱淑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上正插着那把匕首,留出来的血是黑色的,正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你中毒了?!” 通道里走到一半的白鹤猛地掉头冲了过来。 第四十二章 偷听 白鹤想查看伤口。 谢维安已经将袖子往上一拢,沉声道:“跑了一个,去追!” “家……公子你?” “听不明白话吗?” 白鹤微一停顿,追出去了。 盛筱淑想帮他看看伤口,却被谢维安拒绝。 两个人从通道口出来,外面的情况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 盛筱淑没看错,之前出来救场的是杏林书院自带的侍卫,先前那几个考官围在院子里,一个个脸色都青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她连忙叫了人过来给谢维安看伤口。 司回和浅茴也跟着跑了过来,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个叫苏衍的小男孩。 考官刚一搭脉,脸色就变了变:“此毒毒性猛烈,幸亏这位……大人功力深厚,阻绝了一二,我先开个解毒的方子,你们俩!” 他指的是浅茴和苏衍。 “去熬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我们这就去!” 盛筱淑让司回跟着他们,也好帮帮忙。 自己则留在了谢维安身边,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 刚清理出一个位置扶着他坐下,就走过来一个人,六十岁模样,一身仙气飘飘的长袍,就是脸色相当不好看。 盛筱淑认出来他是那些考官中的一个,似乎是叫卫宁。 “大人。” 他对谢维安微点了下头,随即道:“到底是何人敢在我杏林书院的地盘上动手,还请这位大人告知一二。” 谢维安掀起眼皮,漆黑的眸下流露出冰凉的光,“底下死了不少,你可以自己前去查验看看。” 卫宁也不废话,当即就带了人往通道里钻去了。 盛筱淑待在原地,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又有些说不上来。 见谢维安脸色惨白,她把这点不安按捺住,动手替他清理伤口。 这次谢维安安分了不少,她一言不发地取出纱布、上药、包扎,结束后一抬头,发现谢维安正看着自己。 “怎么?” “只是好奇,你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盛筱淑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说:“那还是比不上大人你舍身救人的高尚品格,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高尚……” 谢维安似乎是咀嚼了一会儿这个词,随即露出一丝有些苦涩的笑意,他问:“要是你发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怎么办?” “嗯……” 盛筱淑想了想,认真道:“那就看你到底坏到什么程度了,不过我的看法对你很重要吗?” 谢维安没说话。 她本身也是随口一问,并没在意。 浅茴和苏衍很快将药端了过来,喝了药后谢维安的脸色明显好了一点。 “今天就先在这里住下,放心,现在很安全。” 留下这句话后,他就被忽然出现的徐安给扶到了房间里。 盛筱淑看了看天色,现在回家确实不安全,于是带着孩子们进了一个屋子。 屋里陈设简单,但是该有的都有。 “娘亲。” 浅茴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盛筱淑还真没办法解释,只能用坏人一笔带过,她有些心疼地问:“司回浅茴害怕吗?” 司回依旧表现得相当冷静,在他眼里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害怕的。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连浅茴都摇了摇小脑袋,一脸天真地说:“浅茴不害怕,只要娘亲和哥哥在身边,浅茴就什么都不怕!就是就是之前房间里的病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好可怜。” 盛筱淑有些欣慰,如果浅茴以后注定走医者这条路的话,这医者仁心倒是已经学到了精髓。 她温柔地问:“那浅茴现在想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几个病人!” 司回也紧跟着说:“娘,我可以陪妹妹去,谢叔叔说院子里已经安全了,我也会保护好妹妹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待人冷淡的司回倒是很愿意相信谢维安。 盛筱淑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同意了。 将二宝送出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卫宁带着一众侍卫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看那表情活像恨不得要立马找个人生吃了一样。 盛筱淑不禁有点好奇,他们到底是在那底下找到什么了? 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去打听一下。 至少要问清楚考核是否还要继续。 刚穿过院子,就看见卫宁已经进了屋。 这么着急? 盛筱淑想敲门,手还没碰到屋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你确定?” 是那群考官里最年长的那个人。 卫宁答:“不然还能有谁?那些都是死士,身上很干净,但是还是被我们找出了点东西。肯定是左相的人!” 死士? 盛筱淑愣了一下,伸到半空的手停了下来。 年老之人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卫宁忍不住道:“先生!我们杏林书院虽然立足京城,但向来不涉朝堂恩怨,连陛下都要敬咱们院长三分。他左相凭什么把手伸到我们书院的内院考核上来,可对我们书院有丝毫的敬重之心!” 说着说着,似是动了真怒。 听得“啪”一声脆响,应该是茶杯之类的被打翻了。 “稍安勿躁。” 年老之人终于开口,“为医者,怎能如此沉不住气?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内院考核乃是我杏林书院最重要的考核之一,那三个孩子的资质都是百年一遇,尤其是苏衍和那叫浅茴的小姑娘……” 顿了顿,他道:“罢了,既先犯我书院,无论在朝堂上有多大的势力,都要付出些代价。等我书信一封送回京城……” 盛筱淑还想再听下去,却看见侍卫往这边巡逻了过来,只好放弃这个打算,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想起刚才听见的话。 左相…… 不管他是谁,三番两次想要置自己和二宝于死地,这个梁子他们算是结下了。 朝堂的事谢维安可能比较清楚,而且这件事他应该也感兴趣。 于是盛筱淑来到谢维安的房间,门刚刚敲响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徐安的一句“右相。” 她愣了一下。 门从里边被打开,谢维安站在她面前。 第四十三章 失望 谢维安换了身里衣,脸色相比下午的时候已经好看了许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筱淑,眼睛里涌动着她看不清楚的光。 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门外,他说了句:“进来。” 房间里边除了徐安,还有白鹤。 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 盛筱淑停住脚步:“你们有事的话,我等会儿再来。” “不用。” 谢维安转身对徐安和白鹤道:“你们先出去。” 两人相当听话,一句话不说地离开了房间,徐安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盛筱淑心说,我真是谢谢你了。 谢维安给她倒了杯茶,坐在了她对面,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她的脑子还在消化刚才那句话,没听错的话,她好像是听到了“右相”两个字。 谁?谢维安吗? 如果他是右相,他跟左相是什么关系? 他真的不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情吗? 人的记忆就是这点不好,有了一点点的牵连,之前许多的不对劲就此连接了起来。 那些人明明是死士,身上怎么能搜出自证身份的东西呢。最开始冲进院子的那些黑衣人一个都没抓住,他们的目的似乎也只是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房间里去。谢维安对地下通道那么熟悉…… 越想她越觉得心底有股寒气正在汩汩地往上冒,捧着热茶都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大约是她脸色一分一分白下去太过明显,谢维安忽然用叹息般的语气说了一句:“你真的很聪明。” 这句话仿佛就是为了给她心里的猜想打上一个确认的印记。 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凉凉的笑容,“所以你是想要告诉我,今天会发生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说有一半都是你计划的,对吗?” 谢维安眼底浮现出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随后盛筱淑从他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谢维安确实一早就知道左相的人要在今天动手,他选择了将计就计,将左相暴露给杏林书院的人,以此来打压左相的势力。 最开始出现的黑衣人是谢维安派来的人,只是为了提前暴露左相的计划,顺理成章地抓住左相的尾巴而已。 死士身上本没有任何东西,但若谢维安想,那便会有。 整个计划里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最后放跑了一个死士,没有让左相的人全军覆没。 谢维安和盘托出,然后看向盛筱淑,等着她说话。 她安静地听完,见他停下,平静道:“说完了吗?那我先回去了。” 言罢起身欲走。 谢维安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 这个动作一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事情是他做的,计划也是他安排的,但是为什么呢?看着盛筱淑沉默的样子,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不说点什么吗?” 盛筱淑沉默片刻,然后说:“大人,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还要我说什么。评价一下你这个计划还有没有什么漏洞吗?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块料,我先回去了。” 她拨开谢维安的手,离开了房间。 谢维安呆了一瞬,想要追出去。 忽然。 “家主。” 白鹤从暗处走了出来,“京城那边有重要消息。” 谢维安目光微微一闪,眨眼间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自恃,冷声道:“什么事?” “合州天灾!” 谢维安脸色一沉。 盛筱淑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司回浅茴也已经回来了,还多了一个苏衍。 他似乎有些怕生,手里抱着一把药材,正在跟浅茴说些什么,看见她进去就沉默了,支支吾吾地说:“那那我改天再来。” 说完不等盛筱淑说什么,一溜烟就跑了。 盛筱淑:“……” 心累,她就这么吓人吗? 一问,原来是刚才司回浅茴去看病人的时候,正好发现苏衍也在,于是三个人就一起帮忙。 浅茴之前根本就没有像苏衍这样可以一起聊医学知识的同龄人,苏衍也是,两个人碰在一起,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她回来之前,两个孩子正在讨论一个病例。 盛筱淑按了按眉心,真好,八岁就做了她十八岁才开始做的事情。 这就是天赋吗? 不过看着浅茴开心的样子,她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趟也不算白来。 洗漱的时候司回走近她,小声问:“娘和谢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 盛筱淑吃了一惊。 难道她表现得很明显,连小孩都看出来了? 她却有些疏忽,因为以前的经历,司回冷静得近乎淡漠,不爱说话,却也因此对人心的捕捉格外敏感,更何况对象是自己的娘亲。 盛筱淑正好有点心烦意乱,于是小声问:“你觉得谢叔叔怎么样?” 司回如实答:“在我看来,谢叔叔对我们都没有恶意,而且帮了我们很多忙。娘是和他吵架了吗?” “没有。” 盛筱淑脑海里浮现出谢维安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拧了拧眉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不认可他的做法。” “那娘同谢叔叔说过了吗” 她摇头。 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 司回闻言困惑道:“可是娘不是教导我和浅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对朋友要多包容一些吗?” 盛筱淑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天晚上她想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想通了。 她明白,自己生气的不是谢维安使手段掰计谋,她气的是这件事牵扯到浅茴的安危,而他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自己。 不管理由有多正当,她绝对不能接受这种把自己和二宝的性命用作棋子的行径。 也许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第二天天刚亮,盛筱淑就带着二宝回了家。 后面的消息她都是从偶尔来串门的张大娘那里听来的,听说敬安堂被上面来的大人物派人封锁了。 原来的镇长盛成辉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大人物,给翻出来一大堆做坏事的帐,卸了镇长的位置,现在被村民们戳着脊梁骨骂呢。 盛筱淑只是默默听着。 “对了,还有那姓谢的公子!” 第四十四章 征粮 张大娘激动地说:“那谢公子似乎也是个大官呢,听说是奉了皇命下来的。在这福溪镇待了这许久,过几日就要走。” 盛筱淑愣了一下。 “诶对了,盛娘子你不是同那谢公子很熟吗,有件事……” 后面的话盛筱淑没怎么听清楚。 那天过后,她就再没见过谢维安。 原来是要走了。 “盛娘子,盛娘子?” “啊?嗯,怎么了。” 张大娘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哎呀,你不知道?现在到处都在征粮呢。” “征粮?” “说是别处哪里遭了灾,需要各地捐粮呢。” 张大娘手里动着针线活,说得有模有样的,“这不是咱们福溪一带历来都是鱼米之乡,朝廷征粮的也到了咱们镇上,前两天来有人来了村里,唉哟看上去好生威风,就是可惜了。” 盛筱淑听进去了,古代遇到天灾缺少粮食的时候,确实需要从富余处调粮过去赈灾,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问:“可惜什么?” “现在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哪个愿意把自家的粮食往外拿哦。” 张大娘边说边摇头。 盛筱淑问:“这是为何?” 张大娘比她还要惊讶,“盛娘子可不要开这个玩笑,福溪前段时间先是旱灾又是水灾,全靠了你才度过难关。乡亲们都饿怕了,都想着怎么把粮食往家里囤呢。” 她这么一说,盛筱淑想起来了。 福溪一带去年是大丰收,百姓家里确实是有不少存粮的。 今年虽然遭了灾,但好在及时止损,地里的庄稼也没怎么损失,大概率到秋天还是个丰收。 按理来说,福溪一带是能募集到不少粮食出去。 但是问题就在于百姓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谁能保证年年四季风调雨顺?更何况今年还连着遇了两次天灾,大部分百姓是宁愿粮食烂在自家仓库里,也比看着空落落的粮仓安心。 所以朝廷在福溪的征粮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听说上头下来的大官正焦头烂额着呢。 张大娘又跟她唠了会儿闲话,就回家去了。 盛筱淑给篱笆里的“天青”——她给那颗神秘的种子长出来的树起的名字,浇了会儿水。 就听见院子那边的响起了铃铛的声音。 这代表来占卜的人到了。 盛筱淑很乐意用自己的能力造福百姓,但她也不是那种利别人苦自己的圣母,毕竟自己一家三口还要吃饭不是? 所以她将那三个名额分了两个出来,出价高的人得,剩余一个她自己自由决定。 本来以为这操作会引起众人一段时间的不理解,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有微词,反而都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偷偷问过张大娘对自己搞了个竞拍名额的看法,张大娘理所当然地说:“求菩萨保佑都要上贡品呢,盛娘子你驱动神力给我们答疑解惑,自己也不轻松,我们哪有什么别的话说?” 盛筱淑便松了口气。 虽然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尽量为二宝的成长营造一个相对安稳和平的环境。 自从名额竞拍后,她才发现人为了得到一个答案能付出的代价是惊人的。 总而言之,她在短短时间内就成为了一个小富婆。 愿意花重金来占卜的人大部分都是远道而来,到福溪村的时间不定,于是她就在占卜屋门前挂了个铃铛,只要摇一摇,她就能听见。 盛筱淑背着小背篓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果然见门口站了个人。 月白衣衫,芝兰玉树,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一看就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 那人也看见了她,很有礼貌地迎了上来道:“请问是盛姑娘吗?” 盛筱淑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抚平,她收养司回浅茴以来就很少被人当面叫姑娘了,感觉怪怪的。 她点点头:“是我,你就是杜林?” 付定金的同时,委托人的简单信息也会一起送到她这里,所以她知道面前这人的名字。 杜林温温和和一笑,点了头。 “进来。” 面对面坐下,盛筱淑问:“那么杜公子想问什么?” 杜林看着她道:“盛姑娘想必也知道朝廷在征粮的事情。” “知道。” “我想问盛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次征粮顺利进行。” 啊? 盛筱淑眨了一下眼睛。 来这问她问题的要么是家里重要的东西不见了,要么是想给自己算命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上前来找方法的。 她是祭司,又不是苏格拉底。 但是杜林的神情很诚恳,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盛筱淑想了想,看在他确实贡献了五百两白银的份上,诚实道:“如果你想要成功征粮呢,就得让村民们相信你。” 面前的青年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理解,“为何?征粮的是朝廷,不可能会对百姓说谎,明码标价以钱换粮,有何不能行?” 盛筱淑笑了,:“百姓们没有你们这样的少爷公子想得长远,他们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粮食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想换走他们最重要的东西,道理和威逼利诱都很难走得通,就算走了,也不长远。” “还请姑娘赐教。” “算不上什么赐教。” 盛筱淑摆摆手道:“能让一个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人交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我能想到的只能靠人情了。” “人情?” 他还要再问,但是盛筱淑打断了他:“就如我刚才说的,让他们相信你。好了,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还要问的话要另收费。” 杜林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话。 半晌,他抬头道:“姑娘果然有与众不同之处,我可能还会来的。” 说完起身告辞。 盛筱淑目送他的身影离去,心里大约有几分确定。 这位杜林应该就是朝廷下来的大官了,虽然看上去有点憨憨的,但似乎还是个不错的人。 看来不用担心发生强买强卖这样的事情了。 如果谢维安在的话,大概能轻易理解她的话。 她摇摇头,转身回了屋。 第四十五章 冲突 盛筱淑实在没想到,杜林说的还会再来找她的“还会”就在第二天。 他这次就明显比昨天急切了很多,一看见她就直截了当道:“盛姑娘,还请你帮我!” 盛筱淑嘴里还叼着司回做的牙刷,司回浅茴扒在窗口上看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地边刷牙边含糊不清地说:“杜公子,咱们的交易在昨天就结束了,想要继续聊的话请续费……” 杜林从身后拉出来一个半臂长的箱子,打开一看,里边全是银子。 盛筱淑:“……” 现在当官的俸禄都这么高了吗?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编制都是最香的。 她叹了口气,没去接那个箱子,“你先说说,让我帮什么忙。” 杜林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盛姑娘愿意帮忙劝说福溪镇的百姓们吗?” “啥?”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杜林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我已经知道了,姑娘是福溪镇的大祭司,很受百姓们爱戴,按照姑娘你的说法,你应该是最受百姓信任的那个人。” 盛筱淑自己都没这么大的信心。 果然以后还是要根据空间里的书来,自己自由发挥还真容易把自己带沟里去。 她拒绝得很干脆,“这件事我做不了。” 杜林期待的脸一下就垮下去了,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模样。 可惜盛筱淑铁石心肠,端着盆回到了屋里。 “娘亲,那个大哥哥好可怜的样子哦。” 浅茴咬着芝麻饼说。 司回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严肃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哼哼……” 浅茴咬着饼嘟囔了几句,让司回有些哭笑不得。 盛筱淑给自己拿了个饼,心血来潮地问:“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娘该帮那个大哥哥?” 二宝同时摇头。 浅茴将嘴里的饼咽下去后说:“娘亲做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就是看那个大哥哥好像村里阿壮养的那只大花猫。” 盛筱淑伸手拿到她嘴角沾的芝麻,笑着说:“你也是啊,小花猫!” “嘿嘿!” 心情愉悦地吃完早饭,盛筱淑再出来的时候杜林已经走了。但是那箱子白银依旧放在院门口。 她叹口气,没去管箱子。 她还得去一趟镇上,有了钱之后她就开始着手给司回建造一个专属的工具屋,最后一批定制的工具已经做好了,她得去确认一下。 还有浅茴,考核那天过后和苏衍成了朋友,奈何苏衍很快就跟着考官们回了京城,天各一方,只能靠信件往来。 按照他们分别时候的约定,今天苏衍的信就该到了。 盛筱淑走在去镇子的路上,觉得心情颇为复杂。 这就是自家女儿跟异性有所来往时候的感觉吗?真是一言难尽啊。 走着走着,盛筱淑发现前面传来了人声,路边的田地里聚集了不少的人。 她远远看去,一部分是农民百姓,另外一部分则穿着官兵的服装,应该是官府的人。 官府那波人前方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若是放在繁华的城镇中肯定能吸引来无数怀春少女的注视。 可惜他现在站在四面飘风的田埂上,和他对峙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农民。 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 盛筱淑看了一会儿,当机立断绕道走。 谁知道那小白兔别的不行,视力一等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盛姑娘,盛姑娘!” 被他这么一喊,旁边的百姓们也认出了她来。 这下不能一走了之了。 盛筱淑心里一万个无语地蹭过去,在心里对着杜林那张柔和的笑脸翻了个白眼。 表面上还要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怎么了?” “大祭司,您来得正好,快来给我们评评理。” 领头的农民扛着锄头道:“我们都已经按照这几位官爷说的将粮食拿出来了,这官爷还缠着我们不放,您说,该怎么办?” 盛筱淑看向杜林。 他脸上温和的笑有点挂不住,但还是保持了风度:“朝廷规定的份额是库取二一,也就是存粮的一半,但是他们拿出来的只有十石粮,这可是一整个村子啊。” 听到这盛筱淑明白了。 这个村子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无名小村子,但即使如此,在去年丰收的情况下,一个村庄里边的存粮肯定远远不止十石,后边再添个零还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们只拿出了十分之一。 难道杜林脸上有些挂不住。 眼见两方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盛筱淑想了想说:“这件事我还不甚了解,今天就暂时先各退一步如何?” “既然大祭司这么说了,我们照办!” “诶等……” 盛筱淑拉了一把杜林,“闭嘴!” 耽误这会儿,那几个农民已经走远了。 盛筱淑放开手,拍拍杜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急不得急不得,你现在追上去又能如何?逼着人家把家里的粮食拿出来给你?那人家不跟你拼命。” 杜林有些懊恼:“可是……” “你是何人,敢对杜大人不敬!” 忽然,他身后的官兵估计是见盛筱淑阻止了杜林,会错了意,举着长枪就逼了上来。 “等等……” 盛筱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她忘记了自己现在站在田埂上,下边就是接近一米高的水田。 完了,衣服报销。 盛筱淑狠狠闭上眼睛,失重的感觉还没传来,她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稳稳扶住,一只手在她面前一晃而过,鼻尖便浮起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听见杜林发出了一声惊呼。 “右,右相?” 盛筱淑睁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走出了身后之人的禁锢范围。 那人没用什么力气,任她离开。 走出几步后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确实是谢维安,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相接的时候他挑了挑眉梢,像是为了遮去眉眼间积累下来的疲惫。 杜林在她身边有些惶恐,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右,右相怎么回来了?” 谢维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来找人。” 第四十六章 录取 杜林憨憨地说:“啊?右相在这里也有熟人吗?” “在这。” 盛筱淑:“……” 她实在忽视不了来自谢维安的炙热视线,于是只好礼貌性地开口道:“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很久,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满打满算才过去八天。 但是这句话仿佛就在嘴边,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杜林呆在当场,结巴道:“盛姑娘和和右相认识?” 盛筱淑错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自然,“认识怎么了,你们家右相很金贵吗?” 是挺金贵的啊,整个大徵就这么一个无出其右的右相。 那可是朝堂无数初步入仕途的年轻士子向往的梦想啊! 但是杜林这话没敢说出口。 他虽然有点单纯,但是不傻。察觉出来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谢维安看了一眼杜林,“你先回去。” “等等!” 盛筱淑可不想单独面对谢维安。 杜林的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逡巡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你们聊,你们聊。” 盛筱淑:“……” 果然刚认识的人交不了心。 但是转念一想,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怕谢维安的理由,那件事怎么想都是他谢维安对不起自己好。 于是她底气又足了起来。 “找我什么事?” “跟我来。” 盛筱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人来到田埂附近的一处荒废院子,院子就隐在半人高的野草间,看起来就跟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一样。 但是一走进去却发现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有一棵树,树下摆着椅子和桌子,桌子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 很难不让人怀疑谢维安是提前计划好的。 然而她等了半天,谢维安除了给她倒了杯茶以外,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盛筱淑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到底有什么事,咱们痛快点儿,我还得去镇上呢。” 谢维安定定看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没什么事,你既然说了好久不见,请朋友喝杯茶不是应当的吗?” “如果你觉得我很闲的话,这次你可能猜错了。” 谢维安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寂寥和失落,但是声音依旧如常,“确实有一件事。” 终于谈正事了。 她拧眉:“说。” “别牵扯进征粮这件事来。” 他说的话却出乎盛筱淑意料。 按理来说他也是朝廷的人,应该是站在杜林那边的才对。 谢维安道:“杜林那边我会叮嘱他,之后他不会再来打扰你。” 盛筱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完了?” “嗯。” 她站起身来道:“我本来也没想参与,谢谢大人的忠告。” 看着盛筱淑离开的背影,徐安从暗处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右相,这件事为何不请盛姑娘帮忙?福溪一带距离合州最近,赈灾一事又已刻不容缓,若是盛姑娘帮忙定能……” 谢维安扫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于是徐安又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自有办法。” 谢维安道:“此事不要再提。” 徐安心里有一万个劝谏,奈何他比谁都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要是在这个时候开口捋胡须,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唉。 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 盛筱淑来到镇上检查完给司回定制的工具,随后本来想去点心铺给二宝买点糕点,却发现往常生意很好的那家店今天没开。 她问了旁边的人。 原来还是为征粮这事,做点心避免不了要用到面粉粮食,老板生怕那征粮的士兵们惦记上自己,干脆直接休业三天避避风头。 “现在这事,闹得大家是人心惶惶,唉。” 卖茶叶蛋的妇人抱怨说:“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别处受灾,我们这里前段时间也是受灾,当时怎么没见朝廷给我们救济?现在哟……啧啧。” 盛筱淑就看着她,等着她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果然,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妇人小心翼翼地问:“大祭司是如何想的呢?要是您点头,咱们倒也没有二话……” 盛筱淑往周围一瞄,不少人都往这边投来了目光。 估计是都等着她的反应呢。 她捡了两个茶叶蛋,付了钱,然后才道:“我虽然是大祭司,但是各有各的分工,粮食这块应该由咱们得新镇长管。这蛋不错,我下次还来。” 那妇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显出了一点失望。 可能是觉得她会站在百姓这边对抗朝廷。 盛筱淑转身离开。 她同杜林说的话并不是假的,不是她不愿意帮忙,而是就算她出头,效果也不一定好。 在百姓眼里,她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大祭司,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他们谋利益。 征粮这件事上,大家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守着自己那份粮食才是好事,这个时候她出面只会把百姓们推向她的对立面。 哪怕事情真的办成了,最后的效果也不一定好。 除非…… 盛筱淑摇摇头,把那个除非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她来到驿站,报出了名字后竟然真的有给浅茴的书信,还是两封。 一封落款写着苏衍,另外一封没有落款,只是信纸上刻印了一棵古朴的大树,看上去非常有质感。 盛筱淑有些疑惑,除了苏衍还有谁能给浅茴寄信? 想来想去,能和她产生关系的也就杏林书院了……不会,难道上次的考核出结果了? 虽然好奇,但是信件是给浅茴的,她没有拆。 揣包里回家给浅茴一看,就听见她欢呼兴奋的声音:“娘亲娘亲,信上说我可以进杏林书院了诶!” 居然是真的? 司回闻言也从院子外跑了进来,由衷地恭喜自己的妹妹,“浅茴真厉害。” 盛筱淑将信纸接过来一看,确实如浅茴所说。 信上还说教导浅茴的老师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京城路远,赶到福溪镇可能需要十天左右。 信里还附带了一枚精美的木牌,正面刻着浅茴的名字,背面则是那棵在信纸上也能看见的大树。 第四十七章 育儿经典 总而言之,这是件好事。 盛筱淑决定晚上做一顿大餐好好庆祝庆祝,正好她今天没买到点心,但是买了好些面粉,还可以给二宝做个小蛋糕。 烧火架柴的时候,司回在厨房里帮忙,浅茴则趴在桌上给苏衍写回信。 她无意间一低头,发现司回正把一截湿透的柴往灶炉里塞,她连忙出声阻止:“司回,怎么了?” 司回这才回过神,摇着头说:“没事。” 盛筱淑怎么会信? 她也不管锅里的汤了,坐到他身边温声道:“司回觉得娘对你好吗?” 他狠狠点了两下头。 “那司回觉得娘是不是为了在你和浅茴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这次摇头:“不是的。” “错了。” 盛筱淑露出一个微笑:“哪有什么不图回报的爱,娘对你们好也是想要报酬的。娘想要的就是你们两个小家伙一辈子都幸福快乐,当然,要是能对娘无话不说就更好了,咳咳,当然这个不做强制要求,但是……” 她话锋一转,“至少希望你遇到困难和不开心事情的时候能告诉娘,这个要求不过分?” 司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娘,我是不是有点没用?” 啥? 盛筱淑吃了一惊。 这孩子哪来的这种想法? 她定了定神后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司回即使是在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的时候都显得超乎寻常的冷静,他敛下眉头,小声道:“娘给村里的人占卜赚钱,妹妹也通过了大书院的内院考核,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但是还需要娘花好多银子给我买工具……” 盛筱淑静静听完他的想法。 听得是又喜又恼,喜的是司回处处为自己和浅茴着想,恼的却是自己身上堂堂现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博士生,居然忽视了孩子的想法这么久。 她不急着安慰,反问道:“那司回有没有未来想做的事情呢,说给娘听听。” “我想要好好学习武艺,保护好娘和妹妹。我也想做出娘给我看的书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钟表、四个轮子走的马车,还有冬天会自动发热的机器……这样娘冬天的时候就不会疼了。” 盛筱淑眼睛有些湿润。 这个身体在她穿越过来之前非常弱,每个月那几天的时候特别疼,尤其是冬天,说是痛得死去活来都不为过。 原主为了不让二宝担心,每次都是自己找个角落忍着,没想到还是被司回发现了。 “但是在那之前。” 司回又说:“我也想帮娘挣银子,妹妹之后要去书院,还想给娘买好看的衣裳和首饰……” 盛筱淑终于忍不住把他揽进怀里,觉得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 半晌,她噗嗤一声笑道:“我都不知道,小男子汉有这么多想法。” 司回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书里说男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家里的女孩子,我觉得很有道理。” 盛筱淑差点笑出声来。 他放开司回,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司回想做什么就做,正好有几样东西目前我们正需要,要是司回能做出来,应该能卖得很好哦。” 司回沉静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还以为娘不会同意的。 “好了。” 盛筱淑站了起来:“再说下去锅里的汤都要熬干了,等吃过饭我把图纸给你,你看看需要什么材料,娘给你买。” “嗯!” 他又低下头去给灶里添柴,只不过这次格外认真。 盛筱淑手搓了一个小蛋糕,卖相不怎么样,但是端上桌的时候浅茴还是乐开了花:“好软好甜!娘亲和哥哥都好厉害!”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一顿饭。 饭后,她从图书馆空间里找出来一本《日常机械用具大全》送给了司回。 里边很多东西都是日常用得着的,她将目录上的石英表、多功能工具箱、耕田机三样打上圈。 然后对司回道:“这三样东西从难到简单,你可以先从耕田机做起,对了还有这个。” 她拿出一个箱子,里边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有个八十两。 “镇上铁匠铺的人隔一段时间会将我订好的工具送来,到时候还需要什么,你直接跟来送东西的叔叔说,不用让娘同意。” 司回呆了一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明晃晃地摆在面前。 闻言他也并不推脱,将小箱子收好,眼里冒出一抹充满斗志的火苗,“我知道了,谢谢娘。” 盛筱淑笑笑,“傻司回,跟娘说什么谢谢?” 我不会让娘失望的! 司回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能做到。 解决完司回这件事,盛筱淑深感自己的带娃之路还有些任重道远,得空时正寻思着要不要从图书馆里找几本育儿经典恶补一下,张大娘就着急忙慌地找上了门。 看她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盛筱淑连忙扶住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好,好,好事……” 好事? 盛筱淑将她接到屋里,给她喝了杯凉茶后她才缓过气来道:“朝廷征粮的人走了!” “走了?” 盛筱淑微怔,这么快? “是啊。” 张大娘说:“今儿一早的事,之前不是有官兵往各个村子里去吗?今天他们好像接到了什么消息一样,一早就全走了。听说别的村也是这样。盛娘子,你说,这是不是说明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这话她还真不好说。 盛筱淑皱皱眉,忽然就想起了那日见到谢维安的时候,他眉眼中藏不住的疲惫。 本来以为他也是来找自己谈征粮一事,结果到最后他也没有开口。 是他做了什么吗?可是是怎么做的。 如果这件事这么好解决,杜林也不会狗皮膏药一样地缠着自己了。 想不明白,她只能敷衍了几句,让张大娘先回去。 只是心里还是对这件事有些耿耿于怀。 半夜,盛筱淑哄二宝睡下后,忽然有人敲窗户。 她推开一看,徐安站在外边,笑得相当不怀好意。 片刻后,两人站在谢维安的小屋门口,盛筱淑问:“怎么回事?” 第四十八章 微雨 徐安一句话没说,先对着她行了个大礼,“请盛姑娘出手帮帮右相!” 盛筱淑人愣了一瞬,随后淡漠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谢维安那么大一个官,我拿什么帮他。” 他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一会儿后,她总算明白张大娘口中的征粮官兵走了是怎么回事。 合州灾情加重,再这么下去,朝廷的赈灾粮款还没到就要上演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皇上其实有了在福溪一带强制征粮的想法,结果被谢维安给挡回去了。 确实,这次可以强制,但若因此失了民心,对战后还未完全稳定的大徵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谢维安的办法就是就近征用西南边境的军粮。 而且并未等皇上的朱批下来,如今粮食已经在准备完毕马上就要开拔前往合州。 盛筱淑靠在墙上,淡淡道:“谢维安这么做,没想过后果吗?” 哪怕她对大徵的制度并不十分了解,却也清楚历史上凡是涉及军队,都是统治者不可触的逆鳞。 私自调用军粮,随便放在任何一个古装剧里,八成都意味着这个人要杀青了。 徐安一脸苦涩:“属下劝了,但是右相的命令说一不二。” “你都说了说一不二,还想让我做什么?” “属下知道只要盛姑娘出面,合州的危机可解,西南边境的军粮也不用开拔。” 果然是这件事,盛筱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越发冷淡,“是谢维安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徐安摇摇头:“右相未让属下向姑娘透露半分,徐安实在是觉得右相此举或将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才斗胆前来求一求姑娘。” 盛筱淑有点不相信,“就算是得了这个罪名,他也还是右相,万劫不复……你未免有些太危言耸听了?” “不是这样的。” 徐安脸上露出一瞬间的纠结神色,然后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右相不让属下告诉盛姑娘,但是此刻却是不得不说了。” 盛筱淑看着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到后半夜的时候,福溪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温柔得不像夏日的雨。 这场雨连绵了几日,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谢维安出门的时候还是万里晴空,归程的路上顷刻间就乌云密布,结结实实地被淋上了一回。 要是盛筱淑在的话,这样的雨想必早就能预测到了。 他换了身衣裳,手中的密信里写着边境粮食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他一封飞鸽传书就能开拔。 他没有犹豫,毛笔刚刚在纸上洇出一点痕迹的时候,徐安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右相,右相!” 谢维安眉心一拧,“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徐安喘匀一口气,连忙道:“西南军粮不用动了,粮食已经募好了!” 笔尖一顿。 谢维安愣了一瞬,脸上却不见喜色:“你去找盛筱淑了?” “额……” 这么明显吗? 徐安还来不及解释什么,下一刻身子就被人提了起来。 谢维安罕见地生气了,他沉声道:“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本相的话全当耳旁风是吗?” “家主!” 白鹤忽然出现,“盛姑娘来了。” 谢维安手上的力气一松,好半晌后才沉了声音道:“自己去领罚。” 说完将徐安往旁边一扔,大步离开了。 “咳咳!” 逃过一劫的徐安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白鹤上来拍了拍他的背,“何必呢,你明明知道家主说一不二。” “臭小子。” 他拍开白鹤的手,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悠悠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 白鹤翻了个白眼:“但是你那二十鞭子,动手的可是我。” 徐安:“……” “商量一下,轻点如何?” “我不懂。” “臭小子!” 盛筱淑打了个哈欠,谢府门口跟之前来没什么两样,连那两个守门的侍卫都眼熟了她,相当热情地询问要不要给她搬把椅子。 “为什么,你们右相这么墨迹吗?” 侍卫板着身子,闻言小声道:“姑娘慎言,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右相闭门不见客呢。上次杜林杜大人前来求见,生生等了两个时辰。属下觉得……” “你觉得如何?”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了出来。 侍卫当即浑身一震,满脸绝望地转过身。 就看见右相大人浑身低气压地站在自己身后,那一刻他来年清明节想吃什么都想好了。 好在盛筱淑上前一步道:“我让他陪我聊聊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半晌,谢维安吐出几个字,“罚俸一月。” “多谢右相开恩!” 捡回一条小命的侍卫简直要给盛筱淑跪下了。 但是一抬头,就看见那姑娘已经被右相给拉走了。 盛筱淑被谢维安拉了一路,见他沉着脸不说话,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皱眉道:“谁惹你了,这么暴躁?” 谢维安停下来,劈头盖脸地问:“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清楚这个时候出面意味着什么吗?” 她揉了揉手腕,抬起头道:“知道啊。” 盛筱淑之前一直不愿意帮杜林这个忙,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 她和谢维安的关系不错,和杜林也有话说,放在之前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谢维安是朝廷的大官,杜林更是直接负责征粮的,她身为福溪镇的大祭司,哪怕问心一万遍都无愧,也阻止不了众人猜想:她是不是和朝廷达成了什么交易?她是不是拿乡亲们的粮食去攀大官? 偏偏她还不能主动去解释。 人心难测。 而福溪镇虽然没了盛成辉,还有势力扔在的圣公和别的眼红她的祭司们,但凡这件事被有心人抓住借题发挥。 之后只要她犯下任何一点错处,这摇摇欲坠的人心估计就得崩盘。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但是人心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谢维安于是更气了:“知道你还……” “旁人的崇拜和期待非我所愿。” 盛筱淑打断他:“我只是不愿意欠债而已。” 第四十九章 安神 这次福溪征粮的事情本来不归谢维安管。 他被叫回京城,统筹大徵各地的征粮,西南一片原本是分给了另外一个人,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是左相的手下。 谢维安连夜进宫找皇上改旨意,换成了杜林。 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毕竟是忤逆皇命的行为,如果再加上私自调用军粮,就算他再受皇上器重,恐怕也得脱层皮下来。 朝堂之上还有左相虎视眈眈,这军粮真要动出去了,徐安简直不能想到时候左相会做出什么来。 所以他还是顶着压力去找了盛筱淑。 盛筱淑道:“不管你为什么要把负责人换成杜林,总归我从中受了好处。所以咱们现在两清了。” 谢维安没说话。 她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沉默,于是把手里的伞又撑了起来,“我要说的说完了,大人再见。” 刚走出一步,手腕忽然被猛地抓住。 从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度高得令她心惊。 下一秒,她感觉眼前一黑,谢维安的身子山一样倒了下来,差点儿直接给她惯到地上去。 “喂,你……” 刚一上手她就觉得不对,好烫,太烫了! 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大火炉,贴着他的部分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盛筱淑好险才稳住了身子,然后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连忙叫来了人,徐安鞭子才挨了一半就半身不遂地跑了过来,谢府里一阵鸡飞狗跳叫大夫。 盛筱淑把人交给白鹤后本来想走的,却被徐安给留住了,“盛姑娘今天可否留下来?姑娘家里那边我们的人会去通知的。” 她心说凭什么? 徐安捂着血肉模糊的屁股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用着相当诚恳的语气道:“右相现在还在气头上,姑娘也看见了属下的下场,要是没有姑娘在,属下的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盛筱淑:“……” 惨不惨她不知道,脸皮倒是很厚。 更离谱的是她居然真的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坐在谢维安的房间里,看着他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真像个大怨种。 她从空间里边拿出一本书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谢维安睡着的时候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的模样本来是偏冷厉的,不言不语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但是现在沉寂下来,那张本来就比旁人好看得多的脸就显出了一点和他完全不搭的透明感。 盯了半晌,盛筱淑不得不承认,谢维安确实有副好样貌。 想了想,她还是做了个湿枕按在他额头上。 缩手的时候却被一把抓住了。 她吓了一跳,却见谢维安还没睁开眼睛,估计只是烧迷糊了。 盛筱淑把手缩回来,站起身推开窗户,看见门口两尊门神一样杵着的白鹤和徐安,有些无语,“二位大半夜是没事做吗?” 徐安身残志坚,笑得相当微妙,“咳,这不是为了护卫右相和姑娘的安全吗?” 她打量了一番徐安,“你敢不敢放开扶着墙的手?” 徐安:“……” 那当然不行,他现在光是站着就已经很费劲了。 二十鞭子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正常来说他得在床上躺个七八天才能下地的,现在的情况纯粹是白鹤手下留了情。 “到底什么事,赶紧说。” 白鹤抱胸,浑身上下写着“与我无关”四个字。 徐安只好接着说:“确实是为了保证右相的安全,姑娘可能不知道,朝廷上下时时刻刻都有盯着右相的人,平时右相有功夫傍身,现在情况特殊嘛,我们不得多照看点儿?” “有道理。” 盛筱淑点头:“那我的房间呢?” “啊?” 徐安露出迷茫神色。 盛筱淑比他还要迷茫:“啊什么啊,难不成你想我今天睡在你们右相的屋子里啊?” “姑娘不就是留下来照顾右相的吗?” 我照顾个头! 见她黑了脸,徐安连忙轻咳一声,喊了句“来人”。 然后刚刚还空无一人地方忽然冒出来个一身漆黑的人,看得盛筱淑叹为观止,还好刚才没打算对谢维安做点别的。 “去收拾一下隔壁的房间给盛姑娘住。” 那人悄无声息地下去了,徐安这才问:“姑娘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没了。” 盛筱淑道:“但是还有个问题。” “您问。” “你们右相这症状好像不仅仅是染了风寒。” 能烧成这样,而且看府里的人焦急的样子,怎么想都不普通。 徐安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右相没有告诉姑娘啊。” “嗯?” 还跟她有关系? 大概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了,徐安显得格外爽快,“其实是上次在敬安堂中的毒还没有完全清干净,加上淋了一场雨,风寒诱发了毒素,这才烧得这么厉害。” 盛筱淑皱皱眉:“都过去七八天了,还没清干净?” “我们也想啊,但是那天以后右相又是忙着回京奏报,还非要回福溪来盯着这边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我们也劝不动。不过姑娘放心,右相已经没有大碍了。” 盛筱淑:“……” 你这么说我怎么放心? 他身上中的那一刀还是给她挡的呢。 半晌,房间准备好了。 她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给了徐安。 “这是?” 他打开一看,是一个香炉。 “安神香,给你们右相点上。” 她摆摆手,往隔壁房间走去,“我也休息了,拜托你们保护右相的时候也注意一下我的人身安全。” “那是自然!” 她离开后,白鹤才开口,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徐安手里的香炉:“这东西没问题吗?” “没问题。” “你如何肯定?” 徐安笃定道:“我懂一点医术,这确实是安神香,而且品质很高。” 白鹤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那也就是一炉子香而已,你能笑成这样?” “哼,你懂什么?” 徐安笑着说:“盛姑娘出门,身上怎么会常备安神香呢?肯定是来之前就想好了要送人的。行了,赶紧拿去给右相点上。” 第五十章 木雕 盛筱淑这夜睡得不大安稳,顶着两只不甚明显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往半开的窗户往外一看,残存的睡意瞬间从她的四肢百骸发散了出去。 窗边站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天光,脸的部位只能看见模糊而苍白的轮廓。 “我去!” 她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何方妖怪?!” 那个身影动了动,随即传出来一道无奈又熟悉的声音,“要是还没清醒你可以再睡会儿。” 盛筱淑这次认出来了,她满腹无语,“大人,生病不是你的错,大清早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谢维安倒是没有对她的出言不逊做出什么反应,而是说:“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两日我回京述职,这段时间杜林会待在福溪,他可以信任,但是也不必走得太近。还有这个……” 他从袖间取出一样东西,手腕轻轻一动,那东西就落到了盛筱淑面前。 她伸手接住,是一张写了几个名字的纸条。 不等她问,谢维安解释道:“如果你遇到困难,或者有想做的事,找这上面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帮你。” 盛筱淑想将纸条扔回去,奈何没有他的那份功力,纸条在面前轻飘飘地飞了一会儿,还是落在了她面前。 “有劳了,但是我想应该用不着。” 谢维安根本没理会她的发言,自顾自道:“收着,你确实很聪明,但是你的弱点也很明显。” 说完,他转过身欲走。 “等等。” 盛筱淑听他说了这么半天,终于回过味来了,连忙叫住他问:“你现在就要走?” 在昨天还当着她的面烧晕过去了的前提下? 谢维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陛下有旨,不得不从。”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等我。” 声音太小,盛筱淑根本没听清,本来打算再问,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盛筱淑走出门正好撞见了徐安,他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着跟她打招呼,“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她诚实道:“不好。” “……咳咳,姑娘现在是要回福溪村吗?右相吩咐了属下,姑娘的任何需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盛筱淑很随意:“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 徐安跟着她到了大门口,忽然说:“对了,有个小玩意。” 他从怀里拿出一对小鸟木雕来递给她。 小鸟精巧得很,翅膀还能上下扑动。 “姑娘家里不是有两个孩子吗,正好可以拿去解解闷。” 盛筱淑拒绝了。 倒不是说不心动,只是她觉得这种小东西,司回自己就能做,而且可能做的更精巧。 “姑娘可能不知道,这小玩意还有个说法。” “哦?” “镇上新开了个铺子,专门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听说每一个小东西里边都埋着些小惊喜,或者是一个糖果或者是一张图画纸。确实挺有意思。” 听上去还不错。 盛筱淑最后还是收了下来,拿回家分给二宝后就没再管这件事了。 帮了谢维安后,不出所料,每天前来找她占卜的本地人锐减,大家虽然表面上对她依旧敬重,但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一道坎。 在那道坎过去之前回不到从前的境遇。 好在盛筱淑早有预料,也做好了接受这个结果的准备。 她每天种种菜看看书,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这天她带着浅茴一起来到村里,准备买些鸡蛋和肉类,就看见村里的小孩们手里人手拿着一个小木头雕塑,玩得不亦乐乎。 盛筱淑认出来那和徐安送的如出一辙,心里有些疑惑,这东西这么受欢迎。 “娘亲。” 浅茴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小声地说:“他们怪怪的。” “嗯?” 盛筱淑问:“怎么了?” 浅茴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我感觉那几个小孩好像哪里生病了。” 这话就说得有些恐怖了。 但是她百分百相信浅茴。 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留了个心眼,买鸡蛋的时候问了那老人:“大爷,那是什么玩具啊?我也想给我孩子买一个。” 老人真的没认出她,闻言冷哼一声:“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稚子天天玩乐不思进取,我劝你啊,别买。” 但是她软磨硬泡了一会儿,还是得到了信息。 果然是徐安说的那家镇上新开的铺子里买的,在福溪一带格外受欢迎,十里八乡的孩子们基本上人手一个。 按理来说这东西虽然要不了多少银钱,对农家的孩子来说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买下的。 现在这样的情况,确实有点超乎常理了。 一路上浅茴都显得若有所思,一到家她就把司回从自己的工具屋里给叫了出来:“哥哥,帮我个忙。” 司回最近一头扎进了盛筱淑给他的那本书里,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但是听到浅茴的声音后还是第一时间走了出来,听了妹妹的感受后,他点头,“我相信妹妹。” 浅茴说:“哥哥,你能把那两只小鸟拆开看看吗?” 他没多说话,拿起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将两只小鸟拆成了零件,里边还藏了两块包得严严实实的方糖——估计就是徐安说的小惊喜了。 但是这些光从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司回点评道:“这东西做得比较精细,对比这个价位算是物超所值。只是……” “只是什么?” 他忽然拿起组成小鸟腹部的一个零件,那是小块的方形,表面雕刻着精细的莲花。 “这个零件似乎有点太大了。” 浅茴不明白:“什么意思?” 盛筱淑给她解释:“里边可能有别的构造。” “嗯。” 司回点点头,转身回工具屋里取了一套更加精细的工具来,就见他对着那木头小方块几下拧巴,忽然“咔”一声。 严丝合缝的方块裂开了一黑线般的裂缝。 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气味一下飘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 在裂缝出现的一科,盛筱淑就下意识地将二宝的口鼻全都捂住。 自己也赶紧屏息闭气。 第五十一章 药物 浅茴的大眼珠子一转,脆生生地说:“我有解毒丸。” 于是盛筱淑把东西找出来一人一颗,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直到吃下去过后她才觉得好受了点儿。 她手搓了两个简易口罩给二宝戴上,然后一家三口才开始察看起那鸟肚子里的东西。 司回用小锉刀将那个裂缝撬开,味道顿时更加浓烈,好在他们已经提前吃了解毒药丸,这才让人没那么难受。 那是一个小小的布包,只有小拇指大小,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被里边的东西浸成了不均匀的黑色。 看着就让人想皱眉。 她用木棍将布包拆开,里边是一颗黑色的药丸,药丸本身的味道反而没那么大,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反而是那一小块布上的味道。 “这是什么?” 盛筱淑不让浅茴直接接触,她扒在桌边轻轻闻了下,随后道:“这好像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药。” 上瘾?! “具体成分不清楚,但是这颗药丸会慢慢挥发,变成气体被吸入体内。玩得越久就会对这个玩具越上瘾。” 浅茴嘟着嘴道:“但是这个东西闻久了对身体很不好的,娘亲,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东西放在小鸟木雕里呢?” 盛筱淑无声地皱起眉,问司回道:“另外一个木雕呢,也有这东西吗?” 司回的动作很快,另外一个也被拆了出来,如出一辙。 联想到在村里听到这玩具风靡十里八乡的传言,这大概率就是卖这东西的人故意的。 她还将这两个东西拿回来送给了司回浅茴,想想就觉得后怕。 嗯? 盛筱淑反应过来了,既然是这样,司回浅茴为什么没事? “嗯……应该是因为冰续香。” 浅茴思考了一会儿后道:“谢叔叔说冰续香很有用,给了我不少做冰续香的药材。我就做了香包,放在了香炉里,我们待在家里每天都闻,一般的毒对我和哥哥都没有太大作用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心虚。 谢叔叔给她药材的事情娘亲不知道,娘亲明明说过不能轻易接受别人的东西的。 盛筱淑却没有责怪她,甚至还得在心里浅浅地感谢一下谢维安,如果不是这样,司回浅茴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她会自责死。 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既然冰续香对这东西有用,浅茴你能做出解药来吗?” 浅茴想了想,点头说:“可以。” “好,那就拜托浅茴了。” 浅茴二话不说,转身研究解药去了。 司回见她起身,忍不住问:“娘是要去那家铺子里看看吗?” “嗯。” 盛筱淑点头,“这件事不能放着不管,受害的都是孩子,如果有力所能及的地方还是帮一帮。” “带我一起去。” 司回道:“我大概能帮上娘的忙。” 盛筱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去到镇上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去那个铺子,而是带着司回走了一趟谢府,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徐安。 这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要上升到官府的,而且她一个人就算了,这次带了司回,她需要有人来保证司回的安全。 徐安听了,眉头皱成了麻花。 “姑娘稍等。” 一会儿后,他换了身装束,像个大户人家后边跟着的小厮,“我跟姑娘一起去。” 盛筱淑没意见。 由徐安带路,三个人很快来到了镇上唯一一家排着长龙的铺子前,大门立了块木板,上边写着:史记木馆。 排队的人里竟然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大人。 她想起来浅茴说的:即使是身体素质更强的大人,长期接触那东西后也会受到影响。 真是害人不浅呢。 徐安找了个人替他们排队,他们在旁边的茶摊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了他们。 接待的人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穿着考究,见人就带三分笑,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感觉。 “这位夫人是第一次来?如何,想要给孩子买点什么,保证您的孩子喜欢。” 盛筱淑扫了一眼店里,空间不大,被两个大货架给差不多占满了,货架上摆着的都是鳞次栉比的木雕,有小鸟、小兔子以及各种动物,各个都做得栩栩如生。 但是一想到这里边都是些什么东西,她就控制不住心里的厌恶。 定了定神,她对司回说:“看上哪个,你喜欢的话直接带走。” 那中年女人一喜,这是遇到大客户了! 司回在货架边逛来逛去,时不时地拿起一个木雕把玩把玩。 最后挑了三个不一样的。 中年女人闻言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相当热情地将东西包好,将他们送出了木馆。 三个人离开木馆后绕进个无人的小巷子,司回轻车熟路地从挂在腰间的小包里拿出工具把三个木雕全拆开。 果然,每个都有。 他说:“我刚刚仔细看过了,每个木雕里面都有这个构造,基本能确定放的都是这个。” 徐安还是第一次见司回这手,好生震惊了一下。 盛筱淑问他:“怎么说,报官?” 这应该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徐安却摇头:“实不相瞒,目前福溪镇上的官兵基本都被派出去运粮食了,这事还要再次感谢姑娘。而这伙人,手工如此娴熟,刚来到福溪镇就立马站住了脚跟,我觉得他们背后可能并不简单。就算报官也不一定能有好结果。” 倒也是。 “这样。” 徐安不愧是谢维安手下的人,迅速拿出了办法,“我先让人去查一下这店主的背景,只是这期间需要个名头,暂时让这些木雕不要再流出去了,还要不打草惊蛇,这倒是有些麻烦。” “不能直接找人去闹事吗?” 徐安苦笑道:“姑娘真是不走寻常路,只是无缘无故上门找茬,我还是有些怕打草惊蛇,现在谢府留下的人手也不够,做不到一网打尽。” “那还真有些难办了……” 这也不行,盛筱淑有些纠结了。 “娘,这件事我应该能帮上忙。” 司回忽然说。 第五十二章 开店 司回带着他们来到了镇上的木材铺,随便买了一块木材,然后在他们面前雕了只小狐狸。 狐狸惟妙惟肖,每一处细节都分毫毕现,若不是颜色不对,乍一看就是一只灵动可爱的真狐狸! 盛筱淑想过司回很擅长动手,没想到他的手竟然巧成这样。 和这只小狐狸一比,方才那史记木馆里的东西简直能用粗制滥造来形容。 最重要的是,司回完成得十分轻松,用的时间也很短。 对他来说这好像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徐安都看呆了,好半天才赞叹道:“姑娘的一双儿女,皆非池中之物啊!” 司回没把他的夸赞放在心上,对盛筱淑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将妹妹做的解药藏在里面,公平竞争,应该不会让那些坏人起疑。” “这想法好!” 徐安相当赞同。 盛筱淑却提出了一点:“那咱们不是还要先有个店?” “哎呀这是小事。” 徐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盛筱淑震惊,这是小事吗? 他道:“我这就回去安排,三天之内店铺就能盘好,这段时间就劳烦小公子和小小姐准备好解药和木雕了。” 说完不等盛筱淑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她低头看了看司回,小小少年眼底有跃跃欲试的光芒,看起来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 这就没办法了。 她笑笑,司回想做的事,她可没理由拒绝。 徐安的动作比盛筱淑想象中的还要快,不过两天就传来了消息,说店铺已经装修好了,随时都能搬东西过去开卖。 司回的小工具屋里,一堆堪称艺术品的小木雕在角落里堆了一堆。 哪怕是看着他一个个做的,盛筱淑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小孩怎么这么厉害呢? “娘亲娘亲。” 浅茴兴奋地跑过来,把一个陶瓷瓶子塞到她手里,“解药我做出来,有谢叔叔给我的那些药材,这个药很好,只要中毒的人碰到就能起效。但是有一个问题……” 她说:“如果把解药放在木雕里面的话,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盛筱淑明白了。 如果解药不能做到立即起效,哪怕司回的木雕质量更好,孩子们也会因为药物的影响觉得那边更好而放弃司回的木雕,他们的办法就起不了作用了。 想了想,她忽然问:“浅茴,能把解药染成不一样的颜色吗?” 浅茴很疑惑,但还是乖乖点头:“可以。” “好。” 说干就干,浅茴不愧是杏林书院认证的天才,看了从植物里提取色素的书后立马就能上手,当天晚上他们就拥有了五颜六色的解药“颜料”。 盛筱淑前世有个画画的爱好,还曾经画过不少商单。 要不是因为对气象学和天文学的热爱,她可能会成为一个原画师。 哪怕已经许久没有画过了,给木雕上上色她还是能信手拈来的。 第二天一早二宝起床的时候就看见窗台上站了整整齐齐好几排小动物,不仅仅是上了色那么简单,盛筱淑还通过笔触将动物身上的毛发和细节填补完全。 再搭配上司回的手艺,木雕往那一放,任谁都会觉得惊艳。 浅茴盯着木雕爱不释手,盛筱淑好笑地说:“浅茴要是喜欢,娘和哥哥专门给你做。” “说好了哦!” 小家伙于是又喜滋滋地吃早饭去了。 饭后,徐安赶了马车来接他们,看到成品的时候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深藏不露”。 到镇上的时候天刚朦朦亮,除了卖早饭和新鲜菜的,别的店铺都还没开门。 徐安给他们准备的店铺就在史记木馆对面,隔了一条街遥相辉映,就是名字有些奇怪,叫万朽斋。 抛开名字不谈,里边的空间可要比木馆大多了,里边的布置也相当精致,货架摆得错落有致,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盛筱淑看了半天都不觉得这像是两天之内能临时准备出来的。 问的时候徐安说:“姑娘不用多想,这里原先是打算卖成衣的,店的主人听说是姑娘你有需要,马上就让了出来,随便用。” 盛筱淑:“……”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认识这么个阔绰的人?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徐安带来的下人们很快将那些木雕摆到了货架上,窗户一开,晨光落在货架上,再搭上几枝新鲜折来的树枝,竟然真的好像将真的将森林一角搬到了这里来。 盛筱淑搬来一个小架子,往上面摆了几个木雕放在门口,以此来招揽客人。 做完这一切,她就带着司回隐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下边有徐安的人帮忙主持,不需要她操心。 万事俱备,天很快就亮了,街上热闹了起来。 史记木馆前很快就排起了队伍,人有惯性思维,虽然不少人对万朽斋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没人上前先去试试深浅。 好在盛筱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三天,她除了准备解药,也没让另外一个人闲着。 不大会儿,万朽斋门前出现了两个人。 一人浅色长衫,光风霁月,翩翩佳公子,正是暂时留在了福溪的杜林。 而另外一人,盛筱淑并不认识。 是个高高瘦瘦的精壮中年男性,脸上一撇小胡子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喜感,百姓们对他的反应倒是很大,见到了纷纷见礼。 应该就是那新上任的镇长陈有礼。 陈有礼打量了一番万朽斋的门面,赞叹道:“听说最近木雕玩具在福溪很多人喜欢,这前来一看,果然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只是如何门可罗雀,对面的店铺又是什么卖什么的?” 他身边的杜林闻言摇摇手里的折扇,笑道:“那也是卖木雕的,之前和镇长说起的受欢迎的木雕就是他们家的,就是不知何时这里又多了一家新店。反正那边长队难排,不如我们先去这万朽斋看看如何?” 陈有礼点点头:“也好。” 他们的话并未避开众人,大家都能听见。 伴随着两个大人物走进来,众人好奇地跟了进来。 第五十三章 潜伏 盛筱淑分明看见杜林的目光往上瞟了一眼,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跟着陈有礼挑木雕去了。 他微笑道:“这些木雕当真是巧夺天工,陈镇长看不看得上我不知道,反正我要多买几个回去送与我弟弟妹妹。” 说完从架子上各挑了一样找掌柜的打包了。 陈有礼哭笑不得,杜大人平时那么稳重一人,怎么今天似乎有些急躁。 但是面前这些木雕确实是精品,他家中也有小孩,也跟着杜林买了几个。 旁边观望的百姓们见这两个大人物都买了好几个,也纷纷到货架旁挑了起来。 渐渐的,随着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对面在史记木馆排队的人也起了过来看看的心思。 徐安安排的下人们目标很明确,拿着木雕见人过来先往那家的小孩手里塞,紧接着就是一顿热情洋溢的说辞,最终买不买不重要,只要那人接触到解药就足够了。 盛筱淑两杯茶的功夫,就见史记木馆门外排队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她想了想,叫来徐安来耳语了几句。 后者眼睛一亮,“还是姑娘聪明。” 说完立马下去布置了。 一会儿后,徐安吩咐的人在店里的空处摆了好几张长椅,中间放个大桌子,摆了不少木雕,连瓜果糕点都有。 随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道,“暂时还没排到队的人可以先坐下来,休息休息,把玩一下本店的木雕,您觉得确实好呢,等会付起银钱来也放心些。吃的喝的可以享用,但是木雕可不能带走哦。” 这样新奇的方式登时激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坐了下来。 那涂了解药的木雕在众人的手里传来传去,哪怕最后他们不买东西,盛筱淑等人的目标也达成了一大半。 万朽斋开了一上午,对面木馆的客人流失得有一半以上。 这样巨大的变故史记那边当然已经察觉到了,史记木馆后院,盛筱淑看到过的中年女人脸色阴沉地推开一个房间的门。 屋里很阴暗,窗户边的帘子拉得死死的,整个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点着的一盏煤油灯。 整个房间除了一张桌子,堆满了木桶,桶里装满了漆黑的液体,味道不大,但是闻着令人十分不舒服。 桌子底下堆满了还没有组装完毕的木雕。 中年女人一走进去,立马有个沧桑的声音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进来后要马上关门,不然引魂膏的效用会大打折扣。” 女人道:“哼,估计你之前做的那些都用不完了。” 暗处走出来个男人,看面相还算年轻,但是嗓音却相当嘶哑,他问:“怎么回事,被发现了?” “不是。” 女人将万朽斋的情况说了,没好气道:“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店家,跟咱们抢生意。血蝠,你的手艺可比不上人家。” “哼,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被叫做血蝠的男人深深皱起眉,“你确定那新开的店家没问题,不是官府在介入?” 中年女人闻言也沉思片刻,“官府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我肯定这万朽斋和官府没什么关系,估计真的只是眼红咱们来跟风的。”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血蝠道:“就算他们的手艺比咱们好,没有引魂膏,客人迟早还是会回到咱们这边。但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万朽斋也不得不防,你让小鬼带着他的人去暗中调查一下,如果有别的背景回来禀告。” “如果没有呢?” “没有……哼。” 血蝠冷哼一声,“自然是解决了,还需要我教你吗?” 中年女人这才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晚间,徐安派人帮忙把浅茴从家里带了过来。 今天店里的生意出奇的好,原本以为能卖上三天的木雕今天一天就卖完了,要不是她特意留了几个展览品,这新开的店就要成为空店了。 所以司回不得不连夜做木雕,浅茴也将自己做的解药带了过来。 好在万朽斋二楼有好几个可供休息的房间,装潢还相当地不错。 二宝睡下后,盛筱淑到隔壁房间继续后边的工序,画到一半徐安走了进来,“姑娘,史记的人有动作了。” 盛筱淑并不意外。 徐安继续说:“有人在万朽斋附近徘徊,估计是想查我们的背景。不过姑娘请放心,我们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唉。” 她叹口气。 “你们这些人怎么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要是史记木馆的人一点都查不到万朽斋背后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徐安原本就很聪明,立马反应了过来,“他们会觉得我们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可能会因此隐遁!” 盛筱淑点点头,“所以啊,适当给他们放点消息,让他们觉得万朽斋是能够被拿捏的,这样才不会让他们跑了。还有,史记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查到了吗?” “查到了。” 徐安现在对盛筱淑是心服口服,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敬重,“他们在各地流窜,专门往福溪这样的小镇子钻,用那带毒的木雕捞一笔钱就立马逃遁,最短的时候,只在当地待了半个月。” 盛筱淑皱眉,这不就是把人的健康和性命当做消耗品吗? 果然是人心难测。 要是这次让他们跑了,又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要遭殃。 于是她又问:“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徐安答:“我们已经往周边调人了,明日日落之前,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盛筱淑想过谢维安手下的人速度会很快,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有被吓到。 这可是个但凡出个门都得以月为计数的时代。 好在不是敌人。 “姑娘,姑娘?” “啊?嗯,怎么了?” “就是想问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盛筱淑摇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现在只要稳住史记木馆的人就行。” 徐安点头:“是。” 这个时候的盛筱淑还没想到,史记木馆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一点。 第五十四章 谈生意 第二天,万朽斋的生意比前一天还要好,很快昨天他们赶工的那点木雕就被一扫而空。 盛筱淑顺势推出了预约制,让想买木雕的人先交定金,到时间统一发放。 预订的人能赏玩店里用来展览的木雕,还能随便在店里吃吃喝喝小零食。 她还推出了几个小游戏供进来的孩子们解闷。 这么新奇的方式,对娱乐方式很少的农村孩子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哪怕没得东西买,万朽斋里也时时刻刻聚集着不少孩子。 相应的,史记木馆的客人再次大幅度缩水,已经到了门可罗雀的程度。 后院,除了上次的中年女人和血蝠,还多了一个高高瘦瘦,远看活像一根麻杆的人。 血蝠叫他——小鬼。 中年女人有些气急败坏,“怎么回事,一天都过去了,还没查到万朽斋老板的蛛丝马迹吗?” 小鬼用阴恻恻的语气说:“查到了,是辎阳县来的富商,带了不少护卫,暂时动不了手。” “哼,废物!” 小鬼不乐意了,冷着脸道:“说到底不还是朱丝你的手艺比不过人家,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说什么?!” “行了,别吵了!” 血蝠一开口,另外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他的眼睛里冒出一缕精光,沉声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就算万朽斋的东西再精巧,买过咱们木雕的人,五天之内必定回来再买。” 他这么一说,那叫做朱丝的女人也若有所思起来,她对人的相貌很敏感,见过一面的基本都能记住。 她忽然说:“我看到好些去万朽斋的人都是来过我们店里的,这是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 小鬼也回过味来了,“那什么万朽斋里有鬼?” 三个人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血蝠拿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万朽斋不简单。收拾东西,咱们该离开了。” “这么快?” 小鬼震惊道:“我们这次还没回本呢。” “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朱丝冷声道。 看起来她对血蝠的话更加深信不疑,当即转身闭店收拾东西。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盛筱淑和徐安耳朵里。 “闭店?难道他们发现什么了?” 盛筱淑道:“不管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都闭店了,肯定是要跑。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徐安答得很快:“最快也要在五个时辰后。” 五个时辰…… 她在心里摇摇头,以史记木馆多次流窜作案的行事风格,这种卷铺盖跑路的事情他们肯定没少做,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走人。 肯定来不及。 得想办法拦他们一下。 思来想去,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对徐安说了,徐安当即连连摇头,断然拒绝:“不成,这不成!右相临走前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保护好姑娘,这样做姑娘你的风险太大了,绝对不可以。” 盛筱淑心说她怎么不知道谢维安还留了这话。 但是目前来看,无论是镇长还是杜林,手下都没有可用的人。 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要么把人放跑,要么提前起冲突,结果未知。 盛筱淑安抚道:“我也不是傻子,一定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的。谢维安走的时候应该也跟你说了另外一句话,就是听我的话?” 徐安无言。 右相还真说过这话。 最终他也没拗得过盛筱淑。 距离史记木馆闭店时间过去半个时辰的时候,盛筱淑单独敲响了史记的门。 隔了好一会儿,门从里边被打开了。 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女人神情警惕地打量了她几眼,“有什么事吗?” 盛筱淑道:“我知道你们要走了,所以来求个合作。” 前半句话一出来,中年女人就变了脸色。 她怀疑要不是这是在大街上,这女人都要从怀里拿出一把刀,给自己来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盛筱淑微微一笑,显得淡定又神秘,“要是就这么跑了,我敢保证,你们走不出福溪镇。” “你胡说什么?!” “朱丝。” 血蝠在她身后道:“既然是客人,就让她进来。” 这人出现得悄无声息,盛筱淑眉心跳了一下,这是身上带功夫的。 朱丝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是将她放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啪”地关上,前几天来的时候还摆得满满的货架此刻已经全部被清空,店里除了几块破木板和布,一眼看去啥都没剩下了。 盛筱淑心说她再晚来一会儿,估计连人都见不着。 方才和朱丝说话的人走到她面前,他一靠近,带过来一种一言难尽的味道,闷闷的,令人相当不舒服。 他嘴角带着笑,整个人却像从阴暗潮湿的地方爬出来的老鼠那样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感,“这位姑娘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盛筱淑捡了把破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悠然道:“字面上的意思,我猜你们今天就要离开福溪,难道不对吗?” “哦?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想合作什么?” “血蝠,别听她胡说八道!” 朱丝忽然道:“我记得她,三天前她来过我们店,还买了木雕,说不定就是来刺探情报的!” 盛筱淑露出一点惊讶地表情:“这位……咳,姐姐,记忆力可真好,那么多人这都能记住我。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那个时候确实是来试探你们虚实的。” “哦?” 血蝠阴狠着目光,声音陡然变得冰凉,“那你是来送死的吗?” 话音一落,一个又高又瘦的影子从后门窜了出来,眨眼间就站在了盛筱淑身后,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匕首抵上了她的喉咙,眼看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盛筱淑抬高声音道:“我能让你们赚比现在多得多的银子!” “等等。” 匕首停住了。 盛筱淑脑子里浮现出谢维安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照着这完美的模板平静道:“这就是你们生意人谈生意的方式吗?还真是长见识了。” 血蝠眯起眼睛:“你要谈什么生意?” 第五十五章 占星 很好,搭上话了。 盛筱淑松了口气,看来这伙人的目的就是钱财。 总比纯粹的穷凶极恶之徒要好对付得多。 她指了指还抵着脖子的匕首,悠悠道:“被刀架脖子上,我说不出来。” 血蝠却露出一个狞笑,“说不出来,你也不用说了。” 好。 盛筱淑淡定道:“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占星术?” 屋里另外三个人齐齐皱了下眉,小鬼和朱丝一脸茫然,只有血蝠表现得若有所思,他问:“你的意思是,你会占星术?” “我会。” 她道:“我知道这世间所有宝藏的埋藏地,也知道去往那里的道路,如果咱们合作,我给你们位置和道路,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哼,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朱丝摇晃着细腰,阴阳怪气道:“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神奇,你早就自己去找宝藏了,何必跟我们合作?” “你以为埋葬着宝藏的地方那么安全?” 盛筱淑丝毫不慌,“要么是有人把守,要么是机关重重。我虽然会占星术,但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朱丝还是不信:“手无缚鸡之力?你上次来的时候还带了下人和一个孩子,就算你自己不行,借助你夫家的力量难道也不成?” 啧。 这就是遇到能过目不忘之人的烦恼。 盛筱淑反应也很快,当即沉了脸:“我家里有什么人,这是我的私事,我只是找你们合作,不是为了把自己卖给你们。要是没有诚意,我觉得也不必继续谈下去了!” 说完想起身,却被小鬼一把给按了回去。 她勾起一个冷笑:“怎么,想杀了我啊?” 血蝠倒是显得相当冷静:“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不如先回答朱丝的问题,三天前你是来干什么的?” 盛筱淑坐在椅子上,装出了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磨蹭了半晌才道:“当然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跟我合作的资格,像你们这样,用卖木雕的方式走南闯北七八年,能赚多少银子?我随便挖个古墓都能挣得黄金百两,孰轻孰重你们可以自己考虑考虑。” 她明显能感觉到那句“黄金百两”一说出口,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呼吸都重了几分,当即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们现在还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们,要不是占卜到你们今天要走,我也不会这么早就出现在你们面前。” 顿了顿,她道:“我可以先给你们一个位置,真假与否,你们自己查探过后就有定论了,如何?” 血蝠和朱丝低声耳语了几句,似乎是在商量。 半晌,血蝠道:“可以,如果你真的能带我们找到宝藏,大家一起发财当然好。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向我们证明你的占星术是真的。” “好。” 盛筱淑答应得很爽快,“你们想要我怎么证明?” “占卜出万朽斋背后之人是谁。” 血蝠紧紧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这应该不难?” 盛筱淑心里一紧,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她知道,要是拒绝的话肯定要被怀疑。 但是万朽斋背后的老板……那不就是自己吗? “怎么?” 她稍微犹豫这么一会儿,血蝠的目光一下子危险了起来,“你有什么难处?” “当然没有。” 没办法,盛筱淑咬咬牙,发挥演技的时候到了。 “但是我需要一点准备。” “你说。” “我需要一个能看到完整星象的地方,三柱凝神香,七色彩旗串。” 血蝠皱起眉:“你要等到晚上?” 盛筱淑比他反应还大,“这位大哥,你以为为什么要叫占星术。我不看天象看你们做的木雕吗?”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刀就更近了一点,小鬼冷声道:“别贫嘴!”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血蝠和朱丝在窃窃私语,一会儿后两个人走到她面前,血蝠对她伸出一只手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如果你说不出来,今天就别回去了。” 还有这种玩法? 盛筱淑眉心一跳,又强自镇定了下来。 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要是说不出来,抵在脖子上的刀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猜是什么东西吗? 她盯着血蝠的手,大脑飞速运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血蝠看了一眼小鬼,阴狠道:“还看不出来吗?占星师。” 忽然,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出现在盛筱淑脑海里。 她脱口而出:“半块小熊木雕。” 血蝠和朱丝愣住了。 盛筱淑微怔一下后迅速反应了过来,作出一副大佬的模样道:“这算是测试的话,我通过了。” 她听见朱丝低声道:“她好像真的有点本事。” 很好,猜对了! 盛筱淑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血蝠瞪了朱丝一眼,然后缓缓张开手掌,里边确实是半块小熊木雕。 哪怕她说出小熊木雕,血蝠都觉得她可能是猜出来的,但是只有一半都能看出来,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人可能真的会那神秘的占星术。 他给朱丝递了个眼神,后者点点头,在腰间一摸,摸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从里边拿出一颗通体漆黑的药丸。 她递到盛筱淑面前:“吃了,我们就相信你。” 盛筱淑皱皱眉,“毒药?” 血蝠没有否认,“如果今晚你真的能给出宝藏的所在地,解药自然奉上。” 她沉默半晌,主动伸出脑袋,灵舌一卷将那药丸卷进嘴里吞下,然后道:“成交,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重获自由后,盛筱淑站了起来,“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今晚福溪东岸,那里有一棵云茵树,是绝好的观星地点,在那里见面没问题?” 血蝠点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从史记木馆走出去,盛筱淑顿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能松懈,血蝠肯定派了人跟踪她,但凡她有什么异样都可能打草惊蛇。 所以她还得演一下午的戏。 盛筱淑剩下的时间就随便找了个茶摊一坐,静待夜晚到来。 第五十六章 天象 盛筱淑趁着喝茶的时间抿了抿现在的状况,她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 太阳落山之前谢维安的人就能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成。 现在的问题就是,她吃的那毒药效力如何。 虽然她提前预见了这种情况,找浅茴拿了解毒药。但毕竟不是对症下药,效果如何还不清楚。 只能等这件事解决后回去找浅茴看看了。 她坐到太阳下山,星辰西挂。 晚上,当来到约定好的地方的时候,血蝠等人还没来,但是先前说好的东西却都已经备齐放在云茵树下了。 见不到人,盛筱淑原本打算等等,但是看见星光璀璨,此处又确实是观星的好地方,便就着这个条件算了一卦。 她在前世确实对占星术有所涉猎,但也都止步于给人看看面相和手相。 只是重生以来,她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这个世界似乎也比她之前的世界拥有更多可能性。 所以她还真有些好奇现在的自己能看出什么。 今夜的星空不算特别明晰,唯有北方两组星宿格外清晰明亮,首尾相接,像一条盘起来的蛇,莫明给她一种偏阴冷的感觉。 但是更多的,她也看不出来了。 她尽力地想从这星象中解出一些信息来,盯着盯着,她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本书,《未知之道》四个大字闪着银色的光辉。 盛筱淑吃了一惊。 自从祈茵山那件事过后,她不止一次想过将这本书召唤出来。但是给别人占卜的时候每次出现的都是《命理天书》,这本一直没有出来过。 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了? 她还来不及惊讶,就见书页翻开,刚才看见的星象一比一复刻在了书页上,与此同时,银色的字迹开始显现。 没来得及看,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盛筱淑猛地睁开眼睛,转身一看。 朱丝带着几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你刚才在干什么?” “观星。” 盛筱淑云淡风轻道:“跟你说你也不懂。” 朱丝闻言有些激动,“你占卜到宝藏的位置了?” “这不难,但是在告诉你之前,我的解药呢?” “哼。” 她冷哼一声,“我们还得先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盛筱淑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就你一个,这么看不起我啊?” 要是不能一网打尽就有些麻烦了。 “你不需要管,赶紧把位置说出来!” 立马就有人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好好。” 盛筱淑举起双手道:“位置就在……” “咻!” 寂静的河边忽然平地起了一盏烟花,浅紫的颜色,在夜空中格外显眼。 除了盛筱淑以外的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她趁机往后退了一大步。 朱丝反应过来想来抓她的时候,她微笑道:“宝物嘛,就在脚下啊。” 话音刚落,暗处涌出来好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转瞬间就把包括朱丝在内的人给制住了。 这些人身着软甲,一言不发,将人制住后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盛筱淑一眼就认出来这些是之前跟在谢维安身边的那些人,确实靠谱。 朱丝盯着她,眼睛都红了,“你就不怕毒发身亡吗?!” 她相当平静:“不好意思,还真不怕。” 一会儿后,徐安也找了过来,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潜伏在树林周围的另外一批人也已经全都抓住了,这次多亏了姑娘。” 盛筱淑现在心思都在《未知之道》上没看见的那些字上,因此有些心不在焉道:“剩下的你来处理,我先回……” 一句话没说完,她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腹部升起一阵剧烈的绞痛感,她腿一软,差点儿直接跪地上。 好在徐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关切道:“姑娘怎么了?” “哼哼,哈哈哈!” 被押住的朱丝忽然大笑了起来:“你以为给你喂的毒药是假的吗?” “毒药?” 徐安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他手一伸,直接将朱丝卡着脖子提了起来:“什么毒药,解药在哪?!” 朱丝哪里会如他的愿,刚刚她也听见血蝠和小鬼他们已经被抓,要不是这个女人,他们早就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徐安脸色沉了下来,直接将人丢给了守在旁边的侍卫,冷声道:“让她吐出实话,另外那边抓住的那些人也一样上手段,一定要尽快拿到解药!” “是。” 盛筱淑疼得满头大汗,模模糊糊听见徐安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两个字:“浅茴……” 随后再支撑不住,倒头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盛筱淑躺在一张相当奢侈的大床上,触手之处软绵绵的,像浸满了阳光的棉花。 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手指一动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浑身酸疼,就跟许久不运动后突然长跑八千米的那种感觉,动一下就感觉浑身抽着疼。 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腾出精力来注意起周围的环境。 头顶飘着一看就相当名贵的纱帐,顶上的房梁有精致的雕花,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似花香也不像用了香料,更像是一种药香。 她转着眼珠子,思考着福溪镇上能有这么好条件的是什么大户人家,纱帐忽然被撩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裙装的年轻姑娘。 姑娘扎着麻花辫,五官清秀,看见她醒过来眼睛微微睁大,满脸惊喜,“你醒了?!” 盛筱淑:“我……” 她还没说出话来,这姑娘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声音远远传来,“先生先生,盛姑娘醒了!” 然后她就听见好几道脚步声,随即几个人凑了过来。 司回浅茴、徐安、杜林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看上去温文尔雅,比杜林的气质还要成熟许多,就好像一块温润的玉石一样,光是看起来就感觉很舒服。 这个人将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微微拢起的眉头散了开来:“冰续香和解毒药很有用,毒性被中和,再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第五十七章 原地起书院 盛筱淑在迷迷糊糊中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因为中毒昏迷了两天。 那天她被徐安火急火燎地带到万朽斋的时候,差点把浅茴给吓哭。 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做了解毒药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吃了解毒药后她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直到林尽痴带着人来到福溪。 林尽痴就是那个给盛筱淑搭脉的青年,也是杏林书院派来的,浅茴未来三年内的老师。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盛筱淑的症结是毒药和解药药性都太猛,两者存在体内成针锋之势,虽然毒不会再危害到盛筱淑身体,但是解药也无法充分融入经脉。 开了一副性温的调和药,吃下去不过两个时辰,她就醒了过来。 徐安跟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浅茴站在旁边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 她安慰道:“是浅茴救了娘亲啊,要不是你,娘现在恐怕已经没了。” “确实,浅茴小姐不必有所自责,这毒右相留下的大夫都没能解,您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惊人了。” 浅茴这才抬起小脑袋,露出红彤彤的眼眶,“真的吗?” 盛筱淑忍着疼坐起来,对她招招手,笑着说:“来,浅茴自己来确认一下娘是不是已经好了。” “呜呜!” 浅茴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 她轻轻拍着浅茴的背,知道这次肯定是让她吓坏了。 同时也十分自责,自己当时只想着相信浅茴,却没考虑到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见亲人命悬一线是多大的打击。 看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娘亲,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会儿后,浅茴哭着在她怀里睡着了。 徐安帮忙将她放到了床上,“浅茴小姐这两天都一直都没怎么睡觉,现在睡会儿也好。” 盛筱淑替她掖好被角,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司回呢?” “小少爷他……” 徐安有些欲言又止,看得盛筱淑心一惊,难道司回出什么事了? 看见她想要翻身下床,徐安连忙道:“姑娘别担心,司回小少爷没遇到什么事。就是估计是看见姑娘您受伤,钻了点牛角尖,在得知姑娘您没有性命之忧后大部分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我去看看。” 盛筱淑刚想起身,房门就被打开了。 司回踩着急促的脚步冲了进来,看见盛筱淑的那一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娘。” 他紧走几步,眼里满溢着担忧的询问。 盛筱淑拍拍自己的胸脯,笑着说:“没事了,倒是你,怎么好像瘦了?” 这短短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司回好像又高了一点,人也瘦了些。 司回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皮革裹了的手环。 “这是?” 他戴上手环,对准了地上,然后手指在手环边缘轻轻一点,相当轻微的“咔”一声,银光一闪,地上顿时就多了几个坑,有着尖锐箭头的箭羽扎在上面,箭尾还在轻轻颤动着。 盛筱淑和徐安都震惊地看着他。 司回道:“我给娘做了这个,箭头上面涂了浅茴做的麻药,一共能用三次,每次有三枚箭羽。有了这个以后我和浅茴不在娘身边的时候,你也可以保护自己了。” 她满心感动地收下了手环,同时再次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回。 让司回赶紧去休息后,她不顾徐安的反对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个过程疼得她又出了一身汗。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是哪?” 院子里假山绿水,青竹挺拔,清幽小道曲折延伸到灌木后面的院门,那股从始至终都存在的药香淡淡萦绕着,她绞尽脑汁了一会儿,想出了“心旷神怡”这个形容词。 徐安满脸无奈地跟在她身后,闻言道:“这里是杏林书院。” “哈?!” 她一个激动,扯得胃里又是一阵灼烧似的疼,扶着门扉才险险站稳。 徐安生怕她又晕过去,连忙扶住她道:“这是书院的分院,就在福溪,这个地方姑娘之前也来过,是敬安堂。” 盛筱淑:“……” 是她在做梦还是徐安在说梦话?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 徐安道:“内院弟子对杏林书院的意义非凡,算上这次通过考核的浅茴小姐和苏衍,满打满算才十三个。为了培养这些弟子,书院秉承的是不择手段的方针,别说原地建一座分院,就算是把整个福溪镇的宅邸都买下来,对他们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书院都这么有钱吗?” 话音刚落就收到来自徐安略带鄙夷的眼神,“整个大徵,除了钦天监的那群人,最有钱的就是杏林书院。” 盛筱淑是真的震惊了。 难道最有钱的不是皇帝吗? “徐都尉言重了。” 一道清泉般的嗓音从旁边冒出来,盛筱淑抬眼一看,先前迷迷糊糊中看见的那个青年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应该就是徐安说的林尽痴了。 名字有些奇怪,但是看起来倒是挺好相处的。 她礼貌性地点点头,腰还没弯下去,林尽痴立马挡了一下,“不必拘礼,不过盛姑娘要是想下床,还请将这药喝了。” 盛筱淑看清楚了,那药看上去绿油油的,透着一股童话里邪恶巫婆熬的汤的气息,实在没有让人想喝下去的欲望。 她想起上一次喝药还是谢维安递给她的,卖相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于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药有用是好,但这是不是……太丑了点?” “咳咳咳——” 徐安好像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咳个不停。 林尽痴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也只是一瞬,他立马好脾气地说:“盛姑娘的这个提议倒是新颖,尽痴以后会尝试的。” 她闭着眼睛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闻言皱着苦瓜脸道:“好的好的,如果可以的话味道也能改善一下吗?” 林尽痴微笑着说:“这倒有些难。” 第五十八章 做个选择 一边的徐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盛姑娘,你刚才喝的这碗药光是用的药材就要三百银子了。” 这下轮到盛筱淑咳嗽了。 她满脸震惊,“就那绿油油的玩意儿?” 林尽痴解释说:“颜色是因为其中一味水碧莲花,对清除盛姑娘体内余毒和恢复身体效果很好,只是莲花味苦,若要变其味道可能会影响药效。” 盛筱淑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他也能认认真真地给自己解释,当即心里升起来一点愧疚,连忙转移了话题,“额,咳咳,多谢林先生了。刚才徐安说的是真的吗,杏林书院这么财大气粗?” “世间惜命之人不少。” 林尽痴顺着她的话道:“并不是书院本身有多富裕,只是总有心地善良之人愿意出手相帮而已。当然,书院也会回馈这些良善之人一些药物,或者危急之时第一时间前去诊治,大家互惠互利。” 奥……能把交易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个林尽痴也是个人才。 盛筱淑喝了药,胃里的烧灼感一下子就消减了下去,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好像清爽了许多,看来三百两花得不是没道理。 “银子我过段时间给你送来。” “不必。” 林尽痴道:“杏林书院的规矩就是内院弟子的家人也是书院的人,一朵水碧莲花不算什么。倒是另外有件事,需要和盛姑娘商量。” 片刻后,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林尽痴跟她说的是浅茴的事情。 “上次的考核没有全部完成,但是从浅茴处理那些病人病情的手法和角度上看,哪怕来的是个已成名的名医也不会处理得比她更好。即使是在内院里,她的天赋也是顶尖的,所以书院打算全力培养她。” 盛筱淑静静听着,这无疑是好事,但是需要商量就说明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林尽痴紧接着说:“但是书院需要一个承诺。” “您说。” “未来如果她能达到圣医的高度,如果书院有需要,她需要无条件帮书院一次。” 盛筱淑皱皱眉:“我能问一下可能会是什么事吗?” “当然。书院出过三位圣医,其中有两位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一位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续命十年。另外一位为书院带来了一味珍贵非常的药材。” 他保持着匀速平缓的语调,毫无藏私,“这些都在那两位圣医的能力范围之内。” “如果没有成为圣医呢?” “如果没有,书院不会有任何强制性的要求,书院的目的是治病救人。未来浅茴每救一人,背后有一分书院的身影,便已是求而难得的功德了。” “那若是我拒绝呢?” “浅茴依旧是书院的内院弟子,依旧能享受远高于书院其他人的资源。只是不会在书院培养的第一顺位上罢了。” 他说得坦荡而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相信他。 盛筱淑沉默半晌道:“我会去问浅茴,如果她同意,我没有意见。” 林尽痴便微弯了腰,笑着说:“盛姑娘是个好娘亲。” 她将司回浅茴叫到一起,将林尽痴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对浅茴道:“娘觉得两条路都好,浅茴喜欢哪种?” 浅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如果我答应,是不是就能学得更快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 盛筱淑又问了一次,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我也同意。” 司回说:“不管未来书院想让妹妹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她分担。不用担心这个。” 看着二宝坚定的眼神,盛筱淑忽然有种自己才是被哄着的那个。 “好。” 浅茴都同意了,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将结果告诉林尽痴的时候,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马上将未来三年内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这里将会成为杏林书院的正式分院,会像一般的学院那样对外招人,但是目的只是为了不让浅茴在学习过程中,因为太过无聊和枯燥走向极端,所以给她招一群玩伴而已。 浅茴在书院里有最高的权限,书房的珍贵典籍随便看,仓库里的名贵药材随便用,各种疑难杂症的病人都会在书院的妥善安排下来到这里,供浅茴增长经验。 其余复杂的事情也都不需要他们操心,可以说为了给浅茴营造一个好的学习氛围,书院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盛筱淑除了感叹无话可说。 镇上突然开了这么家高大上的书院,教的还是治病救人,学费还便宜得就像梦里才有,整个福溪镇一下子就沸腾了。 原来的敬安堂,现在的杏林书院前面大排长龙,家家户户都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在这样偏远的镇子里,但凡掌握一点医术,走路的时候腰杆都能挺得比别人更直。 但是很快众人就发现想进书院并没有那么简单,它可以说不要钱,但是却要天赋。 即使是给浅茴陪练的,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招进来。 整整三天过后,仅仅有不到十个孩子被选上。 即使如此大家也热情不减,毕竟碰碰运气又不花钱。 而在这段时间里,浅茴已经跟着林尽痴学了不少东西。 现在再要她给几天前的盛筱淑解毒,她便也知道要考虑中毒人的身体状况和解毒后的调理问题了。 说实话,要不是盛筱淑天天闻冰续香,抗药性强了不少,那一剂解药下来,她可能就不止是昏迷这么简单了。 浅茴那边暂时不用担心,盛筱淑开始思考别的事情——要不要搬家? 书院里有专门给浅茴准备的住处,做什么都很方便。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就让她住在书院里,但是别说浅茴自己坚决反对,盛筱淑自己也不能接受。 她不可能让浅茴一个人待在这里。 但是若让浅茴回家,家里距离镇上又实在太远。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搬家这一条道了,她和司回搬到镇上来。 盛筱淑刚表露搬家的想法,徐安比她还要激动,“姑娘看上镇上哪家宅邸了,随便说!” 第五十九章 盘铺子 盛筱淑拒绝了让徐安帮忙,自己在书院附近买了一处不大,但位置不错的院子。 东西也不用大搬,既然是新家,她干脆奢侈一把,大部分生活用品就在镇上现买,也省了搬来搬去麻烦。 而且福溪村的那个家,还有她的菜园子和种的树,也不可能说放弃就这么放弃了。 听说她要搬到镇上,村长、林屠夫还有张大娘一家都来送了不少东西。 经历了征粮那件事后,村里的人待她也不像以往那样热情了,但是这几家受过她大恩惠的还是一如既往。 盛筱淑没收东西没收,只是拜托了众人,平时帮着照料照料那小茅屋。 忙活了几天,镇上的新家算是添置好了,原本就不缺什么,徐安和杜林等人来拜访一趟,带的东西一添,再加上司回那“哆啦a梦”一般的巧手,新家顿时被填得满满当当。 福溪已经彻底入夏。 ,这日盛筱淑正伴着蝉鸣睡午觉的时候,徐安满头大汗地找上了门。 喝了半壶盛筱淑自制的奶茶后才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道:“盛姑娘这茶要是摆出去卖,必定受万人追捧啊!” 盛筱淑左右是这两日闲来无事,看浅茴司回一个学习,一个埋头制作辛苦得很,天又热,于是想起来前世喝的奶茶。 就煮了一锅出来,加点冰块,没想到味道竟出奇的好,二宝喜欢得不得了。 徐安这厮来喝过一次后,就三天两头上门蹭喝的,哪怕她说把配方给他让他自己照着煮,也不能阻挡他上门的势头。 所以盛筱淑还真有点希望谢维安赶紧回来,好好管管他自己的手下。 “盛姑娘如何这么看着我?” 徐安嬉皮笑脸道:“这次来找姑娘,还真是有正事。” “哦?” 盛筱淑应了声,目光却没有离开手里的书页,:“你说。” “之前您拜托我打听镇上地段比较好的闲置店铺,有着落了!” 盛筱淑暂时解决了浅茴的读书问题后,她也想着让司回能安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司回自己说想要一个小店铺,这样就能把他做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卖出去换银子。 虽然盛筱淑并不希望他这么小就想着赚钱,但是有个自己的小店铺确实是件好事,。于是委托了对福溪镇很熟悉的徐安帮着看看。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她连忙问:“在哪?” 徐安神秘一笑,:“姑娘还记得万朽斋吗?” 她当然记得。 揪出史记木馆的狐狸尾巴后,官府的人赶到,封锁了木馆的同时也将解药发放了下去。她和司回也就没有再继续做木雕,那家店自然也是还了回去。 偶然路过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店门已经关了。 盛筱淑难以置信道:“你说的有着落,不会就是指的万朽斋?”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皱皱眉头沉思起来。 徐安见状问:“姑娘是对那家店有哪里不满意吗?” “没有。” 盛筱淑怎么可能不满意,无论是位置还是里边的布置,都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现在的问题是,这么好的铺子,要盘下来花的钱肯定会更多。 她倒不是舍不得,就是有些担心家里那几百两的存款可能会不够。 听了她的顾虑,徐安连忙道:“不是不是,不需要姑娘付钱,万朽斋的老板说这铺子就送与姑娘了。” “送,为何?” 原来是那背后的老板得知她的女儿进了杏林书院,主动找到的徐安商量。 对他来说,一个铺子的钱不算什么,但是能跟一个未来的名医打下交情的机会可不多,所以这铺子也不算白送,倒像是提前的投资。 “盛姑娘大可以放心此人的品行,若不是绝对安全,我是不敢上门来和姑娘说这事的。” 有他这么保证,盛筱淑也没了有拒绝的理由,当即答应了下来。 但是这毕竟是承了人家的情,她问到了那人名字——石清,日后万一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自然要再还了这个人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石清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是再怎么细想也没有印象,干脆就暂时搁置一边。 和司回说了万朽斋的事情后,他也很高兴。 上次自己的木雕在万朽斋那么受欢迎,无疑也给了他很大的自信。 但是既然要开铺子,就得先定一下要卖什么。 木雕暂时肯定是不能卖了,先不说史记木馆那件事后,百姓们对这种小玩意都有了阴影,好些类似的铺子都受了严重的打击。 再者说之前做那些木雕主要还是为了救人,为了能第一时间把东西卖出去把价格定得很低,不说司回的手工费,那些染料都不止那个价钱。 好在后来找官府把这笔银子给报销了回来,不然她得亏死。 现在如果要提价,大家肯定是不干的,他们可不会管之前的苦衷什么的。 思前想后,盛筱淑决定把万朽斋当做杂货铺来经营。 将司回做出来的各种机器都摆上去,卖精而不卖量,反正她对司回的手艺有绝对的自信。 说干就干,母子俩都是认定了就埋头去做的人。 虽然是杂货铺,但也得有个主次先后。 现在是夏天,所以她决定做个制冰机出来。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图纸和需要的材料书里都有,问题在于,那些材料对这个世界来说太超前了。 不说别的,光是一颗比较小的螺丝在这里都拿不出来,更别说更令人头疼的动能问题。 司回第一次看那些书的时候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他总觉得娘给自己的书里描绘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世界。 但是看了具体的设计图后他又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些东西确实能被制作出来,只是缺少的东西太多而已。 停滞了两天后,司回想到了办法。 既然一比一复刻暂时不可能,那就退而求其次,弱化那堪称神奇的功能,以此来保证机器能被顺利做出来。 而在这方面,司回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第六十章 占卜 司回动手,盛筱淑在旁边偶尔给给建议。 有些建议,她是站在现代专业的角度上来提的,但是司回依旧理解得很快,就像是拥有一个超越时代的大脑一样。 原本以为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做出模型,结果刚刚过去半个月过去,他司回就拿出了第一代成品。 制冰机一代长着一个小圆桶的形状,基本上是用铁木做成的。内部的隔层里有一层处理过的水银膜,用来保持内部相对恒定的低温。 把一碗水放进去,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水的表面就会结出一块薄薄的冰。 但是这样的效果明显还不够,司回自己也不满意,于是又钻回了自己的房间进行改良去了。 盛筱淑也翻了不少书,司回可能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司回的制冰机在结构和组装上没有任何问题,缺的只是精细的零件和更加契合的材料。 所以她想试着在这个世界找到更好的原材料。 翻了一天书后她忽然想起来。 既然自己能给别人占卜,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占卜占卜呢? 说干就干,她闭上眼睛,轻车熟路地进入到图书馆世界,随后在心里默念着制冰机的材料。 半晌,银色的光芒闪过。 那本神秘的《未知之道》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上次晕倒之前,似乎看见这本书里面刻印了那天的天象,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唰唰唰——” 不等她动手翻,书页就自己飞速翻动,最后停了下来。 “祈茵山,迷雾森林深处,蓝铁木。” 愣了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她制冰机材料的那个问题。 居然真的存在!? 盛筱淑一阵欣喜。 但是她按捺住了激动,先察看了上次印下的星图。 在书的第二页,她看见了那天晚上看到的星象,以及底下那行银色的小字。 看清写的是什么后,她蓦地呆住。 “七月十七,中州流火燎原。” 字迹闪动着微微的荧光,看上去神秘又令人难以相信。 流火燎原,指的是火灾吗。 可是在这个时代真的能形成足以燎原的火势吗? 她看了一眼时间,七月十七,今天是七月初九,还有八天。 盛筱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徐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徵的都城以及谢维安,就在中州。 盛筱淑顶着烈阳到谢府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府里没人,具体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守卫也不知道。 她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干着急也没办法。 还有八天,徐安应该不会出去太久,等他回来应该也还来得及。 她将这件事收进心里,然后开始考虑去祈茵山找蓝铁木的事情。问过镇上的一些老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一听说要去祈茵山的迷雾森林,一个个更是变了脸,话都不愿意再多说了。 盛筱淑表示理解,她虽然已经去过一次,但是那里边的路真不是普通人能认清的,一个不小心迷路,可能都要在里边转悠到死,更别提里面还有不少毒虫猛兽了。 但是蓝铁木也是必拿的,都知道了地方和位置,放弃也太可惜了。 本来正头疼,林尽痴给了她一个好消息。 迷雾森林里虽然危机四伏,但是奇草珍药也多,杏林书院在来福溪之前就对迷雾森林有所研究,正好要派人进去勘探一番。 毕竟财大气粗,请了一个大镖局最厉害的镖队来护卫,听闻盛筱淑想要蓝铁木,也十分愿意给她带回来。 听上去很令人心动,但是盛筱淑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自己也要跟着走一趟。 有《未知之道》这本书,她在迷雾森林里就不会迷路。 虽然书院做了周全的准备,但以她进过一次森林的经验来说,哪怕镖局的人再经验丰富,还是有很大可能被困在里面。 毕竟要说钻林子走险道,那流窜各地的盗墓团何尝不是专家?还不是在里边找不着北。 她将原因说了,林尽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如果她真的能引路的话,确实能将队伍的风险降到最低。 决定过后,盛筱淑便回家做了周全的准备,准备好了厚鞋垫、干毛巾之类的,上次那样脚下湿哒哒地在森林里走路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出发时间定在第二天一早,去祈茵山之前她绕道去了一趟谢府,本以为徐安已经回来了,结果他还是不在。 这次去迷雾森林可能需要好几天,万一来不及通知就麻烦了。 想了想,她还是给守卫留下了纸条,还去了一趟书院,将同样的纸条交给了书院的门童,让他等林尽痴来了后交给他。 做完这些她他才匆匆赶到祈茵山,人都已经到齐了,就差她一个。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队伍领头的是个魁梧雄壮的镖头,见她迟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组织队伍赶紧出发。 整支队伍有十来人,首尾都是镖局的人,中间有两个书院的采药人,外加一个盛筱淑。 走在外围的时候还好,过了那道立着木牌的路口,头顶的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仿佛由白昼变味了黑夜。 盛筱淑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表现得还算淡定。 她听见镖头在跟采药人商量路线,因为迷雾森林特殊,所以他们的目标更多的还是在探索。 听着听着,其中一个采药人忽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盛夫人想要找的那蓝铁木,可知道具体在哪?” 采药人的语气相当恭敬,估计也是看在了浅茴的面子上。 她点头。 看见她这个动作,众人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那镖头道:“夫人当真能在这森林里认路?实不相瞒,自从进了这森林,我们平常用来辨别方向的方法都不管用了,要不是一路留了记号,连回去的路都不一定能认得。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做到的?” 盛筱淑沉默了。 总不能说是靠脑子里的一本? 在她的视野里,面前有一道细细的银线,线的尽头就是她的目的地。 第六十一章 蓝铁木 那镖头见盛筱淑不说话,也没有继续问。 但是看那眼神,估计是以为她是藏私不说。 盛筱淑表示冤枉,主要是而且就算说出来这些人也不一定信。 不管怎么样,前进还是需要前进的。 在潮湿闷热的森林里待了一天后,盛筱淑算是把这支队伍给摸清楚了。 镖头叫何箭,练的是硬功,力气大得惊人。 那两个采药人是一对兄弟,哥哥是知微,弟弟是知尘。 两个人对各种草药都相当熟悉,一路上人队伍里有不少人受不了闷热的天气,还是他们带了不少清热解毒的草药分给大家,才让众人好受了点。 午后下了点小雨,不仅没带来清凉,反而令林中更加闷热。 再走下去可能会出事,何箭停下了队伍,打算先休息一会儿。 盛筱淑啃干粮的时候,看见两个镖局的人在窃窃私语,她一看过去就闭了嘴。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她大概能猜到,他们应该对自己很有些不满。 队伍里众人各司其职,只有她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众人帮她找那什么蓝铁木。 换位思考,盛筱淑要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估计也会觉得她自己就是来添麻烦的。 所以她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站出来带路,倒不是她不想。 而是因为何箭在进来之前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就算分不清道路,大概的东南西北还是知道的,他的本意是这次先将东边的一片森林探索完毕,然后再去找蓝铁木。 “寄人篱下”,盛筱淑当然没有资格对别人的计划说三道四。 托谢维安的福,遇到几次刺杀后,她深深明白了有个好身体的重要性,忙这忙那的时候也没有放下锻炼身体,不然还真跟不了这一趟。 想到谢维安,她脑子里自然而然又浮现出那行银色的小字。 不知道徐安回来了没有,不知道那消息有没有传到还身在京城的谢维安耳朵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 “盛夫人。” 知微知尘一起走了过来。 盛筱淑回过神,站了起来:“怎么了?” 这两兄弟年龄都不大,平常估计也很少来到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现在一个比一个面带菜色,看上去竟然比她的状态还要差些。 知微面有愧色道:“我和知尘并非书院专门的采药人,这里的环境我们都有些受不了。之后的路我和弟弟可能不能跟夫人一同走了。” 这两个人倒也算坦荡。 盛筱淑当然没什么意见。 一拨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镖局分几个人带着兄弟俩沿着记号原路返回,何箭带着剩下的人跟盛筱淑一起去找蓝铁木。 盛筱淑表示同意。 别的还好,主要是森林里有猛兽,这短短一天时间内他们就遭遇了好几次野狼群和大山猪的袭击。 ,她一个人再怎么小心,但凡遇到一次就是凶多吉少。 分成两路后何箭找到盛筱淑,再次确认:“夫人真的知道那蓝铁木的方向和道路吗?”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唐突,解释道:“夫人不要多想,主要是我把这些兄弟带了出来,还是要尽力完完整整地把他们带回去。” 这是有多不相信她? 盛筱淑也懒得多解释了,只是点了头。 何箭深深看了她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夫人请带路。” 看着女人毫不犹豫往前的身影,何箭拧起了眉头。 他这样走江湖的人,最相信的除了身边的兄弟,就是积攒在脑子里的经验。 走南闯北多年,所以他知道这迷雾森林到底有多难辨别方向。 如果有人告诉他,有一个从来没去过迷雾森林的人知道在森林的哪个方向哪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而且还知道怎么走。 他只会觉得这个人疯了。 但是没办法,钱已经收了,镖局就是靠信誉吃饭的,也只能跟着走这一遭。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个女人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体力和一些经验甚至能让他偶尔刮目相看。 但也仅此而已了。 带着一肚子的隐忧,他跟上了盛筱淑的脚步。 何箭却没想到,这一路盛筱淑都走得相当自信,她仿佛不用刻意去看天、看树轮、看地上的泥土和植物生长状况,就能认准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一开始他还担心她是不是在乱走,但是她表现得实在是太淡定了。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盛筱淑开始带队,他们遇到野兽的次数少了很多,一路上的天气也不如之前那么闷热了。 就好像,整个森林都在为她让路。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何箭赶紧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接下来的路程一路风平浪静。 ,两天过后,盛筱淑带着镖队的人穿过一片地面湿软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林地。 荆棘刺非常长,但凡碰到一下都要划拉出好长一个口子。 何箭和他的兄弟们自然受得住这点苦,他本来以为盛筱淑要叫苦,等了半天却不见她哼一声。 她穿的浅色衣衫,明显能看见手臂和小腿处渗出来的血迹,再被汗一淋,那滋味一个大老爷们都会忍不住抱怨。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何箭以为她终于受不住要休息了,却见她微弯了腰,往前走几步,用手里的木棍拨开了前面厚厚的荆棘丛。 他就跟在她身后,第一感觉是一股凉爽的清风迎面吹来,让他精神一振。 随即才透过那道缝隙看见了前面的景色。 那是一块林地,那些树木高耸入云,枝叶却很少,仰头看去像是一排排加粗版的竹竿一样。 风从林地顶上俯冲下来,放在平时不见得有多明显,但是对他们这些走在笼子般森林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如遇天赐。 他听见盛筱淑的声音:“到了。” 片刻后,全员都走出了荆棘地,何箭下命令先全员休息。 盛筱淑也休息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看她的目标——蓝铁木。 第六十二章 流火 蓝铁木树身黑黢黢的,泛着一种类似金属的光泽。 盛筱淑动手敲了敲,触手冰凉,而且好硬,是真硬! 要不是它就活生生地长在自己面前,她还真能以为这是一块冷铁。 她正想着要怎么把这玩意儿带回去的时候,何箭走了过来。 “现在天色已晚,我打算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返程。夫人有别的想法吗?” 最后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盛筱淑有些稀罕,这一路来,何箭虽然没说,她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这个说一不二的镖头对自己的信任度在及格线以下,现在居然问起自己的想法了? 大概是她震惊的表情太明显,何箭直接道:“说实话,来到这里之前我对夫人确实心有怀疑,但是事实不会骗人,夫人确实身怀奇能,何箭佩服。” 盛筱淑被他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闻言摆摆手道:“还是多亏了何镖头和弟兄们一路的护送,多谢。” 她说得真诚,何箭见状也不扭扭捏捏,大笑一声道:“好,夫人不计前嫌,大度!” 盛筱淑也跟着笑了笑。 布置好休息的场地后,何箭来找她商量需要多少蓝铁木。 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木材太硬,通过普通方式会砍不断。谁知何箭笑着说:“这就不用夫人担心了,比这更硬的树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哪有砍不断的树?” 事实证明,何箭说的不是大话。 他们用了一种带锯齿的刀,盛筱淑一看,这不是锯子吗? 不仅仅如此,这锯子的材质似乎也很特别,比一般的钢铁还要硬,锯起蓝铁木来虽然不快,但进度也是肉眼可见的。 直到晚上,盛筱淑才明白为什么这种树叫蓝铁木,白天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夜晚一到蓝铁木的树身就散发着微弱的蓝色荧光,在黑暗的丛林里格外显眼。 最后镖局的人锯了两棵,一群人手脚麻利地把圆木拆成好运输的木材,又原地做了个简易的筏子,就等明日一早拖着就走。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盛筱淑只能用专业两个字来形容。 这夜的环境比之前几个晚上都要好很多,盛筱淑本来以为今天她会睡得很香,但是到后半夜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心慌,她猛地从垫了干布的地方坐了起来。 夜风凉爽,森林静谧。 不远处有镖局的人在守夜,大部分人都休息了,没人注意到她。 盛筱淑捂着心脏大口呼吸了好几口,缓了好一会儿后那种心悸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她确认这具身体没有心脏方面的毛病,那这是…… “喀拉——” 细微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篝火里柴禾噼啪炸开,代表温暖的火焰此刻在她的眼里却好像带上了一点不详的意味。 “七月十七,中州流火燎原。” 这行字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而且存在感越来越强,简直就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盛筱淑不敢忽视,盯着那火焰看了半晌,盯着盯着,就像天象的情况会自动出现在她脑海里那样,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再次出现,“流火”二字在她眼里忽然具现化。 就像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何镖头,何镖头!” 刚刚换班的何箭被盛筱淑叫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她满脸的焦急,立马清醒了过来:“怎么了?” “可能你会觉得难以置信。” 盛筱淑盯着他说:“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得赶紧回镇上!” 何箭只犹豫了一瞬,立马起身,:“我这就叫人收拾东西。” “那些蓝铁木先不要了。” “什么?” 何箭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来这不就是为了这些蓝铁木吗? 盛筱淑的语气却无比笃定,她微微蹙着眉,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在她眉心一样,让看的人都无端觉得紧张了起来。 “不管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不然可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何箭没有再多问,转身就将弟兄们喊了起来。 虽然镖局的其他人都是满心疑惑,但是何箭一声令下,没人多说一句话,一行人顶着星月连夜往福溪镇赶去。 哪怕他们轻装上阵一路疾驰,再次回到福溪镇的时候也已经是整整一天一夜过后了。 晨光刚刚升起,盛筱淑告别何箭一行人,第一时间冲到谢府砸门。 门口的侍卫认识她,不敢拦也不敢问。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荼毒谢府的大门。 徐安盯着黑眼圈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盛筱淑已经要上脚踹了,他震惊道:“盛姑娘怎……” “我给你的消息送出去了吗?” 盛筱淑直接堵住了徐安后面的话。 她着急的神情让徐安瞬间认真了起来,:“杏林书院的林先生来找过我,三天前就已经送出去了,右相应当已经知晓。姑娘何故如此着急?” 盛筱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不答反问:“中州有没有火山?” 她想起来了,在自己曾经看过的冷门古籍里,有用“流火”来形容火山喷发的记载。 如果是火山喷发,也确实能够解释那句“流火燎原”。 “火山?” 徐安下意识地答:“中州东部确实有……” 说着说着,他脸色猛地一变:“姑娘的意思是?” 盛筱淑却没有接他的话,语速飞快道:“位置在哪,人多吗?” “附近有县镇数十,人口众多。” 徐安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脸色沉重道:“如果真如姑娘预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那山已经数百年没有动静,姑娘当真确定?” 盛筱淑心说你别问我,我也不相信。 但是一直未能完全平息下来的心悸让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而且目前为止,无论是《命理天书》还是《未知之道》,全都是真实的。 徐安嘴上这么问,人却已经往院子里走去。 盛筱淑跟了上去,看见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下讯息,用一个红色的竹筒装了,绑在信鸽的脚上放飞出去。 第六十三章 恩情 “红色信筒是最紧急的消息。” 徐安说:“一路上右相的人会全力护送,最多两日消息就能传到京城。” 两天,也就是七月十六。 但是徐安的神色却没有轻松下来,盛筱淑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未知之道》的星象是绝对准确的话。 消息从京城再到中州东部,再加上通知百姓避难,做好防范,这全部的事情都必须在短短一天内完成。 哪怕是在现代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交通闭塞的古代。 但是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相信谢维安。 盛筱淑现在倒有点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 接下来的几天盛筱淑和徐安过得多少有点煎熬。 ,万朽斋开店的事情没有停下,还在如火如荼地筹备着。 她虽然让镖局的人放弃了那些已经锯下来的蓝铁木,但是兜里还留了一小块标本,交给司回一试,果然完美契合。 图纸和技术已经到位,只要蓝铁木一到,司回就能做出超越这个时代的制冰机。 但是他并不着急,虽然不知道娘为什么没有将更多的蓝铁木带回来,但是他百分百相信娘的决定,一定是有别的更紧急的事情。 于是这段时间他就开始着手做另外一些东西,比如之前娘说过的耕地的机器,那并不需要特殊的材料,但是因为精细零件的缺失,对结构的要求就会更高。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距离完成耕地机,也只差最后一步了。 七月十七这天,福溪万里无云,天气相当晴朗,和过去的几天并没有任何区别,普通得有些平平无奇。 盛筱淑原本以为发生一些大天灾的时候,天象会有些特别的变化。 但是福溪距离中州太远,远得连天上飘着的云都没有生出一丝波澜。 她煮了几碗冰奶茶,给司回浅茴各自送了一份,回家的时候发现徐安站在门口。 明晃晃的日光下,他眼底的黑眼圈格外显眼。 盛筱淑贫了一句嘴,:“你想s熊猫吗?” “……啊?” “没事,进来。” 坐下后,她给徐安递过去一碗奶茶,但是面对这个平时他相当嘴馋的东西,徐安却没有那个心情动。 盛筱淑知道他来找自己并不是为了说什么,只是想找冷静一下而已,所以也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徐安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苦涩:“我倒真希望姑娘你没有那么厉害。” 盛筱淑转移了话题:“你不在府里等消息?” 他摇摇头:“没这么快。” “那倒也是。” 谢维安接到消息,就算他选择第一时间相信她,马上赶往中州东部,现在应该也还在现场,至少也得今天晚间之后他才有时间传消息回来。 即使不想承认,盛筱淑还是不得不说,自己似乎有些关心则乱了。 说完这句话后,徐安又沉默了。 两人相对着枯坐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天边烧起了红云。 盛筱淑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 鼻尖似乎泛起了一丝硫磺的味道,但是天象并没有丝毫的异样,院子里微分轻轻吹过,竹叶唰唰地碰撞在一起,一切都彰显着“平静”二字。 但是她自己知道,这不是错觉。 遥远的中州,现在一定发生了什么。 徐安坐到天边彻底暗下来,然后才满腹心思地离开。 盛筱淑收好东西,回房吃饭睡觉。 七月十七一过,终于有消息陆陆续续地传了过来。 说是中州百年未有一动的火山突然喷发。 “其中生不尽之木,昼夜火燃,得暴风不止,猛雨不灭。” 足以见得当时的场面。 好消息是朝廷的示警去得及时,附近的大部分百姓都及时撤走了,只是因此产诞生了不少难民,他们纷纷涌向周边各地,中州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盛筱淑听了,总归还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京城却迟迟没有准确的消息传来,她找过徐安,徐安比她还着急的模样,肉眼可见的这几天憔悴了不少。 看起来恨不得立刻长出一双翅膀飞到京城去看个究竟。 盛筱淑紧接着问他为什么不去。 徐安苦笑着说:“右相给我的任务是一定要保护好姑娘。” 于是她便说不出什么话了。 又过了三天,盛筱淑在万朽斋忙着开铺子的事情的时候,忽然有人找上了门。 她将人请进来一看,居然是何箭。 “何镖头,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这一米八往上的大个子“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盛筱淑吓了一跳,连忙去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何箭直挺着背,黝黑的脸上满是严肃,:“夫人救我镖局兄弟,当受我何箭一拜!” 说完头往地上一磕,磕得相当响亮。 弄得盛筱淑一头雾水。 经过他一番解释后才明白过来。 原来何箭所在的龙虎镖局就在中州,正好处于火山喷发的灾区之内。 原本知道朝廷的这波动向跟盛筱淑有关的只有谢维安那边的人,但是何箭也不傻,当晚盛筱淑的反常他看在眼里,再加上镖局也有自己独特的情报渠道,通过种种迹象猜出来也不是件难事。 “我自幼父母双亡,镖局就是我的家。夫人救了镖局,于我何箭犹如再造之恩,磕个头哪算什么。?往后但凡夫人有需要的,我何箭,我们龙湖镖局,必定全力相助!” 何箭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盛筱淑便能想象到他得知中州火山喷发的那一刻心里的慌乱和绝望。 其实她并未想着刻意要救谁,只是半生的现代教育教给她的除了知识,还有那一句“人命关天”。 将何箭从地上扶起来后,她叹了口气,:“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真正救百姓的另有其人。” 何箭道:“不怕夫人笑话,我何箭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夫人的恩,我记得。” 说完他拍拍手,一群人拖着木筏子走了进来。 “这是?” 盛筱淑愣了愣,这不是那天丢在迷雾森林的蓝铁木吗? “我们顺着之前的记号又去了一趟森林,把夫人想要的东西带了回来。” 第六十四章 连环画 盛筱淑收下蓝铁木后想要给报酬,何箭死活不要,那架势好像给他银子就是要他的命一样。 “对了,我们镖局还收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对夫人有没有用。” 临走的时候,何箭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 “什么?” “夫人跟朝廷右相可有交情?听说那位大人在中州受了重伤,情况似乎不大好。” 盛筱淑愣住。 回过神来的时候何箭已经离开了,她寻思这件事还是不能道听途说,得去问问徐安。 但是等她一点一点收拾完店里的各种东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这么大晚上去打扰人家。 结果第二天一早,倒是徐安先找到了她。 “京城那边有消息了。” 徐安说:“右相很快就能处理好那边的事,这个月内就会回福溪。” 他的状态相比前几天明显轻松了许多,不可能是骗人。 盛筱淑将从何箭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徐安闻言也有些疑惑,但是很快道:“消息是通过机密渠道传来的,上面还有右相的亲印,不可能是假的。还请姑娘放宽心。” “……我放什么心?” 她晃晃脑袋,用着无所谓的语气道:“该放心的是你,看你这几天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的人也在中州呢。” 这话徐安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姑娘不知道吗?” 盛筱淑愣了一下:“我该知道什么?” “此次天灾波及到了贺凉城,谢大人家的老家就在那里。” 盛筱淑:“……” 她怎么可能知道? 徐安微笑着说:“这次贺凉城的人也及时避开了天灾,多亏了姑娘的消息。不然我还真想象不到这件事对右相的打击有多大。” 沉默了半晌,她答了句:“哦,那等你家右相再来福溪记得让他请我吃大餐,还有……嘶!” 她转身想去给徐安倒杯茶的时候,腿忽然软了一下,差点儿没站稳。 好在徐安及时扶住了她,紧张道:“姑娘这是?” “没事。” 她摆摆手,轻松站稳。 也许这两天听到的消息对她而言,并不是能云淡风轻嘻嘻哈哈地轻易揭过去的。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还不能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徐安为了不影响她休息,早早就离开了。 她闲不住,于是花钱雇人将万朽斋里的蓝铁木给运到了家里来。 司回看见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蓝铁木时肉眼可见地兴奋,一头扎进了制作制冰机的工序里去。 盛筱淑原本想在一边帮帮忙,但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个堂堂的博士,在机械制造方面竟然有些跟不上司回的想法。 帮忙不仅起不到大的作用,有时候还会帮倒忙。 好,儿子太优秀也是种幸福的烦恼。 于是盛筱淑便灰溜溜地从司回的工具房里边撤了出来,同时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才能避免被戴上“啃子族”的帽子。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之前征粮那件事过后她看起来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是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发现自己之前走进了一个很致命的误区,那就是比起占卜能力带来的收益,它带来的风险其实更大。 如果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知道了她的存在,想让她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那她是做还是不做? 如果拒绝,她有什么能力来保护自己和二宝的安全? 就算她运气好,逃过一次两次,但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可不想余生都活在担惊受怕中。 谢维安曾经提醒过她,但是当时的自己只觉得福溪偏远,不至于。 经历过陈员外、盗墓团以及征粮的事情后,她渐渐发觉自己接触到的人似乎一个比一个来头要大。 她运气好,遇到这些事情每每都能化险为夷。 但一时的运气并不能持续一世,为了二宝和自己,她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当徐安因为征粮那件事来找自己帮忙的时候,盛筱淑就也想好了,这次过后她可以顺势不再以这个身份进行占卜。 再加上她这次的搬家,之前的千事屋算是彻底关了。 盛筱淑的想法是:‘明的不行来暗的呗。’明的不行来暗的呗。 电视剧和小说里不是经常有那种神神秘秘好像啥都知道的组织。 吗?她做不成组织,装个神弄个鬼还是在行的。 但是想要实现她的这个想法,人脉和基本的资金是必不可少的。 她也并不担心,慢慢积攒就好。 反正她有个长势极好的菜园子,吃穿不愁。 等万朽斋再次开张,慢慢攒银子就好了。 但是日子实在有些清闲,她闲来无事,想起上次给木雕上色的事情,便开始画一些小连环画。 本来是打算给司回浅茴当做睡前读物,但是两个人一个沉迷医书,一个每天在自己的工具屋里捣鼓东西。 她实在找不到机会送,便想着自己画来解闷。 这天徐安日常来串门,无意间看见她摆在桌子上厚厚的一摞连环画,随手翻了翻,结果竟然看入迷了。 盛筱淑端着茶点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翻完了一半,连招呼都顾不上和她打。 “这,这孙悟空竟敢偷吃蟠桃,不愧是没心没肺的石猴……” 不知不觉,徐安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连忙追着盛筱淑问:“然后呢?” 盛筱淑喝了口沁人心脾的凉茶,装傻,:“什么然后?” “这孙悟空偷了蟠桃,可有被天庭的人抓住?” 她有些好笑。 这个世界虽然是古代,但似乎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自然也没有《西游记》的故事。 她悠悠道:“不清楚,还没想好呢。” 徐安愣了愣,随即震惊道:“难道这故事和这画竟然是姑娘所做?” 盛筱淑摇摇头:“画是我画的,但故事不是我的。是……额,我听一个前辈说的。那位前辈已经仙去了,你也不用问是谁在哪这种问题。” 毕竟就算说了,他也不知道吴承恩。 第六十五章 火爆 “姑娘这小画精美生动,我生平仅见,倒是比京城有些附庸风雅卖字画的文人要强上许多。” 徐安感叹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盛筱淑忽然想到,反正她主业暂时捞不着,不如就靠画画给自己发展一下副业,?还能打发一下时间。 想到就做,盛筱淑直接问徐安:,“大徵有什么娱乐周刊……啊不,邸报之类的吗?” 徐安一头雾水,但还是点点头,:“自然是有的……等等,姑娘是想将这小画刊载出去?” 盛筱淑点头:“不行吗?” 他哪敢说不行? “如果姑娘想做,随时都可以。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一下姑娘你,大徵的邸报大多出自京城,每日往那希文书斋寄自己作品的人数不胜数,就算我能将姑娘的小画送去京城,最后能不能被选用,这个我也不敢保证。” “那没事。” 盛筱淑对这一套流程再熟悉不过了。 她不相信凭借吴前辈的故事加上她的手绘功底还不能在这个世界的邸报上挣点儿版面。 “好。” 见她如此自信,徐安也不再多说,当即将桌上的连环画收入袖中,:“我这就去办。” 那样子好像比她还要急一点。 “对了。” 走出几步后他又折了回来,认真问:“所以那孙悟空偷吃了蟠桃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笑得温和,:“等着看以后的京城邸报。” “好嘞。” 徐安屁颠屁颠地回去了,他将盛筱淑的连环画刻印了一份,将原件还了回来,刻印版送往了京城。 按照正常的流程,等到出结果最快也要半个月后了,所以她专心忙起了万朽斋的事情来。 铺子里的商品她帮不上忙,但做个简单的布置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将原本死板的货架换了样式,铺子中间适当地空出一块,做出足够的空间感,不像一般的铺子那样逼仄。 她还专门设置了一个休息区,摆上两排司回亲手坐的沙发椅和桌子,只要花很少的银钱就能够喝到她独家自制的奶茶和冰汤圆,再将之前仓库里还没来得及卖的木雕拿出来做装饰。 杜林第二次来到万朽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里简直焕然一新。 不像个只是卖东西的铺子,倒像个十分适合轻松玩乐的神仙去处。 盛筱淑不仅仅请了他,还搭上了徐安和正好在镇上买东西的林梅尔夫妇。 主要是想让他们从各自的角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视角不同需求也不同。 大家在惊讶和赞叹之余也确实给了一些意见,盛筱淑中和了一番,又做了些细节上的调整。 忙碌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到了万朽斋重新开张的时间。 无论是制冰机还是耕田机,放在这个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开张的时候司回在万朽斋门前演示了一番这两种机器的用处和使用方法。 全镇的人全都沸腾了。 制冰机? 居然能凭空将水做成冰,简直是神迹! 耕田机? 比水牛和木犁更方便耐用,十三四岁的小孩都能用。那不就能耕更多的田,收获更多的粮食?而且还省时省力,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当这一切都在眼前成为现实,万朽斋的商品在一夕之间成为了方圆十里最炙手可热的东西,而且热度还在疯狂向外蔓延。 盛筱淑想过万朽斋会很受欢迎,但是实际情况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仅仅开张第一天,店里的东西就被抢购一空。 哪怕她已经将价格定得稍高也阻止不了百姓们的热情,甚至晚上打烊的时候外边还排了长队,今天没买到的只能等下次了。 等到万朽斋外的人全部散去,盛筱淑整理好店里的东西后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要散架一样。 她感觉之前跟着何箭跑了一趟迷雾森林都没有这么累。 好在徐安知道她这里缺人手,特意给她送了两个人过来帮忙,不然她一个人非得要忙死不可。 “盛姑娘,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吗?” 她摇摇头,:“没事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对了,这个拿着。” 她搬出两台制冰机,好在她提前在前台的桌子下边偷偷藏了两台。 帮忙的两人面露惶恐,:“盛姑娘,这我们不敢收。” 这玩意今天有多受欢迎,他们是体会得最直观的。 盛筱淑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不容置疑道:“我知道我给银子你们更不会收,但是也不能让你们白做,而且在我招到人之前还需要你们帮忙,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收下。” 两人没有办法,满心感激地收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万朽斋延续了之前的火爆,每天店门前都大排长龙。 ,盛筱淑原地忙成了个陀螺,可谓痛并快乐着。 这么来了几天后,盛筱淑开始了第二步——限量。 制冰机和耕地机每天各只卖二十台。 实在是因为这些暂时都只有司回才能做出来,虽然他之前做了不少存货,但也经不住这么卖。 限量既能给司回腾出休息的时间,也能保持店里商品足够的吸引力。 果然,这个公告一贴出去,百姓们虽然疑惑又震惊,但是每天该来还是得来。 因为万朽斋里面除了那两样特别受欢迎的,还有不少实用的小玩意。 虽然,这些在别的杂货铺里面也能买到,。 但是一看万朽斋这布置、这装潢,天然地就更加能吸引人走进去。 这天卖完每日限量,盛筱淑给自己煮了一壶奶茶,加上少许冰块,喝上一口简直沁人心脾。 即使不买东西,底下的大堂里也依旧有很多人,这还是盛筱淑主动控制了的结果。 她长舒一口气,翻了翻手里的账本。 仅仅几天,万朽斋的纯利润就达到了两千两银子。 这已经是这个小镇上九成九以上的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巨款了。 只能说,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创意都是最值钱的。 盛筱淑抿着奶茶,在账本的空白处写写画画,最后在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圈出了“制作”两个字。 第六十六章 好久不见 经历了最初的火爆过后,万朽斋的生意算是逐渐步入了正轨。 盛筱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忙碌,空下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万朽斋二楼继续画自己的连环画,除了长篇的《西游记》,也会做一些有意思的短篇,给司回浅茴空闲的时候解解闷。 徐安原本就来得勤,现在更是每天都要来看上一眼进度,扰得她不胜其烦,偏偏看着人家真诚期待的眼神,她还根本没办法开口说拒绝的话。 这天她画到精彩的地方有些忘我,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店里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 阿庄阿严——也就是徐安派来帮忙的人,已经将该收拾的都铺子收拾完毕。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他们都相当默契地留了灯,自己先离开了。 盛筱淑画完今天最后一张小画,然后下楼准备回家。 虽然万朽斋也有房间给她住,但是这接近十分钟的路程和能跟二宝吃晚饭的机会,她坚定不移地选择后者。 “叩叩——”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盛筱淑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已经过了打烊时间,这个点还来敲门的也就三天两头来她面前找存在感的徐安了。 她下楼开门,:“你是真孜孜不倦啊,都说了新的剧情还……” 这句话她没能说完就呆住了。 门口站着的人很高,从他耳边漏过来的月光清凉又柔软。 那个人放下敲门的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好久不见。” 盛筱淑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大人你大半夜前来,就为了说这句话?” 谢维安点头:“确实。” 她:“……” “不让我进去坐坐?听说你这里有很特别的茶,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 “来晚了,已经没了。” “那真是可惜。” 话是这么说,盛筱淑还是将他让了进来,:“你先随便坐,我马上回来。” 谢维安往店里看了好几眼,眼里满是赞叹:“好。” 她回到二楼,用剩下的材料做了点冰汤圆,倒了一壶凉茶。 端着东西回来的时候,谢维安已经在大堂坐下了,靠着椅背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息。 盛筱淑这才发现他一身的风尘仆仆,右脸颊上还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方才站着的时候还没发觉,这一坐下,浑身的疲惫像泉眼那样往外冒了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但是谢维安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睁开了眼睛。 “咳。” 盛筱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大人似乎没有休息好。” 谢维安答非所问,目光落到了她手里的托盘上,笑笑说:“给我的?” “毕竟来者是客。” 他便安安静静地吃起了东西,半碗汤圆下肚后他再次开口:“这段时间确实没怎么休息,多亏了你的提醒,朝廷提前转移了大部分人,但是天灾过后的重建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到前日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前天?” 盛筱淑不理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京城距离福溪最快的快马也需要跑个两天才成。 但是谢维安也没有必要骗她。 看着他好像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一回来就来这里了?” 谢维安一边消灭着碗里的汤圆,一边吐出了两个字:“对啊。” 盛筱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他抬眸,灯下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仿佛一汪被照亮的深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和。 “对不起。” “……哈?” 谢维安道:“之前杏林书院内院考核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那件事我确实提前知情,也存了借此打压左相的想法,差点伤到你和你的孩子,我很抱歉。” 盛筱淑有些疑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这事儿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右相,会有这样的计划也无可厚非。总归最后司回浅茴都没有受伤,你也救了我。这件事就算翻篇,怎么样?” 而且在此之前,谢维安也确实帮了她不少忙。 她也不是有恩不报的人。 听她这么说,谢维安却不见高兴的样子,低头喃喃了一句:“我倒希望你多同我计较些……” “嗯?” “无妨,还有一件事。” 谢维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她道:“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盛筱淑嘟囔着接过,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份京城邸报,翻开一看,她的连环画就被印在了第一页。 “这是?” 谢维安道:“希文书斋那边收了你的小画,里面还有随寄过来的信和银票,你可以慢慢看。” 盛筱淑拿开邸报,果然见下边还有一个信封。 拆开一看,里边是银票和一封信。 信的大意是说她的小画很受书斋的老板赏识,她以后所有的小画都可以放在邸报上。 银票足足有一千两,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太多了。 她却不知道在京城里,这份邸报已经发出去了两日,《西游记》的故事一下子就风靡了全京城,买京城邸报的人比之前翻了有小一倍。 这样的大腿,书斋自然是要用尽全力去抱的。 信的结尾,对方还暗戳戳地询问了一下她如今的进度,看来已经等不及要刊载她后边的故事了。 盛筱淑原本只是想在闲暇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倒是没想到这连环画能这么受欢迎。 倒是意外之喜。 她想要放下包裹的时候,感觉手里的分量不对。 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盛筱淑往外一倒,倒出来一个用牛皮纸仔细裹了的小包,拆开一看是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 晃悠了一下,有“沙沙”的声音。 她抬头问:“这是……” 声音戛然而止。 谢维安靠着椅子,身子朝着她的方向,眼睛已经闭上了,安静的店内她似乎都能听到他均匀呼吸的声音。 盛筱淑:“??!” 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啊。 她盯了半晌,没去打扰他。 想了想,她还是打开了那个木盒,看清是什么后一呆。 第六十七章 桂花糖 盒子里面是一块块被黄皮纸包裹着的糖果,散发着悠悠的桂花清香。 盛筱淑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和谢维安说起过这个话题。 那时候他在自己和二宝的小茅屋旁边建了个木屋,每天除了问天气状况就是来找她闲聊。 “你这种都是些什么稀罕东西?” 盛筱淑哼哼一笑,:“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是好吃的。” “哦?你喜欢吃这红彤彤的小果子?” “什么小果子,那叫番茄。” 盛筱淑边浇水边说:“不过要说喜欢,还是得等到秋天,那个时候桂花就开了,拿来酿桂花酒,做桂花糕,那才叫生活啊!” 那个时候谢维安“哦”了一声,点点头没说什么。 盛筱淑拿着那盒糖愣了半晌,还是拿了一颗吃了。 很好吃,甜而不腻,软软的还有嚼劲。 她咬着桂花糖,又看了看似乎睡得很熟的谢维安,认命似地叹了口气。 “糖我收下了,这里就借你睡一晚。” 她拿来薄被给谢维安搭上,又回家一趟跟司回说了一声,自己今晚住在万朽斋。 毕竟第二天还要开店的,总不能等到客人来了的时候他还躺在那,看谢维安这仿佛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的样子,她还真有些怕他这一觉要睡个地老天荒。 所以她得留下来当个人形闹钟。 第一天一早,盛筱淑是被一阵人声给吵醒的。 她睁眼一看,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 目光往上一扫,谢维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安静地看着他。 那架势,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似的。 盛筱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脑子里还有点懵,自己昨天睡得这么香吗? 谢维安语气温和道:“赶紧吃点,我听见外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 她这才发现桌子上还摆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也不知道谢维安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盛筱淑随口说了句谢谢,也来不及去管他,匆匆解决早饭后就忙着开门去了。 果然如谢维安所说,外边的队伍已经排起来了。 看见她还颇有微词。 “老板娘,今天晚了啊。” “就是就是。” “……” 盛筱淑没好气道:“你们晚来点不就好了。” “那可不成,好容易才抢到人前,今天要是再买不到东西,我可没脸回家了。” “是啊是啊,快开始!” “快开店!” “……” 盛筱淑将守在门口的阿庄阿严进了万朽斋,又开始了每天早上例行的忙碌。 也就卖那四十台机器的时候是最忙的,大约半个时辰后,万朽斋相对清闲了下来。 虽然铺子里布置得相当精致,但镇上毕竟还是百姓居多,大多数人还是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每日来万朽斋闲着的大都是家里相对富裕的年轻人。 要么来这看看书,要么来这谈天说地,再配上准备的茶点,倒像是一个小茶摊。 总而言之,盛筱淑很快就轻松了下来。 她走上楼,谢维安就靠着楼梯口歪着头看她,:“他们似乎没认出你。” 盛筱淑作为福溪镇的大祭司,那些百姓们和她相处时候的状态却相当自然。 “可能是先前在百姓面前露面的时间比较短。” 竞选大祭司的时候,一开始众人的注意力大都在圣公身上,后来她引发了所谓的神迹后,又忙着敬拜去了,反而很少有人注意她的长相。 至于春夏祭,那时候她脸上有不少装饰,又是晚上,回归正常后认不出来也正常。 其实她更喜欢现在这样,每天被人当做珍稀动物一样盯着的生活,在她看来是相当反人类的。 盛筱淑又问:“大人很闲吗?” 谢维安点头,相当实诚道:“暂时确实很闲。京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那些暗地里盯着我的苍蝇们如今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也分不出那个心思来注意我。” “京城有事?” 问出来后盛筱淑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又找补道:“不想说也……” “没什么不能说的。” 谢维安道:“你应当知道大徵战火刚熄,如今各地又天灾不断。这次中州火山的事情要不是有你的提醒,损失不可估量。皇上估计是看我们斗烦了,给左相派到北方赈灾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顿了顿,他忽然问:“还有一件事。福溪距离中州路途遥远,你的能力也能预见到遥远之地的天灾吗?” 盛筱淑就知道他早晚会问这个问题,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我夜观天象……咳咳,你可能不信,但确实是夜观天象,看出来的。只是这样准确的星象对我来说也是相当难得的,以后会不会再出现我也不清楚。” 《未知之道》这本书和《命理天书》有些不一样,后者她可以说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了,但是《未知之道》即使是对她来说也依旧相当神秘。 从目前已经使用过的几次来看,它似乎是跟这个世界上一些超乎寻常的地点以及星象有关。 后来她又主动看过几次星象,但《未知之道》都没有再出现类似的反应。 盛筱淑猜测这可能是个被动技能,毕竟世界上也不是天天都有足以影响天象的事情发生的。 谢维安听了她的话,很惊讶似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信?” “额,比较离奇?” “我见识过你的本事,你说的我自然相信。” 盛筱淑:“……” 是错觉吗? 她总觉得谢维安和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变了,说的话里也好像带了点别的意思。 但是谢维安一脸云淡风轻,没有丝毫异样,她不得不怀疑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直到徐安找上了门。 他也不进来,就在门口等着。 谢维安便道:“我先回趟谢府处理一些事情,等这阵过去了,我还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离开后,盛筱淑琢磨了一下他能和自己商量什么事。 结果当然是没想出来,她也就不去自找烦恼了。 盛筱淑没想到的是,比谢维安先到来的,是麻烦。 第六十八章 飞龙商会 进入到八月,福溪彻底进入了夏天,头顶的太阳越发毒辣的情况下,万朽斋的制冰机一天比一天更香。 不仅仅是周围的村庄和城镇,甚至有专门从更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就为了买上一台的客人。 另一方面,虽然万朽斋的价格一直没变,却已经诞生了不少每天专门来排队,原价买入高价卖出的古代版“黄牛”。 相当可观的利润总会引来不少暗中觊觎的人。 从八月初开始,盛筱淑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的掣肘。 要么是莫名其妙有人来闹事,说万朽斋的东西哪哪质量不好,里边出现了奇怪的东西。要么就是半夜有人摸进店里将万朽斋上上下下翻个遍顺便搞破坏。 种种事件,虽然连绵不绝,但是在盛筱淑看来这也只是小打小闹,毕竟质量有目共睹,而搞破坏的话,她也没蠢到会将制冰机和耕地机大喇喇地放在大堂里,剩下的一些布置只要花一两天,司回随手就能修回来。 谢维安知道了这件事后,直接将杜林塞到了她面前,下了死命令: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接下来的一年就都不要想着回京城了。 初出茅庐的杜林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诚惶诚恐地带着自己的府兵守在了万朽斋和盛筱淑家附近。 他再怎么年轻没有经验,总归也是从京城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自从他被谢维安丢了过来之后,万朽斋就没有再遇到过这种事情。 盛筱淑对他还是相当感激的。 杜林抱着一份京城邸报,津津有味地看完后才道:“零知先生,啥时候出下一期啊?” “零知”是盛筱淑在希文书斋留下的名字,算是她的笔名了。 盛筱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平静道:“等我乐意画的时候。” 杜林的脸顿时苦了下去。 他跟徐安一样,现在是《西游记》的忠实粉丝,以往从来没正眼看过京城邸报,到如今几乎是期期必买。 更令人抓心挠肝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零知先生”就在自己身边,这实在是按捺不住催更的心。 一开始盛筱淑还能保持礼貌地解释:画连环画很废时间。 但是被这两个问得多了,她也摆烂了。 两个人正拉扯着,万朽斋走进来一个人。 盛夏的季节里穿着一身一看就不透气的黑色衣裳,高高瘦瘦的,头上也戴着笠帽,周围飘着一圈黑纱,看不到脸。 这一身一看就相当怪异,盛筱淑还没什么反应,杜林立马就警惕了起来。 毕竟他可是被那位大人下了死命令的,可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此刻店里没有多少人,那人以一己之力吸收了所有的目光,扫视一圈,随后往盛筱淑这里走了过来。 “你就是万朽斋的老板娘?” 听声音是个比较年轻的男子。 盛筱淑把杜林按了回去,淡定地站起身道:“是我,客人是想要买些什么吗?” “我来找你谈生意。”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来一块牌子。 木牌,一眼看得出的做工精细,中间映着“飞龙”二字。 盛筱淑不明所以,倒是杜林脸色微变,主动出声道:“飞龙商会做的不都是大生意嘛,吗?怎么看上我们这边陲小镇上的一家铺子了。?” 飞龙商会,那是什么? 那人听到杜林的话,用着一种趾高气昂的语气道:“哦?看来这里还是有懂行的人在,实话说了,以我们商会的实力,你们确实远远不够和我们合作。但是。” 他话锋一转,道:“你们卖的东西还算有潜力,直说了。跟我合作,我能让你们的制冰机和耕地机去到大徵各处,你们能赚到比现在多得多的银子,只要……” “不好意思。” 盛筱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要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够了。请你另请高明。” 那人瞬间在原地呆住了,仿佛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遭到拒绝。 等他回过神,盛筱淑已经跟杜林重新坐了下来,丝毫没有继续理会他的意思。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难以置信:“你拒绝?拒绝跟飞龙商会合作的机会,?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吗!” 盛筱淑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淡定道:“既然有这么多人抢着跟你合作,你去找他们啊。还有,我生平不爱求人,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答应。” “你!” 那人被气得不轻,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这声声音有点大,铺子里其他客人都往这边投来了目光。 盛筱淑平静道:“这位客人要是不想买东西,要不试试坐下来喝喝茶看看报?” 他死死盯着盛筱淑,恶狠狠道:“我会让你后悔的!” “好的,我等着。” 盛筱淑目送他离开的背影,随后对店里的客人笑笑:“没事,老家那边来要钱的亲戚,没谈拢。大家不用担心。” 杜林:“……” 这个理由找得真不是一般的烂。 盛筱淑走回他旁边,悄咪咪地问:“飞龙商会是什么?” “什么?” 杜林眼睛瞪得比铜铃大:“你不知道飞龙商会你还这么,这么……” 他这么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倒是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不过盛筱淑已经t到他的震惊了,安抚道:“就算他来头再大,有你那位大人来头大吗?淡定淡定。” 她原本是随口一说,结果杜林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右相这样的大人物她都能打得火热,确实不用管飞龙商会是什么。于是杜林冷静了下来,解释道:“飞龙商会是大徵第三大商会,产业遍布大徵,主要发展的是布业和粮业。啥都没有,就是有银子。” “而且飞龙商会还会主动找一些有潜力的商铺合作,待遇倒确实不错,不过赚大头的肯定是商会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盛筱淑眼里闪着亮光:“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背靠大树好乘凉耶!” 杜林:“……” 他竟无语凝噎。 第六十九章 风雨欲来 盛筱淑明白飞龙商会的套路,说白了就是投资嘛。 找到有潜力的商家,前期投入资金,后期割韭菜,听起来不是件好事,但其实对小商铺来说背靠一棵大树,获得的收益肯定是要大于自己单打独斗的。 杜林废了好大劲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但是要跟飞龙商会合作,要先交上一笔数量不少的银子,而且据我所知,和飞龙商会合作的商铺,最后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在得知对方是飞龙商会的人时,他才会显得有些激动。 “哦。” 盛筱淑接受得很快,:“那没事了,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杜林既无语又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盛筱淑脑子一热冲动上头,不过很快他又皱起眉头道:“但是盛姑娘你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飞龙商会向来都是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那个人既然放了话,后面肯定会有所动作。” “什么动作,砸店?” “反正肯定不是之前你遇到的那些小打小闹。” 杜林道:“这件事最好还是得让右相知道才行。” 盛筱淑叫住了他:“告诉他干嘛?” “额,要是有右相在,即使是飞龙商会也不敢动手了啊。” “你跟他很熟吗?” 这个问题问到他了。 杜林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好奇道:“盛姑娘同右相,难道不是……” 他的话停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地方。 盛筱淑道:“别脑补太多,我跟你的那位大人也就算半个朋友。而且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能遇到个什么事就去麻烦他。” 他拍了拍杜林的肩膀道:“听我的,这件事别告诉你家大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办法应对。” 杜林狠狠纠结了一番,最后实在经受不住盛筱淑的软磨硬泡,勉强点头同意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姑娘感觉到有任何危险,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可不想被右相记恨上,更不想你真的出事。” “放心,我又不傻。” 两人就这么达成了协议。 其实盛筱淑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应对飞龙商会可能的报复,但是只要对方的目标是万朽斋,她就有恃无恐,万朽斋最值钱的不是这家铺子,也不是仓库里边放着的那些受欢迎的机器,而是司回。 只要司回在,不管万朽斋受到多大的打击,都不足以致命。 飞龙商会的报复,来得比想象中的更晚一些。 盛筱淑严阵以待了几天,等来了一片风平浪静,别说受到报复了,一个闹事的都见不着。 这天一大早,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左眼皮一直在跳。 她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晚上没睡好的缘故,但是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她意识到了不对。 空气中的水汽丰沛得有些过分,天色虽然还算晴朗,天边的云却裹着些许不那么显眼的重影。 要下暴雨了。 而且是那种足以造成灾害的暴风雨。 盛筱淑拿了把伞,叮嘱司回今天不要出门。浅茴那边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书院里面,今天也不会回来,她暂时不担心。 叮嘱完后她出门去找谢维安,虽然之前他们约定的一个月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但是这件事还是应该让他知道。 谢维安果然在府里,听了她的来意后也十分重视,直接问:“能知道更具体的时间吗?” 她想了一下,一个时间点自动从她脑子里跳了出来。 “今晚子时,还有一点。” 她补充道:“风向有些不对,这次可能不仅仅是暴雨,还有12级以上的……呸,很大很大的风。” 差点儿忘记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清楚12级的风意味着什么。 谢维安闻言皱起了眉。 如果只是大雨的话,福溪镇的人都已经有了相当多的应对经验了。 但是大风却是极少在福溪出现过,很多人脑子里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应对难度相应地大大提升。 盛筱淑自己也有些头疼,怪不得眼皮会跳呢,左眼跳灾,这还真不是个好兆头。 谢维安闻言没有任何犹豫,抓了伞就要出门,结果被盛筱淑一把抓住了手腕:“也带上我,我可能能帮上忙。” 而且福溪一带不比别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她熟悉的人,尤其是司回浅茴都在,让她待着什么也不做,她可做不到。 谢维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跟我来。” 片刻过后,两个人来到了镇长家。 路上谢维安简单解释了几句,毕竟镇长才是百姓们日常能见到和接触的官府人员,想要在短时间内让百姓们听从调度,陈有礼的作用不容忽视。 他们到的时候陈有礼已经起来了,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 毕竟抬头一看,天气和往常一样,晴空万里,连朵云都看不见。 谢维安可不管他信不信,直接道:“让你的人听话就行。” 陈有礼:“……” 他还真不敢说个“不”字。 盛筱淑在旁边看着谢维安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短短时间内就定好了一套应对措施。陈有礼便负责将谢维安的命令具体实施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整个镇上的官兵们就全都动了起来,看着眼前匆忙的众人,盛筱淑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怎么了?” 谢维安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盛筱淑拧着眉心,还真有些不好说。 这次的天灾最难防范的不是大雨,而是那12级的台风。 以目前她所看见的镇上的房屋结构,没一个能挺过这场暴风,就更别说村子里那些茅屋木屋了。 但是和下雨不同的是,她能提前预见到会有大风,却不能确定具体的范围和路径。 一般来说刮风的范围肯定是要比降雨的范围小的,如果福溪镇不在大风的路径上,就什么事没有,可万一当头撞上,整个福溪镇恐怕都将毁于一旦。 “盛筱淑,盛筱淑?” 她回过神来,就看见谢维安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你身体不舒服吗?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第七十章 路径 盛筱淑摇摇头,还是将这并未不确定的信息告诉了谢维安。 “如果运气好,这场大雨过后福溪镇什么事都不会有。如果运气不好,就不单单是水灾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谢维安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 旁边还有个脸上除了震惊就是不敢相信的陈有礼,他道:“大祭司,虽然您威望甚高,但是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不怪他不信,不仅仅是福溪镇,整个辎阳县的县志往上数个几百年,都没有任何关于大风造成的灾害记载。 这里生活的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风还能带来想象不到的灾害这件事。 谢维安却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盛筱淑问:“有多大把握把我?” “风一定会有。” 她笃定道:“只是经不经过福溪镇的问题。” 其实很大概率上这次的大雨就是这场台风带来的。 但是要跟这群还笃信天圆地方的古代人解释这里面涉及的气象学知识,难度差不多能对标文科生前一天刚刚知道高数这个词,今天就要去参加数学竞赛。 “好,我信你。” 谢维安一扬手:“拿地图来。” 陈有礼连忙将地图送上。 他将地图铺在桌子上,吩咐陈有礼道:“之前让你做的事情也别停。” 于是陈有礼又像只找到了脑袋的苍蝇一样匆匆转去做事了。 盛筱淑看着那地图,福溪一带地处西南和东边的交界口,背后靠着山脉,面前是一大块平原。 按理来说这样的地方不应当会有台风过境,但是以往数次经验告诉她,怀疑谁都行,不要怀疑自己。 在这个世界,她的直觉可能比她的专业知识还可信。 两人研究地图的时候,徐安和杜林也相继赶了过来。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但是知道消息来源是盛筱淑的时候,又都不得不信。 “我曾在书中读到过。” 杜林道:“东边沿海的那些城镇偶尔会遇到大风,他们应对的方法是加固房屋、深挖壕渠……”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维安瞪了一眼。 现在哪有这个时间给他们去做这些? 徐安道:“那我们得做好大风会经过的准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盛筱淑也是这么想的,那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附近的百姓们该去哪里避难。 去山上无疑是最能躲避大风的,但是山地的地形加上随之而来的暴雨,又不得不考虑泥石流和洪水的可能性。 谢维安盯了那地图半晌,指尖忽然落到了地图的某处:“这里可行?” 盛筱淑看过去,豁!她可太熟了,那是祈茵山。 祈茵山是福溪一带最高的山,而且从地图上来看两座山头之间有一处地势很高的洼地,既能避风,也能遮雨,实在是天然的避灾好去处。 但是…… “可是右相,百姓们过不去啊。” 徐安将她的顾虑说了出来。 祈茵山对福溪的百姓来说向来是只可远观的存在,那处山洼虽然并不在祈茵山的深处,但是纵观地图周围,通往那处的路一条都没有。 难道要靠现踩? 谢维安摇摇头,用朱笔将那处山洼圈了出来。 随后以手为笔,在地图上凭空画了一条路径出来。 那条路穿山过水,看上去只能用“魔幻”二字来形容。 徐安闭嘴了,就算是他也觉得自家右相划出来的这条路太过疯狂。 “这条路也不是不行。” “啊?” 盛筱淑说:“山势虽然陡峭,百姓里也有经常上山的猎人,过水也可以扎竹筏,这并不难。唯一两处可能出问题的,一是有一段路径在迷雾森林里,还有山洼所在的地方是陡崖,只能爬上去,对老弱妇幼来说很难。” 谢维安对她投来了一个赞赏的眼神,顺着她的话道:“但是这两点都不是不能解决的,对吗?”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悠悠道:“你可真会使唤大祭司。没错,迷雾森林我可以带路,但是悬崖那边就需要另外想办法了。” “没问题,徐安,将附近的影卫和谢府线人都召集过来。” “是!”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徐安和杜林唯独知道一件事:相信右相,准没错。 很快,福溪周围的百姓们全都接到了消息。 他们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好在盛筱淑在关键时刻摆出了自己大祭司的排面,找了个天神下旨的由头。 虽然她之前站在朝廷那边的操作让很多人都不理解,但是没人怀疑她是真有神力在身上,毕竟所有的神迹都是他们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因此聚集和疏导百姓的过程中遇到的阻力并不算大。 眼见谢维安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盛筱淑道:“我得回家一趟。” 谢维安将地图交给徐安,然后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 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已经打开了房门:“目前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所以我得去做该做的事。走,时间不多了。” 盛筱淑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着水意的风就迎面吹了过来。 方才的晴空万里逐渐被一层一层的乌云覆盖,是风雨的前兆! 她顾不得想太多,和谢维安一起匆匆回了家,除了司回,浅茴竟然也在。 “今天书院突然放假了,先生让离家近的先回家,我就回来了。” 浅茴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语气也沉稳了许多,她忍不住问:“娘,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估计是书院那边也接到了谢维安的消息,这个决策是对的。 她点点头:“今天会下大雨,司回,之前你做的防滑雨鞋还在吗?” 司回颇有临危不乱的架势,冷静地点头,转身一会儿就拿出来了两双雨鞋。 之前还在福溪村的时候,二宝总是在下小雨的时候跑去山上玩,为了安全她才让司回将这东西做了出来。 后来来了镇上,就放仓库吃灰去了。 现在正好能用上,不过也就这两双。 “和妹妹赶紧换上,带一两件你们最喜欢的东西,等会儿跟娘走。” 第七十一章 阎王 趁着二宝换衣服换鞋的时候,盛筱淑在屋里搜寻了一番,拿了好些干粮、水壶、干净的薄被等,最后还添上了一大盒火柴和火折子。 一个大背包装得鼓鼓囊囊,好在之前看见这里发生这么多自然灾害的时候,她就有先见之明地用皮革和防水布料做了个大背包,不然现在还真有些麻烦了。 谢维安就看着她忙忙碌碌,末了才说:“我以为你会带些银票和银子。” “那东西顶什么用,能吃吗?” 盛筱淑随口道:“钱没了随时能赚,但是这些都是生存下去必须的。哦对了大人,要不要也给你准备一份?不过你得自己搬。” 他摇摇头:“我不需要。” “也是。” 盛筱淑点点头,这位可是大人物,哪怕落了难也有一堆人护着。而且凭借他的身手,想要落难也是件难事。 怔愣间,她肩上一轻,身上的背包被谢维安摘了去。 她觉得份量十足的背包在他手上好像比一根羽毛也重不了多少,他说:“还是我来,你等会儿还要专心带路。” “娘,我们收拾好了!” 司回带着浅茴走了过来,出乎她意料的是,两个人带的东西都很少。司回身上常常带着的那个工具包,浅茴带的都是些能在关键时候救命的药,放进了司回的工具包里。 除此之外,就只是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而已。 盛筱淑心里欣慰,看来平时做的安全教育没白废心思。 片刻过后,他们来到了镇子东边,这里已经聚集了众多百姓,大多数人脸上都带有恐慌。 如果之前他们对天灾还只是半信半疑的话,现在看着这暗沉如黑墨的天色,不信也得相信了。 杜林和陈有礼带着官兵在维持秩序,徐安看见他们连忙走过来道:“大人,竹筏和绳子已经从调过来了,现在就可以用。” “好,将官兵分为五队,路上负责照料百姓、维持秩序。影卫和谢府人分列队伍前后,开路和断后。” 徐安领命照办去了。 谢维安对盛筱淑说:“等会儿跟紧我。” 她撇撇嘴:“到了迷雾森林那一段应该是你跟着我。” 谢维安愣了一下,随后低低笑了一声,:“倒是都没差。” 她移开目光,这男人笑起来真是该死的好看。 很快,队伍出发了。 一开始百姓里还有不少不愿意听从指挥想要自己单独出去的,谢维安便让人直接打到爬不起来,往牛羊身上一扔。 既然不愿意当个正常人,那就做个会喘气的物件好了。 这样过激的手段自然引起了相当多人的不满,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谢维安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个大官,但是什么大官在这种时候都不好使。 眼看队伍里的负面情绪越积越多,谢维安就冷眼看着。 渐渐的,他们发现了不对。 那些百姓里喊得最凶,表现得最不满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 而且消失得悄无声息,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似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跟那姓谢的有关,却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没人敢站出来当面质问他。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失踪基本就等于死亡。 头顶黑云,身边还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这支刚刚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算是彻底没了别的想法,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灵魂,但也没有意外。 渡过福溪后,快要到迷雾森林,谢维安让队伍原地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 终于可以休息,百姓里一阵怨声载道,偏生又不敢将话说大声了,引来那“阎王”的注意力。 “阎王”谢维安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位置,身影看上去多少有些萧索。 盛筱淑紧走几步凑了过去。 她稍微靠近就被察觉到,谢维安扭头看见是她,寒冰一般的神色软了许多:“距离迷雾森林还有一段路程。” “我知道。” 他挑眉:“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会被镇上的人排挤的。” 不用他说,盛筱淑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身后无数震惊又带着恶意的眼神。 她拍了拍谢维安身上的背包,从侧包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 谢维安看见盒子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动。 盛筱淑拿出里面的桂花糖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道:“我来拿这个,你要试试吗?味道不错。” 他没接这话茬,微微笑了笑后却退了两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等这件事过去后,自然是要让万朽斋老板娘请客的。” 盛筱淑莫明觉得嘴里糖甜味淡了几分。 她又往谢维安身边凑了两步,然后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顿了顿,她目光放远,看向黑沉得如同暗夜的天色,淡淡道:“大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救这里的人,救中州的人,为此愿意全力以赴。这是因为有很多人都告诉过我人命关天的道理。但是……” 她看进谢维安黑漆漆的眼睛里,露出一个微笑道:“这并不代表我希望全世界都喜欢我,旁人怎么看我关我什么事,是大人?” 谢维安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沉默了许久后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似乎有几分歪理。” “什么叫歪理?” 盛筱淑没好气道:“这是伟大的真理!” 谢维安便说:“好,真理。那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那些不听话的人?” “我都看见了,徐安带着几个穿软甲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了。那功夫真是不错,要不是徐安太鬼鬼祟祟,我都忽略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笃定道:“而且你这样的人,不会那么做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 “说不准,但是我相信直觉。” 谢维安深深看了她半晌,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城?” 盛筱淑一个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 血腥味混合着桂花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却分不出精力去管,因为她整个人已经呆成了一座人形石雕。 第七十二章 想歪 徐安忽然跑了过来,恭敬道:“大人,可以……额。” 他莫名其妙被谢维安瞪了一眼,后边的话也不敢说了。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盛筱淑看见他却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闻言连忙道:“是可以出发了对?我去找司回浅茴叮嘱一下注意事项。” 说完朝着大部队分的方向走去。 谢维安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但是最终也没有阻止她。 二宝是被杜林照看着,看她脸色不对地走过来,当即提高了警惕,:“怎么了怎么了,天灾又有变化了?” 盛筱淑从震惊和不知所措中回神,看见杜林和二宝看向自己的担忧眼神,摇摇头道:“没有,准备出发。” “呼,那就好。” 杜林松了口气。 队伍重新前进,盛筱淑也让自己逐渐冷静了下来。 先不去想谢维安说那句话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带着二宝避过这场灾难才行。 远远的,众人看见了迷雾森林的一角,得知要从森林走,许多人都表现得相当抗拒。 但是这个时候谢维安的威慑力就体现出来了,抗拒归抗拒,该走还得走。 盛筱淑被他带到了队伍前列,开始当人形导航。 有《未知之道》,她不仅不会迷路,还能找到去往目的地最短最安全的道路。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迷雾森林里花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 闷热的空气似乎令森林里的那些动物更加暴躁和活跃,虽然有谢维安的人提前起清理,速度也快不起来。 所以当大部队艰难地走出迷雾森林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周围一片漆黑,完全分辨不了方向。 谢维安命人点燃火把,众人继续在黑暗和令人不安的气氛中前进。 走着走着,谢维安忽然来到盛筱淑身边,低声问:“能知道还有多久下雨吗?” 盛筱淑看见他,先是一个激灵,随后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其实都不用抬头,空气中的水汽已经快要凝结成实质了,潮湿又闷热。 按照她的经验—— “一个时辰之内。” 谢维安拧拧眉头,这个时间比他们先前的预估要快很多。 这意味着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雨一定会先落下来。 盛筱淑也清楚这一点,问道:“我记得从迷雾森林出来后,就接近祈茵山的山腰了,接下来就是爬山对?” “嗯。” 谢维安似乎已经将那份地图记到了脑子里,指着面前藏在黑影中的高山说:“经过一段山路,便是陡崖,爬上去就到了。” 她听出来了他没说完的话:山路未必好走,陡崖更是难爬。 若是再加上大雨,出事的概率很大。 但是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往前走,生机的生率终究是要大些。 山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头顶一声闷雷,积蓄了许久的大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哪怕戴了斗笠、披了防水布,盛筱淑也感觉身上瞬间就被雨给浇湿了。 她第一反应是担心二宝,好在下雨过后,徐安和杜林主动背着二宝走,两人都是练过的,身上多个小孩也不算什么。 少了最大的担忧,盛筱淑才分出心思去分析眼前的这场雨,雨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些,但是因为有头顶枝叶的遮挡,对队伍的前进阻碍并不大。 盛筱淑却没有因此松懈,山洪和滑坡随便遇到一个,后果都不堪设想。 谢维安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心里的忧虑,淡淡道:“放心,我保你和你的司回浅茴平安无事。”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语调,仿佛眼前危机并不算什么似的,莫明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走过崎岖的山路,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处陡崖下边。 盛筱淑抬头一看,崖壁几乎是垂直的,只看得清面前的一部分。 但是有许多绳子从顶部垂下来,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着。 这就是他提前做的准备吗? 有了绳子,原本计划里最困难的一环也被轻而易举地攻克了。 盛筱淑跟着谢维安一起落在了队伍的后面,一方面盯着山色天光,另一方面也是这一路走得确实有些累了,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看见徐安和杜林将二宝带了上去,她彻底放了心。 雨虽然大,但看来这祈茵山林木繁茂,泥土和碎石并不会轻易被冲走,她一直担心的山洪也还没个影儿。 就是一双布鞋踩在泥水里,那滋味实在算不上舒服。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腰上被人一搂,下一秒人就飞了起来。 盛筱淑一口惊叫将出,就被漫天的雨丝给逼了回去,回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一截粗壮的树枝上。 谢维安放开她,人却挨得很近,声音在大雨里也清晰可闻:“按照这个速度还有一会儿,先在这等。” 她没理会谢维安的话,一言不发地抱住身旁的树干,这才感觉稍微心安了点。 看见她的动作,谢维安讶异道:“你竟怕高么?” 盛筱淑没好气地说:“我不怕高,我怕惊吓!” “噗嗤。” 谢维安这厮竟然还能笑出声,他说:“我可没吓你,是你自己一副被水泡得很苦恼的表情。” 她心说你是鹰眼吗?隔着重重雨幕和斗笠,你也能看得清。? 只是她可没有谢维安的本事,一张口就感觉斗笠也挡不住的雨丝疯狂往嘴里钻,她只能暂时闭嘴。 沉默下来,她却感觉身边之人的存在感更强了。 谢维安将她放在了靠着树干的地方,自己站的地方却杳无所依,但是却给人一种无论风雨多大都不能撼动他分毫的感觉。 他除了戴了个小斗笠外,别伞也没蓑衣,浑身已经湿透了。底下黯淡的火光照不亮他的五官,唯有一双眼睛,泛着深潭水色一样的光。 看着看着,谢维安忽然叹了口气,侧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目光,:“你再这么看着我,我是会想歪的。” 盛筱淑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了,相当心虚地转转脑袋,看别处去了。 第七十三章 风雨 谢维安就只是轻声笑笑,也不说话。 大约一个时辰后,山崖底下原本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都顺着绳子或者爬、或者被拉了上去,剩下的都是谢维安的人。 等了这么久,盛筱淑已经就地坐了下来,虽然屁股下边凉飕飕的,好歹算是好生休息了一阵。 爬山毕竟还是个体力活嘛。 底下有人喊:“大人,可以上去了。” 谢维安低头问盛筱淑,:“休息得如何?” 因为是坐着,身边光是一个谢维安就挡去了大半风雨,她说起话来也清晰了很多:“勉勉强强,还得劳烦大人带我下去。” 话刚说完,她面前的风景一横,整个人就被饱了起来。 盛筱淑深吸一口气:“谢维安你……咳咳!” 一激动又是一嘴的雨丝。 谢维安便悠悠笑着,说道:“可别乱动,小心等会儿摔了。” 说着,就带着她直接飞到了山崖底部。 旁边站着两个肃立的人,看见自家主子抱着人过来也是呆了一下。 谢维安这才将盛筱淑放下来,捋了两股绳子递给她:“走,我在你后面。” 盛筱淑:“……” 这么贴心,真是谢谢你啊。 她将绳子系在自己腰上,随后顶着风雨往上爬,没爬几步,上边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将她拉着往上走。 大约两百米的崖壁,有了上边的人帮忙,她爬得相当轻松。 上去一看,徐安和杜林一人拽了一根绳子,二宝站在一边给他们撑着伞,看见她的时候激动地喊了声“娘”。 大部队的人却没看见,估计已经转移了。 盛筱淑站定后抱了抱二宝,安抚道:“没事没事,你们冷不冷?” 浅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跟在她后边的谢维安和剩下的人也陆续爬了上来,徐安说:“我们运气很好,这附近有个大山洞,正好能避雨,我带路。” 盛筱淑闻言有些惊喜,虽然到了这里后已经算是脱离了危险区,但是能有个遮风避雨好好休息的地方,对已经精疲力竭的百姓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走了大约十分钟,在一处石壁下边,果然有一个洞口,洞里闪着橙红的火光。 一行人走了进去,洞口附近都是谢维安的人,百姓们在洞穴更深处,那里更好躲避风雨,也更暖和。 片刻过后,盛筱淑扒拉着燃得正旺盛的篝火,撩起袖子将湿漉漉的衣服一点一点烘干。 二宝在她身边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不远处是徐安杜林以及谢维安的手下们。 烘到一半,谢维安坐在了她身边。 “不去更里面?” 盛筱淑摇头:“我可不想去看白眼,这里也不错。” 她往外边看了一眼。 隔着一块大石头,洞穴外风雨交加,伴着时不时的闪电和雷声,像是在看世界末日的大片。 谢维安往篝火里添了些干柴,火苗窜起来,差点儿燎了她袖子。 她瞪了谢维安一眼。 对面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认知,低低笑了一声道:“衣服烘干了就赶紧睡会儿,时间应该不早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盛筱淑用恶狠狠的语气呛了他一句,谢维安也不恼,就扒拉着火堆时不时抬起头笑看她一眼,让她有种力气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的无力感。 坏人。 她在心里下了个简短的论断。 火星子响得“噼里啪啦”,和着洞外的风声雨声,就像一支催眠曲一样。 盛筱淑烤着烤着,也闭上了眼睛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好像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梦,忽然听见“轰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彻底被惊醒了过来。 她往外边一看,天还是黑沉沉的,像一床大被子死死捂住了天光。 原本应该坐在她对面的谢维安却不见踪影,洞口处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但是风声太大,根本听不清。 盛筱淑看了看身旁睡得很香的二宝,给他们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往洞口走去。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风太大了,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之前的说话声在她接近后就消失了,正当她疑惑时,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不睡觉,乱跑什么?” 谢维安将她拉到了洞口后边,有一处被石壁圈出来的空地,勉强能遮挡风雨。 徐安站在那里。 看来刚才就是他们在这说话。 盛筱淑问:“怎么了?” “姑娘说的大风,似乎来了。” 她一怔,随即忍不住往洞穴外看去。 虽然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但隐隐约约能瞥见山林间剧烈的起伏,就像被风卷起来的滔天巨浪一样。 光是看着,就让人凭空生出一种要站不稳的错觉。 谢维安伸手将她挡进了石壁的最里面,然后问:“以你看来,这大风会持续多久?” 盛筱淑沉默了一会儿。 光从规模上来看的话,这场大风并不大,至少他们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不然方才她根本走不过来就会被吹飞。 看路径的话,大风经过了迷雾森林,在往西边走。 想了想她道:“天亮以后应该就会停。” “嗯。” 谢维安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质疑,:“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徐安,安排人守好洞口,别让人在这个时候出去。” “是,右相。” 吩咐完后,两人又回到之前的篝火旁。 看见谢维安往里边添柴禾,盛筱淑忍不住问:“你不睡觉吗?” 面前的男人摇头,:“我不困,倒是你才睡了两个时辰,不打算再眯会儿?” 她算是明白这人的黑眼圈是怎么出来的了,熬的! 盛筱淑闻言若有所思道:“睡不着。反正也快天亮了……如果福溪镇真的被大风毁了的话,这些百姓们要怎么办呢?” “放心,朝廷会妥善处理,只是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恢复到之前那样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道:“之前和你说的事情,我没有开玩笑。你要是有答案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盛筱淑:“……” 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件事从脑子里摘出去! 第七十四章 灾后 风雨停歇,水洗过的苍白天光从洞口流进来,爬上盛筱淑已经干了的布鞋。 谢维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悠悠道:“天亮了。” 沉默对峙了半宿的两个人决定先暂时放下自己的事情,一起往外走去。 空气很凉,也很清爽,若不是山崖之下一片残枝断木,看上去实在凄惨,盛筱淑真还觉得这场风雨来得不错。 不仅仅是森林内,有好些小人一样粗的树木都被狂风卷了上来,在光秃秃的洞穴外铺了一地。 盛筱淑极目望去。 偌大的迷雾森林倒了长条状的一片,就像是被风给吹出来一条路来一样,能够从那些断掉的枝叶里轻而易举地看出狂风前进的路线。 谢维安眯了眯眼睛,忽然道:“镇子还在。” 盛筱淑也看见了,福溪对面,泛着淡淡白光的镇子若隐若现。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损失到底如何,但地方好歹还在。 谢维安看她一眼,她很有默契地说:“放心,风雨已经过去了。” 他这才吩咐底下人将还在洞穴里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的百姓们给叫了起来,准备踏上回程的路了。 大多数百姓连忙都带着迷茫和震撼,行尸走肉一般听着陈有礼等人的指挥,重走了一遍昨天走过的路。 下山过后,路边被大风撕得粉碎的草屋和木屋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风的路径基本上是靠着迷雾森林那边的,但是周边也有不少房屋受到了影响。 来到镇上的时候,大多数房屋宅邸的瓦片都被掀翻,街上满是碎瓦片、泥土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布料和衣裳。 人群在久久的沉默过后,忽然爆发出一阵低声的抽泣声。 陈有礼做了一番简单的演讲,大意是让百姓们先各自回家,发现家里有重大损失的去镇长府登记。 方才还聚在一起乌泱泱的人群眨眼间就散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家里赶去。 盛筱淑也带着二宝回了家,幸运的是他们的屋子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虽然顶上的瓦片被吹飞,家里各处都浸了水,但是解决起来也并不麻烦。 司回浅茴甚至因为很少看见这种场景,跟着她一起清理屋里的水时还有点兴奋。 过了几天,雨过天晴,前两日那仿佛要吞天噬地的风雨一眨眼就变成了平常夏日的烈日炎炎,除了迷雾森林外那些无人敢捡的断枝,似乎已经再看不出那场风雨的痕迹。 但是盛筱淑却从杜林那里断断续续地知道这次的天灾损失远比表面上能看见的大。 除了福溪镇上,周边的许多村子都被大风给毁了至少一半,几十户人家就这么一夕之间没了家也没了钱财,成了只能暂时靠朝廷救济的难民。 杏林书院主动站出来,在镇子外边建了一批临时救急用的木屋,里边的弟子和学员也提供诊治。 浅茴也主动跟了去,每天虽然忙,但是从不喊累。 再加上谢维安的暗中帮衬,总算是将场面稳定了下来。 这天盛筱淑重新开了万朽斋的门,不出所料根本没几个客人。 倒是半下午的时候杜林跑了来,一进门就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个半饱,末了还相当粗鲁地打了个嗝。 盛筱淑默默看着他,这年轻人刚来福溪那阵是个多养眼的翩翩公子啊,现在怎么跟徐安靠齐了呢? 啧啧。 她摇摇头,问道:“重建的事情不顺利?” 临时的住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按理来说这些事是不归朝廷管的,天灾之下能给百姓一口饭吃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是福溪偏偏得了特殊待遇,这里的情况报往京城后,皇上觉得福溪在上次的征粮一事中有功,大手一挥,拨了一倍的款项下来供难民们重建房屋。 隔壁合州的人听闻了,也自发募集了粮食和物资,拜托了镖局运过来。 一时间,这受灾后镇子竟比先前还要热闹了起来。 而杜林作为明面上朝廷的特派官员,这段时间忙得是团团转,她这也是天灾那天过后第一次见着杜林。 杜林一碗凉茶下肚,这才觉得一身的燥热被压下去了一些,闻言道:“银子到位了有什么难的?我这不是忙里偷闲来看看姑娘你吗,马上还要去力水村那边。” 话说到这里,他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盛筱淑给他续了一碗,安慰道:“力水村那边已经是最后的受灾区了,而且我听说这件事过后你和陈镇长可是深得民心,大家都愿意跟着你们做事,这有什么不好?” 杜林坐了下来,闻言长叹道:“这倒确实是件好事,就是太热情了,还拉着我问家中可有婚配……笑什么?” “咳,没什么。” 她笑得相当缺德:“受欢迎还不好么?” “不好!” 杜林神色坚决,:“我日后若要成亲,定是要和自己喜欢的姑娘才行。在遇到那姑娘之前,我还是不要太受欢迎比较好。” 盛筱淑被他的说辞给逗笑了。 却又觉得难得,杜林一看就是世家公子,能这么想足以见得心地确实纯良。 “那姑娘呢?” “啊?” 杜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我看那位大人对姑娘就挺上心的。” 盛筱淑被呛了片刻,好半晌才没好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可没胡说。” 他认认真真道:“那位大人在京城成名已久,可从未听说过他和哪家姑娘走得近。说真的,盛姑娘对那位大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盛筱淑一句“没有”溜到嘴边,却没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口。 脑子里忽然想起他暴雨中深沉温柔的眼神,哪怕她是木头也能回过味来了。 但是她呢? 见她沉默,杜林挠挠头道:“其实我觉得姑娘你真的很厉害,和那位大人真是再般配也没有了。” 盛筱淑面无表情地丢给他一个装满了凉茶的水壶:“你不说话没人把人当哑巴,赶紧做你的事去。” 杜林接过水壶,笑嘻嘻道:“谢啦!” 第七十五章 绑架 杜林离开后,盛筱淑便想着趁闲着,《西游记》也该更新了。 但是提起笔,在那生生坐了半个时辰,一页都没画出来。 她也不继续折磨自己了,将笔一扔到一边。 此时她脑子里谢维安的脸和声音挥之不去。 她狠狠咬了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句杜林吃饱了撑的。 “咔——” 心情正烦躁,她耳朵动了动,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响声。 往大堂看了一圈,阿庄阿严在招待为数不多的客人,没有任何异样。 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 “喀拉——” 这声她听得清清楚楚,是从二楼传来的。 盛筱淑站起来,问了面前的阿庄一句:“你有听到什么响声吗?” “应该是楼上什么东西倒了。” 阿庄看来也听见了,他询问道:“需要我去看看吗?” 盛筱淑想了想,摇头道:“我去,可能又是隔壁家的猫跳了进来。” 阿庄嘿嘿一笑:“这附近的野猫家猫就喜欢往咱们万朽斋跑,还不是老板娘平日里最爱喂这些东西,别人赶都来不及呢!” 她也被逗笑了,没好气道:“那还是我的不是了?行了,我去看看,你和阿严照看一下铺子。” “放心!” 阿庄看着自家老板娘上了二楼,本来以为她很快就会下来,可是等到傍晚快要打烊的时候都还不见人。 他尝试着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不好! 阿庄连忙叫来阿严,两人一起冲上了二楼,二楼却空无一人,只有盛筱淑平日里待着画小画的地方放着一张被砚台压着的纸条。 上面写着:想要人平安无事,福溪南水,山色亭。 浑身酸软,头晕脑胀。 盛筱淑现在就这么一个感受,她挣扎着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被绑成了个粽子丢在角落里,这是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软榻上的小桌子上面飘着燃香,味道令人头晕。 马车的帘子被拉得很紧,她看不清外边的情况。 盛筱淑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记得自己刚刚踏上二楼的楼梯间,就被某个人从背后给打晕了。 不管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好在看起来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要弄死自己。 刚刚缓了一会儿,她听见马车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路可真不好走,这该死的天灾!” “废话什么?要不是有这场天灾,咱们能找着机会抓住她吗?” “说的也是,这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身边护着她的人这么多,咱们之前愣是没找着机会。诶你说,庄主废这么大劲让我们绑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 另外一人便不耐烦地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被庄主听见了,小心你的脑袋!” “啧啧,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看上了万朽斋背后那个巧手大师?” “你小声点!” 另外一人立马阻住了他的话头。 “哎呀你担心什么,马车里点着迷魂香呢,那女人可醒不过来。” “还是尽快赶到山色亭,庄主在等着我们。” 随后盛筱淑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连忙闭上眼睛,装作还昏迷着的样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帘子似乎被人拉了起来,外面的人查看了一番,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过了不多一会儿,马车摇晃起来,开始前进了。 确认马车里没人,盛筱淑再次睁开眼睛。 还好平时没少点浅茴做的冰续香,普通的迷魂药对她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 她消化着刚才听见的谈话,对方的目的是万朽斋。 背后的巧手大师……是司回吗? 她忽然想到大约半个月前在万朽斋遇到了来找茬的飞龙商会的人,难道是他们的人? 不管是不是,对方的目的都不是她的性命。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山色亭她也听说过,就在福溪附近,是一处有几百年历史的古亭,对面的山上就是灵山寺。 盛筱淑送给谢维安的红绳就是在那求的。 她也想明白了,这些人可能是觉得万朽斋能做出制冰机和耕地机这种东西,背后一定有一个能工巧匠。 要是能得到这个人,那万朽斋算什么? 可惜应该没人能想到,做出这东西的竟然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 之所以抓她,应该只是为了手里多一个筹码,那他们应该会在万朽斋留下信息,。就看到时候来的会是谁了。 盛筱淑闭了闭眼睛,不管如何,她得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一路闭目养神,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一个摇晃,停了下来。 有人走了进来,对着她一阵摇晃:“醒醒,醒醒!” 盛筱淑便做出一副刚刚才醒过来的迷茫样子,被两人架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少女的脊背般起起伏伏延绵不绝,夕阳嵌在半山腰上,半落不落,暮色柔和。 一座古老的亭子就落在十几米外的一个小山包上。 看着眼前这景象,盛筱淑觉得“山色”这名字真是贴切。 “走!” 身后的人推了她一把,来到亭口。 里边站着个一身漆黑的人,脑袋上戴着一顶同色的斗笠。 不正是那日来万朽斋的怪人吗? 押着她的两个人对着那人恭敬道:“庄主。” 那人转过身来,看了盛筱淑半晌,冷哼一声道:“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 “哦。” 盛筱淑面无表情道:“听说飞龙商会是大徵三大商会之一,原来便是靠这样的手段做生意的,实在是佩服佩服。” 他哈哈一笑,:“只要能赚到银子,谁又会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呢?满嘴仁义道德的是那些酸臭不耐的儒生,不是商人。” 说着他摆摆手。 盛筱淑便被押到了亭子里。 他倒了杯茶道:“你可以叫我周正阿。” “呵呵。” 盛筱淑笑道:“这名字和你真是再相配不过了。” 周正阿冷笑一声:,“你不必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要是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你是决计活不了的。” 顿了顿,他忽然盯着盛筱淑的脸说:“不过我看你也有几分姿色,若是求我,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第七十六章 编排 盛筱淑嘴角抽了抽,重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说“有几分姿色”这种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她嘴角一弯,:“庄主不嫌弃我,我还嫌弃呢。您这藏头露尾的,难不成是生得太好怕别人觊觎了去?” 身前的人身形一滞,恶声恶气道:“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是是是,那我不问了。” 盛筱淑能屈能伸,又道:“不过你把我绑这来,不能是真的看上了我那几分姿色?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说说看你们想如何,?我人都在这了,能帮的肯定帮。” 周正阿听了她这番话,以为后她已经服软,哼了一声道:“你也勉强算是个识时务的女人,万朽斋之前不过是个卖木雕的,不过短短半月,就能做出制冰机这等造物来,实在是令人佩服。” 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盛筱淑面上不动声色,嘴上跑火车,:“哪里哪里,庄主言重了,这点微末伎俩哪里能入飞云商会的眼呢?” 她这话有点阴阳怪气在里面的。 但这周正阿估计是惯会听奉承话的,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单全收后说道:“你倒确实有些自知之明,不过有没有用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是你愿意告诉我万朽斋背后是谁,决计不会亏待了你。” 盛筱淑笑了笑,心说难道我要把我自己的儿子给你不成? 她正要说什么,亭外守着的人忽然来报,:“庄主,接信的人来了。” “这么快?” 周正阿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道:“无妨,把人请进来。你,把她嘴堵上。” 盛筱淑被迫闭了嘴。 片刻过后,徐安跟着周正阿的手下走了过来。 也是。 她被绑架第一个发现的应该就是阿庄阿严,而他们恰好是徐安派来的人。 徐安第一时间看向盛筱淑,见她嘴虽然被封住了,但是眨了眨眼睛,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他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要是盛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被右相给生吞了。 “你就是那万朽斋后背后的人?” 徐安看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单刀直入道:“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我们老板娘?” “哼哼。” 周正阿冷冷一笑:“我知道她身边有不少高手在,但是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不保证她的安全。现在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那制冰机是你做的吗?” 盛筱淑连忙看向徐安。 只见后者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好半晌才点头:“是我,我已经退隐到这边陲小镇,做些小玩意谋生而已。还请这位大人高抬贵手,你如果想要的制冰机的制作图纸,给你也无妨。” 这番话说出来,搭配上他纠结的表情。 要不是盛筱淑知道内情,都要信了他的说辞。 好演技啊,徐安。 果然,周正阿见他这样,不疑有他,直接道:“图纸呢?” 徐安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好的卷轴。 周正阿看了一会儿,惊喜道:“确实是制冰机的图纸,工序如此精妙奇特,怪不得有制冷的奇效。嗯?这蓝铁木是何物?” “一种生长在迷雾森林里的木材。” 徐安淡淡道:“以飞龙商会的势力,应当不会还要万朽斋将材料也奉上?” “哼,自然不用。不管是迷雾森林还是什么迷雾峡谷,只要我飞龙商会想要的,自然都能得到。” 他将图纸细细收好。 徐安紧接着问:“现在可以将老板娘放了吗?” “别着急啊。” 周正阿道:“图纸固然珍贵,但是我们飞龙商会看重的还是先生的才能。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想法来我这里效力,荣华不说,富贵肯定能挣到。” 徐安脸色变了变,沉声道:“你这是要出尔反尔?” “怎么会呢?不过是想跟先生好生商量商量罢了。” 周正阿摆摆手,让人将堵着盛筱淑嘴的布团拿了。 她得了空,却有些摸不清楚这周正阿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他说:“我说了,生意人只讲利益。这怎么能叫出尔反尔呢?你来帮我做事,我把这个女人还给你,成全你们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盛筱淑还没说话,就看见徐安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惨白惨白的,惶恐至极,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要胡说八道!” “哦?” 大概是他的表现取悦了周正阿,他不怒反喜,大笑道:“难道不是吗?你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巧手,对这带着两个小崽子的女人死心塌地,难不成还能是图她那点钱?” 眼看他越说越难听,徐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好像这些话都成了剜他肉的刀子一样。 盛筱淑看不下去了,没想到这个什么庄主不仅人坏,想象力还出奇地丰富。她张张嘴:“庄主大……” “额!”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刚才还在哈哈大笑的男人身子一僵,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小山一样往前倒去。 盛筱淑还偏偏在他倒下的反向,被五花大绑的她眼看要成为“人形肉垫”,旁边伸出来一只手轻轻在她腰间一揽,眼前一花,她就站在了亭子的另一边。 鼻尖浮起一层浅浅淡淡的冷香,熟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趴在那人怀里,盛筱淑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个问题:她像这样被谢维安救了多少次了? 以至于哪怕看不见脸,听不见声音,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个人是谢维安。 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右相,也是陪她在边野小屋打打闹闹的邻居。 谢维安三下五除二将她身上的绳子解了开来,看着徐安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关系很好么?” 徐安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熟,一点都不熟!” “哦,府里还有些年前积压的卷宗,今晚回去整理出来,我明日要看。” 徐安欲哭无泪地领命,在心里骂了那周正阿一万遍,说什么不好,编排自己跟盛姑娘! 第七十七章 是也 轰走了徐安,谢维安这才发现盛筱淑安静得可怕,半天一句话都没说,一下子慌了,:“你受伤了?” 盛筱淑摇摇头,往后走了两步,退出了他的怀抱。 谢维安目光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转瞬即逝,他很快道:“没受伤就好,万朽斋和你家那边都有人看着了,不用担心司回浅茴。” 她点点头:“嗯,多谢。” “这里距离镇上有些距离,你要是不着急,我们今夜便去山上的寺庙里借宿一宿。” “好。” 谢维安皱起眉头,盛筱淑平时可没有那么好说话,难道在他来这里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一缕夕阳的光消失在远山的青雾中,星星从树梢吊起,夜色静谧如水。 盛筱淑和谢维安走在铺了青石板的山道上,她偶尔抬起眼皮看谢维安一眼,将心里的想法反复咀嚼,又推翻,然后重复这个过程。 短短的一段山路,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混成了一团乱麻。 寺庙的住持很热情,将空出来的厢房让给他们,还端了斋饭来。 盛筱淑本来没什么胃口,又觉得斋饭这东西前世今生都没吃过,很是新鲜,于是勉强自己吃了两口。 跟想象中的一样寡淡无味,但是自有一股欲拒还迎的回甘,仿佛是被茶泡过的一般。 厢房前面排着两棵大榕树,一天的落叶铺陈下来,映着月光如水,她脑子里便出现了“佛门清修之地”六个大字。 盛筱淑有个大祭司的名头在身上,和佛门其实是不相容的。 但是她总觉得,哪怕占星术能未卜先知、通晓万物,也永远取代不了佛门的地位。世间之人总有某个时刻,不求任何,只要心安。 偏偏心安最是难得。 可这些顶着铮亮光头的老和尚们往这山间古刹一站,你看着他们在熹微的晨光里扫枯枝落叶,听着一声声隐隐约约的晨钟暮鼓,便能明白“淡泊”和“平静”二字如何写。 盛筱淑在树下感慨了一会儿,一转身就看见谢维安站在她身后,披了半肩月色,悄无声息的。 盛筱淑定了定神才说:“大人也是晚饭吃多了出来消食来了?” 谢维安盯了她一会儿才答非所问道:“灾年将过,我在福溪一带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她眉心一跳,隐隐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果然,他说:“陛下给我下了命令,入冬之前必须回京。” 盛筱淑恨自己下意识地就开始数入冬距现在还有多久。 但是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她垂了眸,长而密的睫毛笼住了一半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那是好事啊,恭喜大人了,不用再待在这穷乡僻壤看天的脸色了。” 谢维安猛地一皱眉。 她就觉得身前一黑,谢维安已经来到了她面前。下一刻,她的下巴被抬了起来,被迫直直地看进谢维安落满了月光的眼睛里。 他一字一句道:“盛筱淑,你是我这二十余年来唯一一个如此在乎的女子,我心悦你,就想跟你过一辈子。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能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谢维安眸光出奇地亮,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盘桓了许久,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面前这个人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固执地不愿意放开盛筱淑,想要个答案。 盛筱淑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然后别开了他的手。 谢维安心里一个咯噔,眼里的光陡然散了一大半。 她有些不忍心地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语气平静道:“大人这是开玩笑,真是恶趣味,好歹我也算是大人的知己好友,不带这么整人的。” 谢维安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了:“我是认真的,你……” “大人。” 她打断了谢维安后面的话,一字一顿:“大人可以当真,我却不能。这就是我的回答,请回。” 盛筱淑便看着他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破碎成片片苍凉冰冷的月光。 他张张嘴,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变成一句:“我明白了。” 谢维安离开了。 盛筱淑又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前世今生都十分信奉自己的理智,若是能权衡利弊选出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有何不对? 但是此刻,她却想问问自己:如果这就是理智的选择,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这么难过? 难过到眼前一阵阵模糊,好像被自己亲手丢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你心里既有不舍,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决绝?” “谁?” 她猛地抬头。 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僧站在不远处。 但是和一般的得道高僧超脱世外的模样不同,他杵着扫帚站得相当随意,手里捡了片枯叶把玩着,见她看过去,眼神虽不至于是凶神恶煞,但也绝对跟友好温和沾不上边。 老僧咧咧嘴角,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出口就是嘲讽:“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一个个两情相悦的,偏要为了那些劳什子的条条框框桩桩件件所扰。偏生日后后悔了还要来寺里倾吐自己有多难多痛,我说,你们便不累么?” 盛筱淑脾气并不差,但是遇到这种上来就不客气的也不想惯着,再者她本来心情就不好,偏要来惹她。 ,她眉眼一横:“累不累的跟你这个偷听人家墙角的老不羞有什么关系。?再有,谁说我就要后悔了?” “哦?” 那老僧被她怼了一句却不见恼怒,反而乐了:“你这小丫头倒是还有些志气。不过你肯定会后悔的。” 盛筱淑白眼一翻,懒得理他,就要转身离开。 却听见他说:“红尘渺渺,缘分天定。啧啧,可有人偏生不信,罢了罢了。” 她脚步顿住,忽然从心里窜起来一股无名火气,冷声道:“大师便自觉什么都懂了吗?” 那灰袍老僧哈哈一笑,根本不像个在佛门清修之人,轻狂道:“是也。” 第七十八章 大师 盛筱淑心说别是遇见疯子了。 “我问你,你是觉得方才那位不合你心意才说那番话的?” 她止住脚步,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的心意她当然看得明白。 见她沉默,老僧又笑道:“看,无非又是些什么家世门第、这苦衷那苦衷,也是奇怪,这世间除了性命攸关,哪来那么多东西能动摇本心,归根结底,无非是懒和蠢二字罢了!” 老僧说着说着,竟然手舞足蹈起来,看起来竟真的有了几分疯相。 “你便真的不会在日后无尽的时间里后悔么?”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响在她耳边。 回过神的时候,那疯疯癫癫的老僧已经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梦一场。 盛筱淑回房间的时候看见隔壁禁闭的门窗,在心里叹了口气,要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重生而来,带着两个孩子,别无其他牵挂,随心而为。 但是真的到了必须往前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自以为的那么洒脱。 司回需要万朽斋,也需要迷雾森林里的那些材料。 浅茴在书院的学习才刚刚起步。 她不可能只考虑自己而不顾他们。 再者,她看过太多狗血小说和电视剧,若是真的和谢维安一起去了京城,让她和二宝如何自处呢? 做完全依附于谢维安的金丝雀吗,还是在深宅大院里边跟各种莺莺燕燕勾心斗角? 不可能的。 盛筱淑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夜色清凉如水,一洗而过。 “叩叩——” 小和尚刚敲了两下,门就从里边被打开了。 看见人后他吓了一跳,“女施主没睡好么?” 盛筱淑顶着一张憔悴脸,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心说能睡好才有鬼了。 给自己摆事实讲道理当然简单,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理智接受了,心还有别的想法。 她躺在床上一晚上天人交战,自我感觉简直比走一晚上的夜路还要累。 打了个哈欠,她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寺庙晨钟暮鼓,但是清晨的钟声还未响起。 小和尚行了一礼道:“今日寺中有讲佛礼,主讲的是从京中白马寺而来的佛法大师,住持差我来问女施主可要去。” 盛筱淑本来想回绝,但是听说是佛法大师,又起了点好奇心。 而且现在时辰还早,天色都还没完全亮,先过去看看也不错。 小和尚带路,经过谢维安厢房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位,你也问他了吗?” “问过了,那位施主说若是女施主你要去的话,他便在房中等你。” 盛筱淑:“……” 她跟着小和尚来到山寺大门前的那块空地。 这寺庙偏远,讲佛发的布置也精简。 只在首座上摆了个蒲团,下边放了些长凳,便算是布置好了。 此刻山下的人还没有来,场中只有两个和尚凑在一起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个她认出来是住持,另外一个背对着她。 但是看住持敬重的样子,应当就是那个远游而来的佛法大师。 盛筱淑原本是想走过去跟大师打个照面,长长见识的。 走得近了却发现有点不对,这人身上那身灰色僧袍怎么有点眼熟? “住持,空也大师。” 身边的小和尚已经出声了。 那人转过身来,盛筱淑差点儿想转身就走。 还真是昨晚那疯和尚啊! 疯和尚明显也认出了她,毫不避讳地道:“你可想通了?” 盛筱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对着住持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惹不起,总躲得起? 住持和小和尚一脸懵,那被叫做空也的老僧看着盛筱淑的背影,左手掐了掐,随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女施主,你们可知道来历?” 住持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给问迷茫了,摇摇头道:“那位女施主是昨夜同另外一位施主一起来的,大约是山下的村民。” 空也没说什么,那股疯劲又上来了,忽然大笑一声,“竟有如此缘法,有趣有趣!哈哈哈!” 且说盛筱淑并不知道那边空也又发了一回疯,她徘徊在厢房前的榕树下,正纠结着。 谢维安的厢房就在不远处,但是她发现,现在连主动去见他都要提前做个心理建设。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尤其是她这样有良心的人。 “你在此处做什么?” 谢维安从屋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盛筱淑鬼鬼祟祟地在门前的树下晃悠。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里涌起的酸楚走了过去。 盛筱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再退就撞到树了。”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有一丝苦涩,她便这么讨厌自己靠近吗? “哦,哦。” 盛筱淑结巴了一下,站住了道:“谢谢。”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就一起安静了下来。 以往在福溪村,谢维安还住在那间小木屋里的时候,两人也有不少相对无言的时刻,但心境终究是不同了。 还是谢维安主动问:“你不是去听佛法了吗?” 她下意识回,“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 “哦,哦。” 盛筱淑把胳膊上被尴尬激起来的鸡皮疙瘩按下去才道:“这里的佛法对我来说还是太高深了。” 谢维安没听出她话里其他的意思,不疑有他:“空也大师我也有所耳闻,听闻他云游四海八方苦行,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他的佛法自成一派,艰深难测,你若听不懂倒也情有可原……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她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空也……你确定是那个穿灰色僧袍的老僧?” 谢维安目光奇怪地看她一眼,点头道:“空也大师的名号在佛门几乎无人不知,此世除了他,应当再没人叫这个名号。” 盛筱淑顿时感觉世界都玄幻了起来。 难不成这个世界的佛法精深程度是靠疯的程度来排的? “后生。” 她正呆着呢,说曹操曹操到了。 空也一步三摇晃地走到她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十九章 菩提花开 盛筱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维安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这个动作一做,两个人都愣了。 空也倒是没在意,他很接地气地自己扭了扭脖子,越过了谢维安对盛筱淑道:“这话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但是你可能是我要找的人。” 谢维安回过神道,别开了他的目光道:“她在此地长大,如何能与空也大师有牵绊?” “哎呀,跟你这小子说你也不懂。” 空也捋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转了几圈都被谢维安给挡了回去,便干脆隔着他这堵人墙道:“佛门讲究的是缘分,你小子都被拒绝了还不赶紧回屋伤心去,多管什么闲事。?” 谢维安冷静自持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传说中的大师怎么这么说话? 盛筱淑看不下去了,从他身后走出来,没给空也好脸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盛筱淑。可以让我们走了?” “是哪几个字?” 怎么这么死皮赖脸? 她深吸一口气,忍耐着将名字重复了一遍。 空也点着头,左手飞快一掐,摇头晃脑起来:“是了是了,确实是这个时候……但是又有点不对,盛丫头,你大半年前可有遭遇什么事故?比如撞到脑子之类的。?” 满心不耐的盛筱淑闻言心里一惊。 大约半年前正是她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就见空也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两条稀疏的眉毛越靠越拢,眼看就要纠缠到一起去,他忽然一拍脑门,:“算了,天意有变数是常情,不想了。” 自说自话完后他看向盛筱淑:“丫头,认我做师父。” 大约已经见识过他的疯疯癫癫,听他说出这不知所云的话时,盛筱淑竟然没有多惊讶,她只是面无表情且认真地拒绝:“不好意思,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也没这个打算。” 听她这么说,一旁的谢维安眼里的急色又褪了下去。 空也却摇头:“非也非也,你六根不净,屁大点儿女情长的事都弄不明白。你想要皈依佛门,佛祖他老人家还不要你呢。” 盛筱淑:“……”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能精准地踩在让人生气的点上的? “我要教你的不是佛法,是……唉哟不好不好。” 说到一半,这老和尚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子,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差点儿就泄露了天机,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盛筱淑拉着谢维安转身就跑,:“告辞。” 出了山门,她才回头一看,那老和尚并没有追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说,他真是白马寺的大师,不会是被人冒名顶替的?” 半天没人回应。 她回头一看,就看见谢维安眼睛微微垂着,目光落在她抓着他手腕的手上。 盛筱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放开了手。 谢维安这才抬起头,似乎并没有看见她的动作,微微一笑后回答了她的问题,:“货真价实,我曾去白马寺替人求平安符,看见过空也大师。” 顿了顿,估计是知道盛筱淑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又补充道:“那个时候他不似现在这样……出人意料。” 两人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谢维安边走边说:“白马寺有一棵古菩提树,传说三千年才开一次花,年前的时候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一树,至今未谢。” 他的声音温和又平淡,盛筱淑忍不住问:“这么神奇?” “自然。这是百年未有之异像,天下高僧齐聚白马寺,就为参透这奇事背后的预示。” “有人参出来了?” 谢维安摇摇头。 “没有啊。” “不是。” 他道:“是不知道,因为最终也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来。但是渐渐有了一个传言,说如果真的有人能参透这背后的道理,那一定是空也大师。” 盛筱淑拧拧眉:“为什么?” “我去求平安符是来福溪之前,那个时候距离菩提花开已有五个月。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坐在树下,从未离开过。” “啊。” 盛筱淑有些惊讶。 就刚才他那仿佛静止一时片刻都浑身难受的样子,居然能在树下枯坐五个月。 “我来福溪以后不久,他就开始云游四海了。” 谢维安道:“世人都说他是苦参不得,所以才自暴自弃地远游。” 盛筱淑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问:“你觉得不是这样?” 他依旧摇头:“你若是见过他坐在菩提树下的样子,便知道我为何会这么说了。不过今日一见,确实改变颇多。” 盛筱淑低头看路,脑子里已经酝酿起了一场风暴。 这是巧合吗? 空也开始远游的时候恰好就是她重生而来的时间,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很特别。 她专心想着事情,却没注意到身边的人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 女子容颜清秀,写着认真的侧脸被晨光映亮了一半,微微翘起的眼角裹着那双曾在漫天烟花里深深惊艳他的眼睛。 谢维安费了好大的劲才按捺住想要伸手碰碰她的冲动。 昨夜他一晚没睡,有生以来最难受的一次辗转反侧,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既然人家没这个意思,那就放下。 就这么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却在清晨起来透过窗户缝隙看见她的那一刻分崩离析。 到现在,他再次确认,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到即使被拒绝也不想放手。 盛筱淑毫无所觉地跟着来到了山脚,徐安已经驾着马车等在了那,她还看见了许久不见依旧冷着一张脸的白鹤。 “右相(家主)。” 谢维安点点头,:“回福溪镇。” 回程路上,大约是马车一摇一晃地相当催眠,也可能是盛筱淑一夜没睡实在太困,走了不多一会儿就靠着软榻睡着了。 谢维安让她平躺了下来,盯着她毫无防备的睡脸看了半晌,忽然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若无半分在乎,如何对我如此不设防呢?” 第八十章 找上门 飞龙商会的事情后,盛筱淑再次过上平静的生活。 说是平静,其实也没有那么平静。 从京城来的催稿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摞起来都快比她人都高了。 据说是因为但凡哪那期邸报有《西游记》的小画,就会被一抢而空,而没有的,销量就大幅缩水。 而以盛筱淑的速度,一个月她也就能画出两章。这对每天都出的京城邸报来说简直是乌龟爬一样的速度。 希文书斋的老板又是要给她涨银子,又是要送这那珍稀宝物的,就希望她能画得快一点。 哪怕画得没那么精细,只要故事出来了,也行! 盛筱淑全当耳旁风,按照自己的速度优哉游哉地画,弄得徐安和杜林三天两头地来店里控诉她的狠心。 司回的工具屋搬到了店里,空间更大,而且输送货物也方便。 因此他也经常看见这一幕,有些不解。 他见过娘画那些小画,寥寥几笔就已经能让人看出具体的内容,按照这个速度,虽然不至于每天都画一章出来,也要远远快过如今的进度。 “想知道为什么吗?” 司回点头,:“想。” 盛筱淑神秘兮兮地一笑,:“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想这样而已。司回,你要记住,赚钱呢,确实很重要。但是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千金难买我乐意。现在万朽斋卖的东西基本都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你累吗?” “不累,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对他来说,只要是做出过一次的东西,再做第二次就如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而且他好像天生耐心就比旁人好上许多,从来没觉得做重复的事情会觉得厌倦。他能手上坐着一样事,脑子里却思考着别的事情。 盛筱淑就摸摸他的脑袋,欣慰道:“那就好。” 司回觑着自己娘亲的脸色,忽然问:“娘有心事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他便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憋了半天道:“娘和平时不一样。” 盛筱淑哑然。 有吗么? 她自己怎么没发现。 “有!” 徐安将空茶杯拍在桌子上,引得旁边的客人都忍不住投来了目光。 ,杜林捧着往期的京城邸报又看了一遍,闻言点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盛筱淑淡定地给他满上凉茶,:“哪有,这不是和之前一样吗?” “你都半个月没和右相说话了。” 徐安皱着眉头说:“这绝对不正常,偏偏右相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之你们怪怪的。” 她打了个哈欠道:“你也说了是你家右相在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右相在做什么,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不可疑吗?” 盛筱淑和杜林齐齐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右相大人做什么,我们这等小人物哪里有资格知道,?徐兄还是赶紧摆正心态。” 杜林作为谢维安的小迷弟一个在,自然是不会任由旁人说他的不是,哪怕是贴身侍卫也不成! 两个人打闹起来,盛筱淑在一边看热闹,嘴角轻轻弯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谢维安到底在做什么,她也不是不好奇。 只是估计她现在是最没资格去主动过问的那个人。 连司回都看出自己不对劲了,她有这么明显吗? 做自己喜欢的事,说随心的话,做出潇洒恣意的模样,仿佛这样就能告诉自己:她的选择是对的,没有谢维安,现在的生活依旧是她想要的。 “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是啊,这不就是万朽斋吗?” 正沉思着,店里忽然走进来一人。 盛筱淑一抬头,脸色立马就挂不住了。 那人身上的灰色僧袍破破烂烂,明明是个和尚,手里居然拿着个酒壶,一摇一晃地走了进来。 不是疯和尚空也是谁? 他一眼就看见了盛筱淑,咧嘴一笑:“此地山清水秀,倒是个好去处,不愧是我徒弟长大的地方。” 盛筱淑当即有赶人的冲动。 徐安和杜林都是一脸懵,他们可能听说过空也大师的名头,却并未真正见过本人。 估计就算是见过,现在也不敢认。 片刻过后。 “什,什么?” “你说谁?” 空也一屁股坐在杜林旁边,将脏兮兮的酒壶往桌上一放,:“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老和尚么?” 老和尚当然见过。 但是叫“空也”的老和尚没见过。 如此不拘一格、豪放恣意的老和尚更没见过。 更何况这三个条件合为一体,皇上来了都得吃上一惊。 盛筱淑皱皱眉,不客气地问:“你有什么事?” “我说了,你得当我的徒弟。” 她冷笑一声:“我不当又如何?” “你会同意的,只在迟早。” 空也摇摇头,慢条斯理说话的时候倒真有几分高人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只能用无赖来形容,:“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跟着你,跟到你同意为止。” 盛筱淑现在只痛恨自己心里还存了一分“尊老爱幼”的道德。 她咬牙道:“你就不怕我动手赶人?” 空也喝了满满一口酒,不胜酒力似的摇头晃脑起来,还记得回答她的问题:“缘法如此,时也,命也。盛丫头,佛曰众生平等,可一根藤上还有两样花呢,你当真觉得我找上你是空穴来风,是无理取闹吗?” 她冷着脸道:“不然呢?” 但是这句话却没得到回应,因为那仿佛千杯不倒的老和尚在喝了一口酒过后,竟然摇摇晃晃地醉倒了,躺在椅子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在场另外三个人集体傻眼。 好半晌,杜林才吓坏了似的,颤颤巍巍地开口:“这,这就是白马寺的大师吗?” 没人搭理他。 哪怕盛筱淑说得再绝情,也还是没办法将个醉倒的老头丢出去。 而且他说的那些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确实让她心里蔓出一丝震惊和不安。 她还没有矫情自大到认为自己和常人一样,不说她的图书馆系统和玄之又玄的直觉,重生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惊掉下巴了。 或许,这疯疯癫癫的老和尚真的知道些什么。 第八十一章 翻墙 浅茴最近有点纠结。 万朽斋里忽然多了个光头的老爷爷,据哥哥说那叫空也的是个和尚,还是大师。 “大师”这个词她在书里看见过,是有大学问、很厉害的人才能叫做大师。 一开始她觉得这肯定是个假的大师,因为她能感觉得出来,娘似乎很看不惯那个空也大师。 娘亲在她心里是顶厉害的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大师。 娘亲不喜欢的,肯定不能是大师。 但是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很罕见的病例,回家的时候都还在想。那个和尚忽然跳出来,稀里糊涂给她说了个法子。 她半信半疑地尝试过后,发现似乎真的行得通。 连林先生听了这个法子都相当震惊,将做出成品的任务排在了她所有作业的最前面。 等到药做出来,并且真的治好了病人后,她不信也得信了。 这个老和尚,似乎是真的有点厉害的。 于是她一边坚定不移地站在娘亲那边,一边又对那老和尚很是好奇,纠结得都有些茶饭不思了。 放在往常,有想不通的,她肯定会直接去问娘亲。 但是哥哥说娘亲最近心情有些不好,不让她在娘亲跟前乱晃悠。 所以纠结过后,她做了个决定:去找谢叔叔!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哥哥,哥哥也有些动摇,但是最后还是摇头说:“不行,谢叔叔身份特别,而且他宅邸周围有很多看守的人,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不能悄悄进去吗?” “娘肯定会骂我们的。” 浅茴心说我可不怕娘亲骂,于是一阵软磨硬泡,终于是把哥哥说服了。 于是两个小孩开始悄悄咪咪地谋划着潜入朝廷右相的谢府。 福溪的四季不如何分明,一场比以往时候都要凉得多的风过后,便算是入了秋了。 盛筱淑满脑门黑线地将两只低眉顺眼的小屁孩领回家的时候,正赶上街上有人一声声叫着“桂花糕咧,新鲜的桂花糕!” 又想起接人的时候谢维安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于是她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司回浅茴颇有些胆战心惊地跟在她身后。 浅茴小声问:“不是说不会被发现吗?” “升降梯矮了点,没算好高度。” 司回相当冷静地总结起失败的原因,“你叫来的那些引开守卫的人不怎么靠谱,时间不够,伪装没做全。” 甩着两条小辫子的浅茴不干了,怒道:“我可是将一个月的点心都分出去才叫豆花他们答应帮这个忙的,哥哥你也没说让他们拖多久啊。” 司回:“用正常人的脑子想想,应该都知道三十息的时间只够把梯子搭上。” “那……” “你们讨论得很开心啊?” 到了万朽斋,这个点没人,只有空也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打盹。 盛筱淑也不顾是不是会吵到他,额角狠狠抽了抽,这两糟心孩子是以为她聋吗? 于是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盛筱淑拎了一把椅子一坐,眼皮一掀,气势就上来了,“说,翻人家谢府的墙想干什么,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谢府跟别处可不一样,这俩倒霉孩子以为引开表面上的守卫就万事大吉了?暗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要不是他们都知道司回浅茴的来历,看在她跟谢维安好歹还没完全形同陌路的那点交情,换了旁人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更糟心的是失踪了这么久的谢维安,今天偏偏就在府里。 他用含着笑意的声音问“怎么,派你家孩子来踩点?”的时候,盛筱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当初在灵山寺可是她先划清的界限。 见她是真生气了,司回连忙道:“我们错了,娘。” “错了要怎么办?” 浅茴也急着摆明态度,“吸取教训,再也不犯。” 看着她跟着头一起耷拉下去的两条羊角辫,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后怕。 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本来想借这个机会凶一下他们,让他们收收心,但是见他们这副模样,又舍不得。 半晌,她放缓了语气,心累地问:“那你们说说,为什么要去翻谢府?” “哥哥说娘亲最近不开心,以前谢叔叔在的时候娘就很开心,所以我们才……” 盛筱淑后半句话没听进去。 她满脑门都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啧啧。” 空也那令人相当不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看看看看,连十来岁的孩子都看得清楚的事,你却这么久都想不明白。嗯……果然是慧根极浅,不适合入我佛门。” 盛筱淑恶言恶语地怼了回去,“你的佛门就是赖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 “盛丫头,你这话就说得难听了。想做我弟子的人能从这里排队排到京城去,我不收你香火钱,也不另外要银子,怎么你说的好像我占了便宜一样?” 她闭嘴了。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俩孩子还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只好按捺下想揍和尚的心,叮嘱道:“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是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也要注意安全,这种事下次不准做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好了。” 盛筱淑一人给了一锭碎银子,“想吃桂花糕吗?自己去买。” 浅茴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刚才回来的时候她闻着味道就馋的不行。 眼看两个孩子并肩跑远了,盛筱淑嘴角的微笑渐渐消了下去。 她坐了会儿,忽然道:“喂,老和尚。” 空也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摇着一把蒲扇坐了过来,乐呵呵地说:“徒儿可是要我给你解惑?” 盛筱淑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当初一念之差让空也留了下来,虽然两人相当不对付,但是渐渐她也发现,空也确实无愧于“大师”之名。 能给司回浅茴这样的天才答疑解惑,也能三言两语就说得恶语相向的客人落泪忏悔。 他拎个板凳往万朽斋门口一坐,连旁边的乞丐脸上的笑容都能多几分。 第八十二章 决心 盛筱淑在那坐了半晌,坐着坐着仿佛入了定。 空也也不着急,就摇着那把不合时宜的蒲扇漫不经心地等着。 “老和尚,其实我并没有很难过,”终于,她抬起头,“日子照常的过,我还把村里那座茅草屋翻新了,我种的那棵树在那场暴风雨中居然没死,还长高了一大截,我想着再过几年就能带着司回浅茴去爬树了……” 她喋喋不休着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空也一张脸皱了皱,难得地没有用“孺子不可教也”“六根不净”等杂七杂八的话术来打断她。 “但是司回浅茴都说我不开心。” 盛筱淑有些没招了,撑着下巴有些自暴自弃道:“不然我干脆搬个家,眼不见心不烦怎么样?” “愚蠢!” 盛筱淑:“……” 她就知道,这老头果然开口没好话。 空也就差对着她翻白眼了,用着一副沉痛的语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年龄没有我手指头大,想得倒是比天都宽。要我说,你不如直接去跟那姓谢的小子问清楚了。” 盛筱淑迷茫地看他一眼,:“问啥?” “自然是问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啊。” 空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又露出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人生百年,这饶一点委屈,那忍一份心酸,还过不过了?” 虽然他表情和语气都很欠揍,但是盛筱淑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有道理。 她在万朽斋里坐了一下午,中途杜林还给她送来了新一期的京城邸报,顺便再次催了一下更。 盛筱淑坐成了一盏灯,直接屏蔽了他的发言。 把杜林吓得还以为她发癔症了,不知所措的时候被空也一扇子赶了出去。 一直到灯火初挂,铺子打烊了,她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站起来。 司回浅茴撑着伞来接她,她这才发现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是透着一股子萧瑟。 回家的路上盛筱淑问二宝:“你们以后想不想去京城?” “啊?” 浅茴的脑子还停留在上午被教训的时候,愣愣地反应过来。 还是司回有话直说:“听书上说,京城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我没见过,以后应该会去看看。” 浅茴见盛筱淑没说话,也回过味来了,脆生生道:“要的,苏衍在京城呢,他每次给我写信都说京城有多好多好的,说我去了他就带我去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感觉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心有好些都是一厢情愿。 “娘。” 司回察觉到什么一样,忽然说:“但是如果娘你不想去,我就不去。” “浅茴也是!也不知道苏衍是不是骗我呢,还是跟着娘亲好。” 盛筱淑一人的脑袋拍了一下,没好气道:“像什么样子,你们还能一辈子跟着我不成?想去哪就去。”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满满的。 她心说,不就是京城吗? 凭自己的本事,还不能在那挣出一片天来不成? 一场雨过后,镇上的桂花全开了,满街都浮动着浓郁的桂花香味。此后一场一场的雨落下,天气也一日一日地冷起来。 徐安和杜林见鬼似地发现,之前那位雷打不动每个月只画两章的“零知先生”竟然一反常态地勤快了起来。 一个月竟然画了整整六章出来。 希文书斋那边一连发了八封书信过来问候,生怕她是遭逢了什么大变回光返照了。恨不得立马自己花钱派个名医来给她看看。 被她一句“我家在杏林书院边上”给打发回去,彻底闭口不言了。 除此之外,她简直神出鬼没起来,以往杜林都能在巡逻后溜达到她的万朽斋去讨杯水喝,现在店还在,人却一连大半个月都没影儿。 要不是偶尔在书院遇到浅茴的时候问起得知她每天都回家,他真要替她报官了。 十一月二十五,盛筱淑晃晃有些发胀的脑袋从图书馆空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黑沉沉的,她扫了一眼便知道今夜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娘。” 司回照例给她递了杯热茶,自从那天娘亲和他们说了京城的话题后,她每天都要花好些时辰在那个神奇的空间里。 那里面有很多很神奇的书,他和妹妹也看了不少,只感觉里面的东西好像比最厉害的夫子说得都要有道理。 但是他们能看懂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娘不一样,她似乎什么都看得懂。 有一次因为担心,他和浅茴跟着娘又进去了一趟,看见娘沿着书架一本一本地看过去。 浅茴就问:“娘亲能看懂这么多书啊?” 娘当时微微一笑,说:“娘亲只是看个大概,大约知道每本书讲的是什么,然后给它分门别类,这样有需要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了。” 浅茴似懂非懂,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那个空间太大太大了,里边的书也浩如烟海,这几个月来,娘过得其实很艰难。 他问娘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 娘当时没有回答。 但是他看懂了娘的眼神,那是要做什么大事的眼神,他偶尔看见谢叔叔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盛筱淑收回目光,在司回的小脑袋上按了一下,笑着说:“今天早点去接妹妹回来,晚上回来咱们包饺子。” “饺子?” “嗯,明天是冬至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好像闪过了一抹奇特的光。 将浅茴接回家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包了一堆形状各异的饺子,吃过晚饭后盛筱淑预言的小雪就纷纷扬扬落下来了。 盛筱淑将在雪中玩闹得筋疲力尽的二宝哄睡觉后,走出卧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若有所思。 “皇上下了命令,让我在入冬前必须回京。” 好几个月没见着谢维安了,想起来他说的话的时候却能毫无滞碍地回想起他的声音。 冬至过后,他也该回去了。 第八十三章 约定 盛筱淑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长长的目录。 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图书馆空间的另外一个用法。 但凡是她在空间里看过一遍的书,就会自动编入这个目录中,就相当于给这本书做了个标记,以后只要需要,立马就能在脑海里将这本书的内容调出来。 不管她有没有记住。 而且跟浅茴那种不求甚解的过目不忘不一样,她脑子里是有足够的基础知识的,再加上空间的帮助,她甚至能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简直是居家出行考试考证人梦寐以求的技能。 但是好是好,这么多的书,哪怕不求记住,只看一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估计自己就算一辈子都耗在这里面也看不完。 好在她对成为一个移动图书馆没什么兴趣,根据这个世界的特性,偏基础的实用性技能书、宗教学、星象学以及各种基础工程学方面的知识是她最有可能用得上的。 除此之外的书,就只能当做“课外读物”了,人要懂得知足嘛。 盛筱淑伸出一只手,接了点雪花,冰凉冰凉,凑到鼻尖闻一闻,似乎有种淡得几乎闻不见的干花香气。 和某人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夜已经深了,她关上窗户,回屋睡觉。 窗前那盏烛火消失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房屋对面小巷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身量颀长,肩膀上落了一层化不开的雪,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看了闭着的门窗半晌,他悠悠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向上升腾而起,还未完全散尽,人便已消失不见。 翌日,盛筱淑起了个大早,将昨夜包的饺子煮了,热在锅里,又将悄悄给二宝买的新衣服和糖果糕点包起来放在他们床头。 都说“冬至塞小年”,来此间世界的第一个冬至,总不能太寒酸了些。 她匀了一份饺子放在食盒里,带到万朽斋里给阿庄阿严跟那老和尚分了。 阿庄阿严接过饺子的时候表情都算得上惶恐了,连声说着谢谢。 在这异地他乡,他们根本没想到还能在冬至吃到热腾腾的饺子。 只有空也是个缺德的,仔细盯了那饺子半晌,两条眉毛皱得“难舍难分”,好像碗里装的不是吃的,是什么会爆炸的物什一样。 盛筱淑看不下去了,凉凉道:“没肉,你的是用香菇和玉米包的,不吃还给我。” 空也闪电一样拈起筷子,将一整个饺子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盛筱淑:“……” 她真就不明白了,这和尚酒喝得,人骂得,不能犯的戒差不多犯了个遍,偏偏还守着不能吃荤这一条,莫名其妙。 “对了。” 吃到一半,阿庄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这是今早徐都尉送过来的,让我们交给老板娘。” 盛筱淑拿过来,封面上一个字没有,但是她心里一个咯噔。 徐安都快跟她混成拜把子的关系了,有什么话肯定是当面说,不会搞写信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 除非…… 她拆开信,信里面的内容不多,除了一张厚的硬皮纸,信本身的内容只有几行字。 “怎么?” 空也看出来她脸色不大好,随口道:“怎么,那姓谢的小子要走了?” 盛筱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还真是嘿。” 空也咬着一个饺子,伸手拈走胡子上沾的玉米粒,笑着说:“如何?当了这几个月的缩头乌龟,现在人都要飞了,啧啧,造化弄人哦。” 摇头晃脑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嘴上说的可惜的样子? 盛筱淑捏紧信纸,转头冲了出去。 阿庄阿严面面相觑,还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空也喝了一小口桂花酒,嘴里念叨着“缘分缘分,是有缘无分还是天命姻缘……嘿嘿,好看咯!” 落了一场雪的福溪镇看起来格外的清冷寂静,时辰还太早,镇上的炊烟都只有一两缕。 镇外官道上,一株绿柳下。 谢维安穿着一身相较这满地积雪而言十分单薄的衣衫,站在树下,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徐安牵了千里马来,忍不住问道:“右相,真的不同盛姑娘道声别吗?我看盛姑娘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今日一别,日后再要相见可就难了。” 话说完,连他自己都吃惊,竟然敢在右相面前说这么一大堆堪比废话的废话。 最神奇的是,右相竟也没开口责难。 谢维安接过马绳,摇头道:“不必了,让你送过去的信送了吗?” “今天一早就送去了。” 他便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隐在淡淡白雾中的福溪镇:“皇上已经下了三道旨意,再不回去那位恐怕要当我在这福溪发展势力了。杜林调派于此地的任期还有两年,你便先协助他一段时间,待稳定了再回京。” 徐安还要说什么,被他一摆手给制止了。 他叮嘱道:“保护好她,若遇到危难,随时调派谢家的人手,便不要通过朝廷的路子了,我怕……”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 还在认真听着的徐安疑惑的抬起头,就看见自家主子的目光好像凝住了,他顺着看过去,茫茫白雾里,跑过来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 他睁大眼睛:“盛姑娘?” 这么一会儿,盛筱淑已经到了近前。 她气喘吁吁的,差点儿一脚踩滑跌倒。 徐安正要去扶,谢维安却比他更快,眨眼间就出现在她身边,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感受着手下单薄的衣衫,他狠狠皱了下眉头:“你来……” “谢维安,我们做个约定!” 盛筱淑喘着大气,感受到肋骨的地方有跑急过隐隐的酸疼,但是她不在乎,仰着头说出了这句话。 徐安已经知趣地走到远处去了,谢维安没说话,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披风不由分说地给她裹上。 她拢着披风一角,想说什么,谢维安已经往后退了两步,让她的话又憋了回去。 他毫无所觉般,这才问:“什么约定?” 第八十四章 点水 盛筱淑其实好些日子没见到过这个人了,谢维安好像清减了些,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有种不可说的禁忌和清冷感。 她打了个迟来的喷嚏,然后才说:“我问过杏林书院的林先生了,他说浅茴学习的进度很快,而且有深厚的底子。其他内院弟子要学上十年的东西,她三年就能全部掌握。” 谢维安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这仿佛不着调的废话,神色格外认真。 她看着,便觉得心里那根弦像是被什么极软极轻地碰了一下似的,于是继续絮絮叨叨:“司回也在飞快成长,再过几年,我就把万朽斋交给他。他可比那些什么有名的能工巧匠要厉害多了。” 谢维安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漆黑的眼底忽然擦出来一点火花。 “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将我的千事屋捡起来,当然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愚蠢了。这次我会做好伪装,嗯……用星引这个名字怎么样?没准以后,这个名字会传到京城去呢……其实我想说的是。” 盛筱淑停顿了一下,给自己积蓄起几分勇气,然后才看向谢维安,笑着问:“如果三年后,你的想法还跟在灵山寺时一样的话,我就来京城找你怎么样?” 终于把在心里憋了几个月的话说了出来,她有些忐忑之余只觉得酣畅淋漓,果然就是要有话就说。 谢维安在原地愣了许久。 久到盛筱淑都开始以为他是不是在想用什么理由来拒绝自己的时候,谢维安忽然往前走了一大步,一把将她薅进了自己怀里。 那力量很大,带着一股子失而复得后绝处逢生的劲头,仿佛要把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有些难受,但最终还是没有挣扎,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谢维安的下巴在她的头顶上磨蹭了几下,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你说的是真的吗?” 盛筱淑心说我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吗? 但是为了不破坏气氛,她还是装作矜持地点点头。 她听见谢维安低低笑了声:“好,希望你记得你的话,三年后你若不来京城,我便……” “你便如何?” “暂时不告诉你。” 盛筱淑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用脑袋撞了撞他的胸口。 好一会儿后,两人分开。 盛筱淑摸摸有些发烫的耳尖,往后退了一步道:“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谢维安眨巴了一下眼睛,眉眼间都是未褪干净的笑意。 她便想起其实初见那会儿,还在福溪村的时候,他们坐在那棵奇树的篱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 原来那么久以前,这个人于她而言就不一样了。 “你便这么想我离开,不挽留一下?” 盛筱淑回过神,没好气地说:“我要是不来,你不也已经走了?” 谢维安嘴角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你没看我给你的信么?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没打算就这么放手,但是姑娘都这么主动了,我便顺了你的意。” 盛筱淑:“……” 什么意思? 正要再问,徐安已经走了过来,脸上一片战战兢兢的迫不得已:“右相,再不走今夜就到不了驿站了。” 两个人都愣了愣。 盛筱淑最先道:“快走,耽误了时间到时候大半夜露宿野外可别怪我。” 谢维安没说别的,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等你。” 随后翻身上马。 正要扬鞭,盛筱淑忽然道:“等等。” 谢维安回头的瞬间,被她拉着衣领往下一拽,下一秒唇上传来了冰凉又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她退后一步,看着还有些怔愣的谢维安,笑了:“先留个印,免得日后不认账。” 徐安看着她的表情用“五体投地”都不足以形容,嘴巴张得和眼睛一样圆,肉眼可见地陷入了呆滞。 谢维安些微的怔愣过后,勾起嘴角道:“这样还不够。” “啊?” 他长手一勾,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盛筱淑捞了过去,按住她的后脑勺,。俯身低头加深了刚才的吻。 一边的徐安一脸被五雷轰顶的表情,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良久,谢维安终于放开了脸已经微微发红的盛筱淑。 他这才坏笑着说:“这样才够。” 盛筱淑便在这半是羞恼半是不舍的心情里,看着谢维安骑马远去。 很快,官道上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她转头,就看见徐安还在宕机。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盛筱淑已经没影儿了。他也不在乎,喃喃道:“今天真是长见识了,长见识了,我看白鹤那小子还说他俩成不了……” 远在京城的白鹤忽然打了个喷嚏。 坐在他对面的人一身锦衣华服,下雪的天气里还故作风雅地摇着一把折扇,给那张本就有些轻佻的脸更增添了几分不靠谱。 他掀起眼皮看了白鹤一眼:“怎么,你个小怪物也会染上风寒?” 白鹤揉揉鼻头,没理会这人。 不过此人的注意力也没在他身上,低头读完了手里的信,松口气似的,长叹道:“你家家主总算舍得回来了,我都怀疑福溪是不是埋着一个金矿,就算有,这么久也该挖完两回了?” 他捏着信封一角,抱怨完了后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诶小怪物,你说,要是你家家主回来后知道有人给他说了门亲事,他会摆出什么脸色?” 白鹤照样没理会。 只是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某一个傍晚,他巡逻完回去,看见家主和那个叫盛筱淑的姑娘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谈天说地。 没来由的,他就觉得这门被许多京城望族看好的所谓亲事,成不了。 那人知道他性子闷,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于是丢了信,自娱自乐地拿起这一期的京城邸报看了起来。 “咦?” 他露出讶异神色:“零知先生最近这是怎么了?《西游记》画得那么频繁,现在竟然又开了一个故事,白雪公主?这名字有点意思……” 第八十五章 青云山 福溪镇附近有一座青云山,距离官道近,来往行人方便。 在这连绵山景中能留下姓名,实在是因为青云山好看,山清水秀的,像立在一众大山里的小姑娘似的,让人见了就想要爬上去看看顶端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这山中有一座道家建筑,原本也有过香火鼎盛的时候。。 只是也不知道是因为此地偏僻还是因为后人不争气,渐渐地就没落了。 里边修行的人虽说是吃风饮露的,没了食物还是没法生存。 于是这建筑里仅剩的那几个人就合计着把这道苗连山头一起卖了,正好被谢维安给接了下来。 他一大本营远在京城的人,出游都不见得能游到这穷山僻壤来,买下这里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他跟盛筱淑想一块去了。 盛筱淑看风水、看星象的本事不能就此埋没,但是大喇喇地表现出如此超出普通人接受能力底线的能力,迟早会招来难以想象的祸端。 盗墓团的事情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谢维安想着若是他自己在盛筱淑身边,不管对方是谁,想要动她都得掂量掂量。 可是他不得不回京,即使他能留下一些保护她的力量,中州和福溪毕竟隔了千里路程,鞭长莫及成了他最大的无奈。 那既然明的不行,他便想着占个山头,开宗立派,隐去真实的身份和姓名。 这样就算未来有一天,盛筱淑真的暴露了,她也已经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盛筱淑踩着碎石爬山,徐安跟在她身后。 “盛姑娘,就算是要踩点也不用顶着风雪来?” 她满不在乎地说:“放心,这雪下不大。” 徐安当然放心,但是风雪不大,冷是真冷啊,而且雪天爬山容易出意外,要是这位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非得被右相给剥了皮不成。 盛筱淑穿得并不多,身上裹着谢维安留给她的那件披风,整个人很清瘦,在风雪中好像随时要倒下去似的。 看得徐安心惊胆战。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他们来到了那座道庙。 建筑竟然很大,有前庭后殿,红瓦青墙,挂起的太极幡旗还没撤下,在风雪中飘出了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乍一看好像一座藏在深山白雪里的宫殿。 就是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处处都是瑕疵,这边的墙破了一个大洞,那边的木亭子漏半个顶。 里边没人,早在谢维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里面仅剩的几个人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盛筱淑沿着陈破不堪的小路绕着建筑走了一大圈,生生走了两个时辰才算全都转悠完。 徐安跟了一路,好容易等到她坐下休息了,终于忍不住问:“盛姑娘,您这是在干什么?” 她抬眼扫他一眼,无奈道:“既然这里以后是我的地盘了,总不能将就着就这么用,肯定是在为日后的改造和装修做准备啊。” “看一遍就?” 盛筱淑没有解释。 她的方向感和空间感向来都很好,画画能画那么好也得益于此。走过一遍的路她基本上都能记住,过后甚至能在脑子里浮现出个大概得轮廓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图书馆空间还顺便强化了一下她的精神,她现在脑子里的建筑相当清晰,甚至能立马提笔将这个建筑的平面图和交叉立体图全都画出来。 她打算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就将这个地方重新装修一遍,作为她未来事业的。 徐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既然这个地方要重新建起来,姑娘可有给它起个名字?” 这个问题倒让盛筱淑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她抬起头,从漏了半个边的屋顶往上看去,看见纷纷扬扬的小雪,便道:“那就叫风雪阁。” 此时此刻,世间除此二人无人得知,日后名扬天下引得天下人竞相向往的风雪阁,成立在一个破破烂烂的道庙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徐安道:“那我们现在下山吗?” 盛筱淑接了一朵飘进来的雪花,摇摇头:“等等,雪要下大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方才还“柔风细雨”的天色骤然变脸,狂风暴雪砸下来,好像要把这摇摇欲坠的房子给掀翻一样。 两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徐安在暴风雪之前捡了好些柴火回来,再用稻草堵住了破洞,火烧起来后屋里渐渐升温,两个人就着带上来的干粮对付了午饭。 吃着吃着,盛筱淑忽然问:“你家右相,在京城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咳咳咳!” 徐安一口大白馍馍差点儿卡死在喉咙里,呛得他翻了白眼。 盛筱淑面无表情地将温过的酒壶递给他,“能喝?” 不能喝也要喝啊! 徐安连忙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入口火辣辣的,仿佛要烧起来。 好在卡在喉咙的那块馍馍是咽了下去。 缓了一会儿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看了盛筱淑一眼。 “你实在没必要吓成这样。” 盛筱淑叹了口气,“这不是为了找点话题说说话吗?就算你家右相有不少风流史,我也会心平气和地原谅他的。” “心平气和”四个字她咬得相当重,一点都不符合这个词语本身的意思。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说谎。但是你知道的,我别的不行,占卜啊、看面相啊这种杂七杂八的我倒是都会,没准哪天一个不小心,把你给诅咒了……。” “我说!” 徐安抖了一下。 心说大人,你可别怪我卖你了,实在是您找的这位实在不好糊弄。 酝酿了半晌,他说:“其实,姑娘您还真说错了,右相哪来什么风流史啊。京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对右相颇为青睐倒是不假,但咱们右相都不带多看一眼的,也就一个……” “一个什么?” 徐安一咬牙,豁出去了。 “林若诗,林小姐。” 盛筱淑扒拉着火堆,淡淡道:“你继续。” 徐安缓缓道:“这林家小姐出身名门,是京城三大望族之一林家最小的女儿……” 第八十六章 八卦 京城里的人大多生活稳定,不说全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至少也都是有房有地,不用为生计发愁的。 每日吃吃喝喝忙忙碌碌,闲暇之余最大的娱乐方式就是八卦,无论是听还是亲自编排,都乐在其中。 谢维安作为京城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他的感情生活自然是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口中绝好的谈资。 而在他们幻想中的一水“相府夫人候选人”中,林若诗无疑是排在前列的那个。 论家世,两人算得上门当户对。 论才情,那林家小姐五岁能做诗,十岁写文章,皇上亲口说:林家小姐若不是女子身,这状元的头名总有一个是她的。再论样貌,林若诗是出了名的美人。 最最重要的是,这林若诗打小见过谢维安一面后,堪称一见钟情,对他那是上心得很。 任谁来看,他们都当得起天造地设和这个形容词。 两方的老辈人也都有结亲的意向,众人自然都以为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稳了。 谁知道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谢维安直言此身许国,根本没有跟林家结亲的打算。 气得谢家老母亲差点儿把这儿子给扫地出门。 只是谢维安说一不二,不结就是不结,谁来都不好使。 在旁人看来,他谢维安放着一位这么好的姑娘,还对他一心一意的姑娘不要,也不见他对别家的姑娘多看一眼,纷纷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身上有点什么问题。 谢维安懒得出面解释,于是京城里一时间流言四起,沸沸扬扬了好长一段时间,什么离谱的传闻都有。 到后来甚至惊动了皇上。 还是他用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造谣的人,这流言才算渐渐偃旗息鼓。 只是那林家小姐被这么拒绝后,虽然伤心了好一阵子,却在短短几个月后又满血复活。 也许是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复活过后心志坚强之程度甩了之前好几条街,被谢维安一次次拒绝,全都不往心上放,天天跟他面前晃悠。 听说他要远去福溪,还去白马寺求了一封珍贵的平安符要送给他。 “所以他收了?” “那哪能呢。” 徐安连忙摆手,脸上多少也带上了些感叹,“那林家小姐和平安符都没能进谢府的大门。盛姑娘,我是看着右相长大的,这么久以来,他当真是只对姑娘……” “我知道。” 盛筱淑抿了一小口酒,她平常很少喝,一下就上了脸。 徐安疑惑道:“那您还……” “我不是说了,找点话题聊。” 盛筱淑忽然笑了笑,“见你被吓着的样子有点好玩,就顺着你的话说了。” 徐安:“……” 她以前有这么恶趣味吗? 又待了会儿,窗外的风雪渐渐小了,最后趋于停歇。 两人灭了火,动身下山。 直到回了镇子里,两人分开后,徐安才后知后觉地想:盛姑娘平时不是不喝酒吗?这次特意在山脚买了壶烧酒是为何? 此时此刻,盛筱淑已经走进万朽斋,将手里的酒壶丢给躺在铺了厚棉被的竹椅上看话本的空也。 “很好,盛丫头你总算知道尊师重道了。”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有心想把那壶酒抢回来。 奈何他已经往嘴里灌了一口了,只得作罢。 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找出纸笔,将青云山上的道庙画了出来。 然后抽了另外一张纸,将平面图又重画了一遍,她在第二张纸上修修改改,动的主要是框架和轮廓。 但是这毕竟是个精细活,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她也还没有做到十分之一。 不过盛筱淑也不着急,她有一个冬天的时间慢慢设计。 起身的时候,被她挂在椅子上的披风滑落了下来,她连忙伸手接住。 看了披风半晌,她长长叹了口气。 从前没有谢维安在眼前晃悠,她还不觉得有什么。 怎么如今,倒有些难熬起来了。 盛筱淑晃晃脑袋,将这突如其来的eo给压了下去。 在那遍地繁华的京城,身世、才华、样貌皆好的世家小姐比比皆是,比如那林若诗。 虽然她并不觉得所谓门第能够决定什么,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要让谢维安能更为自己骄傲一点,不为旁人的目光,只为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系上披风,踩着夜色回家。 福溪的雪落了一场又一场,不知不觉间,乍暖还寒时候,镇子边的柳树抽了芽,大地开始回春。 在万朽斋赖了半年蹭吃蹭喝的空也总算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云游四方的初衷,在某个罕见出了太阳的午后直接溜了。 盛筱淑发现的时候,桌子上只大喇喇地留了封信,上边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来日京城相见。 这几个字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用两根手指将这信纸拎起来甩进一个锦盒里。 盒子里边还放着另外一封信,是谢维安走的那天留下的。 那天她没来得及看的硬皮纸上主要的内容就一个:他给盛筱淑留下了几个人和……一个山头。 山头她已经去看过了,那些人徐安也整理了一份卷宗给她,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看。 在信纸的末尾,谢维安写道:名单上的人都可以试着去结交,你的能力不便露于人前,若想要暗中发展势力的话,他们能帮上忙。 和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吗? 盛筱淑小小窃喜了一下。 她也想起谢维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些日子,原来都是忙这个去了。 如今她银子攒了不少,有人手有地方,她的计划又加快了许多。 她正看着信发怔,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上楼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响了门:“老板娘,风水屋那边来客人了。” 盛筱淑将信收回盒子里,提了提声音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她就着这个房间迅速换了身装束,乍一看就像个从某个不正经仪式里走出来的巫婆,虽然没蒙脸也没做任何别的伪装,气质却和之前不一样了。 第八十七章 池舟 盛筱淑从万朽斋后门走,穿过几个堆满了破烂瓦罐,散发着奇妙味道的小巷子,来到了一个小路口。 小路口过去,就是整个福溪镇最繁华的街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维安的缘故,招来了朝廷的关注,福溪镇在短短时日内从一个边陲小镇升级成为了方圆百里的繁华中心。 这大半年来镇子不仅繁华了许多,甚至扩建了两倍,规模直逼一个很小的县了。 开春过后,不仅仅是路边的树芽花草,司回浅茴也跟那被和风细雨滋润过的竹笋一样,疯狂往上窜。 衣服穿几个月就不合身了,司回更是长了一大截,是个小小少年模样了。 盛筱淑想了一个冬天,决定正式将万朽斋交给他。 虽然今年司回才十一,但一是这个世界的孩子普遍早熟,二则司回本人就要比同龄人冷静成熟一大截,很多时候他跟浅茴站在一起,盛筱淑就有种他要大上浅茴好几岁的错觉。 然而事实上,两人是双胞胎,生辰都在三月二十一这天。 盛筱淑问过他的意见,司回很乐意地接受了,甚至有些开心。 在他看来,妹妹现在在杏林书院,未来一片明朗。 自己也想要好好做出一番事业。 而万朽斋本来就是建立在他的作品和手艺上,他接手也是顺理成章。 盛筱淑现在只替司回管着万朽斋一些繁琐的杂务和复杂的财务方面,制作和售卖、产品的推出这些全都交给司回自己决定。 一开始肯定是磕磕绊绊,但是这样才能让他更快地成长。 司回自己也深刻地认识到这点,相当不服输地处理万朽斋的各项事宜,乐在其中。 万朽斋那边没事了,浅茴也不用操心,风雪阁连地皮都还没开始铺。 盛筱淑寻思着自己总不能每天除了进空间翻书就坐那画画? 某天和二宝逛街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街上有专门给人算命的风水大师,于是她灵机一动。 她像之前那样不行,给人算命总可以。 既能为以后积攒经验,又能攒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说干就干,她悄然在镇上盘了间小铺子,做起了给人算命、看风水的活。 但是风水屋的生意算不上好,一方面因为镇上有不少类似的风水摊位,这块蛋糕都被分得差不多了。 另外一方面也是盛筱淑本人没什么竞争心思,生意好她接着,不好的话就每天多画点小画。 新的故事非常受小孩子的欢迎,京城邸报的销量又上升了一层。 希文书斋那边简直要对她五体投地了,只恨自己不在她面前。 盛筱淑通过小路直接走进小铺子的后门,走进店里后就看见一个模样冷漠的青年坐在门口 他家境似乎很不好,身上的衣裳打了许多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隐约能看见里边还卡着几根野草。 即使是坐在凳子上,他的屁股也只占了一小半,似乎随时准备跳起来一样。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刺猬气息。 盛筱淑走进去的时候,他相当警惕地一抬头,身子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立马就要窜起来,但是他无声地握了握拳,又安分地坐了回去。 就这么几个动作,已经足够让盛筱淑看出来这个人是会武功的,而且看起来功夫还不低。 她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他的异样,隔着一张铺了深色绒布的长桌,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风水、姻缘、手相面相。” 盛筱淑一板一眼道:“这位客人,您想要问什么呢?” 冷漠青年坐得板正,开口时候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分:“风水,我想找一个墓。” 盛筱淑挑挑眉,又将门口牌子上的“注意事项”念了一遍,“非密切相关的风水局,不看。” “我知道。” 青年的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像是要眨去藏不住的情绪,“那是我爹娘的墓。” 盛筱淑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心说你自家爹娘的墓地你不知道? 但是他们毕竟只是一手给钱一手服务的关系,既然已经确定他不是想刨别人家祖坟,问太多也不合适。 她伸出手,拉过长桌尽头的一沓宣纸,从上面抽了一张,推到了青年面前,“你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上你父母的名字,相关的人信息越多就越准确。自然,风水一学玄妙非常,有时候得不到结果也是有可能的,希望客人做好心理准备。”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只点了点头。 “对了,需要替客人您代笔吗?” 这镇上有许多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唯一认识且能写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读书识字,那是只有家境不错的人家才能学的。 青年却摇摇头,提起笔就开始在纸上书写。 一会儿后,他将宣纸推了回来。 盛筱淑拿起来一看,有点吃惊。倒不是因为里边的内容,而是这看上去无比落魄的青年竟然写得一手规整的好字。 这跟单纯的识文断字等级可不一样。 看来这人应当是个家道中落的公子。 青年名为池舟,今年刚及弱冠,父亲池宴,母亲孟小怀,他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名为池南。 盛筱淑一眼看完,将右手边的油灯挪过来,点了宣纸扔进铜盆里。 盆里窜起明灭的火光,盛筱淑轻轻闭上眼睛。 伴随着火光熄灭,她也睁开了眼睛,一睁开就对上了青年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似乎没来得及掩饰,小心翼翼地企盼着结果,却又强迫自己不要抱太大期望的矛盾情绪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盛筱淑愣了一下。 池舟连忙错开了目光,低声问:“有结果吗?” “有。” 池舟猛地看向她。 盛筱淑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扯过一张宣纸,提起笔唰唰写下了一个地址:青云山落日亭。 他看着这个地址,眼底飘出了一丝迷茫,看起来是没听说过这个地址。 盛筱淑则在心里叹了口气:人生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第八十八章 心软 谁能知道谢维安给她留个山头,还能有这么一段奇缘呢。 名为池舟的青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确定这个地址没有问题吗?” 盛筱淑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她做了不少故弄玄虚的障眼法,但是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在《命理天书》里寻找的答案,不可能有错。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跟池舟说,因此微微沉了声音道:“客人要是不相信,何必进我这风水屋呢?” 池舟显得有点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手指轻轻扣在长桌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盛筱淑忽然说:“我能冒昧地问客人您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这么想找到你爹娘的墓地?” 池舟深深地皱起眉,“这需要理由吗?” 盛筱淑并不退却,迎着他的眼神道:“从你的角度来说不需要,但是我需要。” “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池舟两条剑眉几乎都要贴到一起去了,有一个瞬间他都想直接起身走人了。 但是目光在扫到面前这女人的眼神的时候,他顿住了。 她的眼神说不上真诚,也算不上坦坦荡荡,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 仿佛并不如何在乎他的答案,若是他转身就走,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这和其他那些恨不得用尽十八般武艺将客人留下的风水大师完全不同。 池舟那一瞬间,忽然就想试着相信一下这个陌生人。 半晌,他开口道:“为了救我弟弟。” 他沉默的这段时间,盛筱淑心里都已经默认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若是她自己遇到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问这么冒昧的问题,不骂一句神经病就不错了。 因此他真的开口的那一瞬,盛筱淑吃了一惊。 她问:“你弟弟?” “我弟弟得了一种罕见的病,他常吃的药只有爹娘那里才有。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和爹娘分开了,分开前他们留了一部分药,说很快就回来。” 池舟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般,“但是过了三个月,他们却还没回来,药已经快吃完了,我很着急,直到有一天,他们身边的一个下人找到我们,说我爹娘死了。” 盛筱淑紧接着问:“既然他知道你爹娘出事,为什么会不知道你爹娘是死在哪的?” 池舟摇摇头。 “我也问过,那个人说我爹娘其实是主动和他分开的,之所以知道他们死了。是因为他当时说了,要是分开过后三个月他们还没有传来消息,就是死了。” 说完,他抬起头看盛筱淑,又问了一遍最初的问题,“你确定他们是在青云山吗?” 盛筱淑大概明白了,她点头,“我确定,而且我还知道青云山在哪。我可以带你去。” 池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银子要给够。” 她又补充了一句。 池舟:“……” 不过他很快就点了头:“我知道了,只要能带我找到我爹娘的墓地,不管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 盛筱淑满腹狐疑地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心说:真的假的?你这模样好像连一两白银都拿不出来啊? 察觉到她的目光,池舟也有些窘迫地垂眸,不过他立马又抬起头,坚定道:“我说到做到。” 盛筱淑摸着下巴,思量许久,终于道:“好。但是我还需要做些准备,今日恐怕是不行了,明日一早,来这里等我。” 池舟看上去对她不大信任,不过还是点了头。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盛筱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叫住了他:“诶你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池舟疑惑转头。 “外边那么多风水大师,你怎么偏偏看上我这个小破屋子了?” 原本以为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但是池舟根本没有犹豫,回道:“因为就你这里最便宜。” 盛筱淑:“……” 怎么听上去她这么冤种呢? 还有,她是不是该涨涨价了,别的不说,她的准确率可是实打实的! 池舟一板一眼地问:“还有问题吗?” 盛筱淑:“……没了。” 于是青年踩着板正又有些匆忙的步子,很快离开了。 盛筱淑来到后门处,阿严守在这里,如果有客人的时候她不在,都是他去通知阿庄,然后再通知到自己的。 “今天就先打烊,早点回去休息。” 阿严道了声,“好嘞!” 盛筱淑在里间换了衣裳,这次没走僻静处,脚步一转,往谢府去了。 徐安很快就将她迎了进去,盛筱淑把池舟的事情说了,随后问:“你对这个池家有印象吗?” “似乎有一点。” 徐安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是江南池家,曾经也是富甲一方,书香门第。但是后来渐渐没落了,最近几年更是一点水花都没见到。” 他皱了皱眉,“可是这种人家家底丰厚,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到盛姑娘你说的那种程度?” 盛筱淑想起来池舟几次的欲言又止,想必这其中也还是有什么隐情。 “盛姑娘是担心这池家人若是找到青云山,会暴露那里正在进行的工程?” 她不置可否。 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细细规划,司回也以自己的眼光提了不少很有用的意见,设计图已经基本完成了。 她已经暗中雇了人开始清理原址那些用不上的东西,工程虽然还不算大,但她记得不错的话,落日亭就在接近山顶的地方,虽然跟原来的道庙不是在一个地方,还是很容易被发现。 要不是有这层心思,她也不至于多管这桩闲事。 她自己带着人去,总比被人误打误撞找到那个地方去好。 徐安在心里吐吐舌头,心说盛姑娘果然跟右相有几分相像的,一样的嘴硬心软。 若真是怕池舟坏事,在算到青云山这个地方的时候直接不告诉他不就好了。 她扮演的是“风水大师”,不是那个全知全能的大祭司。 盛筱淑瞟他一眼,“看我干嘛?” 他嘿嘿一笑,“无事无事。” 第八十九章 寻墓 “需要我跟姑娘一起去吗?” 盛筱淑反问:“为什么?” 徐安理所当然道:“您说的,那人会武功,青云山附近又人烟罕至,万一那人起了什么歹心……” “我一个在路边摆破烂风水屋的普通老百姓,身边忽然多了个身手不凡的保镖,你是把人家当傻子吗?” 徐安:“……”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 盛筱淑道:“放心,既然这个池家是真的存在,我觉得那个池舟应当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再不济,山上还有我雇的那些人,关键时候也有个保障。” 话说到这份上,徐安也不好再插手了,而且他知道,盛筱淑别的不说,看人那是一等一的准,因此也只好让她多注意安全了。 翌日,盛筱淑嘴里叼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手里还拿了一纸袋,晃晃悠悠来到她的风水小屋门前的时候,池舟已经等在那里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看上去要年轻一点,面色苍白带着病容,初春的天气并不算太冷,但是这人身上却裹了一个看上去就很厚的披风。 披风也是一样有不少破洞,但是从材质上来看原本应当挺值钱的。 他虽然看上去憔悴得很,却跟总是板着脸的池舟不同,见人就带三分笑意,有谁和他对上视线,就眼角微挑,笑容不要钱似的无差别放送,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应该就是池舟的弟弟,池南了。 盛筱淑颇为惊讶,对池舟说:“路途虽然不远,但也是要爬山的,你确定你弟弟撑得住?” 说话的却是池南,他礼貌性地微微弯了腰,微笑着说:“是我一定要跟来的,我的病虽然会要命,但是不发作的时候跟常人无异。如果这趟找不着药,我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盛筱淑听他这发言,倒好像要比池舟更成熟冷静些。 果然是人有不同啊。 既然是这样,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她摸了摸下巴,说:“方便问一下你这是什么病吗?有何症状,啊,不要误会,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大夫,也许有办法。” 池舟眼神闪了闪,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是池南先他一步没事人一样解释道:“我这病是怪病,看了许多大夫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发作的时候浑身疼痛,还有比较严重的发烧,日常口中无味,累得狠了会头晕目眩。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顿了顿,他又说:“姑娘带我们去青云山已经是大恩大德,这债就够我们还上不知道多长时日了。再要别的,吃些名贵珍稀的药,我们可真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这话他的语调轻松,但是盛筱淑已经感受到了这里面的沉重分量。 她想了想,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将手里一油皮纸袋的包子塞到池南手里,冲着他眨眨眼睛:“好,忘了告诉你们,我还有一点小事要办,就一会儿,你们先吃个早饭。” 池南愣了愣。 手里的油皮纸袋热乎乎的,香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似乎已经是许久没有闻到过的肉香了。 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那穿着一身江湖短打,着装利索的女人已经身手矫健地窜进小屋的门里去了。 盛筱淑关上门。 时辰太早,阿严还没来。 站在长桌旁想了想,自己虽然没有太深的医学知识,但是只听刚才池南的描述,高烧伴疼痛,日久不好,倒像是某种持续性的病毒感染。 她稍微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看过的相关书籍自动排列成行浮现出来。 病毒性感染的话抗生素应当是有用的,而且这个世界没有她那个世界发生过的“病毒爆炸”,也没有令无数医学泰斗闻之而色变的“超级病毒”,所以她选取了一种最为温和的抗生素配方。 这样就算万一她真的猜错了,对池南的身体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留下配方,给阿严留言送去给浅茴。 杏林书院有最全的药材,而且浅茴是这方面的天才,她看了那配方,提取过程也不算太难,等到他们从青云山回来,没准就能做好了。 做完这一切,她推门出去。 一整袋包子已经被全部消灭干净了,两兄弟站在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样子。 盛筱淑没有多言,只是说了一句:“走。” 两人松了口气,跟上了她的脚步。 清晨出发,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青云山脚下。 站在上山的路口,盛筱淑看了一眼脸色越发不好看的池南,说道:“这就是青云山,落日亭就在山顶……怎么说,你要先休息一下吗?” “不用。” 池舟替他回答了。 然后一把搂住池南的胳膊,不见他费劲就把人背在了背上,“请姑娘带路。” 盛筱淑:“……” 早有这招,干嘛不早用。 忽然看见池南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她心领神会地懂了。 估计是不希望在旁人面前表现得比较虚弱,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人虽然不多,十来个倒也是有的。 她没多说,带着人就开始爬山。 盛筱淑方向感很强,没怎么绕路,凭着上次来的记忆完美地避开了那道庙,寻了另外一条路上山。 青云山虽不是什么险峻的山,但毕竟是座大山,山路并不好走。 爬了一半,盛筱淑都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背上背了个人的池舟还跟没事人一样,大气都不带喘一口的。 她边控制呼吸边颇为嫉妒地想:这已经不仅仅是练过功夫的程度了,这是天赋。 半山腰遇见个凉亭,盛筱淑直接走进去休息,她可不是铁人。 池舟虽然着急,但好歹还有点良心,没有丢下她就走,也跟了进来。 她随身带了两个水壶,分给池舟后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池舟说着谢谢,将水壶递给了池南。 歇了会儿后,盛筱淑随口问道:“你们来找爹娘的墓地,不仅是为了找药,也是存了要将爹娘的尸骨收回老家的心思?” 这话问出口,两人脸色却变了。 第九十章 抛弃 盛筱淑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冷了场,疑惑地看过去。 池南还好,池舟的脸色已经算是阴沉了。 仿佛方才盛筱淑提到的不是他的爹娘,是什么仇人一样。 她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池舟一言不发,倒是池南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兄长应当同姑娘说过,我们爹娘留下药和银子后就出远门了。” 盛筱淑点点下巴,觉出味来了:“难道不是?” “从结果来看,也算是。” 池南笑着说:“他们抛弃了我俩。” 盛筱淑:“……” 完了,这八卦可大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的时候,池南却仿佛已经被这些话压了许久,现在找到了个出口般,接着说了下去。 “一开始他们离开的时候说是很快就会回来,但是一连三个月杳无音信。后来遇到了那个仆人,他告诉了我们真相。” “真相”二字他咬得格外轻,盛筱淑若不是仔细听了,甚至都会略过去。 原来那个仆人除了带来池宴和孟小怀死亡的消息,还说了些别的。 池家落魄,昔日的竞争对手自然是恨不得对他们赶尽杀绝,可是池南的病不仅需要每月耗费大量的钱财去买药材熬药,还不能长时间赶路,久而久之,自然成为了累赘。 而池舟虽然沉默寡言,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池南,于是那对父母就做了个狠心的决定。 将他们丢下,自己带了剩下的钱财逃命去。 之所以带上仆人,也是因为他还能帮忙搭把手搬东西、关键时候做保镖。 但是这样走了一段后,他们还是嫌弃仆人在侧目标太大,说了所谓三个月的期限后,竟也将他赶走,夫妇二人自己逃了。 仆人之所以知道他们凶多吉少,是因为他曾经因为不放心追上去过,正好在他们离开的路径后面发现了仇家的踪迹。 这伙仇家骑的是快马,而池宴夫妇坐的却是马车。 仆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迟早会被追上。 他也害怕了,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跟上去。 在附近的镇子里等足了三个月,果然没有消息传来。 仆人这才又回去找了池舟他们。 池舟和池南初听这番论断也很是不信,但是仆人还带来了一封信,是池宴写给在合州的一位世家好友的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两人要去投靠这位好友,这里面却没有包括池舟和池南两个人。 盛筱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真的是你们爹娘写的?” 池舟忽然开口了,“那是他的笔迹,我肯定。” 池南苦笑一下,接着道:“这封信原本是要让那个仆人寄去合州的,但是中途和他们分开后,这封信也就没能寄出去,他就顺便给了我们。” 池家在还没有落魄的时候,池宴夫妇每日都无比忙碌,好像有谈不完的生意、挣不完的钱一样,池南可以说是池舟笨手笨脚地带大的。 父子关系原本就不亲近,再加上这种种的迹象和证据,由不得他们不相信,自己确实是被放弃了的事实。 盛筱淑静静听完,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真的足以让闻者义愤、见者填膺。 只是这整件事听完,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盛筱淑问:“那位仆人呢?” “我哥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回老家去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凉亭里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一会儿,盛筱淑收起水壶站了起来,“休息够了,我们走。” 两兄弟都没意见,池舟还想要背上池南,被他拒绝了。 于是三个人踩着透过枝叶的破碎阳光慢慢往山顶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三人眼前出现了一条用青石板铺出来的小路,踩着石板路,转过两个弯,一座深色的小亭子出现在了他们目光所及之处。 与其说是亭子……不如说是亭子的废墟还差不多。 他们走过去,亭子的顶已经完全不见了,里边一圈可以坐的地方被风霜雨雪腐蚀了大半,根本下不去屁股,残垣木板散落一地,大约十米外的悬崖边上被石头压着一块剩了小半的木板,隐隐约约看得见半个“落”字。 盛筱淑抬头看了看,这还不算是最高的山顶,只是接近山顶的地方突出来的一小块空地。 山上的风很大,初春的那点阳光带来的温度比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只站了一小会儿,池南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糊一样了,还在微微发着抖。 池舟往他身前的风口一站,替他挡去了大部分的风,同时他看向盛筱淑:“姑娘……” “等等。” 盛筱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站在落日亭的“残躯”上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从腰间取下水壶,喝了一口后一口喷了出去,薄薄的水幕瞬间被山风撕碎,四散开去。 池舟和池南都被她的操作震惊了。 这难道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盛筱淑故弄玄虚了一番,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条银色的线,但不如在迷雾森林那时候那般清晰。 这也是她的新发现,《未知之道》似乎有万能“导航”的功能。 只要知道明确的目的地,《未知之道》就能替她指出去往那个地方最安全也最短的道路。 只是这个能力有不少限制,比如必须是要在目的地附近,还有关于目的地的信息必须足够清晰。 拿这件事举例子,除了必须在落日亭附近,她还要有池宴夫妇相关的信息,越详细越好,最好是能直接知道长相的那种。 她这次不知道长相,但是因为知道了对方的一部分经历,再加上运气很好,这才勉强找出了路。 说实话,盛筱淑也就抱着试探的心思一试。 反正地方就这么大,翻来覆去找一遍总会有个结果。 但是现在直接知道路径是再好不过了。 “盛姑娘……你怎么了?” 见她忽然一动不动,池南关心道。 盛筱淑回过神,答非所问:“跟我来。” 第九十一章 花 池家两兄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尤其是池舟。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不太相信这个女人真的能够算出他们爹娘到底死在哪里,实在是池南的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才选择死马当活马医。 但是现在看见她神神叨叨的样子,他忽然又没啥信心了。 盛筱淑没理会身后两人心中的疑虑,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头。 没办法,池舟只好扶着池南跟了上去。 盛筱淑顺着山顶垂着的藤蔓爬上了最后一段比较陡峭的山崖,在山顶足以将人掀翻的大风里晃悠了一转,又找了个方向,开始往下走。 就在池舟觉得她是在耍他们的时候,盛筱淑忽然拉着藤蔓停在了一小块石头上。那石头真的很小,总共就够一个人站着的。 池舟下不去,又要护着池南,根本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只好用余光往下面瞟,瞟着瞟着,他看见盛筱淑的身影一闪,竟然消失了! 他吃了一惊,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下边又伸出来一只手朝着他晃了晃,盛筱淑被风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池舟支着耳朵仔细听也勉强听出来她说的是,“这里有个洞,下来。” 他不再做他想,带着池南顺着藤蔓一步步爬了下去。 果然看见崖壁上有个被藤蔓遮了一大半的洞,另外一小半还是被盛筱淑自己撩开的。乍一看简直和山壁融为一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这里有个洞的。 两人进去后,发现这里是个不大,但窄而深的长条状山洞,弯弯曲曲的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盛筱淑没有犹豫,顺着通道就往前走去。 往里走了不多时,盛筱淑动了动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算不上好闻,却也不是腐烂的那种恶臭。像是久不见日光的死水酝酿出的历久弥新的水腥气,和着另外一种过于浓重的花香味,两厢结合在一起,就成了一种令人难以言说的味道。 没过一会儿,面前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正头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缝隙,散落了一点点天光下来,借着这点微光,她看见面前似乎有一个坡度很缓的小山坡。 耳边还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除此之外,一片漆黑,啥也看不清。 盛筱淑轻车熟路地从怀里拿出个火折子,正要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嘴身上的两兄弟,“你们需要做点准备吗?” 池舟和池南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半晌,池舟道:“不用。” 她耸耸肩,点着了火折子,火光亮起,照亮了面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很窄的空间,窄到根本不能称之为山洞,用山体裂开了一条小缝来形容还差不多。 逼仄的小山坡顶上,生长着一朵长相奇美的花,有着晶莹的透明花瓣,冰雕出来的一般,在摇曳的火光下流转着有些妖异的红光。 和这光秃秃的一朵花比起来,它的根系发达得实在有些过分了,每一根都有人大拇指那么粗,四通八达,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远远看去,好像一只罩住这整片小山坡的笼子。 而早已死去的池宴和孟小怀就躺在这个“笼子”里,他们的尸体占据了这小山坡的大部分面积,那些根系大部分都爬到了尸体上,乍看起来,就好像那朵花是吸收了尸体的骨血一样。 诡异又带点奇异的妖艳。 盛筱淑无声地倒吸了口冷气的,她虽然自觉百无禁忌,但是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正经见过死人。 之前谢维安虽然也当着她的面解决过那些杀手,但是很快就被他的人处理掉了,根本来不及多看几眼。 更何况面前这两具尸体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然后抬步走了过去。 凑近一看,她发现尸体大部分部位都已经干瘪了下去,倒真的有点像是被这朵花给吸收了。 两具尸体都是面朝下,头和手都朝着花的方向,看起来是想要去摘这朵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碰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盛筱淑没有再继续靠近,而是转向好像已经呆住了的池家兄弟,“如何,这是你们的爹娘吗?” 两个人沉默了良久,池舟最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是。” 那声音里仍是带上了几分压抑到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悲伤。 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来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他必须得在他们身上找到给池南吃的药的药方。 池宴身旁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池舟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盛筱淑感觉大脑里传来一阵狠狠地抽痛。 就像是被人对着太阳穴的位置狠狠打了一拳似的。 疼得她直接闷哼出声,捂着脑袋往身后的崖壁一靠。 好在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盛筱淑狠狠按了按太阳穴,重新睁开眼睛,这一看,她全身上下的血液一下子窜到了头顶。 不知何时,之前那朵美丽又冰清玉洁的花朵变成了一朵摇晃着枝叶的丑陋大花,大花正张着不断往外渗着墨绿色职业的大嘴,而方才要弯腰去捡包裹的池舟正在主动走进它的大嘴。 盛筱淑顾不得想更多,一把抓住池舟的胳膊把他用力往自己身后一拉。 池舟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真被她给拉动了。 他立马投来不理解的目光,“你想做什么?” 盛筱淑没理会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倒了三颗药丸出来,自己吞了一颗,剩下的塞到了池舟手里,不容分说道:“一人一颗,吃了。” 她的表情太过严肃,池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犹豫,转身给池南喂了一颗,然后才将剩下的那颗药丸给吞了下去。 一阵轻微的目眩过后,两人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也看见了和盛筱淑所见的景象。 池舟愣愣道:“这是什么……” 盛筱淑拧着眉头,这东西她在一本名为《山河录》的奇经异志里面读到过。 第九十二章 我能治 梦蝶花。 一个十分梦幻的名字,但实际姿态字除了“花”字和这个名完全不搭边。 梦蝶花的粉末会让靠近的人产生幻觉,在幻觉里梦蝶花大多会拥有一个非常梦幻又漂亮的姿态,还会伴随着一点这个人当前最期望的画面。 对盛筱淑他们来说,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池宴夫妇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拿到药方。自然而然地就会看见他们的尸体和放着药方的包裹。 每朵梦蝶花都有一个形态,一旦诱惑成功,猎物靠近,就会被其吞下腐蚀。 不可谓不阴险。 原本以为只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三人站在安全距离外看着这朵张牙舞爪的大花,盛筱淑甚至好像从那些狂乱舞动的枝叶里看出来了一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而在那大花底下,全是发达的粗壮的深色根系,别说装着药方的包裹了,估计连池宴夫妇的尸体都已经被消化完了。 池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操起一根木棍走了过去。 盛筱淑没有阻止,没了迷药的效果,就算这朵花再阴险,它也还是一朵花。不可能再对池舟造成什么威胁。 就见他两棍就将那朵大花砍成了两截,那大花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最后还是倒下了。 池舟在旁边抓了一把野草,当做简单的阻隔,竟然直接就往那大花过分肥硕的“肚子”里掏去,绿色的汁液留了一地,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滋滋声,甚至还伴随着一小把白烟。 盛筱淑皱皱眉。 那些汁液肯定是有腐蚀性的,从池宴夫妇失踪的时间来看,他们根本连渣都没可能剩下。 但是她踌躇了半晌,还是没能上前阻止。 找了这么久,他总归是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的。 “够了哥。” 池南忽然上前,将池舟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捞了出来。 他很少叫池舟哥,从来都是兄长或者直呼其名,池舟愣了一下,随后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他的手上还有那绿色的汁液。 但是还是有好些溅落到了池南的手上,池南眉毛都没动一下,这点痛比起发病时候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 他捞起池舟的手,用袖子将他手上的汁液一一擦去,这个过程肯定不好受,但是池舟一声也没吭。 池舟一张棺材板脸,那一瞬间眼眶骤然红了。 他忽然说:“我带你去找大夫,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京城不是有圣医吗,我带你去找圣医!” 池南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哥,这几个月要不是为了给我找大夫找所谓的名医,我们的银子花得哪有那么快?就算我真的能坚持到找到那高高在上的圣医的时候,请圣医出手的巨大代价,我们哪付得起呢?” 他将脏掉的那截袖子扯掉,继续道:“没事的哥,我也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应该还能有个几天,足够我做好准备了。” 池舟嘴唇轻轻颤抖着,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 就在两兄弟相对无言,泪语欲先流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悠悠地从旁边冒了出来。 “别这么悲观啊,我不是说了我认识靠谱的大夫嘛。” 池家两兄弟有些懵地转头看向她。 就看见盛筱淑眨巴了一下眼睛,“如果真的治好了,也不需要你们给多少银子,给我打工怎么样?我这正好缺点人手。” 火折子的火光下,她的眼睛里闪着流光溢彩的光芒,璀璨地令人心惊。 片刻过后,她带着人离开了那个洞穴。 临走的时候,池舟还是就地给挖了个坑,将从大花“肚子”里找出来的一支完整的玉簪子——那是池宴和孟小怀成亲的时候池宴送给孟小怀的,上好的材质,连这汁液都腐蚀不了。埋进去,做了一个简单的衣冠冢。 纵使有无数恩恩怨怨,在这里死去的两个人仍旧是生养了他们的父母。 重见天日的时候,池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眼眶里的红还没有消下去,看着身边越显虚弱的弟弟,他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着,任他有天大的力气也撬不动、挪不开,压得他喘不过气。 盛筱淑带着两个人来到了那座刚刚开始清理的道庙,骤然在这好似荒无人烟的山上见到了这么多人,池家两兄弟都很是惊讶。 “这里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地方,要是你们有机会给我打工的话,大概就是在这了。” 池舟:“……打工?” “啊,就是干活。” 盛筱淑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自信的样子仿佛肯定自己能够治好他的弟弟一样。 正午的阳光从长了青苔的青石边上绕过来,轻描淡写地给她镶了个金边,这使她看起来简直耀眼了起来。 池舟心说:如果,如果这个人真的能救活他弟弟,自己这条命这辈子就是她的了。 下午,三个人回到了镇上。 风水屋里,阿严已经等在那了。 “老板娘,您要的东西小小姐中午的时候就送过来了。” 他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盛筱淑。 “另外,小小姐还说,这药对一般人来说比较温和,但是若是身体底子弱的,还是要先好好调养几日再吃,不然可能会受不住药性。” “唔,这我倒是没想到。” 盛筱淑将盒子递给池舟,他像接宝物一样接了过去,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这,这药有用吗?” 她严谨地说:“有八成把握,但是还有两成失败的可能性。” 池舟还没说什么,池南道:“八成够了。” 即使之前表现得再洒脱,谁又不想试着活下去呢? 盛筱淑说:“你们也听见了,你弟弟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吃这药,唔,干脆你们就先去我那住。也方便观察。” 池舟舌头一打结:“在你那……姑娘?” “啊,别多心。” 她云淡风轻道:“我住在别处,要给你们住的地方昨天早上还住着一个老和尚来着,刚走,你们运气不错……”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第九十三章 注射 盛筱淑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猜测。 空也那老和尚,当真是临时起意走的吗,还是说提前预知了什么,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他刚走自己就遇上了这件事。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真如她所想,那老和尚岂不就是能预知未来的妖怪了? 殊不知,她拥有的这些能力在旁人看来,可能比妖怪也差不了多少。 她摇摇头,将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夜幕降临之前,她将两个人带到了万朽斋。 池家两兄弟看盛筱淑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万朽斋的名号即使是他们也有不少听闻,或者说但凡在福溪一带的人没有不知道万朽斋的。 刚才那个人叫她什么? 老板娘? 她就是盛筱淑? 但是坐拥这么大一个万朽斋,她为什么还要去摆个风水小屋呢,体验生活? 盛筱淑没理会他们的震惊,将两个人带上二楼,房间倒是不少,但是池舟要和池南在一个房间,她也没什么意见。 “你们就先在这住两天。” 盛筱淑说着往外面走,“等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她走了不一会儿,和在风水屋见到的那位阿严有几分相似的人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阿庄指指左边道:“青色的瓶子是外伤药,这些油皮纸装的是调理身体的补药,小小姐说了,每天早晚各吃一副,吃三天就能用那锦盒里的药了。” 他又指了指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被一只大碗扣住的大盘子,“这是二位的午饭,老板娘吩咐了,这几天这位……” 他指的是池南。 “不能吃太荤腥,还请公子注意。”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放下托盘,转身欲走。 “等等。” 池舟忍不住叫住他。 阿庄疑惑地回头:“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们……老板娘为何要这么帮我们?” 阿庄挠挠头,更加不解了,“老板娘的想法我如何知道,不过有一点我是确定的。” 他忽然露出一点有些腼腆的笑容:“二位不用心怀防备,虽然我们看不透老板娘的想法,但是她是一个好人,只有这点,我是确定的。” 阿庄离开后。 池南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一听咳嗽声,池舟的脸色瞬间变了。 “咳咳,别,别做出这副样子。” 池南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将胸口那口躁动的气息平复了下去,这才道:“不是发病,可能是今天山上的风太大了,有点受了风寒。” 池舟紧绷的脸这才松了松,但是也没有完全放松。 “哥,你说这个万朽斋老板娘值得信任吗?” 池南有些受不住似地坐了下来,嘴角微微扬着,眉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又被叫了一声“哥”的池舟眉眼稍微软化了些,他边扒拉那个托盘里面的东西,边说:“我知道你向来比我聪明些,但是不管她值不值得信任,我都要试试。我们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吗?” 池南叹了口气。 心说池舟你怎么也是个不错的打手和保镖,价值可比你自己想象中的大多了。 但是喉咙一紧,一串咳嗽堵住了这未出的话,他连忙又喝了一口茶。 池舟扒拉托盘的手微微一顿,里边除了给池南的那些药,还有上好的金疮药。 他忍不住就想起在山顶的时候,盛筱淑在落日亭神神叨叨一阵捣鼓后,满脸自信地看过来让他们跟她走,眼睛在上午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也许,这次弟弟真的有救了。 池家兄弟在万朽斋修养了整整三天,期间他们一直没见盛筱淑,倒是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天天来,一来就进他们对面房间里不出来,但是店里这些干活的人都对他相当恭敬。 池舟听见阿庄叫他:小少爷。 第三天的时候,盛筱淑来了。 还带来了一个小姑娘,圆圆的脸,大眼睛,总是灵动地咕噜咕噜转,看起来非常有灵气。 她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用眼睛扫视一圈,目光在池舟身上蜻蜓点水地一顿,随后就移到了池南身上。 “娘亲,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病毒感染的病人吗?” 盛筱淑按住了跃跃欲试的浅茴,悠悠道:“还没确定。” 顿了顿,她看向池南:“这三天你的身体有好转吗?” 后者点头。 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很神奇,她给的那些药吃了之后虽然不像他之前吃的那药一样立竿见影,抑制疼痛。 但是吃了三天过后,他竟然觉得一直十分沉重的身子慢慢轻快了起来。这变化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让他燃起一点希望。 听了池南的描述,盛筱淑心里有数了。 如果那些调理的药有效,说明池南的病大概率跟病毒感染有关了。 之前的八成把握变成了九成。 接下来的事情,盛筱淑交给了浅茴去做。 这方面,她早已经比光有理论知识的自己要厉害了。 虽然病毒感染对这个世界的医术来说是个完全未知的领域,但是盛筱淑已经铺了路,她并不担心。 池舟拿出锦盒,打开,里边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琉璃瓶,里边的液体接近透明,在边缘处泛着一点黄绿色。 他正要问什么,就看见那个叫司回的小少爷抱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 盛筱淑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那个东西长得很怪异,大部分是一个圆筒,在一端伸出了一根细细的针。 她将这东西放在阿庄端来的滚烫热水里滚了一滚,拿起来后用干净的布擦干水。 随后将琉璃瓶里的液体倒进了那圆筒里。 一套流程做完,在场除了盛筱淑之外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迷茫和疑惑。 盛筱淑盯着这简易版“针筒”看了一秒,不愧是司回,虽然知道设计图,但是仅仅三天就能将东西做出来,已经不能单纯用天才来形容。 但是时间毕竟太赶,再加上材料缺乏,针头比标准的要粗上一些。 注射应该没问题,就是池南可能要受些罪了,出血量不会小,希望他不晕血。 第九十四章 治疗 “唔,简单解释一下。” 池家兄弟盯着她手里的针筒,目光怪异又充满防备。 盛筱淑没办法,只好解释道:“这个药不能口服,只能从静脉……嗯经脉里面打进去,才有最好的效果。你现在的情况已经拖了太久了,如果口服,你可能要连续喝上一缸才有用。就算你喝得下去,我们也提炼不出来这么多。” 她看进池南的眼睛,“所以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经脉”两个字一出,池舟狠狠皱了眉,他是习武之人,经脉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要将一根针扎进经脉里,那人不就废了? 盛筱淑解释不了血管的知识,这个世界关于经脉的论断已经根深蒂固了。 所以她只是看着池南。 后者也有些迷茫,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池舟身上。 半晌,池舟咬牙道:“拜托盛……夫人了。” 盛筱淑挑挑眉,没在意他的称呼,往身后招呼了一声,“浅茴,来。” “好嘞,娘亲!” “别担心,浅茴对经脉的了解和经验比我高很多。” 盛筱淑说着将针筒交给了浅茴。 浅茴拿到针筒,靠近池南后小脸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大眼睛也不到处转了,一下子就专注了起来。 针扎进去的时候,池南一声闷哼。 虽然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是实际的过程很快。 短短几息过后,浅茴就将针头拔了出来,不出所料,鲜血跟着涌了出来,阵势相当吓人。 好在盛筱淑早有准备,给他准备了一块干净的布,让他把伤口按住。 浅茴后退一步,一字一句道:“这个药应该很快就会起效,大哥哥你今天晚上会很难熬,但是只要熬过去了,你的病就算好了。” 池舟激动道:“真的?” 小姑娘嘟了嘟粉色的唇,“浅茴从来不骗人的。” “抱歉,是我心急了。” 浅茴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走到了哥哥身边。 盛筱淑麻利地收拾好东西递给阿庄,然后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说完带着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池舟和捂着自己手腕的池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点无声的忐忑。 这夜,果然如浅茴所说很不好过。 一到夜晚,池南就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狠狠烧了起来,滚烫得有肉眼可见的白雾冒出来,偏偏他又觉得极冷,牙齿格格打战也止不住颤抖。 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碾过一样,发了疯似的疼。 他狠狠咬住被子的一角几,隔着厚厚的棉被也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池舟在一边无能为力,只是眼眶越来越红,就这么无力地站到了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翻来覆去了一晚上的池南忽然没了动静。 池舟吓坏了,连忙上前察看。 池南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被子已经全被他的汗水打湿,长发乱草一样纠缠在一块,被咬着的那处被子渗出了一小片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 脸色苍白得跟个被刷了白糊糊的纸人似的,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池舟颤抖着将手指伸到他鼻下,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感受到了那道缓慢,但是均匀的呼吸。 他腿下一软,终究还是没挺住,跌坐在地。 盛筱淑轻轻打开门,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进去,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身后的阿庄道:“准备好热水,再备两身干净衣裳。等里边那位醒了后把这个药熬了给他喝。” “是。” 盛筱淑离开万朽斋,往风水屋走的路上正好撞见了寻来的徐安。 两人就地找了个茶摊。 “老板,要壶桂花茶,两碟红糖琵琶膏……你找我做什么?” 盛筱淑往嘴里丢了几颗瓜子,含含糊糊地问。 徐安道:“杜林这两天就要调回京城了,我想着应当来告诉姑娘一声。” 盛筱淑动作一顿,“这么快?” 她记得谢维安临走的时候还说过杜林在福溪待的时间不会短。 “他在京城的老爹运作了一下呗。” 盛筱淑恍然,“该死的官僚主义。” 徐安:“……啥?” “咳,没什么。” 盛筱淑转移话题道:“他姓杜,他爹不会是那什么户部尚?” 徐安给了她个“你懂得”的眼神:“之前杏林书院内院考核的时候,盛姑娘应该是见过他家的人了。” “哦……” 她明白了:“那不懂礼貌的小屁孩是杜林家的谁?” “他弟弟,不过一个是大房的一个是二房的,那杜知书地位高一点,又是年幼的那个,再加上有不俗的天赋傍身。从小就被娇生惯养,养成了那么个性子。” 徐安悠然道:“不过那一家子的事情也不至于到什么相见眼红的程度,跟其他世家相比倒是和平许多。” 盛筱淑点点头,“唔,原来如此。” 顿了顿,她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什么时候走。” “明日清晨。” “行,那到时候我去送送他。” “客官,您的茶来嘞!” 盛筱淑接过茶和糕点,刚咬一口,就听徐安又问:“姑娘是真的打算将那池家兄弟留下来吗?” 她砸砸嘴道:“他们愿意留下来自然挺好,要是不愿意也算做了个人情,不亏。” 徐安:“……” 据他所知,用在池南身上的那些药可是价值不菲的,用这些换两落魄兄弟的人情,亏麻了好吗。 “哎呀,知道你为什么总被你家右相骂吗?” “为什么?” “眼光不好。” 徐安:“……” 盛筱淑说:“那两人若是这次难关度过去了,此后的成就不会小。你知道的,我看人很准。” “好。” 徐安表示无话可说,这确实不得不信。 第二天一早,晨雾浓得几乎化不开,十米以外就是一片混沌。 盛筱淑杵着一根柳条磕磕绊绊地走到村口,杜林站在马车前,看见她立马冲了过来,嘴角往下一撇,眼眶就红了。 “诶你别。” 她连忙阻止:“别搞这些肉麻的,受不了。” 第九十五章 药罐 杜林只好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相当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看得盛筱淑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跟杜林的关系好到这地步了? 徐安从他身后走过来,悠悠道:“他是觉得自己走了就不能第一时间看见你画的小画,也催不了更了。” 杜林顿显尴尬,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没事,我原谅你。” 盛筱淑拍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作为补偿,这个月我就不画小画了。” “不可!” 杜林瞪圆了眼睛,好像她说的是要卸他两条腿一样。 没了京城邸报,没了《西游记》和《阿里巴巴》和《白雪公主》和…… 他可怎么活啊? 盛筱淑没好气地用柳条拍了拍他,笑骂道:“赶紧走赶紧走,别废话了。” 在她的“威势”下,杜林一步三回头地踩上了马车,钻进去之前他的身子忽然停了一下,飘出来一句低不可闻的话:“我回京后一定是站在右相和姑娘这边的。” 盛筱淑一愣。 他已经钻进去了,只留下一句嬉皮笑脸的,“所以零知先生,这个月可不能偷懒!” 马车渐渐远去,很快就隐匿在晨雾里看不清了。 盛筱淑打了个哈欠,说:“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徐安不置可否。 她本来打算直接去自己那冷清的风水小屋,忽然想到今天池南那边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 于是脚尖打了个转,往万朽斋走去。 正是开春农忙时节,铺子里的客人很多。 在一众人里,她看见店里除了阿庄阿严,还有池舟池南也在帮忙。 池南的气色好了许多,除了嘴唇还肿着,脸上还有点残存的虚弱外,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 药效堪称立竿见影。 就是这个过程有点暴力。 盛筱淑放了心,本来打算直接离开的。 池舟却眼尖地看到了她,当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她站定,瞅着池舟换了身紧致的利索打扮,光是站在那里,少年气就泉水一样汩汩地往外冒。 “要在店里帮忙,所以换了衣服。” 见她盯着衣服看,池舟下意识解释了一句。 她笑了:“很适合你。怎么样,你弟弟恢复得如何?” 他翘起嘴角,两人见面以来盛筱淑第一次看见这个冷漠的青年露出笑容来。 “恢复得很快,他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总是身上没力气了。那位……浅茴小姐来看过,说的池南已经没事了,以后也不需要再吃什么药。” “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 池舟说:“之前夫人说的那件事,我和池南已经商量好了。” 盛筱淑知道他说的是在青云山的时候,她说的让这两人给她打工的事情。 “我们都会留下来。” 他说得真诚,“但是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还有一件事,我要去找出真相。” 盛筱淑挑了一下眉毛,“是关于你们爹娘的事?” 池舟有些惊讶,接着点点头,“嗯。池南说那件事可能有别的蹊跷,他们是死于那朵妖花,似乎跟仇家并没有关系。” “我知道了。” 盛筱淑扣在腰间的手指微微一曲,忽然道:“你那还有之前你弟弟吃的药吗?” “没有……啊,应该还剩了一点药渣在药罐里,那个药还有用吗?” “你别紧张。” 盛筱淑道:“我只是好奇那能压制你弟弟怪病的药到底是什么药,没别的想法。” “我给你拿。” 池舟听完,不等盛筱淑再说什么,一个闪身就飞奔了出去。 盛筱淑甚至没来得及叫住他。 “……不用这么急,嘶,这执行力真不错。” 她摇摇头。 池舟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就抱着一个瓦罐回来了。 那瓦罐的边沿破了个豁口,一股有些沉郁地中药味道飘了出来。 盛筱淑试探性地闻了闻,然后认命地承认,自己没有浅茴那样的天赋。 好在最近因为池南的病很特殊,浅茴放学后经常来万朽斋看看情况,今天也不例外。 万朽斋二楼,浅茴闻了闻,没过一会儿就像报菜名一样报出了一串药材店的名字:“……蛇刺,灵竹草,茴铃花。” 报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 秀气可爱的眉毛微微皱起:“咦,怎么会是这个?” 盛筱淑问:“有什么问题吗?” “娘亲,这茴铃花药性偏寒,药效为烈,本身是很珍贵的药材,用这个入药确实能压制池南大哥哥的病,但是治标不治本,长此以往只会让他的病更严重。” 在场几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浅茴自顾自地说:“按照池南大哥哥的状况,再多吃两副这药,即使是娘亲给我的那个方子也救不了了。” 夕阳最后一抹光照进来,像浸了鲜血的杜鹃花。 这夜,万朽斋的灯火未熄。 本来要跟二宝回家的盛筱淑生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给绊住了脚步,没事做的徐安也赶来凑热闹,他其实很不能理解盛筱淑为什么非要管这两兄弟的闲事。 如果是想造人情,单是救下池南这一点已经够他们还上半辈子了。 现在居然还要帮人家查爹娘死亡的真相? 他在脑子里描绘了一下那池舟的样貌,着实俊朗非凡。 难不成…… 他打了个寒颤,心说不至于。 盛筱淑不知道这个人的脑洞已经开得比他那八卦之心还要大了。 其实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一是因为确实存了招揽的心思。还有就是……这两兄弟总会让她时不时代入一下二宝。 倒不是他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她想:二宝总有一天是要自己出去闯荡的,她总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若自己现在积的这份德能让他们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多几个好人,倒也不亏。 而且接触谢维安久了,他身边那一堆人都是些勾心斗角的,难得遇到池舟这么个憨憨又真诚的人,也确实是起了那么点怜悯之心。 说出这些的时候,徐安长舒了一口气,连说两句:“姑娘心善,姑娘心善。” 盛筱淑横他一眼,“你拍马屁真让人不舒服。” 徐安:“……” 第九十六章 真相 而池家兄弟还并不知道自己在盛筱淑心里已经自动成为了她的儿女辈,片刻后,二楼屋子里,连池家兄弟四个人,围着一张圆桌,中间摆着个破罐子,那画面实在有些喜感。 半晌,徐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不睡觉是想做什么?” 盛筱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等消息。” “什么消息?” 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有人敲门。 池家兄弟都是面色一肃。 阿庄走了进来,附在盛筱淑耳边说了几句话。 她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点讶然神色:“你确定?” “已经求证过了,很多人都听过这个传说。还有人说看见了池宴和孟小怀夫妇。” 这便是确定了。 徐安一头雾水:“什么传说?” 盛筱淑缓缓道:“青云山附近有个小村子,先前几个月一直有个传说,说有人在青云山的一处孩儿庙里边看到了一朵非常神奇的花,像冰做的一样,美极了。” 孩儿庙就是山民们对大山裂缝的一种称呼。 池家两兄弟立马就想到了在那山洞里边看到的东西。 “这个传说有什么特别的?” 盛筱淑说:“我查了古籍,有一种花和这个描述很像——冰节枝。也是花瓣透明,如梦如幻。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花长在苦寒之地,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深山里。” 徐安也听她说过青云山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回过味来了:“意思是,池宴夫妇是想找这冰节枝,但是找错了,所以才……” “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他们不是在逃难吗?” 徐安更不解了:“冒着危险去找这花做什么?” “唔,现在还只是猜测。” 盛筱淑扫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兄弟俩,缓缓道:“杏林书院的林先生说,冰节枝这种花能中和茴铃花的药性。”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 如果真的能得到这花,即使池南继续吃以前那药,病情也不会继续恶化下去,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治好,但是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能够靠这方子留住性命了。 在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自动出现抗生素这种东西的世界,说是最好最稳妥的办法也不足为过。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池宴夫妇不仅没有放弃池南,还为了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了这个思路,盛筱淑之前察觉到的所有的所有不对劲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池宴夫妇明明带走了大量珠宝银子,在那山缝里却只找到了很少一些碎银?梦蝶花的汁液不足以腐蚀掉这种质地很硬的东西。 为什么一个在这种绝境之下池宴夫妇都会带上的堪称心腹的仆人,会丝毫不顾及兄弟俩的感受,将所谓“真相”和盘托出。 为什么明知池南病重,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们剩下的一半银子。 还有那封让池舟彻底怀疑自己父母的信,后来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内容确实和之前池舟说的大差不差。 只有一个细节。 信里说就在最近,两人会去合州投奔。 当时池舟他们自然而然地以为这里的“两人”指的是池宴夫妇,但是盛筱淑觉得,如果是他们自己的代指的话,用“我们”不是更好? 两人……有没有可能指的是池舟和池南呢? 他们也担心自己可能拿不到冰节枝,可能会在青云山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是被仇家找到,所以写封信提前给孩子们找一条退路也是合理的。 那些在青云山上没有说出来的幽微的怀疑,若是做另外一个假设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 池宴夫妇知道了池南的药方有严重缺陷,所以才只给池南留下了三个月份量的药,再多,他吃下去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自己则带了钱财想要去替他寻来冰节枝,竟还真的让他们误打误撞探听到了消息,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消息会将他们带入深渊。 可能是时辰临近,也可能是有了冰节枝的着落,他们又挂念着兄弟俩那边,就让那个仆人带着没来得及花或者是剩下的钱财和着一封书信回去找兄弟俩。 这个被他们给予了全部信任的仆人,可能一开始并没有起什么坏心思,甚至还想着不能让老爷夫人独自去冒险,而选择留在原地接应。 在发现他们大概率身亡后,看着那些令人意动的钱财,终究还是没忍住诱惑。 甚至编了一个故事,找到兄弟俩,从他们那里再得到了一份钱财,潇洒离去。 当然,这些只是盛筱淑脑子里隐隐勾勒出的轮廓,细节可能会有偏差,但已经是最能解释所有疑点的版本了。 盛筱淑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不管有什么事,总归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走的时候她也没忘记把还在迷茫中的徐安拽走。 关门的那刻她回头看了一眼,跳动的灯火下,那两兄弟脸上的神情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水中倒影。 又过了十天半月,这段时间盛筱淑的风水屋只接了几个活,替人看看手相、算算姻缘,还带着一个有些癫狂的老头去找着了他祖宗辈的坟头,看着他老当益壮地将坑里仅剩的白骨刨出来用石头砸了个粉碎。 真真是“挫骨扬灰”了,要不是盛筱淑确认这确实是他家的祖坟,都要怀疑这里躺着的是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不过这些背后的故事,她其实是不管的。 反正缺的也是这家自己的德,排也排不到她身上。 她攥着几两来之不易的碎银回家,心里想着自己确实是该涨价了。 还没想好涨多少,她脚步一顿,在镇子边上看见了池家两兄弟,似乎是专门在这等她的。 盛筱淑溜达过去:“你们不是离开福溪镇了吗?” 两个人身上都有些风尘仆仆的气息,应该是刚刚才回来,池舟说:“既然答应了夫人,自不会食言。” 她笑了笑,并不意外,“你们的事解决好了吗?” 这次回答的是池南,他眯着眼笑:“嗯,银子也找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 汪宁 池南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了个缝,里边都是闪着金光的珠宝。 这基本上就代表盛筱淑之前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的。 至于那个仆人的下场,她没有多问。 只是大约几年后,盛筱淑无意间问起这件事,那个时候的池舟面对这些往事早已心平气和,他是这么说的:“没杀他,毕竟他没有主动害人。只是被金银迷了心智的人,一朝得到又一夕失去,那滋味想必比从未拥有更难受。” 盛筱淑就睁大眼睛,“你还会说这么有哲理的话?是不是被你弟弟夺舍了。” 池舟就习以为常地闭了嘴,干脆不理会。 当然,这是后话。 池家两兄弟本来想用那些拿回来的珠宝来偿还她出药材费用和住宿费用,被她拒绝了,开玩笑似的问:“你们不会是想反悔?” 池南气色好了起来,露出一点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狐狸气质来,笑眯眯道:“夫人想让我们卖身?” “嘶。” 盛筱淑吸了口冷气,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没好气地说:“胡说八道什么呢。” 池南摸着脑袋怔愣了一瞬,池舟紧接着道:“只是为了补偿夫人之前的破费。” “我知道。” 她摇摇头:“但是这些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要留下来替我做事,唔,总归得先给自己置办一身好些的衣裳。” 两个人身上这套可能已经几日没有换过了,衣摆处满是泥点子,池舟的袖子还莫名其妙少了一截。 盛筱淑拎着钱袋子,笑着转身,“走。” 池家两兄弟最后还是留下了那些珠宝,在万朽斋附近买了一处小宅子住了下来。 池舟身手卓绝,盛筱淑身边又正好缺个正经“保镖”,于是他主动求来了这份“工作”,开始成为她明里暗里的影子。 池南一开始就在万朽斋里面帮忙,管理那些繁杂琐碎的账本。 有一天盛筱淑拿出青云山上风雪阁的设计图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一眼,很是有兴趣。 盛筱淑也不藏着,反正真东西都给他们看了,这只是初期版的设计图,给他看也没问题。 结果这一看,就被她发现池南在设计这方面超乎寻常的能力,他第二天就找到盛筱淑,说原来的设计图少了几条危急时刻的逃生通道、建筑和材料的契合程度有问题、视线在哪处会被挡住等等等等。 虽然都不算是大问题,但是偏偏又是很关键的细节。 念叨了几天,修改了几天后。 盛筱淑干脆直接把原版的设计图纸扔给他,把完善图纸这件事全部交给他了。 莺飞草长,镇上的树转眼绿叶成荫,天气也一天天地热了起来。 盛筱淑仔仔细细看完刚收到的信,又撑着下巴花了半个时辰写了回信,将信收进信封准备拿去镇上的驿站寄出去的时候,池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有客人……” 话说到一半,他神色顿了顿,“姑娘这么开心,是收到那位谢公子的信的吗?” 在盛筱淑身边待了几个月,池舟也大概明白了盛筱淑其实还并未成亲,那两个孩子都是她收养的。 还知道了她每个月都会收到那么一两封信,每次收到的时候都会偷笑好久,就像现在这样。 写信的是一位姓谢的公子,远在京城。 盛筱淑收起笑容,绷了绷脸,她有这么明显吗? 但是绷了半天也没绷住,还是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来。 她将信收好,决定先做正事,“有客人?先让人进来。” 池舟看她一眼,将门外的人让了进来。 看见来人的时候盛筱淑愣了一下。 这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式样反复的长裙,颜色是明艳的黄色。但是她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对劲。 脸色一片惨白,五月份的天气里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好像很冷似的。 她几乎是被池舟扶进来的,坐下的时候眼皮还翻了白,似乎是这个动作牵动了一阵头晕目眩,盛筱淑甚至能听见她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 “这位姑娘。” 盛筱淑忍不住说:“我这里是看风水的,要是想治病建议您出门左拐,哦,要是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让小舟送你过去。” 池舟盯了她一眼,没说话。 倒是那姑娘反应过来似的,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说:“不,不是的,我,我想请你帮我算一个风水宝地用,用来安葬。” “安葬”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像这是个多危险的词汇。 这倒是不难。 只要这姑娘不直接晕倒在她这小铺子里就好。 盛筱淑按照惯例要了逝去之人的基本信息,这是必要的。 她也发现了,要使用《命理天书》,必须要有一定的信息,只不过比起《未知之道》,条件要宽松许多。 这姑娘叫汪宁,听说家里做的是蚕丝生意,在福溪镇上也算富贵人家。 她一说名字,盛筱淑就有了点印象。 只不过传闻汪家大小姐蕙质兰心,帮家里打理起生意来不输男儿,这是怎么了? 汪宁毕竟是从小受过教育的,不需要盛筱淑代笔,提起毫笔就写。 盛筱淑一边等一边细细打量她,发现她的裙摆和袖口处都有草絮和泥点子,头发也有些松散,倒想是刚从野外跑回来的一样,哦,可能还摔了一跤。 但是能让这位“不输男儿”的汪家小姐着急……或者是害怕成这样的,能是什么事? 她也没听说最近镇上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盛筱淑漫不经心地发散着思维,想着想着,她忽地皱起眉。 太久了。 看着汪宁还在不断滑动的手腕,根本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所谓的基本信息,也就一个名字和生辰八字,至于能写这么久吗? 如果不是汪宁在宣纸上涂鸦,也不是在写小作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死的不止一个,而且还不少。 足足半柱香时间后,汪宁才将纸退了回来。 盛筱淑扫了一眼,好家伙,密密麻麻! 第九十八章 九人 “死的都是我的族人。” 可能是坐了这么久,汪宁整个人好像终于缓过来了一些,虽然脸色还是一片惨白,但好歹说话时利索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大师,能算出来吗?” 盛筱淑被“大师”这个称呼雷得不是一点半点,她上一次听到大师这个称呼,还是她自己称呼那老和尚的时候。 她抚平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目十行地扫完了纸上的内容。 一共九人,下到十三岁稚子,上到六十七岁老人,全是汪家的人。 先不说突然一下子死这么多人有多不合常理,光是九个人就算一个风水宝地这件事就够诡异了。 汪宁有些着急,“大师……” 刚冒出两个字,肩膀就被人搭住了。 池舟阻止了她的追问,压低声音道:“等着。” 汪宁眼眶微红,几乎要落下眼泪来了。 但是池舟可不管这些。 没办法,汪宁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着。 盛筱淑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 在她脑中,《命理天书》飞速翻动,就在她以为九个人应该是失败了的时候,书页竟然缓缓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那页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图案。 看清这图案的时候,盛筱淑心里一紧。 这是星象! 她还没忘记星象这东西上一次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时候代表着什么,可是为什么?《命理天书》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 难道“故弄玄虚”这臭毛病连书之间也会传染? 盛筱淑有心想将《未知之道》召唤出来看看,但是忽然想起来她从来没有主动翻开过这本书,从来都是它自己出现的。 虽然她把这玩意当导航用得已经很纯熟了,但是它的本体自从那次中州的火山天灾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上一次它出现是什么情况? 盛筱淑心里一动,将星象记了下来,同时在心里探究起这星象的含义。 不久,在她脑海中的图书馆空间里。 一道月华般的光辉闪过,那本书出现在她面前。 “哗啦啦”地自动翻了十几页,她记住的星象逐渐在纸页上清晰起来,最后凝成一副星象图。 一行字冒了出来。 盛筱淑:“……” 可不要又是什么天灾级别的东西了。 她祈祷着,看清了那行字。 随即一愣。 “时璇尽于山冥柳之下。” 这每个字她都认识,组合起来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但是应当不是什么天灾。 她还是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汪宁急得已经要哭了。 要不是被池舟阻止了,她都想上去抓着她的肩膀,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出神的女子给晃醒。 忽然,盛筱淑凝住地眼珠动了动。 她抬起头。 汪宁眼里冒出惊喜的光:“大师,你……”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额。” 汪宁的话被人截了胡,她呆了一下,忘了做出反应。 盛筱淑就直接问了,“这九个人,是自然死亡吗?” 汪宁本来就白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像是原地变成了一张薄纸,眼皮都忍不住抽动起来。 “这镇上风水大师这么多,你偏偏找了我这么个名不见经转的小铺子,理由恐怕不会很简单?” 盛筱淑“大师”两个字咬得很重,她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很晦气。 “你是汪家大小姐,银子肯定拿得起,那群人最喜欢骗……啊不,做汪小姐您这种人的生意了。” 她可不信是这姑娘慧眼识珠,素未谋面就能猜出来她跟旁人不一样。 果然,汪宁咬咬牙,目光下意识地错开了。 这是典型的有事瞒着的表现。 因此她加重了语气,“汪小姐,风水阴阳之道,是联通生死的,我每一次算出什么,就是窥探了天机,是要耗损阴德的。事情越大,越严重,对我的反噬就更厉害。我可不想为了赚您这几十两银子把命搭进去。” 手指指节重重扣在桌上,汪宁人也跟着抖了一下。 盛筱淑沉声道:“要是汪小姐执意隐瞒这件事背后的秘密的话,我只能说,还请小姐您另请高明。小舟,送客。” 汪宁猛地抬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里,眼泪终究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美人落泪,池舟跟没看见似的,冷硬地说:“小姐请。” 见她不动,直接动手直接将人“扶”了起来。 眼看他们不是开玩笑,汪宁终于崩溃似地哭了起来:“别,别!我说,我说!你们别让我走,镇上就,就只有你们这一处可以帮我们了……” 话没说完,她就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仿佛是压抑了太久的悲伤和恐惧,在此刻终于绷不住了似的。 盛筱淑吓了好一跳,她只是想吓吓这姑娘。 这字出现在《未知之道》里,就意味着这件事肯定不简单。 如此出现的警示都是一般规模的,上一次是中州火山,同样规模的灾难要是出现在福溪镇,她想都不敢想。 所以盛筱淑其实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事管管的。 没想到这汪家小姐这么不经吓,一吓就哭个没完。 她看向池舟。 后者回了她个淡定且无辜的眼神,两人都没有安慰姑娘的经验。 没办法,他们只好等汪宁哭个够,发泄得差不多了应该就好了。 汪宁这一哭,就是小半个时辰。 好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都榨一遍似的,哭得最后两只眼睛肿成了红光版的灯泡,放在她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上,造型实在是有些吓人,晚上出门能吓出一打心脏病的那种。 终于,她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乎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盛筱淑生怕她哭抽过去,连忙往温水里加了点安定的药,化开后递给她。 大约是“失水过多”,也可能是用嗓过度,汪宁没有拒绝这杯温水,一会儿就喝完了一大杯,呼吸逐渐平缓。 又过了一会儿,盛筱淑才瞄她一眼:“冷静下来了?” 汪宁抠着杯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还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第九十九章 怪事 “我说。” 冷静下来的汪宁没有再隐瞒,讲述了发生在汪家的怪事。 汪家虽然大部分产业都在镇子里,但是汪宅却是在距离镇子十里左右的一个庄园里,这倒不稀罕,距离镇上近,地方也大,可谓“独栋别墅”。 也是因为这样,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镇上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死人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第一个是那位十三岁的男孩——汪山亭。 他是三房的二少爷,平日里在家并不如何显眼,一个月前,他浑身脏兮兮地回家后,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怪吼怪叫。 大家都以为他是发了癔症,连夜叫了大夫来。 但是大夫也没检查出什么所以然来,按着一般的癔症开了凝神定气的药,一碗汤药灌下去,人确实不闹了——一辈子都没办法闹了。 汪山亭就这么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最可怕的是,他死了不过两个时辰,尸首上就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什么变化?” 汪宁被红血丝爬满的眼睛里浮现出惊恐,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他的脸上……长出了很多恐怖的红斑!” 盛筱淑习惯性地皱眉,没有打断她,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汪山亭死后,汪家人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往更深处想,只以为是他得了什么怪病。 经历了短暂的伤痛后,就入土为安了。 谁知道,在那以后,噩梦才真正开始。 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月,汪家不停地有人死去,全都跟汪山亭的死状一模一样,而且不管请来多少大夫,全都查不出丝毫的异样。 汪家人都开始恐慌了,怀疑是不是家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又喊了不少巫师神婆来做法,却都没有一点成效,汪家还是在不停死人。 盛筱淑忽然问:“同样的死状,你们不怀疑是疫病之类的吗?” “当然有。” 汪宁露出一个凄惨的苦笑:“但是没有一个大夫看出病症,我们还把尸体全都烧了,家里用艾叶水洒了,出入都蒙着面罩,但是都没用。” 盛筱淑沉默了。 如果真的是疫病的话,这样的防护肯定是不够的。 但是没有大夫看出病症这件事确实有些难以解释,就算诊断不出具体的病症,一些异样总是能够看出来的,但是听汪宁的表述,好像除了高烧和胡话,就没有别的了。 “那后来呢?你怎么想到的找风水先生?” “是,是有一个高人指点了我们。” “高人?” 原来在十几年前,汪家家主曾经救助过一位大师。 那位大师为了报恩,给他们算了一卦,说汪家命中有一桩大难,致死难几多,若要破除,需找真正的风水大师寻一处风水宝地做穴,养气化劫。 十几年前? 盛筱淑心说这所谓的大师真的能未卜先知? 她不客气地问:“你们就这么信了?” 汪宁用迷茫又惶惶然的眼神看向她,“我们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办法了,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好。 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若是想找一处风水宝地,这镇上任何一个风水先生都能做到?” “我试过。” 汪宁神情呆滞地说出一句让盛筱淑和池舟都愣住的话:“他们也都死了。” 有好几个风水先生为了汪家开出的高价前去算卦,算出了好几个风水宝地,但是在他们带着逝去者的骨灰前去的时候,这些风水先生忽然就发病了,症状与之前那些死去的汪家人一模一样。 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后,不管他们开出多高的价钱,都没人愿意跟他们家的人接触了。 也就盛筱淑这一家和别的风水先生格格不入,也不互相来往,因此生意稀少的同时消息也有些闭塞了,这才什么都不知道。 池舟眉心当场就拧起来了。 若不是姑娘主动问,她岂不是不会告知这真相? 这可是能要了性命的事情! 盛筱淑倒是没有太多的气愤,她只是好奇,汪宁说的事在她看来也是相当离奇的,还有那所谓的高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只是江湖骗子? “大,大师。” 汪宁忽然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只要大师愿救我们汪家于水火,我汪宁为大师做牛做马都行!” 说着竟然要起身下跪。 盛筱淑伸了伸手。 池舟替她将汪宁扶住了。 “你也先别急着拜,而且我有手有脚有侍卫,实在用不着别人给我做牛做马,没有那个癖好。” 顿了顿,她道:“这件事我可以出力。” 汪宁眼睛亮了起来。 “但是。” 盛筱淑伸出细白的手指,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冷淡,“这个过程里,我需要你们汪家全力支持,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细节都要告诉我。还有,别问我为什么。如何?能做到,我就帮。” 汪宁已经是走投无路,哪里肯放过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还没说完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答应,我都答应,只求大师救我汪家!” 盛筱淑撇撇嘴道:“第一个要求,别再叫我大师。” 汪宁眼睛里的泪珠一晃,有些呆滞地点了头,“好……好。” 她站起身,把披在身上用来装神弄鬼的黑袍给扒拉了下去。 汪宁这才发现这个一直隐在阴影里的女人看上去竟然格外年轻,她心里忽然就没底了,这么年轻的人,真的有真本事吗? 但是事已至此,她已经别无他法,硬着头皮问:“那,大……” “我姓盛。” “盛……姑娘。” 汪宁漫无边际地拍着马屁:“和那位大祭司是一样的姓氏呢,姑娘真是好气运。” 大祭司本人盛筱淑:“……” 她不说自己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个身份了! 自从新镇长上任,似乎在有意淡化和降低祭司的地位,一些往年需要大办特办的祭祀典礼能省则省,不能裁撤的就简化仪式过程。 盛筱淑本人乐得清闲,当然支持。 年节时候本该有一场大型祭典的,但是因为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而导致计划搁浅了。 第一百章 委托 所以前后算起来,盛筱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以大祭司的身份活动过了。 乍然听汪宁这么一说,她除了惊讶,同时心里又抿出了一点疑惑:听汪宁的语气,对大祭司还是尊敬的。 那遇到这种事,她为什么没有去找身为大祭司的她帮忙呢? 她就那么相信一则十几年前的“预言”,而放弃其他看似更靠谱的方式吗? 暂时还想不通。 盛筱淑干脆不钻牛角尖了,因为汪宁已经对她投来了期待的目光:“盛姑娘已经算出来了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知道山冥柳吗?” 汪宁眨了一下眼睛,眼里飘出了真情实感的迷茫。 像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三个字一样。 盛筱淑“啧”了声,那一句话里也就这三个字听上去跟地点有点关系了。 她又问:“时璇呢?” 汪宁再次摇头,眼底的迷茫和疑惑都要飞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问:“这跟风水宝地有关系吗?” 盛筱淑点了头。 有点麻烦啊,《未知之道》能不能学学《命理天书》用大白话写提示啊?每次都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汪宁愣愣地问:“那,那怎么办?” 盛筱淑想了想,将那句话完整地写了下来,撕了纸条给她。 “你先回去,向你家里的人打听一下这句话,没人知道的话就查你们家的古籍,有用。” 汪宁看了一眼,宝贝似地将纸条收了起来,抬起头来,又有点欲言又止。 盛筱淑知道她想说什么,“要是汪家又出现了有类似症状的人,来告诉我。对了,你们之前请的大夫,开过的药说过的话麻烦全部整理起来给我。越快越好。” “知,知道了。” 虽然汪宁不太清楚她要做什么,但是就像一只无头苍蝇总算找到了一条可以走的路一样,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就比之前好了许多。 哪怕还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至少目前是有她可以去做的事情的,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上千万倍。 汪宁离开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夕阳在房顶上缓缓游移。 池舟陪着盛筱淑收拾东西,送她回家。 路上盛筱淑忽然道:“你想问什么就问,眉毛都拧成麻花了,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侍卫呢。” 池舟不是一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尤其是面对盛筱淑的时候。 这一路上的欲言又止都被盛筱淑看在眼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姑娘为什么要接这么麻烦的委托?” 在风水屋里帮了几个月的忙,他自觉已经对盛筱淑的性格有一些了解了。 很多时候她都只是接点最简单的看手相、面相,稍微麻烦点的都不情愿,宁愿损毁风水屋的名声都不乐意多管闲事。 也因此,他对当初盛筱淑愿意对他们兄弟俩出手相助更是感激。 而汪家的事,摆明了是个大麻烦,还有可能有性命危险。 可是她竟然眉头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下来了。 盛筱淑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但是图书馆空间的事情不可能告诉他。 总不能说:要是不管这件事,整个福溪镇都可能遭殃。 没必要提前散布这样的恐慌。 想了想,她扯了个最伟光正的理由,“毕竟人命关天嘛。” 池舟:“……” “你要是闲的话,也帮我找找那句话的意思。” “时璇尽于山冥柳之下?” “嗯。” 池舟没问这句话从何而来,他无条件相信盛筱淑。 “山冥柳,听着像是一种柳树的名字。”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正常人都会这么想,问题是山冥柳在哪。” “我只是想说,福溪附近,柳树比较多的地方就一个。” 这次她愣了愣:“离夜谷?” 要说福溪附近哪里柳树最多,确实只有那个地方了。 池舟木着脸点头。 盛筱淑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小舟你偶尔也会动脑子啊。” 池舟:“……”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不会动脑子的形象了? 但是看着女子歪着脑袋对他笑,心里微微一动。 “啊!” 盛筱淑一声惊呼。 他连忙问:“怎么了?” “我忘记寄信了。” 写了回信后本来想立即寄出去的,但是被汪宁一耽误,竟然到了现在。 她扭过头对池舟道:“你先回去,我去寄了信就回家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远了。 池舟在原地站了许久,半晌,悠悠地叹了口气。 翌日,盛筱淑决定去离夜谷看看,有《未知之道》,如果很接近目的地,她是有“导航”的,虽然完全是碰运气,但也需要去做。 池舟作为她的侍卫,自然也跟着一起。 离夜谷虽然纵深很高,但地方不大。 柳树在山谷边沿长成了几面绿墙,十分茂盛。 两人在附近逛了一上午,却没找着什么线索。 《未知之道》也没有丝毫反应。 要么是信息还不够,要么就是这里和她要找的地方压根不相关。 盛筱淑也不气馁,毕竟也是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池舟倒是有些内疚的模样,不过这家伙连早上给她带粥的稍微凉了都会内疚,盛筱淑已经免疫了,放着他不管就好。 两个人回到风水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汪宁竟然在。 今天她的气色好些了,至少不再像昨天那样仿佛个阴间归来的女鬼一样。 盛筱淑心里一咯噔,难道这么快就又有人死了? 好在汪宁的下一句话让她松了口气。 “大……盛姑娘,这些是之前的大夫们开的药方,他们说的话我也让族人尽量回忆了,都整理在一起了。” 盛筱淑接过她手里厚厚的卷宗。 心里忍不住起了敬佩之心,不愧是号称秒了汪家男人的汪宁,这办事效率就是快。 “知道了,我会看的。” 汪宁看了她一眼,又道:“您说的那句话,我们暂时还没找到什么信息,盛姑娘,我……” 她欲言又止。 盛筱淑点了点下巴:“说。” 汪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踌躇道:“我,我能不能问问您,您是怎么算出来那句话的?” 第一百零一章 孟婉婉 盛筱淑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很突兀,问一个风水先生怎么算出卦象就跟问一个卖鱼的怎么把鱼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不是没有询问的价值,是问题本身没有意义。 更何况汪宁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允许她去关注这样细枝末节的东西。 除非…… 这个方法在她眼里是有意义的,而且非常重要。 盛筱淑微不可察地拢了拢眉头,转瞬恢复平常,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汪小姐这是要学会了跟我抢饭吃啊?” 汪宁忙不迭地摇头。 却是没有再继续追问。 于是她晃晃手里的卷宗道:“那我先看看,有什么发现会通知汪小姐你的。”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汪宁脸上虽然闪过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低头道了声谢后离开了。 盛筱淑走进风水屋,屋里很安静,自从她有了池舟这个侍卫兼助手,就没再让阿严过来帮忙了。 毕竟万朽斋那边可远算不上清闲。 司回每日回家的时候都显得有些疲惫,看得她和浅茴都很心疼。 也问过要不要回去帮帮他,被那小子坚定地拒绝了。 听说最近他也在谋划着隐藏身份招一批弟子了,这么大一个铺子,全靠他一个人输出货物,虽然活不难,但是来的人一多,即使是司回也会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他曾经听娘讲过那什么锁,连锁店,很是向往。 以后他也要将万朽斋开到大徵每个地方去,为了这个目标,他也得提早为万朽斋培养一批可以用的人出来。 盛筱淑暗暗拜托了徐安帮忙,这第一批人不求天赋多好,但求品性过关。 当然这忙也不会让他白帮,盛筱淑付出了整整十章连环画的代价。 画得她手都快断了。 总而言之,风水屋这边,现在只有她和池舟两个人守着。 池舟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那个问题有古怪?” “唔……” 她这样有话不多更吓人,池舟一下就正色了起来——虽然他原本的表情也十分正经。 “不是。” 盛筱淑将卷宗摊开,感慨道:“这用是什么材质啊,手感真好。” 池舟:“……” 不得不说,汪宁的办事效率真的很不错,条分缕析整理得都很好,还附上了汪家人开始出事的具体日期和时辰,具体信息也有。 盛筱淑从中抽出了关于死去之人身上出现异状的描述,看完后递给了池舟:“把这个拿去书院给浅茴看看。” 池舟拿着东西离开,她继续翻看那些记录。 “请问……有人么?” 一个人扒拉着门后的帘子,正往里边张望。 盛筱淑裹着那身巫女袍子一动不动地坐着黑暗里,看着这不速之客是来干嘛的。 那人试探了几声,见没人应,“咦”了一声终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是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就是看着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喂,有人吗?” 她又叫了一声。 盛筱淑终于开口了:“有事吗?” “唉哟妈呀!” 小姑娘直接原地起跳。 好一会儿她才捂着差点儿吓坏的心脏费力地从黑暗里找到了盛筱淑的位置。 当即长舒一口气,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她面前:“大师你这是干嘛啊,大白天的不好好做生意再这吓唬客人?” 盛筱淑:“……” 我们熟吗? 她将卷宗合上,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有事吗?” “有有有!” 小姑娘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她伸出小手:“我想让你给我看看手相,看什么嘛,嗯,前途啊明天会发生的好事啊还有……姻缘之类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相当明显地腼腆了一下。 盛筱淑心领神会。 少女情怀总是春嘛,理解理解。 这小姑娘叫孟婉婉,跟着家里人从别处远游来的,某天在福溪镇上看见了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一见钟情。 但是惊鸿一瞥,没能互相留下姓名。 孟婉婉在镇上找了几天都没找着,所以不得不走走玄学,来看风水先生。 “那你为什么找上了我?” “嗯?” 孟婉婉眨了一下眼睛,相当真诚地说:“因为你这已经是最后一家了,别的风水先生我都找过了。” 盛筱淑:“……” 她就知道。 抬起小姑娘的手,她边看边随口问:“那你之前找的那些风水先生,没替你算出结果?” “唔。” 梦婉婉撑着下巴说:“他们都说我能得偿所愿,我猜也是,本小姐想要的人哪有得不到的。但是又都说让我等,说缘分急不来。” 嗯,标准话术,司空见惯了。 她问:“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小姑娘空着的一只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义正言辞:“我这次本就是瞒着爹爹娘亲的,再等几天,我被抓回去了怎么办?” 盛筱淑:“抓回去了不就说明你们缘分不够吗?” 孟婉婉:“诶我说,你想不想挣钱啊?看得怎么样了,我和那位公子是不是天作良缘?” “……” 盛筱淑盯着她的手相陷入了沉思。 姻缘线长且早折,在大拇指处和生命线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是典型的要长久为情所困的命相,而且未来还可能因此危及生命。 但若度过生命线上那一劫,此缘可说天生命定,一世情牵。 当真应了她的那句“天作良缘”了。 盛筱淑没想到的事,面前这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骄纵小丫头,从命相上来看,竟然真的是个不折不悔的痴情人。 至于她如今和那位看上公子的姻缘,倒像是隐在了迷雾了,看不甚清楚。 这种情况倒是罕见。 “喂大师……你皱眉是什么意思?” 孟婉婉等她说话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应,忍不住问了。 “嗯……” 盛筱淑放开她的手,组织组织语言,正打算开口。 忽然。 “姑娘,东西送到了。” 池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有客人?” 盛筱淑没应,她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孟婉婉整个人从上到下呆住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中毒 “你叫什么名字?” “家中可还有别人?” “今年多大了?” “有喜欢的姑娘吗?” “怎么不说话,我叫孟婉婉。” “唉你生得真好看,能告诉我你家住哪吗?” “……” 盛筱淑抿着茶,无视池舟疑惑又不耐烦的目光,在心里感慨道: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谁能想到几天前,她让池舟帮忙买几块糖酥的空当,他就从一辆失控的马车下英雄救美,招了这么朵小桃花。 小桃花竟然还真的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她这里。 啧啧。 缘分啊缘分。 就是…… 想到这小姑娘的姻缘命相,估计现在啃下池舟,难,很难。 半晌,池舟终于从孟婉婉激动地过分的话语中听出来了重点,皱着眉道:“我不记得我救过你,没有事的话请你离开。” 孟婉婉呆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居然说你不记得我?” 那模样,好像别人不记得她是多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一样。 池舟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直接动手赶人。 “你,你!” 孟婉婉一脸难以置信地被池舟给架了出去。 看了一出好戏的盛筱淑心情舒畅,抿着茶,自觉连看卷宗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池舟回来了,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跟她没……” “我知道。” 盛筱淑了然地点头,将孟婉婉来这的目的和之前发生的简单跟他说了一遍,又意味深长道:“我看她这相,命里就带个痴字,我估计你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是摆脱不了她的。” 池舟征了征后,忽然问:“姑娘能看得这般清楚吗?” “怎么?” 她抬起头:“你也想让我给你看看?行啊,不收你钱,来来来。” 池舟手伸出去了一半,忽然又缩了回去:“算了,我不在乎这个。” 盛筱淑闻言有些失望,但是本着尊重当事人的职业操守,她也没有强求。 看了不多会儿,阿严将书院的回信送了过来。 浅茴的字板正清秀,比之前好了不少。 大意是说光看这个描述不能十分确定,但是不像某种病症,也不似疫病。 她在回信的最后面列举了几个可能性:受伤、中毒、家族病。 底下还有林尽痴的留言:如果要更准确和治疗,需要更进一步的观察。 这便是让她直接送有怪状的人过去了。 本来盛筱淑觉得这是个难题,结果没想到天还没黑的时候汪宁就急急忙忙地找上了门:“盛姑娘,又,又……” 虽然她没说完,但是盛筱淑已经从她惊恐的眼神里猜到发生什么了。 “人在哪?” “我们安置在镇子旁边一处宅院里了。” 盛筱淑要了准确的地址后,微一沉吟,附到池舟耳边小声道:“去请书院的林先生。” “姑娘你呢?” “我先跟着去看看。” 池舟:“不……” “就这么定了。” 盛筱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让那位速度快点。” 说完跟着汪宁离开镇子,来到了她口中的宅院。 地方不大,看得出来有些破败,人也很少,应该是最近才专门收拾出来的。 汪宁飞快说:“是,是我的堂弟汪华,就在一个时辰前忽然开始说胡话,我就连忙来找姑娘了。” 虽然大概率不是疫病,宅院里来往的人还是蒙上了面罩,汪宁也给盛筱淑拿了一个。 一走进去,盛筱淑就闻到了一股很怪的味道。 那味道很淡,算不上臭,也就她刚刚踏进房间的那一刻闻到了一瞬。 但是她确认这不是错觉。 房间里没有别人,汪华侧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惨白的。 汪宁飞快解释道:“为了不让他乱动,我们把他打晕了。” 刚刚将人翻了个身的盛筱淑也发现了,这哥们后脑勺上有好大一块淤青。 啧啧,看来一点情面没留啊。 和汪宁之前说的一样,这个人浑身滚烫,贴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半,晕过去了还无意识地咬着牙,似乎十分痛苦。 她将人扒拉来扒拉去,忽然目光一凝。 看见他的袖口上有一个小小的绿点。 盛筱淑抽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将那“绿点”给拿了下来,拿进了一看,是小半截狗尾巴草的果实。 松针一般,只不过比松针要更软更短更细。 汪宁也看见了,问道:“这是谷莠子?有什么不对吗?” 盛筱淑:“他今天出门了?” “他……” 汪宁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下人“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大小姐,来了两个客人,说是来找这位姑娘的。” “快请。” 片刻后,池舟带着林尽痴来了。 他先对盛筱淑点点头,算打了招呼,然后立马看向了床上的人。 诊脉看相一套流程下来,林尽痴温润的眉毛皱了起来。 盛筱淑问:“怎么,很棘手?” 林尽痴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汪宁后才道:“好消息是基本能确认,这是中毒。” 在场的人都睁大眼睛,尤其是汪宁,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历来的涵养让她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问。 “坏消息,这毒我解不了。” 盛筱淑问:“有办法缓解吗?” 林尽痴皱皱眉:“很难,如果我学生在的话,可能有三成把握。” 他没有将浅茴的名字当着汪宁的面说出来,盛筱淑领了他的情,她点点头:“那拜托先生去问问了。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个人可能撑不过今晚。” 林尽痴点点下巴。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赶马车的车童,池舟出去吩咐车童回书院叫人了。 这个时候汪宁终于忍不住问:“真,真的是中毒吗?” 被质疑的林尽痴好脾气地点头,“有九成把握。” “可是我们汪家自认没有得罪这么很我们的仇家,而且,而且之前他们吃住都是和我们在一起的,为什么我们没事呢?” 这个问题倒让林尽痴沉默了。 他只是医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作为一个全然的局外人,他当然也说不清楚。 眼看汪宁有些激动,盛筱淑说:“中毒,至少非鬼神之祸,不是吗?” 第一百零三章 存活 汪宁愣了一下。 盛筱淑对林尽痴道:“那就先拜托先生照料了。” 他扬起一个春风般的笑容,“应该的。” 盛筱淑带着汪宁离开了房间。 “姑娘,你……” “我问你,汪华最近都去过什么地方?” 汪宁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懵,但是随即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没有啊,自从这件事发生过后,我们一方面要防止消息传出去,一方面也是怕万一真是疫病……所以除了我去镇上办事,族里的人最近都不允许出去的。” “要是这样的话,他身上的谷莠子是哪来的?” “那个……是汪家后山的东西。” “后山?” 原来汪家那是真别墅,依山傍水,出门往右拐就是一座大山。 山上没什么参天大树,也不像迷雾森林那样错综难辨,也就半山腰有一个深潭,附近长了很大一片谷莠子,是汪家小孩平时玩耍的去处。 自从出了这回事,汪家的人都不如何在外行走了,憋得慌的时候就去后山散散步也是时常有的事情。 “姑娘若是怀疑那后山有问题,这是不可能的。” 汪宁断言道:“这么多年我们几乎汪家所有人都去过后山,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盛筱淑没有说认可也没说不认可,只是悠悠道:“你们没变,变的也可能是你们看不见的东西呢。” 汪宁呆了呆:“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 盛筱淑心说,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无论看起来多离奇,那就是真相。 她说:“先不说这个,到底是不是等今晚过后再商量。对了,我之前让你查的家族古籍,有线索吗?” 汪宁:“……还没,家里的书房基本都已经翻完了,都没有……啊!” 她忽然惊呼一声,想起来什么似的。 “老宅那边似乎还有些书。” 说起来有点巧,汪家老宅就在福溪村附近,老宅里确实有一些十分晦涩难懂的书,当初搬家的时候没能带上,本来想说过段时间回去拿,后来便忘了。 也是汪宁去年清点库房的时候下人说起了这件事,她这才知晓。 汪宁反应很快:“我马上吩咐人去把那些书带回来。” “诶等等……” 盛筱淑阻止了她:“是在福溪村附近?正好我明天有点事回去,直接去看看就好。” “这样好吗?” “怎么,担心我把你家的书偷偷拿走?” 汪宁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敢如此想,那就麻烦姑娘了。我会通知老宅的人。” 这边方谈妥,浅茴就到了。 汪宁看见浅茴的时候惊讶极了,没想到这位所谓的学生这么年幼,她族中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在跟夫子玩丢书游戏呢,这个小女孩就已经能治病救人了吗? 浅茴一下车就扑进了盛筱淑怀里,蹭了蹭小脑袋,脆生生地喊了声:“娘亲!” 汪宁:“……” 娘亲?! 可是,可是这盛姑娘看上去那么年轻,居然孩子都这么大了吗? 盛筱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拜托浅茴啦,去。” “好。” 蹭够了,浅茴抱着自己的小药箱,进屋去找林先生了。 此夜对汪宁以及她背后的汪家人来说,注定无眠。 因为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够在出现症状后活过一晚。 盛筱淑倒是心大,再加上对自己的孩子跟林先生有绝对的信任,这一晚睡得相当安稳。 翌日一早,汪宁满脸惊喜地来敲门:“盛姑娘,盛姑娘!汪华,汪华没死!” 那是自然。 林先生很少接没有把握的事情,也因此有极为严重的强迫症,每一个环节都要做到完美才行,不然就要接受惩罚。 浅茴没少因为这件事偷偷跟她吐槽林先生,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来到病人的房间,一眼就看见浅茴和林先生站在床边,正小声嘀咕着什么。 听见开门声才停了下来。 “娘亲娘亲。” 一夜没睡,浅茴却精神得很,一脸兴奋地说:“这个汪华大哥哥身上的毒好奇怪,我和先生都没见过呢,医书里也没有记载,我觉得我们可能发现了一种……” “浅茴。” 盛筱淑轻声制止了她。 她能理解这种在自己的领域里发现一种全新东西的兴奋和激动,但是这毕竟是建立在汪家的苦痛之上的,至少当着人家的面表露出这种兴奋,并不合适。 汪宁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她没听见刚才浅茴的话,见他们不说话,再次确认地问:“汪华,汪华他有救吗?” 床上的人光看脸色跟昨晚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糟糕一些,因为昨天衣服只湿了一半,今天全湿了。 但是人确实还活着。 林尽痴摇摇头:“目前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最多还能再撑三日。” 汪宁脸色有些灰败,但还是说:“麻烦先生了。” 吃过早饭后,盛筱淑把浅茴送回家休息,林先生则自愿留在那照看病人。 羊肠小道上,飘着某种花粉和开到尽头的槐花的香气。 池舟亦步亦趋地跟在盛筱淑身后,有些好奇地朝周围张望去。 他听说过盛筱淑在福溪村附近有一个小屋,但是还从未见过。 沿着福溪走了一段,穿过一小片竹林,他看见了一棵十分茂盛的树。 那树不算高,普通房屋的高度,但是枝叶苍翠得仿佛用水洗过一般,仅仅是远远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心旷神怡。 “那是禾青。” 盛筱淑笑着说:“我给它取的名字,可是一棵神奇很神奇的树呢。” 短短时日之内就长得这么高,在那场大风里也屹立不倒。 池舟有些干巴巴地说:“好名字。” 绕过这棵树,后边有两座房屋。 比较大的那一个小院子似乎是塌过,有一半都不对称。另外一个是木屋,门前放了两盆青藤。 “这是我家。” 盛筱淑指着小院子说:“哦对了,那个木屋是谢维安以前住的,啧啧,人走了东西倒是留的不少,浪费土地资源。” 语气却是带了几分笑意。 第一百零四章 古籍 池舟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位“谢公子”从前住的地方。 “你要进来看看吗?” “……嗯。”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一点都不像长久没人住的样子。 盛筱淑自己都有些吃惊,她和二宝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但是这里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 有这份心思还有她家钥匙的,除了徐安她实在想不出别人。 盛筱淑推开里屋的窗户,对面就是谢维安从前的小木屋。 也不知道他在京城忙不忙,虽然两人有书信往来,但是她自个是报喜不报忧,以己度人,她觉得谢维安应该也不会太老实。 但是京城和这偏远小镇可不同,哪怕没亲眼见过,她也看过太多相关的电视剧和小说了。 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连忙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 池舟指着窗台上的东西问。 那是一只小狐狸,两只耳朵一边耷拉着一边竖着,抬着前腿舔舐着橘红色的柔软的毛,眼睛灵动,目光有神。 要不是半天一动不动,池舟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盛筱淑看见那东西,笑了:“这是木雕,司回做的,之前万朽斋卖的就是这个。还是我上的色呢。” 她将小狐狸拿下来递给池舟,“喜欢就送你了。” 池舟的耳朵动了动,迟疑着收下了,“谢谢。” “小事。” 盛筱淑在屋里又晃悠了一圈,忽然道:“找到了。” 池舟立马看过去。 就见她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一个小背篓。 就在池舟以为这东西有什么重要作用的时候,听见她自言自语道:“哎呀,终于可以把我那菜园子里的蔬果带回去吃了。” 池舟:“……” 某种意义上确实挺重要的。 她的菜园子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里边的蔬果个头也要比别处的要大,散着着一股子诱人的清香。 池舟帮着她把小背篓装满了,然后才动身往汪家的老宅走去。 老宅距离盛筱淑的小屋竟然也不远,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就在村子外边,隔着一个小山包和村庄遥相辉映。 他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是盛姑娘和池公子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人将他们领了进去。 老宅不大,院子里有几棵长势不好仿佛在苟延残喘的树,打扫得倒也算干净,就是那股子萧索味道怎么也藏不住。 屋里就更加一言难尽了,不仅光线昏暗,还泛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味。 一个大书架立在靠墙的位置,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的,只有半层有书,看上去只有十几本。 带他们进来的人说:“这些书本身太难懂了,而且都有残缺,所以当年才没有带走。二位请慢慢看。” “唰——” 池舟推开窗户,吹进来的风扬起了不少尘埃,他皱皱眉。 盛筱淑倒是一点都不嫌弃,随手拉了个椅子坐在书架前就开始看了起来。 池舟看书很慢,而且他也不太清楚盛筱淑想找的是什么,帮不上忙,他就靠在窗边等着。 目光偶尔飘过院子里的树,偶尔又越过窗棂,落在盛筱淑身上。 她看书的时候很认真,眉心无意识地轻轻蹙着,捏着书页的手指规律地扣动着,光影打在她的侧脸上,除了快速翻动的书页,她简直定格成了一副温暖的画。 只是看着,就能让他心神平静下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盯着盛筱淑看了许久了。 他连忙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脑袋还没开始转,盛筱淑不间断翻书的手忽然停住了。 “怎么?” “找到了。” 池舟愣了一下后走过去。 盛筱淑指着其中一段内容,缓缓念了出来:“……东厢冰潭生柳,成其形,化其影,其山为镜花泡影,其水为无间幽冥,癣兽置其中,难也恨也!” 池舟:“……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字他都知道,组合起来是什么天书哑谜? 盛筱淑又重复念了几遍,然后道:“我也还不能确定。” 她匆匆将这本书翻完,确认没有别的有用信息后将书递给了池舟:“先拿着。” 然后她将书架上剩下的几本书全都看了一遍,速度快了许多。 “只有这本感觉是有联系的了。” 池舟看到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的是:族史往考。 盛筱淑也注意到了,既然这是汪家的书,又起了这么个名字,想必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和汪家肯定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 但是…… 她皱皱眉。 这本书光从纸张上来看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那个时候汪家肯定还没有搬到现如今的地方去。 那这上面记载的跟汪家那后山应当就没有关系。 这和她之前的直觉和推论不一样。 难不成真跟那后山没关系? 她想了半晌没想出个头绪来,眼看太阳快下山了,两个人只好暂时先回镇上去。 第二天,她去镇外的那处小院子里找到汪宁,问了她关于这本书的事情。 汪宁拎着这书,对着那一段字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最后她放弃了:“我也不明白这些是何意思。” “没事。” 盛筱淑本来也没在她身上抱太大希望,她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汪家,就在老宅和现在的地方待过吗?” “近两百年是这样的。” 汪宁似乎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答了:“再往前的我就不清楚了,族中老人们应该知道得更多些,要我问问吗?” “问问。” 盛筱淑点点下巴:“另外,这本书能借我吗?” “那是自然。” 风水屋,盛筱淑窝在椅子里,把那点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现在让她倒着背再附上标点符号她只觉得是小意思。 但是还是没看出更多的信息来。 主要是地点。 池舟将午饭给她送了来,见她还维持着早上的姿势没动,问道:“这本书这么难吗?” 盛筱淑狠狠点头。 池舟拎着食盒的手一顿,忽然抬起头说:“实在解不开的话,可以说给我听一下。” 第一百零五章 解惑 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池舟这么说出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向来古井无波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盛筱淑也愣了愣。 池舟平时面冷话少,像这种需要动脑子的情况他向来是敬谢不敏。 她笑了一下,并没多想,:“这么主动,工钱可是只给侍卫那份哦。” 池舟撇撇嘴。 “是这样的。” 盛筱淑也觉得也许跟别人讨论一下会有不一样的思路,于是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 池舟道:“姑娘是觉得,这本书里指的是一个地方。” 她点头。 “这个地方就是汪家发生这么多怪事的根源。” 她继续点头。 “姑娘觉得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在汪家现宅的后山,但是这样的话,就和这本书记载的地方对不上了。” 池舟听完她的疑惑,奇道:“可是这两件事好像并不冲突。”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有何高见?” “也许是汪家哪位前辈觉得那座山附近是个风水宝地,这才举家搬到了现在的地方呢。” 池舟认真道。 池家之前也算是富贵人家,他作为家里的长子对这些东西还是知道一点的。 一个家族宅院所在的地方很有说法,年头越久时间越长,越容易生出灵气,保佑家族后辈世世代代。 除非是有重大的变故,比如飞黄腾达了、或者遇上什么天灾人祸了,才会想着举家搬迁。 而搬迁,一定是要去往风水更好的地方的。 汪家嘛,在福溪一带数得上名号,但也就止步于此了,不温不火。 搬迁本身看起来就有些奇怪。 池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看法有道理。 他想问问盛筱淑的看法,却发现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池舟:“……怎么了?” “有道理啊!” 她憋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给憋了出来。 池舟:“……能帮上忙就好。” 盛筱淑执行力超绝,三两口解决了午饭,带上书就走,:“走,我们去汪家看看。” 两人先找了汪宁,由她带路,一行人来到了汪家人现在住的地方。 汪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她来还是为了问汪家的历史,问道:“姑娘是想见见那些老人吗,我这就去安排……” “不用了。” 盛筱淑摆摆手,:“找个比较熟悉你家后山的,我们上山去看看风景。” 汪宁:“……” 最后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还是汪宁。 她换了身利索的衣裳,头发也扎了起来,猛看一眼还真有几分侠女的风范。 这所谓的后山,没有名字,长得也不甚好看,看不到几棵树,给人一种光秃秃的感觉。 盛筱淑很缺德地想:如果池舟说的是对的,汪家那些前辈们到底是看中了这里的啥才会举家搬迁到这里来。 汪宁自个也知道这里的“尊容”,一路上保持了得体的沉默,除了必要的时候指个路基本不说话。 盛筱淑想要去的,是汪宁口中唯一勉强可看的深潭。 毕竟那书里也提到了冰潭,虽然两个似乎并不是一样东西,但若地方找对了,此地肯定是重中之重。 一路上没啥风景可看,所以他们走得很快。 不多会儿,他们就看到了一大片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摇晃晃,哦不对,这个世界叫谷莠子。 汪宁说:“这后边就是那座深潭了。” 绕了一条小路,裙摆上沾了不少狗尾巴草的“子子孙孙”,盛筱淑看见了那深潭。 墨绿的颜色,厚重的质感,像一块透不进光的玉璧一样,还是成色不怎么好的那种。 深潭很小,比盛筱淑以为的小多了,池舟两个大跨步就能走完一边。周围一圈都围了一米多高的木头栅栏。 “族中有时候会有稚子上山来玩,这是怕他们失足落水族中的人立起来的。” 汪宁解释了一句,见盛筱淑和池舟两个人直接翻了进去,忍不住问:“这跟您算出来的天机有关系吗?” “可能有。” 盛筱淑一落地,鼻尖就浮起来了一股转瞬即逝的怪味。 和她在汪华身上闻到的一样。 她更加确认这里就是“山冥柳”之地了。 汪宁也知道那句话,但是她左看右看也看不见这里有半分柳树的影子。 盛筱淑来到水边,虽然这水质看上去十分堪忧,但是除了那一瞬间的怪味,倒也没有别的难闻的气味。 她将手伸进去捣鼓了一下。 “嘶!” “怎么了?” 池舟连忙把她拉了回来。 汪宁也吓了一跳,这地方虽然深,但里边没什么咬人的东西啊。 “没事没事,就是这水有点冷。” 盛筱淑甩开手上的水珠。 汪宁说:“我忘记说了,深潭的水确实要比别处的更冷一些,但是到了冬日却不结冰,反而更暖和。这……有问题吗?” 盛筱淑没下论断。 冬暖夏凉,一般的井水就是这样。 合理的解释是深潭的水源是地下水,温度比较恒定,受环境影响小。 但是即使是井水,温差也不能这么大。 刚才她试探那一下,大约只有几度。 “东厢冰潭生柳,成其形,化其影,其山为镜花泡影,其水为无间幽冥,癣兽置其中,难也恨也!” 不管怎么说,“冰潭”两个字确有其名。 盛筱淑回想起书里的话,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这深潭底下有个叫癣兽的东西,很难解决。 她绕着深潭走了一圈,又让池舟抱来一块大石头砸下去,绿布一样的潭面被撕开,底下深不见底。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潭水当真是绿得彻底。 盛筱淑盯着缓缓恢复平静的潭面,忽然问汪宁:“你说之前给你算卦的风水先生,也都相继染上了病症?” “啊……嗯。” “他们也死了?” 汪宁摇摇头:“那倒没有,如果死了人,这件事早就瞒不住了。他们只是出现了高烧和说胡话的症状,但是过了几天后人就没事了。” “算出来了吗?” 盛筱淑问:“风水宝地。” 汪宁“嗯”了一声:“算出来的地方大同小异,但是……” 后面的话盛筱淑替她说了:“都不在这对?” 第一百零六章 扬骨灰 汪宁迟疑着点点头。 盛筱淑“唔”了一声,蹲在那思考良久,腿都蹲麻了终于站起来说:“你要是相信我呢,可以开始准备骨灰了。” 汪家大小姐眼睛一亮,:“是,是这里吗?” 她揉揉腿道:“八九不离十。” 傍晚,盛筱淑和池舟回了镇上的风水屋。 池舟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姑娘,将骨灰洒进去……真的能救人?” 盛筱淑给两人倒了杯茶,闻言笑出了声,:“你觉得呢?” 好,听这语气应该是不行。 她说:“咱们又不是神仙,林先生既然说了是中毒,没有解药扬多少骨灰都是白搭。” 池舟更疑惑了,:“那姑娘是为了?” 盛筱淑叹了口气说:“相信一回那神秘的高人罢了。” 虽然汪宁没有明说,但是她这么执着于给死去的亲人找个风水宝地,想必是那位高人的预言提到了具体的方法。 她看了一眼池舟迷茫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懂。 于是解释道:“可能骨灰洒下去,会发生点别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跟解药有关的。” 池舟:“……” 他还是无法理解。 好在要做这件事的还是汪宁。 盛筱淑掰着指头算了算,林先生说的三日之期还剩下一天半。 今天汪宁还要做的事情比较多,在最开始死人的时候,汪家人还没意识到这可能跟那高人十几年前的预言有关,全都入口为安了。 所以她还得把人挖出来,火化了烧成骨灰。 汪家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个预言深信不疑的,尤其是死去之人的近亲属,估计更是无法忍受。 好在这就不需要盛筱淑他们担心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汪宁派了人来,通知他们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从速度上来看,确实很快了。 今夜月色很好,不需要提灯,道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刚出福溪镇,池舟目光一凝,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向两人来时的方向,沉声道:“出来!” 夜色静谧,一会儿后,小镇大门外的一棵榕树后面,走出来了一个身形娇小的人。 看清那人样貌的时候,池舟原本就黑着的脸更黑了。 盛筱淑则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声“哦~~” 是一天没见的孟婉婉。 她刚走出来的一瞬脸上还有点尴尬,被彻底被发现后就理直气壮起来了,:“干什么,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我就不能走吗?” 池舟声音沉得像冰,:“刚出风水屋你就跟着我们。” 孟婉婉:“……” 这人感知怎么这么厉害? 但是只懊恼了一瞬,她又开心了,自己看上的人,当然是越厉害越好。 还好这话她没说出口,不然池舟估计得呕死。 盛筱淑把池舟往旁边扒拉了一下,好整以暇地问走近的孟婉婉,:“孟姑娘,能说一下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吗?” 孟婉婉:“谁……” “要是你还是说只是路过的话,我们就走了,你跟不上的。” 小姑娘被呛了一句,涨红着脸插着腰道:“我看你们这两天东奔西走很忙,哼,本小姐可是要来帮你们的。” 池舟:“不需要。” “喂,你!” 孟婉婉气得不行,看那样子恨不得上来掐池舟一把。 池舟根本不理会,低头道:“我们走。” “嗯。” “喂,你们真走啊?” 孟婉婉想追上来,但是盛筱淑被池舟一拉,两边的风景“唰”地就退过去了。 在孟婉婉的眼里,这两个人眨眼就不见了,根本无从追起。 她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狠狠地跺了跺脚,:“哼,本小姐会让你们后悔的!” “小姐。”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孟婉婉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才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桓爷爷,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 从暗处走出来的老人一身灰衣,佝偻着背,胡子一大把,眼里却有精光。 他无奈地说:“小姐深夜出行,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这小地方,我能出什么事?” 桓爷爷摇摇头,:“之前右相大人曾于此地滞留了不少时日,如今这里的情况和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还是要多加小心。” 孟婉婉原本一脸不忿,听到“右相”两个字的时候却冷静了许多。 “啊是吗,原来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小姐慎言。” “慎什么言?本小姐还怕他不成。成!” 孟婉婉气鼓鼓道:“他可还欠着我一个人情。算了算了,先不提他,桓爷爷,你帮我寄封信回去,就说我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桓爷爷拢了拢两条细长的白眉,:“小姐可不要忘记,我们是来……” “我知道。” 孟婉婉不耐烦地打断:“你们决定的事情,地方我来挑不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身上油然而生一股气势,这一瞬她看起来和之前那个骄纵无理的少女截然不同。 于是老人不说话了。 这边主仆二人对峙的时候,盛筱淑和池舟已经到了汪家养护病患的小院子。 她脚踩实地,感觉到了一股安心。 知道池舟功夫不错,没想到竟然也会轻功,难不成在这个世界轻功是人手都能有的东西? “看着我做什么?” 池舟盯见她探究的眼神,心猛地跳了一下。 盛筱淑:“没,你功夫真不错。” 池舟耳根一红,:“……是吗,哦。” 心里忽然轻飘飘的。 他转移了话题,:“我们来这做什么?” “带上林先生。” 如果骨灰洒进去真的能发生什么变化的话,有个专业人士在旁边肯定是好的。 林尽痴听了他们的来意,欣然地答应跟着走一趟,:“汪华的情况很不好,如果能尽早得到解药的话,也能救下一条人命。” 前往汪家的马车上,盛筱淑将情况简单地跟林尽痴说了。 他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开始的惊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了点期待。 “人的骨灰竟然也能入药么,倒是头一次听说,很有意思。” 盛筱淑:“……” 她怎么觉得这人笑眯眯地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些可怕呢? 第一百零七章 解决 汪家后山。 ,上山的路口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看着盛筱淑一行人的眼神都相当复杂。 有期待,有质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可能类似的场景他们也经历过,只是最后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汪宁站在最前面,在一众汪家人里面看上去竟然是最冷静的那个。 她说:“山上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是现在就去?” 盛筱淑点点下巴,:“越快越好。” 众人没有再废话,除了汪宁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其他人都被留在原地等待结果。 月色下的深潭比白天看上去更为幽深,多盯几眼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九个骨灰坛子就摆在深潭周围,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阴森森地。 林尽痴绕了一圈,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盛筱淑问:“林先生看出来什么了吗?” 他摇摇头:“古籍中确实有水毒一说,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真的见过。这深潭……我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盛筱淑自己也是。 只能像之前一样,相信《未知之道》,相信自己的金手指了。 这时候汪宁走了过来,问她道:“姑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真的,要将骨灰洒进去吗?” 她看起来颇为迟疑。 毕竟“入土为安”对有家族的人来说,是非同一般的执念。 盛筱淑明白她的顾虑,想了想说:“也可以不全洒,先洒一个。但是预言是你家的预言,总要有所取舍。” 汪宁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池舟问:“哪一个?” 她指了最左边的那个。 池舟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拿起坛子来,揭开盖子,一股脑全倒进了水里。 纷扬的白色碳化钙物质落到水面上,竟然没有飘浮其上,反而像雪花那样缓缓消融了。 盛筱淑连忙拉着林尽痴上前去看,果然没看错。 池舟眼疾手快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竹筒,捞了满满一筒上来。 失了深绿底色的潭水在竹筒里看起来更清澈了一些,而且原本无臭无味的水闻起来竟然多了一丝好像柳絮的味道。 林尽痴看宝贝一样地看着池舟手里的竹筒,然后从小药箱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里边装的是汪华的血。 “他血中有剧毒。” 说完,他将血倒进了竹筒。 四个人四个脑袋都伸直了去看。 血液一开始是很厚重的颜色,还带了点不详的墨绿,但是过了一会儿后,血的颜色竟然真的回归了正常。 林尽痴拿出银针一试。 月色下,几人都看清楚了。 “这是……没毒了?” 汪宁的声音都在颤抖。 林尽痴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毒解了,这真是解药。”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岂止是他,盛筱淑也觉得这种把人的骨灰往水里一洒就是解药的事情相当玄幻,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深潭里的水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林尽痴又接了一竹筒上来,试过后发现已经没有解毒的功效了。 林尽痴说:“先将这个竹筒里的解药拿回去给汪华喝下。” 虽然里边有汪华的血,但是不影响效果。 盛筱淑又补充了一句,:“为了以防万一,再洒些下去,多接点,给你们汪家和跟你们有过接触的人都喝一口。” 林尽痴点头:“有理。” 又献祭了两位仁兄的骨灰,四个人首当其冲,就着这滋味难言的潭水各自喝了一口。 剩下的,就不是盛筱淑能管的了。 汪宁忙着召集族人,盛筱淑三人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此地回到了福溪镇,顺手给还躺着的汪华又捎带了一竹筒潭水。 喂他喝下后,林尽痴仔细检查了一番,露出了一个微笑:“好转了。” 池舟下意识地看向盛筱淑,发现她并不意外的样子。 她笑着说:“恭喜林先生,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姑娘也是。” 盛筱淑却说:“那可不一定。” 屋里还站着的两人都对她投来了有些疑惑的目光。 池舟更是直接问:“这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盛筱淑笑笑,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没有回应。 的确算是解决了,只是她有些想知道的事还没有答案。 汪家人到底是怎么中的毒?她猜测那中毒的九个人……不对,算上一个幸运儿汪华是十个了,应该就是在后山的深潭边不小心染上的毒。 不过至于中毒的具体缘由,在已经知道如何解毒的前提下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至于那些倒霉的风水先生,应该只是因为跟中毒者近距离解除后出现了一些不良反应而已,这从他们只有发烧症状没有后续就能看出来。 所以她真正感兴趣的,还是汪家那个传承了十几年的预言。 那个所谓的高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能预见到十几年后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切切实实和她有关。 汪宁可能还在一知半解,但是当她的《未知之道》解出星图的时候,她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汪宁要找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可是十几年前,她跟这个世界还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也不觉得原身在那个时候能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要真是这样,也不至于带着司回浅茴受尽欺凌,差点儿连命都保不住了。 重生是盛筱淑最大的秘密,这种好像隐隐会被人窥破的感觉实在不好。 当然,这些话也不能和旁人说。 翌日,晨光破云,镇上飘着玫瑰色的薄雾。 池舟将买来的包子递给身边的盛筱淑:“看起来会是个好天气。” 盛筱淑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天色,悠悠道:“是啊,不过劝你出门之前带伞。” 池舟:“……?” 她三两口吃完包子,回到风水屋闭目养神。 这两天到处跑,确实很费体力。 养了没一会儿,外边忽然响起了锣鼓声,盛筱淑酝酿了一半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从头发丝儿里蒸发了出去。 捂着耳朵也没用,那声音好像还越来越近了。 池舟忽然说:“姑娘,好像有人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桃花 盛筱淑只好睁开眼睛,走到门口往外一看。 好家伙,还真是往他们这来的。 十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敲锣打鼓,抬了几个用红花装饰着的大箱子,排面十足,引得街上的百姓们频频侧目,转瞬间就来到了风水屋前。 盛筱淑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结果这群人竟然放下箱子停了下来。 池舟皱皱眉,正想要挡在她面前。 一夜没见的汪宁忽然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一身黄裙,端庄优雅,十足的大户人家小姐。 盛筱淑疑惑道:“汪小姐,这是……” 汪宁脸上带着感激的微笑,对着她福了福,行了个周全的礼数,然后才道:“这次的事情多亏有姑娘,我族中之人都已脱险,汪华也没事了。要不是姑娘你……我汪家,恐怕过不补了这次的劫难。” 说着说着,她似乎有些哽咽。 这让盛筱淑想起来几天前她第一次来这找自己帮忙,那个时候可是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 不过现在有很多人在看着,汪宁只是眼眶微红,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她拍拍手,小厮们将箱子都抬了过来,然后说:“这是给姑娘的谢礼,还请不要推辞,不然我寝食难安。” 盛筱淑:“……” 她刚想说不用这么多,这大小姐还学会抢答了。 汪宁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就让人把箱子些都搬进了风水屋里,本来就小的地方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 她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问了盛筱淑家在哪里,她可以让人搬过去。 盛筱淑自然是拒绝了。 汪宁也不再强求,又说:“日后姑娘有何需要,我汪家一定全力相帮。” “还真有一件事。” 盛筱淑跟她约了个私下见面的时间,现在四周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 汪宁欣然同意。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她总算是带着那引人注目的排场离开了。 箱子有四个,一箱女子衣裳,一箱孩童衣裳,一箱机巧玩具和精致玩意,最后一箱则是货真价实的白银。 池舟掀开箱盖的时候,差点儿闪瞎盛筱淑的眼睛。 汪家原来这么有钱吗? 池舟直接踩在其中一个箱子上,眉头皱得死死的。 这四个箱子一摆,除了身材纤细的盛筱淑,他根本就连挤都挤不进屋子。 盛筱淑叹了口气:“等晚上了,让阿庄阿严他们来搬到万朽斋去。今天风水屋就先不开了。” 池舟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正准备关门,横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 “等等。” 一听清这声音,池舟反而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眼看那只手就要被关上的门扉压到。 “大胆!” 池舟感觉门板对面忽地传过来一股大力,他目光一凝,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来对面的人武功不低。 他加大了力气,对面也不甘示弱,两方竟然就这么隔着一扇门对峙了起来。 盛筱淑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没……” “风水屋是,我可是客人!” 这声盛筱淑听出来了,孟婉婉。 她对沉着脸的池舟说:“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四个人或坐或站在四个箱子上,画面多少有些滑稽。 盛筱淑是第一次见到那老人,好奇地问:“这位又是?” 孟婉婉坐得相当豪迈:“这是我桓爷爷……算了,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好的。” 盛筱淑点头,:“那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小姑娘的眼神往池舟身上飘了一下,后者当然是不予理会,这又招惹来了那灰衣老人的吹胡子瞪眼。 孟婉婉说:“刚才不说了,吗?我是客人,听说你这里可以算命是?” 盛筱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上次来还给你看了姻缘呢,这就听说了?鱼的记忆吗您是。? 但是估计这话说出来她也不会承认,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想算什么?” 面前的少女嘿嘿一笑道:“我嘛,想在这镇上盘个宅子住上一年,你帮我算算买哪的比较合适,最好……咳咳,是离我的姻缘比较近的。” 这话一出,最震惊的居然不是盛筱淑,而是那跟她一起来的灰衣老人。 “小,小姐,?什么姻缘?” 孟婉婉秀眉一拧,仿佛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似的,不耐烦地说道:“就是让这位大师给我算了份姻缘而已,桓爷爷,您就别大惊小怪了。” 被叫做桓爷爷的老人这才松了口气,但是看着盛筱淑的眼神却是分外不善了。 莫明躺枪的盛筱淑无语凝噎。 她能听明白孟婉婉的意思,不就是想知道小舟住哪吗? 其实,池舟这人平时总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知道被这么朵桃花找上门来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正犹豫着,旁里忽然射过来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 她微微一扭头,就对上了池舟冷冽的目光,好像在说:你要是给她算我就翻脸。 那就没办法了。 盛筱淑收回目光,对孟婉婉无奈道:“姻缘嘛,缘分天定,我再插手不仅不会让你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还可能会影响了你的缘分。所以……” “哦那算了。” 孟婉婉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即就道:“没事,我还有别的办法。对了,我以后可能还会常来这里造访,请问大师尊姓大名?” “盛筱淑。” 她很不在意地一点头,看向池舟,:“你呢?” 池舟移开目光,根本不理会。 孟婉婉气鼓鼓地嘟起嘴巴,灰衣老人想说什么,却又被她给挡了回去,她怒道:“我可还要在这里待一年呢,你不告诉我,我就天天来问!” 哇哦~ 盛筱淑表示看戏看得很欢快。 池舟额角抽了抽,好半晌才忍下了打人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池舟。” “怎么写?” 为了避免池舟气炸,盛筱淑“好心”地替他回答了:“天池的池,小舟寄江海的舟。” 孟婉婉的大眼睛随着这句话亮了起来,:“行,我记下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公主 孟婉婉说到做到,问完就走。 离开之前用相当挑剔的目光打量了这小到拥挤的风水屋,用认真的语气问:“你们很缺银子吗?要不要我找住宅的时候顺手给你们买个大点儿的地方。?” 盛筱淑:“……”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人怎么能吃嗟来之食呢? “那也行。” 孟婉婉叹了口气:“不过这镇上也确实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地方,也就敬华商会那边的好一些,既然你看不上,那就罢了。” 人走后,盛筱淑还愣在原地没动。 池舟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人已经走了,敬华商会也没了,您死了这条心。” 盛筱淑悠悠岛::“可是那是敬华商会附近的铺子诶。” 福溪镇最繁华的一条街,好些商家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去。 “您别忘了,那边离您家很远。” “哦……” 那就没办法了。 盛筱淑只好暂时收起自己的痴心妄想。 两人关了门往万朽斋走去,路上池舟忽然问:“为什么要告诉她?” “什么,名字吗?” 池舟不置可否。 她笑了笑,解释道:“她身边那个老人,你觉得如何?” “身手很好,尚未出全力。” 盛筱淑点点头,:“所以啊,你觉得普通人家会有这么厉害的侍卫跟在身边吗?” “那又如何,我们又不需要攀附于谁。” 这话说得有点冲,好在盛筱淑心大,并不在意,她说:“一方面是不想惹太大的麻烦,我还好,你要真是将人家小姑娘的胜负欲激起来的,到时候可不好收场。然后嘛……” 池舟投来探究的目光。 她嘿嘿一笑,:“其实我觉得那个小姑娘人是骄纵了点儿,可心地也不坏,你觉得呢?” 池舟闭了嘴,转过脑袋去不看她了。 “诶,闹什么别扭,?认识你这么久好像也不见你对哪家姑娘上点心。” 盛筱淑很八卦地凑过去,:“说说呗,我很能保密的,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我看那孟婉婉的手相跟你其实……” 从风水屋到万朽斋,她念叨了一路,愣是没让池舟再开口说话。 徐安的来访暂时让她的恶趣味暂时偃旗息鼓。 二楼,两人相对而坐。 盛筱淑满心疑惑:“怎么了,还需要保密,不能在大堂说?” 徐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盛姑娘,您最近是不是接触过一个看起来十六七的少女,唔,她身边应该还有个老人,脾气暴躁不听人话……” 她眼皮一抬,这不是孟婉婉吗? 徐安用沉痛又微妙的语气说:“这是令阳公主。” “噗——” 盛筱淑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贡献给了面前的桌子,:“公,公主?” “看来盛姑娘是跟她接触过了。” 徐安叹了口气,跟她解释了来龙去脉。 令阳公主风婉婉,当今皇上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周围的人宠溺着长大,五岁拔大臣胡子,六岁爬皇上御书房的桌子,十岁差点儿把太医院一把火点了。 但是皇上从来没有重罚过,最多就是罚到自己的宫殿禁足,还要担心她赌气不吃饭。 总而言之,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外加混世小魔王。 风婉婉本来这辈子都会活在繁华热闹的京城里,但是她及笄那年忽然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她的命。 皇上召集了无数名医为令阳诊治,却都没有起色。 后来大徵三大圣医之一的李为光前来,妙手回春,替她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这场病来势实在凶猛,情况稳住后风婉婉还修养了整整大半年,才总算是恢复得和平常人一样。 皇上原本想着宝贝女儿好容易病好了,这次一定要好好补偿。 京郊的温泉行宫刚刚赏下去,风婉婉还没能待上三天,情况忽然又急转直下,好在李为光当时还未离开皇宫,一番出手后将情况稳定了下来,只是这最深层的病因即使是圣医也不清楚。 皇上没办法了,既然科学走不通,那走玄学。 一方面吩咐了钦天监看看天象有没有什么异样,另一方面亲自带人上了白马寺求签去了。 白马寺的大师说:风婉婉承天之命,命格极富贵,但是正因如此,劫数也非常人所能想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即使是有圣医在旁,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她外出历练,而且不能待在京城那样的富贵之地,一年之期过后,便可百岁无忧。 皇上思考再三,结合钦天监的意思,最后还是决定听大师的话。 神奇的是,向来锦衣玉食、蜜罐里长大的公主殿下听说要出京历练,竟然答应得相当爽快,没有半分扭捏,冬天一过,就带着一个名为慕容桓的护卫老人离开了京城。 到如今,竟然出现在了福溪镇。 盛筱淑安静听完,见徐安一脸焦头烂额的样子,忍不住问:“说是历练,难道皇上没派人暗中跟着?” “自然是有的。” 徐安叹了口气:“但是这位公主殿下性子倔强得很,说是历练就打定了主意要脱离皇上的视野,一路上东躲西藏,竟然真的叫她甩开了皇上的眼线。” “哦……厉害。” 盛筱淑真情实感地夸赞了一句,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小女孩能做到这一步,实在令人佩服。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徐安苦着脸道:“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前段时间公主游历到此,被谢家的人发现,我自然是要上报的,右相也呈报了皇上。” “然后皇上就把这活交给谢维安了?” 徐安却摇头,:“这件事是右相自己揽下来的。” 盛筱淑疑惑道:“为什么?” 这明显是桩烫手山芋般的麻烦事啊。 他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盛筱淑更疑惑了,:“想说就说,谢维安的事情我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这句话似乎让徐安下定了决心。 他说:“其实右相是不让我跟姑娘说这事的,您知道了可别跟右相说啊。” 盛筱淑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章 恩情 徐安说:“这位公主,于谢家有个恩情。” 这件事说来就有些话长了,牵扯到的事情还比较久远。 好在盛筱淑很闲,而且这毕竟是跟谢维安有关的事情,她很感兴趣。 谢家是京城望族,门阀世家,在京城的势力很大,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仅次于皇族。朝野上下想巴结的人都能绕着京城排两圈。 但是谢家的老家主为人刚直,忠正不阿,并不结党营私,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陪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到处游玩。 老家主一生只有一位夫人,两人十分恩爱,膝下一共有三个孩子。 “三个?” 这是盛筱淑今天听到的最震惊的事情,也就是说谢维安还有兄弟或者姐妹?可是他从未提起过。 徐安叹了口气,语气沉郁,:“右相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只是他们都已不在世上了。” 盛筱淑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回事?” 谢家大姐谢蔚然,大哥谢维宣,一个是曾经皇上最宠爱的贵妃,一个是大徵的飞云将军。 谢维安八岁那年,谢蔚然在宫里死了。 听说是生了一场大病,太医全都束手无策,三天之内就撒手人寰,那个时候她甚至已经怀孕了,结果一尸两命,死得讳莫如深。 皇上用最低调的方式将贵妃葬入皇陵,给了谢家人许多补偿,甚至给资历尚浅的谢维宣升了职,封了神武大将军。 但是老家主和谢夫人只想替儿女求个公道,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频频上谏,次次碰壁。 直到有一天,宫中为刚刚五岁的令阳公主举办生辰宴。小公主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将一个锦袋交给了老家主。 锦袋里面有一封信。 信的内容徐安不知道,只是看了那封信后,老家主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谢夫人哭过闹过,老家主除了满含愧疚地说对不起,就是不肯将那信中的内容告诉她。 而老家主自己原本硬朗的身体也每况日下,不久就撒手人寰。 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五口,转瞬之间就没了两个。 谢维宣入了军职,常年在边境,偌大的谢家就这么压在了当时仅仅十四岁的谢维安肩膀上。 三年前大徵战乱,谢维宣和其夫人战死沙场。 谢家,就彻底只剩谢维安和垂垂老矣的谢夫人两人了。 老家主离世之前,曾经叮嘱过谢维安:要记得令阳公主给他们送信的这份恩情。 谢维安便一直记到了今天。 徐安悠悠道:“只是那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我们这些底下人无从得知就是了……姑娘,姑娘?” 他发现盛筱淑听着听着,竟然有些出神。 “你还在听吗?” “啊,嗯。听着呢。” 盛筱淑回过神来,抿了口已经半凉的茶,喝不出什么滋味,她说:“我明白了,所以你家右相大人是怎么想的?” 徐安说:“右相吩咐说,既然公主选了福溪这个地方,让我们暗中看护着,保护公主平安无事就好。” “那你来问我是不是跟她接触了,是什么意思?” 徐安幽怨地看她一眼,:“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公主在这里,公主身边就不会风平浪静。朝堂势力复杂,右相让我告诉姑娘还是少与公主接触,不然可能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盛筱淑面无表情:“哦,那你提醒晚了,现在不是我想接近她,是你们这位公主看上了我……的朋友。” “……什么?” 盛筱淑将风婉婉对池舟的死缠烂打说了。 徐安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那位身份尊贵,京城无数世家公子,这就……看上了?” 盛筱淑撑着下巴,:“那谁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要不你去跟那位公主殿下说说,让她不要再缠着我们小舟了?” 徐安:“……” 这怎么说得出口? 右相和皇上给的任务可是暗中保护,最好不要让公主知道。他怎么可能大喇喇地去人家面前。 盛筱淑摊手,:“那不就得了,既然是历练,这也算是其中一环,我们不用管。反正到时候一年之期一到,公主回宫,不会有任何影响。” 徐安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有道理。” 于是两人达成了协议,就当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福溪镇只是多了个人傻钱多的孟婉婉孟大小姐,不是什么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令阳公主。 盛筱淑送他到门外,临走的时候他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姑娘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她心平气和地反问:“什么意思?” “咳咳,没有。” 徐安将新一期的京城邸报往自己怀里一塞,走了。 盛筱淑看了会儿他的背影,脸上的微笑渐渐地淡了下来。 其实她并非那种会对旁人的身世刨根问底的人,即使是在乎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也许并没有那般云淡风轻。 尤其是徐安说谢维安原本不打算将那些事情告诉自己的时候。 怎么说呢,有点……恼火。 盛筱淑靠着墙反省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口气直到第二天才慢慢顺了下去。 倒不是她想通了,而是原本三天才能接到一个活的风水屋——忽然忙起来了。 虽然不到一天不带歇口气的那种程度,但是客人也比之前翻了好几番。 盛筱淑一开始还纳闷,后来想明白了。 想必是那天汪宁搞了那么大一排场被百姓们看见了,都知道汪家的地位,那位有名的汪大小姐都带着这么多谢礼亲自上门了。 即使不知道这风水屋里的风水先生算了什么,质量肯定是能得到保证的。 因此无形之间,竟然给她的风水屋打了个广告。 盛筱淑忙着在客人面前装神弄鬼,心里那点不舒服渐渐地也就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忙碌了几天,过了最开始那阵子火热的阶段,来风水屋的客人又逐渐稳定了下来。 盛筱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身上的黑袍扯了下来,:“总算下班了!” 池舟走进来,见怪不怪道:“汪小姐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采春 这是盛筱淑之前和汪宁约好的。 片刻过后,汪宁再次坐在了风水屋的长桌前。 十几天之前,她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是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还当着盛筱淑和池舟的面崩溃地哭了一场。 和现在有着得体微笑,一言一行都相当优雅的她完全不同。 盛筱淑也很乐于见到她这样的变化,给她上了杯茶。 “多谢姑娘。” 她再次道谢,开门见山地说:“上次姑娘说有事情想问我,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盛筱淑也不客气了,点点下巴道:“你们汪家的这个预言,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汪宁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苦笑一声道:“果然瞒不过姑娘。” 顿了顿,她说:“但是还请姑娘不要多想。其实我告诉给你的就是完整预言,此事事关我族人性命,不敢撒谎。只是十几年前,遇到那位高人的前辈——我爷爷,其实还听见那高人说了一句话。那似乎和这个预言没有关系,我才没有说。” 盛筱淑皱皱眉:“方便告诉我吗?” 汪宁点点头:“那位高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我未来的弟子是扁是圆哦。” 盛筱淑:“……你说的高人,难道是个和尚?” 汪宁立马睁大了眼睛:“姑娘连这也算到了吗?那位高人特意叮嘱了我爷爷,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还一份恩情,不愿牵扯太多俗世。所以不让我爷爷向后人提起他的身份。” 顿了顿,她又若有所思地说:“其实算起来,十几年前,那位高人没准还健在于世呢。” 何止啊。 盛筱淑心说很大可能那个和尚几个月前还在她的地盘白吃白住呢。 只是……事情真的如她所想吗? 啧。 那老和尚早不走晚不走,现在找不着人,她也没办法当面求证了。 只能再等三年了吗? 片刻过后,盛筱淑送汪宁离开。 池舟再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盛筱淑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满脸纠结。 他挑眉,:“是不好的消息吗?” 盛筱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不好……我还真说不清楚了。不过,大约不是什么坏事。” 这其中缘由她肯定无法细说,只能等时间来给她答案了。 池舟双手抱胸靠在门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只要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他就没必要也并不想知道。 芳菲四月天,福溪镇里飘满了槐花的味道,春耕农忙过后,采春节到了。 采春节似乎是西南一带独特的节日,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百姓们一年到头都在土地上忙碌着,唯有这春耕过后的一段短暂时日可以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放在盛筱淑从前那个世界里,就跟集体性的春游差不多。 只不过在大徵,百姓们赋予了采春节更多的形式和含义。 比如赏花、游玩以及青年男女们互相表明自己的心意等等。 今年倒是不一样了。 万朽斋大堂里甚至摆上了好几枝艳丽的桃花,也算应时应景了。 徐安坐在大堂的角落里和盛筱淑介绍起采春节的时候,满脸难以置信,:“恕我直言,盛姑娘你真的是土生土长的福溪人?” 盛筱淑无言地扯了扯嘴角,:“不然呢,你很希望我过这个采春节?” 其实原身的记忆里是有这个的,只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刚刚重生而来,满脑子都是带着二宝生存下去,哪里顾得上什么采春节?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也就渐渐忘记了。 徐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桃花枝呢,姑娘肯定是不能接的。别的我当然是没意见。” 在福溪镇,采春节上男子会折桃花枝送与倾慕的女子,而女子则是送自己亲手绣的荷包,若是收了,便代表接受对方的情意。 那可不行。 他得替自家右相大人看好媳妇。 盛筱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徐安徐大人,你傻了吗?我家里两个孩子谁没事给我送花。?” “那可不一定,寡……呸!” 不等盛筱淑反应,徐安先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说什么呢,真晦气。” 盛筱淑:“打得好。” 她给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问:“别东拉西扯了,你特意来找我就为了科普民俗知识?” “姑娘说话还是这么难懂。” 徐安抱怨了一句,但是大概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于是终于说起了正事:“事情是这样的,公主她……” 原来这采春节热闹,风婉婉呢,从小长在深宫里,还从来没见过这所谓的采春节,据徐安说,这小公主期待得不得了,现在天天窝在她家里绣荷包。 徐安就怕小公主会在采春节上面惹出什么麻烦来,伤到了自己。 但是他自己又完全没有立场去跟在人家身边,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主动去找她,采春节的时候帮你看着她?” 徐安狠狠点头,:“而且你不是说公主对你那个小侍卫很感兴趣吗?你去邀请的话,她肯定会同意的。” 盛筱淑有些纳闷,:“你就不怕我家小侍卫真的把公主给拐跑了?” “那不会。” 徐安的语气相当笃定:“公主身边有桓老,他知道分寸。而且小姑娘嘛,刚从宫里跑出来,见过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同龄的异性更是少得可怜。被人救一次有些心动很正常,等日后想明白就好了,做不得真的。” 他说得确实也很有道理。 盛筱淑想了想,答应了。 本来她也是打算带着二宝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玩玩,多带个人当然没什么,毕竟人越多越热闹。 现在的问题就是…… 池舟答不答应了。 两人默契地看向站在万朽斋门边的青年,正认真地盯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徐安忽然问:“这小子,对公主应该没意思?” 盛筱淑点头,站在长辈的角度,表示相当不理解:“你说这少年少女的,长相又都不差,你家公主还主动示好,这小子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徐安嘴角抽了抽,幸好无动于衷,不然还得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游 “不行。” 池舟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盛筱淑丝毫不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想想,人家小姑娘为什么缠着你?是不是因为觉得你很神秘,对你很感兴趣,非常想要了解你?” 池舟迟疑地点点头。 “是。那比如,你也有一个很想了解,很在乎的人,那个人却一直躲着你,你会不会更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躲着你?” “不会。” “……啊?”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青年一板一眼道:“如果她躲着我,那就是不想见我。我不会给她添麻烦。” 盛筱淑:“……”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不过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池舟话锋一转:“我的确应该找机会跟孟婉婉说清楚。” 怎么感觉他的明白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不过没关系,同意了就行。 当天,盛筱淑就打算找孟婉婉,但是临到了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并不知道她住哪。 “没事。” 池舟淡定地说出了让她完全不能理解的话,:“我知道。” 大概是她震惊的表情太明显,他又补充了一句,:“为了更好地避开她。” 她沉默半晌,憋出来了“佩服”二字。 按照池舟给的地址,她送去了邀请的信。 当天傍晚那位桓老就找上了门,替盛筱淑带来了他家小姐同意了的消息。 “有句话,老夫须得提前说了。” 老人抚着胡子,神情严肃。 盛筱淑也跟着正色起来:“您说。” “不管有什么活动,我都得随伴小姐左右保护她的安全。” 盛筱淑愣了一下,就这? 她还以为桓老多少还得对小舟做出点什么要求,比如不能收孟婉婉给的荷包、不能和她有过分的接触之类的要求呢。 桓老见她不说话,皱了眉:“不行吗?” 她回神,点头:“可以。” “嗯。” 桓老来得快,去得也快,得了准确的信儿后就离开了。 四月十九,盛筱淑起了个大早,给司回浅茴做了早饭。 然后忙里偷闲看了一眼天色。 “娘亲,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浅茴今天穿了墨绿色的小马褂,内搭一条浅绿色的小裙子,扎了双头圆髻,整个人仿佛春天的小使者。 这是盛筱淑买给她的新衣裳,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她都不舍得穿,足以见得她对今天的期待。 可惜。 盛筱淑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午后会下一场雨,持续大约一个时辰,不过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别担心。” “啊……” 浅茴嘟起小嘴,有些失望。 司回给她夹了一个水晶包,教育道:“阴晴圆缺,娘也没有办法。难不成你就因为午后的雨让自己一整天都不开心?” 这大半年来,司回仿佛那个雨后春笋一样,个子窜得相当快,如今已经跟盛筱淑一般身高了。 再加上他平时冷静沉郁,板起脸来格外地有压迫感。 浅茴平时对自己撒娇卖萌,但是在面对她哥的时候却不敢太过放肆。 被他这么一说,当即不再抱怨了,默默地开始啃自己的包子。 盛筱淑笑了笑,正想要出口安慰几句,忽然有人敲门。 她走到院子里打开门,豁,人还真不少。 站在最边上的是池舟,凑在他跟前喋喋不休的是孟婉婉,桓老无声地站在她背后。徐安顶盯着灿烂但是多少有点假的笑容站在最前面,是他敲的门。 徐安身后还有两辆低调的马车,驾车的是阿庄阿严。 盛筱淑靠在门边,忽然觉得眼前的热闹很难得。 上辈子,她从来都孑然一身,重生而来,不知不觉间,她身边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人。 要是谢维安也在就好了……。 “……姑娘,姑娘?” 回过神来的时候,徐安一双手苍蝇一样在她面前晃着,池舟和孟婉婉都看了过来。 盛筱淑拍开徐安的手,:“嗯,起得太早有点晃神,怎么了?” “我刚刚在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哪里?。” 她还没说话,孟婉婉就抢着说:“当然是要去最好的赏花地点,我已经安排好了,福溪上游是视野最好的一块,而且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盛筱淑摆摆手,:“若要远离人群赏花,何必专门挑今天这个节日?” 孟婉婉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自己的话说了不管用的时候,不过池舟在旁边,她看的话本上都说男子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她也就没跟盛筱淑唱反调,:“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个反应让盛筱淑和徐安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还以为这个小公主多多少少都得呛两句呢,徐安都准备好和稀泥的台词了。 盛筱淑大概猜得出来她的想法,啧啧,这就是恋爱中的女子吗? 没让一群人久等,二宝很快就消灭了早饭,一行人坐上马车往福溪沿岸而去。 福溪是条大河,在上中游绵延大约十里地,沿岸种了不少桃花。 每到三四月份,花期一到,就仿佛人间仙境一般,不仅仅是福溪当地人,还会吸引附近的人家也会前来赏花。 除了赏花,还有各种各样的摊贩摆了一路,人烟和鲜花,热闹非凡。 马车走着走着,前面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道路变窄。盛筱淑让众人将马车留在路边,徒步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吸引了不少目光。 因为除了桓老,包括二宝在内,一行人里样貌找不出一个差的。 旁的就不说了,即使是阿庄阿严也是样貌端正,一身正气。 这对来此地寻找缘分的青年男女来说,可谓相当地吸引人。 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孟婉婉不着痕迹地往池舟身边凑了凑,哼,这人是她的,才不要给任何人。 池舟皱着眉退开了一步。 孟婉婉:“……” 她不服气地又跟了上去,池舟再躲。 就在两人无声地拉扯中,目的地到了。 盛筱淑一扭头,就看见了这两人的幼稚行为,好整以暇道:“那边的二位,你们是要退到哪去啊?” 池舟脸上闪过一丝歉意,连忙跟上,孟婉婉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游 一棵大桃树下,左边是福溪,右边是青草地,树下铺了一大块锦布,一个人站在树下,正和树旁边卖茶叶蛋的老人低声说着什么。 那个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阁……盛姑娘。” 盛筱淑正要打招呼,孟婉婉不客气地问了一句,:“他是谁?” 池南微笑得体,声音温润:“我叫池南,是这位漂亮小姐身边那人的兄弟。” “你是池舟的哥哥?” 孟婉婉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露出几分好奇。 认识了池舟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的家人呢。 池南愣了一下,随即笑容越发明显了,:“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确……” “这是他弟。” 盛筱淑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 池南敢跟他哥蹬鼻子上脸什么也不怕,对她的话倒是言出必从,没有反驳。 为了得到好位置,她提前将池南从青云山上叫了下来,一方面是相信他的办事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跟着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说到春游,怎么能没有桌布、盒饭、微风和鲜花呢。? 众人依次坐下后,阿庄阿严将盛筱淑提前准备的两个大盒子拿了上来。 司回浅茴帮着把盒子打开,随后众人惊讶地发现,一个盒子里是满满食物,一层糕点,一层用小盒子装起来的饭菜,最后一层是用琉璃杯装起来的五颜六色的“水”。 另外一个盒子里装了好些话本和连环画,甚至还有一个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大枕头。 盛筱淑叉着腰,意气风发道:“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 徐安默默拿了一本连环小画:“盛姑娘,你……” 他忽地睁大眼睛。 “没,没见过的!” 京城邸报他每期都看,但是这里的这些小画都是全新的,从来没公开过! 徐安连忙所有的话本和连环画都翻了出来,小画全都是没见过的全新故事,话本则是之前发在京城邸报上小画的“文字版”,读起来别有趣味。 他暗暗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是真的。 但是他不喜反惊,猛地看向盛筱淑,颤抖着声音问:“盛,盛姑娘,您身体可还好?” 盛筱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看你也可以离开。” “那不行!” 徐安抱了一本连环画,嘟囔道:“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迹……” “咦?” 孟婉婉见徐安表现得这么夸张,也随手拿了一个话本,这一看就忍不住瞪大眼睛:“海的女儿?这不是零知先生的画。吗?” 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玄幻。 盛筱淑忍不住问:“公……孟姑娘也知道她的画?” “哼,那是当然。” 孟婉婉撇撇嘴道:“零知先生的画谁不知道,再最好的话本也比不上。你竟然想把先生的画改成话本?哼,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盛筱淑:“……” 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被夸了还是被损了。 池舟忽然道:“不想看可以不看。” “谁说不看了?” 孟婉婉不服气了,:“我偏要看看。” 盛筱淑正在旁边看戏呢,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头一看,是浅茴。 她小声地问:“娘亲,那位姐姐不喜欢我们吗?” 盛筱淑想了想,然后摇头,:“当然不是,那位姐姐啊……是怕你池舟哥哥不高兴呢。” “啊?” 浅茴睁着麋鹿般的大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连声音都兴奋起来:“我知道了!那个姐姐喜欢池舟哥哥,但是池舟哥哥呢又要保护娘亲,所以她不高兴了,这叫,这叫……吃醋对不对?!” 不愧是她的女儿,除了医书,平时没少看话本儿。 盛筱淑有些无奈,这小脑袋里一天天地都在想什么。? 但是不等她将浅茴的想法纠正过来,小姑娘已经兴奋地挪到树根底下,跟安静看书的司回咬耳朵去了。 司回听着听着,脸上出现了同款的无奈表情。 她干脆不去管了。 虽然二宝年纪都还小,但是两人的心智都已经相当成熟了,感情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必谈之色变。 “啊!” 忽然起了一阵风,浅茴手里薄薄的连环画被吹跑了出去,滚到了路边。 盛筱淑正要起身去捡,有人先她一步。 那是个衣着朴素,但是模样清秀的少女,脸上带着腼腆又青涩的微笑,身边还有个青年陪着,青年从衣着上来看家世不错,但是目光一直落在少女身上,眼底的笑容都要溢出来了。 少女将连环画递还给了盛筱淑。 “谢谢。” 少女微红了脸,摇摇头,笑得相当温柔。 盛筱淑本来想给他们一些糕点做答谢的,但是两人很快就一起离开了,只得作罢。 又是一桩即将成真的姻缘啊。 她感叹了一声,看向周围。 池舟闭目养神,孟婉婉不停地在找他搭话。 ,徐安聚精会神地看着连环画。 ,池南一会儿和阿庄阿严说话,一会儿去找说着悄悄话的司回浅茴,要不是孟婉婉一心只放在池舟身上,估计他也能上去聊几句。 突出的就是一个交际花。 这样也不错。 盛筱淑喝了一口自制的果汁,抬头看花瓣被风吹落,旁边是潺潺的流水,人生如此惬意。 不得不说,池南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溪边渐渐热闹了起来,人越来越多,更多的还是结伴而来的青年男女。 她发现桃树下最受欢迎的摊贩竟然不是卖吃卖喝,而是摆着风水摊的算命先生们。 她略一思考,想明白了。 在这采春节上的青年男女不管是在拉扯阶段还是已经互表爱意,肯定都会想着一起去算算缘分,天命姻缘四个字对情窦初开的男孩女孩来说诱惑力可太大了。 正好,大多算命先生肯定都是奔着说好话拿银子去的,一方要好彩头,一方挣点吃饭钱,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多风水摊呢。 就在她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也摆个摊玩玩,忽然听见人群里起了一阵喧闹声。 远处的百姓越聚越多,一会儿就成了一道阻挡视线的人墙,隐隐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闹剧 虽然盛筱淑并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但是她也不想让除了天气以外的意外因素影响众人的兴致,想了想,她还是让池南等人帮忙照看司回浅茴,自己带着池舟和徐安过去看看情况。 有池舟在,盛筱淑轻易地就挤到了人群最前面,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一个一看就比旁的要高端许多的风水摊摆在桃树下,摊位上许多红线摆在一起,后边坐着个闭着眼睛的老人,一把山羊胡,配上长衫白幡,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风水摊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背对着盛筱淑,看不见脸。 女子没说话,青年在和那风水先生对峙。 她听了半天没怎么听明白,问了旁边的人才算是搞懂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位甄半仙是今年采春节的“红仙”。 正因为采春节男男女女互定终生的时候都喜欢找风水先生算上一卦,所以渐渐就衍生出来一个习俗。 每年促成姻缘最多的那位风水先生就是第二年的“红仙”,得到了红仙的祝福,不仅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姻缘也会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是采春节上最大的彩头。 这一男一女,男的叫薛青,女的叫端语蝶,也是来找红仙算姻缘的。 轮到他们的时候,红仙给他们算出的卦象却很不好,解了卦象后劝告他们另择良缘。 两人自然不高兴了,那女子本来想立即就走的,但是人群里有薛家的人,得知了这个结果拦着不让走,当场就要他们断了瓜葛。 不然就要让薛青离开薛家。 好好的一场盛会,转眼变成了家族闹剧。 不过对看热闹的人没什么影响,该看的热闹还是看。 “唔。” 盛筱淑听完只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姻缘真就全靠所谓风水先生的一张嘴就能决定了,在她看来,缘分这东西虽然有一部分是天定的,更多的还得是靠自己争取而来。 那叫薛青的青年紧紧握着身边姑娘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啧啧,这还没成亲呢,就如此腻歪了,那端家的女子是不是给这薛公子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说不准呢。” 一个贼眉鼠眼的妇人大声道:“那端家的姑娘没爹没娘的,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傍上薛家,那肯定不乐意放手。” 她的声音很大,隔了十几个人都叫盛筱淑听见了,更别说还在场中的那对青年男女。 又有人问:“我看人家两个情深意切的,这话说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哼!” 立马有人反驳:“若真是情真意切,怎么会算出个寡缘疏亲卦象?这可是红仙,旁的人都能得一手好卦,就他们例外,难道还是红仙算错了不成?” 这话一出,众人的口风立马一边倒。 毕竟那可是红仙啊。 “什么狗屁红仙,人家两情相悦,轮得到你们这群人在这里指指点点?” 一道略显稚嫩但是语气张狂无比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竟然把那些窃窃私语全都压了下去。 孟婉婉跟着池舟挤了进来,听了这群人说的,也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可不惯着谁,有话就说,根本不怕得罪人。 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此处,包括那被众人“审判”的薛青和端语蝶。 盛筱淑:“……” 真是巧啊。 这不是方才那位替她捡连环画的少女吗? 方才还带着温柔笑容的清秀面庞上,此刻是全然的迷茫和痛苦,眼眶红得已经不能再红了,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你是何人,怎敢出此狂言?!” 甄半仙的摊位前还有两个弟子模样的青年,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了,当即对挤到盛筱淑旁边的孟婉婉怒目而视。 孟婉婉冷笑一声。 笑话,长这么大她父皇都没指着自己鼻子说过自己口出狂言呢,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丝毫不怕,往前一步,语气狂得没边了,:“就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婉婉,怎么了?你这红仙不搓和人家反而拆散人家姻缘,还要别人尊敬你不成。?” “你这黄毛丫头……” “闭嘴。” 甄半仙忽然一招手,阻止了弟子说话,又心平气和地看向孟婉婉,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试探。 “这位姑娘,缘分天定,老朽只是将看见的天机告诉给世人而已。不知道姑娘是何人,若是觉得老朽名不副实,大可以找另外一人来与老朽对峙,看结果是也不是。若非如此,姑娘的指责,老朽恐怕不能接受。” 这话说得相当拐弯抹角。 盛筱淑也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半仙的言外之意是:你是外行人,不懂,要么找个懂行的人来,要么将你的身份说出来,我再看看听不听你说话。 典型的老狐狸发言。 啧啧。 盛筱淑正感叹此人深谙说话的艺术的时候,左手忽然被人一抓,紧接着她听到孟婉婉的声音。 “风水大师是?这里就有。!”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从孟婉婉的身上集中到了盛筱淑的身上。 盛筱淑:“……” 她什么时候成大师了? “哦……” 甄半仙拖长了音调,露出了然的神情,看向盛筱淑的眼神立马不善了起来。 盛筱淑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 估计他是以为孟婉婉就是自己请来的托,就是为了砸他场子的。 这种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其实屡见不鲜,盛筱淑本人也遇到过专门来拆台的竞争对手。 可惜她身边有徐安、有池舟,对方是几斤几两、用了什么手段分分钟就能查出来,对她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甄半仙“明白”了情况过后,笑了笑说:“那这位姑娘,是想要再给这二位重新算一卦吗?” 盛筱淑还没开口,孟婉婉先替她答了:“算就……唔!” 还好池舟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重新拉回了人群里。 孟婉婉意识到是池舟后,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然后就心甘情愿地被他给拽走了。 盛筱淑这才揉了揉被抓过的手腕,在众人的目光中点点下巴:“行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阴谋 池舟和徐安都忍不住看了盛筱淑她一眼。 她不是那种喜欢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的人,所以池舟才阻止了孟婉婉把话说完。 甄半仙一点都不惊讶,在他看来,这就是盛筱淑的目的。 “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甄半仙的弟子呛道:“我们师父都答应了你的无理要求,你还想提什么要求!?” 盛筱淑笑笑说:“先别生气啊,你们已经算出来这两位年轻人没有缘分,我算出来的结果若是和你的师父相同就罢了,若是不同,要如何验证呢?” 她这话一说,众人也反应了过来。 确实。 姻缘这件事不是算出来就立即起效,是需要时间和发生的各种事去验证的。这也是为什么“红仙”之名必须要隔上一年才能选出来,就是为了给“天机”显于人前的时间。 甄半仙摸不准盛筱淑要干什么,但是他还得端着宅心仁厚的仙人姿态,因此不得不问:“那姑娘想要如何?” 盛筱淑伸出手,葱白纤细的手指往人群里一指,说道:“从这些人里随机选十人,算出谁和谁是天命姻缘,谁又和谁是孽缘不可相遇。谁的准确率更高,便胜,这两位到底是不是有缘无分,便由胜者来算,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发懵。 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比试方式。 薛青和端语蝶二人孤孤单单地立在人群中间,薛家的人不许他们走,他们连提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众人又看向甄半仙。 他问:“姑娘确定?” 她笑着点头,:“我确定。” 甄半仙捋了捋山羊胡,同意了:“那老朽便陪姑娘看一看这天机。” 为了公平,众人定好下一朵被风吹落的桃花落到谁身上,谁就做那个选人之人。 是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少年,他站在人群之中,确实像两边谁也不靠。 在他选人的时候盛筱淑和甄半仙都不能在场。 盛筱淑就先回了一趟司回浅茴那。 一走出人群孟婉婉就忍不住问:“喂,大师。你有把握吗?” 盛筱淑奇道:“你都不知道我靠不靠谱,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举我的手?” 她理所当然道:“你不是给我看了手相吗?还让我遇到了……咳咳,总而言之,这方面我还是相信你的。那老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盛筱淑倒是深有同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徐安在一边笑了笑说:“姑娘也看出来了吗?” “我毕竟还是个写话本的。” 池南从池舟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也说:“这样看来的话,那个选人的少年也不一定真的就完全公正了。” 几个人集体点点头。 只有孟婉婉还一脸懵:“什么意思?” 徐安解释道:“孟姑娘可能不清楚,像这种在采春节上的风水先生,大多都是冲着给百姓送彩头来的,能说好话肯定都会说好话。就算算出来的结果真的不是上上签,也会含糊地说一句模棱两可但还是给足了希望的话。” “毕竟这些人也是要赚银子的。” 盛筱淑接过话道:“红仙尤其如此。” 孟婉婉还是有些不理解,:“虽然我也不喜欢那老东西,但是就没有可能是实话实说?” “有。” 盛筱淑点头:“但是很少,而且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成为红仙。” 人间姻缘又不是如传说中那样,随便给两人牵根红线就长长久久永不分离了。 就算是真的天生一对大多也得经历误会、吵架、现实压力等等一系列的考验才能修成正果。 若是实话实说,盛筱淑敢肯定,一百对男女里边都不一定能遇见一个完全契合的天命姻缘。 甄半仙做了这个红仙,很大可能是见人就说好话,广撒网才能多收鱼,凭的就是一个运气。 孟婉婉又问:“那你们说选人不公正又是怎么回事?” 这次说话的是池南,就是表达出来犀利得有些过分:“给人说体己话的忽然不说了,讨要银子的忽然不讨了。如果不是他忽然变了个性子,多半就是这样能给他带来更多说话的机会,带来更丰厚的回报呗。” 他的脑子向来比池舟想得多,也想得更深。 正好,盛筱淑跟徐安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不复杂,多半是薛家不想要端语蝶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进门,那薛青呢,又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想用红仙的号召力和众人的质疑将两人分开。 孟婉婉不傻,也跟着反应了过来,:“你们的意思是,薛家可能会收买那个选人的人?” “多半会。” 徐安说得不确定,语气却相当笃定,毕竟他自己在右相手下,早做惯了收买人心的活,知道这种事一点都不难。 所以他也很好奇,盛筱淑如何确定自己能胜。? 孟婉婉听完,小脸一沉,转身就欲走。 被池舟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当然是去换人了,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作弊吗?” “没用的。” 池南嘴角的笑淡了点,但声音依旧轻柔,:“问题的关键不是我们能不能发现,而是旁人愿不愿意相信。” 一边是受众人尊敬的红仙和家境殷实的薛家,另一边则是忽然冒出来不知道何方神圣的盛筱淑。 哪边更可信几乎是一目了然。 孟婉婉狠狠皱了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同她的年龄和身份都不符合的沉郁。 “小姐。” 已经被众人当做背景板的桓老忽然出声。 这一声却让孟婉婉恢复了平常表情。 她回了一声:“我知道。” 然后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不情不愿地对问盛筱淑等人,:“那你们说怎么办。” 盛筱淑正要说话,那甄半仙的一个弟子走了过来,趾高气昂:“哼,你们居然还没跑。人已经选出来了,敢来么?” 她只好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同时给了面前一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转身跟着弟子又回到了甄半仙的风水摊前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见证 十个人已经全选出来了,一字排开,五男五女。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国字脸,浓眉大眼的,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威势。 众人都对他相当恭敬的样子。 这人盛筱淑没结识过,但是她远远看过一眼,知道是谁。 福溪镇上有三大家族,和她关系还不错的汪家,薛青所在的薛家,还有一个,就是陈家。 陈家又是这三大家族里最受福溪百姓敬重的,如今的镇长陈有礼就是从陈家出来的。 陈家家主陈潮生,也是陈有礼的兄长。 最是刚正不阿,不苟言笑,人称铁面家主。 甄半仙相当恭敬地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才给盛筱淑介绍道:“陈家主正好也游玩到此,愿意给我们之间的事做个见证。姑娘应该没什么异议?” 盛筱淑求之不得。 她刚刚还有些担心万一到时候甄半仙翻脸不认账怎么办呢。 陈潮生目光如电地扫了一眼他们两人,沉声道:“不必太在意我,你们开始。” 说完他退到了风水摊前,甄半仙的弟子相当狗腿地给他搬来了一把椅子。 人群之中已经给盛筱淑和甄半仙空出来了足够的空间,薛青和端语蝶则被人群挤到了桃树旁边,不能走也不能退。 薛青依旧牵着端语蝶的手,正用愤恨又无奈的目光看着那些自己的所谓家人。 就算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估计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甄半仙轻咳一声说:“这十人中,有人两情相悦,有人萍水相逢,亦有人孽缘已尽。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相应缘分的人找出来,如何,姑娘可满意这样的安排?” 盛筱淑睨他一眼,满不在乎地一点下巴,:“满意。” “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将卦象的结果写于纸上。然后由他们自己来确认卦象对还是不对。” 说完具体的规则,双方都没有任何异议。 甄半仙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风姿,主动先开始。 他一个一个人地要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和姓名,随即坐在自己那风水摊上在这些纸上画了一通,然后扯下几根红线,随手搓了往桌上一洒。 甄半仙一共洒了五次,每看一次结果就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引得旁边围观的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他那纸上写了些什么。 这整个过程里他眉心紧皱,直到十个名字全部写下来过后,他才松了口气般,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盛筱淑站在最近的地方围观了全程。 每个风水先生都有自己独特的算卦方式,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红线来占卜算卦的,真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会算姻缘,想算姻缘就来找我! 甄半仙收起那张纸,然后看向盛筱淑。 “姑娘,该你了。” “好的。” 盛筱淑走上前去,找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冷淡的姑娘,面对盛筱淑的时候也冷眉冷眼的,仿佛全不在乎她似的。 盛筱淑问:“你叫什么名字?” 冷淡姑娘迟疑了一下,甄半仙是让他们将自己的信息写在纸上的,不必当着众人说出来。 “啊。” 盛筱淑立马就明白了她在犹豫什么:“你可以小声跟我说。” 她又转身面向甄半仙:“红仙可以自己过来监督一下。” 甄半仙招招手,他的一个弟子走了过来。 盛筱淑又将刚才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棠灵,需要我说生辰八字吗?” “不用。” 棠灵奇怪地看她一眼,没有再多说。 盛筱淑隔了一会儿,又去问第二个人,依次将十个人的名字全都问了出来。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问。 甄半仙的弟子轻蔑地看着她,心说这个女人肯定是在装神弄鬼,风水命途,除了名字最重要的就是当事人的生辰八字,连这都不问,还敢说自己能算出来别人的姻缘。? “问完了,你有结果了吗?” “那么着急干嘛?” 盛筱淑淡定道:“一炷香时间还早着呢。” 被呛了一句的弟子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但是盛筱淑已经不再看他,她开始绕着这十个人缓慢地走,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认真。 其实对盛筱淑来说,给人看姻缘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她还在福溪村的时候就已经对此驾轻就熟,不仅能看姻缘,还能给你找到真正的命定之人。 知道两个人的名字,再对应上他们的样貌和声音,《命理天书》不仅能得出这两个人是否有缘,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复原出他们曾经有过的缘分。 这个条件比较苛刻,必须是对方对她没有防备之心才成。 也亏了前面有那甄半仙给她打了个样,所以这些人虽然可能会对她的行为产生疑惑,但是并没有对她生出什么防备之心。 一圈,两圈,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将《命理天书》显示的内容全部记了下来。 她停住脚步,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转身从甄半仙的风水摊上扯下来一叠纸,唰唰唰地写了好一会儿,不多不少,写了整整十张。 然后将纸张全都收了起来,潇洒一甩手,:“好了。” 甄半仙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她,:“姑娘可确定了?” 盛筱淑点头,:“当然。” 两人又看向了一直旁观着没说话的陈潮生,他点点头,示意到目前为止,没什么问题。 甄半仙便说:“那还是我先来。” 他走到那十人面前,没花多长时间便分了四组出来,剩余两个单独的人。 “这三对,是两情相悦。这二人,是前尘已尽之人。至于剩下的那二位,同另外九人皆是萍水相逢,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甄半仙一口气说完,看见众人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心里暗暗得意。 “哇,好像是真的。那小秋和何家公子确实身有婚约。” “那两个也是,我看见他们一整天都腻腻歪歪的。” “这么神奇啊……” “……” 耳边听得众人的窃窃私语,甄半仙笑看盛筱淑:“姑娘,该你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胜者 盛筱淑知道他那笑是什么意思。 原本甄半仙只要将纸上的答案一一给那十个人看了,再让他们写下这答案是对还是不对,便可以了。 但是甄半仙这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布了自己的答案,那盛筱淑要么指出甄半仙算错了,要么就必须说出他没有算到的东西。 不然如果她说的跟甄半仙一样,众人也会觉得她是在照搬前面的答案,天然就落了下风。 不可谓不阴险。 盛筱淑叹了口气,怎么现在这些同行专业素质不见得有多厉害,勾心斗角的本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见她叹气,甄半仙以为她是怕了,又催促道:“这位姑娘难不成是还没算出来?” 盛筱淑瞥他一眼,却看向了陈潮生,:“想请陈家主替我见证一下。” 陈潮生神情不变:“你说。” 她将那十张纸条折好了递给他,:“请陈家主看看,我等会儿会将这十张纸条分别递给它们的主人,便不告诉旁人了,所以要请家主先替我过目一番。” 陈潮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张张纸条看过去,越看眉心拢得越紧。 看到最后,他抬起头来问:“你确定这上面所言非虚?” 盛筱淑目不斜视:“是不是真的,等会儿看他们自己的回应不就知道了。” “有理。” 陈潮生将纸条还给她,:“那我便等着看了。” 这一幕并不在甄半仙的预想范围内,他感觉眼皮一跳,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 于是给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立马上前来催促道:“到底还要磨蹭多久?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大好春光着什么急。?” 盛筱淑收好纸条,在弟子好像要吃人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走到那十个人旁边,将十张纸条分别递给了他们。 棠灵在等待期间已经有些后悔因为一时兴起跑过来站在这了。 她身旁的大部分人都成双成对,她正好是那唯二的“萍水相逢”之一,和另外的九个人基本没什么关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讽刺的是,连那位红仙算出来的也是如此。 红仙都是这样,这个看上去过分年轻的女子又能看出来什么呢? 她满不在乎地展开被折了一道的纸条,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呆住了。 纸条里没有姓名,只有一句话, “时年二十,心之所属之人为何岭。而命运难定,真正的命定之人也许就在你转身之间。” 怎么……会? 棠灵狠狠咬了咬下唇,这才忍住了没有惊呼出声。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喜欢何岭从来没同任何人说过,也根本没有表露出来。 何岭就是那三对有情人的其中一个,正因为知道他已有良缘,所以她才紧紧将这份感情压在心底,从未见过光。 棠灵猛地抬头,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大都是满脸震惊。 她对上了那个女子的目光。 对方歪了歪头,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不掺和丝毫杂质的微笑。 那笑容这么纯粹,好像是窥见了她内心一角后,为了道歉也为了慰藉。 盛筱淑等了一会儿,确认所有人都看完了纸上的内容,然后看向陈潮生,:“这就是我算出来的结果了。” 陈潮生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站到了那十个人面前,气势逼得之前还神色各异的众人不得不看向他,确认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后,他才用低沉的声音道:“觉得甄半仙算得更准的,站在我左手边,觉得这位姑娘算得更准的,站在我右手边。” 众人都愣了一下。 陈潮生继续道:“你们有二十息的时间。这是和你们自己有关的事,做这个选择应当不难。” 在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中,十个人开始动了起来。 二十息的时间很快过去,结果一目了然。 “这,这怎么可能?” 甄半仙睁大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待在一旁的人——选出那十人的机灵少年。 少年也十分茫然,目光在甄半仙和人群里的薛家人身上飘。 盛筱淑这边站了八人,甄半仙那边只有两人。 她估计那两个人会站在那边,多半也是因为薛家的 陈潮生深深地看了一眼盛筱淑,:“你很有本事,你赢了。” 她笑了笑,:“多谢陈家主。” 陈潮生对她略一点头,然后对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道:“采春节是一年一次的盛会,一群人全挤在这里成何体统,?若没事就各自散了。” 不愧是陈家家主,威望就是高。这话一出来,众人虽然心里还有不少好奇和疑惑,但也相继散开了。 反正福溪就这么大,这八卦迟早要传到他们耳朵里,不急在这一时。 转眼之间,除了直接当事人和盛筱淑那一行人,近处就看不见旁的人了。 薛青牵着端语蝶走了过来,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安。 陈潮生睨了薛青一眼,又看向盛筱淑:“按照你们的约定,胜者来算这份姻缘。那便你来。” 甄半仙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旁边的薛家人忽然咳嗽了一声,甄半仙只好暂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盛筱淑身上。 她眨了下眼睛,摆摆手道:“其实我在第一次遇见端姑娘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和这位薛公子的缘分扑朔迷离,即使是我也看不清楚。” “什么?这,这……” 一边的薛家人立马不干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缘分这东西虽然是天定,但是两个人是不是能走到最后,看的还是你们二人的真心。端姑娘,薛公子,你们其实已经不需要我给你们答案了,不是吗?” 青年和少女相视一眼,表情忽地变得坚定了起来。 盛筱淑扫了眼甄半仙,云淡风轻道:“还有我对红仙这名头没什么兴趣,只是占卜之术,若要失了对天机的敬畏之心,也是走不远的。对不对?” 她说完,不再去看甄半仙一下变得难看的脸色,对着陈潮生点点头:“告辞。”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转身是缘 回到司回浅茴所在树下的时候,盛筱淑发现薛青和端语蝶跟了过来。 “多谢姑娘。” 虽说薛家的人都很嫌弃端语蝶的出身,但是在盛筱淑看来,这姑娘明明举止得体,温柔又善良。 薛家的人能挣这么个儿媳妇怎么想都是他们赚到了好吗。 盛筱淑摆摆手,摇头道:“我嘛,只是为了还你替我捡书的情分。还有这件事是这位——” 她一把把还懵着的孟婉婉拽了过来,笑着说:“是她揽下来的,要谢谢就谢她。” “啊?你说什么,你……不是,本小姐只是路见不平,诶你别给我行礼,我最烦别人给我行礼了……” 趁着孟婉婉被薛青和端语蝶拉着道谢,盛筱淑轻而易举脱身坐了下来,开始享受这大好春光。 远处,棠灵远远看着那树下的众人,脚步迈了又收回来。 她很想去问问那个和红仙对着干的姑娘,为什么会知道她藏在心底的心事,还有……她也有所谓的天定姻缘吗? 但是又缺少迈出脚步的勇气。 万一得到的结果并不能让她满意怎么办,万一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怎么办?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警惕转身。 看见一个模样干净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往她这边走,见被发现,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红晕,有些手足无措地停住了。 棠灵满心戒备地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有些眼熟,似乎也在刚才那十个人之中,是另外一个没和谁分成一组的男子。 至于叫什么……她不记得了。 “你找我有事吗?” 青年犹豫了一下,没说话,但是摊开了手掌,露出了藏在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条,同棠灵收到的一般无二。 棠灵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你要给我看?” 青年颇为腼腆地点点头。 若是平常,棠灵多半会以为此人有病,然后扬长而去。 但是她也有些好奇,那个女人是只给她的纸条写着那样的内容,还是人人都这样。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 青年一直坚持不懈地伸着手,仿佛一点都不会累似的。 终于,她接过了那张纸条。 上面的内容同她的并不一样。 “时年十九,你之心之所属当为良缘,只道路坎坷,珍之重之。” 青年干净柔软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我,我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棠姑娘,你可能对我没有印象,但是我已经默默关注你很久了。啊,我,我知道棠姑娘现在心里有喜欢的人,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对你好,就,就只是想说这些话而已……” 棠灵听着这番独白,并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是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是温言,名字和人一样,温柔得都有些优柔寡断了。 桃花瓣飘落,缘分的事情,谁又能在此时此刻说清楚呢? 午后果然如盛筱淑在早上预测的那样,下起了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 福溪边的百姓们被这场雨赶得四处逃窜,狼狈不堪。 只有阿庄阿严十分淡定地从拿出了和人头数完全等同的伞,人手一把,完美契合。 孟婉婉早上出发的时候还质疑过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要带伞,现在她转了转手里的油纸伞,看着甩出的一串晶莹水珠,心想:这盛筱淑可能真是个有本事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池舟。 他正低声和自己那个眯眯眼弟弟说话,目光时刻都警醒地盯着周围,偶尔落到盛筱淑身上。 但是转了一圈,就是不落到她身上。 孟婉婉——本名风婉婉,这大徵的令阳公主,出生以来少见地郁闷了。 因为这场雨,这次春游不得不提前结束。 好在司回浅茴有池南带着,都玩得很尽兴,这一趟就不虚此行了。 采春节过后,盛筱淑忽然就成了福溪镇炙手可热的风水先生,也不知道那天是哪位认出来她就是在这里开风水屋的人,弄得她名声大噪:连那位红仙都比不过的大师,那得是何等高人啊! 生意好,盛筱淑也乐得见到。 她裹着一身黑袍,从不说真名,再加上身边还时时刻刻有个冷面侍卫,于是渐渐的,众人给她起了个别名:影子大师。 盛筱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沉默了足足五分钟,这是何等中二的名字啊! 但是每天在风水屋里忙得晕头转向还不是最让她郁闷的,因为每个月都会给她写至少两封信的谢维安,到现在都爱还没有给她回信。 她去问了徐安,徐安只说影卫那边没有动静,就说明右相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他也并未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 这样的情况从前也有发生过,有可能是右相身上有很重要的任务,更有可能的是,他离开了京城。 “离开京城?” 徐安苦笑着说:“右相肩上扛着大半的大徵江山,边境不宁,天灾连年,都需要大人去处理。我听说瀚州边境处,近来有敌国蠢蠢欲动,右相可能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盛筱淑沉默。 他又说:“瀚州苦寒路远,书信传递的速度慢了也是有可能的。还请姑娘不要过分担心。” 盛筱淑继续沉默。 她其实是在想,如果是瀚州的话,自己是不是得顺便寄点防寒防风的东西去? 听了她的心思,徐安无语了半天,最后悠悠地说了一句:“右相是去稳固边防的,不是专门去吃苦的,我觉得右相还没粗心大意到这份上。” 盛筱淑恍然:“哦!” 总而言之,她见不到人,现在连信也暂时收不到了。她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能对孟婉婉感同身受了。 这种郁闷的心情在某个风雨欲来的下午,一个奇怪的客人走进风水屋后达到了顶峰。 客人是个神经兮兮的中年男人,穿的衣裳够得着名贵的边,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怪味,就像那种好几天不洗澡被高温和汗水闷出来的味道,简直闻者无语,见者伤心。 中年男人一进屋眼神就控制不住似的到处乱飘,像只受惊的老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抓人 “你能替我找到我儿子吗?” 眼神飘了半天,男人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眼睛很奇特,眼白的部分大得过分,盯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刻意翻着诡异的大白眼,再加上他神经质的动作和表情。 简直可以用“吓人”二字来形容。 池舟手都摸到了腰间的剑上,随时准备出手。 盛筱淑心里也有点没底,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也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她平定了一下心神,问了他自己和他儿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在不知道样貌声音的情况下,生辰八字还是需要的。 一开始这个叫做陈宁轩的男人还比较配合,她问什么说什么,但是说着说着,他整个人都顿住了,一句话也不说,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把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她皱皱眉:“这位客人,你……” “你找不到我儿子!” 陈宁轩忽然大叫一声。 池舟立马冲了上来,将盛筱淑护在身后。 这疯疯癫癫的男人嘴里喊着“你找不到我儿子”,一边大笑起来,然后在两人戒备的目光中从风水屋里冲了出去。 池舟没理会他,问盛筱淑:“没事?” 她摇摇头。 只是看着那跑出去男人的背影,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姓陈……不会跟那个陈家有什么关系? 她手中还留着陈宁轩留下来的他自己和他儿子的信息,这让她是算还是不算呢? 还是算了。 盛筱淑将纸条随手塞在了桌上一叠宣纸下面。 人都跑了,没人结尾款,她不打白工。 她重新坐了回去,只把这当做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这天盛筱淑正在给一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布庄老板娘看手相,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声“衙门办案,闲人退开!”,风水屋的大门被猛地踢开。 老板娘一声穿透屋顶的尖叫声,颤颤巍巍地躲到了房间的角落。 盛筱淑没被踹门的声音吓到,倒是被她给吓了好一跳。 池舟已经一马当先地挡在了门口:“你们做什么?” 隔着屏风,盛筱淑隐隐看见进来的人不少。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接到报案,你们这里妖言惑众、迷乱人心,致使无辜百姓丧命!影子大师,跟我们走一趟衙门!” 盛筱淑愣了愣。 不多时后,衙门大堂。 青天白堂之下,两边各分站了六名衙役,高首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便是这衙门的判官了。 说起来福溪这种地方原本是没有衙门的,从前大家有个什么摩擦冲突的,大都是镇长来居中调度。 只是随着福溪在方圆百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县衙特地在这里设了个衙门,派了人前来主持大局。 判官大人叫高豫,初来镇上的时候盛筱淑还跟他有过匆匆的一面之缘。 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以此地大祭司的身份,和现在的装扮大不一样,估计高豫也认不出来她。 当时还想着哪天跟这位新来的官员套套近乎来着,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公堂之上。 “大人!您一定要我们做主啊,这妖女妖言惑众,谋财害命,宁轩他,他就这么走了……” 盛筱淑旁边跪了个涕泗横流的中年女人,名为杨雁行,也是陈宁轩他媳妇儿。 她在这听了半天,大概弄明白了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 陈宁轩,也就是之前来她风水屋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死了,而且是在从她那里离开后就立马投河自尽。 很多人都看见他从风水屋里面出来后才变得很不对劲,再加上杨雁行一口咬定自己丈夫之前十分正常,就是去找了盛筱淑之后才变了样。 这口大锅自然而然地就这么盖在了她脑袋上。 判官听完杨雁行的哭诉,精光内敛的小眼睛骨碌碌一转,目光落到了盛筱淑身上。 “你有何话可说?” 于是盛筱淑又把在来的路上已经解释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人确实来了我的风水屋,但是从始至终,我除了问了他名字之外什么都没做。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的,大可以派人去查,钥匙……” “你撒谎!” 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打断了盛筱淑的话。 杨雁行狠狠瞪着盛筱淑,眼里满是怨毒和愤恨,这让她看起来简直狰狞了起来,仿佛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一般。 饶是盛筱淑心志坚定,被这么盯着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明明是你,明明就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宁轩他不可能去找儿子!” 这次盛筱淑是真真正正地有些懵。 死了? 可是…… 她还来不及多想,那杨雁行忽然疯了一样地从地上跳起来抓她。 一旁的池舟连忙欺身而上挡在了盛筱淑前面。 杨雁行下了狠手,朝着池舟的脸上就抓了过去,立马见了血。 “小舟!” 池舟面色冷峻地抓住杨雁行乱抓的手,冷冷地将她往外一推。 直到现在,衙役们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这好似要完全崩溃的女人给制住。 高判官狠狠一拍惊堂木,:“肃静!” 这一声总算是将那疯女人镇住,堂前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盛筱淑沉了脸,:“判官大人,我还没有被定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我和我朋友最简单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了吗?” 她紧紧盯着高判官,眼神清澈但十分有压迫感。 高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他确实是存了让这疯女人发发疯,吓这影子大师一吓,这样就能让她更好交代自己可能得罪行。 只是没想到这杨雁行竟然真的动了手。 他轻咳一声,杨雁行已经晕了过去,他也确实还有好些事情没有查清楚,当即拍案将影子大师先收押在案,择日再升堂。 池舟立马表示不同意,盛筱淑叫住了他。 这就是大徵的法令,这个判官做得没有问题。 她附耳叮嘱了几句,然后道:“没事,关几天大牢的事,我说的事帮我查查。” 第一百二十章 牢狱 “阿嚏!” 盛筱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裹紧了衣服还是有一股挡不住的阴寒从脚底板五脏六腑里钻。 一缕没什么温度的天光从高而窄的小窗里漏下来,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线天空,十分压抑。 她站起来绕着铺了干稻草的牢房走了几圈,同时在心里止不住地吐槽。 一个小小的福溪镇,到底为什么要修个这么大的牢房? 这大小和数量都比得上一个县的规模了。 但是又因为福溪地窄人少,牢房就死命往下建,足足挖了三层,每下一层温度就急剧降低。 盛筱淑不知道是有人针对自己还是怎么,她偏偏被关进了地下三层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不仅阴冷潮湿,这一整层都不见得有个“牢友”。 除了每日来送饭查房的衙役,她已经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了。 冷还是其次,反而是那种仿佛被全世界遗忘的孤独感更令人受不了。 走了几圈,感觉身体稍微有了点热量后,盛筱淑重新坐了下来,喘了口粗气。 她很认床,还有些畏寒,这三天一直没睡好,现在走几步路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好在她的脑子还是清楚的。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但是关系不错的朋友确实不少。不说别人,徐安和和池舟他们怎么也该前来探望一番。 但是这都三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福溪镇的大牢也没有什么不能探望的破规矩,这样徐安他们都还没有动静,盛筱淑不得不怀疑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之前她还有些不确定,但是现在想明白了。 这就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她。 她靠着冰冷的墙,眼底逐渐浮出一层冷色。 用一条人命来陷害她,真是好手笔啊。 脑子里正想着到底是谁对她有这么大的仇恨,空旷的大牢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盛筱淑不陌生,是有人打开了三层的门,进来了。 但是现在还不到用饭时间。 盛筱淑目光微微一凛,心里提起了戒备,但是面上还是懒懒地靠在床上,仿佛对来人并不感兴趣似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停在了她的牢房前。 一个是常来给她送饭的衙役,另外一个…… 是杨雁行。 衙役扫了一眼盛筱淑,对杨雁行说:“速度快点,别耽误。” 然后转身离开了。 盛筱淑心里一凛。 但是面上依旧保持着镇静,她云淡风轻地看向杨雁行。 这个前几天还险些崩溃的中年女人此刻目光沉静得可怕,根本没有一点疯癫的迹象,她压着嗓子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认了这罪,不然你会比现在更惨。” 盛筱淑挑眉:,“哦?凭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 杨雁行冷冷道:“在你的风水屋已经发现了迷惑人心智的毒药,我夫君身上也有。你还能如何抵赖?” 盛筱淑淡定道:“那便是有人陷害我了……陈夫人,你是知道真相的?我不明白,我就一个小小的风水先生,如何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 “别想套我的话!” 杨雁行盯住她,一字一句道:“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你现在认罪我还可以帮你求求情,不至于判斩刑,若是不认,你那小侍卫可也会被牵连进来。” 盛筱淑轻轻一笑,撑了下巴看着她:“若是你们能轻易定我的罪,何必还要冒着风险跑进这大牢里来让我自己认罪?难道不是你们的计划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吗?” “你怎……”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但是已经晚了。 盛筱淑看见她的反应,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杨雁行怨毒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正如这个女人所说,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查这个案子,而且对方的能力大到可怕,即使是那个人都没办法抓到一点相关的信息。 要不是对方似乎不愿意跟衙门起正面冲突,估计这个女人早就被救出去了。 要是那样,他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她决不允许! “哼,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牢房里,那就继续待下去,我看你能扛多久!” 盛筱淑扬起微笑:,“谢谢你的忠告,不过不用了,我有的是人关心。” 杨雁行满身怨气地离开后,她嘴角的微笑渐渐淡了下来。 从杨雁行的话,她基本知道了府衙里有她那边的人,但应当不是高缘,不然她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来见她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 只是这人在府衙的地位也不可能低。 不然不能够一方面不让别人来探望自己,一方面还能左右案子的结果。 听起来他们现在是遇到了阻力,多半是徐安他们。 她不担心徐安那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福溪镇上的几只小鱼小虾不至于就能伤到那些她在乎的人。 闭了闭眼睛,她大概能想象到,给陈宁轩下毒的就是杨雁行。 她跟另外一个跟自己有过节的人达成了协议,那个人帮忙将毒药放到她的风水屋里,替她摆脱嫌疑。 风水屋跟万朽斋不一样,虽然不是谁都能进去,但只要有心,在她被抓走后再放东西进去并不难。 能使人精神错乱的药并不常见,只要追查一下药的来源,事情很容易就水落石出。 所以她只要等到下次升堂就行了。 但是……如果对方也是这么想的,真的会让她安稳地度过这段时间吗? 联想到杨雁行临走前说的话,盛筱淑眼皮一跳,感觉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咔啦啦——” 三层的门又被打开。 不一会儿后,一个蒙着面的人提着一个木桶出现在了她的牢房前面,又从腰间摘下钥匙打开了她的牢门。 盛筱淑想退,但是那人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桶里的东西兜头就朝她浇了下来。 是冰凉彻骨的水! 有一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经喘不上气来,全身上下都是刺痛的麻木,张张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逢 蒙面人趁着盛筱淑动弹不得,掏出匕首划烂了她的被子,全都浇上了水,还顺便在她的肚子上补了一脚。 “劝你尽快想清楚,不然要看你身体受不受得住!” 盛筱淑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金星,根本听不清他说话的声音,只本能地捂着肚子,生生捱着那仿佛要把她劈成两半的痛楚。 过了很久,也仿佛只有一瞬,剧痛终于减弱。 她浑身冷汗和凉水混在一起,湿漉漉地躺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终于提起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牢房外边点起了灯火,已经天黑了。 送过来的晚饭扔在牢房门口,早就冷透了。 盛筱淑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一起来就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朝着她吹过来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往身体里钻,像是钻心噬骨的寒。 盛筱淑这才看清了自己被划得稀烂的被子,发黑发硬的棉絮散落一地,早已失去了保暖的效果。 “呵……真是煞费苦心。” 她哆哆嗦嗦地喃喃一句,捡了些干稻草,和着那些棉絮压扁,塞到了里衣里面。 虽然效果没有多好,但总算是让她呼吸顺畅了一些。 她走到牢房边,晚饭是两个馒头和一碗白粥,都已经冷透了。 盛筱淑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将食物一口一口吃完,馒头还好,那粥凉了过后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黏腻感,吃进去让人忍不住反胃。 她艰难地吃完晚饭,又将身上湿透的外衫脱下,摆在通风的空处。自己则抱了几片被子的“断肢残骸”坐到了避风的角落。 这只是开始。 这点她十分明白。 行。 那就来试试,是谁先坚持不住。 盛筱淑心说自己堂堂一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士,还能被这些手段给打倒不成? 第二天一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眼皮上像是有千斤重,费力睁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 浑身酸软,头晕脑胀。 盛筱淑将冰凉的手按到额头上,感受到如火温度的时候,她有些恼火地发现:自己发烧了。 “轰咔——” 一声惊雷划破长空,哗啦啦的大雨落了下来。 本就阴暗的牢房顿时更加潮湿寒冷。 这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盛筱淑将半干的外衣披在身上,聊胜于无。 她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此来保持脑子清醒。一边强打精神盯着牢房外,不知道今天那些人又会出什么新花样。 等了一会儿,早上来送饭的衙役到了。 刚走到近前,仿佛是因为下雨导致地上潮湿,他脚步一错,华丽丽地——摔倒了。 食盒脱手而出,里面的饭菜滚落了一地。 就等着一口热的暖暖身子的盛筱淑:“……” 衙役从地上爬起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拎着盒子就走了。 “呼——” 她深呼吸了一口。 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但是刚一站起来,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就像脑袋被重重地锤了一下,她一个趔趄,没稳住身体一下子往前倒去。 “噼啪!” 耳边忽然迸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似乎是牢房的门被人大力破坏了一样。 下一刻她被人从地上捞起来,迷迷糊糊间忽冷忽热的身上被罩了一层柔软又温暖的披风,有人抱住了她,她本来想挣扎,但是鼻尖浮起的淡淡的冷香熟悉得令人安心。 她心里的顾虑瞬间放下,彻底倒在了来人怀里。 盛筱淑再醒过来,已经是整整一天一夜过后的事情了。 她努力抬起眼皮,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是她家。 回来了? 是有人把她救出来了吗? 脑子里忽然闪过晕过去前闻到的味道,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个动作又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然而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错觉吗? “咳咳咳!” 喉头一痒,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串咳嗽,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正常的。 那人现在应当还在瀚州呢。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一套,之前的头晕脑胀也减轻了许多。 应该是被徐安他们给救出来了。 但是他们人呢? 盛筱淑干脆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出去看看。 低头穿鞋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没抬头,“是徐安吗?衙门那件事,杨雁行也……”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得耳边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不等她察觉不对,下一刻,她后脑勺一重,人已经被按进了来人的怀里。 “……有问题。” 她呆呆地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这次她无比清醒。 “……谢维安?” 谢维安紧紧抱着她,身躯竟然有些许的颤抖,好半晌才用低沉又带了一丝嘶哑的声音说:“是我。” 盛筱淑愣了下,随即一颗心重重地落了下来。 方才还在为杨雁行的事情纠结的她忽然就安心了。 真神奇啊。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会令人止不住地安心和雀跃。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直到有人敲门。 徐安在门那边问:“右相,衙门那边已经有消息了……盛姑娘醒了吗?” 盛筱淑老脸一红,轻轻地推了推谢维安,“好了好了,我已经没事了。徐安还在等着呢。” 虽然十分不情愿,谢维安还是缓缓地放开了她。 盛筱淑这才看见了谢维安的脸。 他没怎么变,但是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疤。他看着盛筱淑,眼底涌动着漆黑的柔软和关切。 “这是怎么了?” “小伤。你身子还没好,赶紧躺回去。”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她重新按回床上,又仔仔细细给她掖好了被子。 盛筱淑拗他不过,只好带着微妙的幸福心情躺了回去。 谢维安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估计刚才就是干这个去了。一看这玩意盛筱淑的脸就苦了下去。 她来到这个世界喝过的药,那味道没一个是容易忍受的。 看见她嫌弃的模样,谢维安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眼熟的木盒。 盛筱淑眼睛一亮,惊喜道:“桂花糖?”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代价 谢维安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道:“喝完药再吃。” 盛筱淑捏着鼻子喝完苦得发麻的药,开心地开始咬桂花糖。 “啊!”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徐安还在门外等着呢,连忙道:“你快让徐安进来,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她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谢维安目光一寒,冷道:“我让他在福溪保护好你,便是这么保护的?” “这事不怪他。” 盛筱淑替他说话,“他不第一时间来救我是对的。” 要从衙门抢人,以徐安表露于人前的身份肯定不行。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谢府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管家,而谢府的主人都不知道多久没出现过了。 而若要展露身份,通过谢维安给衙门施压救人,不提别的,这件事的性质立马就变了。 从一桩小镇命案一下子变成朝堂纷争。 这对盛筱淑的处境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点谢维安不是想不到,只是当他匆匆赶来,看见盛筱淑倒在牢房里,浑身湿漉漉的,却又烫得像着了火一样。 那一瞬的恐慌和愤怒,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放下药碗,悠悠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罚他。若是你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诶,别诅咒我啊。” 盛筱淑嬉笑着阻止了他后面的话,随即道:“不会的,我是知道他们不敢杀我才敢去衙门。而且我这不是还有你吗,已经没事了!” 谢维安无声地盯着她看。 盯得她感觉耳朵都有些发烫了,忍不住道:“好了,快让徐安进来。” “好,但是我有个条件。”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什么……唔。” 谢维安撩起她鬓边的头发,探过身来,低头在她滚烫的唇上印下一吻。 什么?! 盛筱淑睁大眼睛,双颊爬上艳丽的红霞。 谢维安垂下的眸光微微一暗,大手捧着她的脸,加深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 仿佛很久,仿佛一瞬。 直到她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谢维安才放开了她。 盛筱淑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又羞又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谢维安餍足般地舔舔薄唇,笑了。他退了一步,轻声道:“桂花糖真甜。” 盛筱淑:“……” 他收了笑容,这才抬高声音对外边的人道:“进来。” 被晾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徐安是一步也不敢挪,还站在门外等着,听到声音后连忙推门进来。 他先看了一眼盛筱淑,行礼道:“盛姑娘醒了就好。” “我……咳!” 被口水呛到了。 她无声地瞪了一眼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谢维安,然后才问:“衙门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徐安看了一眼谢维安,后者的目光却像是涂了胶水一样,粘在了盛筱淑身上。 徐安:“……” 他怎么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呢? 半晌,谢维安终于在盛筱淑的瞪视里收回目光,看了徐安一眼。 “她刚醒,你把这两天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是。” 在徐安的描述里,盛筱淑知道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盛筱淑进了大牢后,池舟虽然担心,却也知道不能硬来。 当即就去谢府找了徐安。 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查盛筱淑说的陈宁轩儿子的事情,另一路去衙门找盛筱淑。 但是没想到的是,两边都遇到了阻力,都有人在暗中作梗。 徐安立马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于是用了谢家的势力开始调查。 但是正如盛筱淑所说,他只能暗中行事,进度就慢了。 同时很巧的是,隔壁村子里又发生了一起案子,判官高缘带人去查看情况,现在衙门里管事的人是个叫王武的文书。 他一直以判官不在,不得有人私自见嫌疑人的理由不让他们探望。 现在看来,不让池舟等人探望,杨雁行等人却能在大牢里随意来去,肆无忌惮,这个王武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至于盛筱淑让他们查的事情,虽然有一些阻碍,但没有牵扯到朝廷,就凭杨雁行背后的那些人,还做不到一手遮天。 陈宁轩的确是陈家的,不过是不怎么受重视的旁支。 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他有几分生意头脑,做不到大富大贵,就在镇上开了一家当铺,一年到头也能挣不少。 他媳妇杨雁行呢,原本是在福溪边上给人洗衣服的,模样生得一等一的清秀,附近不少男子都对她极尽吹捧。 但是后来她却和样貌不显,还大自己十多岁的陈宁轩成了亲,当时可是让一众小伙心碎了一地。 两人感情不错,很快就有了个儿子。 盛筱淑听到这竖起了耳朵,她对这个很感兴趣。 “但是关于这个孩子却有些奇怪。” 徐安说:“有人说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有人说是失踪了,除了他们夫妻俩,没其他人见过。我甚至怀疑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 “有的。” 盛筱淑忽然说:“不仅有,可能还活着。” 徐安愣了。 倒是谢维安若有所思道:“你替那个孩子算了一卦?” “嗯。” 那边陈宁轩来找她,留下了他孩子的信息。 那时正好没事,她便随手替他算了算这孩子的下落。的确还在。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没人见过这个孩子,夫妻俩又为什么一个在找,一个说孩子已经死了? 正思考着。 眉间忽然一烫。 谢维安伸手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叹气般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般思虑的吗?” 盛筱淑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来。 他又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杨雁行和王武陷害你是事实,我会先将证据和人送给高缘,让他自己来处理。但是……” 他眉眼一沉,露出一抹令人心惊的寒意。 “牢中伤你的人,背后作梗的人。我来处理,可以吗?” 盛筱淑敛眉,半晌后才点头:“好。” 她有自己的善良,也知道人命可贵。可这不代表她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圣母。 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天经地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温存 说了一会儿话后,盛筱淑感觉眼皮又开始重了。 刚才喝的药里似乎有助眠的成分。 谢维安把徐安赶了出去,柔声道:“你再睡会儿,这件事我会解决。” 盛筱淑:“司回浅茴他们……” “我会把你醒来的事告诉他们,不要担心。” 她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好……”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床上,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谢维安在。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耳边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屋里点了灯,靠窗的榻上,谢维安还没睡,垂眸看着一卷竹册,火光映在他眼底,深邃又温柔。 盛筱淑的目光刚刚在他脸上停留两秒,他就察觉似的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端来温热的粥:“那就快起来吃点东西。” 盛筱淑撇撇嘴,她现在对粥这东西真有点ptsd了。 但是谢维安眼神温柔地看过来,她也实在说不出不想喝的话。 “如何,我喂你还是……” “不不不!” 盛筱淑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是我自己来。” 要是真让他喂,她怕到时候吃着吃着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模样,谢维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随手给她披上披风,凑近后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盛筱淑:“……” 这人真的是徐安口中那个不近女色、比谁都高冷的右相大人吗? 她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像呢。 盛筱淑红着耳朵坐到桌边才发现那粥并不是简单的清水白粥,里边加了些她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闻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消弭了她心里的抗拒。 “粥是桓老做的,里面有几味药材,是浅茴加的。” 谢维安在一边给她解释。 “桓老?” “嗯。” 谢维安给她递了勺子,说道:“桓老在这方面造诣很深,皇上有时候吃不惯御膳房都会叫他去做几个菜。” 这么厉害! 那岂不是说她现在吃的跟皇上是一个档次。 真是令人惶恐。 谢维安坐在她对面,撑着下巴看她,“愣着做什么,吃啊。” “奥,好。” 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味道果真惊艳,她平常喝的粥居然和这碗里的东西用着同一个名字,简直不可思议! 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 谢维安挑眉,“嗯?” 盛筱淑边吃边问:“徐安不是说你在瀚州吗?怎么会出现在福溪。” “徐安调用谢家的势力时给我送了消息,正好瀚州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便来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盛筱淑知道路途遥远,徐安的消息传到瀚州都要不少时日,他能在三天之内赶到把自己救下来,肯定是风雨兼程一刻也没停才能做到。 盛筱淑无声地喝完一碗粥,又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 谢维安用着无所谓的口气道:“闯进衙门的时候有些遇到几个不知死活的人而已,倒是你,明知道事情不对为何还置自己于险地?我要是来晚一步,你……” 他的话忽然顿住了,像是不愿意说出那几个字一样。 盛筱淑解释,“我知道他们不敢杀我,所以才冒了险,咳!” 眼见谢维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连忙话锋一转,举手起誓:“以后不这样了!” 他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一碗药粥下肚,盛筱淑感觉消失的力气回来了不少。 原本她就没有受多重的伤,不过是染了风寒加上高烧,看起来严重,休息这么久已经没事了。 她问:“司回浅茴他们在吗?” “都在外面。” 谢维安说完,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一段时间不见,你身边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他把“身边的人”咬得很重,盛筱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难不成他是在为池舟和池南不高兴? 谢维安还在碎碎念,“你要是想要个护卫也可以告诉我,我的影卫都可以给你用,那个姓池的小子也不知道功夫怎么样,你……” “噗嗤!” 盛筱淑憋了半天的笑,终于没忍住。 他抬起头来无声地盯着她。 她眨眨眼睛,眼角飘出一丝灵动的狡黠之色,“右相大人,该不会是吃醋了?” 谢维安搭在桌边的手紧了紧。 他咬咬牙,着实气人。 盛筱淑心情很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人,这你就想多了。无论是池舟还是池南,都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谢维安嘟囔一句,“我看那小子可不见得……” “什么?” “算了,没事。” 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陪你出去。” 盛筱淑的房间外面就是大堂,她走出去一看,好家伙,人真齐。 除了二宝、池家兄弟,徐安和孟婉婉都在。 最先看见她的是二宝,浅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娘亲!” 跑过来一个箭步扑进了她怀里。 小家伙个子长了不少,这一下分量还不轻,再加上盛筱淑体力毕竟还没有完全恢复,差点儿被这一下撞个仰倒。 好在身后的谢维安伸手扶住了她。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地落在门边的池舟眼里,他微微敛去眸色,移开了目光。 一边的池南和孟婉婉将他的变化收入眼底,心思各异。 旁边还站了徐安和桓老两个看戏的背景板。 这复杂又意味深长的一幕却被盛筱淑完美错过,她忙着安慰司回浅茴。 这次确实是让他们担心了,浅茴先不说,连一向冷静的司回眼眶都有些泛红,看来是吓得不轻。 “好了好了,娘没事了。” 盛筱淑一手摸着一颗小脑袋,笑着说:“不放心的话,浅茴给娘诊诊脉?” “我要!” 浅茴将她的手抓过去,凝眉看诊,有模有样。 一会儿后,她却微微皱起眉头来。 这下屋里的人一颗心全都往上提了提,都知道浅茴的本事,难道盛筱淑身上还有什么暗伤不成? 谢维安立马问:“浅茴,你娘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脉跳得好快 浅茴用手指戳着下巴,语气疑,“娘已经不发热了,身上也没什么伤。但是为什么心脉跳得这么快呢?” 盛筱淑:“……”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浅茴给自己诊脉! 她感觉好几道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尤其是身后,炙热得令人无法忽视。 谢维安忽然说:“浅茴别担心,你娘这是正常现象。”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让盛筱淑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就这么明显吗? “正常吗?” 浅茴眨巴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可是她都没有在医书里面看到过,林先生也没有讲过这样的症状呀。 不过既然是谢叔叔说的,那应该没错。 她点头道:“好。” 盛筱淑松了口气,她真怕浅茴这个时候发挥刨根问底的精神。 “时间不早了,你和哥哥去休息。” 司回点点小脑袋,知道大人们可能还有事情要谈,于是带着浅茴先回屋去了。 二宝的门刚刚关上,盛筱淑就听见孟婉婉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谢维安!你怎么会在这。” 啊哦。 盛筱淑想起来了,这还有个认识谢维安的令阳公主。 风婉婉现在的心情简直不能单纯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她离京城远远的,走了这一路都没跟几个人打过照面,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本以为谁都不认识她的小镇,自以为算交了个朋友。 结果这个人竟然认识谢维安? 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很不一般。 难道她离京这么远,竟然还是在父皇的监视之下吗? 谢维安扫她一眼,淡淡道:“我不是为了公主而来,皇上也没有派人跟着殿下,您该做什么就做,没人打扰您。” “喂,你!” 风婉婉下意识地看向池舟。 他听到公主二字只是挑了挑眉,虽然惊讶,但并没有别的表示。 她便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不甘,知道她是公主居然都没能让他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谢维安越过风婉婉,对桓老点了点头,后者也对他行了一礼。 两人看上去交情不错的样子。 桓老道:“小姐放心,右相所言不差。” 风婉婉闻言这才收起了脾气,同时另外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她的目光在盛筱淑和谢维安身上骨碌碌转了两砖,忽然问:“不过谢维安,你居然敢瞒着父皇在这娶妻生子,前阵子父皇还说要给你指门好亲事,结果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胆子真大。” 语气里莫明带上了几分佩服和羡慕。 盛筱淑默然片刻,开口道:“司回浅茴不是……” “臣的事情和公主应当无关。” 谢维安的语气说不上客气,但是风婉婉居然也不生气,反而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你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告密,生八个孩子我都不管。” “……” 盛筱淑第一次见到如此口无遮拦的公主。 沉默了一会儿后,池舟上前说:“姑娘,衙门那边来了人,还在门外,已经守了一下午了。” “有这回事?” 盛筱淑看了一眼谢维安,她怎么不知道? 后者颇为无辜地看她一眼,悠悠道:“我进去的时候蒙了面,也没如何隐匿行踪,估计是高缘的人查到这了。” 这不就是劫狱? 她难以置信地问:“那衙门的人为什么不进来?” 池舟说:“衙门的人来了几趟,都被打回去了。” 在盛筱淑震惊的目光中,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动手。” 她看向谢维安,后者摆摆手道:“我也没动手,对付这几个人还不需要我。” 徐安默默道:“姑娘放心,衙门的人查不到证据动手的人和我们有关。” 这话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吗? 她一个默默无闻,整日就会给人算算命的“影子大师”莫名其妙就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这些人可真是给她省心。 偏偏看着罪魁祸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她还真舍不得骂。 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误国吗? 盛筱淑深深体会了。 还好当初上学那阵没跟风早恋,不然她能不能拿到博士学位还不一定呢。 将放飞的思绪拉回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池舟把人放进来。 趁着池舟去开门,盛筱淑看向风婉婉和谢维安。 风婉婉:“别管我,我看会儿戏。” 谢维安:“你在这,我不走。” 得,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高缘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他刚一回来房间里就被人丢了两个大麻袋,一打开,一个杨雁行一个王武,旁边还放着厚厚一叠纸。 上面记录了王武趁他不在,拒绝那“影子大师”亲属探望、私自用刑、收受贿赂等等一系列证据。 至于那杨雁行,则附了一份十几里外一个巫医的证词:说杨雁行亲自在他那里买了能令人心神恍惚的毒药。 实打实的证据摆在面前,这个案子他一点力没出,居然就这么破了。 高缘还来不及高兴,属下人又来报,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闯进大牢里将那“影子大师”给劫走了。 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满府的衙役大摇大摆地将人带走的。 这如何得了? 高缘当即将衙役分为两拨,一拨去查验那些突然出现的证据是否为真,另外一拨全力搜查这胆大包天的劫狱贼。 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案子的事基本确认,那些证据是真的。 “影子大师”着实是受到了冤枉,还在狱中受到了迫害。 同时,劫狱之人的行踪也查到了。 高缘觉得,此事确实是冤枉了“影子大师”,衙门自会道歉,但是这劫狱之人也不能轻易放过。 于是带了衙役前来抓人。 结果居然被一群蒙面人给打了! 高缘不服,又调了更多的衙役,结果却没有丝毫改变。 次数一多,他也回过味来了。 这群人训练有素,功夫高绝,却刻意没下重手,只是不让他们进去抓人。 他怎么觉着,这里边的人仿佛根本就不怕他呢? 难道这劫狱的,是什么大人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协议 还没抿出个眉目,那扇打了一下午都没能打开的门,开了。 高缘和他身后的一众衙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却见大门后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但是面容冷峻的青年。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院子里的活人。 但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 池舟冷眼扫过他们,让开了门,那意思:“我家主人请你们进去。” 他一说话,高缘忽然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日在公堂之上,和那“影子大师”在一起的男人吗? 他脑子里的疑惑忽然连成了线,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但是池舟可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见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耐烦地皱皱眉:“麻烦不要让我家主人久等。” 高缘:“……” 他才是那个父母官好吗? “我的人能带进去吗?” 池舟点头,:“可以,但是让他们不要吵闹。有人已经睡下了。” 于是高缘在满腹疑惑中带着两个亲卫走进了这扇他们之前攻了多次都不得入的大门,院子布置得很精致,就是廊道右边那一块空地居然种满了菜,明明种花更好看。 穿过前院,一个女子迎了上来,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判官大人。” 确实是“影子大师”无疑。 她身后还跟了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一句话没说,但是气场强得令人根本忽视不了。 男人稳稳地替“影子大师”撑着伞,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她身上,没施舍给旁人一眼,仿佛他眼中全世界就只有这一个人似的。 “判官大人请进。” 跟着她进了屋,高缘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模样明艳神情骄纵的少女,一个存在感极低,他差点儿直接忽视过去的老人。 盛筱淑道:“这二位是我的……朋友,高大人应该不会介意?” 他想说介意,但是直觉告诉他,说了也没用。 片刻后,他平定心神道:“既然姑娘也在这里,便可以将事情说清楚了。陈宁轩的案子,确实是衙门冤枉了你,但是大徵有法度在上,劫狱乃是重罪,还请姑娘把那人叫出来。” 盛筱淑点头称是。 “您说的对,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也是吓了一跳,虽然确实是那人救了我,但是我支持高大人把他捉拿归案,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开口!” 她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一派坦坦荡荡的样子。 高缘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狐疑地说:“姑娘的意思是,不知道救你的人是谁?” 盛筱淑比他还疑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怎么敢让高大人进来呢,对?” 高缘身边的一个亲卫道:“肯定是你已经将那贼人藏起来了!” “不敢不敢。” 她摆摆手,说:“这位官爷,这样的话说出来是要讲证据的,听高大人说,已经查实我是被人陷害的,难道还要再陷害我一次吗?” 高缘制止了手下人,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如果姑娘毫不知情,门外阻拦我们的人又是谁?” “啊,那个啊。” 盛筱淑合掌而笑,:“不瞒高大人,我算卦看相,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您知道的,江湖人嘛,最重的就是一个义字,听说我有难,便前来相助。我方才才醒过来,得知这件事后连忙就让高大人进来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那劫狱之人也是你的江湖朋友?” 她拧拧眉头,:“我确实是如此猜想的,只是具体让我猜是谁,那实在是办不到。有好些人都只是萍水相逢,我连名字都已记不住了。” 高缘沉默了。 一边看戏的风婉婉小声地“哇哦”,之前只知道盛筱淑算命算得准,这睁眼说起瞎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某不知名江湖朋友目光含笑,自豪和骄傲都要从嘴角溢出来了。 盛筱淑稍微正色了一点,悠悠道:“不如这样高大人,陈宁轩的案子我不会再追究,此事往后也不会再提起,而您就当是我的朋友救人心切饶过一回,毕竟我确实差点死在您的牢房里。” 片刻过后,高缘带着人离开了。 还顺走了一把伞。 风婉婉靠在门边,叹为观止:“还真让你把人给说动了。” 盛筱淑笑笑。 她知道高缘是个好官,也是个聪明人。 抓错了人,这个人还差点儿在牢房里被害死,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他这个判官肯定是做不成了。 若是真的为了抓住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他丢了这乌纱帽便丢了,可对方确实没对衙役下重手,而且为的也是盛筱淑这个无辜之人,从结果上来看是做了好事。 盛筱淑那番话就是告诉他,只要他将劫狱这件事掩盖过去,自己就会站出来给衙门说好话,既能保住他的官位又能保全一个“义士”,何乐而不为? 高缘有心气,但不傻。 这其中的道理他轻易就能想明白。 事情果然如盛筱淑所想的那样,第二天一早,衙门就送了信来,告知了她升堂的时间,让她准时去参加。 这便是达成协议的意思了。 到了那天,衙门还专门派了人来接。 盛筱淑花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谢维安不要跟自己一起去。 这几天她听谢维安说了些朝廷的事,他这次去瀚州是奉旨而行,本应在完成任务后立马回京的,结果他收到徐安的消息后马头一转,来了福溪。 虽然不是件大事,但若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也是够麻烦的。 而衙门毕竟是朝廷的地盘,说不准里边就有人曾经瞻仰过他的尊容。 谢维安耐心听他说完,然后问了一句:“我不能去,那个叫池舟的小子怎么能跟你一起去?” 盛筱淑失笑,:“右相大人,这件事没完了是?” “这叫避免可能出现的风险。” “是是是。” 她没好气道:“可是我怎么听说皇上要替某人说亲来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片刻,最后都憋不住笑了。 谢维安替她整理好头发,:“好了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小心点。” 她咧开嘴:“好嘞!”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诛心 升堂和盛筱淑预想中的大差不差。 谢维安的人办事效率很高,需要的一应证据全都摆到了高缘脸上。 两日不见,杨雁行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鬓边的头发一下子全白了,唯有那双眼睛里边冒出来的怨毒像幽幽的鬼火一样,死死地粘在盛筱淑身上。 好像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盛筱淑造成似的。 盛筱淑别开目光,没有理会。 按照约定,她在百姓面前“解释”:自己之所以在升堂前就从大牢里出来,是因为体弱,高大人查清事实后便让她先出狱治病。 又加上了一通对高缘的感激和赞美之词,说得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杨雁行和王武面对她这番说辞自然是不认的,可惜亲手毒杀亲夫的罪名一扣下,他们说的话自然是没人相信的。 这案子已然明了。 杨雁行因为某种原因亲手给自己的丈夫下了毒,让他精神错乱跳河而死。王武则是在背后怂恿和包庇她的人。 至于这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在搅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啪!” 惊堂木一拍,高缘厉声道:“……以上罪行种种,将此二人暂收押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结束后,盛筱淑叫住了想要去叫马车的池舟,:“我还有件事要做,你跟我一起。” 池舟点点头,也没问是什么事。 看着走近的盛筱淑,高缘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姑娘还有何事?” “我想见见杨雁行。” 不等高缘多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乱来,你可以派个放心的人看着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 片刻过后,地下三层的大牢里。 高缘确实派了个他相信的人跟着盛筱淑——他自己。 “出了王武这回事后,我也不得不多个心眼。” 盛筱淑敷衍地点头,:“说的是。” 经过一个转角,他们看见了杨雁行所在的牢房,巧的是,恰好就在盛筱淑之前那间的隔壁,对门相望。 她走过去,看见杨雁行蜷缩在牢房一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窗,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看上去都有些入魔了,连三个大活人站在了牢房前面都没有发现。 盛筱淑伸手拉了一下门锁上的铁链。 杨雁行猛地转过头,看见是她,整个人都应激了一样,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是你!” 她恶狠狠道:“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饶是高缘自认判案无数,见过的人千奇百怪,杨雁行这样逮着一个全然无辜之人这么恨的也是第一次见。 盛筱淑没有在乎她的态度,平淡道:“我来只是想问问你,让你陷害我的人是谁?” 陷入疯癫的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就提心吊胆地活着,你,还有你身边的人全都要遭殃!” 池舟上前一步,喝道:“闭嘴!” 这一声他带上了几分内力,杨雁行脸色一白,竟然受不住地吐了出来。 盛筱淑眉眼渐渐冷了下来。 即使杨雁行害过她,她也并不如何生气。 但是诅咒她身边的人,不可以。 她往前一步,蹲了下来。 杨雁行白着一张脸,只是瞪着她:“我什么都不会说!” “无所谓。” 盛筱淑盯住她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 女人疯狂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错愕。 “你为什么会嫁给陈宁轩,真的是因为所谓的两情相悦终成眷属吗?” 杨雁行仓皇的瞳孔忽然放大,像是忽然被抓住了尾巴的猫。 她悠悠的声音继续着:“还是因为他姓陈?” “你,你胡说什么!” 盛筱淑没理会她,自顾自说着:“但是你们成亲过后你才发现,陈宁轩只是陈家一个小旁支,没有地位也没有财势。人前恩爱的你们背后有过多少争吵?陈宁轩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你,讨好你,你是怎么对他的?” “不,不是的。” 女人神经质地摇着头,狠狠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往后挪。 “然后你们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健康可爱,白白胖胖……但是他死了,为什么?” 盛筱淑紧紧盯着杨雁行的眼睛,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难道不是你想摆脱陈宁轩,亲手害死了他吗?” 这话一出,池舟和高豫皆是悚然一惊。 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仿佛见了鬼似的杨雁行,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难道真的下得去这样的毒手?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他自己太脆弱,对,对!” 盛筱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 “那个孩子太脆弱,陈宁轩呢?他是怎么从一个正常人变得那般疯疯癫癫,你给他下药的时候可有想起过他曾兢兢业业养家,给你买胭脂水粉和新衣裳。” “陈宁轩傻吗,孩子没了,自己的身体也没来由地每况愈下。他竟从未想过怀疑你,你跟他说来我的风水屋就能找到儿子,他便信了。” 杨雁行的眼里的惊恐越发浓郁,简直要浓成一团化不开的墨似的,她挣扎着要往后退,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盛筱淑忽地放轻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诛心见血:“杨雁行,陈宁轩死在福溪里,你可曾去看过他?” “我,我,我……啊!” 她忽地尖叫起来,心底的防线在这一刻崩得粉碎。 除了撕心裂肺地喊叫,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停下来,陈宁轩那双温和敦厚的眼睛就浮现在脑海里。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是陈家宗室,谁让你不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盛筱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淡淡补了句:“不管你想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 放开了杨雁行的手,脸色惨白如纸的女人却已经没有力气往后退了。 她柔和了声音道:“如果你还有点未泯灭的良心,应该知道撺掇你给陈宁轩下毒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问题 盛筱淑站起身来,对目瞪口呆的高缘道:“等她冷静下来后再审问,应当会有收获。” 说完,她叫了池舟:“我们走。” “等等。” 她停住脚步。 高缘问:“姑娘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盛筱淑点点下巴,:“本来是猜的,不过看她的表现,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猜的? 这要怎么猜! 高缘怀疑这人在忽悠他。 盛筱淑也很无辜。 她方才说的,确实有一大半都是建立在猜测之上的。 只不过这里面牵扯到了一点心理学的东西,这个她怎么解释? 其实第一次升堂的时候见到杨雁行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这个人对她的恨意来得太过明显和浓烈的。 然而当时案件真相还未水落石出,这样的恨没有理由。 盛筱淑确认自己没有给陈宁轩下药的情况下,她能想到的也就是所谓的心理补偿机制。 杨雁行通过将所有的恨意和不满转移到她身上,以此来逃避如影随形的罪恶感。 至于他们孩子的事情,这也是猜的。 因为杨雁行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对孩子去世的伤心难过,她便猜这女人并不在乎孩子,而作为母亲怎么能不在乎孩子的死活?只可能是她知道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而且跟她自己有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没办法解释的。 因此面对高缘的疑问,盛筱淑只是笑笑,:“真的是猜的,刚才只不过是在诈她。我要是真那么神通广大知道所有的细节,还能被她和她背后的人陷害入狱吗?” 这个理由倒也说的通。 高缘迟疑的瞬间一下,盛筱淑立马拉着池舟离开了。 回程的马车上,她感觉到池舟疑惑的目光。 “怎么,你也有想要问的?” 池舟想摇头,但是他本也不擅长说谎,一时间卡了壳,摇头也不是,不摇也不是,显得有些无措。 盛筱淑“噗嗤”笑出了声,:“想问就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他这才开口,:“之前,姑娘不是说他们的孩子还活着吗?” “嗯。” 盛筱淑点头,叹道:“大概率还活着,只是这件事杨雁行应该是不知道的。这对陈宁轩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多年以前,他可能路过一座桥时无意间往下一看。 年轻美丽的姑娘在溪边洗衣服,也正好抬了头。 这便是缘分的开始,只是这结局,当真配不上这般的初遇。 更有甚者,也许最初的相遇也并不单纯,而是杨雁行计划中的一环。 自然,这些都是高缘要去头疼的事情了。 “吁——”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盛筱淑和池舟都是一愣,应该还没到家。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万朽斋那边围了很多人,把路给堵住了。” 她一惊,连忙掀开帘子看去。 果然见隔了一条街的万朽斋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大多都是穿着短衫布衣农民打扮的人,扛着锄头举着镰刀的样子颇为吓人。 盛筱淑狠狠皱了下眉头:“司回在店里吗?” 池舟立马答道:“没有,前两日为了照顾您累着了,小少爷和小小姐今天都在家休息。” 她这才松了口气。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池舟翻身下了马车,往万朽斋走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 “怎么了?” 池舟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些人都是来找大祭司的。” 大祭司? 盛筱淑脑子转了个弯才反应过来这是说的自己。 原来当初她搬家来到镇上,原本就很低调,还特意隐藏了自己家的住址,再加上她前几次以大祭司的身份露面时间都很短,所以大家虽然知道有这个人,但是除了福溪村的村民,镇上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长相。 也就之前在万朽斋的时候有零星几个人认出了她,也被她拜托保密了。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知道大祭司就是万朽斋的老板娘了? “是土地出现了问题。” 盛筱淑一愣。 池舟三言两语将听来的告诉了她。 去年福溪天灾水患,是盛筱淑和谢维安一起解决的。 自从排水和蓄水工程修建完以后,福溪一带抵御天灾的能力强了不少,那场百年难见的大风虽然摧毁了很多房屋,但是田地却没受什么影响。 今年也没见什么灾害,春耕也很顺利,按理来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才对。 但是近几天田里的庄稼非常奇怪,本该青翠成绿的禾苗不知为何纷纷开始枯黄,一枯就是一大片,这在这个时节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百姓们都慌了,不得其法,慌忙间想起来了曾经救他们于危难中的盛筱淑。 不知道是从谁那开始传的,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了大祭司在万朽斋,于是就有了他们现在看见的这一幕。 说完后,池舟投过来一个好奇的眼神。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不在这里。 原来姑娘和那位谢公子……不对,右相大人,这么早就认识了,还一起并肩作战过,难过两人关系这么好。 原来她不仅仅会算卦占卜之能,还能设计出那么神奇的工程。 盛筱淑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她现在在思考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禾苗枯黄的原因不少,虫害、积水和营养不足等都可能导致这个现在,不亲眼去看看还真确认不了。 她想了想,吩咐车夫道:“去告诉阿庄阿严,让他们疏散一下门口的百姓,就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有结果之后会通知大家的。” 车夫应声去了。 池舟拉起缰绳道:“姑娘,我去驾车。” “嗯。” 回程的路上,盛筱淑在脑子里将所有的可能性都默默列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以前看的那些书就派上用场了,一列出可能性,解决的办法也能很快地对号入座。 不长的一段距离,到家的时候,盛筱淑已经基本心里有数了。 一下车,发现谢维安在等她。 “如何,顺利吗?” 盛筱淑点头,将万朽斋的事情告诉给了他。 谢维安闻言也皱起眉来,他刚回来就赶上这事,也是凑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寒心 福溪边,一道一道的水田千层蛋糕一样铺陈开来,颇为壮观。 溪水往边上数第三层的梯田里有块大石头,落在稻田里,看起来相当突兀。 盛筱淑蹲在石头上,凝神盯着某处的禾苗,看得十分认真。 谢维安双手抱胸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心甘情愿给她打下手。 原本以为即使是她,对这种田地间的东西也不会十分熟悉,结果她再一次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你已经蹲了很久了,腿还好吗?” 被他这么一说,盛筱淑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蹲麻了。 谢维安叹了口气,一手虚虚环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柔声道:“慢慢站起来。” 这个姿势有些说不出的暧昧,盛筱淑脸颊微微一烫,下意识地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话还没说完,已经麻木的退不争气地一软,这下好了,彻底倒进他怀里了。 谢维安低低地笑了一声,稳稳地将她扶了起来,相当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如何,看出什么来了?” 她站稳了,捋了捋头发后才一本正经地说:“排除了虫害的原因,具体的我还得下去看看才行。” “好,我陪你。” 盛筱淑惊讶,:“你下过田?知道哪里能踩哪里不能踩?” 谢维安:“……” “不知道了。” 她感觉自己终于找回了场子,一边挽裤腿一边说:“那就好好在这等着。” 看着他一脸吃瘪的表情,盛筱淑满心暗爽,快乐地丢下他下田去了。 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去,到了近前,她先是挖了一块土壤出来闻了闻,仔细看了水田里的水,然后才开始看叶片和根系。 她一一检查过去,看得分外认真,粮食和收成对百姓们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过了。 看着看着,她逐渐发现了端倪。 禾苗不是普通的长势瘦弱、整体枯黄,而是从叶片开始,病势逐渐往下。 她心里渐渐有了数。 “大人。” 徐安忽然来到谢维安身边,:“很多村民往这边来了,看情况不太好。池舟已经过去了,他会想办法先拦一下。” 谢维安“唔”了一声,点点下巴,丝毫不惊讶的模样。 “大人,早有预料?” 他目光不离水田里忙碌的盛筱淑,淡淡道:“陈宁轩的案子还没结,她在万朽斋的消息就被人曝得人尽皆知,我不相信巧合。” 徐安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想用这件事拖住盛姑娘,不让她继续追究杨雁行背后的人?”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拖延时间,查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难道是对方想逃? 这样的话倒是正中他的下怀,现在福溪周围都是影卫,但凡有人想逃,立马就会被发现,也省的高缘再去头疼了。 谢维安没有说话,只是眉眼渐渐渗出了浓重的寒意。 徐安默默打了个寒颤,摸了摸鼻子,完了,大人这次是真生气了。 他现在反而不担心找不找得到那所谓的幕后黑手了。 “那现在怎么办,那些村民要过来了。” “来者不善,我先带她回去,这边你来善后。” 徐安低头,:“明白了。” 盛筱淑直起已经弯麻了的腰,还没站稳身后忽然吹过来一阵风。 “啊!” 腰上一紧,谢维安将她拦腰抱起,几个雀落就把她带到了岸上。 盛筱淑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谢维安也没瞒着她:“来了点麻烦,带你避一避。”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梯田对面就响起了嘈杂的人声,隐隐看得见都是些拿着锄头镰刀的村民。 盛筱淑不傻,立马明白了情况。 能让谢维安说出“麻烦”二字,那些村民们肯定不是奔着慰问她的辛劳来的。 再联想到这个无比凑巧的时机,不难猜出是有人撺掇着村民来针对她。 理由并不难想,无非就是田地里出现的问题跟她之前修建的排水蓄水工程有关之类的。 盛筱淑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她认真为之付出的,好像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馈。 虽然她并不渴求什么理解和回报,但是这种一片真心被辜负的心情,确实不好受。 她垂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他们不相信我。” 谢维安两只手抱着她,于是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额头,柔声道:“你没做错任何事,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我们先回家,后面的事情我会解决。” “嗯。” 直到耳边风声渐起,盛筱淑才反应过来:“等,等等,你难道要抱我回去?” 谢维安挪揄道:“你的鞋我没拿,难道你想赤着脚跑回去?” “那,那你……” 他抱着盛筱淑的胳膊紧了紧,低低笑道:“就你这几两肉,瞎担心什么?” 盛筱淑垂眸,听着耳边的风声和近在咫尺稳定又炙热的心跳,忽然觉得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 回到家后,一直等到晚上,池舟和徐安回来了。 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和盛筱淑猜想的区别不大,那些村民确实认为,排水蓄水工程修建之前地里就没出过这样的事,一建成后就有了问题,肯定是这工程的原因。 池舟默默补充了一句,:“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已经修养了大半天的盛筱淑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了,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彻底释然。 是啊,只要她身边的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 徐安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找不到盛姑娘,还是会去万朽斋的。” 谢维安看了看盛筱淑,却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盛筱淑自己道:“再等等,既然是有人针对我,应当还有后续。” 话说到这,徐安和池舟点点头,现在确实只能这样了。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谢维安绕过小院子,来到了中庭的长廊。 果然看见盛筱淑坐在椅子上看着月色发呆。 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有什么想说的?” 盛筱淑撇撇嘴:“明明是你有想说的话没说,刚才在徐安面前欲言又止的,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话 谢维安沉默半晌,说道:“你有选择,以你的聪明应当知道问题的关键还是能不能解决田地里的问题。如果你选择解决,目前自然不是困境。如果你不想摊上这件事,我就带上你和司回浅茴一起走。” 盛筱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怀疑我的能力,万一我根本解决不了呢?” 他扫过来一个“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的眼神。 “我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是,我也乐意看见你柔弱的一面,反正有我。” 他话语中的认真让盛筱淑心里一惊。 低头研究了半天脚尖,她忽然说:“我还以为你会建议我解决田地里的问题。” “为何?” 谢维安道:“既然百姓们不愿意相信你,你自然没有那个义务去为他们解决问题,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对这番话很震惊:“可是你不是一直都为了百姓殚精竭虑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为了我的能力给我演苦肉戏呢。” “你这都知道了?” 她无语,:“我又不傻。” 那时候不知道谢维安的身份,在见识到他的身手和手里的势力后,鬼才相信他会在福溪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吃瘪到重伤,需要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救。 只不过后来她也知道谢维安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一起相处的时光也是真的,渐渐地也就释然了这件事。 谢维安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无奈道:“这么聪明怎么喜欢钻牛角尖呢。” 顿了顿,他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拜官入仕,大徵江山凝聚了谢家众多先人的心血。我身为右相,自然要尽职尽责。百姓是芸芸众生,大多数都是一生汲汲营营于眼前一亩三分地的普通人,只看得清眼前的利益。我父亲告诉我,守护住这眼前的几分利益,便是官的意义。” “但是这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他们每一个人。” 他话锋一转,:“我就喜欢你这么一个姑娘。” 盛筱淑:“……” 还她刚才认真听讲的真心! 谢维安收了她无声的瞪视,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做这件事,我会去找别的能人异士,如果今年的收成真的出了问题,自会有朝廷的救济和补给。福溪的百姓会吃点苦头,但这并不是你的错。明白了?” “不明白。” “你……” 谢维安叹口气,还要解释,盛筱淑忽然说:“不过我知道了别的东西。” 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为她考虑,考虑她的心情和想法,也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 只要知道这点,她便没有苦恼和纠结的必要了。 “什么?” “不告诉你。” 谢维安:“……” 她笑了笑:“我确实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再过个两三天就能拿出解决的办法了。” 谢维安点点下巴,并不意味,反而还叹了口气。 盛筱淑:“干嘛?” “现在带你回京城的计划泡汤了。” 她:“……那真是可惜了呢。” “我说真的。” 谢维安的语气忽然低落了下去,:“再过几天我得回京一趟,下次来找你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件事盛筱淑之前也想过了。 他这个从瀚州“偷跑”过来的右相大人,能在福溪镇逗留这么久本来就很不容易了。 所以盛筱淑也对这一天的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因此她只是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 盛筱淑在家里呆了几天,偶尔让谢维安用他神出鬼没般的轻功带自己去各处的梯田查看。 她消失了几天,万朽斋就被堵了几天。 不停地有人前去万朽斋找人,而且态度越来越不好,要不是阿庄阿严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而且徐安还另外派了几个人过去守着,估计早就发生流血冲突了。 盛筱淑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司回。 她现在已经将万朽斋交给了他,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受的影响更多。 但是司回不仅一点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慰她,:“对我来说,娘才是最重要的。” 浅茴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药膳和安神茶。 呜呜,有孩子如此,她还愁什么呢? 于是盛筱淑更加打了鸡血一样每天穿梭于各块田地里,忙碌了几天,就在她确认自己的猜想没错的时候。 衙门那边来消息了。 高缘派人来传信,杨雁行冷静下来后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到底是谁让她给陈宁轩下药后嫁祸给盛筱淑。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因此高缘请她去一趟衙门,见面详谈。 她原本没想亲自去,但是谢维安让她还是去一趟。 百姓那边固然重要,但此事关乎她的安危,也不能马虎。 盛筱淑一想是这个理,便改头换面披上自己的袍子去了一趟衙门。 这次谢维安没有跟她一起,于是她带上了池舟。 高缘在公堂的后堂接待了他们。 短短几天不见,他脸上丝毫没有案子破获的喜悦,反而又多了几分憔悴,下巴上的胡子都长出来了,看得出来精神状况不是太好。 盛筱淑也没那么在意,还是出于礼貌询问了一下,:“高大人怎么了,案子有别的问题?” “啊不不不。” 高缘连忙摆手,他拿出一卷密封好的竹册递给她:“这里边就是我们调查出来的全部真相了。至于我……唉,大师可能不清楚,最近镇上又不太平了,我们的大祭司忽然失踪,不见人影。百姓们都围到万朽斋去,天天闹事,怎么劝都不听,唉,这怎么办吗?” 盛筱淑:“……” 大祭司本人礼貌性地附和了一声,:“是啊是啊。” 然后专心致志地看手里的东西去了。 高缘像是终于找到一个人可以诉苦,在旁边碎碎念地喋喋不休起来。 “你说这大祭司也是,多少出来露个面嘛,实不相瞒,我还挺喜欢万朽斋卖的那些东西的,我家夫人天天念叨着要买一盏琉璃灯回来,现在也没办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 第一百三十章 巧合 盛筱淑一目十行地看着竹册上的内容,在看到某处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凝,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名字。 甄云。 杨雁行最开始的的确确是因为陈宁轩的这个姓氏才答应嫁给他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和盛筱淑猜想的大差不差。 那天,就是这个叫甄云的人找到她,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去买药。 并且传授给了她全部的计划。 他说:这件事过后,杨雁行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而且还能彻底摆脱陈宁轩,以她的样貌和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大可以再改嫁,拥有更好的人生。 杨雁行相信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盛筱淑不认识一个叫甄云的人。 但是跟她有过节,还姓甄的人,她确实知道一个。 甄半仙。 那个在采春节上被自己比下去的红仙。 现在想来,甄半仙能坐稳红仙这个位置,应当也是有人在背后相助才对。 是……薛家? 想了一会儿后她摇摇脑袋,现在还不确认这个甄云是谁就在这乱猜很危险,容易钻牛角尖。 她问还在喋喋不休的高缘,:“这个甄云,有画像吗?” “啊,啊?哦。” 高缘终于想起来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轻咳一声后摇摇头:“没有,这个人我们在名册里面没有发现,已经派人去查了。大师对这个有眉目吗?” “唔。” 她斟酌道:“不确定。关于这个人,杨雁行还说别的了吗?” 高缘仔细回想了一番,边想边说:“这个人找到她的时候是蒙了面的,要不是她有一定的警惕性,现在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是个男的,中等身量,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轻。” 这个描述跟甄半仙倒是对得上,但是光凭这个也无法将两个人重合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 高缘迟疑着说:“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没事,您说。” “是这样的,杨雁行说那个人靠近她的时候,她在那个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桃花的味道。” 高缘说:“但是你也知道,桃花花期刚过,镇上但凡去过溪边桃林的人身上沾点味道都很正常,没办法靠这个查出对方的身份来。” 盛筱淑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心说那可不一定。 桃花又不是香水,碰到一下就能沾上味道。 而且从杨雁行的描述当中,她当时应该是比较慌乱和惶恐的,能让这么一个六神无主的女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的香味,应该并不一般。 她想了想,问:“镇上有没有什么,卖桃花或者相关胭脂水粉的地方?” 高缘愣了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想法。 “很可惜。” 他无奈道:“镇上卖胭脂水粉的店家和铺子确实有几家,但是以桃花为主的我印象中基本没有。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不能每天往自己身上涂胭脂水粉?” 盛筱淑沉默了一会儿。 “也有道理。” 她看完竹册,打算把东西还给高缘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想到的不是关于桃花,而是另外的事情。 之前她和谢维安一直以为陈宁轩和万朽斋的事情背后都是同一个幕后主使,不然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哪来那么多对她心怀不轨的人天天盯着她祸害。 时机还这么凑巧。 但是她忽然想到,如果甄云真的就是那个甄半仙,他其实是不知道“影子大师”就是盛筱淑的。 从一个完全旁观的人的角度来说,比如高缘,陈宁轩和万朽斋,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事件的主人公也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还能在她面前喋喋不休地吐槽大祭司呢。 如果这是这样,倒也能够解释徐安的那个疑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难,毕竟拖延时间完全没有意义。 可是如果这件事真的就纯粹是个巧合,一个看不惯“影子大师”的人,和一个看不惯盛筱淑的人,分别做了一件事,然后恰好撞一起去了。 听起来相当匪夷所思。 但是某英国名侦探不是说过吗: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可能,剩下的一个无论多么离奇,就是真相。 高缘她的手忽然顿在半空,连忙问:“怎么了,大师是想到了什么吗?” 盛筱淑回过神。 如果她刚刚的想法是正确的话,甄云就是甄半仙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因为她作为这什么“影子大师”的时候,拢共也没得罪几个人。要么是私人恩怨,要么是同行眼红,甄半仙一人占俩。 面对高缘的疑问,她想了想说:“不确定,但是我建议你查查甄半仙。” “甄半仙?” 这个名字不在高缘的记忆范围内。 “红仙知道吗?” “啊!” 高缘一拍手掌,恍然道:“是他!但是你是怎么想到的,不会就因为人家也姓甄?” 盛筱淑站起身来将竹册往他怀里一塞:“高大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对了,给你个建议,查的时候小心点薛家的人。” “啊?” 他还有点发懵的时候,盛筱淑已经步履飞快地推开房门,离开了。 池舟守着马车在门口等她。 “去万朽斋。” 池舟什么也没说,点点头。 盛筱淑趁着这个空当,给自己换了身衣裳,摘掉脸上和头上的装饰。 快要到的时候,她让池舟停下马车,吩咐道:“去把徐安叫过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池舟有些犹豫。 “放心,有人在看着我呢。” 虽然她和池舟都没察觉,但是她知道,谢维安肯定派了人守在她附近。 池舟背着身,脸上划过一丝落寞。 他跳下马车,没让盛筱淑看出来异样:“那姑娘稍等。” “嗯。” 池舟的动作果然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匆匆忙忙地来了。 “这么快?” 盛筱淑以为最少也要半个时辰的。 徐安解释道:“右相吩咐了,让我这几天就等着姑娘你的调遣就是。大人说如果姑娘只单独叫了我,肯定是不方便让他出面,他在家里等着你。” 好。 不愧是他。 她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转瞬即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煽动 盛筱淑换了装束,想了想,还是从马车角落里找出一个不知道何时买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马车外守着的两人全都面露不解。 她叹了口气,:“大祭司这个身份,能带来尊重和敬爱,也能带来不少麻烦。这件事过后我还想过平淡日子呢,还是不要太招摇了。小舟,你就不用跟我们去了,在这等会儿。” 池舟点点头。 他是会经常出现在“影子大师”身边的人,现在确实不好出面。 盛筱淑和徐安两个人朝着万朽斋走去,几天没来,附近还多了一队官兵,估计是拿来发生冲突时控场用的。 联想到高缘的话,他也确实为这件事焦头烂额了。 在徐安的保护下穿过亢奋拥挤的人群,盛筱淑来到了万朽斋门口。 大门关着,阿庄八方不动地守在旁边,他右手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口。 为了避免激动的百姓们损坏店里的东西,这两天万朽斋都没有开门,若有想要买东西的,便写了纸条附上地址和银子一并交给阿庄,他通过这个小小的洞口将东西放进去。 过个半天左右,万朽斋再派人将东西送过去。 这法子是盛筱淑提了一嘴,没想到阿庄阿严他们做得这么好。 也多亏了这样,哪怕被堵了几天,万朽斋的生意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只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阿庄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老板娘那边怎么样了。 “阿庄。”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徐大人也站在她旁边。 他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拉高了声音,:“老板娘?” 话一出口他立马压低了声音,这后面站着的,可都是要找她的人呢。 盛筱淑说:“没事,我今天来就是将这件事做个了结的。” “等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这人叫老板娘了!” 隔得近的人大喊一声。 喧闹的人群顿时被这个消息砸得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站在阿庄面前的盛筱淑。 大白天,也不是什么节日还要戴个面具本来就很可疑了,再加上一声“老板娘”,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当即就有先前喊得最凶的一个人盯着她的背影问:“你是……大祭司?” 盛筱淑转过身,承认得很痛快:“是我。” 喧闹再起,但是这次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还是刚才那人,冷笑一声道:“大祭司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我们在这守了这么多天才等到您,您还戴了面具,难道是心里有什么鬼,羞于见人吗?” 这话说得就十分不客气了。 但是盛筱淑毕竟曾经引发神迹,还三番两次从天灾下帮助了十里八乡的村民。 因此众人都沉默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附和。 盛筱淑稳了稳脸上的面具,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尺寸跟她不合,松松垮垮的仿佛随时要掉下来。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面具,然后才道:“近来染了点怪病,不便见人。” 那人眼看自己的话没有得到附和,脸上有本来就有些挂不住,闻言立马甩出大招,:“大祭司身为天降神女,竟也会染上所谓怪病?还是说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要躲起来不敢见人!” 徐安一皱眉头,往前一步,还没说话又被盛筱淑拉了回来。 她十分淡定地说:“你都说是天降神女了,既然已经从天上落下来了,我也要吃饭喝水,也有生老病死,生个怪病有什么稀奇的。至于亏心事,我可能确实做过,但是绝未亏欠过现在在场的每一人!” 顿了顿,她不等人群里的妖魔鬼怪反驳,径直道:“之所以几天未出现,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这几天都在调查田地里到底什么出了问题,这才耽误到今天。” “啊?这,原来是这样。” “大祭司果然还是心系百姓的。” “我就说嘛,大祭司不会不管我们的。” “……” “哼,话说得好听!” 还是方才那人,大声质疑道:“那大祭司调查了这么久,可能拿出解决办法,不然叫我们如何相信你?” 他一句话,又让百姓们开始犹疑不决起来。 这人几次三番针对,盛筱淑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只是比较激进,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这才多看了此人一眼。 他属于那种很普通的长相,穿着粗布粗衫,中等身材,看起来就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农民,是放在人群里掠过一眼绝对不会再去看第二眼的那种人。 存在感只有在他大声说话的时候才会彰显出来,不说话的时候就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盛筱淑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她知道徐安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人绝对有问题。 被她盯着,那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又大声道:“怎么不说话了?是心虚了!” 盛筱淑道这才悠悠道:“若是没有找到方法,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倒是这位……如何称呼?” 被点的人满脸不自在,避重就轻道:“大祭司找到了方法,不如说出来给我们大家听听!” 果然,对百姓们来说,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众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盛筱淑,期待她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 盛筱淑扫了那带节奏带得最厉害的人一眼,没有再继续追究关于他的事情,反正事后会有徐安他们去调查。 她点点下巴,:“跟我来。” “去哪?” “村里。” 盛筱淑带着一大群人离开镇子,来到了附近村子的田地边。 这几天过去,田里禾苗枯黄得越来也多,也难怪百姓们这么着急。 她走到田埂上,指着一片枯黄的禾苗说:“你们可能以为这跟排水蓄水工程有关系,实际上……确实有关系。” “啊?” 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是跟在她身边的徐安。 而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的是跟来的百姓们。 人群中又有人喊:“看,我都说了肯定是这什么工程的问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水温 眼看众人又要嚷嚷起来,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并不觉得百姓愚昧,只是因为牵扯到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利益,才会关心则乱。 但是让她有些遗憾的是,她这个大祭司,除了在祭祀的场合里,还真是没啥可信度啊。 盛筱淑双手往下压了压,淡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往众人心里注入了一道清澈温柔的水流,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这才继续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段时间大家灌溉禾苗的时候,用的是蓄水池里的水?”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在场的人全都愣了一下。 有一个站在盛筱淑近前的老者犹豫了一下,点了头:“托大祭司的福,蓄水池里的水很方便,大家基本上都修了一条水渠直接将水引到田里,这样我们就能省出不少时间来了……大祭司的意思,是水池里的水有问题?” 盛筱淑摇摇头:“是水温的问题。” “水温?” 众人都一头雾水,这明显已经是超出他们日常理解的理由。 他们用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水,从来没出过温度的问题。 盛筱淑耐心地解释:“蓄水池为了避免蒸发和污染,建在地下,温度比较低。但是这对田地里的禾苗影响其实不大,问题在于,最近一段时间接连下雨,温度湿度……咳,水温就一直升不上去,明白了吗?” 她之前到处走,发现所有禾苗枯黄的地方水温都远比别处要低。 从前肯定也有过禾苗生长的时节连续下雨见不到阳光,但是因为气候温暖,只要做好防涝就不会影响到禾苗的生长。 但是现在多了个蓄水池的地下水,大约只有几度,蓄积在某些本就阴凉湿暗的地方时,温度就会越来越低。 福溪的农作物已经适应了在温暖的气候里生长,这骤然的改变,当然会导致出现问题。 盛筱淑尽量用百姓们能够听懂的话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遍,费了好一番口舌。 那老者犹豫着问:“那,那我们不能用那蓄水池里的水了?” “当然能。” 盛筱淑道:“要是不能用,修建来做什么。只要勤于疏通田间的水脉,慢慢地减少地下水的使用,等到禾苗适应了这个水温,之后再随便用,都没关系。” 她说完后,百姓们全都面面相觑。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盛筱淑说:“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来试试。” 相继有好些人都下田用自己的手脚亲自感受了一番,果然如她说的那样。 眼看众人的目光越来越信服,她又道:“你们可以回去试一试,大概过个七八天,就能和之前那样灌溉田地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找我。” 她说得落落大方且十分笃定。 众人不由自主地就在心里信了几分。 “还有一件事。” 她忽然说。 百姓们全都竖起耳朵听着。 盛筱淑微微一笑:“半个月过后,这件事大概就会完全解决了。到时候我会在百祭台宣布一件事,还望大家到时候都来凑凑热闹。” “那是自然。” “大祭司说了,肯定来!” “好!” “……” 扛着锄头镰刀的百姓们说完纷纷赶回家去,要按照她说的办法来试试。 不一会儿,众人就走了个没影儿。 盛筱淑对徐安说:“我们也走。” 两个人沿着田间的小路往回走,路上徐安忍不住问:“姑娘,半个月后不就是选举大祭司的日子吗?” 盛筱淑惊讶,:“你居然记得?” “在下不才,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要是圣公听到你说选举大祭司居然是细枝末节的事,估计得气死。” 盛筱淑微微一笑,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啊。要不是这件事,我都想不起来这个日子了。” 徐安皱皱鼻子,他总觉得盛筱淑话里有话,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有话直说,直截了当地问:“盛姑娘要宣布何事?” “既然选了那天,那肯定是要卸任啊。” 她长长的秀眉微微扬起,眼皮微掀,抬出了点俏皮狡黠的意味。 徐安猝不及防看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盛筱淑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他煞有介事地想:之前没怎么在意,原来盛姑娘还真是个美人,嗯,不愧是他右相大人的眼光。 回到万朽斋门口,接上池舟。 三人先去了一趟万朽斋,阿庄阿严看见他们眼睛都亮了。 “老板娘,徐大人,池兄,没事?” 盛筱淑咧出一口白牙,给他们比了个耶,:“没问题,以后正常开店就行。可能还会零星有来闹事的,不用管。” “好嘞!” 阿庄阿严两兄弟忙着重新开店,盛筱淑就带着徐安二人上了二楼,进屋后她摘下面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擦擦捂出来的薄汗问徐安,:“那个人……” “姑娘放心。” 徐安知道她指的是在万朽斋门前煽动众人挑事的那个人:“已经派人跟上了,我注意到他跟大部队走到镇外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应该就是去找他的背后主使,如果真的是这样,很快就能有结果。” “那就好。”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结果就好了。 她却没想到,这个结果来得十分之快。 盛筱淑刚回到家,就有人给送来了一封信。 少年模样,一脸冷淡,好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两银子一样。 她认识,这是谢维安身边那个侍卫,叫白鹤。 自从谢维安回京后她也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今天会再见。 她接过信封,一边拆一边问:“这是你的家主让你给我的,他人呢?” 白鹤没说话。 盛筱淑也不在意,她问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之前的相处她已经看明白了,白鹤就是那种绝对不会跟不感兴趣的人多说一个字。 而据她观察,他似乎只对谢维安感兴趣。 徐安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是爱答不理。 唉,个性少年啊。 “家主在处理事情。” “诶?” 白鹤木着脸道:“明早会回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信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愣住了。 白鹤皱着眉看她:“你怎么了?” “啊,不是,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 “不想理。” 少年冷着脸道:“但是家主说你的问题需要回答。” 盛筱淑:“……” 这话说的她都有点负罪感了。 她展开信封,是谢维安十分具有辨认度的字。 看了一会儿,她睁大眼睛:“诶?!” 信上写着,谢维安已经查出来了在背后纠集百姓们的人就是圣灵村的村长,他派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混入百姓的队伍里,挑动众人对她的不满,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上面也附上了这么做的原因。 还是圣公的余孽。 圣公当初之所以能在福溪呼风唤雨,一方面是因为大祭司的身份,另外一方面则是有前任镇长盛成辉给他撑腰。 所以后来盛成辉倒台后,盛筱淑就没再管他了。 圣公也确实缩回了自己的圣灵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作妖。 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眼看这次田地里出现问题,有机会给盛筱淑找不痛快,立马就见缝插针地给她使坏。 谢维安在信上没说自己去干嘛了,但是她猜,应当是去了圣灵村。 原来在她和徐安还在调查人家小弟的时候,他已经带人直捣人家老窝了。 盛筱淑仔细地收好信。 这封信其实也确认了她的猜想。 陈宁轩那件事和这次的事的确不是同一个人做的,圣公已经许久不曾来到镇上,很难知道她还开了个风水屋,还拿这件事来陷害她。 “看完了?” “嗯……啊?” 白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个人在。 少年木着脸道:“家主让你看完了给他回信。” “回信?” 盛筱淑疑惑了。 谢维安的信写的相当完善,也没有在里面问什么问题,她要回什么信? “家主说。” 白鹤不自在地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启齿似的。 “今日见不到你,写些东西以解相思。” 这话说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盛筱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才平复下去。 真有他的。 盛筱淑无言以对。 但是还是转身回屋找了纸笔,开始给谢维安写回信。 她将自己的猜想和对陈宁轩那件事的见解写了下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又加了些有的没的的心情和感想,顺便把半个月后打算做的事情也都写上去了。 直到白鹤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还没好吗?” 盛筱淑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写了好几张纸了。 原来真的会有这种越写越上头的情况。 她连忙就此打住,迅速写了结语,然后包好信封,递给了白鹤。 少年收了东西,对着她略一点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呼——” 盛筱淑坐进椅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再过两天,万朽斋会恢复平常,自己也可以回风水屋去做个闲散的算命先生。 前几天池南也向她说了青云山上风雪阁的进度,基本上年内就能完全竣工。 在那之前,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攒银子以保证风雪阁能顺利落成。 到时候她的计划就可以开始第二阶段了。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她应当就能带着司回浅茴,和所有在乎的朋友,前往京城。 到那个时候,谢维安还会如现在这样待她吗?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谢维安提前回来的时候,踩着飘逸的身姿从窗户跳进去,就看见盛筱淑小猫一样窝在椅子里,耷拉着脑袋,睡得很香的样子。 有几分月光穿过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成鸦羽般的阴影,精灵般美好。 谢维安呼吸一窒,目光凝在她脸上片刻,然后踩着无声地步伐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道:“怎么睡在这,会着凉的。” 女子睡得很香,没有听到他的低语。 他轻轻将盛筱淑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忽然,窗外传来了一点动静。 谢维安抬头一看,透过未关的窗户看见了白鹤和徐安。 他垂头,仔细给盛筱淑掖好被角,然后才翻身出了屋子。 院子一角,月色如水。 徐安小声问:“右相不是要明早才回来吗?” 谢维安没说话。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了盛筱淑的那封信,忽然很想见她,所以才在解决了圣公那边的事情后,连夜赶回了福溪镇。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自己竟然真的就莫明地安心了。 呵,真是神奇。 谢维安单手负于身后,转移了话题,:“事情提前办完了,陈宁轩那边怎么样了?” 徐安连忙道:“盛姑娘和我们提起过了,高缘派了不少人在查。属下会暗中相助的。” “嗯。” 这时候白鹤忽然说:“家主,京中来了消息。让您尽快回去。” 谢维安盯着地上被风吹动的影子,悠悠道:“我心里有数。传信给京城里的人,让他们先稳住,暂时不要跟左相那帮人起冲突。等我回去。” 白鹤:“是。” 然后立马消失去写消息去了。 他离开后,徐安这才问:“右相要走的事情已经告诉盛姑娘了吗?” 谢维安点头,:“她知道。” “盛姑娘说她不当这个大祭司了,右相觉得……” “这是好事。” 谢维安道:“其实当初我就提醒过她,她的能力太过惊世骇俗,预测天象已是人力不能的及的事情,她更是会占卜之能,知天命、晓未来。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后患无穷。不做这个大祭司,慢慢淡出众人的视野,对她更好。” 徐安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倒也是,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大祭司会是什么人。若又是圣公之辈,恐怕于百姓非福啊。” “这点你不用担心。” 他淡淡道:“福溪如今和以往不同,陈有礼虽然为人木讷,但是性格刚正不阿,再加上有高缘这种真心为百姓的官在,一个没实权的大祭司翻不起什么风浪。”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传武 盛筱淑一早起来发现自己在床上的时候就知道谢维安肯定回来了。 她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果然看见了他。 一起的还有司回浅茴。 谢维安在教司回使剑,一举一动干净利落、风姿飒然。他并不是像普通老师那样每一点都要细细讲解,而是先将剑招完整地使一遍。 司回若有不懂,他便再使一次,但不会用言语来讲解,全让司回自己体悟。 而浅茴则端着小凳子,抱着点心盒子在一边喊加油。 又是一遍剑招使完,司回握着木剑来回体悟。 谢维安则像是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似的,一抬头就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醒了如何不过来?” 盛筱淑轻咳一声,这是她自己家,怎么有种偷看被发现的尴尬感觉。 “娘亲娘亲,吃这个!” 司回浅茴看见她,眼睛一亮。 “这是谢叔叔大早上去买的,可好吃了。” 盛筱淑笑着接过食盒,:“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谢维安却将剑一扔,对司回说:“刚才给你看的剑术需要你自己去慢慢体悟,若能在三年内将这套剑术小成,便已经能超越大部分习武之人了。” 握着木剑的小小少年先是一惊,随后眼神变得越发坚定,看了看盛筱淑和浅茴,又转身去练剑了。 浅茴有些不服气,扯着谢维安的袖子道:“谢叔叔为何不教浅茴习武啊?我本来就打不过哥哥,现在不就更打不过了吗?” 谢维安被她的问题逗笑了,回道:“医道一途博大精深,习武需要每日早起晚睡,练习至少四个时辰。你确定能分出时间和精力来习武吗?” “啊?” 她连忙放手,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还是算了。” 早起便罢,像哥哥那样的辛苦居然每天都要持续四个时辰,那她还是躺平。反正她有哥哥和娘亲保护。 盛筱淑失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去陪陪哥哥,就算不习武也要强身健体。行医也需要体力和精力啊。” 小姑娘转动脑筋想了想,没毛病。于是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司回了。 二宝离开后,盛筱淑用胳膊肘捅了捅谢维安的胸口。 “唔!” 他一声闷哼,无辜又震惊地看着她,:“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盛筱淑无语了,她根本没用力气好吗? “大人演技还有待提高……就算司回想要习武,你也不用说得那么夸张。” 谢维安捂着胸口微笑道:“你觉得我在给他画饼?”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算没习过武,她也是看过不少武侠小说的,十年磨一剑的道理已经被说烂了。 一个没有底子的孩子,仅仅学三年剑术就能超越大部分的习武之人,那这江湖未免也有些太廉价了。 让司回有动力确实好,但是万一到时候达不到心理预期,她还真有些怕司回会钻牛角尖。 谢维安摇摇头:“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司回的的确确是习武的天纵之才,性子又坚忍,能吃苦,假以时日在武功上的成就应不会低于我。” 顿了顿,他又道:“我教他的剑术虽不是什么绝世武功,但也已是这世间无二。若能小成,再加上浅茴的古灵精怪和手中的毒药,行走江湖确实没有大问题。” 盛筱淑听完,忽然问:“你为何要对他们这么好?” 别的不说,武功秘籍这种东西应当都是要被习武之人当宝物一样捂着的,怎么这么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 如果是因为她,那她可真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温热的手忽然按在了她的额头上,一抬眸,谢维安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的确有看在你的情面上的成分在,但是我自己本身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不知为何,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呵,可能也是缘分。” “教授我武功的师父曾告诉过我,我非江湖中人,没有门户之见。武功传与有缘人即可,我相信,就算师父他老人家还在,应当也会支持我。” 屈掌为指,他在盛筱淑的眉心轻轻弹了一下,:“所以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也别觉得亏欠我什么,明白了?” 盛筱淑捂着额头垂眸,被碰触过的地方竟然有些发烫,她咕哝道:“知道了。” “那就好,我看你精神也大好了,走。” “去哪?” “出门逛逛。” 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两人上了街,真就如谢维安所说的到处闲逛。 说起来,盛筱淑虽然认识了谢维安这么久,两人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和地逛逛街市呢。 上一次春夏祭,虽然在长街上惊鸿一瞥,但是后来祭典结束得快,烟花放完后就没有后续了。 对了。 那个时候她还落了一朵云茵花在他那。 盛筱淑偷偷抬眼看他,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谢维安的侧脸好看得过分,长眉斜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往下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整个脸像是被某个雕塑大师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偏偏又没有丝毫匠气,是浑然天成、肆意张扬的英气和俊美。 她发誓,前世看过的所有杂志模特和各种明星都不如谢维安好看。 嘶,但是也可能是那啥……情人眼里出西施,对?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狠狠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给甩了出去。 这要是被谢维安知道了,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正胡思乱想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盛筱淑浑身一僵。 几乎有些惶恐了,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就集中到了手上。 “你怎么了,叫你也不听?” “啊,啊?” 谢维安好笑地看她一眼,拉着她来到了一个首饰铺前面,然后放开了她的手,:“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首饰,结果你直直地就往前走,叫都叫不住。来,看看。” “哦。” 原来是这件事。 盛筱淑压下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丝失望,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铺子老板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二位,刚成亲?” 第一百三十五章 闲事 “咳咳咳!” 盛筱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死去活来,摆着手解释道:“不,不是。” “哦,那就是还没成亲,方才定情!” 盛筱淑:“……” 最可恶的是谢维安竟然在一边偷笑,一句话也没说! 老板很懂似的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开始热情地推销起来:“姑娘看看这块玉佩,天上上的玉石所制,上面的花纹都是大师打造,只要您十文钱!还有这步摇,我跟您二位说啊,这可是那艳绝天下的绮贵妃最爱的样式,尊贵华美,非常……” 老板还在喋喋不休。 盛筱淑脸色却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看了眼谢维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绮贵妃,正是谢维安的姐姐谢蔚然,而今已然去世了。 但是谢维安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扭过头给了她一个微笑:“看上这个了?” 盛筱淑摇头。 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谢维安从少年时候走到如今,历经了多少风雨坎坷,只是这些她都无缘见证,也无力去帮助了。 “这个怎么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谢维安拿起了一支纯白的簪子,云茵花样式,简单清爽,却也不失精致。 盛筱淑甚至还从这簪子里面闻到了一丝云茵花的味道。 她一眼便十分喜欢。 “唉哟!” 老板夸张地一拍大腿,:“这位公子可真是慧眼识珠!这月茵云锦可是我这铺子的镇店之宝啊,多少人想买这支簪子我都没舍得卖呢。今日看公子和姑娘实非凡人,又正好一眼相中它,和此物有缘,我就忍痛割爱……十两银子!” “十两?!” 盛筱淑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这东西怎么可能值十两银子?材质和样式虽然都不错,但是…… “好,我买了。” 谢维安却已经掏出银子将簪子买了下来。 那老板眼睛亮得跟夜晚的灯笼似的,立马道:“好嘞!我给您二位包起来。” 那着急的样子,仿佛生怕他们两个跑了。 “不必了。” 盛筱淑身前一暗,谢维安已经凑了过来,亲手将这簪子戴在了她的头上。 离得太近,她甚至能听见他稳定和有力的心跳声。 “好了。” 谢维安后退一步,微微有些愣神。 盛筱淑模样本就清丽,这支簪子正好和她相得益彰,配上她微红的脸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致命的清纯无辜的气质,属于那种男人见到了都会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保护欲的美。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地问:“怎么样,适合吗?” 谢维安还没说话,旁边的老板已经看呆了,喃喃道:“太,太适合了!简直就是为姑娘量身打造的的。!” “真的?” 盛筱淑自己看不见,伸手拢了拢头发。 这个动作不知道哪里触到了谢维安的神经,他猛地回过神,然后又将她头上的簪子摘了下来。 在盛筱淑疑惑的目光中别开脸道:“还,还是不要在外面戴了。” 他居然难得地结巴了一下。 盛筱淑盯着他有些发红的耳朵看了半晌,忽然反应了过来。 本来落落大方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被他搞得有些害羞,一边将那簪子好好收着,一边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点头,:“哦,哦,好的,” 两人走出一段路后才相继恢复正常,走走买买,盛筱淑觉得“买买买”可能真的刻进了女人的快乐基因里,看见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都要往自己怀里扒拉一份。 谢维安身上逐渐多了不少她买来的玩意儿,他也不觉得麻烦,看着盛筱淑开心得蹦蹦跳跳的模样,只觉得仿佛自己也被她的快乐感染了。 这个时候他再次深刻认识到,她是收养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是庇护百姓的大祭司,是在风水屋里为来者答疑解惑的高人,但归根结底,她也还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子,喜欢笑喜欢闹,喜欢买好看精致的小玩意,笑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盛筱淑一回头看见他愣在原地,对他招招手,:“愣着做什么,快来快来,这里能做花灯呢!” 他扬起笑容道:“来了。” 日薄西山,夜幕降临。 两人提着灯走在回家的路上,盛筱淑这才反应过来谢维安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连忙想要去替他分担一点。 谢维安错身让开她的手,:“你拿着东西还怎么玩灯?” “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玩花灯。” “行行行,你不是。” 谢维安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忍不住笑出声道:“不是小孩,在我面前你也可以随便玩。” 盛筱淑微怔。 半晌后才默默转过头,在心里骂道:可恶,为什么这个人说的话这么让人心动啊。 最后谢维安还是没让她分担一点,两个人走在人声逐渐消失的长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静谧又有默契。 走着走着,走到了万朽斋门口。 正是打烊的时间,阿庄阿严正在收拾店里的东西,看见他们的时候——尤其是谢维安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们是徐安手下的人,自然也是知晓谢维安的真实身份的。 那么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现在这形象……唔,着实有些喜感。 眼看到了自己的地盘,盛筱淑连忙张罗着把谢维安身上的东西放下来,同时对两兄弟道:“你们先回去,我来关门。” 两兄弟应了声,随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一句话:不愧是老板娘啊。 双胞胎带着满腹八卦离开了。 盛筱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买来的东西都收好,看着桌上已经堆成小山的各种小玩意和吃的,在心里感慨道:真是太久不逛街,一下子上头了。 同时她也开始佩服谢维安,这么多东西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提着走的? “关于陈宁轩那边的事。” “嗯?” 盛筱淑嘴里还嚼着半块糕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谢维安替她拿走嘴角的残渣,说道:“刚才在闲逛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风水摊,摊边摆满了桃花枝。”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秘籍 盛筱淑愣了一下。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杨雁行曾经说过,来找她的那个人身上就有桃花的味道。 风水摊、桃花枝。 这样的话说得通了! 谢维安给她递了碗甜羊奶,叮嘱道:“别只咽不嚼,小心噎着。”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下意识地往嘴里塞东西,:“咳咳!” 连忙将谢维安递过来的羊奶一口喝了个干净,他边替她拍背边无奈道:“让你小心点。” 等到盛筱淑缓过来了,他才继续道:“陈宁轩的事我从你写的信里已经有所了解,让徐安区打听了一下,有了新的发现。” “桃花枝?” “嗯。” 谢维安道:“甄半仙为了强化自己红仙的地位,每次给人算完命后都会给人送一根桃花枝,他送的桃花枝比较特别,香味比正常的桃花浓,而且枯萎得也比较慢。也有不少人是为了这桃花枝才去找他算命。” 这手法盛筱淑不陌生,用桃花瓣做点香精出来,再做点防腐措施,操作很简单。 不过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应当属于比较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她问:“你看见的,是甄半仙?” “我不认识他。” 啊,对。 谢维安的确没见过那个人。 “但是我猜那应该不是甄半仙。” 他道:“客人比较少,而且桃花枝就是普通的桃花枝。应该是想模仿甄半仙的同行,想多吸引点客人而已。” 盛筱淑相当惭愧,:“我都没注意到。” 谢维安笑了笑,她当然注意不到,路过的时候他特意挡住了她的视线,想让她能在玩的时候能够尽兴。 另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他就够了。 盛筱淑不知道他的想法,心里想着,这样倒也能说得过去。 桃花枝并不是每个红仙的标配,高缘一开始没想到也情有可原。 “最晚明日下午,应当就能抓到人了。” 谢维安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这样我走的时候也稍微放心些了。” 盛筱淑沉默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她打了个哈哈道:“放心,这些事情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好好解决,可别小看我。” “不会的。” 他认真道:“你很厉害,也不缺自保的能力,我见过许多高门大户里的姑娘,或许精通琴棋书画,或者举止礼貌得体,我都觉得不如你。但是想保护你是我的事,这应当是人之常情。” 盛筱淑:“……” 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我两日后回京,在那之前得替你解决了这些麻烦事才行。” 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不然我可不能安心回京。” 谢维安说是最晚下午,结果第二天刚吃过早饭,高缘的人就到了盛筱淑的家。 来报信的人都快把衙门和她家之间的路踩熟了,见到守在门口的池舟时,亲切的劲跟看见了亲兄弟一样,:“大人请大师去一趟衙门,兄弟赶紧帮忙通知一声,马车我们已经备好了,不让你操心,贴心?” 池舟拉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知道了。” 他回到院子,看见那位右相大人正在教小少爷练功。 池舟连忙移开目光。 这种武学招式都是十分私密的东西,他不方便看。 “你叫池舟?” 正打算走,却忽然被人叫住了。 池舟愣了一下,这是右相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他说:“我要去通知姑娘衙门的消息……” “没事。” 谢维安打断他,对正在休息的司回说:“去告诉你娘,衙门来人了。她知道是什么事。” 司回离开后,池舟也反应了过来,这位大人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你身体底子很好,是可造之材。” 谢维安的第一句话就让池舟有些懵,他还以为这位大人要和自己说关于盛姑娘的事。 他礼貌性地点点头,:“大人过奖了。” “这不是过奖,是事实。” 谢维安再次强调了一遍。 其实他也有些惊讶,司回就不说了,怎么阿淑连随随便便捡回来的人资质都如此之高,随便一个放在江湖上,都是要被那些老家伙疯抢的。 他从长袖里取出一本封面古朴泛黄的书递给一头雾水的池舟,:“我观察过你,你内力刚猛,功夫路数大开大合,这本《金刚经》正适合你。” “《金刚经》?” 池舟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哪怕他不是江湖中人也听说过,这可是武林三大顶尖秘籍之一,是多少江湖中人抢破脑袋都抢不到的。 他是如何得到的? 不对,他怎么能就这么随手送出来? 谢维安倒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他淡淡道:“修炼此法,要心如琉璃,其心刚正。用我师父的话说,就是要有一颗赤子之心,你应当能做到。” “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池舟想要将秘籍还给他,但是被谢维安一只手挡住了,明明不见他如何用力,池舟却感觉挡在面前的那只手仿佛一座大山般,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他心里一惊。 知道这位大人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谢维安道:“你不必觉得这件事是亏欠我,我的身份和责任决定了我不能在福溪镇久待。我不在的时候需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你是她选的人,我不好说什么,但是现在的你……还太嫩了些。” 池舟握着秘籍的手一紧。 谢维安的话里没有带丝毫的嘲讽语气,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他能理解,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我知道你对阿淑很特别。” 谢维安的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里,他睁大眼睛:“你,你怎么……” “我呢,不算什么心胸广大的人,尤其是对阿淑。” 谢维安一字一句认真道:“所以小子,我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但是不管你存着什么心思,总归是对阿淑好的,仅有这一点,我便能暂时忍受你的存在。” 第一百三十七章 薛曲贵 忽然,谢维安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往这边来的脚步声,于是道:“收下,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他转身的瞬间,池舟忽然问:“大人就不怕我会破坏你和盛姑娘之间的感情吗?” 谢维安低低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小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修炼成了绝世武功,我就不如你了?不好意思,我谢维安,自认不会输给这世间的任何人,不管阿淑如何想,我都有能力和信心留住她。不然,你试试?” 留下这句话,他就丢下池舟找盛筱淑去了。 池舟在原地站了半晌,那本《金刚经》都被他捏出了一道印子。 不知道多长时间后,他忽然露出一个苦笑。 哪怕不想承认,但是谢维安的的确确是世间少有光风霁月之人,他一点都不怀疑为什么那样善良那样厉害的盛姑娘会喜欢上他。 这位大人说并不喜欢他。 他却没办法说服自己讨厌这么一个人。 “……真是输得彻底了。” 叹息般的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就消散在了风中。 “小舟!” 盛筱淑在大门处对着他招了招手,:“走啦,跟我去一趟衙门。” 池舟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将那本价值不可估量的《金刚经》小心收好,正如那位大人所说,哪怕不奢求别的,唯有保护好她这件事,他必须做到。 这是他不得不偿还的恩情。 他应了声,:“来了。” 盛筱淑带着池舟来到衙门,高缘直接将她带到了大牢。 就在杨雁行的牢房旁边,关着的是形容狼狈的甄半仙,看见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恐。 高缘说:“已经让杨雁行认过了,确实是这个人。” 盛筱淑并没有多少意外,在她心里,已经基本确认甄半仙了。 她惊讶的是,居然这么快就能抓到人。 “额。” 高缘摸了摸鼻子,不那么自在地说:“其实也不是我们抓住的,他一大早就出现在衙门大门口,哭着喊着要自首,让我们把他抓起来。我们一开始还不信,但是他自己招认了许多和杨雁行接触的细节,又让他蒙了面给杨雁行认,这才确认了。” 简单来说,就跟之前的杨雁行和王武一样,线索和嫌疑人都是自动出现在他面前的。 虽然很高兴案子能告破,但是这种一切尽被别人掌握,自己好像只是提线木偶的感觉真令人不那么舒服。 而且根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甄半仙忽然朝着两个人就冲了过来,伸手想抓盛筱淑的衣袖,被跟在她身后的池舟给挡开了。 甄半仙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口不择言地说:“是薛曲贵,是他在背后怂恿我,他还要杀我,大师,大师,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薛曲贵? 这又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高缘解释道:“是薛家的一位掌权长老,是薛青的叔父。” 他已经听甄半仙说过一遍事实经过了,所以高缘开始给盛筱淑解释起来。 原来当初盛筱淑在采春节上那一出,注意到她的不仅仅是甄半仙一人,还有薛曲贵。 薛家家主年迈,正在为薛家物色新家主。 有力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现今家主的孙子薛青,另外一个就是在薛家颇有威信的长老薛曲贵。 现今的家主肯定是对自己的孙儿有所偏袒,但是薛青早年丧父,虽然才能不俗,但是在薛家的根基尚浅,论势力比不过树大根深的薛曲贵。 薛家家主就想着通过和另外两大家族的女子联姻的方式来巩固薛青的地位,谁知道薛青一门心思认准了端语蝶这个贫寒人家出来的姑娘,还要非她不娶。 是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薛青硬是油盐不进。 于是薛家家主就想了个主意,让甄半仙在这两人面前做场戏,让他们主动分开。计划是有效的,端语蝶性格善良懦弱,得知自己的存在可能会给薛青带来不幸后,她就动了要分开的念头。 结果盛筱淑冒出来搅了局,反而还让那两个人更加坚定了彼此。 盛筱淑难以置信地问:“就因为这要陷害我,要杀我?” 这薛家老爷子未免也太狠了,可这又跟薛曲贵有什么关系? 高缘摇摇头:“不是的。老爷子虽然对大师你颇有怨言,但是也算通情达理,看见两个小辈确实是两情相悦,也放弃了非要让薛青联姻的想法。” “那是……” “但是这件事不小心被薛曲贵发现了。” 薛曲贵知道这件事后,就做了一个计划。 他要用盛筱淑来做口锅,把薛青扣得万劫不复。 只要盛筱淑被陷害入狱,然后“不小心”在狱中死了。薛曲贵就会抓住时机把甄半仙杀了灭口,然后将这一切都推到现任老家主身上。 理由就是为了报复盛筱淑破坏了他让薛青和三大家族之人联姻的计划。 偏偏这件事确实是真实的,经不起衙门的查探。 一旦这件事做实,薛青失去了爷爷撑腰和保护,他堂堂长老,还不随便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还不随便? 盛筱淑听得后背一寒,对自己的亲人如此机关算尽,不惜拿别人的人命来填,到底是要怎么丧尽天良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甄半仙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失魂落魄的。 高缘低声道:“甄云自己说薛曲贵已经派了人去找他灭口,但是被人给救下来了。救他的人让他自己来衙门自首,不然迟早会被薛曲贵杀死。” 看着他呆滞的模样,盛筱淑能想象到他心里的恐慌和害怕。 确实,站在薛曲贵的角度上看,即使她没有死在牢狱里,只要甄半仙一死,再将事情一曝出来,薛家家主肯定也得不了好。 甄半仙在薛曲贵的计划里,是无论如何都要死的。 他估计也是想清楚了这件事,才会如此听话地来衙门自首。 “你,你能救救我吗?” 甄半仙顶着一把脏兮兮的胡子,浑浊的眼睛看着她,用乞求的语气说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尘埃落定 盛筱淑看着他可怜的模样,问高缘道:“如果查清事实真相,他和杨雁行会如何判刑?” “唔。” 高缘道:“如果他们所言非虚,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薛曲贵,可以考虑不判斩刑。” 甄半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这一瞬间,他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个可怜巴巴的老人,苦苦乞求只为一线生机。 “这个,大师啊。” 高缘见她好像有动恻隐之心的样子,于是出声提醒道:“我们这……” “我知道。” 她面无表情地打断,:“我不会为他求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能留一条性命,对他们两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 高缘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还真怕她会开口求情。 接连几次的线索自动在他面前排排坐,而这些事情都跟这位“影子大师”有关,他就算真是个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了。 肯定有一个势力颇大的人在暗中行事,而且人家可不是为了让他顺利破案,只是为了替这位大师解决麻烦而已。 要是她真一门心思铁了心地要让他放人,暗中的那人又站出来给她撑腰,他还真不一定能坚守律法。 毕竟自己已经妥协过一次了。 盛筱淑没在意高缘心里的小九九,杨雁行和甄云确实是害了一条人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就算再同情心泛滥也不会去跟他们共情。 她只是某一瞬间想到,若是薛家家主没有选中甄云,薛曲贵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甄云也没有选中杨雁行的话,事情应当会不一样。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她就立刻明白过来,没有如果。 甄云若不是贪图钱财,不会被薛曲贵利用,也不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杨雁行若不是本身就自命清高,心如蛇蝎,也不会答应甄云的条件,亲自对自己的丈夫动手。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结果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离开大牢后,盛筱淑已经彻底恢复了平常,她问高缘道:“薛曲贵那边,高大人打算怎么办?” 那毕竟是薛家的长老,和杨雁行、甄云都不一样。 从方才高缘说的那些事情来看,那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就算真的锁定了人,证据肯定也非常难找。 高缘眼神颇为奇怪地看她一眼,:“大师不知道吗?” “什么?” “关于薛曲贵做的一系列事情的证据也已经有人送到我的案桌上了。我已经将衙门里的人全都派了出去查证,一旦确认,立马可以抓人。” 盛筱淑一愣。 她这才明白了谢维安那句“在离开之前要替她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分量。 高缘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这一生办的案子也不在少数,这么诡异又轻松的案子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大师……不如你跟我透个底呗,你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啊?” 盛筱淑回过神,送了他一个标准的白眼,:“普通人。” 切,他才不信。 一天后,谢维安离开前夕,薛曲贵被官府的人抓了。 薛家的大长老居然进了大牢,这个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福溪镇。 盛筱淑坐在自己的风水屋里面,听完池舟传来的消息,闭了闭眼睛,至此,这段日子以来的风波算是尘埃落定了。 然后她打开了今日一早谢维安托徐安给她送来的信。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谢维安说薛曲贵被抓的时候他就会离开福溪镇,就不亲自来跟她道别了,免得他忍不住把她给抢回京城。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这是信上的最后一句话。 盛筱淑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骗子”。 说好了明天才走的。 她伸手弹了弹信纸,小小地叹了口气。 “姑娘。” 池舟走了进来,:“门外有人找你,让他们进来吗?” 盛筱淑将信重新包好,收起来,然后点点头。 片刻后,一男一女两个人走了进来,她都认识,是薛青和端语蝶。 一看见她,端语蝶紧走两步,对着她柔柔一福:“小女子多谢姑娘援手,要不是您,我和青郎恐怕此生就有缘无分了。” 盛筱淑连忙把她扶起来,笑了笑说:“是吗?可是在我看来,就算采春节上没有我站出来,你身边这位薛公子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姑娘脸上立马飞起两朵云霞,明艳美丽。 薛青上前来,将一个盒子放到了她面前的长桌上,正色道:“叔父的事情,爷爷已经全都同我说过了,包括爷爷请那甄半仙来骗我们的事情。高大人也说了,之所以能破案,全依仗姑娘的帮忙。若不是姑娘,我和爷爷,还有语蝶,恐怕都……” 说到这里,青年的手抖了抖。 如此家族相残、勾心斗角的事情忽然血淋淋地展示在他面前,他一时之间估计也难以接受。 端语蝶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年轻人相望一眼,眼神逐渐都坚定起来。 平复了心情的薛青露出一个微笑,对盛筱淑道:“若不是姑娘你,我们恐怕都已经遭遇不测了。此等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姑娘若有任何需要,请一定不要客气,我薛家定会全力相助。这是我和爷爷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务必收下。” 盛筱淑也不矫情,出人出力的人已经不在福溪镇上了,她就先替他将这报酬收着。 又聊了会儿后,盛筱淑送两人离开。 “对了。” 临走前,薛青转过头道:“我和语蝶下个月就成亲了,请姑娘到时候一定要来捧场。” 端语蝶小脸一下就红了。 看着幸福的两人,盛筱淑也由衷地为他们开心,笑道:“好啊,只要请柬送到,我一定去。” 薛青惊喜道:“那就一言为定!” 片刻后,两个人离开了。 池舟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道:“三大家族似乎都和姑娘有了不浅的渊源呢。” 被他这么一说,盛筱淑愣了下,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汪宁、薛青,再加上陈家家主陈潮生,也跟她有一面之缘。 第一百三十九章 饮酒 这么一想,盛筱淑觉得高缘的说法也有点道理,她现在好像勉强确实能跟“大人物”沾上边了。 但是往更深处想一层,她右相公主全都见过了一遍,彼此关系还不错,尤其是谢维安,这么一算,若是她活在什么小说或者电视剧的世界里,多多少少也算个人物了。 盛筱淑摇头笑了笑。 “姑娘。” “嗯?” 她扭头一看,看见池舟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递给了她。 接过来,封面上写着《金刚经》三个大字。 像是什么武侠小说里面的武功秘籍,还是跟少林寺还有和尚这一类有关的。 她疑惑地问:“怎么?” 池舟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告诉了她谢维安将这秘籍送给他事情。 “哦……” 盛筱淑恍然,笑了笑说:“那你就收着呗,不是说了这秘籍要赤子之心才能修炼吗?谢维安那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人,自己肯定练不成。你拿去练,也不算埋没了宝物。” 池舟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不让姑娘受到任何伤害。” “噗。”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得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也会好好保护你和你的弟弟的。” 池舟心里一暖,同时又因为那句“好朋友”,有些许苦涩。 但是看着眼前人的笑容,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难受了。 盛姑娘和谢公子都是好人,他们确实应该获得幸福才对。 晚上,福溪镇飘起了和风细雨。 池家两兄弟的家门被人敲响。 池南打开门,是徐安。 “咦,你居然没在青云山?” 池南将人让进来,微笑着说:“风雪阁第一阶段的工程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听说盛姑娘那件案子今日结束了,就顺便下山来看看。” “那正好。” 徐安提起好几坛子酒,高深莫测道:“咱们陪陪你哥。” “为了盛姑娘的事?” “咦?” 徐安有些惊讶,:“你也看出来了?” 池南接过他手里的酒,了然道:“我哥又不是什么能藏住心思的人,但凡有几分心思的人都能看出来。我估计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都看出来了,唯一不知道的……” 他露出一丝苦笑:“可能还是盛姑娘本人。” 徐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声吐槽道:“我看盛姑娘平时精得跟右相大人一样,遇到这种事却连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如,啧啧。” 池南曲起指尖,闻见坛子里飘出来的醇厚酒香,笑道:“眼中有良人,自然是看不到旁人的心意。这可不能怪盛姑娘。” “谁敢啊。” 徐安感觉现在自己都已经变成了她的专职保镖了。 但是该处理和解决的事情是一样不少,只不过之前偏向京城,而如今处理的大多是谢家的事情。 总而言之,用盛姑娘的话来说,就是工资没变,活还多了。 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压下心里的吐槽,徐安看了一眼屋里,再次压低了声音:“今天大人离开的时候和我说起了令兄的事,大家朋友一场,别的做不了,带几坛好酒来慰问慰问还是做得到的。” 池南礼貌道:“多谢。” “你们两个在檐下做什么呢?” 池舟一从屋里走出来,就看见弟弟和徐安在门口的廊檐下站着,似乎在说什么。 难道是盛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一惊,正打算过去问个究竟,池南和徐安已经并肩走过来了。 徐安道:“今夜小雨香竹,适合小酌一杯,所以来找你了。” 池舟愣了一下,:“可是我还要练功……” “哎呀!” 徐安搭上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往屋里去,边走边说:“练功从明日开始也不迟,我可很难抽得出时间来找你喝酒的,正好池南也在,机会难得啊,你说是?” 他问的是池南。 后者附和道:“是啊,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从了呗。” 池舟皱皱眉:,“说了多少次,叫哥。” 池南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表现得比较抗拒,但是片刻后,池舟还是坐在了窗边的酒桌上。 推杯换盏半宿后,池南已经先坚持不住倒下睡着了。 倒是看上去滴酒不沾酒量最差的池舟,喝了不少后如饮白水,连脸皮都没红一点。 给徐安看得目瞪口呆,他打了个酒嗝后惊讶地问:“没看出来啊,池兄,深藏不露!” 池舟捏着酒杯拧了拧眉头,他从前跟着父亲喝过酒,但也就一杯的量,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喝。 徐安问:“池兄,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很伤心,恨不得大哭一场?” 池舟:“……为何?” “大家都是兄弟,不用害羞,你心悦盛姑娘的事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 池舟手里的酒杯猛地一晃,洒了好些在桌上。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老早之前。” “那,盛姑娘她?” “这你放心。” 徐安挡开酒杯,双手撑了下巴,看起来颇有醉态,眼神却是清醒的,:“我看出来了,盛姑娘在这方面有些缺心眼。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哦。” 池舟松了口气,然后又沉默了。 徐安又安慰道:“池兄,你是个好人,唉,也就是遇上了我们大人,但凡换个别的,我都无条件支持你。虽然你现在肯定没戏了,但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啊不对,那孟婉婉,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别的……”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池舟连忙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 “啊?” 徐安更疑惑:“我这不是在帮你走出情伤吗?” 池舟叹了口气,:“我是有些遗憾,但是并不觉得伤心难过,所以你也没必要说这些话来安慰我。” 他瞪着眼睛,一脸不信。 池舟认认真真道:“我喜欢的姑娘百事无忧,平生幸福。我为何要难过伤心,难道不是更应该为她高兴吗?” 徐安张了张嘴,沉默半天后憋出来两个字:“有理!” 第一百四十章 提亲 雨逐渐下大了,池舟将喝多了的徐安和池南都搬到了屋里,自己将桌子收拾了,熄了灯。然后坐到了窗边开始想事情。 和徐安说的话是真的,但是心里有些失落也是真的。 原本这点情绪会被他像以往那般压在心里,等待时间将它消磨殆尽……或者酝酿发酵得更加浓烈。 但是被徐安和池南这么一闹,反而好像他小心翼翼藏着的东西忽然见了光,那份独自品位的绮丽被这光一晒,便化作了细小的烟尘。 散落成了淡淡的释然和遗憾。 现在还做不到,但是未来有一天,这份心思肯定也能好好地放下。 池舟倚在窗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重新振作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便拿出那本《金刚经》,细细研究了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盛筱淑刚刚推开院门,就看见了撑着伞站在门口的池舟。 她吃了一惊,:“今天怎么这么早?” 池舟老实答道:“昨夜徐安来找我和弟弟喝酒,喝的多了,现在还没起。我怕姑娘这边没人照看,就提早了一些来。” 盛筱淑颇为惊讶地点点头。 徐安那小子平时看起来正经得不行,原来还会干这种事情。 估计是谢维安在的时候给他憋狠了,唔,要不要把这件事当把柄好好敲诈他一顿呢?毕竟这家伙平时催她画画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 她又问:“你没跟他们一起喝?” “有。” 池舟说:“但是我没喝醉。” 而且还一夜没睡着。 不过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哦……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吃过早饭了吗?” “……没。” “那正好。” 盛筱淑将他迎进来,:“我和二宝正打算吃饭,你和我们一起。” 池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看着她悠闲淡然的背影,心里想着,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人,只要知晓这点,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盛筱淑并不知道身后的青年在一晚上之间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吃过饭后她送浅茴去书院,本来也打算送司回去万朽斋的,但是他不让送,随身挎着那把谢维安替他削的木剑就独自往万朽斋去了。 盛筱淑没法,而且知道在镇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随他去了。 和池舟一起来到风水屋,继续开门营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陈宁轩那件事的影响,哪怕已经由衙门证明了她的清白,客人也不如出事之前多。 好在盛筱淑也不怎么在乎生意是好事坏,好的话自然好,不好她也能接受。 反正她现在并不因银子发愁,上次汪家送来的那几大箱子东西变现后都被她存进了钱庄里,再加上之前攒的那些,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除了在建的风雪阁,仔细算算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 “啊。” 想到汪宁她忽然记起来薛青还送了个盒子过来,之前把盒子一收,没来得及看里面是什么。 盛筱淑从长桌底下将那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 里边不是银票也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一颗闪烁着潋潋光华的珠子。 通体如琉璃,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在暗处也能散发出朦朦光亮,十分神奇。 盛筱淑愣了一下,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她从来只听说过,没想到竟然能亲眼见到。因为在她看来,夜明珠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太科学的。 看来这个世界果然跟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这样的宝物薛家还真是舍得,说送就送了。 盛筱淑关上盒子,叫来池舟把东西给他,然后道:“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个盒子给徐安,让他帮忙转交给谢维安。就说是薛家给他的谢礼。” “好。” 过了几天,徐安找到了在万朽斋喝下午茶的盛筱淑。 拖她上次戴面具的福,只要阿庄阿严不当面叫她老板娘,现在很少有人认得出来她就是那位大祭司了。 因此她大大方方坐在大堂角落的“待客区”,悠闲地享受午后时光。 徐安将一样东西放在她面前。 盛筱淑打眼一看,是那个装了夜明珠的盒子,她挑挑眉,:“做什么?” “夜明珠虽然珍贵,但对那位大人来说只是小玩意。而且姑娘你也知道,别说是夜明珠了,再贵重的东西只要姑娘喜欢,大人肯定不会吝啬的。” 徐安坐在了她对面,叹了口气道:“要是我拿这件事去问大人,肯定会挨骂的。还请姑娘体恤体恤小的,收回去。” “有这么严重吗?” 盛筱淑还以为这是个稀罕东西,想着送去给谢维安玩。 “有。” “好。” 她把盒子收了起来,问道:“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徐安摇头,:“自然不是。” 他扫了一眼店里,现在的客人不多,此处也隐蔽,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今天来找姑娘,主要还是为了令阳公主的事。” “孟婉婉?” 盛筱淑咬了一口糕点,算起来她已经有好几日不曾看到过那个精力过剩的公主了,这确实有些反常,她不是恨不得天天粘着池舟吗? “她怎么了?” “那位祖宗。” 徐安面无表情道:“想要在福溪跟池舟成亲。” “噗!” 盛筱淑嘴里没来得及咽的糕点全部贡献给了面前的桌子,徐安早有准备一样提前挪了位置,这才没被殃及池鱼。 她狠狠擦了擦嘴,震惊得忍不住结巴了一下:“成,成亲?这事小舟自己知道吗?” “姑娘觉得呢?” 她沉默了半晌,憋出一句:“佩服。” 从前只觉得这个公主思维有那么点异于常人,现在发现这哪是异于常人啊,简直突破了人类这个生物。 盛筱淑不死心地问:“那,那她打算怎么做?” “现在正在置办嫁妆,听桓老说等东西齐了她就会直接上门提亲。” 盛筱淑:“……” 吾辈楷模啊这是。 “桓老都不劝劝她?” 徐安摇头,:“桓老不会干涉公主这些事情的,他只保护她的安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异常 盛筱淑偷偷看了一眼正在二楼跟阿严说话的池舟。 故事的主人公估计还啥都不知道呢。 她收拾了桌上的残渣,抿了口茶,这才缓和了自己的心情。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不会让我去劝她,我可不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徐安的脸立马苦了下来,:“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小姑奶奶多任性,真要让她做成了这件事,让皇上知道了非得盛怒不可,到时候这镇子上的人可都得遭殃。” “这么严重?” “令阳公主本就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从小溺爱着长大的。公主的亲事那必定是要经过千挑万选,驸马必定是世子王孙、身份尊贵之人。” 徐安叹了口气,:“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池兄的存在,那恐怕得是杀身之祸啊。” 听到这里,盛筱淑正色起来,皱皱眉问:“这话你没跟孟婉婉说?” “说了。” 徐安无奈地摆摆手,:“公主说她会用性命保护池兄,而且等生米煮成熟饭后,皇上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盛筱淑再次被这位公主异于常人的想法给震惊了。 “所以姑娘现在也明白我的难处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片刻,盛筱淑终于把杯子里的茶喝完道:“我试试。” “真的?” “这件事毕竟也跟小舟有关。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最后还是要让小舟去劝她才行。不过在这之前……” 她话锋一转,:“你确定公主从小都是顺风顺水地长大吗?” 徐安愣了一下,答道:“那是自然,皇上从小就很疼爱公主。姑娘问这个问题是为何?”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问问。”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觉得这个令阳公主的行为有些反常。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出来历练的时候竟然好像没有什么不适应。 初见的时候,盛筱淑虽然看得出来她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从没往公主这方面想过。 因为她身上很少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并未对福溪相比京城差得多的生活条件表示明显的不满。 这和一个从小被含在嘴里长大的尊贵公主形象并不完全符合。 若是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可能还能对症下药。 只是既然徐安都不知道,那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盛筱淑暂时收起混乱的心思,招手把池舟叫了下来。 然后徐安又将刚才跟盛筱淑说过一遍的话对他重复了一遍。 池舟听完满脸不可理喻,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忽然对盛筱淑说:“姑娘,我这就去跟她说清楚。” “诶等等!” 她一把把人拉住,无奈地问:“你之前拒绝她那么多次,人家听了吗?” 池舟:“……” 要是听了就根本不会有这件事了。 盛筱淑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去探探那位公主的虚实。” “我也去!” 徐安现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在家里肯定是坐不住的。 于是三个人驾了辆马车,来到了风婉婉现在住的地方。 福溪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走到底,往右边一拐,就能看见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两边都是些高门大户,互不干扰,但是一眼看去相当有压迫感。 三大家族除了汪家,另外两家的宅邸都在这里。 盛筱淑暗暗咂舌,风婉婉当初还真没跟她说谎,说要买这里的宅邸就真的买了。 “叩叩——” 桓老打开了门。 看见是他们,似乎并不意外,对着盛筱淑点点头后将他们让了进去。 一走进去就是一个大得吓人的院子,院子中央甚至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旁边凉亭花园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大秋千。 院子的空地上放着好几个大箱子,上面缠着大红的布帛。 看到这箱子的时候,池舟整个人都不好了。 盛筱淑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这是来真的啊。 桓老用着缓慢又均匀的语速道:“小姐还在屋里,午觉未醒。几位可否先稍等片刻?” “不着急,我们可以等。” 盛筱淑正好还有些别的想问问他:“老先生……难道没想过,万一此事最后无法收场,对公主殿下来说也绝非好事吗?” 桓老藏在长眉下的眼珠动了动,用一成不变的声线道:“老朽的任务只是保护小姐的安全,这位姑娘说的是什么事?” “风婉婉要提亲的事。” “哦……” 他慢腾腾地将众人带到凉亭里面,自己先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才道:“小姐喜欢这位公子,想要这么做有何不可?” 盛筱淑眉心一跳,:“老先生慧眼,自当知道小舟不是会因为公主的身份就屈服之人。如果此事她不能如愿,难道不会伤心难过?” “自然是会的,但这不是老朽应该管的事。小姐有小姐的想法,老朽只要支持她就够了。” 盛筱淑:“……” 她觉得自己有点明白风婉婉那油盐不进的个性是跟谁学的了。 徐安小声说:“我就说,这位桓老怪得很。” “老先生。” 一直沉默的池舟忽然上前一步,认真道:“我不会同公主成亲,希望您能转告她。” 桓老云淡风轻地点点头:“老朽想,应该不需要老朽转告了。” 众人一愣。 “你只是现在还没喜欢上本小姐而已!” 忽然,骄纵的少女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盛筱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婉婉已经走出了屋子。 她双手抱着胸,边打哈欠边走过来,走到近前,话还没说,先狠狠瞪了一眼徐安。 “我说徐安,你是真的把本小姐的话当做耳旁风是?说了别把本小姐的事到处乱说,你巴不得满城风雨?” “公主……” “我说了,在这里我不是什么公主。” 徐安连忙改口:“孟小姐,此事事关重大,恕在下不能无所作为。” “嘁。” 风婉婉一屁股坐在了桓老对面,算是接受了他的这个理由。 她抬眼看着池舟道:“你说,为什么不喜欢我,怎么才能喜欢我,只要你能说出来,本小姐都能解决!”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往事 池舟答得也很干脆,“不可能。” “你!” 风婉婉忍不住跺了跺脚,满脸不解和疑惑,“本小姐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了,只要我们成亲,你迟早会喜欢上我的。” “不可理喻。” 池舟沉着脸道:“我说了不可能。” “行啊。” 风婉婉窜了起来,插着腰道:“你不愿就不愿,跟我有何关系,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一边看戏的盛筱淑暗中点点头,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诶。 “诶,诶,姑娘。” 徐安用胳膊戳了戳她的后背,“别光看啊,没看见池兄没话说了吗?赶紧帮忙。” 她一眼横过去,“你怎么不帮?” “我要是能帮就不会找你了,拜托了姑奶奶,这件事可关乎整个福溪镇啊!” 这倒是。 盛筱淑叹了口气,那好。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互相瞪视的两个人中间。 风婉婉嘟起嘴巴,“喂,你也要站在他们那边?当初不是你帮我找到的池舟吗?” 几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盛筱淑身上,池舟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盛筱淑连忙否认,“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帮你了,那是凑巧,凑巧而已。” 顿了顿,她拉住风婉婉的胳膊,笑着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先谈两句?” “你也要来劝我?” “自然是要劝的。” 盛筱淑诚实道:“但是如果你不让我劝呢,你跟池舟就得一直这样。你听听我的劝,听完了觉得没道理,大可以不照办嘛,但是我劝过这一次后就不会再阻挠你跟池舟的事情了。” “真的?” “我发誓。” 风婉婉狐疑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用担心的眼神看着盛筱淑的池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道:“好,你最好说话算话,不仅不能再来阻拦我,还得帮我!” 盛筱淑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 “那你跟我来。” 两个姑娘离开后,桓老也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了上去。 凉亭内就只剩下了徐安和池舟。 徐安拍拍身边青年的肩膀,“你说,盛姑娘能不能解决这位任性的公主殿下?” “能。” “啧,算了,这种问题还是不问你了,你就没有不站在盛姑娘那边的时候。” 池舟认真道:“我不是偏袒,我知道的,她承诺的事情,都会做到。” 就像当初,她帮助自己和弟弟那样。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时候,大概就是在濒临绝望之时走进了那毫不起眼的风水屋。 盛筱淑跟着风婉婉来到了湖泊对面的小花园里,隔着湖泊能看见对面的两人,但是说话声肯定不能传过去。 “好了,你说。” “不着急。” 盛筱淑道:“在那之前,我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说。” “我听徐安说,你于谢家曾经有恩。” 风婉婉原本天真骄纵的神情变了变,轻轻哼了一声:“徐安真是个大嘴巴,算是,但是这跟我们之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就当我是好奇。” 盛筱淑笑笑,“听说是你替谢维安的姐姐谢蔚然送了信出来。” 风婉婉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蔚然的死,即使我一个不知道几手旁听的人看来都能察觉很不简单,皇宫之内那么多人,她偏偏让你帮忙送信。” 盛筱淑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却无比清晰:“到底是你同她关系匪浅,还是不小心看见了什么,她迫不得已才……” “够了!” 骄纵的公主殿下眉眼一下子沉寂下来,甚至弱化了脸上的稚嫩,让她看起来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你不用再问了,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说!” 盛筱淑:“……” 这不就是承认了那件事确实有不同寻常之处吗?果然还是太稚嫩啊。 但是看风婉婉这样子,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之所以提起这件事,一方面是她当初听徐安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确实觉得不对,想着其中可能会有隐情。 另一方面嘛。 盛筱淑也一直觉得风婉婉作为令阳公主,行为举止都有些奇怪。 大多时候,一个人表现出和她的身份经历甚至性格不符合的行为时,很大可能都是经历过什么难以忘怀的事。 尤其是幼年时候经历的事,一生都难以忘怀。 风婉婉如今不过十多岁,自小在皇宫中长大,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也只可能是在皇宫。 说不准,真的和谢蔚然有关。 若是知道风婉婉的心结,劝起人来也会有效率得多。 但是现在看她的样子,应当不会告诉自己这些事。 盛筱淑只好另寻一个方法,话锋一转道:“好了好了,我就不问这件事了。” “哼……这还差不多。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了?那本小姐……” “诶等等等等。” 盛筱淑连忙拉住了她,要是就这么让风婉婉回去了,徐安不得念叨死自己啊。 她拉着人坐下,决定给这位快要误入歧途的青少年做做心理辅导。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池舟?” “是啊。” “是不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风婉婉警惕地看着她,“当然。” “你觉得成亲后,他就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会的!”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盛筱淑都忍不住愣了下。 先不说池舟会不会同意,这孩子难道不知道和离这回事? 盛筱淑又问:“万一池舟誓死不从呢?” 风婉婉盯着她,半天没说话,好半晌才说:“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 “那是当然!” 她说起瞎话来眼也不眨,笃定道:“你也知道,我跟谢维安很熟,他欠你人情就是我欠你人情,我绝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风婉婉被她这番话说服了,犹豫了一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说道:“这是桓爷爷给我的药,只要池舟吃了,功力就会暂时被封住,我就有机会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饭桌 可能是觉得盛筱淑确实是个不错的听众,风婉婉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嘟嘟囔囔着说:“其实我准备那些嫁妆也是没办法,谁让池舟天天躲着我,还不让我靠近。我想用药都没办法。所以我就准备了这些东西,跟徐安说要提亲去,我就知道池舟听了这事肯定会主动来找我。” 她嘿嘿一笑,看着湖对岸池舟的身影:“看,他这就来了。等会儿我就找机会把事给办了!” 盛筱淑:“……风小姐真是思虑周密。” 不如说她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这小公主居然是有脑子的! “哼,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就好。” 风婉婉站了起来道:“好了好了,我可是相信你才把这个告诉你的,你可不能去告密。话说完了?那我们快回去。” 盛筱淑点头:“嗯,好的。” 再次回到凉亭后,徐安一脸期待地看向盛筱淑。 在她说话之前,风婉婉往池舟跟前一凑,“难得来一次,就让本小姐来好好地招待你们。” 盛筱淑附和:“我没问题。” 天色渐暗,流霞红云。 桓老脚步轻快地端上了一大桌子菜,个个色香味俱全,无比诱人。 盛筱淑光是闻到香味都感觉自己要流口水了。 不愧是皇上连御膳房都要放弃来吃他做的菜的人。 风婉婉扫视一圈,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盛筱淑,“我去拿点东西,你们先吃。” “去去。” 她一离开,徐安就忍不住问:“不是,谈得怎么样了啊,我们怎么还要留下来吃饭?” 盛筱淑轻咳一声,不太好意思地将风婉婉告诉她的简单说了,只是隐去了谢蔚然的那一段。 “我估计她现在是去下药了,小舟,你小心点啊。” 桌上另外两人齐齐沉默。 徐安道:“池兄,看来你信错人了啊。” 池舟摇头,“姑娘既然将此事告诉了我,就是让我有所准备,我应当感激才对。” “……你真是病得不轻。” 他扭头又问盛筱淑,“不是说好的要劝她的吗?” “劝了啊。” 盛筱淑理不直气也壮,“这不是劝不动嘛,而且她也说了,成亲是假的,那你的担心也就不存在了,对?” 徐安无言以对。 是,成亲是假的。但是生米煮成熟饭她是认真的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 “我回来了。” 风婉婉提了一坛子酒来,往桌子上一撂,说道:“这是上好的桃花醉,花了我几百两银子呢。今天拿出来给你们尝尝。” 嘴上说“你们”,她看的却是池舟。 在场另外三人心有灵犀地想起那个“熟饭论”。 徐安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公……小姐,我来倒。” “不用。” 风婉婉挡开了他,“本小姐这点事情还是会做的。” 她给一桌的人全都满上,最后才给池舟倒了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筱淑总觉得轮到池舟的时候,她的动作变慢了许多。 “尝尝,保管是好东西!” 盛筱淑没客气,直接喝了一口。 酒味浓醇,口齿生香,仿佛有桃花在嘴里鲜活地绽放开来一般。 哪怕是她这个很少饮酒的人也被这个味道惊艳到了,不愧是几百两银子一坛的酒。她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 “不错?” 风婉婉满意地说,又看向徐安和池舟,“你们怎么不动?” “额……” 徐安猛地喝完一杯,还没咂摸出来滋味就迫不及待地将池舟面前的酒杯拿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这个,池兄前段时间受了伤,大夫说不能饮酒,不然伤势加重就危险了。你说是,池兄?” 池舟拧着眉头,他不太擅长撒谎,但是为了不让风婉婉得逞,只好艰难地点点头。 “嗯?原来是这样。” 徐安连连附和,同时心里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到一半,风婉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正好,桓爷爷也懂医术,尤其是伤势方面。让他给你看看。” 池舟:“……” 看见他们沉默,风婉婉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冷笑一声道:“怎么,就这么信不过我,难道觉得我会在酒里下毒吗?” 刚喝完小半杯酒的盛筱淑默默道:“请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么可怕的事情。” 风婉婉没理她,直接又给池舟倒了一杯酒:“现在他们俩都喝了,就差你了。你要是不喝,我就天天跑去跟着你,跟着她!” 她指着盛筱淑道:“让她做不成生意,天天……” “我喝。” 风婉婉愣了一下。 池舟神情严厉了起来,道:“但是你不能给盛姑娘找麻烦。” “好。” “你最好说到做到。” 徐安:“诶,你别!” 池舟已经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屋里只听得见盛筱淑认真干饭的声音。 好半晌,徐安才小心翼翼地问池舟,“池兄,没事?” 池舟摇摇头。 开始修炼秘籍后,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感知和掌握能力已经强了不少,他确认自己身上没出现什么问题。 风婉婉撇撇嘴角,没好气道:“徐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觉得我会下毒?” “不不不。” 他连忙摆手,“怎么会呢?” 同时还朝盛筱淑瞪了一眼。 这顿饭最后还是在徐安的提心吊胆中结束了。 一直到结束,风婉婉都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安心说难道公主真的回心转意了? “时辰不早了。” 盛筱淑站起来说:“我们得回家了。” 风婉婉“哦”了一声,忽然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直注意着她的徐安心里一咯噔,随即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来丝毫力气了! 四肢百骸都像灌了铅一样,仿佛被人一吹就得摇摇欲坠。 “砰——” 已经站起来的盛筱淑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她皱着眉说:“……没力气了。” 徐安立马反应过来看向池舟,池舟也已经站不住了,桓老扶着他,眼睛藏在长长的眉毛里,露出一丝淡淡的精光。 “公主?” 而风婉婉,是在场唯二还有力气站着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得 这不可能。 徐安震惊地想。 盛筱淑和池舟他不能肯定,但是他虽然看起来喝得很爽快,自己却知道那酒根本就没有下肚。 在右相身边多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可是现在发软的四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确实中招了。 明艳骄傲的公主殿下勾起一个绝对对得起她身份的笑容,用得意的声音说道:“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会这么明显地在酒里下毒?我又不是傻子。” 风婉婉懒得理会徐安和盛筱淑,对桓老说:“桓爷爷,把池舟送到我房间去。” 盛筱淑连忙叫住人,“诶,等会儿。” 她挣扎着站起来,结果身上没力,一个趔趄差点儿直接栽地上。 “姑娘!” 池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桓老一个箭步冲上去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一阵小小的混乱后,两个人都从地上被扶了起来。 风婉婉瞪了她一眼,“桓爷爷。” 这次池舟是彻底没力气了,桓老很快就扛着人离开了这个房间。 风婉婉临走前还相当贴心道:“不用担心,过个半个时辰,你们身上的药效就解除了,在那之前,就先委屈一下。” “等等公主,您真的不能……” “啪!” 回应徐安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哎呀。” 摔了一跤的盛筱淑心情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道:“这位公主真不简单,不愧是长在皇宫里的人。” 徐安脸都绿了。 看见她淡定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盛筱淑连忙安抚道:“别激动别激动,等会儿摔地上了我可没力气把你扶起来。” 徐安简直快疯了。 “盛姑娘,你,你……难道你就不怕事情真的无可挽回吗?” “担心啊。” 盛筱淑说:“那你觉得小舟担心吗?” “那肯定,他应该才是最担心的那个。” “所以啊。” 她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相信他。” 徐安从她这句话里咂摸出来一点不同寻常的滋味。 半晌后,他忽然睁大眼睛:“你早就知道公主不会在酒里下毒?” 盛筱淑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说:“啊……与其说知道,是我建议她不要在酒里面下毒的,这样也太明显了。” 她说话的语气在徐安看来简直跟话本里的魔教妖女一样。 “你没有被下药?” “有,但是托我家浅茴的福,这样的药对我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唔,自由行动算够了。” 徐安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被感染了似的,突然想通了,反正有这位在,他家那位大人肯定不会放着福溪的事不管。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塌下来了自有个高的顶着。 这么一想,他也没那么着急了。 “反正我现在也动不了,不如姑娘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呗。总不能真看着公主这么胡来?” 盛筱淑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这才道:“我们来玩个小游戏怎么样?” 不等徐安同意,她径直道:“这院子外面的花园里种有芙蓉花,你进来时看到不曾?” 他疑惑摇头,“没注意。” “没关系。” 盛筱淑笑道:“从现在开始二十息之内,你不许想关于芙蓉花的任何事物,好,计时开始。” 徐安一开始还莫名其妙,心说这也不难。 但是十息过后他就面露难色,屏息一会儿后,他干脆认输,“我做不到。” “公主也是这样,她现在逆反心理很重,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缘由,但是像她这种情况,越是让她不要这么做,她就越会反其道而行之。” 除非我是她父皇,不然不可能劝得动。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太大逆不道了。 徐安若有所思地问:“那姑娘做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她悠悠道:“只有真的看到惨烈的后果,尝到痛处,她才会有所收敛。” 徐安:“……” 听上去好像十分不靠谱的样子。 两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后,门被打开了。 徐安连忙扭头去看。 进来的竟然是神色冷峻的池舟。 “池兄,你……” 没等他说出来话,池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给他们:“吃了,我们走。” 盛筱淑从善如流地吃下解药,顿时觉得身体松快了许多。 虽然她的耐药体质很强,但毕竟不是免疫。 她什么都没问,跟着池舟一起离开了风婉婉家。 徐安一脸不明所以地跟在他们后边。 桓老守在门口,看见他们竟然也不阻拦,仿佛他们是透明人一样,眼神都不带多给一个的。 只有盛筱淑在经过的时候,他看了过来,轻轻地对她一点头。 直到三人坐上回家的马车,徐安仍旧是一头雾水。 他偷瞄着池舟。 虽然算不上衣衫不整,但是领口和袖口处的衣裳的的确确是翻了出来,头发也有些杂乱了,脸色有些许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物的影响。 他小心翼翼地问:“池兄,你可有……” 池舟瞪了他一眼:“没有。” “哦哦,那公主……怎么样了?” “我来告诉你。” 盛筱淑接过了话头。 风婉婉如此任性无非是有自信,就算自己真的惹得池舟大怒,也能靠自己把他哄回来,她总以为只要自己锲而不舍地缠着他,总有水滴石穿的时候。 她是公主,自出生以来恐怕还没有人真正地忤逆过她,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人,应当也是如此。 所以盛筱淑要做的很简单,让风婉婉知道她的行为真的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就好了。 刚才趁着摔倒的时候,她将解药和一张纸条偷偷塞给了池舟。 纸条上面写的是些决绝又伤人的话,保管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听了晴天霹雳,几天都缓不过来。 如果风婉婉能挺过这次,以后就算还要对池舟锲而不舍,应该也懂得知道分寸了。 “啊,小舟你记得这几天躲着她点,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 池舟点头应下,“……嗯。” “嘶。” 徐安倒吸了口凉气。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这么可怕?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说开 “等等。” 徐安忽然想到一件事。 “桓老武功高强,这些小动作不可能瞒过他的?” “啊,果然吗?” 盛筱淑喃喃道:“还好我提前和桓老说了这个计划,不然今天估计得穿帮。” 徐安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去厨房帮忙做饭的时候呗,像你这样只等着吃的人当然注意不到。” 被呛了的徐安摸着下巴,惊叹道:“那他居然能同意你的计划?” “怎么不同意呢?” 盛筱淑反问。 在大内皇宫多年,桓老应该比谁都知道,自己这样做不管结果如何,对风婉婉都是好处更多。 所以她才敢跟桓老开这个口。 将徐安送回去后,马车就只剩下了盛筱淑和池舟两个人。 看出来他情绪不高,盛筱淑问:“后悔了?” 池舟垂眸,“不,只是……” 可能在风婉婉身上他也算看见了一点自己的影子,再加上在他眼里,那就是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年龄的小孩,所以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盛筱淑了然,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件事是我计划的,帮凶算个桓老,你就是个打手。如果日后公主殿下知道了真相要秋后算账,我也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我。” “我明白。” 见他手忙脚乱,盛筱淑失笑道:“要是有人身危险,那我自然不会逞强,到时候就靠你保护啦。” 池舟这才点点头,“嗯。” 盛筱淑的办法果然起了效果,一连好多天风婉婉都没有再出现在她和池舟的面前。 据徐安所说,她现在把自己关在家里面谁都不见,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好在她身边有桓老在,不然还真让人不放心。 “罪魁祸首”盛筱淑倒是十分心安理得,每日就是看看书、给人算算卦,关心关心司回浅茴的学业。 日薄西山,池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走进风水屋的时候,里边已经点上了琉璃灯。 盛筱淑趴在长桌边写信。 见他进来,她将信纸封了递给他。 “这也是要送去驿站的信吗?” 盛筱淑摇摇头,“给风婉婉的。再不管她徐安得念叨死我了。” 池舟捏着信,也小小地松了口气,连忙转身送信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盛筱淑若有所思地想:说不准这桩姻缘也不是没可能呢。 “诶,对嘛,公子你天庭饱满,耳阔圆润,本就是富贵之相。若是为这点蝇头小利损了命格,伤了以后的财运,多得不偿失啊。” 少爷模样的人惶恐道:“那,那依大师之见,我要将那二十两银子还回去还来得及吗?” “唔……” 她闭目凝神,不说话。 给面前的吓坏了。 盛筱淑琢磨着时间差不多,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 “砰!” 风水屋的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风婉婉旋风一样冲了进来。 少爷原本精神就高度紧张,被这么一吓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腿直接怼到面前的长桌上角上,疼得他“唉哟”一声叫唤起来。 “诶你谁啊你,懂不懂先来后到,谁家……” “啪!”的一声,一个钱袋扔到了他面前。 从微微敞开的口子能看见,全是黄金。 风婉婉扫他一眼,“够赔了吗?够就滚!” 少爷二话不说,捡起钱袋子就跑。 眨眼之间,屋里就只剩下了她和盛筱淑两人。 盛筱淑,“孟姑娘好阔气……” “池舟呢?” 被打断她也不生气,解释道:“今日他休假,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可能找徐安去了。” 风婉婉一屁股坐在她面前,将怀里的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拍在她面前:“这是什么?!” “信。” “废话,本小姐当然知道。” 她脸上划过一丝混杂着恼火的期冀,恶狠狠道:“我问的是里面的内容,内容!” 盛筱淑将信纸拿过来,照着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前几日发生的事池舟知情,并未当真厌恶你至极,所以……” “别念了,本小姐认字。我问的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她再不说话就要冲上来咬人了。 盛筱淑却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在乎我的答案吗?” “啊?” 风婉婉眉峰高高皱起,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一样,“不然我大老远跑来问你做什么?” “可是小公主。” 她压低声音,悠悠道:“若是我告诉你,这上面写的是假的。池舟确实如那日同你说的那般讨厌你,躲避你,恨不得再也不跟你见面了呢?” 盛筱淑每说一句,风婉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说到后来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将事情做到这一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没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盛筱淑看着那双已经开始泛红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日在你家,你说你有足够的自信将他追回来,现在想法依旧未变吗?” 她迷茫地垂下头,“我,我不知道。” “小公主。” 盛筱淑用上了对司回浅茴说话的语气,柔声道:“信上写的是真的。” 她猛地抬起头。 “这次是我早有预料做了一个局,小舟也是到最后时刻才知晓。但不是每一次都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世界上很多事啊,一旦踏错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盛筱淑感觉自己苦口婆心得都有些肉麻了,好在似乎是有效果的。 风婉婉呆呆地看着她,已经不像刚进来那般暴躁了。 “我问你,你是当真喜欢池舟,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我……” “你不用告诉我。” 盛筱淑说:“记住这个答案,放在心里,往后再有这种事的时候翻出来看看,就已经足够了。” 她咧嘴一笑道:“我看再过十来天就是福溪选大祭司的热闹日子,到时候你俩把话好好说开,一起逛逛街,这件事就过去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 风婉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改变 盛筱淑又跟风婉婉深入聊了聊关于池舟的话题,顺便穿插了一整套青少年心理辅导话术,别的不说,至少风婉婉在走的时候,脸上勉强能带上一点笑容了。 她送小公主出门。 门口有马车等着。 “喂,大师。” 盛筱淑的袖子被她抓住了。 风婉婉低着脑袋,嘟囔着问:“我……他……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想给他道歉。” 不容易啊,小公主居然有低头的想法。 盛筱淑露出欣慰的微笑,但是池舟喜欢什么她还真没头绪。吃穿住行都随意得很,唯一上心的可能就是练武了。 将这个结论告诉风婉婉后,小姑娘有些失望。 于是她安慰道:“放心,小舟性子单纯,只要你是真心想道歉,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 “真的。” 小公主这才放开了她的袖子,上马车去了。 驾车的桓老依旧对着她点点头。 盛筱淑礼貌性地回了一礼。 “呼——” 马车走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算是暂时解决了。 问题少年果然很能折腾人啊。 盛筱淑打了个哈欠,转身回了屋子里。 风水祭,福溪镇一年到头除了年节最热闹的时候。 一大早镇上的气氛就和往日大不相同,各种吃喝玩乐的小摊早早地摆满了街道。 而且凑巧的是,和盛筱淑经历的上一次风水祭一样,今天天上也飘着小雨。 “娘亲娘亲。” 浅茴大约也想起来了一年前的事,好奇地问:“今天娘亲也会让天气放晴吗?” 去年她在风水祭上表演了一出“小雨转晴”,被视为神迹,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大祭司的位置。 今年嘛…… 她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今年不会了。” 而且还会“小雨转大雨”。 “唉。”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浅茴今天也想跟娘亲和哥哥一起去风水祭上玩。” 盛筱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谁让今日正好是书院考核呢,还有一个病人在等着你。身为医者,可不能贪玩。” “浅茴知道。” 小姑娘绞着手指头道:“浅茴不会偷懒的。” “放心。娘亲和哥哥都会给你带礼物的。” “好耶!” 刚才还垂着头不高兴的小丫头立马满血复活,兴致勃勃地去换衣服准备上书院了。 天大亮后,盛筱淑带着司回往出门。 池舟、徐安,隔了几步远还站着一段时间没见的风婉婉和桓老。 盛筱淑感觉这场景不久前她才刚刚见过。 “大师你好慢!” 她一出现,风婉婉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勾了她的胳膊小声道:“我有一个计划。” “哦~” 盛筱淑看了看池舟,后者淡然自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根本没把风婉婉的那件事放心上。 自从她和池舟说自己已经跟风婉婉解释过后,他就彻底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子之心吗? 当真威力强大。 所以她就说嘛,风婉婉根本就没必要专门送什么东西去道歉。 “大师,大师!” “啊,嗯?” 一行人走在街道上,徐安和池舟都落在她们身后的位置,隔了足有两个身位。 风婉婉还是尽可能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啊……再说一遍?” 风婉婉:“……” 到了百祭台外围的时候,盛筱淑完整听完了风婉婉的计划,她满口答应:“没问题。” “好。” 小公主叉腰道:“看在你对本小姐这么坦诚的份上,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 公主的承诺,这可不是简单能得到的东西。 “姑娘。” 池舟走了过来。 他一走近,风婉婉脸上立马飞起两朵云霞,飞快地跑了。 池舟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疑道:“姑娘和她起了什么冲突吗?” 盛筱淑心说就算有冲突,那也是你带来的。 她问:“什么事?” “这是您的东西。” 一个不大的包裹里面,是一张面具和一件红黑相间的披风。 面具是上次在百姓们面前用的那副,她回去后问过,结果是浅茴买来玩不小心落下的,尺寸不大合,但是为了更好地表明身份,等会儿只能再用一次了。 至于这披风,则是上一次风水祭过后从圣公那里传到她这来的身为大祭司的信物。 这玩意儿不知道被圣公穿了多久,她还是有些嫌弃的,所以一次也没穿过。 今天…… 她也没打算穿。 盛筱淑将东西拿出来,对池舟说:“谢了,接下来让徐安跟着我,你……要不去找一下孟婉婉?” “为什么?” 池舟不解,“她身边有桓老跟着。” “小姑娘说要就上次的事情跟你道歉呢。” 池舟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 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盛筱淑笑笑道:“去,我这边有徐安。” “可是……” “你早点去早点回来,还能赶上我这边完事,再磨蹭可就真赶不上了。” 池舟不说话了,转身往风婉婉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啧啧,我不得不再说一遍,女人真可怕。这两个人怕是都忘记了前段时间被姑娘耍得团团转的事情了。” 盛筱淑对着走过来的徐安翻了个白眼,然后将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按:“你才可怕,这么会偷听。” 徐安撇撇嘴。 风水祭很快就开始了。 和上次一样,百祭台周围一圈都站着此次前来竞选大祭司的人。 只是相比上次,这次人要多一些了。 从前大家受圣公压迫,都知道自己被选上的可能性不大,今年确实有所不同。 盛筱淑和徐安一起分开人群来到百祭台前的时候,能感受到很多道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方面因为她戴个面具实在有些特立独行,另外一方面,她拿在手里的披风也证明了她的身份——上一任的大祭司。 陈有礼迎了过来,对她点点头:“大祭司。” “陈镇长。” “大祭司这是……” “面具吗?” 盛筱淑在面具下微微一笑:“突发奇想罢了,风水祭开始了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卸任 “就等您了。” 按照规定,盛筱淑是需要第一个上台展露自己力量的。 她一出现,百祭台下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变少。 沿着阶梯一级一级往上走,等到她彻底站在百祭台上,场面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盛筱淑在人群里看见了不少农民打扮的人,看来上次同他们说的话并没有被当做耳旁风,这点她还是相当欣慰的。 “我是盛筱淑,也是你们过去一年的大祭司。” 她没有展露所谓“神迹”,而是摆出了围炉夜谈的架势,淡定地开了口:“是这样的,在过去的一年里,我的力量其实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底下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话吗,大祭司似乎要隐退了。” “可是她前段时间才刚刚为我门解决了田地的问题,用了大祭司的方法,我家那几亩地现在长势都很茂盛呢。” “……谁不是呢,这我哪知道?” “……” 盛筱淑给足了众人讨论的时间,然后才开口道:“想必大家也注意到了,近半年来我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是为了恢复力量。但是上次一事,我窥伺天机反噬严重,力量再难恢复了。” 她越编越熟练,行云流水道:“所以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同福溪的百姓们道歉,这大祭司之位,我恐怕无法胜任了。” 底下立马掀起支持她的浪潮。 盛筱淑静静地等着人群冷静下来,然后绕着百祭台走了一圈,指着底下那些前来和她竞争的人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天意如此,不可违逆。” 说完后,她将那披风放在了祭台上,潇洒走人。 路过满脸震惊的陈有礼时,她压低声音道:“镇长大人,接下来就看你了。” 陈有礼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他想追上去问问,但是现在风水祭还需要他,谁都能甩手离开,他不能。 在陈有礼的组织和控场之下,风水祭逐渐恢复了秩序。 盛筱淑趁机脱身,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面具摘下,随后溜达了出来。 徐安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热闹。 她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司回呢?” “啊,方才阿严来了一趟,说是万朽斋的一个商品出了问题,需要小少爷过去看看。” “这样啊。” 她悠悠道:“司回这个老板当得像模像样的嘛。” 徐安眉梢抽了抽。 小少爷是老板,阿庄阿严又叫她老板娘。 嘶。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徐安连忙摇头,这话说出来他百分百要被打。 见识过盛筱淑的心机后,他现在是越来越不敢造次了。 盛筱淑点点下巴,转移了话题,看向百祭台前的人们,“这有什么好看的?” “自然是看下一个大祭司会是谁。” 徐安斟酌着说:“姑娘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个位置,当真果决。” “陈有礼跟盛成辉不一样,就算我不主动退下来,再过上个三年五载的,凭他的能力,我自然而然地就会变成吉祥物,何必呢。” 陈有礼是有野心,也是有规划的。 大祭司的存在对镇长来说并不是件好事,盛筱淑做大祭司的时候还好,圣公那时候更是严重,福溪大大小小的事务基本都是镇长和大祭司一起决定。 说得好听叫君神双临,不好听那就是分权。 从近半年来陈有礼逐渐减少大祭司出面的场合开始,盛筱淑就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她觉得陈有礼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官是官,巫是巫,若要更好地践行大徵的法度,削弱大祭司的影响力确实是对的。 正好,她也有将自己藏到幕后的想法,一拍即合,算是双向奔赴了。 只不过陈有礼事先并不知道而已。 盛筱淑叹道:“虽然如此,还是希望下一任大祭司不是如圣公那般的人……对了,说到圣公,他现在如何了?方才在百祭台居然没看见他。” 上次谢维安说他会解决圣公的事情,她就没有再管,到现在都不知道圣公到底是死事活。 “他也一大把年纪了。” 徐安说:“右相没杀他,只是让他再也出不了自己的村子,不能出来祸害人罢了。” “嗯。” 盛筱淑看着又逐渐热闹起来的风水祭,有些感慨。 “对了,池兄和公主他俩人呢?” “你不是听见了吗,解决问题去了。” 徐安的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姑娘难道真的想让他们二人结缘吗?” 她反问:“不行?” “先不说池兄如何想,姑娘难道不清楚他们二人的身份差距吗?” 她微微一笑:“你想太多啦,而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办法也总比困难多嘛。” 徐安:“……”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盛筱淑的乐观和淡定。 怎么就跟右相越来越像了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盛筱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道:“走。” “去哪,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陈有礼又不是盛成辉那种人。我还要去给司回浅茴买礼物呢。” “你不是说会等池兄回来吗?” 她理直气壮:“他和那位小公主都不是三岁小孩,等什么等。” 但是步子还没迈出去两步,迎面忽然走来一人。 看见他的时候盛筱淑愣了愣。 “池南?” 而且盛筱淑大多时候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狐狸模样,但是现在他脸上却有一分藏不住的焦急。 “阁主。” 池南也看见了她。 他紧走几步来到她身边,附耳低声道:“青云山出事了。” 片刻过后,风水小屋里。 盛筱淑挂了关门的牌子后走进屋,徐安和池南坐在里边。 “怎么回事?” 池南微微皱着眉头,解释道:“是材料的问题。” 原来按照盛筱淑和池南的设计图,未来的风雪阁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观星台,必须建在足够高而且没有林木遮挡的地方。 而建造观星台所需要的云临木,忽然断货了。 “断货?” 池南点头:“嗯,用高于市面价格的两成都买不到。”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云记 观星台,顾名思义。 大徵自古以来就有神灵和巫的存在,神灵用来祭拜,而巫则是各个村镇之间的祭司,放在京城里,就是高高在上神秘至极的钦天监。 而观星台就是巫专用的东西,建造的用料极为考究,古籍中说,观星台是否正确对最终占卜的结果有很大的影响。 盛筱淑猜测,这说的应当是观测星象有不同的角度,角度不同,位置不同,观测到的自然不一样。 她对用料自然没这么讲究。 不是非要哪一种珍稀的木材不可,只要坚固耐用就足够。 但问题在于,当初的计划已经定下了云临木,而且观星台也已经动工了小半个月,第二批材料却没了。 他们现在找不到别的可以代替的木材,工期自然就会延误。偏偏云临木最不耐潮湿,如果不能及时完工做好防护,等到夏天一过,这工程基本就只能重头再来了。 那损失的不仅仅是银子,到时候清理、修复、重新建造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年底前建好风雪阁的计划也就基本上泡汤了。 怪不得一向这么冷静的池南都忍不住下山来找她来了。 盛筱淑仔细听完,问:“为何会断货,云临木应当没有那么珍贵才对。” 池南掏出一叠信纸递给她:“这是我查到的东西。” 好家伙。 不愧是池南。 盛筱淑扫了一眼纸上条分缕析的情报,忽然意识到他没准非常适合风雪阁这样的地方。 池南给的信息虽然多,但是并不杂乱,盛筱淑没多久就看完了,也明白了现状。 青云山的云临木是从辎阳县的云记木材铺里买的。 福溪一带靠山临水,各种珍稀木材应有尽有,所以木材铺子也不少。 当初之所以会选云记,也是因为云记是福溪一带,乃至整个辎阳口碑和信誉都是最好的木材铺。 却没想到还是出了这回事。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有人将所有云临木全都买光了,不仅是云记,方圆百里内的云临木都是一样。 这人到底是谁,以及云记为何要将原本已经定好给他们的木材卖出去,这些都还不知道。 看来可能得去一趟辎阳了。 池南说:“云记的老板今晨发来了信函,说是为了赔偿我们的损失,邀请我们去辎阳当面谈。” 那封信函也附在里面。 盛筱淑翻出来看了。 措辞和内容都相当谦卑,让人没那么容易生起气来。 光从信函上是能看出来,对方确实诚意满满。 “阁主,咱们要去吗?” “等会儿,你怎么就开始叫我阁主了?” 池南愣了下:“风雪阁迟早要落成,不叫阁主叫什么。”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你们先别纠结叫什么了。” 徐安插话道:“你们如果要去的话,最近福溪正好有一批商队要出发辎阳,我可以多塞几个人进去。” 盛筱淑当即道:“要。” 徐安:“……你倒是爽快得很,难道不怕这是对方为了彻底不赔银子,特意把你们引过去直接解决问题的根源吗?” “哇!” 她捂住嘴巴,吃惊道:“你好聪明哦,这种情况也不得不防呢。不过我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是,徐大人?” “……盛姑娘,您真是越发的阴阳怪气了。” “有吗?多虑了多虑了。” 他磨了磨牙齿。 开始怀念最初那个温柔知性的盛筱淑了。 盛筱淑性子里有些慢热,熟悉过后和刚认识时基本上是两个人,可惜她自己对此并没有多少自觉。 “什么时辰?” 徐安耐下性子答道:“两天后。” 她又看向池南,后者点点头,“云记那边的人说三日之内到达都可以。”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倒要去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人物能让云记拼着信誉不要也要合作。” 三人又在店里商讨了会儿,池舟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推开门看见盛筱淑安然无恙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小舟,你回来得正好。” 盛筱淑把他拉了过来,又让池南将方才讨论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如果她要去辎阳的话,池舟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听完后,池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回绝公主。” 嗯? 屋内三个人齐齐一愣。 徐安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问道:“你跟公主有约?” “嗯。” 池舟说:“方才她让我三日后去凌霄馆,说是要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还说我不去就一直等,便答应了。我这就去回绝。”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没影儿了。 盛筱淑:“凌霄馆啊……” 徐安:“嗯,就是那个一盘菜就要五十两银子的凌霄馆。” kpi全靠福溪镇最有钱的那一撮人撑起来,据说吃的就是个面子和排场。 巧的是,凌霄馆就在万朽斋背后,隔了一条街的位置。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注另外一件事。 “如果那位小公主找上门来,徐安,你得把这锅给扛下来。” 徐安瞪大眼睛,无声地质问:凭什么? 盛筱淑跟他讲道理:“你看啊,风雪阁的事情现在还是秘密,所以这件事不能告诉她,对不对?你就委屈一下让她记恨记恨,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忘了。” “不可能。” “啊?” “公主不会相信的。” 迎着盛筱淑疑惑的目光,他悠悠道:“能让池兄出尔反尔,你觉得我有这个能耐吗?你又觉得,公主对这件事会不清楚?” 盛筱淑:“……” 有吗? 不等她再说什么,徐安生怕她还要说出什么要命的话,连忙起身闪人:“我先联系商队去了,再见!” 盛筱淑只好看向还留在小屋里的池南。 后者立马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我再去整理一下可能用到的情报。” 也走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 盛筱淑摆摆手。 “啊!忘记给司回浅茴买礼物了。” 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她兴冲冲地冲上街买东西去了。 现在的她还无从得知,辎阳一行,比想象中的还要惊心动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识过剩 两日后,盛筱淑起了个大早。 司回却起得比她更早,已经在院子里练完了两遍剑术,一头一脸的薄汗。 谢维安教的剑术当真厉害,这些天来司回的身手好了不少,都能跟徐安过招了。 连浅茴都闹着要跟他学,可惜小姑娘有这个决心却没这个毅力,大早上根本起不来,司回叫了她几回,最后放弃了。 “娘。” 司回看见她,收了剑势,一地被剑风带下来的树叶。 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比以往更像个少年人了。 “早饭我已经做好了,放在了厨房。娘今日便要走吗?” 说来惭愧,在他们家大部分时候做饭的都是司回。 倒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愿意,而是前世的时候她天天赶论文,吃饭全靠外卖对付,厨艺虽说不是没有,但让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水平肯定没有。 只有在研究一些稀奇古怪菜式的时候她很有天赋,比如桂花炖苹果、桃花馍馍等。 偶尔吃一下尝鲜还行,也不能顿顿当饭吃。 反倒是司回尝试了几回后,觉醒了厨艺天赋,但凡是他看过的菜谱,最后基本能还原九成九。 盛筱淑别的没有,却有数不尽的书,其中菜谱更是囊括古今中外,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书上没有的。 综合种种,现在的司回除了是个制造大师、剑术入门者,还是个未来的天才大厨。 当然他本人并没有往这个方面发展的意思。 他只喜欢给家人做饭。 盛筱淑也曾经过意不去,说不用他做这些。 司回就说:“谢叔叔说了,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一定要照顾好娘和妹妹。” 他对谢维安的话,深信不疑。 盛筱淑没法,结果就变成了眼前这样。 她来到厨房,桌上果然摆着三份清淡但不失美味的早餐。 盘子旁还有个包袱,里边装着些司回亲手做的干粮,可谓思虑周全了。 盛筱淑解决完自己的那份后,司回正好结束了晨练走进来。 她问:“娘这次可能要去两三天,你和妹妹两个人在家可会害怕?” 司回举起自己的木剑,笃定道:“我不怕,我也会照顾好妹妹的,娘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倒是娘一个人在外面,要记得好好吃饭才好。” 反过来被教育的盛筱淑挎上包袱,点点头:“知道啦,等会记得叫浅茴起来去书院。” 小小少年拍着胸脯道:“放心。” 有子如此,命也幸也。 盛筱淑感慨着,走出了家门。 天还没完全大亮,街上雾蒙蒙的,她按照徐安提前给过的地址来到了镇外的官道上。 道旁柳树成荫。 树下排了七八辆马车,其中大部分都是装了货物的。 每辆马车前都有两个身着短打,模样机警的人。细看还能发现他们背后背着刀剑之类的武器。 应该是镖局的人。 看来这商队来头也不小啊,能请得起这么多人来护镖。 除此之外,商队的其他人倒是还没见着,估计是她来得太早。 盛筱淑没有选择立即过去,和商队的接洽是徐安在做,万一这些护镖的人认为她心怀不轨,动起手来,那就尴尬了。 等了不多一会儿。 “你是谁?” 盛筱淑回头一看,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青年,光从穿着上就看得出来这个人相当的张扬。 再加上那高高在上的语气。 她忽然想起来杜林他弟——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屁孩了。 青年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见她不说话,“哼”了一声,“没见过商队?告诉你,这里面的东西,随便一辆车上的东西变卖出去都是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的银子。” 盛筱淑:“……哦。” 看来这位应该就是这趟镖的主人了。 但是徐安没告诉她是位脑子不大好的少爷啊。 “嗯?你还愣在这做什么?” 少爷凑上前来,扇子扇来的风钻进了她脖子里,她吸了口凉气,后退了一步。 谁知这一退好像踩中了面前这位少爷什么不为人知的痛点似的,他忽然激动起来:“喂女人,你……” 她看着着男人。 “该不会是看上本少爷了?” 盛筱淑的大脑神经在听到这句话过后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因为所闻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其实还在梦里,根本连她家的大门都还没有迈出去。 但是回想了一路,发生的都太过真实了,不可能是在做梦。 她敲了敲掌心,鉴定完毕,这是个傻子。 “喂,喂,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盛筱淑皱着眉头,点点下巴。 傻子少爷愣了一下,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丝的过意不去,恍然道:“原来你真是个哑巴,怪不得……你是哪家的姑娘,本少爷怎么好像没见过你,这一大早站在我家的商队前面,该不会心怀不轨,还有……” 盛筱淑默不作声地听着,装耳聋。 输出了大半天的少爷一低头就看见她茫然的眼神,僵住了。 “你……听得见吗?” 盛筱淑不言不语。 “哦哦,是这样啊。” 少爷嘟囔道:“哪家的姑娘,又聋又哑都要放出来。” 虽然疑惑又震惊,但是好歹是安静下来了。 盛筱淑享受了一会儿清晨的宁静后,又转过头盯着少爷,这人怎么还不走? 见她看过去,青年拧着眉心乱比划了一通,反正盛筱淑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真麻烦。” 他合上折扇,捡来一根棍子,在地上写道:“你又看我做什么,是不是看上本少爷了?” 盛筱淑忽然开始好奇起来,到底是哪家能养出这么自我意识过剩的后人。 他还要写什么,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徐安、池舟和池南三人一起走了过来。 拎着棍子的少爷也看见了来人,当即将木棍一扔,展开折扇,嘴角露出了堪称标准的微笑。 只是那笑在盛筱淑看来,多多少少有点假。 那三人走近,他对徐安说:“徐兄,这二位就是你说的要跟商队一起走的朋友?” 居然真认识! 第一百五十章 陈宁幼 徐安深深地看了一眼乖巧站在旁边的盛筱淑,然后对着那自我意识过剩的少爷笑脸相迎:“陈公子,这么早啊。是啊,这二位是我的朋友。” 陈公子,陈家的? “嗯?不是说有三位朋友吗,这怎么还少了一位?” 徐安奇怪地看他一眼,指了指他身后的盛筱淑:“这位便是。” “什么?!” 陈公子的声音陡然拔高,皱着眉头道:“徐兄是有何难处吗,怎么谈如此重要的生意却带这么个又聋又哑的姑娘。而且,这姑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这……” “等等。” 徐安一头雾水:“又聋又哑,谁,她吗?” “不然还有谁?” 陈公子对被打断有些不快,义正言辞道:“虽然本少爷确实是魅力难挡,但是我家中人肯定不会答应我同一个又聋又哑的姑娘在一处的,希望你们能好好告知她。好了,本少先去通知商队准备出发,徐兄你们稍等片刻。” 说完折扇一收,大步往商队走去了。 直到他离开,盛筱淑才悠悠开口:“陈家哪位奇人养出来的奇葩?” 徐安面露古怪,“陈潮生的亲儿子,独苗。” 盛筱淑:“……” 第一缕晨光落下来的时候,商队正式开拔。 盛筱淑他们自己准备了辆马车,坠在商队中间,前面是陈宁幼的马车,华丽得都有些刺眼睛。 徐安艰难地咽下一口凉茶,好奇地问:“所以你打算一直在他面前装哑女?” “什么叫装,我这叫真情流露。换你,一个姑娘上来就问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你怎么想?” “我玉树临风、英俊逼人。” 盛筱淑皮笑肉不笑地说:“徐大人本事没长,没必要的自信倒是多了不少。” 这时候池南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纸说:“阁主要是有兴趣,这里有陈宁幼的基本资料,您可以先看看。” 马车里其余三个人全部看向他。 池舟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有他的情报?” “按照阁主的计划,风雪阁日后卖的不就是情报吗?我先提前准备一些,自然,我如今能力有限,基本上只有福溪镇上的一些情报,辎阳除了同我们有合作的,就半点不了解了。我再接再厉。” 盛筱淑:“……” 她怎么觉得她这个阁主当得有些惭愧了呢? 徐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盛筱淑一目十行地看完纸上的内容,发现她猜得还真没错。 这人有病——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热,听说自那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不太正常了,但是和他的性格相反的是,他在从商一途上相当有天赋。 这次的商队就是他一手组织起来的,其中不仅仅牵扯到陈家一家的利益,另外两家也参与了进来,卖的是福溪特产云茵花制的香料。 云茵花制香极难,这次这么大的量,基本上可以说是集三家全力了。 也难怪盛筱淑看见请了那么多护镖的人。 徐安之所以能将他们几个塞进来,还是借用了盛筱淑大祭司的名头,哦不对,前大祭司。 再加上谢府除去谢维安那层身份,本身就是福溪镇最神秘、势力最大的商人势力。 这才能临时让他们几个人进来。 不然以这次行商的重要性,普通人根本连商队的消息都不会得到。 而这次行商,却由陈宁幼一手负责,便足以见得陈家对他的信任了。 “但是也没听说他有这种见人就问对方是否心悦自己的癖好。” 池南喃喃道:“看来得把这个加到情报里去。” 徐安则说:“这陈宁幼今年二十又三,确实已经过了成亲的年龄。没准前些年没想起来,如今恰好有了这个心思呢。” 池舟瞪他一眼:“那与盛姑娘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 商队行了两日,一路都风平浪静。 这期间陈宁幼不止一次地来关心他们这辆马车上的“哑女”,还送来了不少质量上成文房四宝。 “我看这哑女姑娘是识字的,你们多同她说说话,写写字,不用吝啬笔墨,尽管找我拿。” 盛筱淑用那些纸边画连环画边感叹:“我觉得这陈公子,是个好人。” 徐安和池舟齐刷刷地摇头。 尤其是徐安。 这要是右相知道了,还不得跟他兴师问罪啊? 第二日午后时分,日头毒辣,陈宁幼将商队停了下来,打算休息过这阵子再走。 盛筱淑也在马车上颠簸两天了,于是下车透透气。 这处风景和福溪附近差不太多,就是明显能感觉到山变少了些。扎营的地方附近有条清澈的小河,商队里的随行厨师正在打水做饭。 她溜达过去,打算给水壶装些水。 这个世界就是这点好,溪水大都是山泉流出来的,没什么污染,很干净,可以直接喝。 方才走到河边,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不能变,不然肯定赶不上。” “这是最好的办法,吩咐下去就这么办。” “可是少东家!” “去。” 盛筱淑听出来这是陈宁幼的声音,比和她说话的时候正经许多,她竟然还听出了几分同陈潮生一般的威严。 她往前一步,踩到一截枯枝上,发出了点动静。 “谁?!” 她走出去。 看见陈宁幼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一起,后者目露精光,满脸警惕地看着她:“你为何偷听?” 盛筱淑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杨叔等等。” 陈宁幼拉住了他:“这是谢府带进来的那几人之一,她是个哑女,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不用担心。” 杨叔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她道:“那就好。” 盛筱淑:“……” 她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继续装下去? “杨叔,你先走,就照我说的做。” “唉,那好。” 杨叔离开后,陈宁幼对她笑得春光灿烂,拿起树枝在地上划道:“喂小哑巴,是不是很想看见我,特意来找我的?” 要不还是就让他这么被骗下去好了。 “你回答我啊。” 盛筱淑叹了口气,撇开树枝开口道:“陈公子你想多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改道 “哐啷!” 树枝落在了地上。 陈宁幼嘴巴张得大大的,指着盛筱淑的鼻子,结巴道:“你,你会说话?” 盛筱淑掰开他的手指,淡然自若道:“会说话,听得见,正常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骗我?”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哑女啊,你自己误会了。” 陈宁幼呆呆地看着她,满肚子的话竟然被她赌得说不出来。 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那,那方才。” “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盛筱淑晃了晃手里的水壶道:“只是来接水的。” 陈宁幼跟着她走了过去,发现她真的只是在打水,打完水立马就调转脚步准备离开,眼见她真的就要回去,他连忙叫住她,“等等!” 一个箭步挡在了她身前:“本少爷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偷听?” 盛筱淑:“……那请问陈少爷,我偷听你们说话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更了解跟本少爷有关的事情。” “陈少爷。” 她认真道:“可能确实有不少姑娘觉得您可托付终生,但是并不包括我,要是您能明白这一点就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说完她赶紧绕过陈宁幼,匆忙溜了。 回到马车上。 “改道?” “嗯。” 徐安拉下车窗的帘子,说道:“刚才有陈家的人来通知的,说是前面的路段不太平,万一按照原路程走的话可能会遇到危险,于是要转从一线崖旁边绕过去,所以原定的明日下午到辎阳可能做不到了,要到后日早上去。” “和云记约好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后日,这点不用担心。” 盛筱淑点点头。 刚才她在河边听见陈宁幼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可是绕路吗…… 她问:“有附近的地图吗?” 车内另外三人都摇摇头。 这附近少有人来,除了走商的人,别的很少能有地图这种东西。 徐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改路有什么不妥吗?” 盛筱淑摇摇头:“还不确定,我得先看看陈家选的是哪条路。” 趁着商队还没再次出发,她和池舟去找陈宁幼,后者好像看见她过去,显得有些不自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当面把话说得这么不留情面的姑娘。 “陈少爷,有地图吗?” “……嗯?” “很重要!” 片刻过后,陈宁幼让人拿了一份地图给她。 她翻开地图的时候,陈宁幼旁边的管家眼神都快在她的身上戳个洞出来了。 引得池舟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看见地图上的内容,盛筱淑明白为什么陈宁幼犹豫了一下将地图给她,也明白管家为何眼神不善了。 地图上记录的,是好几条完整的行商路线,沿途的危险地段和可能发生匪患的地方都又有标识。 能做到这么精细,可想而知是凝聚了多少人,走了多少趟的心血。 单论价值的话,这一张地图恐怕抵得上这次商队里货物的一半了。 盛筱淑:“……” 她只是想要一份最普通的地形地图啊。 但是现在让换也来不及了。 她看了一会儿,在地图上找到了“一线崖”这个地方,绕过一线崖的路线只有一条,她看着那条在地图上蜿蜒曲折的线,皱起了眉头。 “陈少爷,如果你要走这条路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出发,在明日午时之前通过这里。” 她指的是地图上最靠近一线崖的一段狭小的曲折路段,虽然在地图上看起来路途并不远,但没有一个时辰根本走不过去。 “这位姑娘,你是在拿我们寻开心吗?” 管家本就因为“偷听”事件对她戒备很重,现在又听见这一番毫无来由的话,自然是没给什么好脸色。 陈宁幼手里的折扇摇啊摇,似乎也有些纠结。 半晌他才问:“本少爷能问问理由吗?” “……我夜观天象,发现此处有大事发生。” 陈宁幼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这时候池舟忍不住替她说话:“我们家小姐不会骗人。” “哼,之前不是还在装聋作哑吗?” “孙伯!” 陈宁幼声音一沉,那管家脸色变了几变,还是闭嘴了。 盛筱淑倒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只是看着陈宁幼,心说要是这个人怎么都不相信她的话,为了自己和这一整个商队之人的身家性命,她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 好在陈宁幼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说:“我可以相信你,但是有个条件。” 这么好说话? 盛筱淑欣喜若狂:“说说,什么条件。” 陈宁幼收起折扇,像个花花公子一样说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啊? 她还没反应。 池舟忍不住道:“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陈宁幼惊讶道:“本少爷问个姑娘名字而已,知道了名字,那便是认识了。认识了就是朋友,朋友的话本少爷自然要听,有什么问题?” 还真没办法反驳。 盛筱淑张了张嘴。 “诶。” 陈宁幼打断了她:“可别想着编个假身份来骗本少爷,我生平最恨被人骗,要是骗我的话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多虑了。” 盛筱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叫盛筱淑。” 陈宁幼一拍折扇,兴奋道:“我一听姑娘你这就是真名,居然还觉得有几分耳熟!” 耳熟就对了。 “那你同意了?” “同意。” 他一点头:“现在就出发。” 陈家少爷说到做到,原本还要休息至日头渐缓的商队很快就重新开拔出发。 陈宁幼往后看了一眼,琢磨着要不要再给那位盛姑娘腾辆马车出来,一个姑娘家的和三个大男人同乘一辆马车,肯定还是不方便的。 “少爷。” “嗯?” “那个盛姑娘……” “听起来很耳熟是。” 陈宁幼用折扇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本少也觉得在哪听过,肯定是镇里的人。” 管家轻咳一声,悠悠道:“前任大祭司,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陈宁幼惊讶地嘴里能塞进一整颗鸡蛋,“……” 那个号称历任最神秘最强大的大祭司?!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过错 陈宁幼:“怪不得你刚才那么好说话呢。” 管家捂脸。 “这么说来,这位前任大祭司好像确实是同谢府有些渊源。” “少爷说的是。” 管家道:“据说这位同谢府主人关系颇深,当初福溪天灾,便是这二位一同修建的排水蓄水工程,获得称颂无数呢。” “又说这大祭司神力莫测,无所不知。如果真是她,那方才她说的话真有可能确有其事。” 陈宁幼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那谢府主人……是谁?” 管家不疑有他,闻言摇摇头:“不清楚,这位谢府主人比大祭司还要神秘,一年到头见不到人,传说他同官府有密切的联系,连之前从京城而来的大人物都和他交情颇深。只是都是传闻罢,真正知晓的也没几个。” 盛筱淑掀开窗边的帘子,陈宁幼果然没骗她,明显能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快了许多。 徐安是知道她的本事的,听了她和陈宁幼说的话后问:“会发生什么?” “下雨。” 她没有隐瞒,池家两兄弟虽然对她观测天气的能力并不熟悉,但也不是外人。 徐安叹道:“看来这场雨不会小。” “下雨还是小事,那段路太靠近山路了,一旦发大水神仙也难跑。” “下雨……是什么?” 徐安看了一眼盛筱淑,她对池南解释道:“我对天气比较敏感,大概能知道阴晴雨雪。” 池家兄弟睁大眼睛。 池舟喃喃道:“难怪姑娘总能提前带伞。” 第三天清晨,盛筱淑方才从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过来,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潮气。 她掀开帘子,明明已经是天亮的时辰,天色却半分都没亮起来,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底发闷。 徐安给她送来了早饭。 陈宁幼不知道从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特意给她腾了辆马车出来,给她一人用。 她身为女子,跟徐安他们在一辆马车上确实有些不方便,所以也没拒绝。 只当是陈家知道了她的身份后释放出的友好讯号。 她接过干粮,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吃了一口。 徐安道:“商队的人似乎没打算多有停留,马上就会出发。” 她点点头。 这很正常,看着这黑沉沉的天,即使没有她的提醒,那位陈少爷估计也知道事情严重。 一张饼没啃完,马车又摇摇晃晃地换上了路。 徐安却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是上了她的马车。 “我有件事想同姑娘说。” 盛筱淑见他神情难得严肃,也正色了起来。 “那池家兄弟……姑娘这般信任吗?” 她慢慢嚼着面饼,反问:“什么意思?” 徐安悠悠道:“池南身在青云山,还有能力调查镇上的情况,还调查得这么清楚。姑娘手下应当没有多余的人分给他,他哪来的人脉和时间?我知道姑娘心善,用人不疑,只是风雪阁是姑娘日后安身立命之处,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一手掌握才好。” 盛筱淑静静听他说完。 其实当时池南拿出关于陈宁幼的情报时,她也想到这一层。 然而如果他心有他意,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 而且她信任池舟,知道池舟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池南的相处虽然没有那么多,但是他是池舟的弟弟,自己也愿意相信他。 徐安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只提醒她多个心眼,而不是直接让池南退出青云山的建设。 “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嗯。” 徐安从她的包袱里面抢了个饼走了。 他前脚刚走,“曹操”本人后脚就到了。 池南上了她的马车后显得有些局促,半晌才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和姑娘坦白。” 盛筱淑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果然,就听他说道:“先前我收集的那些情报,用的不是姑娘的人。姑娘给的月钱不少,我用这些钱在镇子里雇佣了一些乞丐和各个场所的小人物,让他们替我收集镇上之人的消息。” 这个想法还挺实用的。 她抿了口水,静静地听他说。 “一开始是想着……如果这件事我做好了,姑娘就会觉得我和池舟都有足够的价值。就不会轻易被放弃了。也是……万一有什么意外,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留一条退路。” 盛筱淑无语,“……我看上去那么可怕吗?” 池南苦笑道:“正因为知道了姑娘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您。啊,这件事池舟半点都不知道,他总跟我念叨姑娘是好人,他对姑娘绝对是一心一意的。” 她大概能明白池南的想法。 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怕说出来这份信任就越发摇摇欲坠了。 “那你现在为何要告诉我?” 池南道:“方才徐大人前来找姑娘,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盛筱淑面无表情,“你很聪明,但是你要知道,自己主动说和形势所迫是两件事情。” “我知道。” 他点点头,神色坦荡无畏:“我同池舟自池家没落后见过太多人心丑恶,遇到过太多不堪的事情。我听说姑娘说他有一颗赤子之心,此言不差。我自问自己做不到如他一样的光明正大,性格使然,我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还请姑娘不要因此责怪兄长。”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后果由你自己一力承担?” “嗯。” “我明白了。” 盛筱淑沉下眉眼,便有一点说不出的威严从她身上冒了出来。 “这次回去以后……罚三个月的月钱。” 池南腰弯到一半,忽然顿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姑娘……” “怎么,嫌罚重了?” “不敢。” 他连忙摇头,“只是我所犯之错让姑娘将我逐出风雪阁都不为过,姑娘为何?” “你难道忘记了?” 盛筱淑翘起嘴角,方才的威严便倏忽地消失不见了:“当初是我主动招揽你和池舟的,要是就让你这么走了,我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就因为这个? 池南难以置信。 她笑着说:“还有一点,因为你是池舟的弟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度过 池舟在她身边,保护相救、尽心尽力。 对盛筱淑来说十分难得,仅仅是这点,就足够她原谅池南更出格的行为了。 况且,池南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光从作用上,盛筱淑甚至觉得他比目前的自己要厉害许多。 这样的人才,当然不能因为几分怀疑之心就放弃。 池南离开后,这场雨就下了下来。 商队虽然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遇到极端天气的准备,但是冒雨前行还是十分困难,比蜗牛往前爬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现在不用盛筱淑提醒,陈宁幼也知道现在不能停下来。 万一没有在雨势形成灾难之前通过危险路段,他们可能得在路上耽搁好几天,到时候别说做生意了,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这次陈家的确是下了血本,请的人都是身强力壮且经验丰富之人来护镖,面对这种情况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盛筱淑一直关注着商队周围的地形,在来到她预测的最为危险的路段时,雨已经大到形成了雨幕,根本看不清几米以外的事物。 她上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雨还是福溪大风那次。 “叩叩——” 马车被人敲了敲。 “啊,少爷您怎么来了?” 车夫的声音被风雨拉扯得支离破碎,但是盛筱淑还是听见了。 她拉开车窗的木门,风雨一下子扑面而来,将她的衣袖湿了半截。 陈宁幼身上裹着蓑衣挤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木门。 今日她这马车倒是真挺热闹的。 盛筱淑给他让出了位置,“陈公子来找我有何事?” 陈宁幼靠着门边,没让自己一身的水沾到马车内的软榻上,闻言道:“我来是想问问……盛姑娘,我们如今这条路线能安然度过前面这段路吗?” “能。” 少爷藏在斗笠下面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即点头:“本少爷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不等盛筱淑说什么,他就退了出去。 “少,少爷?” 马车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没事。” 盛筱淑找出干帕子,边清理马车里的水迹边想,看来这陈家少爷心里也还是不安的,不然不会特意来她这找一份确切的答案。 然而她虽然说得十分笃定,到底能不能真正安然无恙地度过去,也还是要看一点运气的。 靠近一线崖的地方,有一个很深、地势也相当低洼的大弯道。因为大雨,已经在马车底下汇聚成了一道溪流,混合着被冲刷下来的泥土和碎石,马车走得相当艰难。 她估计陈宁幼已经下了命令全速前进,然而在这样的路段上,既要保护马车上的货物,还要注意方向和路况,再快也快不起来。 马车行进到弯道最深处,水甚至已经没过了马腿的一大半。 盛筱淑能看见汩汩的水从马车的缝隙里冒出来,她干脆扔了帕子,不再多此一举地清理水迹了。 即使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她能想象到现在所有人肯定都提着一颗心。 弯道之上就是蜿蜒陡峭的崖壁,盛筱淑掀开帘子一角,迎着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风雨看了一眼,深深地感受到大山的压迫感。 万一这个时候发大水,或者山上有任何一条河流涨水而出,就有可能带来山区最大的自然灾害——泥石流。 而这支商队的的位置全然暴露在没有任何掩体的地方,根本避不开也逃不了。 商队缓慢地前行着,在雨幕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无声但惊心动魄地通过了这最危险的一段路。 直到将那个弯道甩在身后几乎看不见的时候,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以这座山的植被覆盖率来看,发生灾害的可能性并没有那么大。 但万事难抵万一。 能安然无恙自然是最好。 通过了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后,陈宁幼也没有下令让商队停下来,而是又往前行了十几里地,彻底出了山区后,才找到一处荒废的破庙修整了下来。 盛筱淑被差点儿急疯的池舟给接到了庙里。 这破庙很小,一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大佛就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 一个商队十多人,要挤进这小小的破庙里,自然也少不得要冒犯一下佛祖了。 那些负责护卫的人都爬到了佛像身上,占据了一个干净地方抓紧时间休息。 能在地上坐着的人则是盛筱淑和陈宁幼等人。 盛筱淑被池舟带进去的时候,徐安刚刚燃起一堆篝火,池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铁锅,正在咕嘟嘟地煮着姜汤。 看见她的时候,围着篝火的几个人全都松了口气。 中途因为风雨,车队之间的情况并不互通,也有好几辆马车上的人都受了伤。 盛筱淑又是自己一个人在一辆马车上,会担心也很正常。 她原地转了个圈,笑着说:“好着呢,哪有那么娇气。” “阁……姑娘,姜汤。” 盛筱淑接过池南递过来的碗,奇道:“你还会做这个?” 这姜汤熬得清淡入味,闻起来一股淡淡的生姜香气,明显不是新手能做到的。 池南笑笑,“逃难之时,若是连煮碗姜汤都不会,那可真就要饿死了。姑娘坐,我把这汤分给大家。” “嗯。” 盛筱淑坐下后,池舟也给池南帮忙去了,徐安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探究。 她知道这人多半是好奇她跟池南说了什么,但是现在当着陈宁幼的面,她也没办法说,只好移开目光专心喝汤,当没看见。 “这次多谢你了。” 喝到一半,陈宁幼忽然说。 要不是她,若是按照原本商队的行进速度,现在应当还在一线崖一带,危险性可想而知。 盛筱淑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谢。 他又问:“你可有何想要之物或者想做之事?本少爷定能为你实现。” “真的?” 盛筱淑语气都激动了起来。 陈宁幼揣着袖子,下巴一甩,自信道:“那是当然。” “这样的话……” 她笑着说:“麻烦陈少爷以后不要再说什么看上您之类的话了,要是有人见到了,会误会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云中 歇过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商队再次出发,终于在午时以前进了辎阳县城。 到了城门口,盛筱淑等人同陈宁幼分道扬镳。 “真的不需要本少爷给你们安排住处吗?” 盛筱淑谢绝,“真的不用,我还没穷到住不起客栈的地步。” “……那好,我们在城里的同福客栈落脚,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不要客气,尽管来找本少爷。” “知道了知道了。” 终于打发走了陈宁幼,盛筱淑一行人在池南的带领下来到了城西的云中客栈。 县城果真要比福溪镇上繁华许多,除了各色的小摊贩,还有酒楼和勾栏瓦市,热闹非凡。 云中客栈处在闹市之中,旁的客栈门前都是人来人往,唯有这家门可罗雀,从敞开着的大门看进去,大堂内只坐着零星的几个人,门前还躺了一条大黄狗在那吐气。 一行人走进客栈,迎面跑来一个看上去十分机灵的店小二,殷勤道:“哟,这几位爷和姑娘可有云记的凭证,咱们云中客栈只招待云记的客人,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家客栈人这么少。 池南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信封上有云记的标志。 那小二看了一眼后立马喜笑颜开,朝身后喊道:“好嘞,四间上房!” 然后转过来对池南说:“几位是为了云中会前来的贵客?东家已经提前吩咐了,让我们一定要照顾好几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他说着将几人引到柜台旁,后边的掌柜取出来四块牌子,一一交给他们。 “这是您几位房间的钥匙。” 店小二嘿嘿笑着,“几位是要先去看看房间,还是同另外的客人认识认识?” 盛筱淑扫了一眼大堂内其他的人,基本都是和他们相同的配置,两三个人一起,一眼看过去有两组,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 看来因为这木材缺失的事情头疼的不止是他们。 “客人?” 店小二问的是徐安。 从这四个人的配置上来看,池南是那个替主人家拿东西的,旁边那个高高瘦瘦冷冰冰的人应该是侍卫,至于那姑娘……害,出门在外哪有姑娘家做主的? 一通排除后,也就中间这个人看起来像老爷。 但是徐安却半天没应,而是看向了那位从刚才开始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东看西看的姑娘家,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似的。 盛筱淑回过神,答道:“啊,不好意思。我们先去看看房间,过会儿再下来。” “……好的,客人!” 店小二愣了一下,原来领头的真是这位姑娘啊,这倒是很像稀奇。 上房在二楼,他们四人的房间在走廊的两边,相对而望,倒是方便。 店小二说:“这隔壁住的都是同几位一样来参加云中会的贵客,还请各位好好相处。一日三餐都有人给几位送来,要是想去大堂吃也可以,只要知会一声就好。” 嘱咐完这些后,店小二就离开了。 分完房间,盛筱淑走进自己的屋子。 里边的布置相当精致,面积也不小,不愧是上房。 盛筱淑在屋里逛了一圈,从前她只在书里听说过客栈上房之类的,还从来没自己住过呢。一时间有些新鲜。 窗户在床旁边,她推开一看,热闹的长街尽收眼底。 就在窗户底下,一个拐角进去,是一条僻静的小巷,看来应该是这家客栈的后门,不见什么人,倒是有些污水和烂菜叶子扔在角落里。 盛筱淑正打算收回目光,余光忽然闪过去一个黑影。 她定睛一看,一个人从大街上走进了巷子里,还四处张望着,但是估计是没想到头顶上会有人,因此没发现趴在窗台上偷看的盛筱淑。 “怎么这么晚?”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声音刻意压低了,要不是盛筱淑仔细听着,多半会忽略过去。 “这批人来得不凑巧,我们在城门没堵到,绕了些路。” “哼,基本上都到客栈了,还差一个。” 这句话让原本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关上窗户不在偷听的盛筱淑顿住了。 客栈……说的难道是他们? 那男人道:“怎么样,里边有什么硬茬吗?” “暂时没发现,新到的这一批里边还有个姑娘,估计没什么可忌惮的。” “好,留心另外的人,随时传消息过来。” “嗯。” 小声的谈话到此结束。 随后巷子里又传来脚步声,盛筱淑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探出窗,正好看见那男人离开小巷的背影,装扮看上去像酒楼里的小二。 等她再转头,方才两人谈话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盛筱淑若有所思将半开的窗户掩上。 这两个人说的明显就是他们这些来参加那什么云中会的人。 可是她明明只是来要赔偿的,根本不知晓这到底是什么活动。抛开这点不谈,总觉得方才听到的那些话里好像藏着什么不能放任不管的阴谋。 “叩叩——” 正思考着,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盛筱淑吓了一跳。 “是我,在吗?” 她听出来是徐安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去开门。 除了徐安,池舟池南也在。 “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妙。” 徐安听完她的描述,按照他多年勾心斗角的经验和嗅觉,此事多半不简单。 盛筱淑问池南,“你知道些什么吗?” 说到底还是跟云记有关,他们几个人里对云记了解最多的人就是池南了。 后者也有些疑惑,闻言道:“这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关于云中会的事情,从云记先后寄来的书信上,我倒是知道一些。” 云中会原本是云记每年都会举办的一次商界盛会,邀请辎阳各个有头有脸的商人聚在一起共商往后一年的行商事宜。 大到千里行商、运河贸易,小到哪条街上摆哪些摊子、开哪些店铺等都有讨论和规划。 “这不就是商会吗?” “阁主果然聪慧。” 池南点点头,“云记确实有在辎阳组建商会的想法。而且这次的云中会就是为了此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夕 此次云中会过后,云中商会就会正式落成。 到时候这城里所有的生意,大大小小,都得经由商会,其中利益自然不消多说。 “云记这么厉害吗?” 盛筱淑眨眨眼睛,从名字来看,这云中会似乎是云记一手牵的头。 那商会成立后,云记占的利益想必也不会少。 池南点点头,“云记本就是辎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商贾世家,只是要说独占鳌头倒也算不上。城中还有不少势力不弱的商家在暗中蠢蠢欲动,之所以是云中会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云记在辎阳根基深厚,风光了不少时间,还和那位县令大人有所来往。” “县令……可是叫做沈灵怀?” “正是,姑娘果真见多识广。” 盛筱淑汗颜,她确实称得上见多识广,但不是这方面的。 之所以记得,只不过是因为谢维安从前在她面前提过一次罢了。 徐安道:“听上去这云中会同我们并无直接关系,我方才去大堂逛了一圈,下面的人也是因为和云记的生意出现了问题才被邀请到此地来的。” “这样吗?” 盛筱淑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 这样看来云记将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目的也并不简单。 再联想到刚才偷听到的内容,感觉这一趟辎阳之行不会平静了。 盛筱淑道:“留在辎阳的这两日大家注意保全自身,不管云记有什么动作,先静观其变。” “是。” 得了吩咐后三人各自离开,池南留了一步,对盛筱淑道:“姑娘,云中会就在明日,我觉得此事可能跟我们能不能要到赔偿有关,所以……” “我正打算拜托你此事。” 她道:“云中会虽跟我们并无关系,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身在局中,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危险了。就拜托你多留意着这方面的消息。” 池南了然地点头,“请姑娘放心。” “对了,若是要出客栈,记得带上小舟。” 看见池南疑惑的神情,她解释道:“收集情报是一回事,我可不想你遇到什么危险,小舟在就能保护好你。” “多谢姑娘。” “没事,你去。” 池南这才转身离开,看他的背影也不是去房间,而是直接去了楼下的大堂。 盛筱淑回到房间,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喝。 刚刚拿起杯子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手一抖,杯子应声而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她深深皱起眉头。 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幸的是,她的预感向来很准。 窗外,繁华热闹的辎阳县城渐渐被夕阳的余晖覆盖,漫天红霞如血色一般,看起来妖艳又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晚间,盛筱淑没在房间吃饭,而是下到了大堂。 池舟和池南都不在,想必池南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她和徐安找了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点了几个招牌菜,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她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堂。 和白天他们刚到的时候相比,现在的人多了不少,一眼看过去得有十几人,细分一下算上他们自己也有四五方势力了。 也不知道云记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些人看彼此的目光的也相当警惕,都是精明的商人,想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徐安压低声音道:“姑娘不用太担心,我已调了人前来,明日一早就能到辎阳县城,到时候不管云记在打什么主意,都打不到咱们头上。” 盛筱淑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在这方面徐安还是很靠谱的。 这时候忽然有两个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徐安立马警戒了起来。 “二位。” 为首的是个面相看上去比较温和的中年人,身边跟着的应当是侍卫或者小厮之类的。 “也是受云记邀请前来的?” 他这话一说,客栈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隐隐聚集了过来。 盛筱淑一想就明白了。 现在这些人肯定都是一头雾水,急需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去问和自己在同一间客栈的其他人自然是最快也最安全的方式,但是现在大家都互相警惕着,也都不想暴露自己的信息。 纵观这大堂,盛筱淑一个女子坐在这,仿佛天然就要比别的人好欺负一些。 所以这人才会找上她。 盛筱淑心里虽明白,但是面上露出一派天真的模样,点头道:“是啊,这位老爷也跟我们一样吗?” 中年人脸上闪过一丝窃喜。 还好,这是个愚蠢的,他连忙又问:“那小妹妹,你们是从何处来,为何而来,对这云记可知道些什么?”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估计自己也反应过来有些操之过急,连忙找补道:“不瞒这位姑娘,其实我也是被邀请来这的,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才想着找人问问,姑娘可不要多心啊。” 找人问问,偏偏找她是? 盛筱淑眨巴着眼睛道:“自然不会,原来大家都是被邀请来的啊?那这位大叔知道什么是云中会吗?我都不清楚呢。” 嘶。 她仿佛听到旁边的徐安吸了口凉气。 “小妹妹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盛筱淑将脑袋摇了摇,一派天真的模样。 中年人挠挠头,“那好。” 见从她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只好转身离开了。 “佩服佩服。” 人一走,徐安立马做出受不了的表情,钦佩道:“没看出来姑娘还有这份才能。” “你没看出来的还多着呢。” 盛筱淑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不过看来来这里的人都是一头雾水,知道的可能还没我们多。从客栈里面可能查不出什么了。” “什么意思?” 徐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里别的意思:“你要出去?” “嗯。” “二位客官,菜来咯!” 一桌子菜上完,盛筱淑先咬了一口红糖软饼,然后才接上刚才的话道:“我想去云记看看,反正辎阳县也没有宵禁之类的,就当出去逛逛了。” 徐安还是有些不安,“不如等明日再去?” 盛筱淑摇摇头,“明日云中会就开始了,怕是来不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香楼 徐安终究还是没能够阻止盛筱淑,吃过饭后,两人打算一起出去走走,池舟二人也还没有回来,正好去找找。 见他们要出去,方才离开的中年人又凑了过来,试探道:“姑娘这是要出门?” 要不是盛筱淑还要在这些人面前维持“天真傻姑娘”的人设,她真想直接翻了白眼,心说我都走到大门口了,还要问? “是呀!” 但是做出来的表情和她心里想的并不一样,她挂上甜美可爱的笑容,用轻快的语气道:“外面看起来很热闹,所以打算出去看看。这位大叔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额……不必了。” 中年人迟疑了一下,心说难不成这姑娘真是个傻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出去到处乱走。 不过正好,可以去给他们探探虚实。 有了这层想法,脸上的笑容都带了几分真心,“要是看见什么好玩的,奇怪的,回来记得和我们说说啊。” 真不要脸。 盛筱淑在心里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但是还得言笑晏晏道:“好呀。” 离开云中客栈后,盛筱淑才放缓了快笑僵的嘴角,叹道:“没想到笑也这么累人。” 徐安吐槽,“笑不累人,装笑才累人。装完全不像自己的笑,更累人。” 盛筱淑不服,“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甜美可人?” “不敢不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上了街。 据池南说,云中会在辎阳最大的酒楼百香楼举行,所以他们就一路往百香楼走去。 他们不认识路,但好在百香楼在辎阳十分出名,路边随便问个人都能替他们指路。 红粉香风芙蓉楼,莺声哝语温柔乡,浓妆艳抹的姑娘穿着过分清凉的衣衫朝着门口路过的人们——准确地说是男人们抛着潋滟秋波、甩着细软香帕,一派歌舞升平、花红柳绿的景象。 盛筱淑和徐安站在长街对面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这就是百香楼?” “……那三个大字写着呢。” 盛筱淑睁大眼睛,“我还以为这是个卖百香果的饭店呢。” “百香果是什么?” “咳,没什么。” 盛筱淑收起震惊的心情,琢磨道:“云记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商贾世家,这么重要的云中会就……设在青楼里?” 难道是这个世界独特的习俗? 徐安也百思不得其解,见多识广如他,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算了。” 她摆摆手:“想这么多还不如亲自进去看看。” “什,什么?” 徐安连忙拉住她,“你要去青楼?” 她反问:“不然我们来这干嘛,就在外面看看?” 这话倒也有道理,可是万一让右相知道他带盛筱淑来青楼,他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您身为女子,这不方便。” “哦。” 盛筱淑点头:“有道理。” “对嘛。” 徐安长出一口气。 片刻过后,百香楼外来了两人。 “唉哟,这位公子可真俊哪,快进来快进来,保管您玩得开心!” 青衣公子一拍手里的折扇,不动声色地让开了风韵犹存的女子伸过来的手,挑眉一笑,便有无尽风流溢出:“小爷我第一次来辎阳,扬州花魁、京城清倌,都曾与小爷把酒言欢,你们这的姑娘……可能入我的眼?” “唉哟!” 一方帕子往公子身上一甩,女子搭上他的胳膊将他往楼里拉:“公子这话说的,我们百香楼的姑娘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青衣公子轻轻一笑,跟着进了楼里。 内里比外边看起来只更加热闹,到处是凑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嬉笑声、丝竹声、歌舞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公子,您……” “给我定间上房,找你们百香楼最漂亮的姑娘去候着。” 青衣公子打断了她的话,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了浓妆女子,笑道:“再给我上壶好酒,几碟小菜,我要在这里先看看歌舞。不要问太多,银子管够。” 浓妆女子掂量着钱袋里沉甸甸的重量,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公子您坐,您坐,这就去给您安排。” 她离开后,青衣公子松了口气,随便找了角落里一张桌子坐下。 徐安黑着一张脸,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你说的有道理?” 青衣公子——女扮男装的盛筱淑扇着扇子道:“对啊,一个姑娘家跑进来确实太奇怪了,也不利于搜集情报。怎么样?我的伪装是不是很厉害。” 徐安无言以对。 不过光从伪装的角度来看,她确实是成功的。 没办法了,既然已经进来了,查不查出来什么还在其次,关键要保护好盛筱淑的安全才行。 “徐安。” 盛筱淑压低声音道:“我看了一圈,似乎并没有适合给那么多人商量大事的地方。” 她说的这点徐安也注意到了。 放眼望去全是莺莺燕燕和寻欢作乐的男人,真要有什么场地的话,估计也得是在二楼了。 “要不是池南说得笃定,我肯定觉得是他弄错地方了。” 盛筱淑喃喃道:“他们一早就出来调查,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在这里。” 徐安心说人家就算在也认不出来你。 正说话间,一个小丫头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公子,您二位的酒和小菜好了。还需要为你们叫几个姐姐来吗?” 这小丫头生得水灵,脸上隐隐可见青涩。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他们,端着托盘的手也扣紧了,看得出来十分紧张。 盛筱淑跟徐安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将东西接了过来。 她则笑着说:“当真是清灵毓秀,敢问姑娘芳名,你也是这百香楼的人?” 小丫头似乎头垂得更低了些:“我叫香玲,是新来百香楼唱曲的。” “哦~” 盛筱淑伸出手,手中折扇轻轻抬起了香玲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好名字,留下来陪我喝几杯。” 她扮作男装,本就不俗的样貌更显清俊非凡。 小姑娘耳朵登时红了个透彻,蚊子声一般回了一句:“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话 百香楼二楼,一隐蔽处。 方才接待过盛筱淑的女子满脸恭敬:“大人。” 一人隐在暗处,面容皆看不见,只漏出来半截衣袖,织锦云纹,看上去十分名贵。 女子道:“都布置好了,只等明日吉时,大人的计划必定能够成功。” “嗯。” 是个听上去很有威严却又不失亲和的声音,“今日可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倒是刚刚有个面生的年轻公子前来定了间上房,宛若见他谈吐和行为,应当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你觉得?” 这声音明明听上去云淡风轻,女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令人惧怕的事物一样,脸色刷地就白了,连声道:“是宛若僭越了,我这就去安排让人试探一番。” “不必了。” 神秘人道:“明日就是云中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没那么多时间去试探了。” “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明白吗?” 宛若身子一抖:“是。” 忽然,楼梯间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宛若连忙抬头,方才还在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 “咦,这不是妈妈吗?” 少年人的声音传来,宛若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脸谄媚的笑容。 站在廊间的少年模样生得十分好,清隽英气,略长的额发垂下来,其下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睛微微散发着光,小小年纪竟有几分逼人的俊美。 宛若在百香楼见人无数,俊俏的公子当也见过不少,方才那位当也是清绝无双,气质出众。但若单轮五官样貌,竟还是比不过面前这少年。 少年人一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好奇道:“妈妈怎么在此处?” 宛若愣了一下,福了福道:“公子是……” “妈妈不记得我了?” 少年人笑着说:“我同我家公子是昨日来的,在这天字丙号房住了一天了,妈妈不记得了?” “啊!” 宛若恍然:“原来是盛公子。” 昨日确实有个姓盛的公子来百香楼,也是风姿卓绝的人物,看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当时竟然没有注意到那公子身边还有这么个俊俏的小公子。 这段时间来到百香楼的生面孔她都格外留心,这位盛公子也是好生试探了一番,没什么问题。 宛若问:“盛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可要我多叫几个姑娘过去?” 少年人摇摇头:“我本打算去楼下给我家公子打酒,但是不知地方,看见妈妈在此处,正好过来问问。”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宛若搭在腰间的手紧了紧,媚笑道:“哎呀哪还需要公子亲自出来打酒,过会儿我就差人将上好的酒送上。我方才在同楼里的姑娘说话呢,这才没注意到小公子,小公子可不要怪罪啊。” 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原来妈妈是在同姑娘说话吗?我说妈妈站在这做什么呢,自然是不会怪罪的。” 宛若的眸光里多了丝深究,“小公子没听见?” 少年笑了笑:“难道妈妈是在和那位姑娘说什么好事,不能让旁人听见?” “额,哈,哈哈哈……小公子多心了,我同小公子开玩笑呢。放心,好酒马上就送上门。” “那就多谢妈妈了。” 少年人转身离去,背影都透露着坦坦荡荡。 知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宛若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小公子突然出现应该确实是巧合,她得赶紧去做大人吩咐的事情了。 那俊美的小公子走过香风弥漫的长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的时候,脸上天真的笑容如冰雪遇烈日般倏地消失,变成了一张冷冰冰的木板脸。 屋里有一人,坐在大开的窗台上,风吹起他的衣摆,风度翩翩、光风霁月,仿佛是为此人量身定做的词。 “回来得这么早,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变了脸的冷漠少年恭敬道:“进来两个新面孔,引起了他们的忌惮。属下试探了几句,那二人多半是凶多吉少。” “这个节骨眼上的新面孔,应该也不是什么无关之人。” “要救么?” “毕竟也是两条人命,你去提醒一声将人打发走就是。” “是。” 少年正打算去开门,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坐在窗台上的公子也听见了。 “公子?” “去看看。” 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引来了杀身之祸的盛筱淑正在跟名叫香玲的小姑娘聊天,小姑娘涉世未深,她三言两语就把香玲知道的套得差不多了。 百香楼和平常的青楼不同。 寻常青楼平日里都是夜间热闹,而白日间萧条,其中缘由自然不用细说。 但是百香楼夜间是青楼,白日里则摇身一变,变成这辎阳最大的酒楼,喝茶听曲、高谈阔论,倒似和寻常的茶楼没什么区别。 只能说这百香楼背后的老板确实是个人才。 那云中会自然是白日开,这时候的百香楼倒确实能用作正途。 那看来这百香楼的老板和云记应当渊源颇深,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会选在此处。 正思考着,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刚才给爷唱曲儿的小丫头呢?还不赶紧把人找来,怕爷付不起银子吗!” 喔~ 盛筱淑磕着瓜子,打算看热闹。 但是身边的香玲身子忽然颤抖起来,方才红透了的耳朵血色也一下子褪了下去,似乎惧怕极了。 她眨巴一下眼睛,这么巧? 果然,那大喊大叫之人扫视一周,一眼就看见了这边。 “哟,这不是在吗?” 那是个形销骨立的公子哥,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一副好似被酒色掏空的纨绔模样。 他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香玲的肩膀,嘿嘿笑道:“爷就好这一口,过来陪我,银子少不了你的!” 香玲被吓得嘴唇都在抖,小幅度地挣扎着:“公子,公子……香玲只会唱曲,不会别的。” “啊?” 纨绔眉毛一竖,哈哈大笑起来:“这夜间的百香楼里边,居然还能有清倌?哈哈哈,笑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冲突 笑完后二话不说就要将香玲拉走。 旁里忽地伸出来一只扇子敲在了纨绔的胳膊上,盛筱淑下手不轻,他当即“唉哟”一声,连忙放开了手。 她顺手就将瑟瑟发抖的香玲给护在了身后。 一边的徐安暗暗叹了口气,心说他们明明是来打探情报的,但是看这姑奶奶的架势,怕是要大闹一场了。 那纨绔猝不及防被偷袭,登时大怒,见对方还是个风姿卓绝的小白脸,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知道爷是谁吗?!” “盛,盛公子。” 香玲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虽然害怕但还是说道:“这是城主府的二公子,盛公子不必为了香玲……啊!” 她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那纨绔一把抓住了细嫩的手腕。 “哼,你知道就好,快给爷唱曲儿去。” 盛筱淑眉眼一弯,忽然伸了一只脚出去。 那纨绔不察,再加上身子原本就虚,猝不及防之下被绊了个结实。 盛筱淑迅速伸出手,将香玲稳稳地捞了回来,但那纨绔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砰”地一声,和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丝竹喑哑的百香楼都被这一下给弄得静谧了一瞬。 她展开折扇,将香玲再次护在身后,笑着说:“沈公子是,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摔倒了,小徐,还不赶紧把人给扶起来。” 徐安任劳任怨地上前去扶人。 直到此刻在场的人才反应过来,纨绔的侍卫们赶紧将趴在地上久久起不来的沈公子给扶了起来。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对二公子不敬,还不快……” “杀了他……” 扶着沈家二少爷的侍卫愣了一下,“什么?” “杀了他,本少爷让你杀了他!” 沈翊鸣猛地抬起头,额头上磕出了一块触目惊心的淤青,原本还算有几分英俊的脸此刻已经彻彻底底地扭曲了起来,一时间竟然狰狞得不似人形。 “噢哟!” 盛筱淑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淡定道:“据说沈县令爱民如子,敦肃公正,是辎阳几十年来难得的好县令。公子身为那位大人的公子,难不成就要当着这众多人的面草芥人命?” 沈翊鸣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及父亲大人的名字?人呢,人呢!还不赶紧把他给杀了!” “二公子。” 他身边的侍卫一脸为难地小声道:“这贼人确实可恨,但是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啊,老爷本就不喜二公子出入此地,若是再惹出人命,怕是……” “闭嘴,闭嘴!” 盛筱淑看这沈二公子状若疯魔的模样,也有些疑惑了。 不就是小小地给了他个教训吗?怎么这人一副好像自己杀了他家人的样子。 徐安眼见情况不对,站在了她前面。 侍卫们虽然心有疑虑,但是主上有命,不敢不从,渐渐都围了过来。 周围看热闹的竟然也没有被这场面吓着,甚至还抱着美人喝着美酒欣赏了起来,估计已经对这沈家二公子的德行见怪不怪了,好容易捞着的热闹自然不能错过。 那光风霁月的公子和他的少年侍卫走出自己的房间,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只看了一眼,两人都愣了下。 “家主!” 一身白衣的公子目光沉了下来。 盛筱淑坐在桌上摇着扇子,心里还真有点没底,倒不是担心自身和徐安的安危,徐安的功夫她是知道的,对付这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问题是这一闹,她想要再悄悄打探情报的事情就泡汤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无妨。 反正云中会也就在明日了,到时候见招拆招也不是不行。说到底,她只是为了解决木材的问题前来的。 她跟徐安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 气氛一触即发,就在双方即将要打起来的时候,宛若终于到了。 她“唉哟”笑着跑了过来:“二位公子,我们百香楼可不是斗武场,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当面谈,白白扰了雅兴。” “宛若妈妈你别管!” 沈翊鸣当然不会听她的话,捂着脑袋怒道:“我今日非要杀了这个小白脸不可,还有那小贱蹄子,你也别想好过!” 香玲在盛筱淑身后抖了一下。 她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腕,笑答:“沈二公子有这空说话,不如先好好治治脑袋上的伤?我看伤势怕是不轻呢。” 这话一语双关。 更是让沈翊鸣气得不轻。 宛若眼珠一转,心道这倒是个机会,就借这沈二公子的手杀了两个新面孔,也省得她再多费心了。 “沈二公子,这位公子肯定是没有那个意思的。您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让大家看笑话多不好啊,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沈翊鸣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因为这小白脸当着这么多的人出了丑,当即怒火更盛,脸色狰狞道:“动手!” 侍卫们霎时间朝着盛筱淑和徐安冲了过去。 徐安在心里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宛若一边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一边退到了人群之外。 动起手来,盛筱淑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好了点。 那些人是敌不过徐安,但是在发现她不会武功过后立马调转矛头对准了她,她体力不错,自己一个人东躲西藏已经有些吃力,还要小心地护着身后的香玲,没一会儿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徐安格开一个侍卫的刀刃,余光就看见寒光一闪。 他心里一凛:不好,有暗器! “小心!” 但是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徐安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闪着银光的暗器就要落在盛筱淑的胸口处。 “当啷!” 千钧一发之间,不知从何处射过来一支箭羽,竟然将那寻常人都看不清的暗器给射落在地。 一人仿佛天外谪仙一般落在了盛筱淑面前,他回身看了盛筱淑一眼,又有侍卫朝着两人冲过去,却眨眼间就被解决,片刻过后,所有侍卫全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再爬不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盛停 盛筱淑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的身手都快赶上谢维安了,这辎阳县这么藏龙卧虎的吗? 现场一片静谧。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去给人家道谢。 刚刚往前踏了一步,那人转过身来,一双黑眸盯着她,“没事?” 关切的模样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似的。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公子,我们认识?” 此人一身白衣胜雪,模样好看得很,气质也是绝尘,这样的人,但凡见过一次,她肯定会有印象。 然而搜遍脑海里的记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 看见她的动作,那人目光一收,变得沉静内敛,他低声微笑,“冒犯了。” 盛筱淑摆摆手,人家可是救了自己一命,她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会对恩人说什么。 “我叫盛停。” “盛……” 跟她一个姓氏呢。 “盛公子,多谢相救。” “无妨,路见不平罢了。” 两人谈话间,方才还隐身的宛若终于开始出来收拾残局。 沈翊鸣那边的人基本都站不起来了,他本人更是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核桃仁给砸到了脑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宛若只需要把这些人都搬进沈二公子专门的上房里就算完事,倒省了不少麻烦。 安顿好后再回到大堂。 看见那位今天新来的两位生面孔还在,盛公子正在和其中一位说着话。 盛筱淑以前不是很相信“缘分”二字,更不信天生就有人十分合得来。 但是这个盛停打破了她的认知。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自己仿佛有种相处已久的默契,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而且仿佛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知晓但不说破,只默默和着她的话题,简直可以用“知己”二字来形容了。 “是吗?原来盛兄是来此处找朋友的,不知道是什么朋友,我能帮上忙吗?” 盛停嘴角的笑忽地浅了几分,但是声音未有变化,“是位多年以前的故交,近来听说他遇到一些事,家中有些变故,特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 盛筱淑没注意到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她看了看重新恢复热闹的百香楼,问道:“盛兄的朋友在这百香楼吗?” 他摇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插话。 “哎呀二位公子这是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是宛若。 盛筱淑笑着看向她道:“方才盛兄告诉我,宛若妈妈从前也是这百香楼数一数二的头牌呢。” 宛若撩帕一笑,“唉哟这位公子真是抬举了,不知道如何称呼?” “哦,我……” 盛筱淑眼珠一转,继而道:“我姓谢,谢迟,从隔壁合州前来。” 她没注意到,说这句话的时候身旁的盛停嘴角一勾,露出个莫测的微笑来,转瞬即逝。 “原来是谢公子啊!” 宛若欢喜道:“您方才让我们准备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姑娘也找过去了。谢公子何时上楼去啊?” 她笑得十分暧昧。 盛停悠悠道:“原来谢兄点了姑娘陪伴啊。” 盛筱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坦坦荡荡,但是被盛停这么一说出来,就有种做错了事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道:“那是自然,不然大晚上来这百香楼做什么。咦,刚才盛兄说友人不在此地,难道盛兄不是前来找姑娘的?” 盛停嘴角微妙地一抽。 “谢公子这就误会啦。” 说话的却是宛若,她解释道:“盛公子来我们百香楼可是为了那三道名菜呢。” “名菜?” 盛停道:“谢兄可知道百香楼白日间并非寻欢作乐之地?” “知道。” “白日里此地兼营酒楼,菜色酒品也是这辎阳城内一绝。其中有三道菜十分出名,听说光是闻到香味就能令人垂涎欲滴,念念不忘。” 宛若接过话道:“是啊是啊,但是咱们百香楼的名菜每日都只有那么几道,能吃到的人和排队的人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这位盛公子啊,昨日来这排队,今日也还没吃上呢。需得要后日了。” 盛筱淑点头:“原来如此,盛兄还是个性情中人。只是为何明日也吃不着呢?” “这啊……是因为明日有贵客前来,百香楼就不招待另外的客人了。” “啊?” 她做出失望的模样,“那还真是可惜了。” 宛若简单附和了几句,又道:“那公子现在可要前去房间?” 盛筱淑心说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已经被楼里的有心人盯上了,就算再去房间,找到那些姑娘,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而且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于是有心想告辞回客栈。 但是又有些怕自己这么走了有些太过明显,平白惹人怀疑。况且……她扭头看了一眼,那小姑娘香玲苍白着脸色倒在椅子上。 因为刚刚的惊险,加上本身似乎就有贫血和营养不良的症状,已经晕过去了。 方才她一时冲动为这个姑娘出头,然而她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也不能庇护她一辈子,万一到时候沈家那二公子回来再次针对她,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 这样一想,倒是有些难办了。 “公子?” 宛若催了一声。 “谢兄不是说同我相聊甚欢,要和我秉烛夜谈吗?怎的还要去找姑娘?” 盛停忽然一把拉住盛筱淑的手腕,语气里带上了些委屈。 她还没怎么。 一直守在她身后的徐安后背的冷汗猛地就下来了,他连忙上前一步将盛筱淑的手拽了回来,木着脸道:“公子相救之恩,日后必定报答。只是您和我家少爷相识日子毕竟不长,这秉烛夜谈的事还是算了。” 说完他又对宛若道:“我家少爷今日受了惊吓,还是先行回府将养将养,看看有无受伤的地方。之前一应布置需要的银子妈妈尽可以提。” 开玩笑。 让盛姑娘跟一个陌生男人待在一起聊一晚上,右相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那他也不可能答应! 第一百六十章 面具 盛停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安一眼,倒也没有再强求。而是指了指晕倒的香玲说:“我之前听这小姑娘唱曲儿不错,宛若妈妈,等这丫头醒了,不知可否让她前来再替我唱几段?” 在这百香楼做事的都是卖身进来的,一个唱曲丫头宛若自然是能做主的。 “这当然不是问题,香玲这丫头有公子喜欢,是她的福气。等她醒了,我就让她去公子的房间唱。” 盛停点点头,“那就多谢妈妈了。” 他又将目光扫向盛筱淑,眨了眨眼睛。 盛筱淑心里感激,知道他这其实是为了保全香玲。 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是只要撑过这两日,等云中会后,她自然能想出办法来。 “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盛兄。” 盛停将她和徐安送到了门口,随后才转身回了百香楼,他目不斜视,一路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那位少年侍卫正在房间里等他。 若盛筱淑此刻能看到这位少年,自然能认得出来,这竟然是白鹤。 白鹤仔细检查好门窗,随后道:“家主,宛若往三楼去了。” 而能被他叫做家主的人,自然是有谢维安一人。 盛停骨节分明的手在耳下和额头处按了几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原本堪称完美的脸竟然泛起了一层细细的皱纹。 随即他手指勾住一处,轻轻一扯,整张脸皮竟然都被扯了下来。 露出来底下那张丝毫不逊色于之前,但又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正是谢维安。 他将扯下来的面具放入装满清水的瓷盆中,拿出一把扇子来慢悠悠地摇着,闻言道:“无妨,多半是复命去了。” 白鹤又问:“百香楼要对盛姑娘动手,需不需要属下前去跟着?” “不用,我已经派人去了。如果百香楼真的打算对她动手的话,自然是会伤些筋骨。” 白鹤点点头。 家主的手段,他从来不担心。 “只是盛姑娘和徐安都认识属下,要不属下再往家中要一副人皮面具过来,行动也方便?” 谢维安扫他一眼,吐了口浊气出来,“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日,到时候云中会都结束了。” 白鹤:“……” “只是没想到这次会在这里遇上阿淑他们。” 谢维安勾起一个微笑,“这算是缘分吗?” 白鹤实话实说:“他们应当也是为了云中会的事情前来的,属下听说此次云中会,云中羽通过生意的方式找来了几个撑面子的,盛姑娘在青云山上的工程正好和云记有生意上来的往来,此次前来应该就是为此。” 谢维安沉默了半晌。 说出来的话颇有点咬牙切齿,“你当真是聪明了不少。” 白鹤不敢说话。 他再不懂察言观色也知道这话不是夸他的。 “罢了。” 谢维安没有和这个败兴小子计较,话锋一转道:“总之,暗中保护好阿淑,他们现在应当还不知道云中会的内情,也不知道辎阳城内的暗流涌动。怕是会如今日这般遇到危险。” “是。” “啪——” 谢维安摊开手里的折扇,微微一笑。 而和他隔了几条街的盛筱淑正在被徐安数落。 “姑娘,我必须慎重且认真地告诉您,您方才的表现是不应该的。您和右相已经……咳,怎么还能和别的男人交谈得这么开心呢?恕我直言,姑娘的行为要是被右相看见了,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您……” 已经换回了自己原本衣裳的盛筱淑叹了口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徐安这么能叨叨呢,从百香楼出来,这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念叨完。 不过她对盛停的直觉确实有些奇怪,但是也说不上来个具体。 而且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盛停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姑娘,姑娘?你在听吗?” 盛筱淑回过神,无语地看着徐安,“在听,不能和盛停单独相处是?我记住了。” “这还不够,我看那盛停模样虽然生得好,对初次见面的人却这么没有分寸,你还是男子装扮,那要是知道你是女子还得了?所以你最好离他远点,指不定就不是什么好人。” “噗嗤!” 盛筱淑给气笑了:“你难道是我那从未谋过面的父亲?” 徐安脸色一变,连忙摆手,“这不行!” “当然不行。” 她撇撇嘴:“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快别废话了,前面就是客栈,别忘了我的人设。” 徐安:“……” 回到云中客栈,大堂里果然还有不少人。 其中不少在看见他们的时候都投来了探究的目光,接连都有人上前来询问他们去了哪里,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盛筱淑用一张天真的脸一一应付过去,又对付了半个时辰。 好容易那些人才明白从她这里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才让她回房。 来到楼上的时候,她和徐安先去敲响了池舟池南的房门,却没人应。 “他们还没回来?” “看来是这样。” 盛筱淑皱起眉头:“这么晚还没回来,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危险。” “放心。” 徐安连忙安慰道:“池舟的武功已经大有精进,这小小的辎阳县城能奈何得了他的人应该没有,池南跟他在一起,两人就算惹不起,逃跑肯定绰绰有余,想必他们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这才迟迟未归。” “但愿如此。” 盛筱淑也知道一味地担心并没有用,点点头道:“先回去休息,等明天看云记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两人各自回房。 盛筱淑关好门窗后,收拾了一下就上床打算睡觉。 今天经历了生死一线,回来后又应付了好些老狐狸,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太累了,因此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几个暗中跟着她和徐安的人都在暗处被人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夜还很漫长,而对很多人来说,今晚注定无眠。 盛筱淑一觉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先闻到了雷电和风雨的味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城主府 盛筱淑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池舟池南的房门,答案在敲门之前她心里就已经分明了,只是门后面的静谧让她更加确认了而已。 一夜未归,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姑娘。” 徐安端了早餐来,两人在盛筱淑的房间将早饭给对付了。 刚刚吃完,有人敲门。 盛筱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门那头的人说话,“客人,我们东家等会儿会来客栈带客人前往云中会的场所,还请客人早做准备。” 是那店小二的声音。 见没人应,小二又说了一遍,随后一张纸条从门缝里被塞了进来,上面写着和他方才说的话相同的内容。 徐安将那纸条捡起来,问盛筱淑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她面无表情道:“自然是跟去看看,不管池舟他们在何处,总归是跟这云中会有关系的。” 清晨,空气中泛着一丝凉爽之意。 盛筱淑二人吃完饭姗姗来迟地下楼时,发现大堂里已坐了许多人。 其中有些眼熟的,还有不少是一面都未曾见过的。 看来到了这客栈后蜗居在房间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盛筱淑二人是最后到的,大堂里已经没有空闲的座位。她便和徐安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那所谓的“老板”现身。 没等多久,客栈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 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三十来岁左右,唇下一撇小胡子,招风耳小眼睛,看起来相当精明。 店小二迎了上去,“东家!” 这就是云中客栈的幕后老板? 盛筱淑多看了他一眼,这片刻他就走到了近前,对着包括盛筱淑在内的大堂所有人道:“云记亏欠在坐的诸位,但是事情实在非我云记所愿。想必诸位也听说了云中会的事情,只要云中商会落成,现在在场的诸位都会是商会的一员!” 看见众人议论起来,他又道:“成为商会的一员,诸位都是生意人,应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盛筱淑的手指轻轻在小臂上敲打。 加入商会的好处确实很多,尤其是这种很有可能一旦成立,势力能遍布整个辎阳的垄断型商会。 与其说是好处,不如说是生存下去的必要。 因为非商会的商家肯定会遭到排挤、打压,甚至恶意陷害等。小生意还好,稍微大一点的店铺若是真真切切来上这么一套,肯定就废了。 因此她不仅从这东家的话里听出来的好处,更听出了威胁。 聪明人不止她一个,很快就有耿直的人大声问道:“东家不用拐弯抹角,直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有什么好处,若是不做又有什么后果就行!” 小胡子东家微微一笑:“能在此地的人,都是我云记愿意诚心相待的贵人。云记只需要各位在云中会上将遴选商会会长的票给我们云记就好,若事成,大家同富贵,若不成,我也会尽量帮助各位进入商会。若是不愿,便按照之前的说好的赔偿,给足各位银子,送各位回家!” 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盛筱淑看见已经有不少人脸上有意动之色。 毕竟从表面上来看,赔偿能拿,还有机会加入商会、做大生意,虽说从这位东家的话里能听出来即将成立的云中商会内部也有派系之争,云记有失败的可能。 但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算云记失败了到时候再慢慢改投商会里的其他势力就好了,商人逐利,总比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为被商会排除在外的存在好。 风险是有的,但是比起成功后带来的利益,这样的风险也不是不能承担。 但是…… 盛筱淑不能理解的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向云记定了不少木材,怎么就被对方当成商人了。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买来那些云临木是为了倒卖? 还是说在这里的其实都不是那么纯粹的商人,可是也不像啊。 “姑娘。” 正纠结时,徐安叫了她一声。 “嗯?” “二楼楼梯左边。” 盛筱淑下意识往他说的地方看去,随即睁大了眼睛。 楼梯间闪过一个身着玄衣的青年,只留了一个背影,但是她知道,是池舟! 提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安稳地落到了肚子里。 “呼——” 她松了口气。 但是看他的动向,似乎不方便在这些人面前出现。 眼看这边还有要长篇大论的意思,盛筱淑给徐安使了个眼色,装作肚子疼,暂时离开了。 一回到二楼,池舟立马迎了上来,果然是他。 “怎么回事,怎么去这么久?池南呢?” 池舟将她拉进房间里,关上门后才说:“我和弟弟去了城主府。”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城主府?” 池舟脸上难得有几分着急之色,加快了语速道:“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 原来昨日池家两兄弟一开始也是往百香楼去的,却在百香楼发现了可疑之人的踪迹,那里的姑娘在向一个神秘人通风报信。 他在房梁上听得,报信的内容恰好就是跟云中会有关的,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对新来的生面孔敌意极大,甚至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很不合常理。 当时池舟就想回来将这件事告诉盛筱淑,但是池南却察觉到神秘人应当不是住在百香楼内,若是跟着他,可能还要更多的消息可以探听。 正好那神秘人正要离开百香楼,他便和池南跟了上去。 神秘人的警惕性却相当高,一路上走走停停、东逛西逛,仿佛全无目的似的。 池舟和池南都险些跟丢。 但是见他如此小心,却又笃定他们是跟对了人。 一直跟到晚上,那人忽然消失了。 而附近离得最近的地方,就是城主府。 他当即觉得城主府有问题,于是想靠轻功溜进去一探。 不会武功的池南就在府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待。 然而他潜进城主府后,到处都看过来,却没发现可疑之处,连那位县令大人都没见着。 就要离开时,却有变故。 第一百六十二章 灭口 城主府内忽然走水。 大火一下子就将府邸后院一片连着的房子给点着了,城主府内的人全都跑了出来。 池舟想着这个情况下那神秘人可能会出来,于是随便找了个房顶一猫,就看了起来。 在来来往往灭火的人里面,他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从起火的柴房后面离开,旁人都满脸慌张地灭火,这个人却步履淡定地往府中一处去了。 池舟连忙跟上后,在一处荷花池旁边看到了这个神秘人,还有另外一个——从百香楼回来的神秘人。 他连忙靠近,听见他们的交谈。 “……放心,已经照您说的办了。” 神秘人道:“做得干净点,明天就是云中会了。” “不到后半夜,这火灭不了。” “做得好,回去。” 放火的人转身欲走,步子还没迈出去一步,忽然眼睛圆睁。 神秘人捂住他的口鼻,动作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颈。 “哼,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杀完人后,他顺手就将尸体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池舟很不幸地看完了全程,他原本想着出去抓住此人问个清楚,但是又担心这里是城主府,万一闹出了什么事情会对盛筱淑不利,犹豫间,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 他离开城主府找到池南说了这些事。 两人商量着一人留在这里看着城主府的动静,一人回去把这些事情告诉给盛筱淑。 正要行动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官兵,将附近的几条街道全部都封锁了起来,不准平民百姓出来。 好像是做足了样子要将纵火的人给抓出来。 池舟武功确实很好,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出现,一旦被人发现引起警觉,可能都会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 池南也是这个想法。 于是两人只好在藏身处待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巡逻的人才逐渐少了。 池南继续留在原地盯着城主府,池舟则抓紧时间赶回来将这一切告诉盛筱淑了。 盛筱淑听完,颇有点汗颜,自己昨天睡得正香的时候,他们还在经历惊心动魄。 “姑娘,您觉得这件事有没有蹊跷?” 她靠着门扉道:“从你们的经历来看,那场火是人为的,没有烧到任何值钱的东西,也没伤到人……所以我倾向于那火就是城主府的人自己放的。” “池南也是这么说的。” 池舟道:“但是想不通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大约是为了今日的云中会做什么准备。” 盛筱淑喃喃道。 毕竟那神秘人也提到了“云中会”三个字。 现在的问题是,是城主府里有参与进来的人,还是……城主府就是局中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件事就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麻烦。 “叩叩——” 敲门声传了来。 “是我。” 徐安的声音。 盛筱淑将房门打开,让他进来了。 “大堂那边呢?” “那东家让我们先回房间休息,说是现在还不到去百香楼的时间,再过两个时辰才会出发。” 盛筱淑点点头,继续问池舟:“那池南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池舟道:“他说会在云中会之前偷偷溜回来。” “那就好。” 三人交换了一下信息后,徐安皱了皱眉头,“城主府吗?” “怎么?” “没。” 徐安摇摇头:“只是城主府的沈灵怀大人,是从京城被贬而来的,在那之前,他和我们右相曾经私交颇深。” 这件事盛筱淑也听谢维安偶然提起过一句。 她问:“你的意思是……” “不是。” 徐安干脆利落地否定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右相和沈灵怀虽然曾经是好友,但是在这种事上右相绝不会有任何偏私。杀人灭口、纵火敛商,如果这些事情背后真的有沈灵怀的操纵,右相是不会手软的。” 盛筱淑点点下巴:“嗯。”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店小二如早晨那样,给每间住了人的客房底下都塞了张纸条,上面是百香楼的地址,旁边还有一句提醒:午时之前。 门外立马响起了脚步声,看来是有不少按捺不住的客人已经打算出发了。 池舟和徐安看了看盛筱淑。 她倒是不着急,从这里去百香楼的路早已经摸熟了,走过去时间还很充裕。 而且她也没那份精力再在那些人面前维持自己的人设,不如等他们都走了再去。 盛筱淑对徐安说:“去让小二做些饭菜端上来,小舟应该也是一晚上没有吃饭了。再准备些糕点之类方便携带的,等会儿带去给池南。” “好。” “我不饿……” “好了好了,不饿也要吃饭。” 徐安摆着手走了出去。 池舟:“……” 过了一会儿,他问盛筱淑:“姑娘打算怎么做?” “嗯?” “辎阳的事跟我们其实没有太大关系,据您刚才所说,即使不参与进云中会的事情,我们也能拿到赔偿。” 盛筱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沉闷的空气从窗口倾斜进来,天色黑沉沉得几乎让人产生窒息的感觉。 “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她说。 “你说的没错,但是风雪阁以后的建设少不了要从辎阳这边联系各种材料,我们的确不是商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没必要掺和进这一滩浑水。但是……” 她笑了笑,“池南不是说了吗?风雪阁以后可是要知晓天下事的,除了青云山上的青砖冷瓦,还是要踏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步才行。” 池舟错开她在黯淡的天光中依旧流光溢彩的眼眸,低声道:“好。” 而且…… 这件事毕竟和谢维安有点关系,她也不好就这么放着不管。 临出门前,这场酝酿了一上午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如瓢泼之势,伴有雷声大作,哪怕是站在大门后面一米多,衣摆也得被溅起来的水珠给湿个透彻。 盛筱淑已经提前叫了马车,倒是不必为这场雨烦恼。 很快便到了百香楼,门口已经聚了不少提前来这的人。 只是个个都衣衫半湿,和盛筱淑等人比起来颇为狼狈。 徐安丝毫不怀疑她早就预料到了此时下雨,这才叫了马车。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东家 白日里的百香楼果真和晚上不同,连门前迎客的人都换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厮。 盛筱淑三人往里走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请问三位可有凭证?” 啊。 盛筱淑愣一下想起来,凭证好像在池南身上。 “在这。” 池舟从袖中拿出云记的那封信函,他小声说:“回来的时候给我了。” 不愧是池南,就是思虑周全。 看过信函后,一位小厮朝他们走了过来,:“这边请。” 盛筱淑第二次走进百香楼,昨晚还香风暖语的地方现在看不出丝毫不正经的意思,桌椅和装饰全都重新布置过了,高台之下,从近到远,可以看得出来座位的精致和用心程度完全不同。 小厮指着角落里的几张桌子道:“几位可在这里先稍等片刻。” 他们的座位不说距离高台是最远的,但是也是一看就没那么重要的位置。 有好几个已经先到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地满脸不满,估计是觉得自己没受到重视。 好在盛筱淑不在乎这个,或者不如说角落里不引人注意更好。 他们找了最角落的一张檀桌坐下。 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新鲜的水果,那酒也是名酒。 不愧是盛会,招待他们这样的边缘人士用的也是好东西。 “等会儿池南怎么进来?” “他说自己会有办法。” 池舟也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弟弟。 好。 池南确实有这个能力。 磕着瓜子等待的过程中,盛筱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晚在这遇到的盛停。 昨日情势紧急,她一时间没想到,像他这样身手卓绝,一看就相当不凡的人,真的会因为一顿饭在这百香楼中住上好几日吗? 她要有这功夫,都能自己溜到厨房去尝尝鲜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是正人君子外加吃货。 但是她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难说他不是辎阳这摊子浑水里面的另外一股势力。 她暗暗留了个心眼。 思考间不停有人进来,不一会儿,大堂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 但是人这么多却几乎听不见什么说话声,看来在坐的人都互有防备。 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朝向了同一个方向。 盛筱淑也跟着看过去,大门处走进来一个人,身量颇高,衣着不凡,脸上却戴着一张花面具,右脸颊是一只青面鬼,而左脸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奇怪而割裂的面具让这个人身上多了几分妖异。 很多人都站了起来,盛筱淑几人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大部队的人做。 有人迎了上去,恭敬道:“东家。” 原来是这百香楼的老板。 盛筱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能把一个百香楼做成两个完全不同地方的,这人应当是很有本事的。 “哈哈哈,东家好大的排面,此时才来,难道是不把这云中会放在眼里?” 又有一个大腹便便之人站了起来,但是从他高高在上的语气来看,对这东家也不是十分尊敬。 这又是谁? 那妖异的东家声音里带出来了一点笑意,:“陈员外言重了,只因大雨封路,这才来得迟了些。人都到齐了吗?” “哼。” 陈员外冷哼一声,:“云中羽和城主府的人都在楼上,说什么不愿多留在这里,免得让人以为他们影响了在座的其他人,哼,都是些自命清高的!” 这话说出来整个百香楼都陷入了短暂的静默,没人敢接这话。 半晌,还是他自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怎么自在地“哼”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怎么,你不坐,是也不想我们大家坐吗?” 东家也没有追究,和陈员外一起往前面的位置去了。 盛筱淑收回目光,坐了下来。 “啪——” 轻微的声响过后,烛火全熄,大堂陷入了一片黑暗。 池舟和徐安都紧张了起来。 但是旁人们却像早已预料到一样,没有丝毫惊讶。 盛筱淑抬起头,看见高台旁的楼梯口隐隐约约有人影走了下来,她眯了眯眼睛,正想看个清楚,座位旁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皱眉。 池舟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上。 “是我!” 这一出声三人都愣了下。 池南! 盛筱淑刚刚适应过来黑暗的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池南裹着一身黑衣蹲在桌子底下,看上去跟个贼似的。 “姑娘先不要看,我先换身衣裳。” 盛筱淑只好抬起头,眼神往别处飘去。 这一看,便看见二楼闪过一片白色衣角,背影十分眼熟,正要定睛再看的时候,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而此时池南已经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他换了身正常衣服,坐在了池舟旁边。 盛筱淑只好暂时收心,问他:“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 他还没开始说话,大堂内忽然进了许多小厮,一言不发,将方才熄灭了的灯火再次点亮,百香楼重新亮堂了起来。 池南的头发湿了大半,身上也有一股潮气,估计是被这场雨给淋着了。 还好人看起来没事。 他抓起桌上的茶水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这次还真有些惊险。” 盛筱淑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遇到危险了?” “啊,不是。” 池南摆摆手,将声音压在了喉咙里,只有他们这桌的人能听见:“扮作那位东家的侍卫混进来,差点儿就露馅了。” “你如何能扮做他的侍卫?” 池南的神色严肃起来,:“我是跟着他从城主府来的。” 盛筱淑一惊。 难道城主府竟然跟百香楼有关系? 他加快了语速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此人并不是正大光明从城主府大门走出来的,而是从后门。就算是跟城主府有关系,应当也不是能够在此时宣于人前的关系。” 顿了顿,他说:“这里的守卫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若不是突然熄灯,我恐怕也不能这么轻易到你们面前。” “说到熄灯……” 盛筱淑往高台下看去。 如果猜得没错,应该跟那陈员外口中的两个大人物有关。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争吵 果然,高台之下装饰华贵的椅子本来有五张,先前还空了两个位置出来,现在则坐满了。 刚才的黑灯应该只是为了不让他们看清从楼上下来的人。 但是其中意义盛筱淑却想不出来,难道那两人有什么不能生理上不能见人的缘由? 云中会很快就开始了。 盛筱淑这才明白这所谓的云中会跟她前世开研讨会差不多,抛出一个议题,讨论解决办法,最后大家举手表决。 只不过这里的“解决办法”换成了到底谁来当这个商会会长。 怪不得云记费这么大功夫,不惜冒着信誉受损的风险都要靠这样的办法把他们这些人召集到此,多一个人就多一张票,在这种可能一票就定生死的地方着实珍贵。 渐渐的,一开始的和平讨论变得愈发激烈起来,有些性子急的甚至已经开始拍桌子了。 盛筱淑冷眼旁观,发现其实他们这些“不那么重要”的客人也是分了阵营的,云记、百香楼可能还有城主府,各自拉来的人也意识到了这是和自己利益切身相关的事情,于是一个个都拍板上案,把对方阵营里的人当成了敌人,喊叫起来也不比外面的市井泼皮好看。 好在她所在的位置够偏,基本没被波及到。 趁这个机会,池南也将他收集到的信息跟他们说了。 这次云中会明面上是云记牵的头,连名字也是叫做云中商会。 但背后的势力却不止云记一家。 百香楼是一个,城主府是一个,那大腹便便的陈员外是一个,四方都是辎阳城的老牌势力了。 盛筱淑立马察觉到不对:“可那里放的椅子有五张。” “第五方是今年才在辎阳兴盛起来的七点香,在城中各处做的是茶叶生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与百香楼比肩,确实不可小觑。但是论资历,和另外几位比起来确实要差得多。” 她明白了。 商会会长就算再以实力为尊,也不会将一个才来此地不到一年的半生面孔迎为会长。 所以这云中商会的筹办应该并没有七点香的参与,之所以会在这里,无非是因为势大,所以请来撑场面的。 池舟疑惑道:“你不是说百香楼的东家是从城主府出来的吗,那这城主府的人是怎么回事?” 池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不清楚,但如果百香楼和城主府是一路人的话,今天的结果对他们无疑是很有利的。” 一个吉祥物,剩下四方势力竞争,有两方已经站到一边去了,只要吉祥物不作妖,他们基本已经处于不败之地。 随着这些人的吵架——啊不,争论进入白热化。 形势果然在朝着百香楼这边倾倒。 池南忽然问:“姑娘……难道不想插手吗?” 她反问:“为什么插手?” “我们的立场应该是属于云记?” 盛筱淑将早晨,云记的人说的话转述给了他,说道:“既然能拿到赔偿,哪边占据上风对我们其实也没意义,只要多看多记,尽量多地收集信息就好了。” 毕竟她也不会永远都待在小小的福溪镇,总要往外走的。 而且已经交给了司回的万朽斋以后开连锁店的时候,这辎阳应该就是第一站,多收集点情报总是没错的。 “原来是这样。” 池南也明白了。 于是四个人彻底放下心思,专心地看起热闹来。 吵了大概得有半个时辰,那陈员外站起来一声大喝,:“姓秦的,你别欺人太甚!你的百香楼生意是好,但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当我们云中商会的会长?” 城主府来的那人盈盈站起身来,盛筱淑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大方得体的白裙,面上覆着轻纱,只是一双眼睛就能让人勾魂摄魄,实在是个美人。 就是……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眼熟? 众人都等着她说话,她却一招手,唤来一位侍女,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一看内容,陈员外差点儿鼻子都气歪了。 “连碧姑娘当真这么觉得?好啊,原来你跟这姓秦的也是一伙的!” 连碧又写。 盛筱淑等人看不见,只能从陈员外稍微缓和了一点色神色上看出她写的应该是好话。 但是好也好得有限,陈员外盯着她道:“连碧姑娘,城主府沈大人的意思我们旁的人都不清楚,全靠姑娘你代为传达,往常倒也罢了,但今日这么重要的时刻,光凭你说的,怕是难以服众啊。” 言下之意,不相信她说的。 连碧眸色清冷,并不生气。 倒是那戴着面具的东家为她出头道:“县令大人的意思向来都是由连碧姑娘传达,怕是轮不到陈兄说不能服众?” 三人旁边,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高的那个长相十分不起眼,无论旁人说什么都只是听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矮的那个圆脸白皮,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年画娃娃的感觉,应该就是云记的大老板云中羽了。 他笑眯眯道:“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如果县令大人希望会长是秦公子的话,我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嘛。” 这话说得讨巧。 商会本就是商人的事,他这一说好像是城主府硬要将这个位置给谁一样,这样就算百香楼得了这个位置,日后可能也不好服众。 于是又陷入了一轮的打机锋中。 盛筱淑看了会儿,寻思这城主府一派的人都这么神秘吗?全都不肯露脸。 她还想一睹那位连碧姑娘的真容,看看对方到底是谁呢。 又过了一会儿。 池南说:“到时间了。” 他的话音落下,大堂内也安静了下来。 看那五个人的样子,应该是没谈拢的,所以才有投票这一说嘛。 那面具人身为东道主,往前一步道:“接下来还是让辎阳城的诸位自己来决定未来的会长是谁!几位,有异议吗?” 陈员外重重“哼”了一声,满脸不满但是无可奈何。 他都只能这样,另外几位当然没有反对。 第一百六十五章 转变 “诸位可在纸上写下自己觉得能胜任我云中商会的人,稍后会有小厮去将纸回收,诸位,拜托了。” 面具人说完后,盛筱淑这才反应过来桌上那张散发着淡淡花香味的纸是用来做这个的,还好,她差点儿就拿出涂鸦了。 写了“云中羽”的名字后,纸条很快就被收走了。 片刻后,全部纸条都在无数双眼睛下面从木盘里一一拿出来,看一个名字就有专门记事的书记先生在对应的名字下划上一笔。 还算公平。 盛筱淑低声说:“诶,你们猜这最后的会长会是谁?” 三人异口同声:“秦香。” 秦香就是百香楼东家的名字,像个女子,但是从刚才的言语和表现上来看,倒是凌厉得很。 “这么笃定?” 她摸着下巴道:“万一我们的猜测是错的,秦香跟那个连碧姑娘不是一伙的呢?” 徐安:“他们都站一起去了。” 两人一个面具,一个面纱,站一块竟然有些微妙的般配。 “那若是另外三家一起投一个人呢?” “这不太可能。” 池南道:“那位陈员外性子暴躁,眼高于顶,不喜别人爬到他头上。但唯独对城主府的那位县令大人尊敬有加,如果非要从自己以外的人当中选个会长,他多半也会选择城主府的人。” 秦香和连碧往那一站,城主府的意思昭然若揭。 陈员外就算不乐意,但在知道自己无望的情况下,肯定也不会另投他人。 七点香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都知道这是绝对中立的阵营,城主府怎么可能不去争取,就算不能让七点香支持自己,只要让他们不将麾下商人们的票集中在一处便足够了。 这对七点香这个扎根未深的外来势力是最好的选择,不会得罪人。 这两家都这样了,剩下一个云中羽,如何争得过? 盛筱淑倒也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遇见明明没见过却似曾相识的人,她总觉得这件事可能不会有这么简单。 但是一个一个可能性想过去,城主府那边确实是胜算最大的那方。 “唔。” 她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含糊着喃喃道:“也好,既是他朋友的人,做了这商会会长也无妨。” 忽然,谈论的声音静默了下去。 那计票先生手中的狼毫已经放下,意味着结果已经出来了。 “哼!” 陈员外拂了拂袖子,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盛筱淑等人能想到的,他这个局中人自然也能想到。 秦香戴着面具,但是露出来的眼睛里已经有志在必得之意。 “现在我宣布。” 先生站起身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云中商会第一任会长是……” 秦香往前小小地挪了一步,连碧半垂着眼眸,似乎对结果并没有那么关心,云中羽叹了口气。 “林恪!”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盛筱淑甚至都不知道林恪是谁。 难道是秦香的大名? 她就说这人的这个名字不大像个男子的名字,莫非其实是小名?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感谢大家的抬爱。” 在一片静谧中,五个人里最不起眼、说话最少的那个人往前站了一步,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 他向在场的人行了一礼,微笑道:“那我七点香就只好暂时忝居这会长之位……” “等等!” 秦香站了出来,摇头道:“这不可能,票有问题!” 林恪还没说话,那计票的先生捋了把胡子,悠悠道:“纸条都在这里,并无差错,若秦楼主不信,大可以自己前来察看。” 不用他说,秦香已经来到案前,翻看起那些纸条来。 盛筱淑虽然看不见,但是光从秦香微微发抖的手来看,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是……这是为什么? “十七票,连碧姑娘!” 他猛地回头看向清冷如菊的连碧,声音已经沉了下来,:“城主府的票呢?” 连碧微微垂眸,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秦香看了,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给了七点香……为什么,这是县令大人的意思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 成功地让秦香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弄得盛筱淑十分好奇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他抓住连碧的双臂,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林恪忽然一把将人给捞了过去,还是那副十分得体的语气,:“今日云中会的规则是我们一起商议而定,得到了在坐所有人的认可,难道秦楼主要抵赖吗?” 秦香一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看向另外两个人,沉声问:“难道二位也愿意让这么个刚来的掌管我们辎阳城的商会吗?” 云中羽和陈员外都是摸不着头脑,这个结果同样出乎他们的预料。 但是被秦香这么一问,也只都能说两句。 云记和百香楼本就是竞争最为激烈,也最不和睦的,此刻见秦香吃瘪高兴还来不及呢,笑眯眯地说:“虽然是有些草率了些,但林兄说的也不错,大家实打实选出来的,我云记认了。” 会长让给一个新人,总比给死对头好。 至于陈员外,他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当即道:“既然姓秦的你也不满意,我也不满意,不如就推倒重选怎么样?我支持你!” 这话自然没人当真,这次如此兴师动众,不仅仅是辎阳城一地,方圆数百里的叫得上名字的商人都参与进来的,甚至还包括盛筱淑他们这样的冤种。 岂能因为一个人对结果的不满意就推倒重来。 秦香踉跄了一步,明白今日结果已定,不可挽回了。 他看了一眼连碧,眼神里带出些不加隐藏的怨毒之色,:“我会将此事禀报给城主府的。” 连碧没搭理他。 总而言之,尘埃落定。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会长上任仪式,无趣得很。 最终这场云中会结束于盛筱淑的一个实在忍不住的哈欠声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连碧 会长一事尘埃落定。 林恪宣布将在明日商谈为商会纳入成员的事情。 云中会一结束,秦香就消失不见了,明明他才是那个东道主。 不过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倒也情有可原。 其余四个人都留了下来,毕竟商会成立后关于利益的分配还有的谈,而且毕竟是喜事一桩,总得留下来恭维两句。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大有要将天地都倾覆的意思,即使是在室内都能感受到那股自下而上的潮气。 很多人都打算先留下来,跟在场的人套套近乎,交际交际,没准明天互相就是生意上的伙伴了呢。 这种机会对商人来说十分难得,人脉如命脉,对商人来说尤其适合。 徐安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怎么办,我们要留一阵子吗?” 盛筱淑问他们:“你们觉得呢?” “姑娘的安危最重要。” 这是池舟。 “有你和徐安在,阁主不会有事。现在是收集各家情报的好时机,错过这次,以后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是池南。 “我听你的。” 这是和稀泥的徐安。 盛筱淑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留下来。 反正回去也没事做。 池南闻言明显兴奋了起来,当即站起来道:“阁主尽可以等消息了。” 说完一转身,就没进了扎堆的人群里。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好像贪玩的孩子看见了好玩的玩具一样。 盛筱淑和徐安面面相觑一会儿,对池舟说了同一句话:“你弟弟,前途不可限量。”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于是盛筱淑让徐安去跟着他,只留池舟在身边保护自己。 时不时也有人来找他们交谈,但盛筱淑一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生意,二则是怕多嘴让池南那边露馅,因此只好闭口不言,学连碧姑娘当个哑巴,次数多了,也就落了个清净。 但是她想到的是,这份清净持续的时间相当之短。 那位哑女连碧姑娘忽然撇下还在商谈的四人,穿过人群,来到了她面前,将手里一封仔细装饰过的信放到了她的桌上。 这个行为实在诡异。 以至于所有人,包括方才眼神根本没往这里瞟过的一眼的陈员外等人也都用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打量着她,寻思着这是何方神圣。 盛筱淑呆了呆,将护在了她面前的池舟别开,问道:“我们认识吗?” 连碧看她一眼,一句话没说,一个字没写,只是指了指信,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盛筱淑:“……”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渐少,她打算看看信。 “小心!” 池舟挡住了她的手,厉声道:“可能有诈,我来。” 说着先一步替她拿起了信封,左捏右捏,外加闻了闻味道,隔了片刻后确认没问题才将信交还给了盛筱淑。 “有这么可怕吗?” 池舟:“不可不防。” 好。 信上没落款没署名,她打开后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尽早离开。 她皱皱眉,看上去是提醒,可是连碧为何要提醒她? 池舟也看见了信的内容,小声问:“我们怎么做?” 盛筱淑收好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有不少人暗中将目光投注过来,要不是方才她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估计早就有人上来搭话了。 她一下从旁观者变成了局中人。 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信里的东西是真是假,其实现在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眼珠转了转,一屁股坐下,说道:“不走。” 让她走就走,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隔着不少人头,她看见连碧往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二楼,最后摇了摇头。 盛筱淑跟着往二楼看去,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很快,池南和徐安回来了。 他们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异样,听了事情经过后也很疑惑,这两人也都不认识连碧。 “但是关于这个连碧,我刚刚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这么快?” 盛筱淑简直要为池南的效率惊叹。 后者微微一笑,说道:“连碧是曲水流觞的头牌姑娘,和传统的花魁不同,她既是曲水流觞的东家,也是头牌。县令沈大人对她有知遇之恩,能有今天的地位可以说全靠他的帮助,所以辎阳城的人都知道,连碧是城主府的人。” “完了?” “完了。” 池南一脸正色道:“虽然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传言,但是未经证实,可信度不高,就不说给阁主听了。” 她对那些传言还比较感兴趣。 “七点香的票数能超过百香楼,再加上秦香的反应,连碧应该是把城主府的票都挂在林恪身上了。” 徐安道:“你们说,这是不是城主府的意思?” “像,但是没道理。” 盛筱淑想起池南说秦香就是从城主府出来的,难道那个时候这位沈大人就已经想好了要把百香楼当炮灰? 可是冒着得罪一个在辎阳根深蒂固势力的风险也要扶植七点香,他沈灵怀的好处在哪? 还是说这七点香的来历不一般? 那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她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都能看出来,今天这一出肯定是把秦香给得罪死了。 没当场把他们这些人全都赶出去已经是涵养颇深。 到时候狗急跳墙,总归是不会太好看。 谢维安的朋友……会想不明白这点吗? “咔嚓!” 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盛筱淑的沉思。 她朝声源处看去,发现是大堂的一道栏杆不知为何忽然断裂了开来,将附近的人吓得不轻。 这时候一个百香楼的小厮走了出来,大声道:“诸位贵客,方才楼内出现了一点意外,我们需要时间修缮,所以还请各位贵客尽快离开百香楼,带来不便还望海涵。” 盛筱淑:“……” 她刚刚还想秦香不把他们赶出去是心胸宽广呢,这就打脸了。 众人虽有不满,但是主人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不好再继续留下。 林恪宣布了明日商讨要事的地点,随后大家都开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盛筱淑不想人挤人,几人落在了后面。 第一百六十七章 装扮 “连碧姑娘,请自重,我没有这个癖好。” 面前的绝色美人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用绝对不属于女生的声音讽刺道:“我对你也没有兴趣。” 盛筱淑大脑顿时宕机。 百香楼专门留给连碧的闺房里,她满脸震惊地指着褪下面纱的连碧:“你,你你你!” 一炷香时间以前,她正准备带着人离开。 但是忽然出来一个婢女,说连碧找她有事,请她闺房一叙。 盛筱淑自然觉得十分可疑,不用池舟等人提醒她就打算拒绝。 “我们姑娘说,只要把这个给你看,你肯定会同意。” “太夸张了,什么东西……” 盛筱淑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截红绳串起来的琥珀手串,其貌不扬,但是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她送给谢维安的东西。 他收下以后从未摘下来过。 池舟见她忽然愣住,:“怎么了?” 盛筱淑却没理会他,而是一把把手串给抢了过来,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她更加肯定了,这就是谢维安的。 她抬头,声音和脸色都冷了下来,:“这东西你们从哪里来的?” 婢女低眉顺眼:“我们姑娘什么也没说,您前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我去。” “等等。” 另外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筱淑三言两语安抚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让人根本生不起反驳或者拒绝的念头。 只能看着她连忙跟着那婢女前去了。 到了连碧的闺房后,连碧屏退了所有人。 “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人一走,盛筱淑迫不及待的问。 连碧看她一眼,眉眼间闪过一丝凛冽之色,随即朝着她走了过来。 盛筱淑心里一凛,垂下来的手握紧了袖子里的东西,那是司回给她做的暗器机关,自从她拿到这东西以后还从来没用过呢。 箭头上涂了浅茴做的毒药,不致命,但是能在第一时间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昨天在百香楼没反应过来,才让盛停救了。 盛筱淑:“你……” 她还没说完,连碧忽然一个灵活的闪身,瞬间来到了她面前。 再不犹豫,手腕上的机关“咔哒”一声准备就绪,就在她要发射的时候,忽然见连碧轻举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一愣。 随即听到了隔着一扇木门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有人偷听! 连碧隔着门扉敲了敲,那个脚步声仿佛受惊一般,立马远去了。 她附在门边仔细听。 “那个。” 盛筱淑说:“姑娘你离得太近了。” 连碧几乎是趴在了她身上在听外面的动静。 然而此人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似的,反而还往她这边挤了挤。 于是就有了一开始的对话。 盛筱淑坐在门边,看着连碧揉了揉那张好看的脸,便浮起了些许褶皱,“她”像是撕便签纸一样将那张脸给撕了下来。 露出一张精致的少年人面孔。 如果宛若在此地的话,自然认得出这就是那位盛公子身边的小公子,自己不久前还跟他打过照面。 盛筱淑长大嘴巴,差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白,白鹤?!” 穿着一身长裙的白鹤用自己那张脸退开一步,也没忘了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偷听的老鼠不少,你最好不要在门口。” 盛筱淑“咔”一声,合上了自己的下巴,相当听话地跟着白鹤来到了屏风后面。 白鹤道:“这里可以了。” 她立马问:“谢维安是不是也在这里?” 白鹤挑了挑眉头,对她直呼自家家主名字有点不满,但是想到家主叮嘱他的话,只好将这点不满给咽下去。 他点头道:“家主现在不在此处,秦香没有得偿所愿,可能会有别的动作。城主府那边也不会坐以待毙,之前让你走是为了避祸。现在走可能来不及了。” 这番话说得盛筱淑云里雾里的。 她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一个问:“盛停……是你家家主?” 白鹤扫她一眼,仿佛是在说这么明显的问题你怎么问出来的。 盛筱淑:“……” 她从这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质疑。 “是。” 盛筱淑恍然,心里溢出来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既有开心,还有那么点埋怨,就算不能当着许多人的面告诉自己真实身份,也可以找别的机会嘛。 不过这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很快被她自己给压了下去。 她继续问:“你……真的是连碧?” 白鹤皱眉:“怎么可能。真正的连碧被我和家主藏起来了。” “你们来辎阳,也是为了云中商会的事?还有,既然你在这里,谢维安呢?” “家主去找朋友了,暂时不会回来。云中商会……算是。前段时间,辎阳出现了几起比较恶劣的案子。” “案子?” “嗯,死了好几个人。” 白鹤道:“这原本是衙门和县令该管的事情,但是其中一个受害人跟京城那边有些关系,辗转传到了家主耳朵里。于是就打算亲自来看看。” “等等。” 盛筱淑不理解:“他是当朝右相,这种偏远县城里的案子也需要他来管?” “不需要,我也劝过,但是家主说这里距离福溪很近,不能轻视。正好京城那边的事务已经告一段落,就亲自过来了。” 盛筱淑:“……” “那,那沈灵怀呢?” 她想起来:“他不是谢维安的朋友吗,有他在,这件事应该没这么难办。怎么还需要你们改头换面,藏到百香楼来?” 白鹤看着她,露出了一点困扰的表情,似乎在纠结该如何说。 “对了,昨晚他救我的时候还说来这里找……” 盛筱淑忽然愣住。 如果在辎阳发生的这些事情沈灵怀都能够解决的话,为什么还会有人越过他向京城那边传递消息。 反过来说,谢维安为什么是从辎阳城里的其他人那里得到的关于这些案子的消息。 他和沈灵怀是旧友,可沈灵怀为什么没有将这些事告诉他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逢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鹤叹了口气,转身从床上的枕头下面摸出来一封密信递给她。 “这是收到消息后,我们在辎阳的人给家主传来的密信。” 盛筱淑愣了一下:“我可以看吗?” “不能。” “哈?” “但是家主在的话,肯定会给你看的。” 白鹤不情不愿地说:“早晚都是一样,也省了我解释的功夫。” 盛筱淑边拆信边吐槽:“后面这句话可以不用加的。” 密信的内容不少,大概就是几起杀人案子的调查报告,全都没头没尾。唯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些案子都跟城主府有关。 她光速看完,觉得荒诞又离奇,忍不住问:“什么意思,沈灵怀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 白鹤道:“家主怀疑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都是他。” 心里的猜想得到确认,她默然片刻,然后问:“谢维安什么时候回来?” “今夜之前,在那之前你和徐安他们可以就留在百香楼,这里虽然是秦香的地盘,但是现在秦香跟沈灵怀有了嫌隙,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知道了,那我先去要两个房间。” 白鹤:“为何,将他们叫到这里来就行了。” 盛筱淑无语道:“就算你现在不用连碧的身份了,人家以后也是要回来的。你把一群男人叫到人家闺房,让人家以后怎么见人?” “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事。” “得,不跟你说了。” “诶你……” “啪!” 盛筱淑拉上门,将白鹤剩下的话隔在了房间里面。 给徐安和池家兄弟要了两间房,各自安置了。 她本来以为他们会疑惑,但是除了最开始问了一句后,三人都没有再追问下去,倒是省了她解释的功夫。 将一切安置好后,时间也不早了。 原本冷清寂静的百香楼渐渐热闹了起来,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渐渐盖过了外面的雨声和雷声。 盛筱淑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说这男人寻欢作乐的想法还真是风雨无阻啊。 和昨日比起来,人丝毫不见少,反而还更多了。 她打了个哈欠,伸手拂去眼角渗出来的生理性泪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谢维安应该快回来了,希望他平安无事。 “咦,这位姑娘怎么站在这?” 盛筱淑转头一看:“哦,宛若妈妈。” 宛如疑惑道:“姑娘……我们见过?” 啊。 她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昨天是以男装的身份来这的,现在变了回来宛若自然认不出来。 “宛若妈妈在百香楼这么出名,这么漂亮温柔,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甜甜一笑:“宛若妈妈找我有什么事啊?” “唉哟。” 宛若被她几句话夸得心花怒放,笑道:“没什么事,就是看姑娘独自一人站在这,想着来问问姑娘有没有什么吩咐。不过……既是姑娘家的,夜晚还待在这百香楼,想必是白日里留了上房在的。” “是啊是啊,楼里还留有几个朋友,所以打算在这里留一晚。” “那……姑娘是参加了白日间的盛会?” 盛筱淑心里暗暗警惕了几分,面上依旧一派天真,:“盛会是指云中会吗?我确实跟着家中公子参加了,只是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宛若妈妈也知道?可以跟我说说吗?” “呵呵,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这百香楼里一平凡女子,哪能知道那等盛会。” 宛若笑笑道:“就是不知道姑娘的朋友是哪位公子,怎么不去找他呢?” 得,原来是看她可疑,来刺探的。 但这个问题还真有些问到她了。 她不知道谢维安那个盛停的身份是怎样的,有些怕万一自己的言辞和他说的不一样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若这个时候糊弄过去,怕也是要引起宛若的怀疑。 盛筱淑现在有点后悔因为无聊出来闲逛了。 “姑娘?” 似乎是因为楼里旁人的声音太大了,宛若朝她走近了一步。 她回过神,只能随便编个人了,:“啊,我家公子啊,是……” “你怎么出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盛筱淑的手腕忽然被人轻轻一带,她不可抗拒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入了一个温暖却带着潮气的怀抱里。 熟悉的味道顿时充盈她整个鼻腔。 盛筱淑心里一喜,随即随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留盯着盛停壳子的谢维安轻轻抱住她,声音里带出一声低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我吗?下这么大的雨,你衣衫单薄,不冷吗?” 盛筱淑心说往常这个时候下雨天,我穿着短袖短裤还得开空调呢。 但是此刻听了这番话她心里还是暖暖的。 “哎呀我当这俊俏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原来是盛公子的心上人!” 宛若笑得十分暧昧,:“我说盛公子这般风流倜傥的公子进了咱们这百香楼,何以一个姑娘都不曾近身,原来……是有姑娘在旁了!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先告辞了。” 片刻过后,谢维安将盛筱淑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她连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盛公子请自重。” “盛公子”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谢维安轻笑出声:“你现在还留在百香楼,想必白鹤已经跟你打过照面了,现在是在跟我置什么气?” 盛筱淑撇撇嘴,哼哼了一声:“不敢不敢,公子多想了,我这……” 他忽然靠近过来,手绕过她的腰撑在桌上,两人的姿势瞬间变得十分暧昧。 谢维安那双黑眸近在咫尺,倒映着她有些错愕的脸。 这到了嘴边的话,愣是说不下去了。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盛筱淑错开目光,感觉耳朵有些发烫,小声道:“大人,太近了,麻烦离远点。” “这个时候又想起我是谁了,嗯?”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哑,像是擦着耳边轻轻拂过,让附近的空气都仿佛炙热了起来。 连带着她的心脏都砰砰地跳快了不少。 “好了!” 盛筱淑实在受不住了,伸手将往她面前凑的谢维安给推开。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约定 谢维安倒也没用力,被盛筱淑一推就顺便往后退了几步。 “哼噗,若不是怕你着凉,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开你。” 她这才发现谢维安身上湿了一半,右边胳膊更是整个都湿透了,还往下淌着水滴。 方才抱她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有水的胳膊,难怪她刚才闻到了谢维安身上有潮气。 盛筱淑连忙将甩开他,开始在房间里东找西翻起来。 谢维安看着她的动作,好笑道:“这又是做什么?” “你还知道淋了雨会染风寒。” 她没理会,终于从床头找到了一身干净衣裳,拿起来递给他,没好气道:“就不知道先换衣服?” 谢维安愣了下。 心里微微一暖。 见他接过衣裳,盛筱淑说:“我先去外面等你。” “何必。” 谢维安拉住她,指了指一边的屏风道:“我去那换。”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了响动,:“换好了。” 她一转身,忽然就被拉进了面前之人的怀中。 盛筱淑惊了一下,想推,但是现在面前的人可不会轻易放手,她推了半天是纹丝不动。 谢维安语气有些无奈,叹了声气道:“别动,让我抱会儿。” 她愣了下。 忽然想起来沈灵怀的事情。 从前在福溪的时候,谢维安还曾经和她提过好几次这位朋友。 即使从未窥见过谢维安在京城里的处境,但是她也能想象到,在那个位置,周围的人虎视眈眈,同僚的人勾心斗角,能被称作朋友的人应该并不多。 谢维安虽然表面上没事,心里大抵……还是有难过的。 不然也不会亲自千里迢迢跑这一趟,甚至改头换面,只带了白鹤前来查这件事。 盛筱淑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抬起头来拍了拍他的背。 谢维安的身子微微一僵,半晌,他的头垂了下来,轻轻抵在了盛筱淑的肩膀上。 “我同沈灵怀自小相识,到如今有十五年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轻微而平静,却像是藏了许多情绪在里面似的。 盛筱淑“嗯”了一声,静静地听着。 “从前,他是朝堂上的新贵,风光无两,因为家世的缘故被为人做局敌,一朝踏错被贬出京。辗转了多地,来到辎阳城。” “他离京那日我去送他,做了日后在秋日梧桐叶落的时候一同饮桂花酒的君子之约。只是如今,他怕是没有这个心思了。” 最后一句声音彻底低了下去,像是一道随时能被微风吹走的叹息,听得盛筱淑心里一酸。 她知道这二人此间的经历和情分,旁人说得再多都没有太多用处。于是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好一会儿后,就算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开始酸了的时候,谢维安才又开始说话:“你就不安慰安慰我?” 盛筱淑勾起一个微笑:“你难过便难过,只要记得想说说话的时候,想安静休息的时候,这里还是有个人能陪陪你的就好了。” 谢维安放开她,眼底满是动容。 “当真吗?” “嗯?” 他认认真真地问:“只要我需要,你就会陪着我,不离不弃?” 盛筱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你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谢维安敛眉,漆黑的眸子里竟然浮现出低落失望的情绪。 他平常明明是个冷冽淡然的性子,现在露出这样示弱的神情,更令人动容。 别人受不受得住她不知道,反正盛筱淑自己是受不住。 她只好软了语气,:“好了好了,我陪,我陪行了。你……” “好,我记住了。” 谢维安一秒变脸,微笑道:“以后可不能反悔了。” “知道了知道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这男人还会撒娇的。 谢维安再次抱住她,:“我真的记住了,会记一辈子。阿淑,记得你说的话。” 盛筱淑心里一片坚硬的铜墙铁壁终究是渐渐碎成了柔云细风,重复了之前的话,只是语气笃定了许多,:“知道啦。” 夜还长,谢维安冷静下来后将自己此次来辎阳后的事都向她说了一遍。 原来得到密信后,谢维安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跟沈灵怀有关。 不然以他们二人的旧情,沈灵怀若真上心,肯定轮不到旁人将这消息送到他身边。 原本京城的事未了,这件事也不足以让一个当朝右相亲自过问,但是谢维安还是找了个别的由头向皇上求了这段时日,随后暗地里来了辎阳。 前来辎阳的路上,提前派去那里的人也不断传了密信来,渐渐拼凑出了辎阳如今的处境。 沈灵怀作为县令,在政事上可谓十分用心,百姓对他也颇有赞誉。他本人也几乎从不插手除了政事之外的事情,在百姓眼中更是一片清正廉洁。 但是谢维安得到的消息却不是那么回事。 沈灵怀一边暗中扶植自己的势力,一边笼络城中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连碧和秦香都是他运作的结果,甚至暗中可能还有连谢维安都查不出来的势力。 他借助这些势力推动云中商会的落成,而一旦由沈灵怀的人掌管商会,那么他就一手掌控了整个辎阳的政界和商界,说是这辎阳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原本这些谢维安倒也还能容忍,然而沈灵怀的手段狠辣,暗中杀了不少人。 谢家掌握的情报里,他还有将势力往辎阳之外延展的苗头。 已经是谢维安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地步了。 于是谢维安和白鹤改头换面,想办法顶替了连碧的身份,将云中会一事搅合了。 这便算是暂时断了沈灵怀的计划了。 盛筱淑听到这里,已经基本明白了这辎阳城内错综复杂的关系,于是问:“那你刚才是去找他了吗?” 谢维安摇摇头,低声道:“我深知他性格,他不是那种遇挫便一蹶不振的人。云中会一事后他必定还留有后手,若是我真的出现,只会让他更加戒备而已。” 第一百七十章 隔岸 “我只是去做了些后手的安排,应当是用不上的,就不与你细说了。” 盛筱淑还想再问。 却被谢维安按了按额头,:“你这个小脑袋何必想那么多,看你眼底乌青,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赶紧睡下,今夜我守着,不必担心。” “可是……” “睡。” “……那好。” 盛筱淑往床上一躺,见谢维安却没有休息的意思,甚至还顶着那张“盛停”的脸,往桌前一坐,拿了本书,大有要通宵看书的意思。 “你不睡吗?” 谢维安转过头,微微一笑,:“这屋里可就一张床。” 她脸颊发烫,但是还是强自镇定道:“我可以回我自己的房间睡,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别。” 谢维安制止了她,:“要是那样,你还能睡得着吗?从前就发现你离了自己家很难入睡,此地又不算是安稳之地,你要忧心这忧心那,能睡得着才怪呢。放心,朝中事务多的时候,我连着四五天不睡也是有的,这点都是小事。” 顿了顿,他看见盛筱淑还要再说什么,又道:“你早些睡着我可能还能得空休息会儿,你要是一直这么跟我耗着,谁也得不了好,你可想清楚了。” 盛筱淑磨了磨后槽牙。 没办法,只好狠狠闭上了眼睛。 大约是因为连绵了一天的雨声催眠,也可能是因为一睁眼就能看见谢维安的背影,实在令人安心,没过多久,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盛筱淑和谢维安吃早饭的时候白鹤送来了新的消息。 昨日在云中会结束后离开的那些商人大多都在路上遇到了不知来历的刺客,本来都是有性命之忧,但是在谢维安手下人的暗中照拂下,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各自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城主府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只是传出来了沈灵怀偶感风寒,在家休息的消息。 盛筱淑“吸溜”完碗里的琉璃珍珠粥,问道:“是秦香动的手?你们现在这么挑拨秦香和城主府的关系,难道他们不会很快发觉吗?” 白鹤道:“沈灵怀称病在府,谁都不见,包括秦香。秦香估计就是从云中会离开后找不找人,再加上以为被背叛,才做出这种行刺的事来。” “可是这不是只能泄愤吗,根本没有好处。” 白鹤不自在地扭开头,没说话了。 “呵呵,你问他这些他也不明白。” 谢维安给她夹了个水晶包,解释道:“这里面的道理你能想明白,气急攻心的秦香却未必能想明白。泄愤既是出气,也是为了逼沈灵怀出来。可惜在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沈灵怀就注定不会再管他了。” 盛筱淑愣了一下,想了片刻后恍然,:“你的意思是,秦香已经是弃子了?” “嗯。刺客的事情一传出去,那些能经商纬业的商人们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联想到云中会的事情,也肯定能想到这件事是秦香做的,失了人心,百香楼的路注定走不长远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在讲述一个故事。 “沈灵怀确实是这样的人,分得清好坏,辨得清善恶。就是因为看得太清,所以比任何人都会权衡利弊。” 这个时候舍弃做了蠢事的秦香,还能维持自己在辎阳百姓之中的威严和清廉名声,地位在、人心在,再扶植另外一个“秦香”,也不是什么难事。 盛筱淑想到这一层,不免叹了口气。 的确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判断果决之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维安笑了笑,:“秦香虽然冲动易怒,但是心思是有的。他肯定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当做一枚弃子,只要我暂时保住他,他会自己去对付沈灵怀,他毕竟跟在沈灵怀身边多日,知晓得比我们多许多,两厢对峙,到时候自然会露出破绽。” “好办法。” 盛筱淑赞叹。 谢维安笑了笑,:“难得听阿淑这么夸我,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带你在辎阳城里好好逛逛,到处走走。” “咳咳。” 即使昨晚已经听过了他这么叫,但是当着一个白鹤的面,她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好在白鹤回过话之后就离开了。 “我去隔壁找徐安他们。” 听见他这句话盛筱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徐安他们还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情,当下颇为自责地自我反省了三秒钟。 雨中的辎阳城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别有意趣的清雅。 雨虽然已经小了很多,但是路上积了不少细小的水坑,一沾上反射的天光,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面面被不停拍碎的镜子。 盛筱淑走着走着,玩心起来,就一个个地去踩那些水坑。 谢维安撑着伞跟在她身边,一开始还劝,后来也就无奈地随她去了,只是手中的伞一直稳稳地罩在她头顶,分毫不离。 将一条街的小水坑给踩了个遍,鞋袜都湿透了也觉得开心。 一抬头,却是一间破庙,上面写着“城隍庙”三个字。 盛筱淑疑惑,:“城里也有城隍庙吗?” 谢维安道:“我对辎阳的事情也并不如何了解,但是看这破败的样子,应该是近几年才衰败下去的。要么是遭了什么祸患,要么便是在城外建了新的城隍庙,这旧的也就废弃了。” “唔,看这模样,应该是后者。我们进去看看?” 她还没见过古代的城隍庙长什么样子呢。 谢维安刚想点头,却忽然眉心一皱。 盛筱淑立马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他沉了眉眼,声音却还是温柔的,:“没什么,一些见不得光的老鼠而已。有人会解决,我们进去看看。” 盛筱淑也反应过来估计是有人在跟着他们。 城隍庙内物件破败,然而那尊佛像却像是被人常常擦拭着的,案前甚至还放了几盘贡品,东西虽没有多好,但是新鲜,一看就是近期有人放上去的。 她还没多看,就听见城隍庙外响起一阵兵戈相交的声音,没一会儿就全然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众矢之的 谢维安说:“城隍庙自古都是百姓们祈求神颜的地方,佛像无言,人却有心。这个庙宇虽然已经废弃了,有心人却还是有的。“ 盛筱淑晃了晃脚尖,摇头晃脑道:“但是求人不如求己,便如外面那些的背后之人,想着为自己争取一份机会,其实倒也能够理解。” 来行刺之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无论是她还是“盛停”,都没有在辎阳得罪任何人。 她确定自己没有做什么惹人恨的事情,哦,因为香玲跟沈翊鸣的那件事不算。做那件事的是“谢迟”,不是她盛筱淑。 谢维安若是不想引人注目,这辎阳城里也不会有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那就只要一个可能了。 白鹤用连碧的身份在百香楼给她递了一封信。 这个动作落在有心人眼里肯定是别有深意的。 秦香会觉得她跟连碧是一伙的而对她心怀怨恨,沈灵怀那边的人看见她和明显背叛了自己的连碧接触,也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她。 总而言之,对方的目标是她。 谢维安的声音有些低沉,“抱歉,当时若不提醒你,等到云中会结束后再走的话你肯定会遇到危险。原本是想等你回客栈后,我再找机会去找你,但是你没走。” “奥……真的吗?” “嗯?” 盛筱淑撇撇嘴,没好气道:“你明明知道那个情况下我不可能走的。” “噗嗤。” 他轻笑出声,“确实如此。” “所以你明明就是想让我和徐安他们都留在百香楼。” “在我身边才最安全,你是我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嘶。 这就是传说中的霸总式发言吗? 盛筱淑按了按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心里却缓缓爬过一条暖流。 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平息后,白鹤走了进来。 他头发湿了大半,但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对谢维安恭敬道:“家主,都解决了。按照您说的,留了一个人让他回去。” “知道了,去。” 白鹤离开后,盛筱淑问:“你要人回去报信,就不怕对方狗急跳墙?” “真要那样倒也省事。” 盛筱淑叹了口气。 谢维安反问:“叹什么气啊,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 “我原本还想着这次能帮上你的忙呢,结果你全都安排好了。” 虽然是好事,但是这种自己插不上手的感觉还真是无趣。 她念叨了一句。 这可能就是那啥,传说中的幸福的烦恼。 谢维安微愣,随后捡起靠在地上的油纸伞,笑道:“还真有一件事让你做。替我撑伞。” “这倒是小事,但是你不怕……啊!”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被谢维安打横抱起。 “喂,你干什么?” 他笑道:“让你刚才那样玩,鞋袜都湿了,走起路来不难受啊?我送你回去,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有所定论。至于你刚才说的事,不必担忧,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 “别别!” 盛筱淑真被吓着了,这街上的人虽然少了许多,但毕竟还是大街上啊,真要被人抱回去,那岂不是社死现场? 但是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阻止下了决心的谢维安。 踏出城隍庙的那一刻,她只好将自己的脸埋进他怀里,只能用余光扫着外面的场景。 好在雨不知不觉又下大了,路上的行人很少,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我记住了。” 下次一定要报复回来。 谢维安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百香楼后,两人在一众探究加震惊的目光中回到了房间里。 将她好好放下后,谢维安才说:“我先出去。” 门被关上后,盛筱淑左右扫了一眼,发现这是自个的房间,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还没开始换鞋袜呢,门就被敲响了。 “是我。” 池舟的声音。 她连忙道:“等等。” 踩着湿透的鞋袜去开了门,池舟独自站在门口,将一个纸袋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她接过来一看,愣了。 里面装的是两套干净的鞋袜,看起来都是新买的。 池舟神色有些不自在地说:“谢公子托我把这里面的东西给您。” “你知道了?” “谢公子身边那个侍卫来找了徐安,顺便将事情告诉了我们。” “原来是这样。” 她点点头道:“谢了,你要进来吗?” 池舟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红晕,往后退了一步,义正言辞道:“不可以。” “啊,行,那等我一会儿。” 盛筱淑三下五除二换上了新的鞋袜,不得不说谢维安想得是真的周到,她的东西大都放在云中客栈里,这里只是空有一个房间而已,啥东西没有。 换好后出门,池舟果然还在等她。 “走。” “去,去哪?” “回云中客栈拿东西去啊。” “我们不用同谢公子先说一声吗?” 盛筱淑摆摆手道:“他既然将东西让你送过来,肯定是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忙。不用理会他,倒是徐安他们人呢?” 池舟恍然。 回云中客栈的路上,她知道了徐安被白鹤叫走办事去了,至于池南,又专注于去跟各路人士结交去了。 这样也好。 现在摆在明面上的众矢之的就她一个,池南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就随他去。 “那姑娘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听了盛筱淑的解释后,池舟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同时也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这种时候那位谢公子为什么还要离开她身边? 盛筱淑自己倒是浑不在意般,“所以才告诉你啊,有你保护也够了。” 说话间,云中客栈到了。 店小二还认识她,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唉哟这位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乱晃啊?快点回房间去。” 语气里还有几分焦急。 盛筱淑眼珠一转:“为何?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客官这是同小的开玩笑呢。您既然是从云中会回来的,难道不知道现在可有一批贼人专门针对那些参加过云中会的贵人呢!您这样的姑娘可是更加危险。” 第一百七十二章 县衙 行李不多,盛筱淑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 等了半天却没见池舟来。 正要出门寻找的时候,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不寻常的响动。 她心里一凛,将窗户撇开个缝往外看去。 无人的小巷里十几个人战做一团,一方黑衣,一方则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但是身手卓绝,配合无间,池舟也在其中,明显是在帮这些寻常衣服的人。 盛筱淑心念一转,大致明白了面前的场面。 战斗很快结束,黑衣人败退,留下了几具尸体后便朝着四面八方逃跑了。 池舟忽然一抬头,同楼上的盛筱淑对上了视线。 她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片刻过后,小巷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打斗过的痕迹很快被雨水给冲刷了个干净。 而池舟也敲了敲她房间的门。 他提着另外二人的包袱,换了身衣服,发丝上还有些雨水,但是还好没有受伤。 “我听见动静,出去就发现这些人偷偷摸摸想要靠近姑娘您的窗户,刚想动作,就有别的人出手了。” “看出来了。” 池舟问:“那些……是谢公子的人?” 盛筱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见状他也没再问。 盛筱淑原本想尽快回到百香楼,但是现在这些人都追到这里来了,她反而不想走了。 她虽然不知道谢维安做什么去了,但这里有她这么个“诱饵”存在着,总归能替他分担些压力。 一待,就到了夜幕降临。 这段时间里,刺客来了好几拨,到后来甚至已经不再避讳客栈里的外人,光明正大地冲着她来。 遇到危险,人总归是趋利避害的,更何况客栈里现在住的都是些最逐利的商人,自然是没人肯出手相帮。 好在她也不需要旁人相帮。 池舟和谢维安的人往那一站,半分刀光她都见不着。 到了夜间,对方的攻势渐渐弱了下去。 华灯初上,最后一张小画的最后一笔刚刚落下,池舟就敲门而入。 “姑娘,这批刺客人数少了很多。应该没有下一批了,我们现在要离开云中客栈吗?” 盛筱淑在小画上盖上自己的印章,随后开始动手整理。 她边整理边道:“不着急,对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池舟好奇问:“前来的这些刺客里,人数加起来也已经不少了。这里毕竟还是城中,就算对方再嚣张,难道还能派更多人来?” “你也说了这是城中。” 她悠悠道:“这地方来了这么多刺客,对方都不装了。知府、县衙的人到现在为止却一个都没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池舟愣了下,恍然道:“难道是……” 她敛眉,灯火下眸光潋滟,竟然泛出了一丝冷意。 “从第一次行刺不成的时候,对方应该就已经知道这种方式伤不了我分毫了,却还三番两次地前来骚扰。并不是为了杀我,更像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嗯。” 她整理好了那些纸张,找来一个大信封,将纸张一一塞进去。 “多半是还有真正的后手,为此不能让我们回到百香楼。” 池舟立马警惕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激动,“我现在就带姑娘回去。” “不用。” 她话音刚落,客栈外忽然传来了许多交杂在一起的脚步声。 池舟连忙到窗边查看。 “是官府的人!姑娘,我们……” 盛筱淑站起来,将已经封好的信封递给他,嘱咐道:“有机会帮我把这个寄到京城去,不然希文书斋的人怕是要跳脚了。” 池舟却没去接,皱着眉说:“那姑娘你呢?” 她靠着窗棂看了一眼已经包围了客栈的官兵,笑道:“当然是陪他们走一趟了。” 先前她就知道,对方要么是秦香,要么是沈灵怀。 能调动官兵的,肯定只能是沈灵怀了。 他从前是谢维安的朋友,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既然已经调动了官兵,若是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会陷自己于不利的地位。 所以既然人已经来了,对方肯定有把握将她带走。 盛筱淑暂时还想不到那个理由,好在她本身也没想着逃。就让沈灵怀先如愿。 “不行!” 池舟估计是第一次当面这么跟她说话,声调都高了不少:“这太危险了!” 她安抚道:“放心,若是私下把我抓进去可能还需要担心,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要沈灵怀还想在辎阳当这个父母官,就不敢伤我的性命。” 池舟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执拗,摇头道:“就算没有性命之虞,也……” 盛筱淑知道他是想起来了在福溪时,她入狱的事情。 那时候她也是当着他的面被抓了进去,虽说没伤了性命,但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估计到现在,他依然为此自责。 “叩叩——” 她还在想要如何劝池舟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池舟不理会,只盯着她,坚定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事关姑娘和谢公子的计划,池舟不会阻止。但是如果姑娘你要去县衙,我会跟您去!” “唉。” 盛筱淑叹了口气。 完了,现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倔,她是劝不动了。 “叩叩!” 敲门声已经响了好几轮了,越发粗暴。 “县衙奉旨拿人,里面的人赶紧出来!否则……” 还没否则完,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 盛筱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抓人?可是找错地方了?” 敲门的人满脸嚣张,正要说什么。 “退下。” 另外一个人走了上来。 此人从衣着上就像个领头的,一脸黝黑,方脸阔额,目光如电,看起来倒是个正直的人。 “在下原清,是县衙的县尉。阁下可是盛筱淑盛姑娘?” 盛筱淑一点下巴:“我就是。” “有人报官说你在此地惹是生非,召集杀手生事,跟我们走一趟。” “召集杀手?” 盛筱淑反问:“我吗?” “自然是你!” 旁边一人上前一步,指着她道:“周围可有不少人看见。” 他抬手间,袖子里闪出一样东西。 那是池南总是带在身边的玉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沈灵怀 “如何,要跟我们去一趟县衙吗?” “小虎。” 领头之人将他叫退,又对沉下脸色的盛筱淑说:“如果查明这件事确实跟你们没有关系,自然会放你们回来。” 盛筱淑眼里闪着冷冷的光,冷笑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县衙比福溪镇上那个小衙门要气派得多,门口两尊石狮子相当气派。 她从马车上直接被带到了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灯火很昏暗,墙上还挂着些血迹斑斑的刑具,锁链堆在角落,泛着冷峻的光。 是个看起来很适合拍恐怖片的地方。 “我的侍卫呢?” 带她进来的就是那个拿池南威胁她的官兵,闻言怪笑道:“审讯自然不能把你们放在同一间房,我劝你还是如实招来,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盛筱淑不理会他的威胁,又问:“玉佩哪来的?” “哦,这个,当然是从它的主人那里拿来的。放心,只要你的回答让我们主人满意,那个人死不了。” 说完将她一把按在椅子上,走出去了。 看来池舟和池南暂时都没事。 还是大意了,只以为对方会冲她来,没有提醒身边的人也多加注意。 虽然她原本就没想逃,但是自愿前来跟受了威胁前来,感觉上还是差得不少。 坐了没多久,一个人走了进来。 看起来像个落魄的书生,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水蓝色长衫,轻轻咳嗽着隔了一张小矮桌坐在了她对面。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盛筱淑,这人双眸狭长,仔细看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阿辞原来好你这口,啧啧,这品味当着不敢恭维。” 盛筱淑:“……” 她嘴角抽了抽,反唇相讥道:“阁下的品位就是在这种地方嘲讽一个弱女子?” 面前之人又咳嗽了一声,缓了片刻后才道:“还真是不吃亏,你可知道自己的处境?” 盛筱淑看他面色,白中泛着一丝青色,眼下倦怠,模样虽然好,但是病容缠绵,应当是有了时日不短的慢性病。 她往后一靠,靠住了半片薄薄的木板椅背。 “你身怀久病,是多思体弱之故。不想着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多出去蹦跶蹦跶,这深更半夜还要来审人,我看你这处境也没比我好嘛。” 面前的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呵呵呵咳咳!果然是阿辞看上的人,确和旁人不同。” 盛筱淑挑挑眉,“你口中的阿辞是谁,我见过?如果他当真看上我了,眼光确实不错,不过不好意思,我离异带俩娃,高攀不起。” “噗!” 面前的人笑得眉眼都舒展起来,连带着咳嗽都轻了几分。 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刚刚走进来时的阴鸷,多了点舒朗,仿佛连年岁都减了好些。 盛筱淑微怔,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他说:“他没有告诉你么?侯府小世子,幼年时上房揭瓦调皮捣蛋,是整个京城的小魔王,老侯爷为了让他收心,将他关了五天五夜,还起了个女儿家的柔婉小字叫清辞,咳咳……” 缓了缓,他继续道:“也对,除了当年同他最亲近的那一批人,已经少有人知道这个小字了。他视此事为耻,也不让人如此叫他,姑娘自然是不知道了。” 盛筱淑沉默半晌,叫出了他的名字:“沈灵怀。” 面前的人没有否认。 盛筱淑登时提起了精神。 她想过这件事背后是沈灵怀的手笔,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本人。 而且从他的话里听得出来,他已经知道盛停就是谢维安。 那谢维安知道这件事吗?他现在在哪,有没有危险? 满腔的疑问被她硬是压了下去。 她晃了晃脚尖,看向沈灵怀,“你比我想象中的看起来要年轻很多。” 百香楼里,她跟沈家二公子打过照面,那人看起来十七八岁,有这么大的孩子,她觉得沈灵怀如今应该已经年近四十了。 虽然谢维安说过他和沈灵怀是好友,但还以为是忘年之交。 可是如今眼前的沈灵怀,看上去最多三十岁,这还是他脸上的病容拖累的。 沈灵怀双手插进了袖子里,仿佛有些怕冷,闻言淡淡笑道:“有此误会的人不止你一人。沈家两位公子一位小姐,都是我收养回来的义子义女。我比阿辞大上两岁,勉强算得同龄人。” 这是什么爱好? 那沈家的大公子今年二十一,沈灵怀只比谢维安大两年的话,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 六岁的差距,听见对方一声声地叫着爹,他不别扭吗? 沈灵怀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他说:“说这么多闲话,你便一点也不害怕么?” “害怕?” “这县衙的人手里都不软弱,姑娘看看这间屋子,有许多号称钢筋铁骨的人进了这,出去的时候没有不招认的。” 盛筱淑“哦”了一声,微笑道:“我出门之前给自己卜了一卦,是平安之相。我也没有什么抵死不招的打算,你想问什么就问,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灵怀点点泛着青白色的下巴道:“如此也好,阿辞现在何处?” “不知道。” “若是我以你做要挟,你说阿辞会来找我吗?” 她沉冷地着沈灵怀道:“你若要问我,我肯定说不会。但是这些问题在你心里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有理,那你便先在此地呆些时日。” 盛筱淑叫住了欲要起身离开的沈灵怀:“过会儿雨又要下大了,你现在回去怕是要赶个正着。不如先等等?” 沈灵怀深深地看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走。 她扬起一个微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聊聊。” “你倒是不一般,也好,你是想知道阿辞从前的事。” 盛筱淑没有否认。 “问。” “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为何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咳咳!” 沈灵怀曲起身子,脸上飞起一点不详的红色,但眼睛却是笑着的,“大概是心有不甘。”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算 “我出身寒微,自小便是卑贱的命,无父无母,睁开眼就在京城的汴河边,差点儿被一场冬雪给埋了。” 沈灵怀说起话来淡淡的,语速均匀而和缓,和着隐隐约约的雨声,听来就像睡前故事一般。 “是老侯爷救了我,承蒙栽培,自小和阿辞一起长大,他小时候和现在全然是两个性子呢,姑娘没见过当真有些可惜。只是我十六那年离开侯府过后,阿辞的事情听得就少了。” 盛筱淑问:“你为何要离开?” 他噙着淡淡的笑:“我非侯府的人,自然是要离开的。后来入了仕途,遇到些挫折,被贬出京,辗转几次后来到辎阳。日子倒也过得清闲安稳。” “哦。” 盛筱淑心说你是清闲安稳了,眼皮子底下这么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你是一点不提啊。 “那你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聪慧但是纯良,这其中的缘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抬起胳膊肘,撑起下巴紧盯着他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中毒?” 沈灵坏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光:“阿辞连这都告诉你了吗?”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盛筱淑摇摇头:“我不是说了吗,我会算卦。” “原来是这样,那你还算出来了什么?” “想知道?” 她粲然一笑:“生辰八字可否给我看看。” 沈灵怀仿佛真有心想跟她玩上一玩,竟然真的给了:“姑娘若是算得不准……我这有一味药,吃下三日间周身剧痛不止,三日后药石无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便给姑娘了。” 说这样可怕的话的时候,他嘴角的笑容也半分未收敛,甚至多了几分温柔的意思。 盛筱淑算是明白从前听说的“笑面虎”是什么意思了。 “大人要算什么?” “唔,算什么好呢。” 他垂下眉眼想了片刻,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便算算我能否得偿所愿。” 她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轻车熟路地翻开《命理天书》。 《命理天书》有占卜之能,能断姻缘、窥命运。 但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要求她还真没算过。 书页翻开,书上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出现答案,而是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字。 盛筱淑微微一愣。 “如何,算出来了吗?” 她睁开眼睛,缓缓道:“不能。” 沈灵怀一挑眉:“你就不怕我将这毒药给你喂了?” “我觉得你应该会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你便笃定自己算的是对的?”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沈灵怀这次沉默了许久,随后站起身道:“罢了,不管你是猜的还是真的有几分本事,便算你对了。这次,我跟阿辞之间,可能真的是不能如愿了。” 天边炸响惊雷,远方轰隆隆的回音为他最后一句话加上了悠远的注脚,仿佛要说进人心里去似的。 沈灵怀离开那个房间,立马有人上来献殷情:“大人,现在是要回府吗?牢里那两个人要不要属下们去使些手段?” “为何?” “大人难道不是……” 沈灵怀抬头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冷进人的骨髓里,献殷情的人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立马说不下去了。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让他们各自待着,过两日自会有人来接。” “是,大人。” 顿了顿,沈灵怀看着来去的官兵们,问道:“平日里县衙也是这个点还有这么多人么?” “啊这个,不,不是。” 衙役被刚刚那么一吓,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结巴着道:“方才雨忽然间下大了,好大的阵仗,属下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街边的马车都翻了好几辆,县衙里还留着的人就被绊住了大家都在等雨小些呢。” 沈灵怀目光悠远。 想起来刚才那姑娘说的话,挑挑眉头,难不成竟是真有本事的? 清晨,因着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辎阳街头上没几个人。 一家冷冷清清的茶馆里冒雨走进来一人,店小二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呆了呆。 这位公子当真是风华绝代,世所罕见,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他连忙迎上去:“客,客官,可是要吃点什么?” “来壶最好的茶。” “好嘞。” 随后便见这位公子便捡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也不怕那飘进来的风雨湿了衣衫,就这么看着窗外某处。 那外面是……县衙。 难道是这公子家里哪位亲故进了县衙吗? 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面貌的谢维安饮了一口滚烫的茶,眉心沉冷而阴郁。 片刻后,白鹤出现在他面前。 “如何?” “盛姑娘和池舟都在县衙,有不少人看管着。但是没有遭受什么刑罚。” 顿了顿,他问:“家主,您现在暴露身份,会不会……” “他亲自出现在县衙,便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必他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我手里,到时候总归是要见真章的。” 白鹤皱皱眉道:“万一,沈灵怀拿盛姑娘做人质威胁家主怎么办?” 谢维安垂下目光,盯着窗外一处被雨水敲打的水洼,淡淡道:“这种事情他不会做。” “……家主既然如此知晓沈灵怀,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谢维安握着茶杯的手微顿。 “不为名,不为利。大约只是为了心中的愤懑不平。但是无论如何,他带走阿淑,这件事我便不能和他善了。” “我们在此,是为了等消息吗?” “嗯。” 白鹤又不解:“他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处?”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衙役冒雨而来,一进门就大喇喇地喊道:“有没有一个姓谢的公子,这里有我们大人给你的信!” 白鹤微讶。 谢维安放下茶杯:“去。” 片刻过后,白鹤将衙役手里的信拿了过来。 他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如何说?” “让我一个人去城外山外亭,他会带上阿淑。” 白鹤:“家主打算如何做?” “阿淑在他手里,我自然要赴约,去准备辆马车。” “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车上风雨 盛筱淑在那小椅子上坐了一宿,睡是没睡着,还弄得一身的腰酸背痛。 第二日一早,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黑布一罩,带上了马车。 就在她心里忐忑沈灵怀要带自己去哪的时候,头上的黑布被掀开。 沈灵怀坐在她面前,六月的天气,他身上却还裹着一件薄披风,虽然是雨天,但是足以见得他身子确实比较弱。 “我们去见阿辞。” 他倒是没有废话。 盛筱淑想掀帘子看一眼。 “外面雨大,还是不要看了。” 她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良心占据了上风。 看在这人病恹恹的份上,就不跟他对着干了,免得到时候染上了风寒还没见着人就一命呜呼了。 沈灵怀看见她的动作,颇为惊讶道:“我以为你不会听我的。” “你以为是你以为。” 她顺走了软榻上一碟糕点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我还是有良心的,你毕竟是病人。” “我死了对你来说不是更好?” “错。” 她指着车门的地方,说道:“你死了,你的手下肯定不会放过我。马车颠簸,不似在城中。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去哪,但辎阳附近就没有我熟悉的地方。”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下着这么大的雨,我又没有武功,要是被你的属下给记恨上,必死无疑。” 她收回手指,砸砸嘴道:“所以你现在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噗,呵呵呵。” 沈灵怀笑了几声,“我算是明白阿辞对什么会对你情有独钟了,你虽不如京城中那些世家小姐美艳知礼,但的确有独一份的特殊之处。”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大人,我不觉得你刚才的话是在夸我。还有,怎么就情有独钟了,你跟谢维安明明很久没见了,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阿辞向来不近女色,身边总没有个姑娘。这些年官居右相,身边更是连个侍女都没有。他能当街抱你回百香楼,我便知道,他待你不一样。” “哦……” 盛筱淑低头咬了一口糕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之前相比,分外香甜了几分。 她又问:“你连他身边有没有侍女都知道,还说没有暗中关注?” “我也没有否认啊。”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竟然多了一点明朗。 “阿辞于我,和旁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盛筱淑沉默半晌后说:“要是你是女子,我定要以为你暗恋他了。” “哈哈哈!姑娘可真会开玩笑。” 他推过来一壶茶,“慢点吃,可别噎着了。” “有毒?” “试试不就知道了。” 盛筱淑撇撇嘴,理智告诉她,面前这个人很危险。 但是直觉却说:他没有骗人。 反正东西也吃了,不在乎这一点。 盛筱淑开始放心地吃吃喝喝起来。 马车走了不知道多久,这马车似乎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外面风雨交加,却半分凉意都吹不到里面来,配上淡雅温暖的熏香,让吃饱喝足外加一夜未睡的盛筱淑都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在她的困意彻底涌上来之前,马车终于一个颠簸,随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盛筱淑方才还有些昏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她看向沈灵怀,“到了?” 后者似乎正在发呆,闻言回过神,却没答话。 片刻后,紧闭的车门被敲了敲。 盛筱淑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沈灵怀听了点点头,“到了。” 说着动了动身子,打算下车。 “等等。” 盛筱淑拉住了他。 “如何,怕我设计于你?” “啧。” 她没理会,将车窗开了一条缝隙,风骤然涌进来,驱散了马车上存留的温暖。 余光中沈灵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说:“你还是好好裹紧你的披风。” 此时此刻沈灵怀也明白了她的好意,微微一笑后欣然坐了下来,等待自己已经温暖的身体逐渐适应马车外面的温度。 “你这般细心又聪慧的女子,我似乎也有几分兴趣了。” 盛筱淑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可真是小女子的荣幸,但是别了,高攀不起。” 沈灵怀便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她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外面的风大得很,她差点儿没站稳,好在马车停在了一个亭子旁,她连忙紧跑两步跑了进去,哪怕如此身上还是该湿的地方都湿得差不多了。 一扭头,便看见沈灵怀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 有人专门在他脚下铺了垫子,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撑了一把巨大的伞,从四面八方替他挡去了风雨。 他走到盛筱淑面前,身上愣是一点雨没淋到。 盛筱淑:“……”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她打量着周围,这是一片竹林,大雨被竹叶遮挡了许多,但是依旧密不透风,足以见得这场雨有多大。 亭子旁有一条路,马车走的官道在此亭处就截断了,再往里面走就是只能供人通过的青石板路,弯曲的道路尽头隐隐看得见隐在竹林中的建筑。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住在此地,倒是风雅得很。 沈灵怀和谢维安约的地方应该是这个亭子,因为亭内已经端来了火盆和暖炉,阵势相当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冬天呢。 他见盛筱淑在四处打量,便说:“你可知道道路尽头是什么?” “房子呗。” “说的倒也不错。” 沈灵怀的目光跟过去,悠悠道:“从前阿辞来找我的时候,都是在那里歇脚。我偶尔也会过来小住两日,算来,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来这了。” 盛筱淑心里升起些好奇。 谢维安住的地方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你若好奇,便去看看。” 她惊讶回头:“你不拿我当人质?” “我何时说过要拿你当人质了。” “那你抓我做什么,还拿池南威胁我。” 沈灵怀道:“那枚玉佩么,是从池公子那里买下的,我的人允诺他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这便是报酬。” 盛筱淑闻言皱起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往事 炉上的水已经烧得滚烫。 沈灵怀将拿出两只茶杯,开始进行盛筱淑能看懂但是做不到的点茶艺术。 “自然是见见阿辞了。” “你若想见他,只要说一句话便可以了,不是吗?” “那不一样。” 沈灵怀摆摆手,他身边的侍卫上前,递给她一把伞,做出了“请”的姿势。 这是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了。 盛筱淑没办法,她也打不过,但是观察周围,除了沈灵怀本人和几个侍卫,确实再没有别的人。 在谢维安可以轻松应对的范围内。 她叹了口气,丢下一句话,“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只是逝者逝物不可追,你所想的,已经不能得偿所愿。那何不珍惜眼前,别再一错再错。” 说完也不管沈灵怀有没有听进去,她撑起伞往竹林深处走去。 方才赶她的两个侍卫跟在她的身后,应该是为了保证她不乱跑。 还真是“贴心”。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刚才和沈灵怀说的那句话,是她在《命理天书》里看见的。 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仅仅从这句话里也可以窥见沈灵怀心里的执念并不在现在,不在这辎阳城,而在那她不曾参与过、不曾见证过亦不曾听闻过的,有谢清辞的遥远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执念才能在经年之后还要染上献血才能平复。 但是…… 盛筱淑终究希望最后是个好结局,毕竟她不想看见谢维安难过的样子。 和着“噼噼啪啪”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她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面前是一个清致淡雅的小院子,隔着门能看见卧房、宽阔的长廊和一个两层的楼阁。 院子里还种了不少花,从长势和模样来看,却不像是一年都没人打理的样子。 看来沈灵怀即使不来这里,也会让人好好收拾着。 盛筱淑又叹了口气,回头一看。 发现跟了她一路的两个侍卫此刻却停在远处的小路拐角上,并没有跟过来。 这样也好。 她推门而入,走进这个谢维安和沈灵怀曾经共同住过的地方。 而另外一边,听了盛筱淑的话,沈灵怀久久沉默无言。 直到亲近的侍卫提醒他道:“大人,水已开了。” 他这才回过神,炉上的滚水翻腾着,不时溅出来,又消失在通红的炭火里。 “那件事也同她说了么?” 这声低语隐在喉咙里,即使亲卫离得很近也没听清,不由问了声:“什么?” “没事,我的客人何时到?” 亲卫道:“我们是出发后半个时辰才将消息放出去的,按照马车的脚程,应当也还有半个时辰才对。大人要不要先去能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 “不必。” 沈令怀摇摇头,“他来了。” 亲卫一愣:“这不可……” 一句话没说完,漫天的雨声里忽然夹杂了一道并不和谐的马蹄声,正朝着此处急急而来。 亲卫猛地回头看去,一匹黑马冲出雨幕,仿佛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马上的人裹着薄薄的防水布,扬襟下马,动作丝毫不因这漫天风雨而有所滞碍。 他惊了一下,直到人走到面前了才想着拦。 “站住,来者……” “流影,退下。” 他身后的沈灵怀忽然开口道:“这是我的客人。” 谢维安绕过面前的侍卫,将身上的防水布揭下来,即使披了这布,但是身上还是湿了大半,他浑不在意,一屁股坐到了沈灵怀面前。 看见备好的火炉,他皱了皱眉。 沈灵怀道:“流影,你先退下。” 片刻过后,这座风雨里的小亭子里就只剩下了谢维安和沈灵怀二人。 谢维安问:“阿淑呢?” “许久不见,右相大人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沉不住气?” 沈灵怀倒好茶,给自己和他都斟了一杯,然后才道:“我让人带她去小山外了,暂时不会有事。” “暂时?” “后续如何,这不是还要看你我谈得如何吗?” 谢维安接过那杯茶,往竹林深处看了一眼,阿淑如果在那里的话,现在确实是安全的。 那颗一直飘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一半。 他看向沈灵怀,忽然道:“你的病情加重了。” 沈灵怀笑笑:“毕竟是那位圣医说过活不过三十岁的病,满打满算还有三年,提前有些症状也是寻常的。”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还要掺和进这些事中来?” “正因为命不久矣,才要尽快将想做的事情做完不是吗?阿辞,你知道的,我所图不多,只不过几条人命,几座城池。说来这些在咱们那位陛下眼中,恐怕是一挥手就能拂去的尘埃,你为何要来阻止我呢?” 谢维安垂眸,深沉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些话在我心里已经憋了许久,今日你在,便都说与你听了。” 沈灵怀捂着小暖炉,缓缓道:“当年侯府变故,你年龄尚且幼。我却清楚,所谓的贵妃殁逝、老侯爷忧思成疾,甚至大公子战场牺牲,都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谢家的阴谋。” 谢维安扣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曲了一下。 “你多年在朝,身居高位,对当年的事情应当有所了解了。不是吗?” “我知道。” 谢维安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附在雨里几乎听不清。 但是沈灵怀却看明白了。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将身上那股温和和病气的布帘彻底撕开,露出凌厉锋锐的底色。 “你不知道。” 谢维安并未做什么辩解。 若说之前他还有几分怀疑,现在就是确定了。 当年侯府落魄,朝中落井下石者无数,更有甚者反过来帮着侯府的敌人对付自己曾经的主子。 在这辎阳死去的人都是在危难后陷害于侯府之人。 当年大徵战乱,西南部敌军步步紧逼,云麾大将军于西南一带构筑防线死战不退,最后却因几座城池的人私自截下大半军粮,导致军队溃败,间接导致了云麾大将军后来战死沙场。 云麾大将军——谢维安的大哥,便再没能活着回到京城。 第一百七十七章 落定 两人沉默良久,谢维安忽然道:“你如今的做法,什么作用都不会有。” 沈灵怀倒也不否认,只是又饮了一口滚烫的茶,淡淡道:“有没有作用,天知地知亡者知,你我如何知道呢?” “你这样做,最后会毁了自己。” “阿辞,你在说笑吗?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 谢维安缓缓摇,:“当年之事,我如今已有能力一己承担,害过我谢家的,我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你这又是何苦……” 沈灵怀怔了怔。 连被溅起来的滚水烫了手都像是毫无所觉般,看得谢维安更是眉头紧皱。 半晌,沈灵怀悠悠叹了一声,“这样么?” 看向重重黑云笼罩着的天际,“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谢维安道:“放下辎阳的一切,跟我回去,我会尽力保全你性命。” “噗。” 沈灵怀的笑里面多了几分调侃,“你和方才那位姑娘看起来似乎天差地别,一个心思缜密一个行为跳脱,这样看来,却是极为相似。是叫阿淑对,你已决定属意于她?” 谢维安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跳到了这件事上面来,但若只是这般的闲聊的话,他倒乐意奉陪。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鹰叫,嘹亮高亢,一柄利剑一样刺穿了厚厚的雨幕,悠远绵长。 他目光微微一动,知道白鹤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闲聊了几句,沈灵怀忽然卡看着辎阳的方向说:“城中的事情,已尽数被你掌握了。” 谢维安没有否认:“你派去在城中水源里投毒的人已经抓住了,你手下的百香楼和曲水流觞也暂时由专门的人看管了起来,城主府戒严,无人能进出。你派去联络另外几座城市的人也已经扣留,” “做得挺周到的嘛。” 沈灵怀甚至还有心情露出一个笑容,仿佛那些被折损殆尽的不是自己的人,只是笑容里多少带上了几分凄楚,“看来是没得谈了。” 他放在石桌上面的手别了别,将一杯方才泡好的茶碰得摇摇晃晃,几欲倒下,眼看滚烫的水就要倒出来烫伤沈灵怀的手腕。 谢维安伸手将那茶杯扶稳。 他认认真真地看向沈灵怀,“从一开始就没得谈。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谁知道呢。” 沈灵怀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一片沉郁的宁静,仿佛这才是他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又坐了片刻,谢维安站起来道:“你既然身子不好,就不要久在此地吹风了。去马车上。” 沈灵怀深深看他一眼,这一眼莫明让谢维安生出些不详的预感。 但是不等他深究,沈灵怀已经被手下的人护着送回了马车上。 盛筱淑将整个院子全都逛了一遍,倒还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小小的院子竟然也有也有一个书房,书房很小,几步就能走到头。书架上慢慢塞着被人翻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书。 她一一翻开那些书,愣了下。 基本每本书上都有笔迹完全一样的批注和笔记,工工整整,密密麻麻。 就是从笔迹上来看,留下这些字迹的人年龄并不大,笔触间多少有些稚嫩。 盛筱淑基本上瞬间就想到了谢维安身上。 他曾在这里看书吗? 她随手抽了本书出来看,雨势丝毫不减,她看着看着,忽然就着屋内方才被她燃起来的烛火打起了瞌睡。 等到谢维安心急如焚地找到她时,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没心没肺地窝在角落里昏昏欲睡,手里还拿着一本自己曾经看过的书。 他长长叹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里,多少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放松。 谢维安走上前去,动作无声,没有吵醒正在打瞌睡的姑娘。 他将散落在周围的书册全都一一收拾好,随后拿下她手里那本放回去,这才将人抱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 她大约是真的累着了,这样都还没醒过来。 谢维安替她把了脉,确认的确没事后才抱着人往院子里卧房走去。 他为了尽快赶来这里,自己是骑马来的,将马车甩在了后面。 大约还要小半个时辰马车才能到,在那之前,只好先让她睡在自己从前的房间里了。 上一次来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然而谢维安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布置和之前一般无二,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沈灵怀…… 他拢了拢眉心,将盛筱淑放下,仔细掖好了被子。 “叩叩——” 未关的门被轻轻扣响,白鹤站在门口。 谢维安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将床边窗户关上后才走出这个房间,关上门。 “家主。” “怎么了?” 白鹤语速极快道:“辎阳城里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还有几条漏网之鱼,但都翻不起什么风浪。如家主预料的那样,在辎阳往周边几个城池运出去的物资里都有不小的问题,还好被截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嗯。” 谢维安抬头看着风雨,问道:“他人怎么样了?” “一回到马车上就像是受了风寒般,发起了热来。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谢维安目光一凛,“赶紧将人带回去好生诊治。” “已经吩咐下去了。” 白鹤是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忍不住问道:“家主明明是好几年前就在关注着辎阳这边的情况,不然不会这么快就能切中沈灵怀的命脉。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他说开呢?” 到如今,明明两人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却生疏至此。 谢维安按了按手掌,示意他说话声音小些。 然后才道:“我知道沈灵怀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放任他这些年。他手上沾的人命,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无辜二字,因此我迟迟没有管这里的事。只是他即将要做的事我却不能放任不管,再加上有人将信递到了我案前,便顺水推舟地来这一趟。” 顿了顿,他放缓了声音,缓缓道:“如今那几座城里的百姓毕竟是无辜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安慰 屋内,盛筱淑缓缓睁开眼睛。 嘶。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让你偷听,听到不该听的了。 沈灵怀的手笔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原来他的目标并不仅仅着眼于这一城几人。 但是从谢维安和白鹤之间的话,她也能猜到沈灵怀也并非是那种以杀人为乐的不可理喻之人。 只言片语她猜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方才谢维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声音里多少有些低落和伤感。 她闭上眼睛。 不知道还好,现在既然知道了,总归是要帮忙的。 不过在那之前,就先养精蓄锐。 可能是因为知道谢维安到了,她心里绷着的弦也放松了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过后,顺应缠绵了许久的困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百香楼了。 花了几秒钟认清地方,她猛地从床上窜了起来,然后一头撞上了床檐。 “哎哟!” 门外立马传来了声音。 “没事!” 池舟池南一起冲了进来。 盛筱淑捂着痛处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这两人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心里已经不大相信沈灵怀会对他们做什么,但是亲眼看到还是放心了。 她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不小心撞到了头,现在什么时辰了,送我回来的人呢?” 池舟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解释道:“刚过午时,谢公子现在在城主府处理沈灵怀留下的烂摊子。让我们好好照看您,晚间他会回来找姑娘。” 盛筱淑边点头边从床上爬起来往屋外走。 “您要去哪?” “城主府啊。” “可是……” 盛筱淑制止了他后面的话,笑着说:“让我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再说了,我怎么不知道小舟你是这么听谢维安话的人?” 池舟愣了愣,没说话,但是让开了道路。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对明显情绪不高的池南说:“别消沉了,就算不是你,沈灵怀也能想到别的办法将我引过去,而且是我让你去做那些事的,你要怪自己还不如怪我。是?” 池南震惊地抬起头,只看见她眨眨眼睛,嘿嘿一笑后冲出了房间。 池舟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你放心了。” 说完跟上了盛筱淑的脚步。 池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眉眼间闪过坚定又凌厉的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雨还没停,但是已经小了很多。 池舟原本想雇一辆马车来,却被盛筱淑制止了。 “不用着急。” 她撑起伞道:“慢慢走着去也来得及。” 池舟跟在她身后,还是忍不住问:“姑娘从百香楼出来的时候不是很着急吗?” “那个啊,做给池南看的。” 她缓缓道:“他很聪明,但是聪明人才最爱钻牛角尖。这个时候用不着我去说教什么,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自己慢慢就会想明白的。咱们待在那反而没什么用。” 池舟:“……谢谢。” “谢什么?那个时候你们既然选择跟着我,这些事情就是我该做的,不是吗?”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话锋一转道:“徐安呢,有两日不曾看见他了。” 池舟顿了一下才回,“被谢公子叫过去了,似乎是因为有些缺人手。” 盛筱淑点点头。 两个人沿着长街一路往城主府走去,在经过一个酒楼的时候,忽然听见里边传来了一声怒喝:“你算什么东西!”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装满水的茶壶应声飞了出来,直直地朝着路过的盛筱淑砸来。 她身形未动,下一刻,只听见“砰”一声,飞来的茶壶被池舟的剑鞘挡开。 “……你们没事,咦?” 从酒楼里边泡出来的人看见他们,呆了呆。 盛筱淑绕过池舟看见来人,也愣了一下:“孙管家?” 一个青年人从孙管家身后跟了出来,看见她过后满脸惊喜:“盛姑娘!” 盛筱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宁幼,正要打招呼,忽然两人急急火火地追了出来,逮着陈宁幼就骂:“说你呢,还不快给我们公子赔礼道歉!” 她在两方之间来回看了看,说道:“看来陈公子现在不方便。” 陈宁幼一如往常展开扇子笑道:“无妨,不过是几条依仗人势的狗而已。不用多理。” “你说什么?!” 这可把那两个人气得不轻,当即就要冲上来动手。 “住手。” 这声却是从盛筱淑身后传来的,她转身一看,见到个陌生人。 模样年轻,但是眉宇间相当老成,一看就不是个会冲动行事的人。 两个惹是生非的人见着了他,立马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周身嚣张的气焰全都收敛了起来讪讪笑着道:“大,大公子,您怎么在这?” 大公子? 盛筱淑心里微微一动,难不成是城主府的沈家大公子沈翊斐? 沈翊斐身边没有什么阵仗,只有一个随身跟着的侍卫,他冷冷道:“沈翊鸣是不是在这?” “大公子,这,这……” “我在这,怎么了?” 一听见这嚣张的声音盛筱淑就脑仁疼。 沈翊鸣带着好几个侍卫从酒楼里走了出来,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陈宁幼,然后才不耐烦地看向沈翊斐:“大哥,你管天管地,现在连我在哪吃饭都要管了吗?” 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光是看就能让人无端生出几分火气。 沈翊斐沉声道:“你还在此地惹是生非,可知道父亲重病,府里都乱做了一团!” 盛筱淑心念一动。 沈灵怀的病又加重了吗? 沈二公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是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自然是不肯落了面子,嘴硬道:“父亲的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哪有那么严重?是大哥你太小题大做了?” 沈翊斐气得脸色铁青,当即道:“阿旺,把二公子带回府中!” “是,大公子。” “你,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叫做阿旺的侍卫走近,直接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公子 盛筱淑近距离围观了这场“兄弟和睦”的大戏后,不免在心里感叹,沈灵怀到底是怎么想的? “几位。” 解决了沈翊鸣,沈翊斐朝着他们一拱手,抱歉道:“对不住,我二弟若是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损失,请尽管说,在下一定全力补偿。” 盛筱淑摆摆手,“我只是路过,你要问这位。” 她指了指陈宁幼。 后者倒也大度,说道:“不过是因为座位起了一点小冲突而已,大公子不必介怀。你方才不是说沈大人病重吗?还是赶紧带二公子回去看看。” 沈翊斐点点头道:“多谢二位大度,先告辞了。” “等等。” 盛筱淑叫住了他,笑道:“实不相瞒,我跟那位沈大人是好友。不知道能否带我一同前去慰问慰问?” 他还没反应,陈宁幼满脸震惊道:“盛姑娘你和沈大人能有什么交情?” 沈翊斐看着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探究,但是他说得要委婉得多。 “我跟在父亲身边做事,倒是没有见过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先将姓名告知一二,我先回去禀报了父亲。” 盛筱淑心说告诉你名字你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然后道:“其实是这样的,你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我之前住在城外山外亭附近的竹林里,沈大人可有跟你提起过吗?” 沈翊斐听见“山外亭”三个字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才问:“原来竟是姑娘住在那里吗?翊斐唐突。” 他对着盛筱淑行了一个好大的礼,整个人都肃穆了起来,“还请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为姑娘单独寻一辆马车来,父亲若是见到了姑娘,肯定十分高兴!” 眼看他真的要付诸行动,盛筱淑连忙叫住他,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轻咳一声道:“不,不必了。还是尽快去城主府。” “姑娘说得有理。” 说完他侧身弯腰:“请。” 盛筱淑:“……” 那个竹林不是说是谢维安住的地方吗? 沈灵怀到底是怎么跟自己这群义子义女描述的,她怎么感觉沈翊斐的态度有些意味深长呢? 盛筱淑往马车走去之前还不忘给目瞪口呆的陈宁幼丢下一句话,“我先去看看,下次有空再约。” 马车上,昏迷的沈翊鸣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在角落里,盛筱淑和池舟二人则是被沈翊斐给让到了最宽阔最舒服的位置上,看他的样子仿佛这样还不够,恨不得立马再专门给她找辆马车。 她忍不住问:“沈大人,经常同你们说起我吗?” 沈翊斐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不是的,父亲从不和我们说起姑娘的事情。但是我却知道,山外亭附近的竹林里有一个去处,名为小山外,是父亲珍之重之的地方。” “哦……” 沈翊斐端正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父亲身为这辎阳的县令,事事都亲力亲为,终日劳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却帮不上什么忙。” 盛筱淑点点头,别人她不知道,但是光这位沈二公子,别说帮忙了,不给人家添堵就算烧高香了。 “父亲身体不好,又多劳累,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对我们表露出任何的力弱之相。姑娘也看见了,二弟如此做派,在父亲那里也从未获得重罚。父亲实是宽容我们太多。” 这可不一定。 盛筱淑心说能将那个二公子纵容到这个地步,是关心还是根本不在乎实在两说,但是这话她也不可能当着沈翊斐的面说出来。 “可是我知道,父亲心里有些别的事情。” 沈翊斐看向车窗外,神情变得有些寂寥:“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能真正让父亲开心。我曾经问过,那次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就不敢再问了。” “不过虽然父亲不说,我还是隐隐知道了一些。” 他忽然看向盛筱淑,笃定道:“那件事肯定同姑娘有关。” 盛筱淑:“……” 也不能说他猜错了,确实跟曾住在那小院子里的人有关。 “我管理家中账务,知道了父亲每个月都派人前往城外山外亭照料,他自己也偶尔有不在家中居住的时候。每次从外面回来,心情却都要好上不少。” 沈翊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姑娘。” 盛筱淑:“……啊,不客气。” 等等。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看着沈翊斐尊敬的态度,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忽然回过神来。 莫非,他觉得自己是沈灵怀养在外面的情人??! 盛筱淑嘴角抽了抽,应该只是自己多心了。 但是沈翊斐跟她面前一会儿问渴不渴,一会儿问热不热,一会儿又问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这嘘寒问暖的劲她是越看越不对劲,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果然,一提这个话题沈翊斐终于冷静了下来。 “父亲的病我们也不十分清楚,每次大夫来看诊的时候父亲都不让我们在场。我只知道近来这段日子父亲的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甚至还多了畏寒的毛病。” “今次从城外回来,发作得更是急了。好在有父亲的一位好友在旁照料,我看父亲对那位公子颇为信任,这才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将二弟寻回去。” 好友…… 应该就是谢维安了。 盛筱淑撑着下巴想,从沈翊斐的描述和她所见的状况来看,沈灵怀的病确实有些奇怪。 一般这样病势缠绵,要么是发作如山倒,要么是细水流长的折磨。 可是沈灵怀似乎两边都不沾。 他的病由来已久,还多次发作。如果是一般病症,谢维安应该早就请好医生医治了,不至于拖到现在。 可见沈灵怀的病并不一般。 她将脑子里看过书的目录全都过了一遍,加上症状以及稀有程度排除了不少,最后剩下了十三本书。 上面记载着的疑难杂症可能能跟沈灵怀的病对得上号。 盛筱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一一翻看起来。 看到第二本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章 喊人 沈翊斐小声提醒道:“姑娘,我们到了。” 盛筱淑还没反应,方才还晕倒在一旁,人事不知的沈翊鸣仿佛被人解了穴道一样,立马窜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马车。 她点评道:“您弟弟装晕有一手啊。” 城主府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光从外表上看起来,除了门口站着的守卫之外,和城中随处可见的宅邸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翊斐苦笑道:“二弟确实不懂事,姑娘这边请。” “慢着!” 走到大门,就要进去的时候,盛筱淑和池舟却被人拦住了。 是沈翊鸣,身后还跟着几个可能是他方才找来的下人。 “二弟,你干什么?这是贵客!” “哼,到底是不是还难说呢。” 沈翊鸣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筱淑:“你就能确保这不是为了进咱们城主府而做了伪装的贼人?父亲现在生病了,咱们难道不更应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吗?” 这话听上去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沈翊斐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不过还是道:“我相信这位姑娘,你赶紧让开。” “不让!” 沈翊鸣那双仿佛已经被酒色被浸染得污浊不堪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了一抹精光,他看着盛筱淑道:“不仅不让,我还要把这贼人给抓起来。你说是?谢迟!” 在场众人包括池舟脸上都全是疑惑。 谢迟是谁? 盛筱淑叹了口气,还以为能蒙混过关呢,结果还是被认了出来。 这么看来,这位传说中纨绔成性、城主府唯一扶不起的废柴——沈二公子,可能并不完全如传闻中那样。 至少眼力就很不错。 既然暴露,她干脆地承认,点头道:“二公子别来无恙,脸上的伤可好些了?” 沈翊鸣的神色狰狞起来,恶狠狠道:“你居然真的敢承认啊,现在到了城主府门前,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吗?” “原来早就认出了我,拖到现在只是为了将我引来这里好抓人吗?” 盛筱淑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二公子是有脑子的啊。” “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番话让沈翊斐整个都懵了:“姑娘之前和二弟打过交道吗?” 不等沈翊鸣说什么,盛筱淑直接将百香楼内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笑道:“我扮作男装的时候和您的弟弟有过不愉快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不介意了。” “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沈翊鸣咬牙道:“本少爷何须你来原谅,来人啊,把这个妖女给我抓起来!” 池舟上前一步,冷冷道:“谁敢!” 他气势强盛,往前一站的时候更是令人忍不住退却。 沈翊鸣脸色微微一变,此人一看就是武功不弱之人,这让他想起来上次在百香楼内遇见的神秘高手。 虽然两人明显不是同一人,但是他还是有些阴影。 “小舟退下。” “姑娘……” “没事。” 池舟瞪了沈翊鸣一眼,还是退了开来。 盛筱淑温和道:“我原谅谁不原谅谁都跟二公子没关系,同样的,我来城主府看谁、能不能进去,也不是你说了能算的。大公子,你说呢?” 沈翊斐沉默半晌,说道:“我能问问姑娘,方才所说可是真实?” “方才?” “小山外的事。” “假的。” “什……” 沈翊斐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干脆,噎了一下后沉下脸道:“姑娘为何骗我,还有,你怎么知道的小山外的事情!还请姑娘如实相告,否则不要怪翊斐不客气了。” “哎呀真可怕。” 盛筱淑嘴上说着可怕,语气却很轻松,悠悠道:“为什么骗你,只是因为想搭个顺风车而已。啊,就是懒得走路,知道你要回城主府顺便跟上来的意思。” 她原本没想着着急的。 知道谢维安能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她慢慢去也是为了给他足够的时间。 但是听到沈灵怀的状况后她又改主意了。 虽然还不清楚沈灵怀跟谢维安具体的关系,却知道要是沈灵怀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谢维安肯定不会好受。 就想着尽快来看看情况。 她不会医术,但是在浅茴身边那么久,加上看的那都能堆成山的书籍。 眼光现在已经是一等一的毒。 有些浅茴都未必能看出来的病症,她却可能知道。 也是因为这样当初才能救池南一命。 她想着若是能再次亲眼看看沈灵怀,听听大夫的说法,没准对他的病能有些头绪。才会有尽快前来城主府的想法。 沈翊斐:“……这个理由姑娘不觉得有些敷衍吗?” 盛筱淑:“?” 哪里敷衍了。 她就是这么想的啊。 看着她不能理解的表情,沈翊斐觉得头都大了,又问:“那小山外的事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确实不是那个住在小山外的人,但是那人我认识,刚才想到的时候就拿来用了。” 她好脾气地答完,然后道:“现在能放我进去了吗?我赶时间呢。” 沈家两兄弟都沉默了。 不仅是他们,就连她身旁的池舟都有想要捂脸的冲动,这样说话对方能理解才怪呢。 从以前他就隐隐觉得,盛筱淑的想法十分异于常人,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果然,沈翊斐直接站到了自家二弟的身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唉。” 盛筱淑叹了口气,眼神认真起来:“既然这样,就别怪我放大招了。” 她在几人的目光中,双手做喇叭状,缓缓地放在了嘴边。 就在沈家两兄弟以为她要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的时候,就见她深吸一口气,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喊:“盛停,有人找你!” 为了确认城主府里的人能确切地听清楚,盛筱淑又喊了两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 同时对已经呆住的沈家两兄弟道:“你们可以回去了,会有人来接我的。” 沈翊鸣指着她的脸,气得说话都开始哆嗦了起来:“你,你……” “阿淑?” 身后忽然响起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暖阁 在场除了盛筱淑其他的人全都愣了一下。 一个人忽然出现在盛筱淑面前,可是根本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仿佛凭空出现的鬼魅一般,身手已经到了常人做不能理解的高度。 这位“鬼魅”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地对方才大喊大叫的女子道:“不是让你呆在百香楼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盛筱淑指了指城主府道:“来都来了,你要赶我回去不成?” “罢了。” 谢维安无奈地看她一眼,“你也不会听我的,跟我来。” 他带着盛筱淑和池舟往城主府大门走去。 “站住!” 沈翊鸣终于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拦在了他们面前道:“你又是谁,城主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谢维安用的是自己的脸,所以沈翊鸣认出了盛筱淑却没认出他来。 “二弟。” 沈翊斐忽然走过来,将他拉到了一旁。 “大哥你干什么?” “这是父亲的客人。” “什么……” 沈翊斐对谢维安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先生进去。” 沈翊鸣还要不服,却在看见自家大哥难得的严肃表情时愣了一下,这片刻,谢维安已经带着盛筱淑走进了城主府的大门。 他们离开后,沈翊鸣不服气地问:“大哥,那人到底是谁啊?凭什么想带人进去就带人进去?这可是城主府!” “父亲从城外回来的时候,那位公子也在旁边。” 沈翊斐悠悠道:“当时父亲对我说,如果自己没了,沈家上下都要以此人为尊,生死不论。” 沈翊鸣微微一怔。 随后一改之前纨绔子弟放荡模样,目光有些恍惚地说道:“是他吗?” “嗯,可能。” “流玥知道这件事吗?” “她还没回来,也就这两天了,等她回来的时候我自会告诉她。” 沈翊鸣冷哼一声:“希望这个人真的值得。” 盛筱淑跟着谢维安在城主府里边绕了好一会儿,从外面看还没觉得,但是里边竟然别有洞天,道路都修得窄而绕,竟要比看上去的面积还要大些。 而且也不见什么下人,冷冷清清的,和盛筱淑一开始的想象完全对不上。 “怎么?” “我还以为能养出沈翊鸣那样纨绔的家,怎么也得是下人成群的富贵地才成。” 盛筱淑实话实说道:“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谢维安不置可否。 “你说的对,只是那沈翊鸣是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模样,倒也不一定。” “你的意思是他深藏不露?” 盛筱淑想了想那个场景,实在对不上号,就当她是孤陋寡闻。 “到了。” 三人停在了城主府偏僻处的一间屋子前。 谢维安道:“这是暖阁。” “怪不得这里比别处都要热很多。” “他的病畏寒,要进去可要做点心理准备哦。” 盛筱淑撇撇嘴,“区区暖阁而已,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池舟说:“我守在外面。” “拜托你啦。” 盛筱淑和谢维安一起走了进去。 踏进去的时候她才明白谢维安说的要做心理准备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太热了! 才走两步她就有种要出汗的感觉,原本就是夏天,再价上地龙,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蒸笼里面。 “没事?” 谢维安关切地看着她,“实在难受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她摇摇头道:“没事。” 重生之前为了研究地区气候的差异,她可是跟随研究队跨越罗布泊、去过撒哈拉沙漠的人。 这点热还是受得住的。 穿过一道长廊,推开尽头的门。 盛筱淑看见了沈灵怀。 他坐在房间的地上,穿着单薄的衣衫,面前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似乎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状况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沈翊斐口中“病重”。 “咦?” 他抬头看见二人,微微一笑道:“我说阿辞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出去,果然是你啊。来,坐。” 盛筱淑也不跟他客气,屋里虽然没有椅子之类的,但是看他坐在地上,她也靠着矮案坐了下来。 “大人,你可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啊。” 沈灵怀噙着一抹微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死了。” “你的好大儿说的。” 谢维安坐在了沈灵怀对面,看来这盘棋之前就是他们在下。 他解释道:“从城外回来的时候确实很严重,现在好些了而已。” 盛筱淑双手抱胸看着这两个之前还针锋相对,现在就开始对坐下棋的人。 虽然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要好啊。 “对了,忘记告诉你。” 谢维安虽然是在下棋,注意力却分了大半在盛筱淑身上,见她的动作就知道她的想法,解释道:“他是在我家长大的。” “……哈?” 盛筱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震惊道:“你们,青梅竹马?!” 不对,他们还是住在一起的,这不是那什么……除了没有血缘关系外,不就是亲兄弟吗? “咳咳咳!” 沈灵怀又咳嗽了起来。 她连忙问:“啊,没,没事?” “他没事。” 沈灵怀缓过来后,好笑道:“我哪里算没事了,没心没肺的东西。” 说着,他看向盛筱淑,意味深长道:“阿淑……是?希望你在用词之前最好还是先弄清楚意思,青梅竹马么,我肯定不是。” 盛筱淑挑眉,“那就是有咯?” “噗,我想想,不止一个呢。林家那丫头,公仪家的……” “沈灵怀。” 谢维安扫了他一眼。 “哇,眼神真可怕。” 沈灵怀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也不去看面前的棋局了,转移了话题道:“你还没将那些事告诉她吗?” “多嘴。” “什么事?” 盛筱淑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你们二位说话的时候麻烦考虑一下这里的听众好吗?” 谢维安落下一子,看向她道:“这件事本来打算过段花时间再告诉你的,其实……” 半个时辰后,盛筱淑知道了沈灵怀和谢维安的渊源,也明白了沈灵怀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东珠 “也就是说。” 盛筱淑指着沈灵怀问谢维安:“他是你哥哥?” “不是。” “对哦。” 截然不同的回答一同响起。 谢维安狠狠瞪了眼沈灵怀,不过被他干脆利落地无视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维安这么明显的吃瘪,不由有些新奇。 “你输了。” 谢维安落下最后一子,盛筱淑凑过去看,哪怕她不懂围棋,此刻也能看得出来,沈灵怀的白棋已经被黑子蚕食殆尽、大势已去了。 沈灵怀抿了口热茶道:“大意了,不过就算你赢。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旁观的盛筱淑听出来他不仅仅是在问棋局的事情。 “辎阳这边动静这么大,京城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沈灵怀的声音变得有些玩味,“你亲自前来,在这里逗留这么久。就算朝廷里的那些人都已经将我忘记了,估计也能察觉到你对辎阳的态度并不一般。别人还好,左相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奉旨前来处置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对不对?” 盛筱淑一惊。 谢维安却没有否认,他低头看着茶杯里晕出的水纹,眼底也像裹进了千尺漩涡,令人看不透彻。 “其实你该再晚一段时间再来掺和这件事的。” 沈灵怀继续道:“等到我解决了一部分叛徒再出来不好吗?” “你说的叛徒难道包括辎阳城内所有人吗?” 盛筱淑忍不住道:“当年的战事当中,做错的是镇守的军队指挥和背后下命令的人,百姓何其无辜?” 想起谢维安说沈灵怀打算直接在全城人的水源里下毒的事情,她就觉得这个人多半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无辜么……” 他念叨着这个词,悠悠道:“阿淑姑娘,你相信因果吗?” 问完,他似乎并没有想着从盛筱淑这里得到答案,径直道:“当年若没有云麾将军拼死抗敌,如今城中的这些人不会活下来。假如前者是因,后者是果的话。”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像是一柄要刺入人心的利剑。 “那前者这个因消失了,为何这个果还要继续存在呢?” 盛筱淑道:“你这是诡辩。” “可能。” 沈灵怀开始动手整理棋局,一枚棋子一枚棋子地收,边收边道:“但是阿淑姑娘,若你是那个为百姓拼命的人,到头来却反而被自己所庇护的人背叛。你心中当真就不会有丝毫恨意吗?” 这句话盛筱淑没能答上来。 她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更会意难平。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现在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说话。 因为现在盛筱淑知道了,之前发生的那些命案,死去的都是在那场战争中背叛过谢维宣的人。 即使觉得人命宝贵,她也并不觉得沈灵怀杀了这些人罪大恶极。 然而升斗小民,乱世中夹缝求生,好容易迎来和平,却又要为个人的仇恨牵连,死个不明不白。 来日做了鬼估计也得在阎王爷面前大喊冤枉。 这时候谢维安道:“无论你现在怎么说,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你那些暗地里的手脚我会提前替你撤走。京城来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什么证据,即使有人参你一本也于性命无碍。只是这个位置不一定能保得住。” “何必呢?” 沈灵怀道:“即使是你,想要强行保下我也得费不少功夫,还得在左相那里落了下风。” 谢维安扫他一眼,目光里带出些冷意来,“这是我的事。” 片刻过后,盛筱淑和谢维安走出了暖阁。 一出来她就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感受着吹在身上凉爽的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谢维安看见了,忍不住责备了一句,“这样冷热交替,小心着了凉。” “怕什么,我身上带着浅茴做的药呢。对了。” 她想起一件事来,从贴身的荷包里面取出来一个香囊递给他道:“这里面是浅茴做的冰续香,有宁神祛毒的效果,哦,你应该知道效用。拿去给沈灵怀用,总归是有点用处的。” 谢维安愣了一下,还是将香囊收好。 “我替他谢谢你。” “不必,不过,他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来好像有时严重得很,有时又没事人一样,奇怪得很。” 谢维安带着她往别院走去,边走边说:“他的病跟多年以前的一件往事有关,曾有圣医替他看诊,说是,活不过三十岁。” 他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他为这些事劳心伤神,原本要在两年后才会出现的症状,现在已经出现在他身上了。” 盛筱淑睁大眼睛,“是畏寒?” “嗯” “既是圣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方子是有,却少材料。” 盛筱淑好奇,“什么东西,连你都找不到么?” “夜蓝东珠。” 得,完全没听过的名字。 谢维安道:“这是只存在于古书里的一味神药,据说有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长在北海极寒之地。只是时至如今都没人亲眼见过。哪怕是见过天下奇珍的圣医,也没有。不过我已让人前往北地寻了,大约半年内能有消息。” 盛筱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找东西嘛……其实她倒是擅长的。 有《未知之道》,或许她可以试试。 “你想做什么?” “啊,嗯?” 她愕然抬头,就看见谢维安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盛筱淑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会些占卜之术,夜蓝东珠,或许我可以尝试着找找。” “你以为我没有找钦天监的人试吗?” 谢维安叹了口气:“但是即使是钦天监的掌星使,除了算出来这东西长在北海极寒之地,也没有更确切的地方了。” “我也许……” “你知道那个掌星使后来怎么样了吗?” 谢维安忽然语气严厉地打断了她。 她愕然道:“怎么?” “忽得一场大病,缠绵半年后一命呜呼。你既知占卜,难道不知道窥探天机之事,干系越大便越会反噬自身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来人 盛筱淑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到这点。 而且之前替那么多人占卜,看姻缘看手相什么的,她也没事啊。 若说是这些事的影响力都比较小,那中州天灾那次总归是天大的天机了,她似乎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反噬啊。 谢维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太相信。 难得对着她板起了脸,言辞恳切道:“之前中州一事我听你说过,是借助了星象的力量。这是天意自然显现,跟你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去占卜不是一件事。” 顿了顿,他放柔了声音道:“这些事情可能确实是空穴来风,但是自古以来因为泄露天机被遭到反噬的人不计其数。我不希望你也……总之,夜蓝东珠的事情你暂时不要插手。他的病情,我会想办法。” 看着他恳切的眼神,盛筱淑叹口气道:“知道了,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好。” “那我们现在是干什么去?” “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要处理,邻近几城的行商货物、和城主府来往的财目单子、散布在周边各地的沈灵怀的残余势力……” 他列了一大串事务出来,光是听,盛筱淑就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打瞌睡了。 “所以才说晚点回去找你啊。” 谢维安笑道:“不过你既来了,现在走可来不及,便陪我一起。” 盛筱淑笑得很灿烂,:“我可以拒绝吗?” “不能。” “……” 她认命的叹了口气,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小舟呢,不是说在暖阁外面等我们吗?” “我让他先回去了。” 谢维安随口道:“反正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哦……可是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若是连你也能察觉,我的功夫岂不是白练了?” 盛筱淑嘴角抽了抽,总觉得自己是被小瞧了呢。 来到城主府的偏远屋子,这里和整个城主府是一脉相承的冷清,好在两个人都不在意。 谢维安处理那些琐碎的事务时,盛筱淑就拿着一本书翻看,白鹤时不时前来,将已经做下的命令一一传达出去,顺便捎带些外面的消息。 比如到处都不见人的徐安其实是被谢维安派到隔壁城池去主持大局了,现在才刚到。 一本书翻完大半本,天色暗了下来。 谢维安还在无知无觉地处理着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事务。 她不禁在心里感叹:真辛苦啊。 其实平常时分这些事情他都不必如此亲力亲为,手底下人才不少,从谢家拉几个人过来,这些事务倒也能应付。 至于为何这么上心…… 盛筱淑无声一笑。 多半还是因为这件事事关沈灵怀的安危,若是不在京城的人到来之前做好准备,恐怕会有差池。 虽然谢维安嘴上对沈灵怀没什么好,但心里是还是记挂着呢。 想来也是,少年时一起长大的朋友,珍之重之。 看见他这样,盛筱淑竟然也生出了一点欣慰之情。 白鹤接了谢维安的命令,正准备离开,忽然耳朵一动,神色冷冽下来。 “怎么了?” 白鹤还没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了声音。 “前辈已在院中半日,翊斐准备了些糕食饭菜,前辈……”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问谢维安,:“你什么时候变成前辈了?” 谢维安原本没打算理会外面的人,闻言失笑道:“多半是沈灵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白鹤,让人把饭菜端进来,别的就回绝了。” “是。” 片刻过后,白鹤提着满满两大食盒的东西进来了,糕点、汤食、热菜甚至还有辎阳特有的小吃,应有尽有。 白鹤一一试过毒性后放在他们面前,然后转身做事去了。 “你吃。” 谢维安说:“我还有些东西要看。” 盛筱淑叹了口气,:“好。” 到最后谢维安也没吃上这顿饭,等到案上堆积的事务终于处理完后,夜已经深了。 他一扭头就看见靠在矮案边,不住地点着下巴的盛筱淑,眼看下巴就要磕到案上去,他连忙伸手挡住。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谢维安动动手腕,阻止了即将开口的白鹤。 他俯身拿开盛筱淑手里的书,然后将人抱到了里间的床上。 这才回到白鹤面前:“怎么了?” 白鹤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油纸包,说道:“盛姑娘吩咐我的,说是这家的酱牛肉味道一绝。” 谢维安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说的?” “给属下塞了一张小纸条……盛姑娘说,要是家主您这也能发现,她就回炉重造去。” 谢维安失笑,怎么这么记仇呢。 他收下那还热乎乎的纸包,问道:“左相的人到哪了?” 白鹤正色起来,:“衔龙弯,再过一日就能到辎阳了。这次他们是带着皇上的旨意前来的,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城主府的人。” “怎么个不放过法?” 白鹤愣了一下,心说这动脑子的部分难道不该是家主您的任务吗?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道:“这边的消息我们虽然第一时间封锁,但因为福溪的事,原本就吸引了左相的人前来。就算左相不知道沈大人的全部计划,但发生在辎阳城内的事情,应该都瞒不住。” “换句话说,前一段时间的杀人案,前几天云中商会的事情。都会成为左相手里的把柄。” 谢维安负手在后,神情冷峻道:“继续说。” 白鹤:“……如果对方揪着这两件事不放的话,沈大人还是很危险。” 顿了顿,他问:“家主,要不要我带人前去解决了左相的人。连日大雨,衔龙湾地势又险,出个意外并不会引人怀疑。” 谢维安眼中映出廊外的雨帘,深沉幽静,闻言只是淡淡道:“你杀了一批,左相反而会觉得这是抓到了我的痛处,会派更多的人前来。” 白鹤皱眉,:“那怎么办?” “这件事说顶天了也就是边远小城里发生的案子,若不是有我在这,若不是朝中还有人知道沈灵怀过去和我谢府的关系,根本就不会引起京城的注意,不是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杏园学会 白鹤还是一头雾水,疑惑道:“确实如此,可是现在左相的人已经来了,我们再要做伪装也来不及了。左相的人也不是傻子。” 谢维安目光悠悠,:“只要让对方觉得这件事和我的关系不大,他们自然会放松警惕。” 这句话白鹤是听明白了,可是…… “家主要怎么做?” “我记得大学士孔无言近来在西南一带传道。” 白鹤微怔。 战争过后,当今皇帝信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治国方案,为了掩盖战争的阴霾,渐渐开始重文人而轻武士。 在这样的情况下,学士在朝堂上的地位逐渐水涨船高。 京郊有洛阳学宫,以古都都城命名,甚至能以学宫论道影响朝政,受天下读书人推崇。 孔无言便是学宫的大学士,朝中弟子无数。 前辈尊师这个形容词放在他身上毫不为过。 前段时间孔无言确实来到了西南巡回讲学,因为他地位重要,所以虽然与朝廷牵扯不多,谢家还是着重掌握了他的行踪。 孔无言正直敢言,刚正不阿,在京城可谓竖敌无数,掌握他行踪。这也算是为了保护他。 白鹤问道:“大学士确实在西南,但是他向来不参与朝廷的事情,即使是家主请他,恐怕也未必……” “谁说要让他为我对付左相了?” 谢维安看向院中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竹叶,悠悠道:“只是为了让我出现在这里有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顿了顿,他说:“孔先生既然是南下讲学,正好游历至此地应当算是名正言顺。” 白鹤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又有新问题。 “可是左相的人会相信吗?” “信不信都无妨,有个理由就好。” 说完他看向屋内,对白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阿淑睡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他,吩咐道:“按照这上面的去做。” 白鹤收了密信道:“是。” 人走了过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包,热气腾腾的香气一下子充盈了整个鼻腔。 谢维安咬了一口,酱汁浓郁、肉质鲜美。 确实很好吃。 第二天一早,盛筱淑是被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给吵醒的。 谢维安不在屋子里,她推开门一看,雨终于停了。院子里不知道何时堆了不少的木头桌椅,白鹤正对着这些东西敲敲打打。 她走过去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明日辎阳会举办杏园学会,在做准备。” 盛筱淑停顿了一秒钟。 杏园学会? 那是什么东西。 这跟白鹤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到底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白鹤被她盯着,只好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杏园学会自古以来都是读书人的盛会,想要举办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人手不太够,所以我也……” “谁问你这个了?” 盛筱淑打断他,:“我问的是为什么突然要举办杏园学会。” “家主说这样能转移左相那边的注意力,只要朝廷的人觉得家主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沈大人的事情,就不会惊动皇上,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哦。” 她明白了。 只要皇上不掺和进来,这件事顶破天也就是谢维安跟左相的较劲。皇上说不准还挺乐于看见这样的场景。 底下人斗得越厉害,皇上就越安心。 可是既然是读书人的盛会,今天才开始做准备是不是有些晚了?她昨天可是听说左相的人明日就要到了。 白鹤道:“这倒是小事,对我们谢家来说筹备一场杏园学会不难。难的是要找到能和这盛会相匹配的学士。” 她眼珠一转,:“你们家主就是去找人了?” 白鹤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说的没错。家主去请孔无言了,如果能请来,哪怕我们布置得再简陋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盛筱淑听出来了他的弦外之音,:“请这位先生,很难吗?” “很难。” 白鹤耿直地点点头:“这位先生即使是在以清流着称的洛阳学宫里都是最为执拗难相处的那种类型,京城无数世家想请他去讲学,他全都拒绝了,独自南下到处给那些贫寒之人讲学。不管是权力还是金银都说不动他。”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那谢维安打算怎么说服他?” “不知道。” 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现在离辎阳很近吗?明日学会召开,就算谢维安真的把人说服了,赶不回来也没办法?” “不用担心。” 白鹤却说:“这点我们的运气倒是不错,孔先生现在就在十几里外的古清寺,距离不远,家主所乘的又是汗血宝马,现在恐怕已经到了。” 盛筱淑点点头。 虽然她想帮忙,但是隔了这么远,她也实在是鞭长莫及,只能祈祷谢维安是真的有办法了。 “盛姑娘要是没有其他的事,今日稍晚时刻可以去一趟百香楼。” 她愣了一下,百香楼肯定是要回的,。自己的东西都还在那呢,但是何必让白鹤专门提醒。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白鹤道:“家主说您去就知道了,还有,百香楼那边我们虽然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但是秦香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他现在对城主府的恨意很深,出入城主府的事情也不是秘密,所以家主说你出门的时候要让我跟着。” “不用。” 盛筱淑摆摆手:“你还要忙这些不是吗?我可以让小舟来接我。” 白鹤皱皱眉:“可是……” “不用可是了,要是完不成学会的准备,到时候不还是要挨谢维安的骂。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身边的人不少,不会有事的。” 这点白鹤确实不能否认。 他甚至都觉得家主对盛筱淑已经是过度保护了,这次为了不引起京城那边的注意力,带过来的人本就不多。 影卫只有不到十人,分了一大半来保护她。 人虽小,但是以影卫的实力,这小小的辎阳城里确实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好,但是我得先看到池舟。” 第一百八十五章 病榻之前 刚吃过午饭池舟就来了城主府接盛筱淑。 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沈翊斐给叫住了。 “这位姑娘,父亲大人想单独见见您。” 盛筱淑一挑眉。 池舟皱起眉头。 他可不知道沈灵怀跟谢维安之间的渊源,虽然隐隐知道他们现在的敌人已经不是城主府的人,但是完全放下戒心根本不可能。 但是盛筱淑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行啊,带路。” “姑娘!” “没事。” 盛筱淑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我去去就回。” 池舟没办法,只好留在原地。 盛筱淑跟着沈翊斐往昨日去过一次的暖阁走去,快到的时候身边的沈翊斐忽然道:“我虽然不知道姑娘是何方神圣,但知道姑娘心善,所以……翊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姑娘可否能答应?” 她撇撇嘴,:“我们昨日才见过一面,你就知道我心善了?” 沈翊斐:“这……” “行了行了,你先说说看,如果能做到的话我尽量。” 沈翊斐露出激动之色,弯腰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片刻过后,盛筱淑推开暖阁的门。 昨日已经体会过的热浪扑面而来,而且因为今日雨已经停了,本就有种闷热的感觉,一走进去更觉得难以忍受。 好在盛筱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来到昨日的房门前,她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后里面才传来了一道底气虚浮的声音,:“进来。” 盛筱淑一听这声音就觉得不对,皱皱眉猛地将门推开。 随后愣住了。 昨日还仿佛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下棋的人现在虚弱地坐靠在床上,毫无血色的脸,配上仿佛十分疲倦的半眯着的眼睛。 一夜之间,沈灵怀身上的力气好像忽然被抽走了一样,整个人一副病入膏肓随时都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盛筱淑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关上门,:“你怎么了?” 走到了床边,沈灵怀仿佛才发现她似的,扯出来一个虚弱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打紧,还死不了。” 她怎么看着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呢? 沈灵怀指了指床边的软凳,轻声道:“先坐,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点长,还请阿淑姑娘多担待些了。” 盛筱淑拧着眉头坐下来,:“如果你是想交代遗言的话,那是找错人了。” “咳咳……” 面前的人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详的殷红,不仅不让人觉得是血色,反而十分的触目惊心。 以盛筱淑阅尽千本医书的眼力来看,这分明是油尽灯枯之兆,可是为什么?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谢维安知道这件事吗? 眼看沈灵怀的咳嗽停不下来,她只好放软了口气,动手替他顺着气,无奈地说道:“行行行,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别激动。” 这句话堪比什么灵丹妙药,刚才还咳嗽不止的沈灵怀竟然真的缓过来了,还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微笑,淡淡道:“阿淑姑娘真是心软哪。” 盛筱淑:“……” 她能打人吗? “不过如果是你会留在阿辞身边,我倒也放心了。” 沈灵怀这句话又一下子让她心里的怒火凉了下来。 她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陈年旧病罢了。” 沈灵怀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话锋一转道:“还是先说正事。” 说着他伸出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番,摸出来一块玉佩。 小小一块,圆形的,中间一个清字。 他将玉佩递到盛筱淑面前。 盛筱淑却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的手已经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根根分明的指节突出,加上不正常的惨白颜色,让她一下子就想起来凛冽的骷髅。 “拿着。” 她下意识地将玉佩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我这些年来经营的所有势力。” 沈灵怀轻飘飘地说:“送给你了。” 盛筱淑顿时觉得手里的玉佩沉甸甸的,她连忙摇头,:“你把这东西给我做什么,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先别急着还给我。” 沈灵怀无力地垂下手,似乎已经没有动手阻止她的力气了,只能强撑着道:“我死后,城主府、曲水流觞还有些别的东西,你若不接下,自会有觊觎的人前来抢夺。若是无关之人得到也就罢了,可若是跟阿辞敌对之人得到了呢。” 盛筱淑一愣。 “不管阿辞想什么掩人耳目的办法,此次过后,辎阳已经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当个边陲小城,总会有朝廷的手伸到这里来。除了阿辞,便是敌人。” 盛筱淑沉默半晌,问道:“为什么不直接给谢维安?” “他不会要的。” 沈灵怀低低一笑。 盛筱淑忍不住道:“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 “因为你很弱。” 她瞳孔微缩,想要张口反驳,临到口却发现并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心里某一处仿佛被一记重锤给狠狠敲了一下,震得她有些发懵。 沈灵怀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寒意,一字一句响在她的耳边,:“你或许确实身怀异能,优秀到阿辞待你如此特别。但在朝廷的力量面前,个人终究太过渺小了。” “阿淑姑娘。若是有几十上百人同时朝着阿辞攻去,你能做到什么?” 盛筱淑:“……” “阿辞在朝中的遇到的危机,远比这要可怕百倍千倍。” 沈灵怀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缓过来后他也缓了声音,缓缓道:“我看得出来,你对阿辞也并非无意。既然如此,总归要陪他走得更远才行,不是吗?” 盛筱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时候他忽然低声笑起来,:“这也算是我的私心,这不是施舍,只是我的请求罢了。阿淑姑娘,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就全了我这个心愿如何?”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对上沈灵怀虽然嘴角带笑,眼神却执拗又坚定得仿佛冻结千年的寒冰的脸。 那些软绵绵的安慰话语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个人,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也更知道谢维安此刻需要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托付 盛筱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块玉佩。 沈灵怀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多谢。” “不用谢我。” 她用有些冷淡的语气道:“我只是暂时替你保管这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那我可等着那一天。”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明显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盛筱淑忽然道:“刚才进来之前,你的大儿子拜托了我一件事。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哦?” 沈灵怀兴趣不大的模样,淡淡道:“若是不需要费大周折的事情,你便顺手帮帮他。他们三个孩子被我收养以来,其实我没如何管过,现在想来倒也有些对不住。” 盛筱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道:“他说今年登高节要登的山已经选好了,上山的路上也已经洒满了红色山茶花的种子,等到你去的时候肯定已经开得很茂盛了。” “噗,孩子气的话,阿淑姑娘难道喜欢听这些?” “我喜不喜欢不打紧。” 盛筱淑双手抱胸,扬起下巴道:“但我还是挺敬佩你这几个孩子的孝心的,所以这个忙我决定帮。” 沈灵怀愣了下,倒是也没有给她泼冷水,笑道:“行啊,那我就等着。” “没问题。” 她话锋一转,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所以你要告诉我,你现在真实的身体状况。” 沈灵怀看着她,没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谢维安。” 他便小小地叹了口气,:“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感些。” 顿了顿,他道:“大约还有一月光景。” 饶是已经预料到他目前这样,情况不可能轻微,但是亲耳听到答案盛筱淑还是忍不住惊讶了。 在圣医的诊治里,他明明还能活三年。 即使症状提前,谢维安也认为他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却不想原来他的状况已经恶化至此。 盛筱淑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没有变化,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就先好好养着。” 她离开暖阁后,看不见的地方,沈翊鸣走进了暖阁。 当他看见床上病弱的人时,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翊鸣。” 沈灵怀的声音相比之前和盛筱淑说话的时候还要虚弱不少,但即便如此,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仿佛并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你是我收养的三个孩子里面最聪明的那个,这几年让你韬光养晦隐藏自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一夕之间仿佛完全换了个人的沈翊鸣神色沉静,点头道:“在父亲走后,入仕途、进官道,站到那高高的位置上,才有机会为当年的谢府之案平冤。” 沈灵怀听到“谢府”二字的时候,目光忍不住放空了些,发了会儿呆后才道:“不必了。” “什,什么?” 沈翊鸣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沈灵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不必了,现在想来。我虽救了你们几个的性命,但是这些年来让你们做的这些事多少也足够偿还了。等我死后,你们兄妹三人便去过自己的日子,以你们的能力……” “父亲!” 沈翊鸣感觉胸腔里的心跳动得比平常要快得太多,他这还是第一次当面打断父亲的话,但是他觉得有些话,自己不得不说。 “我们都是您捡回来的,早就决定要将这条命还给您。这点即使是父亲您,也不能让我们回心转意。” 沈灵怀垂下头,沉默了半晌道:“罢了。现在家中各处情况如何?” 沈翊鸣道:“各处的人都被右相大人给撤了回来,现在都藏起来了,暂时不会动作。城中除了曲水流觞,别的产业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是问题都不大,只要有时间都能东山再起。” “嗯,阿辞……谢大人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今日突然决定要举办杏园学会,现在正在做准备。” “哦……原来是这样。倒也是个好办法。” 沈灵怀一下子就明白了谢维安想要做什么,只是如果讲学的那个人不够有权威的话,这个办法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最近学宫里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没听说过。” 沈翊鸣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倒是有一位,孔无言南下讲学。但是辎阳并不在他的路线范围内啊。” “他多半会想什么办法。” 沈灵怀的声音越发低下去了,听得人心都不住要揪起来。 沈翊鸣连忙道:“父亲,您先休息,城中的事情,我会全力协助那位大人的。” “也好。” 他咳嗽了几声,深深地疲惫席卷而来。 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 “姑娘,姑娘?” 盛筱淑从沉思中回过神,就看见池舟正担心地看着自己:“您没事?” 她摆摆手:“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 看向周围,:“我们到了么?” “还没。” 池舟拉开马车的帘子道:“前面似乎起了什么骚乱。” 她探出头看了一眼,长街尽头,一座精致华丽的建筑前面聚了不少人,围观的百姓们似乎都很激动的样子。 盛筱淑本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联想到最近城内的情况,再想想刚从沈灵怀那里得来的玉佩。 虽然只是暂时保管,但是既然收下了东西,沈灵怀又是这辎阳城的县令,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就这么袖手旁观。 她问:“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池舟摇摇头。 这时候驾车的车夫道:“前面是辎阳城有名的烟花之地,曲水流觞。” 盛筱淑愣了一下。 要说寻欢作乐找姑娘,百香楼名声在外。 但若还顾念几分名声,想要和有才情的姑娘解语谈心、赏乐作诗,那肯定非曲水流觞莫属。 更重要的是,曲水流觞正是沈灵怀的产业。 那位被白鹤顶替了身份的连碧姑娘,正是这里的头牌。 这下她是想不管都不行了。 盛筱淑吩咐道:“过去看看。” 声音不大,车夫却很快应了一声,往前方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曲水流觞 很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盛筱淑和池舟走下马车。 车夫停的地方十分讲究,正好在曲水流觞的对面,地方比较僻静,人也少,不那么引人注意,却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曲水流觞大门前发生了什么。 那车夫盛筱淑没见过,模样是标准的大众脸,属于那种丢在人群里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来信。 见她看过去,车夫垂下头小声道:“右相大人命我等顾好姑娘。” 果然又是谢维安的手笔。 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这时候眼前的喧闹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好些人围着曲水流觞的大门说着什么,其中大部分都是男性,门口站着几个应当是曲水流觞的小姑娘,被一群男人围着,看上去多少有几分可怜。 难道是曲水流觞出了什么事? 她捋了捋,现在城中的势力就那么几家,沈灵怀不可能,刚成立的云中商会最需要的就是稳定的环境,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情。 这么看来,也就只有秦香了。 出门之前白鹤还提醒了他来着。 本来云中商会投票的那件事秦香就怀疑背后是沈灵怀在操控,以沈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解释。 更别说到后来谢维安出现,直接将百香楼给控制了,这其中若是没有城主府的帮助,凭借谢维安带来的那些人也不能这么快就做到这一点。 到此沈灵怀的背叛在秦香眼里估计已经实锤了。 说实话,这么分析下来,就连盛筱淑都觉得秦香实在不算冤枉了沈灵怀,换做了她,估计都要跟沈灵怀不死不休了。 这时候池舟打探消息回来了。 “这些人都是来找连碧姑娘的。” “知道为什么吗?” 池舟道:“还是因为云中商会的事情,他们似乎都觉得城主府在关键时刻没有把票给秦香都是连碧自作主张,说她歪曲城主府的意思,是为了自己谋利。” 盛筱淑愣了下,秦香反其道而行之她并没有觉得有多惊讶,毕竟是能将百香楼做大,还想出那样新奇的经营方式的人,确实有这样的脑子。 她觉得不能理解的是,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仇怨应当也只存在于连碧和秦香两个人之间。 就算是之前支持百香楼的商人店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怨恨于连碧,反过来应该也有从中获利的人站出来支持才对。 不然这样下去,若是连碧遭殃,云中商会如今的格局定然不稳,到最后也是两败俱伤。 可是现在看这场面,倒像是单方面的责难。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两日了。” 池舟道:“但是之前动静都不大,只被当做是寻常的闹事,所以城主府那边还还没有收到消息。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必要继续说了。 光看这些围堵曲水流觞的人,个个衣着都是不凡,绝对不是普通百姓。 “姑娘,我们怎么做?” 盛筱淑想了想,看了眼华丽的曲水流觞,下定决心道:“先想办法进去了解一下情况,你……” 她看向那个沉默寡言的车夫。 “属下四合,姑娘请吩咐。” “你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白鹤,问问连碧在何处。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他来这里一趟。” “是。” 四合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面。 她收回目光,对池舟道:“那就拜托你了。” 池舟没说话,点了点头。 两个人绕着曲水流觞转了一圈,这期间门口的喧闹不仅没有消停,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这里可以进去。” 曲水流觞右边有一段围墙,看起来原本应该是有人守卫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门处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现在没人看守。 池舟低声说了一句,:“冒昧了。” 然后伸手环住盛筱淑的腰,带着她轻盈地越过围墙。 盛筱淑并不介意,一落地就忍不住看向周围。 这似乎是姑娘们休息的地方,和灯火辉煌的前庭相比显得有些冷清。 她和池舟并未刻意隐藏身形,直接往有人声的地方走去。 不多时就遇见了几个结伴的姑娘。 “咦,你们是谁,怎么从碧波院来?” 盛筱淑微微一笑,用十分真诚的语气道:“我是连碧姑娘的朋友,得知曲水流觞现在有难,特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不知道现在这里主事的人是谁,在哪,可否告知?” “真的吗?” 几个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们年纪尚幼,涉世未深,不仅没有对盛筱淑的说辞起疑,还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道:“我就知道连碧姐姐不会抛下我们的,外面的人都是胡说!现在曲水流觞是凌芳姑姑在管事,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她。” 在这几个热情的姑娘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前庭。 从后门走进去,眼前一片开阔。 盛筱淑这才发现曲水流觞的设计很精巧,像是木制版的土家楼,一圈一圈延展开去,中间是一块巨大的宝石般的人工湖,其中嵌着一个精致的圆台。 周围便是潮水般铺展开去的纱帐和座位。 她甚至都能想到在晴朗的夜晚,月光静静地洒下来,台上女子翩然起舞的绝美场景。 只是现在这里都没有什么人,一是因为天还没黑,没到人最多的时候。二可能也是因为连碧的那件事还是给曲水流觞造成了一些影响。 “这边请。” 二人跟着上了三楼,一路上遭遇了不少从门扉后面偷偷透出来的好奇目光,多半都是朝着盛筱淑身边的池舟去的。 三楼最僻静的一个角落前,带路的姑娘们停了下来。 盛筱淑动手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一道风情万种的声音,:“谁啊?” 身边的姑娘道:“凌芳姑姑,是我,我带客人来见您了。” “是小雀,客人是……” 门被打开。 开门的女子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紫色长裙,头上簪花飞蝶,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略微狭长的凤眼眯出一道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盛筱淑身上,她疑惑道:“你们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排外 片刻过后,盛筱淑坐在了凌芳面前。 凌芳动手给她沏茶,举止优雅,眉目沉静,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也显出了几分宠辱不惊的从容。 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位风月之地的女子。 “那位公子就站在门外好吗么?” 凌芳将茶推到盛筱淑面前。 她接过道:“没事,这里既然是姑姑的闺房,自然没有轻易让男子进来的道理。” 凌芳笑了笑,也不过多纠结这个话题,开门见山地问:“姑娘骗小雀将你带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盛筱淑本也没想着能瞒过去,不过这么快被识破她还是有些惊讶。 “连碧那丫头啊,除了这里的姐妹们,没有别处的朋友。” 她解释道:“尤其是姑娘这样,衣着不凡,气质出尘的。” 盛筱淑抿了口茶,受了这句夸奖,她说:“虽然我不是连碧姑娘的朋友,但确实是来帮你们的。有什么麻烦你大可以说来听听,啊,暂时不相信我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等……” “我信姑娘。” “咦?” 凌芳嘴角始终带着一点笑意,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在此地七年,见过的人无数,早已不是小雀她们那样初涉人事的小丫头了,这点看人的功力还是有的。” 说着,她悠悠地叹了口气道:“现在城中传言,连碧是辎阳的叛徒,好些人都吵着闹着要找她出来给个交代。” “叛徒?” “姑娘应该不是辎阳本地人?” 盛筱淑愣了一下,这也能看出来?难道是自己的话有什么口音不成? 见她疑惑的样子,凌芳道:“姑娘带着侍卫,身份必定不凡。这辎阳城中请得起侍卫的闺阁千金小姐不算少,恰好我都认识,姑娘却不在此列。” 这句话让盛筱淑更震惊的反而是她的倒数第二句话。 “恰好都认识”。 这并不正常。 凌芳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多了,转移了话题道:“姑娘不是辎样的人,所以不清楚这里的人其实十分排外。” 在她娓娓的讲述里,盛筱淑知道了曲水流觞现在困境的由来。 当年战火四起,到处民不聊生,辎阳城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因为前任县令高瞻远瞩,在城内屯粮筑渠,再加上辎阳背靠一座大山,既方便躲避四处流窜的盗匪,也让获取食物的渠道增多了不少。 在百姓们普遍吃不饱饭,甚至连个挡风遮雨的住处都没有的时候,辎阳城里的人过得比大多数的百姓都要好。 直到朝廷的军队忽然选定了此处作为构筑战线的地方,大量别处的难民涌了进来。 一开始还好,有朝廷拨来的赈济粮食维持,大家也算相安无事。但随着战事吃紧,粮食一天比一天少,能闭着眼睛睡觉的时日一天比一天短。 辎阳城的原住民对这些外来者,甚至包括军队的不满日益增加。 直到有一天,城中的原住民的憎恨和怨怼彻底爆发,竟然冒着诛九族的大罪将朝廷拨下来的军粮给抢了,然后带着粮食逃进了深山里。 战乱时刻,根本分不出任何兵力前去寻找。 但是军队要作战,没吃的不行,于是只能征粮。 那个指挥作战的将军人很好,说是征粮,其实根本只是走个形式,但凡哪家稍微表露出不愿意的想法,那些官兵们也不会强制。 而是带着底下的人到处挖野菜、砍树皮过活。 可是即使如此,百姓们的日子还是过得比之前要紧巴许多。 因此为逃难而来到此处的百姓们开始谴责那些抢夺军粮的人,连带着城中没有参与暴行的人都受到了连累。 很快,一开始的口头嘲讽、谩骂和小打小闹,渐渐发展成阵营分明的对抗,在第一个不是因为战乱而是因为百姓们自己内乱而死去的牺牲者出现的时候,双方彻底成为了相见红眼的仇人。 城中开始频繁地出现暴乱。 军队原本就要抵抗外敌,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分心镇压暴民,可是哪怕杀鸡儆猴般地处置了好些闹事的人,也没能将这场仇恨消弭下去。 后来大徵得胜,军队撤走后城中甚至仍然爆发了好几场后果严重的冲突。 直到后来,那些从外地而来的人大部分都在朝廷的安抚和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辎阳才渐渐平和下来。 可是即使如此,对外来者的仇视已经成为了刻在如今这一代辎阳城原住民们的脑子里了。 一开始甚至连对外的商贸活动都不曾有,还是如今的县令上任后才逐渐和外界有了联系。 “没有沈大人,辎阳不会是如今的模样。但是不管是商人,还是农民,都十分排外。沈大人竟也没有对这个情况做出什么改变。” 凌芳的声音低低的,说起这样的沉重的事情来显得十分肃穆,:“但是我们都相信,沈大人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那就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了。” 盛筱淑沉默半晌。 心说你要是知道沈灵怀的真实想法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原来如此,难怪沈灵怀对辎阳城的人也心怀怨怼,可能在他心里,当年若不是要分心镇压暴乱,谢府的大公子也许就能多一份活下来的机会。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他的悲愤和仇恨无法宣泄。 “所以姑娘现在明白,为何那些人会对连碧有这么大的怨怼了?” 盛筱淑点点头。 即使有累年的仇恨,也终会被时间冲淡。 辎阳城的人们也在一点点走出那些阴霾,七点香这么一个外来的店家能在这里迅速壮大成为老牌商人们都不能忽视的势力就能说明这一点。 但是让别人来是一回事,让这个才刚来不久的外人骑在本地人的头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维安和她说了,七点香的背后,是谢家的人。 因为沈灵怀的缘故,他对这里总是比别处要上心些。这步棋也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伪装成连碧的白鹤为了不让沈灵怀的计划得逞,将票给了七点香,本是权宜之计,却牵出了这么多恩怨。 第一百八十九章 装扮 盛筱淑这么一琢磨,心想单从连碧的角度来看属实是冤枉。 莫名其妙什么都没做,却一下子成为了整个辎阳的罪人,还连累得曲水流觞现在闹事不断。 说到底,这还是谢维安惹出来的。 既然这样,她就更没有坐视不管的理由了。 “姑娘虽然不是连碧的朋友,但是想必也是认识她的。” 凌芳看着她道:“若是您能见到她,不知可否替我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不用管这里的事。” 盛筱淑挑挑眉:,“为何?” “那些人想要找的,愤恨的,都是连碧而已。就算会连累曲水流觞,过段时间也就消停了。我们毕竟没有触犯朝廷法度,不至于活不下去。” 她看着窗外渐渐点起来的灯火,代替了晚霞的光辉,以及灿烂夺目。 “连碧若是回来,对我们恐怕才是真正的劫难。” 盛筱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这话姑姑骗骗自己也就罢了,可不要想着能拿出来骗别人。” 凌芳脸上划过一丝愕然。 “如果对方一直找不到连碧,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曲水流觞首当其冲地会成为他们针对的对象。那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整座城里的所有人。” 她盯着凌芳黯淡下去的脸,一字一句道:“即使是云中商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帮你们。他们甚至巴不得曲水流觞消失,到时候分了这里的产业,填了自己的腰包。你们这些有‘污点’的姑娘,就算还能继续留下来,难道还能过上好日子不成?” 这些道理她一个外人都能想明白,不信凌芳不知道。 之所以会说那些话,无非是不想让不知道在何处的连碧不要回来掺和着一滩浑水罢了。 凌芳脸上淡定的微笑终于维持不住了。 盛筱淑说:“我确实不是连碧的朋友,但是曲水流觞的事情,未必管不了。” 凌芳抬起头,将眼底一丝期待压了下去,冷静而克制地问:“姑娘既然和我们全无交情,为何要帮?仗义执言,路见不平?”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似乎对这样的说辞十分不屑。 “当然不是。” 盛筱淑道:“只是我有个朋友的朋友,他大概是不想看到曲水流觞出事的。” “叩叩——” 敲门声传来,池舟在门口道:“您要找的人来了。” “好。” 她站起身来,对凌芳道:“不好意思,我要让一位男子进来。” 白鹤推门而入。 看见盛筱淑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家……公子不让你到处乱跑。” “我哪有乱跑。” 盛筱淑指了指他身后,:“带上门。” 门关了。 白鹤眼里仿佛根本没有凌芳这个第三人似的,径直问盛筱淑道:“找我来做什么?” “我应该还让你带了另外一个人?” “连碧?” 白鹤想起什么似的答道:“她还没醒,而且不在城内,你找她做什么?” “你,你知道连碧在哪吗?” 凌芳连语气都急促了起来,猛地站起,死死盯着白鹤问。 白鹤扫她一眼,没答,又看向盛筱淑。 那意思很明显了,他在用眼神问:这是谁? 盛筱淑无语,心说你装作人家的样貌,连她是从哪来的都不知道? 但是这话她也不好就在凌芳面前说,只好迂回道:“这位是曲水流觞的凌芳姑姑,也是这里现在管事的人。” “我知道。” 白鹤拧了眉头道:“我又不瞎。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跟曲水流觞的人在一起。” 嗯? 盛筱淑从他的话里抿出来了点别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目露着急的凌芳,还是将白鹤拉到了角落里小声问:“谢维安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是不是?” “是。” 白鹤点头,:“家主说这件事他自有办法。” 有这句话盛筱淑就放心了,她问:“是跟明天的学会有关吗?” 他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干嘛?” “没什么。” 白鹤摇摇头。 他才不会说家主提起这个办法的时候,他猜了好久都没猜出来,怎么这个女人一听就知道了? 盛筱淑看他一眼,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其实猜到不难,最近辎阳能发生的大事,也就这一件了。 但是即使是她,也想不明白谢维安要怎么做。 这时候白鹤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止。” 她微微一笑:“没看见外边站了那么多人吗?这里总归是要做生意的,而且提前闹大了也不好,所以就拜托你想想办法了。” “我?” 白鹤指着自己的鼻子,觉得她的话简直不可理喻。 “你想让我把那些人打走吗?” 这个方法虽然他挺喜欢,但是不用动脑子他也知道家主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怎么可能?”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擅长伪装吗?该你出马的时候了。” 白鹤:“……” 看着她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后背一阵恶寒。 片刻之后,曲水流觞门前出现了一个眼生的姑娘,虽然陌生,却是风华绝代、倾国佳人,只是露了个面就让那些吵着要闹事的人闭了嘴。 她步履娉婷地将客人们带入灯火渐燃的楼内,歌舞升起,莲台美人。 唯一可惜的是那位忽然出现的美人似乎不会说话,而且有心人仔细盯着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瞥见那姑娘脸上闪过仿佛恼火的表情。 盛筱淑扫了一眼热闹起来的圆楼,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凌芳道:“虽然不是长久之计,撑今晚是够的。” 凌芳回过神来,还是道了声谢。 不过看她脸色,应该也想到了这样的方式只能解燃眉之急。 至于明天的事,盛筱淑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有些怕谢维安有自己的安排,自己多做的事情可能会破坏他的计划。 还是等他回来再问问。 盛筱淑道:“那我先走了,明天,明天我还会来的。” 凌芳优雅地弯腰行礼,:“姑娘慢走。” 离开喧闹的曲水流觞,开了眼的池舟终于忍不住问道:“白鹤……就这么留在那了?” 第一百九十章 相见 “他会想办法脱身的,不用管。” 池舟朝着身后投去同情的目光, 眼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问:“我们还要去百香楼吗?” “啊!” 被他这么一提醒,盛筱淑想起来了。 白鹤还跟她说谢维安在百香楼留了什么东西,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两人匆匆赶到百香楼。 却发现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十分热闹的百香楼显得有些冷清,连大门都没开。一问周围的人才知道,原来是说要修整几日,这两天都不会开门。 那谢维安让自己来这干嘛? 大门虽然没开,但是门口还是有人,是云中商会的时候招待众人的小厮。 她走过去刚想问能不能进去,谁知道那小厮见着她立马就问:“请问姑娘是姓盛吗?” “啊,是。” “请里面请。” 盛筱淑一头雾水地走进去。 大堂里却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热闹好些,中间的高台有人在唱戏演曲,观众没有几个人,但是盛筱淑却在看清那几个观众的脸时猛地呆住。 观众不是什么大人物,却是两个小孩子。 跟在他身边的池舟震惊出声:“小少爷小小姐?” 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正在聚精会神看戏的孩子们,两人齐齐转过头来,看见他们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娘亲!” 直到浅茴冲到自己的怀里,盛筱淑才有了点实感。 “司回浅茴?” 司回也跟着走了过来,一起的还有老早就被谢维安叫走的徐安和一整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池南。 “娘亲,浅茴想死你了!” 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娘亲也想你们,但是你们怎么……” “是徐叔叔把我们接来的。” 司回道。 十来日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觉得司回又长高了些。 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正在往谢维安靠近。 也不知道是好事坏。 盛筱淑看向徐安,后者摸着头笑了笑,:“右相说这件事耽搁的时间可能比较久,正好司回浅茴少有出门的机会,就让我回去将他们接过来了。” 司回将浅茴从她怀里拉出来,补充道:“已经和林先生请过假了,娘不用担心浅茴的学业。” “哼,明明是因为浅茴很厉害,提前把要学的东西都学完了。” 浅茴嘟着小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司回盯她一眼,淡淡道:“可是林先生说上次的学院测试你缺席……” 话没说完,小家伙连忙冲上去捂住了自己哥哥的嘴。 反应过来后立马看向盛筱淑。 盛筱淑笑得很灿烂,:“缺席是怎么回事啊?” 浅茴:“……” 娘亲笑起来好可怕! “唉。” 盛筱淑叹了口气,好容易见到孩子们,还真生不起气来。 她摸了摸浅茴的小脑袋,叮嘱道:“以后若是有不能参加测试的事,要好好跟先生提前说,不能不声不响地缺席,知道吗?” 眼见自己好像不用受罚了,浅茴立马又高兴起来,兴冲冲地道:“好!那我继续看戏去了,这些大哥哥大姐姐唱得好好听呢。” “去去。” 眼看浅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司回却留在了原地。 “怎么了?” “没事。” 小小少年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道:“我去陪着浅茴。” 说完就跑走了。 还说没事,一副心里肯定有事的样子。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问了回去接人的徐安,后者更是一头雾水。 “没有,小少爷不是跟平时一样吗?” “是吗……” 她还是在心里留了个心眼,得找机会找司回好好谈谈。 徐安又道:“这几日百香楼暂时不对外开放,你们可以随便住。” 盛筱淑点头:“多谢。” 她还有些好奇为什么要让徐安去隔壁城池做事,原来办的是这件事。 他顿时像见了鬼一样。 “干嘛?” “没什么,就是你说谢谢莫名让人觉得非常可怕。” “哈?” “没事了。” 盛筱淑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她看向正聚精会神看着台上戏曲的二宝,心里也知道秦香失踪后百香楼已经被谢维安的人掌控了。 之所以会修整几日,也多半是为了让二宝和她有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住而已。 毕竟总不能让小孩子住在青楼。 不过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好奇,百香楼的那些姑娘到底去哪里了。 上次在这里遇见的叫香玲的小姑娘也忘记向谢维安问了,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徐安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会在百香楼暂时住下,方便保护你们。右相说,趁着这个机会,姑娘可以和小少爷小小姐在辎阳好好玩一玩。” “会的。” 但是是要在沈灵怀的事情解决之后。 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随后她陪着二宝看完了两出戏,时间不早了,再加上两个孩子坐了不短时间的马车,也很快都累得不行。 送两个孩子回房间休息后,盛筱淑将徐安单独叫了出来。 他仿佛也知道盛筱淑要去找他似的,看见她的时候叹了口气,:“我就说姑娘你这么聪明,光凭我可能是瞒不住的。” 盛筱淑不跟他废话,径直问道:“你说实话,谢维安的计划是不是很没有把握?” “不是。” “你都说瞒不过我了,还要继续骗我?” 盛筱淑声音沉了下来:“辎阳并不是全无危险的地方,谢维安知道我看重司回浅茴的安危,怎么会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将他们接过来?” “现在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一切都已经尽在掌握。要么,就是他对这件事也没把握,之所以让你将二宝带来,是因为他确定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他们。” 顿了顿,她的眼底凝聚出一抹寒意:“谢维安是不是已经做了完全将我摘出去的安排?” 两人对峙良久。 最后徐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要是没这么聪明,我们会好过许多的。” “但我可能会不好过。” 她没好气地将话堵了回去,:“赶紧说,他到底怎么想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办法 “你猜的基本没错。” 徐安道:“那位孔先生在朝中是出了名的顽固,谁的面子都不给。别说是右相了,就算皇上来了,他要是不愿走这一趟也拿他没辙。” 两人边说边往三楼的露台走去。 “所以右相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能将人请来自己是最好,若是请不来。这个学会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反而还会让左相那边的人心生疑窦。” 盛筱淑不理解道:“这就是他想的第二手准备?”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露台边沿,长街上灯火渐熄,显得有几分萧索。 徐安叹了口气道:“哪能呢?右相是想着就算左相会趁着这个机会抓住我们的把柄,也要将辎阳,将沈大人给保下来。软的不行来硬的,我们也不曾怕过谁。” “朝廷那边谢家的势力依旧在,并不怕任何人的弹劾和诽谤。自然,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各种暗杀、使绊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有什么不好告诉我的,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右相说,如果他让你离开,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盛筱淑:“……” 这话还真没说错。 明知道他在这里处处危机,自己跑回福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好吗? “所以啊。” 徐安说:“在辎阳的时候,不。” 他摇摇头,改口道:“大部分时候,右相都能护姑娘周全。但是姑娘总是要回福溪的,右相也不能一直逗留在西南。就算留下人手保护,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右相……他是害怕。” 盛筱淑心神一震。 “若是将姑娘您暴露在左相面前,以后的日子就注定不能平静。” 徐安扫去栏杆上的几点落灰,看向长街尽头,语气都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所以右相将小少爷他们接来。如果明日消息不好的话,就直接带着你们一起回福溪,到时候就算姑娘您不顾念自身安危,总还是要为孩子考虑,所以……” “真是思虑周全啊。” 盛筱淑咬牙道。 偏偏这话她还反驳不了。 谢维安可以说是完美地预测了她的心路历程。 即使是现在,在知道了谢维安的想法过后,她问自己,若是事情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也没办法丢下二宝不管。 徐安仿佛知道她心情不太好,苦笑道:“我先说好啊,这些都是右相的想法,你要报复什么的别找我。” 盛筱淑瞪他一眼,扭头就走:“没那个时间。” “诶,等等等等。” 徐安连忙跟了过来,试探道:“你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 “明天回福溪。” “你这说的好像谢维安已经失败了。” 徐安反应过来,连忙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呸呸呸,是啊。那姑娘你要做什么去?” 她顿住脚步:“自然是想办法让第二种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这怎么可能?” 徐安眼睛瞪得如铜铃,“难道你有办法让那位先生赴约前来?” 盛筱淑嫌弃地看他一眼,“徐安,徐大人。我觉得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幽默了,就算我有什么办法,都这个时间了,也根本来不及了好吗?” “啊,也是。那姑娘的意思是……” “既然学会才是关键,只要确保学会足够有分量就行了。不管那位先生来不来。” 盛筱淑摆摆手,“好了,赶紧回去休息,我还有些事,走了。” 说完不等徐安问什么,加快脚步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一脸懵的徐安。 盛筱淑关上房门,翻出一大叠纸张来,开始奋笔疾书。 学会,说到底就是个看文采和学识的地方。 她虽然不是文学专业的人,但她可是有一个图书馆啊。如果到时候那位孔先生来不了的话,她就亲自上。 不信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不足以给这小小城池里面的一些震撼。 所以她得趁现在这个机会做一些准备。 虽然图书馆在她脑子里,只要能找到对应的书籍,她都能直接在脑子里翻看。但是她没参加过这什么学会,不知道需不需要一些什么“投名状”之类的,还是先写些东西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谢维安能将人请回来最好,若是不能。 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夜深夜去,天很快就亮了。 “唔。” 盛筱淑动了动身子,浑身酸疼得不行。 她坐了起来,面前的桌子上是她“临时抱佛脚”写出来厚厚一摞“作品”。 从诗词歌赋、到传奇志异,全都有。 就不信应付不了。 她抬了抬手。 “嘶。” 被脑袋压了大半晚上的胳膊已经麻了,现在好容易活络了一点,转化成了难以忍受的酸疼。 脖子也有点不舒服,身上没一处是对劲的。 盛筱淑叹了口气感叹,“啧,以前熬夜写论文的时候可没这种事情,还是养尊处优太久了。” 整理好东西后,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和司回浅茴吃过早饭后,他们原本想出去玩,但是盛筱淑想了想,现在城里的形势还不明朗,还是先留在这里比较好。 好在二宝也很懂事,不让出去就不出去,一个在楼里到处乱逛,一个开始研究起来这百香楼的设计思路来,全都不无聊。 看见他们这样盛筱淑也松了口气。 “娘亲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盛筱淑临走前还是多叮嘱了几句道:“万一到时候徐叔叔要接你们走的话,记得要听话哦。” 浅茴丝毫没起疑,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倒是司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娘要小心一点。” 盛筱淑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知道了,放心。” 大门太显眼,所以盛筱淑走了后门,一出去就看见池舟和白鹤在那里等着她。 盛筱淑连忙问:“他……” “家主已经回来了。” 白鹤知道她要问什么,第一时间道:“那位孔先生也请了来,再过半个时辰学会就开始了。家主特意让我来接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交易 盛筱淑本以为学会会在城中举办,却没想到白鹤带着他们来到了城外不远处。 这里居然真有几棵杏树,只不过早已过了开花的时节,现在一树葱绿。 不过多半也是为了取这个“杏”字而已。 树下,讲台、木藤做的座椅都已经设好了,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些,来得早的大部分都是看上去儒雅有礼的文人,估计都是为了那未知的学士而来。 因为不确定孔无言到底会不会来,所以一开始没有公布是哪位学士前来。 她在周围看了一圈,却没见到谢维安。 白鹤给她引路,“这边。” 绕过这几棵杏树,在人群之外有一辆马车。 马车古朴无华,车身一角甚至缺了一块,看起来“饱经风霜”。 马车的帘子敞开着,里边坐了两人。 谢维安和一位老人。 两人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那应该就是孔无言了。 一身一看就知道是学士的泛白长袍,灰白的头发和胡须,模样没什么稀奇,仿佛随处可见的老人。 但是不知道为何,盛筱淑远远看上一眼,觉得此人的动作从容不迫,一举一动中都带着一种能令人心绪沉静的神奇力量。 盛筱淑微微一愣,脑子里面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等到她意识到那人是谁的时候,她轻微地摇摇头,罪过罪过。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那个老和尚想起来了。 白鹤正要走过去,却被盛筱淑给拉住了,她摇摇头,小声道:“给他们一局棋的时间。”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不过还是停住了脚步。 三个人站得远远的,遥遥看着马车内的两人你一子我一子。 虽然看不见具体的战况,但是从谢维安越来越慢的下子速度和凝起来的眉峰,她猜多半是那位孔先生占了上风。 果然,不多时,谢维安放下手中的棋子,点点下巴道:“我输了。” 孔无言捋了捋胡须,和远处的盛筱淑对上目光,说道:“她来之前你和我旗鼓相当,就算输也不至于速度如此之快。大人,是你的心乱了。” 谢维安不置可否,“先生不介意?” “哼,既然我已经来了这,多见几人也无妨。” 盛筱淑远远看见谢维安侧过身来对着她招招手。 白鹤道:“你去。” 她点点头,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对着孔无言行了一个晚辈礼:“前辈好。” 孔无言捋着胡须看她,“你这小丫头,倒是知道些礼数。” 盛筱淑:“……” 她怎么就不能知道礼数了? 而且这语气实在算不上温文尔雅,跟高人前辈的那种淡泊宁静完全不沾边。 “我说的不是你刚刚行的漏洞百出的礼。” 孔无言收回目光,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说道:“是你方才没有贸然过来。对小辈来说,确实是不错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还妄想知圣学、窥大道,实在是可笑!” 盛筱淑嘴角抽了抽。 怎么自己遇到的老一辈的人都好像不是那么正常的样子? 谢维安仿佛已经听惯了他的这些言论,直接忽视,将盛筱淑拉上马车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右相这是什么意思?” 谢维安淡淡道:“这次孔先生愿意改变原来的行程来辎阳一趟,实是帮了我大忙。只是想对您表达感谢罢了。” “表达感谢为何要带上个小丫头?” 被老头盯了一眼的盛筱淑无言,心说我也不知道啊。 谢维安垂在身侧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才道:“她是阿淑,让她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先生眼熟一下而已。” 盛筱淑:“?” 什么意思? 孔无言脸上明显也出现了类似的疑惑,不过他一下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落到盛筱淑身后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甚至小小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右相竟能做到如此,也罢。” “等等。” 盛筱淑终于忍不住了,插话道:“你们在说什么,麻烦说人话好吗?” “哼。” 孔无言冷哼一声,没理会她。 盛筱淑:“……” 传说中的大学士脾气这么差的吗? 谢维安勾起一个很淡的微笑,安抚道:“我和孔先生有一个交易,让先生来此地讲学。但是先生心善,还允了我另外一个愿望。” 她微怔。 孔无言道:“老朽只是不愿欠右相人情,右相允诺的东西让我走这一趟还远远有余。” “你允诺了什么?” 谢维安扭开目光,然而盛筱淑不准他逃避,直接跟着将脑袋转了过去。 “唉。” 他叹了口气。 这时候一边的孔无言道:“日后洛阳学宫若有大劫,右相必要出手相助一次。” 谢维安扫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但后者又低下头去看棋盘了,根本没有接收到他这威力十足的一记眼刀。 “我听说洛阳学宫天下盛名。” 盛筱淑皱着眉道:“对学宫来说的大劫,那必定是朝廷上出了大变故,甚至可能是皇上参与其中。这样危险的事情,你就这样答应了?” 谢维安无奈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着暂时不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未来十年内学宫都不会出什么事,算来还是我赚了。” 哪有这么容易。 盛筱淑听了这番话却没有受到安慰的感觉。 她又不傻,虽然不通朝政,人还是会看的。 这个孔无言不管是不是学问顶厉害的大学士,至少肯定不能是个笨人。 他既然能提出这个交换条件,肯定是已经对学宫的危机有一些预见了,也肯定谢维安真的能帮上忙。 不然不就相当于被人画了饼吗? 她想了想,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们刚才那反应是怎么回事,这条件跟我有关么?” “哦,那个啊。” 孔无言道:“其实他之前和我说过,说等日后我回了京城,让我对一个人多加照拂。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为了城中那位沈大人求的,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 盛筱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惊讶道:“我?”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飞鸟 谢维安又瞪了一眼孔无言,后者这次接收到了,可是全不当回事,反而说得更起劲了。 “右相说再过两年会有一个人去到京城,那个人人生地不熟,还可能因为右相的身份受到不少迫害,如果这个人跟我洛阳学宫有关系的话,凭借学宫在京城人士里的威望,会好过很多。还有啊……” “孔先生。” 谢维安的声音冷得能将头顶六月的阳光冻住一般。 孔无言这才停止了继续喋喋不休的想法,只说了一句,“哼,情情爱爱有何不能示人的,既然为人家好何必藏着不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当着是愚蠢至极。” 说完他径直起身下了马车,摆摆手道:“好容易参加一次杏园学会,老朽就不管你们了。” 谢维安道:“白鹤。” 他的声音不大。 但是隔了老远的白鹤一下子就窜了过来,“家主有何吩咐?” “跟着孔先生,别让他出事。” “是。” 白鹤离开,马车内就彻底只剩下盛筱淑和谢维安两人了。 沉默了片刻后,谢维安开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是我的错,没……” “你有什么错?” 盛筱淑疑惑反问:“这件事的获益者怎么看都是我。” 谢维安也愣了一下,然后道:“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是否是我太自作主张了?只是你既答应以后要去京城找我,我一定要护你周全才行,没提前和你说一句……” “大人。” “嗯……唔!” 盛筱淑欺身而上,趁着他愣神的一瞬在他唇上印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随即红着耳朵退开,认真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很高兴。我只是觉得,和你相比,好像我能帮上你的事情很少。” 谢维安此时此刻才回过神来,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勾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想到这个词。 总而言之,好看得惊人。 “那怎么办呢?” “……嗯?” 他越靠越近,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颈间,激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想躲,但是扣住她身子的手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谢维安,你别……嘶!” 颈上一疼。 谢维安竟然在她的耳下轻轻咬了一口! 盛筱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在她忍受不了想要把人推开的时候,谢维安附耳轻声道:“我只是看见你,就觉得很欢喜。世间能做的事情那么多,可能让人欢喜的事又有几件?如此,你明白你有多重要了吗?” 她感觉脸颊在飞快地充着血,砰砰直跳的心脏因为这番话跳得越发欢快。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心脏冲出胸腔而死的时候,谢维安终于撤开了些。 盛筱淑回过神,下意识地往马车里面蹭了好几步。 “呵呵。” 谢维安的低笑声响了起来,“再往里面就要撞上了,你再这么害羞……即使是我,也会忍不住的。”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偏偏像是直接在她耳朵里面响起来。 震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噗,好。” 谢维安往外侧挪了挪,虽然这点距离对长手长脚的他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还是让心脏过载的盛筱淑松了口气。 缓了一会儿后,她说:“我明白了。” “嗯?” “我会尽快去找你的。” 谢维安眼底划过一丝流星般的光芒,璀璨得惊人。 可惜盛筱淑正好低下了头,没看见。 就听见他笑着说:“你这么说,我更高兴了。” 片刻过后,谢维安道:“学会应该开始了,要去看看吗?” 已经恢复冷静的盛筱淑想了想,问:“白鹤说左相的人也是今日到,不用管他们吗?” 谢维安“嗯?”了一声,“白鹤还真是什么话都跟你说啊。” 盛筱淑:“……” 正在专心守着孔无言的白鹤鼻子一痒,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徐安扫他一眼:“你染风寒了?” “没有。” “没有最好。” 徐安看着已经走上讲台开始讲学的孔无言,悠悠道:“右相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今天的学会不会太平?” “嗯。” 白鹤目不斜视,神色木然。 徐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语速极快道:“左相的人到得只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城中还有秦香以及云中商会那边的不确定因素,学会这么大的目标。亏右相敢想出这个办法。” 白鹤的语气理所当然:“学会不会有事的,昨夜谢家在西南一带七成的人手都到了。不可能会出纰漏。” “七成?” 徐安睁大眼睛,暗暗咂舌。 七成。 上一次这么大规模地动用谢家势力,还是在战争时期。 不过这么一来,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与此同时,城中城外各个隐秘的角落里,身怀武器对热闹的学会虎视眈眈的人逐渐从暗处浮了出来。 他们互相隐蔽着朝城外摸去。 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有一个人被无声地扭断了脖子,尸体还没落在地上就被一双手给接住,迅速地拖到了隐蔽处。 紧接着,同样的场景在城中各处同时发生,就像一场无声的潮水,在城中所有百姓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卷走了无数藏在底下的暗礁。 城门口一处隐蔽的城楼下站着一个浑身都裹在黑色里的人。 忽然,他面前出现一人,压低声音道:“但凡有异状的人都处理了,就算有漏网之鱼也威胁不到城外。” “好。” 黑衣人道:“将情况禀报给家主,其余人撤。” “是。” 一阵风吹过,城楼下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远之外,一只袖珍迷你小黄雀落到了谢维安指尖。 盛筱淑凑上去一看,小鸟的一只脚被涂成了黑色,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密信之类的。 谢维安看了微微一笑:“安全了。” “啊?” 他并不隐瞒,解释道:“这是谢家独特的传信方式,黑色即任务完成的意思。” 第一百九十四章 学 谢维安手指一动,那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小黄雀振翅一飞,力量出奇地大,转眼就隐入云中,看不见了。 “基本不会有危险了。” 谢维安转过头对盛筱淑说:“我让人去将两个孩子接过来,你们好好玩玩。” 这都考虑到了,她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两人溜达到学会现场的时候,发现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多太多了。 是之前盛筱淑看到的足足三四倍有余,座位坐不下,便在周围或站着,或席地而坐,反正前段时间大雨过后,已经将草地洗得干干净净。 为了保证外围的人也能听清楚讲学的声音,现场这么多人竟也十分安静,听不到什么杂音。 盛筱淑从人缝里面看见孔无言站在简陋的讲台上,神情肃穆又带着些悲悯,字字珠玑,见解深厚。 “……然古之圣王,其意不仅此也,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而后设学校之意始备。非谓班朝,布令,养老,恤孤,讯馘,大师旅则会将士,大狱讼则期吏民,大祭祀则享始祖,行之自辟雍也。盖使朝廷之上,闾阎之细,渐摩濡染,莫不有诗书宽大之气,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非是,而公其非是于学校……” 她一不小心都听得入了神。 果然人的性格和才能不能一概而论。 即使以她这个21世纪的高材生的角度来看,这番话对教育方面的见解也十分划时代了。 如果那洛阳学宫里的人都是这般之人,那的的确确无愧第一学宫的称号。 正在思量间,忽然听到一声软软糯糯的呼喊,“娘亲!” 徐安带着司回浅茴来到了她身边。 她收起心思,笑着说:“正好,这里可有大学士在讲学呢,你们也来听听。” “大学士?” 浅茴眨巴一下眼睛,似乎不太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 “就是很厉害的读书人。” 却是司回解释了一句。 浅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二宝跟在盛筱淑旁边听了一会儿,但是没多久浅茴就坐不住了,对她来说这些东西都太深奥也太难懂。 什么“之乎者也”“为民为德”的,一点都没有话本有趣。 怎么这么多人还聚在这里听得这么津津有味呢? 盛筱淑一眼就看出来浅茴对这讲学没兴趣,有些无奈。 不过也能理解,她毕竟还太小,正贪玩。 正好这次学会盛事,不少商家也在附近摆了摊子,想借着学会的名声大赚一笔,因此倒也少不了玩乐的东西。 盛筱淑道:“既然不想听,就让徐叔叔带着你和哥哥……” 她的话忽然顿住。 因为她发现和浅茴不一样的是,司回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皱眉,似乎并不赞同,但偶尔也点点头,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就连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盛筱淑忽然就想起来了昨日在百香楼的时候,司回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时候谢维安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和徐安带浅茴去周围逛逛。 盛筱淑十分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这人难不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 他微微一笑,牵起浅茴的小手,用对它而言很少露出的温柔笑脸道:“娘亲和哥哥还想继续听一会儿,我们先去给他们买些吃的,怎么样?” 浅茴原本就想到处去玩了,怎么会不同意? 在盛筱淑点头后满脸兴奋地跟着谢维安和徐安走了。 直到此刻司回好像才反应过来。 “娘,妹妹他们……” “没事。” 盛筱淑解释道:“他们去买些东西,我们继续听,娘陪你。” 司回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但还是很快被孔无言的讲学给吸引了注意力。 不多时,孔无言的讲学结束了。 顿时站起来无数读书人向他提出自己的问题,发表自己听完他讲学过后的看法,一时间喧杂无比。 但是那个在盛筱淑面前脾气暴躁而且仿佛根本不会好好说话的糟老头子摇身一变,变得耐心十足,被这么多人的声音淹没也丝毫不见生气。 可能是他平静淡定的表现也感染了那些生怕自己的问题问不出口的读书人,秩序渐渐恢复。 孔无言便让人一个个地提问,他来做出解答。 他的回答简洁但是切中要害,再加上他温和的态度,盛筱淑感觉这些读书人看着孔无言的眼睛都要冒出星星来了。 盛筱淑看了一眼身边的司回。 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的,他跟谢维安变得越来越像。 能无声地揣摩出旁人的心思,自己的心思却并不轻易表露,大部分时候都十分冷静,冷静得像是没有感情一样。 但是盛筱淑知道,无论是谢维安还是司回,都不是那种天生冷酷无情的人,只是十分擅长隐藏自己而已。 然而这样擅长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的司回脸上却有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盛筱淑忽然微微一笑,蹲下身将半大的少年抱了起来。 司回吓了一跳,“娘?” “你不是想要提问吗?挤不进去咱们至少要足够高,好了,现在你可以问了。” 司回似乎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推拒道:“我没有……” “这个时候就别扭扭捏捏了。” 盛筱淑的语气难得严厉,让司回微微一愣。 不过她很快就转了无奈的语气道:“你娘我可没有习武,可抱不了你太久。” “那边的孩子。” 孔无言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不少。 现场安静下来,盛筱淑循声看过去,随后发现孔无言竟然是朝着他们说的话。 他捋着胡须道:“你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盛筱淑:“……” 什么意思,直接无视她是? 被直接询问的司回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将心里斟酌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先生既然说天之生斯民也,以教养托之于君。可是能读书的人却很少,不说教书的先生,很多人甚至连可以读的书都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读书。如何印证先生说的教养之责,承之于君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阴影 司回的话音落下,现场安静一片。 孔无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用叹气般的语气道:“稚子也知,朝廷却不知,真是可叹矣。你叫什么名字?” 司回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了盛筱淑。 她点点头。 “谢司回。” 学会一直持续到午后,孔无言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但凡有向他提问的,只要是同学问相关,他都会回答。 后来还是众人见他一个老者,站了这么久,纷纷良心过意不去,主动请辞离开才算是终结了这场盛会。 这个过程中盛筱淑和司回一直呆在人群外围等着。 当然,她没有再抱着司回了。 之前还没觉得,真上手了才深深地感受到孩子长得是真的快。 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抱司回浅茴都还是毫无压力来着,结果就刚刚抱那么一小会儿手就酸得不行了。 司回忽然开口,“娘。” “嗯?” 他垂了垂眸,然后又抬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盛筱淑摸了摸他的头,感觉有些无奈。 司回浅茴的性格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论懂事省心,肯定是司回独一份。 但是有时候正因为太懂事了,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浅茴若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藏着瞒着,她会好好地说出来,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司回这个哥哥。 但是司回仿佛总是容易想太多,怕自己会带来什么麻烦,因此很少主动跟她说想要做什么,想要什么。 盛筱淑之前和他谈过一次,但是看来情况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善。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拿出自己最大也是最原始的武器——真诚了。 她认真道:“司回,你喜欢我吗?” “嗯!” 小小少年似乎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第一时间给了最确定的答案。 他当然喜欢娘。 娘对他和浅茴都很好,正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和浅茴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在喜欢和在乎之余,还多了一份埋得更深的感激。 被娘救出来、收养的时候,浅茴还太小,估计对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对他来说却无比清晰。 战争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想着自保,只有娘对他和浅茴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也还记得最开始那几年,娘带着自己和浅茴有多艰难,因为他的六指,因为那些风言风语。 被福溪村里的那些人抓去,绑在架子上要被烧死的时候,他都绝望了。 结果娘再次出现救了他。 那是第二次,娘将他从生命垂危之际拯救出来。 正因为太明白自己给娘添了多少麻烦,所以他才…… “我知道你在为我着想。” 盛筱淑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但是司回,你换位想一下,你想为我做些什么,所以我也是这样的。” 司回看着她,微笑道:“司回知道,所以娘不用担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盛筱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造成他现在性格的原因,她也不是猜不出来。 不过她毕竟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之前几年发生的事情。 既然一时半会改变不了,那就只有慢慢弥补了。 性格别扭的小孩……听起来还挺有挑战性的。 她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叹了一句:“唉,怎么这么固执呢。” 果然养孩子是门学问啊。 “娘……” 盛筱淑话锋一转:“那位孔先生,我认识。” “啊,嗯?” 饶是心智成熟得不像孩子,司回也有些每明白过来她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忍不住呆了一下。 “等会儿去吃午饭,晚上我将那位孔先生请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就趁这个机会。” “娘,不用……” 盛筱淑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小屁孩,你说不用就不用了?我是大人,你是孩子,有本事就来反抗我啊,做不到的话就乖乖听话,明白了吗?” 司回:“……” 他怎么觉得娘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盛筱淑没有再对这件事多费口舌,看向远处道:“浅茴他们回来了,先去吃饭。” 司回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被人拆除的讲台和布置,点点头:“嗯。” “娘亲,哥哥,浅茴买了好多东西呢!” 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笑得跟一朵小太阳花一样。 谢维安的目光扫过来,如水一般,莫明地让她心神都宁静了下来。 “听完了?” 她听出来谢维安的画外音。 意味深长道:“不愧是大学士,很难懂呢。” “无妨。” 谢维安安慰道:“来日方长。” “嗯。” 她看向两个孩子,司回已经被浅茴拉去“鉴赏”她那一堆小玩意了,看起来倒是高兴了些。 谢维安说得没错,来日方长。 “对了。” 吃完饭后,盛筱淑将谢维安拉到僻静处,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开口道:“那位孔先生,能不能将他的地址告诉我?司回似乎很喜欢他的讲学,我想带司回去拜访一趟。” 谢维安深深看她一眼。 “额。” 盛筱淑连忙道:“我知道现在城中还有左相的人在,可能会对先生不利。但是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好好……啊!” 她话没说完,额头忽然被面前的人轻轻弹了一下。 盛筱淑捂着额头满脸委屈加茫然。 “你和我还用说这些吗?” 谢维安无奈道:“这是小事。其实孔先生在洛阳学宫可是出了名的喜欢孩子,他知道这件事估计也不会拒绝。” “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在福溪村的时候。” 用苦肉计骗她来着。 谢维安无言片刻,失笑道:“这件事你是不是要记上一辈子了?” “嗯。” 她点点头,清亮的眼睛透着认真的光。 谢维安笑笑:“也罢,不管是好是坏,总归是记我一辈子,记得今日的话,可不许忘了。” 她脸一红,撇开目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可不管。” 盛筱淑:“……”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弥补 华灯初上,浮动着灯火的城市看上去有几分说不出的梦幻。 盛筱淑趴在百香楼的露台上,目光时不时往身后的房间飘去。 门没有关严,敞开了一半,依稀看得见司回和那位孔先生坐在里面,正在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司回难得兴致勃勃的表情上来看,她这次算是做对了。 大概一炷香以前,孔无言自己跑到了百香楼来,说要见见司回。 难怪之前谢维安说没必要将孔无言的地址告诉她。 “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看楼下的表演?” 谢维安走了过来。 虽然百香楼这几日都不会对外营业,但是谢维安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浅茴喜欢看戏,便请了辎阳最出名的一个戏班子来这里表演。 不愧是盛名在外,一楼大堂热闹得不行。 盛筱淑摇摇头,她虽然向来觉得传统文化值得尊重,但是自己对戏曲实在是有些欣赏不来,听来只觉得唱腔确实婉转,但是因为已经提前知道了故事,就没办法将自己的感受代入进去了。 她道:“谢谢你。” “嗯?” 谢维安靠在了她身边的木栏杆上,“是说孔无言的事吗?这件事我倒真的没有出什么力。” 盛筱淑露出疑惑的目光。 “是孔无言自己找到我,说想见见司回。正好他初来辎阳,住的地方还没着落,我便在这里给他安排了个房间。他还会在辎阳待上几日,你可以让司回不用着急。” “原来是这样。” 盛筱淑点点头。 “你在想什么?” “啊?” 谢维安指了指她的脸,一双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她心底去,“你在烦恼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这么明显?” “嗯。” 盛筱淑捂着自己的脸,不会。 谢维安低低笑了一声,“是不能和我说的事吗?” 她摇摇头,垂下脑袋道:“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娘当得太不称职了。” 谢维安挑挑眉,没有急着安慰她,而是淡淡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司回他,似乎是想上学塾的。” 盛筱淑看着自己的脚尖,回忆起他的欲言又止,他在听孔无言讲学时候的认真和憧憬,以及更久以前,每次浅茴去书院的时候他偶尔会表露出来的异样。 越回想,越觉得一切有迹可循。 可是她还一心以为,因为司回在制造方面天赋异禀,就觉得这就是他最喜欢的东西,而从来没考虑过其他可能性。 若不是这次,她可能还要继续错下去,一直到很难挽回的地步。 一想到这点,她就止不住地觉得后怕而自责。 谢维安静静地听她说完,等到她逐渐平复下来过后才道:“如果你这么说,我身为他半个师父,也没有看出来这点,我们倒是错的很相像呢。” 顿了顿,他道:“那你想怎么做?” “洛阳学宫。” 盛筱淑试探性地问:“若是要入学的话,需要什么条件吗?” 谢维安对他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和杏林书院不一样,学宫里虽然有不少寒门士子,但是毕竟是常人入仕途的一条道路,因此学宫里面大部分都是有家世有地位之人的后人。” 她眼神闪了闪。 “但是还是有寒门之人?” 谢伟安道:“那些寒门士子又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有诗篇名作,受到学宫位高之人的举荐才能进入。” “这样吗。” 盛筱淑知道这件事不会很简单,然而现在听起来难度似乎不是一般的大啊。 谢维安看着她沉思的脸,悄然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从来都觉得阿淑十分特别,他在京城、在别处,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 因为身份的缘故,见到的大多数都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女,要么是家世出众,要么是才貌双绝。 这些人或许在某一方面很有建树,然而却很少有人如阿淑这般。 在遇到几乎是不可能目标的时候,半分放弃的念头都没有,只要是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剩下的就只有一往无前,心无旁骛。 这份勇气和心志如此难得,以至于让在旁边看着的他都仿佛能从中获取力量。 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再逗她了。 谢维安微笑道:“不过这些对司回来说并不难。” 盛筱淑猛地抬头,“真的吗?” 但随即她又皱了皱眉,“如果又会让你付很大的代价,那还是……” “放心。” 他打断道:“就算我有这份心思,能强行将司回送进洛阳学宫,他也和我沾上了关系。让京城里的人知道了,反而对他不好。” 顿了顿,他看向那扇半开的门,道:“你忘记了吗?这里有个现成的可以举荐的人。” 盛筱淑反应过来,“孔无言?” “他是学宫的大学士,是十三文圣之一。在学宫的地位可远比你想象中的要高。” 谢维安道:“若有他举荐,司回进学宫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当真要让他现在这个时候离你远去,前往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话语却很有分量,让盛筱淑不得不听进心里。 “我虽然能照拂他的安全,但是有些东西,只有你才能给。” 盛筱淑沉默半晌道:“我知道。” 夜风吹过,吹散了白日的暑热。 街道上出来纳凉闲逛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盛筱淑伸手拢了拢被风吹散了的头发,看着底下的繁华热闹。 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对了,曲水流觞那边,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她原地蹦了蹦,“我忘记了答应凌芳姑姑今天还要过去一趟的。” 因为司回的事情占据了她大部分的脑容量,竟然没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 就在她风风火火地想要跑的时候,谢维安一把拉住了她,无奈道:“你现在想起来也无济于事了。” “怎么会呢?” 她反驳道:“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才对。” “好好好,知道你守信用。” 他道:“不过我已经让白鹤去打过招呼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沉迷 “咦?” 盛筱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维安的意思。 他点点头道:“今日学会结束后我就让白鹤去了,跟凌芳说了今日你不会再过去。” “可是……” “曲水流觞的问题不难解决。” 谢维安道:“只是因为如今所有人都觉得连碧帮了外来者,那只要让七点香不是外来者就好了。” 盛筱淑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可是要怎么做? 她眨巴一下眼睛,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难道说……” “阿淑果然很聪明。” 谢维安笑道:“七点香的背后虽然有谢家的支持,但是如今七点香的东家,在战争以前确实是不折不扣土生土长的辎阳人,战争以前,各地仿效京中门阀世家的格局,基本上每个地方都有区别于普通百姓的所谓‘贵族’。” “如今皇上削藩降爵,世家的势力减弱。同时加强了各地知州县令的权力,其实也是削弱了贵族的力量。不少从前的贵族基本上都销声匿迹了。” 他转过头,看向灯火浮动的夜市长街,淡淡道:“但是即便如此,世代经年累计下来的对贵族的尊崇现在在各地还是有所残留,正好,七点香的东家就是辎阳从前的贵族。若是这个身份爆出来,曲水流觞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盛筱淑明白了。 哪有什么巧合。 肯定是谢维安一开始就想到了这层关系,才主动找到辎阳贵族的后人扶植,就是为了今天。 即使谢家加上他身为右相的势力惊人,从无到有培植一个有名有姓的势力至少也得半年往上,也就是说,他早就在为辎阳的情况做打算了。 没有那封突破沈灵怀封锁前往京城的信,他也会采取行动。 盛筱淑再次感受到了聪明人算计起来有过可怕。 好在这个聪明人不是她的敌人。 她问:“这件事过后,你说的左相的人应该就抓不住你的把柄了,之后你想怎么做?” 谢维安道:“那些杀人案即使是我现在也瞒不了,我也不想瞒。朝廷的处罚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沈灵怀这个县令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正好让他远离这些事情养病去。” 盛筱淑皱皱眉,“这样的话,沈家在辎阳不会被针对吗?“ 从云中商会就能看出来,城中的势力绝对不是全都站在沈灵怀那边的。自古以来上位者落井下石、打击报复的事情可不少。 “我会向皇上上书,让沈家的大公子接任县令的位置。” “沈翊斐嘛,能力倒是有,就是有些优柔寡断。不过对现在的辎阳来说也够用了。” 不管多么波折,云中商会已经形成。 这就意味着辎阳的势力分布已经趋于稳定,这对县令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问题就在于,皇上真的会答应你的请求吗?” “噗。” 盛筱淑:“……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阿淑看人也这么准了。” 他收了浅笑道:“这小小辎阳城的一个县令人选,皇上还不至于说什么。而且皇上知道我同沈灵怀的关系,不会在这件事上使绊子的。” 盛筱淑放了心,那就好。 当晚司回跟孔无言一直谈到深夜,最后还是她看时间实在太晚进去提醒,两人才反应过来。 孔无言当即就要在这百香楼住下来,说明日还要同司回讲学。 司回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已经对他的别扭性格摸得半熟的盛筱淑知道,对他来说,不拒绝就已经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因此什么也没问,也没说别的话,只是将司回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孔无言就像一个肚子里装了满腔墨水,正好遇到一块资质上佳的海绵的人,迫不及待要将这些墨水给挤出去。天天日常沉迷给司回讲学,简直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而司回也不是如那些毫无灵性的学生一样,只会将这些知识一股脑往脑子里灌,他理解事物的能力本就超乎常人,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领略孔无言的那些话,同时举一反三地提出见解。 有些见解对见多识广满腹经纶的孔无言来说都十分新奇,于是更加又惊又喜。 一连好几日,两人就像多年不见的忘年之交一样。 司回除了每日固定的练武时间,其余时候都是跟孔无言在一块,亲密得盛筱淑这个娘亲都有些嫉妒了。 就连浅茴都来抱怨哥哥这段时间都不怎么理她了。 盛筱淑只好耐心地解释道:“哥哥现在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像浅茴看到珍稀的医书,得到珍贵的药材一样,浅茴能理解哥哥吗?” “原来是这样啊。” 浅茴眨巴着天真纯净的大眼睛道:“浅茴明白了,我在配药的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浅茴不会再去烦哥哥了。” “浅茴乖,娘陪你出去玩。” “好呀!” 带着浅茴好好在城里玩了两天,每次都会买一大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东西,她便叫上徐安和池舟当跑腿拎包的。 本来想让池南也跟着一起来玩的,上次那件事他的心结似乎也已经解开了。 但是人却让谢维安的人给叫走了。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她也很相信谢维安,便让池南跟着去了。 这几天她也能感受到城里的气氛越来越平和。 朝廷的圣旨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如期而至,罢免了沈灵怀的县令之位。 但是可能是有谢维安在其中运作的缘故,罢免的原因改成了病重不能胜任,辎阳的百姓知道了,都以为他是因为操心政务累倒了,不少百姓自主聚集起来,给沈灵怀写了一封阵仗颇大的请慰书。 知道新的县令是沈翊斐,也根本没一人出来出一句不是。 毕竟人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出来反对就是跟百姓对着干,就算对县令之位有觊觎也不会这么蠢。 只是那封万民书沈灵怀死活不愿意接受。 但是谢维安硬是把东西给放进了暖阁里,让他看着不爽就自己烧掉。 到底有没有烧掉,那她就不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补救 盛筱淑觉得谢维安的做法也没错,虽然沈灵怀专注政事只是为了自己真正的计划铺路,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政通人和,让辎阳的百姓们过生了安稳富足的日子。 那些暗中的手脚也已经被谢维安的人悉数拔除,再不可能对辎阳百姓产生什么危害。 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觉得从这点来看,沈灵怀确实当得上一句“好官”。 曲水流觞那边,随着七点香东家林恪站出来公布自己的身份,并且花了大排场表达对连碧的感激后,曲水流觞的危机立马不复存在了。 反而还因为这层关系生意更上一层楼,隐隐间已经超过了现在的百香楼。 百香楼也已经重新开业,因此盛筱淑他们都搬到了客栈里面住,还遇见了几次陈宁幼他们。 听说陈宁幼代表福溪镇的商人们还参与了云中商会后续的纳人计划里,并且成功加入商会。 陈宁幼自然是开心得不行,满世界想找盛筱淑一起去喝酒。 即使被她多次拒绝还上头得不行,但是某天被谢维安看见了过后,盛筱淑就再也没看见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问起的时候谢维安拧拧眉头道:“你很关心他?” 盛筱淑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吗?对谢维安来说可真是罕见。 “怎么不说话,难道……”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嗤,只不过是借着他的商队来了这里而已,没什么交情。” 谢维安淡淡地“哼”了一声,但是神色却是缓和了下来。 她觉得这样的谢维安也蛮可爱的嘛。 一天后徐安悄悄告诉她,陈宁幼忽然得知福溪镇的陈家出了大事,已经连夜赶回去了。 他还给盛筱淑留了一封信,递到了城主府去。 因为上次见到了她往城主府去。 但是那封信被谢维安给截下来了,一眼都没看就贡献给了厨房的炉灶。 盛筱淑啼笑皆非。 本来她是想着尽快回福溪的,但是现在司回浅茴都在身边,家里没什么牵挂的人。再加上现在谢维安也在这里,她便决定在这里多呆一段日子。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压力,玩得十分开心,开心得都有些乐极生悲了。 这天她女扮男装和浅茴一起坐在城中最大的茶楼里喝茶听书,那说书的先生长了两撇山羊胡,讲起故事来一惊一乍,再配上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奶奶个弹曲附和,对喜欢安静的人来说着实吵了些。 但是对盛筱淑这样专门带着孩子来找热闹的人来说,不多不少刚刚好。 浅茴尤其喜欢,听得都入了神。 忽然,徐安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看见他们风一样就奔到了近前。 盛筱淑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却不答,而是对同样被吓到的浅茴柔声道:“叔叔找你娘亲有点事,先让白鹤叔叔陪你看好不好?” 盛筱淑这才发现白鹤也跟在他身后,但是因为身手太好,加上人也清瘦,躲在徐安身后竟然第一时间没注意到他。 她对浅茴笑着说:“娘亲去去就回。” 浅茴大半心神都被说书的吸引过去了,闻言重重地点头,“娘亲放心,浅茴会照顾好自己的!” 最上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离开那说书人。 盛筱淑叹了口气,呜呜,这就是孩子大了不亲了吗? 片刻过后,这个座位上只剩下了浅茴和站得笔直的白鹤。 浅茴仿佛后知后觉般地想起来,问了一句:“娘亲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白鹤想了想道:“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啊?” 浅茴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下来。 白鹤反应过来自己吓到了她,解释道:“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你娘亲有一件该做的事情没做,现在要去把没做的补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 浅茴长长地舒了口气,将掉在桌子上的瓜子又捡了起来,脆生生道:“娘亲说,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不愧是娘亲,果然说到做到。” 白鹤:“……” 那个女人就是忘了才会让徐安这么生气来着。 不过他也没那个兴趣去解释。 “白鹤叔叔,你不坐下吗?” 浅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白鹤沉默半晌,从牙缝里吐出来三个字:“叫哥哥。” 他今年才十七岁好吗? 怎么就跟徐安那家伙一个年龄段了。 “啊,哦。” 浅茴也被他这一句给惊到了,下意识地叫了一句:“白鹤哥哥。” “嗯。” 他这才将手中的剑一扶,坐了下来。 而另外一边,被拉走的盛筱淑问了一路“什么事”,直到到了现在住的客栈前,她再也忍不住了:“到底什么事?” 徐安从袖子里拿出一大叠信纸递给他,阴恻恻道:“姑娘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看看就知道了。” 盛筱淑一头雾水地接过那些信。 “到底什么事情让你生这么大气,我也没惹……” 后面的话在看到那些信封上的落款时再也说不出来了。 希文书斋。 她迅速将厚厚一叠信封翻完,全都是从京城寄过来的,而且都是同一个落款。 盛筱淑脑子一晕,完了,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这时候徐安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响了起来:“零知先生,您已经欠了两期的稿了,你懂那种我好不容易闲下来,想着《西游记》已经攒了两期没看,兴冲冲地去买了两本京城邸报结果上面却只有道歉宣言的感受吗?” 盛筱淑心惊胆战地看着仿佛随时要黑化的徐安,弱弱地道:“其实我已经画了一期了,在池舟那,就是没寄出去……” “那还有一期呢?” “我今天带浅茴到处玩,有些累……” 徐安的眼神顿时变得仿佛要吃人一样。 她立马改口,“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画,这就去!” “姑娘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就告诉右相那位陈宁幼陈公子对您有意思,而且在来的路上还和姑娘您拉扯不清。” 盛筱淑睁大眼睛,“你这是诽谤!” 徐安笑了,“对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天 “呜呜,太欺负人了。” 在徐安的威逼之下,她只好抱着那些信回到房间,开始补自己欠下的帐。 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总算是将之前的空缺给补了上来。 这段时间内徐安的怨气都能养活一个邪剑仙了,可怕得很。 六月底的时候,辎阳城内的一切事情差不多都已经尘埃落定。 该来的日子也还是到了。 这天盛筱淑去了一趟城主府,想看看沈灵怀的情况。 被迎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谢维安也在,他站在暖阁前的院子里,低头沉思着什么。 她走过去问:“怎么不进去?” 谢维安看见她,眼睛微微一亮,露出一个有些淡的微笑,“可能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起。” 盛筱淑沉默半晌。 即使他不说,自己也能想象得出来,多半是不清楚沈灵怀现在的病情,心里可能有些彷徨了。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先进去替你看看?” 谢维安没做声。 她往里走了两步,却忽然被拉住了手腕,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沉静得毫无波澜的黑眸。 “一起去。” “……嗯。” 两个人走进暖阁,刚走进去盛筱淑就觉得有些奇怪。 走了几步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暖阁的温度比上次来的时候降了许多!基本和外边的温度差不多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沈灵怀的病情好转了? 谢维安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脚下的速度不由得快了几分。 两人迅速推开房门。 一进门,就看见沈灵怀坐在窗边的竹椅上,窗子开了一半,微风吹了些进来,他捧着一卷书在看。 谢维安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用盛筱淑看都看不清的速度将窗户“啪”一声给关上了。 这个时候沈灵怀仿佛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这是做什么?” “你的病……” “有些好转了。” 沈灵怀打断了谢维安,拎起一个小瓶子晃了晃道:“当初那位圣医虽然没办法根治我的病,但是还是给了我一瓶灵丹妙药,说是关键时刻吃下去,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你也没问啊。” 沈灵怀收起瓶子道:“我已经在这暖阁闷了大半个月了,好容易畏寒的症状削减了不少,开窗透透气都不许了?” 谢维安沉默了。 盛筱淑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窗户重新推开了一条缝。 片刻过后,下人送来了茶。 沈灵怀问:“你要回京了?” 谢维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盛筱淑,她倒是并不惊讶,这件事从白鹤那里已经得到风声了。 他这才道:“嗯,秋猎就要开始了,皇上召我回去。” “也到这个时候了。” 沈灵怀抿了一口茶道:“秋猎过后就是官员举荐,又是朝廷势力大洗牌的时候,确实是该早些回去。” 他从自己拿着的书里抽出来一张纸条,拿到谢维安面前道:“这上面的人都是可用之材,而且正直清廉,不是那种阿谀奉承、尸位素餐之辈。你可以拿去做个参考。” 谢维安收下那张纸条,并未看里面的内容,只是说:“你还关注着这些?” “自然是要关注的。” 沈灵怀看向窗外道:“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事了。” 他扭过头,看向一边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盛筱淑,微笑道:“就是可能要暂时苦了阿淑姑娘,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盛筱淑微微一笑:“无妨,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也有要做的事情。未来我们总会以更好的姿态再见面。” 沈灵怀愣了一下,叹道:“你倒是豁达。” 她看了一眼谢维安,见他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便继续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做,那药能撑多久?” 沈灵怀道:“半年。现在辎阳有翊斐在,确实不需要我了。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修养,这么多年也确实有些累了。” 顿了顿他看向盛筱淑道:“听说阿淑姑娘的家乡山清水秀,而且因为某人的原因民风淳朴十分安全,不知道可否让我跟着你们前去住上一段时间?” 盛筱淑有些惊讶,“你要去福溪?”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维安,后者还是沉默着。 “不行么?” 沈灵怀嘟囔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阿辞难道是担心我对你的阿淑做什么坏事?那可冤枉我了,我确实是……” “我知道了。” 沈灵怀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 谢维安道:“我会安排的。”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窗边忽然闪出一个身影,是白鹤。 白鹤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犹豫了一下。 “无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 白鹤这才道:“梁陈意到了客栈,是来找家主的。” 梁陈意? 好耳熟的名字。 盛筱淑想了一下反应了过来,那不就是谢维安提过的左相的心腹吗? 可是左相的人在抓不到谢维安的把柄后就离开了辎阳,不应该还有人留下来啊。 “是刚刚到的。” 白鹤补充道:“而且据说还是带着圣上的旨意前来的。”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见不行。 没办法,谢维安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你……” 盛筱淑道:“我在这里待会儿,顺便向你的好兄弟介绍一下福溪的事情。” “那好。” 很快,谢维安跟白鹤一起走了。 屋内只剩下了盛筱淑跟沈灵怀两个人。 盛筱淑忽然问:“那药,是真的吗?” “嗯?” 沈灵怀笑了一声,“唉,你果然不信。药是真的,只不过没有那般神奇而已。” 看着他的笑脸,她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你说实话,你还能活多久?” “三天。” 盛筱淑僵住,喃喃道:“怎么会……” 她还算着日子,再过两日就是绝好的星象日,到时候自己就能占卜出夜蓝东珠的位置,不管那东西在哪里,凭借谢维安的能力,十日之内将东西带回来肯定也够了。 可是三天,时间肯定不够。 “你做了什么?” 第二百章 顺风 “这药能让我在五日之内渐渐恢复到身体的巅峰状态,但是五日一过,神仙也难救。夜蓝东珠也不行。” 沈灵怀淡淡道:“所以还请你转告阿辞,不要想着为了我去寻找夜蓝东珠了。那东西是多年以前由极北部落进贡给大徵的宝物,皇上惜命,这等宝物肯定不会让出来。” “若是强行向皇上求,只会让他的处境更难,这也算是绝了他这个念头了。” 盛筱淑呆呆地听着,实在忍不住了,“难道之前这么多年,他就没有为这件事向皇上求过吗?” “之前他并不知道。” 沈灵怀笑着说:“还是他自己想办法得到了这个消息。” 顿了顿,他看向窗外的落叶,语气十分无所谓道:“与其虚弱地再活十几天,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死的时候还体面些。其实这么些年,我多多少少也有些累了。” 他的声音里藏着浓浓的疲倦,只是听见就让人心里无端地揪了起来。 盛筱淑忍不住道:“可是谢维安他的亲人,除了母亲就只剩下你了。” “是啊。” 沈灵怀闻言垂下双眸,眼底流出一点淡淡的冷光,“我确实最放不下他,若是之前我可能还会再挣扎一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 “有你在啊。” 盛筱淑呆住。 “阿淑姑娘。” 沈灵怀的眼神和语气忽然之间无比认真,“你要好好呆在他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离他太远。那家伙,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脆弱些。” 盛筱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你也回去,我说去福溪的事情不是假的。还请阿淑姑娘在回程的路上捎带我一程罢。” 盛筱淑从城主府出来的时候,发现本来该在客栈的谢维安就站在大门旁的石狮子下面,低着头,额发软软地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察觉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了盛筱淑一眼,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破碎的光。 “梁陈意那边我让徐安去拖住了。” 这句话他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是盛筱淑基本是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色一白。 谢维安道:“我们走走。” “嗯。” 七月流火,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空气沉闷得仿佛要令人窒息。 走了一段后谢维安忽然问:“要下雨了吗?” 盛筱淑摇摇头,“这几日都不会有雨。” “这样也好,你回福溪的路上也安全些。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沈灵怀的情况撑不了那么久,再加上路上需要花的时间也不少,至少,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谢维安面前。 谢维安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点头,“好,我马上让白鹤安排。”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他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点瑕疵,简直像是扣上去的假面具一样。 盛筱淑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谢维安可能察觉了什么,但是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挑破。 散了会儿步后,两人一起回了客栈。 趁着谢维安去找梁陈意的时候,她去了司回的房间。 “娘?” 司回打开门。 盛筱淑走进去,开门见山地问:“司回,你想去洛阳学宫吗?” 他愣了一下,撇开了一下目光:“娘,我……” “司回。” 她分外严肃起来:“唯有这件事,你不能骗我。” 司回沉默了半晌,才在盛筱淑的目光中轻轻点了下头。 不过他很快又解释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想离开娘和妹妹,我偷偷问过了徐安叔叔,要进学宫很难,其实能跟着孔先生这些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够了。先生也推荐了不少典籍,不需要……” “唉。” 盛筱淑的一声叹息打断了他的话。 她笑着说:“娘只要有你这个答案就够了。” “您要做什么?” “放心。” 她摸了摸司回的脑袋,然后起身离开了司回的房间。 孔无言应该是在尽头的那个房间,她溜达过去的时候正好遇见孔无言出来,看见她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正好,小丫头我正想找你。” 片刻过后,房间内。 孔无言:“司回的天资世所罕见,若是不进学宫实在可惜。” 盛筱淑心说我还没开始说呢。 “但是司回年纪尚幼,如果你同意,我便给他留一个考试入学的名额。我曾试探过那孩子的心意,他也有入学宫的意思,所以……” “等等。” 馅饼来得太快让盛筱淑有些晕,她疑惑道:“不是说要进入学宫有家世的要求吗?” “家世?” 孔无言嗤笑一声,语气却有些自嘲:“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过以司回的家世入学宫绰绰有余了。” “啊?” “嗯?”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孔无言反应了过来:“司回不是右相的……” “不是!” 盛筱淑耳朵都有些红了。 孔无言露出惊叹的表情,但是倒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道:“这也无妨,有我在。只要你同意……” “我同意!” 有这等好事,她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这确实是司回想做的事,她更要争取了。 孔无言也面露兴奋,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时间……” “两年后可行吗?” 他低头算了算,点头:“正好是能进学宫的最低年龄,可行。” 两人就此达成协议。 盛筱淑将这个消息告诉司回的时候,他愣了许久,眼底竟然浮现出了一抹水光。 “谢谢娘。” 她顿时感觉心里被一股暖意填得满满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欣慰之情吗? 原来一声“谢谢”也能让人如此满足。 所谓亲人,就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晨雾弥漫。 盛筱淑一行人,她、二宝、池家两兄弟,再加上徐安和一个临时插进来的沈灵怀,队伍堪称浩浩荡荡,往城门口一站,气势强得不行。 来送行的却只有谢维安和白鹤。 孔无言重新开始讲学,城主府那边是被沈灵怀勒令不许来送。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所以临别前众人反而没有那么多话。 谢维安扶她上马车,微笑道:“一路顺风。” 第二百零一章 春秋 沈灵怀溜达过来,嬉笑道:“二位不至于这么缠缠绵绵,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可得关照一下我们这些还未成家的人。” 这两天来他的状态越来越好。 盛筱淑在他身上恍惚间看见了多年以前,和谢维安一样在京城中意气风发的恣意模样。 她心情复杂地反驳道:“你家里可有三个孩子呢。” “那倒也对。” 马车已经备好,就要出发。 沈灵怀拍拍谢维安的肩膀,笑着说:“保重啊。” 谢维安眼神微微一闪,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回握了一下他的手道:“你也是。” “嗯。” 上马车前,他长叹道:“山高水长,总有再见时,哈哈哈!” 马车已经走出很远之后,盛筱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谢维安还站在原地,他心里应该也清楚,此次一去,便是永别了。 那个梁陈意带来的旨意谢维安并没有告诉她,但是她隐隐能猜出来,既是左相的人来传的旨意,多半是对他不利的。 他一句话未说,盛筱淑也不敢问。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听了那些事情,也忙不上任何忙。 她深深地明白了谢维安现在的处境可能并没有那么如鱼得水。 盛筱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声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总该能帮上忙了。” 花开雪落,人间又是几度春秋。 清晨刚过,四月的芳菲正是浓时,京城外官道上扬起来的尘土都是槐花的味道。 官道上有个同福客栈,因为京城晚间要关城门,来来往往的人为了方便,都愿意在这里歇脚住店,因此生意很好。 白天,大堂里坐了几桌人,正在一起高谈阔论。 “我看啊,这次那胡虏小国来咱们大徵,肯定没安好心!” 说话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酒没喝几口,人却仿佛已经醉了似的摇摇晃晃,说起话来慷慨激昂。 “咱们就不该让那些蛮子进来!” 旁边一个大胡子摇摇头,很不赞同似的:“你这就偏激了,北方那些蛮子兵败我大徵,已经俯首称臣。这次咱们办的又是万国会,别的都请了,偏不让他来,岂不是让世人以为我大徵怕了蛮子去!” 这话引发了一阵附和。 书生见没人站在自己这边,脸涨得通红,又道:“你们这是短视!若是那蛮子真安分了,这几年朝廷何以日夜加固边防,连那柱国右相都去北方吃了好几回沙子,受了大半年的苦寒,回来之后在府里修养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 他一双眼睛盯住众人,几乎要恨铁不成钢起来:“你们说!要不是边境艰难,右相大人何至如此?”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 众人只是笑着摇摇头,却都不去接他的话了。 书生还沉浸在自己悲愤的情绪中,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只觉真是没人懂他。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先生方才说的……右相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这是道女声,不大,淡淡的,温和宁静,仿佛被春风轻轻吹皱的山泉水,叫人听了忍不住心里就平静下来。 书生惊讶地看过去,窗边的那桌坐着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一身白衣,五官清秀,仿佛是远游而来,身上带了些风尘仆仆的气息。 她手里捏着杯喝了一半的茶,笑着问。 书生呆了几秒,生平第一次有样貌这样好的年轻姑娘主动和自己搭话,一激动咬了舌头:“就,就是去年的事。” “唔,是吗?” 女子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手里的茶杯打了个转。 不知怎的,书生觉得她某一瞬间似乎露出了一种混杂着无言以对的恼火表情,只是转瞬即逝。 再一看,她还是淡淡笑着向他道谢,“多谢了,您方才的观点很有意思。” 书生简直眼睛都要亮起来了,多好的姑娘啊。 他还要打算说点什么:“姑娘……” 忽然“噔噔噔”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从客栈二楼跑下来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小姑娘,十二三岁左右,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甜得能醉死人,小小年纪已经能够隐隐窥见将来会成长为如何一个大美人。 小姑娘隔老远喊了一声:“娘!” 然后踩着欢快的步子扑进了方才那位白衣女子的怀里。 书生登时傻眼了,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原来这姑娘都有了 女子摸摸她的脑袋,给她推远了些,语气有些无奈,“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先等等。” 然后女子看向还在惊讶中的书生,很有礼貌地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没了。” 书生连忙摆手。 女子点点头,这才又转过去和小姑娘说话:“怎么了,不是让你和哥哥在房间里休息吗?” 小姑娘鼓了鼓小嘴,嘿嘿一笑后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小包裹:“知道娘要去找那老和尚,这是我和哥哥准备的礼物,想让娘带给他。” 这两人自然就是前来京城的盛筱淑和浅茴。 盛筱淑收下包裹。 来京城前,她打听到空也那老和尚已经回了白马寺,嫌弃归嫌弃,总归还是一起在万朽斋里互怼了大半年,既然来到了京城,还是要去见一面的。 她原本打算带上司回和浅茴,但是长途而来,两个孩子都累坏了。白马寺虽然离京城不远,也还是在山上,于是这次就她一个人去。 盛筱淑摸了摸浅茴的脑袋,笑着说:“我会送到的,你们就先待在客栈里,有事就去找南方叔叔,别乱跑。” “知道了!” 片刻过后,盛筱淑登上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里边还坐了个人,一身黑衣青年模样,看见她的时候姿态恭敬地点了点头。 “阁主。” 盛筱淑苦笑着摆摆手:“这次还是辛苦你了。还有,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听起来怪中二的。” 她坐在了青年对面,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为何?” 青年不能理解:“您确实是风雪阁的阁主,无所不知的柳星引。” 第二百零二章 白马寺 盛筱淑沉默了片刻,没跟他纠结这个话题,只是笑了笑。 马车慢慢地往白马寺而去,而在她离开后,客栈内众人又开始热闹起来。 他们的主题还是即将在大徵举办的万国会,一个嘴上没毛的青年忽然说:“既然不知道蛮子来大徵的目的,不如上那青云山,向风雪阁求一个答案嘛。” 这话一出,客栈内沉默了一秒。 随即又有人附和,“这位小兄弟说得是啊,据说只要是天下事,在那里都能得到答案。此事应当也不例外。” “诶,这你们就不懂了!” 说起这个,一个江湖模样的人很有话语权的模样,大声道:“那风雪阁虽然号称能知天下事,但是阁主柳星引早就说了,唯有朝廷的事绝不插手。你拿着这件事去问,那不是挑衅吗?小心被人家给打出来。” 见众人深以为然,他打开了话匣子,又啧啧感叹道:“这风雪阁出现在江湖上不过短短两年,已经是天下皆知。也不知道那柳星引是个什么奇人。” “哈哈,肯定是个一下巴白胡子的得道高人!” “那不能,我猜是个出身望族世家的大人物,不然哪能知道那么多事?” “你这说的,要是这样的话,何以不管朝廷事?再说,我看这名字,没准是位风华绝代的姑娘呢,哈哈!” 这是一句说者自己都不信的玩笑话,众人听了,也都哈哈笑了过去。 殊不知,众多猜测中,唯有这句算是沾上了点儿边。 而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柳星引”已经到了白马山下,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山。 山势很高,有一半都隐在雾里,满脸都是青翠的绿,山路被一块一块的青石板铺了,来来往往上山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其中还有不少衣着富贵、有仆人鞍前马后的。 果然是传说中的皇寺。 盛筱淑越看见这盛景,就越觉得这寺庙的眼光不好,怎么就让空也混成了个大师呢? 她摇摇脑袋,对身边的青年道:“小舟,我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名为池舟的青年立马正色起来,“有危险么?” “别这么紧张。” 她摇摇头,“我是说,这么多人,我想见空也不会还要排队?那我会呕死的。” 池舟:“……” 半晌,他一板一眼道:“我可以先上山替阁主探探虚实。” 盛筱淑笑着摇摇头。 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咋那么愣呢? 她一边说:“不用了,你就先在山下守着,我一个人上去。” 一边溜达到马车里拿出来一把油纸伞。 此时明明是晴空万里,太阳暖和,一点也没有撑伞的必要。但是池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觉得惊讶。 “请阁主小心。” 盛筱淑随手打发了他,然后拎着伞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方才还万分和蔼的天色,一下子急转直下,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场绝对不能用“淅淅沥沥”来形容的大雨就落了下来。 毫无预兆的雨让所有人都东躲西窜、狼狈不堪。 唯有那一身白衣的女子悠悠然地撑着伞,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调走着。有人惊讶地看向她的时候,她就送上一碗清淡柔和的笑意。 好像真的就是从白马山中走出的仙子一样了! 因为这场雨,山路上的人少了许多,盛筱淑没怎么跟人挤,也没有如一开始担心的那样需要排队,就见着了空也。 她撑着伞走进白马寺的山门,先入眼的就是一棵巨大的树。 树上开满了细碎的白花,是那种偏透明的白,在雨幕和天光下泛着一点晶莹的黄,乍看好像是金色的。 香火的气味缭绕其中,远处的香火台还有缭绕的烟雾,人却看不见几个。 估计是为了避雨,进了寺庙里边去了。 空也那老和尚就站在树下,被枝叶过滤过的雨丝打在他铮亮的光头上,他倒也不在意,盯着树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盛筱淑走过去,问了一声:‘这就是那棵已经开了三年花的菩提树?’ “到今天,正好三年。” 盛筱淑一愣。 然后空也的声音就变了调子,“你这丫头来得比预想中早了大半年啊,怎么,是对那姓谢的小子朝思暮想,情不自禁了?” 盛筱淑:“……” 但凡不是她这两年多的时间加深了涵养,都忍不下这口气! 空也这老妖怪和两年前相比一点儿没变,不仅是脸,这让人随时想揍他的本事也是。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师真是音容尤不改啊。” 空也相当不客气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片刻过后,寺中一个僻静的厢房内,空也满脸不情愿地“纡尊降贵”地给她倒了杯凉透了的茶,然后道:“怎么,想清楚了,要来做我的弟子了?” 盛筱淑和那泛着泥土色的昏黄茶叶面面相觑了片刻,微笑道:“你这茶隔了几夜了?” “嗯?” 空也挠挠一根毛没有的光头,想了片刻后才道:“忘记了,好像是上一次下雨的时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京城上一次下雨是七天之前。 盛筱淑万分嫌弃地将这碗“毒茶”推远了,然后道:“说了多少次了,认你当师父不可能。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的。” 说着将那小包裹拿了出来。 “顺便替司回浅茴给你送点东西。” “那两个小家伙啊。” 空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勉强算得上和蔼的笑容,他还是挺喜欢那两个孩子的,主要是够机灵。 “看来你这次来京城,是想久居了。” 盛筱淑手指撑着下巴,目光放远了,“毕竟是约定,我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空也难得没有呛她,只是说:“你提前了大半年,那姓谢的小子估计还不知道?” 她摇摇头。 空也“啧啧”一声,“别的不说,你倒是赶上了个好时候,最近京城要热闹起来咯。” 盛筱淑想起客栈里听到的,问道:“是万国会的事?” 空也笑得神秘兮兮的,不置可否。 第二百零三章 林若诗 空也本来还要留盛筱淑吃顿斋饭,但是她实在是怕那所谓的斋饭和他的茶一脉相承,非常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你日后若是改变主意了,可以来这里找我。” 盛筱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头也不回地说:“万一我一直不来呢?” 空也呵呵一笑:“我还是那句话,你信与不信,缘这东西,已经写在了佛祖他老人家的手心里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那你可要活久一点。” 看了一眼盛筱淑撑伞离开的背影,空也打开那个包裹,里边是一盒福溪特产糕点,还有一个制作相当精巧的机械灯。 这东西最近风靡全大徵,是万朽斋最新推出的特殊产品,常人千金难求。 空也把玩了一阵,嘿嘿一笑:“万国会算什么,鱼入深海,方能搅起滔天巨浪。重要的,是这人啊。” 盛筱淑回到山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池舟似乎和人起了冲突。 一个衣着不凡的黄衣姑娘气势十足地插着腰,对池舟恶声恶语道:“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了?我们家小姐的新衣裳都弄脏了,这样还怎么上山求符?” 池舟还是木着张脸,反问道:“为何不能求符?” 他家那阁主一身白衣上山,指不定要溅上多少泥点子呢。 黄衣姑娘眼睛瞪圆了,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眼看七窍就要生了烟,一道柔柔的嗓音忽然冒了出来。 盛筱淑就看见一个弱质盈盈戴着面纱的女子从黄衣姑娘身后走了出来,她一身长裙肉眼可见地繁复和华丽,按理来说会让人感觉张扬,但是她盈盈走出来,一身温柔似水的气质将这份张扬压成了一种端庄沉稳。 “小姐。” 黄衣姑娘腰也不插了,连忙上去扶了。 这位大美人对池舟点了点头,“不用在意,是我太骄纵她了些。” 池舟面无表情地退了一步,“我不在意。” 戴着面纱的大美人:“……” 她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这人居然真就借坡下驴了。 黄衣小姑娘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你到底是哪家的侍卫!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今天不给我家小姐道歉,你就别想走了!” 说着上来就要拉他的袖子,池舟皱皱眉,一个轻盈的闪身将她躲了过去。 扑了个空的黄衣姑娘瞪大眼睛,眼看就要到失控的边缘。 盛筱淑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面,今天这件事怕是善了不了了。 于是几步走了过去道:“小舟,你冒犯了人家姑娘,道歉是应该的。” 几个人都是一愣。 那黄衣姑娘最先反应过来,狐疑地看向她:“你是谁?” 盛筱淑好脾气地说:“额,我是这位……” 他指了指池舟,笑着说:“……的姐姐。” 池舟眉心一跳,下意识地要说什么,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领到那大美人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快给人家道歉。” 面前两姑娘就惊讶地看见,刚才还软硬不吃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冷面青年,竟然真的弯了腰,字正腔圆地说了句,“抱歉。” 盛筱淑放开他,又道:“我们是从西南远游而来,第一次来这白马寺。冒犯了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你的衣裳需要赔偿的话,尽管说。” “哼,原来是从乡下地方来的……” “小衣!” 大美人呵止了黄衣姑娘的出言不逊,这才对盛筱淑柔声道:“一个泥点子而已,不打紧。我看姑娘是从山上下来的,也是来此处求平安符的吗?” 盛筱淑瞎话张嘴就来:“是啊是啊,听说这里的平安符灵验得很,听小姐这话,也是来求符的?” 大美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忽然飘忽了一下,声音里就带上了几分羞涩:“是啊。” “哦……” 盛筱淑心领神会,“想必小姐是替心上人求的?” 大美人轻轻笑了笑:“算是。” “那不知小姐家住哪里啊?我们以后呢……” 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阁主三言两语间就化解了之前一触即发的尴尬气氛,现在竟然还有要跟人家混成异姓姐妹的趋势。 冷静淡定如他,也不由得感叹,就算她不做那风雪阁的阁主,随便出去闯荡江湖,估计也能带回来一堆兄弟姐妹。 眼看就要聊个没完了,他忍不住出声道:“阁……长姐,我们还有事。” “哎呀。” 那大美人惊呼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竟扰了你这许久,实在对不住。” “哪里哪里。” 盛筱淑摆摆手,“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大惊小怪,不过雨要停了,林姑娘若要上山求符,也确实需要趁早。来日我们京城再见。” 林若诗抬头看了一眼天,依旧是灰蒙蒙的,这雨也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样子,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说,柔柔道:“好,我等着姐姐来。” 半晌过后,马车已经走出老远。 池舟终于忍不住问:“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嗯?” 盛筱淑拉开了窗边的帘子正朝外看,雨果然渐渐停歇了,山色水色氤氲在还未完全散尽的水雾里,看得人心旷神怡。 她一边眯着眼睛享受一边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您不是破例接了朝廷左相的活吗?” 风雪阁向来不涉朝廷,但是几天前,左相心腹梁陈意亲自登上青云山,想要求一件事的答案。 本来该当场就被拒绝并且赶下山去的,但是盛筱淑在知道了那问题后竟然破天荒地接了这活。 “十日之内,必有答案。” 这是她给梁陈意的回复。 之后,一直优哉游哉的阁主就收拾东西,来到了京城。 很难说这里面没有什么联系。 盛筱淑放下帘子,看起来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说出来的话却答非所问:“刚才那位姑娘叫林若诗,林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根深蒂固,是豪门望族,仅仅稍弱于当朝右相所在的谢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池舟看过来的时候她才继续道:“听说左相唯一的儿子对她痴迷不已呢。” 第二百零四章 风雪阁 池舟想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左相所求之事的答案是自家儿子能否抱得美人归? 盛筱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明白,翻了个白眼道:“你懂什么,和这位林小姐熟悉了,那不就能接近胡灵康了?接近了他不就能顺理成章地接近左相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接近左相做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他来找我帮忙了呗。” 她眯眼一笑,没有再多说。 池舟额头挂下来一根黑线,人家那是花了真金白银求答案的。 一路无话,回了客栈后出来接他们的是池南——两年时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见人先带三分笑的儒雅男子。 盛筱淑常常觉得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他们的爹娘太极得练了多少年才能将这两个一胎生下来。 池南走过来,见面就道:“城里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阁主是想现在就进京呢,还是要在客栈再住上一宿?” “马上就走,林妹妹明日可要来找我玩呢,不能让人家扑了个空。” 池南愣了一下,哪来的林妹妹? 他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哥哥,奈何池舟只扫了他一眼,随后目不斜视地进客栈搬东西了。 池南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帮忙去了。 傍晚,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他们的马车进了京。 大徵帝都,果然如书中说的那样。 西江月上,流光溢彩,一树银花璀璨,远远有唱戏的姑娘,脂粉气浮动在西江河上,一碗酒就是一场浮华。 司回浅茴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都睁大了眼睛。 盛筱淑撑着下巴靠在窗边,心说:我来啦。 前几天,梁陈意上青云山,来问了她一个问题:右相谢维安是不是真的身患不治之症? 盛筱淑当时差点儿连那写着问题的小纸条都没握住。 她和谢维安一直有书信往来,但是自从两年前辎阳事变,他整个人就开始连轴转了起来,今天去西北、明天去边境,好像整个大徵所有的大事小事都叫他一肩扛了似的。 虽然他每月至少寄两封信过来,雷打不动。 但是她看得出来,其中有好些是提前写好,专门给她报平安的。 一开始她还会主动问,但是后来就心照不宣地当做没看出来了。 京城的局势很复杂。 这事他没说,但是盛筱淑用自己的占星术和谢维安留下的山头创立风雪阁后,耳目逐渐遍及大徵,尤其是京城,那是以后她和二宝要长住的地方,自然要先打好基础。 所以渐渐的,即使她人不在京城,对这里的至少表面上的局势也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更深的她接触不了,也无心接触。 说到底,她又不是来京城勾心斗角的。 盛筱淑也相信谢维安会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并不需要她多插手。 只是左相胡为安这个人和她是有过节的,福溪镇上连着两次对她动手,他跟谢维安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早已人尽皆知。 如今他的人又上风雪阁问了那么个问题。 再加上这个月谢维安给她的来信又是那种心意满满的“敷衍体”,盛筱淑不得不怀疑他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没等三年,她提前来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兼职车夫的池舟说了句,“我们到了。” 她掀开帘子一看,这是个藏在闹市中的僻静处,院门口看上去其貌不扬,很不起眼似的。但是光是一个“闹中取静”,这地段就得值不少银子。 好在这两年多过去,除了越发庞大的势力,她唯一长的就是银子了。 风雪阁收入实在是不菲,世间太多人为了种种事都想求个答案,越高位的人越想,出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的她,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可大约也能抵得上半个杏林书院了。 一个院子还是买得起的。 推门进去,她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面积远比从外边看上去的要大,最令她欣喜的是院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大花园。 这样日后她就可以在院子里种菜种树了。 精挑细选了许久才选中这个地方的池南要是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估计得哭死,这个院子除了闹中取静,最值钱的就是那种了许多珍稀花朵的花园了,现在她居然要铲了腾地方种菜? 劳累了一天,盛筱淑将两个孩子各自送到自己的房间,自己也回屋去了。 就在盛筱淑一行人刚刚踏进京城的时候,谢府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刺杀。 夜深了,谢维安披了一件单薄的披风,袖子上还染了血,在京城并不明朗的月色下显得晦暗又令人心惊。 徐安快走过来,正好看见他将那截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条狰狞的伤口。 伤口很深,几乎见了骨,好在血已经被他用内力止住了。 “右相?” “无碍。” 谢维安从另外一只袖子里抖出伤药,相当粗暴地洒了上去,边洒边问:“那些人身上找出什么了吗?” 徐安眼皮子跳了跳,摇头道:“都是死士,虽然我们都对对方是谁心照不宣,但是那边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 谢维安丝毫不惊讶似的,眼皮都没抬。 “还有一件事,四天前,梁陈意上了青云山。” 他上药的手微顿,“继续说。” 徐安道:“应该是先前我们放出去假消息的缘故,所以去青云山找风雪阁求真伪去了,不过看如今风雪阁那边风平浪静的模样,估计也是被拒绝了。至于更具体的影卫也没查到,那个地方……我们也不方便插手。”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右相。 那闻名天下的柳星引是谁,如今这京城里,恐怕就这屋里的两个人知晓了。 谢维安三下五除二上好药,不知道痛似的将纱布往手腕上一裹,竟然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她不插手是对的,风雪阁独立于江湖之上,要是牵扯进来恐怕日后麻烦不断。” 他看向窗外,喃喃道:“算算日子,只有八个月了。” 第二百零五章 过往 徐安自然知道自家右相说的是什么,也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说起来,他虽然离开福溪的时间比右相要晚,但是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盛姑娘了。 他见证了风雪阁起步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因此也由衷地佩服那位盛姑娘。风雪阁有今日的辉煌,基本上可以说是靠她一手撑起来的。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对了。” 正暗暗感慨着,谢维安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喃喃自语道:“梁陈意问的那个问题多半是跟我有关的,我得赶紧给阿淑寄封信去,免得她担心。你去将笔墨纸砚拿来。” 徐安默默无语,心说虽然您没得不治之症,但是前段时间确实是被偷袭受了重伤,在府里修养了好些时候都没上朝,不然左相也不会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 现在旧伤未完全痊愈,又添了新伤,盛姑娘再担心都不为过。 但是他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认命地找笔墨纸砚去了。 徐安离开后,谢维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左相最近疯狂动作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假消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近在眼前的万国会。 这是天下的盛事,也关乎着大徵能否在诸国面前重铸威信,以保此后数年的平安。 所以要是能代表大徵筹备主持这场万国会,那功劳可就大了。 他们一个左相一个右相,任谁得了这份功劳,哪怕皇上为了维持平衡特意不封赏,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也会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谢维安出事了,朝中还有谁争得过他胡为安? 很快,徐安捧着笔墨纸砚回来了。 谢维安暂时放下心思,专心写起信来。 直到一封信写完,徐安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右相,过几日是那林家小姐的生辰,帖子今日送过来了,您……” 谢维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后边的话他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同时在心里暗暗叫苦。 两年前,右相刚刚回京的时候就发现家里瞒着他给他说了门亲事,对象还是这林家小姐林若诗。 论家世,两人算得上门当户对。论才情,那林家小姐五岁能做诗,十岁写文章,皇上亲口说:林家小姐若不是女子身,这状元的头名总有一个是她的。再论样貌,林若诗是出了名的美人。 最最重要的是,这林若诗从前就被拒绝过一次,依旧初心不改。 这次的事情虽说是两家联姻,想必她自己也是十分情愿的,估计还暗地出了不少的力。 重提这门亲事时,全京城的人都以为这俩肯定稳了,谁知右相回京听到此事,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赔礼登门道歉,直接将这门已在两家长辈心里走了一半的亲事给推了。 气得谢家老夫人差点儿把这儿子给扫地出门。 只是右相说一不二,退就是退了,谁来都不好使。 这件事就这么晾到了现在,谢家老夫人怎么也奈何不了自家儿子。 徐安这个做手下的,也没少被遇见那位林小姐送东西过来想让他帮忙转交,只是他可没那个胆子,全都一一回绝。 只是事情一码归一码,现在这请帖可不一样,那是直接通过老太太送进来的,徐安想回绝都没法。 而且老夫人当场就下了死命令,这林家的生辰宴,右相是必须去,不然她直接一头创柱子上给自己撞死。 徐安十分委屈地说完,觑着右相的脸色,试探道:“要不右相您就……” 谢维安拧着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知道了,帖子收了。” “啊是是是,我这就去回绝了……啊?” 徐安呆了。 自己耳朵出错了吗? 他刚刚好像听见右相答应了。 谢维安将写好的信收好递给他,心平气和地说:“胡为安肯定会去林府,既然他一直疑心我是不是真的身患绝症,也该出去让他放放心才行。再过两天,宫里夜宴,皇上到时候就会宣布谁来主持万国会,胡为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原来是这样。” 徐安安抚了一下心脏:“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谢维安横他一眼,目光沉甸甸的:“还不赶紧把给阿淑的信送出去?” “是。” 徐安拿着信退出房间,走出一段路后才笑着摇摇头。 他感受着手里这封信厚实的分量,明明只是简单报平安的话,到底是怎么写出来这么多字的?右相面对那位林小姐可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的。 果然还是只有那位盛姑娘才能牵动自家右相的心啊。 夜深了。 今夜,多人难以入眠。 翌日,司回去了万朽斋在京城的分店察看情况,盛筱淑则送浅茴去杏林书院的总院。 她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学习,如今进入了纯实践阶段。 而京城里有众多前来寻医的病人,对现在的浅茴来说是非常好的锻炼机会。 杏林书院在京郊,独占了三座山头,气派得不行。 种满了杏树的大门前等了一个少年。 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浅色衣衫,肩膀上落了几朵纯白的杏花,眉目如画,有着干净又清疏的气质。 见她们走近了,他试探性地迎了上来:“谢浅茴?” 浅茴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忽然笑了:“你是苏衍吗?” 面前的少年闻言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是我,我来接你去内院。” 两人紧说了几句话,苏衍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对盛筱淑行了一礼,礼数周全地问好:“伯母好。” 盛筱淑微微一笑。 这孩子她知道,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但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年来他跟浅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看浅茴的样子,和他也挺聊得来。 原本还担心来了京城过后,浅茴没了之前的那些伙伴会很寂寞无措。 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伯母要跟着一起去参观书院内院吗,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面对这个问题,她却只能摇摇头,很遗憾地说道:“这次不行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 第二百零六章 故人 浅茴很懂事地说道:“娘亲你去,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盛筱淑笑笑:“好,我听说书院是半月放一次假,到时候我和哥哥一起来接你。” “唉。” 快到及笄年岁的少女小小地叹了口气,嘟囔道:“真的要半个月不能出来吗?” “现在你可没得选哦。” 盛筱淑道:“好了,进去。” 苏衍也说:“书院里不会无聊的。” “谁知道呢?” 浅茴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这是早就已经说好的事情,她在来之前也做足了准备的。 因此还是乖乖地让苏衍带路,去内院报道去了。 盛筱淑站在原地,看着浅茴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内才转身离开。 她确实有事,而且比较着急。 山脚下,池舟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 “去云烟楼。” 池舟略一点头。 早就知道盛筱淑要来京城,风雪阁内,池舟和池南都是跟在她身边很久的人,虽然并未亲自来过此地,但是早就将京城的地图全都给记了下来。 云烟楼。 在京城多如牛毛的繁华之地中算是最不起眼的那种去处。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这里的装潢、服务或者别的什么差上许多,而是因为来此地的大都是些酸腐文人。 一个个聚在一起论政谈道,若是真的有高深见解倒也罢了。 但是在有心人士眼里,都不过是些发泄情绪的废话,真正说到众人面前去只会令人贻笑大方。 云烟楼背后的老板也不知道是什么路子,面对这种明显对经营不利的情况居然一点措施都不做,甚至隐隐表露出支持这些文人在这大放厥词的意思。 久而久之,寻常人就对此地敬而远之了。 池舟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对还在闭目养神的盛筱淑道:“到了。” 她睁开眼睛后点点头,“我一个人进去。” “好。” 如传闻中的那样,大堂里人很少。 一个个都是文人模样,三三两两地坐着喝酒,偶尔低声谈论什么。 这点倒是跟外边传的“高谈阔论”不一样。 盛筱淑来到掌柜处。 “这位客官……” 她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中间一个“沈”字。 “我是来找人的,在云字号房。” 掌柜脸上露出惊讶得无以复加的表情,“姑,姑娘难道是……” 盛筱淑没让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微笑道:“可否让我上去找人?” “好,好!” 掌柜的也立马反应了过来,“需要我带您去吗?” “不用了,我知道在哪。” 从左边的楼梯走上去,绕过一个拐角尽头的房间。 她记得信里确实是这么写的。 敲了敲门。 里面有人道:“稍等。” 不多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盛筱淑先送上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好久不见,孔先生。” 正是两年前和她在辎阳分别的孔无言。 两年过去,他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别的看上去倒没有什么变化。 孔无言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悠悠道:“你倒是一点没变,进来。” 盛筱淑吐吐舌头,跟着走了进去。 片刻过后,孔无言给她倒了杯清水,说道:“你来得比想象中的要早一年。” “嗯。” 这点盛筱淑自己也知道,她想知道的是:“先生两年前的承诺还作数吗?” 结果被面前的老头狠狠瞪了一眼。 “你以为老朽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盛筱淑讪笑一声,她也只是想确认而已,不过这个问题问的可能确实有些不礼貌。 她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多问了。” “哼。” 孔无言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继续追究,而是话锋一转问:“司回现在多少岁?” “刚过了十四岁生日。” 孔无言想了一会儿说:“再等半年,学宫的大门肯定为司回敞开。” “多谢先生。” “哼,不用谢我。” 老头抱着手道:“此子确实天赋异禀,这几年我四处讲学,遇到的人才也不少,却没一个有他这等悟性和心性的。与其谢我,不如感谢你自己,生了这么个天纵之才出来。” 这话盛筱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 她并不是司回浅茴的亲生母亲。 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已经能坦然地接受这份夸赞了。 “你跟这里的老板熟识?” 孔无言忽然转移了话题。 盛筱淑摇头,“我是第一次来。” 他顿时露出一个“你把我当傻子骗”的眼神,没好气道:“这里我也算是常来,听那些后生咋咋呼呼谈民生、朝政,虽然愚蠢可笑,但也不失为天马行空勇气可嘉。” 盛筱淑看着他,开始装傻充愣:“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学宫的大学士。” “正因为这样,我对这里的掌柜也有几分了解。” 孔无言不理会她的话,径直道:“这里的上房包间向来都是先来者得,不管对方多大的势力,多有钱,都没用。” 嘶。 她明白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了。 果然,孔无言悠悠道:“你估计是初来京城,所以不知道最近京城里即将有大事发生,城中大大小小凡是能住人的地方基本全都住满了。云烟楼虽然名声不如何,但是距离皇城较近,比寻常的客栈都还要受欢迎。” 他两条灰白的眉毛抖了抖,盯住她道:“这里的包间也早就满了才对。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有人一句话就能从这里的掌柜手里抠出一间房来的事。” 这点确实是她疏忽了。 唉。 没想到这老头比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很多。 盛筱淑道:“我……” “别。” 孔无言忽然一抬手,挡住了她后面的话:“老朽只是喜欢瞎猜,就算你真跟掌柜的有关系也与我无关。我不想听,也不会说出去。” 盛筱淑顿了顿,这次十分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必。” 孔无言站起来:“两年不见,不知道我之前给司回开的书单它看完没有……” “大半年前就看完了。” 这还是因为司回还得兼顾万朽斋那边事情的缘故。 孔无言欣慰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第二百零七章 请柬 孔无言临走前又写了一份不短的书目给盛筱淑,她打眼一看,光从题目上就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书并不全是讲圣人之言的。 其中有不少都涉及仕途官场,甚至是为权之道。 “这些书有些在京城能买到,有些找不到。” 孔无言说:“找不到的我都标出来了,过一段时间我给司回送去。你们现在是在……” “就送到此地来就可。” “也好,那我先走了。” “等等。” 盛筱淑叫住他道:“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先生,我已经到京城这件事,可否先不要告诉右相大人?” 孔无言挑挑眉,“为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也是两年未见了。 盛筱淑真假难辨地叹道:“我在来之前,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朝廷现在的情况。我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小姐,也没有背后为我撑腰的人。这样的我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是在这个时候,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拜托孔先生了。” “好。” 孔无言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应了下来。 洛阳学宫虽然不主动参与朝政,但是这两年来关于右相的事迹他也听了不少。 他的的确确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这样的人要是因为这些朝廷相互倾轧的腌臜事而陨落的话,也是大徵的损失。 “多谢。” “不用谢我。” 说完这些,孔无言就离开了。 盛筱淑长舒一口气。 倒不是她不想见谢维安,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好。 左相的人既然问了那个问题,基本代表着他们近期就会有动作,而且动作不小。 不然不会在明知风雪阁不涉朝政的情况下还要派人前来询问。 谢维安在明,必须得有个在暗处的人替他盯着京城里的动静。 这件事现在也只有她能做,因为她初到京城,根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防她。 她原地坐了会儿,然后起身去找了掌柜的。 将孔无言会送书来的事情告诉他了过后,盛筱淑离开了云烟楼。 池舟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回家。” 马车缓缓开始动了起来。 这里和福溪完全不一样,耳边永远是连绵不绝的人声,仿佛不会停歇下来似的。 盛筱淑忍不住又闭了闭眼。 耳边响起来池舟关切的声音,“阁主还是睡不着觉吗?” “唔。” 隔了一会儿她才回道:“还好,再适应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几日又是赶路又是操心京城情况的,再加上她很认床,确实休息得不够。 她睁开眼睛看见池舟担心的眼神,无奈笑道:“不用担心,浅茴不是已经给我做了安神香吗?我今天回去就点上。” “要是阁主你真的用了,何以这么劳累?” 池舟难得跟她顶嘴。 他是知道的,有好些次她明明有机会好好休息却都是去处理京城这边的事情了。 盛筱淑愣了一下后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咱们现在不是已经如预想中的那样到京城了吗?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和池南那边,现在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倒是要受累些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 池舟虽然还想劝,但见她又有些疲倦似地靠在软榻上闭了眼睛,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马车外面的喧嚣渐渐隐去。 “谁?” 车夫一声轻喝。 池舟没有犹豫,猛地从车窗处窜了出去。 “哎呀,别,大侠,我是国公府的人!” 盛筱淑这才轻轻睁开眼睛,喊了一声“等等”。 外面的动静这才消停下去。 她下车一看,被池舟按在地上的人确实像个大户人家的下人。 而且国公府,她记得应该是…… “你就是盛姑娘吗?” 那人见到她连忙道:“我们家小姐让我来给盛姑娘送请柬的!” “你们家小姐?” “国公林府。” 果然是林若诗派来的人。 她使了个颜色,池舟这才放开钳制着他的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盛筱淑笑道:“对不住,我们初来京城,我的侍卫有些应激。没事?” “小人没事。” 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下人,被这样对待脸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只是拍去了身上的灰尘道:“这是我家小姐交代要送到盛姑娘手上的请柬。” 盛筱淑将东西收下。 “请盛姑娘到时候一定能来,这是我们小姐特意嘱咐过的。” 她看了一眼请柬的内容,林若诗的生辰。 “自然要去。” “那小人先行告退了。” 回到屋内,池舟问:“真的要去?” “去啊。” 盛筱淑理所当然道:“不是说那胡成玉对这位林家大小姐情有独钟吗?怎么也得也看看热闹。” “哦,可是那天右相应该也会去。” 盛筱淑:“……” 池舟在风雪阁内两年多,知道得也不少。 他悠悠道:“据说这位林小姐就是同右相有过两次婚约的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右相应该都会前去。” “好像是这样。” 盛筱淑点点头,又眨巴一下眼睛道:“你先别说我。两年前令阳公主被带回京城,可是亲口和你说了让你来京城找她的,如何,现在可有想法了?” 池舟脸上闪过一次懊恼,难得绷起语气道:“阁主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啊。” 她笑得意味深长:“可是国公府的寿宴,她也会来?到时候你们见了面,说不定就有什么了呢。” 池舟:“……” 他不是无法反驳,而是懒得反驳了。 这么些年他也明白了,盛筱淑在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就喜欢像这样揪住别人的痛处,可谓相当恶劣。 正因为他明白这点,只能在心里叹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么别扭的性格。 只是……风婉婉吗? 如果她会参加林若诗的生辰宴,他反而担心会不会让阁主的存在提前暴露。 希望到时候不会在那里见到她。 毕竟那位公主不讲理起来是真的制不住,他又不能像对待敌人那样直接让她物理闭嘴,感觉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第二百零八章 种菜 隔天下了雨,皇宫一角,细雨微斜,山水相宜。 风婉婉弯着腰在湖畔东踩西踩,趁着前一段时间的一场大雨给这片万年出不了个声的画东湖涨了涨水位,往身上淘些用得上的“宝贝”。 日上中天,竹篓子里满了八分,风婉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估摸着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于是上了岸回自己的宫殿。 按理来说,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住的宫殿应当是精致无二,少有能比的。 但是眼前这座宫殿实在当不起这样的评价,一眼看过去根本就像个稍微大气些的小院子。 这里其实是画东湖深处,三面环水的蓬莱洲。 原本是给宫里一些德高望重受人爱戴、喜欢清静的嫔妃居住的地方。 然而要来此地,必要靠划船,而且距离皇上的炙阳宫太远,住在这里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因此渐渐的,就没有嫔妃愿意住在这里了。 而外出历练一年归来的风婉婉不知道转了什么性子,非要住到这里来,说喜欢清静,不想别人天天吵她。 嫔妃之地赏给公主,这是从来没有的先例。 但是皇上对令阳着实宠爱到了骨子里,她求了两天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蓬莱洲,并且迅速举宫搬迁,住到了这么个别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至于其中原因,根本没人知道。 很多人都觉得公主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过过冷清的苦日子。 都说她在这里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不出一个月必定要哭着闹着搬回去,结果这些人却被狠狠地打了脸。 令阳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 大家纷纷猜测公主是不是在外面历练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流言众说纷纭,然而没一个得到证实,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风婉婉进了院子,廊下已经摆上了午饭,丫头正在跟她养的那片番茄斗智斗勇,恨不能把眼睛扣下来沾到那些红彤彤的果子上去。 听见声音,她从地上窜起来,同手同脚地跑过来接过风婉婉手中的竹篓子:“公主您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风婉婉用下巴回了她的招呼,然后到自池子洗了手,把外衫扒了下来,又绕道从桌子上抓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这才有功夫说上一句答非所问的话:“等会做凉拌西红柿给你吃。” 采悠睁大了眼睛,拼命挤出两滴眼泪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嘴角却咧到了太阳穴上。 “正好最近父皇在忙万国会的事情,没那个时间天天找我谈心。” 风婉婉说话间,身上的衣服已经扒的差不多了,她走进殿内,跳进已经准备好热水的木桶里,洗了个澡。 又用了冬日起床般的毅力把身子从水中抽出来,换上丝绸睡衣,触处滑嫩舒畅,令她舒服得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而采悠已经把各种厨具拿了过来,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板上。 “公主公主,都准备好了!” 丫头站在因为前几日的雨地上还有些湿润的庭院里,笑的像朵想开又开不完的向日葵。 风婉婉叉着腰一路溜达过去,见“向日葵”小心翼翼地在墙边撸下来两颗小番茄,献宝一样拿到她面前。 “这么点,拿来塞牙缝啊?” 她大手一挥,拽下来一把,和着采悠手里的两颗一起洗干净了剥皮扔碗里,放了一大把些粗制滥造的白砂糖进去,抓匀了后递给她:“好了,端过去。” “啊?”采悠愣在原地。 “新吃法,快去!” “好……好!” 采悠屁颠屁颠地去了,待风婉婉洗完手回来,盘子里的番茄已经被摆成了十分精致的形状,采悠的眼神在木桌上飘啊飘。 “坐下吃。” 风婉婉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可是公主,会被人说闲话的。” 因为皇上对公主的宠爱,现在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有不少人十分看不惯公主呢。 要是再因为她,公主被拿住把柄,被别人说三道四,那她才是真的要呕死了。 “父皇都管不了我那么多。” 风婉婉自己捡了颗糖渍番茄,边吃边无所谓道:“你管别人说什么,本公主想干嘛就干嘛,想让你坐下来一起吃,你就坐下来,明白了?” “可是……” 风婉婉撇撇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吃?那我不给你了。” “我错了公主!” 采悠最终还是对着公主和番茄妥协了。 小心翼翼地吃了几个后,采悠瞥了瞥自家公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是从哪里学来的做这些好吃的呀?” 以前也是她负责侍奉公主,但是那个时候公主殿下对这些事情可是一窍不通的。 而且现在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好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放任了。 难道那外出历练的一年,对人的改变竟然可以这么大吗? 风婉婉愣了一下,随即道:“一个朋友教的。” 如今两年多没见,也不知道盛筱淑怎么样了。 当初盛筱淑从辎阳回来后忙着做什么似的,一天天的见不到人。 见不到她也就算了,池舟是她的护卫,自己也见不到池舟。 这可不行,于是她就想方设法缠着盛筱淑。后来实在是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她就说给她一本神奇的书,让她拿去解闷。 结果是关于种菜的。 她一开始还气个半死,后来实在无聊了,就看了起来。 没想到竟然渐渐觉得书里写的挺有意思的,知道这点后,盛筱淑又给了她不少相关的书,还传授了不少经验。 托她的福,自己外出历练一年除了长了一岁,还多了这么个种菜的技能。 “公主?” 风婉婉回过神:“别问这么多,你又不认识。” “是。” 停顿了片刻后,采悠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公主。” “嗯?” “您不在的时候林贵妃来了一趟,送来了一张请柬。” 风婉婉听到“林贵妃”三个字的时候,眉心狠狠皱了皱,问道:“什么请柬?” 第二百零九章 兵器 “公主,是林家小姐林若诗生辰的请柬。” 风婉婉一甩头,“回了她,不去。” “公主!” 采悠一下站了起来,规劝道:“这件事皇上也知道。而且林贵妃同公主生母有渊源在,这次贵妃娘娘亲自送请柬来,不好拒绝啊。” 风婉婉嘟起嘴,就要断然拒绝。 “公主。” 采悠苦口婆心道:“这件事皇上已经同意了。” “……” 风婉婉沉默片刻,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小丫头这才松了口气。 平时公主殿下可没有这么好说话,要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去,到时候肯定会惹得皇上生气。 往常时候皇上可能会包容公主,但是近来因为万国会的事情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情势都很紧张。 即使是她这种下人都隐隐察觉了出来。 听说有好几个跟在皇上身边的宫女只是因为侍奉不周就被杖毙了。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皇上的霉头比较好。 风婉婉咬了一口糖渍番茄,眼里流露出幽微的光。 盛筱淑来到万朽斋找司回。 京城的万朽斋占地要比福溪的那个大上好几倍,分了三层,一层卖普通百姓能买得起的,二层都是些珍稀作品,照盛筱淑的想法就是走奢侈品路线。 原本还担心这个尝试在这个世界会翻车,但是到了京城后的这几天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京城里大把的愿意为这些精巧有用的小玩意付钱的人,而且司回的设计加上独特又严谨的工序,的确配得上这个价格。 至于三层,那是专门给铺子里的手工艺人准备的住处。 司回偶尔也会住在这里,反正地方大,再多来十几个都能住得下。 盛筱淑上了三楼。 “娘?” 司回开了门,看见是她有些惊讶。 两年过去,他身量长了不少,甚至已经到了盛筱淑耳朵处的位置。 身上那股沉郁的气质越发明显,让他看上去有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但是那张少年人的脸又带着几分抹不去的青涩,这些混在一起,生成了一股十分独特的气质。 盛筱淑将孔无言说的话告诉了他,同时给了她那张书单。 “虽然这里面有些书我想给你买来,但是你一来京城就待在万朽斋也不出去走走,我举不多管闲事了,你自己去书斋买。银子应该有?” 司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让娘费心了,银子我有的。” 他们一家人的金钱结构有些奇怪,一家三个人,各个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浅茴那边是来自杏林书院的补贴,以及治病救人得到的应有的报酬。司回则是有万朽斋的收入。 算起来这两小孩年龄不大,光论财富恐怕已经不逊色于这京城中一半的人了。 确实不用她太操心。 盛筱淑笑了笑,“我将云烟楼的地址写在后面了,你抽空可以过去看看。说不准还能遇见你心心念念的孔先生呢。” “娘说笑了。” 司回笑得很淡,“哪有心心念念?” “不承认?不承认要不要我替你去啊。” 小小少年无奈道:“我去。” 两人进到房间,盛筱淑看了一眼到处都摆满了制作工具的房间,好奇道:“你又在做什么好东西了?” 自从司回可以在万朽斋独当一面后,她就将自己图书馆里面所有记录着有望在这个世界实现的成品的书给了司回,让他自己决定要做什么东西出来。 从这两年万朽斋的成功来看,这个决定一点都没错。 “弓箭。” “嗯?” 司回似乎有些害怕她生气,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之前娘不是说我给你做的暗器有用,我知道娘带我们来京城,既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也是为了谢叔叔。但是谢叔叔身边很危险,所以我想为娘做点什么。” 他觑着盛筱淑的脸色,继续道:“这件事浅茴也知道,迷药什么的都是她提供的。” 盛筱淑好笑地说:“怎么,你这是要让妹妹跟你一起背锅?” “自然不是,因为我知道娘不会生气的。” 司回也浅浅一笑,“所以要让娘知道我和妹妹都很关心您。” 她叹了一声:“人小鬼大,我怎么可能生气,做得怎么样了?” 问到这个问题,司回却皱起眉,“有些困难,我本来想增强威力和隐蔽性,但是一旦要考虑这些就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他从屏风后面拿出来一张弓。 盛筱淑看见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暗器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弓箭。 但是比朝廷的制式弓要小一些,看上去也更加精致。 司回将弓箭递给她,解释道:“这张弓射程比一般的弓箭要远,我还在旁边加了阻音的材料,破风声会小很多。娘给我的书上我看见了有一个叫望远镜的东西,虽然做出一模一样的很难,但是性能砍一半的我还是做出来了,也装了上去。” 他抱着手继续道:“我试了,这样确实能提高精准度。做出这东西后,我就想着要让娘能出其不意地用,所以就一直在想办法将这东西做小、做轻,但是努力了半年,还是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他叹了口气,感觉到了一股小小的挫败感。 半年时间扑在这东西上,却还是没能达到既定的目标。 这在之前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盛筱淑却已经拿着这张弓呆住了。 她坐看右看,甚至拿起来试了试,拉开需要些力气,但是正好在趁手的范围内,加上上面装的小小的用琉璃晶片制成的“瞄准镜”,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隔了整整两条街外的屋顶上那只花猫。 乖乖,这不是冷兵器版狙击枪吗? “娘?” 盛筱淑回过神来,神色严肃起来叮嘱他道:“司回,这东西不要示于人前。” 她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司回没有多问就点了点头。 “这是我给娘做的,本来也没打算拿出去卖。”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以后不能继续研究这个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当然可以。” 第二百一十章 进府 盛筱淑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司回道:“这东西的威力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若是有心人盯上,祸患无穷。所以司回,一定要答应娘,可以研究,但是除了绝对信任的人,否则不要示人。” 司回本身心智就强于旁人,闻言也转过了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嗯。” 她欣慰地笑了笑,又看了看手里的弓箭。 抛开别的那些不谈,她还真是喜欢这东西,前世大学的时候,她还是箭道社的社长呢。 后来硕博连读,学业渐渐重了起来,但是一有时间,她也会去专门的弓箭俱乐部玩上一会儿。 好久不沾,再次拿到类似的东西竟然有些怀念。 “娘喜欢吗?” “嗯,喜欢。” 她收起这把弓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 “那娘将它带回去。” “嗯?” 她惊讶地问:“你不是还要继续研究吗?” 司回自信道:“这把弓是我特意给娘设计的,别的还有,比这个要差些,但是做研究已经绰绰有余了。而且这东西放在娘那,您应该也更加放心?” 这小子。 她失笑,将东西裹好收起来,“好,那娘收下了。对了,明日我要去参加国公府的生辰宴,你要一起去玩吗?” 司回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理由不必说。 他的心思比一般的成人都要敏感许多,知道娘来到京城后的一系列行动都是有预谋的。 朝廷大员府上的生辰宴会,对娘来说肯定是非一般的重要。 自己的身手虽然已经小成,但也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应对那些来自暗处的冷箭。 与其让娘分心照顾自己,不如暂时不要暴露在外,让娘在暗处久一些,就更安全一些。 盛筱淑闻言也不强求,“好,有任何事让阿庄哥哥来告诉我。” “嗯!” 日子疏忽而过,很快就到了林家大小姐生辰的日子。 盛筱淑起了个大早,却没有往林府去。 池舟看着她在自家院子里精心照料蔬菜水果,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阁主……” “该改口了。” 池舟顿了顿,换了个称呼继续道:“小姐,再不去就要迟了。” “不急。” 她用精致的小剪子将新鲜的小黄瓜剪到篮子里,缓缓道:“京城的大户人家,宴会的重点都在晚上,现在过去的都是些不那么重要的客人。” “我们是很重要的客人?” 盛筱淑手里的小剪子顿了一下,轻咳一声道:“算是,咱们毕竟是林大小姐的朋友嘛,不管是不是,咱们脸皮厚一点,晚些时候再去。” 顿了顿,她想起来什么道:“而且午后要下雨,不宜出门。” “哦。” 她这么说,池舟自然只能答应。 “说起来。” “嗯?” “我以前教那位小公主种菜,还约定到了京城过后要见面。你怎么说?” 池舟疑惑道:“什么怎么说?” “唉。” 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说小公主的爱情之路还任重道远啊。 不过这么久不见,还真有些想念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公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夜幕降临,一场雨过后的京城清凉了不少。 盛筱淑从马车上下来,看见面前的建筑时呆了一下,这也太壮观了点。 绵延了整整大半条街的面积,大得让人怀疑这不是什么宅邸,而是一个庄园。 来来往往的人各个衣着不凡,眼睛长在额头上的那种。 她在原地欣赏了几秒,这才和池舟一起往大门处走去。 “几位客人,可有请柬?” 池舟将请柬拿了出来。 那接待的门卫展开一看,表情顿时肃穆起来:“原来是大小姐的贵客,里面请。” 他一弯腰,旁边看过来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几分探究。 能跟林家大小姐有这样的交情,肯定不是凡人。 只是这都是两个生面孔,似乎没见过啊。 盛筱淑没理会这些目光,和池舟一起走了进去。 如外面看见的那样,里边也是一步一景,大气恢弘。 跟着引路的侍女穿过九曲长廊,来到了一处人造湖泊旁,山水造景、亭台楼阁,蜿蜒的灯火映在风中、夜色里,看起来十分梦幻。 盛筱淑在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世家啊。 湖中心有岛,岛上是梦幻楼阁,倒映在水中,繁华相衬,人声换盏。 两道长桥连接了岸上和湖心两地,桥是直接铺在水上的,两侧点缀着莲花样的灯。 盛筱淑看着这排面,想起了前世自己看过的宫老爷子的某知名动画电影。 有种来到异世界的感觉。 “小姐。” 池舟低声说:“人比想象中的要少。” 盛筱淑回过神,发现他说的确实没错。 原本以为会是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结果无论是岸边、桥上,还是对面的楼阁,都看不见几个人。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她叫住路边的侍女一问。 “小姐说笑了。” 侍女看了一眼她的请柬道:“这夜间的宴会只有拿着小姐这样请柬的人才能参加,是我们家大小姐宴请好友的时候。旁的人是不能参加的。小姐既然来了,便快进去……” “贵妃娘娘驾到——” 侍女一句话还没说完,远远的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盛筱淑愣了一下,就看见目之所及处的人齐刷刷地就跪了下去。 她反应很快,立马和池舟往旁边的假山后面退去。 动不动就跪人也太麻烦了。 还不如先藏起来。 好在所有人都注意着他们来处的方向,没人看见。 贵妃? 盛筱淑皱皱眉头。 如今皇宫当中只有两位贵妃,一位是长华烟氏,战争过后由长华一族送来和亲,因为貌美绝艳,很受皇上的喜爱。 但是她在大徵无势无亲,基本没有出过皇宫。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是另外一位了。 林贵妃,林绮,也是林若诗母亲的妹妹。 她来参加林若诗的生辰宴会,倒也十分合理。 正思考间,远处乌泱泱地走过来了一大群人,有宫女有太监,还有侍卫,阵仗颇为吓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神秘人 一个浑身雍容,容貌艳丽的华服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到了桥边。 盛筱淑光是看着她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就替她觉得热。 林贵妃在桥边停留了片刻,随即走了上去。 这次身边的人少了不少,其余的人都守在了桥边。 就在盛筱淑二人想着出去的时候,跟在林贵妃后面,又走来了一人。 她自己还没看清楚,身旁的池舟反应倒是快,一下将她给拉了回来。 “?” “是她。” 池舟的目光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盛筱淑好奇地看过去,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换了一身宫装的风婉婉看上去多了几分精致和端庄,唯有那双眼睛流转间还是能看出几分藏不住的不耐烦。 她满脸不高兴地走过他们面前,上了长桥。 得。 上午刚念叨完,晚上就见到人了。 可是现在这个场合却不那么适合见面。 而且这不是林若诗的生辰宴会吗?按理来说小辈的宴会不应该搞这么大阵仗才对。 现在可如何是好,要是进去的话多半会被风婉婉认出来。 这位林贵妃据说十分攻于心计,放在后宫宫斗文里,至少也能活到倒数第二集的那种狠角色。 如果被她看出异样,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池舟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怎么办?” “先静观其变。” 盛筱淑说着,“大不了今天不去了。” 他们走出去,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侍女看见他们,疑惑道:“二位还不过去吗?” 盛筱淑淡定道:“第一次见到贵妃娘娘,有些惶恐,现在倒有些不敢过去了。” 她摸了摸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这样啊。” 这侍女也是个热心的,闻言道:“没事的,贵妃娘娘虽然很少来府,但是来的几次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也很温和。小姐您是大小姐的朋友,就更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小蝶,还在干嘛呢,快来帮忙!” 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声。 面前的侍女面露慌乱之色,对着他们行了一礼道:“奴婢要去忙了,还请小姐和公子自便。” 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姐,我们还去吗?” 盛筱淑沉思了一会儿,不就是贵妃嘛,自己来京城之前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就算是贵妃又能看出来什么? 她点头,“走……” 脑袋刚点到一半。 池舟猛地抬头看向园中某处,轻喝:“谁?!” 盛筱淑立马就话咽了回去:“怎么回事?” “刚刚似乎有人在偷听。” “我们?” “嗯。” 池舟露出有些懊恼的神情,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没有早点发现。 盛筱淑正准备说什么,耳边忽然响起来一阵破空声。 身边的池舟目光一凛,拔剑出鞘,将那枚暗器截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连盛筱淑都看见了,一个黑影迅速往湖中楼阁的反方向遁去。 池舟想要追,却又迟疑了一下。 “你去。” 盛筱淑迅速道:“能在这里对我们动手,如果不弄个清楚恐怕后患无穷。我去桥边,那里有贵妃的人,对方不敢动手。” 池舟再不犹豫,身子如离弦的箭一样猛地窜了出去。 他离开后,盛筱淑却没有如自己说的那样往桥边走去,而是往后走了几步,退到了刚才的假山后面。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她身后。 “谁?” 被发现后,这个人立马沿着碎石子路跑了。 盛筱淑目光一沉,还是追了过去。 那人似乎对林府十分熟悉,左拐右拐间,身边能看见的人越来越少,就连灯火都越来越稀疏。 直到跑过一个转角,那个黑衣人彻底消失不见。 盛筱淑按了按手腕上的袖箭,往四周看去。 这里也是一个院子,和林府一脉相承的奢侈精致建筑,但是不知道为何,一个人都看不见。 要不是能看见不远处湖上楼阁的灯火,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林府。 到现在,她已经彻底确认了,那人就是为了将她引到这里来。 可是她确认在京城这些人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初到京城的无名小卒,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既然这样,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盛筱淑推开拐角处的木门,走了进去。 步履刚刚踏进去,她就忍不住瞳孔一缩,院子里有人! 纯粹的月光下,她看见院子里有一方石桌,桌上摆着美酒,一个人静坐在桌旁。 那人一身玄衣,袖口衣摆处有金线勾勒出的精致纹路,面容没在阴影中,显得神秘又尊贵。 盛筱淑沉默不言地打量着他。 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这家伙可能的身份,渐渐的,脑子里出现了三个备选之人。 “你倒是冷静。” 那人忽然开口,和他的穿着一脉相承的威严,一听就是久居高位之人。 盛筱淑往里面走了几步,动手关上门。 保持在了一个对双方来说都比较安全的距离撒好难过,她说:“阁下将我引过来,不能只是为了夸我一句?” “哦?” 神秘人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你这般来历不明之人出现在林府,就不怕我将你杀了吗?” 盛筱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即使猜到面前这个人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还是十分令人不舒服。 她冷笑道:“若是阁下想杀我,在假山处,那枚暗器就会直直冲我来了。而且这一路上有无数个机会,你都没动手。还非要让我站在这里过后再杀我,阁下是没见过女人,想要多见见吗?” “噗!” 神秘人笑道:“很好,聪明、有胆子。便告诉你,之所以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有那封请柬,是林若诗的朋友,这才放你一马。但是你和你那个侍卫鬼鬼祟祟却是真的,不是吗?” 盛筱淑丝毫不慌:“只是在假山后说了几句悄悄话就是鬼鬼祟祟了,那阁下您跑这么老远在这么个没人的地方喝酒,不是比我还要可疑?阁下,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不用拐弯抹角。”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神经病 “呵,做我的人,为我做事。” 盛筱淑:“……” 这人认真的吗? 她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才道:“阁下是在跟我开玩笑?” “自然不是。” 神秘人站起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盛筱淑这才发现他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了清晰的下颌线和薄唇。 她再次在心里确定,这人比自己更不像好人。 神秘人摊开手道:“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之前听命于谁,我都有办法让你全然摆脱过去。只要为我做事,我保证……” “等等。” 盛筱淑不客气地打断他。 原来以为是个什么大人物,没想到是个自大狂。 她坚定道:“这位大人,你想多了。我没有为谁做事,也不想跟你们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之所以跟着你的人过来,只是出于最基本的好奇心而已。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 下一刻门口忽然出现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挡去了她的去路。 盛筱淑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那神秘人,语气不善地说:“阁下是想来硬的是?” “你是第一个当面拒绝我的人。” 神秘人的声音冷了下来。 盛筱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看了多少霸道偶像剧才能说出来的台词啊?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真是长见识了。 “我现在不会杀你。” 他道:“但是你既见过我,我便不能轻易放你离开,来人。” 方才那两个黑衣人立马冲了上来,动作十分迅速,快到盛筱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被人完全钳制住,她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还是托大了。 这里毕竟是京城。 但是她仍旧让自己保持冷静,盯着神秘人,忽然道:“宁王殿下。” 神秘人的身子猛地一僵。 就连抓住她的两个黑衣人手上的力气都加重不少。 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在国公府行凶,殿下可想清楚了么?” 那神秘人沉默片刻,走到她面前,勾唇而笑:“有意思,你既能猜出我身份,那我更想的跟你好好玩玩了。” “你……” 盛筱淑一句话还未成音,就感觉后颈上一疼,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筱淑睁开眼睛。 她没有轻举妄动,就着原本的姿势观察了一番周围。 这是在一个房间里,没人。 动了动身子,身上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给绑住,是自由的。 盛筱淑再不迟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处走了一圈。 房间里面很暗,装潢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名贵的檀木桌子,房屋中间一座绣着温泉莲花的屏风看上去十分名贵,彰显着这个房间的与众不同。 房门不出意外地被锁住了,打不开。 绕过屏风,她愣了一下。 屏风后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清澈的水面上飘着十几片粉色的花瓣,花香十分浓郁,有些像现代的栀子花的味道,但具体是什么植物她不是很清楚。 “这种手段也太老套了。” 盛筱淑用轻得像风一样的声音喃喃道,即使有花香遮盖,她依旧闻出了其中违和的味道,不是毒,更像是迷药一类的。 浅茴天天在家里捣鼓这些东西,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这点小伎俩就想要骗过她? 也不知道那位四皇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以为将她抓起来,屋里放个下了迷药的浴桶,自己就能乖乖为他做事了?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她暂时放着没动,既然门打不开,那就试试窗户。 出乎意料的是,窗户很容易就打开了。 一打开,月光如水般倾泻进来。 盛筱淑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即松了口气,还好,这里就是她遇见那神经病的院子,远处湖上楼阁依旧灯火通明,说明时间过得还不算长。 她往下边看了一眼。 嘶。 这里是二楼,地下一地荆棘,她甚至看见有几处都在月光下反射冷冷的光,一看就是陷阱。这要是跳下去,多半是没命了。 这是吃准了她不会轻功。 但是好消息是,院子里没看见看守的人。 不知道池舟现在在哪。 她回去见不到自己估计要急疯,万一再起什么冲突就不好了。 自己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就在她头脑风暴的时候。 “咦?” 院子右边角落的树影忽然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有人? 盛筱淑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去,但是还是慢了半拍。 一抹银光突破黑夜射出,仿佛一道闪电往她身上扎来。 她只能尽力躲开要害部位,却无力阻止那暗器前进,就在那抹银光要扎在她胳膊上的时候。 夜风忽然大了起来,那道银光仿佛被这风吹歪了一样,“叮”的一声,偏到了她旁边的窗沿上,刺入三分,不是一般的狠毒。 就算没毒,这个力道估计也能将她人打穿了。 她睁大眼睛,看见一抹比夜更深沉的暗忽然出现在窗边,挡在了她身前。 “阿淑姑娘,还请退后。” 不等盛筱淑说话,这人忽然低声快速道。 她吃了一惊,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会这么称呼自己的人她知道的一共就两个。 而其中一个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骨灰都是她亲手扬的。 月色下那人露出来的半边侧脸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她仿佛在谢维安身边看见过。 这个名字一出现在脑海里,她就莫名松了口气,退到了屋内。 那人一派恭谨自持的模样,连语气都没有多少起伏,他一只手将盛筱淑所在的窗户挡住:“姑娘照顾好自己。” 说完整个人窜了出去。 盛筱淑并不多问,乖巧地退到了窗户后面,她竖耳一听,门外还是没有动静,看来至少不用担心被两面包夹。 片刻过后,救了她的人又出现在了窗户边。 她挑挑眉:“解决了?” 来人摇头:“跑了,后面会有人处理。阿淑姑娘不用担心,先在此处呆上一会儿,之后属下会带您出去。” 盛筱淑顿了一下,还是问道:“谢维安……也在这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见面 “右相受邀而来。” 来人恭谨道:“只是现在脱不开身,是姑娘身边之人正好遇见了白大人,这才让属下们暗中在国公府搜寻,正好是属下找到了姑娘。” “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来了这里?” “右相确实不知。” 盛筱淑明白了,估计是池舟遇上了白鹤。 贵妃都来了,想必进去的人身边都不能带上侍卫之类的。这样想来的话白鹤不在他身边倒也说得通。 她顿了顿问:“可以带我去见白鹤吗?” “林府戒备森严,属下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白大人过会儿就会来此处。” 那也好。 等了一会儿后,她看向还站在窗户上的人,问道:“你就站在那说话?进来。” 她让出了身位,在屋里看了一圈,这房间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倒是桌上放着一个茶壶。 打开一看,水是满的。 她验过后松了口气,还算那个神经病皇子有点连良心,至少这里边没有下药。 “别的没有,一杯干干净净的凉水我还是端得出来的。” 盛筱淑倒完,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这个人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过去,这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出一句话:“姑娘,属下不敢。” 啊? “有损姑娘清誉。” “这样。” 盛筱淑有些尴尬地放下了倒水的手,这个世界好像是这样的,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好。” 她将碗递过去,“喝口水总无妨,还是说你觉得我下药了?” “不敢。” 面前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意。接过盛筱淑递过去的水后,他一口饮尽。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欣慰,这个动作至少说明他是相信自己的。 盛筱淑退到了床沿边,可能是因为下午那场雨的缘故,夜风吹进来竟然有一丝凉意,她扯过枕头抱着。 “我还有一个问题。” “姑娘尽管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就叫他喂。 窗前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绷着声音道:“属下四合。” “啊,是你?” 盛筱淑想起来了,在辎阳的时候见过一面,怪不得她觉得有些眼熟呢。 她点点头:“我记住了。” 过了不多久,白鹤到了。 两年不见,他个子也高了些,模样多了几分坚毅和冷硬。少年气被更具有侵略性的俊美气质给盖了下去。 但是即使如此,一开口还是显得过分幼稚。 “你这女人怎么在这儿?” 四合很快退下了。 盛筱淑沉默了半秒,有些心虚道:“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 白鹤伸手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她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着离开了房间,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后才将她放下来。 周围比较暗,听不见什么人声。 “这是国公府安排给我们这些侍卫暂时休息的地方,因为家主身份特殊,所以这里暂时不会有别的人来。” 盛筱淑站稳了点点头,“刚才那是什么地方?” 白鹤瞪她一眼:“你连那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跟着过去?” “咳咳。” 她轻咳一声。 “什么地方?” “林府禁地,前林家主母住的地方,至今已经封闭了有七年了。从来没人敢进去。” 盛筱淑:“……” 这么恐怖的吗? “袭击你的人是朝廷的人。” 白鹤疑惑道:“你在那里遇见什么人了吗?” 盛筱淑想了想道:“遇见了,一个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 她详细描述了一下外貌特征。 不出意外地看见白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晌,他道:“这件事我会禀报给家主,我先送你出去。” “等等。” 盛筱淑拉住他。 “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谢维安?” “哈?” 白鹤有些木然的脸被震惊劈开了一道裂痕,一副“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她晓之以理道:“你知道的,要是知道了我在京城,谢维安必定要分出更多心思来保护我,你在他身边是最清楚的,现在的形势并没有轻松到这种地步?” 白鹤沉默了。 很好,看来她猜对了。 盛筱淑继续道:“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真正有事。” 手臂上特地装了护腕,就算被暗器打中了,也最多就是骨折的程度。 “过了这段时间,我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池舟他们都在我身边,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 “那四殿下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原来真是宁王风见早啊。 风雪阁里也收录了这位皇子不少的消息,所以她才能在初见的时候猜出他的身份来。 她想了想道:“没事,只要我离开林府。谁能找到我?而且正因为现在宁王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要是再让他知道我和谢维安相识,你觉得这对你的家主大人是好还是坏?” 这件事基本不需要想。 白鹤犹豫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暂时将这个消息瞒下来。但是你要答应我,少掺和进朝廷的事情。” “哦。” 她咧嘴一笑。 看见白鹤叹了口气,她心说我这可不算答应,以后追究起来也不能说我骗人。 “那我送你出去。” “为什么,我还要去参加林大小姐的生辰宴呢。” 白鹤睁大眼睛:“你不是说现在不打算和家主想认吗?” “我可以做点伪装嘛。” “不行。” 白鹤断然拒绝:“现在凌星殿里的人全都是大人物,你过去但凡露出一点马脚都没有好果子吃。我绝不同意。” 她拍拍白鹤的肩膀,低声问:“你知道风雪阁吗?” 白鹤奇怪地看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知道不知道。” “知道。” 白鹤还是抱着手里的剑道:“算是近年来最有名的江湖门派之一了,朝中知道的人也有不少。风雪阁怎么了?” 他果然不知道。 “实不相瞒。” 盛筱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诚恳道:“我就是柳星引。” 白鹤:“……” “真的。” 盛筱淑又重复了一遍:“骗人是小狗。” 第二百一十四章 流萤 “那位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柳星引?” 盛筱淑摸摸后脑勺道:“啊,也没这么厉害啦,只不过是专精这一行而已。” “你真的没有骗我?” 她叹了口气,从袖间取出一块玉佩,玉佩是圆形的,比较简朴,中间一个“星”字。 白鹤瞳孔一缩。 “现在相信了?” “确实是风雪阁的信物。” 白鹤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承认。 风雪阁的信物极为稀少,而且从来不流落在外。 若是能拿出这样的玉佩,至少说明此人跟风雪阁渊源很深。 盛筱淑收起玉佩道:“我有自保能力,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只是出于好奇心才想去参加。而是我相信自己真的能帮上谢维安的忙。” 她往后退了一步道:“如何,现在能让我去了吗?” 白鹤沉默半晌:“我可没有多余的请柬给你。” “呵呵。” 她微微一笑,自信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可是林大小姐的好友呢。对了,池舟呢?” “在莲桥那边守着。” “好。” 盛筱淑方向感很好,很快就回到了之前那水桥旁边。 刚想走上去。 “小姐。” 池舟忽然从暗处走出来,满脸急切。 “没受伤?那人是故意引开我的,是我的错,没保护好您。” “没事。” 盛筱淑将他拉到僻静处道:“我猜到了,是我自己愿意跟过去的。别的我回来之后再跟你说,现在我得先进去。” “小姐一个人?” “侍卫应该是不能跟进去的,放心,我不会乱来,你在这里等我。” 池舟想劝,但是也知道盛筱淑决定了的事情,自己怎么劝都不好使,只好点点头,“还有,这是池南刚刚派人传来的消息,可能有用。” 盛筱淑接过卷成纸棍的密信,眨了下眼睛:“等我好消息。” 两个人一起走到水桥边,看了她的请柬后果然道:“此处护卫不能进入,还请小姐独自前去。” 盛筱淑给了池舟一个眼神,独自走上了莲桥。 尽头处有引路的侍女,在检查过她全身,确认没有武器之类的东西过后才让她过去。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在来之前将身上的暗器、瓶瓶罐罐等等全都丢给了池舟,不然还真是怎么也说不清楚了。 “姑娘您来得有些晚呢。” 长相清秀的丫头温和地说道。 盛筱淑咧嘴一笑:“有些事耽误了,对了,我听说贵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也来了,是不是真的啊?” “那是自然。” 丫头语气里有止不住的自豪。 “那几位贵人同我们国公府关系极好,姑娘这次来恐怕是有眼福了。” “原来是真的啊?” 她做出夸张的神情,装作喃喃自语:“来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件事,会不会在贵人们面前失态啊?” “呵呵。” 带路的丫头轻笑一生,也不知道小姐是在哪里交的朋友,这么不经事。 不过经由专门的训练过后,她也没有蠢到对小姐的客人做出不屑的模样,只是语气里不经意间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 “姑娘你也不用太担心,贵妃娘娘为人随和,那位公主殿下虽说有些任性,但只要不主动招惹也不会有事。至于席中其余贵人,诸如右相大人,左相府世子这等大人物,大多也都是来走个过场,到时候会跟贵妃娘娘一起离开。” “原来是这样啊。” “没错。” 这丫头看盛筱淑虚心听讲的样子,十分满意,不由得又多说了几句:“不过姑娘您也不用太担心,晚间剩余的人虽然没有白日那么多,但是人也不少。那么多人,只要姑娘不主动引人注目,肯定也是不会得罪人的。” 盛筱淑连连点头,口里不住称是。 听这小丫头的话,看来她引起谢维安注意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提前做点准备。 “快到了。” “唉哟!” 她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蹲了下去:“我肚子好疼,这,这里可有能方便的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说教的丫头也有一瞬间的慌神,她说了地方指了方向后才想起来问:“不然奴婢陪姑娘一起去。” “不,不用,我已经知道路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忍耐不住一般冲了出去,根本没给小丫头反应的时间。 冲出长廊,来到了花香弥漫的院子里。 盛筱淑这才停下来,然后从怀里取出来了一方面纱戴在了鬓边。 还好她早有准备。 正打算回去,脚下一错,踩飞了一块石子。 “是谁?” 盛筱淑眉心一皱,却没有躲,而是迎向了出声处。 “小姐,您先在这里等等小衣,奴婢去看看。” 小姐? 盛筱淑挑眉,主动从暗处走了出去。 “呀!” 迎面撞上了一个丫鬟。 她见过的,白马寺山脚下遇见的黄衣丫头,,是叫小衣来着。 “呀!” 忽然走出来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小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道:“你是谁?” 盛筱淑解开一边耳上的软扣,解下了面纱,笑道:“小衣姑娘。” “是你?!” 小衣的手指差点儿指到了她鼻子上。 “小衣,是谁?” 一道柔柔的嗓音传过来,随即一个粉白裙、细蓝襟,十足的大美人弱柳扶风地“飘”了过来。 盛筱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林若诗的样貌。 风雪阁内虽然有她的画像,但画像终不得真人神韵。 她不得不承认,林若诗的的确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至少她两辈子加起来,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子。 嗯……不愧是谢维安传说中的“天生一对”的另一半啊。 “是……盛姐姐?” 盛筱淑笑了笑,拿出一方锦盒递给她:“来得迟了,希望礼物还不算送迟。” “这是……呀!” 林若诗打开一看,那是一只散发着幽幽蓝色微光的手钏,通体流莹,在月光下美得如梦似幻。 “好漂亮!” 盛筱淑道:“它叫轻扑流萤,是夜光玉为原石,枢卿大师所制,世无其二。”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机会 “枢卿大师?” 林若诗睁大眼睛。 枢卿那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玉石大师的奇人,作品极为稀少,但是一出手必是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珍品。 据说宫里某位娘娘曾经很想要一支玉钗,求皇上帮忙找这位大师雕琢一支。 结果被枢卿断然拒绝,说自己向来是看见人过后才会决定要不要为这个人做玉石器物,哪怕刀驾到了脖子上都不改口。 最后还是谢相开口求情,才保了一条命。 虽然遭遇一场飞来横祸,但是枢卿的名气也因此传遍了整个大徵。 没有女子不梦想着得到一件他亲手做的首饰。 哪怕是林若诗,也没有这个渠道得到一件。 她下意识地将手钏翻了个个,果然在一处不那么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细叶标记,虽然小,但是栩栩如生,和整个手钏的颜色融为一体。 确实是枢卿的印记,而且只有枢卿有这个手艺。 这是真的。 盛筱淑道:“因缘际会和枢卿大师有过一面之缘,林妹妹请放心,这是我看着他做完的,绝对保真。” 其实是那家伙因为脾气执拗,不肯接那些权贵之人的请求,收入变少,偏偏又对首饰的材料要求极高,所以渐渐就穷了。 他上青云山是为了求凌花玉的下落,但是拿不出买情报的银子,将以前做出来的作品拿出来抵了债。 林若诗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 这样倒显得是她不相信盛筱淑,有些小家子气了。 盛筱淑浑不在意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话,不会怪我来晚了?” 林若诗连忙摇头,说道:“不是的,只是这礼物太珍贵,实在是……” “自古以来好物配佳人。” 她打断道:“林妹妹这点自信总该是有的?” 这句话一出,林若诗也不扭捏了。 当场就将东西取出来戴在了手上,皓腕莹玉,相得益彰。 盛筱淑真心赞叹道:“果然很适合妹妹,看来我这个礼是送对了。” “谢谢姐姐。” 林若诗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落落大方道:“日后一定还与姐姐这份重礼。” 这时候一边的小衣忽然小声问:“盛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后园子里?” 很小声,但是还是被盛筱淑给听到了。 林若诗皱眉,“小衣!” “没事。” 她摸了摸脑袋,指着自己挂在耳下的面纱道:“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很可疑。前几天吃伤了东西,有些过敏。” 借着院子里的月光,林若诗看清了她右半边脸上几个红肿的痘痘。 虽然并不很明显,但是容貌对女子来说确实很重要。 盛筱淑继续道:“我原本是来方便的,正准备过去,遇见了你们。” 林若诗连忙道:“盛姐姐不要多心,我并没有怀疑你。” “当然不会。” 她转过话头问:“不过妹妹既然是宴会的主人,怎么出来了?” “啊!” 林若诗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脸上顿时飞起了淡淡的红霞,看得盛筱淑有些莫名其妙。 “小姐啊。” 小衣调侃道:“因为和那位右相大人多喝了两杯酒,也是出来更衣的。” “小衣!” “好好好,小姐我不说了,您快去。” 盛筱淑嘴角一抽。 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在心里弥漫出来。 “啊,那盛姐姐?” “没事,我可以自己过去。” “嗯好,那我过会儿再来找姐姐。” 说完红着脸和小衣一起跑了。 盛筱淑在原地站了会儿,挂上了脸上的面纱,往灯火通明的殿中走去。 一走进去,她顿时明白了之前那个有些唠叨的侍女为什么会说只要她不主动引人注目,根本没人在意她。 地方很大,四排桌椅排开。 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完全是她前世知道的那种上流宴会的热闹场面,众人都是和熟识的人一起三三两两地说话饮酒。 她走进去的时候倒是吸引了一些目光,不过大多都是冲着她脸上的面纱来的,一眼即过,没有引起什么风浪。 在众人的最前方,明显空出了一块。 隔着一道模糊不清的帘子,隐隐约约看得见里边坐着一道女子的身影,旁边还有几个人,但看不清脸,估计是双方在说话。 盛筱淑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这次来,是真带着目的的。 如今万国会的消息传遍大徵,她知道谢维安在和左相争主持万国会的皇度使。 两边在朝堂上的势力相当,唯一有可能的变数就只能是国公府林家了。 林家更支持哪边,事情基本就板上钉钉了。 而林家的事情,一半在林贵妃那,另外一半却不在敬国公林延那,而在他女儿林若诗那。 林延是出了名的女儿奴,这件事虽然牵扯的后果不小,但是在朝堂之上他原本就要表态,到时候皇上问下来,他想和稀泥也和不下去。 因此谢维安和左相对国公府都是秉承着拉拢的态度。 林若诗就不说了,满京城都知道的偏向谢维安。 要不是谢维安没这个意思,估计林家早就站队了。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林贵妃身后了。 谢维安和左相那边对她都是争取的态度,谢维安先不说,左相那边的人争取的力度肯定不小。 她了解得不深,但是也知道现在暗地里矛盾肯定一触即发。 原本在没有得知贵妃会来的时候,她其实没想着一定要进来,但是林贵妃来了,她就得来这里一趟了。 很巧合的是,她手里还真有可能能打动林贵妃的东西。 只是她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林贵妃提起这些东西,还需要一个机会。 等了一会儿,机会来了。 林若诗找到了她:“盛姐姐原来在这里,我可找了好久,快来!” “啊?” 她愣了一下,但是还是跟着走了:“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要见你。” 盛筱淑:“……” 她运气这么好的吗? “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见我?” “这个啊。” 林若诗晃了晃手上的手钏,在灯火下更显得流光溢彩,精致又华丽。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试探 “贵妃娘娘看见了这个,立马就认了出来是轻扑流萤。盛姐姐,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是枢卿大师做的唯二手钏呢?太珍贵了。” “啊……我忘了。” 盛筱淑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其实她也不知道。 那家伙将东西给她的时候可是一句话没说,甚至连个像样的盒子都没有。 帘子旁边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旁边还站着一个模样严肃的嬷嬷。 林若诗小声说:“有些麻烦,盛姐姐先忍一下。” 说着嬷嬷上来就对着她上下其手,又搜了一遍身。 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是面上云淡风轻:“没事,见贵妃娘娘肯定得慎重。” “您可以进去了。” 盛筱淑顿了顿,跟在林若诗的身后走了进去。 “……嗯?你也不能再这么让你父皇担心了,收收心。” “哦,好。” 这极为敷衍的回答,声音却十分耳熟。 盛筱淑抬起眉梢一扫,果然是风婉婉,那林贵妃就坐在她旁边,正和她说着话。 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侍女。 她松了口气。 还好,谢维安不在。 “娘娘,公主殿下。” “唉哟。” 林贵妃看了过来,笑道:“都说了自家人私下不必如此拘礼,这位……就是你说的朋友了?” 盛筱淑感觉到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跟着行了一礼,落落大方道:“参加娘娘、公主殿下。” “果然气质不凡。” 林贵妃赞叹了一句,“诗儿,你交到了个好朋友。” “姑姑最懂得诗儿了。” 林若诗巧笑嫣然,“我同盛姐姐一见如故。” “哦?你从前不是自诩并非寻常闺阁儿女,京城这么多世家千金小姐,你深交的没有三个。怎么现在又一见如故了?” 这话问得轻飘飘,但是深究起来却有几分别的意味。 这分明是对她和林若诗相识的事情起疑了。 林若诗倒是毫无所觉般道:“姑姑不知道,盛姐姐和旁的姑娘不一样,我知道您可能觉得盛姐姐是故意接近我,但是当初在白马寺庙下,是小衣主动去招惹盛姐姐的侍卫,我们才相识的。” 她拉起盛筱淑的手,娇嗔道:“姑姑要是再怀疑我的朋友,诗儿可不依了啊。” 盛筱淑心说这话也没错。 她的确不是故意去接近林若诗的,顺其自然而已。 “好好好。” 林贵妃的语气有些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姑姑就问这位盛姑娘几个问题,总没事了?” “可是……” “诗儿!” 这话带上了几分威严。 盛筱淑连忙道:“娘娘有问题,我必定知无不言。” “好。” 林贵妃扫了她一眼,眼角漫出几分气势,缓缓道:“姑娘应当不是京城人士?” “来自燕州之地,近几日才来到的京城。” 盛筱淑早有准备,淡定道:“听闻京城的白马寺灵验得很,便第一时间去求了封平安符。恰好遇见了林小姐。” “这轻扑流萤被枢卿视为至宝,多少人想要重金求得都没能做到。” 林贵妃凤眼一扫,淡淡道:“为何会独独送与诗儿呢?” “路过燕州青云山的时候,上了一趟风雪阁。正好遇见了枢卿大师,他近来想要雕琢一枚新的首饰,但苦于不知道其中最重要的原料凌花玉的下落,所以去求个答案。” “要得急,又有些囊中羞涩。眼看就要无功而返。正好我同那位风雪阁的阁主有些交情,从中说了点情。这枚手钏便是枢卿大师给风雪阁阁主的报酬,她又将东西转增给了我。” 盛筱淑说得半真半假,微微笑着说:“只是这东西贵重还在其次,但是天下人尽知枢卿大师的首饰都是挑主人的,我觉得它和林小姐更有缘分,恰逢林小姐看得起我,给了我生辰宴会的请柬,便厚着脸皮借花献佛送给了林小姐。” 林贵妃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跟风雪阁阁主柳星引有交情?” 盛筱淑勾了勾嘴角,“算说得上话。” “盛姑娘看轻自己了,轻扑流萤都能转手相赠,想必二位关系匪浅。” 盛筱淑摇摇头,却没有再继续辩解。 “姑姑,风雪阁,是那个风雪阁吗?” 林若诗明显起了兴趣,追问了几句,林贵妃深深地看了一眼盛筱淑,转头又和林若诗说话去了。 她就低着头站在一边。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来自这里另外一个人炙热的眼神。 风婉婉从刚才开始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自从自己开始说话,她的目光就黏在了自己身上,没离开过。 过了两年,她应当不会第一时间认出自己。 但是听了这么久,她肯定会怀疑。 果然,风婉婉忽然开口:“你姓盛,叫什么名字?” 她还没说话,林若诗主动替她开口道:“盛姐姐单名一个停字。” 咳咳。 盛筱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当时在白马寺山脚下遇到林若诗的时候的确没有准备,之前她并不知道林若诗的真实身份,就随便报了个假名字。 结果用了谢维安曾经用过的假名。 好在辎阳的事情风婉婉并不清楚,只是疑惑地说了句:“是吗?” 就没了下文。 “呵呵,看来盛姑娘果然是魅力巨大,连令阳都感兴趣了。” 林贵妃笑道:“这样,本宫也要回去了,此地不便,不知道过两日能不能请姑娘进宫一趟,陪本宫说说话?” 盛筱淑:“我……” “娘娘找她干嘛?” 风婉婉忽然插嘴道:“不过是一个江湖女子,娘娘打理后宫,平时已经很忙了,这件事就不必了?” “令阳关心本宫,本宫是高兴的。” 林贵妃嘴角的笑意丝毫没变:“但是后宫沉闷,偶尔也需要盛姑娘这样的人来添点生趣。倒是令阳你,平时对这些事情都是毫不理会的,怎么今日忽然关心起来。还是说盛姑娘的魅力真有这么大,也想要和盛姑娘单独聊聊?” 风婉婉撇过脑袋,语气里的不耐烦都要溢出来了,“那就随娘娘心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戏码 “那盛姑娘意下如何呢?” 话题终于转到了盛筱淑身上,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行礼道:“娘娘有命,不敢不从……” “我先回去了。” 风婉婉直接站起来离开。 林若诗脸上有些许尴尬,林贵妃倒是云淡风轻,一派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她站起来叮嘱了林若诗几句。 随后在一大票人的护送下离开了。 盛筱淑在自己的角落里待了会儿,等到送完人的林若诗回来时,她就直接请辞。 “盛姐姐可是觉得我怠慢了?” “没有没有。” 她连忙摇摇头道:“只是家里住得比较远,再玩就宵禁了。我原本就打算送了礼物就走的,跟你没关系。” 废话。 她还记得谢维安没走呢。 连风婉婉都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觉得自己这张薄薄的面纱可骗不过谢维安。 “那好,我送送你。” “也不用了。” 盛筱淑语气温柔地拒绝,“你可是这场宴会的主角,轻易离场可不好。” 林若诗想了想,只好点头,“好,路上小心啊。” “嗯。” 盛筱淑连忙离开了湖上楼阁,出了莲桥,她才松了口气。 一直没见着谢维安,她真有些担心迎面撞上。 “小姐。” 刚刚下桥,池舟就迎了上来,先是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确认没受伤才道:“谢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白鹤让我告诉您一声。” “嘶,赶紧走,低下头!” 两个人连忙沿着小路离开。 另外一边,谢维安带着白鹤正好经过。 “家主,贵妃刚走我们就去请辞会不会有些太……家主?”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家家主竟然停下了脚步。 “嗯,没事。” 谢维安收回目光,刚才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个人的背影十分眼熟。 但是想到那个人,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那个人现在不可能在京城。 谢维安摇摇头,“走,就算我们做样子,别人会信吗?” “那倒也是。” 白鹤不说话了。 同时感觉心心里冒出来了点虚汗,他还是第一次瞒着家主这样的事。 方才那两人他也看见了,一眼就认出来就是盛筱淑跟池舟,还好没被发现。 盛筱淑在家等了两天,宫里的旨意到了。 她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林贵妃会对她的地址这么清楚,毕竟还有个林若诗在。 马车随行的还有个侍女,将一块令牌递给了她,叮嘱道:“待会儿进了宫,姑娘切记要谨言慎行。娘娘午后被皇上叫去侍奉了,暂时顾不到姑娘您,这是贵妃娘娘的信物,若是见人,出示此牌可畅通无阻。另外,娘娘特许,姑娘可带上一个侍女前去。” 盛筱淑将东西收下。 “侍女就不必了,我没这么多讲究。” 同时心里一哂。 这操作怎么看都不正常。 明明有皇上召见,却偏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进宫,还给了这么一块令牌。 正常的进宫流程肯定是让近身之人直接将她带进自己的寝宫里才对,但是这个宫女言语之中却透露出不会一直跟着她的意思,简直离谱。 正要走时。 “小姐,小姐等等。” 盛筱淑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见来人,惊讶道:“蓝月?” 蓝月是风雪阁的人,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好功夫。 她前来京城的时候也将蓝月和另外几人一起调了过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看上去十分清秀的小姑娘笑着来到她身边,说道:“少爷那边让奴婢前来跟着小姐。” 盛筱淑了然地点点头。 马车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她们进了宫。 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里穿梭了不短的时间,给她们带路的宫女忽然停住了脚步道:“盛姑娘,奴婢忽然想起来娘娘还有个另外的吩咐,前面就是凤梧宫了,还请盛姑娘自己过去。” 说完就立马离开了。 这个理由拙劣得不行,但是盛筱淑也没有拆穿,见招拆招呗。 林贵妃总不会是特意把她引到宫里来杀掉的。 “小姐。” 蓝月小声道,前面有人。 盛筱淑目光一凛:“等会儿记得别说话,这里是皇宫,说多错多。” “是。” 绕过一个亭叫,抬头一看,花团锦簇,一地锦绣,鼻尖香气浮动,蝶舞纷飞,应该就是御花园了。 远处是一片湖,隐隐能看见湖上有个岛,应该是宫中的蓬莱洲了。 听说那边冷清得狗不叫鸟不飞的,但这边的御花园却是热热闹闹的景致。 盛筱淑站在原地发呆的这一会儿,她身边已经走过两拨人了,都是些宫女侍卫,都对她投来了目光,却没敢来打扰她。 然而正走过来的一拨人就不一样了,前头走着两个,身后还跟着一溜,有点声势浩大的味道,盛筱淑也没打算躲,这多半就是凛贵妃给她安排的“巧合”了,她不能不接。 两拨人一个不走一个不让,就这么“相逢”于春光灿烂的御花园中。 “哟,这位妹妹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呢?” 说话的人一身花红柳绿,头顶花里胡哨,好像一只眉飞色舞的花蝴蝶,说起话来的语气却并不客气。 盛筱淑把目光从那些开得灿烂繁盛的花朵上转移到“花蝴蝶”的脸上,停了一秒后,还是行了一礼道:“盛停,是贵妃娘娘请来的客人。” 两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她们都在脑中过滤,“盛停”这个名字是否在不能得罪的那个名单上,答案是不在。 花蝴蝶有了底气,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艳丽又刻薄:“我道是哪里来的贵人,原来是一个没名没姓的野丫头,就算是贵妃娘娘的客人,这御花园尊贵之地,你这种贱婢也敢踏足?还不快滚!”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蓝月眉心一皱,就要出面,被盛筱淑给拉到了身后。她抬眉,心说来者不善。 既然如此,她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格,若真要挑事,她并不怕,因此挑了眉毛道:“不知您是哪位娘娘?” 花蝴蝶被那种清澈又没有温度的眼神震了一瞬,一时没说出话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观花 这时候身旁那位接过话道:“姐姐是陛下新封的乐嫔,奉敬妃娘娘的旨意前来查看御花园中的绿流珠,不知妹妹是……” 她一句话绕了九曲十八弯,又是震慑又是试探的,得亏盛筱淑拜前世看过的不少宫斗剧所赐,察言观色有那么点天赋,不然还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盛筱淑实在是没兴趣跟她们玩这些勾心斗角的游戏,从怀里掏出来林贵妃给的那块令牌来,在这一群人面前晃了晃,没急着收回来,递给了花蝴蝶旁边那位。 众人只见得上面一副龙飞凤舞雕刻。 “丽……丽妃娘娘?” 有宫女的惊呼声,但是内容却让盛筱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知道丽妃是谁。 皇上的白月光,也是令阳公主风婉婉的生母,更是林贵妃的妹妹。 只是人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花蝴蝶乐嫔脸色一变,当即道:“哼,丽妃姐姐早就仙去了,此人妖言惑众,来人,拖下去!” 盛筱淑牵起长眉,挑了挑:“谁敢?” 她的声音极清极冷,长眉彻底舒展开来的时候就会露出那点天生的漠然,她静静地站在那,威严气质油然而生,乍一看,好像一个应天地而生的女皇。 一众奴才被震在原地,愣是没敢动手。 盛筱淑勾起唇角:“令牌是贵妃娘娘给的,若是有何不满,不然我们直接去问问皇帝陛下,我这令牌是真是假?哎呀,不好,若是真的怎么办呢。” 她悠悠道:“我记得丽妃娘娘生前的时候,见此令牌就如见丽妃娘娘,姐姐以下犯上,罔顾礼制,可要受苦了,我想想……姐姐这刚得来的嫔位,可还保得住?” “你!” 乐嫔一张脸被愤怒挤得变了形,怒道:“天大的罚都有我担着,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动,不怕我砍了你们的脑袋吗!” “乐姐姐……” 乐嫔身边的那个人又窜了出来,伏在她耳旁轻语:“毕竟有贵妃撑腰,还有这令牌在。我们现在不宜直接起冲突的。” 乐嫔猛一瞪她,这女子沉默着摇了摇头。 盛筱淑见两人眉来眼去一回,心想应该也商量够了,便不客气地赶人:“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哼,你给我等着!” 片刻后,此地安静了下来。 盛筱淑盯着一众人刻意做出来的“潇洒”背影,眉间凝出来一点深思。 “小姐。” 蓝月低声道:“没事?” “没事。” 她摇摇头:“那几个嫔妃应该是我当成要进宫的妃子了,而且现在在后宫之人眼里,我恐怕已经彻底是林贵妃的人了。” 蓝月也不傻,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她话中的深意。 “小姐,那……” “没事。” 盛筱淑淡淡道:“后宫之争,跟我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到时候直接舍掉盛停这个身份。我们走。” “是。” 往前走了几步,方才那个宫女又出现了,见面便低头道:“娘娘已经在等着姑娘了,请跟奴婢来。” 好家伙,实锤看戏。 今天天气很好,天色长青,花香弥漫。 御花园有两部分,一部分在外围,种的都是些寻常的富贵花朵。更里面则有一个温泉池,岸边种的都是些奇珍异草,寻常宫人都是不能进去的。 林贵妃自然是在内围。 盛筱淑远远就看见一个一袭雍容的女子站在湖边,身姿婀娜,偶尔与身后的宫女说上两句话。 盛筱淑走到距离她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就停住了,行礼道:“贵妃娘娘金安。” 林贵妃哎呀一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致柔美的脸,娥眉红唇配上一双秋水美眸,看起来的确是明艳无双,“盛姑娘来了,快过来看!” 她亲自走了过来将盛筱淑拉到湖边,柔柔说道:“你来的巧,这月疏开花可是不容易见呢。” 盛筱淑打眼一看,湖上飘着两三朵偏浅的蓝紫色莲花,应该是睡莲的某种变种。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至于那么稀奇,只要给她时间,她能改良出一种常开不败的。 不过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盛筱淑只能配合着露出惊讶的神情。 看了一会儿,这位贵妃还没进入正题,只是在不停地给盛筱淑介绍这里各种花的品种。盛筱淑也不着急,静静听着,唯有在她谈到一朵碧色的大花时才多看了两眼。 那似乎是昙花,而且这么通透纯粹的绿色确实罕见,她前世也没见过绿色的昙花,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别的药效…… “娘娘。” 贵妃身后的宫女忽然上前道:“到时间了,您可不能再久站了。” “有什么打紧,就看看花。” 宫女露出为难的神情,“要是娘娘有什么不好,陛下肯定会怪罪的。” 盛筱淑也跟着道:“娘娘珍重身子。” 林贵妃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半晌才道:“那好,盛姑娘可方便再陪陪本宫?” 她似乎也没有说“不”的权力。只好跟着她来到了旁边的水亭,水亭内的石桌上已经摆着温好了的一小碗药,盛筱淑鼻子动了动,凭借经验大概明白了这是一种药性温和的补药。 “本宫身子其实有些弱。” 林贵妃一口饮尽后才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承蒙陛下挂念着。” “娘娘有福。” 贵妃露出一个相对比较温和的笑容,然后道:“本宫找你来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是为了风雪阁之事。” 盛筱淑提了点精神,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她缓缓道:“娘娘也有想知道的事情吗?” “人之常情罢了。” 林贵妃的表情又恢复到了无懈可击的微笑脸,看起来多少有几分假。 “只是本宫身处宫廷,天然便与朝政之事分不开。风雪阁未必会接本宫的委托。” 盛筱淑眨了眨眼睛,也不装了,径直道:“娘娘想要知道的,可是自己为何承欢多年,膝下却无一子半女?” 林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淡了不少,她盯着盛筱淑道:“看来盛姑娘知道得实在不少。” 第二百一十九章 永宁 “听那位说得多了,也就记得了些。” 盛筱淑直截了当道:“这件事我确实能帮上贵妃的忙。” “你想要本宫做什么?” 林贵妃可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地帮自己。 盛筱淑道:“三月过后的万国会,我要林家在朝堂上的态度。” 林贵妃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她微微一笑道:“重要的是我能帮忙,而贵妃娘娘需要付出的东西和我能帮的忙相比,并不算什么。” “哼,在朝堂之中站队可不是小事。” 盛筱淑没说话,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等着林贵妃的答案。 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林贵妃终于开了口。 “你想让林家支持谁?” 成了。 她歪了歪脑袋,笑道:“三日以后,我会将风雪阁的答案送到娘娘手上,到那时再告诉您也不迟。” “本宫明白了。” 盛筱淑站起来,“那就先告辞了,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不会再看见那么幼稚的戏码。贵妃娘娘若是不想让我和宫里其他势力走得过近,大可不必这么明显。这对娘娘来说也不是最好的办法。这个还给娘娘。” 她将丽妃的令牌放在石桌上,带着蓝月请辞离开。 蓝月全程神情都很紧绷,一直到安全离开皇宫,她才将警戒心放下了些。 “这么紧张可不像你啊。” 盛筱淑好笑道:“从前在青云山上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蓝月立马反驳道:“青云山是咱们自己的地盘,阁主的安危有绝对保障。但是皇宫可是虎狼之地,自然不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 她问:“是池南让你过来的?” “嗯,南方使大人说阁主是女子,身边只有池舟大人终究还是有些不方便,就紧急将属下从燕州调过来了。” “他人呢?” “风雪阁在京城的产业有些杂,现在阁主来了京城,为了方便以后行事,大人便去巡视各产业了。阁主若有什么吩咐,蓝月可以转达。” “哦,没事。” 盛筱淑摆摆手,“就让他先忙。青云山的锦囊送来了吗?” “之前阁主吩咐了,明日就能到。” 她点点头。 “吁!” 原本平缓行进的马车忽然停住了。 蓝月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小姐,有人拦路。” 盛筱淑拉开帘子一看,他们还没出永宁路,这一段算是在宫城边上,有禁军守卫。 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她下压了一下手,让蓝月不要着急。 “姑娘不愿下来见见面吗?” 听见这个声音,盛筱淑的头顿时疼了起来。 四皇子风见早。 她都忘记这茬了。 这几天宁王府那边没有动静,她还以为风见早找不着她呢,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京城这些皇子的实力。 盛筱淑下了马车。 几步之外站着两个人,右边那位果然是四皇子。 只是今天他脸上没有戴面具,露出了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脸。 见到她,风见早一挑眉,“果然是你。” 盛筱淑一看见这个人,心里就冒出些火气来,也不见那些虚礼了,不客气地说:“四殿下都敢在永宁路拦人了,就不用说这些话了。有什么事吗?” “七弟,你看,我就说这个女人跟别人不一样。牙尖嘴利的,也不怕人。” 站在他旁边之人一袭蓝衫,腰间别着一根玉笛,闻言笑道:“四哥当真没骗我,怪不得四哥这些天总念叨。” 七殿下风见越,出了名的风流皇子,专精风花雪月。 盛筱淑皱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找你有点事,跟我走一趟。” “哈?凭什么。” 风见早拧起眉头,似乎完全不理解她这句话是怎么问出来的,“你要拒绝?” “我拒绝。” 盛筱淑不客气地说。 她发现了,这人就是个自大狂。 “等等。” 她的手腕忽然被风见早抓住,生生将她拉了回来。 蓝月:“小姐!” “退下。” 盛筱淑制止了她,这里毕竟还是在皇宫的范围内,面前的还是皇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刀剑相向。 她瞪着风见早道:“四殿下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再害第二次?” “谁要杀你了。” 风见早疑惑道。 盛筱淑一声嗤笑:“那四殿下抓我想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七皇子,后者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忘记今日要去西江月听曲儿,四哥,我就不奉陪了。” “去。” 七皇子离开后,风见早这才道:“如果你说的是国公府的事情,你想多了。但是现在你要不跟我来,一定会后悔。” “这是威胁吗?”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你可以这么认为。” 盛筱淑沉默了几秒,“我知道了。” “只能你一个人来。” “小姐!” 蓝月急了。 盛筱淑道:“你先回去。”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我今晚没有回去,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小姐?” “无妨。” 她迎着风见早的目光道:“我相信四殿下不会这么愚蠢,在明知我和宫里的人有联系,而且背景不明的情况下动手杀我。您说是吗?” “哼。” 风见早冷哼一声,倒是也没有反驳。 蓝月虽然担心,但是也不能违抗命令,只好退下了。 盛筱淑挣了挣自己的手,横眉道:“四殿下还要抓多久?” “哦。” 风见早这才松开自己的手,“跟我来。” 盛筱淑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被捏出红痕的手腕,心里却还有些摸不准这个人的想法。 不过这些不妨碍她现在真心实意地讨厌这个人。 走到永宁路尽头,这里停着一辆很大的马车,车夫见到他们立马行礼道:“殿下。” 风见早没理会,带着盛筱淑上了马车。 “随便走走。” “是,殿下。” 马车咕噜噜地开始动起来,走了好一会儿,盛筱淑一直在等风见早说话,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 她直接问:“到底有什么事,四殿下应该也不是这么扭捏的人。” 第二百二十章 拒绝 风见早这才开口:“你胆子很大。” 盛筱淑:“……” 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如果你只是想说这种话,麻烦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 “呵。” 他笑了一声道:“能从云霞院里逃出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来为我做事,我知道你进宫见了林贵妃,不管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都没关系。” 还是这件事。 盛筱淑冷笑着问:“为什么你不认为我就是林贵妃的人呢?在后宫里面她跟你母妃关系可不那么好。” “后宫的事情与我无关。” 风见早抬起下巴,目光锐利又心无旁骛,“我只要前朝的势力,林贵妃虽然与我母妃不睦,但终究只是后宫之争,她们影响的最多是父皇的想法。可只要我足够强,父皇何以不选我而另选他人?” 盛筱淑:“……” 这番话倒是令人对他有些许改观。 夺权之争向来艰辛且阴暗,这人的想法却堪称光明正大了。 当然,前提是他说的话是真的。 盛筱淑也不是傻白甜,什么话都相信。 “国公府的时候,我应该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这很简单。” 风见早道:“国公府是我想要争取的前朝势力之一,林延的女儿我当然也派了人盯着。你和林若诗的相遇相识很不自然。我的人在府里发现你后禀告给我,我自然要试探一番。” “那你抓我干嘛?” “抓你?” 风见早沉默了一下后道:“你说的是打晕你之事?我要去跟林延打声招呼,怕你跑了,就放了迷药在房里,派了个人守着。” 他悠悠道:“但是你还真跑了,确实有几分本事。如何,还有什么要问?” 盛筱淑:“……” 这样倒也能说通,屋里的木桶是挥发型的迷药。 但是她耐药体质很强,所以提前了许多醒过来。被发现要逃跑,那个留下来的人就动手了。 她又问:“我杀了你的人,你还要找我合作?” “为我办事而死,我自会厚葬,善待其家人。但此事是他办事不力,被你的人解决了,技不如人便死,有什么问题?” 风见早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坦坦荡荡,并无隐瞒。 而且盛筱淑感觉得出来,他没骗自己。 半晌,她道:“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风见早挑眉:“你愿意替我做事了?” “并没有。” 她不客气地纠正道:“只是好奇你到底看上了我的哪点能力。” “我的直觉,以及一个预言。” 盛筱淑呆了呆。 直觉从这个人的嘴里面说出来她已经觉得很难相信了,预言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你证明了自己确实不一般,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等等。” 她截住话头,“预言是什么?” 风见早半垂下眼眸,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样。 “无稽之谈罢了,和我们现在谈的事情没有关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 虽然她很好奇,但是看来风见早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拒绝。” 风见早顿时露出意外和不能理解的表情:“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乐意。这个答案满意吗?” “不满意。” 盛筱淑:“……哦,那你自己想办法去。我要回家了,停车。” 她的初衷只是为了给谢维安帮忙,没想真的掺和进这什么夺权斗争。 而且她又不知道谢维安支持的是哪位皇子,或者干脆纯纯中立,自己要是答应了风见早,那不给自己和谢维安两边找麻烦吗? 风见早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跟她胡搅蛮缠,只是说:“我会让你同意的。” “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这个想法。” 马车在风见早的授意下缓缓停了下来,她留下这句话就好不留恋地下了马车。 刚下来就看见了熟悉的大门,她呆了一下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家吗? 嘶。 怎么才来京城几天,好像是个人都能知道她住在哪里。 “小姐!” “阁主!” 蓝月和池舟从身后赶来,一看就是追了那马车一路。 她原地转了一圈,“我没事,不用担心。” 第二天一早,盛筱淑就收到了来自青云山的锦囊。 侍奉她日常起居兼在家时候的“贴身保镖”蓝月看见她拿着信鸽进屋,好奇地问道:“阁主要这么个空锦囊做什么?” “笨。” 她将信鸽丢给蓝月:“自然是要用来装东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接触到林贵妃,所以我得现场占卜了。你替我守着。” “是,阁主!” 蓝月的语气一下子兴奋起来。 她进入风雪阁的日子不长,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见到过阁主亲自占卜。 大名鼎鼎的柳星引,号称无所不知。 即使是她,也十分好奇那样神奇的占卜是怎么做出来的。 蓝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阁主。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她一动不动。 就在蓝月以为这是正式占卜前必要的仪式的时候,就见阁主睁开眼睛,然后提笔在事先已经准备好的纸张上写了些什么。 直到看见自家阁主将纸条塞进锦囊里,她才反应过来,难道……已经结束了? “愣着做什么?” 盛筱淑看见蓝月目瞪口呆的样子,有些好笑道。 “阁主……已经有结果了吗?” “是啊。” “这,这么快?” “唔。” 盛筱淑想了想,认真道:“不算快了。” 看来那位林贵妃身上牵扯的事情不小,即使是《命理天书》也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说实话。 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 蓝月闻言有些失望地嘟囔道:“好,我还以为要挑个良辰吉日,等星星出来……” 盛筱淑听见了她的话,在心里无奈地笑笑。 若是牵扯到星象,那可不是小事。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星象之图不会再出现在《未知之道》的书页里。 当然,这话也不能说出来。 “好了,别失望了。把信鸽放回去,另外让池南分点精力出来盯一下风见早。” 第二百二十一章 毒 风见早不是那种被别人放了狠话就会放弃的人,这点盛筱淑已经看明白了。 若是不盯着点,难保他不会再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蓝月领命去了。 盛筱淑则坐下来,开始练字。 谢维安写得一手好字,以前她好奇宝宝一样问过要怎么样才能写出他那么好的字。 只得到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多练”。 说实话当时她是有些气恼的,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抱着他会教自己的想法去问的这个问题。 因为不服气,所以开始练起了字。 练着练着,这也已经成为了她这两年来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每次练字的时候都会觉得心神宁静了许多。 渐渐地也能体会到谢维安说“多练”的用意了。 字迹,说到底是一个人的精气神付诸于纸笔的表现,正因如此每个人都不一样。 她喜欢谢维安的字,可以说是喜欢他字里的那种气势。 但若跟着他学,便没有自己的灵魂了。 写了半天,纸上赫然是“谢维安”三个字。 盛筱淑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好想见他。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少得等万国会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才行。 她闭了闭眼,然后重新落笔。 两日后,盛筱淑拿着锦囊第二次进了宫。 这次果然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事情,林贵妃的身边的宫女直接将她带到了凤梧宫。 “这就是本宫想要的答案?” 林贵妃狐疑地看着盛筱淑手里的锦囊。 盛筱淑点头,“既然是带着诚意而来,自然不会骗您。信不信,贵妃娘娘大可以先行看过。” 说着,她直接将锦囊放在了榻上。 林贵妃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给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地将锦囊拿起来、打开,除了没看内容,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番。 “盛姑娘应该不会介意?” 她笑着说:“当然不会。” 宫女小声说:“娘娘,没有问题。” 林贵妃这才拿起那锦囊里的纸条,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而是问盛筱淑,“你就不怕本宫看了过后反悔不认了?” 盛筱淑很有自信地说:“不怕,我相信娘娘是有信誉的人。” “信誉……呵。” 她轻笑一声,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别的。不再多说,打开纸条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身子就僵住了。 手指一用力,长长的护甲顿时戳破了纸张。 盛筱淑却毫不意外。 好半晌后,林贵妃才缓缓地松开手指,旁边的宫女担心地看着她,“娘娘……” “你们都给本宫退下!” 宫女被吓了一跳,虽然不明所以,但是都不敢违抗看上去好像发了怒的贵妃娘娘,纷纷退出了殿外。 不一会儿,殿内就只剩下了盛筱淑和林贵妃两个人。 “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林贵妃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好像要在盛筱淑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她道:“风雪阁的印记,娘娘应该知道。” “荒谬之言,你以为本宫会相信吗?!” 纸条被狠狠甩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盛筱淑看了一眼。 “中毒。”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但是的确合情合理。 “这不可能!” 林贵妃怒道:“本宫的一应吃穿全都是有专门的人验过,不可能被人下毒而不自知。而且这么恨本宫的人,若是有这个机会,为何不直接毒死本宫,而要让本宫生不出孩子?” 盛筱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若娘娘真的不信,也不会屏退周围了。风雪阁的答案,不会出错。娘娘自己心知肚明。” 顿了顿,她趁林贵妃恍神的片刻道:“我已经做到了我答应的事情,接下来该娘娘履行承诺了。我要林家支持右相。” 林贵妃猛地抬眼,“原来你是右相的人。可是本宫若说不答应呢?” “娘娘会答应的。”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盛筱淑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有办法解开娘娘身上的毒。” “……宫里有太医圣手,本宫何必求你。” “若是宫里的太医有用,娘娘的情况为何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 盛筱淑摆摆手道:“娘娘便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是双赢的交易。我不是宫里的人,对后宫之争没兴趣。这件事过后,我会消失在宫里,不会给娘娘带来任何麻烦。难道这还不够吗?” 林贵妃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好在盛筱淑等得起。 终于,她问:“你真能治好本宫?” 盛筱淑眨巴一下眼睛,“如假包换,但是这次需要贵妃娘娘先履行承诺。” 她原本以为林贵妃会有些微词,但是却出乎她的意料,林贵妃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立马点了头,“好,本宫答应你。月底以前,必出结果。” “爽快。” 盛筱淑道:“到那时,娘娘派人来通知我一声就行。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嗯?” 林贵妃盯着她脸上戴的以防万一的面纱道:“到现在你还不能将真实面目露出来吗?” 盛筱淑撩起耳边的碎发,淡淡道:“娘娘想知道我是不是京城中谁的人,不必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娘娘也没必要知道。告辞。” 离开之际,林贵妃忽然低声道:“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说到做到。” 她勾起一个微笑,没有说话,离开了凤梧宫。 而与此同时,冷清的谢府里,徐安收到了一条来自宫里的消息。 他来到后院,看见右相大人正在练剑。 徐安连忙退了出去,右相练剑的时候,十米以内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相当危险。他可不想身上莫名其妙就多一条口子。 但是他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今天的右相和平时时候有些不同。 剑法里似乎多了一丝烦躁之意。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徐安连忙回想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眉目。 唯一可能是坏消息的,他还没禀报给右相听呢。 看见白鹤也守在一边,徐安凑过去小声地问了一句。 白鹤木着脸道:“不知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双查 白鹤虽然嘴上说不知道,但隐隐觉得可能还是跟盛筱淑有关。 难道是家主发现什么端倪了? 正想着,一道剑气挥出,扬起树叶无数。 谢维安收了剑,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回想起来一个在国公府看见的背影。 越想越眼熟。 可是他想的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国公府。 他前两日才收到阿淑的回信,信上说她还在福溪。 果然还是太久未见了。 谢维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偏偏现在是他最抽不开身的时候,不然就可以去福溪找她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收起剑道:“什么事?” 徐安顾不得猜东猜西,禀告道:“上次去过凤梧宫的那位神秘女子今天又去了一次,我们安插在其中的人说中途林贵妃还屏退了下人,两人单独聊了好一会儿。右相,我们之前的猜想可能是对的,这个人也是为了万国会的事情才找上的林贵妃。” 谢维安眉心一拢,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 “查清楚底细了吗?” “住址没有特意隐藏,很容易就查到了。但是具体的身份却藏得很深,而且并不是京城本地人,之前也未在任何一方势力中见过此人。” 谢维安皱皱眉,这样的情况倒是罕见,“能和林贵妃搭上关系,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将她入京以来,你们查到的所有行踪都说一遍。” 徐安立马道:“此人是大半个月之前出现在京城的,最开始是和林家大小姐在白马寺山脚下相遇,二人似乎一见如故。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拿到了国公府生辰宴的请柬。” “国公府?” 白鹤下意识地问出声。 等等,不会是盛筱淑? 徐安在调查一个和林贵妃走得很近的女人,这件事白鹤虽然知道。 但是他们分工明确,各有各的事情要做。所以之前他完全没有将这个女人跟盛筱淑联系在一块。 然而现在想想,当时盛筱淑确实说过自己要去宴会。在那时引起了林贵妃的注意,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被打断的徐安疑惑地看他一眼,白鹤在听取情报的时候向来不会主动说话,反问道:“怎么了?” 白鹤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没,只是想起来在国公府似乎确实看见过可疑的女子。” “哦?” 徐安要继续追问,白鹤提前截住了他的话头,“只是一个背影,当时没有太注意。” 这件事家主也知道,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果然,谢维安听了只是微微一点下巴,“继续说。” 于是徐安将盛筱淑在京城里的行踪大致都报了一遍,除了最开始那几日有些摸不清楚,别的时候的详细程度估计就算是她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能复述出来。 白鹤在一边静静听着,越听越觉得心惊,同时也确认了这个人就是盛筱淑。 他惊讶的是她居然真的有办法能和林贵妃搭上线,如果有了林贵妃的帮忙,国公府的态度基本上可以明了了。 “四皇子么?” 谢维安悠悠道:“看来这个人确实不简单,无论是林贵妃还是宁王殿下都不是能轻易与人的性子,能和这两个相差甚远的人同时有联系……呵,有意思。” 徐安在心里默默道,岂止是相差甚远啊。 以林贵妃和宁王母妃容妃娘娘的关系,相见两生厌都是说轻了,那基本已经是仇敌的状态。 这个神秘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似乎两边都说得开。 “右相。” 徐安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林贵妃和那个神秘女人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是不是跟国公府的站队有关。若是,恐怕对我们很不利。” 神秘女人不是他们的人,却又对这件事感兴趣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左相那边的人。 白鹤脸上木然,心里却十分纠结。 确认那个女人是盛筱淑后,他百分百确定林贵妃肯定会站在家主这边。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来呢? 终于,谢维安道:“让影卫把人盯着,继续查她的底细。她虽是初到京城,对朝堂的事情却有不浅的了解,却能让那个林贵妃对她放下戒备心。这样的人一定有机可循。” “是。” 徐安正准备转身办事去。 “等等。” 谢维安叫住他:“此人见到林贵妃的契机是轻扑流萤,这是枢卿的名作。我记得去年年节时分还传出过有皇室公卿的人想买这东西被拒绝。” “是兵部尚书府家的二小姐,兵部尚书大人想要讨来给自家宝贝女儿用作新年礼物。” 谢维安淡淡道:“也就是说,直到今年开春前,这东西都还在枢卿的手上。” 徐安立马反应了过来:“属下这就去调查枢卿近半年来的行踪!” 和那个神秘女人不一样,枢卿对普通人来说算是行踪飘忽不定,但是对影卫来说,查一个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之人的行踪,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徐安离开后,谢维安对白鹤道:“让凤梧宫里的人弄清楚林贵妃现在的意向,但有异动,立马前来禀报。” “是。” 盛筱淑并不知道自己在京城的行踪已经被人扒了个底掉。 她好容易有了点空闲时间,本来想带着司回浅茴一起好好逛逛京城的。 但是司回忙着新季度的商品以及看那些佶屈聱牙的古籍,浅茴则是直接就进入了“封闭式管理”。 连信都送不进去。 要不是杏林书院天下闻名,肯定能照顾好浅茴,她就真要担心了。 而池南巡视产业的时候遇到了些麻烦,盛筱淑就把池舟叫去撑场子了,所以她想了半天,能找的人好像就只有蓝月一个了。 “买东西?” 蓝月闻言立马道:“阁主需要什么,属下这就去买回来!” 盛筱淑:“……” 她只是想逛逛街而已。 “行了,闭嘴,跟我来就行了。” “哦。” 关键时刻,还是直接命令好使些。 两人在长街上走走停停,半个时辰过去后蓝月终于回过味来了,原来阁主是想出来玩的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忆 化身为“人形拎包机器”的蓝月没有一丝怨言,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在一个个摊贩前徘徊挑选的阁主,觉得既陌生又有些亲切。 明明平时的阁主都是一本正经而且有时候认真得过头的,她可以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处理风雪阁的事务,屁股都不带挪动一点。 就好像,阁主一直在努力追寻某个他们都看不见的目标似的。 南方使大人说阁主在风雪阁建成以前不是那样的,可以偷懒大半天,就坐在路边的风水小屋里面打发时间什么也不做,看看书、打打小虫子。 有时候一天只有一个客人,却一点也不见着急,反而乐于见到。 蓝月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将那样的形象和阁主对上号,可是现在这一刻,她却觉得南方使大人描述的场景可能真的曾经发生过。 但是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变了呢? 蓝月曾经追着南方使大人问,一开始大人是不愿意说的,后来被她缠得烦了,便说道:“可能是因为看见有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她就问:“什么人,是阁主喜欢的人吗?” 大人就笑着摇摇头,再不肯多说下去了。 “蓝月。” 盛筱淑对站在远处发呆的侍女招招手。 “嗯,来了小姐。” 蓝月很快跑到了她面前,好奇地看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疑惑道:“小姐要买首饰吗?” 盛筱淑不说话,在摊子老板的热情介绍下用蓝月当模特,试了不少东西。 “给你选的。” “啊?属……奴婢不敢,不敢。” 蓝月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但在盛筱淑的钳制下也不敢躲。 她边试边道:“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好看的姑娘,戴些首饰多好。” 她试了不少东西,却都觉得有点不满意。 正想要换个摊子看,那位老板估计是看出来了蓝月这一身大包小包的,这二位肯定是不差钱的主顾,连忙叫住了盛筱淑。 “诶诶诶客人别走啊,我这还有好东西!” 盛筱淑顿住脚步,还是打算再给这老板一个机会,于是又转了回来道:“可不能再拿些便宜东西出来敷衍我了。” “那哪能呢?” 老板在摊子底下捣鼓了一阵子,抱出来一个盒子。 包装得是挺像那个样子的。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梅花簪子。 “客人看看?这可是珍品!” 盛筱淑仔细巧了巧,枢卿现在还住在她的青云山上,闲暇时候也跟他一起聊了不少关于玉石的东西。 以她学到的眼光来看,这枚簪子确实不错。 虽然不像老板说的那样是珍品的标准,但是的确是上品,这么一根簪子估计都抵得过这整个摊子了。 她将梅花簪取出来给蓝月试了试。 “唔……” “小姐,很奇怪吗?” “不。” 她摇头道:“很适合你,很漂亮。” “真的吗?” 蓝月毕竟也是个姑娘,天然就喜欢这些小东西,再加上被阁主夸奖可不是件容易得事情,当即对这支梅花簪的满意程度一下从八分飙到了满分。 “小姐,我可以将这支簪子买下来吗?” 她问了过后,盛筱淑却没有回答。 蓝月又叫了几声,这才发现阁主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目光有些恍惚,正看着她发呆。 “小姐?” 她又叫了几声后,盛筱淑终于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看你喜欢这个对?老板,买了,多少银子?” “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不用。” 盛筱淑摆摆手,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就不用取下来了。” 蓝月看着自家阁主的笑容,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柔和。 走出那个摊子一段距离后,蓝月终于忍不住问:“小姐,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嗯?怎么这么问。” “小姐你在笑诶。” 盛筱淑愣了一下,随后点点下巴,“是吗?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而已。” 当初在福溪镇,谢维安也是这样给她买了一支白玉兰簪子,只是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好收着的,并未戴出来。 蓝月歪了歪脑袋,一头雾水。 不过算了,阁主高兴就行。 她便也笑了起来,“那一定是很好的事对?” “嗯,是啊。” 十日后,蓝月将一封信送到了盛筱淑的面前。 “是宫里的人送来的。” 盛筱淑微挑眉,她原本以为林贵妃还会磨蹭上好一段时间,这个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信的内容不出她所料。 林贵妃已经接触过林延了,明日的朝堂之上国公府将会在万国会这件事上站到右相那边。 这个办事效率让盛筱淑忍不住有些惊叹。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贵妃呢。 盛筱淑将信烧掉,正打算写几句回信让林贵妃能够安心。 她旁边的蓝月却猛地站了起来,“小姐躲开!” 与此同时,薄薄的窗户纸被刺穿,两个黑衣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蓝月迅速低声对盛筱淑说道:“小姐,赶紧走!” 她的神情严肃,盛筱淑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两个人的武功可能都在蓝月之上。 眨眼间,蓝月已经提剑迎了上去,和那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盛筱淑深知自己那三脚猫留在这里也是添麻烦,蓝月话音一落,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过后自行撤离。” 然后再没犹豫,跑出了房间。 那些人的目标明显是她,见状打算绕过蓝月,然而蓝月出乎意料地难缠,趁着这个机会盛筱淑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她没有慌乱,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这个宅子里是有密道的。本来其中一个入口就在她的房间里,但是当着人家的面肯定不行,好在还有另外一个入口。 盛筱淑转身拔腿就跑,在后院长廊尽头最靠里的房间。 很快,她就看见了长廊。 “在这!”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盛筱淑一惊,心道不好,下一刻眼前一黑,没来得及反抗就当场被人打晕了过去。 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将她扛起来,低声对身后的人道:“目标完成,撤退!”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重逢 白鹤回到谢府的时候,正好撞见徐安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见着他就问:“右相呢?” 他摇摇头。 自己虽然是家主的护卫,但是以家主的身手,其实根本就用不着自己。 今日下朝后家主只说了有事,就走得没影儿了。 白鹤也是因为心里想着盛筱淑那件事,于是绕路去找了影卫,打探了一下情报。 得知影卫目前还没有掌握到更进一步的消息时,他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妥。 仔细想了一路后他悟了,自己好像没有那个义务帮盛筱淑保守秘密。 而且现在事情似乎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再要瞒着估计得出事。 所以他就想着回来向家主坦白,却没想到家主还没回来。 白鹤见徐安的样子,问道:“有什么急事吗?” “凤梧宫的人来消息了,说是林贵妃今儿一早就让人将国公爷叫进宫,还屏退了周围。说的多半就是万国会之事了。” “我想着再拖延下去恐怕要坏事,方才传了消息出去让影卫先将那个神秘女子控制起来,现在多半已经……” “什么?!” 白鹤愣了一下后猛地反应过来。 徐安原本是在碎碎念,被他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皱着眉问:“你怎么了,难道是跟了一段时间那个不学无术的贺小王爷,学坏啦?” 白鹤却顾不得接他的玩笑话。 “影卫抓了人?” 徐安被他抓住了肩膀,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疼得他吸了口凉气,没好气地道:“发什么疯?抓了啊,右相不是吩咐了要让我们好好盯着……” “那人是盛筱淑!” 他甩出这么一句如平地惊雷般的话。 徐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被高速前进的汗血宝马给踢了一脚似的,宕机了,半天都说不出来话来。 “你说,谁?” 两个人身子一僵。 白鹤回头,就看见自家家主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鬼魅似的,脸色也泛着几分白,一双眼睛黑漆漆地盯着他,像是要吃人。 完了。 白鹤心里一咯噔,冷汗顿时顺着脊梁骨就滑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之后会受到的惩罚。 这时候徐安被雷劈懵了一样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起身挡在了白鹤身前,急道:“右相,如果真的是盛姑娘,影卫之前接到的命令……” 谢维安目光一寒,转身就走。 他运起轻功,整个人仿佛成了一道青天白日下的黑烟,引来无数惊恐又惧怕的目光。 但是他全不在乎。 影卫接到的命令是:如果有万一,就要从那个神秘女子口中得到一切能得到的信息。 而影卫的手段,他比谁都心知肚明。 谢维安想着那个可能性,简直恨不得原地长出一双翅膀来直接飞过去。 古柳巷深处,一处深宅大院中。 “啪嗒!” 冰凉的水滴落在额头上,半梦半醒的盛筱淑心里刚刚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刻,一桶冰凉彻骨的水就对着她兜头浇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一瞬间炸了起来,是不醒也得醒了。 一睁开眼睛,她就暗道不好。 她被绑在一个木架子上,双手双脚全都动弹不得。 几米见方一个昏暗的小房间内,墙壁上挂满了足以去竞选恐怖片道具前十排行榜的刑具,地上一片血红。 看起来是刚才泼的水和上了原本的血,乍一看简直有“血流成河”的气势。 而这个一看就是“刑房”的地方,除了她还有两个人。 两人皆是穿着黑衣,带着鬼面具,其中一人将木桶放下,冷冷地说道:“接下来问你的话,你最好如实说来。” 声音阴恻恻的,回荡在幽暗又逼仄的小房间里,令人后背生寒。 盛筱淑闻言立马道:“我说!二位大哥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开玩笑。 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自问自己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和人家硬碰硬。 面前的两个人全都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看着她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笑容,其中一人道:“你是谁的人?” 盛筱淑听了这问题,心里抿出来了点滋味。 似乎是跟朝堂的事情有关。 “回答我!” 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滚烫的铁烙子立马就凑了上来,烧焦了她一缕垂下来的鬓边发丝。 她连忙道:“我不是谁的人,也没人命令我做什么事情。” “哼,嘴硬。” 旁边一人拿起沾了辣椒水的粗鞭子,动手甩了一下,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肃杀又恐怖的氛围。 眼看鞭子就要落到盛筱淑身上,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我说!我是右相的人!” 鞭子在半空中顿住。 即使戴着面具,但是盛筱淑一直盯着他们,所以没错过他们眼里一瞬间的震惊。 这个反应让她对自己的猜测更有了几分自信。 她连忙解释道:“我还认识徐安和白鹤,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把他们找来我们当面对质。” 说完之后她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万一猜错了,自己今天可能就要折在这了。 对峙了片刻,其中一人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 “砰!” 一句话还没说完,坚固的房门忽然被人一章拍碎,溅起来的木屑满天飞。 两个黑衣人立马反应了过来,一句话没说就要攻上去的时候,木屑散尽,灯火重燃,他们看清楚了来人,登时都愣住了。 “……右相?” 盛筱淑“呸呸呸”了几口,刚把钻进嘴里的水和灰尘吐出去,就听见了这一句话。 下一刻,绑着她的绳子应声而断。 自己被来人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力道大得都让她生出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盛筱淑便明白自己瞒不住了,打了个“哈哈”道:“额,我身上有水,你……唔!” 炙热又微微颤抖的唇落在她嘴角,狠狠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这个吻前所未有的深,揉进了数不尽的思念和后怕,像要将她生吞了似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惩罚 就在盛筱淑觉得自己真的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谢维安终于放开了她。 面前的男人两年不见,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泛着赤红的光,像只危险的野兽似的。 盛筱淑吃了一惊,“怎么了,看见我感动得想哭?” 谢维安满腔的心急和后怕被她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他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哑着嗓子道:“真的是你。” “额,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她垂下头,眼尾垂了下去,显得有些委屈巴巴:“我到京城来,没有告诉你。” “确实胡闹!” 谢维安轻喝了一声,于是盛筱淑的表情就更加耷拉了。 见她这副模样,他就算是有再多的怒火也发泄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伸手环住面前已经湿透的女子。 “干,干嘛?” 这个时候盛筱淑反应过来了,“这里有别人呢……咦?” 她这才发现,方才还在的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所踪。 谢维安将她抱了起来,无奈道:“就算不是冬日,你这浑身湿漉漉的,难道很舒服吗?” 而且她衣衫本就单薄,被水一浸,好身材顿时显露了出来。 一想到刚才那两个影卫可能看见了,他的火气就控制不住地往上冒。 偏偏那两个影卫的手段并无不妥,相对以往来说甚至说得上温和了,他还真找不到什么责难的理由。 盛筱淑被他带到房间后才放她下来。 “我等会儿再来听你的狡辩,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谢维安说完走了出去。 不说还没想起来,被他这么一提醒,盛筱淑确实感觉身上湿哒哒的很难受。 但是她看了这屋子一圈,也没能换的衣裳啊。 正欲翻箱倒柜,敲门声传来,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盛姑娘,右相让奴婢给姑娘送衣服。” 还真周到。 盛筱淑心里划过一丝隐隐的甜蜜。 虽然可能会被说上一顿,但是能再见面,果然很开心啊。 她换好衣服,看见谢维安就在外面等着,身边还有徐安和白鹤,只不过白鹤是跪着的。 盛筱淑心里一咯噔,差点儿忘了这件事。 连忙过去解释道:“是我求白鹤帮忙的,谢维安你别怪他。” “属下知情不报,差点酿成大错,请家主责罚!” 盛筱淑被白鹤这句义正言辞的话给堵得翻了个白眼,她可是在求情诶,身为当事人麻烦给点面子好吗? 谢维安将她拉到身旁,悠悠道:“徐安,知情不报要如何处罚?” “四十鞭子,罚例半年。” “还有呢?” 徐安磕绊了一下,白鹤的脸色也一下变得无比苍边。 谢维安却没有丝毫动摇:“说。” “……永不再用。” 这四个字一落下,盛筱淑登时愣住。 她拧起眉头挡在了白鹤面前,“不行!” 谢维安跟她大眼瞪小眼,徐安想要上来拉她,被她一眼给瞪了回去。 她扬起秀眉,说道:“规矩是死的,如果你一定要罚他,我……” 等等。 自己好像也不是谢维安的手下,也不能说出“陪他一起受罚”这种话。 谢维安挑起半边眉毛,黑眸平静又淡然:“你要如何?” “我……” 盛筱淑卡了下壳,干脆豁出去了,自暴自弃道:“我不管,你不能赶他走!” 这年轻人那张脸白得跟张纸一样,别说此事是因她而起,就算跟她没关系,凭借以往和白鹤的交情,她也不忍心啊。 谢维安愕然片刻:“你这是……在同我撒娇?” “……啥。” “噗。” 谢维安终于绷不住自己的冷脸,轻笑出声,语气满是无奈:“我知道了。白鹤。” “属下在!” “二十鞭,一年罚例。可有异议?” 白鹤悬着的一颗心猛地落地,哪里还会有异议。 “谢家主宽容。” 谢维安对徐安道:“你们去。” “是。” 人走了过后盛筱淑忍不住问:“你明知道白鹤是为了你,并没有半点异心。你何必要罚他呢?” “不是我想罚他,”谢维安拉着她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白鹤是个死心眼,如果我不罚,他自己更会钻牛角尖,反而不好。好了。” 他抚平盛筱淑眉心的皱褶,话锋一转道:“你还没给我解释为何会在京城,还有,朝廷的水深不可测,你怎么能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中?” 迎着谢维安质问的眼神,盛筱淑只好将自己的来京城后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拍着胸脯道:“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不会有事的,你还不相信我吗?啊哟!” 谢维安轻轻拍了一把她的脑门,没好气道:“没事?你自己说说,算上这次,这短短十多日,你在京城已经遇到过两次袭击了,这叫能把自己照顾好?”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国公府那次,我是觉得对方应该不会伤害我,事实证明,风见早他也确实没想杀我,只不过是想招安嘛。” “至于这次,那就更不能怪我了,京城里能像你的人这样直接将我从家里抓走的势力并不多,我也都有防备。我是对你没有防备才没有特意注意啊。”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结果不出意外地又被赏了一个爆栗,“歪理。” 盛筱淑不服气地咧咧嘴。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 “诶?” “林贵妃的事情,你确实帮了大忙。” 谢维安温柔地看着她,这样一个一心为自己的人,他怎么生得起气来。 盛筱淑微怔,随后咧嘴一笑,“不客气!” “还有一件事,那位四皇子殿下。”谢维安想起来什么似的,神色严肃起来,叮嘱道:“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有过多来往。他身上的势力牵扯很多,一不小心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点头应下,“这个我知道。” “也对。” 谢维安想了起来,歪头一笑,“你还是柳星引,知道的事情可能比我都多。” “嘿嘿,这句话你倒真可能说对了,风雪阁如今可是已经很厉害了哦。” 第二百二十六章 栖霞 谢维安很捧场地搂住盛筱淑的肩膀,低笑道:“久闻盛名。” 盛筱淑闭了闭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再说话,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她回到家的时候,蓝月他们都快急疯了,蓝月差点儿以死谢罪,好险被池舟给拉了回来。 “阁主,您……” 盛筱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花了一番唇舌将事情解释清楚,又是好一阵安抚,才让蓝月稍微冷静了些。 但是从她有些阴郁的眉眼和自责的表情来看,估计离想通还有一段距离。 盛筱淑也没办法,这种事情需要她自己想清楚才行。 “阁主遇到谢大人了?” “嗯。” 盛筱淑点点头,有些郁闷道:“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以谢维安在京城的势力,肯定会注意到她,在不确认身份的情况下派人来探明她的身份的确是最正确的选择。 池舟问:“那我们的计划需要需要做些调整?” 他觉得以那位谢大人对她的在乎程度,可能是不会让她参与进风险这样高的事情中来。 “不用。” 她摇头道:“按照原计划行事就好。” 谢维安确实不想让她参与朝廷的事,但是架不住她一意孤行……啊呸,意志坚定,已经妥协了。 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悠悠道:“等国公府的消息。” 林贵妃的动作比盛筱淑想象中的还要快,一开始她说的是月底之前,结果不过三日后,朝堂上就传来了消息。 林延在上朝的时候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意思:支持右相。 身为国公爷,这话的分量举足轻重,听说皇上当场就下了圣旨,让谢维安来负责万国会的一应事宜。 谢维安不可避免地忙碌了起来,要和许多官员接洽、商量形式,还要分出心神来和气急败坏的左相党勾心斗角。 盛筱淑也不好去打扰他,而且她还有另外一件事——一个月后,林贵妃再次召见了她。 轻车熟路地入了凤梧宫,她一进去林贵妃就将周围的人全部遣走,盯着她道:“本宫已经按照你给的方子吃完了所谓第一疗程的药,接下来的药呢?” 林贵妃的语气有些急切。 自从开始吃盛筱淑说的药后,她自己明显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不少,气色也红润了许多,皇上之前来凤梧宫的时候还夸了她一句。 她现在无比相信,盛筱淑确实能让她生出孩子。 盛筱淑淡定道:“还请娘娘先让我给您问一下脉。” “好。” 其实盛筱淑并不懂医术,只不过是为了在林贵妃面前装个样子。 “嗯——” “如何?” 盛筱淑道:“恢复得很不错,只要第二阶段完成,娘娘必定能够承恩怀孕。” 林贵妃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你快说啊,本宫还需要吃什么药?是千年雪莲,还是万年人参,本宫都能得到。” 啧啧。 她在心里咋舌,不愧是贵妃,财大气粗,说的都是珍稀的药材。 可惜…… 她摇摇头:“都不是,第二味药是一种果子,名为栖霞。” “栖霞?” 林贵妃凤眉微皱,护甲划过茶杯,发出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那是什么东西?” 盛筱淑没有解释太多,只说是能解毒的东西。 果然林贵妃也没有继续追问,站起身道:“本宫这就去让太医准备!” “娘娘稍等。” 盛筱淑连忙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这种果子太医院的人应该都不知道,只有我才能找到。” 林贵妃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眼底露出摄人的光,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盛筱淑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这个人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她叹了口气,缓缓道:“娘娘不用怀疑我想拿这件事威胁您,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之所以说那东西只有我能找到是有原因的,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诉娘娘。” “当真有这样的东西?” 林贵妃满脸狐疑,显然有些不相信。 她笑道:“娘娘若是不相信,也可以先派人去太医院问问。” 最终林贵妃还是不相信,去找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人查古书典籍查了整整三天,只知道栖霞果是一种极珍稀的药材,至于在哪、怎么得到,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于是林贵妃不得不相信盛筱淑,将这件事交给了她去做。 贵妃原本以为她会很快将东西给自己送来,结果一连两个月过去,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催了又催,每次都只得到一个答案:“时候未到。” 就在林贵妃的耐心就要耗尽之时,盛筱淑终于准备动身了。 “算出来了?” 谢维安一边将剥好的葡萄一粒粒放在白玉盘子里,一边问。 盛筱淑不客气地吃现成的,含糊不清地点头:“还是你懂我,在京郊七公里处的西山上。” “西山?” 谢维安剥葡萄的手微妙地顿了一下,“确定吗?”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答非所问:“你知道那个地方?” 沉默了片刻,他道:“嗯,从前,大哥和长姐还在的时候,经常去。” 盛筱淑连忙闭了嘴,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跟你一起去。”,谢维安的语气倒是格外平静,“那里的路我比较熟。” “可是你不是忙着准备万国会吗,我记得就是这个月的事情了?” “六日后。” 谢维安剥完了一盆,边用锦帕擦手边道:“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正好,西山风景秀丽,你来京城后,还没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呢。” 他勾起一个微笑,“就当是久违的放松。” 盛筱淑沉默片刻,有些心动。 “正好,我也有些东西想给你看,我们一起去?” 这下她再也拒绝不了了,笑着点头,“好。” 出门的那天盛筱淑特意提前一天看了天象,确认天气不错。 池舟和蓝月原本也要跟着去,但是她既然已经带了个谢维安,另外两个就只能放在家里了。 蓝月不死心地问了第n遍:“阁主真的不要我和池舟大人一起跟着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西山 “她跟我一起。” 谢维安忽然出现在盛筱淑身后,把蓝月给吓了一跳。 池舟看见他眉心一跳,拦住了想要对谢维安动手的蓝月。 “那就麻烦你们看家了。” 盛筱淑跟着谢维安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很远后,池舟这才放开了蓝月,后者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问:“那位大人是?” “谢大人。” 池舟确认了她的猜想。 蓝月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 京郊处有一截连绵的山脉,群山拥在一起,恍惚间倒有些像处在西南的福溪一带。 西山位于这些山川深处,在周围陡峭奇险山峰的衬托下显得清俊柔和。虽然比较平缓的大山在盛筱淑看来并不少见,但那满山云朵般的梨花海使它成为了世间十万山川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西山有温泉水,山上的花常开不败。” 谢维安解释道:“所以花期总比别的地方要长上许多。” 盛筱淑眼睛发亮地看着山路两旁的梨树,真好看啊。 看着她兴奋的模样,谢维安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西山朝南的一面,日光充足,水汽丰沛,梨花开得最盛。站在山脚往上看,花开如海,云蒸霞蔚,风过鹊惊起,留下一声清唳。明明未登山顶,却能生出一种直上九重天的豪迈和洒脱。 盛筱淑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蝴蝶扑到她脸上才回过神来。 眼见她看呆了,谢维安提醒道:“可别忘了你是来这做什么的。” “啊?哦!” 她确实差点儿忘了。 不过有《未知之道》,她面前很快就浮现出了那指引路线的线条。 “哼,难得出来一次,怎么能不好好逛逛呢?跟我来。” 盛筱淑微微一笑,转身对谢维安伸出手。 谢维安愣了一下,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很甜,令人十分安心。 他握住了盛筱淑的手。 两人一起拨开路边齐人高的草丛钻了进去。 走不多远,盛筱淑眼前一亮,就发现他们走出了草丛,头上是繁盛得可遮蔽天空的花朵,阳光落下一些碎金般的光点和斑驳的影子。 看起来如同上好绸缎的草地上也有各种不知名的漂亮小花,偶尔一两只小兽从花丛中掠过,这是她甚少见到的美景。 她惊叹地和谢维安沿着碎石小道走着,暗自庆幸自己亲自来了,要是画了地图让林贵妃的人来,错过了这般美景那才真是人生的遗憾呢! 正考虑要不要摘一些花回去做插瓶,突然一只毛发雪白的小动物从旁里跳了出来,在两人的前方蹦蹦跳跳。 “这是什么,好可爱!” 谢维安看了片刻,道:“应当是雪貂,没想到西山上竟然有这种灵物。” “我们去看看呗。” “你不是还要找果子吗?” 盛筱淑撇撇嘴道:“果子就在那,又不会跑,只要是在今天之内都可以。” 她眨巴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谢维安的时候,他就只有叹气答应的份了。 “知道了。” “好耶!” 盛筱淑轻手轻脚地跟上那只雪貂,想上前摸摸它,但小貂灵活地避过了她的手,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树枝,然后转身向道路尽头奔去。 “哎!小貂别跑呀,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见到这么可爱的生物,少年心性一起便不管不顾地追了过去。 反正有谢维安跟着,也不怕危险。 那小貂一路左拐右突,灵活得要命。 不知道追了多久,一直跟在身旁的谢维安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等等。” “怎么了?” 盛筱淑停下来,却发现谢维安的神色有些严肃,低声道:“你看看周围。” 她往周围看去,随即愣了一下。 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身边的景色已经变换了,一开始随处可见的小兽都不见了踪影,各种花草却生长得越发繁茂。寂静得有些瘆人。 盛筱淑皱了皱眉,想起来了福溪的迷雾森林。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很神奇的地方,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神秘力量。 但是正如在迷雾森林里她能找到路一样,现在的她依旧可以。 因为她眼前淡淡的月银色的线还在,而且可能是因为靠近了目的地,变得越发清晰。 盛筱淑道:“没事,跟我走。” 谢维安看了她一眼。 选择了相信她。 在安静的林子里走了一段时间,银线越来越清晰。 走出林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湖泊,湖水碧绿如翡翠。 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时节里,湖上竟然有着一道冰桥。 冰桥从两人面前延伸到湖中央,那里有一座莲花状的冰台,远远望去上面被薄薄的雾气笼罩,看上去十分神秘。 盛筱淑呆了呆。 “这难道是……” 身边的谢维安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眼底露出些许讶异。 “什么?” “沉玉湖。” 他悠悠道:“我小时候听过的关于西山的传说,说是那是一座神奇的冰湖,在盛夏的时节湖上还能结冰,十分神妙。但是我小时候跑遍了西山,从来没看见过这个湖,渐渐的就以为只是传说了。” 盛筱淑好奇地问:“那个传说里,湖上有什么?” “有人心底最深的影子。” “影子?” 谢维安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如何,你要找的东西在这湖上吗?” “嗯。” 她抬眼看去,银线清晰可见,栖霞果就在湖上。 “走。” 两人踏上冰桥的那一刻,周围的环境又起了变化。 明明天光大明,湖边却不知何时起了雾,来路隐在雾中看不真切,先前还在岸边的小貂也不知去向。 不管怎么说,这场景倒真像传说里才有的。她环顾四周,唯一能看清的就只有面前的那座冰桥。 很快,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 盛筱淑甚至都开始看不清楚身边谢维安的脸,全身上下唯有手上传来的温度真切而炙热,让她安心了不少。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影子 那是一个人,肤色白皙一如她身上那件冰雪般的白衣,如墨的长发铺满了她身下的冰床,黑白完美地融合为一体,在那清绝无双容颜映衬下,仿佛一幅静止的水墨画,于无声处令人惊心动魄。 她闭着眼睛,似乎没有声息。 过不多久,沉睡的人仿佛被惊醒般睫毛轻颤,谢维安猛地便对上了一双带着一点迷茫却无比美丽的眼睛。 和记忆里灿烂焰火下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渐渐成为了他珍之重之的那个人。 他心里猛地一颤。 “谢维安,谢维安?谢维安!” 他“唰”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冰雪雕琢而成的莲台。 盛筱淑正满脸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 谢维安摇摇头,按了按眉心道:“似乎产生了一些幻觉,无妨。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莲台中央,长着一株翠绿的植物,上面结着红彤彤的小拇指大小的果子,密密麻麻,少说得有上百个,连成一片,看上去就像飞在苍白天幕上的一抹红霞。 “嗯,这就是栖霞果。” 盛筱淑摘了一颗果子下来,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子里。 谢维安见状挑挑眉,“一枚就够了吗?” 她点头道:“这么一小颗已经够了,多的对常人也没用。若是摘多了,没了掉下来的果子滋养,这棵小树会枯萎的。好了,我的任务完成!” 盛筱淑收好布袋子,看见谢维安还有些恍神的模样,问道:“你真的没事,是不是刚才那些雾里有什么有毒物质……嘶,可是我没事啊。”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她往周围一看,除了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你指的是什么?” 谢维安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没有像自己那样产生幻觉。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盛筱淑不依不饶起来:“说说呗,你看见什么了?好看吗,是神奇的生物还是人,还是风景之类的?” “唔,那我可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没看到。” 谢维安闭了嘴。 若是那个传说是真的,人会在沉玉湖上看见自己心里的影子。自己看见的是她,她却没有看见自己,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亏了。 盛筱淑不明所以。 “走。” 谢维安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被带了一路的盛筱淑连忙问:“去哪啊?” 他头也不回,声音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我不是说过从前经常来这里吗?” 盛筱淑明白了,他要带自己去过的地方。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山路,一路走一路观赏,很快来到了一处山坳。 那里有一座颇为简陋却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的小院子。 “这是我们来西山游玩时落脚的地方。” 谢维安淡淡道。 盛筱淑从打开的木门里看进去,几座大小不一的木屋错落分布,被几条木质长廊连接起来。 廊外树影绰绰,花雨重重;廊下碧波暗涌,群鱼浅游。只在最大最外围的那座木屋顶上,有苍劲题字:西宫。字如游龙于群山之上傲视苍生,透着意气风发和不可一世的傲气。 说它简陋,是此地不见金银珠玉,珍玩器物;说它赏心悦目,只一看便知。 “这里……有人在打理吗?” 虽然看上去有些破旧,却很干净,连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 谢维安淡淡道:“我派了人定期来洒扫,看来做得还不错。” 顿了顿,他道:“今天天色也晚了,就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盛筱淑道:“好。” 谢维安带着她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全程都没有说话,像是在看着这些东西怀念着那些已经回不来的人。 当初他们一家来这玩的时候,该是快乐的一家五口。 如今,却已折损大半了。 盛筱淑想着想着,便也替他难过起来。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的谢维安并不需要安慰。他能走到今天,早已学会和那些过去的伤痛斗争。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 虽然不知道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但是知道这是谢维安的过去,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一直到星辰挂上屋顶,谢维安才恍然间回过神般,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盛筱淑,心里又是感动又有些不说出的低落。 “饿了么?” 谢维安愣了一下,“嗯?” 盛筱淑咧嘴一笑:“趁着你在这故地重游的时候,我顺手热了些干粮,正好这里似乎也有食材,就做了晚饭,想吃吗?” 她眉梢一弯,倾泻出流光溢彩,那双眼睛好像对说话一般,让谢维安忍不住点了头。 “唔。” “味道怎么样?” 盛筱淑满心期待地问:“司回和浅茴总说我做家常菜很难吃,但是我觉得还好啊,肯定是那俩小屁孩太挑食了,你说对?” 谢维安放下筷子,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地道:“我觉得,他们说的可能没错。” “怎么可能?” 盛筱淑自己尝了一口,唧唧嚼着,疑惑道:‘我觉得还行啊,虽然也没有很好吃,但是……’ 谢维安沉默几秒,满脸钦佩地说了一句,“还是阿淑厉害。” “嘿嘿,那是当然!” “那下次你炒菜的时候能不能分清楚盐罐和糖罐的区别?” “我没有吗?” “……阿淑,你的味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才有问题!你再尝尝这个蘑菇,肯定很不错。” “唔……” 夜风吹过,只点了几盏灯火的小院子,却仿佛比星辰都要闪亮。 第二天,盛筱淑一场美梦还没做到结尾就被谢维安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按在了廊边的木桌旁边。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这么早干嘛啊?” “还早?” 谢维安好笑道:“太阳都到头顶了,来吃早饭。” 摆在她面前的早膳是银耳莲子粥和梨花糕,虽然只有两样,但粥清香扑鼻,糕点精致酥软,两厢搭配,非常地勾人食欲。 第二百二十九章 猜忌 盛筱淑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目光在这精致的早点和谢维安的脸上来回扫了好几圈,还是不敢相信。 吃了一口后她更加意难平了。 他一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相爷,凭什么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吃! “怎么?” 谢维安见她瞪着眼睛,忿忿不平的模样,问道:“味道不对吗?我学了没多久,徐安说味道不差。” 顿了顿,他嘴坏地笑道:“再不济也不会有你做的难吃了。” 盛筱淑一口粥卡在喉咙里,差点儿呛住。 她没好气地咬牙道:“我做的点心可比你这好吃多了。” 谢维安不跟她争,闻言眼睛一亮,认真道:“那以后可要尝尝。” 温和的眸子里带上了几许幽深,像是在心心念念地求着某种牵绊一样。 原本想要随口将这个话题揭过去的盛筱淑忽然就觉得话卡在了嘴边,说不出来了。 谢维安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态,垂下眼睛,淡淡道:“快吃,等会儿要回京了。” “嗯。” 马车刚到城门口,徐安就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他们面前。 “右相您可回来了,皇上召见您哪,似乎有大事了!” 谢维安目光一凛。 盛筱淑自觉地道:“你去,我回家了,有什么事让人过来通知我一声就成。” “路上小心。” 说完,谢维安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 盛筱淑在原地站了会儿,目光往人群里一扫,随便找了个路边茶摊坐了下来。 她衣着不凡,模样清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让茶摊的老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老板,来壶凉茶,一盆酱肉。” 身后忽然多了个模样好看,眼睛微眯着的笑脸青年。 老板连忙应了声:“好嘞!” 随后他就见这青年坐到了方才那位姑娘面前。 盛筱淑就着桌上的花生米,慢悠悠地问:“你到了京城后有一阵子不见人了,舍得回来了?” 池南顿时露出一个心有戚戚的苦笑,无奈道:“阁主这可就冤枉属下了,还不是阁主您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 “很难吗?” 盛筱淑明知故问。 池南叹了口气,自家阁主有时候真的挺坏心眼的,他无奈道:“那可是谢府,号称京城里除了皇宫之外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您说呢?” “我又没有让你打探什么要紧的事,对?” “谢府有些什么人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消息,但是我在调查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盛筱淑回过味来了。 “恐怕那位右相大人是刻意隐瞒过的,防的自然不可能是我们。” 她缓缓皱起眉。 池南向来不说废话,谢维安跟左相那边水火不容的事情已经是天下人皆知,若要说谢维安防着他,这件事根本就不用池南来说。 可是他既然说出了口。 就说明这个人不是左相。 左相估计也没那个兴趣去关注谢府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既然如此,谢维安防着的人是谁呢? 换个说法,放眼整个大徵,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让谢维安如此提防。 她长叹了口气。 也就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了。 方才徐安那么着急来找谢维安,又是在万国会即将举办的关键节骨眼上。 她心里忽然多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二位客官,你们的菜来嘞!” 那老板将东西放下,热情地问:“二位客官可也是为了那万国会来的?” 盛筱淑便委屈道:“难道老板看我们这么不像京城本地人么?” 那老板愣了一下,连忙道:“不,不是。只是看姑娘气质不凡,若是京城本地人恐怕不会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小摊子,绝对没有冒犯之意!” 她微微一笑,对老板的猜测不置可否,又问:“老板也知道这万国会?” “自然是知道的。” 袖口上沾满油污的中年老板脸上露出自豪又骄傲的神情,言之凿凿道:“我大徵打了胜仗,那些蛮子可不得前来朝拜么!这可是盛事,看着那些蛮子入京时候的敬畏和惶恐,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啊,实在是舒心得很!” 说着说着竟然激动了起来,愤愤道:“想当年蛮子入侵我中原之地,生灵涂炭啊。我有个亲戚在边境的地方,一家老小全都是被那群猪狗不如的蛮子给杀了,这等血债,何以偿还!” “说的是!” 旁边也有人附和了起来。 “当年若不是相府侯爷一家率兵拼死抵抗,大徵如今是何光景实在难说。” “是啊是啊,当朝右相谢相爷,这几年加固边防,澄清朝野,硬生生让那些蛮子生不起丝毫阴诡主意,实在是我大徵的福气。” “兄台说得有理,听说这次万国会还是谢相一手操办的,肯定能给那些蛮子一个下马威……” 盛筱淑耳边充斥着这些茶客们的豪言壮语,心里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抬眼看了看池舟,他目光中也有一丝忧虑。 百姓不知皇恩,只知相功。 “澄清朝野”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这还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尚且如此。 自古臣盛而君弱,若是所谓的帝王之术能被编成一本书,这条估计得写到扉页上去。 这点皇上心里不可能不明白。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两年来皇上派给谢维安任务的强度活像朝廷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一个能出气的人一样。 那些任务分散大徵各地,杂而散。 分明就是不想让他久待京城、做大势力。 已经防备至此的情况下,谢维安竟然还能得到国公府的支持,获得这个操持万国会的机会。 皇上心里又会怎么想? 盛筱淑嘴里的茶渐渐没了滋味。 她觉得自己这个忙,可能帮错了。 夜间吹起了大风,云团挤在一起,黑沉沉的。 重重叠叠的宫殿中。 当今皇上风连胤坐在窗边,他早已过了壮年,两鬓已生白发,安安静静坐下来的时候,若不看他一身华服,就像个寻常人家的老人。 太监何清关切道:“陛下,起风了,还是关上窗户?” 第二百三十章 风起 风连胤便道:“你看这风是不是来得很不是时候?” 何清摸不清这位是什么想法,只能赔笑着称是。 “方才朕同右相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唉哟,陛下折煞奴才了。” 何清差点儿直接一个滑跪杵地上,诚惶诚恐道:“奴才不敢妄言。” “哼。” 风连胤扫他一眼,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朕不过随口一问,就让你吓成这样了?起来,去给钦天监的人传个话,这风……太不吉利了。” 他连忙仔细听着。 “啪!” 石子落入清池里,溅起来一滩水。 池舟衣角湿了半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池南,“阁主怎么了?” 已经扔了一上午的石头,不说话也不挪地方,像是着了魔一样。 “可能是跟谢大人有关的事。” 池舟便不说话了。 谁不知道啊? 现在小少爷和小小姐都不在家,能让阁主这么反常的人,也就只有那位了。 他想不通的是,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盛筱淑在纠结。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皇上昨日找谢维安不会是什么好事,她自然想知道个清楚,也好做些准备。 但是现在万国会近在眼前,谢维安可能还真没时间。 想了半晌,她终于站了起来,吩咐池舟道:“去一趟谢府……” 一句话还没说,蓝月忽然跑了进来,“阁主,阁主!” 盛筱淑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蓝月道:“怎么了,急成这样?” “有,有宫里的人往风雪阁去了。” 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盛筱淑微怔过后道:“说清楚。” 原来是这场从昨晚开始的大风让皇上不高兴了,说是万国会这等盛事必要在万里无云的晴天举行才能显出大徵威严。 这个临时的决定让钦天监的人们忙活了足足一晚上。 既要良辰吉日,又要天气晴好,还要照顾到使臣进京的时间。 钦天监里的那些大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圣名不可违,哪怕心里止不住地骂娘,活也要接着干。 但是大风之日,观星本就艰难,再加上时间紧任务重,就算钦天监的人忙成了陀螺都很难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给出一个准确答案。 那钦天监的江老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将此事给禀报了上去,提前认错总比到时候出岔子要好的。 原本以为会获罪,但是皇上虽然脸色不好看,也只是骂了句“废物”,倒没有整些砍头陪葬的烂活。 这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忽然提了一嘴风雪阁。 皇上当即就起了兴趣,命人快马加鞭直往青云山去了。 盛筱淑听完嘴角抽了抽。 难道那提起风雪阁的人就不知道他们是个江湖组织,不涉朝政的吗? 池南走过来,若有所思道:“阁主,这件事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盛筱淑看他一眼。 他继续道:“可能是有人在针对风雪阁。” “啊?” 蓝月疑惑道:“为什么,我们青云山离京城这么远,也没怎么跟朝廷的人扯上关系啊。” “进了这京城,就是有关了。” 盛筱淑悠悠道。 大家也不是傻子,朝堂那种地方,堂堂钦差官员,食禄大臣,怎么可能会在皇上面前主动提起一个江湖组织。 这件事本来就很不自然。 风雪阁本身也独立于朝堂,却能被这样提起,最重要的是皇上竟然还听进去了。 这种种加起来,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林贵妃吹了枕边风。 大约是她在和自己达成交易后,又觉得自己堂堂贵妃被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占了上风,无论是出于面子的考虑,还是这么多年协理后宫催生出来的掌控欲,都让她意难平。 借着这件事,既能敲打敲打风雪阁。 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将风雪阁逼到她这一边,变成自己的助力。 盛筱淑一想到这点,就明白林贵妃果然不信自己和柳星引只是微末之交。 “阁主。” 池南注意到她的神色,问道:“您是想到了什么吗?” 她将林贵妃的事情简单说了,又道:“风雪阁绝对不能和朝廷扯上关系,至少表面上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得想个办法。” 原地走了几步,她顿住脚步,一声叹息溢到嘴边,喃喃道:“这件事可能还真需要找他帮忙了。” 蓝月好奇地问:“谁啊?” 盛筱淑正准备说话,池舟耳朵动了动,离开一趟,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徐安。 “右相说盛姑娘可能需要我。” 饶是她知道自己和谢维安有默契,但是到这种程度还是让她有些震惊了,这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好吗? 徐安跟这院子里的人,除了蓝月以外都挺熟,因此也不拘谨,开门见山地道:“右相也是今早才知道钦天监的事情,因为琐事缠身不能过来。” 盛筱淑点点下巴,知道谢维安忙,也没指望他过来。 她便直截了当地说了,“我想要一个和皇上接触的机会,越快越好。” 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倒是徐安牙疼般地捂了捂嘴。来之前右相已经跟他说过这件事。 心说这两个人这么久不见,居然都能做到心意相通了。 “事情可以做到。” 徐安道:“往钦天监安插一个人,这事不难。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盛筱淑盯着她,缓缓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接近皇上和谢府有关。” 徐安眉目沉静了下来,闻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右相也已经交代过了,请姑娘放心。” “还有……” “还有?” 再有的右相可就没交代了。 盛筱淑张了张嘴,半晌,还是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摆摆手道:“算了,没事,你去。” 徐安满心的好奇得不到满足,满脸幽怨地离开。 送走徐安后,盛筱淑忽然对池南道:“你替我办件事。” “阁主请吩咐。” “约个人。” 盛筱淑声音一沉,无端带出些冷冽气质来:“宁王风见早。”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双赢 西江月三十里河畔,繁华得不似人间地。 河水之上,飘着几只精致的画舫。 盛筱淑晃了晃手里的琉璃杯子,里面的葡萄酒在灯火下泛着幽紫色的光,看起来十分诱人。 她试探性地喝了一口。 随后睁大眼睛,真好喝! “喜欢的话,我让人送几坛到你的府上去。” 风见早坐在她对面,隔了一条长桌和满桌的美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握着杯子,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闻言道:“我可不敢平白受你的恩情。” 风见早挑起长眉。 他的模样跟谢维安是不一样的好,轮廓更深邃些,也不像谢维安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像一汪辨不清底细的深潭。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有些像旷野的风。 霸道、无畏,横冲直撞。 但他也有自己独有的一份心机和谋略。 这也是盛筱淑这次找他的原因。 “你派人找到我,难道不是想让我帮忙?” “不能这么说。” 盛筱淑讪讪一笑道:“双赢的事情,对你我都有好处。” “哼。” 他冷哼一声,“是不是双赢,我自己会判断,说,找我到底什么事。” “最晚明日,我会以江湖术士的身份入宫,这里有本书。” 盛筱淑将一本书页泛黄的典籍推到了风见早面前,继续道:“宁王殿下可否找个机会派人将这本书送到钦天监去?” 风见早眉心拢起来,眼窝深得仿佛能揉进一方夜空,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的手指扣在桌上,一声一声,缓慢而均匀。 “你想要让旁人觉得你是我的人。” 这句话他用的肯定句。 盛筱淑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家伙虽然性格讨厌,好在还算聪明,和聪明人说话总不会太累。 为了解除风雪阁的危机,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为钦天监解围。 只有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后,皇上才会觉得没必要再去麻烦一个江湖组织。 而能在毫无观星条件的天气里做到准确地预测接下来天气的,至少盛筱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 所以这件事必须得她去做。 然而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没有人举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见到皇上去。 她猜谢维安的办法多半是通过钦天监的路子将她引荐到皇上面前。 用意有两层,第一让她的占星能力更加自然。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能让皇上知道她和谢维安之间有联系。 谢维安现在在皇上那的形象多半就是那个功高震主的主语代名词,林家站队右相,万国会一事已经足够让皇上忌惮。 若再加上一个能知天意晓占星,甚至可能比他的钦天监都要厉害的江湖术士,换做盛筱淑都要觉得这谢维安是不是太过神通广大了些。 在大徵,占星之道是备受众人景仰的,钦天监里的人在普通百姓眼里,一个个跟天上下来的神使差不多。 若再为谢维安加上这股势力,皇上真是要坐立难安了。 因为事情太过重大,所以她不得不再上一道保险。 风见早就是这层保险。 “你想寻求庇护么……应该不是。” 风见早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似的,悠悠道:“你不需要我的庇护,那你就是想掩人耳目。为何?” 这人果然十分敏感。 盛筱淑知道,若是拿不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理由,他是不会点这个头的。 想了想,她道:“我只能告诉你,我能解决钦天监现在解决不了的事,而这份功劳会记下你的名头下。” 风见早敛眉,目光凝出一点锋利的弧度:“还不够。” 盛筱淑:“我帮的那个人,觉不会与宁王殿下为敌。” 年轻的宁网上眼神微微一震。 她便知道自己应该是说对方向了。 半晌,风见早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杯中的酒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盛筱淑微微一笑,“唯有这点,我可以保证。” 西山上,她有跟谢维安谈起关于皇子间争斗的事,也问了他的态度。 他当时说的是,“安王阴佞,南王莽撞,如今的几个皇子里,宁王殿下虽然并不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那个,但肯定是最适合皇位的那个。谢府不会参与党争夺权,但是如果让我选一个未来主君的话,肯定还是宁王殿下更好。” 风见早看进她的眼睛。 她便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任他看,反正自己又不亏心。 半晌,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盛筱淑心里一喜,面上却压制得云淡风轻,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多谢。” “还有一件事。” “嗯?” 盛筱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家伙不会这个时候要坐地起价? “以后只有我们在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同我这么拘谨。” “哈?” 这位宁王殿下的话倒让盛筱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做什么,霸总人设一下又变亲民路线了,这么会变? 她愣住的时候,风见早已经站了起来,“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再问你一遍,你要做我的人给我做事吗?” 盛筱淑翻了个白眼,既然他自己说了不拘谨,她就真的不拘谨了,没好气地说:“不考虑,也不会考虑,麻烦宁王殿下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风见早扫她一眼,自信道:“我说了,我会让你同意的。” 说完转身就走,当然,没忘记带上那本书。 盛筱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坐下来就着精致的下酒菜喝完了端上来的葡萄酒。 下朝后,钦天监副使悄悄入了皇上的寝殿,嘀咕了些天知地知他俩知的话。 随后来接人进宫的轿子就停在了盛筱淑选的客栈前面,将装模作样换了身正经装束的盛筱淑给抬进了宫。 一路分花过柳般穿过高大又数量众多的宫殿,盛筱淑冷眼看去,宫墙红瓦,甬道幽深,竟觉得这宫殿间的道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透着一股子形容不出来的寂寥滋味。’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星局 盛筱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活的皇帝。 皇帝风连胤不像电视剧和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总是一副威严十足、高不可攀的样子。 她行了礼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手里停着硕大一只七彩鹦鹉,叽叽喳喳个没完。 大徵的皇上,天子之躯,光从外表上来看竟也和普通人家的一家之主没什么区别。 钦天监的副使见了礼数后将盛筱淑介绍给了皇上。 等了一会儿后风连胤终于将手里逗趣的鹦鹉交给了旁边的太监,对着她道:“你就是江卿说的能算出何日会天晴的术士?” 盛筱淑拂开衣摆,不卑不亢道:“草民盛停,尽可一试。” 皇上看了她半晌,语气里有些怀疑,“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草民不敢。” 盛筱淑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柔软的阴影,悠悠道:“若算不出来,草民定当以死谢罪。” “罢了。” 听她这么说,皇上道:“那你说说,需要朕准备些什么吗?” “只要借钦天监的观星局一看就好。“ “朕准了。” 盛筱淑在江河的领路下来到钦天监的观星局,屏退了周围旁的人。 “陛下吩咐了,盛姑娘尽情用。” 她点点头,“多谢江大人。” 江河离开后,盛筱淑这才将目光看向这闻名天下的“观星局”——那是一张巧夺天工,仿佛神物一般的星图。 幽暗的房间内,铺满整个房间的星图散发着朦朦光亮,看上去竟然真像是踩在了星河之上。 据说这东西出自一位仙人之手,世间万物的规律都可以从中解析出来,万事万物,生死俱灭。 盛筱淑还真是挺喜欢这东西。。” 她缓缓走到星图的中间,闭上了眼睛。 离开的江河守在了门边,方站了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过来。 “听说江大人今天为陛下引荐了一个姑娘,说她能算出来我们都算不出的东西。” 江河眼观鼻鼻观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傅大人就算不相信这个人,也得相信观星局啊。” 傅延年安逸地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盘果子,时不时抓起来咬上一口,眼睛却始终盯着门扉,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一扇门看见里面瞬息万变的星海图。 “观星之局,传说世人只窥其部分便可占卜天道、逆转因果。” 江河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然而正因如此,可能我们这些时常琢磨、心神都受了星图影响的人,反而可能不得其道,让新人来试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自然会难上加难。” 傅延年摇头晃脑地顺着他的话说道:“也有道理,那就看这个年轻人能不能有所感悟了。” 被两个人念叨的盛筱淑已经睁开了严谨,某个瞬间,好像有无数星辰在她脚下依次排开,或暗或明,或出或灭。揭示着这世间所有生命的因果轮回,也织就了一副百余年来无人能解的乱星局。 其实她并不需要借助什么外力就能得到答案,之所以搞着一出,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不过在来之前,她没想到这所谓的“观星局”竟然是真的如此不凡。 即使是她也不能轻易地窥见其中的奥秘,确实是个宝贝。 片刻过后,盛筱淑走出了房间。 江河立马迎了上来,“姑娘可有了结果?” 盛筱淑点头道:“劳烦大人帮忙取些纸笔来。” 东西很快拿来,她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边随口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江大人在同人说话?” 江河没有隐瞒,“和我同样位列副使的傅延年傅大人。” 他忽然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也是左相那边的人。” 盛筱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片刻过后,她写好了结果交给他。 江河扫了一眼,心里惊讶不已,如果这上面写的是真的话,那这位盛停盛姑娘可就太厉害了。 而且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应该已经板上钉钉了。 因为这是右相的人。 结果呈了上去,养心殿很快传来了消息。 让盛筱淑喜先在宫中小住两日,就在钦天监。 她知道,这是为了留足验证的时间,若是符合,进封赏赐不会少。而若是不符合,到时候处置起来也方便,免得到处去抓人。 盛筱淑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这样的情况事先也已经预料到了,江河很快替她安排好了房间。 她刚走进去就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不愧是皇宫里的地方,就是和别处不一样啊。 房间古朴大气,面对着门一扇屏风将房间隔成了两个空间,内间里流苏帐蔓被暗褐色的精致结扣轻轻挽起,明媚的阳光从朝南那扇占了半面墙壁的窗户中照进来,落在棉被上、屏风上,驱散了房间里每一处阴影。 一瓶被精心修剪过的蓝色小花也在窗台上,轻轻摇曳出一种蓝金色的光芒。那种蓝金色映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幽幽生光。 盛筱淑安心地等了两日。 这期间风见早果然遣人将那本书送了来,他派的人做了些伪装,但不多。 让寻常人不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来历,但只要是有心人,稍微调查一下就会发现这个人和宁王府的关系。 原本因为钦天监突然引荐她的事,朝廷中有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这一出过后,关注却少了许多。 大家都默认了这个盛停,是宁王找来的人。 很快,接下来几日的天气和她的预言相继重合。 皇上终于信了她有真本事,将她叫去宫中说了几句话。 在盛筱淑看来,就是旁敲侧击她和宁王的关系,不过都是点到即止,似乎也没有多在意似的。 她便也随着皇上的态度,在他说起宁王的时候稍稍表露出一些不寻常,别的,便尽在不言中了。 盛筱淑知道皇上的想法,在目前的情势下。只要自己不是谢维安的人,对皇上来说就已经够了。 “盛停,封了听音使,入钦天监当差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国威 风连胤为了不让旁人说他囿于男女之见,直接给盛筱淑甩了个六品的官职,进钦天监办事去了。 虽然大徵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是钦天监的存在历来和别处不同,而且也不用上朝听政,便也没有在朝廷里激起来太大的风浪。 按照她给的日程,万国会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眼看就到了盛事前夕。 这日她刚从床上爬起来,就看见江河来门前找她,一句话没说,留了封信就走。 盛筱淑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痛了起来。 和风见早达成协议这件事,她是没告诉谢维安的。 但是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寻常有心人尚且瞒不过,更遑论瞒住谢维安了。 她这几天都待在钦天监里,一方面是为了尽量低调,不在万国会之前引发什么乱子。 另外一方面,也是确实没想好要怎么和谢维安解释。 得,现在人家主动找上来了,躲不过了。 信确实是谢维安写的,措辞风平浪静,并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迹象。 但是她知道,现在越是显得平静,就代表谢维安越生气。 估计要不是顾着若是自己贸然前来,引得皇上猜忌还会连累她在宫里的安危,早就亲自来逮人了。 信里写的是,明日万国会宴后见一面。 盛筱淑将信纸团了放到烛火上,一点一点燃成了灰烬。 她边打扫残灰,边琢磨着到时候要怎么避开耳目溜出去,还有,怎么哄男人。 万国会如期举行。 这等盛事,寻常官员都是没资格去武英殿列席的,礼部那边分得清楚,朝中唯有四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 盛筱淑一个六品的挂名小官,原本是没这个资格的。 但是皇上一早起来,看见万里碧空,心情一好,想起来她这么个“功臣”,于是行了个特例,叫人通知她去参加。 她匆匆赶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一进去,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恢弘之地。她感觉自己进入的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个穷奢极欲的秘境。 高而华丽的穹顶由九根金色巨柱撑起,八根相对而立,其上龙翔风舞,呼之欲出。最后一根更为高大,立于王座之后,其上有四季轮转、星月阴阳、天下风物,象征着天子的至高无上。 殿内没有用来照明的是珍贵的夜明珠,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只见反射出一层薄薄的金光,流水般涌动在殿内四壁,生生不息,煞是好看。 穹顶两侧各自悬浮着五排古铜乐器,此刻已经被奏响,余音绕梁,声绝不熄。 一个个华服贵胄,一个个异邦面孔,哪怕心里各怀鬼胎,但还是因为这场景而目眩神迷。 腰肢柔软、容颜姣好的舞女踩着轻盈的脚步,将身上绸裙的衣摆转成了朵朵绽开的花。眼波流转间,尽是勾魂摄魄。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热闹繁华的地方了。 盛筱淑无声地在群臣最后面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抬头一看,皇上半倚在王座上,和身边的两位贵妃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她只看了一眼就略了过去,专心地在众人当中找起谢维安来。 没花什么功夫,她就找着了。 谢维安实在显眼,他坐在武官那一列的首位,旁的人要么是有美人在怀,要么是三两成群。 就他一个人仿佛遗世独立般,一张脸无喜无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就有让人不敢靠近的凛然气质。 忽然,他若有所觉般,抬眸往她这个方向看来。 他眼里的冰雪在接触到她的刹那消失了个干净,眉眼轻轻弯了弯,似乎是笑了。 但是一切都转瞬即逝,哪怕盛筱淑一直盯着他,也不免有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她倒也能理解,至少现在,他们还不能表现出相熟的样子。 盛筱淑移开目光,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人——是林若诗。 身为国公府的大小姐,她也是有资格来的。 林若诗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盛筱淑,一心只看着谢维安的方向,某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在他脸上绝不会出现的温柔。 她心里一震,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处只有几个新晋升官的中年人,凑在一起饮酒谈笑。 林若诗再回头,便见谢维安依旧是一脸的冷冷淡淡。 肯定是看错了罢。 她有些心酸地想着,真希望有一天安哥哥真的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她还要等多久呢? 正当时,酒过三巡,歌舞越盛。 此时,西北瓦尔羌族有人站了起来,“大徵的皇帝陛下,听闻贵朝的人都极擅武,我族勇士想挑战一二,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高座之上的风连胤丝毫不意外般,拍了拍大腿道:“瓦尔羌使者,如你所愿。” 来了。 角落里的盛筱淑叼着葡萄,眉眼一弯。 万国盛会的保留项目,无非就是扬国威、立威严。 异族人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大徵,同时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大徵则想震慑诸国,换来和平与盛世。 这是没有硝烟的战斗。 盛筱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谢维安,看见他神色淡淡,心里便也放了心。 正要收回目光,眼睛微微一错,却正好对上风见早的眼神。 风见早对她挑挑眉,勾起了一个微笑。 盛筱淑默默地收回目光,专心地对付起自己桌上的食物和美酒来。 接下来从比武到诗词歌赋,从解谜到论马品箭,从围棋茶艺到稀奇毒药……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每个来到大徵的国家都是抱着要为自己的国家争一口气的目标来的,带来的都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一个个展示而来,简直比那最繁华时分西江月河畔都要热闹。 然而即使准备充分、处心积虑,大徵的应对却都淡定若斯,见招拆招,总能占据上风。 风连胤连上的面子越来越厚,不由得浑身舒坦。 连带着看谢维安都不像之前那么忌惮,而有些顺眼起来了。 这差事若是换别人来做,多半是没他这般周全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乌宁塔 就在盛筱淑想着等会儿要怎么避人耳目地溜出去的时候,殿中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 “尊敬的大徵皇帝陛下,这些打打杀杀的都看多了,没什么意思。” 那声音娇软极了,像是一朵盈盈待放的花,又像一汪清清澈澈的水。虽然娇,却不媚,令听到的人心里不自觉地痒痒起来。 盛筱淑看过去。 那是个穿着苗疆服饰的姑娘,一身闪亮的饰物,绝色的脸上画着两道充满异域风情的涂鸦,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整个人就像来自遥远南疆的一只蝴蝶,充满着生命力。 许多人被她吸引了目光。 被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毫不怯场似的,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张扬又骄傲。 风连胤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艳。 何清附耳小声道:“陛下,这位是南疆部族的公主,图阿莱。” 风连胤点点头,问道:“图阿莱公主有何意见,是想要进献什么珍奇药材吗?” 南疆历来以毒虫奇药闻名,当初大徵与之开战的时候,可没少在这上面吃过亏。 “大徵皇帝陛下。” 图阿莱双手在胸前交叉,行了一礼道:“南疆的贡品已经送到,图阿莱只是听说大徵多的是奇人异士,图阿莱自小跟着族中大巫学习天衍之术,奈何图阿莱天资愚笨,数年无寸进,想请大徵皇帝陛下为图阿莱解惑。” 天衍之术? 殿内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南疆巫师的天衍之术神秘至极,从来没有外人得知过其中辛秘。 现在忽然提出来,多半是来者不善。 风连胤也觉出了点味儿,不免迟疑了一下。 若是在这什么天衍之术上栽了跟头,大徵的国威何在? 可是这东西在南疆都是讳莫如深,更别说大徵了。 风连胤往谢维安那边看去,眼睛还没挪,图阿莱上前几步,直接走到了大殿中央,跪了下去。 让风连胤的注意力不得不回到她身上。 她大声道:“都说大徵万里河山,人才辈出。难道皇帝陛下还怕被图阿莱比下去了不成?” 这话说出来,就相当于没有退路了。 风连胤脸色沉了沉,问道:“图阿莱公主想要如何请教?” 图阿莱站起来招招手,随从呈了一样东西上来。 那是个比手掌大上一圈的四方木盒,盒身上有长短粗细不一的黑线,乍一看就像四分五裂的木块被重新粘到一起去了似的。 图阿莱微微弯腰,双手在胸前交叉:“尊敬的大徵皇帝陛下,这是我南疆巫族至宝,乌宁塔。塔在盒中,唯有用特定的手法和顺序才能打开,塔身如琉璃,其中有三山六水之景。” 风连胤闻言起了点兴趣,奇道:“那公主为何还不打开?” 公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皇帝陛下,乌宁塔是圣物,即使是图阿莱,如今也没办法打开。特将此物送来大徵,向这里的奇人异士们讨教讨教。想必贵朝能人云集,让乌宁塔现世不是难事。” 风连胤对身边的何清道:“将此物拿去给众臣看看。” “是。” 端着乌宁塔,从前至后,让殿中的人一一看过。 盛筱淑虽然在角落里,倒也没错过这个机会。 多看了几眼,她便知道这东西往横合的是六合八卦,往纵则是阴阳爻卜的规律。 两种都是极深奥艰涩的学问,单独一个拎出来都已经够难了,更别说这两个加到了一起。除非是个中大师,否则必然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也难为南疆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看来这个世界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令人佩服。 她暗暗赞叹过后,也反应了过来,这殿中可能还真找不着能打开这个盒子的人。 看了眼谢维安,他眉心微拧,似乎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局面。 这时候,风连胤发话了:“诸卿,谁能解这乌宁塔,朕有重赏。”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朝堂因为这句话,气氛逐渐冷却了下来。 众人交头接耳,却止不住地摇头。 眼看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谢维安叹了口气。 乌宁塔的存在他事先确实没有预料到,现在看来只能先谢罪了。 “大徵延绵万里,大徵朝廷里都是大徵一等一的人才,难道竟然解不开这乌宁塔吗?” 图阿莱的声音回响在大殿里。 依旧清脆悦耳,娇软动听,但是风连胤听在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滋味。 唉。 盛筱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公主此言差矣。” 原本因为她这里着实偏,一开始还没几个人注意到她,这一开口,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盛筱淑明显感受得到谢维安落在自己身上炙热而不容忽视的目光,她眉头一抽,有些心虚,但是现在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迎着看过来的漂亮公主,缓缓道:“大徵万千奇人,朝堂之外亦有大能,朝堂之内,也未必无人能解这乌宁塔。” “哦?” 图阿莱盯着她,“你是?” “区区不才,只是钦天监的一个听音使而已。” “哼,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使,既然你这么说,你能解这乌宁塔吗?如果不能,倒也不必出来说些废话。” 不愧是山高皇帝远那种地方出来的部族,说话就是直。 风连胤也道:“盛卿,你可有办法解这乌宁塔?” 盛筱淑面向皇上行了一礼道:“或可一试。” “好。” 风连胤其实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个前几天刚丢进钦天监的小丫头到底有没有这份真才实学,但是满朝文武没一个出来说话的,此时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是这小丫头最后没能解开,随便处置了,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 因此他吩咐道:“那就由你……” “父皇。” 这个时候风见早忽然眉头一皱,站出来想要说什么。 风连胤目光扫了过来,“宁王有何见解啊?” “儿臣认为此物不过是……” “皇上。” 盛筱淑开口打断了他,目不斜视道:“还请皇上给臣女一个机会。” 第二百三十五章 解围 被盛筱淑一打断,风见早愣了一下。 风连胤看着他,“宁王想说什么?” “……儿臣觉得,这位既然是钦天监的人,想必能解开乌宁塔。” “既然宁王都这么说,朕准了。” 风连胤摆摆手,“将东西送过去。” 何清将乌宁塔拿到了盛筱淑面前,她伸手接过。 入手的分量比看上去要重一些,拿着还有些刺手。 众人的目光都洛在她身上,其中打着各色算盘的人都有。 盛筱淑全然不顾,乌宁塔,生门生路。 建造了乌宁塔的那个人肯定是个当之无愧的大师,她自觉自己远远比不过。和那个人相比,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可以说只有高中水平。 若要完全解开乌宁塔里蕴含的学问,她做不到,可若只是找一条生门之路的话,倒也没那么难。 一炷香时间过去,众人只见得她将那乌宁塔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随后不知道在哪里用着什么规律按来按去。 “咔嚓。” 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的众人听到这声音精神一振。 随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不知道按到了哪里,那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忽然有了变化。 图阿莱美丽的眼睛睁得老大,不自觉地喃喃道:“怎么可能……” 乌宁塔在“咔嚓咔嚓”的声音里,像一朵迎了阳光和水的花骨朵,缓缓地绽放开来,在盛筱淑的手上变成了一座古塔的形状。 古塔塔身上有山川日月、星辰移转之景,在殿内的金光照耀下缓缓流转,看上去万分神奇。 盛筱淑将东西放进何清手里的托盘里,微微笑了后说道:“果然如公主所说,此物确实神异。请陛下观赏。” 何清将真正的乌宁塔呈上。 “陛下。” 风连胤凑近了左看右看,半晌,哈哈一笑:“果然是南疆至宝,图阿莱公主,南疆能带来这样的宝物给众卿观赏,着实大方!” 图阿莱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乌宁塔确实已经被人破解,她只好行了礼,退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众人欣赏一番后,皇上这才将目光落到安安静静站着的盛筱淑身上。 “盛卿解乌宁塔有功,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盛筱淑垂下眉,淡淡道:“能参与这等盛事,见到这样的宝物,已经是臣女的幸运了,不敢邀功请赏。” “哈哈哈。” 风连胤被她说得心情舒畅,虽然她这么说,还是赏了些金银玉器下来。 反正是银子,不要白不要。 此事过后,武英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盛筱淑窝回自己的角落里面,继续磕自己的花生米。 这盛会初看觉得热闹非凡,是一等一的好去处,但是多待一会儿就发现众人说的都是客套话,行的都是恭谨不惹人的路子,心里骂娘嘴上嘻嘻哈哈,看久了实在无趣得很。 这万国会分好几个阶段,武英殿后便是万马场看驯马,等到晚间又有一场夜宴,要等到第二日,皇上收了各国使臣送来的贡品,再按各国的地位封赏,这万国会才算结束。 盛筱淑在心里过了一遍流程,心里已经提前感觉到了无聊。 万马场的场子她找借口溜了,反正人很多,少她一个也不会少。 从武英殿到钦天监,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却十分合理的人。 风婉婉带着个小侍女迎面走过来,这次盛筱淑脸上可没有遮挡容颜的面纱。 “果然是你。” 小公主停在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些恼火。 盛筱淑叹了口气,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片刻过后,亭子里。 盛筱淑三言两语对着风婉婉解释了一番自己在这的原因。 “你胆子可真大。” 风婉婉叉腰道:“连父皇都敢骗,本公主上次在国公府见到的人果然是你,对不对?” 盛筱淑也没继续瞒着,点点头道:“当时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所以才瞒着公主。实在不是故意的。” “明白了。” 出人意料的是,风婉婉闻言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现在是去哪?” “回去休息休息,昨晚没睡好。” 风婉婉:“……” 正常人会在这样的盛会面前,抛下一等一的热闹不看,回去睡大觉吗? 不过要说对方是盛筱淑的话,仿佛也变得合理了一些起来。 “倒是公主殿下。” 盛筱淑忽然问:“你不去参加万国会,怎么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闲逛?” “前几日和父皇吵了一架,被禁足了。” 风婉婉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并不如何在乎似的。 “禁足……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 “这个时间点后宫又没什么人,万一父皇知道了,那就是你去告的密。” 盛筱淑:“……” 多少有点草率了些。 两年不见,两人借着这个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多半是风婉婉在说,盛筱淑在听。 她这两年细数下来,过得其实多少有些无趣了,甚至还比不上风婉婉一个深宫中的公主遇到的事情多。 “你教本公主种的菜,本公主都学会了,等有机会摘来给你尝尝。” 盛筱淑乐道:“好啊,公主的手艺肯定不一般。” 风婉婉摸了摸鼻子,东拉西扯一番后又小声道:“那个,这次你来京城,身边可有放心的护卫吗?” 盛筱淑闻言立马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悠悠道:“公主殿下想问池舟的事情大可以见面就说嘛,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谁,谁说的?!” 小公主的脸涨红起来,还嘴硬地不肯承认。 啧啧,这么可爱吗? 盛筱淑笑道:“好好好,公主殿下没问,是我自己要说的。我的护卫还是小舟,他好得很,如今就在京城里,最近应该也没别的事,若是想要见见面的话,我倒是可以穿针引线一下,怎么样?” 风婉婉的大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咳咳,本公主也没说要见他呀!你胡说……” 迎着盛筱淑似笑非笑的脸,她感觉脸上越来越烫,话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池舟……若是再见,他还记得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