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行》 楔子 弃婴 武平六年,曌国都城,洪京,威王府。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冷冽的朔风呼呼的刮着,雪花被吹得在空中打着旋,飘落在路边光秃秃的橡树枝上,然后被偶尔行过,脚步匆匆的行人一脚踩上,混合着地上的灰尘变成肮脏的泥泞,平添一份萧索。 和外面凋敝冷清的气氛不同,大气恢弘的威王府今天却是热闹得紧,仆人们跑前跑后的一片忙碌着。并非因为有客来访,而是因为威王最为疼爱的妾室,苏雅霜夫人今日诞子。 “快去拿干净毛巾来!” “吩咐伙房的,热水绝对不能断!” “你这废物奴才!别冲撞了王爷!” 这是威王府的刘管家提着嗓子,在指挥着来来往往的王府仆人。 一个身材魁梧,身披一席白色狐裘,面容威严,眉头却是紧皱的中年男人,正在苏氏的房门前焦急的走来走去,右手不停的捋着下巴浓密整齐的胡须。而在他周围,恭敬的站立着几个身着黑色轻铠,腰佩墨羽刀的侍卫。 这就是武力冠盖京都的威王朱武和他的亲卫,墨武卫。 朱武虽正值壮年,但膝下子嗣稀少,只有发妻威王妃为他生了长子朱棱。因为每当威王府的妾室有了身孕之后,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或失足,或被人冲撞,亦或其他身体原因导致流产。 朱武不是没派人调查过内情,奈何每每查到了关键时刻,线索总会因为嫌疑人物的死亡而无疾而终,真相永远都是云遮雾绕。 朱武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人,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在没有真正证据之前,他不能,也不敢去和她当面对质。 而这次轮到了最得他宠爱的苏雅霜。而加上前几次的“意外”,这次朱武不得不提起万分精神。 时间对于此刻的朱武实在是太过难熬,他几乎是扳着指头数着自己来回踱步的步数,等待着里面传出那声代表着新生的幼啼。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若是男孩,便叫朱珝,若是女孩,便叫朱茵婷。 一步,二步……六千五百一十步…… “哇…哇…” “我儿出生了!” 朱武激动的喊出了声,欣喜若狂的看向房门的方向,正要推门进去,门却提前一步被里面推开,开门的是里面在帮忙搭手的侍女。 看到朱武,侍女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 里面孩童的哭声仍在继续,但朱武看到侍女这副古怪模样,心下突然一沉,他想起了前几次“意外”。 “雅霜!雅霜!” 朱武狠狠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侍女,冲进了房间,一边呼喊着爱妾的名字,可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他的心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朱武一把掀开那道屏风,看到了那袭让他心碎的白衣,上面却是渗着一大片惊心动魄的红色! “王爷恕罪!王妃是因难产而死!好在王妃之子平安无事!请王爷恕罪!” 周围的侍女见状都满脸惊恐的跪伏在地,产婆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战战兢兢的走到双目无神的朱武面前。 朱武沉默着,一言不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而变得凝重起来,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朱武接过了自己的儿子,没人发现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朱武一手环抱着婴儿,一手抚上了婴儿的胸口。似乎是他的手过于粗糙,摸在婴儿娇嫩的皮肤上,让婴儿感觉到了不适,婴儿因此哭的更厉害了。 朱武右手小心翼翼的释放出一股轻柔的真气渗入婴儿体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他的丹田处流转了一圈,这是曌朝通用的来检测初生婴儿的武学资质的办法。 他将释放出的真气在婴儿的丹田里流转一圈后,若是真气能存留得越多,则说明婴儿对于真气的契合度越高,其武学天份就越好。 一般人只要能留存三分,便说明此人有习武的资质。若是有五分,可谓天才。能达到七分以上者,无一不是武道奇才,天之骄子! 至于能完全保留十分真气,而不外泄的,可谓妖孽之资,可至天人!古往今来,屈指可数。 低阶武境如官场,分九品。 九品境内,皆是不入流的江湖中人。他们是组成这偌大一个江湖的最底层的武人,只有一身孱弱的内力和粗鄙的功法,不值一提。 而超越品阶,则是先天之境。内力会发生奇妙的变化,转化更加精粹的真气。真气的威力比之内力不可以道里计。 武至先天之后,则是神秘无比的天人三境,本我,非虚,无妄之境。 凡能臻至天人三境的武者,无一不是大门派中的掌门或者大魔头级别的人物,是江湖中真正的强者之列。但天人三境的个中玄妙,实在是普通武人难以想象。并非按部就班的修炼就可达到。而是机缘,毅力,天资缺一不可! 一步跨出,可称天人! 奈何这一步如同天壑,难以逾越。 而在以武立国的曌朝,愈是强大的武者,愈是受人尊敬。比如面前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出生便丹田留存八分真气,习武数十年,臻至天人境,武力横压全京都的曌帝次子,威王朱武! 收回右手后,朱武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铁青。 因为他释放出的真气并未在眼前这个婴儿的体内留下一丝一毫!他的丹田仿佛一个漏筛一般,真气一进入他的丹田处,便一泄无余,一点都存不下来。 也就是说,他堂堂威王的次子,竟然是个废物?! 而因为眼前这个废物,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妾室?! 婴儿依然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哇哇的嚎啕大哭着,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这个男人体内深沉浓厚的戾气。 婴儿的哭声传到朱武的耳朵里,让他心里的怒气越发的澎湃而出。 朱武高高的举起了他。 猛地抛下! “王爷息怒!”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如同一只离弦的箭,飞快的越过朱武,险之又险的接住了空中的婴儿。 那道黑影正是朱武的亲卫首领,秦承。 “王爷,王妃难产而死,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秦承抱着大难不死的婴儿,沉沉的说道。 事实上,他是第一次反对朱武的决定。他知道自己是在挑战朱武的权威,朱武的强势形象在他们当中一向积威深重,虽然朱武此刻看着他一声不吭,但秦承能感到从朱武身上流出的一股滔天怒意。 但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婴儿被摔死在他面前,他也做不到! 秦承低头跪在朱武面前,不敢再言声,而是等待着这个男人的开口。 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似乎才刚过了一瞬,朱武终于做出了抉择。 “将他扔入洛水之中,自生自灭吧。” 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朱武的嗓子都变得有些沙哑,吐出这句话后,朱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秦承也暗自舒了口气,看着在他怀里神奇的停止了哭泣的婴儿,接着又苦笑起来。 将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抛入洛水河里,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不敢再质疑朱武的决定,只能照办。 半个时辰后,秦承骑马来到了洛水河边。 漆黑的夜空里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月盘,淡淡的月光照在洛水河上,印出一片粼粼的波光,此刻的洛水河很是平缓的流淌着,仿佛悠长的岁月里从未停止过它的脚步,而今天,它还将送走一位命途多舛的孩子。 秦承长长叹息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一个小木盆轻轻的搁在了宁静的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在木盆里的正是那位出生就没了父亲和母亲的可怜孩子。秦承在木盆里给他裹上了厚厚的棉袄,棉袄里夹着他多年的俸禄积蓄,一百两银子。 希望能平平安安的遇到一户好人家肯收留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吧。 秦承默默地望着顺着河水慢慢越飘越远的木盆,月光如水般拂在婴儿的脸上,婴儿此刻异常的安静,他轻咬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漆黑如墨的眸子好奇的望着天上的那轮亮堂堂的圆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走向了未知的远方。 好在这一路上,有洛水相送,明月相伴...... 第一章 李家有子初长成 “王戎简要,裴楷清通。孔明卧龙,吕望非熊......” 这是一间小私塾里传来的郎朗读书声,声音清脆而整齐。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这是在一片竹林旁搭筑的小竹屋,郁郁苍苍的竹子在微风中舒展着修长的身姿,竹林里零星的点缀着几棵生长得极好的桃树,芬菲烂漫、妩媚鲜丽的桃花飘落在青翠的草地上,若有外人在此,真是要赞一声好个世外桃源。 私塾里端端正正的坐着十数个摇头晃脑的黄口小儿,他们闭着眼盘腿坐在地上,前方是一位面容清瘦,身着青衫的老者。老者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一本书,一板一眼念读着书上的词句。他念一句,下面的孩童们便跟着念一句,极为认真。 但是,仔细看去,角落里有两个孩子却是格外不同。 这两个稚童年龄约莫十余岁出头,面容清秀,他们嘴巴一边做着口型,假装跟着众人念叨着,一边却在窃窃私语。 “洛川,等下我们真的要去吗?” “当然啊,等我吃过晚饭了,我们就偷偷溜出来。告诉你王宁,昨天我去摘那梨子尝过了,可甜呢!” “你可别骗我哟,我要是回去迟了,我娘可会揍我的。” 被称作王宁的小孩子好似馋嘴一半舔了舔嘴唇,眼睛里却露出后怕的神色。 他还记得上次跟李洛川两人晚上去偷村口王大伯家的鸡蛋,结果却惊动了母鸡,害得他们被王大伯抓个正着。虽然王大伯他们不仅没说啥,后来还送了一篮鸡蛋给这两贼小子吃,可王宁当晚被拧回家的时候,可是被他彪悍无比的娘操着竹枝一顿狠揍。 李洛川正要故作老成的拍拍王宁的肩膀,突然听到一声让他心惊胆战的声音。 “李洛川!你来解释一下,方才念的那些词句的意思。” 原来台上的那袭青衫身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俩面前。 夫子手上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竹尺,啪嗒一声拍在李洛川的桌面上。李洛川被吓得头一缩,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而一旁的王宁也是低下了头,手指不停地捻着衣角,面色紧张,心里却是暗暗骂着李洛川。 “手伸出来。” 夫子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让李洛川露出如丧考妣的苦瓜脸。 “阿爷......” 李洛川苦兮兮的望着夫子,两只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好似要溢出水来一般,泪眼汪汪的望着夫子。 “学堂之上,只有先生和学生,没有祖孙。”夫子板着脸,再次强调了一句,“手伸出来。” 李洛川只得巴巴的伸出了手,闭上眼,拧着眉毛,扭开了头,仿佛不忍再看自己的小手即将受到竹尺的摧残。 “啪,啪,啪。” 意料之外的,竹尺轻轻的落在了李洛川的手上,并未留下他想象中的李洛川有些诧异的睁开眼,抬头望去,夫子早已转身,留给他一个并不高大却充满了读书人风采的背影。 李洛川看不到,夫子转过身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这个小滑头,跟我装可怜。”夫子只觉好笑,摇了摇头,接着开始念起书上的下一句。小私塾里又此起彼伏的响起嘹亮悦耳的童声。 待得私塾下课之后,已经临近晚饭时间,这些学童的家长们都接连来到了这里,跟夫子恭敬的打过招呼后,把自己家嬉闹着的小子们领了回去。 而王宁在和李洛川暗下比了个手势之后,也牵住了他父亲的手,飞快的跑出了竹林。 李洛川回到竹林后面,这是他和夫子生活的地方。夫子名叫李元礼,是这个南浔村的教书先生。李洛川自打记事起,就和夫子生活在一起。所以他的童年,就是在这片苍郁的竹林和面积不大却风景秀美的南浔村里度过的。 等他回到竹林后的小木屋里,看到刚换下青衫,穿着一身麻衣的夫子正躬腰在摆弄灶头里的木炭。 “洛川,给阿爷去柴房拣点柴火来,这里面的烧完了。” 夫子见着身后的李洛川,吩咐了一句,接着捣鼓手里的活计。只见夫子右手往额间一抹,留一道混杂着汗水和炭灰的黑痕,活脱脱像个充满谐趣的原始人。 李洛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脆脆的应了一声,向着柴房小步跑去。 半响后,爷俩已经端坐在桌子前。布满了斑驳的木桌子上摆放的晚饭很简单,数个馒头,一碗稀粥和一碟酸笋。 李洛川偷偷伸出污黑的小手抓向馒头,却被夫子啪的一声,筷子打在手背上。 “用筷子。”夫子瞥了一眼。 李洛川只得乖乖的拿起筷子。 两人面对着面,默默不作声的吃着这顿朴素的晚饭,因为夫子教过,食不言寝不语。 没过多久,小洛川便三口两口的啃完了面前的馒头,嘴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道, “阿爷,我出去找王宁玩会儿啊,天黑之前会回来的。” 说完也不等夫子同意,就屁颠屁颠跑了出去,消失在夫子的视线里。夫子看着李洛川扭动的小屁股,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李洛川是夫子十二年前在洛水下游的河畔捡到的。那天夫子去山上劈柴,看到一个木盆被卡在山涧小溪的两块大石头中间。夫子走上前去一看,木盆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旁边还搁着一小堆碎银。 夫子一生孤苦伶仃,没有娶妻,膝下无子,便将这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带了回家。因为这个孩子是在洛水边捡到,夫子让他跟着自己姓,取名李洛川。 夫子和洛川相依为命,可谓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小洛川拉扯大的,这十几年的春去秋来,都在这个小小的南浔村里。是以,两人感情极深。 只是夫子从不让李洛川称他父亲,而是让他称呼“阿爷”。因为夫子说,小洛川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真正的父母的。到时候可不能忘了阿爷就是。 这时的小洛川就会故意做对一般扮着鬼脸,凑到夫子耳边,“阿爸阿爸”喊个不停。直到夫子露出无奈的苦笑,举手求饶,才肯罢休。 夫子的眼睛里流露出对往事的追忆,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一生虽然很简单,可临到头来,还有小洛川可以为他送终,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夫子正要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突然耳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呼喝声。 夫子一怔,南浔村的人家是没有马匹的,这么偏僻的一个小山村,莫不是今天来了外人? ...... “洛川,那梨真甜,哈哈。” “哼哼~我早就说了吧。明天咱们去个有趣的地方玩,我前几天在离洛水不远的地方发现一个小瀑布。” 李洛川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着,后面是他的小跟屁虫王宁。两人手里还各自抓着两个黄澄澄的梨子,这是小洛川打算带回去给夫子尝尝的。 “瀑布会不会很危险啊,我娘让我不要去有水的地方。”王宁有些迟疑。 “你娘你娘,你怎么啥都听你娘的啊。”李洛川鄙视的看了王宁一眼。 王宁讪讪笑了两声,跑上前去要扯住洛川的衣角,被洛川灵活的躲开了。两人就这样嬉笑打闹着,离村里越来越近了。 “咦,王宁,王大娘今天怎么没在村口蹲我们啊。”二人来到了村口的那只大旗帜边上,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以前两人要是偷偷溜出去玩,王大娘总会在这里等着他们俩的。 王宁挠了挠头头,也是百事不得其解。 “可能我娘今天家里有事吧。” 李洛川发现一向热闹的村口,今晚却十分安静,连个摆夜市的人都没出现。他隐隐觉得今晚的村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只能牵着王宁向村子里面走去。 可是待得两人拐过村头的那株大梧桐树,却看到了让他们心神俱骇的一幕! 第二章 血染南浔 拐过村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李洛川和王宁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 “啪”的一声,他们手里握着手里的梨子掉落在地,向着前方滚去。 原来村子中间的土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而那些尸体,正是他们往日里那些熟悉的面孔! 村头打铁的王师傅,编竹篮的陈阿婆,还有常常偷偷给他们塞糕点的刘姨,还有和他们一起上私塾的小伙伴们...... 往日里一个个鲜活的人们,如今都变成了躺在血泊里的尸体,而他们一个个睁着瞪的通圆的眼睛,望着村里,那是竹林的方向! “快走,快......” 这时,血泊里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李洛川和王宁望去,原来是刘姨还残留着一口气。二人赶快奔过去,扶起刘姨。 刘姨此刻脸色惨白,虽然还吊着一口气,却明显是弥留之际。想着刘姨往日里慈祥可亲的模样,李洛川和王宁忍不住悲伤,泗涕横流。 “洛川,你们快走......”刘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的吐出这最后几个字,头一歪,闭眼不起。 王宁跪在地上,双目无神,身体轻轻的颤抖着,他甚至不敢去自己家里,他害怕看到那个最可怕的结果! 李洛川却是猛地站起身,疯狂的向着竹林跑去,周围的惨像一幕接一幕印入他眼眶,看的李洛川睚眦欲裂。 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私塾的房檐了,李洛川脚步竟然慢慢的停了下来,而是一步一步的挪向那个家的方向。 “阿爷!” 李洛川用尽力气冲着竹林大喊了一声。 没人应声。 “阿爷……!” 李洛川再次喊了出来,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仿佛幼狼的干嚎。 “快走!!” 一声充满了悲凉的嘶吼从竹林里传了出来。 “阿爷!呜呜……” 李洛川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即使在路上,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坚强,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李洛川并未去想阿爷为何要让他逃走,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终于看到了那让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他的阿爷正被一只脚踩在脚下。阿爷面容悲怆,上身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污! 脚的主人身着白衫,中年文士模样,风姿儒雅,脸上扬着温和的笑意,手上却掺染着刺眼的血迹! 他看到奔跑过来的李洛川,轻笑了一声,踩着夫子的脚略一用力,夫子受痛,又吐出了一口血。 夫子的血洒在泥土上,比飘落的桃花更鲜红,更刺眼! “我杀了你!” 李洛川赤红了双眼,状若疯魔的向着那个中年文士冲去。 奈何中年文士轻描淡写的一避,抬起右脚猛地踢向李洛川,将他踹出数丈之远。洛川直到撞到竹林里的一株粗壮的青竹才停下自己翻滚的身形。 “没想到还有小余孽,也罢,顺手除了便是。” 中年文士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吐出这句让夫子惊骇无比的话,他轻轻摇了摇头,整个人透出一股儒雅气质,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刚刚屠戮了整个南浔村的罪魁祸首! 李洛川被这一脚踢的全身剧痛,仿佛骨头都断了数根,他哗啦吐出一大口血,在地上手脚并用,尝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显得异常狼狈。 “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李洛川仿佛喃喃自语,双眼变得血红,死死地瞪住中年文士,眼神内刻骨的恨意如滔天之浪。 这是怎样可怕的眼神! 中年文士不禁打了个寒战,复尔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小杂种,我先杀了你爹,再折断你的四肢,把你丢去喂狼,看你如何能杀我!” 中年文士突然向身旁的竹林张出右手,手掌凭空一扭,一株青竹突然好似被一股巨力折断成数截。而其中最锋利的一节枝干猛然向着中年文士飞来,被他一把握住。 “哈哈哈哈......” 中年文士原本淡然的气质突然变得极为狰狞,他狂笑着倒转手里的竹干,将锋利的那一头对着脚下的夫子, 猛地刺下! 噗呲! 利竹毫无阻碍的刺入了夫子的身体,夫子身体一震,瘫软在地,他仍旧望向洛川的眼睛里充满了留恋,不舍和担忧。 “不......!” 李洛川身体内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股力量,支撑着他向夫子跑去。他踉踉跄跄的跑到夫子身边,仿佛无视了一旁的中年文士,死死地抱着夫子冰冷的身体。 “呜呜呜呜......阿爷......” 李洛川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水,鼻涕横流,一张小脸扭曲得极度变形,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嚎叫着。 “啊......!” 他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疯狂的抱住了一旁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热闹的中年文士的大腿,在他骇然的目光下一口咬了上去,撕咬起来。 中年文士一时猝不及防,被李洛川活生生咬下一大口血肉。 “小畜生!” 中年文士痛极,怒火万丈,真气运转到腿上用力一震,将李洛川震飞极远。由于李洛川咬的实在太用力,连他的门牙都被震脱落,带着血丝飞在空中。 中年文士没想到会在一个幼童身上栽了跟头,他怒哼一声,提起手里的竹干向着李洛川陡然抛去,青竹如同一道青色的利箭,凭空带起一声尖锐的嗡鸣声,向着李洛川的头部飞去! “阿爷,我来找你了。” 看着中年文士的动作,李洛川的眼神已经满是绝望的神采,眼看李洛川即将和他阿爷的命运一样,丧生在这竹箭之下,异变突生! 在青竹刹那间飞到离李洛川的头颅只差三尺之远时,在他前方的空气中突然好似出现了一圈透明的波纹,势如雷霆的青竹正好刺到这波纹中心,荡起一圈圈涟漪,却好似陷入泥沼中一样,速度急剧变慢。 青竹颤抖了几下,最终陷在这无形的波纹中停下了前行的势头,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李洛川看着和自己眉心只差一根手指头的距离的竹尖,脑门不禁浸出几滴冷汗下来,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才知道其中的恐怖。 中年文士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脸上却并未有太多惊讶。 “毒婆子,你也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村子方向的不远处飞了过来,如同一只蚂蚱一般在房顶和竹梢不断跃起,带起一阵衣袍被风卷动的哗哗声,速度极快,几乎霎那间便来到了中年文士的面前。 黑影站定,原来是一个满脸毒疮,身披黑袍的老婆子,在她手里还拧着一个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死去的小孩。 “王宁!” 看到这个老婆子手里的小孩,李洛川惊呼出声,原来王宁在村子里也被这老妖婆抓来了。不过王宁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倒是让他稍稍心安,应该只是昏迷过去了。 李洛川心里一阵凄怆,偌大的南浔村,现在只剩下他和王宁还苟活着。而那些熟悉的慈祥的面孔都一个个离他们而去,他们俩的命运,现在也掌握在这两个恶人手里。 “吴山青,老婆子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抱朴决所在之地,定然有重重危险。有这两个小子替我们开路,也可省却我们不少心思。” 那自称老婆子的黑衣人正是江湖里臭名昭著的万毒谷里的一位长老,来历神秘,别人只知她姓孙,故都称她一声,毒婆孙。 毒婆孙人如其名,极擅使毒。她年轻时也曾是一位面若桃花,无比娇俏的美女子。可惜沉迷于毒道无法自拔,最终毒气入体太深,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毒人,面相大毁,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毒婆。 不过得益于此,她一身毒功即使在万毒谷也是赫赫有名,相传连她的一滴血,一缕头发,都是剧毒之物!江湖中人皆是闻声色变。 而她口中的“吴山青”,正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中年文士。 吴山青其人,来历却是不凡。因为他是来自江湖一个极为神秘的门派组织,浮生阁。 浮生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江湖门派,而是一个势力遍布全天下的情报组织。 它也并非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人或组织而服务的,它的服务对象是全天下的人,情报的范围无所不览。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通过它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并且无论你是要得到谁的讯息,即使是九五之尊的曌帝,浮生阁也能给你查到他今晚宠幸的妃子是谁,内衣是何颜色! 用浮生阁的话说,世上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只要你能付出对等的代价。 甚至每过十年,浮生阁针对江湖青年才俊所排出的麒麟榜,和专门为真正强者颁布的武榜,都被江湖奉若真理,无一不以能上榜为莫大的荣幸。 而这吴山青,正是浮生阁中人。 或者是,以前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浮生阁的一个叛徒。 而他叛出浮生阁的理由,就是在这偏僻的南浔村里。 第三章 抱朴诀 吴山青是浮生阁的一名干事。他在一次情报搜集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深埋在干涸河道里的龟甲,上面用古文字和地图记载了关于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功法,抱朴诀的踪迹。 在那次任务里,他利欲熏心,暗中勾结毒婆孙,毒杀了所有知道这线索的下属和同伴。叛出浮生阁,就是不想沦为为浮生阁的高层做嫁衣,独自私吞了这无上功法。 抱朴诀,天地之间最为神秘的功法,没有之一,相传是道祖李耳所著。李祖在当年骑驴过函谷关之后,一夜悟道,破开天门成仙离去,留下了这部抱朴诀于人间。 传闻抱朴诀上记载的是李祖当年倚之无敌于世的至上功法,以及他最后修炼成仙的秘密。 这部抱朴诀当时化作一道神奇的光消失于天地之间,无论世人如何趋之若鹜的寻找着它的踪影,它就仿佛是彻底的销声匿迹,渺无踪影。 有人猜测说这是因为世人愚昧,李祖不想让抱朴诀落入有心人之手,引起世间无谓的杀戮。故而把它放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静静的等待着有缘之人。 数百年过去了,有缘之人依然没有出现,世人几乎快忘了抱朴诀的传说。 而吴山青是在一次翻阅古籍的时候,恰好知道了抱朴诀的存在。上面记载着抱朴诀的无穷神妙之处对他有着无以伦比的诱惑。因此这次发现了它的踪迹,他毫不犹豫的找上了毒婆孙,谋划了这一桩桩血案。 龟甲之上的勾勒出的地图粗糙无比,而且因为时间的推移,很多地形变化和地名更替,导致他们寻找的工作困难重重。吴山青和毒婆孙查阅了很多古籍,一边四处搜寻古地图来进行对照,一边躲避着浮生阁的追杀。直到今天才找到这龟甲上记录的抱朴决所在之地, 南浔村。 村如其名,着实难寻。 吴山青听闻老毒婆这番话后,怒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怨毒的眼神望着李洛川,反正在他眼里,这两个小子是决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即使拿到抱朴诀后这小子还没死,他也会亲手杀了他们,以泄心头之恨。 “小子,我问你,你这附近可有一个瀑布。” 老毒婆看向李洛川,沉声问道。 李洛川却一声不吭,死死的盯着吴山青,眼神里的仇恨仿若实质般浓烈。 “哼哼,小畜生,你若是还想保住你这同乡的性命,就乖乖的听话。” 吴山青伸出手呈爪状,压在王宁的头上,狞笑着说道。 “你们这些混蛋!恶魔!” 李洛川顿时急了,他本想着即使是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没想到这群歹人竟以王宁性命相要挟。 “你若再骂一句,我便扭断他一根指头。” 吴山青阴狠狠的说道。 李洛川立马闭上了嘴。 …… 约莫半炷香后,李洛川领着吴山青等人来到了他前些天发现的瀑布之处。 原本此地距竹林的路程虽不是很远,但也不算近。只是吴山青二人心下焦急,一人提着一个孩子,原本至少数个时辰的路程,在他们轻功施展之下,身形横移腾挪,仅仅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那瀑布之下。 毒婆孙抬头望着那十余丈高的瀑布,瀑布的水流十分湍急,水流哗啦啦的腾空落下,拍打在他们脚边的石头上,激起一阵阵水花。 “吴山青,那龟甲上记载的,可是此地?” 毒婆孙沉沉的问道。 “正是此地!” 吴山青应了一声,四下望了望,这瀑布周围附近是一片石滩,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连棵树木都没有,倒是一览无余,可却看不到如龟甲上描述的那个石室。 “若是如此好找,都过了这数百年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毒婆孙并未感到奇怪,仿佛早在她意料当中。 “兴许是地形变动,这石室早不知埋到哪里去了。既然如此,我们分头去找找看吧。” “理当如此。” 仿佛是宝物即将到手,此刻的吴山青心情大好,再次恢复了他那翩翩风雅的文士模样。只是下一刻又冒出一句让李洛川毛骨悚然的话。 “我先折了这小子的腿,让他逃不了。” 还没等李洛川反应过来,吴山青猛地抬起双指,隔空一指,向着李洛川的双腿点去。 只听见咻咻两道破空声,从他的指尖射出两道无形的气劲,穿过空气,如同利箭一般射到李洛川的膝盖上,将他的膝盖骨击成粉碎! 李洛川痛呼一声,晕了过去。 一柱香之后,吴山青和毒婆孙再次来到瀑布之下,只是脸色却很是难看。 他们将这方圆半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任何和石室有关的线索。 他们为了这仿佛子虚乌有的抱朴决,已经彻底得罪了浮生阁。吴山青在浮生阁爬的越高,就越是知晓它的恐怖和深厚底蕴。即使他已是先天之境,在浮生阁面前,依然如同蝼蚁一般。 浮生阁即使随便派出一个不世出的老怪物,都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他! 他们已经没了退路,除非能得到这传说中的抱朴决,还能有一线生机。而现在,却连根毛都没找到,这如何不让他们绝望。 “吴山青,你莫不是在戏弄老婆子不成?” 毒婆孙此刻感觉自己是上了一艘贼船,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抱朴决,她帮助吴山青毒杀了他的同门,算是和浮生阁结下了死结。事到如今,竟然一无所获,这让她不禁怀疑这吴山青是本来就和自己同门有仇怨,故意以抱朴决为借口,拖自己下水罢了。 毒婆孙念及至此,不禁怒从中来,大喝一声道, “吴山青,你若是不给老婆子一个解释,老婆子的毒虫儿可不是好糊弄的!” 毒婆孙已经暗暗抬起了右手,手里捻着一只全身花白,仿若透明的毒虫,凝视着吴山青。 吴山青此刻也是脸色铁青,他谋划了这么久,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他苦苦的思索着,回忆着龟甲上勾画的地图和周围的景象,感觉自己好似遗漏了某些重要的细节。 “瀑布!” 吴山青终于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他指着那瀑布道,“我们将周围寻了个遍,你可曾找过这瀑布?” “没有。” 毒婆孙狐疑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哈哈哈哈,想来这抱朴决的秘密,就在眼前这瀑布里!” 吴山青自信满满的说道,复而一脸诚恳的向毒婆孙一抱拳,“毒婆子,我先去上去探探这瀑布,若是再无发现,我吴山青任你处置!” “好。” 毒婆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 吴山青舒了一口气,他听过太多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传闻,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和这一身诡异毒功的老毒婆交手。 不过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此行上去,若是再无所获,他也会假装找到了抱朴决,将这老毒婆骗将进来,再出手偷袭,先下手为强! 这二人皆是心狠手辣之辈,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因利驱使在一起,即使合作,也是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未真正相信过对方。 吴山青提起身形,猛地跃起数丈之高,整个人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踩在瀑布汹涌直下的水花上,几个纵跃之间,便来到了瀑布顶。身影仿若一条灵活的游鱼,噗通一声,钻入了瀑布里面,消失不见。 不过半响之后,瀑布里面传来吴山青欣喜若狂的声音。 “有条裂缝!没想到这瀑布里面别有洞天!” 毒婆孙闻言,并未立即跟上去,而是冲着瀑布喊道, “既然如此,吴山青你先出来,老婆子我再去看看究竟。” 瀑布里面的吴山青愣了一下。 事实上他在这瀑布里面的确发现了一个大洞,而且洞的最深处地面上有条可供一人出入的裂缝。 只不过,他心里却是打算趁这老毒婆进入瀑布的一瞬间,直接出手,取了她性命,自己就可以独吞这抱朴决,却没想到她如此谨慎。 既然这次不行,那再觅良机便是。 吴山青心里打定了主意。 “无妨,老婆子你不放心,自己去看便是。” 吴山青哈哈一笑,笑声里坦坦荡荡,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怕真的会以为这吴山青是位正人君子之流。 话音未落,吴山青的身影便穿出了瀑布,轻轻的落在毒婆孙身旁,身上的衣衫竟然毫发未湿。 毒婆孙却是不着痕迹的向旁走了两步,和吴山青拉开了距离。 吴山青见状,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心里却是暗骂。 这老毒婆,竟如此提防着他,连丁点下手的机会都不给。 没多时,毒婆孙便也发现了隐藏在瀑布里的那个洞。她出来后招呼了吴山青一声,两人拧着王宁和李洛川,肩并肩一起进入了洞中。 这洞面积不大,好似是个天然形成的钟乳洞。洞里十分黑暗,但毒婆孙和吴山青都不是普通人,虽不能夜视,但行走却是无碍。 洞里异常的寂静,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和洞顶上时不时滴下水的啪嗒声。 二人走到洞里的底部,果然如吴山青所言,地上有一道约莫人宽的裂缝,往里望去,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两人对视一眼。 “老婆子,你若是担心,我可以先下去。” 吴山青微微一笑。 “不必了。” 毒婆孙瞥了一眼吴山青,突然手一抛,将王宁直接扔了下去,下面传出来一道仿佛麻袋掉在地上的闷响。 “看来并不高。” 毒婆孙往下面望了望,但是并不能看到王宁的身影。 她给王宁下了独门迷香。即使如此从高处摔下,王宁依然没有苏醒。甚至若是她想,再加点剂量,可以让他即使被人捅了一刀,也依然昏迷不醒。 “走吧。” 吴山青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将李洛川往下一抛。 李洛川被抛下去之后,刚好撞着了膝盖的痛处。李洛川痛呼一声,醒了过来。 他醒来看到周围却是一片黑暗,正在纳闷之时,上方却跃下来两道身影,其中一道声影哗啦一声,划开了一根火折子,一道微弱的火光驱散了这周围的黑暗。 原来正是那吴山青和老毒婆这两个歹人。 李洛川死死地咬着牙,看着他们俩。 他的膝盖仍然剧痛无比,但他憋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四下望去,看到了躺在他旁边的王宁,这才稍稍放下心。 “你们已经找到了这里,能放我们走了吗?” 李洛川低下了头,不敢让他们看到自己眼里仇恨的目光,低声下气的问道。 “放你走?呵呵,小杂种,你也太天真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放你走?” 吴山青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洛川,他的这点小心思,吴山青心知肚明,岂会放虎归山。 第四章 上古有兽,其名曰狰 “老实告诉你,我根本没打算留你性命。只不过你若是听话,还能多活一会儿。”吴山青阴阴一笑,“否则,我现在就一掌毙了你。” 李洛川心下一沉,没奈何,只能点了点头。 他知道,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杀吴山青。 吴山青何尝不知道李洛川对他的恨意,只是他实在不觉得,一个稚童,能对他堂堂先天武者有何威胁。 李洛川又被吴山青提着脖子,随二人向前方的黑暗走去。 即使有手里的火折子照明,这周围依然是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旁边的石壁。这裂缝底下的路不是人工的产物,反而更像地质运动造成的。裂缝极窄之处,他们四人只能侧着身子慢慢挪过去。 大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李洛川能感觉到众人的方向越来越向下,他从小就对距离和时间极为敏感。李洛川粗略估计了一下,他们应该已经来到了地下十来丈的地方。 正当众人再次拐过一个狭窄的缝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之地。 “是石室!” 吴山青看到了散落在周围的一些方形碎石,顿时变得激动万分。 “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到,原来这石室已经陷入地底这么深的地方。若非机缘巧合之下,地底出现了一道裂缝,怕是我们即使找到了南浔村,也找不到这石室。” 眼看宝藏就在眼前,毒婆孙也是兴奋不已,一向寡言的她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哈哈哈哈,所以说,这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吴山青狂笑不已,他正要走上前去,脚步却突然一顿。 “先让这小子探探路。” 吴山青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李洛川又抛向前去。 可怜的李洛川又被狠狠摔了一下,全身骨头都好像要断开一样,他心里对这吴山青更是恨极。 李洛川抬起头,看向四周。这里除了一堆破碎的石头,再无它物。 “什么都没有!” 李洛川冲着后方大喊一声。 “什么?!” 吴山青和毒婆孙闻言,立马跑了过来。 他们俩四下一看,果然什么都没有。吴山青难以置信的运起真气,四处激荡而出,将这堆凌乱无比的石头全击成了粉碎,腾起一阵灰尘,弥漫了每个角落。 李洛川忍不住咳嗽起来。待的灰尘散去,四周的景象变得一览无余。 这片空旷的石室空间极大,约莫能容纳数百人。在石室的正上方,有一个极大的空洞,正好就在吴山青二人的正上方。 李洛川抬头望去,这个空洞好似是被什么巨大的物体硬生生撞开的。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龟甲上明明记载的就是这里……” 吴山青喃喃自语道。 “会不会是时间太久,已经风化了。” 毒婆孙语气不确定的猜测,若真是如此,她们这次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可能的!” 吴山青猛地打断了毒婆孙的话,他转头看向毒婆孙,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让他整个人几乎颠若欲狂。 “怎么会这样……”吴山青将双手插到头发里死死的撕扯着,头发顿时凌乱的披散开来。 他借助散开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表情,透过头发的间隙,看向毒婆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机。 不对! 他为何从毒婆孙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恐惧? 吴山青来不及思索,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头也不回的向前一个驴打滚,避开了脑后突如袭来的一股恶风! 吴山青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站稳身形,向着攻击袭来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个让他瞳孔一缩的怪物! 而伏在一旁的李洛川看到那偷袭吴山青的的“东西”,也不禁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 这是一只体型异常庞大,身高足有三丈之余的怪兽,全身赤红,仿佛血液里流淌的是岩浆一般,模样看上去既像豹子,又像老虎,面容极为狰狞。 李洛川看向怪兽头顶的那个大洞,原来这洞正是眼前这怪兽撞开的,兴许是被吴山青之前弄出的动静吸引而来。 怪物冲着众人气势汹汹的怒吼一声,声音仿佛金石交错的铿锵之声,极为清脆震耳,连周围的石壁都被这一吼震的微微晃动,灰尘飞扬。 “章峨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李洛川看到眼前这个模样恐怖的庞然大物,突然想起了他以前在山海经上看到的那段关于上古异兽虎狰的描述。 李洛川眼神打量着这头怪物,果然有五条尾端如箭头的尾巴,可是为何头上并没有角,只是有一个小头包。 莫非这是头虎狰幼兽? 只是幼兽便已如此巨大,若是成年,凡人在它面前怕是和蝼蚁无异。 李洛川苦笑一声,看来今日是难逃此劫了,只是可惜了大仇未报,阿爷的尸体也还未安葬。 吴山青和毒婆孙皆是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这头虎狰兽,他们也知晓其来历,并且看出了眼前这头狰兽只是幼年期。 若是成年虎狰,怕是他们也只能绝望的放弃抵抗。但面对这幼兽,他们还有一博的机会! “毒婆孙,眼下这情况,除非我们二人联手,否则都得交代在这里,”吴山青拧着眉头,无比认真的说道,“若是还想留着后手,你我干脆直接逃走便是。” “可以。” 毒婆孙点了点头。 这头虎狰兽仿佛第一次看到生人,并未立刻扑上去。它的双眼极具人性,好像正饶有兴趣的歪头打量着眼前这四个“小东西”。 “动手!” 吴山青大喝一声,他和毒婆孙双脚向后一蹬,身形顿时如同两道脱弦的利箭一般向着虎狰兽冲去! 毒婆孙双手一挥,从双袖里飞出一群密密麻麻的毒虫,如同一道龙卷风一般,铺天盖地的向着虎狰兽飞去。 吴山青身若奔雷,双手之间萦绕着一团朦胧的雾气,竟然直接向着虎狰兽的腿部关节处抡去! 这正是吴山青修炼多年的云雷手。 这云雷手即使在浮云阁里也称得上有名的杀招。若是习练者能修炼到“云丝雾绕”的境界,真气能化为一股奇特的雾气缠绕己身。这雾气看似一吹便散,实则坚硬如金刚!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眨眼间,吴山青的拳头便已重重的落在虎狰兽的腿上。 只听见“轰隆”一声,仿若雷响! 虎狰兽一时猝不及防,吃此重击,痛得仰天长吼。它猛地抬起前蹄,向着吴山青狠狠踩去! 吴山青向后一跃,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虎狰兽的一踏,向着他拳头落下的地方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他使出八分力的云雷手竟然没有给这怪物造成一点伤势,只是在它腿上留下了一道白印,这虎狰兽的身躯竟如此坚硬! 虎狰兽一脚踏空,硬生生的踩在了地面上,发出轰隆巨响!石室被这巨力踩的地面崩裂,摇晃不已。 吴山青震惊于这虎狰兽的无上神威,背后已是冷汗直流,庆幸不已。 而恰在此刻,毒婆孙的毒虫已经飞到虎狰兽的身上,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小飞虫伸出长的吓人的口器向着虎狰兽扎下。 而虎狰兽原本坚实如铁的表皮,在这毒虫的口器下竟然仿若一层薄纸被扎入,毒虫一边向虎狰兽体内注射着毒素,一边吸吮着它的血液。 虎狰兽全身被这一只只飞虫覆盖得密密麻麻,它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一阵阵的刺痛,它疯狂的甩着身子,却摆脱不了这些如附骨之疽的毒虫。 终于,虎狰兽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仿佛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巨大的身子不时撞到旁边的石壁上激起一阵灰尘。 毒婆孙和吴山青见状一喜,知道是毒虫注进它体内的麻醉毒素起了作用。 而躺在角落的李洛川见这二人的注意力被虎狰兽吸引过去,他以手臂做支撑,悄悄的向着不远处的王宁爬去。 李洛川的膝盖已经变成粉碎,他知晓自己即使逃过此劫,下半辈子只能残废一个,心里满是浓浓的苦涩和悲哀。但他还是坚强的向着王宁慢慢爬去,在经过的地上拖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短短十来步的距离,李洛川感觉自己爬了一年那么久。他咬着牙,好不容易才爬到王宁的身边。 “王宁!醒醒!” 李洛川拼命的摇晃着王宁的身子,可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李洛川焦急的看着毒婆孙他们的方向,好在他们还没发现自己的举动。李洛川一狠心,直接一拳头抡在王宁的脸上。 还是没醒! 李洛川急了,一拳接着一拳打在王宁的脸上,用力也越来越大,直到王宁的脸都快肿起来了,他终于悠悠的睁开了眼。 王宁刚一睁开眼,印入他眼眶的便是李洛川那神情无比急躁的脸。 “洛川!”王宁惊呼一声,他左右一看,竟是一片无比陌生的地方,“我们这是……在哪……” “你醒了!”李洛川也是欣喜无比,刚想说话,眼眶又变得湿润起来,“我们村子,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们俩了……” 王宁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那里。 “爹!娘!呜哇哇……” 王宁这才想起来他刚回家看到了父母的惨状,还没哭出声,脖子就突然受到痛击,昏阙过去,原来竟被带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回忆起爹娘的死状,王宁不禁悲从中来,哇哇的痛哭了起来。 “闭嘴!” 李洛川一把捂住了王宁的嘴,王宁从未看到李洛川如此严肃的模样,甚至严肃的有些可怕,王宁不禁呆呆的停止了抽泣。 “我们要给全村人报仇,知道吗?”李洛川凝视着王宁的眼睛,一字一句对他说道,“但是现在绝对不能惊动他们!所以即使是哭,也不准哭出声!” 王宁狠狠地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被捂住的嘴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哽咽声。 “洛川,你的腿?” 王宁突然发现了李洛川的整条裤子都已经被血染成了一片红色,惊讶的指着问道。 “没事。” 李洛川摇了摇头,默默的盯着吴山青和毒婆孙的背影,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王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从未见过的庞然巨兽,整个人顿时变得瞠目结舌。 毒婆孙和吴山青等了好一会儿,见这虎狰兽已经躺在地上毫无动静,两人小心翼翼的向着它靠过去。 他们俩已经来到离这虎狰兽只有数丈不到的距离,能清晰的感觉到从这庞然大物身上传出的一股股几乎让人窒息的威压,二人愈发的谨慎起来,观察着虎狰兽身上的每一处肌肉的动静。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此刻二人离虎狰兽只有半丈之近,异变突生! 第五章 反目 那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虎狰兽,在吴山青二人接近到它半丈的距离时,硕大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不好,快退!” 吴山青见状,知晓有诈,心下一惊,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影向后方飘去,几乎用上了他最快的速度。 而毒婆孙也一直提防着这头虎狰兽,吴山青话音未落,她便展开全力向后退去。 奈何这头虎狰兽竟然右掌一挥,以一种几乎是刚才数倍的速度拍向二人,重重的拍在了吴山青和毒婆孙身上,二人如同两颗出膛的炮弹一般炸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起无数碎石四散溅射。 原来这虎狰兽不止懂得使诈,还隐藏了实力!此刻爆发出来的速度和力量,跟刚才简直是天壤之别。 吴山青和毒婆孙被活生生拍进了石壁,陷进去数尺之深,模样极为凄惨。 虎狰兽一个翻滚,站起身后,怒吼一声,铮铮作响。它前腿趴伏在地上,身体轻轻的颤抖着,喉咙里不时发出一阵闷响,仿佛在蓄力一般。 虎狰兽原本就有些暗红的身体渐渐的变化成明黄色,越来越亮,亮到一定程度后,它抬起硕大狰狞的头颅,仰天怒吼一声。 它的身体内突然喷薄而出一股熊熊烈火包围住它的全身! 虎狰兽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头火焰组成的巨兽,火光霎时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它身上的那些密布的毒虫在火焰升腾的那一刻,纷纷被烧成灰烬,虎狰兽抖了抖身子,身上的火焰呼啸而起,威势不可一世! 此刻的吴山青和毒婆孙已经从墙壁里挣脱了出来,二人披头散发,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喘息不已,显然这一击让他们受伤颇重。 “吴山青,你要是再藏着掖着,咱俩怕是要命绝于此啦。” 毒婆孙盯着那化身成火焰怪兽的虎狰,声音十分低沉。她幸幸苦苦养了十多年的血魔虫被这虎狰兽的一把火烧成灰烬,毒婆孙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我可以困住这畜生,你负责毒杀了它。” 吴山青转头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恶狠狠地说道。 “好!老婆子今日便拼这一把。” 老毒婆重重点了点头,两人又再次提起身形,向着那团火焰冲去。 吴山青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致,几乎化成了一道光,绕着虎狰兽的身体不断飞驰旋转,原地留下了一道道残影,周围的石壁竟然被他们的打斗毁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地面腾起一阵阵灰尘。 吴山青惊险的闪躲着虎狰的攻势,仿佛时刻都游走在刀尖之上,险象环生。 虎狰兽全身萦绕着凶焰,时不时挨上他的拳脚根本不痛不痒,而他却是肉体凡胎,若是吃上虎狰兽一咬,不死也得残!是以他只能不停后退闪避。 不过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它缠斗,而是另有所图。 吴山青的双手里不断拉出一缕缕灰白的雾丝,随着他的身形上下移动,这些雾丝像毛线一样,渐渐在虎铮身上编织出一个比它还要大上一半的虚幻的网。 “千丝绕,收!” 吴山青突然后撤,和虎狰拉开了距离,在他手上抓着一条线状的灰雾,另一端连接着虎狰兽身体外的那张巨大的网,他猛地一扯,那道灰网突然收缩起来,将那虎狰包了个严严实实! 虎狰兽突然被这大网裹住,惊怒不已,它疯狂的撕咬着身上的灰雾,想挣脱这网。 吴山青感觉好似拉着一座大山一般,极为吃力,他体内浑厚的气机刹那间运转全身,爆发出一股巨力,死死地扯住手里的线,不敢有丝毫放松。 虎狰兽身上的凶焰升腾而起,却烧不断这看似柔弱的千丝雾,它悲鸣一声,被这大网收住了手脚,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快动手!”吴山青冲着毒婆孙大吼一声,“我最多能困住它一柱香的时间!” “不用你废话。” 毒婆孙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晶白如玉的蚕虫,她怜惜的摩挲了一下,目光慢慢坚定下来。 “天蚕虫!哈哈哈,老毒婆你可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吴山青看到毒婆孙掏出来的那只虫,顿时觉得杀这虎狰有望了。 毒婆孙极为不舍的将这蚕虫抛到虎狰兽上空,伸指一弹,一道气劲射将这天蚕虫炸成粉碎。 毒婆孙用真气将这天蚕虫的粉末聚拢到一起,变成一个球状的气团,然后从身体里不断掏出各种各样的毒粉和毒虫,一股脑的混合在这气团里。 这天蚕虫本身并无毒性,但它的身体是毒素融合的绝佳中和剂,不管是什么种类的毒,只要混杂着天蚕虫的身体,就会变成一种世间罕有的奇毒,天蚕毒。 而天蚕毒的诡异之处在于,无论对方的身躯多坚硬密实,它都能渗透进去,并消弥其生机,直至其生机殆尽而亡。 凡中此毒者几乎避无可避,这就是毒婆孙的最终杀招! 毒婆孙控制着那个气团,气团慢慢的变成一种深绿色,散发出一种异常的清香,不似那传说中的至毒,反而更像上等的胭脂香味。 成了! 半柱香后,天蚕毒已然成型,毒婆孙右手隔空一捏,这气团猛地爆炸开来,变成一团绿色的气雾笼罩着动弹不得的虎狰兽。 虎狰兽在这天蚕毒入体之后,突然迅速的变得异常虚弱,蒙上了一层死气,甚至连火焰都收进了身子,它的身体颜色也渐渐朝着绿色变化而去。 看到虎狰兽如此,毒婆孙舒了一口气,制作那天蚕毒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和真气,她现在甚至觉得精神都有些恍惚。 毒婆孙立马盘腿坐在地上,双手覆膝,开始吐纳,她想趁这一刻恢复点真气。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困住虎狰兽的灰网突然消散开来! 脱离束缚的虎狰兽狂怒无比,它张开血盆大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坐在地上来不及避开的毒婆孙一口咬去! “吴山青,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毒婆孙无比憎恨的望向吴山青的方向,她知道自己自己必死无疑,绝望的哀嚎一声,整个人突然爆炸开来,变成一团血雾弥漫着四周。 吴山青狞笑着看着毒婆孙的惨状,是他告诉毒婆孙,他能困住这虎狰兽一柱香,实际上却在半柱香的时候便悄然散去这千丝绕,毒婆孙纵使狡猾如狐,却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 他眼睁睁的看着毒婆孙自爆,变成一团血雾,正要上去收拾已经奄奄一息的虎狰,却突然脸色大变! “寒毒!害死的毒婆孙,没想到你的血液都有毒!” 吴山青全身的皮肤突然变成了乌青色,他不住的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极度的寒冷,身上渐渐覆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吴山青知道不妙,赶紧也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全力运转体内的真气,抵抗这寒毒。 毒婆孙的寒毒,是专门针对武者而制。这寒毒能和人身体的血肉产生奇异的反应,降低体温,让人如临冰窟。而武者越是强大的体魄,中了这寒毒之后就会散发的越快。 吴山青的真气流传全身后,欣喜的发现这寒冷的感觉竟然淡了一丝丝。 “有戏!” 吴山青闭上眼,连忙专心致志的祛除这寒毒。 “啪!” 突然听到一声闷响,吴山青头盖骨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斜倒在地。 吴山青连忙睁开眼一看。 “小畜生,尔敢!” 原来竟是李洛川不知何时偷偷爬了过来,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此毫不迟疑的果断下手! 吴山青怒目而视,他正在驱毒的重要关头,被这一打断,那寒毒又开始侵袭他的身子,他感觉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他指唤了。 “我为什么不敢!” 李洛川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气势之大,吴山青都不禁愣了一下。 “你杀了我爹!” “你杀了王宁的爹娘!” “你杀了刘姨!” …… “你杀了我们全村的人!!” 李洛川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他夹杂着哭泣的嗓音每说一句话,手里尖锐的石头便狠狠砸在吴山青的头上一下,溅起一片血花。 “你疯了,你疯了!” “你是个疯子啊…… 在这昏暗凌乱的石室里,只剩一个野兽般的身影和一阵阵隐约掺杂着哭泣的哀嚎声…… “我问你!我为什么不敢!” 李洛川将最后一下狠狠地砸在吴山青的头上,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头了,而是一摊血肉模糊的碎骨肉! “阿爷!大家!我为你们报仇了!” 李洛川跪在地上,仿佛要发泄自己的满腔悲愤,仰天长嚎一声后,全身上下再无丝毫力气,瘫软在地。 远处的王宁一直看着这一幕,他从未看到如此疯狂的李洛川,竟被吓得不敢靠近他,只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然而一切还没结束,李洛川的身子突然也变得颤抖起来,他的身体表面竟然和方才的吴山青一样,开始结出一层寒霜。 原来李洛川刚才杀吴山青的时候,吴山青的血肉不经意间进入了他的嘴里,连带着他也染上了这寒毒! “好冷……好冷……” 李洛川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嘴唇乌青,冷的直打哆嗦,开始变得神志不清起来。 “洛川!” 王宁终于回过神来,奔到李洛川身边,手刚一触碰到他,仿佛摸到一块万年寒冰般刺痛,忍不住收回了手。 “我好冷啊……” 李洛川喃喃自语道。 王宁焦急的四下望了望,可这周围除了几具尸体,就是石头,哪有可以取暖的地方。 尸体,对了! 王宁看向那虎狰兽的方向,那刚才还桀骜不驯的虎狰兽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他记得这虎狰兽的身体曾经冒出火焰,如果这里还有温度比较高的地方,一定就是它的尸体里面了! 王宁强忍着手上的痛楚,拖着李洛川向虎狰兽的尸体走去。 等他来到虎狰兽的身边,面对它坚实如铁的表皮却傻了眼,这如何能让洛川感受到它体内的高温? 有了! 王宁看到虎狰兽那张开有丈余大小的血盆大口,连忙将洛川又拖进它的口中,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它的利齿。 李洛川冥冥中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团温暖的液体包围着,连他体内的刻骨寒冷在这一刻都削弱了很多。 但还是不够! 李洛川能感觉到前方的温度更高!他循着本能的向前爬着,想爬到那个最为炙热的地方。 他好似又回忆起了在母亲襁褓里的感觉,那么温暖,那么舒服…… 第六章 涅槃而生 但他体内的那股冰寒仿佛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即使他外面再温暖,也无法根除这刻骨的寒冷。 李洛川干脆不管不顾,直接大口吞咽着他身体外的液体,那如火一般的液体流淌入他的喉间,渗入他的伤口。 他却不知道,他所喝下的正是虎铮兽的血液。这血液性属极热之物,远不是区区肉体凡躯可以承受的。 原本普通人只要喝下一口,便会全身自焚而亡,奈何这血液已经不是纯粹的虎铮之血,而是掺杂着天蚕毒的血液,加上天蚕的奇妙特性,却是恰好和他体内的寒毒中和,甚至还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所谓物极必反,在这变化之下,这至毒之物竟然变成了绝佳的良药。 李洛川的身体沐浴在这血液之中,慢慢的,他断开的筋脉开始连接,伤口开始愈合,破碎的骨头也开始融合复原。 变异虎铮血液的神效远不止于此,在其作用下,洛华的经脉变得比以前更加坚韧,血肉变得比以前更加凝实,骨头也变得比以前更为坚固! 虎狰兽的血液里蕴含了天下至毒,天蚕毒,经过血液的改造后,李洛川的新身体从此更是百毒不侵! 李洛川的身体在经历了漫长的修复,进化之后,终于达到了一个极限。 他的皮肤寸寸裂开,仿佛一只脱茧而出的蝴蝶,露出了比之前更要白皙细嫩的皮肤。 …… 王宁抱着双膝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看着虎铮兽的腹部。这片黑暗的地下空间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再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有些可怕。 突然,虎铮兽的口微微动了一下,王宁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虎铮兽,还以为它又活了过来。 “王宁。”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它口中传了出来。 “莫不是这怪物吃了洛川成精了?!” 王宁心下骇然,连忙向后爬去。 “王宁,是我洛川。” 只见那怪物的嘴巴猛地张开,露出一个让王宁欣喜若狂的身影。 李洛川哭笑不得的望着王宁,他这出场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了。从虎铮之口活着钻出,这世间除了他怕是也没谁了。 李洛川一个纵跃跳了出来,那虎狰的血盆大口没了他的支撑,直接发出“啪”的一声齿牙交错的巨响,闭合起来。 “洛川,你的腿好啦?” 王宁突然注意到李洛川已经能站立起来,不禁又是喜悦又是好奇道。 “嗯,没错,不止是我的腿,”李洛川捏了捏拳头,感受了一下那蕴藏在里面的力量,“我能感觉到我的力气好像也比以前大了很多很多。” “对了,我好像还发现了一个东西。” 李洛川突然掏出一张非金非木,却闪烁着微光的皮纸,这是他在怪物的肚子里找到的,好像是一种动物的毛皮,但他却从未见过。 这张兽皮在虎狰兽的胃里过了这么久都没消化掉,显然材质非凡。 在兽皮上面画着一个个动作奇怪的小人,小人的举手投足极为别扭,皆是常人难以做出来的古怪姿势,但又好像隐隐蕴含着奇异的神韵,仿佛是天底下最为自然的动作。 “莫非,这就是那两个歹人苦苦追寻的抱朴决?可这哪里是抱朴诀,分明是抱朴图才对。” 李洛川有些猜测,难怪这里空无一物,原来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被这虎狰吃进了肚子里。但在这孤僻的地底,为何会有一头虎狰的幼兽?莫非是别人放养的吗? 但这种种疑惑,他也只能暂时放在心里了。 王宁有些好奇的照着那兽皮上的动作比划了一下,还没摆出来,就直呼大痛的停了下来。 “我也来试试。” 李洛川见状,也是来了兴趣。 让王宁惊讶的是,李洛川竟然毫无难度的便摆出了其中一个姿势,他的身体柔韧性已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没感觉啊。”李洛川眨了眨眼睛。 他又开始比划下一个动作,一个接着一个,兽皮上一共十二个奇怪的姿势被他全做了一遍。 李洛川感觉小腹有一股暖流升起,只是这股气流刚一出现,便四散开来,渗入到他的身体血肉里面,消失不见。 实际上,这股暖流便是真气的雏形。 抱朴决乃是李祖所习的无上功法,堪称仙人法门。和世俗间流传的功法不一样,抱朴决的初习者,体内产生的并非内力,而是更高层次的真气! 而真气,就是先天武者的象征。 天下武者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但先天武者却是万里无一,极为稀缺。 抱朴决上的动作,皆蕴含道之意境,习练抱朴决的人,可以跨越凡世武者皆需“脱胎换骨”,“易经洗髓”的步骤,直接到达先天之境。 这就是世人皆梦寐以求的抱朴决神妙之处。 只是,李洛川并不知晓自己如漏筛一般的奇异丹田,是存不下任何真气的,这就注定了他此生无法习练真气。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虽然他丹田无法容纳真气,但他的身体经过变异的虎狰之血改造后,却有了能吸收真气的奇特能力。 上古异兽虎狰,应天地而生,不习功法,却能拥有生撕巨象之怪力,就是因为它有一种天赋之力,身体能吸收天地之间的各种能量来不断强大自己的肉身。 而此刻的李洛川,除了不能如虎狰一样喷火之外,几乎就是个翻版的人形小虎狰。 不习真气,只修肉身。 李洛川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练体的修行之路。而练体的方法,在江湖底层的武者里是流传很广的,因为练体功法普遍很简单,易上手,但后期威力也往往不如那些练气的功法。 因为即使是最顶尖的练体法门,最多能让武者获得千斤之力。而拥有真气的先天武者,在真气加持之下,轻易便有万斤巨力,甚至更多。 这也就是吴山青区区凡躯,却能拉住天生神力的虎狰让它动弹不得的原因。 故而,练体的武者也经常受到那些练气武者的鄙视,认为练体功法都是粗鄙不堪,不如练气的尊贵优雅。 然而,李洛川的练体法门乃是传说中的抱朴决,他是否能打破这千斤之力的桎梏? 题外之话,我们暂且不再赘言。 此刻回到那个地底空间,王宁和李洛川已经打算离开这里。 “洛川,我们回去埋葬爹娘他们吧。”王宁红着眼眶,陡然遭此剧变,他现在感觉未来一片渺茫,不知如何是好。 “嗯!先等等。” 李洛川也是重重点了点头,他跑到吴山青的尸体和毒婆孙自爆的地方,翻开他们的衣衫,果然找到了两个绣金穿银的布袋,从里面翻出来一些碎银和一叠银票,李洛川估摸了一下,加起来大概有上千两。 从未见到过如此巨款,李洛川和王宁也是感慨一番后,两人顺着原路返了回去。 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只是在出瀑布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力。两人都是水性极佳,但顺着瀑布跳下去的时候仍然费了好大劲才从水里爬出来。 两人回到村子以后,看着那满地的尸身,又是默默的堕泪。经历了这么多事,即使是王宁也比以前坚强了很多。 村子的人并不少,好在李洛川现在力气颇大,几乎已是普通成年人的数倍。二人挖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挖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将村里人已经冰冷的尸体埋了进去。 李洛川亲手将阿爷的身体放入土坑里面的时候,往日里栩栩如生的回忆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抱着阿爷的尸体痛哭流涕,直到眼泪哭干了,眼睛哭肿了才放开阿爷。 李洛川将一块木板插在那土包上,和王宁重重磕了三个头。 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写着, “南浔村村民安眠之地。” “洛川,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王宁呆呆的望着那块木板。 “王宁,你要记住,南浔村只剩下我们俩了,”李洛川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不管以后怎样,我们都要活下去!” 第七章 有女白芷 出了村子,不过十余里便是官道。一路上芳草萋萋,人烟罕有。李洛川和王宁一人背着一个布包袱,在这空阔的背景下,如同两只小蚂蚁一般缓缓前行着。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前往何处,只是听村里长辈说过,顺着村子外的官道一直往北走半天有余,便是离南浔村最近的城镇。 李洛川并不知道那两个歹人是如何找上南浔村的,但说不准他们还有同伙会再次来到南浔村。 所以,他们只能忍着别离和不舍,离开这个承载了他们最美好回忆的地方。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两个小家伙从小到大都未离开过村子这么远,一路上伊始还颇有兴致,忘却了悲伤,引吭高呼,嬉鸟逗雀,好不自在。 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了,两人渐渐的双腿发软,累的直吐舌头,再无出村时候的意气风发。 “洛川,我们还得走多久啊,这前面的路好似没个尽头一样。” 王宁一屁股落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忍不住开口道。 “以前听村里人说,大人要走上半天,我们人小步子短,估计要一天才能走到吧。” 李洛川也是微微有些气喘,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掏出一块饼,掰成两半,给王宁递过去一块。 “听说城镇里特别热闹,有钱人也多,还有好多高头大马,真不知是怎样一幅景象啊。” 王宁想到从城里回来的村民的描述,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我阿爷说过,城里人聪明,心眼也多,你小心被骗。”李洛川撇了一眼王宁,又想起了夫子,整个人顿时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小时候阿爷好像告诉过我,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一个叫南曌的国家,国君叫朱桀。不过大家都不能直呼他的名讳,只能称呼曌帝的。就是不知,现在的皇帝是否仍是他。” 李洛川回想起夫子以前教过他的东西。 夫子并非是南浔村本地人,据夫子所言,他本是一个进京赶考,却不幸落第的秀才。后来回乡途中遇到土匪被洗劫一空,是南浔村的村民把他带了回来。从此夫子再无颜面回乡,便在南浔村落脚下来。 “咦,前面那个小黑点,是不是有人躺在那里?” 李洛川突然跃到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扶在额头上遥望前方。 “哪里哪里?我也瞧瞧,”王宁也站了起来顺着李洛川的方向望去,“这一路上光看着草里的蚂蚱,连个人都没看到过。” “走,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提起包袱向着黑点的方向跑过去,待得走近了,发现果然是一个人正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 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麻衣麻裤,脸上全是泥巴,分不清是男是女。但面容憔悴,嘴唇皲裂,看这模样好像是因为缺水而昏阙过去了。 王宁见状,连忙从背后的包里拿出水壶,对着这个陌生人的嘴想灌进去。 “你要呛死他啊,”李洛川从王宁手里夺过水壶,没好气的说道。 李洛川将这人翻了个身,然后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用水壶的水浸湿后,在这个人的嘴唇上方轻轻的扭起来。 清水慢慢的滴到这个人的嘴里,他干枯裂开的嘴唇微微颤动,开始有意识的抿了起来。 李洛川重复了几次后,见这人的嘴唇已经渐渐变得湿润了,便扶起他的身子,摇晃了两下。 “兄台,醒醒!” “诶醒了醒了!”王宁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皮动弹了一下,指着他惊呼道。 …… 这个陌生人醒来之后,刚一开口,李洛川和王宁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姑娘,你为何会一个人昏倒在这荒山野岭啊?” 李洛川有些疑惑的问道。 眼前的这个女孩看上去约莫不过豆蔻年华,小脸仍是脏兮兮的,看不清相貌如何,大大的眼眸子像两颗忽闪忽闪的黑宝石,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洛川。 她也在打量着李洛川和王宁,看到眼前这两个小孩看起来年龄比她还小,眼睛骨碌一转,计上心头。 “小女子姓韩,名白芷。和家里人途经这荒郊野外的时候,被山匪劫路,家里人都被……都被……呜呜呜……” 她面容突然变得极为悲怆,一边说着,还一边抹着眼角,只是眼泪没抹出来,脸倒是变得更花了。 听到这里,李洛川和王宁心下戚戚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子和他们的境遇如此相似,顿时对她起了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他们却没注意到,其实这个叫韩白芷的女孩说的话是破绽百出,这里若真是发生了强人剪径之事,为何连一点血迹和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而且强盗劫人,岂会有独独放过这小女孩的道理? 只是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看向韩白芷的目光里满是同情之色。 韩白芷假装抹着眼泪,狡黠的目光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这两傻小子,忍不住得意的噗呲一下,竟轻轻笑出了声! “咦,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笑?” “没,没有啊,哪有,你幻听了吧。”韩白芷连忙捂住了嘴。 “咕……” “嘿~哪来的蚂蚱叫?”王宁左探右望。 韩白芷捂着肚子,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李洛川善解人意的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韩白芷,韩白芷轻声道了一声谢谢,颇为有些不好意思。 韩白芷正捧着馒头慢嚼细咽的吃着,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一抬头,正好看到李洛川和王宁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她扑棱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啊,我们只是觉得你吃饭的动作很好看,很优雅。” 李洛川挠了挠头。 韩白芷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我娘亲教我的。” 说出这句话后,韩白芷的眼神莫名的黯淡下来。 李洛川和王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的将头扭开,看着远方的夕阳发呆。 …… 此刻已经临近天黑,李洛川和王宁商量过后,打算就露宿在这野外对付一晚。他们拿出一块厚毡布在草地上铺陈开后,望向了韩白芷。 “我不介意的。”韩白芷脸又微红了一下。 “那你睡这上面吧,我和王宁找块石头躺躺就行了。” 虽然年纪不大,李洛川也知道侠义心肠和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大大方方的让出了毡布,拉着一脸不乐意的王宁走到一边去了。 “这个姑娘身世凄惨,阿爷教过我们,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王宁,你就不要摆着张臭脸啦。” 李洛川笑嘻嘻的揉了揉王宁圆鼓鼓的脸蛋,安慰他道。 “知道啦,天大地大,夫子的道理最大。” 王宁撇了撇嘴,突然伸出手挠了挠李洛川的胳肢窝,哈哈大笑着向着远处跑去。 “臭王宁,不准跑!” 空中回荡着二人清脆的嬉笑声,落日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韩白芷看着他们相互追逐的背影,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感慨万分。 南浔满夕阳,何人欲沾裳。 …… 夜幕悄悄降临了,李洛川和王宁各自找了块平整的大青石,蜷缩着身子沉入了梦乡。 好在此时节正值三伏天,即使到了深夜,天气依然十分燥热。李洛川和王宁躺在清凉的青石板上,倒也倍觉舒适,不至于凉了身子。 原本呼呼大睡的韩白芷,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满天的繁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喂!傻小子?” 韩白芷轻轻的唤着已经熟睡的二人,她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们俩叫啥。 她重复喊了几声,见二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悄悄的站起身来。 韩白芷蹑手蹑脚的走到二人身边,拿出他们身旁的包袱开始翻了起来。 “哇!” 她轻呼了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向李洛川他们的方向看去。 还好,没醒。 她没想到这两个貌不惊人的穷小子,包袱里竟然有这么多的银票,着实吃了一惊。 韩白芷蹙着细长的秀眉,眼睛里充满了矛盾的神色,一会儿落在手里的银票上,一会落在熟睡的李洛川身上。 这俩傻小子人确实不错,若不是前往洪京的路途遥远,她急需要钱,否则怎么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她又想起了娘亲临终前那最后的期盼,终于狠下心,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回包袱里,然后将剩下的银票全塞进了衣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她的双脚踩进齐膝的野草里,惊起了草里蛐蛐三三两两的叫唤声。淡淡的月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显得格外的孤单。 第八章 江陵城头说书人 次日清晨。 第一缕和煦的晨曦投射在青石上时,略带凉意的微风拂开了他们的眼皮。 待得李洛川二人醒来的时候,发现毡布早已没了身影。除了略有些失望于她临走前招呼都没打声之外,倒也释然。 可这股释然,当他们检查他们的包袱之后,就变成了愤然…… “洛川!你看这都是什么人啊,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我们救了她,钱倒全被她偷走了!” 王宁气的直跳脚,愤愤说道,“要是让我找到这个小贼,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李洛川一开始也是有点后悔之意,看到包袱底还压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禁哭笑不得。 “好啦,人家还给我们留了点。反正这本就是不义之财,失之也不可惜。” 李洛川拍了拍王宁肩膀, “我们接着赶路吧,这清晨的阳光晒晒,倒也不错。” 二人沿着官道行了小半天之后,官道上终于零零散散的出现了一些背着竹篓的行商和满面风尘的旅人,偶尔还会有人高头大马飞驰掠过,激起灰土飞扬。 “那些就是江湖中人吗?真是威风呀。” 王宁艳羡的看着那些骑在马上,身着长衫的背影。他们大都面色苍白,模样孱弱,腰间却悬着一把剑,随着胯下马匹的起伏,腰间佩剑也跟着晃晃荡荡。 “他们应该是读书人吧,”李洛川摇了摇头,“我在书上看过,剑若有穗是为文剑,你看他们的剑。” 王宁望过去,那些人的佩剑上果然吊着一束黄澄澄的剑穗。 “那位才应该是江湖中人。” 李洛川突然指向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色短褂,高高瘦瘦的背影。 他小跑上前,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手臂。 “大叔。” 那人转过身来,略有些诧异低头的看着还不到他腰部的李洛川。 李洛川走近了这才发现,这位“大叔”面庞棱角分明,下巴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显得人不怒自威。他身子虽瘦,但骨架异常粗大。整体给李洛川的感觉并非是如竹竿一般的纤细,而是那种仿佛精铁铸就的刚硬气质。 ???“大叔,请问离着最近的城镇怎么走?” ????李洛川退后一步,双手抱拳问道。 ???“你不怕我?”眼前这个大叔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李洛川,“常人可是不敢近我半丈以内的。” ???“大叔是吃人的怪物吗?我为何要怕大叔?”李洛川眨巴眨巴眼睛,仰头望着这位大叔。 ???“哈哈哈哈......” 看着李洛川清澈的眼神,这位大叔突然肆意畅快的大笑起来,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很久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孩子了,若非他此行下江南还有要事,非得停下来好好看看这小少年的筋骨天资如何。 ???“顺着此路前行十里左右,会有个岔口,往右再行二十余里便是那江陵城了。” ????大叔笑毕,给李洛川指了指后,便大踏步向着远方走去。 ???“大叔,还未请教名讳?” ????李洛川看着那豪迈潇洒的背影,突然醒过神来,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大叔绝非一般人。 ???“江湖中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若是有缘,下次见面时我再告诉你,小屁孩。” ????大叔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又复笑着越行越远。 ???“真是个奇人呀。”李洛川突然对这偌大的江湖充满了无限期待。????? ???“洛川,那个人瞧着就够可怕的了,你居然还敢上去搭话啊。”王宁凑了过来,啧啧称奇道。 ????李洛川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们接着走吧,这里最近的城镇叫江陵城,就在前方不远了。”? ????二人再次走了半个时辰后,周围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而远处的江陵城高大的城墙和烽火台也已初露峥嵘。 ????江陵城位于洛水下游河脉与琥珀川的交界处,物产丰富,交通便利,往来商贾络绎不绝,是以,江陵城十分富足,又被称之为鱼米之乡。 ????此地隶属于江南郡,被曌帝分封给了他的小儿子,南王朱遂。据说曌帝当时指着万里江山图上的江南郡的时候,让其他王爷很是眼红了一番。 ????来到城门口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流已是熙熙攘攘,在宽敞无比的城门口两侧,站着两堆歪歪倒倒的官兵,他们身着轻甲,扶着长长的铁矛,懒懒散散的聚在一起闲聊挠蚤。 ???“这城里就是不一样啊,这城门就可就比我家还大了。城墙也这么高,像望不到顶似得。” ????王宁张开自己的双臂,仿佛要抱住眼前这庞然巨物一样,暗暗咂舌道。 ????李洛川也是心潮澎湃,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拉着王宁混到进城的人群里,顺着人流慢慢挤进了城。 ????待得二人进了城后,印入眼帘的是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摊位,和人头攒动,接踵摩肩的热闹画面,耳里充斥着嘈杂的吆喝声和叫好声。 ???“小心别走丢了!” ????李洛川紧紧的牵住王宁的小手,在人潮的缝隙间像两条滑溜的小鱼,窜来窜去,直到拉着他来到一块人烟稍稀疏的地方,才舒了口气。 ???“悦,来,客,栈。” ????李洛川抬头便看到了眼前的牌匾,他往里一望去,原来是间颇为陈旧的客栈。 ????客栈的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位饮茶的闲客,他们的目光都投在客栈里一个身着白色短褂,面容清瘦的老者身上。 ????老者看着眼前的寥寥数人,颇有些不满,但还是决定继续讲下去。他拿起桌前的瓷碗,啜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咳咳,上回说到那武榜十人,今日咱就聊聊这武榜之中,风姿最为洒脱不羁的青衫剑神,苏矩!” ????原来是个说书人。 ????李洛川和王宁悄悄的在门口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了下来,杵着下巴,认认真真的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私塾里听夫子授课的景象。 ???“话说这青衫剑神,本是江南人士,为人亦正亦邪,不服礼法。曾自号一剑痴尔。世人唤他剑神,而仇人则称他剑魔,只因他三尺青峰下的累累亡魂的哀号!” ???“青衫剑神六岁习武,九岁习剑,十岁出家门,便在门口捡到神剑青钩。剑道之天分,堪称惊才绝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呐!” ???“要说这剑神扬名天下之初,要数那次在一线峡偶遇剑冢当年出世修行的当代剑首,二人皆是弱冠之年,意气风发,谁也不肯让路,那怎么办,比剑呗?” ???“传闻这青衫剑神一剑削眉,二剑挑冠,三剑便架喉,可把那飞扬跋扈的当代剑首,吓了个半死!当即便直接转身,退出了一线峡。从此见到青衫剑神,那都是夹着尾巴避开的,哈哈哈哈......” ????这说书人讲起来极有腔调,抑扬顿挫,有板有眼,听的李洛川和王宁心里直痒痒。 ???“好!” ????李洛川和王宁实在忍不住拍掌叫了声好,满怀期待的望着说书人,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说书人斜眯着眼敲了敲二人,顿时老怀大慰的又端起瓷碗,大饮了一口。 ???“从此那青衫剑神一举成名天下知,甚至扬言天下再无英雄,引得无数江湖好汉前去挑战,结果被他一一挑在马下,剑神之名,由此传开。” “时人不识那青衫,便称英雄也枉然。” “剑神苏矩亦是风流,一袭青衣,一柄青钩,一匹劣马,一壶黄酒,走遍了天下大好河山,也留下了一个个美丽动人的传说。君不知,当时不管是深闺少女,还是出阁妇人,谁不是对那袭青衫心向往之,日思夜想。奈何呀~” ????说书人说到这,重重的沉了口气。 ???“奈何剑神却爱上了一位异邦女子,而且此女还并非普通人,正是那北蛮四大家族之一,拓拔家家主之女。” ???“北蛮是什么呀?”李洛川不禁插了一下嘴,这说书人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这是哪个山坳坳里来的奶娃娃,连北蛮都不知道。” ???“小娃娃,以后见着北蛮的蛮兽,可别尿裤子呀哈哈哈哈......” ????李洛川和王宁脸刷的一下红了,在众人的注视下颇有些难为情。 ????说书人冲着他们兄弟俩善意的笑了笑,接着说道。 ???“既有小看官没听过这北蛮,那我便略费口舌,介绍一番。” ???“各位看官,我们脚下的土地,称之为南曌,日月当空,便是当今天下最为尊贵的曌帝了。” ????众人听到“曌帝”二字,皆不自觉的挺了挺身子,仿佛这两个字有莫大的威势一般。 ???“既然有南,那自然有北。在我们南曌的都城,洪京,往北去千里,便是那天高地阔的万里草原。那便是北蛮了。” ???“传闻呀,这些北蛮子不事教化,性子野蛮,而且风餐露宿,茹毛饮血。他们那里有着一种中原没有的“特产”,谓之蛮兽。那些蛮兽皆是体型硕大,凶神恶煞,能生吞活人的怪兽。” ???“每隔数年,他们就会骑着蛮兽袭扰我们南曌边境,好在我大曌国力鼎盛,军中人才辈出,而且还有我南曌朝野第一强者,镇国大将军曹子卿在,那些蛮子倒也不敢轻捋虎须。这才有我们南曌百姓的数十年的繁荣富足,来,我们敬曹将军一杯!” ????说书人突然立起身,平举着瓷碗环场一敬,一饮而尽。 ???“敬,大将军!” ????众人也是神色一肃,带着满脸的敬重,端着酒碗站起身来,也是遥遥一敬。 ????李洛川和王宁仿佛也被这气氛所感染,两人的小胸脯不断起伏着,只觉胸中一股意气充沛,不吐不快! ???“生子当如曹子卿!”这是李洛川心中所想。 ???“习剑应试青钩锋!”这是王宁心中所想。 第九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夜已深,月光如水,顺着窗檐流淌进来,给房间里覆上了一层银纱。 为了以示对说书人的“支持”,李洛川二人当晚便留在了悦来客栈住宿。 兄弟俩只订了一间最便宜的下房,而且老板心善,见他们年幼,只收了一半的价钱,但加上晚饭,仍然花去了他们近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让兄弟俩心疼不已,王宁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叫韩白芷的小贼,忍不住在李洛川耳边碎碎念。 走了半天路,兄弟俩都是疲惫不堪,王宁早早洗漱完毕便爬上床去呼呼大睡,但李洛川没有睡意。 他坐在窗户边,趴在那张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的木桌上,撅着嘴,望着月亮发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这外面的月亮,没有南浔村的月亮圆呀...... 李洛川又想起了阿爷,眼角不禁湿润,顺着脸颊淌下两道泪痕来。 这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的家。前路漫漫,竟不知哪里才是方向。 坐了好一会儿后,仍是毫无睡意。李洛川索性推开房门,来到客栈中间的小院落里,院落中间还有一口青石堆砌的井。 李洛川回忆着那神秘兽皮上的画面,舒展着自己的身子,开始比划兽皮上那些玄妙无比的动作。 打完一遍抱朴诀后,李洛川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他感觉还不过瘾,便又开始一遍遍的重复上面的动作,身体扭成一个个让人咂舌的角度。 这些动作有得似虎伏地,有的如狼顾盼,还有的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单个动作若拧出来都极其普通,旁人最多认为这不过是类似五禽戏一般,锻炼身体的普通功法而已。 但李洛川越打越快,越打越连贯,渐渐的,他的身体仿佛举手投足之间蕴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若是有天人境高手在此,必定瞠目结舌。 因为这种韵味,正是先天入天人要领悟的“武境”。 “武境”,即武道至境。玄之又玄,妙若毫颠。 天人境高手之所以放眼天下,屈指可数,皆是因为武功到了极致,即先天之境后,便需有自己的道,此谓武道! 跟随前人的步伐,虽前期进展颇快,但先天即是终点。要想突破,必须打破前人桎梏,领悟出独属于自己的武道,才能臻至天人。 当今天下的天人境高手,无一不是一派宗师。只因他们有自己的“道”,故而开山立派,绰绰有余。 而此刻的李洛川的身体,经过应天地而生的虎狰之血的改造后,对于天地之间一草一木都无比契合,在道境的感悟上远超旁人。 是以,他初习这抱朴图,便已出现了“武境”的雏形。只是这雏形离变成真正的“武境”,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机缘,天资,苦练,缺一不可。 而李洛川,才刚刚开始而已。 也不知练了多久,是路边打更人敲锣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其中的李洛川。他缓缓收势,抹了抹额头浸出的汗水,才舒畅的吐出一口气。 我的身体,好像力气又大了一丝。是错觉吗? 李洛川攥紧拳头,眉宇之间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抱朴图竟是如此神妙,李洛川打定主意,日后只要有所闲暇,便要多多练习这抱朴图上的动作。 只是此物关系重大,曾吸引来歹人屠村,因此决不可轻易示之于人。 李洛川正要回到房间里时,突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一片清脆的铿锵之声。 是兵器交错的声音! 外面有人在打架? 李洛川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江湖恩怨,他赶紧跑进房间,摇醒了还打着呼噜的王宁。 “洛川,你好烦呀,都这么晚了还叫醒我。” 王宁打了个哈欠,没好气的说道。 “嘘......” 李洛川将食指架在嘴唇上,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你听。” 王宁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原本不耐烦的脸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这是,有人在打架?” “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李洛川拉着王宁,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客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这打斗声是从城门那边传来的,深夜的主干道上空无一人。好在这江陵城没有宵禁,否则这两兄弟非得被抓起来不可。 李洛川二人来到城门口,发现果然有一群人正在厮杀。他们偷偷摸摸的找了个草垛作为遮掩后,放心大胆的看了起来。 原来是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一名灰袍剑客。 说是厮杀倒也不甚贴切,因为这完全是一面倒的虐杀,而且是那名剑客虐杀那群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明显实力不凡,他们配合有素,动作果断。 黑衣人当中,有的人手持双钩,划出一道道诡异多变的轨迹,负责挡住那剑客的凌厉剑招,而有的人负责牵制剑客的行动,握着一条形状怪异的节鞭,曲臂一甩,节鞭像一条游龙般向那剑客的下三寸袭去。 然而那剑客的武功却更加高深莫测,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明显是正派路数,一挑一抹之间,极有神韵。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三尺青锋上,往往一道雪白的剑光闪烁之间,便有一名黑衣人捂喉而倒。 “没想到你们魔门睚眦一脉,竟都是这些废物。” 那灰袍剑客冷哼一声,身形飞转腾挪,宛如预知一般,总是能提前避开那些黑衣人迅猛连密的攻势,手中的剑花舞得水泼不漏,极是威风。 “嘿嘿嘿……睚眦一脉如何,还轮不到你区区一个崆峒派的弟子来评论。” 原来还有一个黑衣人并未加入战斗,而是蹲在一旁的房顶上冷笑不已,仿佛看困兽笼斗一般欣赏着剑客的“表演”。 “待我杀光你的手下,你再告诉我有没有资格吧!” 话音刚落,灰袍剑客手上的攻势明显加快起来,一道道剑光快若惊虹般掠过,眨眼间便是几颗大好头颅飞上空中! 躲在一旁的李洛川二人,目瞪口呆的看到这骇人的一幕,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黑衣首领好像终于不耐烦了,亦或是对于那些“废物”手下感到不满,怒哼了一声。 那些黑衣人听到首领的声音,连忙一致的跳出战场,回到首领旁边,头也不敢抬起来。 “一群废物,回去记得去狴犴那里领罚!” 黑衣人们脸色变得煞白,难以想象,连死都不怕的他们,会被什么样的惩罚吓成这样。 “打完了小的,大的终于肯出来了吗?” 灰袍剑客语气满是戏谑,但眉毛却紧紧的拧了起来,看来心里明显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看你等下还嘴不嘴硬得起来!” 黑衣首领大喝一声,在房顶上猛地跃起,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向着灰袍剑客冲去! 只见黑衣首领跃到空中,如同一只大鹏鸟,张开异于常人的长长臂膀,双手并成爪状,运力向着灰袍剑客抓去! 黑衣首领的手掌带出一阵呼呼的破空声,显然威力不容小觑。 灰袍剑客见其来势汹汹,提起青锋向上一架。 下一瞬,那黑衣首领的五指便从刚韧的青锋剑上划过,竟然带起一条剧烈的火花,照亮了那黑衣首领阴鸷的眼神! 灰袍剑客仿佛被一股巨力往后推着,双脚在地上足足拖行了三丈之远才停下身形。 “二品修为!” 灰袍剑客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首领,惊呼出声。 “有点见识,你既然知晓你我的差距,还不束手就擒?” 黑衣首领面露不屑的瞥着灰袍剑客,他伸出双手舒展着五指,原来在他每个指头上都包着一个精钢铸就的锋利指套! 难怪与青锋剑相击,竟会发出金属交错的声音! 灰袍剑客只有三品修为,虽然剑法精湛,师出名门,但眼前这黑衣首领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 魔门九脉,个个都是臭名昭著,江湖正派人士无不闻风色变。特别是这睚眦一脉,专擅暗杀之法。 灰袍剑客惨然一笑,抬起剑平放于胸口,整个人气势一变,仿佛慷然赴死的壮士。 师尊,来世再见了。 灰袍剑客闭上了眼,复尔睁开! “崆峒十六剑,起剑式!” 灰袍剑客提起长剑,手腕一扭,向着黑衣首领猛然刺去! “哼,不识时务!” 黑衣首领冷哼一声,双爪化作两道黑龙,竟硬碰硬的迎上剑光而去! 在他们俩的内力冲撞之下,空气中激荡着利爪呼啸的风声和铿锵的剑吟声,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那黑衣首领的速度实在太快,双爪在空中带起一道道残影,围绕着灰袍剑客,不时会带下一串血珠溅起。 而灰袍剑客却是勉力支撑着,原本泼水不漏的剑围,在这黑衣首领风驰电掣般的连环攻势面前,竟是破绽百出! 渐渐的,剑客身上的灰袍变成了血袍,手上的剑也是越舞越慢。 只是两个沉浸在血战中的人都没发现,还有两个小孩正藏在一旁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洛川!我们该怎么办?回去还是?” 王宁略有些焦急。 “那些黑衣人藏头露尾,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洛川定了定神,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我们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助?我们咋助?人家看到我们两个目睹了这一切,还不直接劈了我们啊。” 王宁傻了眼,他想摸摸李洛川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犯了失心疯。 李洛川没好气的推开王宁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城门楼下。那里有个驻扎的军营,但没有丝毫灯火亮起,显然那些官兵已经入睡。 王宁一看李洛川指的方向,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可是他们打得这么厉害,那些官兵都没有出现,你能有把握?” 王宁有些纳闷。 “山人自有妙计。” 李洛川神秘一笑,领着不明所以的王宁悄然向着城门口边上绕去。 第十章 君子重诺 “快来人呀!北蛮子攻城啦!” 李洛川拉着王宁来到城门边,双手贴着嘴边,冲着城门口扯着嗓子大喊道。 王宁还呆呆地愣在那里,李洛川扯了一下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李洛川一起大喊起来。 “快来人呀,北蛮子攻进城啦!” “哎呀,蛮子杀人啦!” 李洛川和王宁绕着城门口一边跑着一边呼喊。惊醒了无数沉睡在梦乡里的人,还有城门口那值守的士兵。 “什么?北蛮入侵!都快起来,起来!” 士兵们嘟嘟的吹响了鸣警的号角,嘹亮的号角声霎时刺破了这夜晚的宁静,一大堆士兵火急火燎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胡乱穿上了铠甲,提起长矛便向着城门口奔来。 中原腹地的江陵城数十年来都没有遭受过战火的洗礼,陡然间听到“北蛮入侵”的信号,从未接受过训练的士兵们几乎都没判断这各中真假,便慌乱的拾起刀兵,毫无组织纪律的乱成一锅粥。 好在这次只是李洛川和王宁弄出的闹剧,江陵城的“菜鸟”士兵们权当上了一次演习,否则北蛮若真的夜袭,这座偌大的江陵城怕是立马便要沦陷。 正在打斗中的黑衣首领和灰袍剑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断,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身形立马拉开。 黑衣首领看着远处城门口奔来的官兵,知晓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奈何他身份特殊,实在不便于和官府打交道,只能恨恨的咬了咬牙,对身后的那些黑衣手下猛一挥手。 “撤!” 命令一下,几道身影在房顶上如蚂蚱一般纵跃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远处的李洛川和王宁看到黑衣人都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这才放心的来到了灰袍剑客身边。 灰袍剑客见黑衣首领一走,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大侠!” 李洛川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了灰袍剑客,他没想到剑客早已因失血过多,到了弥留之际,他这番努力全化作了泡沫。 灰袍剑客面色惨淡,毫无血色,他看着眼前的李洛川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右手仍然紧握的剑,突然向着李洛川的背上斩去! 李洛川大惊失色,他不知道这剑客为何恩将仇报,说出手就出手。 “铛~” 他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他扭头一看,地上竟躺着一块泛着绿色光芒的飞镖。 原来灰袍剑客是为了帮他挡下这毒镖! 李洛川缓了口气,向着毒镖飞来的方向望去,结果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原来那黑衣首领正好整以暇的蹲在旁边的屋顶上! 他方才并未真正离开,只是偷偷藏了起来,就是为了找出李洛川这个半路跳出的程咬金。 “小屁孩,你胆子不小啊。” 黑衣首领戏谑的看着李洛川,在他右手上,一只和地上一模一样的毒镖正变着花样的转动着。 灰袍剑客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又站了起来,挡在李洛川的前面,手腕一拧,剑尖指着黑衣首领,神态冷然。 “此事不关这位小兄弟的事,你若要战,那咱们接着来。” 灰袍剑客说完,朝着不远处正在集结的官兵瞟了一眼。 黑衣首领看到灰袍剑客的动作,不禁眼角一跳,心里怒急,语气却是极为轻松的说道, “呵呵,本座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暂且饶你们一次。” 黑衣首领又将目光转向李洛川和王宁,深深的看了两眼,仿佛要记住他们的相貌一般。 “不过,我想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黑衣首领阴阴一笑,转身消失在深沉的黑夜里。 灰袍剑客仍保持着持剑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确认那黑衣首领真的已经离去,灰袍剑客这才放下手中剑,猝然吐出一口血,又倒在了地上。 “大侠,你没事吧!” 李洛川又扶起了灰袍剑客,他脑海里还回响着黑衣首领临走前的威胁。李洛川知道自己可能惹上了个大麻烦,不过既然做也做了,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兄弟,你救命之恩,连城没齿难忘。奈何连城现在已是将死之人,无法报答小兄弟你了。” 原来这名灰袍剑客叫连城。 李洛川握住连城的手,刚想开口,却无语凝噎,不知说什么好。 连城惨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你不必安慰于我,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连城顿了顿,“只是连城临死前仍厚颜一次,希望小兄弟答应我一件事。” 刚说完,连城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是吐出了一滩乌黑的血落在衣衫上,一片触目惊心。 “你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洛川重重的点了点头。 “把我这把剑,带到崆峒山交给我师尊,就说,就说魔门不日将大举入侵,师尊务必做好防备。还有,小兄弟你们要立马离开这江陵城,千万小心那魔门的报复!切记,切记……” 说完最后的话,连城头一歪,再也没了生息。 李洛川轻轻的抚上了连城的眼皮,拿起他手中紧紧握住的青锋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洛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王宁这时凑了过来,将手搭在李洛川的肩膀上。 “去崆峒山!” …… 这场骚乱持续了一整晚,连江陵城郡守都被下属从小妾的床上拉了起来,强打着精神来到城门口维持秩序。 直到临近天亮,郡守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诅咒着那引起哗乱的贼子。 而他口中的“贼子”,早已拧起包袱,走在前往崆峒山的小路上了。 李洛川和王宁得到连城的警告后,连夜便收拾行李离开了江陵城。 只是在出发前,他还叫醒了正迷迷糊糊的掌柜,仔细询问过了前往了崆峒山的路该怎么走。 崆峒山离江陵城并不远,风景秀美,常有游人前往。在其山上驻扎着一个江淮地段闻名遐迩的江湖门派。 崆峒派。 倒不是因为其下门生众多,也并非因为其后山有个天人境的老怪物。而是因为这个门派的“性格”。 没错,若论“性格”,崆峒派妥妥的要属名门正派。 崆峒派和其它江湖门派不同,它极其热衷于和平民百姓打交道。 不论是家里丢了几头牛,还是邻居家偷挖了自己水渠,附近的百姓不但不去报官,反而更乐意爬上崆峒山,扯着山里的老道士们帮他们评理。 往往这时,崆峒山便会派出门下弟子跟随着下山,以历练的名头帮老百姓解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以,崆峒派在江南附近的民间可谓是“美名远扬”。 在前往崆峒山的一路上,李洛川和王宁已经从路人口中听闻了太多关于崆峒派的赞誉和事迹,导致他们俩对这“行侠仗义”的崆峒派也是心下神往。 走了大半天,崆峒山的层峦叠嶂已是依稀在目。 崆峒山不愧是游客往来之地,李洛川和王宁顺着崎岖的山路行上去,入目之处,峰林耸峙,幽壑纵横。随处可见密布的幽深涵洞。凭高望去,只觉神怡心旷,悠然自得,真是个神仙般的好去处。 古人有诗云, 西经奇观第一山,古朴峻险,崆峒天下秀。 说的便是这崆峒奇山,兼负北方之雄壮和南方之秀美。 李洛川和王宁是混在香客的队伍里走上山的。他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要怎么才能见到连城的那位师尊,只能跑到山门那里。 山门两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小道士,每当有香客出入,他们便装作老气横秋的拱手作揖,齐呼一声“无量天尊”后,相互挤眉弄眼的嬉笑着。 李洛川看的有趣,便走上前去,刚一跨过山门,小道士见有人来了,连忙停下嬉闹,一脸肃穆的对他作揖。 谁知李洛川原本已经跨进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见着小道士没反应,便又向前一踩,作势要进去。 小道士见状,楞了一下,不知该做何应对,想了想,只能对着他再次拱起手行礼,又高呼了一声“无量天尊”。 李洛川嘻嘻的笑着,当着他们的面,又重复了一次伸脚缩回又踩出的动作。 这下小道士总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年纪和他们相仿的小破孩,摆明了是捉弄他们来着。 “臭小子,你是找打不成!” 其中一个小道士怒极,竟以掌做刀,向着李洛川劈来! 只见那小道士身体一扭,以腰发力,手臂猛地一挥,那掌刀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倒是颇具几分威势。 自从习练过抱朴图后,李洛川的反应能力比之以前已经大大提升,他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知晓这掌刀不好接,身体连忙向旁一闪。 那掌刀从他的胸口堪堪刮过! 李洛川冷汗直冒,这小道士年纪轻轻,没想到已有如此功底,这掌刀若真的接实了,他胸口起码得肿上个把月不止。 “等等等等!我们是有要事来此!” 李洛川连忙摆手解释道。 “哼,来这里的人谁不是有要事,就你特殊不成?你这小子,别逃!” 小道士冷哼一声,不依不饶,继续向着李洛川冲去,左一拳右一脚,打得不亦乐乎。饶是李洛川反应能力超乎常人,毕竟没有真正的学习过武功,也不想和其真的闹僵,只能不停地闪避着。 “住手!我真的找你们有要事,是连城让我来的!” 李洛川终于不耐烦了,他瞄了个小道士的空当,陡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小道士的手腕,虎狰之力全力爆发之下,小道士竟涨红了脸都挣脱不得! 第十一章 叩首问仙路 “连师叔?!” 小道士正在和李洛川角力,突然听到“连城”的名字,顿时变得面露欣喜,像连珠炮一样吐出一大堆疑问。 “我连师叔如何了?他人在何处?回山了吗?” 见到小道士手上散去了力,李洛川便松开了他的手。 小道士揉了揉已经通红的手腕,心想着,这家伙当真是个怪物,明明年纪和他相仿,力气却比山下那王大娘家的水牛还大。 “连大侠已经为歹人所害了。” 李洛川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小道士闻言,大惊失色,不自觉的后退几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悲伤神色。 眼看着两位小道士掩面轻泣,李洛川并未上前打扰。他知晓失去亲朋好友的心情如何沉重,这两位小道士的神情不似作假,想来这连城在崆峒山上也是人缘甚好。 “还请二位便在此侯着,我速去禀报师尊他们。” 小道士抹了抹眼泪,带着哭音儿说道。 他躬下身子向着李洛川拱手行了个礼,便扯了扯另外一个还仍处于呆滞状态的小道士,两人向着身后的山门跑去,两人一边跑一边窃窃低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着小道士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李洛川可不是坐得住的人。 他百无聊赖的在这山门外踱来踱去,脑袋里却乱七八糟的想着,来这山上进香的香客往来如梭,这崆峒道观里的老牛鼻子可指不定捞了不少金银了吧。 “嘿!兔子!” 一道白影突然从一棵香樟树旁一闪而过,李洛川悄悄走上前去,借着那棵大樟树遮掩住自己身形。 果然是一只肥大的兔子,毛皮雪白,屁股正对着李洛川一扭一扭的,极为憨态可掬。 李洛川看的心里直痒痒,这肥兔子要是能抓到,今晚跟王宁就有口福了,啧啧......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烧烤野兔让让人垂涎三尺的浓香,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三尺,很接近了。 二尺,越来越近了, 一尺,出手! 李洛川像一只小老虎一般猛地扑上去,眼看那手离兔子的肥屁股就差一点点,兔子却极为机灵的后腿一蹬,溅起一捧泥土,洒到李洛川的脸上,消失在茫茫山林里。 “啊呸,呸......” 李洛川极为懊恼的吐着嘴里的泥巴,小老虎变成了一只大泥猫。 “哈哈哈哈......” 王宁看着李洛川的窘样,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李洛川面色赧然,随即故作凶恶,张牙舞爪的朝着王宁冲了过来,王宁见势不妙,连忙向着林子深处逃窜而去。 两人一路追逐,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山崖边上。 这崆峒山山势极高,云遮雾绕,远眺望去,那些峰峦险峻都隐在雾霭里,宛若一幅笔墨清爽,细密有致的山水墨画。 在这险崖边有一孤松伸展而出,而在这孤松上,竟然站着一位白袍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爷爷!危险!” 李洛川看到这无比惊险的场景,心惊胆战的喊了出来,生怕老者一个不小心就掉下这万丈悬崖。 那老者仿佛听到了李洛川的惊呼声,他转过了头,看到李洛川这个“不速之客”。 老者微微一笑。 下一刻,李洛川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老者突然轻飘飘的跃起,向着眼前的悬崖一脚踏去,脚尖下孤松轻轻的颤动。 他的脚下突然荡起一阵透明的涟漪,仿若踩在实地一般,整个人竟悬停在那悬崖之上! 老者又踏出了一步。 二步, 三步, 这万丈高空,竟是一马平川! 叩首问仙路,一步一生莲。 “凝。” 老者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止,凛冽山风的呜咽声遽然消失,飘动的云雾不再变幻,好似只有这老者茕茕孑立于这天地之间。 老者踩在空中,一脚踏去,便是数十丈之遥,两脚踏出,消失在了云雾之间。 李洛川还没回过神来,老者的身影已轻飘飘的飞回了悬崖边上,而在他手上,握着一只纸鸢。 山风呼啸,吹的老者的衣袂飘飘,仿若谪仙人降世一般。 那般风姿,妙不可言! 老者来到仍呆若木鸡的李洛川身边,拍了一下他的头。 “小友?” 李洛川啊了一声,这才晃过神来,看到老者手上的纸鸢,表情变得异常古怪。 “老爷子,你刚才那般......那般威风,就是为了去摘这纸鸢?” 李洛川想了很久,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只能憋出“威风”二字。因为老者刚才的举动,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威风了! “呵呵,这可是村口刘丫头最爱的一只纸鸢呢。” 老者见到李洛川神情,不禁纵声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天底下最金贵的纸鸢了......” 李洛川喃喃说道。 老者摇头笑了笑,又摸了摸李洛川的头顶。 “行侠仗义,何分贵贱。” “还请老神仙收我为徒!” 李洛川眼睛骨碌一转,直接跪了下来,趁老者还没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向着老者磕了三个头。 老者哑然失笑。 “你这小滑头,老祖我可不轻易收人的。你若是做了我徒弟,这山上山下,怕是不知多少人都得唤你一声师叔祖了。” 老者虽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对李洛川这股机灵劲极为喜爱,他一边笑着,一边却将右手抚上了李洛川的头顶。 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的精光仿佛能看透李洛川的身体。 只是,老者的眼中的精光渐渐黯淡下来。 他的手从李洛川头上放了下来,望着李洛川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友,我的衣钵,你继承不了。” 老者的语气中满是歉意。 李洛川闻言,表情凝固在脸上,他默默的低下了头。 “是老神仙嫌我太笨了吗?” “并非如此,你非但不愚笨,反而天资聪颖,世所罕见。老祖我不收你,是因为你身体内另有隐情。” 老者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寻常人的丹田气穴或大或小,至少都是封闭的,但你的丹田,却遍布洞窍。” 老者见李洛川仍然一脸不解的样子,接着说道, “简而言之,你的奇异丹田无法存住真气,便无法习练内功。好比一张网,你能用它盛起水吗?” 李洛川明白了,他呆呆地摇了摇头。 如这老者所言俱实,是不是代表着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修行武功。 闯荡江湖只是一个梦而已吗? 此刻的李洛川已是万念俱灰,双目无神的坐在地上。 老者见状,实在是于心不忍,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封面斑驳的典籍,递给了李洛川。 “此乃我崆峒山基础剑法,凡入门弟子皆可习之。你虽无法修行内功,但若练成了这书上的剑法,寻常几个莽汉倒也奈何不了你。” “多谢老神仙。” 李洛川神情落寞的接过了这本书,将其贴在怀里。 李洛川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冲进林子里,将还在逗弄兔子的王宁拉了过来。 “老神仙,不知我这兄弟能否习武。” 李洛川又仰起期盼的眼神望着老者,瞥见王宁还一脸茫然的样子,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王宁这才回过神,恍然大悟的跪了下来。 老者刚准备说话,突然耳朵一动,朝李洛川的背后望去。 “师祖,原来他们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李洛川背后响了起来,他转头一看。 正是那去而复返的小道士。 小道士的身后是一群大道士,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黑色道袍,头发花白的老道士。 领头的老道士正要开口,突然看到了李洛川身后的老者,连忙停下脚步,齐齐双手合掌,躬身行礼。 “见过老祖。” “你们来此,不是找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吧?” 老者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旁的李洛川。 “回禀老祖,我们来此,是为了找这位小兄弟问些事情。” 领头的老道士毕恭毕敬的回道。 “这位小兄弟,你说连城遭歹人所害,此事可是真的?” 老道士眉头紧皱的转向李洛川,一脸严肃的问道。 老者闻言,眉头一挑,也是满脸疑惑的看向李洛川。 “小子所言,句句属实。” 在全场众人的注视之下,李洛川表现的不卑不亢,他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布条解开,双手递给老道士。 这长条状的东西,正是连城所使的青锋剑。 看到这把熟悉的剑,老道士瞬间老泪纵横。 这把剑,是他亲手打造,在连城十八岁那年送给他的,他至今记得连城看到剑时喜不自禁的样子。 剑上的每一处细节他都清清楚楚,这柄剑绝不是别人假冒出来的。 可是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这是柄假剑! 老道士毕竟是天人境的高手,心志坚毅,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 “小兄弟,连城是被谁人害死的,他临死前可有遗言?” 李洛川看到了老者刚才的失态,心里明了,想必连城的师尊就是眼前这位老道士。 他没猜错,这老道士正是崆峒派的掌门,连城的师尊,先天之境,赵无暇。 而那被称之“老祖”的老者,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传说中,崆峒派后山那个天人境的老怪物,赵蝉之! “连大侠是被魔门害死的,我依稀听到是魔门睚眦一脉。” 李洛川偷偷扫了一眼,他发现眼前的众人刚一听到“魔门”二字,皆是无比震惊的样子,心下更是一沉,他没有忘记那黑衣首领临走前的威胁。 莫非这魔门在江湖上,真得让人如此闻风丧胆? 李洛川压下心里那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接着说出了剩下的话。 “而且,连大侠让我告诉你们,魔门不日就会入侵崆峒山,你们务必做好戒备!” 全场骇然! 第十二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听闻魔门将临,众人不禁骇然失色。 “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魔门中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啊。” “特别是那睚眦一脉,据说常常夜割人头,被他们惦记上,那可逃都逃不掉!” “肃静!” 赵无暇瞥见老祖已经面露不满,连忙喝止了众人。 “我们有老祖坐镇,那区区魔门有何惧之?你们也算是师叔辈的人了,遇事如此慌乱,要是被宗门后辈看见,还有何颜面?给我退下!” 赵无暇狠狠地教训了一番众人后,转身抱拳面向赵蝉之。 “全凭老祖指示。” 老者沉吟了一会儿,神态有些肃穆。 “若是这位小友所言非虚,那我们崆峒与魔门之战,在所难免,宜当早做打算。” “无暇,你速去派人,将你那小师叔寻来。” “老祖,小师叔他云游四海,行踪不定,这找起来可麻烦了……” 赵无暇闻言,立刻面露为难之色。 “毋须多言。” 老者横了他一眼,赵无暇立马闭口不言,只是那眼角却不禁抽搐了几下。 看到这一幕,李洛川对老者口中的“小师叔”倒是起了兴趣,真不知是何奇人,让这崆峒派的掌门竟如此作难。 老者心里的压力其实远比赵无暇诸人还要大,他们只当魔门是江湖中一个常和名门正派做对的魔道门派而已。 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魔门和洪京那座乾坤殿上的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这,才是他最为担心的。 他纵是翻云覆雨的天人境高手,入云蝉,杨蝉之。但在那位执掌天下的人面前,他依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将魔门的威胁暂且按捺在心底后,老者转而面向李洛川。 “小友,你与我崆峒派有大恩,你有何心愿,只要是我崆峒派力所能及的事,绝不让你失望。” 李洛川默然。 老者也没打扰他,而是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小子没有别无所求,还请老神仙收留王宁,让他能学习武功。” “洛川,我……” 王宁刚想说些什么,被李洛川狠狠一瞪,竟然不敢再言语。 “还望老神仙成全!” 李洛川深深的躬下了身子。 老者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洛川。 “你也知道,我崆峒山即将面临一场危机……” “我知道,但我兄弟王宁跟我说过,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名大侠。而且,江湖路本就崎岖坎坷,哪来的一帆风顺可言。” 李洛川打断了老者的话,沉沉的说道。 “洛川……” 王宁望着李洛川,眼眶微红。他从没想到自己当初的无心之语,竟然被李洛川记得如此清楚。 “我答应你收他入门下,我会视他如亲传弟子,教他内功和剑法,若是魔门来袭,我也会全力护他周全。” “你,可满意?” 老者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李洛川大喜,连忙拉着同样欣喜若狂的王宁跪了下来。 “多谢老神仙!” “多谢师尊!” …… 月明,夜凉如水。 崆峒派本给李洛川和王宁收拾出了两间厢房,但王宁又偷偷将被子抱到了李洛川的房间里。 “洛川,还没睡呢。” 王宁抱着被子,刚推开门,发现李洛川正斜靠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睛瞪的很大。 “嗯,睡不着。你这是?” “我想过来跟你睡一起,我一个人睡那边有些怕。” “这么大人了,还怕鬼呀?” 李洛川有些揶揄的看着王宁。 王宁将被子一把扔到李洛川的床上,慢慢爬了上来。 “不是怕鬼,我一个人的时候,容易想家……” 李洛川沉默了。 “王宁,你知道,天上的月亮为什么有阴晴圆缺吗?” 王宁不解的摇了摇头。 “因为月亮变圆的时候,人们就会再次相遇。夫子说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重逢离别。” 李洛川望着圆圆的月亮,他也有些想家了。 “洛川,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王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嗯,”李洛川点了点头,“我也有梦想啊,虽然这里的老神仙说我不能习武,但我想,天大地大,就不准有奇迹发生吗?” 李洛川说完,冲着王宁嘻嘻的笑着,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王宁跟着笑了起来,他原本有些愧疚和低落的心情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李洛川心里,却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奇迹若如此容易,那也就不叫奇迹了。 他想起老神仙的话,不禁暗自猜测,当初把他抛弃的生父生母,是否就是因为他这废物般的丹田呢…… “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行拜师礼呢。” 李洛川给王宁掖了掖被子,“你以后可要跟着老神仙好好学,争取当个闻名天下的大侠客!” “嗯!” 王宁重重点了点头,带着对明天和未来的无限向往,合上眼,沉入了梦乡。 李洛川却是从床上爬了下来,推开门,来到门前空地上,开始一遍遍的练习抱朴图上的动作。 这静谧的月光照亮了大地,却照不亮院落里那道孤苦伶仃的身影。 …… 天还微微亮,李洛川便收拾好了行李,偷偷的下了山。 他和王宁是在南浔村里一起长大,一路走出来的好兄弟,这十几年里几乎是形影不离。 不是他不想和王宁告别,只是他怕自己会心软,也怕王宁会心软。既然如此,还不如悄悄的离去,省却那些离别之愁。 李洛川走到了山门前,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他迎着晨曦,情绪又高涨起来。 是啊,我还有这神秘莫测的抱朴图,只要能坚持下去,难道就一定比那些高高在上的江湖高手会差吗? 李洛川又回想起了赵蝉之那轻描淡写,便让云歇风停的震撼一幕。 终有一天,我也会让这天下,顺我心意,我若不言,日月也不准动! 李洛川暗下决心,仿佛又找回了当初的自信。 他肆意的笑着,笑得极为畅怀,随后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崆峒派的山门。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第十三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燥闷的气息。就连往常浓荫如盖的槐树都没精打采的耸拉着树枝,连村口的大黄二黄们都哈呲哈呲的吐着舌头,懒懒的瘫在青石上一动不动。也只有稚童仍兴致勃勃的循着声音,到处在追逐着难寻踪迹的知了。 逢这种大旱的时节,村里的大人们却连地都不下,全聚在了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是因为他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大事。 众人的前方站着一个须发花白,颤颤巍巍的老者。 “人都来齐了吗?” 老者轻轻问了一句。 “村长,俺们都来齐了,就等您发话了。”村民皆是面有菜色的模样。 这村子已经数十天没下过雨了,又正逢酷暑时节,庄稼已经枯死了很多。眼看再这么下去,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这些村民如何能不着急。 听村长说,这是洛水神在生气他们去年断了祭祀。 实际上,去年因为村子里的男人都被官府抓去参与大渠河的开掘,村里只剩下了些老弱病残,这才耽误了祭祀的事。 而村子今年就遇到了大旱,村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洛水神的惩罚。在老村长的号召下,村民今年要做满足足一个月的祭祀,来祈求洛水神的原谅。 而今天,就是祭祀的最后一天。 “那就走吧。” 村民各自提着家里过年存下的鸡鸭鱼肉,跟随着老者浩浩荡荡的向三津渡口走去。 而与此同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也来到了三津渡旁。 李洛川出了崆峒山后,便一路顺着洛水而上,独自走了十来天的路。这天大地大,他也不知哪里才是去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这样一路流浪到了三津渡这里。 兴许是旱季的缘故,三津渡的河道已经临近干涸,只剩下一条条潺潺的溪流仍流淌在龟裂的河床上。 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实在是难受的紧。李洛川跳下河道,来到那溪流边捧了一口混杂着泥沙的溪水润了润嘴。 他的嘴唇干枯无比,这一路走来的村子里,水井都已打不出水,长时间的缺水和曝晒,让李洛川喉咙直冒火,连精神都开始有些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看到这一丁点水源,哪怕混杂着些许泥沙,他也不管不顾的喝了起来。 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直下,李洛川舒服的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呸呸”吐掉嘴里的泥沙后,掏出身上的水壶开始灌小溪里的水。 渴已经解了,可这饿...... 李洛川摸摸自己的肚子,小脸苦兮兮的又翻开了包袱,可还是一无所获。 他已经饿着肚子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 李洛川叹了一口气,拧起包袱,继续向前走去。 “嘿,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啊。” 李洛川突然使劲揉了揉眼睛,在他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石头堆砌的石台,在石台上竟然摆着一堆颜色鲜艳的水果,而水果中间还架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烤鸡! 看的李洛川馋涎欲滴,他忍不住咽了口水,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 “咳咳!” 李洛川假意咳嗽了一声。 周围没有反应。 读书人的事,可不算偷啊。 李洛川舔了舔嘴唇,向着那石台奔去。 正当他快要接近石台的时候,一道黑色的突然身影从那石台的背后窜了出来,把李洛川吓了一跳,赶紧停下了脚步。 “我可什么都没拿啊!” 李洛川慌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那黑影转过了身。 “是你!” “小贼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 原来从石台下钻出来的这人,正是韩白芷! 韩白芷仍然穿着相识那天的黑色粗布麻衣,只是比起那天来,衣服好像又多了不少泥巴,显得特别狼狈,只是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依然忽闪忽闪的。 她一手握着一只苹果,一手抓着一条油滋滋的鸡腿,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洛川,嘴角旁边还挂着没咽下去的肉丝。 李洛川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朝自己嘴角指了指。 韩白芷心有灵犀,像只贪食的小狐狸一般,伸出香舌在嘴角吱溜转了一圈,把那肉丝舔了进去。 “小贼,我问你,那天为何要恩将仇报,做那偷盗之事!” 李洛川故意板着脸,质问她道。其实他并未有多生气,此刻见着熟人,反而心里还有种莫名的雀跃之感。 韩白芷却眼睛提溜一转,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一伸,把啃了一半的鸡腿向李洛川递过去。 “诺,算我对不起你,这鸡腿就算本姑娘赔罪啦。” 李洛川又气又好笑。 “韩小贼,这桌上还好大一整只鸡呢,送我一只鸡腿就算你的诚意啦?”李洛川瞟了一眼她手里的鸡腿,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涎丝。 “嘻嘻,我就知道你人好,不会生气。”韩白芷嬉皮笑脸的靠了过来,抬起白嫩的左臂搁在李洛川肩膀上,往自己这边一勾。由于动作过于热情,李洛川差点一个踉跄栽下去。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韩白芷夸张的大喊了一声。 李洛川白了她一眼,嫌弃似的将她的手臂抓着放了下来。 “我姓李,名洛川。” 李洛川认认真真的说出了自己名字,他没注意到,当他的手触碰着韩白芷的手臂时,韩白芷的脸上浮起了一阵好看的红晕。 “咳咳,那好,那我们就算一笑泯恩仇,谁也不欠谁啦!” 韩白芷生硬的咳嗽了两声,掩饰了自己的窘态。 她刚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李洛川突然捂住她的嘴,抱着她蹲了下来。 “唔唔......” “闭嘴!” 李洛川嘘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河道上面,韩白芷停止了挣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怎么有这么多人!” 韩白芷惊呼一声。 原来河道那边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村民,他们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食物,领头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看他们的方向,正是冲着石台这边来的。 李洛川往石台上一看,顿时明了。 敢情他们俩是现在偷的是人家的祭品啊! “我们必须马上跑。”李洛川沉沉的说道。 “啊?” 韩白芷此刻还被李洛川抱在怀里,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李洛川身体的温度和气息。她此刻脸颊微微酡红,微微发育的酥胸起伏不定,美目里满是羞意和微恼,整个人仿佛醺醉了一般,对李洛川的话充耳不闻。 “他怎么敢这样啊,难道不知,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韩白芷心乱如麻,小手不停的攥着衣角,不敢抬头去看李洛川的脸。 少女情怀总是诗呀。 李洛川见状,疑惑的伸手往韩白芷额头上一摸。 “没得温病呀。” 韩白芷的心思被他这一动作打断,如梦初醒般拍掉了李洛川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身子使劲的扭了扭,从李洛川的怀里挣脱出来。 李洛川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唐突,忍不住摸了摸头,尴尬的笑了笑。 “等下我喊一二三,我们就一起冲出去,你拿那个西瓜,我拿烤鸡,然后往北边那个方向跑,记住了吗?” 韩白芷整个人又变成了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她一边给李洛川下着指示,一边观察着村民离他们的距离。 “三,” 韩白芷刚轻轻的喊出第一声,李洛川突然像一只小豹子冲出了石台,抓起台上的西瓜捧到怀里就开始狂奔! 看到李洛川提前出手,韩白芷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忙不迭的也跟着现了身,抓起烤鸡兜在衣服里跟着李洛川的方向跑去。 远处的那群村民看到祭台那里突然窜出来两道身影,不禁楞了一下,他们转头往石台上看去,祭台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立马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村民们出离的愤怒了! 老村长气的七窍生烟,他奋力的将手里的拐杖往那两个小贼逃跑的方向一扔。 “给我追!” 村民们破口大骂着,化作一股愤怒的洪流向李洛川和韩白芷追去。 而李洛川和韩白芷两人一个捧着个西瓜,一个抱着只烤鸡,一前一后的抱头鼠窜着,模样极为谐趣。 “你这个骗子,我呸!说好了喊三声,你怎么溜那么快!” 韩白芷恨得差点咬碎了那口银牙,她一边奔跑,一边气喘吁吁的骂着李洛川。 “哦,不是你说的喊到三吗?原来是倒着喊的啊。” 跑在前面的李洛川眉毛一挑,头侧过来,面带戏谑的反问道。 韩白芷愈发觉得这个家伙当真是无耻至极,她狠狠的别过了脸,怒哼一声,不想再看到这家伙可恶的模样。 李洛川跑的倒是一点不觉累,其实他本可以跑的更快,只是看到韩白芷跑的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便放慢了速度在等她。 “哎小心!” 韩白芷赌气没有注意脚下,她一脚踩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脚脖子一扭,整个人带着烤鸭向前飞了起来。 “啊!” 韩白芷吓得小脸煞白,紧紧地闭上了眼。 咦? 她突然感觉被一双并不强壮却很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腰,整个人撞到一个温软的身体,想象之中的狗啃泥的惨状并没有发生。 韩白芷睁开了眼,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李洛川。 此刻的李洛川的脸庞和她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李洛川粗重的鼻息吹在她头顶的头发上。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韩白芷呆呆的仰头望着李洛川,李洛川也望着她。 二人沉默了片刻。 “村民快追上来了。” 李洛川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韩白芷却低下头,绵声细语的嚅嗫道, “嗯......人家......人家走不动,脚扭了......” 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李洛川嘴角忍不住扯了扯,这还是那个狡猾如狐的韩白芷吗? “你扭得不是脚吗,怎么伤到脑子了?” 李洛川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本姑娘不想走啦,你给我滚蛋!” 韩白芷突然发飙,把李洛川往旁边一推,结果动作过猛,扯到了脚上的筋,又痛呼一声,抱着那只脚蹦蹦跳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再不走人家真快追上来啦。”李洛川往后面一看,尘土滚滚,那些追上来的村民此刻已经离他们不足数十丈的距离了。 “不要你管!” 韩白芷气的眼泪直掉,她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反正看到这个家伙就觉得讨厌,心中的这股怨气没来由的冲着就想冲着他发。 “得罪啦!” 李洛川眼看村民们越来越近,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已经清晰在目,他干脆弯下腰,双手穿过韩白芷的脖颈和腿弯,直接将韩白芷整个抱至胸前,飞快的向前奔跑而去! 第十四章 夜宿闻鬼事 李洛川横抱着韩白芷在草地上狂奔着,背后的村民依然穷追不舍。好在李洛川看似身子单薄,力气却比普通成年人还要大上数倍,抱着韩白芷一点都不觉吃力。只是怀里的韩白芷身子扭来扭去极不安分,他只得抱得更紧,生怕她滑落下去。 “你挺重的欸。” 李洛川冲着韩白芷坏笑着。 “啪!” 韩白芷毫不废话,直接挥起粉拳向李洛川的脸上招呼过去。 “哎呀!你干吗打我!” 李洛川疼的龇牙咧嘴,右眼眶已经隐约浮现出一圈红印,他搞不懂怎么就突然得罪这小姑奶奶了。 看着李洛川气急败坏的样子,韩白芷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酸楚和怨气突然一扫而空。 “本姑娘乐意,谁叫你说人家胖的。” 韩白芷笑靥如花。 “我可没说你胖,我只是说你重。”李洛川颇为委屈的替自己解释了一番。 “啪!” 一脸僵硬的韩白芷又是一拳挥来。 这下已经顶着两只熊猫眼的李洛川再也不敢吭声了。 “前面有树林,我们先藏进去!” 韩白芷眼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葱葱郁郁的松树林,赶紧招呼着李洛川跑进去。 二人进了树林后,寻了个稠密茂盛的灌木丛蹲了下来,将自己的身子藏匿在其中。 抱着韩白芷跑了这么久,饶是李洛川也感觉有些疲惫了。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转头一看,却看到韩白芷清澈雪亮的明眸正眨都不眨的盯着李洛川。 “怎么了?我脸花了吗?” 李洛川被她看的有些心里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韩白芷嫣然一笑,伸出手。 “谢谢你,李洛川。” 李洛川愣住了。 “咳,咳,没事儿,江湖儿女,行侠仗义不是应该的吗。” 李洛川脸变得通红,他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看向别的方向。 韩白芷看这李洛川的窘态,忍不住掩嘴而笑。 树林里的二人并未注意到,此刻天上已经阴云密布,空气也变得有些潮湿,仿佛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你说,那些村民还会不会追上来啊。” 韩白芷看着远方,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好说。要是在我们村,我偷吃了祭神的食物,阿爷估计能把我吊起来揍。” 李洛川摇了摇头。 “阿爷?是你的父亲吗?” 韩白芷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洛川点了点头。 “那你一个人溜出来,就不怕他们……” “我阿爷已经不在了。” 李洛川打断了韩白芷,目光仍旧望着远方。 “对不起啊。” 韩白芷吐了吐舌头,心里责怪自己问了这么个傻问题。 “嘘……他们来了。” 李洛川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韩白芷乖乖的闭上了嘴,略有些紧张的看着树林里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 村民们分散开来,在树林里寻找着那两个贼人。他们幸幸苦苦的祭祀了这么久,眼看就最后一天了,居然被那两个贼人破坏掉,满腔心血,付之东流。这如何不让他们气极! “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把那两个小贼抓到,打死他们!听见没有?” “打死他们!” 村民们群情激愤。 这些话传到暗处的韩白芷耳朵里,可把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偷偷向李洛川的身边挪了挪。 “别担心,大不了我抱着你再跑一次就是。本少侠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李洛川瞥见韩白芷的小动作,拍了拍胸脯,豪气万丈的说道。 “嗯。” 韩白芷声如细丝的应了一声。 眼看村民们搜寻的区域已经离他们俩的藏身处越来越近,李洛川和韩白芷的心都吊了起来。 突然,一滴水啪嗒一声滴到了韩白芷的脸上。 韩白芷茫然的抬起头。 一滴, 二滴, 十滴, 千百滴。 越来越多的水滴从空中落了下来。 渐渐的,水滴成丝,丝连成线,线结成雨幕,一场倾盆大雨,从天空上直挂而下! 李洛川看到,那些原本怒气冲冲的村民突然都跪倒在地上,举起手向着天空欢呼。 虽然他不明白那些村民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跑!” 韩白芷还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被李洛川又拦腰抱了起来,周围的景色飞快的向后奔去,而她只是痴痴的望着李洛川那还稍显稚嫩,却眉眼俊朗的脸庞。 这臭小子,倒也有趣。 韩白芷捂嘴偷笑,将脸埋入李洛川的怀里,安安静静的等待落地。 可惜没过多久,李洛川便将她放了下来。 韩白芷略有些诧异的望向李洛川,他朝她后面努了努嘴。 “喏,那些人没有追上来了。” 韩白芷怅然若失。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雨仍然哗啦啦的下着,跑了这么久,两个人早已经全身湿透,变成了两只落汤鸡。 “附近先找个村子落落脚吧,这天眼看要黑了。” 李洛川望了望天空。 一个时辰后,李洛川抱着韩白芷走了一路,脚底板都快磨出了泡,才终于看到不远处零星的灯火。 李洛川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这是一间黄泥堆砌,茅草盖顶的平房,房间里的烛光摇曳着,在黄旧的窗纸上印出两道模糊身影来。 李洛川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李洛川又重重的敲了敲门。 “谁呀?” 房里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 “我们是借宿的,老人家。” 李洛川脆生生的喊道。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窗纸上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动了起来。 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原来房主人是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大娘。 “哎哟,这俩孩子怎么淋成这样了快进来,到大娘屋里来。” 老大娘看到李洛川两人的狼狈样,忙不迭地招呼他们进屋。 等李洛川和韩白芷进了屋后,老大娘头伸出门外,左右探望了一下,赶紧合上了门。 “大娘,这附近可是有什么山贼出没吗?” 李洛川看的奇怪,一边脱下湿透的衣服,一边忍不住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大娘先给你们俩熬碗姜汤去,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搽搽身子,小心别着凉了。” 老大娘打量了一番二人,又看到了李洛川身后的韩白芷。 “这是位小姑娘吧,你随我来里屋,我家女儿还未出阁,我去拣套她的衣服给你换上。” 热情的老大娘拉上韩白芷的手,不由分说便牵她走进了里屋。 一切都安置妥当后,李洛川和老大娘还有她的女儿坐在了桌子前,桌子上点着一根纤细的蜡烛,照的整个房间影影绰绰。 老大娘的女儿看起来比韩白芷大不了多少,虽然身上的衣着朴素,都洗的泛白,但她面容清秀,眉目宛然,纤腰一束,颇有几分女儿家的俏丽,倒也称得上是清水芙蓉。 待得四人坐定,老大娘这才讲出了原委。 原来老大娘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这附近在闹鬼! 这闹鬼之事已经持续了小半年了,这方圆百里的人家,若是家里有年轻的美丽女子,总会莫名其妙的在某个夜里消失。 刚开始的时候,出事的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到了后来,甚至连已婚的小娘子,只要是面容姣好,都指不定哪天就会消失不见。 村民们也找过官府报案,可是都被官府中人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无计可施的村民只能找上了一个小道观里的老道士,老道士胡乱丢了几张鬼画符后,神神叨叨的说,这是有山鬼作祟,是在给土地爷讨媳妇来着。 从那以后,乡民们都是谈鬼色变,只要一到夜里,便家户紧闭,谁敲门都不给开。 方才老大娘若非是听到李洛川那稚嫩的声音,知道门外是小孩子,她是决计不会开门的。 老大娘说完,看向自己的女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洛川和韩白芷却是目目相觑,他们俩都是聪明之人,是绝对不会相信闹鬼一说的。 既然不是真的有鬼,那就是心怀鬼胎之人在故意搞鬼了。 假借鬼神之名是为了掩盖其行踪,并让乡民因惧怕而不敢与之作对。其实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为了绑走那些年轻女子。 就是不知,他们绑走这么多女子的目的何在。 “算啦,不讲这些事了,大娘这就去收拾一下柴房,今晚只能委屈你睡那里了,至于这位小姑娘,就和我女儿一起睡吧。” 老大娘说完便站起身来,向着后院走去。 “没事的大娘。” 李洛川冲着老大娘笑了笑。 风餐露宿的日子他也不是没经历过,相比之下,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已经很不错了。 此刻已值夜半三更,万籁俱寂。窗外的雨声早已停歇,只有屋檐上积存的雨水偶尔滴下的啪嗒声。 老大娘在柴房里给李洛川用茅草铺了一层,又垫了一条白日里晒过的厚棉被。李洛川将全身紧紧裹在这被子里,使劲的嗅着被子上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天的艰苦日子,自从离开南浔村以后,他从未有一天如现在这般安稳舒心。 虽然相识不过一晚,老大娘的热心和善良让李洛川感到了亲人般的温暖,这天下,还是好人多呀。 闭上眼,李洛川渐渐发出了甜睡的酣声。 第十五章 钟馗捉鬼 是夜,一片漆黑,深沉如水。天上的月亮在云间半遮半掩,只漏出一丝淡淡的月华。 在这茫茫夜色里,突然从远处隐约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台裹着红布的轿子。 抬着轿子的是两个带着鬼怪面具,身着黑衣的人,这面具极为狰狞恐怖,配上这夜里突然出现的轿子,竟透出一股诡谲莫测的气氛。 若是有旁人见到,怕是要寒毛卓竖,倒吸一口凉气,定要以为自己见着了传说中的山鬼接亲。 这两个神秘人扛着轿子,来到了李洛川住下的老大娘家门前。 他们放下轿子,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约莫巴掌长的细竹管,从那窗户纸戳破探了进去,含住竹管往里一吹,一股青烟袅袅的散入了房间里面。 黑衣人默数了十声。 倒也~ 他将耳朵附在窗户上仔细倾听了一番,见里面连呼噜声都停止了,知道这迷药已经生效,便招呼那另外一人开始撬门。 门里锈迹斑斑的铁链啪嗒一声,不堪一击的便断裂开来。 两人推开门,刚一踏进来,便瞧见了旁屋的老大娘三人。 “嘿嘿嘿,没想到还有个意外收获,这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模样却比这张大娘家的女儿还要来的俊俏。” 其中一个黑衣人摩挲下巴,淫笑着说道。 “一并绑了去吧,这趟送了两个美人儿过去,想必上面也会有所重赏,只是不知王爷是否好这一口,嘿嘿嘿嘿......” 另外一个黑衣人也是嘿嘿的直笑着,这趟差使在他们看来已是极为轻松,只等着回去领赏了。 “别废话了,咱俩一人抱一个,干完活早点回去睡觉。这帮王爷做事呐,银子倒是封得厚实,就是总得夜间行事,忒累。” “哎,谁说不是呢。” 那个之前吹迷药的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床上的韩白芷抓去。 突然,盖在韩白芷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掀,整个飞起,往黑衣人的头上盖去。黑衣人知觉眼前一黑,被这变故惊得不住的后退,撞着了身后的桌子,一个打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这丫头没中招,快擒住她!” 黑衣人躺在地上又惊又怒的叫道。 另一个同伴原本已抱起了老大娘的女儿,此刻见状,连忙放下手,整个人像一只饿虎扑食般向床上的韩白芷扑去。 谁知韩白芷滑溜的像一条鱼,她向旁一个翻滚,躲开了他的双手,然后借势站起身来,绕过地上的黑衣人,向着一旁的房门跑去。 “快抓住他!不能让她跑了!” 地上的黑衣人见韩白芷要跑将出去,急的脸色煞白,他们俩方才当着韩白芷的面说出了太多秘密,要是让韩白芷逃了出去,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他的伙伴也是焦急不已,眼看韩白芷已经溜到了房门口,他眼睛四下一望,提起了桌子旁的木椅,再也不管什么怜香惜玉,用尽全力向着韩白芷的背后抛去! “啊!” 那木椅划过一个抛物线,正中韩白芷的背后,力度之大,把她砸的一个踉跄,吃痛高呼一声后,跌倒在地上。 两个黑衣人见到椅子砸中了韩白芷,面色一喜,连忙冲上去,从袖里摸出一口手帕,往韩白芷嘴上一堵,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向着门外拖去。 方才椅子飞来,韩白芷只觉背后袭来一股风,然后背部传来一阵巨痛,整个人便不可控制的向前扑倒在地。她刚想撑着地勉力爬起来,谁知身旁又窜过来一道黑影,随后一块带着异香的布覆在她脸上,她心知不妙,暗自叫苦,可身体被那黑影铁箍般的大手牢牢锁住,一点都动弹不得。 韩白芷的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 成了! 黑衣人感受到手里挣脱的力度越来越小,连忙抱着韩白芷向花轿子里拖去,另外一个同伴见他已经得手,连忙将老大娘的女儿也一并拖进了轿子。 从他们进门开始,到准备离去,其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而此刻在后院柴房呼呼大睡的李洛川,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惨叫声,那正是韩白芷被椅子砸中之时。李洛川又翻了个身没有理会,以为自己是听到了幻听。 是啊,这荒山野岭的,除了鬼,哪还有人半夜闹出动静啊。 除了鬼...... 鬼! 李洛川猛地惊醒。 他想起了老大娘说过附近闹鬼的事,结合方才听到的叫声,心头猛的一惊。莫不是闹鬼闹到这里来了,而且仔细想想,刚才的声音好像就是韩白芷传来的。 李洛川再也不敢耽误,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提起柴房的一根木棍便向前屋跑去。 可是待得他跑到前面,只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子和仍在昏睡的老大娘,而韩白芷和大娘的女儿都已是踪影全无。 李洛川顿足懊悔,他赶到门口一看,门外除了一片黑茫茫的夜色之外,什么都已看不到。他心知此刻没有后悔的工夫,看着模样,那群贼人应该还未走远。 刚下过雨,这地面一定极是泥泞不堪,那群贼人绝对走不远。 李洛川细细的分析了一下,他蹲下来仔细的观察着门口的地面,果然在泥里发现了一堆凌乱的 脚印。 事不宜迟,李洛川就着朦胧的月光,循着那些脚印追了上去。 在这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上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李洛川终于遥遥看见了前面那极为刺眼的大红花轿。 “哼,这大半夜的还有人迎亲?想必那抓走白芷的歹人就是这抬轿人无疑了。” 看到这诡异无比的大红花轿,李洛川怒哼一声,偷偷地摸了上去。 那两个黑衣人此刻抬着轿子,脚一深一浅的踩在这泥泞里。原本轿子的重量比之以前就要重了不少,现在路也这么难走,两人忍不住低声咒骂着,心情极为烦闷。 “这该死的小丫头,真是耽误了我们不少工夫。” 那个被韩白芷的被子蒙倒的黑衣人恨恨说道。 “好在这趟还算顺利,要是等下刘管家问起来,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就说这山路难走,我们才耽误了片刻。咱俩被这丫头摆了一道,还当着她面吐露出了王爷的秘密,要是被刘管家知道了,非得剥了咱的皮不成!” 另外一个黑衣人声音低沉的说道。 “知晓的,我可不是那愣头青,不会......”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好似硬物击打的沉闷巨响,那正在讲话的黑衣人身体一晃,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而少了他的支撑,轿子也失去了平衡,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是谁!” 旁边那黑衣人悚然一惊,连忙向旁边一跃,警觉的向四处张望。 突然,在他倒下的同伴附近草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从草里缓缓站了起来。 “是你小爷我!” 李洛川提着木棍现出了身,他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他方才偷听了一路,知晓了眼前这两人果然就是绑走韩白芷的歹人,怒在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毫不迟疑的挥起手里的木棍用尽全力向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头上径直抡去! 李洛川的力气岂是常人可比之,在他全力之下,那地上的黑衣人头盖骨遭此木棍重击,竟直接被砸了个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另外一个黑衣人偷偷瞄了一眼地上的同伴,见他头下有一条红白相杂的莫名液体潺潺流出,明白同伴已经命丧黄泉,心下狠狠的一沉。不敢再对眼前的李洛川有丝毫轻视。 “敢问阁下是谁?” 黑衣人谨慎的问道。 李洛川闻言,竟是怒极而笑道:‘“你们若是山鬼,我便是那降鬼的钟馗!” 未等他说完,那黑衣人从身后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以匕为枪,向着李洛川猛地刺来! 然而李洛川早就防备着黑衣人的偷袭,他不慌不忙的身形一错,避开了这迎面过来的匕尖,随后腰一扭,手上的木棍向前探去。 “崆山剑法第三式,鹤喙式!” 李洛川左脚向前踏了半步,后脚再向后移了一大步,随后腰使劲一拧,手上的木棍仿若一个急速旋转的陀螺般,狠狠的刺中那黑衣人的肋下。 这是李洛川从那本崆峒山老祖宗送给他的剑法书上学习到的招式,借助腰的发力,可以给手上剑的直刺加上诡异的旋转之力,不仅能增加其穿透之力,还能让敌人无法判断其剑势,各种技巧可谓是巧夺天工,而这也是李洛川最为熟练的一招。 黑衣人惨呼一声,肋下遭此一击,一股夹杂着痛苦的麻痹感顿时分布全身,虾米似的蜷缩成一团,扑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等等,我认输!” 眼看李洛川作势下一棍又要抡下,黑衣人魂飞魄散,忙不迭的举手求饶。 李洛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但黑衣人却明显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凝重的压抑。 “这趟我认栽,那两姑娘就在轿子里安然无恙。只是奉劝阁下一句,这趟水很深,阁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被那木棍狠狠一戳,黑衣人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咬牙切齿的对着李洛川说道。 “都这般境地了,还敢威胁我。” 李洛川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知道韩白芷平安无事,他的心也放了下来。只是李洛川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眼前这人,决计留他不得! 地上的黑衣人瞟见了李洛川眼里危险的光芒,心里不禁毛骨悚然。他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心肠如此狠辣,行事丝毫不留余地。 “我可以饶你......” 李洛川一边慢条斯理的还没说完这几个字,手上却骤然挥下木棍,带起一阵风声向黑衣人的头上招呼而去! 不料黑衣人早就知道李洛川是不会放过他,是以早有警惕,李洛川的手才刚抬起,他便向旁一个翻滚,避开了李洛川势若雷霆的一击。 李洛川的木棍击空,打在了地上的水坑里,激起一滩泥水溅射开去。眼看这黑衣人避过了攻击,他又提起木棍向他挥去,竟是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第十六章 淫王朱遂 那黑衣人慑于李洛川的连环攻势,只能通过在地上不断的打滚来闪避他的攻击,结果弄得全身都沾满了泥泞,模样极为狼狈。 “慢着!我有天大的秘密相告!” 黑衣人终于快支撑不住了,连忙高呼道。 李洛川闻言,并未相信他的话,只是停滞了一刹那,手上的木棍仍旧向黑衣人袭去。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那黑衣人抓住了机会,他从袖子里捏破了一个小薄袋,向着李洛川眼前猛地一洒,空中顿时扬起了一大股浓密的白色灰尘,铺天盖地的向着李洛川飘来! “咳咳......” 好在李洛川及时闭上了眼睛,但嘴巴和鼻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粉尘,呛得他大声的咳嗽着,眼泪直涌。 待得灰尘散去,李洛川眼前终于恢复了视线。可他抬头看去,那黑衣人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处,李洛川只得暗骂一声,往回走去。 当他来到那被他一棍子抡死的黑衣人身边时,蹲下来搜了搜他的身子,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钱袋和一块黑不溜秋的木牌。 “咦,这是什么?” 李洛川借着月光端详这块木牌,木牌的材质坚实,好似是上等的红木。正面用古篆文方方正正的刻着一个“南”字,反面画着一条眨张牙舞爪的蛟龙。 李洛川搞不清楚这块牌子的来历,干脆直接收到了怀里,向那花轿子走去。 他掀开轿子一看,韩白芷和大娘的女儿果然七倒八歪的躺在这轿子里,嘴巴上还塞了两个布团。 看着韩白芷的可怜模样,李洛川不禁又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韩白芷也是这样昏迷不醒。他忍不住笑吟吟的唤道, “兄台,醒醒。” 跟当时的情景如出一辙,连话都不差分毫。 韩白芷被他扶住肩膀晃了两下后,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洛川......”韩白芷好似神情还有些恍惚,她口齿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某人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吵醒了我,我就跟着一路走了过来,然后在这里找到你了呗。”李洛川挤眉弄眼的说道,“原来某人这么想嫁出去啊,见着个花轿子就钻。” “你!哎呀......” 韩白芷又羞又气,提起拳头就向李洛川砸去。可刚一抬手,就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楚袭来,疼的她双眉颦蹙,轻呼出声。 “怎么你受伤了吗?” 李洛川眉头一皱,刚想扶起韩白芷的身子看看,却被她丢了个白眼。 “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家的身体是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的吗?还不赶快叫醒大娘的女儿,把我们俩扶回去。” 韩白芷极为傲娇的向李洛川伸出双手。 李洛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极为识趣的蹲下了身子,让韩白芷趴在了他背上。 “又不是没抱过你......”李洛川嘟嚷着。 “你说啥?”韩白芷耳朵一竖,像只警觉的小狐狸。 李洛川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说,你真美~” “瞎说什么废话!” 韩白芷红着脸轻轻赏了李洛川一个暴栗。 “阿爷诚不我欺,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李洛川暗自垂怜,欲哭无泪。 费了好大劲,李洛川才将两个人连拖带背的弄回了老大娘家。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正哭得呼天抢地的老大娘。 “大娘,在哭啥呢?” 李洛川好笑的拍了拍大娘的肩膀,结果大娘一回头,瞧见了李洛川手上和背上的两丫头,不禁吓了一跳。 “别吓着了大娘,你这莽货。” 韩白芷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的说道。 李洛川赔笑,点头称是。 话说这老大娘一醒来,就看到家里的桌子椅子乱成一团,转头一看,床上空荡荡的,她女儿和韩白芷都没了踪影。 这可把老大娘吓得乱了方寸,知道是碰上了那传说中的山鬼接亲了,不敢去报官,也不敢出门去寻人,只能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下又瞧见李洛川把她们俩带了回来,心情是一下子从大悲到大喜,一时间是又哭又笑,喉咙哽咽,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到大娘这副模样,李洛川也是百感交集,他第一次感到,帮助人竟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大娘,快别哭了,我救了这两丫头回来,肚子可是的紧呢。” 李洛川揶揄的笑着。 “你这小滑头,等着,大娘这就去给你弄好吃的。” 老大娘停止了啜泣,揉了揉通红的眼眶,笑骂着说道。 ...... 大娘跑到后厨给他下了好大一碗面,还把家里仅存的几个鸡蛋加了进去。等李洛川狼吞虎咽的吃完后,韩白芷拉着他偷偷地走到一旁。 “洛川,抓走我们的那两个歹人现在如何了?” 韩白芷有些担心,那两个人明显不是本地人,却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抓人,而连官府都不敢插手,说明他们背后的势力很可能极大。 “一个被我打死了,另外一个逃了。”李洛川满不在乎的说道。 “打死?逃了?” 韩白芷目瞪口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竟然把“打死人”这种话说的如此轻巧。而且还有一个人逃走了,那岂不是代表他们惹上了个大麻烦? “对呀,当时情况紧急,我可不能留手,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就打杀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耍诈,朝我扔了一堆石灰,才从我手里溜走了。” 李洛川解释道。 韩白芷眼神奇异的看着他,啧啧称奇。 “你可真是个怪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打跑了两个壮汉。” 李洛川没有理会韩白芷的调侃,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从黑衣人身上翻出的木牌,递给韩白芷看。 “这是我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找到的,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韩白芷接过了木牌,放在眼前仔细的端量着。 “看这模样,好像是那种大户人家出入用的牙牌,”韩白芷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很有可能跟他们背后的势力有关,这上面刻的是南字......” “南......” 韩白芷轻轻的叩指敲着头思索,她回忆着两个歹人进来时的模样,突然想到那两个人曾经说过“王爷”这两个字。 “王爷!”韩白芷突然惊呼出声,“我知道了,又是带南字,还是王爷的话,那就只有江南郡那个臭名昭著的南王,朱遂了!” “南王?臭名昭著?” 李洛川一头雾水。 韩白芷兴奋的双手一拍,说道,“难怪连官府都不敢管,想必定是南王给他们打了招呼,看来我猜的八九不离十,定是这南王无疑!” 她瞥见李洛川一脸茫然的样子,又开口解释道, “这南王呀,就是江南郡的藩王,他好色皮赖的性子是远近闻名,以前他哥哥,也就是当今太子朱祚,曾经携太子妃下江南品花,就是他负责招待的。可有一天他光着屁股被朱祚提剑追着,两人跑出王府,一直追到了市集,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哥哥跪地求饶,南王的大屁股上还有一个痣,当时可被好多人都瞧见了。” 韩白芷好似脑袋里浮现出了当时的画面,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又接着说道, “后来呀,大家就猜测是南王当时调戏太子妃,被太子捉了个正着,否则性子宽厚的太子是不会做出这等同室操戈的事来的。所以说呀,老实人被逼急了,那可比寻常还要来的吓人。” 李洛川瞠目结舌的听完了这一切,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南王还真是奇人啊......” 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李洛川只能喟然而叹的称了一声“奇人”。 韩白芷扔了个白眼,说道:“还奇人,我们搅了奇人的好事,现在人家要我们的命呢!你还留在这愣头愣脑的话,我不可陪你等死。” 说完,韩白芷小腰一扭,像只骄傲的小天鹅一样,抬起头向屋里走去,扔下李洛川一个人在外面继续感慨万千去了。 回到屋内,韩白芷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里面正是她当初从李洛川包袱里偷走的那些银票,里面大约还剩近千两银子。她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两的贴着亵衣放好后,牵起老大娘的手,将钱袋轻轻的放在她手中。 “小姑娘,你这是?” 老大娘一脸不解的问道,只觉得这布袋有些沉甸甸的,不知放了何物。 “大娘,今天真是叨扰你了,这里面有些银子,是我和洛川送给你的,算是借宿和吃饭的花费。” 韩白芷笑盈盈的说道。 老大娘闻言,连忙将布袋往韩白芷那边推去,埋怨的说道,“大娘不要你们的银子。你这小姑娘,难道大娘是那种眼里只有银子的人吗?” 韩白芷挡住了老大娘的手,变得一脸正色的说道, “大娘,今晚发生的事,并非是那山鬼作祟,而是有那歹人作恶。这次他们行事失败,但逃走了一个人,想必日后定然会再回来寻你们麻烦,我这银两,就是为了让你们搬迁之用。你若是相信我的话,就不要再推脱了。” 老大娘看着韩白芷俨乎其然的模样,只能低声长长的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去。 韩白芷扭头一看,李洛川正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死相!” 韩白芷小脸突地一红,轻哼一声,脱下鞋子便向李洛川砸了过去。 第十七章 侠义何分贵贱 豫州城,南王府。 自从曌帝将江南郡分封给了南王后,南王在这豫州城大兴土木,在豫州城外的武陵山上建造了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南王府。 南王府建造之初曾驱使了数万民工,累死病死的不计胜数,以至于如今在这武陵山上龙盘虎踞,碧瓦朱檐。极尽土木之盛的背后却是埋着累累的尸骨。 当时的豫州城郡守曾因此事递了一张折子上去,可惜曌帝对这个小儿子实在疼爱的紧,轻飘飘的八个字,“南王尚幼,爱卿海涵”,便打发了他。 豫州郡守一怒之下,直接摘了顶上乌纱,前往南王府与之对质。可惜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直接被南王的手下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示于众人。 堂堂郡守遭如此奇辱,他羞怒之下,竟一头撞向了南王府那红木大门!所幸最后性命无忧,只是从此变成了一个痴呆之人,还被罢免了官职,赶回了湖州老家。 那些义愤填膺的豫州人背地里都会狠狠的骂上一句“猪杂碎”。而那南王府在他们眼里更是成了那人间地狱,避之不及。 王府一处院落里,站着一个留着山羊胡须,身材肥胖,一副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而在他对面,跪着一个身着满是泥泞的黑衣,面色惶恐的男人。 “你是说,你们原本已经抓到目标,可是半路跳出来一个小孩子把张虎杀了,而你则逃了回来?” 那管家模样的人不紧不慢的问道,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可越是这样,跪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就越是心惊胆战。他知晓面前这个南王府的刘管家,对于任务失败者一向是不会留情的。 他心里明白,若不是要留着他的狗命去找到那坏王爷好事的小孩子,怕是他早已被丢进后山的万蛇窟里受那万蛇噬咬之苦了。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黑衣人连忙匍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颤抖抖的说道。 “真是废物!” 刘管家突然发飙,飞起一脚直接向着他的头踢去。 黑衣人躲也不敢躲,硬生生的承了这一脚,整个人被踢翻在地。可刘管家不依不饶,一脚接一脚的朝黑衣人的头用力踹去。 随着一声声沉重的闷响,那黑衣人被踹的满脸鲜血,模样极为凄惨,却不敢动弹。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敢还一下手,那他全家人的尸体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东市口。 不知踢了多久,刘管家终于踢累了,整了整衣袖,气喘吁吁的招来旁边一个家丁,让他搬走地上早已肿成了猪头的黑衣人。 “等下他醒了,你让他把那个小孩子的面相画出来后,赶紧给我送过来。” 刘管家吩咐了一句后,便径直向王府后山走去。 这后山所在,便是南王府第一高手,樊奔雷修炼之地。 刘管家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后山山脚下,正巧碰见了樊奔雷的大弟子,曹志之。 “志之兄,你这行色匆匆的,是有何事?” 刘管家拦下了曹志之,拱手行了一个礼后,略有疑惑的问道。 “唉,还不是我师尊又让我下山去采购一批精铁回来。” 曹志之身材魁梧,大腿粗壮,手臂肌肉虬结,拳峰平整,上面满是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拳脚好手。 “刘管家好,师傅让我下山再去采购一批精铁回来。” 曹志之抱拳回了个礼,有些无奈的说道。 “可是樊师又练坏了那批上个月才购置来的精铁?” 刘管家瞠目结舌的问道,他记忆里又浮现起樊奔雷曾经以肉掌生生捏碎一尺多厚的精铁的恐怖场景。 “正是如此,” 曹志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还不是因为前些天,后山来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师父和他比过武后,就大受打击,意志极为消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现在又开始比以前更为疯狂的习练奔雷手,后山的精铁早已跟不上他消耗之用。” “还有这等奇人,连樊师都不是其对手吗?”刘管家悚然而惊。 “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晓这天下高手如云。” 曹志之摇了摇头,脸上突然间又浮现出心驰神往的表情,说道:“而这天下拳脚功夫上最厉害的,便要数那十大高手之一的武神,独武夫了。据说他的拳风之盛,能一拳截断滚滚流逝的洛河!那可真是神仙般的境界啊……。” 刘管家闻言,也是啧啧称奇,至于一拳断江的说法。他只当是这曹志之夸大其辞,不可置否,人力如何能比得上天力? “对了,你来这后山,可是找我师尊有事?” 曹志之突然回想起刘管家的来意,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 刘管家思索一番,觉得这事也无甚好隐瞒的,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讲与曹志之听。 曹志之听说一个半大小子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得解决了两个大人,不禁来了兴趣,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去找我师尊,这个小子我出马帮你解决了便是。” “这……”刘管家有些迟疑。 “怎么地,瞧不起我?”曹志之虎目圆睁,粗着嗓子说道,“我也不怕告诉你,师尊这些天心情可不是很好,你要是拿这些腌臜破事去烦他的话,嘿嘿……” 曹志之话也不说完,冷笑不止的瞥着刘管家。 “不敢不敢,我只是怕叨扰了志之兄,既然志之兄对此事如此有兴趣,那便麻烦志之兄了。” 刘管家连忙陪笑着说道,心里却是暗暗骂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 …… 和老大娘告别之后,李洛川和韩白芷一起踏上了北上的路。 李洛川得知韩白芷的目的地是洪京,恰好他对这座曌朝最繁华的都城也起了兴趣,便打算陪着韩白芷一同前往。 韩白芷自然是不无不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也清楚了李洛川的为人,对他也是十分放心。 至于这其中是否还有更深的原因,各位看官也就不得而知啦。 二人仍是顺着洛水而行,他们问过了路人,再往前面走数十里,就是江南郡和江北郡的交界处,淮安城了。 眼见这天色昏黄,已是临近入夜,二人知晓想天黑前赶到淮安已是不可能,便打算在这野外凑合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 待得李洛川将厚毡布从包袱里拿出来后,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大傻子,你笑啥。” 韩白芷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李洛川一边铺着毡布,一边笑着说道。 “是吗?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个同伴的吧,他怎么和你分开了吗?” 韩白芷想起那天的场景,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我兄弟留在崆峒山去学武了,”李洛川望着天空,眼神里有些怅然,“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崆峒山?不就是那个江湖上最不务正业的门派吗?” 韩白芷瞪着那秋水剪影般的双眸看着李洛川说道。 “不务正业?”李洛川有些疑惑,“这是从何说起?”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道士,整天没想着好好修行,却把工夫都花了在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所以其他江湖中人都说呀,这些崆峒山上的老牛鼻子,就没个正行。” 韩白芷笑着说道。 李洛川却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可她的话。 “山上有个老神仙跟我说过,行侠仗义,何分贵贱。” 李洛川将手枕在后脑勺上,望着满天繁星,轻轻的说道。 第十八章 暗流涌动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二人便启程前往了淮安城。 淮安城是江南和江北交界之处,毗邻巫峡,水道交错,交通极为便利。因此,往来的商船十分密集,驻扎在此的江湖势力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不过要论这附近最大的一股势力,公认得属两仪山。 两仪山,天下闻名的道教圣地,相传起源是千年前,臻至传说中大神通境的张道陵天师所创。抛去那常年“不求上进”的崆峒山不谈,两仪山曾被曌帝赐匾,上书“天下道统”,一时间名声大噪,和北边的那座常年隐居不出世的菩提寺并称为道佛圣所。 据说便是当朝二品官员,若是见了这两仪山玄字辈的天师,也要脱冠执礼。所以,在这淮安城方圆数百里之内,说一不二的并非那淮安官府,而是这两仪山! 李洛川二人趁着朝阳还不晒人,便加快了脚步,堪堪在响午之前到达了淮安城城门。 进入淮安城后,依然是人流涌动,熙熙攘攘的景象。只是在看过江陵城的热闹后,李洛川再没像个乡巴佬一样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了。 眼见时间尚早,二人便沿着城中的主干道逛了一圈,其实李洛川是不大喜欢这种闹腾腾的场所,奈何韩白芷硬是拉着,不得已只能陪着她去买了一堆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胭脂水粉之类的玩意儿。 “这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耍,你买来何用啊。” 李洛川神态懒散,双手提着一大堆物件,一摇一晃的走在韩白芷的身后。 “女孩子家的玩意儿,你也懂?” 韩白芷转过头来,一脸鄙视的模样。 “我咋不懂,这不就是那些女人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画得跟只大花猫似的东西吗?” 李洛川自信满满的说道。 “啪!” 回答他的是一只迎面而来的粉拳。 韩白芷又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糙男人啊,就是不懂女生的小心思。拉你出来逛街,那还是本姑娘心情好,要不然呐,就是拉你去游街了,哼。” “是是是,小的不懂,还望姑娘海涵。” 李洛川连连赔笑道。 拐过前面的一个街角,韩白芷突然一言不发的拉着李洛川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去。 “怎么了,这条巷子里也有卖胭脂的吗?” 李洛川略有疑惑的问道。 “胭脂胭脂,就知道胭脂。你真是个猪头,被人跟踪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韩白芷狠狠地点着李洛川的鼻头说道。 “跟踪?” 李洛川的神色也开始严肃起来,他在想,那跟踪他们的人到底是何身份。 “从我们进城后不久,我就发现我们被盯上了,他们跟踪的水平不低,这也得亏是本姑娘闯荡多年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否则就你这个猪脑子呀,怕是被人打了闷棍都不知道。” 韩白芷仰着脖颈,得意洋洋的说道。 “而且,你真以为我是要买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啊,我们在这街上七拐八拐的,就是为了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那么巧合,每次都出现在我们身后。现在看来,果然是在跟踪我们。就是不知,他们跟踪我们的缘由何在?” 说到这,韩白芷细长的眉毛拧了起来。 “不管他们是谁,我们躲在暗处看看就知道了。” 李洛川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巷子深处走着,经过一处民房的院落时,突然拉着韩白芷往院里一闪,寻了个地儿躲了起来。 二人悄悄的蹲在那院子的围栏后面,围栏上生长着茂密葱郁的绿篱,若是不仔细瞧着,倒也见不着二人的身影。 就在他们刚隐好身形的同时,巷子口那边便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见跟踪的目标突然消失,所以才不顾被发现的危险,直接走了进来。 李洛川和韩白芷透过绿篱的缝隙看去,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陌生男人,身着短衫劲装,身材壮实,一眼瞧过去便有种江湖人士的草莽气。 这陌生男人瞧见眼前一片空空荡荡,心下明了,那跟踪的目标想必已经察觉他的存在,才借这巷子脱离了他视线。 男人忍不住顿足捶胸,可他知晓任务失败,必须赶紧回禀,只得恨恨的往回走去。 李洛川和韩白芷等了很久,直到确认那陌生男人已经离开,这才现身,重新回到了大街上。 二人藏身的时候,李洛川想了很久,回顾了一下从他离开村子到现在,唯一惹到的敌人就只有那魔门和南王府的人,只是不知,这陌生男人是属于哪路人马。 “不管怎样,我们先找处地方落脚吧。” 李洛川略一思忖,便下定了主意,拉着韩白芷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掌柜的,还有房吗?” 二人走进客栈后,李洛川便直接来到那柜台前问道。 客栈掌柜正噼里啪啦的敲着算盘,眼见有客人来,便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李洛川,见面前问话的是一个半大小子,略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 “下房和中房已经定完了,还剩一间上房,十两银子一晚,要吗?” 掌柜慢条斯理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十两银子?便是江陵城最繁华的客栈也没这么贵的道理吧!” 李洛川还未回答,一旁的韩白芷却是惊呼出声。 掌柜瞥了一眼韩白芷,嗤笑一声,说道:“这位小客官,你也说了是那江陵城。咱这淮安可是两郡通衢之所,客商往来甚密,咱们客栈的房源自然极为紧张。若非你们来得巧,这最后一间上房早就没了,那里还轮得到你们。” “你!” 韩白芷气急,刚想开口反驳,却被李洛川伸手挡住,只能恨得牙痒痒的瞪着那掌柜,掌柜却毫不在意的拨着嘴唇上的两撇山羊胡,神情极为刻薄。 “上房我们要了,十两是吧?我这有十五两银子,多的算是等下的饭菜花费,记得给我们打桶热水上来。” 李洛川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倒出一堆碎银子在掌柜的桌上。 那掌柜瞧见桌上的银子,仿佛变戏法一般,突然换上一副极为谄媚的脸,伸手招来不远处的小厮,说道:“还不赶快带这两位贵客去上房,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李洛川和韩白芷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向楼上走去,韩白芷还忿忿不平的说道:“十两银子,都可以买好些上等胭脂了呢。” 李洛川笑吟吟的看着韩白芷气鼓鼓的小脸,知道她心里愤懑,并未插嘴。 商人逐利,自古就是如此,况且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李洛川也懂,倒不能完全说是那些商人的不对。 两人走到楼上之后,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喝问声。李洛川低头望去,原来那掌柜面前站着几个面相凶恶,腰间悬刀的江湖人士,他们手里举着一张纸,好似在询问些什么。 李洛川和韩白芷都有些好奇,便停下了脚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群江湖人士嗓音粗犷,举着那张纸的人更是声如洪钟,他将那张纸往掌柜面前使劲一拍,吓得掌柜手一抖,差点将算盘摔下。 “掌柜的,我问你,你可曾见过这个模样的一个孩童,身高不大,操着一口江南那边的口音?” 那满脸胡须的刀客粗声粗气的揪着掌柜的衣领问道。 掌柜战战兢兢的接过那张纸,仔细的瞧了瞧画上的人像,顿时有些讶然,这不正是刚才在这定走最后那间上房的小子吗? “见过见过!” 掌柜忙不迭的点头说道。 那刀客已经问过许多的客栈和茶楼,均是一无所获。本以为这掌柜又是一样的回答,刚准备又习惯性的拿走画像转身离开,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又揪住惊魂未定的掌柜,将腰间的朴刀一亮,恶狠狠的说道:“哪里见过?快快从实招来!” 可怜的掌柜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被那雪亮的刀光吓得魂飞魄散,颤颤抖抖的向楼上指去:“就在我们店住着......”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楼梯上早已空空如也。 那虬髯刀客正要冲将上去,却突然被旁边一个面相沉稳的男人伸手拦住。 虬髯刀客有些焦急的说道:“老大,既然知道这小子就在上面,为何还要拦住我?要是让那小子逃了,曹老大必定会怪罪咱们的。” 那被称作老大的男人却摇了摇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莽人,功夫尚可,就是一颗脑子却好似猪脑一般。我且问你,咱们是为谁办事的?” 虬髯刀客一脸茫然,不知老大是何用意,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当然是南王啊。” “既然知道,那你还这么莽撞的冲上去?” “老大”狠狠地敲了敲刀客的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南王的那些腌臜破事毕竟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这大白天的,我们要是就这么上去和那小子发生了冲突,万一他把王爷绑人的事一股脑全捣了出来,那王爷岂不是颜面无存?王爷要是不顺心了,那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底下人吗?” 虬髯刀客这才幡然醒悟,又接着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行事呢?” “老大”望向楼上深深的看了一眼,说道:“待我先上去探个究竟,等到了晚上,就是这小子的死期!” 第十九章 对飙演技 方才那群刀客向掌柜问话的时候,李洛川和韩白芷在楼上居高临下,正好将那纸上的画像正好看的一览无余。而那虬髯刀客的嗓门又大,讲出来的话一清二楚的传到了二人耳朵里。 李洛川顿时明白,这群面相不善的江湖中人,正是为了寻他而来。 于是他悄悄拉着韩白芷回到了房间里商量对策,同时眼睛也一直盯着那扇房门,只要有所动静,便准备跳窗而逃。 “楼下这群人和刚才跟踪我们的绝对不是一伙人。” 韩白芷冷静下来,细细地思索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李洛川不知韩白芷这话是何意思,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她。 韩白芷见李洛川不解,便将自己的分析托盘而出,说道:“你想,楼下那些江湖人士能像官府拿人一样,拿着画像四处招摇,摆明是得到了官府暗许,说明他们背后肯定有官方的势力支持。而那跟踪我们的人,却一路行来都是偷偷摸摸的。他若和楼下那群人是一伙,怕是早就前堵后截,在那巷子里将我们抓住了。这么看来,这两伙人,怕是一个是地头蛇,另一个是过江龙了。” 李洛川目瞪口呆的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韩白芷,心里是满腔的佩服之情。 韩白芷看到李洛川愣愣的样子,心下更是得意,不禁假装老成的咳嗽一声,拍了拍李洛川的肩膀,粗声粗气的说道:“小伙子,你毕竟太年轻啊,呵呵呵呵......”。 李洛川哭笑不得的望着韩白芷,开口问道:“那么请问韩大侠,小子如今被两伙贼人盯上,可如何是好?” 韩白芷眉头一蹙,问向李洛川:“楼下那批人很有可能就是南王府的人,不过他南王府偷人的事如此不堪,肯定不敢大白天就和咱们起冲突,搞得人尽皆知。他们说不准会假扮店小二上来探听咱们虚实,所以等下送上来的不管是饭菜还是热水,我们碰都不能碰!至于那个白天跟踪我们的人,你能猜出他的身份吗?” 李洛川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江陵城的那个黑衣人临走前对他的威胁之语。 “原来是他们!” 李洛川一拍手,恍然大悟的说道。 “谁呀?”韩白芷瞧见李洛川这没头没尾的话,不禁有些纳闷的问道。 李洛川又想起了那黑夜首领鬼魅般的身手,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见韩白芷问起,便语气低沉的说道:“我在江陵城的时候,曾经救了一名崆峒山的剑客,因此得罪了一个叫魔门的门派。那个跟踪我们的人,应该就是那魔门中人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了我。” “魔门!” 韩白芷大惊失色。 李洛川瞥见韩白芷的神情,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魔门很可怕吗?我看崆峒山上的那群牛鼻子老道一听见魔门,也是如此惶惶不安。” “岂止是可怕,”韩白芷脸色凝重,“传闻魔门是数十年前才出现,势力庞大,只手遮天,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无不是谈魔色变。而且魔门有九脉,正如龙生九子,每一脉都以九子之一命名。你知道你得罪的是哪一脉吗?” 李洛川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睚眦一脉。” “睚眦一脉,那还好,”韩白芷闻言,舒了一口气,“据说睚眦一脉的老大极为神秘,很少出手,一般有事都是安排手下去办的,要是换成魔门其他脉的老大前来,我们这次真的就是在劫难逃了。” 李洛川有些狐疑的看向韩白芷,说道:“你不是普通人吗,怎么知道这么多江湖隐秘?韩白芷,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韩白芷支支吾吾的说道:“这都是我娘以前当故事讲与我听的。哎呀你这人,眼下的事还没解决呢,不要想东想西的。” 李洛川并未在意,他知道不管韩白芷身份多神秘,反正是不会害他的。他也就将这心思暂且搁下,开始考虑眼前的威胁。 韩白芷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说道:“想必那魔门之人的人脉也不可小觑,找到我们的住所只是时间问题,或许这两帮人马,今晚都会有所行动!”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眼睛骨碌一转,计上心来,对李洛川招手说道:“快快附耳过来,我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何计?”李洛川知道韩白芷白雪聪明,古灵精怪,连忙凑了过来。 韩白芷狡黠的一笑,贴着李洛川的耳朵如此这般的说道。 ...... 楼下那个刀客的老大将手下人打发走后,思量了一番,果然如韩白芷所言,找掌柜借了一套店小二的衣物,又端着一盘掺了蒙汗药的饭菜向楼上李洛川二人的房间走去。 来到他们门口,刀客老大轻轻敲了敲门,语气极为谄媚的喊道:“客官,您要的饭菜来了~” 门突然从里面一拉开,看到开门之人,刀客老大瞳孔一缩,果然就是那画像上的小子! 听那逃回来的人说,这小子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力大无穷,而且棍法也不简单。他现在一个人怕是不好翻脸。 刀客老大不动声色的往房里一瞟,还有一个小丫头正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他连忙将头低下来,一脸讨好的说道:“客官,这是您要的饭菜。” 李洛川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碎银子,往刀客老大手里一丢,便将饭菜接了过来。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刀客老大忙不迭的躬腰点头道谢,像足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店小二,若非李洛川早已知晓他的身份,怕是也会被他这栩栩如生的演技骗过去。 李洛川端着盘子刚要转身回房,突然眼睛一斜,睥睨的看着刀客老大,说道:“你怎么还不走?我和朋友有要事相商,没点眼力劲吗?” “是是是,小的这就走。” 刀客老大佝着身子,一边赔笑着,一边向楼梯口退去。 李洛川看着刀客老大一点一点退到了楼梯底下后,这才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刀客老大见状,又是一个健步冲上楼去,悄悄的蹲在李洛川房门前,将耳朵贴着房门倾听着。 可听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听到那重物倒地的声音。 “难道他们并没有沾那酒菜吗?” 刀客老大有些狐疑,心想道:“算了,大不了晚上多费些工夫而已,我且听听他们到底有何“要事”相商……” 而在门的另外一面,李洛川和韩白芷却是使劲捂着嘴,生怕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开始吧。”韩白芷眼带笑意的轻声说道。 李洛川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的大声说道:“使者,你此行前来,可是上头又有了什么指示吗?” 韩白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也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咳,本使者来此,是向你传达上头对你的赞许。睚眦老大说了,这次针对南王设下的陷阱,你开了个好头,嗯,表现的很不错。” 李洛川夸张的哈哈一笑,连忙应道:“是吗?那可真是多谢使者在睚眦老大面前为我美言了。对了!” 说到这,李洛川突然从怀里掏出那块“南”字牙牌往桌子上一拍,接着说道:“这次属下还在南王手下身上找到了南王府的出入令牌,想必这会是扳倒南王的一个重要证据。” 韩白芷假装欣喜的说道:“是吗?那你可真是大功一件。今晚睚眦老大便会派人来与你接应,你可得做好准备!” 李洛川连忙一抱拳,语气坚定的说道:“请使者放心!” 两人语毕,心有灵犀的一齐向着门口望去,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门外的刀客老大目瞪口呆的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他没想到,这次的事件竟然牵扯到了魔门,这已经不是他区区一个王府小虾米可以解决得了的了,必须马上回去禀报曹老大! 刀客老大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赶了回去。 而房里的李洛川二人眼见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两人兴奋得双掌相击,只等夜晚来临,便可坐看一场好戏了。 第二十章 狗咬狗 夜已深,静谧的月光笼罩着淮安城,城内一片寂静。 不像那些灯火阑珊的青楼之所,客栈的人们都早早熄灭了烛光,洗去一身的疲惫后,安然的各自入梦乡。 不过,黑夜里总有一些不安分的人。 城里的房顶上,突然出现了几道黑影,他们仿佛蚂蚱一般的身形不断腾挪着,飞跃过一个个屋顶,在月光的背景下显得异常诡异。 这些黑衣人的脚踩在瓦片上却没弄出一点声响,行动极为一致,显然是训练有素。 他们一路纵跃,来到了李洛川所在客栈的房顶上,停下了脚步。 领头的黑衣人向后一招手,后面一个黑衣人便走了上来。 “那个小子就在这下面吗?” 这领头的黑衣人竟赫然就是当日江陵城的那个黑衣首领! 身后那个黑衣手下毕恭毕敬的称了声是。 “很好,”黑衣首领阴鸷的眼神向脚下的客栈望去,冷笑了两声,语气冰冷的说道“分散开来,封住客栈前后门,我亲自去取这小子人头!” 黑衣人依言四处散去,黑衣首领则跳下屋顶,来到客栈中间的院子里。 他从怀里掏出那双精钢指套,不紧不慢的穿在手上,然后向着李洛川的房间闲庭漫步的走去。 他并不急着去杀李洛川,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极为机灵,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怕是又会多生事端。 而且,他每每想到自己堂堂睚眦一脉的杀手,居然被个半大小子摆了一道,心中就怒火万丈。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折磨这个小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衣首领舔了舔舌头,舒展着手上的精钢指套,模样极为嗜血。 他慢条斯理的走到了李洛川房间门前。 “嘿嘿嘿嘿……” 黑衣首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小子惊慌失措的可怜样,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他抓住门猛地一推! 空空如也! 人呢? 黑衣首领突然心里莫名的一颤。不对劲,这事有诈! 突然,在客栈的前门和后门都响起一阵兵器交错的厮杀声。 黑衣首领内心一沉,事到如今他岂能不知道,这是别人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引他上钩。只是不知道,关于那小子的行踪是否是真的。 此地不宜久留! 黑衣首领恨得咬牙切齿,只能选择撤退。他刚准备转身离去,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有些戏谑的声音。 “怎么着,还没招待贵客呢,就想走了?” 黑衣首领猛地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从楼下的黑暗处,慢慢的走出来一个身材极其魁梧,面容有些狰狞的壮汉,正是那樊奔雷的弟子,曹志之! 见黑衣首领一声不吭,他又狞笑着说道:“既然没有话讲,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未落,曹志之没有选择由楼梯而上,而是用力往地面一踩,脚下轰隆一声,客栈的地板被这巨力踩得崩塌凹陷,而曹志之整个人像一枚火炮一样向着那黑衣首领奔赴飞去! 气机雄厚如巨浪! 黑衣首领双眉紧皱,这壮汉的第一击是他“一鼓作气”的当口,气势最为雄壮,黑衣首领丝毫不敢硬接,只能双脚一蹬,赶紧向旁避开。 下一瞬,只见高高跃起的曹志之一拳擂在黑衣首领之前的位置。 轰隆一声,木渣四散飞溅,整个木质楼梯竟被这一拳轰塌了一半! 黑衣首领瞧见这一幕,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这莽汉一拳之威竟然如此惊人!怕是已经达到了一品境的边缘。 “我不欲与你为战,放我离去!” 黑衣首领站在二楼的屋檐上吊着,语气已经是有些服软。 曹志之却是仰头狂笑,说道:“不要废话,打过再说,老子还没过瘾呢!” 黑衣首领暗骂一声,整个人又往旁边蹿去,避开了曹志之扔过来的木柱。 那木柱击空,狠狠的穿过了房顶,顶上的瓦片哗啦啦的往下掉。 而那些正沉睡着的房客们,早已被这剧烈的打斗声吵醒,只是都不敢走出门去,而是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这里打不自在,随我出来!” 黑衣首领无奈,只能怒喝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向门外射去。 曹志之哈哈一笑,整个人仿若人形凶兽一般跳下二楼,轰然一声砸出一个丈许的大坑,激起尘土飞扬。 曹志之扭了扭脖子,提起巨大的身形向着黑衣首领的方向冲去。 可是等他冲出门外,却发现那黑衣首领没了身影。 “我的手下已经封锁了这里,他不可能无声无息离开,一定是藏在暗处等待雷霆一击!” 曹志之并非如他的外表那般粗犷,心思其实极为细腻,知道那黑衣首领可能藏在某处,他干脆直接站在院子中央,双手垂下,一动不动的等待黑衣首领的进攻。 黑衣首领确实藏在一处庭景后面,他凝神看着曹志之,虽然曹志之仿佛没有任何遮挡,却给了他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曹志之体魄之强盛给他造成的错觉! 高手之争,最忌未战先惧!而这黑衣首领不但境界低于曹志之,连心都已乱,此战已经毫无胜算。 曹志之气定神闲,黑衣首领却是心急如焚。 不能再等了,等他的的手下聚拢过来,我就逃不走了。 黑衣首领一咬牙,猛然一挥手,从袖里射出一道圆形的飞镖飞向那曹志之身旁不远处的假山,飞镖在假山上撞出一道清脆的声响,然后弹射向曹志之。 曹志之被那突然发出的声响吸引过去,扭头一看,一道闪烁着绿光的飞镖冲着他的脸部疾速飞来。 飞镖有毒! 曹志之连忙将头往旁边一侧,刚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背后却袭来一股利风! 曹志之来不及躲闪,只觉背后一凉,然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遍后背。 他不及多想,竟头也不回的直接以宽阔的后背向后面猛然撞去! “贴山靠!” 曹志之低喝一声,背部果然触碰到一个还来不及退开的身体,他将全身内力运转至背部肌肉猛然炸开! “砰!” 黑衣首领双臂交叉格挡,只感觉从那背后传来一股狂暴至极的力量传到他的手上,然后便是一阵剧痛,瞬间让他头脑空白,隐约间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黑衣首领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撞,直直的向着假山飞起。 轰隆一声,那假山被他撞的四分五裂。 曹志之看着那堆碎石里的身影,戏谑的说道:“呵呵,你这只老鼠,总算是现身了啊。”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背后的伤口,放在嘴边一嗅,突然脸色大变! 曹志之冷冷的看着黑衣首领,说道:“解药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黑衣首领却是惨笑一声,挣扎着从碎石堆里爬了起来,他喉间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喷在了胸前染红了一大块,显得极为凄惨。 “我睚眦一脉从来只有战死,却从没有过苟且偷生。” 黑衣人说完,将双爪又抬了起来,整个人低伏于地,姿势如同一只将要扑食的饿虎。 曹志之眼神里有些赞许之色,可面前这人是王府敌人,他却不能有丝毫留手,只能略带遗憾的说道:“我平生佩服那些不怕死的汉子,你算一个。等下我会留你个全尸,不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黑衣首领眼神一肃,“那就来吧!” 曹志之不再废话,双手一合,然后一手握拳,一手作掌,双腿一沉,扎出一个马步,向那黑衣首领勾了勾手。 黑衣首领受此挑衅,再也忍不住,口中低沉的咆哮一声,四肢伏地,如同一头凶暴的老虎向着曹志之猛然扑去! 曹志之将右拳拉到身后,腰猛地一扭,整个身体仿佛一张崩到极限的弓,充满了力的美感! 他将右拳汇聚了七分力朝着那黑衣首领的身形挥去,那硕大的拳头表面发出呼呼的破空声,带起一阵剧风迎着黑衣首领而去! 只见他拳头离黑衣首领的头只差不到一尺的距离,那黑衣首领身体却诡异的向下一塌,整个人向着地面伏去,避开了曹志之势若雷霆的一击! 随后黑衣首领将右爪猛然向着曹志之的左腿划去,曹志之将左腿往后一跨,躲过了被断脚的结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爪尖蹭到,又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 而曹志之的拳势并未用尽,他早就知道这黑衣人是不会真的和他硬碰硬,是以早就留了三分力来做变招。 眼见这黑衣人身形竟然突然下降,他索性顺势用那最后三分力将拳头往下一压,避无可避的黑衣首领生生吃了这一击,竟被这一拳直接按在地面上! 轰然一声,地面四分五裂! 黑衣首领趴在地上,哗啦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血里还夹杂着内脏碎片。 黑衣首领勉力想撑地爬起来,可是尝试了几次,却发现下半身已没了丁点知觉,他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今天已是难逃一死。 曹志之睥睨的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衣首领,语气冰冷的说道:“你的琵琶骨已经被我打断,即使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下半辈子也是废人一个了。” 黑衣首领闻言,眼神里满是悲哀,他知道,自己手里沾满了无数鲜血,迟早会有这一天。 杀人者,人恒杀之。 曹志之见状,心里却没有丁点可怜他,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做他们打手这行的,生死早已看淡。 曹志之冷冷的问道:“在你死之前,你还要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解药在哪?” 黑衣首领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萧索的说道:“只要你答应,把我的尸体送回我老家滦阳安葬,我就告诉你解药,否则,你会受那极痒之苦死去。” 曹志之已经感觉伤口有些异样的痒痛,只能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黑衣首领见状,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最后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他苦笑着说道:“解药被我放在城西一处民房的院子里,民房的大门右下角刻着一个“魔”字,院子里有一口井,解药就埋在那井边。” 曹志之将他的话记在了心中,然后接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魔门为何要扳倒南王府?” 黑衣首领闻言一愣,不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曹志之瞧见他的表情,心下一突,一字一句的又问道:“我说,你们魔门,为何要插手南王府之事,还到处搜集南王府的信息?” 黑衣首领更加一头雾水了,他一脸不解的说道:“我们魔门从来没参与过南王府之事啊?” “什么!” 曹志之大惊失色,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脑袋一片空白! 第二十一章 睚眦必报 “你是说,这次对南王府的行动不是你们魔门谋划的吗??” 曹志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可他不愿意去相信,还是耐着性子又重复问了一遍。 黑衣首领喘了两口气,他挣扎着说道:“我们魔门这次是为了一个小孩子而来,至于你们南王府之事,我们从未知晓,莫非……” “没错,”曹志之拳头攥得死死地,脸色铁青的说道:“我们都被这个小子耍了!” 黑衣首领脸色也是一顿,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又着了那小子的道,而这次大意的代价,是生命! “噗!” 黑衣首领怒急攻心,又是一口心头血涌上喉间,他只觉眼前一黑,便瘫倒在了地上,意识也渐渐消散...... 可怜堂堂的一位魔门高手,竟然在一个小孩子身上连栽两次,最后还如此不明不白的丢掉了性命,真是时也命也。 “来人!” 曹志之唤来仍守在门外的手下,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我翻遍全城,也要找到那两个混蛋!” …… 至于他口中的两个“混蛋”,早已经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出了城门,此刻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李洛川回头看了看城门上的“淮安”二字,想着自己的处境,也是不禁感慨不已。自从出了村子后,他好像一路上都是这么被别人追着过来的, 其实那些曹志之的手下也不是傻子,白天在客栈的外面安插了众多眼线,就是防止李洛川他们逃脱。可他们还是小看了对手。 虽然客栈外眼线密布,却难不住这两个机智过人的小家伙。他们用白天购置来的那些胭脂水粉给韩白芷化了个浓妆,然后在旁边的客房里偷了件女人的罗衫裙。而韩白芷站在李洛川的肩膀上,两人的个子却是刚好套上这件衣服,于是就这么歪歪扭扭,大摇大摆走出了客栈大门。 不得不说,韩白芷确实演技一流,配上那“风情万种”的回眸,可把街上的那些闲汉迷了个七荤八素,只是他们在欣赏之余,又纳闷这位“小娘子”走路的姿势怎么有些怪异。 韩白芷一边乱挥着手里拾来的树枝,一边笑嘻嘻的说道:“洛川,你说那些笨蛋现在是不是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啊?嘻嘻,想想就有趣,本姑娘略施小计,便将他们耍得团团转,说不准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那些人这么大把年纪,真是都活到狗身上了。” 李洛川看着韩白芷的俏皮样,想象着那魔门和南王府相遇的画面,也是不禁笑了起来,对韩白芷装模作样的抱拳说道:“韩姑娘确实技高一筹,小子佩服,佩服。” 韩白芷扬起脖颈,琼鼻一挑,轻哼了一声,傲娇的模样煞是可爱的说道:“就是不知他们两帮人马,到底是谁更胜一筹。若是两败俱伤最好,省得后面还来烦咱们。” “应该是魔门吧,”李洛川想起那个夜里黑衣首领的鬼魅身手,仍旧心有余悸。 韩白芷却摇了摇手指,说道:“强龙难压地头蛇,魔门在淮安毕竟没有根基,情报不足,行事必定慢于南王府一拍,想必魔门此刻应该遭到了南王府的埋伏,甚至已经全军覆没了也说不定。” 韩白芷果然是一语中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的祸水东引之计,不但真正的挑起了南王府和魔门的矛盾,甚至还引出了一个可怕的人,睚眦。 睚眦,人如其名,行事锱铢计较,且为人睚眦必报,又极为护短。 当然,他在加入魔门之前,并不叫睚眦,而是叫冯无生,曾是一个逢赌必赢的赌徒。后来被人赌场怀疑出千,差点剁了他的手,是魔门门主恰好路过救了他,并教他武功,让他为魔门效力。 当时的魔门同僚里没有人瞧得起这个半路习武的人,而且因为他性格缺陷,不肯被人占一点便宜,在魔门也是人缘极差,常遭人排挤。 可不得不说魔门门主慧眼识珠,才短短二十余年,冯无生从一个魔门底层喽啰一直升到了魔门高层,中间历经了多少次腥风血雨不再赘述,他的武功却是突飞猛进,毫无桎梏的一路冲上了天人之境。 而这也是江湖中人最为困惑的,为何一个气量如此狭隘的人,竟能臻至武道至境。难道传说中的天人境不就是靠那与天地相通的磅礴心境达到的吗? 自然有人不信邪。 而这个人就是睚眦一脉的前脉主,公孙璇玑。 公孙璇玑将冯无生的手下派出去执行一项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却给出完全相反的情报,让他们更是十死无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冯无生调查之后,自然知道了公孙璇玑的用意所在。他二话不说,直接来到公孙璇玑的家,趁着公孙璇玑他外出,取了他一家上下连带仆人的数百条性命! 公孙璇玑回来后,见到家中惨状,癫若欲狂。可惜魔门禁止同室操戈,这是门主立下的禁令,而且冯无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无从报复,便找到冯无生和他立下生死斗。 魔门九脉之一的脉主和手下决斗,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决斗当天,几乎所有的魔门高层都来旁观,公孙璇玑在家破人亡的刺激下再次突破,达到了先天境武者的巅峰,甚至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天人境,当时的魔门高层都认为冯无生必死无疑,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冯无生轻飘飘的一掌便击碎了气势正雄的公孙璇玑的头盖骨! 冯无生果然已是天人。 从此,他取代公孙璇玑坐上了睚眦的脉主,而且成为魔门九脉里,惟一一个天人境强者。他抛弃了自己的名字,改名为睚眦,以示他的天人武境,是睚眦必究! ...... 沥川郡,一座陡峭的山丘之上。 这座形状如同一块镜子的丘陵却有个极为有趣的名字,青狐丘。相传曾有一只青狐在此救了一个跳崖的年轻书生,后来被人们谣传成一个美丽的聊斋故事,连带着此崖也改了名。 只是青狐丘的崖壁只是太过险峭,高悬逾百丈的崖壁上,竟是一片平整,难以攀附,是以连经验丰富的采药人都望之生畏。 不过,江湖上的高人总是喜欢住在这种常人来不了的地方,一方面是为了清静,一方面是为了凸显高人的风范嘛。 一个身着一身青色长衫,面容清瘦,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正站在丘崖边上望着远处,他双手背在身后,散在脑后的长发随风舞动。 而在他身后,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武者正低头单膝跪着。 “乌鸦死了?” 青衫男子淡淡的开口问道,他的嗓音醇厚,仿佛一坛深埋了数十年的老酒。 乌鸦就是那个黑衣首领的代号。魔门的人,除了高层,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难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就是那传说中的睚眦吗? “是!” 后面的武者语气低沉的回了一声,表情凝重,心里却是暗喜。自从睚眦坐上脉主之位后,他自己便很少再出手,都是将事情放给他的得力手下,也就是乌鸦去做。乌鸦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极会揣摩上意,且每次任务都办得让睚眦很是舒心,让下面的人眼红不已。如今乌鸦一死,看来轮到他上位了。 青衫男子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让那武者如遭雷击,他一脸苍白的将眼底的喜色收敛起来,不敢再透露出丝毫私心。 青衫男子又眺望向远方的云彩,面无表情,没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突然轻笑道:“看来我许久不出世,那些人都忘了睚眦之名了……” 青衫男子突然双袖一挥,转头吩咐道:“备马,随我去趟两仪山。吃了这么久的朝廷香火,那群老牛鼻子也该出点力了。光吃草不出力,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未落,青衫男子突然轻飘飘跃起,整个人竟然直接向着悬崖下跳去…… 第二十二章 缸里鱼,笼中鸟 翌日,睚眦在茫茫夜色中,独身入了两仪山。 入夜的山上一片寂静,只有那三三两两的蛙鸣声回荡在山谷间。 而在山门处,那块曌帝所赐,刻着“天下道统”的牌匾之下,站着两个前来迎接的道士。 瞧见睚眦亲来,两个道士并未有何吃惊或是寒暄,而是默默不语,对他做了个带路的手势,便自顾自前行而去。 睚眦轻哼一声,也并未在意,跟上前去。 两仪山乃是道教圣地,钟灵神秀之所,山势极高,山路蜿蜒曲折,睚眦随二人在林间七拐八拐,行了好大一会儿。饶是这两个道士走惯了山路,依然有些气喘吁吁,可当他们回头一瞥,那睚眦仍然是背着双手,气定神闲,仿佛这峻峭崎岖的山路在他前面却是如临平地一般,两个道士立马收起了眼底的轻视。 三人拐过一处巨石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青竹扎成的亭子,亭子上置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石桌旁又坐着两个老道士,其中一个更老些的,看见来到此处的睚眦,对他微微一笑。 而另一个稍微年轻,但也是两鬓斑白的老道士却是看也不看,冷哼了一声。 睚眦心下冷笑,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都是两仪山仅有的几个玄字辈的老不死,一来就摆下这等仗势,可真是瞧得起他睚眦了。 他们不开口,睚眦也不做声。 睚眦径直走进那竹亭,自顾自的拿起一只小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老道士咳嗽了一声,那稍微年轻的道士才不情不愿的提起那壶正小火煮着的紫砂壶,走到睚眦面前给他倒了一杯。 “六瓣圆囊壶,产自宜兴,出自名家之手,不错。” 睚眦端详着手里的茶杯,淡淡的说道。 老道士开怀一笑,说道:“睚眦先生好眼力。” 睚眦却是摇了摇了,笑着说道:“可惜,却是个拾人牙慧的货色。” 老道士一时语塞。 睚眦将那茶杯放下后,面向老道士,“张玄人,我的手下早先与你们通过气了,你应该知晓我的来意。” 这个笑的一脸和善的老道士,正是那天下道统集大成之人,张玄人。 而旁边那个正是他的师弟,张玄理。 老道士却是乐呵呵的一笑,说道:“喝茶喝茶,这茶可是从山顶那株老红袍上摘下来的,从来只做贡品,便是那曌帝也是赞口不绝。今天先生前来,老道拿出这点存货,可是心疼了不少。” “我很赶时间,”睚眦毫不客气的说道:“先谈正事,再谈雅事。” 老道士放下已经举起来一半的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老道和师弟苟活了这么些岁月,现在却要我们出手对付一个未及弱冠的稚子,脸面上委实有些过不去啊。” “这不是请求,”睚眦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好胆!” 张玄理怒极,一拍桌子,石桌上一道隐秘得肉眼难以看见的波纹从他手中荡开,化作一道锐利的气机向着睚眦冲去! 睚眦却面色不改的端起那杯茶,袖口顺势将那道不输于剑锋的真气一卷,气机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而他手中的那杯茶,竟然只是微微的荡起一圈涟漪。 “好茶。” 睚眦举杯,一饮而尽。 老道士见状,仍是笑吟吟的亲自起身,提起茶壶为他再添了一杯,“睚眦先生雅兴,老道师弟鲁莽,这道剑气若是任由它溅射出去,怕是老道这亲手搭起来的亭子就得毁个一干二净了,老道谢过先生。” 老道士拱手行礼。 睚眦闻言,却是冷笑了几声,说道:“就这些微剑气?佐茶倒是刚好。伤人?连只蚂蚁都按不死吧?” 人如其名,睚眦必较。 老道士挡住了正要出手的张玄理,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那位小兄弟犯了何事,竟然蒙先生如此惦记?” 睚眦瞥了一眼那脸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的张玄理,心里却满是不屑。 这个张玄人的师弟,为人狂傲自大,妄称道剑第一,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可如今在他看来,不要说那位二十年前惊才绝艳的青衫剑神,和那从不世出的剑冢老祖宗,便是连剑道的皮毛,张玄理都只是摸到了九牛一毛,更别提有自己的武道了。 如此沉不住气之辈,此生难以攀登天人至境。 世人只道他睚眦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可谁又知道,这睚眦二字,便是他独一无二的武道?不走大道,只求不泄丝毫,如此,方有他那凝缩成一根针似的气眼,其气锋之利,天下之物,无物不可穿! 只要能登上那座山,大路小路又何妨? 老道士见睚眦不做声,只能哂然一笑,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世人愚昧,皆道先生气量狭小,可我却知道,先生才是那真正大气魄之人。” “哦?”睚眦来了兴趣,“何解?” “行事不拘一格,不走那前人康庄大途,却偏要以自身毅力另辟蹊径,如何不是那雄伟气魄?”老道士似在缅怀一般,“先生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当年的他也是如先生一样,不服那世俗礼法,硬要用手中一柄剑,捅出个气象万千。呵呵,当年的江湖,若是没了他,真不知要少了多少乐趣。” 睚眦闻言,神色一肃,脸上罕见浮现出敬重之色的说道:“可是那青衫老剑神?” 老道士点了点头。 睚眦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话:“苏矩,我不如他。” 老道士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这老友,偌大的江湖,怕是数千年也难看到一次。先生不必妄自菲薄。” “闲话少说,这次的事情,你们帮是不帮?”睚眦双指轻轻叩着石桌,面无表情的说道:“若非本座行程匆忙,手也不适宜伸得太远,才懒得来你这两仪山寻晦气。你们两仪山的卜算之法确实有几分意思,若是这次帮了本座,洪京那边,本座也是说的上话的。” 老道士闭眼思索着,睚眦也并未打扰,静静的喝着茶,等待着他的决定。 过了许久,老道士终于轻叹一声,问道:“将那位小兄弟的姓氏和生辰告诉我吧。” 睚眦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生辰,只知他叫洛川。至于这洛字是姓还是名,我也不知。” 老道士闻言,哑然失笑道,“你可真是看得起老道,也罢,我试上一试。” 老道士掐指算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那位小兄弟的命机在白马渡,玄理,这趟由你去吧。” 张玄理躬身施了一礼后,斜瞥了一眼睚眦,便转身离开了竹亭。 睚眦见状,也是微笑着抱拳说道:“如此,便幸苦这位小剑神了。” 他在“小”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张玄理闻言,身影一顿,随后传来一声怒喝声。 “此间事了,你我一战!” 张玄理丢下一句威胁之意甚重的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睚眦却是嗤笑一声,竟是丝毫未将这位“剑气凌九州”的两仪山小剑神放在眼里。他转头对老道士说道:“既然如此,在下还有旧人要会,便先行告辞了。” “请便。”老道士朝着山下伸了伸手。 正当睚眦即将转身的时候,老道士突然又开口:“不知先生是否知道,老道士的本事?” 睚眦眉头一拧,停住了身形,并未做声。 “老道我论剑气壮阔不如苏矩,剑式精致不过剑冢老祖宗,论指玄意境也比不上青鹿宫那位,至于天人体魄的霸道无匹,更是比不上那拳脚功夫一枝独秀的独武夫和北蛮草原上的那位王者,那么你可知道,” 老道士轻轻一笑, “我缘何能成为那武评十人之一呢?” 睚眦心头一震,之前一直云淡风轻的他,此刻竟觉背后冷汗直下! 从老道士瘦弱的身体上突然喷涌而出一股气势恢宏,仿若充斥天地的磅礴气机,衣袖无风舞动,恍若天人! 睚眦不敢动弹。 他现在才知道,这天下十人的名头到底有多重! 仅仅是那一瞬间,这股气机如同出现时那般,又倏然一点不剩的收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睚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还在轻微地颤抖着,他刚才差点忍不住就要出手了。 没想到数十年如一日的养气功夫,今日毁于一旦! 睚眦胸口起伏不定,他阴沉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衣袖一摆,大步向着山下走去。 “武榜第六又如何?就连你这两仪山,还不只是曌帝的玩物而已!” 空中回荡着睚眦的声音。 老道士再次轻叹,喃喃的说道, “玩物,缸里鱼,笼中鸟吗……” 第二十三章 醉酒老头 白马渡渡口,舳舻千里,人潮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白马渡是淮安城附近流域最大的官渡,此地位于洛水干流河道,贯穿了南北两地的交通,故而往来的货船都是在此搬运卸货,极为热闹。 “嘿,船老大,你们这船是要去往北方去的吗?” 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正站在船艄上招呼手下卸货的船老大转头看去,楞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啊。 “这里,这里呢!” 声音原来是从船下面传过来的,船老大探头一看,原来声音的主人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相仿,正捂额苦笑的男孩。 船老大揶揄的笑了起来,粗声粗气的冲他们喊道:“怎么着,你们两个小家伙是要搭便船吗?” 韩白芷小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双手贴在嘴边,脆生生的喊道:“没错!” 她又掏出一个钱袋在船老大眼前扬了扬,接着说道:“我们会付你钱的!” 船老大哈哈大笑,并未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两个小孩子能有多少钱?船老大豪爽的对他们俩一招手,喊道:“踩着那踏板上来吧,小心点,别掉水里。” 李洛川牵着韩白芷小心翼翼的走上了那略微有些摇晃的踏板,好在踏板还算结实,两人在两尺宽的踏板上走一步挪一步,等他们接近船艄后,船老大伸出粗糙宽厚的手将他们俩一把拉了上来。 船老大打量着他们俩,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没有大人陪着吗?” 韩白芷突然换上一副凄惨的表情,带着哭音儿的说道:“我们家乡闹了旱灾,村里人都逃荒跑了出来,我们兄妹俩在路上和爹娘走散了,也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只能先去洪京城投奔我们的远房亲戚,呜呜呜呜......船老大你行行好,千万不要把我们丢下啊。” 船老大闻言,看到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也是心疼不已,连忙安慰着说道:“别怕别怕,你们呀,只管在这船上呆下来,别的不说,饭管饱!” 说到这,船老大还特豪爽的拍了拍胸脯。 韩白芷被这船老大逗乐了,破涕为笑的说道:“谢谢船老大,可是我们也不能白吃白喝,这里是我们兄妹俩攒了好久的钱,诺,你快拿着。” 船老大看了看韩白芷的小手里躺着的几枚孤零零的铜钱,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连忙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大叔不要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吧。船快开了,赶紧去寻个地儿坐着,不要到处走动。你们没走过水路,等下怕是要晕船。” 李洛川二人对船老大千恩万谢之后,便向着船后头走去。 二人来到货船后面,突然听到一阵喧闹的咒骂声从那堆货物后面传了过来。 李洛川转过弯去一看,原来是一群船夫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醉老头,骂骂咧咧的,也不知是何缘由。 李洛川听着那些船夫骂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搬货物的时候,这老头是从一个大酒坛子里突然滚出来的,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那满满的酒坛竟然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底儿。好在那酒坛的主人不在,不然非得找船老大算账不可。 瞅着那些船夫们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是准备将这老头直接扔到江里去,这老头好似没听到他们说的话一样,仍就呆滞的坐在地上,只是那嘴巴还在微微咂着,仿佛在回味那坛美酒的滋味。 “大梦谁先觉!” 老头突然伸了个懒腰,仰天大喊一声,然后又低下头,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低语:“平生我自知。” 那些船夫被这老头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这老头伸手要打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定神一看,原来这老头又醉倒在了地上。 船夫们又羞又气,当即要合力将这老头抬起来往水里扔去,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不要!” 一个少女突然推开人群,扑到老头的身上,摇晃着他的身子,哭得声嘶力竭的喊道:“爹呀,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我是你女儿呀……” 人群外的李洛川看着韩白芷惟妙惟肖的表演,忍不住捂住额头,很想凑过去提醒她一句, 姑娘,你演过头了。 众船夫见这老头不知道那里蹿出来一个女儿,顿时面面相觑,无从下手,只能一个个茫然无措的愣在那里。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船老大也被这阵吵闹声吸引了过来。 船老大见到一大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禁好奇的喊道:“你们这群小崽子,都在嚷嚷啥呢这么热闹?” 船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人群,看到里面的场景,也不禁愣了愣,有些狐疑的问道:“这不是刚才那个上船的小姑娘吗,你这是……?” 韩白芷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抱着醉老头的身子,泪眼朦胧的望着船老大说道:“船老大,你真是我的贵人啊,没想到,我那失踪的阿爹,原来就在你们的船上。只是不知道我那苦命的娘哟,你又在何方,呜……” 船老大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自己的头,这才恍然大悟,指着她怀里的醉老头,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是说,这是你爹?” 韩白芷满脸悲切的点了点头。 “可是……”船老大挠了挠头,“你这爹年纪也忒大了点吧?” 正当韩白芷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飞了过来,抱住醉老头的身子,泣不成声的说道:“咱爹老来得子,生出咱兄妹俩不容易啊,可惜娘还没找到,不然咱们就一家团圆啦,我可怜的爹哎……” 韩白芷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给李洛川比了个大拇指,李洛川眨了眨眼,给了她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船老大看到这骨肉相聚的感人一幕,内心是百感交集,不可言表。 他抬头一看,那些船夫们还站在周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不禁怒喝一声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船都快开了,还不抓紧去搬东西,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船夫们不敢作声,哄然而散,只剩下李洛川二人和一个仍旧酩酊大醉的老头子。 船老大感叹了一番后,悄悄的转身离去,把地方腾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俩。 李洛川斜眼瞄了瞄,舒了口气,拍拍韩白芷的肩膀,“不用装啦,人都走光了。” 韩白芷这才松开老头子的身子,任由他又倒在了地上。她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埋怨的说道:“真是累死本姑娘我了。这老头可真沉,要不是本姑娘心善,不想看他枉丢性命,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还害得我白白认了个爹。哼!” 李洛川也是苦笑不已,这莫名其妙多出来个“爹”,任谁也会感到不自在。 “走吧,陪我去船舱里坐会儿,这外面站久了我有点儿晕,让这老头自己在甲板上醒酒吧。” 韩白芷说完,便拉着李洛川往船里走去。他们却没发现,那明明酒醉未醒的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看向他们背影的眼神里极富深意…… 他们乘坐的这艘船是沿洛水而上,到巫峡后再换水道,穿过燕子矶,直奔洪京而去。 而在这一路上,最为险峻的一段可要数那巫峡了。 巫峡水域地势落差大,是以水势极为湍急。两岸青山不断,群峰如屏,船行峡中,迂回曲折,最窄之处,仅容数艘十余丈大船穿过,古诗有云,“万峰磅礴一江通,锁钥荆襄气势雄”,正是对它的真实写照。 当船只行驶至巫峡一段之后,船老大开始招呼船夫们忙活了起来,这一段水路的两侧怪石嶙峋,兼之江面云腾雾绕,难以辨识,若是行船的一个不小心,蹭着两边的山壁可就麻烦了。 船老大的吆喝声一起,整艘船顿时热闹起来,李洛川和韩白芷年少贪玩的心形也被勾了起来,两人奔到船侧,扶着栏杆欣赏这在山里见不到的壮阔景象。 李洛川呼吸着江面清凉细润的空气,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一股清气贯穿胸口,百骸受润。 “阿爷说过,书读万卷,不如行路万里。现在看来,确实是有其道理的。我从村子里这一路走来,见过了太多前小半辈子没见过的人和事,现在看到这巫峡之壮美氤氲,不但眼界开阔了不少,心胸也是豁然开朗。” 韩白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真是个臭书袋子。 李洛川揉了揉鼻子,来到那船头,想起以前和王宁在南浔村学那狼嚎吓唬邻里鸡圈的趣事,童心大起,将手贴在嘴边,冲着那若隐若现的江面用力呼喊了一声, “嗷呜~” “哈哈哈哈......” 韩白芷看到这一幕,不禁捧腹大笑,毫无一点淑女模样。 周围的船夫看到这一幕,先是大愣,复尔对视,不禁会心一笑。 韩白芷也冲了过来,伏在李洛川旁边,学他作那狼嚎,可惜声带太娇嫩,反而更像一只小狼呜咽,逗得一旁的李洛川笑意盎然。 “不准笑!” 韩白芷挥拳锤了一下李洛川,不甘示弱,又扯起嗓子嚎得比刚才声音更大起来。 两侧的青山上,被他们俩的声音惊起一群翠雀,盘旋在船的上空,清脆的鸣叫着,仿佛在给他们俩和声一般。 第二十四章 天人战天人 豫州城,南王府后山。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的身材魁梧到近乎神魔的程度,便是宛若大力士的曹志之在他面前,也仿佛一个稚童一般。而在这个男人的对面,摆着数块丈余高,颜色鲜红,形状不规则的铁石。 这是从云南郡挖出来的赤精铁,从里面提炼出来的赤精铁,其硬度堪称这天下最坚硬的物质。若是用来炼制刀剑,那都是神兵利器的级别。只不过大多数人不会这么奢侈的用,一般都是掺杂到普通刀剑里,极大的增强其硬度。 男人静静的一言不发,他闭上了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的频率,仿佛蕴含着一种奇妙的规律。 突然,他对着其中一块铁石伸出那仿若蒲扇般大的双手,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气机从他手中散出,包裹着铁石,重逾万斤的铁石竟然慢慢的悬浮了起来。 “炼。” 男人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 他的双手开始合拢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铁石在气机的挤压下慢慢的旋转了起来,从表面不断剥离出杂质,而它的形状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圆润。 直到这块丈余大小的铁石变成一快拳头大小的红色精铁,男人又轻轻吐了一个字:“融。” 男人吐出的的真气突然变成了红褐色,真气周遭的空气隐隐扭曲,有热气蒸腾而上,仿佛里面蕴含了极为炙热的高温。 在这股炽热的真气中,红色精铁融化成了一滩赤色的铁水,在真气的控制下凝聚成一团。 男人突然凝聚真气成针,轻轻刺破了自己十根指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他将手缓缓伸进了那团温度达到一种骇人地步的赤精铁水里! 出乎意料的,他的手并未如赤精铁一般融化在那团铁水里,而且那些赤精铁水竟然被这手指的伤口钻了进去,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这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为惬意的表情! 突然,从山下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醇厚嗓音, “呵呵,樊奔雷,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在用这么粗鄙的方法练功。” 男人闻言,眼睛猛地睁开,闪过一丝精光。他将双手缓缓收了回来,指头上面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起来。 原来这个身材魁梧不似人的男人就是曹志之的师傅,南王府的大供奉,樊奔雷。 樊奔雷向山下望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青衫的文士。 樊奔雷瞳孔轻微的一缩,低沉的说道, “睚眦,好久不见。” 睚眦轻轻一笑,说道:“也就是南王府财大气粗,才能供得起你这个大块头这么练法,炼体的武者里,除了那位之外,你算头一号了。” 樊奔雷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他不一样,我专注炼体,可他那算什么?气体双修?哼!” 睚眦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笑意,他淡淡的说道, “这就是你被他三拳击破肉身的理由吗?你可真会为失败找借口。” 樊奔雷突然怒目而视,拳头紧紧的一捏,手中凭空炸出一声雷响!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人体魄! “我没有败!炼体流没有败!他凭什么被人称武神?拳脚天下第一?就因为他是独武夫?!不过是一个得陇望蜀的混蛋而已!” 睚眦轻笑, “可你还是败了。” 樊奔雷突然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强行压下了胸中的滔天怒火。 毕竟已经臻至天人境,若非是这次失败太过沉重,他是绝不会如此失态的。过了好久,樊奔雷终于将心中的杂念挥散,平静的看着睚眦,问道:“你不是一向自诩隐士山人的吗,如今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睚眦随意的看着周遭的景色,仿佛一个游人一般闲庭漫步,他向着山上慢慢走来,一边说道:“你徒弟杀了我手下,我自然要来找他师傅讨点利息。” 话音未落,睚眦竟仿佛短短的一步便跨越了数十丈,数步之间便从山下来到了樊奔雷面前。 樊奔雷看到这一幕,却是大惊失色,“缩地成尺!你达到非虚境界了?” 睚眦摇了摇头,“算是触摸到了吧,不过教训你这个伪天人,绰绰有余。” “狂妄!” 樊奔雷闻言怒极。 睚眦向他轻轻探了探手,说道:“来吧,让我见识见识,炼体流的威力。” …… 乌云密布,笼罩着整座后山。 山下的曹志之和周围数千名南王府的下人与供奉,都是听到被那震耳欲聋的轰鸣雷声吸引来的,只是被这反常的天威所震慑,不敢靠近。 后山风雨飘摇。 两道身形似奔雷般撞到一起,溅起天地间无数水花,炸出轰然一声,又猛然拔开,如此往复,一瞬间竟然分分合合了数十次,留下无数道虚影,人力肉眼实在难以分清。 淅沥沥的雨中回荡着樊奔雷肆意的狂笑声。 “睚眦,你就这么点本事也敢来挑山门?” 睚眦轻哼一声,突然伸手环抱住樊奔雷那势若万钧横扫而来的腿,向着天空猛地一抛,樊奔雷空中无处可借力,竟整个人被他直直的抛飞到了空中。 睚眦轻轻一蹬地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樊奔雷的身体冲去,他张开右手,化掌向着樊奔雷的胸前探去。 樊奔雷双手交叉,想挡住这一击,可睚眦的右手仿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般,以一种难以捉摸的角度直接穿过樊奔雷的双手,轻飘飘的按在了他胸前。 周遭风雨瞬间被这股气机蒸发的一干二净! 樊奔雷庞大的身躯竟被这只细长的手整个按入地面,拖出一条长逾百丈的碎石路! 碎石堆猛然炸开,樊奔雷从里面跳了出来,虽然这一击没有伤到他,却让他的形象变得狼狈不堪。 樊奔雷脸色阴沉。 睚眦轻笑:“方才只是热身,现在,才动真格!” 樊奔雷怒吼一声:“来啊!” 他一把抓起身旁齐人高的巨石,向着睚眦的方向猛地抛去,巨石发出呼呼的破空声,如同天外陨石一般砸向睚眦。 睚眦看着那块在他眼前不断变大的巨石,依然不慌不忙的说着, “真是个傻大个。你不知道,我最擅长的……” 睚眦的声音还留在原地回荡着,他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樊奔雷身边,留下一长串虚影,仿佛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了无数个睚眦! “就是速度吗?!” 佛曰,一弹指是六十瞬间,一瞬间是六十刹那,来形容光阴之短暂! 这一刹那,睚眦的身影还留在樊奔雷的眼眸里。 下一刹那,睚眦的拳头已经狠狠的击打在了樊奔雷的头上! 不是如那肉体击打的沉闷声,竟然发出一声“铛”的一声,犹如古寺撞钟般的洪亮悠长的声响! “肉体金身?原来你已经炼成金刚体了,呵呵,看来在南王府的这些年你没少吃铁啊。我倒是很奇怪,你那胃也是铁打的吗,竟然也能消化?”睚眦略有些惊奇的看着樊奔雷,有些戏谑的笑道,“还是说,你最后都原样拉了出来?” “休逞口舌之利!” 樊奔雷怒哼了一声,睚眦的攻击虽然凌厉,但对他来说仍是不痛不痒,“待我拔了你舌头,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多废话可言!” 睚眦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当真以为我就只有这些手段了吗?” 樊奔雷怒极而笑,“哈哈哈哈,你若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我樊奔雷要是躲了一下,便算我输!” 睚眦却轻蔑一笑:“躲不开便躲不开,还要找那诸多理由为自己遮掩,独武夫选了你作为第一个演武之人,我都替他感到羞耻。” 樊奔雷闻言一窒,他眼前这个人辩嘴功夫一流,却没想到是如此口舌毒辣,不给人留一分颜面,果然不愧睚眦之名。 樊奔雷不再二话,他沉着脸,缓步向着睚眦走去。打了这么久,他也打出了火气,接下来,他会告诉睚眦,他樊奔雷的“奔雷”二字来由! “哟呵,终于认真起来了啊。”睚眦仍旧是一副调侃的语气,仿佛这天底下没有可以让他害怕的,即使是樊奔雷那压抑得能激荡天地,引来乌云的澎湃气机。 “如我心,” 樊奔雷突然闭上眼,凭空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入我手!”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威严,仿佛与天地产生共鸣一般,一道天雷赫然从乌云里降落下来,砸到他的手上! 樊奔雷瞬间被一股强烈的雷电萦绕着周身,配上他那魁梧不凡的身躯,整个人顿时宛若雷神下凡一般,威势一时无二! 睚眦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好个引雷入体,却是不知,你的金刚身又能承受这天威多久?” 樊奔雷淡淡的说道:“杀你足够。” 言语之间竟是如此自信! 突然,樊奔雷以一种甚至超过睚眦的速度猛然向他冲去,化作一道雷光,风驰电掣之间,经过的路上带起一阵雷声轰鸣。 只见一道粗如抱木的黑雷横贯天际,直直的砸向睚眦! 睚眦见状,竟是哈哈一笑,丝毫不做躲闪, “来的好!” 睚眦双手旋转,运转真气拉出一圈大如磨盘的气机漩涡,硬生生抗住了樊奔雷那雷霆一击,将之气劲尽数转移到了脚下的大地之上,整座后山瞬间地动山摇,上空笼罩着一大片噼里啪啦的网状雷焰,仿若天地崩塌一般,山下的众人看去,皆是心神惧骇! 樊奔雷有些讶然的说道,“没想到你的九都天魔境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了,恐怕捡你回来的那个人,都没想到你会有如今的成就吧?” “他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睚眦突然狞笑起来,一改之前淡然的模样。 樊奔雷哼了一声,并未细想这句话的意思,他周身的萦绕的网状雷电猛然激荡开来,就要拔起身形再次攻击。 然后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睚眦不但不闪躲,竟然欺身而上,来到樊奔雷的面前,二人变成了面对着面,樊奔雷心下一喜,便要伸开手合抱擒住睚眦。 睚眦却不闪不避,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神的语气说道, “看着我......” 樊奔雷下意识的看向睚眦,睚眦和他对视的眼眸中突然散发出一股朦胧的光芒,仿佛能迷惑他的心智,让他情不自禁的松开了手...... “不对!这是天幻魔道!” 樊奔雷突然怒吼一声,挣扎着恢复了意识,他咬紧牙根抵抗着来自那诡异的力量,双手又颤颤抖抖的再次合拢起来,若是睚眦被这有他身体粗的手臂抱实,纵使天人也要丧命! 睚眦也知道自己的危机,他竭尽全力的催动着体内的天魔劲,仿佛要和樊奔雷打一场拉锯战。 突然,睚眦心头闪过一丝灵光。 “樊奔雷,你想打败独武夫吗?!” 睚眦大喝出声。 樊奔雷闻言,身体竟蓦然一顿。 睚眦见状,脸色一喜,“就是现在!” 他没猜错,独武夫果然就是樊奔雷最大的破绽! 樊奔雷心防失守,意识渐渐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二十五章 魔血惊变 “前面便是那最窄的滩涂了,赶快把帆收起来!” 船老大又跑前跑后的招呼起来,李洛川和韩白芷眺眼望去,两侧的山壁好似突然向他们慢慢挤了过来一般,江面越来越狭窄,水流也越来越汹涌急促。 突然,韩白芷脸色发白,指着前方,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面上,竟有一道袍老者,乘剑逆流而来! “这......我莫不是眼花了?” 韩白芷喃喃的说道。 船上的船夫们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都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大呼“老神仙”。而他们口中的老神仙正闭着双眼,脚下的剑在水面上划出一条狭长的白线,直直的朝着他们的船而来! 李洛川痴痴的看着,在他的眼里,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人一剑。 可惜,这人这剑,却是来取他项上人头的! “谁是洛川?!” 那“神仙”蓦然喊道。 李洛川不禁向前一踏。 “看来是你了,” 驭剑“神仙”淡淡的看着李洛川,扬声喊道,“两仪山张玄理,前来取你性命!” “什么?” 李洛川大惊! “受死!” 张玄理脚尖轻轻一点,剑荡水飞起,他伸手一把抓住剑柄,然后向着船的方向极为轻松写意的一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从那剑尖飞出,在水面勾起一抹细线,好似天人的一笔,向着那船画来。 那道画笔初始如线, 再变如臂, 再粗成丈! 到了那大船跟前时,已将这峡里十余丈宽的江面全部划开,露出一道被这纵横霸道的剑气完全挤开的真空地带! 好个剑气荡九州! 卷起千堆浪! 眼看李洛川脚下的船就要被这气势磅礴的剑气吞没,突然从旁边出现一个糟老头将李洛川一把推开,张开大嘴对着那剑气一吸! 竟然是那个醉醺醺的老头子! 那股恢宏如潮的剑气竟然被这吸力扭曲成一个透明的大漩涡,一股脑全飞进了老头的肚子! 如鲸吞蚕食一般,剑气瞬间消弥一空。 “嗝~” 老头吃完这剑气,不顾那张玄理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打了个极响的嗝儿,说道:“什么鬼剑气,杂乱零散,真难吃。老夫还给你!” 老头张口一吐。 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从口中钻出! 几乎无人不认为这是一条真龙,细微到了每一处鳞片,每一条纹理,张着那血盆大口,冲向张玄理。 而首当其冲的张玄理,更是如临深渊,只觉青色陡然占据了他整个视线,他来不及思索,抓住手中的剑向前猛地一挥。 我这一剑,龙也斩得! 张玄理疯狂的大吼一声,一道横亘整个峡谷的半月形剑弧从他手中挥出,飞向那不可一世的青龙。 轰隆一声,水浪满峡! 江面激起了无数朵如山高的浪花,随后落下,一道道浪潮汹涌而去,船只被这浪潮推的猛烈摇晃着,差一点直接翻了过来。 “好!” 李洛川不禁拍手叫好,其他人都藏进了船舱里瑟瑟发抖,见着李洛川这副不但不害怕,反而异常兴奋的模样,皆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李洛川看到这犹如天威的一幕,身体里流淌着的虎铮之血控制不住的滚烫起来,上古虎铮本就是凶勇好斗之兽,只是在李洛川和虎铮之血融合后,人性与兽性相补,平日里人性占据主导。可若是有能刺激他的战斗一起,虎铮的桀骜血性便取代了理智的人性,这也是李洛川为何变得杀人如割草的原因。 李洛川感觉身体越来越烫,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他, 冲上去!杀了他! 李洛川低吼一声,跪倒在地上,他紧握着拳头,仿佛在承受着经脉撕裂般的疼痛。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他感到身体内充斥着一股仿佛要膨胀的力量,在他体内翻滚,流淌到四肢的每一处经脉! 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他感觉自己的无数细胞在充血膨胀,每一条神经都在剧烈的颤抖,他的脸色顿时异常的红润起来,开始不住的喘着粗气,全身向外冒着烟,这是全身刚逸出的汗水就被炙热的皮肤蒸发的表现! 一旁的醉老头和韩白芷惊讶的看着李洛川,在他们眼里,李洛川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头绝世凶兽。 李洛川肌肉轮廓开始慢慢变得明显起来,原本瘦弱的身体越来越强壮,骨骼也越来越宽大,周身萦绕着一团透明的仿若能扭曲空气的凶焰。 突然,李洛川抬起了头! 这是怎样的一双凶眸,眸子里闪烁着鲜红如血的光,暴戾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张玄理。 韩白芷甚至不敢确定,她若站在此刻的李洛川跟前,是否会被他撕扯成碎片! 张玄理皱着眉头,在刚才和那条青龙剑气的对拼中,看似势均力敌,其实他并未完全抵挡住。他的肺腑被那股比他凝缩了不知多少倍的剑气伤到了,只是伤势被他暂时压了下去。 武道要争一口气,若是他那口喉间血喷出,那这口气也就散了一半,到时候他除了逃跑,再无它法。 张玄理悬空踩在水上,他正要提剑再上,突然发现了他的那个“目标”好似有些不对劲。 而恰在此时,李洛川动了。 他四肢伏地,仿佛一头凶兽捕食般,后腿猛地一蹬,脚下甲板轰隆塌陷,而他化作一道黑色的奔雷直直的冲向张玄理。 当他的身影冲到空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头约有数丈大小,面目狰狞的凶兽虚影。 “嗷!” 一道响彻天际的铿锵之声从李洛川的口中吼出。他抬起右手,凶兽和李洛川的动作极其一致的抬起右爪。 势若泰山般缓缓压下! 张玄理首当其冲,他能感受到在这小子的右手里蕴含的恐怖力量,他想避开,但却发现自己好似被锁定了一般,无法逃离周围这凝固成实质的诡异气场。 张玄理脸色苍白的惊吼:“这是什么怪物!” 此刻李洛川给张玄理带来的危机感更甚方才那神秘老头的青龙剑气,他咬了咬牙,强行催动心头那一口本命真气,流转到右手的青铜剑身上。 “两仪剑气!” 张玄理手中剑一抖,从剑身两侧冒出两条青色的气,如游蛇般萦绕在剑身之上,张玄理对着剑身呼的一吹,青气顿时弥漫开来,化作一道虚幻的惊天巨剑,向着李洛川猛地斩去!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那道虚幻的凶兽兽爪和那虚幻巨剑相撞,竟发出像金属交错一样的咯吱咯吱声,李洛川面目扭曲的向下压着,而张玄理也是苦苦支撑着。 就在两边苦苦胶着的时候,李洛川喉咙中再次发出那铿锵的怪异吼声,张玄理顿时感到从李洛川的虚幻兽爪上传来的力量再次加大了几分,这顿时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玄理再也支撑不住,虚幻剑气炸裂开来。 被李洛川兽爪击中的一瞬间,他遭到了自身剑气的反噬和李洛川的兽爪攻击,整个人被一股滔天巨力推着向着峡边倒飞而去,直直的撞到山壁上! 一刹那间,山崩地裂! 山石如同滑坡般滚滚的落下,砸到水中,溅起一层层汹涌的波涛,众人脚下的船只在这地动山摇间飘摇不定,宛如倾覆! 船上的众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祈求着上天,韩白芷和醉老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李洛川,而他在挥出那惊天一击后,好似所有力量都消耗殆尽,整个人直直的向着那翻滚的江面坠落而去,噗通一声,便砸进了水里,踪迹全无。 “洛川!” 韩白芷声嘶力竭的喊着,无力的伸出了手,似乎想抓住空中的那袭衣角,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落进那波涛汹涌的洛水中。 韩白芷完全忘了她自己不习水性,也忽略了那滚滚而逝的江水,竟然拔起双脚就向着那船舷冲去,眼看就要跃入那江面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直有些苍老的手在她后颈一拍,韩白芷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昏迷了过去。 原来打晕她的正是那个醉老头,他皱眉头看着地上的韩白芷,有些责怪的说道:“这小丫头真是莽撞,这么急的江水,下去了还能回得来?” 醉老头又看了看那江面上,已经没了李洛川的身影,而那张玄理仍旧嵌入在山壁之内,满身是血,模样极为凄惨。 醉老头望着江面,喃喃自语道:“若我是全盛时期,或许还能斩开这江面救这小子。不过现在估计救也迟了,江水这么急,这小子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奇怪的小子......他刚才背后的虚影,五尾一角,怎么和那传说中的虎狰如此相像?嘿嘿嘿,有意思......” (第一卷完结,留下了一些伏笔,比如李洛川被河水冲到了哪里,这口吞剑气的醉老头到底是谁,还有韩白芷的身份,以及魔门和崆峒派的矛盾,都将在后面娓娓道来。下面即将展开李小子孤身闯江湖的故事了。希望大家喜欢的点个收藏,投点推荐,这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了,谢谢) 第二十六章 陌生来客 江南水乡,农耕之地,暮霭沉沉,炊烟袅袅。 此时已是临近傍晚,火红的夕阳将余晖投在一个背着锄头的年轻人身上,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脸上还透着些许稚气,但修长挺直的眉峰让他看上去英气勃勃。 一位路过的大娘瞧见他双手上满满的泥渍,不禁笑着对他喊道:“虎子,又帮你家大爷锄田去啦?” 被称作虎子的年轻人咧嘴一笑,回道:“是呀,王大娘。” 他抬了抬肩膀上的锄头,又笑着说道:“王大娘,你家要是有啥麻烦事尽管跟我说啊,”虎子拍了拍胸脯,“保证绝不二话。” 大娘闻言,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说道:“虎小子,明天来你大娘家,大娘前些天刚打好的米团子,你拿几个回去尝尝。” “欸!”虎子应了声,继续向家里走去。 拐过村口那颗老槐树,虎子遥遥便看到一个穿着汗衫的老头正坐在家门口抽着旱烟,啪嗒啪嗒的,显得极为惬意。 虎子见状,摇了摇头,“老头子,又在抽着呢?” 老头子瞟见虎子的身影,连忙将旱烟管向背后一藏,有些尴尬的笑道:“一口,就一口。” 虎子哭笑不得的将锄头顺着墙角搁下,径直向房内走去,经过老头子身边的时候说道:“抽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天天晚上咳的那厉害劲儿,哪天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不管埋的啊。” 老头子听着虎子这“大逆不道”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提起烟管就向虎子的头上砸去,可虎子腰往前一扭,便躲开了老头子的旱烟袋。 虎子扭头笑嘻嘻的说道:“小心点呐您,这烟叶都散地上了。” 老头子有些心疼的在地上拣着散落一地的烟叶子,耳边传来虎子的声音:“我去准备晚饭啦老头子。” 老头子无奈的笑了笑,又慢悠悠的挪回那竹制凉椅上,眯上眼睛继续享受那“赛过活神仙”的土制烟叶子。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想起半年前在河边浅滩上捡到虎子的情景。 虎子刚被发现的时候是昏迷不醒的躺在河滩上,全身都是血迹,而且身上皲裂的创口很多,不像是人为造成,反而更像是从内部充盈爆开的。老头子叫来了村里的行脚医生,给他包扎了好多层,又接到自己家里躺了好些天才醒过来。 可是不知是不是在河里撞着过石头,把脑子撞坏了,老头子问他的来历,他却说什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没办法,好歹也是个年轻劳力,老头子便留下他住在自己家里,等着看以后会不会有人来接走他。 说来也奇怪,这家伙身材瘦小,但力气却非比寻常,干农活的时候一个能顶好几个,老头子才给他取了名叫虎子。而且他那遍布全身,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只过了短短数天,便开始愈合,这恐怖的恢复能力,让老头子差点以为他是什么怪物变的。 老头子看到身后的院里升起一缕摇曳的青烟,啧啧的咂了几声,便停止了思绪,开始咿咿呀呀的哼起不知名的小调起来。而村头此起彼伏的传来几声狗吠,仿佛在给他和着调。 吃过晚饭后,老头子和虎子一人搬了一把板凳,来到村头的那棵大槐树下。树下零星的坐着几个摇扇乘凉的人,他们瞧见过来的老头子二人,纷纷打起了招呼。 “孙老头,今天的活又丢给虎子干完啦?” 其中一个人有些揶揄的笑着说道。 老头子仿佛没听出话中带刺的样子,悠然自得的将凳子往树下靠住,一屁股落在板凳上说道:“我家虎子心疼我,不让我下地,怎么着,你们这群没福气的还嫉妒老汉我不成?” 那人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的村民也善意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虎子这人真是条好汉啊,这把子力气,十里八乡的就数他最大了,真不知你这孙老头是哪来的福气,捡这么一个宝。” 老头子哼了一声,一脸得意洋洋地样子。虎子闻言,只是憨厚的笑了笑,并没插嘴。 众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而来这里乘凉的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这是村子里每天农耕结束后,都要进行的“节目”,仿佛一种流传已久的传统,牵系着家家户户的情感。 虎子很享受这种平凡的生活,他仿佛从里面得到了一种内心深处无比渴求的幸福感,他甚至愿意就这么一直到老死,埋在脚下的泥土里。 然而,有些人的生命注定是不平凡的。 正当村民热闹的讨论到明年的收成的时候,村口延伸出去的小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村民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吁~”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身披轻甲的军士们疾驰到众人面前停了下来,他们纷纷拉扯着马缰,马蹄腾空高高的扬起,激起一阵阵铺天盖地的灰尘。 领头的军官模样的人身材魁梧,披着鳞子甲,腰间挂着一把狭长的朴刀,他高仰着头,眼神睥睨的瞟着马下的一众村民。 村民们早已停止了议论,他们皆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那些军士,神情中透着一丝惶恐。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从来没来过这么多披甲带刀的军士,村民们都暗自在担忧。 老村长豁了出去,举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这军官面前,刚要开口,那军官屁股下的马却突然打了个响鼻,喷了老村长一脸的口水,吓得老村长一个没站稳,瘫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军官和他身后的那些手下纷纷大笑起来。 老村长羞红了脸,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轻轻扶了起来。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虎子。 村长有些担忧的看着虎子,低声说道,“虎子,别出头。” 虎子轻轻拍了拍村长,说道:“没事,”他毫无畏惧的直视着军官的眼睛,冲着他抱拳问道:“不知军爷来此,有何贵干?” 军官看着虎子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下暗暗有些赞许,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脸色一肃,沉声说道:“朝廷有谕,令各地府衙选募新兵赶赴北疆。现在,将你们村所有年满十五的青壮年召集到这里,让军爷们来一一挑选。” 说到这,军官神情突然变得极为阴森,“如若有胆敢藏匿不出的,嘿嘿嘿......” “全家都得流放津南!” 军官突然一声大喝,把村民们吓得心惊胆颤。 没多久工夫,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已聚集到了村口,惴惴不安的交头接耳着。 通过军官介绍,他们都知道了此次征兵,是要前往北疆卫边。北疆路途遥远,而且据说气候干燥,环境很是恶劣,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怕是很难再回乡。这让习惯了江南温柔水乡的村民们,对于这个征兵是极为反感,都暗自期盼自己别被这军官选上。 “都给我闭嘴!” 军官有些不耐,大吼了一声,看着场面陡然变得肃静无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翻身下马,在诸人面前躲着步子,打量着这些人。 众人里面,除了刚才那个“出头”的年轻人外,其他人面对他凌厉的眼神,都是深深的埋着头,不敢直视。军官心里冷笑了几声,他知道,这是因为他手刀过人的原因,身上自然附带着一丝杀气。 寻常人被他身上的杀伐之气震慑于此并不奇怪,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毫无惧色,这让军官心里有些赞赏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军官绕着那株槐树走了一圈,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碾米用的大石磨盘,估摸着约有半丈之余,他快步走了过去,用手摸了摸这块石磨。 他将手搭在石磨底下略微试了试了,估摸了它的重量约有近千余斤,他心里便有了打算。 军官沉了一口气,将内劲暗暗流转到手间,双手抓住石磨的两边,整个人环抱住了石磨,大喝了一声。 “起!” 那块比人还大的石磨竟然被这军官慢慢抱了起来! 军官的脸涨得通红,他双臂肌肉贲发,膨胀得有大腿般粗,血管如游蛇般显露在肌肉表面,仿佛一瞬间,这双臂膀展示着其不世之力,宛如霸王重生一般,威势赫赫! “好!” 他带来的兵士们知道自己长官的能耐,看到他发威,纷纷鼓掌喝彩起来,而那些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早已被震慑的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这块石磨的重量之沉,他们本地人岂能不知道。当初可是六个壮汉费了大半天工夫才将它从山里挑来的,而今这个军官竟然一个人就将它抬了起来?这简直让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跟见了鬼一般,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军官抱着这块比他人还大的磨盘,向着呆如木鸡的众人走去,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沉闷的脚步声,脚下同时出现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嘭!” 军官把那石磨一把扔在众人面前的地上,将地面都砸的震动了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极为傲然的说道, “能将这石磨的一端抬起一寸高的,就算通过了考验,本将赏银二十两!至于没通过的,嘿嘿嘿......” 军官阴冷的笑声让众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