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香绯舞》 第一章 海夜血忆 啪——哗啦啦,啪——哗啦啦…… 清澈的浪一层又一层地拍打着礁石,一颗颗泛白的小珠花活跃弹起,继而再投入海水的怀抱。调皮,却乐此不疲。 青绿的岛很是安宁,隔绝世俗喧闹般的宁和,没有喧嚣、没有纷争、更没有贵贱之分,留下的是淳朴、祥和,与沁人心脾的美景。 如此宁静的世外桃源世间难求,很适合作为看破红尘之士的隐居宝地,然而这股宁静不过是掩饰的迷雾。 山洞中的某间地牢,姿容秀美的少女正闭目而眠,顺畅的呼吸看似没什么大碍,殊不知她已睡了一天一夜。旁人若见了会以为她的心足够宽、足够大,身处险境居然还能睡得这般安稳,却无法体会她融合记忆的吃力。 另一间相隔不远的牢房则关押着俊秀的少年,漂亮的眸清澈无尘,还有几分大人的成熟。身上的穿着正如沉睡的少女一般,皱褶凌乱,粘了不少尘灰,唯有仔细触摸衣服的料子才能辨别其珍贵。 两个人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从头到脚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灰头土脸、活脱脱的乞丐样儿,谁也无法将他们跟“主子”二字挂钩到一起。 少年此时的心情简直可谓:无比郁闷!此次奉皇命出征剿匪,天晓得那个可恨的三皇子居然在他身边安插细作,趁他孤身出营查探敌情之时摆他一道,若非他的命够硬,现在的他就不单单是由于毒药的副作用被毒哑了嗓子、修为尽失而已,而是一具死尸了,甚至是尸骨无存。 贺兰璃辰百思不得其解:三皇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我只是个区区的世子吗?一个无权无势无党派、成日在外闲游、对他夺位之途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世子!况且也没跟他结过梁子? 此次出远门以为本人乐意呀!还不是皇帝突发奇想,说什么剿匪屡屡失败是因为出征的将领太过正儿八经,所以才容易着了敌人的道。反之,你这个向来不问朝政、闲游散漫的主儿反倒能歪打正着把贼窝给端了。 贺兰璃辰被抓的这几天,胸口憋着口气提不上来,心里大喊无数遍:岂有此理! 正烦闷时,洞内不远的牢房传来灵力的波动,澄澈而磅礴,少年清楚地确定这位置正是关押少女的牢房,且里头除她之外再无旁人。相隔不远终究隔着厚实的石壁,未能瞧见侧躺的少女身上浮现出绯红蝶翼虚影。 少女昏迷的缘由他自当知晓,无奈他修为尽失,眼下连个小小的破牢房都踏不出去,又何况是把那些残暴不仁的败类全部捉拿。凭他的修为,这伙儿匪贼全是些不入眼的跳梁小丑。 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没事,血脉觉醒的少女苏醒后定会好好招呼他们,让他们深深刻刻地体会到何为因果报应。 良久,沉寂如植物人的少女总算有了点起色,眉头微皱,显然沉浸在噩梦之中。宫琬霜遭遇此劫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识人不清。 自打她与柳琴馡那个死女人相识的第一天起就从未放松过分毫,几年的相处见她确实安分守己的份上勉强松懈了一丝丝。然而这不起眼的一丝丝却要了她的命,同时还搭上不少与她同生共死的属下。 那一夜的月牙格外明亮美丽,银白的光芒轻轻洒下,铺满了整片海域,航行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的豪艇仿佛飘浮在天际银河之上。 浪漫祥和的画面,咸咸的海风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难得空闲航海出游,宫琬霜本欲给自己和手下们放松身心,可眼皮老是跳个不停,在她遣散手下们下船之后,柳琴馡终于露出真面目。整艘游艇的食物都被下了毒,宫琬霜更是得到了特别的优待,柳琴馡竟然对她同时用了七八种毒药。 如果这些毒药能令她当场毙命,她反倒开心了,死前能少吃点苦。柳琴馡潜藏至今岂能让她如意?除了要她饱受折磨之外,额外承受被许多男人欢好的痛楚,即便是死也要死得身败名裂! 甲板上,宫琬霜牢牢抓紧栏杆,吃力地支撑瘫软的躯体,死死瞪向柳琴馡:“为什么!”她大吼,更不懂,自认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柳琴馡的事情。 柳琴馡冷冽一笑,眼里尽是杀人的怨毒:“夺爱之仇!” 夺爱?宫琬霜很是莫名,她有瞧上的男人吗?怎么从没听过?罢了,她懒得追究,只需明白面前又多了个疯婆娘就对了。 媚艳的唇一启一合,吐出的每个字音恍若扎心的冷刀:“你的手下可真耐打,中了毒还能一挑三,干掉他们可费了不少力气。”言下之意,现在整艘船都掌控在柳琴馡的手中,宫琬霜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后面的交给你们喽。”柳琴馡笃定扔下一句,心满意足地背身离去。高跟鞋清晰踩出优雅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其主人娇媚的脸上写满了大功告成的愉悦,好似已经看到宫琬霜可悲又可笑的惨烈下场。 宫琬霜冷冷扫了眼留下的八个壮汉,一个个顶着淫邪的嘴脸缓步朝她靠近。 出于自己曾是人体试验品的体质,谁知道会不会影响下一代,所以她没打算结婚生子,反正她一介女流,传宗接代又不是她的重担,干脆更无需看重那些。如今开放的年代你情我愿的事见多不怪,但仍旧过不了自己心里被恶心的坎儿。 此刻势单力薄的宫琬霜有那么一瞬得感谢覆灭的科研所,让她获得特殊能力。 宫琬霜一动不动,虚弱地立在原地,她的力气确实所剩无几,可不代表她甘愿束手就擒。她尚有余力硬撑,并非药物的毒性不够,而是她自己研习毒术,刻意使自己的身体有抗毒性,唯有自己无懈可击,方可更好地保护属下。 安静立于原地的宫琬霜在八个壮汉眼里早已沦为待宰的羔羊,殊不知她正紧握着掩藏的匕首,等待时机。作为首领的她岂会让自己轻易被杀?那样的话,她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三、二、一,“呖”锐音响起的刹那,银光刺目,血花飞洒,鲜红染上每个壮汉的皮肤。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凝固,八名壮汉定在原地,不再靠近半步,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凝滞的表情下一秒变得僵硬、呆滞,最后如勾魂一般不再有任何表情,只是一个会呼吸有心跳的人偶。 没错,这便是宫琬霜的特殊异能——音控,通过声波使敌人丧失意识,并以此操纵对方的行为。宫琬霜一向不做无把握之事,即刻向受控的人偶发令:“把你们鲜血抛洒给船上的每一个人,全力追杀柳琴馡,违令者杀无赦!” 柳琴馡或许知道宫琬霜是个卑贱的人体试验品,拥有异能,亦知她毒术造诣之深,却不知晓她私底下会淬炼自身血液,故此,宫琬霜的血本身亦是毒药,粘上皮肤后,毒性则透过毛孔迅速渗入对方体内。 很快,本该豪华欢乐的游艇转瞬成为染满血色的幽魂船。宫琬霜在割伤臂腕把鲜血抛洒给八个壮汉时也将所中之毒一并赠与了他们,其血沾者必死,所以今晚不会有任何一个幸存者,也包括柳琴馡。 宫琬霜的力气早就流逝殆尽,最后撑着她走到柳琴馡面前的是她的执念。船内的角角落落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毒素随之弥散开来。吸入毒害气体的柳琴馡打死也料不到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居然也要饱受自己所下之药的痛楚。 逃上甲板试图缓解药力的柳琴馡终究仍终结在宫琬霜冰冷的刀下。那一刀不止要了柳琴馡的命,同时彻底斩断彼此的友情。宫琬霜发誓:如有来世,再不会与柳琴馡有半点情分! 闭目前,唇角勾起一抹庆幸的微笑,庆幸自己遣走得力手下处理集团的突发状况,才没有与她赴死;庆幸她早已安排好事务,以至于他们不会因自己乱成一团糟。 好似过了漫长的时间,宫琬霜竟看到一个与自己及其相似的人,又或者说是另一个自己,两者性情、脾气、思维逻辑简直如出一辙,由此双方的记忆融合得非常好。 记忆中的另一个自己与宫琬霜同名,只不过姓氏多了个字——宫孙。宫孙琬霜乃泓渊国煦国公之女,三岁时其父宫孙颐支持先皇帝推持新政、废除旧制、奴籍,结果惨遭保守派联手灭门。先皇帝出于君臣之谊与愧疚,特赐封宫孙琬霜为郡主,并与其表姑妙磬接到宫中照料。 七年的皇宫生活见惯了尔虞我诈,愈发厌恶宫中的拘束,欲寻机混出皇宫。未料及老天倒挺照顾她的,婢女菁儿仗着自己容貌、身形与其九分相似大胆一博,于宫孙琬霜十岁生辰之日对其暗下毒手,来个偷龙转凤,取而代之。 幸亏宫孙琬霜有修为傍身,再有为防患意外事先服用过解毒丸才保住小命。哪知遭到毒害的她先被当成死了的婢女扔出宫外,醒来时则落在奴隶贩子手里,接着又戏剧化碰上强盗打劫。男的被捉起来给他们玩人兽搏杀游戏,死状惨不忍睹;女的被捉后自然沦为践踏玩弄的妓子。 宫孙琬霜在一众女奴中姿貌上乘,岂能幸免?宫孙琬霜不甘就范,奋力一脚直踹贼王的命根,一个没站稳,脑袋好巧不巧撞上了石壁,晕了过去。 由此可见宫孙琬霜严重缺乏实战经验。当然,这也是宫孙琬霜为何昏迷在贼窝的缘由。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章 谁是强盗 良久,宫孙琬霜终于吸收好二者的不同记忆,殊不知是后世的一魂二魄与某朝的二魂五魄完美融合。 纤细的眉微微皱着,脑海里回荡熊熊怒火,柳琴馡固然死了,可背叛的愤怒尚未消退,那么剩下的火则由绑架她的贼头来承受。 宫孙琬霜一贯很通达的,这亦是疏导情绪的方法之一。宫孙琬霜之所以与后世性情一模一样,就跟她的种族风俗有关。宫孙琬霜之母名曰卿雪,字素岚,乃魅灵一族,此族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与现代极为相近,各种热情奔放,但也有禁忌底线,比如床单不能乱滚。 地牢很安静,静得足矣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此处乃地牢最隐秘之处,宫孙琬霜与华衣少年被关押于此可见这帮匪贼很重视他们。不过那是当然的,一个貌美出众必须是他们的压寨夫人;另一个看似朴素,实则衣料上乘,明显家世非富即贵,绑了他没准还能发一笔大横财,世上的人可没几个跟钱有仇的。 是啊,贼是这么想的,某彪悍女也是这么想的,而且立马会变成现实。 宫孙琬霜已然清楚知晓自己够背的,本欲航海去岛上游乐园游玩,结果倒好,出游未捷人先穿。好,她认命。 继而,宫孙琬霜又接受了自个儿会醒在贼窝那个倒霉地儿的事实,没关系,她绵软可爱的小心脏还扛得住。 不曾想,在睁眼后还有更无语的大礼候着她。有没有搞错?眼睛竟然也撞瞎啦?要不要这么折腾呐!某女彻底胸闷了,用面条上吊的心都有了。 冷静、冷静,务必冷静!片刻后,宫孙琬霜勉强觅得一丝光明,无论哪一世的她自打出生起就有感知力,由于这次的融合感知范围整整扩大一倍,眼睛虽瞧不见,但周边的事物可以在面前浮现出黑白灰的轮廓影像。 好个不怕死的老贼头,敢打老娘主意,看老娘出去后不废了你!我,宫孙琬霜不再是之前空有花拳绣腿、缺乏实战经验、任人摆布的小绵羊,而是修为大增、曾在风口浪尖打过滚的大boss! 既然要报仇光靠想是不够的,还得有实际行动啊。这不,说干就干。溜门撬锁对宫孙琬霜而言不过小菜一碟,眨眼就已用摘下的发簪打开了牢门。确定此地没有任何看守者才大胆笃定地踏出牢房,与此同时,脑海已勾勒出地形图。 贺兰璃辰感觉到里面的人有了动静,当他抬起头时,宫孙琬霜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淡然的神色终究掩不去平静之下的怒火。明明好听的嗓音却清冷如冰:“再不走,想坐穿牢底嘛。” 瞅着眼前的少女娴熟地撬开牢门不由一愣,手法如此老练,难不成做了惯偷?转念,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更令他尴尬得眉角抽搐。不会开锁术倒罢了,若他尚有一丝修为,随意施个咒也能办到,不至于沦落到要一个女人来救,传出去实在有失颜面!也罢,她平安便好。 如此一想,贺兰璃辰便释然了,乖乖地跟随宫孙琬霜离去。二人走得并不急,一来不打草惊蛇,二来则是宫孙琬霜打算好好记下这里的地形结构。 行至半途,宫孙琬霜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于岔道处改了路径。如她所料,不久后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布满金光的大宝库。 “cky!”宫孙琬霜阴沉的脸上总算有了变换,俩眼瞬间眨成两个金灿灿的大元宝。少年不明白宫孙琬霜口中的怪词是何意,但看表情可以猜到她的心情转好了。常听人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今个儿算验证事实了。 贺兰璃辰立于石室门口扫了个大概,里头金银财宝当真不少,堆成一片高高的连绵不绝的小山丘,其中单凭黄金珠宝便足矣富可敌国,可见这帮匪贼该有多猖獗。 “喂,哑巴小哥,有什么想要的宝贝赶紧捞,挑点值钱的别拿多,会被起疑的。”说话时某拜金女已投身其中物色宝物,左手抓块水晶石把玩,右手拿颗大元宝掂掂,不亦乐乎。而转眼响起的后半句又令他眉角抽搐,“拿个一成应该问题不大。” 一成?那数目也不小啊,随手捞个“小土堆”都足够平常人家花几辈子了,够狠!少年瞪大圆圆的眼,眼睁睁望着她将一件又一件价值令人垂涎到肉疼的宝物收入囊中,少年整个人石化在门口:搜刮的动作如此熟络,想必以前没少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这跟岛上的匪贼比起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强盗? 经过某拜金女的一圈扫荡,宝库里看似金银珠宝依旧如连绵山峦不减分毫,实际上,其中可谓有价无市的珍宝几乎全改姓成宫孙。 贺兰璃辰完全被晾在一边,诧异之后定定心神却是一样都没碰,师门教诲无论何时何事皆不得违背。再者,此地的金银数目无论对哪个国家而言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先不说边上的无名少女,回头大军前来剿匪,费那么大劲却收获无几,谁信啊?到时只怕会沦为天下人追杀的众矢之的! 且不提他已超脱凡人,但尚未到达天下无敌的地步,更做不出令师门蒙羞的事! 宫孙琬霜则不然,对方虚实尚未探查清楚,不宜过早打草惊蛇,免得把自己堵死,插翅难飞。拜托,她可不想过永无天日的日子! 贺兰璃辰观察了宫孙琬霜收纳的宝贝,没想到她所拿的物件均非普通的珍宝,而是具有灵气、有益于修炼的天材地宝。一番挑选后,留下的天材地宝均是些比较低阶的。正因为不愿惹火上身,所以她拿的金银加起来也不过刚好堆个小土丘。 二人似乎很幸运,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于是乎二人先后再把兵器库和药材库给扫荡了一圈,当然扫荡的只有宫孙琬霜一人而已。总体而言收获尚可,二人始终保持警觉,不敢有半点松懈,不可为区区财物而丧命,不然死得多冤呐! 怕惹火上身,那只是其一。其二,俩人隐约猜测匪贼中必有人乃修仙者,否则怎会让朝廷十多年的围剿回回无功而返?小小孤岛匪贼,地势优势也不出众,哪怕有隐士高人,任凭武功再高难道还能不老不死通天不成?那太不正常了。 再者能否修仙全看天资,绝对的千里挑一,能修成正果的更是万里挑一。由此,二人推测岛中匪贼必有修士,却并非所有人。 从何推断出的呢? 比如财宝库混杂的少量天材地宝,之后又在兵器库与药材库见到物品的摆放,明显有意区分世俗凡品和玄门仙品,凭此足矣断定匪徒中有修仙者,至于修为嘛,应当在二人之下。 又为何呢? 自然是兵器库与药材库中特意归拢的修仙物品里混杂了少数的世俗凡品,可见匪贼对于修仙接触不深,识宝的眼力劲有待提高啊! 事实确实如二人所料,盗贼正因仗有法术傍身才得以横行至今。特别是近几年,这伙儿盗贼吞并或赶跑了周遭的同行,唯他们一家独大。 宫孙琬霜拿足宝贝后,脑袋里不经意闪过一个坑人的好主意,一想到得逞后定能使盗匪气闷到吐血三尺的模样心里就无比爽快。 宫孙琬霜凭借强大的感知力很快找到关押其他俘虏的地牢,还未靠近就大老远听见皮鞭抽打地面的声响,心胆猛然一颤。 “臭娘们哭什么哭,伺候好咱们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如果伺候不好,你们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是死,二是卖妓院!”聒噪的嗓音听着很不舒服,讲出的话更叫人不爽。 接着又落下一鞭以此震慑,另一道爆裂的嗓音厉声大吼:“还有你们,给我好好干活,要不然,想寻死的尽管开口,老子立马成全你们!”手中的大刀稍微一侧,折射颤栗的寒光。 关押的皆是女人和小孩,任凭他们心底再不甘再怨恨又如何,终究还得屈服在悍匪骇人的淫威之下。谁让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呢? 宫孙琬霜简直无语,无语到脸颊抽搐,这戏码有点意思,逼良为娼与逼良为盗。宫孙琬霜神色淡然,不过边上的少年握紧拳头,恨不得上去拍死那两个小贼。好,他还是忍住了。修为尽失等同于常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俩名小贼昂首挺胸,好一副居高临下的傲娇样儿。可惜啊可惜,二人享受了鼻孔看人的一生,却忘记一件大事——找人算命,算算今日之血光之灾。 正欲再度发威,嘴巴刚刚张开,未发出半个字音,似有什么东西从劲间划过,尚未感受到痛感,眼前已然一片漆黑。 两个不可一世的看守小兵保持着动作定格不动,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俩眼微弹,满是莫名与讶异。莫说本就被威吓成惊弓之鸟的众人搞不清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连两位自己也没弄明白咋回事,脖子一疼,没了。 妇孺孩童怕都来不及,哪里发现得了别的。宫孙琬霜趁所有人尚未看出端倪早早闪去身形,清扫障碍。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章 劫奴夺船 静默片刻,众人没听到恶霸作威作福的动静,一个个睁开眼瞅瞅。哪知一睁眼就看到这帮霸气十足的盗匪骤然间“咚咚咚”齐齐倒下。躺倒的人胸口完全没有起伏,颈间一道细细的血痕,长脑子的都清楚,这几个贼已经断气了。 “要活命的都给老娘闭嘴!”宫孙琬霜厉声喝道,有几个胆小的缓过神后在瞥见一双凌厉的杀人眼神时,浑身不自觉哆嗦,生生将呼声卡在喉咙,吞回腹中。他们敢肯定,如果自己不乖乖听话,必先死于此女手下。 其他人不知宫孙琬霜是如何做到瞬间灭杀盗贼的,但贺兰璃辰对于她迅如闪电的极速感到万分惊叹。 宫孙琬霜敢出手,是因为她已探查清楚看守的人数不多,显然盗贼对自己非常自信,非常笃定人质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片晌,大伙儿纷纷醒过神来,中间某个女子壮大胆子发问:“为,为什么救我们?凭你的本事,可以自己逃出去。”她虽会点花拳绣腿,但面前的女子远非她比得上的,所以话语间声音不自觉打颤。 “我高兴,你有意见?”劫走盗匪的女人和杂役定会使他们不痛快,他们不好过,我便爽快咯,哈哈哈哈! 众人只瞧见宫孙琬霜冷傲狂妄的姿态,却见不到她内心的腹黑,已经浮现出即将变为现实的画面。空气中蕴藏的泄愤、犀利、狠辣的危险气息真真切切地钻入每个人的毛孔,背脊不禁一凉:好可怕的女人! 可怕归可怕,不过逃命更重要!走出石牢未久,宫孙琬霜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恰逢此时,肚子很适时宜地打起小鼓,非常明朗地提醒她到底少了什么。 拐过几个弯后,宫孙琬霜也得佩服自己的感知力强大,寻找厨房的途中少走许多冤枉路。莫说她自个儿饿得前胸贴肚皮,身后的众人同样饿得发慌。 既然如此,无需多忍。有可怕的女人打头阵,一大帮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壮大胆子一拥而上直冲进厨房,管他烫不烫手,只要是熟的好吃的通通先往嘴里送,美食面前,吃饭独大。 逃难的是填饱肚子乐呵了,而忙活大半天的厨子们就可怜喽,做的好饭好菜一口都没来得及吃上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要喊冤唯有上阎王殿。 旁人是否有恻隐之心,宫孙琬霜不知道,但她绝不会浪费一丝情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之下场是他们鱼肉百姓后应当承受的恶果。 流动的空气中,咸咸的味道时浓时淡,这是海的味道。味道越发浓郁,则意味着他们距离出口越来越接近,队伍中的每一位如今好似只要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心里期盼已久的希望,渴望重获自由的希望。 越是接近成功,越是要小心谨慎,宫孙琬霜曾经无论何时何地都牢牢谨记这条准则,所以才能挺过一道又一道的风浪。而对手正是因为轻敌,不把她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才容易被成功的喜悦冲昏头脑,最终一败涂地。 所有的过程、结果尽数收在宫孙琬霜眼里,见多了悲欢离合,心也就不再软弱。踏出牢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而心绪不敢松懈半分的除了宫孙琬霜,另一个则是贺兰璃辰,二人非常清楚离开这座小岛后才是真正的脱险。 “都保持安静,别以为离开地牢就解脱了,眼下的安全不过是暂时的。”宫孙琬霜厉声提醒,少年倒也打算出声提醒的,无奈,谁让自己被人算计哑了呢! 这一路对众人而言走得未免太顺风顺水了,不过很快,宫孙琬霜凭借感知力在小岛沿岸找到缘由。一艘大船正朝小岛缓缓驶来,船上载着不少贵重的货物。难怪,敢情是出门烧杀抢掠去了,收获还挺丰厚的。 以免打草惊蛇,宫孙琬霜刻意让众人潜藏在距离海盗较远的位置,而后孤身一人靠近船只。贺兰璃辰想一同前去,而他很有自知之明,无力战斗又不能言语,去了只有添乱而已,莫如偶尔当一回弱者,等她凯旋而归便好,何况她有让人信赖的本事。再说,他留下并非完全无用,看好后面的别闹出大动静即可。 宫孙琬霜只身范险,后面的人就当真放心,不怕她得手后自个儿先逃命弃他们于不顾?怕归怕,自己的安全更重要!他们敢道出自己的质疑,却不敢喊太大声,生怕引起即将靠岸的海盗的注意,立马回到解放前。 宫孙琬霜倒是很淡定,可以理解他们求生的欲望。她接下来丢下的话把一干人的嘴全部堵上的同时也形同一盆凉水把少年浇了个透心凉。 “这位哑巴小哥是我的得力手下,你们也该看到,一路上他一直唯我马首是瞻,不信我就让他留下,如果我跑了,他就随你们处置!” 这理由够硬,所有人傻眼。当然,包括躺枪的贺兰璃辰,这记哑巴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宫孙琬霜本就心狠手辣,何况你一个不能辩解的哑巴?小子,乖乖认命!某女心底嘿嘿奸笑。 宫孙琬霜本就身手矫健,搭配咒术更加如虎添翼,巧妙避过几名头目的耳目,悄悄靠近大船。此船的大小应属中型,与其说用它出去打劫,倒不如说坐它更适合近海出游。 “快点快点,大伙儿都手脚麻利点,赶紧把货物搬回去,晚上先摆个庆功小宴,过几天等老大他们回来,咱们再摆个庆功大宴。”海盗头目之一的秦大虎扯着粗矿的大嗓门给手下鼓劲。 有好酒好菜吃,大家伙儿们一个个浑身打了鸡血,从头到脚有使不完的劲,一边扛着货物,一边嘴里士气高昂地高声附和。 “区区一个庆功宴算得了什么,等过些天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各自带队满载而归,除了佳肴盛宴还有美女如云!”另一名小头目也开口道,且特别加重最后“美女如云”四个字,听口气他们把“女人如衣服”这句话享受得不亦乐乎。 曾几何时,律法所不能制裁的罪犯最后都终结在宫孙琬霜手里,其中下场最凄惨的莫过于奸污犯。 借助礁石的掩护再凑近些,凑近喽啰们搁置货物的位置,刚好这艘船上的人个子都不高,年纪也并不大,八成是带出去小试牛刀的新兵。瞧他们干活熟练,想必也是出去见过几回血的。 “嘶”一丝不易察觉的银丝飞掠而去,某倒霉中招男颈间一丝刺痛。他哪里算得到青天白日的,还在自个儿熟悉的地盘上遭人暗算,俩眼一抹黑,睡进了某件储物法宝。 下手之人迅速掳去下坠的身影,带到后面偏远的角落,动作奇快,只给人留下微风拂面之感。 “狗三,你快点,船上还有好多货呢!”某弟兄迎面招呼道。 “知道了。”叫狗三的少年应了声便往船上跑。招呼的人只听见狗三的嗓音,却未留意他刻意低下去的灰土脸。 船上的人只顾着积极地搬运货物,压根没心思管狗三。天助我也!宫孙琬霜很快在脑海勾勒出船内的结构,继而走进靠里的货仓。少顷,整个房间冷清下来,所有趴下的人均被搁置到角落里。这次宫孙琬霜并未下死手,留他们一口气在还有用呢。 正因为是里间,才不容易引起外头的注意。譬如某哥们进来看见不少兄弟只是“累”趴下才没多想,在转身的瞬间也随着大伙儿“累”得睡了。又一盏茶的功夫,外屋同样也安静下来,所有人皆掌控在宫孙琬霜的咒术之下。 瞧着搬货的弟兄愈来愈少,貌似只进不出,在岸上监工的三位大小头目都感到不对劲,秦大虎朝二猫使了个眼色,二猫立马会意,带上剩余的弟兄放下手里的活儿上船探个究竟。 秦大虎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偏偏他怕啥就来啥。没等多久,二猫与一帮弟兄很快出现在船头,他们非但神色有点不协调,接下来的动作也不协调,竟然下船把岸上的货物往船上搬,任凭秦大虎跟另一小头目如何叫喊也拦不住。 中邪了!这是二人脑海里一齐冒出的念头,除此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二猫只是开头而已,其他亦为出事的弟兄接踵而至,同样对二人不理不睬,只管把货物搬回船上。 “醒醒!快醒醒!你们都停下,都停下!”秦大虎怒瞪双目一声暴喝,同时向地上猛挥一鞭,企图唤醒所有人的神智。然而事态已远远超出他的掌控范围,惊慌之中丝毫没发现来往人流中混杂的纤瘦身影,不知不觉中,另一名小头目也随波逐流。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有种的给老子滚出来!”秦大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气得眼珠子快弹出了。 看到秦大虎几欲杀人的架势,傻子才乖乖站出来让你砍呢!宫孙琬霜唇角勾出一抹不屑,咒术凝结于手中细丝。银丝闪射,笔直钻入秦大虎肌肤,药力如若不足,再加上咒术,效果定然大大增幅,周身血脉须臾间麻痹,意志完全被抹灭,变成一具言听计从的傀儡。 当秦大虎彻底被收服之时,则宣告着此船归宫孙琬霜所有。 卷一霜舞斩尘第四章 猪头将军 宫孙琬霜不负众望夺得大船,带领众人离开小岛,额外又收获供人驱使的手下、少量财物,以及满仓的粮食。 经过方才的小试身手,对宫孙琬霜自身而言收获颇益,原本使用咒术总有缺那么口气无法发挥十成十威力的感觉。而现在,同样信手捏来的咒术威力不再弱小,反而还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宫孙琬霜由于之前魂魄残缺,修行上慢了许多,顶多算得上凡人中天资中上层次的,而今灵魂归位修为大增。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宫孙琬霜的血脉天赋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觉醒。 难得拥有的悠闲时光,宫孙琬霜趁机美美地睡个大懒觉。当然,船上需要补眠的不止她一个,所以在此之前特意施咒,好让船航行得更稳些。 夺船之举对宫孙琬霜而言比想象的来得轻松,而在旁人眼里已经强大到形同天仙下凡。大概是船开得稳,又许是连日的惊吓使得人很疲惫,于是这一觉睡得极舒服,船靠岸多时而不自知。 当众人再度睁开眼时,已是日落西山。想来小岛离陆地并不远,才大半日就到了,大概感知了周围的情况,原本还打算吩咐众人先做饭,今夜在船上将就一晚,未料到居然有一大波人马正朝他们疾驰而来。 宫孙琬霜即刻召集所有人下船,附近赶紧找个隐蔽之处掩藏起来,她可不认为穿军装的将士就一定是保护百姓的好兵,否则也不会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一说。 此次前来的军队出自安陵国,她对安陵国将士可没什么好印象,先不提当年生母是如何栽在安陵国的某个大将军手里,那一茬儿也是她心里的疙瘩,将来最好别碰上那个花心老萝卜,否则非骂死他不可! 片晌,整艘船上除了宫孙琬霜自己和一群盗匪留下,其他人一并撤离,包括哑巴少年在内。她留下自然是要与军队交涉的,与其说要亲眼看着这帮强盗成为阶下囚,她更希望亲手将他们打入深渊,永无翻身之地! 此地处沿海地带,必是某个边缘小镇,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不去防守边境反而大老远跑来这里,定为剿匪之事。此地又属瑢乐国、泓渊国、安陵国三国交界处,其猖獗之名可是远扬四方啊,没少让三国之君头疼发愁。罢了,难得她大发善心一回,为民除害。 见军队来势汹汹的架势,宫孙琬霜一点也不后悔刚才的举措,万一是些不好应付的,独自一人没有顾忌,逃起来方便。心绪忽而一转,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知道这片海域是海盗经常出没的地方,所以着重盯梢?若真如此,也就不奇怪他们来得这般快。 事实正如她所料,早在大半个时辰前,盯梢者观望到来历不明的船只靠近,赶紧回去上报。为了更好地打探海盗的情况,只要是沿海地带一律由三国军队分别严加把守! “船上的人都听着,你们被包围了,为证明汝等身份清白,通通下船进行检查!”一声叫嚷官威十足,浩浩荡荡的千人大队已然驻足跟前。 “二位将军莫急,小女子是来投诚的,为表诚意愿将船上的所有财物和三十三名被擒的海盗如数进献。”随之两声击掌,船上无论躺着的、趴着的、站着的一个个同木偶一般走到岸上排成整齐的队伍。 这画面不可不谓之神奇,不管是站在后面的将士,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位将军皆为之咋舌。 安静片刻,领头的胖墩将军头一个反应过来,望着这批人呆滞的模样:“不可能!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怎么可能被你一个小丫头擒住,糊弄谁呐!”远远斜了眼瘦小的身影,浑然不信。 胖墩将军怀疑得没错,不过旁边的副将则仔仔细细打量了这批人,倒看出点名堂,心里头不禁有点发毛:“陆将军,不对劲啊。您瞧这些人眉眼睁开、气色红润、呼吸顺畅,唯独脸上神色全无,跟傀儡一般。” 经姜副将一提点,陆将军又多看了强盗一眼,状况确实如他所说,一双绿豆眼特意睁大,好好瞧瞧那丫头。而这一眼不止让他看清徐步走近的娇小身形,而且目光干脆黏在人家身上不肯移开,开口更叫人白眼翻天:“敢问小仙女可是用的美人计让他们臣服的?” “噗”宫孙琬霜顿时有喷血的冲动。冷静,冷静!宫孙琬霜极力克制情绪,现在还不是发飙的时候!应付的话她早就准备好了。“民女自幼拜师习武,对医理也略懂皮毛,方能将贼人擒下。” 世上的隐士高人多了去了,没准今儿个真让自己碰上了,依这丫头的个头来看大概有十三四岁,解释合情合理。姜副将思虑片刻,问道:“船上可还有其他受困之人?赶紧让他们随我等回军营,好让军医查看伤势。” 陆主将一看就是个没心思的,姜副将倒是讲话实在,正直讲理,如若是浑噩之徒,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们全抓了。说要把人都带回去查看伤势,倒有几分可信,姜副将脸上的几分忧色的确货真价实。宫孙琬霜明白这只是其一,另一个目的自然是好好观察中间是否有奸细混入。 “大人果然体恤百姓,放心,他们很安全。方才远远望见有人朝这儿来,不知是敌是友,故而先让他们躲了起来,如今有各位大人照料,那再好不过。”转而向另一边挥手大喊:“都出来,有军爷保护我们,就不用再担惊受怕啦!” 闻声,一群女人小孩都听话地现出身形。 姜副将已经认同宫孙琬霜,向下面的士兵部署后续事务。说什么查看获救者伤势确有圈禁的意味,姜副将不明言,宫孙琬霜也懒得点破,偏偏脑袋没心思的陆胖将军要把话挑明:“姜副将做得好,除了小仙女把后面那帮人全部圈起来严加看管,免得有人给盗匪传消息!” 修为失了,不代表他真成了聋子哑巴,姜副将与宫孙琬霜的对话均收入贺兰璃辰的耳底,他很清楚其中意味着什么,起码由头找得很好,对他们也是一种保护,可偏偏被那名主将煞了风景。 果不其然,某位女性提高嗓音忿忿不平:“等等,你们凭什么只圈禁我们不看紧她!”女子死死瞪着陆胖将军,一手怒指宫孙琬霜。 堂堂安陵国将军岂会怕一个小小贱民?面色立马板下来:“凭什么,就凭你长得不够漂亮!不漂亮就意味着不起眼,正因为不起眼才不会引人注目,才能更好地给盗匪传消息。反之,小仙女就因为美若天仙,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做事必定束手束脚,盗匪狡猾,定不会找她做奸细。” “噗”这理由找得够牵强的,宫孙琬霜脆弱的心顿时喷血三尺。猪头!哪儿来的猪头!谁能告诉我,他是怎么爬上主将位置的! 胆大的女子仍不甘心:“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漂亮才能吸引到大人物,那样更容易打探到军队的动向,转而传达给盗匪!”女子并非以怨报德,也明白自己的姿貌不及人家,只是气不过才跟陆胖将军抬杠罢了。 女子虽无冒犯之意,可这话怎么听都是满满的妒忌,好在宫孙琬霜听惯了难听的,麻木到懒得跟她计较。 不过钻进陆胖将军的耳朵里却是满满的讽刺,变着法子骂他昏庸吗?陆胖将军气红一张脸,暴喝:“混账,你是质疑本将军嘛!区区贱奴,你可知冒犯朝廷大员是死罪!” 不论陆胖将军是否还有后话,或有什么动作,姜副将先下手为强:“把后面的贱奴全部拿下,押回军营,如有反抗,立马当作奸细就地正法!”众士兵得令即刻执行,不让他们有任何发言的机会。 此举看似官官相护,仰仗权势欺压百姓,实则是为了救他们,不止副将,包括下面的士兵全知道他们必须尊敬的陆大将军是个实足的大猪头。 宫孙琬霜也明白,再抬杠下去,陆胖将军真会那般处置她,原本还在想怎么打圆场呢,没料到姜副将倒有点良心,先把事揭过去了,还道出了陆大猪头的那点小算盘。 眼见手下非常识相地替他出头,把这群杂碎给关押了,怒火消去一半,当目光再度回到宫孙琬霜身上,另一半怒火也彻底消了,嗓音也变得柔顺多了:“仙子姑娘,不如你将就一下,与本将军同乘一骑一道回营。” “多谢将军美意,可民女不会骑马。”宫孙琬霜柔声婉拒,她不会傻到在此刻得罪他,但也不愿跟他坐一块儿。整个人一副猥琐的色相,跟这头色猪同骑,就是白送豆腐给他吃! 闻言,垂涎三尺的猪脸即刻板下:“臭丫头,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尾巴翘上天了,夸你几句是本将军瞧得起你!今日,你会也得骑,不会也得骑!”敢拒绝老子的好意,做梦! 某暴力女额头、手背青筋齐齐暴起,忍不可忍,无需再忍!姜副将正想着该如何帮忙解围,岂料对方已腾跃而起,直冲陆胖将军,奋力一记旋风踢,把人硬生生踹下马背。 卷一霜舞斩尘第五章 虐战商伐 “咚”一记重物落地,动静貌似闹得有点大,莫说一众将士,后边尚未走远的小伙伴们也惊呆了,那么大个块头前一刻还高傲跋扈,下一刻竟然乖乖躺地上一动不动。反观那匹高头大马,上面赫然是宫孙琬霜取而代之。 动作发生得太快,快得让姜副将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阻止。那一瞬,所有人傻眼,傻到弹眼落睛,而后一秒又转为欢悦,尤其是一众将士。将士们心里都清楚,就凭那猪头的能耐也配当大将军,平日里老是作威作福,早看他不爽了,难得碰上个胆大的替他们出头,心里那个解气啊! 爽归爽,不过只敢暗爽,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挑战陆猪头背后的势力?宫孙琬霜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也不多给缓神的时间,直接反客为主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大将军热晕了,赶紧把人扛回军营!” 人家都找好台阶了,姜副将没什么好犹豫的,乖乖按吩咐行事。他有强烈的预感,假若此次剿匪能获得她的帮助,必将大获全胜!要问为什么,就凭她适才的那一击,角度、力道把控得极好,绝非运气好便可以随便解释的。 姜副将的所见、所想的确万分正确,但他不知道后边被押送的人中也有人想法跟他一致。此人并非别人,正是哑巴少年,法力全失不代表这点近距离的感知力也废了。至于其他人,或许也有,他们的想法则要简单得多,恐怖的女人,以一敌百,她要是输给盗匪那才令人惊奇。 军营大帐,两名士兵铆足劲将陆大将军拖到床上,转而撒手走人。至于陆大猪头,回到宽大的大床上后,肥硕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摆个舒服的姿势酣睡下去,熟睡的肥脸照样不忘流露出沉迷美色几欲流口水的淫邪心思。这表情若搁在宫孙琬霜面前,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要说军营里陆胖将军半点人气也没有,那是假的,从上到下总有几个个别人与他一样臭味相投。这不,今日但凡见过宫孙琬霜容貌的人,谁不想对她一亲芳泽? 好在那帮人还保持一丝清醒,记得身负剿匪的重任。不像陆大将军,只需在打仗的时候吆喝两嗓子叫阵,其他阵法、战术、战略啥的都不用他来动脑子,最后还能记个头功。 这小部分人追随他是为了闲暇时可以找到更好更美的乐子。若要谈真心,他们才不会为了这点小恩小利去赴汤蹈火呢,他们的官职、荣誉全是皇上给的,是靠自己的性命和脑子搏来的。所以此刻的他们也随其他人一齐在姜副将的军帐里商议剿匪对策,整个军营独留陆胖将军在他的大床上做着春风美梦。 军帐里,案桌前的少女执笔行书,有画有写,一干人等静坐于两旁,画面非常和谐,静谧的空气中夹杂着几分怨气。可不嘛,坐着的将士里好几个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憋足了小媳妇受委屈般的窝囊气。 约摸一个时辰前,一干属下看到他们的头领姜副将带着一个外人进帐本先一愣,外人倒也罢了,可以是位世外高人,如果此人是男人也说得过去,可入帐的偏偏是个女人,这是在逗他们玩儿吗? 当然不是喽,姜副将是很认真的,特别邀请她入帐商议剿匪之策的。先前与军队随行的个别人亲眼见识过此女怒踹陆胖将军的画面,所以没任何意见,而其他人对此事只有耳闻不曾目睹,认同她,才怪! 姜副将刚要开口介绍,某位直脾气的小将忍不住抢先挑衅道:“小丫头,你的事我们听说个大概,先不说你有什么妙计,论武力,就你踢陆将军的那一脚纯属侥幸而已,真上了战场还不吓到腿软。” 帐中哄笑一片。姜副将脸色发青,正要喝止,结果又一个不怕死的声音响起:“吴将军说得正是,莫说你武功如何,别忘了你是从贼窝里跑出来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别以为送几个小贼上门就能证明你不是奸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使的苦肉计故意接近我们!” 瞧着这几个吹胡子瞪眼的手下,姜副将早已气得俩眼冒火,正欲发火却被当事人拦下。无论哪个年代都少不了大男子主义,宫孙琬霜完全可以理解,心里头一点也不生气,之所以拦着并非自己理亏,而是心头正窝火,刚好送上几个败火的。 见当事人不出声,再一个神经大条的继续附和:“二位说得不错,作为女子不在家里干活绣花,跑外边抛头露面,还要打打杀杀,不成体统!”说完,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果然是些不怕死的,前两条老娘认栽,至于最后一条明摆着皮痒找抽啊!“砰”一记爆响,一帮笑话的人骤然一惊。转过头,笑着的表情不由僵住,少女依旧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案几依旧完好无损静立于原地,只见少女把手慢慢移开,露出一小摊粉末。 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也放着一只茶碗,把茶碗拍碎很容易,而眼下拍成细碎粉末可见其实力非同一般。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首先,要试探本姑娘武功随时可以比试。第二,我去过盗匪的老巢,知道那里的地形。第三,帮你们不过是顺便而已,主要是为了我失明的双眼报仇雪恨!”宫孙琬霜说得很平静,如同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此话对宫孙琬霜而言的确是件家常便饭的事,但钻入一干将士的耳朵里则成了狂妄之言,什么叫“帮咱们不过是顺便而已”?他们要做的是大事!是打仗!打仗并非小孩儿的过家家! “荒唐!小小女娃口出狂言!打仗并非儿戏!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军营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某将军甩袖冷哼。 如果这位暴脾气将军算讲点良心的,恶言恶语只为气跑宫孙琬霜不要涉险而已,那么另一位将军可没那么好心。“吕将军消消气,别跟一个黄口小儿置气,武功好不好不是靠牛皮吹出来的,她既已开口,咱们不妨成全她,输得她心服口服。” 宽阔校场,一众士兵闻讯纷纷赶来围观,难得的好戏岂有不观之礼?他们也想瞧瞧传闻中能把陆大将军踢翻下马的女子长啥模样。 主角未至,有些个已经下起赌注了。见识过那女子的毫无疑问全赌她胜,其余赌宫孙琬霜的均有几分是出于对陆大将军的不满,而她算替他们出了头。剩下的仍选他们的将军,毕竟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大老爷们儿。于是乎,两边的人数相当,赔率均为一赔十。 未久,以姜副将为首的十几位主角一起到场,姜副将本想劝阻,宫孙琬霜却不以为意,反而认为靠嘴皮子压制他们难以服众,口服心不服必出乱子,倒不如用武力让他们输得心甘情愿,那样才更容易部署任务,一举歼灭盗匪。 宫孙琬霜已站在场地中央静候对手,姜副将斜睨一干手下,不耐道:“你们谁先上?” 某将军刚踏出半步,又让宫孙琬霜喝止:“且慢,诸位将军可以挑十名精兵试探我的实力,免得输了后硬说自己轻敌,不甘不愿地憋着火怪窝囊的。”转而又向姜副将提醒:“姜副将大可放心,我怎么说你照做便是。” 姜副将无奈,点头同意。他都劝过几回了,均被小丫头驳回,他还能再说什么,随她胡来,顶多叫上军医在边上侯着。 边上围观的士兵有些雀跃欲试,用不着哪位将军点名早已自告奋勇凑满十名,兴致正浓,孰料一盆冷水劈头淋下:“一个一个打太浪费时间,一起上。” 十名士兵心头一惊,转瞬窜上一丝恼怒的火苗:区区女子胆敢如此狂妄,真不把男人放在眼里不成!十名士兵左右对视一眼,很快达成一致,决定先下手为强,一齐冲上前把宫孙琬霜团团围住,手中长矛从四面八方朝宫孙琬霜刺去。 宫孙琬霜不动声色,眼看十支长矛近在咫尺就要刺穿其身躯,苗条身影极速跃起,一记飞旋踢命中对手的颈颚,三名士兵顿时头一晕,无力倒地。 不是,仨儿大老爷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给踢倒啦?七人微愣,而宫孙琬霜断不会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不等他们反应就朝一个距离最近之人的胸口猛踹一脚,同时夺过对方手里的长矛。继而甩手扔出,横击对方下盘,俩腿一软又仨爷们丧失战斗力。 四根长矛再度袭来,宫孙琬霜立马抓过某支下坠的长矛朝对手翻跃而起,打横撞上对手胸口齐肩位置,身体突然被猛力一震,由于惯性向后倾仰,三人硬生生让一股力道压翻在地。 余下一人扑了个空,回身时,四周一片空空荡荡,好像女子从未出现过。环顾之际,仅听一声“在这里!”寻声抬头,自己竟已躲闪不及,乖乖挨下从天而降的当头一击。 这场较量结束得很快,惊呆了一众围观的小伙伴们,宫孙琬霜的动作极为连贯,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全军覆没不过几息之间。 卷一霜舞斩尘第六章 虐战商伐2 一干营中大将目瞪口呆,俩眼睁了闭,闭了睁,睁了再闭,闭了再睁,十名精英就这么被轻易地撂倒了? 没错,他们并没眼花,更没看错,瞧得真真切切,宫孙琬霜的目的正是要让这帮自以为是的臭男人臣服自己的实力。多此一举无非为了堵上他们的嘴,少拿“轻敌”二字掩盖自己技不如人。 “混账!你不是说自己眼瞎了嘛!你看看你从营帐走到这里的一路不需要任何倚仗,还有方才的打斗,出手精准、毫不犹豫,你哪一点像个瞎子!”胡将军在边上看得又惊又气,惊的是她攻击的角度、方位、力度皆拿捏得非常完美,气的是自己不甘心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宫孙琬霜神色如心境一样泰然自若,不兴一丝波澜,只淡淡开口:“那只能证明我眼盲心不盲!现在轮到诸位将军了,同样可以十个一起上!” 无论语气再淡无波澜,单凭字里行间的意思就充满挑衅,甚至还有瞧不起的韵味,一众将军怎会不气恼?十名将军大跨步上前,一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气焰嚣张、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围观的士兵们瞧着他们敬仰的将军们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模样,感觉比沙场对敌的表情还严肃好几倍,气势瘆人得很。 反观宫孙琬霜半点惧色也无,面对十位将军袭来的刀、剑、枪、锤一一巧妙避过,几个贴身而过的攻击看得场边的人又惊又险,一颗心近乎提到嗓子眼。围观者们再怎么不服气终非铁石心肠,多少有颗爱美之心,千万小心,别毁容啊,漂亮妹子! 宫孙琬霜的身手众人已然见识,其安危不必担忧,唯一关心的是她天仙般的美貌千万莫要留下瑕疵,哥哥们会很心疼的。 如果场中正在比试的将军,以及旁边观战的将军听到他们的心声,不关心自家上司的输赢与双方的生死,反而关心那丫头的花容月貌,估计各位将军们会立马气得喷血三丈远:一群没良心哒! 数息时间,十个人加起来都出手几十招了却未曾伤及其分毫,将军们的脸色青、白、黑、红各种难看,气得直咬牙:这丫头躲来躲去的存心耍咱们吗?气归气,手里的动作不曾含糊片刻。 宫孙琬霜自认试探够了,不打算浪费时间。后退的身体忽然侧旋,避过直逼而来的长枪,随即步伐疾旋,挥举长刀的将军哪知眼看就要得手的猎物会突然一闪,没了踪影,更意料不到猎物晃眼已闪绕至背后,对其猛踹一脚。那长刀将军块头大,惯性作用也大,直直扑向前边身体前冲的长枪将军,俩人双双倒地不起。 冷光闪烁,一支长矛从背后刺来。 想从背后攻击?别忘了老娘最擅长玩这套把戏!宫孙琬霜一个纵身后仰翻,轻松避过,攻势之余反赠其一记后侧踢,斜冲的角度刚好把某位大锤将军给一块儿撞倒。 “老吴,你打那丫头撞老子干啥!”叫嚷的崔将军痛得呲牙,“老子的腰啊!” “喊啥喊,催命呐!你当老子好受啊!”吴将军也疼得脸色发青,五官都挤到一块儿去了,“老子的屁股啊!”手一直撸着疼得快分成三四瓣的臀部。 紧挨着,又一位将军被一记后勾踢卡住脖子,宫孙琬霜稍一用力,使其身体翻旋坠地。随之借力飞出,对准袭击者的胸口重重蹬踢,俩将军倒飞出去,坠地后又滚了几圈;而另一位将军见状立刻横刀护于胸前,勉强挡住攻击,后退十数步才稳住身形。 想不到这丫头瞧着人小,力气倒挺大!各位将军们心中暗叹。 上场比试的将军们先前可都没给宫孙琬霜一个好脸色,所以她下手就没必要留情,只需保证别让他们死了、残了即可,毕竟打仗还需要人呢。 大刀、长戟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直攻其罩面与下盘。另有两把长剑一左一右刺去,意图封死其退路。 势如破竹又如何?腹背受敌又如何?四面楚歌又有何妨?曾于枪林弹雨中谋生的宫孙琬霜岂会惧怕区区冷兵器? 宫孙琬霜可不是乖乖等死的傻子,先朝速度最快距离最近的左边下手,长剑出鞘轻触其锋刃,顺其轨迹移开迎面而来的锋芒,身形旋闪,刻意至其身前,剑鞘向其腹部拦腰挥斩,打飞出去。 挥刀将军见势一懵,前冲的身形想收却收不住啊,不偏不倚被飞过来的庞然大物撞飞在地,人摔痛不说,还成了大肉垫! 击飞长刀之际,宫孙琬霜将手里的剑鞘朝后方的另一位挥剑将军射去。挥剑将军已经了然其战术,他可不想再成下一个倒地不起的冤大头,身体微侧,堪堪避过一击,而剑鞘掠过挥剑将军、继而又掠过场边的围观群众。 “哎呦喂”一声叫痛,众人望去,运送的柴木散落一地不说,某位小兵也由于惯性仰翻倒地。目击者们傻眼惊叹,中招者心中叫苦:俺只是个路过的…… 挥剑将军敢保证,那把剑鞘如果打在自己身上,必定跟那堆木柴一般,全身骨头散架。挥剑将军仅躲过一击,分神都来不及,未曾想宫孙琬霜的速度快得远超乎他想象,抬眼时,回旋二连踢迎面袭来,胸口一脚,下颚再一脚,当即被踢懵掉。 躯体侧翻之际,宫孙琬霜在其身上踩上一脚,借力弹跃而起。“哎呀!”挥剑将军简直气得抓狂!好你个臭丫头,打败老子不够,居然还拿老子当垫脚石!挥剑将军倒想破口大骂,可惜声音痛得卡在嗓子眼,吼不出来啊。 比起飞跃袭来的长戟将军,宫孙琬霜的高度只高不低,站平地上的都好解决还用怕无立足之地的半空?她要的就是从上空击落目标。 长戟将军背上一沉,生生被宫孙琬霜踩在脚下,垂直下坠。长戟将军不甘就此败北,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向对手下足刺去。 若换成以前毫无战斗经验的宫孙琬霜或许真会受伤,而如今的她什么暗箭暗枪没碰到过,会惧此一击? 宫孙琬霜就称他的意翻身离开,让其有个踹息的机会。当然这也是长戟将军的目的,只要她离开就能有反击,哪怕仅有一丝也好。 孰料,他的意图早让对手看破,此举不过是个幌子,一记翻旋下踢重击其后背。“咚”一声重物落地,尘土飞扬,长戟将军趴在地上,趴手趴脚的倒霉样活脱脱像只待宰的王八。 样子固然好笑,而四周却无人出声,十名士兵全军覆没倒也罢了,而今连十名骁勇的将军也全体败北,用时顶多半刻钟而已,可见他们的差距好大。见此结果,试问谁还敢笑?谁还有心情笑?场中一片安静。 观战的姜副将,那张板着的面孔跟涂过浆糊一般,与其说尴尬倒不如说更多是嫌弃,心里不知朝挨揍的十人翻了多少白眼:一帮白痴,如果那丫头当真是个花瓶,那么她是如何做到带领一众俘虏逃亡,同时抓获几十名盗匪及一船的货物?这些事不是光靠运气就能做到的,终究还是要点本事的。 姜副将心里是这般骂的,败北的将军里有几个也悔青了肠子,想想他们的陆大将军都让那丫头打得躺床上做大梦呢,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将。至于他们必须敬畏的陆大将军正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武功虽远不及那丫头,但绝对凌驾于他们这群下属之上。 一干败北的挑战者们手捂着吃痛的胸口、臀部、后腰、胳膊等部位,头顶着发青、发红、发紫的花猫脸,在一左一右两名士兵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形,每一个都痛得无言以对。 眼下这结果除了听从姜副将和小丫头的安排再无第二个选择,即使再不愿也得接受事实。他们非常清楚宫孙琬霜的武功远高于自己,整场比试中,小丫头极少用到手里的长剑,在对战士兵的时候压根连剑鞘都不需要,完全的赤手空拳啊! “还有哪位将军要指点本姑娘?”声音明明很好听,然而不咸不淡更似不屑的口吻令人听着发冷。前前后后一共趴下二十人,每个人虽不伤不残却痛得呲牙咧嘴,哪个傻子还会上去找虐? 果然,打疼对手才是驯服他们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姜副将扫了圈全场,一颗颗脑袋左瞅瞅右瞧瞧,再无反对之音。姜副将总算顺了口气:“霜姑娘,他们已输得心服口服,不敢再造次,请回帐中继续商议要事。” 宫孙琬霜这个身份现在是不能用了,人家正好端端的在宫里享福,怎么可能会出现于此,还沦落成匪窝俘虏,说出去谁信,凭白惹一身麻烦。 再来,“琬”字显生僻,普通人家一般不用,只有书香门第或富贵人家才会使用。而“霜”字则要普遍得多,万一将来朝廷要寻人会省去很多麻烦。因此,她才让众人称呼自己一声“霜姑娘”。 剿匪报仇是宫孙琬霜的头等大事,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去计较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至于伤了的人想要借口疗伤避开她,没门!无论他们有无此意,一律拖进营帐中,让军医从旁伺候。 于是乎,便出现一干敢怒不敢言的将军必须耐着性子坐在帐中静静看着宫孙琬霜坐于案桌前执笔行书的画面。 卷一霜舞斩尘第七章 悬首宣战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训练出一支临时水师,更足够令整个军队臣服于宫孙琬霜,哪怕这份臣服仅限于对她的畏惧。 踏足军营的第二日,就被路过某个营帐的宫孙琬霜撞见陆胖将军手底下的军官强要了一名逃难者中的姑娘。毁人清白之后还要恶语相向。陪同于侧的姜副将未来得及遏止,一记长鞭已挥舞而至,军官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骨骼碎裂的痛感蔓延开来,痛到呲牙。 冷厉之音更令军官入坠冰潭。“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你不止会变成残废,受尽严刑之痛,还得死于这位姑娘刀下,家里的所有财物、房契、田地都将归属她的名下。刚好你无父无母,倒减轻她的负担。” 不甘、愤怒、恐惧一一从军官脸上闪过,凭什么他用性命拼搏得来的一切必须被外人强行剥夺,还是个从匪窝里逃出来毁了名誉的女人!只恨不能掐死眼前来路不明的混账丫头。然而,身体的瘫软与痛楚使他内心的恐惧盖过一切。 宫孙琬霜接下去的话勉强让军官死灰的脸寻回一丝生气。“另一条当然是活路,你要发个誓言并且白纸黑字写下来。你的一生只能拥有她一个女人,尊重她、守护她,绝不欺凌、有负于她,更不得让他人欺辱。有违此誓,不得好死、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话落之际,不止军官,另几位陪同的副将也是脸色一怔,明摆着誓言一旦许下后必须要与那女子硬凑合此生了,除非那姑娘本人不愿。 正当军官犹豫间,宫孙琬霜已经报出一长串既与他混得熟络又同为陆胖将军手下的士兵姓名,让姜副将等人派属下前去把人押到校场。 未过多久,军中两百多名品行恶劣的领袖人物统统站在校场中央被众人围观。已然断腿的军官和被人五花大绑的陆胖将军扔在一旁,宫孙琬霜就是要他们睁大眼睛清楚对女人不懂得尊重只会玩弄后的下场! 宫孙琬霜单手举起,两百多名士兵的佩剑通通像受到号召一般飞出剑鞘,下一瞬刺向所有人同一个部位,绝望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天际。 仿佛被赋予灵识的剑雨并未收手,所有飞旋长剑又似棍棒一般向众人的双腿与后背各拍击一记。 力道正如所见不轻也不重,真正要命的是银白剑身上闪动的绯色电流。两百来号人齐齐喷血趴倒在地的场面切切实实地告诉众人:犯禁的下场就跟他们一样,非但要残,半年别想下床! 军官明白,宫孙琬霜在示意他最后的机会,否则他的下场真会如她所言变成现实。于是赶紧发下毒誓,也不管那名姑娘是否还愿意。 宫孙琬霜以“军纪散乱、玩弄女人、不思进取”之名整顿军队,效果非常之成功,以杀鸡儆猴最简单的方式彻底镇压悠悠众口,不敢再有人犯禁。除非他男人当腻了想换个太监的角色,甘愿断子绝孙,受世人嘲讽。 这一切也让贺兰璃辰全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恶寒:她何时变得这般残忍? 城门口,十几个蓬头垢面的人在士兵的看押下跪成一排,身后站着几名手持大刀的刽子手。百姓们听闻今日官府要将抓获的海贼当街处决的消息纷纷前来观摩。 当地百姓往年没少受那帮海贼的侵扰,三国的朝廷也没少派军队过来剿匪,偏偏都奈何不得他们,顶多打个势均力敌。谁也没料到猖獗狡诈的海贼居然也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老天开眼,群情激奋。 一个个高声呼喊:“杀了他们,为咱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杀了这帮畜生!” “这群天杀的残害我们老百姓,今天终于有报应啦!” 众人骂声连连,臭鸡蛋烂菜皮从四面八方投去砸到他们身上。混杂场面,好不热闹。 这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喝声从上方传来,将底下的嘈杂暂时压下。“时辰已到,行刑!” 一声令下,寒光四射,血雨纷飞,十多个头颅翻飞滚落。终于扬眉吐气的一幕沸腾了无数人的血。 单凭如此尚不足矣泄民愤,考虑到这点,士兵们遵从上面吩咐过的把这十多颗头颅高悬于城郭之上,示众扬威。 尽管只有区区的十几人,但这是军队头一次生擒的贼徒,还是众多大小头目中某一支的小头目。也罢,头目再小也是头目,并且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诛杀,勉强算得上成功了,毕竟往年别说头目了,能逮着个死了的虾米就不错了。 亲眼见证侵扰多年的贼寇报应不爽,抬头仰望高悬的首级,下方再次掀起一层高亢的热潮欢呼。 正当众人热切观戏之时,无人注意到混杂于人群中的一些杂鱼已被暗藏各处的士兵拿下。 当夜,秦豹子得知混进城里的探子所打探到的消息不由一惊,十多年来与三国军队交手,手底下的弟兄有死有伤,却从未如今日这般被人生擒、当街处斩,更将首级悬挂城关之上,受人唾骂。这简直是对作为首领的他的侮辱! 消息固然可靠,然而他终究不相信一直对他们束手无策的军队何时脑袋开窍了?终究还是决定亲自走一遭。 月光再亮终归是黑夜,借助遮挡物,秦豹子慢慢靠近城郭,抬头仰望,十多颗血液凝固苍白如死灰的头颅正悬挂在木架上。 秦豹子本怀有一丝侥幸,那不过是军队使诈,找人冒充虚张声势而已。可惜,那一张张熟悉而清晰的面容让他瞧得清清楚楚,彻底打破心里那一丝侥幸。那些都是他货真价实的弟兄,其中的秦大虎更是他两月之余迟迟未见的得力下属。 秦豹子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发白的指节咯咯作响。此等作为无疑是对他的挑衅,向他宣战! 愤恨的火焰瞬间烧过头顶:不论是谁,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兄白死,定要军队以及全城的人付出代价! 夜幕褪去的天空已展露黎明的光辉,却不知那份散落的希冀之光会照拂哪一方。 城墙上放哨的士兵遥遥望见远处尘沙滚滚,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向城门奔涌而来,排山倒海的架势乍看之下均以为是威武骁勇的将士。然而不规不整的队形立马让人识破对方匪贼的身份,因为这一带除了匪贼跟军队实在找不到数量规模大的人群。 勇往直前的阵仗分明在宣泄他们的滔天怒火,今日势必要把全城的活人屠戮干净,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一腔热血的众海贼距离城关不足百丈之地才驻足,两百名将士早已走出城门,列阵规整,气定神闲地等候敌人到来。 众匪贼本以为会见到哪位奇才良将,殊不知领军之人竟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骑在马上站得格外靠前,与身后士兵拉开老长一段距离,生怕自己不够显眼似的。 那张俏丽又令人气恼的容颜实在叫人无法轻易忘怀,秦豹子一眼便认出她,下意识觉得下身隐隐作痛。 “贱丫头,当初给你做老子的压寨夫人你不肯,现在倒好,跑军营里给人做妾,要不要脸,恬不知耻!”粗暴的嗓门故意吼得大声让所有人听得清楚,女人是最听不得羞辱之言的,她一跑多少对后面的士兵有影响。 宫孙琬霜不为所动,只是好整以暇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场的好戏。秦豹子打击不成心头微堵,指向后面的士兵叫骂:“亏你们好歹也是高高在上的军人,什么女人不好碰偏要挑个从咱们匪窝踢出去的,你们都改行捡破烂了!”说完,身后掀起一通哄笑。 随之,旁边自然少不了帮忙叫嚷助阵的。“老大骂得太对了,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凭她那点花拳绣腿也配骑在马上领兵,准是爬过哪个军官的大床!” “就是就是,那个糊涂军官准是瞧她有几分姿色也不管自己捡的是不是破烂儿!” 一番污言秽语,即使消磨不了对方士气,恶心一下也挺好,起码心里痛快。 宫孙琬霜则不然,粗鄙之人本就嘴里吐不出象牙,下流匪贼,又处敌对之势,还指望他们能吐出令人舒坦的好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论海贼出于何目的,他们实在听不下去一帮糙老爷们围攻一个小姑娘。刚要开口,宫孙琬霜则抢先叫道:“说得好!” 清悦之音同样传入所有人的耳朵。众人正猜她何意,气疯了胡言乱语还是要承认那帮匪徒的胡扯? 双方都未猜对,只听她冲对面道:“你们一个个讲话铿锵有力,嗓门洪亮,听上去身体都跟健壮嘛。” 啥?不骂反夸,啥意思?众人不解。 宫孙琬霜接着道:“那个带头老大,两个月前非礼不成反吃我一脚,不举的毛病好了没,可有看过大夫?断子绝孙事小,再不能享受女人才是大事啊!” 再次掀起一片哄笑,而这回则是士兵们发出的,一鸣惊人呐! 秦豹子脸色顿时一沉,那一脚确实踹得够呛,一个多月皆以“抓来的货色姿貌平平”为由没再碰过一根指头,最近才缓过劲来。 宫孙琬霜不畏作死继续道:“那个老大,我那一脚也是帮你延年益寿。你跟你的弟兄们都以为是享受美人无数,却不知是被一群传染花柳病的母夜叉非礼啦,病入骨髓,少碰俩月就是延缓发病俩月,你应该感谢我呀!” 秦豹子的脸早已黑如铁锅,一众海贼面色也跟着难看,明明是他们强暴女人反倒扭曲成被女人强奸,还敢咒他们得病早点死。特别是第二句说秦豹子俩月碰不了女人,偏偏事实正如她所说,一口郁气堵到胸口,呼不出,咽不下。 众将士想笑却笑不出,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谁有那个心情去笑? 卷一霜舞斩尘第八章 屠城反戈 对于自尊心强的正常男人而言,如太监或是难以启齿的隐疾被人当众说出,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一种羞辱。 “臭丫头,找死!”秦豹子终于按耐不住,挥舞手里的大刀朝宫孙琬霜攻去。 宫孙琬霜唇角微扬,仿佛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拔剑相击。二人在双方阵前对招数十回合,刀光剑影,势均力敌。谁都压制不住对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时间长了,秦豹子与其众弟兄心里逐渐生出对宫孙琬霜的不屑:女人终归是女人,永远比不上男人,每招每式都不够利落,偏锋毫厘。所以,秦豹子身上的多道伤痕瞧着很疼,实则并不严重更不致命,况且这点痛对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的秦豹子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致摸清宫孙琬霜的路数,秦豹子不再多做纠缠,举刀奋力劈下。宫孙琬霜横剑挡下,剑身受力弯出一个弧度,随之这股力道将她向后弹开。这一刀掺杂了修士才有的灵力,而她并不意外,完全在意料之中。 宫孙琬霜准确无误落回马背,当即掉头回城。“撤兵!关城门!” 众匪贼本就为屠城而来,岂会让他们如意?紧随其后,于城门即将封锁之际撞了开来,冲进城内,重重刀光大肆砍杀街边百姓。不消多时,城门街道已尸横遍地。 当所有匪贼踏入城中,为首头目深入城中觉得看到的活人越来越少之时,众人才察觉不对——中计了! 众头目并未慌乱,料到军队有备而来,他们又怎会不做准备空手而来?一人发令道:“小的们,把人带上来!” 未久,一道道啼哭之声从人群中传来,由远及近,有年轻的女人,也有稚龄的孩童。 “救命,救命啊!”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爹、娘,我害怕……”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放了我,弟弟病了,还在家里等我……” 一番呼救求饶之类云云,众匪贼越听越兴奋,巴不得他们喊得越大声越好,仗着军队不敢杀害百姓,所以用人质威胁这一招屡试不爽。 自打他们进城,除了砍杀的百姓再未见过任何一名士兵,也就是说那几百名士兵回城后与那丫头便凭空消失了。同理,偌大的一座城,怎会只有区区那几个被砍的倒霉鬼? “秦老大,这是吃人城还是荒城啊,太他妈诡异了。” “就是啊,豹子老大。大白天的不见几个活人,空城计还有这么唱的?” “真要是荒城,那也是这里的居民被咱们的威名吓跑的。吃人城肯定不可能,要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早请人敲锣打鼓做法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会不知道?”一名头脑理智的头目分析道。 四周大致望了一圈,秦豹子点了几名手下命令道:“你们带几个人去砸开附近的几间屋子,看看里面有人没有。” 一小波人依言四散开去,一间间屋子查看里面是否有人。诡异的氛围谁不怕?所以他们并未跑太远,最远不过四五条街。 秦豹子等众人也没等太久,而他心里已然猜到答案,只想验证事实而已。果然,搜查回来的人都上报了同一个结果——除去方才进城时所杀的再无一个活人。也就是说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座空城,所有的城民仿佛一夜之间全部迁走了。 “也不对啊,如果真的迁走为什么衣物和日常用具都不带走?我瞧着不像是迁徙,倒像是出去打猎,晚些回来。” “管他迁徙还是人间蒸发,总之城里冷冷清清的肯定有古怪。还有,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进城之前那些士兵的神情,是不是太过镇定了,好像他们今日一定会打胜仗。” 秦豹子能做匪首当然不是个傻的,手下能看到的他会瞧不见?对方的目的再简单不过,故意引他们进城,好来个瓮中捉鳖。 朝廷围剿多次,什么招没使过,他们不都闯过来了嘛,何况手里还有人质,利用他们脱身并非什么难事。秦豹子随意朝某个方向大喝:“这么多女人小孩儿在向你们求救呢,你们不是一向以保护百姓为己任嘛,今儿个聋了还是瞎了,全躲起来见死不救吗?!” “对啊,没听见百姓们在喊救命,刚才在城门都挺威武的,这会儿倒藏头露尾做起缩头乌龟了?” “怎么,吃过几次败仗不敢再出来跟爷爷我较量啦?经常挂在的嘴上的百姓也不救了?” 一叠叫嚣云云,原以为可以刺激对方率先动手,那样可以暴露他们的方位,殊不知仍不见半个人影,只从天空传来女人的哈哈笑音,声音空灵辨不出方位。“危难关头拿女人和小孩当挡箭牌,真是好生威武、好生英勇啊!” 区区一句冷言嘲讽恰好打在众匪贼痛处,“你们自己蠢,脱不了困,反而抱怨军队不肯放人,不杀匪贼的将士就是废物!依我看放你们出城才是残害百姓,是他们的失职!” “照你的说法,住城里是百姓,需要军队保护,咱们手里的就不是百姓,不需要保护?”秦豹子狡辩道。 宫孙琬霜知道匪贼是铁了心死了也要拉垫背,存心转移仇恨的目光,就盼着脱身后把事情捅出去,好给军队泼脏水,巴不得再触怒龙威最终落个不得好死的凄惨下场。 宫孙琬霜懒得与他计较,对一众人质道:“从匪窝里出去的女人有几个好名声的,倒不如一头撞死反而能留个‘不堪受辱、宁死不屈’的好名声,没准儿壮烈之举还能感动天子,每人赏赐一块贞洁牌坊。” 呼救声很快弱了下去,许是喊累了,也许是觉得宫孙琬霜所言有几分道理,女子地位卑下,规矩也多,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也有人不满,朝天空叫道:“你也是从匪窝跑出去的,凭什么你要我们为了名节去死,你却可以活着!” 宫孙琬霜只轻松一句把人堵了回去。“我可以亲手端了匪贼的老巢以证清白,你能做到吗?” 一头目啐声道:“黄毛丫头大言不惭,凭你也配!我呸!” “哈哈哈哈……”宫孙琬霜不怒反笑,扔给众匪淡淡一句:“配与不配便由他们告诉你。”这句话令人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场游戏中的角色,而她则是布置游戏的人,讲话的口气实在令众匪贼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而很快,当众匪贼望见不远处高楼上赫然出现的三十三个被羁押的身影,脸上都是惊讶,随之又掠过一丝惊喜:弟兄们还活着! 不,不对,人数不对,昨天即便没把人都杀光,剩下的人也只有十几个才对,可现在三十多个人一个没少,那么挂在城墙上的人头是谁的?秦豹子惊愕、怀疑地望向秦大虎等人。 宫孙琬霜双眼失明没法看得仔细,但她眼盲心不盲,早已料到秦豹子的心思,好心解惑道:“我们的确放出消息要斩杀海贼。可我们没说具体杀多少人呀。至于那些人头是用其他死囚改变其容貌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 稍微顿了顿,又道:“说了这么多,不妨再告诉你,你们进城所杀的部分是活人,特意挑选的品行卑劣的极品,放心杀。另一部分是由妖兽所化,两者有个共同点,死后会变凶残哟!” 无论人质还是匪贼,脸色皆为之一白。 众人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希望自己听错,更恨不得聋了什么也听不见,因为谁也不愿听到这段残忍的话,更不愿面对即将要被凶煞邪物撕咬分尸的恐怖事实。 众匪贼震惊的是此次征战军队怎会让一个女人领兵?好死不死的还是个心狠手辣心思诡谲的黄毛丫头!她连城中百姓的命都能肆意利用,难怪不把他们手里的人质当回事。 某头目当即叫骂:“你个贱骨头,居然挟持弟兄们来威胁咱们!快放了他们,否则定让你们不得好死,谁都别想活命!” “对,大不了咱们跟这帮卑鄙下作的军队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众匪高举大刀愤声附和,颇有殊死一搏的士气。 “卑鄙下作,说得真好听!没道理只许你们抓人质就不许我抓你们的弟兄当人质。”清冷的语调毫无半分感情。 众匪贼还想唇枪舌战,但后面已突然发出的几声惨叫在提醒他们游戏开始了。宫孙琬霜隐于暗处颇有兴致地观赏亲手布下的棋局将会杀得有多热闹。 躺倒的尸体此刻已全部从地上爬起,朝众匪贼聚集而来。众匪挥刀砍杀,孰知死后的尸体硬如坚实木板,不管刀锋怎么砍仅于肌肤表面留下深不算深浅不算浅、粗细不一的口子。 反观牵线木偶一般的尸体屈指成爪,在匪贼身上一抓便是五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有的干脆笔直穿过匪贼躯干,使之穿体而亡。 秦豹子眼见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接连惨死,尸身上还留着令人不忍直视的血窟窿,一颗心如被无数根钢针所扎,万分痛楚。而他现在没有那个闲暇去为死者伤心,已了然为何那丫头敢如此嚣张,因为她跟自己一样同为修士。 卷一霜舞斩尘第九章 围杀路尽 同样有资质修习过术法的几名头目与若干匪徒也相继看出端疑,那些人偶在生前就被人控制住心神,死后立马尸变成术者的傀儡。至于施术者是谁,不言而喻。 人偶越聚越多,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有男有女,一贯被匪贼轻视的女人没想到尸变后攻击力比男尸还要凶历。 秦豹子即刻下令:“所有修仙的弟兄全部分头攻击,用玄门武器斩杀傀儡!”以此掩护其余还是普通人的弟兄们。 面对凶尸凡人抵抗不过,而对于修士局势便扭转过来,一刀即可削下傀儡一条胳膊,再一斩即砍下傀儡的脑袋。原本凶悍的傀儡霎时变得像劈柴木一般不堪一击,乱刀砍成分尸块。 匪徒的折损虽有所减少,但一百七十来号人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也算得上可观的数字。宫孙琬霜可不会留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接踵而来的漫天箭雨再次把众匪贼打个措手不及。 凶尸的厮杀声、人质的呼救声、命中的惨叫声,场面一片混乱,各种交织的嘈杂声吵得秦豹子头昏脑涨,来不及去思考太多。 众匪贼死的死伤的伤,转眼倒下大片,甚至倒下的人里包括几名修仙的。又一波箭雨袭来,秦豹子徒手抓过一支羽箭端详片刻,箭乃普通之箭,但被人施过咒,专门抑制修士的咒,摆明了对方刻意为之,削弱他们的实力。 “小心射来的箭,它会压制咱们的修为!”秦豹子大声提醒。然而,这声提醒稍微晚了一拍。 中箭者修为大减,本就没有多少的灵力瞬间抽空,攻击力与常人无异。方才可以一刀斩一个的凶尸,眼下再要对付它们必须出手全凭自身的力道,一打一都够呛,很快五六个实力差的被几具凶尸围杀。 见势不妙,秦豹子亲自上去支援,将所剩无几的凶尸解决干净,带领众人边打边退。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可恋战,折损的弟兄数量过半,再在城里停留只会情况更糟糕,谁知道那鬼丫头还会整出什么阴招玩弄他们。 想摆脱困境,为今之计除了突围再无它法。出城后能够尽快撤离或与布置在城外弟兄相互接应的当属北城门。 一众匪贼向北而行,将人质尽数撇下。混站之中众匪贼已自顾不暇,哪儿还有闲工夫管她们的死活?再者,军队完全听令于那油盐不进冷血无情的贱丫头,对人质不管不问,任由她们自生自灭,所以带上她们没有意义,反倒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也正因为战况混乱,众匪才未能发现那些箭雨射击的角度都只瞄准他们而已,没有一支射向人质。被人撒手不管的可怜人质们就这么幸存下来,一个也没少。 一路向北,箭雨暂歇,却如秦豹子所料,一路上看似不再有凶尸类的东西跑出来骚扰他们,可时不时会有毒刺毒箭毒雾一小波一小波的从不同的方位向他们突袭,防不胜防。几波折腾下来,剩下的人数约莫来时的两成。 秦豹子恨得压根痒痒,这应该是他生平以来败得最惨、伤亡最多的一战。倘若宫孙琬霜此刻站在他面前,他敢保证一定立马冲上去拧断她的喉咙! 众匪贼历经艰辛,终于来到代表突围希望的北城门。可惜,众匪贼看清眼前的画面通通止步,不敢贸然接近城门。 既然军队要围剿他们理应全城闭门封锁才对,怎么可能城门敞开,难不成忘了关门?又或者说故意放他们离去,再让他们倾巢而出,卷土重来,钓更大的鱼?假若当真如此,谁他妈还来!当他们傻呀! 真要成功突围逃出去了,他们再想卷土重来也不是短期内杀回来报仇,而是先另找福地休养生息,待恢复实力后再雪耻今日之仇。 正于此时,宫孙琬霜如愿地出现在秦豹子眼前,立于城郭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众匪贼,面纱之下,唇边上弯的弧度形同在看一群蝼蚁,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 望见她,秦豹子压抑良久的怒焰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来,大声怒喝:“贱丫头,你在玩什么把戏!你把我们骗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宫孙琬霜笑意更浓,不答反问:“东城门外,你我一战,到现在为止你还没发现可疑之处?” 秦豹子只瞪大眼珠子死死盯向她,怒而不答,发生太多,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宫孙琬霜耐心解惑道:“一个剑锋老是砍偏的人居然能跟你打个平手不落下风,光这一点你就不觉得可疑吗?交手之后你身上有多道大小不一的伤口,而我身上可是一道伤口也没有啊。另外,众士兵与我保持的距离是不是远了点?” 经如此提醒,秦豹子总算反应过来梳理个大概。的确,一个使剑老砍偏的废物应该很快败下阵去,连灵力都不需要用,那么她与士兵拉开距离是防止二人交战时使用法术波及他们。当时对方打了好一会儿才撤兵回城,由此推测对方是故意的,掩藏实力示弱好让自己以为对手技不如人,从而放松警惕,随后请君入瓮。更重要的还有他们屠城的杀心! “你叫秦豹子是,我还芹菜包子呢,芹菜入馅儿的包子瞧着比你下饭多了。现在轮到你做馅儿了。”宫孙琬霜忽然蹦出的一句流露满满的嘲讽。 秦豹子不甘落败,大声喊回去:“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可我在外头也有布置,弟兄们很快就会杀进来接应咱们!”自信的神情仿若在说:你有后手,我也有后招! 宫孙琬霜哈哈一笑,仿佛在听一个搞笑的笑话。“你应该又忽略了城门外士兵的数量。你们有一百七十多号人,个个彪悍杀人如麻,我手里才两百名士兵,加上城里的也不足千人,还是普通人,如何敌得过你们?” 莫说秦豹子,众匪也听得出她的话越说越玄乎,只怕情况不妙啊! 顿了顿,宫孙琬霜继续道:“偌大个城才这么点兵力,那么其余的几千人上哪儿去了?我的身边连一个副将都没有是不是也太寒酸了点?” 秦豹子剩余的底气全部耗光,但心里仍抱着一丝侥幸,天知道她讲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故意吓唬自己罢了。 秦豹子出战多年当然也懂点路子,于城外部署了三百多人。殊不知他们依仗地形与水性的两大优势已被军队攻克,按照宫孙琬霜拟定的战略阻断匪贼之间的联系。 秦豹子还不想这么早认输,可惜,包括他在内所有人身体一下子变软,瘫倒在地。这次秦豹子反应很快,准是来路上喷出的毒雾,毒随空气顺着伤口流入体内。 直到众匪贼再无反抗之力的这一刻,众士兵才总算露了脸,将所有人拿下,拖出北城门。 某个嗓音也终于忍不住气道:“贼丫头,别说得好听,我看你根本就是打不过咱们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对付咱们!” 上方传来一声冷哼:“凭你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拿来消遣一下更好玩儿。” 一干匪贼被五花大绑押到一旁,给先前抓的三十三名匪徒作伴。定下心神后,秦豹子一众才开始环顾四周的景象。 大片空地极为宽阔,四周由简易木架围起,远处有两只大铁笼子,每只铁笼里关着三只大花豹,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呼吼是在对食物的渴望。 圈子外围,士兵与围栏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右手握长矛,左手持护盾,身后背弓箭,严阵以待,想来是为了防止待会儿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冲出来。在他们身后站着的是服色各异的人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没猜错,正是城里的百姓。 一众百姓抬着头望向天空同一个位置,一个个指着半空戳戳点点,有说有笑,面色丰富多彩,有惊叹、有感慨、有激动,更多的则是高兴。 众匪贼莫名,于是顺着百姓的目光也望了上去。这一望不止令他们面色更难看,惊恐之感如滔滔江水翻涌而上。 两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悬浮半空散发灵光,灵光之上漂浮着半透明的影像,呈现的正是众匪贼在城里狼狈逃窜的景象,以及城外弟兄被军队战败扣押的落魄画面。 秦豹子的脑袋惊到发凉:难道说自打咱们现身出战之时就已经踩入对方的陷阱?若真如此,只怕城里布置的不止有机关还设有阵法。一边操控阵法一边还有御宝,这得消耗多少灵力?难道那丫头的修为当真凌驾于咱们所有人之上?所以,适才才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大言不惭之语。 “看!老大快看那里!是大柱他们!”一旁激动的声音将秦豹子从思绪中拉回,转眼望去,士兵在圈外打开一个口子,把一行拷上手铐脚镣的众匪徒往圈里赶,待队伍末尾的一个也进去后立马把口子堵上。 秦豹子瞧明白了,身边的人也猜到这是什么意思。秦豹子当即冲上方的宫孙琬霜大声怒吼:“贱丫头快放了他们,要杀要剐冲老子来!不许杀害我的弟兄!” “哈哈哈哈……”几声冷笑应声传来,“原来你也知道心疼?没道理只许你杀别人全家就不许别人杀你全家报仇!不许杀害你弟兄?一败涂地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章 猎囚废寇 众匪贼的落败丑态、将士们的英勇、宫孙琬霜的手段皆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目的就是要不可一世的众匪贼输得身败名裂,同时也是在场所有百姓的期许,以泄心头之恨! 将征战胜利的全过程皆看在眼里的不止为此浴血奋战的将士、深受侵扰之害的百姓、站她身旁的官吏、绑在一边的猪头将军、站在城下的人质,还有混在人质中间的贺兰璃辰。 相处两月有余,宫孙琬霜修为如何贺兰璃辰自当了解,只是他不解,凭她的实力明明可以正大光明与之一战,将众匪悉数拿下,为何偏偏要用阴损招数把人当鼠蚁捉弄?旗开得胜,他虽为她高兴,而这份高兴少了一分畅快。 “人兽搏杀不是你们最喜欢的游戏嘛,今日怎么怕了?哦~~对杀的人换了,不舍得了?”俯瞰秦豹子等人杀人杀不得、救人也救不得、气恼到五官搬家的扭曲面容,宫孙琬霜别提心里有多痛快。 人兽搏杀,规则很简单。场中的人不但要对付猛兽的攻击并将其斩杀,同时也要与其他人互相厮杀,撑到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便有存活的选择,归顺入匪者生,违逆者死。 几声哐哐当当,之前被缴械的兵刃抛至众匪身前,看样子是真要场内战俘完成这场游戏。游戏在匪贼手里尚有存活条件为诱,如今在宫孙琬霜手里可没什么优势,即便撑到最后一个仍逃不过被朝廷问斩的命运。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莫如齐心协力击杀猛兽,留得一口气,不怕押送皇城的路上寻不到机会逃跑。 战俘如此想,秦豹子亦如是,宫孙琬霜自然也能猜到,不过她无所谓,跟六只花豹搏杀,能有几人活下尚且未知呢! “吼……”打开兽笼,六只花豹一个猛子跃出笼门,瞬间把闪躲不及的战俘扑倒,当场毙命。 豹子属猛兽,捕食手法之厉害岂容小觑?何况是让宫孙琬霜特地饿上几顿的,现在这么多食物在眼前晃悠当然要全部拿下,否则不够分呐! 众战俘个个握紧手里的刀四散开来,同时又三三两两站到一起不敢落单,落单最容易受到攻击。若身侧站个同伴,心里多少有点宽慰,有什么状况好歹有个照应。 花豹身法灵敏出手凶残,战俘乃常年在外杀伐之辈也不示弱,其中也有几名修士,修为抽空,不代表力气也抽空。花豹能咬断战俘的脖子,战俘亦可伺机往花豹身上砍上几刀。 花豹跃身而起,众人往两边闪开让花豹扑了个虚,花豹受伤动作略显迟缓,几把刀瞄准其伤口飞射而来,生生把花豹扎死。 忍不住饥饿贪嘴的花豹在撕咬食物时,战俘抓准时机从后方突袭,未过几招便当场气绝。 战俘终非傻子,利用好花豹的攻击角度让其中两只撞到一起,几次下来两只花豹生出嫌隙,自顾跑一边决斗去了。 看到这里,战况有点搞笑,花豹逐渐呈现劣势,宫孙琬霜则不以为然,毕竟在开局时花豹势头很猛,出招全伤在对手要害,六十多位战俘已剩下一半了。 人兽搏杀游戏,围观群众皆有耳闻,都知其凶残,光听着就汗毛竖起,今日近距离亲眼目睹骇人的血腥场面,更是毛骨悚然,就担心晚上睡觉做恶梦,有人已经伸手捂住小孩子的眼睛。 怕归怕,忆起自身被匪贼侵害多年的日子,众人只会认为他们咎由自取报应不爽,绝不会有丝毫同情,没有人会替他们求情,冷眼看着他们在绝望中挣扎。 战俘打算把逐一击破战术进行到底,又经过一番厮杀,花豹全死,战俘获胜,而活下来的仅十余名。游戏结束,士兵立刻进场将战俘一并押下。 其中两只花豹内讧,给他们喘了口气,也省了不少力,而另外两只没那么好骗,攻击更猛,花费了战俘不少心思。 见此战果,秦豹子甚感欣慰,好在没有全体死绝。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自己面前,滋味如何?” 秦豹子吼道:“贱丫头,你滥用私刑,私自处决朝廷要犯,就不怕欺君嘛!” 宫孙琬霜从容道:“无耻匪徒不甘被捕,押送皇城途中伺机逃跑,不幸中途遭受猛兽袭击,无一生还。” 秦豹子一惊:好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也是啊,这猎场明显是她早就事先搭好的大戏台,既然有意为之,又怎会不早点想好应付上面的理由呢? 秦豹子仍不放弃挣扎,道:“睁眼说瞎话!那么多人都瞧见你肆意滥杀,你当他们全是瞎子嘛!” 听到“瞎子”二字,宫孙琬霜还未冒火,一边的贺兰璃辰反倒一激灵,下意识望向城郭上的纤细身影,心想:你个傻子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下方的姜副将等知情人士也是同感,向上瞄了一眼,生怕她被触了逆鳞当场爆发。好在她的状况一切如常,众人才松一口气。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论秦豹子有没有触碰她当下的逆鳞,她都不会轻易绕过秦豹子。 宫孙琬霜胸有成竹道:“瞧见又怎样,说出去又怎样?反正你们是朝廷钦犯,早晚都得死。况且只要你的首级和其他大头目的首级留给皇帝就行了,至于一群小喽啰的死活谁会去在乎?” “……” 宫孙琬霜句句刺中要害,令秦豹子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大鱼已经钓到还要虾米作甚?众将士、官吏,以及贺兰璃辰皆任由她折腾。 稍微顿了顿,宫孙琬霜接着道:“秦豹子,不用急。那十一个打架打累了,我自然会给他们休息。你们休息了好一会儿,该轮到你们喽。上架子!”最后三个字是说给士兵听的。 众士兵依言把九个木架拖入围场中,然后将秦豹子与另外点名的八人分别绑到木板架上,以及他们的配刀一并呈上。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放开我们!你们这群狗官!”八个人知道这举动准没好事,无奈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咋呼两下嘴皮子。 “臭丫头,你用阴邪招数暗算咱们胜之不武!有本事放开秦老大,重新比过!” “说得没错,你与咱们老大重新比过,你若赢了咱们甘愿伏法!” 有人起头又掀起一番闹腾,秦豹子是众匪之首,修为和武功不负众望也是所有人里最高强的,底下人当然不相信他们追崇的老大会输,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众匪此刻的心情,除姜副将外,一干于俩月前被宫孙琬霜打得落花流水的大小军官非常理解,无奈不服有啥用,技不如人只能憋着。不过现在嘛,见识过其手段,不服也得服。 一名性子直爽的副将冲众匪吼回去:“都瞎嚷嚷什么,能打败你们的策略就是好策略,击败你们外援的战术就是霜姑娘一手策划,胜之不武纯属无稽之谈!” 另一名军官帮衬道:“你们滥用法术祸害百姓,霜姑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不对!” 几句争执,百姓们抓住字里行间的关键词“法术”二字。百姓也不是傻的,很快反应过来:“难怪这帮畜生有恃无恐,原来是学了仙法,仗势欺人!” “管他仙法妖法,杀了他们为咱们老百姓报仇!” 指责、叫骂、争吵此起彼伏,宫孙琬霜正是不愿过早暴露实力才要藏拙,迄今为止所展露的仅仅冰山一角,至少贺兰璃辰瞧得出来。 忽然间,一道身影从高处纵跃而下,一掌打在秦豹子肩上,经脉撕扯断裂、体内灵力溃散,钻心蚀骨之痛顷刻间传遍四肢百骸。这一画面在激愤的百姓眼里犹如天女下凡惩奸除恶。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响彻天际,众人纷纷捂住耳朵,防止耳膜受损。这一掌使之经脉尽断、灵力尽散,痛如碎骨。不但秦豹子心里清楚,贺兰璃辰也瞧得出来,一身的修为彻底废了。废去其修为就是断绝众匪的妄念。 “臭——丫——头!”秦豹子咬着牙吐出三个字。 宫孙琬霜却是一笑,笑得极媚极冷:“秦豹子,你说你乖乖地在这里当你的土霸王不好吗?想睡天下美女尽管睡,没人拦着。可是你干嘛偏偏对我锲而不舍呀?因为你,我瞎了一双眼睛,债当然要讨回来喽。” 宫孙琬霜抓起一柄大刀,注入灵力,银白刀身如同脆薄纸片,“嘣”的一声碎裂成片,这正是秦豹子的配刀。 她双手平举,地上的碎片与平躺的配刀“嗡嗡”颤抖,下一瞬飞天而起笔直刺向七人同一个部位。破天的惨叫声嚎得比杀猪还要难听十倍。 其他六个直接一刀给了个痛快,秦豹子就不及他们走运,生生挨了三刀,还是一刀接一刀的凌迟。 意识痛到恍惚,紧挨着一记冰冷长鞭毫不留情地夺走众头目的双腿,痛麻、断裂、吼破嗓子般的凄嚎无疑向所有人宣告他们再无可能东山再起的死刑。 “当初你们欺辱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尊严被女人践踏的今天!”刺耳的嘲讽既是说与众匪的,也是说给军队里没处置的漏网之鱼听的,包括仍绑在城郭上的猪头将军。 噩梦的画面再度重现,在场的只要是个男的都不自觉地绷紧了下边儿。众将士都在心里嘀咕:妹子,你会不会做过火了,如此凶残,还要不要嫁人啦?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一章 活宝争花 宫孙琬霜的大胆之举令在场所有观众胆颤心惊,他们从未见过这般胆大妄为的女子,行径乖张且嚣张。 匪贼毕竟皆是男人,严刑拷打用什么手段教训他们不好,偏偏要挑宫刑,简直比当众问斩更要侮辱人,当真是把他们的颜面及男人的尊严践踏在脚底。 没错,她的目的正是要秦豹子一众匪贼输得体无完肤,粉碎他们自以为是的傲气,变成人人可以耻笑的太监,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宫孙琬霜的一言一行,贺兰璃辰全看在眼里,心里有喜有惊。喜的是八千年后能够亲眼看到她归来,惊的是她令人发指的手段。你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昔日的你不至于如此糟践战俘。 本该欢呼热烈的气氛一下子鸦雀无声,不知该不该继续叫好。姜副将硬着头皮正欲开口提醒是不是该收场了。未料,宫孙琬霜先主动下令:“将人犯全部押入大牢。” 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总算落下令人满意的帷幕。 整场战役猪头将军都被绑在一边看白戏,亲眼目睹宫孙琬霜的雕心雁爪,不敢再有任何肖想,也不敢对她出言不逊。 此次剿匪,全城百姓出了不少力,理当得到嘉奖与相应的报酬。至于救回的人质,尤其是女人,在被捕期间浑然不惧匪徒淫威,宁死不屈,理应赐予贞节牌坊与赏钱以示体恤。做好这两件事方可彰显安陵国君爱民如子之宽广胸襟。 姜副将把宫孙琬霜之所言如数记下,并心里觉得她未必如表象所见到的那般冷酷无情。若果真无情,那些女子的名节是好是坏与她何干? 宫孙琬霜淡漠依旧,给出的理由让人哭笑不得。“我只是看不惯这里约束女人的迂腐罢了。” 临走之际,宫孙琬霜特地关照不要把她的事说出去,包括当今圣上。万一实在不当心说漏嘴就不要把她的事透露太多。于是乎,拿了之前洽谈好的雇佣金一万两银子潇洒地走了。 贺兰璃辰很意外她居然会带上自己一起离开军营。宫孙琬霜却理所当然地道:“你是我的属下,不捎上你才叫人奇怪。” 得,还真拿自个儿当属下了。贺兰璃辰额头一颗大汗。 “好啦,可爱滴哑巴小哥哥,不逗你啦。你打算回瑢乐国还是与我一道去泓渊国?跟我一起的话可以继续帮你解毒哟。”宫孙琬霜故意看向别处,故弄玄虚地道。 贺兰璃辰想也没想拽上宫孙琬霜的衣袖,这便是他的选择。 宫孙琬霜噗嗤一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调皮道:“嘻嘻,骗你的。你恢复得挺好,毒已经减去三分之一,后面的可以找其他医术好点的大夫继续解。行了,不管你乐不乐意跟我走,至少到下一座城之前我们同路。” 而她不知道的是贺兰璃辰无论解不解毒都会选择与她一道,因为他不希望她再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两城相邻,但要到下一座城用两条腿走得走上个把时辰,等走到了城门也该关了。如果骑马代步自当事半功倍,仅需一个时辰便可。宫孙琬霜早就计划好了,离开前特地备了两匹身形较小的枣红马。 宫孙琬霜两三下翻身上马,而身旁却迟迟没有动作,只见他对着马儿一脸木然的表情,眉头微挑侧向他:“哑巴小哥,别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贺兰璃辰诚实地摇摇头。从小到大出门都有马车代步,拜了师父之后出门要么徒步走路要么御剑飞行,从不需要骑马。所以,不会骑马对他而言是件很正常的事。 “上来。”纤细的手伸到他面前,“待会儿抓紧我,我尽量让马走得稳些。” 贺兰璃辰果断伸手与她共乘一骑,他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否则就不会耗费功夫帮他解毒了。 宫孙琬霜调皮地问道:“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治好你以后卖个好价钱?” “……”不用说这么直白。 “好,不一定卖你,回头把治病的钱付了。” “……”价格不便宜。 “知道你一直想问我跟你素不相识干嘛要救你。我的理由很简单,你的相貌轮廓长得不错,所以本姑娘难得强盗发善心救你一回,治病钱可以给个优惠价。” “……”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长得不丑? “小模样长得确实不错,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把女人迷到神魂颠倒的大美人。” “……”这是夸男人的词? “你现在说不出话,我只能叫你哑巴,要是不乐意,日后等你毒解了能讲话了再喊我瞎子喊回来呗。” “……”你的心真宽。 翠荫山道,两人坐一骑牵一骑悠哉漫步,花叶清香,鸟鸣悦耳,好不自在。 好山好水好风景,而在宫孙琬霜眼里只有黑白灰的影像,实属遗憾。但她向来乐观得很,等眼睛好了,再把所有好风景看个够。 走至一处,马足止步,宫孙琬霜特意勒住缰绳掉头行往另一道方向,因为她感知到十里之内有一小片草药。 贺兰璃辰只管跟着她走,她要做什么自有她的打算。果真,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一片色泽鲜艳的花展现在二人眼前。 宫孙琬霜没有太过靠近,在附近隐蔽之处双双下马,留下贺兰璃辰只身向鲜花凑近,正欲上前采摘,刚巧听到前方有人声,敌友未知。 “好个贾丞相,手段如此恶毒,眼下言懿先生重伤还中了毒,对圣上的处境非常不利。”一人抱怨道。 “慎言,小心走漏消息落人口实,言懿先生外出休假而已,并无不妥。”另一人提醒道,想来是个做事谨慎之人。 贾丞相、言懿受伤中毒、圣上不利,凭这几个字眼宫孙琬霜已经听出来者二人乃泓渊国革新派,贾丞相乃对立的守旧派,七年前灭她后爹煦国公宫孙颐全家的领袖人物。天赐良机啊! “别多话,快采药。此药名贵,配合山上的温泉加以辅助,对身体颇有益处。”谨慎者道。 二人正欲采摘,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生生阻止二人的动作。“且慢,这些药我们全要了。”回首,只见两人向他们走来。 宫孙琬霜心道:霸道得挺利落。也难怪,光看走路的步调就是位武功高手。拜托,都换上粗布麻衣的平民装了,扮角色能不能走点心。 直性子的正要开骂却让性子稳的拦下,道:“两位兄台,如果你们也需要不如我们平分可好?” “不行。”对方一口回绝。 直性子的本就心情极差,这俩字无疑点燃其怒火,开口时语气还是先压了压:“这药是你们种的?” “不是。” “这山头是你们家开的?” “不是。” “你们比我们早到,先看见的这些药?” “也不是。” “你们家也有人生病需要此药?” “无人有疾。” 直性子的直归直,问得仔细,确认药是无主的谁到谁得,无任何纠纷,即刻翻脸:“去你娘的,这也不是那也没有那你们抢什么抢,我们有急用,都给我让开!” 宫孙琬霜在暗处差点笑出来,后来的俩活宝来搞笑的!下一瞬,心思回转,大概猜测他们或许跟哑巴小哥有关。 此地乃三国交汇之处,十里之内,后来的两个往返方向属瑢乐国。哑巴小哥是位中剧毒的贵公子,遇害地点必在这一带附近,他也来自瑢乐国。由此疑问,二者先后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毒可致命,倘若凶手预料到受害者中毒未死就该断绝他治愈的一切可能。此药非争不可,莫非乃解毒之关键? 对宫孙琬霜而言有与无均无大碍,反正解毒有千百种法子,不必一棵树上吊死。不过若那二人一无眼缘,二品行不端,三背后的主子更非善茬,待会儿有需要的话不必客气,当做给言先生打的招呼。 对方开骂,俩活宝也不客气,抽出腰间配剑直接开打。对方也不含糊,拔剑应对,斗个势均力敌。无奈革新派的二人前不久负伤,未撑多久隐隐有不敌之势。 性子稳的堪堪躲过对手一招斜斩,一记上挑作为回赠,而招式的方向似乎有一道外力顺势顶了一下,砍中对手。他并不认为凭自己的力道与剑速足以伤到对手,顶多划破其衣衫。 另一边,直性子的一击落空,眼看对手厚力一掌就要劈中其右肩,孰知一枚石子将他往旁边弹了开去,他清楚若真挨下那一掌,肩胛骨就碎了。 对持几招,相似情形接二连三,虽不明显,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一活宝环顾四周叫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宫孙琬霜没听见似的乖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现在出面为时尚早。 “晚辈不知哪位高人在此修炼,恳请求见!”另一活宝语气放软了些,能在较远处随手一招化解他们的攻击,其武功造诣绝不在四人之下。 回应他们的依旧是微风抚弄枝叶的沙沙声。 半天无人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既然对方没有杀意,俩活宝哪里还敢多留?赶紧拖着伤屁颠屁颠地滚了。 临走之际,二活宝无意一瞥,角度刚好望见掩藏于树后的俊颜。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二章 泡泉夜探 革新派二人见人走远便不再耽搁,赶忙采摘好草药速速回去。临走之时,二人不忘躬身拜礼,齐声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走出一段路后,直性子的还在为刚才的一战感到惊讶:“师兄,你说那位高人干嘛帮我们?” 性子稳的摇了摇头,道:“他应该也打算采摘几株草药,那二人不分青白要抢去全部草药怕是惹怒了他。” 直性子的依旧不解:“高人那般厉害,凭他的本事可以事后再从他们手里抢过去,没必要借我们的手赶走他们。” 性子稳的思索一会儿才道:“其实那二人武功并未高于我们,只是我们受伤了,大概高人瞧出了这点才不屑与他们动手,反而借我们的手教训他们。” “有道理。” 性子稳的却叹了一声:“假若高人愿意出山协助圣上就好了……” 殊不知他的祈愿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现实。 宫孙琬霜现出身形,唇角弯出调皮的弧度:算你们有良心。几株鲜花鲜艳地绽放在脚边,是他们特意留给她的谢礼。 贺兰璃辰料准她另有打算,安静地等在原地。所站的位置不算太远,适才发生的画面大致收入眼里,也瞧见了宫孙琬霜使坏的小动作。 待人回来,两个人再次上马,贺兰璃辰碍于男女之间的礼数,跟之前一样只抓着宫孙琬霜的衣裳褶子。 枣红马依旧慢悠悠地稳步前行,走过一小段,两边的景色已非先前上山时的景色,原来他们没有下山,而是继续上山。 宫孙琬霜坐在前面悠哉地道:“之前听他们说山上有温泉,正好你也去泡泡,活活血,对解毒有益无害。再者军营生活乏味,连个觉都睡不好,现在当然要好好放松心情喽。” “……”估计你自己也想去玩儿。 约莫一个时辰,一座阔气的建筑映入眼帘,大门上挂着大大的牌匾,写有“福来泉庄”四个大字。 见有生意上门,一伙计连忙挂上讨喜的笑容跑出来招呼:“两位客官,里面请……”看清进门的是两个孩子,话说到后面有点泄气,尴尬的表情似乎在说:二位,小孩子家的拿我开涮呢,你们有钱嘛,回家玩儿去。 好,他们的年纪是小了点,身边也没个成年的仆从,乍一看就像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 宫孙琬霜能够理解其心思,随口扯个理由解释道:“我们跟家里人吵架了,出来散散心,行不行?” 注意到门口,掌柜正好得闲出来观望。宫孙琬霜掏出一锭大大的银元宝托在掌心,摆出财大气粗的架子道:“这一百两够不够先付个三天的定金?” “够,够,一定够!还包三餐!只要客官不嫌弃小店简陋,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小二和掌柜双眼眨成元宝状。出手阔绰准是爷,伺候好大爷必有后福! 此地乃三国交汇之处,贸易频繁,来往客商繁多,有银子的爷也不少,可乐意掏银子的爷少啊! 泉庄生意再好终究属于乡村野郊,生意以借宿为主,物价再贵也贵不到天上去,宫孙琬霜不过是估个价而已。 付账时,宫孙琬霜又掏出一锭大银元宝,道:“用上等饲料喂给我们的马,两间单间离得近些,最好相邻,先住上五日,要不要续房到时候再说。听闻你们家温泉不错,既是来散心,自然要享受一番。” “好嘞,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二喜滋滋地牵过两匹马赶紧下去干活了,掌柜的笑容越发的和蔼可亲了。“二位客官怎么称呼?” “霜,寒霜的霜,他的话……”宫孙琬霜微顿,他姓啥我哪儿知道,一直喊他哑巴喊习惯了,早忘记问了。“给他纸和笔,用写的。” “啊?”掌柜一懵,你俩结伴来的还不晓得对方叫啥? “我和他是在半道上认识的,忘记问他姓名了,等想起来问的时候他又得了很严重的风寒,哑了。”宫孙琬霜半真半假解释道,说得很顺,一点也不像掺假的。 贺兰璃辰无奈接过纸笔,写下一个好看的“琰”字,取自表字“鸿琰”中的“琰”字。表字由师父所赐,迄今为止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起。若非现下处境危险,也不必以此掩盖身份。 刚才牵马回来的小二听掌柜交代几句后便领着两人看房间去了。掌柜做生意果然用心,两间房间不仅相邻还很宽敞,朝向好,房内布置也雅致美观,应属上等客房。 无论何时何地,有钱的感觉最棒啦!宫孙琬霜由衷感慨。 客房不似大堂来来往往人多,有的话牵扯到个人隐私,需要私底下商量。在军营时,宫孙琬霜一门心思光忙着策划剿匪,对贺兰璃辰除了解毒极少过问其他,现在闲了才想起过往做生意时才会留意的细节。比如:在饮食上是否有忌口的食物。 宫孙琬霜自然没有,贺兰璃辰则摇摇头,表示也没有。最后,宫孙琬霜特别向小二提醒道:“如若有人要打扫房间必须得到我的允许,没有回应绝对不许进来。另外,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务必到每日的巳时或午时再来。记好这两点,否则出什么意外别怪我没提醒。” 要求听着奇怪,小二还是应声记下了,不必多管照做就行,谁让人家是爷呢! 贺兰璃辰也觉着怪,无妨,日后就知晓咋回事儿咯。 殊不知,店小二带俩人去看房后,掌柜看看桌上写的再望望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忍不住低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太奔放了,小小年纪就敢闹私奔。” 可不嘛,其他的客人也瞧见了,他俩的行为真挺像小两口的,男孩就像个惧内的典型,家里的财政大权全交由媳妇管,外面的事也全由媳妇张罗。 好在二人都不在,如果听到掌柜的感叹,以及众人的七嘴八舌,宫孙琬霜倒没啥,翻个白眼,觉得“你们想多了”。贺兰璃辰的话,一定感到丢脸丢穿底,干脆一掌拍死自己得了。 星幕悄悄降临,为炎热的暑气带来丝丝凉意,除祛一丝烦躁,平添一分舒爽。 温泉池内,水汽袅娜,缠绵缭绕,时浓时淡,犹若云丝。水纹涟漪层层,美丽花瓣随之铺开,飘满整片池面,仿佛置身花海。 偌大的圆池,宫孙琬霜无比畅快地在水里游水,优美的身姿犹如线条优雅地人鱼。停坐池边,久违的放松感舒展全身,好不惬意。 原该平静的夜似乎忽然间多出许多访客,而且都喜欢在屋顶、墙垣之类的高处行走,步伐还蛮欢快的。 来客有两拨人,一拨来自泉庄之外,行动训练有素,与白天见过的俩活宝一样出自军营。另一拨人乃庄内之人,伪装成商贾、行人一早混在庄内,等待猎物出现,然后伺机而动。 好在两拨人的目标不一样,分别往两个方向去的,不然那个倒霉蛋今晚必定九死一生。 宫孙琬霜小小的幸灾乐祸一下。好,她一点也不意外,可以在预料之中,混乱之夜终有一遭,早与晚的问题而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凑一块儿更省事。至于哪两个倒霉蛋,心里早有人选。 方正的泉池,水雾朦胧,时而聚拢时而消散,将少年笼罩其中。温润的泉水驱走他多日来积蓄的疲惫。池水散出的缕缕药香,吸入鼻尖,格外的舒心怡人。 泡汤前,宫孙琬霜把一瓶药交他手里,泡汤时务必撒入池水之中。不得不说,她配制的药效果颇佳。即便有幸活着回到师门,也未必能恢复得这般快。 由于毒解去三分之一,感应力恢复少许,已然发现有人正迅速靠近他的位置,而且有许多个,起码不少于二十个。 他至今仍未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三皇子,以至于如此穷追猛打?当初下手时还将他搜了个遍,什么佩剑、饰物、银钱全搜刮得干干净净,若非凭着最后一丝未消散的灵力放了把火幻化真身才得以逃脱,否则当场就被他的人扔海里喂鱼了。 寒芒乍现,头顶一剑直刺目标要害。对手旋身一闪轻松避过,后翻一跃,飞剑凌厉与之擦身而过。拳风刚猛,出手极快,似要打断目标两根肋骨。对手反应更快,身手灵敏似灵狐,巧妙避开攻击。 招不宜硬接,但要躲开小菜一碟。若非贺兰璃辰如今身体状况欠佳,这些刺客完全不是对手。 俩刺客招招紧逼,不给贺兰璃辰任何喘息的机会。几招过后,二刺客有点懵了,上边儿提过世子武艺高强,可高强的程度在他们的预料之外啊,他们是军人,练的皆为杀招,世子倒好,跟玩儿似的。 二人对视一眼好似达成什么共识,出招向贺兰璃辰要走的方向拦去。没关系,两个人降不住他,二十人又当如何?只要将他困住,待所有同伙聚齐,还怕压制不了他一人? 贺兰璃辰猜出刺客意欲何为,正打算改跳窗离开,凭他的状况撑不了多久,等一会儿人手增多更加不好对付,必将沦为笼中之鸟。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三章 退贼生谣 未等多时,又两名刺客从窗户杀入房间,这下路全被封死,唯有另外想办法冲出去。 贺兰璃辰没指望会有人出去报信,但凡在房间周围的人早就被他们撂倒了,不死也得昏厥。到底是人来常往的地方,不宜把事闹得太大。 其实两个月前事已经扯大了,瑢乐国平乐王世子领兵剿匪,军队尚未出师反倒先把身为主帅的世子弄丢了,下落不明踪迹全无,惹了好大一场笑话。 皇帝闻讯,龙颜大怒,派下好几拨人四处寻找,我朝第一大才子,兼当世第一美男子,突然这么没了,今后谁给国家撑颜面呀!一帮饭桶! 房间里越发的热闹,无奈那么大动静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反而吸引来其他更多的刺客。宫孙琬霜与他离得较远,未必能发现此处异常。思及此,面对刺客,贺兰璃辰只好独自硬抗。 贺兰璃辰不再与之缠斗,将刺客往温泉池边引,找准时机往某个刺客身上给一脚猛踹。刺客预料中的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贺兰璃辰动作连贯,稍微一偏错过斜后方偷袭的一剑,借力打力。刺客一击未中反被擒拿,顺着身体前冲的惯性一扳,于半空打了个滚翻落水池。另外两个很快也相继被打落水中。 贺兰璃辰直奔大门,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并非求生意切,而是不忍直视一个一个落汤鸡的惨样。估计这一架是他从小到大打过的最无赖的一架。 池子不深,最先落水的扑腾几下总算从水里爬了出来,站稳身形正要有所动作,熟料,一个黑色的背影撞了过来,摔得俩人痛叫连连。 水里三个循着黑影飞来的方向看去,窗户整个大开,地上落有窗扇碎片,他们敢确定,那同伙绝对是让人从窗户外生生踹进来的。“有高手!” 三人相互交换个眼神,不敢贸然追出。世子受创都这般难对付,再加个高手,冲上去岂非作死? 刚踏出房门,贺兰璃辰就碰见俩捂着吃痛部位躺在地上打滚不起的。没猜错的话,一个胳膊骨折,一个肋骨骨折,痛得连落在边上的兵刃都没力气去拿。那画面光瞅着都能感到疼。 再回头,宫孙琬霜披着件单薄的衣裳来到贺兰璃辰的面前,调皮一笑:“来得刚刚好,就知道你扛得住。”说罢,匕首往他手里一塞,“给你,防身用。快走。” 贺兰璃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跟随她的步调离开。宫孙琬霜一路往人多的客房位置跑,一边放声大喊:“救命啊!有贼啊!打劫啦!” 闻声寻来而未见同伙惨状的其他刺客成群纷至沓来,途中走一段打一拨,起码解决四五拨。 宫孙琬霜一路打,一路不忘把刺客往有人的地方扔过去,目的就是求几个人证,免得贼落跑之后没留下什么有力证据,反被说成无理取闹。 赤手空拳把人撂倒已属不易,可她残暴的打斗招式着实把一旁的贺兰璃辰给吓了一跳:揍人就揍人,怎么还挑男人的某部位猛踢啊,应该没废?不过听那凄绝的惨叫,也许……大概……真的……救不回来了。 “有贼啊,抓贼啊!” “有色狼啊!救命啊!” 撞见刺客的一起头,听闻呼喊的受惊吓一起跟着喊,惊叫声有男有女,飞快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客房一带极快热闹起来,看戏的、打探的、观摩的、寻人的、别有用心的等等纷纷跑出房间看个究竟。 经如此一折腾,若干潜伏在屋顶正欲动手的夜访之客不得不计划作罢,待回去从长计议。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我们家小姐也在温泉池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家老爷跟几个朋友也在那里沐浴,没出什么意外?”各种询问云云。 未久,掌柜带领一干人手与几名从温泉池回来的客人来到众人面前,安抚众人。“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已经向温泉池的客人逐一核实过,大家都安然无恙,也没有任何财物损失。幸好有人发现及时,贼人已经全数离开,我们刚才也派了人下山报官,所以请大家莫慌。” 听闻“报官”二字,说明官府的人很快会到,会保障所有人的安全,众人提着的心放了回去。 说服是一回事,有人提出疑惑是另一回事。“那伙贼徒谁发现的?” “管他谁发现的,打跑就行,我看到的贼徒鼻青脸肿的,貌似刚挨了顿揍。” “这么一说我也是,感觉贼徒不像自己跳下来的,倒像被丢进来的。” “那么厉害?掌柜的,泉庄内竟有如此高手当护卫?” “不对?记得有一名贼徒是瘸着腿跑的,护卫是贼徒逃离后来的,那之前谁打的?我觉得应该是与我们同样在温泉池沐浴的客人。” 听到屋外杂乱的声响,雅间里的青年眉头皱起,向属下询问门外的状况。本已做好御敌的准备,但埋伏外面的人迟迟没有动作,猜测必与屋外之事有关。大概知晓情况后,青年对别人的事没有太多兴趣,在房里继续歇着,让两名属下留在外面静观其变。 一通众说纷纭,掌柜尽量将面色保持正常,有高手解围自然是好,可他不敢贸然居功,万一再有人提出要引见,他得拿得出人呐。吹牛也要打草稿滴! 掌柜顺了顺气,正色道:“请问诸位,可有人瞧见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 在掌柜问出这句话之前,围观群众里早有个别习武之人打算冒认,没准儿能趁此挣个名头,想前途似锦必先有个台阶。 一言问出,谁知一道悦耳的嗓音冒了出来:“掌柜,把人打跑的时候出手重了点砸坏了几扇窗户,大概要赔多少钱?” 啥?众人一愣,这话说的怎么跟个认错的小孩似的。刚觉得好笑,思绪急转,等等,明明砸坏人家家里东西这种理亏的话为什么听不出半点道歉的感觉,反而有些理直气壮?仿佛在说“爷有的是钱,爱怎么砸就怎么砸”。 再等等,窗户是她砸的,人是她打的?这话无疑是证明了贼徒是她赶跑的。众人立马反应过来,循着声音,目光全聚集到宫孙琬霜身上。 当看到出声的是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再一瞥,边上站的是个同龄的少年,一个纤弱一个文质彬彬,怎么瞅都跟“武林高手”四个字沾不上边。 几个想争名头的稍微放心些许,不就是赔点银子,我也有!“小姑娘,贼徒有二十来人呢,不是两个三个,你当在玩捉贼游戏呀!” 某一人赞同附和:“小姑娘,那些贼徒个个精壮魁梧,别说你了,加上你身边的小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二人言之有理,众人也觉得宫孙琬霜不可信。掌柜也不好判断,保持沉默,再者人家是出手大方的财神爷,哪敢轻易得罪?即便说的真话,也不会要她赔,事急从权罢了,毕竟万一闹出人命案,损失的何止是银子?而是招牌! 宫孙琬霜不予理睬,全当耳边风,继续认错道:“掌柜莫急,我知道做生意的都忌讳见血,所以他们一个都没流血,顺脚踢废了好几个太监,即便有血还在胸口憋着呢。” 太太太太太——太监!众人一个个眼睛嘴巴张得滚圆,耳朵没毛病?言辞骇人了点,却只有交过手的人才讲得出细枝末节。 “小姑娘莫要胡言,架有那么打得嘛,出手竟如此阴狠!贼徒手里都有兵器,岂容你近得了身?” “切。我看不然。月黑风高夜,持刀又拿剑,最是杀人时。当真是打劫,而非暗杀?”仍有人不愿放弃争名头的机会故意挑刺数落。 宫孙琬霜从容回答:“怎么不是打劫?他们是劫色!也不想想出事的地方在哪儿,温泉池是宽衣解带的地方,多适合办事。” “噗”某位拿着茶壶观戏的仁兄竟是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周围众人霎时间如击惊雷,险些惊掉下巴。 “我有说错吗?如果是劫财,动手的地方就该是客房,而不是温泉池了。”宫孙琬霜理所当然地分析道。 “……”众人绝倒。小姑娘,能好好说话吗?能不能不要把夸张又令人羞涩的话说得这般直白?我们信你还不成吗? 掌柜听了半天,孰真孰假心中了然。从商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还少?足以猜得一分籍籍无名之辈的心思。整了整声色,问道:“敢问霜姑娘是如何碰上贼徒的?” 宫孙琬霜回以正当的理由:“小哥哥最近染上风寒,身体欠佳,我怕他温泉泡久了晕池子里,所以前往查看,没想到一过去就撞上这档子事。” “贼徒全是男人啊!”争名头已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弱弱询问。言下之意,劫你的色可以理解,打劫男色有点说不通。 宫孙琬霜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小时候被自己老娘非礼过,之后烙下阴影,导致心理扭曲、变态,对女人又爱又恨的同时还生出龙阳之好!”鬼扯,她最在行啦。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五章 求教搭讪 “没错,正因为乱七八糟的瞎闹,做事毫无章法才能混淆视听。不妨说说你对那丫头的印象如何?”哥舒赟暗示道。 徐晟“哼”了声,道:“张扬、任性,花钱败家;做事只靠蛮力,不愿多思;讲话颠三倒四、毫无忌讳,一点也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矜持。” 哥舒赟闻言轻笑:“这便对了。” 对了?徐晟微愕,貌似有点懂了,稍微理出点头绪:“师兄,你刚说混淆视听,莫非她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哥舒赟点点头,道:“她主要做给刺客与我们看的,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有意要帮我们。总之没有敌意。” 言懿赞同,然后与哥舒赟向徐晟一一解惑。明明是刺杀偏偏咬死扭曲成劫色,揣着明白装糊涂。至于贼徒里是否真有人被踢废成太监不得而知,存心损人名誉碾压成笑话是真。后来高调说把自己老爹打伤无非要告诉刺客她是个武功高强且做事无脑之人。在检查菜品时看似说话随意自然,实则多说了半句“没有多余的味道”,明摆着在提醒他们小心提防,饮食方面别被人做手脚。在被贼徒追杀时,为何不往她自己的住处跑反而跑到他们的雅间附近,即便慌不择路也未免“择”得有点刻意。结合以上几点矛盾,那个疯丫头故意演戏给人看。 撇开这场闹剧,光看那二人本身就不简单。 疯丫头与其说自家是开武馆的,不如说更像开医馆的,哪个习武者那么闲,毒药伤药美容药研究那么多那么杂。乱堆乱放堪比狗窝,擅入者死?说那么夸张为的是震慑保守派刺客不敢贸然对她下手。另外,有个细节与她眼睛有关,当时她除了朝徐晟翻了记白眼与眨眼皮外,双瞳再没向别处转过,显得有些呆滞,像个瞎子,然而她行动自如,当真是瞎子?倘若真是瞎子,赤手空拳打跑二十多人,而且是男人,那么她的武功造诣得高得多骇人呐? 再说说她身后的少年。自始至终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并非不能说,只怕无法说。因为他瞧上去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他身上萦绕的药香明显不是治风寒该用的。再看他举止斯文,仪表堂堂,以及在疯丫头胡言乱语时的反应,羞涩腼腆,一看便知出自有涵养的人家。一个先被毒害再遇刺杀的人绝非出自小门小户,身份不容小觑。 此刻的宫孙琬霜也正想猜猜贺兰璃辰为何会遭遇谋害? 宫孙琬霜觉得写字好看的读书未必会差,那么琴棋书画必定样样精通,没准儿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举止投足颇有涵养,性子乖顺,实乃讨老师欢喜的好学生,讨诸多长辈欢喜的好孩子,搭配一副好皮囊,大概想招为女婿的也不在少数! 正由于太过出彩,容易掩盖旁人的光芒,招人妒忌,能够向军队传达命令,幕后之人必为权贵。 贺兰璃辰夹菜的动作不由一顿,心道:不愧是你,好敏锐的心思。 宫孙琬霜全然没在意,自顾吃完最后一个糕点。漫不经心道:“以前学过一点占卜之术,看在你活了小半辈子没做过作奸犯科之事的份上才发个善心救你一回,否则就算你天姿国色比九天仙女再美十倍也懒得搭理你。” “……”差点让一口点心噎死。 避免误会,宫孙琬霜补充一句:“我没有窥探他人的习惯,仅仅算了你的犯罪记录而已。白天两个采药的士兵品行不端,看他们不爽顺手教训一下。” 贺兰璃辰自从拜入师门后极少再回母国,不问朝政并不意味他跟傻子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三皇子心胸狭隘,品行上表面光明磊落,背地里把阴狠之事做得比较隐晦,让人抓不到证据罢了。 用过膳,宫孙琬霜为贺兰璃辰把上一脉,治疗效果和预计的一样,果然山里采摘的花是解药中的一味,决定干脆再多住几天。 起初宫孙琬霜不仅交代过小二来问候贺兰璃辰的伙计必须要识字的,还说有事找她必须等到巳时或午时,原本他不懂,此刻连盯梢的也傻了——她她她,她的作息规律太夸张了,居然丑时息午时起! 一连三日皆如此,别人用早膳,她在睡大觉,别人用午膳,她才刚吃早饭,敢情宵夜就是她的晚膳。房间里瓶瓶罐罐到处堆,画稿纸团满天飞,走个路还得九曲十八弯,实在惨不忍睹。没见过这么邋遢的女人! 贺兰璃辰记得在军营的时候她的作息规律挺正常呀,转念一想,便解释得通了。军营的作息也有规定,早晨军号响起,她不想起床也得起。 守旧派刺客彻底放弃对她下手的念头。死不可怕,就怕死成被万人嘲讽的笑话,晚节还是要滴! 有一件事令言懿和刺客两方都看不懂,教学骑马通常由男子教授女子,而他们则是反着来? 一处宽敞空地,宫孙琬霜牵着缰绳走在前头,贺兰璃辰骑在马背慢慢颠着,适应了三日总算可以慢步小跑了。宫孙琬霜颇有师长风范地教诲道:“多学一门技艺有益无害,不必学精但要学会,危机关头就多一道保命符。” 贺兰璃辰虚心受教。 兴许托了贺兰璃辰的福,本打算走的客商只要不赶时间的临时都改了主意打算多留几日,还以女性居多,泉庄生意兴隆。知晓他每日练习马术,都掐着点来到地方,站在空地边缘远远地望着他。好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在瞥见侧旁的宫孙琬霜时,心里纷纷只恨自己不会骑马,否则站在他身边的就能换成自己了。有的只希望宫孙琬霜能好好教骑马,别把美人给摔了。这一点不用她们提醒宫孙琬霜也会注意安全,中毒加骨折,她才不要多麻烦呢! 凭宫孙琬霜的姿貌怎会没有惜花之人欣赏?无奈都让她自个儿吓跑了,不是废太监就是钻研毒物,鲜花虽美毒刺扎人,谁嫌命长啊?同样远远欣赏饱眼福就好。 观察多日,确认宫孙琬霜并无敌意,哥舒赟手里拽着一小包粉末徐徐上前搭讪。“霜姑娘,听闻你最近研习医术专攻制毒,刚好我也在钻研此道,这包药粉是一位朋友出给我的考题,可惜我医术粗浅,只能辩出几味药,配制解药更不必提了。不知姑娘能否指教一二?” “好说好说。指教谈不上,帮个小忙而已。”宫孙琬霜爽快道,她明白这是言懿有心试探。早在行刺当日,她已然认出哥舒赟与徐晟正是白天采药的二人。 转身向贺兰璃辰道:“下来,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好一位雅人深致的傅粉何郎,姑娘们观赏你好久了,等着与你搭讪呢,快去。” 贺兰璃辰专心练习马术心无旁骛,瞧见了只当没瞧见。此刻二人有话要谈,便依言搭了把她伸出的手轻松翻下马来。 宫孙琬霜认为身为教练把学生一个人晾一边太不尽职了,马牵着不动保障了安全却让人傻等,怪无聊的;放任学生一个人练习担心马儿突然尥蹶子,生麻烦。故此,让他与女孩儿们聊聊天,放松又安全。 眼见她这么大方就把人让了出去,哥舒赟愣了愣:你的心真宽,明知抢手也不怕让人抢了去?罢了,传言而已,半真半假,不能全信,办正事要紧。 闲聊半晌,哥舒赟足以断定她对他们没有半点威胁,此乃其一。其二,哥舒赟好歹也懂点医术,当见识到宫孙琬霜给出的解毒方子一时吓到手抖,这哪里是解毒,分明是赌命!以毒攻毒倒也罢了,药未必要用喝的方式,可通过针灸注入到血液里,另一种毒则搭配温泉活血,效果更佳,五日即可药到病除。 贺兰璃辰没有与姑娘们搭讪的意思,可以直接回房,无奈一群姑娘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将其团团围住。 她们打探过,人家要么在房间里歇着,要么让疯丫头霸占着,根本捞不着搭讪的机会。总不好硬闯陌生男子的房间,或者特地去温泉池堵人。但别说真有人试过派丫鬟前去邀请,可惜均被他果断推辞。 见这插翅难飞的阵仗,贺兰璃辰索性把手伸进怀里做个样子,掏出木片与笔,写道:近日身体欠安,不能言语。 本想谁会没事与一个哑巴聊天,又是个病秧子,加上自己的淡漠之态,也该歇歇了。孰知姑娘们偏偏为他一手秀雅端正的好字以及他俊美的娇容越挫越勇。生病致哑是暂时的,而非天生残疾乃永久的。病,她们也能找人治。 贺兰璃辰若知晓她们的心思,只想说四个字——自不量力! 正欲走人,不甘就此放弃的姑娘们大胆问道:“敢问公子是否婚配?” 出于礼数,贺兰璃辰只得驻足,在木片上写下一字:否。 姑娘们顿时松了口气,未指婚就有机会。转念,又觉得无所谓,从古至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可惜了正妻之位。 “公子可有心仪的姑娘?可是那位与你一道来的霜姑娘?”某位女孩鼓足勇气询问。所有女孩都等着他的回答,有害怕,有期待。 贺兰璃辰眉头微皱,没有马上回答,只写道:何此一问?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六章 毁誉钓鱼 见贺兰璃辰茫然的模样不似作假,女孩们纷纷把她们听到的各种传闻如实告知,五花八门的版本把贺兰璃辰雷得不轻。 传言说两个人皆因家里吵架才离家出走,半路偶遇,俨然一出“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戏码。 传言说二人自小指腹为婚,由于素未谋面才对婚约不满,家里大吵一架跑了出来,没想到在途中巧遇,一见钟情。 传言说女孩武功盖世并非开武馆那么简单,必定师出名门,少年与女孩是师兄妹,早有情意。无奈因门内纷争被迫离山,双双私奔。 传言说二人互生情意,偏生双方父母不满意这桩婚事,于是二人决定瞒着家里悄悄私奔。 传言说女孩精通武道、医术,实乃高人,对少年又是治病又是传授马术,故而猜测两人还是师徒呢! 版本繁多且杂七杂八,老套经典、恶俗清奇,应有尽有。自刺杀事件后,各种八卦广泛流传,足够写一沓话本子了。当然,版本再多,终究有一个共同点,都把俩人凑成了一对。 这算不算击退刺客捡回一条小命后的后遗症?贺兰璃辰心思复杂地听完这一箩筐的捕风捉影,自己也不知道脸色到底是红的、青的、还是白的。 回顾两个多月的相处,贺兰璃辰几次试探,宫孙琬霜的反应显然对于过去的事一丝一毫也记不得了。如今再遇,时日短暂,猜不透其心思,顾忌女儿家的名声,他仅在木片上写下意味不明的四个字:顺其自然。 晚膳时,贺兰璃辰有意不提下午与一众姑娘聊天的事,觉得她会非常生气,毕竟事关姑娘家的清誉。 孰知,宫孙琬霜早猜到他们会聊些什么话题,因为刺客一事闹那么大,今日的结果理所应当。非但没生气,反而打趣道:“纸要是不够回头问小二多拿点,有什么口味清奇、构思奇妙的尽管写下来,等有空的时候我再编几本话本子卖钱花。” “……”将谣言坦然接受,从而以此转化成商机的,千古第一人呐! 言懿一行拿到宫孙琬霜给出的医治方子,个个瞅得眼皮直跳。没撤,谁叫他们的医治方法太慢呢?他们等得起,陛下等不起,唯有死马当活马医,拼了! 所幸,疗效相当可观。 六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瑢城得到泉庄的消息。 淡淡的花香弥漫沁心,纱帘拢起轻盈地垂在柱边。雪白粉墙挂着几幅水墨佳作,几处矮架上摆着精心剪裁的盆栽,随风轻摇的珠帘由珍珠、玛瑙珠、珊瑚珠等串连而成。绣工精湛的屏风色泽绚丽而生动,好似一朵朵牡丹群芳争艳。 房间内的每一件陈设工艺极好,用料考究,雅丽而不失奢华。想来房间的主人身份高贵,淑雅而有才气。 十一二岁模样的娇丽少女衣着华贵,安静地端坐于案几前,纤细的指莹如葱玉,优雅举杯,小啐一口杯中的清茶。 一名侍从立于旁侧,毕恭毕敬地禀报盛州刚传来的消息。 听闻那里一处泉庄闹出一桩笑闻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有一波采花大盗夜闯温泉池,不单劫女色,且有断袖之癖,相中一名相貌极佳的少年郎。 闻讯,邱梦珊想都不用想便猜到那个人定为贺兰璃辰无疑,她敢说当今世上除了他容颜绝色,再无第二人能使人心生歹念。 上报消息中提及那帮贼徒是被一个武功极高的疯丫头打跑,此刻正陪伴在贺兰璃辰左右。贺兰璃辰似乎得了重病,为其医治的也是那位疯疯癫癫的少女。邱梦珊心头一跳:莫非是她? “即刻派人将他安全带回,不许让任何乱七八糟的人接近他!”邱梦珊冷声命令,她绝不容许任何人抢走他! 邱梦珊乃瑢乐国当朝正一品官员户部尚书之嫡女,再有皇帝御封为贵女,金枝玉叶,追捧她的王孙贵族不计其数,而她唯独钟情于平乐王世子。 五日时间,言懿所中之毒已然全解,缓了两日便带着人返回泓渊国。朝局动荡,皇帝身边危机四伏,能用之人真的太少了。言懿自知若没有宫孙琬霜出手,自己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临走前不忘奉上“诚意”十足的诊金。 十日的时间,对贺兰璃辰的治疗大有益处,毒已化去一半。疗效虽好,但他也觉得呆够了,泉庄里越传越离谱的八卦版本以及孜孜不倦找上门搭讪的姑娘们实在令他头疼。 于是乎,当宫孙琬霜提出离开的时候,贺兰璃辰毫不犹豫地跟她跑了。 进入盛州,二人随意找了间客栈歇脚。客栈有四层,一楼和二楼均作餐馆用,一楼大堂人多嘈杂,二楼雅座较为清净,三楼与四楼则为包间和客房。 二人选了雅座,小二洋溢着笑颜上来招呼。两位客官不止长得俊,出手十分阔绰,一给就是十两银子,一看便知出身不俗的大主顾,得好好伺候。 宫孙琬霜下意识报出几个菜名:蟹粉素鸭、香脆藕夹、响油鳝丝、蔬菜鱼丸汤、黑金流沙包。 “啊?”店小二眨巴双眼,不懂了。这是什么菜?没听过呀! 贺兰璃辰非常理解小二的心思,这几日在泉庄他已经见惯了那些新奇的菜式,菜名虽不知,味道却挺好。住泉庄时,有几道菜厨子觉着不错就当新菜推出,还受了不少住客的好评。 宫孙琬霜微微尴尬,莞尔道:“不好意思,是我点错菜了,忘记了你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菜式。”在泉庄吃惯了大厨照自己的食谱做出的家乡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二哥,有什么特色推荐不?” 小二接口道:“红烧大肠、四喜丸子、桂花鸭、盐水鸡。” 宫孙琬霜道:“大肠长那么难看能吃嘛,我很少吃内脏的。鸡是发货,不健康。算了,上两碗口味清淡的素面,加半只桂花鸭,鸭子用两只小碟装盘。” 小二应了声下去准备。 待小二下了楼,宫孙琬霜道:“琰小公子,你一不傻二没瞎,估计也该猜到我想做什么,此去极其凶险,会有杀身之祸。此城已属泓渊国地界,出了西城门就通往瑢乐国,我会继续北上,而你去留随意。答案不用现在告诉我,可以是今晚,可以是明天,但我不会逗留太久。” 贺兰璃辰自当知晓,剿匪刻意低调掩藏实力,走的时候不忘教姜副将如何撒谎。若有人问起两百名士兵如何重伤残废的,就说他们结伴出军营寻乐子,结果被多管闲事的无名之士给废了。再有人问起匪贼头子又如何废的,就说有人半夜潜入大牢,迷晕所有守卫,把人给废了。 之后泉庄行刺,她故意高调行事夸大其词,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个颠三倒四的傻妞,想必去泉庄医治既是临时起意,也是计划好的。 宫孙琬霜仍旧一贯的泰然处之,丝毫瞧不出分道扬镳该有的伤感,而他早已有了答案。 突然,楼下一个咋呼的嗓门打破店里和谐的氛围,“掌柜的,你们店的厨子怎么做菜的,不是太甜就是太咸,存心戏弄我们嘛!” 掌柜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上来赔罪:“二位爷息怒,小菜不合口味的话,我这就让厨子给二位重做。”转身向小二吩咐道:“还不快点把东西撤下去,换新的。” 与咋呼嗓一道的锦衣男问道:“重做是肯定的,那饭钱该怎么算?” 遇到这种闹事的客人商家一般选择认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掌柜赔笑道:“小店招待不周,自然由我们作赔,岂有再让二位掏钱的道理?” 咋呼嗓面色一板,跳脚道:“什么意思,觉得我们没钱?我们是革新志士,为圣上办差,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圣上,你到底是瞧不起我们,还是瞧不起圣上?” “啊?”掌柜一懵,怎么还牵扯出皇上? 众人同感,心想就这做派也能给圣上做事,圣上是因为太年轻识人不清,还是也品行如斯? 面对周围众人投来的目光,二人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凶煞的目光盯向掌柜,似乎只要掌柜再说一句不称心的,他们就动手开砸。 正欲发难,一个胆大的声音出头道:“圣上主张仁义治国,而你们却在这里欺压百姓,可谓背道而驰。圣上慧眼识人,怎会用你们?依我看,你们莫不是贾丞相派来胡作非为,有意诋毁皇上!” 锦衣男反驳道:“你胡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是冒充的?你有什么证据?” 出头者从容道:“你们敢说自己是革新志士,那敢不敢报上名号,姓甚名谁,如果是新加入的,倒说说是几时加入的。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革新志士?” 无论守旧派亦或革新派,字又没写脸上,鬼知道谁是谁,只有共事的才知道。思及此,咋呼嗓反问:“说得那么笃定,难不成你见过革新志士?” 出头者斜了他一眼:“有幸打过交道,你们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言语犀利,不容置疑。 咋呼嗓和锦衣男不再纠缠,说不过只好灰溜溜地逃了。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七章 绯丝斩情 楼下发生的状况尽数收入二人眼底。 出头者从头至尾不曾明说自己才是真正的革新志士,而他只要跳出来与守旧派唱反调,不管有没有关系,哪怕是位义愤的路人甲,守旧派的人断然不会放过他。谁又知道他会不会随时成为新帝的助力? 贾丞相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新帝年幼根基不稳,折断其羽翼自当要趁早,等壮大了再动手就晚了。 午膳后,宫孙琬霜拉着贺兰璃辰跑街上溜圈去了。宫孙琬霜的快乐宗旨就是:出来玩就要痛痛快快地玩,不要想太多。 几家商号晃了一圈,杂物没买什么,主要看的还是能入眼的天材地宝。采购的物件里算得上杂物的当属胭脂水粉了。宫孙琬霜只道:“世上有哪个姑娘不爱美的,买一些备着很正常,有时候爱美的男人用这类东西不比女孩少。” 贺兰璃辰保持沉默。 踏进成衣铺子,宫孙琬霜眼盲辨不出颜色,不过衣裳的样式轮廓还是可以呈现出影像的,扫过一圈,指了两件挂墙上的衣服道:“老板,那两件纹样挺好,拿下来给我哥试试。”随手掏出一锭碎银摆在柜台。 见二人姿容出尘又颇有气派,老板连忙使了个眼色,小二机灵立马会意,手脚麻利地取下成衣,领着贺兰璃辰进后面的小间试穿了。 进门时,来店里买新衣的姑娘们就让贺兰璃辰的天姿国色牢牢吸引,即使同为男性的老板和店小二也看得呆了。 姑娘们见他拿着衣服进去试穿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观摩效果。未几,一位高雅俊美到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活生生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被看飘飘,赤枫锦袍极好地彰显穿衣者修长的身线。衣美人更美,好一位难得一遇的绝代佳人!众女孩不管年纪大的小的,一个个羞红了脸。一边不好意思地偷瞄着他一边低声细语地惊叹赞美。 “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好俊呀!” “瞧着面生,是不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管他打哪儿来,重点是有没有婚配?” “长那么漂亮,大概早被哪家的富贵千金定下了,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 夸赞的、激动的、叹息的,好不热闹,门口路过的瞥见店里的动静忍不住好奇一观,有一必有二,接二连三,不多时便把成衣铺子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全来观赏美人儿啦。 宫孙琬霜凭轮廓影像知晓他相貌底子不差,在军营时就听到关于他的评论,之后泉庄谣言四起,各种情节扭曲、各种夸大其词,从侧面足以说明他的容颜应当很帅,帅得很讨喜。 预料之内的结果,所以她现在对贺兰璃辰的称呼由琰小公子变成哥哥,反正人家年龄确实比自己大,叫一声哥哥不算亏。至于她不过是身材高挑,显得比同龄人大两三岁而已。她敢保证如果不把俩人的身份转换成兄妹,一定会让一道道尖利的眼刀生生活剐! 由于看热闹的太多,动静过大,原本不打算凑热闹的身影勉为其难地观望了一眼。而这一眼,找到了他想要的。 宫孙琬霜暂且识不得衣裳美丑,但看反响效果应该不会难看,干脆让他再把另一件衣服也给试了,效果同样惊为天人。 凑热闹的身影望见他似与人交流,无奈观摩者太多,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那人的容貌。也罢,确认他暂时无恙先安下心,回头再见。大白天人多眼杂,也不适合办事。 宫孙琬霜早已挑好两件衣裳打了包,确定衣服尺寸与贺兰璃辰大小合适,豪气地掏出百两大元宝向老板结账。 望着二人潇洒远去的背影,一众男男女女又羡又叹:美人儿只可观赏不可亵渎。衣裳的用料、做工虽为店里的上乘货色,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太打击人啦! 夜幕送走了最后一丝红霞,繁星灿如宝石嵌在深邃的蓝布之上,一扑一闪的荧光好似高高在上的九天仙神俯瞰人间悲喜。 开窗赏月、通风是很常见的事,然而贺兰璃辰猜到也许今晚她就会有动作。毒已解去一半,勉强可以运转几丝灵力,隐去气息,同样翻窗而出,悄悄尾随。知晓她会为节省灵力缩小感知力范围,于是特意保持距离,不让她发现。 中午在客栈时,宫孙琬霜已向两路人马暗中施下追踪术,故此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贺兰璃辰远远望着前方的身影不由眉头皱起,差点以为自己追错了人。近两日,他偶尔会瞥见她乌黑的秀发里有几缕似有似无的红丝时隐时现,如今竟是全变成了红色。以及那一身男装,猜想多半在成衣铺时她故意支开自己偷偷买的,因为她的衣服是直接打包好的,不曾试穿。 另一家客栈,黑暗的房间唯有依靠穿过窗户的月光带来光明。两名受伤的人被十来名黑衣人团团包围,手中的剑还滴着鲜红的液体。 两名伤者里其中一位正是中午的出头者。负伤加中毒,身形再难动弹,今日怕是命数已尽。二人认命般合上双眼,不甘而无奈…… 寒芒折射的大刀正要斩下,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咚咚咚”几声倒地之响。睁开眼,二人没有见到高悬于顶的大刀,反而房间里多出一名陌生的红发少年,以及躺倒的众黑衣人。 “算你们有胆识,明知会落得灭口的下场还敢多管闲事。可惜,你们低估了对手的情报网,别说换一家客栈,即便离开此城也未必能幸免。”宫孙琬霜冷言给出评语。 二人为之一怔,没猜错的话眼前的少年应当仅用了一招就放倒了他们,手中之剑也未出鞘,右手所握之物赫然是从黑衣人手里夺来的刀。 他们猜得分毫不差,贺兰璃辰隐于暗处将方才的一瞬瞧得清清楚楚。 宫孙琬霜不屑道:“他们不足以让我拔剑。放心,都没死,回去还能问话。” 出头者道:“阁下如何称呼?” “霜斩情。” 闻言一怔,专注于屋内情形的贺兰璃辰丝毫未发觉一只手从身后探来,后领用力一提,几个起落已隔远几条街。 稳住身形,反手便是一掌击出。来人身手敏锐,一招挡下。二人对视之时,贺兰璃辰才放下警惕,原来面前十七八岁的俊逸少年正是他敬重的师兄——赫连瑜,字淳熙。 赫连瑜解释道:“两个月前,师父突然断了对你的感应,猜想你可能出了什么事,之后一个月你杳无音讯,师父便派我下山来寻你。” 贺兰璃辰拿出木片和笔,写道:我想留下。 赫连瑜一愣,道:“可是为了那少年?”在宫孙琬霜出手的时候,他刚好寻到要找的人,碰巧也看清了那一幕。 贺兰璃辰点头。 赫连瑜轻叹无奈,劝道:“凭他的武功你犯不着担心,还是先与我回山医治,你的事我已打听清楚。如今泓渊国内乱,那少年明显要蹚这趟浑水,你跟在她身边不安全,再者以你目前的状况保证不会拖累他?” 说中要害,贺兰璃辰依言放弃留下的念头。她好不容易回来,不能因为自己再出事!提笔写道:带钱吗? 赫连瑜小吃一惊,瞅瞅木片上的字,再瞧瞧自己的师弟,确定没让人掉包?这话不像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眨巴几下眼皮,生硬答道:“带了。” 返回客栈,贺兰璃辰的房间灯还亮着,宫孙琬霜微讶,记得他平时睡得挺早,今日快子时末了还不睡,转性做夜猫子了? 宫孙琬霜率先翻回自己房间,再绕至隔壁房间门外,轻轻敲了敲门。灯光不熄,却感觉不到屋里有人的气息。 推门进去,屋内果然空无一人。对于这个结果宫孙琬霜并不意外也不介意,缘由勿论,离开对他而言并非坏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她早已习惯。 转身欲走,回眸一瞥,无意瞥见茶壶下压着一张纸。走到桌前,看清上面的内容,眉梢微挑:算你小子有良心。 没错,贺兰璃辰留下的是她最爱的钱——一千两银票。 取物之时,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肩头,绯色发丝映入眼帘。宫孙琬霜略微吃惊:头发的颜色怎么变了?等等,烛光、银票、绯色的发丝,我可以看见了? 之前处于夜色之下,黑暗中万千色彩与灰黑影像无甚区别,加上有正事要办,没功夫留意那些。因此,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双眼复明了。 翌日,宫孙琬霜孤身一人与革新派一众前往皇城。 泓渊国嘉佑四年,革新派与保守派结束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明争暗斗,以贾丞相为首的保守派终究落得穷途末路,销声匿迹的结局。 嘉佑帝平内乱、退外敌,达成先帝遗愿释奴止戈,以仁政治国。废苛政、减赋税,赋予百姓太平安康的日子。 传闻革新志士中出了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剑客霜斩情。少年一头红发,年仅十三杀伐果决,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其剑术诡秘,手段狠辣,若他出马,灭门者连一条狗也别想留下。 朝局稳定后,霜斩情并未如他人所想踏入仕途,反而选择功成身退仿佛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 传言说他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传言又说他无心朝野,故而归隐:传言还说他遇到一心爱之人,于是当一切结束后去寻觅佳人了。传言还有夸张地说他是天神下凡,功德圆满后重返天界。 搞怪的、悲戚的、夸大其词的,版本流传繁多,无人知晓结局为何……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八章 劫礼赴宴 玄门修仙亦或江湖武林出了位既叫人抢手又令人望而却步的人物。一场游猎中,无名宝扇霜漫蝶舞名动四方。 抢手的是他技压群雄的武艺与修为,望而却步的是他的破坏力太强,干架干到哪儿拆房砸摊就闹到哪儿,然后接踵而来的就是一沓一沓的赔款单,每次所赚的酬劳近乎一半都用来赔偿。甚至有时候打过头了,还得砸锅卖铁去倒贴,好在出手的东西都品质保障,价值不菲。 尽管如此,仍有许多人向他伸出橄榄枝,无奈被拒绝的理由实在叫人哭笑不得。无妨,无妨,幸亏此人脾气随和又喜欢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价钱好商量。 林荫小道曲折绵延,鲜绿的叶繁茂如伞,遮去酷日的炙热带来丝丝舒心的清凉。路的两边,或高或矮翠草铺成青绿的地毯,一簇簇明艳野花错落随意,将绿毯点缀。 林间鸟鸣悦耳清脆,时而有彩蝶翩舞嬉戏,葱翠的草随风摇曳,带着小花儿一起欢快轻舞。有美景相伴,赶路的人也不会觉得寂寞。 一支十多人的队伍正不急不慢地走着,为首的是一名貌美女子,她不似旁人手里握着刀或剑,而是一把折扇,一边与人聊天,一边扇风祛暑,悠闲而散漫,丝毫没有警戒之心。 马拉着货车走在队伍中间,车上用绳锁牢牢固定住箱子,防止货物掉落。走在两侧护送的人均身穿统一的服饰,仅有一名年轻男子显得身份略高一些,想必是出自某个家族的人出门带了什么好东西。 看准这一点,蒙面大汉威风凛凛飘身而下,挺起胸膛大声一喝:“吾乃大名鼎鼎第一剑客霜斩情,若不想成为刀下亡魂,乖乖把身上的财物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什么?霜斩情!”众人讶然,纷纷拔出腰间兵刃作御敌之势。六年了,时过境迁,霜斩情的名号依旧如雷贯耳,令人闻之胆寒。 林二公子定了定心神,镇定道:“阁下,车上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如果阁下需要银子急用,在下身边还有五十两银子的盘缠先借给你应急。” “啥?”蒙面大汉一愣,这货没傻?居然给打劫的送银子?“看你们衣着尚可,这么多人一路吃喝都要开销,身上怎么会这般寒酸?” 林二公子道:“原本身边的确还有一百两银子,结果上山路上滑了一跤丢了。” 蒙面汉懵了,我去,今天撞得什么鬼运气,碰到一这么傻的! 一名属下跟随附和,把傻子做到底:“公子,不碍事,钱没了山犹在,野菜野草不会少,我们就当换口味了。” 哎呀,苍天呐!主子傻的,手下也跟着傻,打得哪门子劫呀?而且那主子还真的把五十两银子伸到自己面前。蒙面汉再瞅瞅车上的箱子,卖相老旧,心想:人已经够傻了,估计车上也不会放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便有也早就让人掉包了? 一把抓过林二公子手里的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实在没下手的干劲,而白送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殊不知装傻这一招正是为首的女子舞卿霜事先教好的,只要那个强盗还有点自尊心,谁会跟个傻子计较?除非他也傻子!再说花点小钱装个傻,护住贺礼不算亏。为避免多生枝节,她故意藏起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贸然出手。 蒙面汉倒算有点底子,转眼功夫已跑得没影了。 刚把人打发走,只见有两人从半空飘落至舞卿霜等人面前,手拿兵刃神色急躁,像在追什么人。其中一人问道:“请问诸位可有看见一名自称‘霜斩情’的蒙面壮汉?” 众人统一地指向一个方向,意思非常明显,他们不仅刚见过,还指出人跑走的方向。 二人大约望了眼,好听的女音漫不经心地道:“不必追了,此路是赶赴墨竹山庄的必经之路,有一必有二,你们也是半路被打劫的吗?” 闻声瞥向从树后出来露脸的舞卿霜,追来的二人不由为她的玉颜看得一愣,即墨洵道:“林央兄,这是你家远房表妹?真漂亮呀!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呀,太不厚道了。”话是对叫做林央的锦衣男子说的,俩眼睛一直黏在舞卿霜身上没移开过。 众人拉下一片黑线:大哥,你来这里干啥的?搭讪妹子呀? 林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静道:“非也,舞姑娘是与我们一道上山赴宴的,顺便帮忙护送贺礼的。你们追的人怎么回事?” 与即墨洵一起的魏华祯眉头微皱:“不久前尤氏派来赴宴的队伍被那个自称‘霜斩情’的大汉半路拦截,抢走了一把名唤‘暮痕’的宝剑,入庄后将情况告知,于是我们下山查探,而且近两日赴宴途中被抢的不止尤氏一家的队伍。我挺好奇的,你们怎么没有被抢?” “简单!你们不觉得车上装的箱子瞧着很破旧吗?怎么看都不像装贵重物品的。第二,装傻装穷再加送银子,敢用霜斩情的名号无非要挣个头衔,打赢几个傻子能有成就感嘛。上山前我们也听说了。”舞卿霜回答得极其自然,什么害怕、畏惧之类的词跟她的态度全然不沾边。 魏华祯吸一口气,挑眉道:“听上去信心十足嘛,那你还躲在树后干嘛?生怕一计不成,动起手来打不过?” 舞卿霜双手抱肘,道:“说对一半。我怕他劫财不成改劫色,本姑娘对自己的花颜月貌很有自信的。” “……”魏华祯绝倒。死丫头,还是这么犯浑、自大! 一行人结伴上山回庄。途中,舞卿霜认为那壮汉不用着急,拦路抢劫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要挣名头就得闹大,过两天等宾客到齐了,必有大动作。山里埋伏的人不少呢。 墨竹山庄,玄门中地位虽及不上三大仙门以及与之并肩的第一大世家,但也是个有威望的角色。 三大仙门分别是青之澜的青澜岛、苍之尘的苍尘崖、丹之霞的丹霞宫,三大门派均有漫长岁月的悠久历史,连天君也得礼让三分。至于第一大世家季氏年岁就短得多了,乃近几千年新晋的派别,在众多仙门世家中唯一一家实力能与三大派媲美的。墨竹山庄与之相较要逊色得多,顶多算中上层次。 此次即墨老庄主为孙儿办满月酒,拿着请帖前来赴约的宾客络绎不绝,庄里的家丁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众位宾客各自奉上备好的礼物,奇珍异宝且包装精美。见惯了好的,忽然瞥见林央递上的卖相老旧的礼盒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名宾客疑惑道:“林公子送的这是……” 能受邀而来的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之间只要没什么深仇大恨都不好意思拆台。 见气氛微妙,舞卿霜本就觉得好像忘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大事,此刻总算反应了过来,连忙上来打个圆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前为了防贼掩人耳目,故意把礼盒做旧,忘记变回来了。”说罢随手一挥,咒术解除,礼盒焕然一新,展露精美的妆容。 众人哗然,宾客中几名眼尖的将插话的女子打量一番,清凉单薄的着衣风格透着几分媚惑与异域风情。腰间不似寻常女子挂的香囊、荷包、玉佩之类,而是简单的一管长萧和一只巴掌大的小葫芦,手持一把绘有霜花蝶舞的无名折扇。 无论认识的亦或不认识的已然凭这标志性的装扮认出她便是近几年来让人头疼的同时又颇有名气的女游侠——舞卿霜! 即墨老庄主倒也想邀请她赴宴来着,可惜人家居无定所,性情随风,一眨眼便不知人浪到哪里去玩了,即便有请帖也不知道往哪儿寄呀。未曾想今日人家会主动上门,激动得老血都沸腾了。 如他所料,揭开礼盒就是上等法器,一对锻造工艺精巧的短剑,图纹美观细腻,出手果然阔绰!上等宝器已属难得,何况高一级的法器,眼馋了众位宾客。 老庄主转念一想,据他所知舞卿霜即使受到邀请参不参加全凭心情,但参加的宴席绝对是收到请帖的,甚至还说她干不出不请自来那种没礼貌的事。那这回怎么破例了?必有蹊跷! 某位宾客也想到了这点,忍不住开口询问,正好替老庄主问出心事,同时也为其他好奇之人解惑。“此次赴宴未见得林家主,卿霜姑娘这回可是受林家主所托而来?”知晓她广结善缘,有求必应,所以变个法儿问,不宜太直接。 舞卿霜低首托腮,略感不好意思地道:“额……这个……前几日接了皇榜捉拿一伙儿通缉犯,结果不小心砸了人家几间屋子和一座小山头,然后赔了这一对剑外加护送一趟。” “……” “啊?” 众宾客无言,他们应该猜到的,不管做客卿或者入门派,她若想加入早这么干了,何须等到今日?话说回来,你的破坏力依然那般彪悍! 卷一霜舞斩尘第十九章 寻门闯宴 墨竹山庄宾客众多,来赴宴的人中自然不乏正值花季的青年才俊,见到舞卿霜这样的妙龄少女,出于长辈的期许也好,出于自己的意愿也罢,哪个不想与之交好?哪怕仅为生意场上的朋友。 客房小院,舞卿霜一手持书卷,一手落子摆弄棋谱,恬静而认真,与平时暴力傲娇的她判若两人,像一对性格截然相反的双胞胎。 魏华祯默默靠近,安静地端详她的一举一动。少顷,不见来人有动作,舞卿霜随口说出惯用语:“公子有何事?除了婚嫁之事,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魏华祯将展开的折扇一合,道:“无关婚嫁,即便是,看到你半个时辰里赶跑三个少年郎,谁还敢上来与你搭讪。不对,不是赶跑,是让你吓跑的。理由我全听说了,简直乱七八糟!” 三位少年是如何垂头丧气离开的魏华祯全看在眼里,他一直掩藏声息隐于暗处,亲耳听见她是如何忽悠人的。什么脾气暴躁,婚后肯定会殴打丈夫,做出让丈夫跪搓板的荒唐事。接着是什么婚前必须写下类似卖身契的契约,婚后若敢三心二意就得净身出户,所有家产归入她的名下。之后是男人必须做到三从四德、赚钱带娃,至于她自己负责吃喝玩乐、貌美如花。 魏华祯揉揉太阳穴,这都啥跟啥呀?犯浑得比她上辈子还不靠谱!思绪回转,也罢,也罢,瞎胡闹总比让别的傻小子拐跑好,否则不好交代呀! “大哥,你这算撩妹的新方式吗?”舞卿霜淡定调侃。手照样落子,双眸专注棋谱,抬都未抬一眼。 “撩你个头!”魏华祯翻个大大的白眼,“你这丫头就是欠管教,反正我闲人一个,刚好管管你少犯浑!” “啊?”落子的纤手不由一顿,抬眼打量面前的俊逸少年,“你谁呀,你又不是我后爹,凭什么管我!开玩笑。” “凭什么?就凭我年纪比你大,修为比你高,相貌不比你逊色,足够给你当哥了!况且,刚才你自己也叫了。”魏华祯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把他憋死。 舞卿霜自由惯了,自诩做事懂得分寸,不需要有人教,更讨厌被人管头管脚,没有规矩能够束缚她! 舞卿霜“切”了声,傲慢道:“喊你一声大哥是出于礼貌而已,修为高顶什么用,功夫学不好照样打不过认输。” “你……”魏华祯气结,一张脸青得足矣挤出颜料来作画用。笑话,凭我的修为造诣想拉拢我的家族门派也多了去了。“功夫好除了证明你厉害又怎样,一手破字白瞎你这张脸!也不想想传闻里是夸你厉害的多还是夸你美貌的多!” “你……”这回轮到舞卿霜指着魏华祯说不出话来。哪儿来的混蛋居然直戳姑奶奶软肋!冷静,冷静。“你想管我对,给你个机会。明日开宴,那个叫‘霜斩情’的必会带人来捣乱,到时看你表现,不拖后腿就姑且认你这个哥哥。” “一言为定!”魏华祯咬牙答应,姑且便姑且,先把人看牢了再说。斜眸一瞥指着桌上未摆完的棋局提议道:“这盘棋别摆了,我们直接把它下完如何?”他太了解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了,不先露点本事难入她的眼。 魏华祯对自己的棋艺极有自信,连下三盘,意料中的与舞卿霜打成平手。八千年前,舞卿霜的棋艺也在天界堪称一绝,不投其所好怎么把人栓回来? 墨竹山庄景色怡人,庄里庄外皆有翠竹环抱,小桥流水假山凉亭,绿荫花草曲折回廊,庄里的景物无不派人精心打理,布置得极为考究。 硕大的厅堂布置得体,更有喜庆的味道,摆了二十来桌,冷盘佳肴精致美味,一看就很有食欲。排场之大,可见即墨老庄主挺注重面子,也很重视他可爱的小孙子。 修仙者寿命要比普通人长得多,但能飞升渡劫位列仙般的可就凤毛麟角了。墨竹山庄人丁并不算兴旺,如今好不容易新添了个男丁自然要好好庆祝,还是次子一百多岁才老来得子。 宾客陆续入席向老庄主表示衷心的祝贺,随后各自找个合适的位子入座,与左右的熟识或初见的嘉宾打个招呼。 一回生二回熟,你来我往,很快打成一片,气氛热闹而和谐,颇有几分逢年过节的喜庆味道。 魏华祯入席时有意把位子挑在舞卿霜旁边,一来算拉拢感情,二来把关上来搭讪的一些傻小子,明知她不会被轻易拐跑,终究仍有点不放心。 二人边吃边聊,同时也听听宾客们讲述各种趣闻。中间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聊着聊着便提起近几日上山拦截之事,受难者们被提起伤心事,心里压下去的怒火蹭蹭蹭地往头顶上窜。从一开始的恶言恶语迅速发展成骂骂咧咧,更扬言要大家伙联起手来讨伐贼寇。 正情至高处,某个稚嫩的童音好奇一问,而这一问则显得有点突兀。“那个叫霜斩情的人很厉害吗?我们有没有比他还要厉害的人?” 众宾客面色一变,貌似对方真的很厉害,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遭难。转念再思,对方下手可全挑在众家落单的时候,现在则不一样,高手齐聚,还怕拿不下他一人?那贼子还能通天不成! “说得对,咱们人多,不怕降不住他一个!” “话是没错,我就担心他现在反而怕我们人多不敢来,没准儿已经卷铺盖跑其他山头为恶了。” “我猜也有可能趁我们分批下山又落单的时候再对我们动手。” 见气氛渐缓,听了大半天的舞卿霜很无奈地问了声:“请问诸位,除了他自称自己是‘霜斩情’之外,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真的是霜斩情?” 一声音反问:“舞姑娘此言何意?” 舞卿霜正色道:“请问大家有谁见过霜斩情本人?” 众人摇头。 舞卿霜接着道:“在下听闻霜斩情退隐后再无半点消息,近年来假冒名头作恶的人反倒不少,所以诸位怎么肯定那贼子不是假冒的?”捉贼归捉贼,不过先得把名头纠正过来。 众宾客一下子冷静些许,这的确是事实。正因为“霜斩情”的名号过于骇人,令人闻之色变,于是冒用名号作恶之人不在少数,为的就是事过之后无人敢上门算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嫌命长啊! 兴许是看宴会气氛稍冷,有意调动气氛回暖,一道张狂的嗓音传入厅堂,挑得正是时候。“你们不必麻烦了,本人亲自来赴宴让你们好好欣赏我的风姿,辩一辩我霜斩情的真伪。” 闻声,众宾客放下手里的碗筷,齐刷刷冲向厅门外,一道魁梧身影悠悠飘下落于宽广的空地,明目张胆地出现于众人视线。 “大胆狂徒,劫持宾客货物在先,扰我孙儿满月宴在后,你究竟意欲何为!”即墨老庄主怒喝。 “即墨老庄主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咄咄相逼,山道上拦路打劫财物,存心拿我们当猴耍嘛!”有宾客仗义道。 “霜斩情名号响亮,但我们都未见过其本尊,而且从未听闻他当年做过什么鸡鸣狗盗的恶事。反倒如今假冒者众多,你凭什么证明你是真货?” “霜斩情”让人指指点点的,不急也不恼。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道:“我与墨竹山庄并无仇怨。之前山道拦截仅仅跟你们打个招呼。现在赴宴当然是为了挑战你们,给自己挣个响亮的头衔。你们说没见过霜斩情本人,又凭什么证明我不是真的。” 众人一噎。 “霜斩情”继续放话:“要证明我是不是真的还不简单。传闻霜斩情剑术无双,你们派人与我对战一场,一试便知!我若赢了,你们要奉上白银千两,再让我挑选十件法宝。若我输了,当场磕三个响头,从此归隐。” “好大的口气!”说罢,一名中年面相的宾客飞身而出,手持利剑朝壮汉刺去直逼罩门。 “霜斩情”横剑抵挡,剑身微转,使刺来的剑锋往上偏侧,身形向后微仰躲过一击。 铮、铮、锵、锵,二人忽高忽下一连对打十几招,中年宾客剑法老练纯熟,却剑路保守。“霜斩情”招式大胆苍劲有力,稳占于上风。 似乎不屑与弱者多做纠缠,“霜斩情”最后一剑斩向中年宾客右臂,对方极快作出反应避其锋芒,却还是划破了衣袖,败下阵来。 第一个没过十五招就输了,看上去修为还不低呢。首战告捷,“霜斩情”士气十足:“还有谁不服的,尽管站出来与我一决高下。” “竖子休要猖狂!”人群中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拔剑攻向“霜斩情”。出列的是一对师兄弟,上下夹击,二人配合默契,看样子平日里关系应当不错。 “霜斩情”身形瞧着粗壮,动作倒是灵敏得很,不论上下齐攻亦或左右夹击,他都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更多用巧力化解。这次坚持的时间长了点,二十多招将二人打败。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章 搅宴惊风 观战良久,人群中终于有人看出点门道,并指认道:“阁下剑法确实厉害,但此剑并非霜斩情的路数。他的剑法以犀利诡秘而闻名,而你的剑法轻灵敏巧劲力如风,完全两种剑路,与传闻不符。所以,你并非霜斩情。以我观察,你的剑法与失传许久的惊风剑有些相像。” 讲话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徐子诚,分析有理有据,验证了舞卿霜提出的推测。 一语戳破,“霜斩情”仍不松口,道:“说得头头是道,难道你见过?” “不曾,但略有耳闻,古籍书册也多翻了两页。”徐子诚直白回答。 惊风一剑剑走偏锋,招式飘逸灵巧,急如星火,举步生风,风劲穿云。此套剑法起源于凡界武林,之后传入玄门,练成剑法的是一位无名之辈,无奈修为太低寿元短暂,加之后继无人,没风光多久便昙花一现了。 岁月久远,也只能在古籍上翻阅到寥寥几句的赞美,稍稍提及剑法当年的风采。至于剑谱之后流落何处,只字未提。时光流转人才辈出,后人自会创出更好更精妙的东西,没必要在乎这一本秘籍了。 谎言揭穿,壮汉照样脸不红心不跳。“看穿剑法又怎样,有谁规定我霜斩情不能学新剑法?现在你们已经三人战败,只能证明尔等一群庸才!” 固然壮汉咬死自己就是霜斩情,可站着的诸位修士又不傻,心里已有答案,假多于真。 或许之前应战内心或多或少对霜斩情心存畏惧,出招略显保守,威力发挥得不够极致,才会战败。 撇去对手霜斩情的头衔,众人感觉一下子壮胆不少,二男一女,三名修为不俗的宾客出列应战。相较刚才的两场,他们打出的招式要放开得多,不再畏首畏尾,威力也强劲得多。 无奈,未过三十招再次战败。众宾客不由讶异,果然还是低估了壮汉的实力。看形势,挑战者是不是冒充的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此人修为高剑法超群,今日怕是要胜算无望了。 连胜三场,壮汉脸上的笑更加得意,“今天我本就是来挑战群雄扬名的,有谁不服尽管上!” 见壮汉傲视群雄,一副霸气凛然的模样,怎么看都叫人心里不爽。众宾客人多势众,岂能容忍一个藏头露尾的假货撒野!何况惊风剑威名犹在,打赢他未尝不能让自己扬名。 思及此,应战者接连上阵。输人不输阵,第四场五人,第五场六人,第六场七人,第七场九人。 几场比试下来,应战者们全军覆没,伤势一个比一个重,干净的地面残留着几处鲜红未干的血迹。最后一场,即墨老庄主也在其中,与其他躺倒的人一样由两个儿子搀扶退场。 回到队伍,即墨老庄主叹道:“阁下好功夫,惊风一剑名不虚传,老夫自叹不如。” “多谢夸赞。”壮汉也不客气,安然受之。 壮汉心里正爽,岂料一声清悦女音犹如一根冷针刺破他膨胀的虚荣心。“惊风剑,是挺惊风的,弱不禁风!” 回眸望去,只见出声嘲弄他的是个窈窕媚人的少女。升起的怒火消去一半,本该咆哮的语调在开口时平了许多。“小丫头,休要猖狂!” 站于舞卿霜身侧的某人眉头微皱:刚才她有站在这儿吗?“舞姑娘,刚才你是不是有事离开了会儿?” 舞卿霜点点头,笑道:“是啊,方才瞧见几只老鼠,去抓老鼠玩啦。” “咚咚咚……”众人晕倒。你的心真大! 稚嫩的手扯了扯衣角,感觉到动作,舞卿霜侧首看了过去。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睁着明亮的眸子,弱弱地道:“大姐姐,大人们不是常说剑是用来行侠仗义的吗?可那位叔叔好凶噢,一直在打人,好多大哥哥大姐姐都受伤了。” 壮汉嗤之以鼻:“小孩儿,剑本就是拿来杀人的,你听到的不过是用来打发小孩的玩笑话。” 舞卿霜莞尔一笑,柔声安慰:“小弟弟,你年纪小,大人们没有骗你。”纤细的手轻轻抚了抚男孩的小脑袋。 回过头望向壮汉:“大叔,你说的也没错。剑术乃杀人术,剑乃杀人之凶器,不论为行侠仗义而杀人,或为一己私利而杀人,结果都一样——杀人。本姑娘呢比较偏向小孩更喜欢的天真话。” 众宾客睁大双眼,吃惊地看向她。壮汉面色一白,凭她讲话时的自信,以及她的修为,只怕不是个好惹的。 “大叔,传闻中霜斩情当年也是位翩翩少年郎,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如今六年过去了,论年纪顶多二十岁,哪有你这么大,瞧上去三十好几,没准都四五十了。另外,就算他男大十八变,长残了也不至于长成你这样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太毁形象了,出来混,功课也不做好,吹牛皮也要打个草稿!”舞卿霜将他从头指到尾,满脸嫌弃地数落一番。 “哈哈哈哈……”众宾客哄笑一堂。边笑边想:也对,他们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先被识破剑法,再被嫌弃外貌,再要伪装下去,壮汉表示亚历山大呀!所幸站得远,无人注意到他额头的细汗。 无妨,无妨,老子又不是孤军奋战,怕什么!“小丫头,这么帮霜斩情讲话,你跟那厮什么关系,莫非你俩有一腿?” “霜斩情的崇拜者。”舞卿霜坦然微笑。 啊?壮汉面色一僵,本以为姑娘家通常都害臊,故意抹黑一问。哪里猜到那丫头不按常理出牌,竟答得如此坦然,毫无遮掩。貌似这个答案也不用遮掩,崇拜他的男男女女一大堆,没啥好奇怪的。 然而,壮汉这句话无疑证明了他是假货。当然,众宾客原本已经信了徐子诚六七成,眼下谎言彻底的不攻自破。 “小丫头,你方才说我的剑弱不禁风,可是不服气?不服气的话也与我比试一场如何?”说不过只好用实力拼了。 舞卿霜也是这么想的,冒充她名义的账说清楚了,可教训的账还没算呢!“正有此意。”手里的扇子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掌心。 壮汉瞧了一会儿,只见她玩弄手里的扇子再无其他的动作,面色有惊有怒,声调高了几分:“难道你要用扇子跟我打?” “有何不可?”舞卿霜对自己的功夫有绝对自信,脸上的笑又明媚三分。“我选择扇,至始至终所用的只会是扇。” 旁人刚想劝说,提点舞卿霜惊风剑的厉害之处,未等他们来得及开口,二人已经开打了。 壮汉剑力如风朝舞卿霜迎面袭去,气贯长虹,似要将她一剑穿心。对方则挥出一道风刃击向其胸口。壮汉身形侧仰,风刃紧贴着肩头的衣服擦身而过,如不将整个人翻仰过来,风刃不止会重伤于他,还可能削下他一条胳膊。 刚出招就挑刁钻的角度打,壮汉微吃一惊,由不得他惊讶,就在他侧仰之际,舞卿霜已与他近在咫尺,扇缘划向其颈脖,意图一剑封喉。 壮汉仰面后倾,一片阴影从眼前晃过,仅此一瞬,一掌打在其腹部,向后震飞出去。落地时,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腹部的疼痛清楚地告诉他断了三根肋骨。壮汉不可思议地盯向对手,他的剑很快,未曾想舞卿霜动作会比自己更快。 “还打吗?”舞卿霜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 壮汉没有回答,捂着伤处忍痛站起,斜剑指地,姿态很明显,犹如在说:刚才轻敌了,现在才要真正较量。 舞卿霜扬唇轻笑,祭出宝扇萦绕壮汉盘旋飞舞。壮汉剑法挥洒自如避过致命的每一击,同时凝聚剑气向舞卿霜攻去。宝扇时而飞旋时而握于主人手里当兵刃使唤。几次剑扇相击,宝扇始终完好无损,壮汉再迟钝也该猜出此扇绝非凡品。 风刃剑气频频交锋,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尘沙掀起随震波飞扬。一个剑法巧捷万端,气势刚猛,风惊云飞;另一个身法犀利狠辣,变幻莫测,盛气凌人。壮汉应对吃力却不敢懈怠,稍有不慎,不死也得残。 十几个回合斗下来,明显壮汉被压在下风,明眼人皆看得出舞卿霜表面在舞扇,实则将剑法融入其中,换成剑的话,壮汉早被打得不能动了。 冷风狂傲,霜漫絮飞,群蝶彩绘惟妙惟肖,扑闪双翅仿佛活了一般从扇面翻飞而出,蝴蝶舞得越美艳绚丽,蕴藏的危险也就越容易被人忽略。 壮汉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已是强弩之弓,华丽蝶舞予以最后一击。宝剑哐当坠地,壮汉重伤加内伤,再无任何反抗之力,躺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出。 “姐姐好厉害!”见坏人被打到,几个年幼的孩子兴高采烈地鼓掌喝彩。 “舞姑娘好功夫!”众宾客看得呆了,听到孩子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为之称赞。 壮汉绝对想不到会碰上这等高手,死死盯着把自己击败的对手。而此刻,他已然猜到对方的身份。“无名宝扇,霜漫蝶舞,果然名不虚传。” 舞卿霜轻笑淡之,“之前你下手重,我姑且可以理解为你是不服应战者倚仗人多以众欺寡,可现在赢了你的仅我一人,这套说辞不成立。”防止对方耍无赖,先把路堵死。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一章 风散观棋 “以众欺寡”四个字听得刺耳,但无人敢反驳半个字,因为那是事实,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唯有与人联手将恶徒治服方可保住颜面。至于舞卿霜更不好得罪,人家有高傲的资本,甚至有时候还有事相求。 舞卿霜抬手,灵力运转,将跌落壮汉身旁的长剑吸附到手里,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恍然道:“刚才就觉得这剑瞧着怪眼熟的,原来是三个月前给尤氏的赔偿来着。” 诶呀!众人绝倒。还以为她想说此剑作恶太多怨气重,需要度化什么的,没料到却是这个。姑娘,你到底又破坏了啥? 魏华祯也想知道,也这么问了。得到的回答是三个月前替官府抓一通缉犯,结果干架过了头,不小心砸了人家铺子,赔偿是一半的赏金外加一件上品宝器,也就是此刻握在手里,被当作贺礼送来的宝剑——暮痕。 魏华祯揉揉太阳穴,怎么比上辈子还败家?等会儿,赔钱?貌似还爱钱来着? 言归正传,舞卿霜冲壮汉的熊憨样儿翻了个白眼:“上山挑战容易,想声东击西全身而退可不容易呀!” 意味深长的言语,壮汉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你对我的兄弟们做了什么!” 舞卿霜唇角笑意更浓,道:“刚才有人问我是不是有事离开过,我回答说去抓老鼠玩了,那么你觉得老鼠该跑哪儿去呢?” 舞卿霜没有明言而是反问,但问题已经把话讲得非常明白。壮汉不傻,很快猜到结果。 “在这里。”魏华祯好意提醒。壮汉循声望去,二十多个弟兄挺尸一般躺在一旁不显眼的位置。 “别急,还有气呢。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命归吾所有。”舞卿霜稍微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要打家劫舍尽管去,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可你冒用谁的名号不好,偏偏冒充霜斩情,还让我撞上,别毁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余音未消,一只塑有花枝与珍珠流苏妆点的形似鸟笼的耳环从耳垂取下,灵光流转,耳坠转眼长大好几圈足够塞进两个苹果。众宾客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料到还真是一只做工精巧的鸟笼耳环!这算哪门子的设计理念? 再看到鸟笼在所有贼徒头上飞旋晃过,遂将其悉数收入其中的画面,众人无语了,甚至有人暗暗叹息:那么好看的法宝居然拿来关押粗鄙贼徒,暴殄天物啊! 魏华祯也看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发问:“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没事收那么多男人干嘛,厌恶他们怎么不直接杀了?” 舞卿霜道:“最近研制新药,总要有活的试药,不试药如何保证药效,做生意必须讲究货真价实。” 众人见她一副说话认真的模样只觉背后寒风扫过,难怪她卖出的药能够品质保障,原来是这么试出来哒!众人莫名为那些贼徒闪过一丝怜悯:一定比直接捅死还难受! 舞卿霜张望一圈四周,总算没有房屋破损倒塌,刚觉松一口气,依附于围墙上的裂纹好巧不巧映入她的视线。裂纹犹如藤蔓一般不断蔓延伸展,碎石灰粉伴随裂纹的延伸七零八落。“哗啦啦”,愈发脆弱的墙体再也受不住撕裂的痛楚应声崩塌。 在凡尘之中,大户人家修建府邸皆有讲究,换做修仙玄门又怎会例外?还是颇有地位的世家,所用的材料又岂会普通?此外,坑坑洼洼的地面不提,由于出招过猛劈倒了两颗壮硕翠树,貌似也非凡品。 舞卿霜下意识握紧无名宝扇,闪过一丝心痛之色:完了完了,这下得赔多少银子呀! 干架必损,有损必赔!这也算是舞卿霜出名的一笔,令无数人敬畏。 舞卿霜本就是修仙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加之兼并破坏与赔钱的好名声闻名遐迩,魏华祯自然也有所耳闻,瞧她略显紧张的样子,想必身边财物短缺,凑不齐赔偿费。 如他所料,此刻舞卿霜的兜里的确现银不足,拿物品抵债,要么差得形同破烂拿不出手,要么品阶太高不舍得掏,好纠结的。 魏华祯瞄准机会慷慨解囊道:“此次出门游玩我倒是带了不少银钱,霜妹子,你若愿意认我做兄长,我不介意帮你这一回。钱嘛,慢慢还,不急。” “行,我认。看在你功夫不弱,为人也算仗义的份上。”舞卿霜认得毫不犹豫,再次听傻了众人,这算不算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意外而又预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只有六成的把握,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她的鬼心思非一般人能揣测的!魏华祯满意地撑开宝扇惬意扇风。 舞卿霜出手相助,为众宾客夺回掩面,擒拿暗伏窃贼,减少山庄不必要的损失,还山庄安宁,即墨老庄主哪敢真让他们全额赔偿,意思意思就行了。 作为舞卿霜名正言顺的兄长,魏华祯自当伴随其左右,以及监督其举止,顺便替人看着点,别让旁的傻小子给拐了,小丫头乐意,他还不乐意呢! 安然下山后,霜魏二人与林央等人就此别过。魏华祯则一路拉着舞卿霜回安陵国赴宴。 他应当是安陵国最不务正业的六皇子,成天就想着到处游山玩水,交友广泛,聊的尽是些风花雪月,譬如哪里的诗会出了位才子、哪间茶馆出了什么新鲜的说书段子、哪条街开了家新棋社等等,愣是没有半点跟朝堂沾边的,标准闲人一枚。 安陵国国君看得真是急跳脚,谁叫他是众皇子中最脱颖而出的呢!文韬武略,文赋有才子之名,武可上阵杀敌,十五岁起领兵亲征,战功赫赫,朝堂老臣将才无不敬佩。 当众朝臣与国君见他品行端方贤德,为人处世有谋略亦有手段,皆以为他是下一任国君的最佳人选。朝臣明里暗里抛出不少橄榄枝,国君睁只眼闭只眼,未曾想“结党营私”四个字送到他面前,他愣是不肯接。 所有人都傻了,兵权不要,势力也不培养,只管交友不管拉拢,得了空闲就往外跑,云游四海,莫非当真要做个坐吃等死、逍遥快活的闲人? 事实正如众人所想,魏华祯明明才华横溢,而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样,真真叫人惋惜,白瞎了他天资聪颖! 好在其母妃俪妃对他只求平安、衣食无忧,不求权贵高位,于后宫安分守己,不争宠也不惹事,日子过得倒算安稳。 此次出远门闲游,俪妃对魏华祯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赶在皇后每年举办一次的赏花宴之前回来,莫要让人寻了错处,毕竟少不了怀疑他伪装脓包表里不一包藏祸心之人,随时准备逮住机会除之而后快。 魏华祯倒是无所谓,从小到大父王赐予的奇珍异宝不在少数,随便一件折价变卖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足够安度余生。他要是出什么事大可以一走了之,区区凡人奈何不得他,就怕母妃对国君情意难舍。 飞飞走走大半月,霜魏二人返回陵都的一路还挺顺畅,舞卿霜浑归浑终非三岁孩童,魏华祯不用大费功夫看牢她,外头晃两圈记得再滚回来便是了,没啥需要担心的。唯一有点犯愁的是她浪得太快了,前一刻尚在说话,一眨眼则没了影,不知道浪哪儿去了。 思棋轩,安陵国皇城最大、经营岁月最长的一家棋社,来这里的有才高八斗的学子、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千金、有王公贵族、有真才实学的,也有凑热闹的,不论贫富,敞开大门随时欢迎。 舞卿霜一袭男装混在人群中东张张西望望,随意瞥过两局步入收官的棋局。邻桌的四人棋艺一般,为表示尊重舞卿霜不似旁人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来作为评价,安静的与其他人将两盘棋看完。 两盘棋一局白子胜七目一局黑子胜六目半,观棋者们尚在探讨棋局中间的其他变数,舞卿霜默默跑开看看别的棋局。溜了一圈,就未见到一个棋艺能入眼的,果断爬上二楼。 二楼的客人与楼下的相差无几同样座无虚席,下棋好与不好全看机遇。三楼设座偏少,倾向于雅座休闲,顶楼设有雅间予人歇息议事所用。 舞卿霜边走边看,不知不觉间走近一处观战女子较多的,瞄了眼棋局,眉梢微挑,两桌棋下得不赖。再看下棋之人,两个相貌平平称得上干净端正,另外两个棋艺略胜一筹的容貌足够与“俊俏”二字沾边儿。 舞卿霜正好好品棋,几名姑娘无意一瞥,见旁边多了位俏公子忍不住多瞄几眼,见他气度不凡装扮风雅应当出自哪个大户人家。再看他观棋专注的认真模样,别有一番韵味。 直到两桌棋局收官,舞卿霜才收回目光,对绣着青竹纹样的白衣公子赞道:“恭喜公子,料准了你会赢。” 几名留意到她的姑娘们早想与之搭话了,无奈碍于观棋者不得随意言语的不成文规定忍了下来,现在机会正好。一少女问道:“公子在说笑,蔚公子与曹公子应该旗鼓相当才对,方才蔚公子的白子皆处下风被压制得紧,最后在收官时才觅得机会反败为胜。” 舞卿霜莞尔,道:“你看到的确实如此,可你又怎知劣势的白子只是为了布局隐忍,迷惑敌人视线,待时机成熟再与对手殊死一搏。”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二章 妙棋诡手 舞卿霜道出“恭喜”二字时,蔚姓少年微疑,在她道出自己的棋路后,他更确定眼前的少年果真瞧出他的手段。 蔚姓少年一言不发,牢牢地盯向她、审视她:我的棋通常只有棋艺在我之上的大师才能看破,莫非面前年纪相仿的少年造诣匪浅? 蔚姓少年的态度明显表示舞卿霜所言非虚,观棋的姑娘们与另三名少年皆向她投去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惊讶、怀疑、好奇的目光集于一身,舞卿霜只当没看见,自顾道:“一楼逛了一圈,二楼也逛了一圈都棋艺平平,也就你们这两桌下得挺好。我猜你这手棋应该借鉴了妙棋诡手的棋局!” 另一位执黑子胜的齐姓少年将棋局仔细观察一番,竟说得分毫不差。“敢问公子也是妙棋诡手的崇拜者?”年纪轻轻棋艺堪比大师的能出几人,除了崇拜者钻研某人的棋路方可一眼看破。 如此揣测合情合理,舞卿霜也想这般解释的,刚好顺水推舟省了麻烦,给予众人想要的答案:“正是。” 众人皆松一口气,单单只是崇拜者的话就没必要有所畏惧。传说妙棋诡手时男时女、时老时少、时美时丑,行踪飘忽不定,无人见过其真容,就算见过也未必肯定那就是真容。棋路则因人而异,或者依心情而定,他可以下一盘正儿八经的好棋,也可以下一盘狡诈阴狠的诡棋,时而下一手妙棋,时而下一手坏棋,甚至是一手无意义的棋。但有一点,无论对手是谁,迄今为止未输过一局。于是乎,妙棋诡手由此得名。 齐姓少年身旁的一位十四五岁的华衣少女傲慢道:“方才公子说棋社的客人技艺一般,想来公子必定棋艺高绝所以瞧不起我们。” 傲慢小姐舞卿霜见得多了,懒得多麻烦退让道:“姑娘说笑了,方才是在下失言,陵都乃国之皇城,人才济济,岂是我一介无名之辈可随意妄言。今日是在下运气不佳,未能得见博弈技高之人而已。” 好话谁不爱听,可惜碰上傲慢小姐,听着舒心,可也勾起兴致。华衣少女道:“公子知书达理对下棋也有研究,可否与小女对弈一局?” 小丫头明显嫩着呢,舞卿霜礼让道:“姑娘年纪比我小,可需要让几颗棋子?” 华衣少女也笑得礼貌,婉言谢绝。 周围下好棋的客人看到此处的动静都忍不住好奇过来凑个热闹,感觉到气氛有异,其他下了一半的纷纷放下手里的棋子朝他们凑上自个儿的脑袋。 华衣少女执黑,舞卿霜执白,一局棋下得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中盘即可定胜负。以蔚齐为首的四位少年一眼识出这竟是一局指导棋,而且有意放水做成普通对杀的棋局。估计对手都未拿出真本事! 愿赌服输,华衣少女自觉收拾好棋子离席让位,她自知即便让子胜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齐四小姐学棋时日尚浅,输了也算不得丢人,小女习艺略早些,公子可否赏脸与我切磋一二。”一位粉衣少女自告奋勇道,言语里自信满满,与齐四小姐同龄。 其他姑娘们也正打算借机以棋会友结果让姜家小姐抢了先,她是今日在场的女孩里棋艺最好的,舞文弄墨未必出彩可兵法没少研读,并融入些许于棋法之中。 女孩挑战自然要给面子,舞卿霜欣然应战。为表尊重,舞卿霜省去猜子的步骤,直接让姜家小姐执黑子,自己执白子。 开局时,双方布局紧密暂时分不出高下。中局时姜家小姐的棋路如沙场将士骁勇奋战,对敌人步步紧逼,舞卿霜以守为攻应对自如。 观棋者一个个伸长脖子,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一步。姜家小姐吃子五枚貌似占了上风,而直觉告诉她不会这么简单,额头已冒出细汗。蔚齐四人也看得直皱眉头,此刻大概神色最淡定就属舞卿霜自己了。 进入收官,几处落子的位置有点出人意料,原本无意义的棋子逐渐发挥作用,将白子完全压制,反戈夺回失地。 良久,此局白子胜黑子五目。 尘埃落定,一众姑娘哪里还敢挑战?输得体面也是输,而且在大庭观众之下输,不光丢自己的脸,还丢家族的颜面。 姜姓少年见自家妹妹输棋心里难免不舒服,不扳回点脸面怎么行?“多谢公子赏脸,只怕公子仍未拿出实力,在下可否与公子再来一局?” “再下一盘可以,但对手是他。”舞卿霜自顾整理棋子,未看他一眼,直到语末才将折扇指向他身旁的蔚姓少年。 女孩们都以为他会选貌美如花的自己,谁知他竟然挑了个男人!也罢,谁叫她们技不如人,入不得俊公子的眼呢! “公子这是何意,瞧不起在下吗?”先输棋再被忽略,姜姓少年没好气道。 舞卿霜是来找素材的又不是来扬名的,从容道:“当然不是,只因为他相貌比你俊。” “啥?”众人全懵,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齐四小姐率先反应过来问道:“我哥长得也很俊,你怎么不选我哥下棋?曹公子与姜公子相貌堂堂,哪里比旁人逊色?” 舞卿霜莞尔,拿着老师教学生的口吻道:“小姑娘,俊也分很多种。曹公子和姜公子只能算五官端正面白干净,你哥属于阳光型,蔚公子属于秀雅型,而秀雅刚好是我要找的类型。再说他那手诡棋学得不错,很有意思。” 众人对她投以怀疑的目光,对言语的内容产生别的理解,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人有龙阳之好? 舞卿霜猜到他们会想什么,心中坦荡没必要理会,随手将一锭银子摆到桌上。“蔚公子敢不敢赌一局,你赢了十两银子拿走,你输了就借人一用,时间短的话约摸一个时辰。放心,不用你卖身为奴也不会逼你干缺德事。” 蔚姓少年扫了眼周围投给自己的目光,感觉在说:“蔚少爷,今日算你撞了大运,自求多福!我们爱莫能助。” 另有几道锐利的目光来源于女子,似在埋怨:“长那么好看干嘛,还我们的梦中情人!” 蔚姓少年心莫名一颤,自己该赌还是不该赌,棋社从未规定过不许赌棋,只要尺度不参考赌坊就成。思虑片刻,蔚姓少年心一横应了下来,反正众目睽睽之下想开溜不容易。再来全力一搏未必会输,然后把他拒绝得远远的,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不就行了。 孰知,蔚姓少年立马就体会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对方开局就没按常理出牌,直接一枚黑子下在天元。 众观棋者傻眼:“这是什么路数?太大胆了!” “别急,别急,才开局而已,没准儿故弄玄虚呢!” 好,安陵国以武立国,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均有所欠缺,相较于泓渊国与瑢乐国两大邻国逊色得多。因此,在棋之一道钻研不够精深,说白了就是见识少。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舞卿霜的棋艺面对另外两国的高手也不在话下。 开局的大胆落子众观棋者本不以为意,直到后来见白子杀伐狠绝,黑子则时松时紧却无半分退让。再看二人神色,一个焦躁冒汗举步艰难,一个悠哉笃定捉不到半丝情绪。黑白双方斗得如火如荼,看得观棋者们仿佛自己正坐在白子之位与某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对弈,一颗心悬在望不着边际的空中。 一局棋若非舞卿霜给面子,放慢落子速度减轻对方压力,给足蔚姓少年足够思考落子的时间,否则仅需半盏茶的功夫便可拿下这一局。 纵观棋局,双方落子均属大胆诡异,而黑子更为放纵,莫说作为当局者的蔚姓少年接招不易,众观棋者同样想不出应对之策,能把一盘棋下完已经不错了。 尽管黑子只胜了四目半,蔚姓少年不得不承认于棋艺上自己与对手相差甚远,输得心服口服。“愿赌服输,公子究竟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竭尽所能!”蔚姓少年说话很生硬,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整理好棋子,舞卿霜收回桌边的银子,微笑道:“早说了不用你做任何事,随我走就是,楼上有雅间应该能保证安静的环境。” 舞卿霜丝毫不在意旁人再次投来的异样目光,爱咋想就咋想呗,有时候越解释越被人当心虚。何况那么多人她管得过来嘛,除非杀人灭口。走时故意吓吓众人:“我不喜欢人多,别来打扰我的兴致,大家开开心心的出来玩都不希望自己扫兴而归。” 惬意扇风的动作,犀利扫视的眼神,众人莫名一哆嗦,明白这分明是赤露露的威胁,正欲张开的嘴乖乖闭上,要说的话通通吞回肚子里,脚步粘在原地不敢挪动半分,望着远去的背影均用“一路保重”的眼神目送他离开。 蔚姓少年则回以“一帮没良心的家伙”的眼神。 似乎读懂他的心思,曹姓少年挑挑眉,再回他一个眼神“他太厉害了,我们真的爱莫能助,不过放心,我们会为你烧香的”。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三章 美画晓生 蔚姓少年硬忍住拍死姜姓少年的冲动,身板僵硬地随舞卿霜上了楼。 进了厢房,舞卿霜随手赏给伙计十两银子,吩咐道:“店里可有好吃的点心,最好有咸口的,没有的话就弄两盘偏清淡的。” “有,有,客官稍等,马上为您送来。”伙计招呼得非常热情,捧着银子笑容如花儿一般灿烂。至于客人之间的事哪儿轮得到他来管,赶紧做事去。 望着关上的房门,蔚姓少年浑身紧绷,甚至做好以死保住自己清白的准备。谁知,还未等他开口,一叠衣服塞到他手里,只听对方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把外套脱了换上这身行头。二,不嫌热就直接把衣服套在外面。” 蔚姓少年一愣:“啊?” “有屏风挡着怕什么,赶紧的。你不想早点回府,我还想多逛几间铺子呢。” 不冷不热被丢了一句,蔚姓少年勉强反应过来识趣地绕屏风后边更衣去,目前为止暂未出现什么可怕的事,心里的警戒丝毫未减,竖起耳朵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房门开关的声音、小二送来糕点的招呼声、以及像在摆放什么东西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舞卿霜既未催促他也未窥探他,看情形蔚姓少年觉得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姑且把逃跑的念头搁至一边,待穿戴整齐好再一看究竟。 走出屏风,映入视线的画面再次令他略吃一惊,这人还当真很有闲情,边吃着点心边在桌上摆放笔墨纸砚,另有若干盛有各色颜料的小瓷碟,一副要作画的架势。 蔚姓少年本就生得秀雅,换上衣服更添几分雅致。舞卿霜打量一番点点头,关照道:“这套以君子兰做纹样的衣服你穿得倒挺合适,屏风前站好了别乱动,站累了吱一声,坐旁边塌上,画丑了别怨我技艺拙劣。” 蔚姓少年原以为舞卿霜只是摆功架,谁曾想他当真提笔沾沾墨调调颜料,甚至对他大拇指在笔杆上比划的动作不明所以。画着画着画到后面手里又多了块椭圆形的板,上面色彩交杂缭乱,傻站的某人表示完全看不懂。 望着舞卿霜娴熟又透着少许怪异的作画手法,蔚姓少年愣在原地都忘了累,慌神好半天,回过神了画也完成了。 舞卿霜看看画再瞅瞅蔚姓少年,只淡淡一句,道:“还是少了一分神韵。罢了,这画送你当自画像,衣服挺适合你的,送你了。” “啊?”蔚姓少年眨巴两眼怀疑自己没听错?回忆他说过的话,一念闪转:难不成真把我画丑了,所以才那么慷慨大方! 此时门外两道声音传了进来,一个是小二阻拦的声音,另一个是俩人都熟悉的嗓音。 “公子,客人在里面歇息,不能进啊。” “放心,里面的人我认识,出什么事我担着。”随之房门“嘭”的一下被人推了开来。 “老哥?” “六殿下?” 没错,来的人不是魏华祯又是何人? 见二人反应,小二不再多言,识趣地自行退下,他可没有天大的胆子去冒犯贵人,能保住小命就很好啦。 “老哥,你怎么来了,过来物色才艺双绝的美少女?”舞卿霜双眸骨碌一转,饶有兴味地打趣道。 “滚一边儿去!疯丫头,你当我想来呀!之前走在路上听闻棋社来了个下棋厉害的,没事硬拉着人赌棋,下的还是一局悬空战,棋路诡异,所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过来看看你又干了什么混账事。”转眸瞥见桌上的摆设,随手把画拿起观摩。“画得不错嘛,跟活的一样,不过落款呢?” “别急呀,正打算敲章呢。”舞卿霜把印章在纸上用力一压,雪白的画稿边角印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框框。 蔚姓少年再次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珠子,没想到眼前奇怪的公子居然与六皇子相识,而且更似相交多年的熟识。说到六皇子,他今日是头一回见素来讲究礼数与涵养的六殿下居然会爆粗口!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担忧,无意看到六皇子的另一面会不会被灭口? 魏华祯哪里知晓蔚姓少年已然害怕到浑身发颤的心情,自顾拿着画走到他身旁比对:“蔚公子别傻站着,你也瞧瞧,它跟你搁一块儿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评价这么高?蔚姓少年有些迟疑,六皇子没必要拿他一个臣子开玩笑,况且六皇子并非说谎诓人之徒,转身一观画稿,不由眼前一亮:“果非凡品。” 画像乃全身像,线条流畅不失劲道,配色鲜亮而不浑浊,细节明暗有序极具层次感。画中之人身姿挺拔,右手执扇左手负于身后,形貌姿态惟妙惟肖,眉眼灵动细腻比真人更传神。空白处添上几笔淡色而简约的君子兰花为背景,烘托几分清雅脱俗的意境。品画者可以予以夸张的赞美:人美画更美! 蔚姓少年有些好奇:“姑娘明明画得极好,为何方才要说‘少了一分神韵’,难道画像哪里还有不足之处?” “大概是画得还不够美,所以画像送你了,赶明儿再找下一个试试。”舞卿霜随口答道。 “找下一个试试?还想抓男人试什么呀?”魏华祯就知道小丫头不会消停。 舞卿霜轻叹一口气,朝魏华祯翻个白眼,道:“扮演小说传记的人物,然后画下来呗。你以为我想干嘛,母夜叉倒扑英俊少年郎呀?” 魏华祯一噎,转而想想凭自己对她的了解,说话有那么点道理。转首向蔚姓少年道:“确实,她一向只管浪不管扑,我敢保证她不会欺负你的,受惊之处还望蔚公子海涵。” 蔚姓少年拱手礼道:“不敢,不敢。”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你们别迁怒于我家人就不错了。苍天啊,今天到底要我砸多少个雷啊!果不其然,心里的话刚吼完,眼珠子就瞄到左下角印章里的三个字——晓画生。 晓画生的名号与妙棋诡手并肩,但传闻相对简单些。传闻晓画生是位害羞腼腆不善于与人打交道的少年,故此,出来帮他售卖画作和话本子的全是他身边的女眷,比如姐姐、妹妹、丫鬟、表姑、姨母等等。近几年里,最炙手可热的话本子皆出自于晓画生笔下,最精湛的画作同样出自于他的手笔,一时间成为赫赫有名的大才子。 名声越旺价也就越高,尤其是画作,千金难求!无关身价也并非傲慢,只因他性情乖张审美要求高,心情不好不画;没灵感不画,以免浪费纸张。上门求自画像的,容貌好的也得看类型凭心情而论,相貌一般看心情,心情好上个妆再画,心情差直接赶人,长得丑的死也不画!美其名曰:珍爱自己的眼珠子!偶尔也有听闻,晓画生四处游玩,心情好碰上入眼的类型就给画像。而这个传言可信度太低,茫茫人海哪儿那么容易碰上,被赠画的人又有几个,故流传度不高。 蔚姓少年未料到的是这种万分之一概率的大运真让自己给撞上了。“姑娘当真是晓画生本人?”明明画作已经证明了身份,他仍旧感到怀疑,毕竟传闻里是男的。 “晓画生。”魏华祯轻念一遍,对舞卿霜道:“这名号我也听过,你起的什么名儿啊。” 舞卿霜憋了憋嘴道:“小画生就是小画师呗,觉得这名儿太直白有点俗气干脆改了个字,现在看看是不是要文气点。” 魏华祯朝天花板翻个白眼,小丫头古怪的性子一点没变。“东西收拾好了吗,滚回你的客栈去!” “收拾好了,这儿的糕点做得不错也打包好了,不过先等会儿。”顿了顿,看向一旁:“蔚公子,你的棋下得挺好,可以再大胆些。另外,麻烦你先别把我是女子以及晓画生的身份说出去。”舞卿霜赶紧关照道,我可不想被一大群人围堵。 蔚姓少年点头应道:“在下明白,今日只与公子喝茶闲聊,探讨棋艺心得而已。”今日之事他哪敢出去多言,回头显摆不成反成众矢之的。不管牵线搭桥找人作画亦或拉拢朝堂关系,都能把人折腾死。 “小妹顽劣,惊扰之处还请见谅,告辞。”说完,未等蔚姓少年来得及反应,魏华祯便揪着某女的耳朵滚了。 一条金色的抛物线在半空划过,蔚姓少年下意识伸手接住,打开双手,一锭金灿灿的大元宝乖乖躺在掌心。这算啥,封口费? 四楼的包间基本都空着,相对比较安静,二人之间的对话清晰地传入蔚姓少年的房间。 “你个死丫头,多年没揪你耳朵浑身皮痒是不是,又跑外头鬼浪犯浑!给我滚回客栈去!” “别揪了,耳朵痛得快掉了。回什么客栈呀,我还没逛够呢!” 魏华祯虽未明确表明二人的关系,但听二人兄妹相称可以猜得七八分,再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当真是兄长教训妹妹的架势。二人走远,蔚姓少年不再耽搁,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自行离去。 直到现在他才有闲功夫留意晓画生所赠的衣物,画作就不用说了,找不出一丝瑕疵,衣裳也不赖,做工布料都不俗,价格起码值个百余两银子。由衷觉得这个下午过得好生诡异!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四章 邀约而见 勉强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然后慢慢的就不平静了,小二上楼通报有来客拜访的次数越来越勤快。来的人不是某某富商家的公子小姐就是某某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来访的目的从一开始的下棋对弈发展成后来的下棋与作画并存。舞卿霜则以不认识、出门玩了、睡午觉等理由把人婉拒门外。 舞卿霜对此并不难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准定那蔚少露出了蛛丝马迹。回想当日最后一局悬空战貌似足够成为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趁她在外闲晃的时候多盯梢几次,不难打听出她的住所。 舞卿霜所料没错,蔚姓少年于棋艺上天资尚佳,之后比较崇拜妙棋诡手,只要有记录他的棋谱的书都会买来研习。自那日与同为妙棋诡手崇拜者的青公子探讨棋艺心得之后,不少人闻讯找上门打探情况,准备赢棋扬名。至于女孩们嘛,不必多言,搭讪帅哥的。 青公子乃舞卿霜随口道来的化名,寻门蔚少打探消息的自然少不了他的几位好友,包括当日在场的曹齐姜三人。 三人登门造访的时机好巧不巧。近日蔚老爷刚觅得一副好画,回府后交给下人裱起来。谁料,裱好以后卷起来的画轴与蔚少拿回的一副长得一模一样,于是下人们就这么“不小心”地送错了房间。 曹齐姜三家本也与蔚家交好,三位少爷顺理成章随父亲登门品画。蔚老爷胸有成竹地差人取来画卷于人前显摆。 打开一观,惊艳全场,果真是一副极品! 一通色泽鲜亮饱满、笔画流畅、笔触细腻之类夸赞云云,蔚老爷听得满心欢喜。少焉,蔚老爷感觉称赞之语越听越玄乎,反倒有点怀疑他买的画真有那么好?斜眸瞥见自家儿子不大自在的脸,意外又尴尬,蔚老爷内心的怀疑深了几分。 蔚老爷连忙绕至画前一观,不由傻眼。事先他一直卖着关子想来个惊喜,这下把他自个儿也惊喜到喽!此画的画功绝对在他的画作之上,画里的内容并非花鸟亭台,而是自家儿子的画像,眉眼传神姿容出尘恍若仙人,竟比本人还要美上五分! 蔚少爷为遵守承诺解释说自己找了位画师给自个儿画的,随即要下人赶紧把画收起。见他举止怪异,有好画岂有不敢显摆的道理,肯定有文章!包括蔚老爷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画拦着不让收,只为一个问题:陵都何时来了位画艺如此高绝之人? 蔚少爷脑筋急转,声称来了位十分憧憬晓画生的人给他画的,连印章也刻得一模一样。这理由听似合情合理,勉强让他混了过去。 牛皮尽管是这么吹的,而能模仿得如此相像必定也是位人才,结交一下也不为过。回想近日与蔚少爷有过接触的人里除了那日突然冒出来棋艺厉害的俊公子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能作出此画的第二人,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巧合了。 将作画与下棋联想到一起未尝不可,青公子可以是妙棋诡手的崇拜者,又为何不能是晓画生的崇拜者?于是乎,意欲挑战舞卿霜的文人墨客前赴后继。 舞卿霜被扰得没法子,不想出门也得跑外头闲晃,只为避避风头。 孰知刚出客栈不到三条街就让人堵住去路。拦路的是位女子,那张容颜她姑且还记得,正是那日与她对弈的姜家小姐。 姜小姐不喜绕弯,直爽道:“青公子好巧啊,能否与小女随意走走,看看陵都的风貌。” 舞卿霜道:“的确挺巧,在下初来乍到,小姐不嫌弃便与在下说说城里的名景风貌。”心里则想说:巧你个头,分明是来此守株待兔的。堵到这份上想开溜不容易,拒绝一个必定再会冒出一个,盯上的眼睛不少啊! 姜小姐带她走的地方越逛越清净,发觉不对劲,舞卿霜立马装作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儿兜兜小摊转转铺子,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走。 不论到哪儿,舞卿霜始终保持笑颜礼待,对她而言不过是对他人的基本尊重。更难得的是舞卿霜将男人该有的风度展现到极致,不单做到女士优先,所有的花销一律全包,羡煞了不少隐于暗中关注的女孩们,巴不得此刻被当成公主照顾到细致入微的女主角是自己。 约摸逛了一个多时辰,舞卿霜挑了间门面不错的茶馆小坐,姜小姐有意选了二楼较偏的雅座。逛了一路,闲聊一路,舞卿霜岂会猜不出姜小姐的心思? 舞卿霜开门见山道:“姜小姐,如果你想与在下交个朋友自然没有问题,若姑娘有其他想法,在下还是劝姑娘一句:放弃!本人在外闲游惯了,此次来陵都仅仅顺路罢了,不会多待。” 姜小姐自始至终保持良好的笑容顿时僵住,这话不仅对她,也对其他关注的姑娘们来说无疑浇了盆冷水。她们还指望给自己谋个佳婿呢!凭他相貌俊朗,一身才气,出手大方,最重要待女人尊重体贴,标准的好男人呐! 姜小姐生硬地道:“公子离开陵都后难道不再回来吗?” 舞卿霜道:“或许。姜小姐出身于官家身份显贵,而在下不过一介商贾,家中长辈必然不会同意。”生意做得再大终究一介草民,官职大的人家有几个肯让女儿委屈的,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门户之见姜小姐自然也晓得,但仍不放弃道:“公子拒绝得这般干脆可是已有心仪女子?”众耳朵竖起也想要个答案。 舞卿霜道:“暂时没有。” 众耳微愣,何意? 舞卿霜继续道:“在下曾经有过几段情,一来对那些女子确实有点意思,二来则为艺术陶冶情操,否则如何丰富感情,让画作饱满动人?与之交往的时间通常短则七日,长则三个月。”渣男她见得多了,扮演起来自当像模像样。 “你……”见她交代得老实不似说谎,姜小姐当场气得涨红了脸,胸口一起一伏大口吸气,撇下她独自愤然离开茶楼,一路闲逛时产生的好感顷刻间崩塌。 从窗口往下望去,见到姜小姐踏出茶馆渐行渐远的身影,舞卿霜露出得逞的笑容:太棒啦!要的就是没有女人纠缠的效果。伤姑娘们的心也没办法,这是为了她们好。 人都走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出了茶馆,舞卿霜特地挑选较偏的路往魏华祯的府邸奔去。上来纠缠的女人暂且打发跑了,剩下的挑战者依旧对自己虎视眈眈,客栈附近定被盯得死紧,不想羊入虎口的话短时间内别回去的好。 好在蔚家少爷流露的蛛丝马迹仅仅关于她的,与魏华祯没有一文钱关系,府邸周围要清净得多。 明祯苑,安陵国国君在两年前赐予爱子魏华祯的别院,由于没有封亲王之类的头衔,府邸只好作为别院。魏华祯常年老往外跑,极少留在皇城居住。故此别苑内可谓没有家丁。魏华祯不在时别苑直接交由皇帝管辖,定期派人前往打理;他回来了就随机一批人伺候。 大门没锁,张望半天不见半个人影,兴许有事跑开了,舞卿霜干脆自行进去寻人。 “老哥,你在不在啊!府里有没有活的呀!”舞卿霜边喊边在府里转悠。 听见叫声,魏华祯搁下茶杯,朝门外应了一声:“在这里,别吓跑!”须臾,苗条的身影从外头翻身跃入客厅。 定睛一看,看清来人居然是女子装扮不由微怔,但很快又想通了。回想近两日外面传出的一浪接一浪的风声,合该为了避风头才把行头换回来的。 “早让你穿这身行头直接住进来,你偏不肯,硬说怕变成一群女人的众矢之的,现在的情形还不是一样。”魏华祯悠哉道。 舞卿霜翻个白眼:“起码现在外面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客栈,别院相对安全些。”说话间自顾倒了杯水、挑个位子坐下,翘个二郎腿,一副懒散之态。 见茶杯正抵在舞卿霜的唇边,魏华祯急忙叫道:“等等,别喝。” 手一顿,舞卿霜睨了眼,意味深长地道:“怎么,你在茶里放了其他的佐料?”佐料有很多种,可以是调味料,也可以是某种毒药。 “当然没有。”魏华祯回了个白眼。 舞卿霜噘了噘嘴,一杯饮下。水刚下肚,一股刺激的辛辣呛得喉咙一阵猛咳。“咳咳……什么酒啊,咳咳……辣死我啦!咳咳……” 魏华祯随手拿过一杯未喝过的茶碗,边给舞卿霜拍肩顺气边往她嘴里灌水。“谁叫你性急乱喝东西的,吃苦头了!” 舞卿霜稍稍缓过些许,白了某义兄一眼,懒得多说一个字。 俩人称得上亲密的举止全数落入第三人的眼里。他一直待在这间大厅里,未曾离开半步,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竟然一时间把他忘在一边,当做透明的。 齐老爷忍不住清清嗓子,出声提醒:“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如此无礼,你可知此地为何处?” “知道呀,这里是安陵国六殿下的府邸,明祯苑。”舞卿霜不耐烦地道,双瞳环顾四周,唯独没分给齐老爷一眼。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五章 百花赏宴 舞卿霜嚣张傲慢的态度瞅得齐老爷的火气登时从脚底心上蹿到头顶心,不禁喝道:“哪里来的混账丫头,有没有规矩!知不知道尊卑有序,按年龄来论,我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与长辈讲话的嘛!” “我爱怎么讲话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嘛,不是每一个长辈都值得让小辈尊敬。再说了,我又不是你家闺女。”舞卿霜毫不留情顶了回去。 齐老爷怒火越烧越旺:“幸好我没有你这种没教养的闺女,否则我一定家法伺候!而且我宁愿打死她也不会放她出门,免得丢了家里的颜面!” “哇喔,我好拍呀!”舞卿霜拍拍自己胸口佯装畏惧之态,眼里尽是讽刺。“没生在你家实乃我的幸运!照你的法子教出来的子女一定愣头愣脑的,不傻也给打傻了!” “我呸!”齐老爷气得爆了句粗口,“就你这顽劣乖张的德行,送给我当女儿我都不要,谁给你当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太好了!我也没打算要你这个破爹!”舞卿霜语调始终不温不火,但句句带刀。 魏华祯一点也不意外俩人吵嘴的结果,就二人几句话的空挡,一名发觉疑似有人闯入的侍卫匆忙赶来禀报,见大厅里多了位容貌姣美的女子不禁愣了愣,再看自家主子好端端的又似看热闹的样子,以及齐大将军还有与陌生女子吵架的闲情,想必来人没什么大碍。 魏华祯刚好省了喊人的功夫,直接吩咐下去几项事宜。只因他不喜人多,有意向皇帝要求少派点人,所以别苑里瞧着有点人丁稀薄的景象。 “六殿下,此女言行举止如此不堪,后日的百花宴您当真放心带她入席,不怕她冲撞了贵人惹祸生事?”齐大将军看魏华祯一副如观闲戏之态“好意”地提醒。 魏华祯与舞卿霜打了几万年交道再清楚不过她的为人,小丫头浑归浑但大是大非还是懂的,什么场合讲究什么样的礼数自有分寸,哪怕今世今日未曾改变。 掐指运算,魏华祯多少也会点,早已知晓当初怎么回事。“自家的妹子我自会管束,不劳齐大将军费心,反倒是齐将军有空应当多管束自家的后院。”魏华祯说话毫不客气,他的宝贝妹妹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欺负的! “六殿下,臣斗胆谏言,您这样惯着她必会让她恃宠而骄,迟早惹出祸事!告辞。”临走时与舞卿霜错身之际不忘恨恨瞪她一眼。 齐大将军,安陵国的镇国大将军,门第显赫,今日登门就是为了家里的四女儿也就是齐四小姐打探魏华祯的心意。魏华祯对此无甚表示,刚好舞卿霜到来把人给打发走。 “卿霜,你要不要熟悉下宫里的规矩?”魏华祯良心建议。 舞卿霜道:“皇宫规矩大同小异,有空费那功夫你不如先与我说说宫里有什么禁忌。比如某颗树是哪位妃子的最爱碰不得,或者哪个品种的花寄托了谁的情意摘不得,又或者哪位主子有不能聊的话题。” 魏华祯挑了挑眉,觉得颇有意思,准在外头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考虑事情比以前成熟了些。殊不知舞卿霜融合了宫孙琬霜自小养在皇宫的记忆,以及曾经做生意时于礼仪方面学习过不少,笃定装得人模猴样。 魏华祯回皇城的头一天就让皇帝宣进宫,皇城乃权贵之地,各方势力耳目众多,皇帝主动提起舞卿霜之事,他便干脆报了上去。皇宫如斯,六殿下在外游玩捡回义妹的消息飞也似的传遍陵都的大街小巷。 有意于六皇子的姑娘们心碎了一地,谁又知道今天是兄妹的名义,明天会不会就成了夫妻的名义?两个人终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真兄妹。 百花宴转眼即至,而摆宴之地并未设在御花园,而是设在皇宫之外的另一处百花行宫。 行宫极大,修建的理念完全以赏玩游乐为主,行宫中的殿宇皆以休闲为基调,与园内美景交相辉映。河流、石桥、池塘、湖泊、假山、翠林、亭台楼阁应有尽有,而最多的当属行宫里不下百余种的花品。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花开并蒂,有的热情似火,还有的冷傲高洁,千姿百态恍如百种风情的娇媚女子。 百花如此,参宴的年轻待嫁的姑娘们亦如此,一个个穿上自己精挑细选的衣裳争奇斗艳。 舞卿霜纯粹来打酱油的,而非百花争艳,衣裳款式挑的是最简单的,主要穿戴方便,只需保证不丢脸就成。衣裙以橘红为底色,浅至近白的各色丝线分别勾勒出简约而镂空的花卉与若干翩飞的蝴蝶,纹样细致而灵动。穿上它的人明艳而不俗气,仿若嬉戏于花丛中的精灵。 魏华祯同样选了件款式简单的服饰,衣领袖边均镶有银边的湛蓝色长衫,清爽大方更添几分洒脱。 入园后,前来赴宴的宾客分成三拨。一拨乃朝廷大臣,一拨乃许以赴宴的妃嫔与众朝臣的夫人,最后一拨当属年轻的皇子公主与众家的公子小姐们。 年轻人里,今日最容易令人吸引目光的当属六皇子魏华祯,他至今都是众多少女们的梦中情郎,她们倒要好好瞅瞅什么样的女人竟能入得他的眼! 一处宽阔之地早已设好席位,桌上早已摆好鲜果与点心,公子小姐们按照排序落座。此处视野广阔风景优美,但只聊天观景难免无聊,负责主持的长公主命人取来一只彩球,提议乐师随意吹奏一段小曲,在座的各位相互传球,乐曲喊停之时,彩球在谁手中便由谁即兴表演一个节目。 众家的公子小姐身为人臣的子女哪敢不循规蹈矩,依照时辰皆已按时入席。作诗、作赋、作对联、唱歌、跳舞、奏乐器,诸位公子小姐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然而众人时不时还会多留意空缺的席位,双眸轱辘打转观察四周的动静。 舞卿霜有魏华祯罩着,入园后心大地左眺眺右晃晃,正儿八经地欣赏着园艺美景,笃悠悠地往长公主那里走去。殊不知,她这一观可等苦了诸位姑娘们,她们都眼巴巴地希望在魏华祯面前好好表现呢! 中间尚有一小段距离,一只小球对准舞卿霜的脑门由远及近。舞卿霜随手一举轻松将彩球抓在手里,当即叫道:“哪个顽皮的熊孩子,会不会踢球,不怕砸伤人呐!” 传球之人用力不当外加手滑,彩球就这么“不小心”地抛了出去,未曾想真砸到了人,而且是女人。思及现在缺席的只剩两人,一位是传闻中六殿下带回来的义妹,一位正是六殿下本人,那么被砸的人该不会…… 想到这,扔球的人心下一沉,从假山后现出的身形更令他浑身一颤,冲撞贵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未等二人开口询问,那公子赶紧起身赔罪:“参见六殿下,臣适才投球时手滑,无意冲撞了六殿下,望殿下赎罪。” 看场面不难猜,魏华祯完全可以理解。“无碍,无碍,游戏而已何罪之有?大家来到这里就是玩的,反正也没砸中我们,继续继续。” 魏华祯并无问责之意,那公子绷紧的神经稍微一松,礼道:“多谢六殿下海涵。” 舞卿霜则把球塞回那人手里,心平气和又带点语重心长地道:“公子,下回扔球小心点,幸好我们都是年轻力壮的伤得起,换个七老八十的试试,出了事白花花的银子会赔到你心痛。” 啊?包括年轻公子在内,全场听懵。这算忠告吗? 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询问道:“六弟与舞姑娘来得晚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魏华祯躬身一礼:“回皇姐,路上并无遇上麻烦,只是臣弟近日染上迷路的毛病,入宫后找不到路多绕了两圈,所以晚了。” 迷路?众人皆投以怀疑的目光:这理由哄骗三岁小孩呢,估计与佳人幽会! 未等长公主再问话,魏华祯用扇子指向女席中一处偏后的席位,对舞卿霜道:“坐那边去。” “遵命。”舞卿霜欠身一礼:乖乖地走向自己的席位。 众人都未料到自己低估了舞卿霜,原以为她顶多是个相貌交好却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今日一见赫然是一位绝代佳人,走起路来步步生莲仪态端庄,挑不出半分错处,反倒像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论容貌,在场的女孩们全加起来也及不上舞卿霜的十分之一,诸位公子们不得不折服,果然唯有天仙之姿的女子方能入得六皇子的眼!羡煞一片少年心。 众少女的柔弱心凉了大半,当望见对面一帮男人个个恨不得把眼珠子粘人家身上的熊样,妒忌的火焰登时蹭蹭蹭地往上冒。 “方才舞姑娘接到了彩球,现在轮到姑娘表演一个即兴节目。”提议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四小姐,光脸蛋好看有什么用,还有句老古话说得好“绣花枕头一包草”。 舞卿霜自顾尝了个葡萄,道:“民女刚来不知游戏的规矩,方才的一球纯属意外,不若现在再传一次球,彩球要是还落在民女手里,民女绝不推辞。” 舞卿霜本想用“我”字自称,一想到女人可怕的嫉妒心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开口改成了“民女”二字,自谦一点也给别人留点面子,况且是在把自己当成假想情敌的女人面前。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六章 献艺认故 舞卿霜既为自己找了台阶同时又把退路给封死,其他人本还打算逮住她的“不愿意”好趁机打压她,结果力气全省了。毕竟人家把话说得那么硬气,她们再多嘴就成了强人所难,礼数和颜面还是要滴。 长公主挥手示意,乐师会意曲调响起,彩球再次传了起来。男子那边倒似随意,传到女眷这边后,彩球象征性两旁抛了两下随即有意无意地多次投向舞卿霜。舞卿霜则颇有闲情地品品茶水尝尝糕点,球来了挥手一弹,接都懒得接。 这次曲调奏得长了点,乐师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当曲调收住最后一个音时,不知是谁投来的球,彩球稳稳当当地落在舞卿霜的案桌上。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自打她也要赴宴的消息传开后就注定会成为焦点,被人等着看笑话。她正如自己所言不做任何推诿,想笑就笑呗。“民女就用萧吹一段。”说罢,径自走上算不得很大的圆形歌舞台。 微施一礼,取下腰间一管长啸抵在唇边,纤细的指灵动地按压音孔,欢脱的调子随风漾开,犹如怀着愉悦的心情于花丛中嬉戏,仿佛再差的心情也能缓解少许。 这一局,但凡想看笑话的人不得不认输,原以为她一个出身市井的小门小户拿不出能上台面的东西,可以借机数落一番。然而整段调子不掺杂一丝乡土之气,要贬低人实在找不出理由啊。 好在魏华祯从头至尾只顾品味茶点极少看舞卿霜,基本保持沉默,对她的关注少了,姑娘们憋在心口的一口气莫名舒缓一点儿,姑且不予计较。 舞卿霜再施一礼以表谢幕,正欲下台,熟料一只苍劲的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浑厚的嗓音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首调子?你究竟是谁?你与她什么关系?” 舞卿霜头也不回,一眼都没有分给来人,手腕上的力道在旁人看来即使换了男人也未必受得住,而她却眉头也不皱一下,仅淡然地回了八个字:“齐大将军,您失态了。” 齐大将军齐志方与几位官场好友恰好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闲谈逛游,一曲悦耳的调子随风飘来,飘入众人的耳朵,旁人均在品味曲中的惬意,唯独齐志方品出记忆中的惊愕,还有一丝欣喜。齐志方武艺超群,忍不住心里压抑多年的希冀几个纵跃迅速抓获吹曲之人,于是发生了这突兀的一幕。 看到齐大将军激动到双目充血的样子,在场的以及追来的众人不禁吓住。此刻能镇定面对仅两人而已,作为当事人的舞卿霜正是其中之一。用旁人看来不怕作死的态度继续说道:“齐将军再不放手恐怕旁人皆会以为你好色如命,今日准备再抬个七姨娘回去。”言罢,手腕微一用力振开抓住自己的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见对方没有搭理的意思,齐志方连忙叫住。 “我是她故乡之人。”舞卿霜简单一句回答了他所有问题,同时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一个故里的吹出曲风相似的调子再正常不过,能够立马知晓齐将军口中的她指谁多半是那位故人的某位旧识。 故乡之人却非血缘之人,思虑到十八年前自家父亲一段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流往事,为了母亲的尊严,做子女的牺牲一下又有何妨? “你一介草民胆敢用这种语气与大将军讲话,不要命了嘛!”齐二小姐先呵斥道。 “二姐,她一个市井小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怕连大将军的威名都没有听过,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足为奇。”齐三小姐似在开脱实则暗贬。 “依我看这丫头仗着自己生得国色天香之姿蓄意勾引,指望攀上高枝,谁又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欲擒故纵?”酸言酸语煽风点火的阮家小姐是与齐家小姐交好的闺蜜之一,利用大家看到的“事实”故意挑起所有女眷的公愤。 她制造的效果非常好,众女眷皆向她投去怨毒的目光,恨不得用指甲抓烂舞卿霜的脸。另一边的男眷也投出若干意味不明的怪异目光。 又附和一通类似辱骂狐狸精的七嘴八舌,终于实在有人听不下去在桌上猛拍一掌:“说够了没有,众家的长辈就是这么调教出各位小姐的修养嘛!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以众欺寡!” “姜兄莫非瞧上那舞姑娘,想英雄救美?”一句玩味的语调挑唆道。 “在下觉得会先看上舞姑娘的当属蔡公子才对,谁不晓得蔡公子家中有多位美妾,一个比一个娇艳。”帮忙的是曹姓少年。 唯恐天下不乱的乃当朝蔡相之子,本想把事扯大看热闹,却糟人一堵。 齐二公子为了家母位份以及四妹因舞卿霜被拒的事憋着一口窝囊气,自当与自家姐妹同一阵线。“姜兄曹兄,你们莫要被她的外表迷惑,焉知她不会是个蛇蝎美人,企图混入我齐府,然后将府里搅得天翻地覆!” 又一位孔姓少年起身道:“那么齐二公子又凭什么咬定舞姑娘是位蛇蝎美人?你说她蓄意勾引,这里家世显赫的年轻公子众多,她干嘛非要勾引你年纪相差甚远的爹?刚才大家也该看得清楚,先做出失仪之举的是齐大将军,而且直到现在舞姑娘都未正眼瞧过齐大将军一眼,何来勾引之说。” 齐二公子吃瘪,无奈对方分析的正如事实所见。 孔姓少年转而向魏华祯道:“六殿下,舞姑娘好歹是你的妹妹,你就这么看着她受人欺负!” 魏华祯从开始到现在也一直淡定得很,冷眼看着一群平日自命清高的名媛望族今日是如何露出撒泼本性的。“急什么,你们没瞧见那丫头也在看好戏呢!不过还是感谢三位帮忙解围。” 姜曹孔三人闻之一懵:心可真大,你是不是她哥呀? 舞卿霜接下来的话会令他们更意外。“哥呀,小妹良心良心建议,在场除了个别没吭声的姑娘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其他的就别想啦。婚前淑女婚后母夜叉,娶回去保准叫你搓衣板跪死。” 魏华祯走到她面前竖个大拇指:“总结精辟。与其让母夜叉折磨死不如当个万年光棍。”后一句语音加重,摆明了他压根就没瞧上过谁,断了她们的妄念,顺带好心提醒看过好戏的众男同胞们。 由于唇枪舌战而吵热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正于此时一众大小朝臣追着齐大将军赶来,其中不乏公子小姐们的长辈。 来的官员多为文官,少数武官照顾文官的步调便放慢脚步与之一道。他们不似齐将军心急,又仗着武功好飞檐走壁三两跳抄个近路就到了。两块地方距离算不得多远,主要中间的路弯弯绕绕耽搁一些时间。 目光扫了一圈,见男孩子那边脸色不大自然,女孩子那边几乎个个气得面红耳赤,甚至还有鼓着腮帮子的。众官员瞅得莫名。 四皇子起身打个圆场,抱拳礼道:“各位大人,我们在玩传彩球的游戏,彩球停在谁的手里就表演个余兴节目,众家的公子小姐当真好才艺,让吾等长了见识。” 实话肯定没错,但官员们眼睛都没瞎,猜到话未说全。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也罢,别把宴会搞砸了。其中一人道:“多谢四皇子夸奖,小女习艺不精,望诸位包容才是。” 想轻易把丑事揭过去,魏华祯这个做哥哥的可不答应!笑容满面地道:“四皇兄说得极是,臣弟确实长了很大的见识。今日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贤良淑德,什么叫做舌灿莲花,以及什么叫做……”眼神特地转向众女,“争风吃醋。”前两句的夸赞只为最后四字奠定基础,直击命门的讽刺无疑往适才发狠的众女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众官员浑身一寒,面色白的白青的青,六皇子再无心朝政终归是陛下的宝贝儿子,他一句话的分量可不是闹着玩的,只祈祷自家的子女莫要被记恨上才好。 魏华祯就是要吓吓他们,瞥到某人有点无动于衷的样子干脆再加一点火候,双眼盯向齐志方道:“除此以外,还有……”语音拉长,目光从他身上划过继而落到齐二公子头上,“蓄意勾引。” 一股寒流卷过……满满的讽刺啊! 舞卿霜保持着双手交叉看好戏的姿态,闲散地走到姜曹二少的桌前。众人皆可断定她是要道几句谢,然而她道谢的方式有点意外,意外到很多人今晚都悔青了肠子。 “你们相貌平常倒挺有胆气,难得心情不坏,你们要不要给自己画一张美人肖想图?化妆、借衣服,穿得合适还可以送,最主要作画,要不要?普天之下除我以外再找不到第二个能把晓画生的技艺临摹出九分像的人喔!” 晓画生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姜曹二人岂会没有半分心动?一时有些惊愕、犹豫。 俩人愣神的时候,魏华祯一扇子轻敲一记舞卿霜的脑门:“小丫头,他们已经长得挺好啦,眼界别那么高。” 舞卿霜撇撇嘴:“哥呀,他们应该庆幸自己的相貌跟‘丑’字不沾边,否则我宁愿送夜明珠也不给作画,珍爱自己的眼珠子。” 魏华祯轻叹一声,表示投降。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七章 谢礼识宝 一位阮姓官员冷哼一声,蔑视道:“哪儿来的小女娃好大的口气!晓画生的名号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可以比拟的!” 发言的正是之前酸言酸语煽风点火的阮家小姐的父亲。自家女儿小脸儿气得通红,这个女子突然冒出来道谢,想必女儿受委屈必与她脱不了干系。 “我妹妹的本事大着呢,岂又是你一个无知之辈可以妄加断言的!”魏华祯无心朝政,并不代表他是个软骨头,当场顶了回去,一点颜面都不留。 阮大人与蔡相交好,属二皇子一派,同派的官员想帮腔却不敢,挑衅六皇子就是挑战圣上的威严,谁没事嫌命长啊! 舞卿霜同样懒得瞄阮大人一眼,询问姜曹二少:“考虑好了吗?本姑娘的画一样千金难求,现在兴致好赠送,等过了兴头你们再后悔,我可要收费喽。” 旁边的蔚少爷拼命对俩人挤眉弄眼示意要他们答应,无奈为遵守承诺不敢明言,加之诸多官员长辈皆在,他更不敢开口,以免遭人口舌。何况那些长辈也正摩拳擦掌寻由头再起骂战呢! 暗示好半天,蔚少爷眼皮都眨累了,偏生俩人没读懂眼神,以及阮大人那句意味女人不及男人的说辞,故而选择婉拒。 男尊女卑,自古以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根深蒂固的生存理念。舞卿霜不意外拒绝的结果,但仍有些失落,叹了口气摇摇头。“知道你们俩为什么下棋输多赢少吗?” 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姜曹二少一懵。舞卿霜继续道:“你们并非习艺不精悟性差,而是你们主见少,见识少,心眼更少!”两本书册拍上二人的脑门,“妙棋诡手的棋谱随笔,有空自己翻翻。” 姜曹二少拿过近乎朝自己打来的棋谱,俩人更呆了,乍一看跟老师教训学生似的。可惜听不到旁边魏华祯内心的腹诽:两个小呆子! 舞卿霜负手再踱步到孔家少爷座前,“孔少爷,相貌生得不错,生于书香门第,品性正直却心高气傲,估计晓画生得亲自来了才愿意作画。算了,就赠你笔墨。”说完,砚台墨条和几只毛笔呈现在他面前。 桌上静躺的笔墨,全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看得眼睛都直了,懂行的皆可瞧出这些物件里随手挑一样就是价值连城的上等宝贝,绝对货真价实! “等等,舞姑娘,在下无功不受禄。”孔少爷见人要走连忙把人叫住。 “你可以慷慨解围,我为何不能慷慨答谢?区区谢礼而已,公子如果不喜欢,回头找个地方扔了就好。”舞卿霜笑得明媚,轻描淡写地道。 闻言,观众们不禁咋舌,那些东西并非俗物啊,说扔便扔嫌钱多呀! 魏华祯插一句道:“你这宝贝也是生意场上的朋友送的?” “算是,卖墨的老板乡下老家闹邪祟,我帮他做法驱邪清理干净之后,他身上钱没带够只给了一半酬金,另一半用笔墨抵了。” 兄妹俩一问一答很是自然,实则魏华祯故意有此一问,为的就是堵上有心人的嘴,免得一帮长舌又生出什么难听恶俗的谣言。 这回,女孩们服不服输谁都不知道,可公子们几乎全服了,有貌有才有手笔有气度,实乃奇女子,莫说给六皇子当妹妹,真给他当正妃也没任何意见。回头再看看刚才一群只会斗狠的小姐们,同样都是女人,差距咋那么大捏! 众小姐与其众长辈已然心里有数,好不容易攒起的好名声今日算毁了。 在陵都,关注魏华祯的耳目多如牛毛,带回舞卿霜的消息想藏也藏不住,倒不如早点公开,今日来赴百花宴不过露个脸,满足下众人的好奇心而已。 魏华祯重新把目光搁在从头至尾不曾为舞卿霜说过半个字的齐志方身上,笑容爽朗依旧,而唇角尽是轻蔑:“齐大将军,你与其在这里怨怪卿霜的无理,不如先回去管好自家的宅院,你从未当过一天称职的爹。” 顿了顿,对舞卿霜道:“走,我带你去别处逛逛,免得你待久了犯浑,把人家好好的孩子给带歪了。” 舞卿霜乖乖“哦”了声跟在后面,走过齐二少爷面前之时稍微驻足片刻,低眸看着手里把玩的折扇,撂下一句把人碾压在足底的话。“空有一副好皮囊,品性不端,不值一画。”不曾抬眼半分,头也不回地离开。 围观群众又是一惊,必须佩服她的胆识。齐大将军乃当朝第一将军,圣上也要给三分薄面,他家的公子小姐旁人巴结都来不及,她倒好,不屑一顾得罪个干净,傲慢嚣张的气焰似要将大将军府铲平。 见人走远,整场闹剧不曾劝过架半句的长公主终于发话打个圆场,无奈此时此刻谁都没那心思再继续游戏,干脆散了场各玩各的。长公主并非弱的,为了自己的胞弟二皇子故意冷眼旁观,任由外人搓搓其锐气,舞卿霜刚好就是那个由头。 齐家的公子小姐本欲趁着自由活动的空挡向父亲告上舞卿霜一状,晚宴的时候好给她点颜色瞧瞧,哪知眼睛在人群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家老爹的身影。生怕自家父亲别真让那狐狸精勾走了魂赶紧分头行动,一头去寻人,一头去告诉齐夫人闵氏。 蔚少爷把姜曹二人悄悄拉到一边角落,对他俩也有点哭笑不得:“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在旁边暗示半天,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你们居然还拒绝。难道你们没觉得她跟那日在棋社的青公子很像吗?还有这身衣服提示得不够明显吗?” 姜曹俩人微愣,发呆的小眼神似乎在说“给你作画的不是男人吗?”蔚少爷无奈回个白眼:你俩瞎呀! 蔚少爷今日所穿的正是当日在棋社舞卿霜所赠的君子兰衣衫,回忆起那副肖像美人图两颗柔弱的心蓦地皱成了苦瓜,足以标价千金的画竟这么飞了! 曹少爷苦叹一声,勉强找个理由安慰自己:“算了,妙棋诡手的棋谱随笔也挺难求的,世面上没得买。” 姜少爷沉默不语似在思索,将之前的细节一点一滴串联起来整理出一丝头绪。晓画生有条规则,对于相貌普通者心情好先上妆再作画,遇上丑的抵死不画,美其名曰“珍爱自己的眼珠子”,加之好友蔚少对此态度微妙,一边想掩饰,一边又暗示,准定有猫腻! 曹少爷无意一句安慰话又提点了他,记录妙棋诡手棋谱的书册见过有卖,但何时听说过棋谱随笔也有卖的?故此他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么舞卿霜与两者之间必有联系,要么她就是二者其一的本尊。 同样瞧出端疑的还有姜家小姐,她见到的则与兄长不同,见到舞卿霜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记不起来,直到闹剧结束才反应过来她与青公子不止形似更是神似,由于男女性别差异,很难将两者想象成同一人,或许是兄妹姐弟也不一定。 繁花盛开,缤纷交错,相互映衬,在工匠们用心的打理下织绘出仙境般的美景。娇花俏艳,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交汇而不争抢,相互包容,吸入肺腑淡雅而舒心, “仙尊,仙尊?”银铃般脆耳的嗓音在花圃中找寻。逍海仙尊逍遥四海喜爱喝酒,面对良辰美景,心情一好酒量更大。得,美酒喝饱又不知道醉哪儿去了。陶昕婷表示:宝宝心里苦! 追溯到多日前,陶昕婷获得师父恩准允许回母国探望双亲,回来的途中碰上找路回门的逍海仙尊。逍海仙尊常年喜欢在外漂游浪荡,浪着浪着老忘记回门的路。没法子,唯有舔着老脸联系师弟霄河灵尊约在安陵国接人。 花繁似海,馨香阵阵,走在花圃之中形同漫步霓彩云海之上。美景缭绕,作为曾经赏花品景的常客陶昕婷也不知不觉迷乱了方向。 悠然妙曲仿若轻风一般飘扬而来,陶昕婷虽不擅长音律但她也为之吸引,不由自主向音乐的源头寻去。 凉亭之处周边花海锦簇彩蝶旋舞,女子衣袂飘飘媚舞倾城,男子吹埙音如天籁,一舞一曲配合极妙,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陶昕婷看得醉了,找人的事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男子洒脱不羁,俊逸的容颜并不陌生,赫然是她的六皇兄!旁边跳舞的女子则要眼生些,冰肌媚骨同时拥有不输于男儿的英豪,绝色大美女呀! 陶昕婷飞身靠近,冷不丁赞叹一句:“漂亮姐姐,我觉得你换上男装的话一定很好看,绝对不输给外面的公子哥!” 诶?魅灵族能歌善舞,对于这一点魏华祯很有信心,可他万万没有猜到陶昕婷称赞的角度跟他的审美观不在一个调上,知晓她幼时顽劣,自打她七岁逢得机缘被收入仙门后好些年极少碰面,即便她回来了自己也未必在陵都,审美的品味何时变歪了? 舞卿霜则轻笑两声饶有兴趣地打量一下眼前年纪十三四岁、样貌清灵俏皮的小女孩,道:“有意思,你倒挺识货的嘛,你咋知道我的男生扮相一定胜过其他公子哥呀?” 陶昕婷嘻嘻一笑,刚要回答,眼神忽然警觉地瞥向一边:“什么人?”正欲飞身去追却让舞卿霜拦了下来,那人隐在一边观察自己多时了,焉知她是故意露出马脚试探。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八章 访信议兵 晚宴露天而设,座席与下午长公主游戏时的设座一样,男女分席而坐,男的在左边女的在右边,中间由红毯隔开。 今日的晚宴招待的不止有朝臣还有溪扬国的来访使臣。 安陵国国君坐在让人仰视的高位上,皇后坐与侧席,居高临下地看着使臣一步一步踏足红毯走到自己的坐席之下。 溪扬国使臣面色平淡,走到台阶下没有立马跪下,只行了简单一礼,看不出半点对大国的恭敬反而还有一股傲气。正如众人所想,溪扬国使臣一开口就给众人出了一题。“臣的手上有一封国主写给贵国皇帝的拜访信,上面写的是我溪扬国文字,贵国乃泱泱大国人才济济,不知谁能译出信中内容。” 全场鸦雀无声,安陵国以武立国,能读好圣贤书修身养性追上瑢乐国和泓渊国就不错了,哪儿还有闲功夫研究其他小国的文字。 武官看向文官:你们平日里不是老吹嘘自己学富五车嘛,现在该发挥你们的才学了。 文官则看向武官:你们平时不是老嫌弃我们文官只会咬文嚼字,酸文酸诗嘛,现在你们倒是顶个看看。 武官再看回去:他娘的,你们舞文弄墨的都不会,我们能会个屁啊! 溪扬国使臣把众臣的窘态全收入眼里,心里略微得意,如果安陵国答不上此题,待会儿议事的时候会顺得多。“难道贵国无人能看懂我溪扬国的文字吗?” 国君扫视全场又气又急,面色跟开了染坊似的,青了白白了红红了黑黑了再青,极不好看,臣子也就算了,看着他的一群儿女气不打一出来,平日里争权夺利一个比一个狠,此刻关乎国威之际一个个全傻得没声了。 “哟,哪国的语言呀让我也瞧瞧,我最喜欢研究外国文学啦。”欣长身影一掠而过,一把拽过使臣手里的卷轴。“原来是借兵攻打水陀国,作为条件愿意上供牛羊各一百头,上等绸缎三百匹,美女……五百!” 瞄到最后一个条件,舞卿霜眨了眨眼皮,睁大眸子看个清楚,确定没看错,真的是五百!卷轴一收塞回使臣手里,抬眼瞄向他:“敬献美女一两百还说得过去,送五百个,你们国家是不是在人口生育上男女比例不协调,女多男少嫁不掉,所以送来安陵国卖新娘子赚钱呀。” 使臣诧异万分,一没料到会杀出个小丫头识得他们的文字,二没料到对方张口就是嘲讽般的质问。谁国家的男女生育比例不协调,若非被敌国骚扰得头疼犯得着做这亏本买卖! 国家形象要紧,使臣压住情绪向皇帝问道:“陛下,这位姑娘是……” “她是朕六子的义妹。”皇帝如实回答,至少可以勉强给自己留点颜面,毕竟此女与老六沾边,老六也代表了皇室的颜面。 使臣恍然“哦”了声赞叹道:“姑娘年纪轻轻能懂两国语言实属不易,日后有空可以来我国游玩,如何?” 舞卿霜嬉笑道:“使臣大人说少了,因为生意需要我会的语言不止两国。以前去过你们溪扬国,牛肉烤包子味道挺好的,正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你们那儿品尝烤肉呢。” 能得到他国使臣的赞许,皇帝顿觉颇感欣慰,原先不看好此女,现在莫说当个妹妹哪怕儿子说纳了当侧妃都行,比那些争风吃醋的贵女名媛强多了,下午的事他多多少少也听说了。 使臣折服,再无先前的傲气,乖乖坐到属于他的席位上。 舞卿霜无意解围,却在无形中助长了魏华祯的威望,非但人长得漂亮还有才学,实在令人看得眼气。 收到二皇子投来的眼色,蔡相公子会意当即发难:“放肆!哪来的乡野女子胆敢在陛下面前随意来去,殿前失仪藐视皇族,其罪当诛!” “我呸!”嗓音清悦如银铃,冲蔡相公子反驳道:“好一出过河拆桥,方才怎么不见你出头替陛下解围,现在倒有脸嚣张了?” 娇小身影飘然落地,衣袂飘飘犹如仙女下凡。来者正是安陵国贵族中唯一被收入仙门大派的传奇人物——昕婷郡主陶昕婷。 陶昕婷朝皇帝皇后参拜一礼转头就对舞卿霜道:“舞姐姐好功夫,我都追不上你。” “准是你贪玩练功不够勤快,所以功夫不到家。”一盆冷水从后面浇来。“两个小丫头瞎跑疯玩够了没有,坐自己位子上去。” 面对魏华祯的管束,舞卿霜和陶昕婷乖乖道了声“遵命”寻到坐席挤一桌,谁叫陶昕婷回来得突然,事先没有准备。舞卿霜的坐席很好找,位置较偏有空缺的肯定就是她的坐席。魏华祯特意安排的,谁叫那丫头以前参加宴会不是缺席就是迟到,位置偏些方便她悄悄入席少丢脸。 拜见过皇帝皇后取过使臣送来的书信,看过内容向皇帝提议道:“启禀父皇,借兵一事你不妨听听卿霜的建议,她领兵打仗的本事不比男儿逊色。” 大臣们不禁为之一振,皇帝也不由哑然,完全没料到他最善于打仗的宝贝儿子会如此说。扫视下方一周想听听大臣的意见,谁知捧在心尖的齐大将军此刻俩眼睛牢牢盯着舞卿霜不肯移开半分,估计没啥心思考虑借兵一事,算是没戏了。再看看其他人不敢言语的样子合该也指望不上,至于一旁的女眷则更不抱希望。 而坐于席中的姜将军刚看到舞卿霜时略感眼熟,此刻多看几眼后终于确定了九分。他知晓贸然借兵必有不妥,而其中缘由他却道不出所以,附议道:“臣愿闻舞姑娘高见。” 如今朝野之中,除齐大将军之外,武官里当属姜将军讲话最有分量,带兵打仗最有发言权的人一个两个都提议让外人开口,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舞卿霜知道义兄有意当陪衬为自己扬眉吐气呢,人家良苦用心,她怎能轻易浪费,岂非寒了人家的心?“借兵之事简单,地上走的步兵骑兵使臣大人想借多少有多少,兵力绝对充足。但我只问一句,水陀国与贵国一样地势以水域为主,使臣大人确定一帮旱鸭子当真斗得过水里的一群鲨鱼?” 溪扬国使臣一噎,皇帝则心里唏嘘:讲话真够一针见血! 使臣道:“照姑娘的意思此次借兵恐怕要延后了,那何时再来借兵合适?” 舞卿霜道:“这您得问陛下,如果陛下愿意明日起建立水师,那么使臣大人就等到明年的今天再来借兵。水陀国全民皆兵好战弑杀,至少经过严格训练一年的精锐之师方可与之背水一战。到时候您还可以提要求,到底要打疼他们从此俯首称臣不敢再犯,还是要他们彻底从地图上消失。” 最后一句话从笑容明媚的樱唇里说出来,包括皇帝在内的众人背后莫名发寒,忽然有种随时会被此女取了性命的危机感。尤其是下午听过子女诉苦的齐夫人。 不愧是我妹子,魄力不减当年!魏华祯淡笑依旧,唇边则尽显得意之色,时不时瞄向齐大将军,眼神似在挑衅:现在该后悔了! 又有人忍不住双目充血,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女子不在闺中练习书画修身养性,反而在外头学做生意抛头露面,如今更是打打杀杀,戾气浓重,简直不成体统!”出言打压的是齐长公子,下午的事他同样有所耳闻,当然要趁机消磨舞卿霜的气焰,否则日后进了门还不把所有人踏足脚底。 “不成体统说的应当是齐长公子自己才对,溪扬国的书信译不出来,借兵的看法又说不出来,舞姐姐回答完了你却在旁边冷嘲热讽,你究竟想过河拆桥还是有意让天下人看皇族的笑话!”陶昕婷言辞凿凿,将齐长公子的怒气硬压了回去。 皇帝心口凭白堵了一口气,小丫头解围给安陵国长脸,而几个不识大体的东西没事偏要杀出来拆台,存心给国威抹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蔡右相,你的权势是不是已经足够让你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不管舞卿霜为谁,此时谁给他这个皇帝挣脸就得保。“舞姑娘所言颇有道理,看来溪扬国借兵之事得缓缓,需要从长计议。” 皇帝已然认可舞卿霜的提议明摆着要保,还打算唇唇欲动的众官员不能再拿此事做文章,莫忘了舞卿霜目前同时有六皇子和昕婷郡主力挺,一个陛下爱子,另一个仙门高徒,勾勾手指即可灭门一个家族,哪边都不好得罪。 蔡相公子照旧一副瞧不起女人的姿态,道:“臣等不敢。只是微臣认为女子有才虽好,但不宜过于有才,否则容易傲世轻物擅专太过,不像昕婷郡主好习武、心思单纯,方可入得仙人的眼。” 此言明褒暗贬,嘲笑陶昕婷好武厌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顺带暗讽舞卿霜“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而末尾的“仙门”二字连带其师父也骂成粗俗之辈。 “放肆!师父乃堂堂仙尊岂是你可以随意诋毁的!”陶昕婷拍桌清喝,气鼓着腮帮子一时找不到词骂回去。 蔡相公子料准陶昕婷找不到词反驳自己,听过且过,刚搏回点面子正觉小得意,谁知“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人打翻在地。 卷一霜舞斩尘第二十九章 打脸认棋 众人大惊,一个人稳稳当当坐得好好的,周围的人也老老实实坐着未曾动过半分,那一记耳光从哪儿来的? “小丫头急什么呀,这便是肆意辱骂仙神的下场,老天爷都听不下去,特意赏了他一嘴巴子。”嗓音的源头就在陶昕婷的身侧,打脸之人不言而喻。无奈二人相隔太远,武功再好也做不到顷刻间来回,除非她也学过法术能够隔山打牛,找不到证据谁都不敢贸然往她头上泼污水。 旁人不敢自有人敢,何况此人是挨打者的父亲。宝贝儿子受挫,做父亲的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好个猖狂的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敢在陛下面前恶意伤人,若此刻道歉,今日之事一笔勾销!”言下之意如不道歉,你舞卿霜便要为这一巴掌付出代价。 蔡右相非常笃定,任你背后有谁撑腰都没用,六殿下和昕婷郡主再高贵终究无权无势,陶昕婷也不可能在外停滞过久时刻护在左右。在皇帝心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怎可与我这个身居高位的权臣相较? 魏华祯表示郁闷,自己低估了其他皇子的妒忌心,不管他要不要皇位先打压了再说。“蔡相大人,令郎辱骂神明在先,挨打受罚天经地义,再说蔡相大人哪只眼珠子看到卿霜伤人了?若要道歉也该是令郎才对,本皇子还未计较他屡次给卿霜添乱的罪。” 下午的事不提,至少刚才的事还历历在目,给舞卿霜添乱就是给皇帝添堵,在外臣面前丢脸。 谁能挣颜面谁便是功臣,早就看权势滔天足以与皇权相抗的蔡右相不爽了,皇帝当然要借机“公正”地圆滑矛盾:“蔡相大人,年轻人的事应当多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刚好多些锻炼。华祯,你觉得该如何解决呀?” 魏华祯瞥了眼在后座品尝佳肴的舞卿霜道:“回禀父皇,既然蔡相大人点了卿霜的名,此事就放心交给她解决,如何处理,规矩全由她定。”只要皇帝有意偏向自己一天,嫌蔡右相碍眼一天,他就有办法争取主动权。 舞卿霜唇边勾出狡黠的弧度:“听闻蔡公子棋艺高超,那就用你最引以为傲的棋艺一局定胜负。公子赢了小女愿下跪道歉,公子若输了必须给昕婷郡主下跪道歉。额外再送个优惠,公子可以现场再挑两位公子助你一臂之力,三盘棋里有一盘胜便算我输。” 众人哗然,好大的口气!蔡相公子虽说人品不咋滴,但棋艺确实好得没话说,敢大言不惭,等死你!众女等着坐观舞卿霜下跪求饶的好戏,到时她的脸一定相当好看。哈哈! 蔡相公子毫不客气挑了曹少爷与齐二公子,论棋艺他俩也不赖。 为公平起见,魏华祯已命人并排摆好三个大棋谱,左、中、右分别代表蔡、齐、曹三人,同碗一样大的黑白棋子均由宫人按照四人的口述挂上去,棋盘方向为一致。 舞卿霜向皇帝恭敬地行了一礼,提议道:“启禀陛下,现在终归是晚宴,对弈时间不宜过长,否则会让宾客们无聊,所以时间需要限制最长不超过一刻钟,劳烦陛下取个沙漏计时如何?。” 皇帝二话不说直接恩准。转眼间,一只沙漏端了上来,摆在显眼的位置。 稍微顿了顿,又道:“蔡公子,小女已经给了你三对一的优势,该轮到我提条件喽。” 蔡相公子对自己的棋艺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一介女子已经礼让三分,他堂堂七尺男儿必须松口,不然失了度量。朝舞卿霜白个眼,道:“说。”臭丫头,待会儿本公子就会让你追悔莫及,懂得什么叫做自不量力,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舞卿霜不以为意:“他们两个不做要求,但蔡公子不论输赢,必须把一盘棋下完,不得在中途认输。”现在尽管得意,待会儿我会让你变成笑柄。 三人皆选择白子为后手,蔡相公子和齐二公子觉得舞卿霜定的规则纯属故弄玄虚,唯独曹少爷之前经好友蔚少爷提醒心中早有了结局。 棋局开始。 舞卿霜执黑为先手,曹少爷与齐二公子的棋盘开局还算中规中矩,落子在星位和高目,蔡相公子则不同,落子于天元。 众人哗然,这是什么路数? 齐二公子心头一跳,那是当日在棋社见到的招数!快速扫了眼四周,场边私语评论不断,众人的反应与当时在棋社的观战者们一模一样,场面惊人的相似。齐二公子很快收回神,先应对棋局要紧。 蔡相公子也未料到舞卿霜开局就给他出难题,没关系,虚张声势而已,见招拆招即可。可惜,下过几颗棋子之后蔡相公子开始头大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连绵不绝,根本容不得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更别提反击了。再看另两盘,完全也是被黑子牵着鼻子走的局势,占不到半点便宜。 舞卿霜勾唇笑得明媚,眸中则尽是嘲讽:“是不是觉得已经无处落子了呀,蔡公子?小女自愿把有利的局势换与公子,然后继续下。” “这女人疯了吗?蔡公子的局势眼看就要断气了,收官都未必撑得到。” “那女人就是疯的,定的规矩已经够疯狂了,不妨再看看她怎么收场,难得的好戏啊!” 见蔡相公子略觉犹豫,舞卿霜诱惑道:“蔡公子,以黑子目前的局势打败我易如反掌,输了也是我自己作死,该下跪道歉的结局我自己认栽,与他人无关。” 魏华祯想出言阻止,当看到她刻意压下陶昕婷的动作,又向自己调皮眨眼,到嘴的话勉强压了下去。罢了,那丫头自有她这么做的道理。 皇帝本也想插句嘴,无奈自己已把话堵死,再看魏华祯毫无反应,只好眼睁睁看着舞卿霜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 局势所逼,蔡相公子点头答应。白送上门的胜局不要白不要!不单单是她自己说的,观众们也全听到了,她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对调之后棋局继续。 至此为止才过去三分之一的时间,曹齐二人进入收官,蔡相公子只下到中局而已,对舞卿霜而言现在定胜负为时尚早。 蔡相公子再次低估了舞卿霜的实力,观众的眼傻到翻白,本以为撑不过几招的白子竟似啃不断的骨头顽强不倒,局势一片大好的黑子却被慢慢削弱实力,局势愣给扭转了过去。 在曹齐二人相继结束之后,蔡相公子也落下帷幕,总共用时三分之二的时间,结局令许多观众们失望了。 曹少爷输五目,齐二公子输十七目半,最惨的莫过于蔡相公子,整整输掉二十目,可谓全军覆没。 魏华祯对舞卿霜的棋艺一直很有信心,陶昕婷松一口气。皇帝先是讶异,转而心底别提有多高兴,直呼:这一巴掌打得太爽啦! 身为一国之君,情绪不能随便写在脸上,胜负已分理当以公证人的姿态让蔡相公子履行诺言。 在皇帝面前立下的赌约不是想推翻就能推翻得了的,蔡相公子强压住揍人的冲动与怒火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向昕婷君主致歉,这记耳光无疑将蔡相父子的脸打得又响又狠,颜面无存! 蔡相知道皇帝有心袒护六皇子,却如何也想不到他这位权势被分性情软弱的皇帝其实在隐忍示弱,今日抓住难得送上门的机会故意敲打他。 齐二公子有个镇国大将军的爹犯不着看蔡相的脸色,可也输得很没面子。曹少爷并非三人中棋艺最好的,却是输得最体面的,加上那丫头居心不良,稍微平缓下去的怒气忍不住往心头上窜。 齐二公子对舞卿霜抱拳一礼:“舞姑娘好棋艺,在下佩服。敢问姑娘可是师承妙棋诡手?” 齐二公子着重强调末尾“妙棋诡手”四个字,再次掀起众宾客一层浪涛。大名鼎鼎的宗师级名号文人雅客里谁人不晓,没听过该名头的人才叫怪物、奇葩、乡巴佬! 众宾客不难理解齐二公子的推测,舞卿霜于殿前用高超的棋艺把人吊打羞辱,大家有目共睹。近日听闻皇城来了位妙棋诡手的崇拜者在思棋轩一局成名闹得沸沸扬扬,下午于众目之下送出两本关于妙棋诡手的书册作谢礼。俗话说过一过而不过三,巧合太多就不巧合喽! 舞卿霜笃悠悠咽下一口鸭肉后才道:“齐二公子何出此言?” 齐二公子道:“你的棋艺就展示在大家面前,这不正是证明你师承妙棋诡手或与其有关联的极好证据吗?” 魏华祯揉揉额头,小丫头打脸打过头露馅儿了。“卿霜一直在外云游,时常与高手对弈练得一手好棋艺,如果齐二公子执意要她担起妙棋诡手的名号,她完全可以当仁不让。”那小子脑袋没坏?觉得输给妙棋诡手反而有面子?不对,肯定有诈! 齐四小姐见到舞卿霜总觉得哪里眼熟,提及妙棋诡手总算想起当日的情景,立即跳了出来:“二哥,我瞧着舞姑娘与那日在思棋轩见到的青公子好生相像,莫非二人是亲兄妹?又或者说舞姑娘觉着好玩女扮男装?” 青公子,近日最常挂在耳边的名号,让女孩儿们提起来感到淡淡忧伤的名号。经提醒,目光齐刷刷汇聚到舞卿霜头上,果真越看越像本尊。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章 认亲奉礼 “像,太像了,难道真如齐四小姐所言,俩人是孪生兄妹?” “妙棋诡手传言甚多,男女不知年纪亦不知,女扮男装未尝不可能。” “管她是谁,若真是青公子干嘛要说混账话伤人家的心。呜呜……” 众人一片讶然,接着响起各种言论,其中不乏女孩儿们相互苦叹之言。 陶昕婷听在耳里没觉得什么,还生出一点小得意,我的眼光就是好,姐姐女扮男装准定俊得无法形容,瞧把一群姑娘迷得找不到北。 皇帝正要找个由头把事圆过去,留下舞卿霜再找机会敲打投靠二皇子的蔡相。未来得及开口,却让皇后抢了先:“陛下,此女身份诡秘居心叵测,臣妾认为她待在六皇子身侧乃蓄意潜伏,迷惑其心智,背后必定有什么阴谋,理应先押下去审问才是。” 对于皇后宝贝的四皇子而言,二皇子有蔡相做靠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再让六皇子冒出头等于再多出一个劲敌,莫如先将一切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齐二公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指认舞卿霜是妙棋诡手不过是个引子,主要目的在于捕捉到蛛丝马迹好给她按个罪名,把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打入深渊!断不能让她进镇国大将军府的大门! 兄妹二人虽计谋得逞,殊不知背后一双冷目之下,铁硬的拳头已握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揍扁他们两个。 皇帝顿感头疼,不怪华祯捡了个麻烦回来,只怪自己权利太少,养肥了一帮争权夺利的东西。未想此刻许久未发言的溪扬国使臣嗓音恍若天籁、旱土久违的甘霖。“陛下,臣乃外人,不懂贵国文化,所以实在看不懂舞姑娘实乃大才,理应好好栽培才是,为何贵国却总是妒忌良才,容不得舞姑娘半分?” 一语惊醒梦中人。想帮腔但尚未作声的赶紧闭上自己的嘴,他们光顾着打压六皇子都忘了还有外人在场。 皇帝心中暗骂:一帮争强好胜的老东西,争权打压也不看看场合!一群不识大体的家伙! 莫说外人看不下去,孔家身为三代老臣任职工部尚书,家教以刚正闻名,同样看不下去满朝文武对一个小姑娘奚落围攻之举,不管出于何理由起码在外人面前总要给国家留点颜面,此时倒好,里子也没了。 孔大人正要帮忙圆下尴尬场面,未料想一道身影用行动来缓解,动作发生太快,比他开口还快,快到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啪、啪”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五根鲜红的指印分别烙在齐二公子与齐四小姐的脸上,“启禀陛下,微臣管束子女无方让大家见笑了,请陛下赎罪。” 齐大将军忠心护国,更难能可贵的是本人从无逾越之心,皇帝自然要给几分薄面:“爱卿平身,都是孩子拌拌嘴罢了,无伤大雅。” “爹,难道你真要让这个女人进门,此女刻意隐瞒身份必定居心不良!” “爹,此女曾经男装假扮,我亲眼看到她故意玩弄许多姑娘的感情!” 齐大将军本以为一巴掌下去可以把两个挑事的压下去,孰知二人不肯买账硬将舞卿霜的“恶行”公之于众。 魏华祯本对齐四小姐无意,已然看不得她再兴风作浪。“疯丫头,你又在外头犯什么浑说什么胡话惹误会了?” 舞卿霜满不在乎道:“我可敬可爱的六殿下兄长,你没听过一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编瞎话趁早断了那些姑娘对我的念想总比把人整歪了变成磨镜或者痴女强。伤心不过是一时,恢复过来了照样谈婚论嫁不会耽误一辈子,不然她们的父母还不寻把开山斧把我给劈了呀。” 理由简单充足,还有点令人想笑,但很多人包括皇帝在内为了面子还是忍住了。陶昕婷则捂住嘴压低声音,姐姐好有趣。 “齐四小姐该听清楚了,一点小误会而已,卿霜的性子我最了解,再怎么胡闹起码懂得分寸。”魏华祯说似无意,实则影射齐四小姐闹过头了。 齐四小姐还想张口,严厉的喝声将她生生截断:“还不住口!她是你姐姐,在殿前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众人不敢置信,齐家的家眷更如劈惊雷,原来这个没名分的野种今日是来认亲的!果然老爷对十八年前的那个女人还念念不忘!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十八年前齐大将军坐镇边境,无意中救了位绝色美人并意欲强纳为妾,结果就在成婚的档口被一道圣旨急召回皇城,连行礼都来不及收拾。等办完差再要接回美人的时候,谁想那美人逃跑了。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英雄哪有不爱美人?谁能料到经此一闹产生了叫人意外的副作用,居然治好了男人花心的毛病。自那以后再要给齐大将军塞女人简直是痴心妄想,因为人家一个都瞧不上眼。 舞卿霜轻淡一笑,道:“齐大将军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你的女儿?” 齐志方分析道来:“下午游戏时你吹奏的小调正是当年妙馨新作的曲子,吹给你娘舒缓心情疗伤所用。之后在依林诏亭的舞蹈名为昭梦娇,当年由你母亲所创,妙馨所舞,加之你的年纪恰好符合。” “哈哈哈哈……”舞卿霜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仰天而笑,终于用余光分了他一眼。“齐大将军真是开拓了小女的眼界,该说你对人细察入微,还是该说你的花心程度超过了我的认知范围,当年的你连妙馨姨都没打算放过?” 此言一出惊骇全场,坐实了十八年前那段风流往事。男同胞们表示齐大将军艳福不浅呐!难怪当年那绝色佳人能治好齐大将军的花心病,女儿天仙之姿,母亲又怎会逊色? “女儿勾引生父,齐二公子也为钻研话本子构思的新桥段?”魏华祯哼笑,一记无形的耳光打得他火辣辣的疼。 六殿下对自己无意不算,还一个劲袒护那个妖女,齐四小姐望向舞卿霜的眼神万分怨毒,恨不能将她的美貌给毒毁容。要我认个来历不明出身卑微无名无分的野种当姐姐,做梦! 收到齐四小姐投来的眼刀,舞卿霜一瞧便懂。“齐四小姐莫要着急,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无所谓,因为我也没打算要认镇国大将军全府啊,今天纯粹陪六殿下兄长回来探望母国,顺便逛逛风景。” 众人感觉舞卿霜还是不要开口讲话的好,一句一个雷啊。确定她脑袋没让门给夹了?如此位高权重的爹人家削尖了脑袋求不得,她呢,送上门的往外推,这做派跟六殿下如出一撇,不愧能当兄妹。 “舞姐姐,他们不识货别理他们,我觉得姐姐挺好,我认。”陶昕婷说得一脸真诚,毫无半分掺假。这既是她发自内心的真话,也是有意怼死齐四小姐的话。 “有这么可爱豁达的郡主给我当妹妹实乃我荣幸之至。”舞卿霜从不拒绝别人赤诚的真心。何况对方执意要让自己变成笑话,她当然要成人之美。 懒得再纠缠这个话题,舞卿霜起身走到溪扬国使臣座前恭敬地行了个上宾之礼,动作步骤分毫不差,捉不到半分错处,与在座的名媛贵女所展现的礼节动作相比,足以堪称完美。“多谢使臣大人方才仗义解围。” 刚有一点端庄姿态,下一秒,舞卿霜又恢复成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嬉皮笑脸道:“使臣大人,小女愿意为大人作一幅肖像画作为答谢,不知使臣大人是否愿意接受?作画嘛可以是现在也可以在宴会之后。” 魏华祯明白小丫头存心要打所有看笑话之人的脸呢,他当然要加把火喽!“看样子你心情不错,不过你干嘛一定要送画,不送点其他宝贝?” 舞卿霜道:“六殿下兄长,你不觉得使臣大人来自西域的脸长得很有立体感嘛,再看大人卷翘的胡子长得多有个性多有喜感,可惜这身官服穿得太压抑,换身颜色稍微鲜亮点的衣服就好了。不介意的话,衣服我刚好有。” 魏华祯道:“你可真行,为了作画道具齐全啊。” 使臣大人瞧在舞卿霜一片真诚相待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皇帝见识到了舞卿霜给出的惊喜,不介意再多一点惊喜,爽快地恩准了,趁着使臣大人下去更衣的空挡命人把桌案用具全部备齐。 许多人依然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着那疯丫头能嚣张到几时。区区乡野粗鄙的丫头能画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到时别丢脸才好! 目前在场的人里估计除了魏华祯和陶昕婷,大概只剩蔚曹姜三位少爷敢打赌舞卿霜一定会令所有人再度失望。 使臣穿上换好的衣服于众人面前亮相,气质外观与之前的压抑感截然不同,衣裳配色鲜艳而不轻佻,同时保留了不失身份的贵族气派。 舞卿霜观察一圈颇感满意,提笔作画落笔娴熟,画着画着手里便多了块涂鸦杂乱的板子,该场面蔚少爷再熟悉不过,与当日在棋社包间见到的一模一样。 静待许久,见到成品的那一刻,众观戏者再次被狠狠的抽了记震耳欲聋的耳刮子。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一章 认亲奉礼2 姜少爷与曹少爷早就悔青了肠子,现在合该悔得整个人都发青了,只怪自己一念之差,不然留着日后相亲用也好啊。 画中肖像惟妙惟肖,使臣一本正经的脸展颜微笑,搭配喜感个性的胡子特别讨喜,同时不失王侯将相的风范与贵气。 使臣大人叹为观止,看着肖像图就仿佛在照镜子。 皇帝甚感欣慰:朕的好儿子呀,眼光就是独到,这此出门捡回了个宝啊! 众男宾忽然觉得在座的女眷里,除了下午没叫嚣的几位姑娘暂且看得顺眼,其他的简直可以称为庸脂俗粉一无是处。 舞卿霜素来性子豪爽,樱唇顺口一张,那气度彻底将一众妒忌女打落尘埃。“这衣裳挺适合使臣大人的,干脆与画像一并赠与大人。” 使臣大人赞许道:“舞姑娘豪气干云,在下佩服。” 舞卿霜道:“小女愿意再给大人一个建议。水陀国全民皆兵蛮夷好战,周边诸国皆受其害,那么贵国为何不能先放下成见与其余各国交好,联手攻打水陀国。诸国之中地势与两国相仿的可不止一国,况且你们为何也不能全民皆兵呢?” 使臣回一大礼:“舞姑娘高见,臣记下了。”实乃良将之才啊! 皇帝也是这般想滴,他心里最期望的问题是老六何时可以娶了那丫头呀!有她坐镇,谁敢动摇你的帝位半分! 皇帝正在兴头上,柔媚的娇嗓突然冒了出来,显得有些突兀。“舞姑娘画艺精湛,臣女佩服,趁着东西尚未撤走能否再为陆岿将军也作一幅画?” 晓画生的作画要求谁没听说过,下午舞卿霜那句“珍爱自己的眼珠子”作风与之相像,阮家小姐存心出题刁难,如果姜少爷和曹少爷在她眼里是平庸之姿,那么肥头大耳的陆岿将军足够称为“丑”了。 陆岿出身重臣大家,凭实力本身也身居将位,于皇帝心里多少也有点位置,不好直接拒绝,得尊重舞卿霜自己的意思。 一向不提倡打女人的魏华祯此刻真想一巴掌拍死那个姓阮的,都被辗成渣了还不罢休,有完没完! 毕竟身处皇宴礼节要紧,魏华祯硬忍下怒气,道:“妹子,你先下过三盘棋再为国师作画也该乏了,回位子上歇歇。” “兄长说得极是,小妹正有此意。”舞卿霜顺着台阶下去。 无奈,令人头疼的是打脸的打过瘾了,挨打的还没挨过瘾,偏要倔着头皮挑衅:“舞姑娘瞧不起陆岿将军,所以不肯画?” 陶昕婷只觉那女人枉费有个好嗓子,吐出来的话阴阳怪调,听得蹂躏耳朵。“下棋作画也是费脑劳神的活,姐姐乏了需要歇息,你这么热切干脆你来画。” 陶昕婷心思单纯,一句话把人顶回去刚好歪打正着,皇帝只需再打个马虎眼忽悠过去即可。 阮家小姐的挑唆之言很好地将陆家挑上了山,陆岿虽为将军因实力有限处处被其他军官压一头,若非家大业大哪里坐得稳这个将军的位子。无形的针刺痛陆太师的自尊心,油然生出一口窝囊气,抢在皇帝前头道:“舞姑娘不肯作画可是瞧不起我们太师府?” 莫提陶魏俩表兄妹,就是皇帝自己也恨不得冲出去打烂阮家小姐的嘴。阮大人已察觉三道不悦的目光,心寒胆颤,而他那被妒火蒙了心的傻闺女还不自知,心里急啊,期盼着舞卿霜心胸开阔莫要计较才好。 “陆太师,小妹有点乏了,怕画不好陆将军的画像,丢了太师府的颜面。”魏华祯尽量抑制愠怒的情绪婉拒。 人活着就为争一口气,陆太师哪肯轻易买账?“六殿下未免对刚认的义妹娇纵太过了?” 魏华祯投生凡尘十余载,头一回对凡人感到无比厌烦,真想现出真身吓退这群不知趣的东西。 舞卿霜没瞎,瞧得出来魏华祯已经在火山爆发的边缘,陆岿的画像明显逃不掉了。“陆太师执意要小女作画也行,就看陆太师愿意拿出多少诚意。首先陆岿将军相貌很不好看,瞧着伤眼睛,画过之后容易伤情绪,情绪不好导致没心情做生意,不做生意就意味着没银子入账,没银子入账小女的心情会更低落,需要舒缓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时间就是金钱,请问陆太师愿意出多少补偿。” 一长串的道理用简单俩字概括就是“给钱”。陆太师听得懂,花钱就花钱,不能一口气憋死,当即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勉强能握笔。” 再掏一千两。 “勉强打精神。” 继续掏一千两。 “生怕伤眼睛,买药调理也要花钱。” 死命再掏两千两。 赴个皇宴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没想过要多备点银子出门。瞅着陆太师几近滴出浓墨的黑脸,那表情如同在狂吼:老子没钱掏了,再不够就掀桌! 舞卿霜忍住笑意,故作无精打采之态:“凑合。”粗略打量陆岿几眼,勉为其难再次提笔,下笔老练利落。 陆岿将军正是当年剿匪的猪头将军,舞卿霜对此印象深刻。陆岿将军当年则被她吓得不轻,见她第一眼是眼熟,第二眼就是噩梦找上门,话也不敢多说半句,生怕找抽。 画作完成,成品的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形与神捕捉到位,一手仗剑一手执书卷俨然一副军师扮相。而宾客们再多瞅两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画像与本尊八分像没错,为啥另外两份像是往猪的方向发展? 魏华祯硬憋住肚子里的笑意装淡定,舞卿霜那点小黑肠子他这当哥的看得透透滴,暗喻陆岿乃猪头军师是也! 小丫头总算晓得些分寸,起码画的是像猪的人脸,而非像人的猪脸! 陆太师不是傻的,当然看得懂背后的喻义,无奈是自己硬逼人画的能多说些啥。好在没把人画丑,勉强能看得过去,这个哑巴亏只好自己吞了。 舞卿霜见招拆招几乎无懈可击,众人彻底败了,再要出题刁难只得再寻机会。皇宴本是女子们展现才艺的好机会,如今珠玉在前,谁还敢在殿前自取其辱。 终于讨得一时的清闲,舞卿霜回到席位与陶昕婷边吃美食边看歌舞消遣。 舞姬们个个妖娆多姿,巧笑嫣然,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奉献给所有宾客。舞乐虽美,可惜在场没几个人有闲情欣赏,不管男的女的时不时往舞卿霜的角落那儿瞄。 几杯美酒下肚,蔡相公子头脑清醒而脸颊已爬上两抹绯红,酒足壮胆起身向齐大将军拜了一礼道:“齐将军,在下与令爱可谓不打不相识,如果齐将军愿意将令爱下嫁于我,我愿许以正妻之位。” 齐长公子已经迎娶蔡相千金,现下府里待嫁的有齐三小姐与齐四小姐,蔡左相位高权重,齐夫人不介意亲上加亲,嫁不着皇子唯有退而求其次了。“不知蔡公子看上我家哪位姑娘?” 蔡相公子正妻之位至今空悬,但府里姬妾就没少过,齐大将军正思量怎么推辞别害了自家的女儿,齐夫人却等不及贴上去。蔡相公子转向齐夫人道:“正是舞卿霜姑娘。” 此言一出,场中的气氛瞬间僵冷。 “嘭”的一声,手掌拍桌的响声突兀震耳。魏华祯大喝:“放肆!卿霜妹子是本殿下带回来的,而非齐大将军自己寻回来的,要求亲也该先问本殿下才对!”小丫头浑归浑,终究是他可亲可爱的宝贝义妹,岂会让她随便被个混小子拐跑? 蔡相公子道:“六殿下,舞姑娘虽是你带回来的,可终归是齐将军的骨血,自然要向齐将军求亲。六殿下如此着急,莫非自己想娶?” 魏华祯吸一口气压了压心绪,道:“未来妹夫我早有人选,你不配!” 话音刚落,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六弟,皇兄也有此意,你可否同意?” 嘿,什么情况,刚才一个劲想咬死她,现在又一个个疯抢,全喝酒喝疯了吗?好,其中的意味魏华祯都懂,想利用她的才华夺权,其次挖墙脚好牵制自己,顺带享受她的姿容绝色。好个一箭三雕,全打的一手好算盘。 “皇兄,臣弟本不想打击你,可臣弟必须说句冒犯你的实话。兄长与‘美人计’的距离相差得非常遥远。” “……”美人计?谁能解释下,这算哪门子的拒婚理由? 陶昕婷十分赞同魏华祯的看法,没心没肺也插上一句:“舞姐姐生得如此漂亮,理应有个容貌俊逸能与表哥媲美的俏郎君与姐姐相配。”魏华祯是安陵国第一美男子,所以极受姑娘们欢迎。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太有趣啦!舞卿霜不顾形象笑出声来。“哥,你真了解我。我不喜欢个头不够高的男人。” 见惯了尔虞我诈舞卿霜清楚两个人盘算什么,他们投石问路,她便给没冒泡的杀鸡儆猴。起身走到大殿中间,舞卿霜让自己的嗓音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蔡相公子,开宴时小女已经说得很明白,小女没打算认镇国大将军府这门亲戚,所以小女的婚事由自己做主,旁人无权干涉。” 舞卿霜确无认亲之心,然而齐夫人敢保证她只要活着一天齐志方就会多一天念想,早晚会厌弃她们,此女不除必留大患。“此女大逆不道,在殿前妖言惑众,藐视皇室威严。来人,把舞卿霜带下去,押入大牢!”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二章 认亲奉礼3 齐夫人本以为这下弄不死舞卿霜也能压下她的气焰,偏偏老天爷今日就不如她的愿。听令前来的侍卫见到舞卿霜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当即吓得“咚咚咚”跪地求饶。 “陛下饶命啊,下官有罪,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求陛下恕罪。” “陛下,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陛下饶过小的一条狗命回家养活一家老小,小的求陛下恕罪。” “陛下,小的尚未娶亲,家里一脉单传,求陛下恕罪。” 侍卫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落难灾民有的一拼。那反应着实吓得令人一钝,搞不清状况,什么跟什么呀? 皇帝好奇问道:“你们犯什么事啦?” 哭求声戛然而止,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干瞪眼半天摇摇头统一回答:“下官不知。” “噗”皇帝差点喷血晕过去,手掌猛一拍桌:“混账,没犯事认什么罪,存心添乱是不是!” 侍卫如实回道:“难道陛下找这位姑娘来不是要责罚下官?” 皇帝瞪大眼睛看着下方惊慌失措的侍卫猛吸一口气,谁可以给他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皇帝仿佛涂过浆糊的脸,姜副将硬着头皮走到中间恭敬行礼。“启禀陛下,臣请问陛下是否还记得七年前昌州剿匪一事?” 昌州围剿海贼,陆岿领军凯旋而归,这事于七年前传得沸沸扬扬家喻户晓。剿匪年年有,手残脚残独眼龙、喊冤叫屈不稀奇,稀罕的是那次押送回来的匪贼里好些个阉成了太监,武功全废。另外,据说回来的军队里也有百余号军官因为行为不检违反军纪,在外面玩女人不知道隐秘点,明目张胆的,结果被上级抓了个现行,同样阉成太监打折腿,不过军官的情况要好些,养伤三个多月总算能下床了。 姜将军用当年舞卿霜编好的瞎话搪塞了悠悠众口却没能瞒过皇帝的火眼金睛,最后私底下和盘托出。当时除了知晓真相的皇帝,很多人也在纳闷,天底下谁有那么大的手笔? 正因为那次剿匪龙颜大悦,许多将士因此得到提拔,有的升官有的编入更好的军队,其中也有提携编入大内侍卫的,唯独陆岿象征性的赏了点东西。 舞卿霜没想到花费脑子咬文嚼字还不及姜副将的一句提点,唱活了一出“杀鸡儆猴”。众人的眼中哪里还敢有轻蔑和算计,已然变成惧怕杀人魔的目光,后背只觉凉嗖嗖的。 提亲,谁还敢呀?除非他男人当腻了。接着轮到魏华祯受到怪异的目光,如同在问“你还是正常的男人吗”? 魏华祯顿觉压力山大,想到可以省去麻烦便选择硬扛了。 “没你们的事了,下去。”皇帝挥了挥手,众侍卫会意,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勉强支起软到颤抖的两条腿,身形一会儿高一会儿矮抖抖晃晃地退下了。别扭的走姿特别的滑稽,逗得人想笑。 皇帝头顶一片黑线,就这模样一时半会儿别指望他们能拿人了。 “齐夫人,皇后尚未发话,你一个区区一品诰命夫人却在这里发号施令,是想越俎代庖吗?”舞卿霜厉声问责,气魄不输于在场任何一位夫人。 “卿霜,你住口,她好歹是你嫡母!”齐志方起身喝止。 舞卿霜一改嬉笑之颜,换上肃穆之态:“齐将军没听懂我讲的话吗?整个将军府我都不认,何况她一个区区主母?至于你这个生父我一样不会认,因为你不配,更配不上生母。” 齐志方自知有愧,还是忍不住追问:“你娘和妙馨,她们还好吗?” “死了,都死了。”舞卿霜如实告知。 齐志方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流露的眼神分明是不相信,猜想是岚汐与舞卿霜母女俩不愿原谅自己于是刻意编谎言骗他,好断了他的念想。 舞卿霜看懂他的心思,道:“生母为养父殉情了,妙馨姨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苦撑七年寿元耗尽而亡。” 为养父殉情?齐志方的脸又青又绿,心里极不是滋味,已然顾不得什么颜面。“你娘改嫁了?” 舞卿霜耐心地有问必答。“生母从未与你成亲,何来改嫁之说。我的父亲唯独养父一人。” 齐大将军不顾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自己的一双儿女,对私生女问这问那打探外面的野女人,是要将自己的女儿置于何地。礼部尚书闵大人终于安耐不住,起身责骂舞卿霜大逆不道,无视伦理纲常,违背道德伦常认贼作父,无情无义的野丫头。 舞卿霜不甘示弱,反斥闵大人胡搅蛮缠。她从小到大从未吃过齐志方一粒米、喝过他一滴水、用过他一文钱,作为生父留给自己的只有麻烦,平均每年春夏秋冬四次的追杀!既然对方不想要脸,她不介意把龌龊事全抖出来。 闵大人为了女儿哪肯轻易罢休,不惜唾骂舞卿霜生母不知廉耻,污蔑其养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勾引有夫之妇。 舞卿霜不会让他得逞,不介意告诉所有人生母屡次想要堕胎全是被养父与妙馨姨拦下的,生母是他唯一的挚爱、唯一的妻子,身侧从未有过其他女人,成婚三年与生母相敬如宾从未染指半分,哪怕喝醉了酒也不曾有任何逾越。 至于她这个女儿,生母一直不待见,外人只当是生养时痛苦难耐所以放任不管,唯独妙馨姨知晓其根源。养父则不同,嘘寒问暖待她如亲生女儿,上至达官显贵下至百姓奴仆,在他生前的三年里,成千上万双眼睛都见证了我是他宠爱到如珠如宝的嫡女,包括生母的名节也保护得非常好。 反之再看齐志方这个生父,真是强烈的对比和讽刺。对舞卿霜来说为男人殉情是件很傻的事,但为了像养父那般的皎皎君子,傻得值! 闵大人为了老脸继续狡辩,生父就是生父,容不得舞卿霜放肆。 舞卿霜笑得妖冶、笑得疯狂,用最放肆的言论打懵闵大人的脸。“如果上天注定我必须由生母所生,生母为何不能换个男人非得与他配种!” 配……众人实在讲不出这个词,婴儿好歹也是人,你当养牲畜呐! 再不待见生父也不用这般讲话。孔大人仗义道:“舞姑娘,你说的那是人话嘛!” 舞卿霜则一句顶回去:“齐将军霸女逼婚做的又岂是人事?孔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先教会他如何做人事,再来劝我如何说人话。” 孔大人吃瘪,无人再敢凑上去与舞卿霜辩驳,谁叫齐将军理亏呢,怨不得旁人。 舞卿霜之前对齐志方稍作试探,看看是否有灭杀的必要。可惜,闵氏父女偏要冲上来作死,她就没必要再留脸面了。“齐夫人可知为何府上的二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背后的母族势力相继倒台,唯独三夫人没有半点折损?” 齐夫人瞪大眼睛震惊地盯向她:“你什么意思?” 舞卿霜放慢语调耐心而邪魅地道:“因为她们与你一样都认为生母一尸两命,我胎死腹中是一件非常非常正常的事,于是呢,我就把这件非常非常正常的事全部还给了你们。怎么样,这份见面礼够不够丰厚?够不够惊喜?” 森寒的言语掀起一股刺骨的阴冷,今晚好戏一出接着一出,实在看得心累啊!举杯亦或夹菜的手抖得提不起劲。 齐夫人大骇,直勾勾地盯着她,头脑一片空白,喉咙里都忘了该如何发音。 舞卿霜对齐夫人颤栗的姿态非常满意,好心解惑道:“因为三夫人傻呗,不及你们聪慧,所以傻人有傻福喽。” 可怕,太可怕了!闵大人并未与舞卿霜对视,光听她嘴唇启启合合吐露的字字句句就感觉有把冰冷的利剑架在自己的颈脖,仿佛下一瞬就会要了她的命,呆立原地凉透了浑身的血,天知道她为了女儿背地里做过些什么。 蔡相与齐志方是姻亲,将军府的事有所耳闻,据说那三位夫人倒台的不光只有娘家,其余几族也未能幸免,假若今时不将此女降服他日必留祸患!儿子求婚之路堵死,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启禀陛下,此女谋害朝廷命官意图祸乱我朝纲纪,其罪当诛!” 蔡相不知自己刚冒泡便戳中舞卿霜的笑点。“哈哈哈哈哈哈,蔡左相,你干嘛这么心急呀,我还没点你的名呢!” 蔡相心头猛跳,难道我思虑的竟早已被那丫头看穿? 没错,蔡相权倾朝野或多或少仰仗着齐大将军的地位,嫁入女儿后多少利用过五位夫人背后的母族势力。这些舞卿霜早已了然。 舞卿霜果真没有令他失望,不,应该说她道出的原委没有令皇帝皇后失望。安陵国眙宁县常年水患不止,看似天灾实为人祸。当地巡抚遇一妖道招邪祟作乱,然后借治水的由头对上盘剥赈灾钱款,对下敛取民脂民膏,二者在中间发国难财。 水患常年不见起色皇帝难免发愁,派人明察暗访多次无果。结果可想而知,无非收买或遇害。偏生这次不同撞上了煞星,不单消除水患并且把眙宁县巡抚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原来那巡抚是蔡相的旁支,而闹灾的地方恰好就是赠与舞卿霜笔墨砚台的老板的乡下老家。 说到此处,这桩贪墨案对皇帝而言堪称一份大大的厚礼!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三章 绮梦寻主 铲平齐将军府三位夫人的背后靠山,治好一方水患顽疾,等同拔除蔡相的獠牙,皇帝正好借机打压蔡相。可问题又来了,余党犹在不能打压太过,况且他手里尚有部分兵权,不好生了嫌隙。 蔡相脸色泛白,很快又恢复些许,思虑的正是皇帝此刻所顾忌的。即便定罪了又怎样,凭他的势力还怕保不住他们的小命?稍微受点苦头假以时日照样官复原职。 蔡相双目圆睁死瞪着舞卿霜,大声喝道:“小丫头,你如此肆意妄为不怕牵连齐大将军吗?” 料准蔡左相的侥幸心理,舞卿霜再加一剂猛药。“我何时认的爹,养父早过世了哪儿还有爹?蔡相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下蔡巡抚的至交,延阳州娄国公。” 延阳州,安陵国商贸繁荣的富庶地之一,在那里当差油水绝对充足。舞卿霜闲人一枚路过当地游玩,顺便做做散碎生意,“幸运”地碰上贪恋美色的娄国公之子。娄家少爷倚仗家族权势对舞卿霜威逼利诱给予两个选择:一纳为妾室,二逼良为娼。 舞卿霜当时心情本就不好,对方恰逢此时撞在枪口上,她盛怒之下把娄家多年欺压百姓压榨商贩受贿的罪证搜集了全,并将其整个覆灭。而她结识赠与笔墨烟台的老板的地方正是延阳州。 听到此处,蔡相的脸白如死灰。舞卿霜不忘再补上一刀:“小女办事蔡相大人尽管放心,与娄国公一丘之貉的亲友朋党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同看家护院的狗也不曾留下。” “口说无凭,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蔡相强作镇定,事情听着惊悚,可谁又知是真还是假?他最主要的钱袋子和兵权均在延阳州。 刚一吼完,拆台的通报声传到殿前,蔡相的心紧紧揪起。皇帝皇后早瞧蔡左相不爽了,迫不及待将钦差宣召而至。钦差不辱使命,呈上的人证物证把蔡相在眙宁县多年的罪行坐实,容不得半点狡辩。钦犯头目押送回皇城,其余涉嫌朋党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一个不留。 该情景与某女所述的一模一样,叫人发指的下场乃何人所为,大家心知肚明。 紧接着另一道加急奏折呈递上来,所报之事正是延阳州的现状,娄国公目无法纪,欺压百姓,受贿贪污,并走私军用物品谋利。此案证据确凿,娄国公及涉案朋党全数缉拿归案,其家眷奴仆或被杀或行踪不明。 皇帝大喜,当即罢黜蔡相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本需思索要花费一番功夫清理党羽余孽,天晓得舞丫头手段了得省去自己许多心力,连根羽毛都没剩下。 皇后暗自同喜,顿觉那张美到令所有女人妒忌的媚颜顺眼了许多。二皇子势头正茂,全倚仗蔡左相鼎力支持。而今蔡相倒台,祛除心腹大患,心里无比畅快。 侍卫押着蔡相临走之际,舞卿霜突然开口把人叫住,皇帝心里一急生怕她临时反悔。幸而其所言截然相反,提起的心安了下去。 “蔡相大人,你为何不管好手下的人呢,娄国公喜欢美女尽管去风流呗,干嘛非要招惹我呀?本姑娘难得高兴再送你一件礼物,被你气病的申右相近日在外张榜,愿花重金求医,小女爱财已将人治愈了。” “噗”一口淤血从喉咙喷溅而出,蔡相彻底软下身子任由侍卫拖走。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意图把皇室沦为傀儡的计划毁于一旦,即使今日不倒,钦犯得以保命又有何用?终究一只空壳罢了。 全场不再是震惊而是震撼,丞相别称宰相,好好的百花宴硬生生办成了宰“相”大会,宰得真叫体无完肤! 舞卿霜侧目一瞥,闵大人望着那妖媚、诡异、略带三分癫狂的美丽笑容整个人如坠冰窖,动作木讷地回到坐席,他所有的势力包含隐藏在蔡相手里的那部分都被杀绝了。 舞卿霜素来喜怒无常,这点魏华祯是知道的,能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心情究竟得有多差呀,他很好奇。 舞卿霜给的回答特别简单,简单到令他不敢恭维。当初在延阳州游玩时恰好在写话本子,那一段比较虐心虐肺,把情绪也写低落了。 呃呀!全体绝倒…… “姐姐好威武,小妹心服口服!”陶昕婷由衷赞叹,对于混过仙门大派的她来说,“灭门”一词没少听闻,坦然接受舞卿霜的佳作。 眼睁睁看着闹剧的发生与落幕,不管为自己亦或将军府日后的地位,齐志方真的很想认她这个亲生女儿。 舞卿霜瞧出他的心思,当众开出让他死心的条件。“齐将军想认我可以啊,给你一个机会。子女姑且算了,今晚回去就把你身边的婆娘全给休了,送到你此生都不会去寻回她们的地方,然后为生母守寡个二三十年,期间不得再染指任何一个女人,你也立块贞洁牌坊给我瞧瞧,到那时再来找我认亲。” 题目刁钻而蛮横,齐志方再次碰壁。一想到母族势力倒台,齐大小姐瞪着那张倨傲的脸庞可谓怒火冲天,厉声呵斥:“舞卿霜,你这般大逆不道就不怕遭天谴嘛!” 舞卿霜“切”了一声,道:“齐大小姐在逗我呢,我的确杀人如麻多年可从未做过违背道义之事,为何要遭天谴?难道你有能耐让老天打个雷劈了我?”言语间伸出一指指向天空。 话音刚落,细微灵力波动从指尖传来。转眸瞟去,灵蝶扑闪着翅膀萦绕在指尖飞旋。 漂亮!舞卿霜最喜欢欣赏漂亮的事物,食指微屈,任由灵蝶于指尖停留。 粉蓝的双翅色泽莹润如玉,亮丽的光华由内而外,令人着迷、令人陶醉,仿佛从天而降的精灵。 似乎想到什么,魏华祯脸色微变,急忙朝舞卿霜挥扇,“噌噌噌”几片试图驱离灵蝶的银色花瓣在触及翅膀的刹那化为虚烟消散。无奈那灵蝶赖在舞卿霜手上不为所动,魏华祯只好向昕婷求助:“昕婷,快来帮忙,把这蝴蝶赶走。” 陶昕婷却道:“蝴蝶挺美的为何要赶走?瞧它多喜欢姐姐呀,翅膀还会变色呢!” 魏华祯不能明言,心中腹诽:傻丫头,正因为灵蝶喜欢她才要驱赶,不然身份就要暴露了。“照做便是,你姐已经够高调了,该消停了。” 俩人说话间无意提点了舞卿霜,灵蝶的翅膀由最初的粉蓝变成粉紫,接着变成玫粉,随着颜色的逐渐加深继而变成玫红,愈来愈红。等等,蓝加红等于紫,紫色变深后会向黑色靠拢,为何它却往红色发展?再等等,哪来的红色?莫非是…… “哥,救命啊,快弄走它,这到底是蝴蝶还是吸血蝙蝠呀!”舞卿霜猛甩自己的手臂企图把灵蝶甩开。 意识到不对,陶昕婷赶紧射出几道剑气笔直逼向灵蝶。孰料,那几道剑气的下场同银色花瓣一样化为虚烟消散,动不得灵蝶半分。 灵蝶动不得只好动人呗。修长身影从宫墙飞落意图把人拽走,在距离几步之遥之处,落下的身影被无形屏障生生弹开。 舞卿霜又甩又扯也无法将灵蝶从指尖拿开。觉得苗头不对,出于仁义道德姜孔两家少爷一同向灵蝶抓去,好歹习过武胆子比旁人大。蔚少与曹少并非胆怯,而是有自知之明,不懂武功只会瞎添乱。 姜孔二少眼看灵蝶近在咫尺,就在相隔几步的距离,无形屏障生生截住二人步伐不得再靠近半分,下一瞬被弹了开去。 齐姜两位将军拔出侍卫佩剑瞄准灵蝶斩去,灵蝶意识到危险,双翼灵光猛闪,屏障将二人弹得更远。 银色花瓣与多道剑气再次驱赶,结果依旧被灵蝶化去。别无他法,魏华祯大喊:“卿霜,快离开!” 话音未落,又有几只色彩各异的灵蝶展翅飞来,围绕舞卿霜飞旋,无形之力禁锢其动作,包括离开的步伐。灵蝶飞舞,灵气凝化为丝,丝丝缕缕层层叠叠把浮于半空的俏影活生生裹成一只大蚕茧。 完了完了,来不及了,绮梦吟见到主人未免太激动了!魏华祯表示头大。 姜孔二少由蔚曹俩人扶着,姜齐两大将军由侍卫们接着,场面乍看之下有些混乱。一道浑水摸鱼的嗓音突兀响起:“此女杀伐狠辣,视纲常伦理为无物,现下又招妖邪入宫实乃大不祥,将此妖女拿下!” 说话的是个女人,逍海很快寻到声音的源头,反手一记耳光隔空打去。“混账,谁敢动我徒儿!” 齐夫人骨碌一下滚翻出来,一阵天旋地转,侧脸泛红微肿,火辣辣的一巴掌着实挨得不轻。一阵头晕目眩恢复过来,只见眼前多了位陌生的青年男子,而他正是适才从宫墙上跃下的修长身影,双唇启合,字句冷厉:“好一个礼部尚书之女,当真学了一生的好礼数!” 画面转换太快,皇帝的脑门上高高顶起一个大问号,陶昕婷投身仙门会使仙法理所当然,怎么老六的扇子里会飞出银色花瓣?难道老六也悄悄地拜入仙门?否则如何解释他使用法术的事实,普通的扇子可飞不出花来。再者,仙神一般不允许插手凡间之事,如果老六真的踏入仙途岂非说明他与皇位无缘了?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四章 请缨问徒 陶昕婷愠怒,不耐烦道:“齐夫人胡说什么,本郡主修仙多年,姐姐是人是妖我会辩不出来吗?” 齐大小姐“好心”提醒:“昕婷郡主拜入仙门时日尚短,莫要让那妖女骗了,还有这陌生男子定是妖女的同伙,刚才他喊的那声‘徒儿’便是承认二人勾结的证据。” 陶昕婷吸一口气稍作舒缓,走到逍海身侧,用看傻子的眼神斜睨眼前人。“齐大小姐,如果本郡主现在说我与这位逍海仙尊是熟识,是不是就证明我也是妖邪?” 齐大小姐一懵,恶毒的瞎话编不下去了。陶昕婷把话挑明,她还有何理由继续见缝插针,母族已没了指望,不能再把自己的爹搭上。 说话间,一支粉玉长萧悬空而来,定格于大蚕茧的正上方。蚕茧冉冉升高,由粉色渐渐深为靓丽的绯色。升至殿宇般的高度,粉玉长萧主动降下,对蚕茧轻轻一点,蚕茧犹若脆薄的蛋壳一触即碎,裂开多道歪歪扭扭的裂纹。 绯色灵气如轻烟一般从裂缝里飘溢出来,将裂纹越扯越大越扯越多,自上而下遍布整个蚕茧。 绯红灵烟越飘越浓如薄雾弥散开去,蚕茧的细纹随之而增多,“嘭”的一声,碎裂的蚕茧仿佛爆裂的烟花。寒风飒飒,碎絮化为片片绯红霜花随风飘曳,瑰丽、璀璨。 由内而外由浅及深的绯色双翼展翅高飞,仰天锐鸣,剔透鳞纹好似精雕细琢的冰晶。迎风而舞的尾羽于月幕之下折射绚烂彩光,迷醉、沉陷。 星夜晴空,几丝雷电闪掠汇聚于粉玉长萧,灵光流转,碗口粗的赤色惊雷轰然劈下,直逼齐夫人跟前,焦灼的黑色紧贴其身侧,若非有意打偏足以将她化为灰烬。 绯翼霜蝶幻回原来的苗条倩影悠然飘落,虚弱身影持萧如剑支撑她半跪的姿态不至于瘫倒地上,绯丝飘扬,透着妖异的魅惑。 齐二小姐率先回神质问:“昕婷郡主,你说舞卿霜是人非妖,那为何好好的人会变成一只巨大的蝴蝶?还有她的头发为何变成红色?” “头发变红是法宝认主的后遗症。”舞卿霜撑着剑姿虚弱瞎扯。 陶昕婷原地发愣,一时无言以对,绯色剑姿,不正是霜斩情的即视感? “荒唐!我族堂堂少主何时轮到你一介凡人来评判!”一声出于女子的清喝冲齐二小姐反驳。须臾,身穿青色门派校服的貌美女子现身舞卿霜边侧。 皇帝不似三岁小孩那般好戏弄,女人那点妒忌心还不好猜,无非要把威胁趁早铲除好保住自己主母的位置。念及舞卿霜替他铲除异己的份上当即以齐闵氏殿前失仪污蔑仙神、心胸狭隘善妒、对儿女管教无方为由褫夺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同时以根除一方祸患,查办朝廷蛀虫,为百姓谋福为由赐封舞卿霜为宁阳郡主。 皇帝不宜干涉臣子家事,他只能帮舞卿霜做到这儿了。 舞卿霜盯着手里的粉玉长萧表示:宝宝好无奈,我也不想这么高调啊,法宝呀法宝,你要认主我没意见,但能不能挑挑场合呀! 魏华祯稍许打量逍海一眼,简单作揖:“多谢逍海仙尊愿意伸出援手,不过拜师就不用了,卿霜顽劣只会给您老添乱。” 逍海不服气道:“开宴的时候我就在了,发生的所有事全看得清清楚楚,小卿霜的确调皮了点可礼教半点没差,俊俏可爱鬼灵精怪,我甚欢喜。”逍海越说越嬉皮笑脸,一改之前的仙风道骨之姿,哪里还有什么仙家风范,跟个普通人没啥两样。 皇帝看不懂了,有仙师收入仙门不是一件鱼跃龙门的幸事吗?“华祯,仙尊愿收宁阳郡主为徒应当值得高兴才对,干嘛要拒绝仙尊的一番好意?” 魏华祯道:“父皇不知逍海仙尊常年闲游四海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功夫教徒弟。”有意无意斜了眼某老顽童,卿霜给你当徒弟,到底谁管教谁啊!我已经把你说好听了。 见魏华祯这边讨不得好,莫如直接搭讪舞卿霜:“霜丫头,如果你当我徒弟日后在天界就会有崇高的地位,四海八荒都得尊称你一声师叔。”知道她喜欢做生意,这条件足够优厚。 魏华祯斜个白眼,截道:“卿霜,你本身就受得起四海八荒的朝拜,不需要拜师。昕婷、蓝桃,把她带边上歇息去。”抬起收拢的折扇指向角落的坐席。 听到自己的名字,陶昕婷立即回过神来与蓝桃一左一右把舞卿霜扶起,搀回席位缓上一缓。 皇帝与在场众人看俩人一个吹一个怼,大概能猜懂七七八八。六皇子要驱走灵蝶并非它是邪物,只是不想暴露神仙的身份。四海八荒有多大他们不知,但“朝拜”一词通常用于身份尊贵之人,所以说舞卿霜的身份不容小觑,莫忘记青衣女子也尊称她一声“少主”来着。 逍海跳脚道:“你个小娃娃怎么老跟我作对,要不要当我徒弟该由她自己拿主意?” “听你个头,谁叫你老顽童的名号名扬四海,出门溜一圈居然能忘记回门的路还要我来接你,自己都管不好还有脸收徒弟,哪个胆大的敢放心把好苗子搁你手里给教歪了!”没好气的男音拆台道。人未至长尺已至,“啪”的一记抽在逍海的屁股上。 “哎哟!”逍海吃痛,左闪右避尺子的“教育”,飞身一跃,手舞足蹈地跑了。“别打啦,那么多人在好歹给点面子!” 无数只乌鸦从头顶飞过……这算什么鬼?仙家的风范呢? 算了,管他去。魏华祯当众给自己难堪,四皇子当然要出道难题出口窝囊气,姜家和孔家目前为止依旧保持中立呢。比如这次护送军饷前往宁咸州可以让姜家与孔家两位公子带兵前往,权当历练。初次带兵经验不足,可以叫上与二人年纪相仿的陶家少帅。 陶昕婷闻之一急:“四殿下,你明知堂哥今日感染风寒在家中卧床静养,此刻点名是存心刁难吗?何况宁咸州归来必将经过平锡岭,听闻那一带最近邪祟闹得正凶,四殿下是故意拿将士的性命去开玩笑吗?” 四皇子唇角得意勾起,鱼儿上钩了。“昕婷郡主宅心仁厚,听话中之意是打算亲自领兵?”言外之意就是要修习仙法的陶昕婷去斩除妖邪,至于习艺精不精,命够不够硬就全凭自身的造化了。陶家与老六沾亲带故,瞅着怪不舒服的。 估计姜家与孔家适才出手帮忙被老四惦记上了,魏华祯正欲推脱,舞卿霜却插了上来,道:“陛下,臣女愿请缨护送军饷。” 紧挨着,齐大将军跟着道:“臣也愿意请缨前往。”挚爱之女总算寻回,要好好把握机会联络父女感情。 魏华祯道:“父皇,儿臣愿随卿霜一道前往宁咸州,齐将军另有其他军务要忙便不麻烦了。” 望着二人坚定的眼神,皇帝极不舍地应允了。 陶昕婷没想到皇帝会答应地这么快,鼻尖一酸喊了声“姐姐”,未来得及多说什么,舞卿霜予以安心的微笑:“你诚心诚意喊我一声姐姐,那么姐姐保护妹妹不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嘛。” 孔家彻底折服,爱憎分明,胸襟难得,世间男子能有几人及得上她十分之一? 齐志方仍想再争一争,终归自己的女儿,挚爱已经不在,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舞卿霜去死。 然而此时逍海溜了一圈溜了回来打消他的念头。齐志方看得清楚舞卿霜并非凡人,也正说明当年他救下的岚汐亦非凡人。十年前齐志方边关一役本是他的死劫,正因为十八年前救过岚汐才得以福报勉强吊住一口气,而那死劫则与闵氏父女有关。 礼部尚书闵大人能从一介正三品官员爬上正一品的位置,中间借着齐志方的地位使过多少手段。齐夫人身为主母,为保全位置以及为子女谋划前程又使过多少手段,对其他妾室与庶出子女又打压过多少。父女二人行径卑劣,齐志方作为他们的夫婿,气运相交受其所累。既已赚了十年便放下执念。 转眼望见舞卿霜,逍海立马舔着脸道:“霜丫头,给我当徒弟不?” 舞卿霜瞄了瞄眼前童心未泯的青年,道:“想收我当徒弟的多了去了,可惜都让被我拒绝了。看在你长相不错又尊重人的份上可以考虑,你至少得符合两个条件。” 一听有转机逍海大喜,拍胸脯道:“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舞卿霜也不扭捏,毫不客气提出第一个要求。如果入门的话必须准许她无需遵守刻板门规,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没规没矩、言论自由、穿着也要自由,她才不要当个乍一看去一筐子的青萝卜。 “……”这是正常人该提出的条件?全场大概除了魏华祯外无人能做到心如止水。 曾几何时,光这第一个条件不知吓跑了多少位师父,不论门户多小总得有个规矩约束,否则还不翻了天! 逍海则轻松道:“好说好说,我在青澜岛从来没守过规矩,你当我徒弟位份只高不低,谁敢管束你呀?” 全场无语。魏华祯也料不到世上真有奇葩会答应她如此荒唐的条件。 舞卿霜继续开出第二个条件:“仙尊,你有钱吗?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我经常在外头打架打过头容易造成损坏,需要赔钱。”随即一沓单子闪现在逍海手里,“最近两个月的赔款单请过目。”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五章 认师卦童 翻阅手里厚度足够装订成册的赔款单,逍海微愣,看清上面只写明二两银子,心里稍松一口气觉得还好,然后继续翻看。第二张十两银子、第三张五十两、第五张三百两、第八张八百三十两、第十二张一千七百两…… 看着数目越来越大的赔款单,逍海双手发抖略感脑仁疼,自信的笑僵在脸上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变换表情。 在座众人清楚听到他报出来的赔款数目,加起来不少于两万两银子,不禁为之感慨:整个一败家女啊!幸亏她不是我闺女,照她那样赔法,府里一家一当迟早得败个精光! 原以为这下足以把老顽童吓跑,结果再次出乎魏华祯的意料。“还好还好,老夫什么宝贝没有,不差钱!”说罢,掏出一只储物袋递到舞卿霜面前。 瞧着逍海强作镇定又忍住心疼宝贝的模样颇为滑稽,舞卿霜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逗你呢,这些赔款单早结清了,不用你还。看在你这么执着有诚心的份上暂且先认你作师父。” 魏华祯瞥向一旁的蓝桃:“蓝桃,你不说两句?” 蓝桃无所谓道:“少主喜欢就好。” 魏华祯语塞,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喜欢拜师?那位知书达理尊师重道倒也罢了,她怎么也瞎胡闹? 魏华祯揉揉发涨的太阳穴,另一道嗓音传入耳中令他更冒火。“六殿下年纪轻轻能修炼到辟谷的境界实属不易,本座看你天资极佳,不如拜入本座的门下。” “没兴趣。”魏华祯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霄河面色尴尬,太干脆了,半点面子都不给?难得的人才不能就此错过,收徒不成不妨变通一下。“青澜岛客卿长老的位置如何?” 思虑片刻,退而求其次,能把人看牢就行。极不情愿地回了三个字:“凑合。” 全场宾客心里皆为二人翘起跪服的大拇指,你俩太有才了,人家拜师要被当成萝卜白菜挑挑捡捡半天也未必能入得了眼。你们呢,一个反过来试探师父,一个倒贴上门还给拒了,真稀奇! 众人皱皱眉头回忆起一个问题,逍海的颜值绝对算美男子一枚,舞卿霜只评价“不错”。再者六皇子拒婚四皇子的理由是他与美人计的距离相差得非常遥远,那么得多好看的男人才能入舞卿霜的眼? 难得见到神仙下凡,皇后也想尽点地主之谊,吩咐人增设席位请两位仙尊入座,看看仙尊能不能再瞧上其他有福分的一块儿带回去。 霄河表示不用,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管教逍海这个玩世不恭的老家伙。手起尺落,刚触及逍海的后腰就“嘭”的折了,打了上千年的长尺终于再次光荣殉职。几万年下来,这已经数不清断了第几把尺子。无奈品阶太低扛不住上神之体对它的反作用。 逍海刚松口气不用再挨打,眨眼,一把崭新的尺子重新握在霄河的手里,而且是灵器!给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徒弟,美其名曰:师弟不乖在外惹祸,做师兄的确实该管管。看霄河怒发冲冠的模样,逍海准定没少惹事。 听话头不对,逍海赶紧正名道:“谁是师弟啊,我才是师兄好不好!你个小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哎哟……”尺子再度落下,打得逍海撒腿就跑。 霄河甩了一句“军饷之事办好后回门报到”之后追着逍海也跑了,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扬言要打死逍海这个不成器的,把谁家的仙花浇死了、谁家的灵兽拐跑了、又谁家的仙子追债上门了…… 一群乌鸦从头顶掠过……传说中神仙不都是清心寡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吗?怎么他们见到的一个比一个没个正经? 蓝桃出自魅灵族,近些年与素灵族矛盾越来越大。此次由于灵宝绮梦吟异动,蓝桃才带着它出门寻主,途中偶遇霄河灵尊。为了避开素灵族的耳目,蓝桃听取霄河的提议伪装成他的弟子随行。天族不宜在凡间多留,见霄河走了,蓝桃简单道了别随之离去。有昔日的华祯上神陪伴少主,她非常放心。 陶昕婷嘟起嘴耍小性子道:“表哥,我以前要你来丹霞宫你不肯,这回人家要你去青澜岛你倒答应得爽快。” 魏华祯道:“卿霜能跟你比嘛,你在外头玩累了还知道回家歇息,她呢,跟逍海一个样,浪出去后自己丢哪儿了都不知道,连我都数不请自己下过多少次海捞过多少回针。另外那丫头浑得很,不看牢她准得把人家的门风给带歪了。” “啊?”惊傻一众小伙伴。 好好的百花宴千载难逢地办得七零八落,恍恍惚惚中落下帷幕。经此一宴,皇后对舞卿霜说不出什么滋味,或许高兴略多点。尽管当众拒婚令儿子难堪,终究替她除掉死敌,额外搭走一个劲敌,省事儿了。 军队整装完毕,舞卿霜带领将士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魏华祯身在其列,不为别的,就为了督促舞卿霜,防止她犯浑带歪军队的风纪。 七年前,舞卿霜集中精力剿匪没闲心犯浑,于打仗方面她不会含糊,更不允许犯错。这次押运军饷就不同了,对她而言好比出趟远门走马观花,途中事归事做,该瞎闹的照样瞎闹,不看紧点准把人带歪几个。 如果有人问魏华祯,有妹如此,你觉得倒霉吗?他估计会说“没关系,习惯就好,已经倒过一辈子霉了,不介意再倒一辈子霉”。 皇帝定下三个月期限来回,舞卿霜习惯把事做在前头,之后空下来的时间可以笃笃定定寻乐子消遣。于是乎,队伍紧赶慢赶花了一个多月送达宁咸州完成任务,期间将士们特别的乖巧,唯命是从,有当年匪贼与违纪士兵的悲催下场谁还敢乱说乱动?据说当时几名副将教头也挨过她的打,十对一全军覆没。 任务提早完成,后面剩下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放慢行程好好玩耍,舞卿霜那点小算盘果然跟魏华祯预料的分毫不差。 将士们只需遵守舞卿霜定下的若干条规定即可脱下军装换上常服走出军营到外面闲逛,放松心情。 丰宁县,大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滔滔不绝。酒楼茶肆卖力张罗自家生意,街边各色小摊,胭脂水粉、糖人物件、古玩字画等等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喧闹的街宣扬着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卖糖葫芦的、卖小吃的、卖风筝的、卖扇子的,偶尔还会听到算命的。 比如现在就会听到约摸十来岁的孩童的幼音,“算命啦,算命啦,满意看着给,算不准不要钱。” 通常设算命摊的皆为上了年纪的大叔老伯,头次见有小孩儿出来摆这种摊子的。舞卿霜瞄了眼,真是个白白萌萌的小正太,十一二岁的年纪,清澈的双瞳透着怯弱,叫人油然生出几分怜爱。 走过路过几名女子,见他软萌到能掐出水的小脸蛋心底无理由萌生几丝母爱,掏了掏篮子里装着的食物或身上的零钱摆在桌上。知晓小男孩不喜欢凭白收人财物,掏钱的几名女子轮流坐下随便算上一卦走个过场。不管她们问什么男孩有模有样掐指卜算,给出的说辞全往好的说。 舞卿霜钻研占卜之术,坐于隔壁小摊品尝当地风味小吃,一五一十均收入眼底,男孩算得准不准一看便知。 算完最后一位女子,一名刻薄面相的男子突然杀出一脚踹翻凳子,直冲男孩吼骂:“臭小子会不会算命,算不好出来摆什么摊!说老子这两天吉星高照、逢凶化吉,结果老子这两天手气背到死,输得连袜子都不剩,今天你准备拿什么赔偿我!”嗓门倍儿高,哪怕隔两条街也能听见。 男孩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刻薄男,只转动眸子偷瞄一眼,怯生生道:“对对对,对不起,大哥哥,要不桌上的财物先赔给你。” 刻薄男叫道:“凭一句对不起和这点不够塞牙缝的东西就想打发老子,当老子好糊弄是不是!”说完,伸手揪住男孩的衣领老鹰捉小鸡般把人拎了起来,然后甩到地上,白净可爱的小脸沾得满脸灰,看得旁人心疼而怜悯。 刻薄男不够解气,对男孩的躯体再踹上几脚。小孩哪里是大人的对手,除了挨打根本反抗不得半分,幼小身躯痛到蜷缩起来,咬牙忍痛的小脸瞧得围观者们仿佛喝下五坛子醋从牙根酸到心田。 终于有人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道:“别打啦,他就是个小孩子,算命能指望准到哪儿去,你一个大人跟他计较什么,赌坊那地方十赌九输,你管不住自己怪得了谁!” 刻薄男道:“哟呵,听意思你要替这小子出头?那好,老子的损失由你来赔偿!” “你在他这里算卦花了多少钱?”一两银子的话自己和周围人还能帮忙凑凑。 “对啊,你算卦多少钱?”其他人跟着附和,却绝口不提刻薄男输钱的问题,输赌坊里的代价通常都不低,大家都穷着呢,帮衬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穷人的心思刻薄男也懂,不好开价太高,若把人吓跑了谁来助人为乐?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个“二”的手势,“二两银子。”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六章 狐弟诡岭 二两银子听上去算不得多昂贵,也足够寻常人家省吃俭用过活一个月,大伙儿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有吃食的捐东西有钱的掏铜板,东拼西凑摆满一桌子,折价而估只多不少。 刻薄男毫不客气全数卷走,一个字也没给小男孩留下。见他是个练家子,众人敢怒不敢言,谁都不想没事讨打,眼巴巴看着他大摇大摆地滚远。 小男孩很感激大家对自己的帮助,可他真正希望的是能够彻底摆脱做骗人勾当的鬼日子。他尝试逃跑许多次,无奈对方人多,任凭他修为比这伙修士略高一筹照样逃不出他们手掌心。其次,对方混迹江湖多年,手段多得很,小男孩初出茅庐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个多月前,朗琒被父亲教训几句,心里憋屈便离家出走。年纪小没经验出门没带多少存货,结果饿晕街头。这时候,一伙低阶修士将他捡回,喂了顿饱饭,之后就理所当然地用“一饭之恩”牢牢地捏住他,利用其可爱无害的小脸“赚钱”。按照指示赚过几次钱后,朗琒意识到不对劲企图逃走,皆以失败告终。 朗琒在路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弹了弹身上的灰,仍是一副狼狈样。向众人道了谢后收拾起东西撤了摊。 个别好心路人劝他改做别的生意或者早些离开此地另谋生计,朗琒只能笑笑不敢多言,心里其实很想说:如果能甩开那帮家伙我宁愿去医馆当药童。 朗琒曾天真地提议过他可以当郎中为人看病赚钱,可对方不肯,给出的理由是:你一个小屁孩懂个屁医术,回头别把人医死了闹官司吃!实则是治病挣钱慢,用朗琒的脸蛋唱苦肉计来钱快,不然捡他回来喝西北风嘛! 朗琒离开众人视线,专挑偏僻小路乖乖返回住处,他的一举一动被盯得严严实实,由不得他反抗。 弯弯绕绕走过若干条巷子,来到当地边远的位置,一座其貌不扬的宅院坐立于眼前。宅子建造规整算得上不错的好住处,唯独缺乏主人的精心打理。看院内荒芜,除了半枯不死的老树和墙角竖着的杂草再无其他花草陈设便可知晓。明摆着拿此地当做临时歇脚的地方,混得几日算几日,出了事直接跑路。 面对它,朗琒既厌恶又后怕,想逃离却逃不掉,识人不清啊! 宽敞大厅,两边东倒西歪坐着几个人,有胖有瘦,衣服松散,慵懒之极。位于正前方主位的是个身材健壮面相刻薄的男子,没错,他正是先前在街上找茬儿索要赔偿的男人。 “今天收获的凑合,明天继续好好表现,下去。”刻薄男满意邪笑,眼底尽是贪婪。 朗琒再憎恶那张贪得无厌的嘴脸,终究必须压下心头的不满,乖乖低头应“是”。如今状况唯有先隐忍,待对方有所松懈再伺机而动。 “一帮大老爷们靠小孩子当摇钱树,混成这德行不如通通自刎,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好听的嗓音打破和谐的气氛。 “谁?少给老子故弄玄虚,快滚出来!”刻薄男厉喝,声音里带了少许威压,好将潜入者逼出来。扫视一圈没动静,发令道:“来人,把小贼拿下!” 房门“唰”的一下大开,空空荡荡,唯独苗条倩影现身于众人视线。 肥胖如两百多斤肥猪的大汉两颗绿豆眼霎时眨成桃心眼,嘴角口水垂涎三尺,恨不得立马扑上去醉卧美人恩。脑袋这么想,肢体则更快地做出相应的举动。 “美人儿,给哥哥亲个,唉哟……”大猪蹄子连女子的衣角都没沾到反掀倒地上骨碌碌翻了个滚,心口疼得五官挤在了一起。 “小美人肯定不喜欢胖子,小哥哥我是瘦的,好看又温柔。”难听的嗓子让暧昧油滑的言语更恶心。管他哪儿来的自信,舞卿霜嫌弃一脚把人踹开,摔个狗啃泥。 势头不对,刻薄男骂道:“两个饭桶,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人!来人,把她拿下卖窑子里去!”这姿貌绝对能大捞一票。 其余人抄起手里家伙一拥而上,仅须臾之间,一股劲风扫过,摆好的架势定格在原地,无法再做出下一步动作。正莫名之际,身体不听使唤地瘫软下去。刻薄男也没有例外,提不起半分力气。 房间里唯一完好站着的唯独躲闪开去的朗琒一人。动物的嗅觉相较于人类则灵敏些,房门大开的瞬间他已闻到夹杂在空气中极淡的药草味。 刻薄男睁大眼珠子愤愤地盯向那张娇丽的脸,要说的话全卡在喉咙吱不出半个字。 惶恐、愤怒的神情舞卿霜太熟悉了,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思。“别鬼叫了,他们和你们一样,现在是我手里的小白鼠。” 从他们倒地至此刻也有好一会儿了,其他人未见半个人影,外面安静到没有人声的氛围叫人心里发毛,只怕女子说的是真的了。他们修仙多年倚仗修为小有所成才敢在外面横行多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栽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上。 放倒的众人鼻子喘着粗气又气又恼,想骂人却憋在胸口骂不出,一颗心被鸡爪挠过一般,抓得恨呐! “美人妹妹好厉害!”朗琒鼓起胆子叫赞。 妹妹?妹妹叫谁啊?舞卿霜双手叉腰,转向朗琒道:“小不点,叫谁妹妹呢,你应该喊我美人姐姐才对?” 朗琒嘟起小嘴不乐意道:“我今年六十岁了,你一个人类小姑娘才十七岁,当然该喊我哥哥咯。” 豆芽这么点大,六十岁,骗鬼呐!舞卿霜道:“小不点,你不会想说你发育晚了?” “啊?”朗琒微愣,奇怪地望向她。 舞卿霜继续道:“那样的话,我今年八十了,发育也晚啦。” “……”这是什么逻辑? 扑闪一对芝麻眼,朗琒软萌的小脸蛋更逗萌了,看得舞卿霜芳心大动,忍不住手痒伸过去捏个两下。 逗完小不点想起一件正事,他俩该怎么回去呀?舞卿霜作为一名彻彻底底的大路痴,东南西北都认不清,想抄近路回军队就别指望了,顶多让朗琒带路先返回摆摊的地方再慢慢回忆。 “死丫头,又往外头瞎跑!”熟悉的嗓音凌空传来,舞卿霜眼前一亮,救星来啦! 魏华祯刚进院子便察觉朗琒的存在。“小狐狸,你不在青丘好好修炼跑人界来遭什么罪。” 朗琒瘪了瘪嘴羞怯地低下小脑袋,大概讲述了缘由。朗琒乃九尾天狐一族,天狐族的寿命比凡人漫长得多。他在家里排行最小同时修为也最低,并非天资不高,而是更愿意在医道上花功夫,于是落下修炼的进度,不久前才刚修出第二条尾巴。 狐帝嫌他修炼速度太慢就训了几句,朗琒心里难过干脆偷溜出来散散心,过几日再回去,天知道会碰上这伙无良修士。 既然出来散心,就要痛痛快快地玩,反正被无良修士耽搁在外面那么久,也不怕再多耽搁一阵子,干脆带回军队,途中正好看看凡间的大好河山。舞卿霜看好朗琒的医术,魏华祯觉得朗琒可以用医术暂时收收疯丫头的心,让她消停点,所以愉快地同意了舞卿霜的提议。 平锡岭,安陵国境内,临近与瑢乐国交界之处。这地方近些年特别邪门,可以经过但不能原路返回,除非绕路,否则别想活着离开。该情况一般指白天的路人,夜晚则不同,初次到来的当晚就会撞邪,别指望能见到翌日的黎明。 据传闻有那么几个商贾白天经过此跨国做生意,时隔多日再途径此处时就凭空消失了,从此再无音讯,其中时间相隔最长的有四年之久。 住在附近一带的人试图请过道士僧人来帮忙驱邪,结果他们与那些遇难者一样有去无回。居民以为是他们的道行不够,又去寻找门户大些的仙门宗派,而他们却爱理不理,给出的理由是平锡岭只抓路人又没作祟骚扰你们居民,有啥好怕的。 推诿之词大家都懂,谁愿意没事枉送性命,没有特别大的威胁自己先明哲保身,毕竟是小门小户,有根基的谁会在凡尘待着早去争仙泽福地了。平锡岭那地方诡得很,不管多少人少则一支商队多则几支商镖队无一能侥幸逃过其魔爪。 山脚下的茶铺,众将士与同样需要经过此地回瑢乐国的某位朝臣及其家眷都听当地的居民说了这里的情况,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舞卿霜取出地图考虑绕路的问题,如果今天来的仅她一人还好说,出什么事容易逃。现在要顾忌一大帮人的生命安全必须费些脑筋。 来时匆匆赶路为的正是预留更多的时间绕路返程用。舞卿霜看似在玩,实际上也抽空与魏华祯商讨此事,最终决定绕到它隔壁山头脚下,再经过那里的一座小镇返回陵都。 拟定的路线正巧也解决了瑢乐国返乡老臣的难题,他们哪儿晓得出门玩一回就摊上要命的烂事儿。 真正动身时,为以防万一,魏华祯与舞卿霜特地对所有人施下障眼法,掩盖气息,遮蔽藏于暗中的捕食者的视听。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七章 引尸保军 行了两日的路抵达山脚下的小镇,暂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舞魏二人仍不敢松懈分毫,路上没碰到邪物是大家的幸运,可走了一路未曾见过半个人影,情况就不太好说了。 留下朗琒留守军中休整,魏舞二人将感知范围展开至最大,出去勘察周围形势。当前方小镇涉入范围时,二人眉头微皱,小镇内非常宁静,静如死寂。 二人飘然跃下立于小镇前几丈开外,气息越发古怪,诡异的氛围并非妖气,亦非邪气,而是死气。凭借黑白灰的影像随机查探几间屋子,全部空无一人,外面的大街小巷莫说活人连个活禽的气息也未感受到,仿佛一座人迹空绝的荒镇。 魏舞二人没心思深究,要除害绝不是现在,首先要保障军队的安全,留下朗琒正是这个原因,万一有什么状况他可以御宝防守。 军队休整处。瑢乐国老臣一家与军队恰好顺路,又面对同一个性命攸关的难题,干脆一道同行,彼此间好有个照应。 不远处有人影从黑暗中走来,待走近些借着明亮的火光看得越发清楚。来者是个男子,容貌平常只能算端正干净,面色素白似营养不良所致,身上的粗布麻衣脏乱又破烂,几处口子像被树枝划破而不自知,眼眸涣散无神,跟个无精打采的难民似的。 “水”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发出,“小姐,赏口水喝。” 下马车来讨水的杨家小姐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忍拒绝,正欲递过水去,伸出的手腕忽的一紧,路过的士兵拦住她的动作。 “杨小姐,此人可疑,不得轻易靠近。” “军爷,我看他风尘仆仆疲累不堪,只是赶路太累了而已。” “小姐一定涉世不深,你仔细回想,两日来我们何时在途中见过半个人,别说人了连鸟兽的声音都没听见,咱们吃的全是事先备好的干粮。此地本就凶险,他一个大晚上突然冒出来的必然有诈。” 士兵所言不无道理,杨小姐见他落魄的模样迟疑片刻,开口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水,给我水。”男子神情呆滞仿佛没听到她的询问。 “给我水,给我水……”男子不再啰嗦,索性自己伸手去夺杨小姐手里的水囊。 男子刚有动作,但他的反应已令人生疑,杨小姐和士兵下意识退后一步让他抓了个空。男子踏前一步五指弯曲成爪还想再抓,二人本能再退,身前红光闪现将男子弹了开去。 “鬼啊!” 尖叫声并非出自杨小姐,而是由另一边传来,是个男音。 杨小姐和士兵循声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来,面前的男子一改方才的呆滞暴露其凶悍本性,面容凶恶,侧脸、脖颈、手腕等露出的肌肤均爬满暗红咒纹,乍一看跟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无甚差别。 “妖怪啊!”又一波惊叫响起。 众人往中间聚拢,手里纷纷抄起家伙一致对外。与男子同样异变的人从四面八方接二连三冒了出来,双爪平举眉目凶煞朝众人围逼。距离军队四丈之远,灵光流转,无形屏障随之显现而出挡在众人前方,将变异人弹飞开去。 “鬼,厉鬼索命啦!” “鬼你个头,分明是僵尸啊!”有人看明白道。 “管它僵尸还是妖怪,咱们该怎么办,杀出去还是等六殿下和郡主回来?” 看着厉目尖牙的僵尸一波弹开又一波围上,源源不断实在骇人。再环顾四周,他们如孤岛一般被团团包围,连个突破口都没有。众人牢牢握紧手里的兵器蓄势待发,大不了拼死一搏。 众兵将神经紧绷,额头冒着细汗,稚嫩童音响起道:“姐姐说过所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军法处置!” 明明是命令的话从朗琒嘴里说出来少了威严和霸气,再是他的外貌横看竖看就是个小毛孩子,威信度大打折扣。怕丢命的立马反驳道:“你个小屁孩少拿郡主压我们,这时候就是万不得已,再不反抗咱们都得死!” “姐姐设下的防御阵还能抵挡一阵,不要贸然出去。”朗琒本就没啥底气的声音又弱了几分。 叫板归叫板,终究内心对死亡的恐惧更占优势没有冲出去,待在防护罩里静观其变。众兵将一点一点看着防护罩慢慢缩小,前仆后继的僵尸一批多过一批,倒下的爬起来随后来的一起上,誓要拿下这里所有人的架势。 防护罩在诸多僵尸的围攻下力量越耗越弱,防御范围越缩越小。过了多长时间无人知晓,军队与僵尸间隔的距离已由原来的四丈缩短至两丈半。 僵尸越逼越近,朗琒咬紧牙关全力施法,多撑一时是一时,坚持到二人回来就好。对于鲜活的猎物僵尸秉持着坚持不懈的态度,兴奋得眼都绿了,攻击更为猛烈。约摸半刻钟左右,防护罩再次缩水一大圈。 众士兵不甘坐以待毙,某个声音急中生智:“火,快点火,大量的火,鬼怕火!” 一语惊梦,其他人赶紧动起手来,火把、羽箭、树枝能点火的全燃起火光。有位胆大的举着火把尝试上前凑近僵尸。感觉到灼热,僵尸如遇大敌猛地往后躲开。见此招有效,其余人抓到一线生机跟着效仿,枯枝烂木军队备了许多此时正是派用场的时候。 危难当头,众士兵听从号令,一部分人沿着防护罩边缘每隔一段距离点上一堆柴火。另一部分则为弓箭手,火箭化作流星雨投射四方,有的瞄准僵尸头颅、颈喉及心脏等命门,有的刻意点燃周围的草木,用火的灼热逼退僵尸的袭击。 办法土归土,效果很显着,或射杀或烧杀或胆怂后退,近处的僵尸灭了一大波。僵尸与众人的距离暂且停止拉近,情况虽未恶化,朗琒依旧不敢懈怠,灵力的输出可以稍微减缓,如此便可撑得久些。 “吼……”一声震天兽吼,原本生出退意的僵尸如同受到鼓舞,再度举起利爪向猎物袭去。防护罩灵光流转,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外面的空气开始迅速升温形同烈火焚烧,把僵尸阻隔在外,炙热的空气助长周围燃烧的火焰更旺更盛。 “吼……”兽吼再起,僵尸愈发壮胆,哪怕化作灰烬也要对猎物锲而不舍。 为减少损耗刚暂停的火箭雨再次漫天飞舞。抵抗越强,僵尸则越执着,攻击越凶猛。 僵尸不断被灭杀,军队的损耗亦在增加,很明显藏于暗处的邪物在跟他们打消耗战。它也觉得很好奇,什么样的骨头竟这般难啃,今夜一战耗时最长,花费近半个时辰尚未尝得新鲜魂魄。 灵力持续地输出,朗琒的小脸愈发苍白,若非大半个月前舞卿霜把那些个流浪修士的修为融合到他体内增进功力,估计撑不到现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防护罩光华渐渐暗淡,朗琒手里的法宝亦显颓势,军队的箭支几近弹尽粮绝,防御再固若金汤终究寡不敌众。 苦撑良久,眼看大批量的僵尸就要攻破防御之际,后方的僵尸响起一片惨嚎,同时爆破巨响接踵而来,难闻的空气里焦灼之气浓厚。 寒风刺骨霜花漫天,一波僵尸顷刻间冻结成雪白冰人,下一瞬碎化成屑。瑰丽银花绽放分瓣,花瓣飞舞利如刀锋,一小波僵尸刹那间切割成碎尸块。 寒霜与银花众士兵耳熟能详,看到救星一般燃起生的希望。大伙儿忍不住兴奋欢呼:“郡主和六殿下回来啦!” 邪物猜到这次来了个狠角色,来者气息纯净带有仙气,绝非修仙问道的凡人,如果是仙族精灵之类,用它们修炼绝对是增长修为的绝佳珍品。黑暗中,森绿的瞳大放异彩,激动、贪婪、欣喜若狂。 烈焰爆破、霜飘花漫,围绕军队一圈周围三里内的僵尸全数解决,暂时得到一丝喘息。舞卿霜从朗琒手里接过法宝珠子注入灵力,淡下的光重新亮起,防护罩恢复如初。 珠子交到魏华祯手上,“哥,你拿着它带军队先走,回陵都复命。”听得舞卿霜一句,魏华祯感觉手里多了块硬物,低头一看,竟是兵符。 魏华祯面色凝重道:“我走容易,你怎么办?” 舞卿霜则轻松道:“有朗琒陪我,不会寂寞的。” 魏华祯道:“胡闹!” 舞卿霜道:“哥,赶紧走,走尸快围上来了。” 走尸从四面八方聚拢而上,幕后操纵者明显不肯放过这里的活物,拖拉同为兵家大忌,魏华祯不能拿将士的性命作赌注,毅然开道而去。只留下一句“活着回来!” 舞卿霜大声回道:“放心,我生肖属螃蟹的,命是横着走的!” 一字一句魏华祯听得真真切切,心里腹诽:小丫头,啥时候了还耍贫嘴!凭舞卿霜的本事及手段,他对她的信心胜过担心。在她交给自己法宝珠子之时,他便料定她的打算。 瞧着浑身哆嗦的朗琒,舞卿霜道:“小狐狸,你是不是怕鬼?” 朗琒道:“当当当,当然怕。” 舞卿霜面色微白:“不是,堂堂天狐族的你也会怕鬼?” 朗琒弱弱地点点小脑袋。舞卿霜无言,这应当是她预料之内的结果。见走尸逼近,舞卿霜揪起朗琒的后领,御宝往另一个方向引开走尸。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八章 尸潮澎湃 防护罩上加了道驱邪咒,走尸因此对军队失了兴趣,目标转移至别处。幕后纵尸者偏向于数量少的后者,毕竟凡人的滋补效果哪里比得过仙族,比起精怪都差得远了。 一路远飞,舞卿霜不断抛出琉璃棋子,爆破轰鸣不绝于耳,平坦地面被炸得千疮百孔。后面涌来的走尸无辨别意识,挨个掉进凹陷的大焦坑里,爬了摔,摔了爬,爬了再摔,摔了再爬,歪打正着,大大拖延了追击的节拍。 这些不过冰山一角,许多埋伏于沿途的走尸从林道暗处如潮水般接连涌出,数量之大无穷无尽。 朗琒紧紧抱住舞卿霜的大腿道:“姐,为啥你也发抖,难道你也怕鬼?” 舞卿霜强作镇定,然而发虚的嗓音盖不住由内而外的害怕。“数量少二三十个的话不成问题,可现在的数目简直无法估算不着边际,不怕才怪!” “啊?”朗琒懵圈,今夜一战胜负没底呀! “啊你个头,今晚就当试胆大会,锻炼你的胆量。”舞卿霜壮胆道,灵机一动,或许一种毒药对走尸有用。 朗舞二人齐齐施法,冻结、冰絮、蝶舞、爆破、劲风,空气中粉尘弥漫、扩散,走尸数量以可观的速度大幅减少,追击攻势大打折扣。 形势好转,俩人稍微松一口气,舞卿霜感慨:背后的邪物到底吸食多少活人的魂魄修炼才能整出这么多走尸。对付它们死了多少脑细胞、费了多少精力、扔了多少枚琉璃棋子、耗了多少灵力,累死老娘啦! 琉璃棋子是舞卿霜用炼器后剩余的废料制成的,品阶较低基本属宝器。当然也有色泽更好品阶更高的,而那些则纳为她的收藏品,还特地按红、橙、黄、绿、青、蓝、紫分为七大色系珍藏,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抛出这些心头宝当符纂用。 藏身幕后的邪物傻了眼,哪里料到今夜撞上个棘手的,二人撒出的毒粉把它的傀儡化得连碎渣渣都不剩,太邪门了!咦?不对啊,我自己不就是邪的嘛。 “咔啦啦”方圆十里内最后一波走尸化为乌有。 俩人坐在法宝上大口喘息,满脸疲惫之色,舞卿霜发誓:邪物够胆量出来,老娘绝对弄死它! 休整片刻,“吼……”突兀兽吼拦住二人去路。 朗琒浑身一颤扑进舞卿霜怀里,“霜姐姐,该不是操纵尸潮的妖怪出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坚强点,不就是个尸妖嘛,小意思。”解决了一群麻烦的,舞卿霜神气道。 尸妖?听舞卿霜脱口说出邪物的名称,朗琒问道:“霜姐姐,你是不是推测出对方的身份了?” 舞卿霜道:“是啊。先前我和老哥出去探路走到一个小镇,里面空无一人,别说牲畜了,连具尸体都没见着。于是我们用占卜术算了算,那荒镇正是尸妖的起源地,尸妖死后拿全镇的人修炼续命,而被抓的人失去魂魄沦为走尸。至于尸妖本身,生前是个修炼邪术的妖道,练功走火入魔死的,死后的不甘心使他变成厉鬼,吸食别人的魂魄继续修炼,最后炼成半尸半妖。” 朗琒头顶大片黑线,觉得骇人又恶心。这类邪门路子通常听说过没见过,今天算不算撞大运? “小丫头,看来本道小瞧你了,算得分毫不差。”难听又带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玄衣老道从天而降,手持一把拂尘,白发须眉,有两分仙风道骨之仪。若非亲眼目睹大批走尸由他所控,任谁都无法拿他与尸妖联系到一起,被他活活坑死纯属自己不动脑子! 舞卿霜俯视道:“道长当真一副好扮相,难怪可以虏获那么多信徒为你祭魂。道长若愿意为我们放行,今晚我们不曾见过彼此,你尽管在这里随意修炼。” 尸妖冷哼道:“好大的口气,听意思如果我不放行,你们打算灭了本道不成?” 舞卿霜道:“有何不可?” 尸妖愠怒:“大言不惭,说话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好歹自身几十年的道行被一个区区晚辈看扁,怎能不怒? 舞卿霜道:“和谈无效,别说我不给机会。” 双方剑拔弩张,朗琒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问道:“姐姐,你有把握对付那只鬼吗?” 舞卿霜抿了抿波浪唇,睨他一眼:“能不提醒我它是只鬼嘛。”豺狼虎豹全好商量,唯独见鬼腿软。 “……” 二人缭绕周身的灵气充分地证明了尸妖的判断,拿下她们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登天成仙指日可待,此等绝佳补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拂尘挥出,雪白毛须伸长数倍直冲向半空,似要连人带法宝一起拽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空荡荡的半空凭白飞出两把大剪刀,白须当头发剪呀剪呀剪,你越长我越剪,横剪竖剪斜着剪,舞卿霜的发型变换均由自己打理,练就娴熟好技法。 一击未中,拢成一把的白须分散成好几撮,攻击目标临时转向两把大剪刀,或缠或绕或绑,灵活如活物。 舞卿霜抛出第三把剪刀助阵,与另外两把调皮玩耍,对白须若即若离上蹿下跳,逮住机会就剪上一刀。白须被耍得心烦,瞄准角度绑住剪子的柄部限制其动作,另一撮长须趁热打铁缠上刀身使其张不开嘴。 牵制住它们,得空的长须再次伸向朗舞二人。相距咫尺之遥,长须触手可及,尸妖由于距离较远没能望见舞卿霜轻扬的唇线。 成功就在眼前,长须顿于半空戛然而止,好似让什么东西拽住前进不得。尸妖眉头微皱,难道灵力不够?事实如它所思,下意识加大灵力的灌注。 片晌,尸妖的眉头越皱越紧,灌入的灵力一直在增多,为何长须定在原处纹丝不动?咦?尸妖发觉一丝古怪,灵力并无囤积之象,好似川江河脉流泻他处。脑中灵光闪现:难道是那三把剪刀?话说我的法宝品阶亦不低,僵持良久,毁不得剪刀也该有磨损才对,可它们不仅撑到现在,且完好无损,太不寻常了。 舞卿霜明媚一笑:“多谢道长慷慨解囊。” 尸妖一震,瞪目眺望御宝腾空的俩人,正欲撤走灵力,清悦女音传至耳边:“现在撤走灵力迟了点?” 抬起头,三把剪刀光芒正盛,丝丝电纹闪烁流窜。意识到不妙,尸妖果断放手拂尘,就在它右手即将离开的那一刻,“轰轰轰”雷火交加热浪滚滚袭来,从剪刀蔓延至长柄不过须臾之间。 所有长须刹那间化为灰烬,拂尘长柄裂成碎渣,尸妖同样没能逃过强劲的爆破,炸出六七丈远。右手焦灼跟烤熟了似的,身上也炸出好些个窟窿,伤势颇重,如果它不是尸妖的话,早去见阎王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一粒。 尸妖死死盯牢笑容灿烂的美貌女子:“臭丫头,你究竟做了什么!” 舞卿霜解惑道:“一点小伎俩而已。剪刀上附有火符,拂尘乱舞的时候扔了几枚施过咒的琉璃棋子,控制法宝的同时顺便借用你的灵力。火看似从剪刀柄烧起来的,实则与琉璃棋子同时爆破的。” 仰望对方得意的笑脸,尸妖简直气到疯狂:“好个歹毒的丫头,今日就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看到靠近的走尸了吗?它们会吸取我的残魂化作凶尸,最后吃掉你们。哈哈哈哈……”癫狂笑声回荡长空。 朗琒出于害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化尸水与化尸粉齐齐抛洒。舞卿霜见惯了留后手的货色,早已备好的符咒当即奉上。 “吼……”仿若野兽的悲嚎,尸妖做法的动作戛然而止,躯体正在渐渐消失,元神正在逐步碎裂,而心底的不甘依旧不肯放弃。 双足、双腿、双手、双臂、躯干相继消逝,仅剩头颅之际,尸妖眉心处幽光“嘭”的一闪如炮竹一般爆开。涌近的走尸出现十具异变,青面獠牙,双瞳亮起森绿幽光,渗人得很。 “我去,惹上个难缠的!”舞卿霜砸拳,咒术严密还是让它的执念冲破压制。好在是强行冲破,力量大大削弱,所以异化的数量不多。 虽有异变走尸的力量却也没提升多少,寒风刮过,三具变异凶尸立刻冻成碎渣子,然而它们身侧的两具走尸又出现变异。 难道会转移?舞卿霜一试便懂。“小狐狸,先解决普通走尸,变异的我来稳住。”几道黄符飞出,生生定住变异走尸的动作。没了可移魂的寄宿体,老娘灭不死你的! 三把大剪刀此时已换成三只长满一圈利刃的飞轮,肆意飞旋于几百具走尸之间。伴随二人故技重施,尸块、粉渣、碎末铺了满地,狼藉景象犹如活脱脱的炼狱,见之作呕。 “呖”一声锐鸣,仅剩的九具凶尸颤栗一滞,飞轮盘旋,锋刃于半空划出多道冷冽的弧线,凶尸于凝滞的瞬间彻底屠戮殆尽。 幸好对战时吸取尸妖的灵力作为补给恢复些许,否则二人撑不到这最后一刻。 松懈的那一刻俩人好像被抽干力气一般,上下眼皮忍不住打起架来,没了灵力的灌输,载人的大尺子终于支撑不住坠落下来。 跌落的倩影越落越沉,与地面越贴越近,眼看就要投入大地的怀抱,有力的臂腕毅然伸出阻止。 卷一霜舞斩尘第三十九章 美人如仙 香烟缕缕,浮于半空勾勒一条条轻柔的曲线。聚拢、分散、淡逝,舒雅的茉莉花香在空气中漾开,游走至房间的角角落落。 床上的女子面容粉润,神情舒展略带着似有似无的淡笑,合该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清雅的香味徐徐飘入女子的鼻尖,如水妙音萦绕耳畔,舒心的氛围令人如置身花海仙境。 漫山遍野的花骨朵纯白如雪,盛开的雪白不似梅花有冬日银装素裹的寒冷,而是盎然春意,温暖和煦。茉莉的芬芳沁人心脾,驱除心间的烦躁。 女子安静地漫步于花田,尽情享受最爱的茉莉绘制而成的美景。隐约中,清悦的乐曲飘来耳边,与美景相得益彰。女子摇身一变化作红蝶找寻曲音的源头,很好奇什么样的文人雅士能弹出如此高雅的曲调。 小红蝶扑扇翅膀飞舞花野之间,寻觅一阵,曲音越来越清晰,越听越动人。无奈答案越是靠近,前方的路越是朦胧,回眸一瞥,仙雾汇聚交织,将身后的景物尽数包裹其中。 舞卿霜悠悠转醒,迷蒙中好看的白影映入眸中,灵动的指似在摆弄什么东西。眯了眯惺忪的眼再睁开,美丽温雅的脸庞展露于眼前。 “塞伊(sai)?” 乐曲暮然收音而止,贺兰璃辰美目流转朝她看来。 舞卿霜立马读懂对方眼神里的那一丝好奇,显然听到自己下意识说出的人名。解释道:“那是小说传记里虚构出来的人物,不单单人长得漂亮,而且对弈手法也很高超。” 贺兰璃辰颔首“哦”了一声,小丫头每回见面都能蹦个怪词儿。 舞卿霜张望一圈,原以为自己醒来的地方依旧是那个尸首遍地堪比修罗场的荒野,未曾想会是一间敞亮豪华不失格调的大房间,床褥枕头软软的,睡得好舒服呀! 美美睡上一觉神清气爽,舞卿霜感觉又活过来啦!起身一礼:“多谢美人哥哥救命之恩。” “美人哥哥?”男子饶有趣味念了遍这个称呼,熟悉而怀念,昔日的她初次见面时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贺兰璃辰莞尔道:“没事便好。桌上有几盘点心,尽管品尝。” 舞卿霜眼前一亮:“多谢美人哥哥,我最喜欢品尝不同风味的点心啦。”殊不知贺兰璃辰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特地为她准备的,当年与她同吃同住的时候没少见她拿点心当正餐吃。 侧目一瞥,看清贺兰璃辰方才摆弄的物件,舞卿霜如发现新大陆般凑到案几前:“哇哦,居然是筝诶,十三弦的筝,我从未见过有男人弹筝的,还弹得像你这么动听。” 解决掉手里最后一小口点心继续道:“琴,我有练过,原来有想过再学筝的,不过我睁开眼的年代筝已经发展到二十多根弦了,以免弹断自己的手指头所以果断放弃。后来查阅古籍资料发现有十三弦的还特地找人定制了一把,结果没来得及学就先死了。” “死了?”贺兰璃辰静静聆听,最后两个字眼令他眉头微皱。 舞卿霜拍拍胸脯无所谓道:“无碍无碍,本姑娘福大命大,现在不是又活过来了嘛。”脑海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美人哥哥,与我一起的弟弟在哪儿呀?” “他很好,在另一间房睡着。他是舞姑娘的义弟?”一个狐族一个魅灵族总不能是胞弟? “算是,路边捡回来的。”舞卿霜随口回了一句,但也是事实。 “……”小丫头,不用这么语出惊人! 无意侧眸,房间里的某件摆设勾起舞卿霜的兴趣,哇哈,有棋诶,棋盘上还随意摆了几枚,材质均为上等的白玉和翠玉。 雀跃欲试的兴奋全写在舞卿霜的脸上,贺兰璃辰料准她会喜欢,气定神闲道:“刚才舞姑娘将我认作一位棋艺极好的传记人物,想必你也爱好此道,我们要不要来上一局?” “好啊!”舞卿霜爽快应战,顺手拽了盘点心带到旁边的榻上。 贺兰璃辰随手抓起若干白子,舞卿霜只夹一枚翠子示意奇数。白子搁上棋盘俩俩一拨,结果为偶数。猜先猜错,舞卿霜为后手执白子,双方互换棋子。 二人落子沉稳,布局有条有理,均经过深思熟虑。这盘棋二人多以休闲娱乐为主,谁都没有下死手,一局收官,双方毫无悬念打成平手。 棋局终了,一名侍卫倒来得正是时候,前来通报皇帝驾临平乐王府,宣小王爷前去觐见。 平乐王乃皇帝的兄弟,自小爱游玩无心皇位,其母妃也希望儿子平安快乐一生无忧便好,故先皇特赐封平乐王,顾名思义平安快乐。 平乐王文韬武略人也生得俊,小时候不懂事就罢了,长大了照样四处游玩不闻朝政,由此深得皇帝垂青。之后平乐王与一位江湖女子结缘并生下的孩子,谁想刚出了娘胎就被大仙收去当高徒,与九五尊位更加无缘,但同时也给皇家添了不少光,竟然出了位仙人! 平乐王与王妃过世多年,贺兰璃辰自四岁起由皇帝亲自派人照顾。孩子太小,六岁前不宜修炼,加之母亲不舍便留在王府自己抚养,待贺兰璃辰六岁时,仙师再派人来迎接徒弟。 贺兰璃辰自生下来就俊俏可爱,随着他长大,姿容越长越漂亮不输于他那对貌美如花的爹娘,才学与武功更不输于同龄人,为皇家挣了不少面子,皇帝那是越看越欢喜,就差拿他当祖宗供起来了。 贺兰璃辰去仙门后极少回来,王府从上到下从里至外全由皇帝派人照看。自打七年前派遣贺兰璃辰出征剿匪结果反遭毒害一事,皇帝如今挑人更加仔细,绝不容许有谁再有机可乘自砸瑢乐国的活招牌!当年谁干的好事,皇帝心里有数。 正殿大厅,修长的俊影稳步走来,皇帝见人来了懒得绕圈子,开门见山道:“璃辰,你救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吗,如果醒了,今夜的晚宴你带上她一起赴宴。” 宴会这类事贺兰璃辰一向爱理不理,想去便去不想去拉到,反正有皇帝罩着。但尊于礼数,只要他有空闲基本会到场。听皇帝的意思,其中必有缘由。 贺兰璃辰道:“陛下,为何一定要带上舞姑娘,出什么事了吗?”知道关注自己的耳目多如牛毛,所以不想带她出去,以免卷入是非。 皇帝道:“璃辰呐,你救的那位姑娘是安陵国的宁阳郡主,今日安陵国派使臣来接她了,出使的人是她的义兄魏华祯和昕婷郡主。” 华祯吗?这个名字贺兰璃辰再熟悉不过了。 皇帝继续道:“其次就是你,哪次回来不是消息传得惊天动地,哪怕回来得再低调,消息的传播速度照样比鸽子飞得都快,朕想拦也拦不住。加上这次她于平锡岭救了杨尚书一家,外面正津津乐道呢。此外,平锡岭恶名昭彰,她领兵押运军饷一事也传得沸沸扬扬,都称赞她胆识过人,巾帼英雄。舞姑娘刚好又是你从平锡岭救回来的,傻子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这倒是事实,杨尚书五日前在平锡岭险些遇难,舞卿霜于五日前为自己所救,实在巧合。贺兰璃辰道:“陛下,臣会尽力劝说的。” “如此甚好。”皇帝不再多言,亦不逗留。临走前记起件小事,特地关照一声“晚上好好打扮”。他可是天下诸国美名远扬的第一美男子,形象非常重要!好,尽管他穿啥都极美。 其实皇帝也希望舞卿霜能够赴宴,赌一赌看好戏的概率,能不能跟安陵国的百花宴一样铲去几个毒瘤。 为了皇帝最后一句话贺兰璃辰愣愣地走回房间,路上正考虑要不要现在派人出去买件新衣裳,还有小半天的时间应该够? 回到房间,舞卿霜正悠闲地边品味点心边摆弄棋谱,在他坐过的位子上放着叠成方方正正的新衣。 贺兰璃辰直接征询晚上赴宴的意见,舞卿霜爽快答应,只要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一切好说。贺兰璃辰心叹:爱玩的性子一点没变。 舞卿霜指着叠好的新衣道:“你救了我们,这件衣服是我们对你的感谢,换上试试呗。” “好啊。”贺兰璃辰一口答应,如果穿得合适,刚好省了逛街的功夫。 贺兰璃辰换好衣裳从屏风后面出来,浅湖蓝蝉纱长袍,茉莉朵朵绽放纯净的雪白,一条浅靛色银丝云纹腰带系在腰间,一头长若流水的乌发,清雅出尘,美人如仙。 舞卿霜俩眼眨成大大的桃心,迷得掉了手里的棋子而不自知。“如果头发换成紫色,效果会不会更好?” 嗯?贺兰璃辰眉头微挑,一道咒法现出紫发赤瞳的原貌,眼神略带迷离,淡紫的唇微扬起好看的弧度,简直美到不像话。她极为欣赏棋艺高超的动漫花美男,可眼前站着的正是活脱脱的棋神,美到勾魂耶! 舞卿霜完全被迷傻了,估计现在有人命令她跳河,她都会照做。 贺兰璃辰非常满意舞卿霜的反应,朝着她的方向缓步靠近,多欣赏自己一分不正好多拉近一分彼此间的距离? 敞开的门外,“殿……”一名侍卫圆着嘴巴顿住身形,画面太美,惊艳得忘了后面的“下”字。 卷一霜舞斩尘第四十章 萌弟拒美 唐突的声音极不适时宜地破坏了贺兰璃辰的兴致,而仅仅半张侧颜与仙气十足的衣衫融合得完美无瑕,恍若谪仙下凡,同样身为男人,侍卫亦不得不拜倒在他的绝代风华之下。 趁侍卫发愣未缓过神时,宽袖一挥,变回原先黑发墨瞳的样貌。即使如此,依旧芳华不减。 贺兰璃辰侧过脸来,给侍卫一张正脸,平声道:“何事?” 侍卫打了个激灵立马回过神来,禀言道:“启禀殿下,陛下带来的两位嬷嬷在外等候多时,托属下来询问殿下她们何时能为舞姑娘梳妆打扮?” 侍卫的出现把为色所迷的舞卿霜拉回现实,讪笑着抢先说了句“我现在就去,正好看看朗琒。”然后逃也似的往门外跑,拽住侍卫带路。回忆方才的情景,感觉自己的表情肯定不咋滴,如果是呆滞的傻还凑合,就怕是一脸花痴相,丢死人了。光想想就觉得寒毛根根竖起,不禁打个激灵。 侍卫听从嘱咐将两位嬷嬷领到朗琒的房间,恰逢他醒来干脆把两个人都梳理了。折腾良久,两位嬷嬷总算满意地带他俩出席晚宴。待她们出王府大门的时候,贺兰璃辰已经在自己的马车上坐着了。若非耳目众多容易招惹是非,他何尝不想同车共济。 皇宫外停满各式各样的大小马车,有气派华贵的亦有简约朴素的,见平乐王府的马车驶来,立马吸引无数人的目光。贺兰璃辰刚下马车便被一群同龄的世家公子围得水泄不通,二话没说先把人拖走谈天。谁叫他人美脾气好呢! 舞卿霜料准他引人注目的结果刻意晚一步下车,等大帮女人追随他走后才笃悠悠地下车。女人多是非多,跟她们的梦中情人多有牵扯,下场必定万劫不复,她才不要让万千眼刀凌迟呢!安陵国时,与魏华祯好歹有兄妹关系可以挡灾,今日则不同,她与贺兰璃辰没有半文钱关系,自求多福。 舞卿霜打算低调来着,尽量跟在人少却不远离于人的地方随意逛逛,可惜事与愿违,她与朗琒的颜值就在那里摆着,再蜗牛也不顶用。 朱裙飘摆,红如朝霞,贴合的剪裁极好地勾绘主人曼妙的曲线,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雪亮,娇俏而不失英气。小男孩软萌可爱,仿佛鬼斧神工的巧匠精心雕琢出的小玉人。 嬷嬷拿来的衣物美虽美,但穿起来复杂,喜欢简单的舞卿霜于是在自己的存货里挑了件。见她穿着得体嬷嬷没有多说什么,只为她梳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粉玉簪子,铜板大的渐变色小茉莉随着主人走动微微摇曳,平添几分俏皮。殊不知,看似普通的玉簪实乃缩小版的神器——绮梦吟。 “哇喔,好可爱的小男孩!”一双纤白的手伸向朗琒的小脸。 朗琒下意识躲到舞卿霜身后,抱紧她的大腿,一脸茫然地看着意图“偷袭”自己的娇美女子。 舞卿霜正赏着花,突然这么一出,看朗琒的反应立马猜到发生什么,“不好意思,弟弟胆小怕生,望姑娘见谅。” 舞卿霜极有礼貌地赔礼一句,仪态大方不失大家闺秀的淑雅,甚至做得比任何一个同龄女子都要好。正因为完美才容易招嫉妒,恰好凑上来意图捏朗琒脸蛋的严小姐就是个以善妒闻名的主儿。 严小姐正欲发作,但看在她是朗琒姐姐的份上忍了下去,在俩人脸上来回瞄了几眼,美都挺美的,就是不像。“你们是亲姐弟?” 舞卿霜坦然回道:“不是啊,这弟弟是路边捡来的。” 捡来的?众人疑问,听到动静纷纷将目光投来。 朗琒抬起小脑袋对舞卿霜眨眨白眼:“姐,不用说得这么伤心?” 舞卿霜思索片刻:“要不说,你是路边救回来的?” 朗琒投降,轻叹道:“好,那是事实。” 不是亲生的那便好办了,这么可爱的弟弟拐回家养着也不错,带个萌娃出门逛街肯定拉风,日后长大了没准还能给府里添金呢。堂堂严太师府的嫡千金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小弟弟,让姐姐抱一下好不好。”严小姐柔声哄道。 朗琒睨了她一眼,依然抱紧舞卿霜的大腿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和蔼的笑容僵在严小姐娇媚的脸上,大庭广众之下头一次遇到不买账的,高高在上的自尊心遭到严重打击,气氛一下子尴尬无比。 舞卿霜可不想惹麻烦,为缓解气氛轻声轻气地道:“小琒,小姐姐觉得你长得可爱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有姐在不要怕,先打个招呼好不好?” 朗琒乖乖地点点头,松开抱大腿的手对严小姐躬身一礼:“姐姐好。”虽然打了招呼却始终没有离开舞卿霜半分。其实心里想说:那个严小姐看我的眼神跟狼一样要吃了自己,好可怕呀! 殊不知,舞卿霜早用占卜术算了一算,凭此猜到她的意图,众目睽睽逢场作戏,暂且给她留点薄面而已。 朗琒礼貌地打了招呼,终究没让严小姐揩到油,心有不甘呐!继续追击:“小琒弟弟,见你生得可爱,姐姐是真心喜欢你要与你交朋友,让姐姐抱抱好不好?” 明明是讨亲近的笑容,落在朗琒眼里无论怎么看都是大母狼要将自己一口吞下的发绿眼神,渗得慌。 “人家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讨个没趣?”突然杀出的女音明明很普通,传入朗琒耳朵里则恍如天籁。侧目望去,解围的少女不算很美,中上层次,洋溢着有别于其他女子的英姿勃发。 严小姐阳光明媚的脸瞬间黑沉下去变得阴云密布,气恼又鄙夷:“又是你,韩大侠女。” 韩小姐也没有丝毫的让步:“是我又怎样,严大美人。” 韩小姐是征南大将军之嫡女,彼此同为嫡女,严小姐不好得罪。其次韩大将军战功赫赫皇帝青睐有加,江山的安定全仰仗韩家,因此家里人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在外碰到韩家丫头就收起性子,不宜得罪。 韩小姐乃瑢乐国所有的大家闺秀中最大的一朵奇葩,别家女子学习琴棋书画下厨女工,而她爱好武学研读兵书,于是老被人在背后戳戳点点,屡遭白眼。唯一懂她与之交好的唯独被舞卿霜救过的杨家小姐,刑部尚书之嫡女。 严小姐与之不同,脾气傲慢善妒可诗词歌赋名列前茅,加上姿容美艳被誉为瑢乐国第二美人。由此,追崇才贤淑雅的她格外瞧不起舞刀弄枪另辟蹊径的韩小姐。 美人榜上,严小姐屈居第二,那么谁位列魁首呢?魁首则为迟迟不肯出嫁的户部尚书嫡女邱梦珊。 严小姐道:“我与这男孩一见如故,有心结识,与你何干?” 韩小姐道:“一见如故?是你一厢情愿。大概严大美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以为所有人都必须对你言听计从。” 意有所指的暗讽严小姐岂会听不出来,周围熟悉二人秉性的自然也听得出来,严太师权倾朝野谁敢得罪,独有身为顶梁柱的韩大将军敢与之相较。 对方得寸进尺,又牵扯无关之人,俨然有把事闹大的趋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舞卿霜没有拿无辜者挡灾的习惯,欠身礼道:“严小姐,小琒年幼怕生,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请小姐海涵,本郡主在此代小琒先赔个不是。” 礼数周全,仪态极好,挑不出一丝毛病,“本郡主”三个字意在强调自己的身份,同时提醒严小姐有耳闻的话应当知晓她“宁阳”封号背后的可怕。 正欲爆发的怒火如同刮了道寒风,瞬间熄灭得仅剩几粒火星子。严小姐总算识时务,没有傲慢到蠢笨的地步,忍一时之怒总比搭上整个太师府的性命要好。目光在韩小姐与舞卿霜身上来回瞥了几眼,甩袖而去。走远几步,二人依旧可以听到她嘴里的嘀咕声“两个蛮夷习武粗枝大叶的粗鄙丫头”。 舞韩二女相视一眼并无多话,难听的话听多了便无所谓喽。 见严小姐被气到走远,无戏可看,周围的人才收回目光。男男女女成群,站得远远的,时不时偷瞄她们窃窃私语,声音已然压低,而谈论的内容仍然钻入舞卿霜的双耳。 “听闻那宁阳郡主在安陵国的百花宴特别嚣张,今晚的宴会可有好戏看喽,看看哪个倒霉蛋要跟着遭殃。” “据说安陵国的蔡左相因为得罪她,最后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万一晚宴上有什么事,咱们少插嘴为妙。” “还听闻当年昌州剿匪,因为军中有个士兵玩女人被活捉,之后顺藤摸瓜揪出两百名同样犯禁的士兵全给废成了太监。” “莫说那些士兵了,被抓获的匪贼头子也成太监了,而且杀伐狠辣,好几百人的匪贼让她屠戮得所剩无几。” 几名世家公子聊到此处,浑身一激灵,心想:这么凶残的女人谁敢要啊? 不过也有胆大的,反而生出几分敬畏。“此次平锡岭押运军饷的原本另有其人,听说被点了名的人在百花宴上帮她解过围,于是她主动请缨替了他们。由此,我倒觉得她挺仗义的。” “有点道理,幸亏她请命顶替,不然这次杨尚书一家在劫难逃。” 卷一霜舞斩尘第四十一章 以卜赠礼 别过韩小姐,舞卿霜带着朗琒一边逛风景一边聆听路边各种议论,正经的荒唐的面面俱到,正好找找写话本子的灵感。 表明身份后,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露天的宴会之地,由宫人领到指定的上宾席位。宴席的布置与百花宴类似,男女分席而坐。 诸多宾客陆续入席,一众皇亲贵胄皆坐于上位,贺兰璃辰无论坐哪儿都是那么的显眼,人群之中一眼就能找到他。 贺兰璃辰不喜高调,通常选择不太惹眼的位置,而今晚则一反常态,挑了个比较显眼的席位入座。旁人不懂他意欲何为,孰不知他不过是想离她近些,有什么状况可以照应。 众多人里,舞卿霜一眼认出某张欠扁的脸。那张脸跟“俊”沾得上边儿,却生得一副小肚鸡肠吝啬相,此人正是当下风头正盛、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三皇子。 三皇子背后势力庞大,生母乃当朝贵妃,母族严太师府权势滔天,隐隐有媲美皇权之势,放眼整个朝野,唯严家独大。 名门闺秀佳丽无数,三皇子比较倾心的是迟迟未嫁的户部尚书之女邱梦珊。缘由无非两个,户部掌管天下财富,可以扩充钱袋子;至于二嘛就是美色,邱梦珊才貌无双,当朝第一美人,谁不垂涎?三皇子向来贪婪,鱼和熊掌未尝不可兼得。 三皇子权高势大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偏偏就碰上这么个难哄的,第一美人看得碰不得那叫个心痒难耐啊!另外邱梦珊瞧上谁不好,偏要看上贺兰璃辰那只碍眼的花孔雀,更是气得牙根痒痒! 说起来,三皇子来到世上二十余载,目前为止仅有两个女人没有搞到手,邱梦珊乃其一,其二是三年前某间花楼里的姑娘——清絮。 丝竹管弦娓娓动听,舞姬们跟随乐曲节拍漫舞,舞艺娴熟,婀娜多姿,裙纱飘飘,风情万种,迷得不少男宾看直了绿光闪闪的眼珠子。 纵观下方的各色美人,三皇子实在提不起阅美的兴致,一群庸脂俗粉罢了,三年里除了已经进府的没再纳过姬妾。直到目光无意中扫到上宾之位的舞卿霜,眼前顿时一亮,其姿容竟与邱梦珊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大家歌舞品得正兴,贺兰璃辰对此兴致不大,无意一瞥刚好将三皇子垂涎的神态收入眼中,眼神不禁冷下三分。 舞卿霜与朗琒边赏歌舞边尝佳肴,看似无心其他,实则早已察觉到某道作死的目光。 严贵妃对舞乐无甚兴致,有这闲心不如暗中观测,好为儿子多谋划一些。无意发现宝贝儿子无心那些千娇百媚的千金亦或以色诱人的舞姬,目光始终定在上宾之位的女子。 严贵妃心思急转,那丫头的“丰功伟绩”耳熟能详,野归野,倘若儿子喜欢她的美色未尝不可将就。在安陵国她没有明确承认自己妙棋诡手与晓画生的身份,不过她的表现已证明所有,会赚大钱、能练兵打仗、仙门高徒,若能拿下她,对儿子来说如虎添翼,江山长久与美人同享,岂不妙哉? 一曲终了,舞姬们陆续退场。严贵妃为了儿子直接切入主题:“皇儿,方才见你看得入神,可是相中了哪家姑娘?” 此时的三皇子只顾品鉴佳人哪有心思想其他的,毫无避讳地道出压抑多年的心愿:“儿臣对清絮姑娘一见钟情,愿许她正妃之位。” “清絮姑娘?她是谁?”严贵妃一懵。在座众人也懵圈,退场的舞姬与所有的千金小姐里没有一个名为清絮的。 三皇子瞬间了然众宾客的表情,解释道:“儿臣说的正是安陵国的宁阳郡主,没想到缘分使然,老天爷让我们再次相遇。” “再次相遇?”皇帝好奇:“你们以前见过,在何处遇见的?”这儿子花前月下史不计其数,什么样的场景能遇上舞卿霜这等狠角色。 “是边境之地的一间花楼。”三皇子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的羞耻感。 皇帝脸色微青,就料到不是什么好结果。等等,舞卿霜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没事跑妓院干嘛? 一道嗓音忽然从上方传来:“混账!一介无德无能之辈也敢高攀我妹妹!”巨大银花从天而降,落地之时,银色花瓣化为点点星粒,萤火虫般随风飞散,煞为好看。 花中的人儿容貌愈发清晰,男的一袭银装洒脱不羁,女的娇小玲珑俏皮活泼,均颇有礼貌地向皇帝行礼:“参见陛下,表妹顽皮说异国风情别有韵味于是在御花园多逛了会儿,结果迷了路,姗姗来迟,请陛下海涵。” “无妨,无妨,来者便是客,逛逛风景而已何错之有,请入座。”皇帝笑得宽容,实则腹诽:仙门长老大驾光临,谁敢治罪?早就听人来报你俩走丢的消息,此刻从天而降,确定不是故意的? 魏华祯无所谓皇帝如何想,事实确实是走迷路了。陶昕婷蹦跶着跑向舞卿霜的席位,魏华祯却没急着动,向舞卿霜问道:“卿霜,你当时又闯什么祸了,需要跑妓院里赚银子?”除了砸坏东西赔钱,一下子想不出其他缺钱的理由。 舞卿霜道:“没闯祸,当时接了赏金任务,在青楼伪装花魁替官府缉拿采花大盗,一千两黄金呢,谁不心动?正好寻点刺激玩儿。” 哎哟娘诶,爱钱不够还寻刺激玩儿,这答案够刺激的呀!“那他怎么回事?”折扇指了指三皇子。 舞卿霜看都不看某人一眼,直接回道:“三皇子吗?他就是个添乱的,破坏我设下的陷阱,差点露出马脚惊跑那一千两黄金。事后没跟他计较给我添乱,他还反过来对我下药,图谋不轨。” “下药?不是姐姐,你没事?”陶昕婷吃一大惊。 舞卿霜宽心道:“无事。我自小就是毒药罐里泡大的,他那点破药粉稍微一闻便可识破。” 魏华祯“哼”了声蔑视道:“堂堂金枝玉叶的三皇子居然对出身普通的妓女下药,这事落在百姓头上我倒信得几分,或者对象换成名媛闺秀图财谋权也说得过去,如此不合常理的行径实在令本皇子大开眼界。” 皇帝的脸沉得更深,养的什么笑话儿子,坍台坍到家了。 另一边,贺兰璃辰面色如常,而寒眸中已含了一丝杀意。 魏华祯追问:“一千两黄金,数目倒是不小,你很缺钱吗?还敢用美色作饵。” 舞卿霜答道:“炼制新武器买材料买光了。哥,你什么意思,是对我的容貌没有信心,不足以让男人见色起意?” 魏华祯被问得一噎,勉强挤出四个字“随你高兴”,事说清楚便好。径自入席的他仿佛全然没注意到姑娘们倾慕的目光,他是她们见过的仅次于贺兰璃辰的第二个美到惊为天人的美男子。 刚入座,魏华祯的脑海中便响起舞卿霜传来的密音:老哥,出场要不要这么高调啊,太惹眼啦! 魏华祯回传一句:你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那张招嫉妒惹欺负的脸,不高调一点怎么给你撑场面,让一帮没见识的货色闭嘴。 好,舞卿霜认栽。 三皇子被当众拒婚等于狠狠甩了皇家颜面一巴掌,同时也甩了严太师府一巴掌,皇帝不做声明显不愿为儿子出头,无论仙家还是安陵国都不愿结下梁子。 皇帝怕她,严太师可不怕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听闻舞卿霜最近才拜入仙门,能入得仙尊的法眼必有所长,严太师提议现场展露一手。 人家诚心诚意地邀请,舞卿霜怎好随意回绝,当然要好好表现,令对方今生今世“没齿难忘”。 魏华祯以为她会随意演示一个法术敷衍一下便罢,谁晓得她不按常理出牌,要求展示占卜之术,卜卦对象正是严太师本尊。贺兰璃辰与魏华祯对望一眼也猜不透其路数,算了,她有她的用意,随她高兴。 舞卿霜所占卜的正是严太师的烦心大事。严太师最烦心的莫过于手里最大的产业煞影阁被人捣个精光。七年前在泓渊国的一支分部因参与朝局纷争结果让霜斩情灭了个干干净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全踏了,而且再难重建。 煞影阁,杀手行业里生意做得最大、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时隔多年好不容易填补完那里的亏损,谁晓得总部老巢又让人给端了,苦心经营数十载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心塞到吐血不已啊! 严太师算计多年,千算万算没算到七年前的不过是起个头,七年后报应全来报销。继煞影阁倒台不足半年,桐泰城的最大商号突然被他的商业对头联手整垮了,最肥大的钱袋子没了,生意亏损亏到狂喷血!且前后三次的大事件后,严太师掌握的势力均会遭受一场大缩水,最强硬的势力莫过于扶桐州的军队,那是他唯一的军方势力。 扶桐州的大将并非死于灭门惨案,而是死在一场战役上,为三皇子立战功的战役上。 卷一霜舞斩尘第四十二章 屠师问武 众宾客越听越觉诡异,煞影阁在江湖中名声浩大,朝中官员多少有所耳闻,甚至某些吃过亏,因此大多揣测幕后的神秘老板与严太师有关。原本旁人没有证据只能猜测,何曾想到今日会揭了他的老底。 严太师谋算一生自然不是傻的,毁他基业的凶手如此明显,瞎子也该瞧出来了。吃惊、微怒、郁结、恼火、震怒,严太师的神情不断变化,死死盯住舞卿霜,恨不得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严太师想杀不能杀的表情不知看爽了多少人,摩拳擦掌地瞄向他:老东西,你也有今天! 舞卿霜硬忍住想大笑的冲动,佯装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反而气定神闲地反问他煞影阁为何而惨遭灭门? 终于提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莫说旁人好奇,皇帝也好奇,当事人严太师更好奇,自问他与舞卿霜宿无恩怨,为何会如此? 舞卿霜慷慨解惑,主要缘由在于一桩大买卖。生意内容是找出一名美貌孕妇,然后将其一尸两命。于是那孩子从地狱里爬了出来,索走了整个煞星阁的命。 说及此,舞卿霜顺便劝了一句:“这事不能全怪那孩子,要怪只能怪他们做生意太过耿直,人找了十几年都没结果就该选择放弃,如果大主顾硬要维持这笔生意,他们应当尝试学会敷衍才对,或许真能逃过一劫。” 严太师眸光冷冽如冰,舞卿霜全然没在意,再丢颗安心丸:“严太师莫急,这笔生意虽然失败了但不需要作任何赔偿。美貌孕妇早在十多年前红颜薄命了,而大主顾被仇家株连九族了。” 明明轻描淡写的话语反倒更令人惊悚,一股寒流从脚底心窜上头顶心。索命孩子、株连九族的仇家,众宾客碍于没有证据不好戳破背后的答案,谁的杰作不言而喻。 贺兰璃辰也能猜到美貌夫人合该是她的生母,大主顾则是齐大将军的五位夫人之一。 儿子被当众拒婚不说,家族势力也因舞卿霜而折损,严贵妃岂会不怨?拍桌怒斥:“好一个宁阳郡主,果真猖狂!我儿聪慧伶俐,怎么可能跑青楼里妨碍你抓贼?” 舞卿霜丝毫不惧,坦然自若道:“贵妃娘娘,您得问你的好儿子,本郡主好端端地抓贼,他没事跑我房间里干嘛。我有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他就用溜的。那个采花大盗可是位列前三甲的精明着呢,莫非贵妃娘娘以为抓通缉犯就跟路边买萝卜一个样,买一个再搭一个?” 严贵妃一噎,扳回一局不成反遭数落,一口恶气憋得慌。边上的皇后暗自心爽,沦为空壳的她日后动手方便多了。 见严太师地位摇摇欲坠,某官员接到皇后使来的眼色冒个泡换个话题,不如再占卜下桐泰城的生意怎么回事?皇帝也饶有兴趣。 桐泰城的大商号乃当地的首富,生意做得极大手段亦极其下流,为抢拉客户什么无赖法子都使得出,后果嘛可想而知。 好,舞卿霜承认其中也有她参与的一份,原本那大商户为富不仁、克扣工钱、品行恶劣都跟她没关系。可惜啊,舞卿霜铸剑缺了一种材料,刚巧是桐泰城的盛产,就这么一去无意撞破商号老板打着她的招牌卖艳本,还带春宫艳图的,故此在双方打得火热的时候推波助澜了一把。 “贱丫头,你居然落井下石!”严小姐终于沉不住气破口大骂。 “啪”、“咚”,一记隔空耳光把人扇翻倒地。 “放肆!区区官宦之女胆敢指责我妹妹!要怪就怪那老板自己,卿霜不整垮他,等日后她的招牌被糟践垮了还怎么做生意。生意场上的门道以为本皇子不懂嘛!” 魏华祯的一声怒斥,众人皆以为那一记耳光是他打的,哥哥为妹妹出头天经地义。而舞卿霜清楚这巴掌出自贺兰璃辰之手,魏华祯跳出来是有意维护他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形象。那样也好,否则一个两个的焦点人物全帮着自己,麻烦只多不少。 随着大商号倒台,后面还牵连出一连串的贪墨案。事情闹得太大,涉及官员甚多,严太师想瞒都瞒不住,只好倚仗权势报一半遮一半。舞卿霜早料到这结果,当时搜罗齐的账本证据仅上交一半,还是抄录的副本。至于全部的正品嘛,合该今晚公之于众了。 皇帝大喜,他赌对啦,这份大礼远远胜过奇珍异宝啊!舞卿霜果然没叫他失望。皇帝心里太子之位另有人选,无奈三皇子的娘家势力厉害不敢过早立太子,以免好景不长惨遭毒手。这下严太师断了左膀右臂,铲除他信手捏来。 舞卿霜算得一手好卦相,耐人寻味,开过了眼界稍微放松一下。 清澈的乐宛如高山青翠流水潺潺,鱼儿欢跃戏水,鸟儿畅游无边天际,自由而娴静。优雅的舞姿轻灵曼妙,柔婉如娇花,灵动如百灵。中心的女子端庄雅丽,人比花娇,舞姿出众,将一副秀丽山河图演绎得活灵活现,久久回味。 魏华祯观而淡之,天赋尚佳终究缺了一分,某个细节令他有一丝不爽,为啥她的眼波老投向贺兰璃辰?觊觎贺兰璃辰美色的目光多如牛毛,唯独她的炽热那般惹人不快,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另一头的舞卿霜亦有相似之感,讲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秋波如水情意绵绵,媚舞动人倩影翩翩,第一美人之舞直叫一众男宾酒不醉人人自醉。 众君愿为红颜醉,无奈花红只属一人意。 贺兰璃辰漠然视之,邱梦珊对他的感情并非不知,只是他无意于她,哪怕兄妹之谊或朋友之谊也无甚半分。 乐雅舞媚,终将于众宾客的恋恋不舍之中落幕。 旁人皆在品味舞乐,唯独舞卿霜姐弟三个只顾品尝美食嘻嘻哈哈,压根没把瑢乐国的第二招牌放在眼里。 抓到小辫子当然要好好反击回去,严小姐这次语调放软了些许,道:“昕婷郡主,方才见你极少看台上的舞乐可是我们的舞排得不够好?” 天底下谁不知道安陵国以武立国,诗书歌舞都粗陋至极,说“排得不够好”已经是自贬了。 陶昕婷有点难为情道:“我不擅于歌舞,再好的天籁之音搁在我面前也识不得它的好,可我绝对没有不敬之意。” 话音刚落,一通白眼纷至沓来,指指点点细声碎语,无不在数落安陵国粗蛮,出来的女子一个个只会打打杀杀,实在粗鄙不堪。不知是哪个声音无意扯了句她们跟韩小姐一个样粗枝大叶。 一番数落,陶昕婷的情绪一下子落到谷底,隐隐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自卑感。 舞卿霜大起大落受惯了冷嘲热讽无所谓,而陶昕婷年纪尚幼,看模样应该从未受过这场面。 魏华祯与贺兰璃辰正欲开口解围,舞卿霜耐心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昕婷,娇弱是女子的本性,这一点没错。可是哪天走在路上碰到坏人怎么办?琴棋书画娇柔万千能当饭吃嘛,打不能打跑不能跑,名誉尽毁必死无疑。反之,蛮夷习武粗枝大叶又怎么啦,大难临头可以打垮敌人,保全名誉,快乐健康地活下去。你觉得哪个结局好呀?” 陶昕婷略微思索,答:“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当然选后者喽。” 舞卿霜接着道:“聪明。再问你,同样被人指指点点,是旁人怕你敬你臣服于你的感觉棒,还是旁人欺你辱你瞧不起你的滋味好受?” 陶昕婷果断答道:“自然是前者的感觉让人舒坦。” 舞卿霜满意地点点头:“通透。有两句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术业有专攻’。所以你不用觉得哪里不舒服,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何况你早就发光了,仙门是阿猫阿狗能随便入的吗?” 讽刺!赤果果的指桑骂槐!特别是“蛮夷习武粗枝大叶”这八个字,杨小姐和韩小姐都知道她当时听见了,现在捞到机会顺便帮她们出口憋闷的恶气。二人默默感激:如果有需要,我们愿意用下辈子帮你一回。 其他宾客一阵唏嘘,从古至今头一回亲眼瞧见还有这么开导人的,效果是挺好把人哄开心了,可绝对的背道而驰! 陶昕婷举起酒杯递到舞卿霜面前:“姐,你说得好有道理,我敬你一杯。” 一杯下肚,舞卿霜眸光一亮:“这酒酸甜可口,挺好喝的,再倒两杯。” “好。”陶昕婷依言满上,嘴角翘起一抹得逞的狡黠。 曾在安陵国时,陶昕婷有问过舞卿霜喜欢喝什么样的酒,她回答说不喜欢喝口味辛辣的酒,不过微辣的可以勉强接受。酒量虽好但后劲太足的酒喝不了太多,醉了容易发酒疯,轻则吹拉弹唱,重则烧杀抢掠。 瑢乐国正巧有符合要求的酒,味道酸甜可口后劲足,于是特地弄了几坛子,壮着胆子试试姐姐是有意说谎遮掩还是真的会那么吓人。 这酒发劲慢,一杯两杯暂不碍事,头脑清醒。 杨小姐突发奇想冒出一个念头向舞卿霜询问道:“按照宁阳君主说法,女子也可以习武,那么女子能不能研读兵书上阵杀敌?” 舞卿霜反问:“有何不可?” 卷一霜舞斩尘第四十三章 论战醉舞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男宾心头大跳:要命啦,这女人太凶野了,放眼天下几个男人敢要她呀! 如果这句话让贺兰璃辰听见,他一定敢站出来说“我要她”。另一边的魏华祯当然也不介意找一个练家子回去。 一道耿直嗓音砸来:“胡说八道!姑娘家的就该呆在家里娴静淑雅,学习诗书女红,上阵杀敌抛头露面不说,论智谋和武力就不是男人的对手,简直可笑之极!” “哦?”舞卿霜眯了眯眼,“敢问这位大臣可还记得当年扶桐关一役?战败赔款不说,主帅还被敌国花钱雇来的将军斩下首级,悬挂于城头示威,领兵的三皇子落得重伤,战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耿直嗓音的大臣心头一紧:“宁阳君主何意?”微顿片刻,不可思议地盯死她,“莫非那名女将军是你?” 舞卿霜微笑着眨眨眼,示意默认,笑容中尽显得意之色。 瑢乐国,堂堂泱泱大国,皇子亲自领兵攻打无名小国,结果输得一败涂地,沦为一场极大的笑话。制造笑话的人在吃亏一方的地盘上作客,无异于自投罗网。 魏华祯坐不住道:“卿霜,当时你又很缺钱吗?” 舞卿霜不假思索道:“当时手头宽裕不缺钱。” 魏华祯没好气问:“那你没事凑什么热闹?” 舞卿霜道:“两国交战本与我无关,后来听说领兵的是三皇子一下子精神振奋。先前捉贼捣乱的气还没消,再是他颠倒是非,把挑起战争的缘由诬赖到对方头上,正好天上掉下来个机会教训他一下。” 一有钱赚,二闲着无聊找事解闷,三讨厌鬼主动送上门挨揍正好解气,一箭三雕,这笔买卖一个字:爽!再说,谁会嫌钱多呀? 皇帝头大,清楚这不成器的东西什么德行,光严家垮台还不够,还得再找什么理由彻底断了三皇子的夺嫡之路,所以愿闻其详。 三皇子有钱有权,那么争夺太子之位还差什么呢?战功! 巧了,扶桐州是两国交界之地,战役主帅正是当地军队的大将军,某日跟随出来游玩的三皇子在敌国的关口处仗着权势调戏一名卖艺女子。敌国小归小,民族倒挺团结,见同胞受人欺负都仗义出手相助,将主帅一伙人乱棍殴打一通。 三皇子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事后,三皇子灵机一动认为是一个契机,把错误全部归结给敌国,上奏朝廷:对方乃蛮夷之国,百姓粗野,辱我子民,故请兵讨伐,扬我国威。如此既可以出口恶气又能立战功,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舞卿霜所述与那一年上报的奏折内容惊人的相似,不得不信,而且事态的发展确实像极了三皇子会干出的破事。 舞卿霜表示这点小事连占卜都不需要,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 皇帝好奇问道:“郡主对此事知晓得如此详细可是特地打听过?” 舞卿霜礼道:“回陛下,那桩事当时就发生在臣女睡的一家客栈楼下,动静闹得太响,把臣女吵醒啦。” 好荒唐的真相!只觉一顿耳光“噼里啪啦”狠狠扇在每一张脸上,将瑢乐国泱泱国威扇了个体无完肤,脸肿得生疼呐! 皇帝气得差点当场喷血见列祖列宗去:这个混账小畜生朕是怎么生出来的,真他妈对不起老祖宗啊! 三皇子失势已成定局,再加上失德便彻底无缘太子之位,严贵妃勃然大怒:“大胆,我皇儿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如此痛下毒手!” 舞卿霜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登上皇位的可以是个病秧子,但绝不能是个残废,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三皇子当时的确被打成重伤休养了大半年,可现在不照样生龙活虎,没将他打成终生残废他就该对本郡主感恩戴德了。” “你……”面对舞卿霜的狂傲之言,严贵妃指着她半天愣想不出一句反驳之言。如果可以,严贵妃甚至懒得废话,直接冲上去抓花她的脸! 扶桐关一役打得真叫个腹痛难忍,谁还敢说女子不如儿郎? 皇后的心情估计比皇帝还要开心,见好就收,莫再继续这个蒙羞的话题。转眸望见贺兰璃辰那张治愈感十足的绝世容颜灵机一动,提议平乐王精通音律,不妨弹奏一曲为晚宴助助兴。 贺兰璃辰深吸口气压下情绪,松开越握越紧的拳头一声应下。走上舞台拂袖一挥,通体深褐的琴呈现在案上。纤长的指于弦上轻轻拨弄,动听的曲宛如在空气中漾开的层层涟漪,流入众人的双耳。 适才叙事间舞卿霜被灌下几壶酒,这会儿酒劲上了头,双颊粉红,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看出来的东西也打转起来。 清澈的弦音寥寥几声宛若淙淙清泉洗去尘嚣的繁杂。 “好美的曲子呀!”舞卿霜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赞了一句,未等陶朗二人发觉不对出手阻拦,红影一晃飞了出去。 绯影飘然落下,众人皆为一惊,这丫头还想干嘛,继续拆台拆到底不成?刚要发作,只见她足尖轻点踩出几个舞步,身姿旋转,被看飘摇,居然跳起了舞? 魏华祯自顾斟酒闲情逸致地品着,魅灵族能歌善舞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贺兰璃辰略微一愣,很快反应回来接着弹拨琴弦,好久没见她跳舞了,甚为想念。 优美的乐音暖如春风,所过之处叶茂花开,仿佛让人置身悠然自在的世外田原,忘却尘世的嘈杂尽情欢笑。 两把风格奇特的折扇凭空展开在白皙的纤手,扇柄与扇骨两侧的流苏坠子随舞而飘。舞姿娇而不妖,柔婉中流露几分女子少有的刚强,看似在舞扇,却更像在舞剑。明明是即兴而舞,但动作却不杂乱,与曲子相得益彰。 世外仙源,花开遍野,调皮的蝴蝶精灵飞舞花丛自由漫舞,欢笑烂漫无忧无虑,尽情享受大自然的芬芳。 往昔的回忆在脑海里徘徊,此刻正如昔年璎灵泉初识,他弹筝奏乐,她一袭红衣闻乐而舞,曲舞交融,配合完美。 曲调时而欢跃时而抒婉,时而热情时而哀愁,顿挫有致,绯色丽影舞姿随乐而变,没有一丝的迟缓与停顿,比起邱梦珊的武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演活了“闻乐起舞”四个字。 曲美舞亦美,堪称珠联璧合。吃瓜群众们心潮澎湃:台上的人当真是刚才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吗? 卸妆容易梳妆难,换好衣装入席的邱梦珊未能见到严太师失势的尴尬,却完完整整目睹了舞卿霜的风姿无双。美目中透着怨毒的恨意:竟然是你! 一曲收音,绯色丽影彻底醉了过去,有力的臂弯稳稳接住向后倾倒的她。魏华祯礼道:“小妹喝多了,失仪之处望陛下海涵,在下这便带她下去歇息。”随即朝两个被美到呆滞忘了反应的捣蛋鬼使个眼色,一道退席。 铲除心头大患,打压倒霉儿子,皇帝高兴都来不及何来的怪罪,想干嘛便干嘛去。贺兰璃辰借着机会一并退席,露过脸就好。 屏退左右侍卫,几人用法术一溜烟来到某间空着的房间,舞卿霜躺在一边由陶昕婷与朗琒照看。此刻的魏华祯总算有机会仔细打量贺兰璃辰的美丽装扮,眼里满满的赞许:“漂亮!” 相较之下,贺兰璃辰则要正经得多,道:“你对她倒挺放心的,就不怕有个万一吗?” 魏华祯道:“魅灵族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卿霜如今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吃亏的肯定是敌人。我猜你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解决了尸妖,只是累到睡着了而已。” 知妹莫若兄,猜得分毫不差。贺兰璃辰无语地斜睨着他。 魏华祯笑意盈盈:“话说你应该谢谢我才对,正好给你俩独处的机会啊。你可别告诉我五天了你还没把她迷得死死的。” 贺兰璃辰突然想收回方才的念头。“看来你对她这一世的了解还不够深,她比你想象的能睡,五天睡了四天,今日午时才刚醒。” “……”魏华祯懵了,知晓她是个夜猫子,可这回未免睡过头了! “罢了,你先带她回师门,我另外有事要办。” “别急,总会再有机会见的。” 晚宴散场,三皇子满脸气郁地回到自己的宫殿,钱没了权削了,战败无功加上品行失德,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飞了,今日的惨痛结局全拜那个贱人所赐! “啪”一只杯子砸碎在地,心里的恶气勉强松了一点。无妨,区区人界帝位而已,待他日修炼有成再夺回来也不迟,又或许到修炼成仙之时反而不需要皇位,成为天界的一方霸主,再叫那舞卿霜给自己当个贱妾,日日糟践她! 自娱自乐的遐想令三皇子越想越开心,谁知一盆冰水从背后浇来。“想法很不错,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三皇子在幻想时的自言自语一分不差的全落在贺兰璃辰的耳里。“早在七年前我就该了结你,苟延残喘这么久赚得不少了。” 望着眼前的清影三皇子瞪大眼睛满是惊恐,在他的绝代风华背后有着捏死蝼蚁的居高临下之感。“来人,快来人!” 贺兰璃辰拂袖一挥,数名侍卫、太监打扮的人躺倒在三皇子的面前。“除了这几名亲信,其他人全被支走了。” 三皇子意识到危险拔腿就往外跑,他知道现在就算跪下了求饶也没用。三皇子速度再快终究快不过贺兰璃辰的剑气。 隔日,皇宫便传出三皇子修炼仙术不慎走火入魔而亡,死前还杀了自己亲信的消息。不出数日,严贵妃痛失爱子抑郁而终,皇帝继以“目无法纪、祸乱朝纲”之名判严家满门抄斩。 卷二茉香璃曲第四十四章 竟宝棋坑 “六千五百两一次。”报价者喊道。 “六千五百两两次。”无人应答。 “六千五百两三次。”一槌定买卖。 没错啦,这家装潢大气奢华,店内陈设讲究,堂下摆放各种奇珍异宝的地方正是当地业界负有盛名的万宝阁,说白了就是拍卖行。 万宝阁讲究货真价实,同时廉价的东西绝对不卖,那是自贬身份。既然卖的宝贝都价值不菲,那么来这里的均是些颇有身价的人物。 有钱有宝贝自然容易招眼红拉仇恨,为保护客人们的隐私,所以大家皆在各自不同的包间里竞价做买卖。 某间客房,三名弟子装扮的人中规中矩地坐着,透过帘子眺望台上的各色宝贝,另一边则躺着犯闲的身影。毫无疑问,此人正是仙门奇景之一的舞寒情,同时也是青澜岛的第二奇葩。整座岛上属她最放浪不羁,现在也是,一开始端端正正地坐着,坚持没多久姿势变得七歪八斜,再后来干脆躺了下来,高跷二郎腿。 即便华祯在旁边也懒得管她,反正关起门来没外人瞧见。管事的都随她去,做弟子的更不用管了,世上哪有晚辈管师叔的道理? 舞卿霜,字寒情,入青澜岛时由逍海所赐。舞卿霜已然成年理当取字,逍海想了好几个表字均不让她满意,于是由她自取表字,“寒情”二字冰寒无情之意。 万宝阁通常以奇珍异宝为主,今日则一反常态以药品居多,毒药、补药、美容药、香品之药等,其次还有可作法宝用的首饰,男女皆有。不了解情况的差点以为万宝阁改行卖女子产品了。 物品看似乱七八糟,好在全是实用货,钱花得算值,而且开价都不算高。 今日来的女宾客应该会很高兴,因为那些宝贝全出自舞寒情之手。心情喜怒无常,脑袋里的想法也不断在变,反正她看得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再做出更好的不就行了? 另一间客房,样貌恬静的少女兴致勃勃地望着台上新奇的玩意儿,今日头一次来这种地方长长见识,挑了两件价格低的竞拍下来。 少年斜坐一旁专心看他的话本子,百无聊赖道:“雨萌啊,出门在外钱财有限省着点花,待会儿再有什么好宝贝别说钱不够。” 少女吐吐粉舌,看向侧边坐姿端正的腼腆少年:“不怕,还有飞尘哥哥帮我呢。” 洬飞尘恭敬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飞尘万死不辞。” 说话间,万宝阁亮出最后一件压轴宝物,一对工艺精湛样式以日月星纹为主的无名刀剑。铸造者以兄妹为理念所设计,品阶均为灵器,铸造者不希望二者分离,愿开低价八万两白银起卖。 话音未落,有人迅速做出反应,喊价九万两。 堂哥说的姚雨萌早考虑到了,所以才拍下两件而已,就等着看最后的压轴宝物。 听到物件是一对刀剑,品阶还是灵器,姚彬彦下意识“啪”地合上书册蹦跶起来,往大堂望去。那对刀剑果非凡品,样式美观,周身笼罩着由内而外的纯净灵气,令人眼馋到流口水。 光瞄一眼的功夫,外面的人已经叫价到十三万两。 “十六万两!”姚彬彦高喊追价。 某间上等包间,季韦丞一左一右美人入怀,郎情妾意都来不及哪有心思真正花在楼下的拍卖上?适才叫个十一万五千两不过意思意思罢了,此时听有人把价格抬到十六万两,不禁引起他的注意。俯视下去,当真一对稀有的宝物! 季韦丞果断出价:“九万两!” “十九万三千两!” “十九万五千两!” “十九万九千两!” 诸多声音竞价高呼。客房里的三名弟子听得心里直乐呵,何曾想到自家师叔这么大手笔! “十九万九千两一次。” “十九万九千两一次。” “二十万两!”季韦氶加价。 “二十万两一次。” “二十万三千两!”姚彬彦势在必得,素日里没少抱怨手里缺把趁手的刀呢,堂妹习剑,正巧一人一把。再者灵器稀有跑这儿来才开价八万,难不成铸造者缺钱花急卖呀? 季家,堂堂修仙界第一世家,唯一媲美三大仙门的修仙世家,岂能落于人后?“二十一万两!” 有钱的主少归少终归还是有滴,两三个声音一喊又飚到二十二万两。喊价的人少了说明带够钱的人不多了。姚彬彦刚要开口,季韦氶抢先喊价二十七万两,这个数是他目前最高能够承受的价,再多付不了账了,还有后面的开销呢。 一下子把价钱拉开,让旁人加无可加,以至于不敢再加,生怕此人还有后招。 “二十七万两一次。” “二十七万两两次。” 别人不敢再试探,姚彬彦敢。“二十八万两!” “二十八万两一次。” “二十八万两两次。” 这个价当下也是姚彬彦能够结账的数,考虑到后面的用度开销总得留点。家里不缺钱,可传信送钱总要时间,不好耽搁去云之缈的行程。第二次了,心里忐忑不已,就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二十八万两三次。”一槌定音。 姚彬彦成功夺标大松一口气。是不是该算他幸运,今晚来这儿的人都没带够钱?灵器诶,可遇不可求,抛市面上价钱翻三倍都不止,捡个大便宜啊! 谁说不是呢?出门在外哪个白痴会带上半数家产在身上,除非逃难。况且万宝阁奇珍异宝多,可百年难遇的货色不多见,一年到头见到的次数一只手足够数了,天晓得今日会掉大便宜。 季韦氶这边则有点郁闷,钱是省了可宝物飞了,而下一瞬又通透了,也罢,家里什么宝贝没有,日后找好的工匠铸造更好的不就行了? 论修仙,季家当属第一,可论有钱,却是第二的姚家。世家公子里要比谁零花钱最多,唯姚彬彦位列榜首。 拍卖结束后,舞寒情看似赚得盆满钵满,零零总总合计下来三十多万两纹银,然而数钱的喜悦感不高,若不是为了赔钱,最后那对刀剑还能再多卖点钱。其实她出手的东西哪样不是折价变卖。扔商行里得遇到识货的肯立刻花钱买的才行,毕竟价格开低还得怀疑质量的好坏,状况多容易费时间,不如扔拍卖行卖得快些。 拿到宝刀宝剑,姚家兄妹可谓爱不释手,论威力当属作为兄长的刀更胜一筹。这对刀剑的设计理念与他们堂兄妹的实际辈分蛮般配的,不相配的大概是俩人的修为,姚彬彦成天遛鸟闲玩看杂书不勤于修炼,修为比妹妹还逊。这对刀剑凑合拉平二人的综合实力。 客栈大堂,人声鼎沸,回廊楼梯均站满看热闹的人,底下几名男子扮相文绉绉的合该是秀才,四张桌上有笔墨字画也有棋盘古琴,原来是几个文人碰到一起临时起兴比才艺。 舞寒情被吵醒后出来凑热闹时,几个人正在对弈,一方人诗书画平平下棋倒是套路满满,落子阴险,对方棋艺不差却着了道全军覆没。 赢就赢呗愿赌服输,赔酒倒茶给银子啥都好商量,偏偏其中一人提议输的一方必须娶了自家妹子。哥哥替妹妹拉姻缘没错,偏生那妹子不光人生得丑品行更拙劣,当地出了名的嫁不掉的主儿,这要娶回去绝对坑死人不偿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围观的人里棋艺不精不代表眼瞎,莫以为他们暗做的手脚没人瞧见,包括舞寒情等人。 舞寒情最不齿此类卑鄙小人,更好笑的是其中一人大言不惭自称是妙棋诡手的关门弟子。呵,老娘几时收的徒弟,自个儿咋不知道? “我也来一局。”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众人循声望去,一男一女映入眼帘,男的俊雅无双,女的姿容绝色,如果两人不是各站一边而是站在一起绝对的金童玉女啊! 自称妙棋诡手徒弟的书生扫了一眼,喉咙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油滑道:“姑娘可是迷恋上在下的倜傥风姿,打算输给我当媳妇?” “当你个头!一你们吵到我睡觉,二你们做事过分了,三别毁了妙棋诡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舞寒情压着火先礼后兵,臭小子,别逼老娘一巴掌扇歪你的脑袋! 油滑书生被怼个没趣,转瞬又受到贺兰鸿琰扫来的冷目浑身一颤,那感觉像是一斧头劈死调戏他老婆的眼神。 贺兰鸿琰淡淡道:“姻缘之事并非儿戏,不可强求,你若输了,此事作罢。” 几名书生对自己的棋艺信心满满,毫不犹豫地应下挑战,万一中间不行了大不了故技重施。 他们那点小算盘舞寒情早料到了,吩咐人准备四个大棋盘,棋子皆由旁人挂上,对弈者只可口述。如此一来公平公正公开,谁都做不了手脚。 对方四人,舞寒情与贺兰鸿琰各自一对二。 众人哗然,这戏精彩啦! 四书生刚才如何在棋局上挖坑的,舞贺二人看过半盘棋大抵有个数。为了更好地打压四人的气焰,俩人全选择白子。 四书生的棋艺跟他们的人品一样阴险狡猾,舞寒情见多了此路货色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让挖坑的反过来自己跳坑;贺兰鸿琰乃谦谦君子,中间险些吃得暗亏,总算有惊无险。 收官之际胜负明了,一开始不看好的观众不得不闭嘴,甚至还有些心绞痛,老子的血汗钱呐! 一刻钟后,舞贺二人四盘全胜,全场惊呼,四书生颜面扫地。 卷二茉香璃曲第四十五章 登门识主 二战一完败,可谓丢脸丢穿底,四书生哪儿还敢多呆,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一个个灰着脸悻然离去,落跑的他们从未想过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栽在舞寒情手里。 “多谢二位出手解围。”留下的四位书生躬身答谢。 “无需言谢,一时兴起而已。”舞寒情轻描淡写道,俩眼睛不由自主地多欣赏美人两眼:好漂亮诶! 寻常男子被女人犯花痴似的盯着准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躲得越远越好,而贺兰鸿琰恰恰相反,任由对方观赏。 思及还有正事要办,舞寒情必须收回目光,有缘再见。 “姑娘,方才见你棋路新奇,可否再与我对弈一局?”贺兰鸿琰及时叫住她,当年瑢乐国一别至今已四千年未见。 舞寒情粉唇微启却是顿了一顿,“美人”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到底旁边人多眼杂,闹笑话也得有个度。“公子,我与学生还有正事要办不宜多留,不如限时一刻钟,棋局下到哪儿算哪儿,剩余的半盘棋待日后再见时继续。” “好啊。”贺兰鸿琰一口答应。 喔噢,俊雅才子对弈美貌才女,又有好戏看喽!吃瓜群众兴奋得两眼放光,其实管他才艺不才艺的,光看两人颜值就足够饱眼福啦! 撤去三块棋盘,二人与适才一样口述落子,舞寒情执白,贺兰鸿琰执黑。二人布局规整,落子稳扎稳打,只是不知好好看棋的有几个。 一刻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而过。见限定的时间已至,众人也有点不舍,纷纷叹息观棋赏美人的美好时光太短暂了。 望着带领弟子远去的倩影,贺兰鸿琰心道:会再见的。 山脉绵延,烟云层层绕绕仿佛盘踞仙山之巅俯瞰众生的云龙。碧湖如镜,倒映着高山巍峨,仙雾渺渺,勾绘一副素雅美景,美轮美奂。 仙门入口,一行白衣弟子徒步上山,两名守山门生恭谦一礼,愣了愣,问道:“请问诸位来自何派?” 舞寒情取出拜帖自报家门:“青之澜。” 众弟子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只有两名守山门生有点为难之色,他们穿的是青之澜的校服吗?即便没见过难道传授课业的时候还没听过? 见二人迟疑,舞寒情不解:“二位,可是拜帖有问题?” “没有。”二人仔细翻看确认,拜帖肯定货真价实,但是人…… 舞寒情似乎读懂二人的眼神,自信满满地反问道:“怎么,堂堂青之澜的弟子会柔弱到被旁人打家劫舍冒名顶替吗?”言语中隐有旁人不敢不敬的威严。 闻言,二人不敢多言,便放了行。想想也是,堂堂仙门三大门派之一,天帝也要敬畏三分,怎么可能出窝囊废? 入得仙门便由其他门生带路前往云渺殿。一路上,路过的弟子扫过他们一眼后都眉头皱起表示疑惑,这是哪个新崛起的门派? 受到投来的各种异样目光,舞寒情倒是无所谓没觉得啥,而众弟子则或多或少有点不舒服。门派内安静得死寂,要不是见路上有见到几名路过的门生,身前还有个大活人领路,而且是在大白天,否则真以为自己进了无主空宅,瘆得慌。 直到接近迎客的云渺殿才显得有人气,因为那里的守卫弟子多点呗。 随着一声通报,舞寒情带着自家门生入殿。殿内上位,端坐于正位的正是云之缈最德高望重的主人——靖文真君。边上站的则是首席得意弟子赫连熙淳。 “在下舞寒情,带领青之澜弟子前来拜会。”舞寒情躬身一礼,众弟子亦如此,动作整齐划一,非常标准挑不出一丝毛病。 靖文真君与赫连熙淳对视一眼,问道:“你们当真是青之澜的弟子?” 听得来人报上家门,莫说云之缈的两位正主,就连边上站着的一众拜访宾客皆目瞪口呆,随之投以质疑的目光:这群人真的是青之澜的弟子?除了所穿服饰,手里刀枪剑戟、鞭绫棍棒、怎么拿二胡琵琶的都有?最值得疑惑的就是他们身上低微到寒碜的灵力。 舞寒情扫了眼殿内的众人总算恍然,明白过来守山门生的迟疑眼神,浅然一笑:“稍等片刻。”转而向身后弟子下令:“所有人把身上穿的手里拿的都换回原样!” 换?怎么换?当众脱衣服不成?还讲不讲礼数?没听过这里的规矩吗?有人正要发声遏止,孰料一团青雾凭空生出将舞寒情等人全部笼罩。不肖片刻,青雾散开之时,里面的人已换上本门青衫,手握佩剑,站得规规整整。 众人又是一阵瞠目,非但门派服饰、手中佩剑瞬间换了过来,身上的灵力同时也成倍增长,明显之前有意压制,好像刚才站在他们眼前形同凡人的人才是错觉。 “舞姑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某道声音问出所有人的疑问。 舞寒情一脸轻松地回答:“自然是在前来参与法会的路上顺便历练喽,偶尔换换其他兵刃用,别老一把剑上吊死。万一碰上高手把剑给折了碎了,学点别的到时也好因地制宜随机应变。” “那姑娘又为何从入门至此始终手持折扇,不换佩剑?” 舞寒情道:“本人素来脾气不好,不适合佩带杀伤力强的兵器,误伤了性命就不好了。还是拿把扇子,既瞧着美观,又能敛敛心性,一举两得。” 脾气不好?脾气不好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弃剑?众人都为此不满,心里嘀咕,然而不久之后,估计所有人都巴不得你还是别佩剑的好! “哟,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碰上你们!”一声爽朗而熟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入得大堂,礼数一拜。 一道进门拜礼的还有姚氏兄妹,考究的华贵锦衣彰显家世的富贵气派,而格外夺人眼球的莫过于俩人腰间佩带的日月星纹刀剑,灵器啊! 个别宾客对它们再眼熟不过了,万宝阁拍卖行,谁叫他们没带够钱与宝物失之交臂呢?不愧是姚家财大气粗,上云之缈听法会还带那么多零花钱。 “卿霜,这次你又赔了多少钱,连压箱底的宝贝都舍得拿出来卖。”华祯心如止水道,对她赔款的事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次连心尖宝贝都舍得折价拍卖,估计赔偿数目不小,稍微有点好奇。 舞寒情道:“还好,十多万两而已。” “……”惊呆全场。十多万两也叫还好?那么你认为的多该是多少钱?二十万两银子,还是十万两黄金? 华祯扶额不言。吸口气整整心情,在姚家兄妹面前用折扇指了指舞寒情,“她就是刀剑的铸造者,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商量。” 话音刚落,全场顿时沸腾起来。 “什么?那对灵器是她打的?” “等会儿,干架必损,有损必赔,手持无名宝扇,她不就是传闻四千年前拜入某个仙门的舞卿霜嘛!” “还真是诶,当年出自她手的宝贝件件品阶不凡,可惜拜入门派后就极少露面了。” “等等,居然舞姑娘此次也来云之缈,那么说万宝阁拍卖的物件里其中一部分同样出自舞姑娘之手?” 云之缈的人远离尘嚣极少下山历练,对外界的消息不封闭也不灵通,对“舞卿霜”三个字有那么点印象,了解甚少。 天下之大,没见过舞卿霜的大有人在,可她的名头绝对没少听,特别身为青之澜第二奇景,名声狼藉不堪:脾气乖张喜怒无常、门内成天与师叔霄河吵架斗狠、外面四处乱晃沾花惹草、干架闯祸、据说还跟自己师父关系暧昧不清。 名声虽糟糕成这般,派内恰恰是一方净土,品行不端做派恶劣的长老、客卿、弟子均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派中她不执掌任何职务,可如果谁行为不检败坏风气,被抓包后绝对吃不了兜着走,门内弟子无人不惧! 入仙门后舞卿霜皆以表字称呼,故此所有人没能将二者联系到一起,中间有过猜疑却终究是传闻而已。今日结合往昔相似之处才确定原来传闻是真的。 姚家生意广泛自然也听过舞卿霜的名头,赶紧抓住机遇:“寒情师叔,你炼制的这对刀剑极好,能不能请你再为我哥也铸一把趁手的好刀?” 舞寒情喜道:“好说,好说。我这儿还有几把现成的你先挑,不满意欢迎私人定制。” 名师巧匠一般都架子大,姚彬彦原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方可说服舞寒情,谁想这么快就同意了。 当然喽,生意送上门,有做白不做,她最爱钱啦! 有姚彬彦打头阵,其他想买宝贝的也搭讪起来。热闹起来的云渺殿一下子变成交易市场,把正主晾到一边去了。 靖文真君看不懂了,谁能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 青之澜的后辈们也未料到原来自家师叔曾经那么有人气。 望着下方喧哗,靖文真君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看就在崩溃的边缘,华祯正欲出声提醒,舞寒情则主动发言让大家先安静下来,办正事重要。生意要做,规矩也要讲滴,毕竟在别人地盘上做客,不能太放肆。 卷二茉香璃曲第四十六章 跳坑献宝 舞寒情继续保持礼数姿态,道:“靖文真君、赫连师兄,青之澜十四名弟子已经带到,任务完成这便下山了。” 众人一疑,“且慢。”赫连熙淳立马把人叫住:“姑娘可曾看过拜帖?上面清清楚楚写的是十五名。” “十、十五名?”舞寒情顿住转身欲走的步伐,“我看到的确实是十四名,掌门给我看时,我还嫌十四这个数不吉利,居然定这么个不上不下的数。”随即取出拜帖瞧个仔细。 翻开拜帖,脸色不由一凝,“错了。” 错了?华祯眉头微皱,伸手拿过拜帖翻阅。“的确错了,字的颜色不对。” 众人不解,正欲发问,华祯将手里拜帖一合,“拜帖是我与卿霜一起看的,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眼花看错,而且当时我还在感叹这拜帖好生讲究,居然用金色彩墨书写。” 二人的言辞不像在说谎,所以众人皆可猜到拜帖明显被人做了手脚。华祯同样不难想到这一层,顷刻间明白了某人的意图。合上拜帖递回舞寒情手里:“恭喜啦妹子,掩形咒可出自你的手笔,这回算你着了自己的道,歪术斜咒还能再多捣鼓点。” 众人汗颜,这话说的到底算宽慰还是算挖苦? 谁捣的鬼舞寒情已心中了然,无奈又气恼:“老古董不知道我的作息习惯嘛,把名额让给我干嘛,简直浪费!师父和掌门也不拦着点?” 老古董?浪费?听到这两个词眼,旁人不禁为她捏把冷汗。这里可是云之缈的地盘,尤其在注重礼节的靖文真君面前能不能注意下言辞?云之缈的法会别人可是削尖了脑袋塞人来,你们倒好,还嫌多余。 靖文真君与赫连熙淳对视一眼,默然不语,倒想听听他们还打算说些什么不好听的。 华祯也懒得在意旁人的目光,直言不讳道:“你师父惹的烂摊子好几箩筐,旧账随手一翻就有半箩筐,拿什么拦?至于掌门,辈分矮他一截,威逼利诱几句话便可拿下,谁拦得住?” 言下之意,这位仙门奇葩是被人诓来听法会的。奇也怪哉!殿内一片黑线,此等荒唐事闻所未闻。 顾不得靖文真君已经黑到滴墨的脸色,舞寒情深吸口气缓缓心绪,问道:“老哥,既然你来了,有没有把东西带来?” 华祯道:“东西没有,只带来一句话。” 舞寒情眉梢微挑,感觉接下来的话会更令她恼火。而众人似乎很乐意一道洗耳恭听。 “你的霄河师叔说了‘藏宝阁内宝贝虽为珍品,但瞧着都显老旧古板,你手里捣鼓的新奇玩意儿多,所以登门礼从你的物件里随意挑’。” 随意挑?这三个字又令人一阵唏嘘,你们的物件好是好,可这么说话是不是有点不把靖文真君最看重的礼节放在眼里?讲话能不能悠着点儿? 靖文真君的脸色青白交替,胸口一口气憋得上不去下不来,偏偏还是极有涵养的压下火。好歹自己与霄河灵尊打过交道,知晓他是个重颜面懂礼数的,应当不会闹得太过分。 舞寒情深吸口气压住喷火的冲动,老古董不是一向不认同她的奇思妙想嘛,这次怎么开窍了,还给她连挖俩坑!眉头微皱,立马再冒出一个不详的念头,狐疑地看向华祯:“带话而已,千里传书即可,即便要派人为什么偏偏是你?” 料到其心思,华祯不急不缓地道:“恭喜你猜到了第三个坑。你认为整个青澜岛上下除了你师父与我谁敢大清早踹开你的房门,把你拎到课堂上听课?” 喊人起床需要踹门?要不要这么粗暴?二人的对话已足够众人竖起根根寒毛。别急,没有最粗爆,只有更粗爆,华祯接下去的话把人吓得直打哆嗦。 “我出门的时候,正瞧见霄河命人把备好的新殿门给换上,材质要比以往的坚固,殿内的阵法足足加固三倍,就防着你回去后踹垮灵霄殿的门墙。” 靖文真君大概猜到霄河的心思,自己江郎才尽管不住这丫头就换旁人来管,他素有严师之名,多好的管教人选。 话说到此,舞寒情闭目呼吸,起伏的胸口,以及将折扇紧握到发白的指节,无不表示此刻滔天的怒火。 众人心头一跳,不敢做声。大殿的门墙都能踹垮,可见其修为得有多高,谁乐意没事找揍啊! 再瞥眼,只见青澜岛的弟子们个个站得身板僵直,隐隐发抖,甚至某位弟子猜测刚好是霄河座下的弟子,干脆吓到一只鸟笼状的小饰物从袖中抖落出来。 一缕虚烟,地上浮现出两个狼狈的人影,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求饶:“女王大人饶命,我们知道错了,放过我们!” “女王大人,我们一定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求求您饶了我们!” 舞寒情闭目依旧,没有分给他们一眼:“鬼吼什么,舌头也不想要了吗?”听似平淡无波的言语,而底下暗流汹涌。 一众弟子齐齐下跪,生怕师叔压不住怒火在外人面前有失礼数,赶紧劝道:“小师叔息怒,小师叔息怒。” 那名弟子趁机将人、物收起。另几名胆小的也随他一般身体、心灵颤得厉害,就怕此回教学期间没好日子过。暗自腹诽:师叔祖,你俩抬杠就算了,别拿我们开涮呀! 明白他们担心什么,舞寒情压下翻腾的冷血,十二个字算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冤有头,债有主。慌什么,都起来。” 大殿的气氛冻得人如置冰窖,哪怕舞寒情现在甩袖走人,靖文真君与赫连熙淳两位主人也不会阻拦。 众人皆以为舞寒情真会招呼不打一下直接离去的时候,却未料到她竟然极有礼数地道了别。走到门口时,一句话从背后传来:“最晚明日酉时必须上山。” 舞寒情估计不愿再多说一字,挥了挥扇子示意知晓,一枚扳指向身后抛去。 接住扳指,华祯随手点了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吩咐道:“上下山的路都认得,跟在她后面。她要是迷路了就把人领回来,万一睡不醒就踢开房门把人绑上山。” 二人应声追了出去。 留下的众人又是一阵胆寒,青澜岛的作风要不要这般惊悚,上个山要用绑的? 靖文真君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头起码两个大,完了完了,这次授教法会有的闹腾了。 昔年靖文真君得道飞仙后来到无主之地云缈峰,心仪此地风景秀丽素雅便长年居住于此,飞升上神之后,天君更是大笔一挥将他封为此地的主人。因其学识渊博又是位上神,于是乎拜山求学者众多。靖文真君修道亦修佛,自甘惠济众生,不定期开放山门传道授法。 由于先祖曾出身佛门,极注重规矩,故此云之缈清规戒律繁多。多归多,教出来的学生却个个品行端正儒雅有礼,无不为世人称赞视为楷模。但凡受过他指点的无论修行亦或做人方面均有极大益处。故而众多大小门派世族争取有限的名额塞人上来听法会,成不了上神的徒弟受些点化也是好的。 舞寒情是冷着脸离开的,谁敢阻拦半分,姚彬彦可还挂念着大哥的宝刀呢,侧过脸朝华祯投去求助的小眼神。 华祯淡定依旧:“莫急莫急,她下山喝个几坛子酒发完酒疯就没事了,有生意不做,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啊?”众人腹诽:你是她哥嘛,讲话真轻松。 再一斜睨,一帮青之澜弟子个个吓得浑身发抖,人走了半天还未缓过神来,就怕舞寒情回来没他们好果子吃。 华祯翻个白眼:“怕什么怕,你们不犯错卿霜不会拿你们怎样,放松点儿。相反,你们应该为霄河庆祝他终于有长进了,四千年跳过你们师叔的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学不会挖坑就该撞豆腐去。” 什么!惊傻全场吃瓜群众,青之澜的教学没问题?反着来的呀! 姚彬彦道:“魏兄,扳指确实挺好,可你们不会只送它?”作为朋友好心提醒,毕竟此刻正主的脸色极不好看。 “当然不会。”华祯又点了一名弟子上前,摊开双臂,拂袖一挥,一对仙品琴筝呈现于众目之前,配套的弹甲放在做工精致的小匣子里一并奉上。 华祯自己也大吃一惊,赫然是她的心尖宝! 琴与筝以蓝、白、紫为基调,上面分别绘有茉香蝶舞和彩凤舞天,色彩饱满绚烂,细节之处笔触细腻,寻不到一丝瑕疵,明显绘图者极其用心。 此对琴筝风格典雅大方,颇得靖文真君心意,最重要的是它们皆乃神器,成功虏获众人羡慕的目光。 华祯道:“方才吾等失礼之处望靖文真君海涵。” 门生授意接过二人手里的琴筝,表明靖文真君不再计较刚才的小插曲。 华祯接着道:“卿霜曾说琴筝本为一对,不希望二者分开,要送只赠有缘人,这亦是她目前为止最满意的杰作。” 先是灵器再是仙器,可见舞寒情炼器手艺非凡,毫无悬念地拢获了大片顾客的购买欲。 舞寒情只顾着生气哪里想得到故意拉生意的事,不过她回来后一定喜欢这个意外的惊喜,数钱数到手抽的成就感最棒啦! 卷二茉香璃曲第四十七章 月舞惹花 朗月悬空,银光皎皎,湖水清澈如镜尽收两岸美景,波纹粼粼添上一笔朦胧之美。 曲音好似佩环轻敲而奏,叮叮咚咚脆耳动听。修长的指熟练地拨弄筝弦,哪怕是信手而弹的曲子也会给人练习精纯的错觉。 夜风习习,翠叶瑟瑟,林间一名女子提着酒壶晃晃悠悠地循着曲音走来。河畔之处,女子一跃而起腾空而立,手中凭空多出一把长剑,随着曲调的旋律挥舞起来。 贺兰鸿琰心下微愣:她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在云之缈歇息吗? 乐曲清婉流畅,剑舞婉柔而刚,夜幕灿灿星芒,花雨漫漫茉香。 “公子,快来呀,来抓我呀!” “小美人儿,别跑啊,哥哥这就来陪你!”林间的另一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嬉闹声。 女的身影一躲藏身某处,似乎想增添神秘感增加男人的兴致。男人边追边寻,乐在其中。 跑到湖边,水中倒影牢牢吸住男人的眼球。落花瓣瓣,清香怡人,勾起男人的好奇心。举目而望,清丽娇影一袭湖绿衣裳,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映衬得更加莹亮。白色小花如雪般纷落,水袖飘飘,女子挥剑凌空而舞,恍若九天仙女下凡。 娇丽的容颜泛着酒醉的粉晕,眼波迷蒙媚骨酥心,引得男人如痴如醉。未久,女子合该舞得累了,收起长剑,身形向后倾倒。男人忍不住痴迷美色的欲望飞跃而起,有力的臂膀搂住摇摇欲坠的佳人。 佳人在怀,男人丝毫未留意到戛然而止的曲音,不安分的手抚上莹润的媚颜,欣赏的眼神越凑越近。 女子双眸惺忪,迷蒙中看到轮廓极美的男子,紫发如缎披肩而下,一双璃瞳灿若梦幻星河。“好美的曲音,好美的公子。” 男人的脸庞近在咫尺,眼看即可一亲芳泽。奏乐之人袖中的手已呈剑指,随时可射穿那人的心脏。 男人即将得手之际,怀里的美人忽然化成粉色虚烟,活生生消失在他面前。男人闻着掌心的余香,心中念叨:如果再遇见她必将那美人拿下。 “公子,你在哪儿呀?来追奴家呀!” 一声娇唤拉回男人的心绪,大美人不急,回头派人寻找便是,先与小美人欢好才是正事。“小美人儿,我来啦!” 奏乐者冷冷遥望走远的背影——季韦氶。 云之缈,校场。 一众弟子整整齐齐地站着,本堂课以比试和锻炼为主。季家一名子弟一招之差输给青之澜弟子。正于此时,下学的钟声敲响。 季韦氶瞪了那比武输局的子弟一眼,不满道:“不愧是那位野蛮师叔调教出来的弟子武功了得,就是不知涵养如何?千万别是人前知书达理,人后张牙舞爪。” “呸!”陶昕婷啐道:“你说谁野蛮!自家子弟习艺不精怨不得旁人,打不过就诋毁别人名誉那才叫道德沦丧!” 季韦氶冷哼:“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舞寒情脾气暴躁,门内时常顶撞长辈毫无规矩,前天来了云之缈不是还差点在云渺殿发飙。” 陶昕婷最容不得别人诋毁她万分崇拜的姐姐,见季韦氶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拍扁他的脑袋,碍于此地规矩多姑且忍住。 朗琒出声劝慰道:“昕婷姐姐莫生气,霜姐姐脾气的确喜怒无常了点,不过她的本事以及她的为人不是普通宵小之辈可以妄加评论的。” 季韦氶再草包也听得出意有所指。“一只胆小的狐狸今日居然长本事了?” 青之澜为首的弟子洮磊道:“季公子此言差矣,朗小公子乃天狐一族,身份尊贵,而季公子乃后生晚辈,怎可妄加评论?” “你们……”季韦氶词穷,瞪大眼睛恨恨扫过三人。对方没有说错,天界种族繁多,哪个不是历史悠久?反之他们季家凡人修仙,近四千年才展露头角勉强与苍尘崖、丹霞宫、青澜岛齐肩,说自己一介晚辈并不为过。 再是云之缈受教法会,三大派名额雷打不动均为十五个,其次季家最多十个,其余种族或世家就没那么好的福利,一至数个不等。譬如天狐族才三个名额,魅灵族四个、素灵族三个,富裕的姚家五个。 季韦氶身旁一名女子帮腔道:“你们什么意思,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吗?” 女子生得貌美,即使换上云之缈素雅的服饰也难掩她的妖媚。季韦氶贪恋美色之名家喻户晓,而她与他站得极近,姿色上乘,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话音未落,季家子弟纷纷拔剑出鞘。见状,陶昕婷不甘示弱,与众人齐齐亮剑指向所有季家子弟。 双方剑拔弩张之势,靖文真君为之一愣,想不到那个叫人头大的丫头竟有这么多人维护! 气氛僵持之际,一道女音忽然打破这份凝结的尴尬。“上别人家做客哪儿有带拆房子的,全把剑收回去!” 高挑的倩影徐步走进众人的视线,今日上课有一人自始至终未曾出现,此刻走来的穿着门生校服的面生女子便是传言中的舞寒情。 大家皆以为她进来是劝架的,哪知一开口就令全场差点绝倒。“上山前刚把一沓赔款单给清了,现在又想赔银子吗?能不能先让我过几天无债一身轻的清闲日子!” 嗨,敢情是心疼银子来的。不过效果挺好,青之澜众弟子听话地收起佩剑,陶昕婷的丹之霞与朗琒的青丘也乖乖地收起兵刃。 不愧是属于你的劝架方式。贺兰鸿琰听音便知是她,容色淡淡,赫连淳熙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一丝欣喜。 看清来人,陶昕婷一喜,顾不得什么礼数蹦跶到舞寒情身边,指着季韦氶告状:“姐姐,那人好生无礼,技不如人输了比试不说还挑衅,说你野蛮。” 靖文真君不自觉心头一紧,舞寒情发脾气的事迹已经补习过,就怕她当场发难。脑海里正翻阅词汇思考如何劝架,哪里晓得她半点没有生气的迹象,回答的言辞倒令他雷了一把。 “昕婷,道理你都懂就是容易被人牵动情绪,对方输了比试想骂就骂呗。那只能证明他习艺不精实力弱爆了,除了靠两张嘴皮子逞能还能咋滴!” 姚家俩兄妹傻眼:我去,从未听过这么厚脸皮的回答!还是从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 叶容嫣一堵,正想顶回去却被季韦氶拦下,一改方才输了比试的不快。“舞姑娘教导有方,门下出高徒乃玄门之福,门下子弟习艺不精输便输了,有机会该向姑娘求教才对。” 观众们咋舌,口风变得好快,这还是刚才那个不可一世的季家少爷吗?耳朵没听岔? 当然没听岔。不仅耳朵听得清晰,眼睛也瞧得清楚,季韦氶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绽放狼的光芒。莫说明眼人瞧出他露骨的馋样,身为妾室的叶容嫣自然了解他什么德行,巴不得抠出自己的眼珠子粘人家身上去,一坛子浓醋熏得心酸。 跟着舞寒情厮混四千年,这样的场面朗琒再熟悉不过。“季公子改口真快,莫不是想拜霜姐姐为师?” 傻子都看得出季韦氶分明是贪慕美色,拜师不过是朗琒故意问错,稍作试探而已。 季韦氶跟没听见似的没有搭理他,自顾对舞寒情道:“舞姑娘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的。” 舞寒情眉梢轻佻,此类搭讪的话早听得腻耳了。“何日何时何地因何事与你见过?”问得仔细些便可知真假。 “前日戌时林间湖畔,我在赏月时正好瞧见月下剑舞的你。”季韦氶对答如流没有一丝停顿。“当时你还夸了句‘好美的曲音,好美的公子’。” “……”鸦雀无声。 舞寒情心里直呼:完了完了,不单见过,风流账也难甩了!醉酒误事,醉酒误事啊! “原来你跑这来了,让我好找。”救场的声音从树上传来,银衫俊影现于众人面前。“刚才去你房间看看你酒醒了没有,结果屋里没人,出来寻了半天。” “我出来换衣服来着。”舞寒情顺口回道,再朝季韦氶道:“季公子听到了,当时我喝多了,梦里的确见到一位俊公子,但绝对不是你。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实话实说,烂桃花早点弹开的好。 “前日的事我也瞧见了,寒情姑娘确实拿着酒坛子。”久未做声的贺兰鸿琰蓦然证明道。 贺兰鸿琰师承云之缈,靖文真君座下学生众多但真正收为徒弟的少,屈指可数的弟子里最得意的当属赫连淳熙与贺兰鸿琰。可信度最高的人都发话证明了,谁还怀疑有假? 另外,今日头一天听课,意料之中的听规矩。舞寒情一来酒未醒,二来青之澜上下谁不知道她讨厌规矩,何况带个酒鬼睡一天的课更不尊重人,所以没叫她。再者昨晚酉时,不省人事的舞寒情的确是让弟子抬着上山的,有目共睹。 在场有脑子的跟华祯一样立马明白过来咋一回事,无非醉酒后发了通酒疯跳了支舞,然后惹了朵烂桃花。 华祯道:“疯丫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那德行,就不怕遇上坏人嘛。”言外之意指的就是好色闻名的季韦氶。 卷二茉香璃曲第四十八章 撇季敲梦 坏人?这两个字任谁都只敢背后拿来言论季家,哪儿来的胆子当面戳破?恰恰华祯不怕,堂堂龙族二皇子、昔日天界第三战神,除了天帝需要怕谁? 舞寒情眨眨白眼回忆少许,道:“大概……三四坛。” 华祯不做声,斜目睨她,不酗酒是一回事,借酒消愁是另一码事,哪次醉酒少过五坛子?躺个十天半月不是没有过。 “也可能……六七坛。”舞寒情俩眼瞄瞄别处心虚道,“云之缈一带盛产果子酒,嘴馋多尝了几口,没想到后劲还挺足的。”凑合着解释下。 旁边的陶昕婷插上一句,满满的遗憾。“姐,你太不厚道了,下山品酒也不叫上我,而且我觉得姐姐醉酒后跳的舞比醒着的时候更迷人。” 姚雨萌再被雷到,好洒脱的一对姐妹! 对于她们俩,华祯一贯睁只眼闭只眼,甭管谁带歪谁,但他对陶昕婷只警告一句“你若敢把舞卿霜带歪成磨镜,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陶昕婷只想委屈地说:欣赏归欣赏,我也不是磨镜啊。 华祯仔细瞧了瞧,感觉舞寒情哪里变了:“丫头,你好像长高了,是不是又研制出什么功效奇特的新药了?” 舞寒情反问:“哥,你不觉得衣摆和地面的距离刚刚好吗?” 华祯再瞅个仔细,确实,衣服大了,袖子也长了大截。 舞寒情接着道:“我在靴子里垫了三块一寸厚的鞋垫才把衣服撑起来的,所以没有新药。” 朗琒道:“姐,垫那么厚的鞋垫,踩着走路不累吗?” 舞寒情道:“累也得踩,这里规矩多,一不能自己改衣服,二不能穿自己的衣服,总不能披件睡衣往外面乱晃。老古董不要里子我还要皮呢!” 云之缈规矩多倒是实话,而且这两条确实存在。赫连淳熙道:“既然舞姑娘说要换衣服,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有向门生问过路,无奈地方太大,七弯八拐的还是绕迷路了。”舞寒情老实回答。 迷路的本事一点没变。贺兰鸿琰暗叹,主动提议道:“师兄,我带她去换衣服。” 适才出言证明的时候舞寒情就注意到贺兰鸿琰,到底那么多人在不是她观赏美人的时候,她健忘症再厉害还不至于前两天刚见过的有正义感的大美人这么快给忘掉。人家没有相认的意思,她也不好贴上去。 对方越走越近,好看的唇线好似勾绘出似有似无的淡雅之笑,好比春日清风,暖而不燥,煞为迷人,迷得某女有丁点儿慌神。 华祯非常满意这个效果,极适时提醒道:“丫头,还不谢谢人家?” 舞寒情下意识照做,道:“谢谢美人师兄。” 话刚说完,一记爆栗“啪”的砸上舞寒情的脑门。“怎么喊人的,应该称鸿琰师兄。” 舞寒情撸撸脑门有点委屈:“鸿琰师兄生得极美,担得起‘美人’二字。” “无妨,寒情师妹喜欢便好。”贺兰鸿琰解围道,不过旁人皆可隐隐听出几分袒护。 华祯的银花扇其实砸的那记爆栗并不重,故意而为之,就是要让某些人知难而退,长相固然过关,可还差得远呢,当陪衬都不够格! 季韦氶再沉迷酒色不擅心机,把他晾边上漠视这么久也该瞅出对方的不屑之意。季韦氶张口立马喊住转身欲走的俩人,手里多出一个款式新颖的耳环。 华祯早留意到舞寒情耳朵上那对不对称耳环,大致情况心里了然。从古至今不论走到哪里对女子的约束就没少过,唯独魅灵族最不注重这些,疯丫头八千多年不知上哪里浪了一圈回来,对世俗陈规简直反感至极,没少带歪门中弟子。 华祯心知季韦氶打算众目睽睽之下用世俗陈规对舞丫头用硬的,立即道:“小丫头丢三落四的毛病特别严重,尤其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走到哪儿掉到哪儿,季公子莫见怪。” 搪塞之意再明显不过,摆明要跟季韦氶撇个干干净净。毕竟耳环是不小心落下才被捡着的,又不是亲手赠与的定情信物,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谁不知道当时人家还醉着酒呢。一个酒鬼除了发酒疯说梦话还能干些啥? 大家伙儿不出声不代表心里不快,实则高兴得很,终于叫他碰到个不好得罪的钉子。况且有怜香惜玉之心的人也不希望位份高修为高炼器炼药手艺一绝的如花美眷被这咸猪蹄糟践。 一向重礼节的靖文真君也懒得多说什么,是与非他们自有衡量。 季韦氶讨了个没趣,肚子里一股憋闷气。 舞寒情利用礼节再补上一刀,张开扇子,扇面上多出一串珠串,式样华美,洋溢着灵气显然是件法宝。“前日在下心中烦闷,喝醉了酒扰了季公子赏月的雅兴,还丢了东西,不如用这珠串换回季公子手里的耳环,也算作为赔偿。” 季韦氶未料到对方会来这出,珠串的品阶比耳环略高。季韦氶迟迟未曾伸手犹豫不决,倘若拿了便意味着与她互不相欠再无瓜葛,不拿可惜了一件宝贝。 舞寒情无所谓区区一件法宝,只要不是心尖宝一切好商量。 见对方没有反应,舞寒情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下去,反正意料中的答案之一。“看来季公子挺喜欢这只耳环便拿去,日后可以用来当样板再打一副更好的送姑娘用。” 扇子、宝贝骤然收起,言外之意二人斩断一切瓜葛,季韦氶再拿不出任何理由说事。 舞寒情“好心”再给耳环做个使用说明:“耳环也是法宝,它有两个尺寸,小的当扇子用,大的足够季公子带着娇妻美妾上天兜风用,三到四人没问题。” 众人感觉耳边响起“啪啪啪”的巴掌声,格外响亮,分明踩着人尾巴抽嘴巴子呀! 临走前舞寒情转向自家的弟子交代一句:“小咸,穿上这身衣服我深感荣幸,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不过再有下回,你还是拿着我的尺寸去领衣服,这种特大号的别再拿了。”说完轻轻拍了拍洮磊紧张的肩,示意他别害怕。 “舞姑娘……”见人要走,季韦氶不甘心叫道。 “小丫头,你真没有让人长个儿的新药?”华祯故意捣乱,小两口叙旧你凑啥热闹。 舞寒情眼珠子骨碌转了转,道:“我有专治男女不孕不育的药,你要不?” “快滚去换你的衣服!”华祯刷地板下一张黑脸,顺口赶人。 舞寒情随意“哦”了下乖乖地滚了。脚下一个没留神不小心踩到衣摆,身形来不及反应惯性地向前倾倒。 见状,贺兰鸿琰眼疾手快,几步闪至其身旁一手揽过她的纤腰,另一手托起她的膝腕,稳步而行。 定格在最后的画面,观众们全体惊呆,咱们没看错?那还是高雅端正从不与女子牵扯的鸿琰上仙吗?纵使当今雅丽端方、名动三界的梦珊仙子也未能博得他的青睐。诶?等会儿,论容貌舞丫头未必逊色呀。 陶昕婷、朗琒及青之澜众弟子也傻了:那个让人乖乖抱在怀里的人是他们高傲不喜被人随意触碰的小师叔吗?换做以往早早自个儿跳下来道声谢保持距离,如果是不轨之徒直接打成残废。 他们没有看错,尤其与季韦氶擦肩之际,他清楚地看到贺兰鸿琰有意无意的一瞥,那眼神似在警告。 无所谓旁人的目光,贺兰鸿琰的确在宣告某人:你不配! 舞寒情光顾着赏美人全然没留意到人群中某道怨毒的目光。 一路弯弯绕绕,路过的门生见到舞贺二人恋人般的亲密模样,傻得眼睛都直了,纷纷怀疑那是咱们敬仰的师叔吗?没让人掉包? 靖文真君德高望重、年月悠长,上神之尊位份至高,贺兰鸿琰身为他的弟子位份自然也不低,当得起四海八荒称一声“师叔”,也算与舞寒情同辈。纵然撇去靖文真君这层关系,其本身若非当年与魔族一战重伤所致,同样受得起四海八荒的朝拜。 当年魔族一战由魔尊的嫡亲妹妹烯滟亲自领兵,正因为那场战役贺兰鸿琰才得知心上人之死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待人走远,季韦氶才反应过来一件小事:不对啊,按常理来说,舞寒情称他师兄没错,不过该喊的是他的姓?可她喊的是表字,称呼上显得亲密了! 季韦氶越想心里越堵,带着恨意斜向华祯: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华祯刚好也瞥向他,坦然受之,不痛不痒扇着银花扇带弟子们散场。 启文殿内,一直坐着授课的靖文真君难得下来走动。头一天宿醉未醒,舞寒情不来听教也就罢了,如今却一连几日人来了耳朵没来。瞧瞧别人家的门徒,为首者位子都坐前头,她倒好就挑座位偏的坐,而且趴桌上睡大觉。 靖文真君边讲法边踱步到舞寒情的位置,手中的长尺敲了敲桌面,提醒她该醒醒了。 舞寒情毫不理会,扔了一句“走开,别扰我睡觉”别过头换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注意到俩人的动静,旁人见靖文真君僵如铁板的脸谁敢出声? 靖文真君一口气憋住又敲了两下,力道加重不少堪比击鼓。 某财女如遭惊雷:“抢钱啦!” 卷二茉香璃曲第四十九章 传教气闷 整座启文殿跟着一块儿遭雷劈,堂堂靖文真君怎么会干打劫那种荒唐事?纵观大殿内除了书本就是笔墨哪有财物好抢? 靖文真君大怒:“荒唐!我何时拿过你的东西!” 睁开惺忪的眼,一张黑铁锅的中年大叔脸映入舞寒情的眼帘,眨巴两眼醒醒神,道:“回真君,刚才我做梦来着,梦见天上在下红包雨,我拿着箩筐正接得高兴,突然一道惊雷把我惊醒,再一抬头就见到您了。” 语调从平淡到欢快,再从欢快到失落,意思非常明显:你不抢钱谁抢钱?梦里的钱也是钱。 靖文真君吃瘪,深吸两口气忍了下去,冷冷交代一句“醒了便好好听课”便走了开去,把人叫醒的目的达成就好,想到霄河灵尊好歹也是一代宗师都驯服不了这丫头,他自个儿能忍则忍。孰知才踏出一步,背后传来质疑的声音。 舞寒情是打算好好听课来着,瞄了眼桌上的书本嗤之以鼻。“真君,你当来这里听教的全是三岁刚启蒙的小孩吗?拿孝义篇来温故而知新根本是浪费时间,来这里的人早都年满十八了,辨别是非的能力总有!” 靖文真君一顿,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顶撞自己,说他的授教是浪费时间。“孝乃人之根本,拿来温故而知新有何不妥?”靖文真君极有涵养地压住怒火。 舞寒情道:“敬孝本身无错,不过晚辈正好有个特例想请教真君,可否?” 看在对方言辞和态度还算尊敬的份上,怒意勉强缓下少许,“你说。” 舞寒情不客气地说出特例请教,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有一老妪,为自己生活逼死儿子,作死丈夫,赶跑儿媳。旁人皆以为她最后执意留下孙女是因为爱抚嫡亲血脉。殊不知,她转手将孙女高价卖给地下组织成为活人材料,使她饱受两年锥心蚀骨之痛。随后老妪独吞家中全部财物出去逍遥享乐,同时不忘照拂她的猪朋狗友。请问真君,若女孩侥幸活下,是否还有必要孝顺那位祖母?” 靖文真君喉咙一噎,竟是吭不出半个字。 其余听众同被惊到,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一个妇道人家怎如此心狠?事做得这么绝决,那孙女没杀了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少女好听的嗓音反驳道:“自古女子都要学习女戒女训女则,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违背伦常之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不代表世上没有。”舞寒情接口极溜,简单一句将素灵族少女堵回去。 贺兰鸿琰眉头皱起,拿这事存心给师父下套不假,但听起来不似胡编乱造,话里话外透着点古怪,而古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舞寒情问回原点:“真君可有答案?” 众弟子能想到的,靖文真君未尝想不到,一个老母能把自己的子孙作践至如此地步实在骇人听闻,于情于理确实不必再敬孝了。靖文真君没有正面给出答案,反问:“舞师侄应该早有答案了?” 舞寒情淡笑道:“那位老妪下场的确惨烈,具体的还是不说了,以免污了真君您老的耳。” 结局明了,听众们敢肯定其下场惨烈程度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靖文真君不再多言,随便打个含糊继而结束该堂课,让这小顽童一搅和谁还有心思传教,又谁有心思继续听教? 见老气横秋的一代宗师难得也有吃瘪的时候,个别坐不住的猴崽子心里别提有爽,解气啊! 姚彬彦是个性子开朗的,听教没几日就和大伙儿打成一片,其品味与家世为他加分不少,跟陶昕婷朗琒他们混熟后果真大开眼界。 来到青之澜住宿院落的附近,原本走得好好的,抬头无意一瞥,恰好某个弟子倒挂枝头在背书;再一回眸,几名女弟子跳着皮筋在背书;再走两步,某弟子一边舞剑一边背经文。跟随陶昕婷继续观摩,怎么连拉着二胡把经文当小曲儿唱的都有?好另类的温习方式! 陶昕婷解释曰:此乃姐姐的快乐自由教学法,只要保证课业及格,尽管挑选自己喜欢的方式。比如倒挂或倒立的,说是血液集中于头部有助于动脑子;踢毽子或仰卧起坐的说是运动能够促进脑袋运转,益于背书;奏乐弹曲儿的纯属喜好记忆法。 各种奇葩趣事无疑勾起姚彬彦的兴致,瞧在对方真诚的份上,陶昕婷好心提醒一句:有快乐教学法的同时也有魔鬼教学法,不论何种方法特别要注意千万别在姐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施教,想活命唯独一条——必须言听计从。 姚彬彦瞬间心头一凉,该不是开玩笑的? 随姚彬彦同行的伙伴们临时想起一件小事,正好询问路过的洮磊:“洮兄,当日大殿上你那个鸟笼里的两个男人嗓子咋那么尖细呀?” 洮磊回道:“他们俩对我派女弟子见色起意,结果让小师叔废了呗。小师叔说要我结合毕生所学与对未知的探索,尝试恢复他们的生育能力。” 听者们背脊一凉:诶哟妈呀,东西犹在倒好说,割没了还咋治啊?难不成让他们再长一个出来? 某人好奇:“诶?你们对舞姑娘一口一个小师叔,她是门中同辈里最小的一个?” 洮磊答:“非也。小师叔是怕自己被叫老了,所以特地加个‘小’字。” “……”这理由算不算可爱? 又隔几日,舞寒情在课堂上的表现可谓是一成不变,坐到位子上倒头便睡。贺兰鸿琰理解非常,那是她骇人的作息规律所致。他早与华祯打听过,华祯本要她用安神香之类的药香调整下作息时间,结果没料到这次带出来的弟子太能打了,破坏力极强,为了赔偿,舞寒情能卖的都卖得七七八八,而那些药香不是有了药材就能轻易炼制回来的。 蹂躏靖文真君好几天眼珠子的舞寒情难得地变换了睡姿,不再是趴桌上死睡,而是一手支撑着脑袋半梦半醒地听授课者吐唾沫星子。 靖文真君仍然忍不住点了她的名提问。“舞寒情,你且说说死者亡灵分为几类?” 舞寒情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稍微醒了醒神,起身道:“亡魂皆为死灵,死灵可分为阴灵、怨灵、恶灵、厉鬼、凶灵五类。” 耳熟能详的基本而已,靖文真君继续提问:“有一人生前被人迫害致死,死后化成难以度化的恶灵,你当如何处置?” 舞寒情答:“当然先逃命要紧,逃跑不成可以尝试将其降服控制,继而驱之策之为吾所用。” “荒谬!遇到恶灵理应先镇压,镇压不成再将其灭杀。”唱反调的少女音再次响起,“舞师叔是睡觉睡傻了吗?亡灵本乃邪物,用异术控制变异的邪物岂非邪上加邪?难不成舞师叔私练邪术?” 被人当众指责,舞寒情不急亦不恼,反而凑上自己的脸任由她指责:“你咋知道,各种搞怪恶作剧的歪咒斜术我捣鼓的多了去了。” 此“斜”非彼“邪”,两者不在一个调上。一个怕鬼,怕到后面反而笃定处之,一个回答正确却性子偏激,靖文真君忽然有种不赶紧把题目压下去,两个人会直接在课上大打出手的不祥预感。 贺兰鸿琰适时发言道:“师尊,弟子倒觉得寒情师妹的法子新奇,可以一试。”四千年前的平锡岭,若非她那声镇魂锐鸣,自己未必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寻到她。 馡涟明显是看过书做过预习的,天底下哪个老师不喜欢好学认真听讲的学生? “舞寒情,你在门派里是怎么上课的?”靖文真君一言显然要偏袒素灵族的馡涟,乖徒弟已亮明立场不好再追究,但他真的很好奇逍海那个歪师父如何教出眼前这个歪徒弟的。 授课的学子们则偏向舞寒情,上课像死鱼下学如龙鱼,对学术见解独特新奇,哪怕是错的也照样爱听。原因无他,有趣呗! 舞寒情下意识反问:“派中有授课这回事吗?” 靖文真君一口血气到喉咙口,翻白的眼恨不得瞪死这个捣蛋鬼。 青之澜众弟子头顶一片阴暗:俺们可敬可佩可爱滴小师叔啊,能不能好好回答问题? “小师叔,我们的上课纪律你还抽查过好几回呢,怎么可能没有授课?” “对啊,您还监考过好几回杜绝考试作弊,您忘啦?” 经弟子们提醒,舞寒情总算回忆过来:“哦,还真有那么回事,好,时隔久远,我忘了。” 一群乌鸦从头顶掠过…… 靖文真君气得涨红着脸追问:“那你师父是怎么传授课业的?” 舞寒情道:“师父就给了一把书房的钥匙,想看什么典籍随便拿,看完后别忘了放回去就行。没到实在看不懂或者修炼走火入魔的地步,没必要找他。” 全场鸭默雀静,第一反应好羡慕啊! 谁家的长辈不对自己的小辈管头管脚的?成天在耳边嘟哝大道理听得腻烦,这么管束松散的“好师父”他们咋就遇不到? 咦?等会儿。感觉应该不是逍海上神真的放任徒弟自由学习,而是舞寒情遇到瓶颈想找也找不到人? 管他呢!脑回路溜过一圈还是羡慕。 无名闷气生生把靖文真君憋成猪肝脸,盯着人半天愣是想不出继续问话的词。 舞寒情仿若看不懂靖文真君的表情接着补刀,面目无辜又坦然,就像在叙述一件极其正常的往事。“年幼时我也上过凡间的学堂,老师们对我的态度一贯是课爱听不听,作业爱写不写,只要考试过关一切好商量。哪怕我在教室里打着地铺听课也不管我。作为交换条件,就是帮他们管住学堂里所有的猴崽子学生。”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章 威吓寻味 啊?舞寒情的发言成功转移了学子们的注意力,某学子好奇问:“你在学堂里管什么的,学堂里学生众多如何管得过来?” 舞寒情道:“管风纪的。学生斗殴欺凌、造谣生事、考试作弊,以及书院半夜闹鬼之类的破事全归我管。” 学子甲问:“比如呢?” 舞寒情道:“比如有几个男孩手闲,没事去偷女孩子里衣的就让我逮住十来个,全部先罚抄戒律再绕校场跑十圈。逮过几次之后无人再犯类似事件,除非他想与我宣战,比拼谁的智谋高。”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你厉害! 学子乙似乎想听再劲爆点的,同问。 舞寒情满足下他们的好奇心,再比如外面的流氓混混不敢骚扰书院的学生,因为全让她揍跑了。当时尚未修仙,肉体凡胎,最多的时候单挑百余人,对方断筋骨流血痕半身不遂或内伤半残。反之,她的情况好太多了,全身上下也就几块乌青而已。经历几次后,绕着学堂一圈方圆五里内找不出一个流氓学生。 “姑娘家的要不要这么狠呐,小心嫁不出去。”徐子诚颤抖的声音评价道。 哥舒文睿立马丢个眼色示意他闭嘴。这师弟在女人面前总说不出好话,公众场合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 下马威!实实在在的下马威!靖文真君吓到额头冒汗,一个女儿家咋这么野?压不住哇!霄河呀霄河,你存心扔个烫山芋给我呀! 再观课堂氛围谁还坐得住,心里略过一丝小后悔,就不该让这丫头开口说话,张口必乱!于是乎,该堂课以自习方式结束。 贺兰鸿琰心中轻叹:不愧是魅灵族,战斗种族,无论走到哪里骨血里都流淌着战斗的本性。 年轻弟子观念不同,不愧是当年名动一时的翘楚舞卿霜,霸气侧漏,俺们结交,求保护! 下学后,陶昕婷与小伙伴们玩成一团,功课啥的全扔到脑后,潇洒了再说。云之缈生活枯燥,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提议趁着时间早到山下溜达一圈,顺便吃点好吃的,不得不说这里的伙食实在太寡淡啦! 馆子里,店小二端上来的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群人盯得俩眼发绿,食指大动的吃相简直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仿佛好几天没吃饭饿疯了。什么世家子弟的风范、涵养,全见鬼去! 眼前的阵仗怔傻了坐一边的陶昕婷和朗琒,愣愣地问:“你们都没辟谷吗?” “没啊。”众人统一回答。 姚彬彦吐槽道:“昕婷,你没吃过他们的东西所以不知道,云之缈注重养生做出来的东西近乎清汤寡水,好比水里汆一汆再撒把盐。” 陶昕婷汗颜,默默心叹:幸好我早已辟谷无需进食,用不着吃那些不堪入口东西。 陶昕婷略奇:“舞姐姐在饮食方面也注重健康,可做出来的点心菜肴有滋有味,开馆子的话绝对生意火爆。” 一贯恬静文雅循规蹈矩的姚雨萌也亮了眸子:“我最爱做糕点了,有机会能让我尝尝吗?” 陶昕婷拍拍胸脯:“没问题,姐姐那的好东西多着呢,我给你们拿来打牙祭。” 一只白皙的爪子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昕婷姐姐,云之缈规矩多,确定没问题?” 陶昕婷道:“我们又没干赌博、私斗之类的亏心事,怕什么。”拍了拍朗琒的肩示意安心。就算干了又咋样,悄悄地干别被抓就行。 “吱呀”房门没锁一推就开,屋内静悄悄的,张望屋里一圈没有人在,除了案几上放着几只储物袋再没其他的物件。 陶昕婷查了下储物袋里的东西,挑了两个需要的带走。舞寒情的东西她早就拿惯了,也准许她随便拿。前提嘛就是留下的东西定是安全的,舞寒情再丢三落四也不敢把危险的东西随便搁,务必随身携带,回头落到歹人手里闯了祸,那冤枉官司她可吃不起。 在馆子里等候的一帮人瞧见陶昕婷当真取来两个装满美味的储物袋,俩眼大放异彩。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花色糕点、饮品、蘸酱、成品菜,以及需要少许加工的半成品菜,有荤有素,品种丰富。 某人“咦”了声略感奇怪,“为什么里面坚果这么多唯独不见花生米?” “对诶,同样是腰果,为何有一部分隔开放的?” 陶昕婷解答:“姐姐说花生是坚果中唯一酸性的品种,多吃不利于健康,所以不吃。比起花生的淡而无味,她更喜欢相似口感本身带有甜味的腰果。那袋隔开放的腰果是姐姐说她效仿童趣故事调制的酒味腰果,吃下它再喝水能喝出酒的味道。” 酒的味道?那不就是说他们不用特地买酒也能品尝到酒的滋味解馋? 陶昕婷正有此意,舞寒情应当知晓云之缈禁酒所以把自己酿的酒全藏了起来,包括可以充当饮品喝的花露酒,如今有了酒味腰果,花果露也能喝成花果酒。 夜不归宿算什么,明早准时回去听教便可,先放纵一晚上再说! 一顿胡吃海喝后的后果险些气歪了靖文真君的鼻子。那个舞寒情太野,她不来听课倒也罢了,可现在趴倒一片算咋回事?难道上课睡觉的毛病也会传染? 随意挑个位子走到某弟子边上,尺子有力地敲响桌面,弟子双目紧闭甩了句“起开,别吵老子睡觉”翻过脸继续酣睡。 靖文真君气瞪着眼,不信这个邪!侧身又敲了敲另一张桌子,那弟子面含微笑,似乎意犹未尽,“姚兄,咱们再来一杯”,转过脑袋继续魂游周梦。 步子还未移开,某个睡得香甜的弟子像是起了连锁反应,回了句:“你划拳又输了,再来。” 这都什么词儿啊?昨天全干啥好事儿去啦!某真君气得胡子都快翘上天了。 “混账!”一记尺子震天响。 睡梦正酣的学子们突然间如遭惊天巨雷,从美梦中浑浑噩噩醒来,甚至有人惊叫:“地震啦!” “震你个鬼!”又一声厉喝,众人好似服了醒神剂般迅速恢复清明,同时多了个重大发现:哇喔!一贯好涵养的真君居然破天荒的开骂了耶! 好,幸亏靖文真君听不到这帮猴崽子的心思,否则何止骂人,砍人的心都有喽。 靖文真君深吸几口气顺顺情绪,道:“说,你们上课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怎么回事,昨晚究竟干嘛去了!” 陶昕婷极有担当地回道:“山上待得有些无聊,所以我们下山溜达一圈,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玩得兴奋忘记好好歇息,累了呗。” 靖文真君捏紧袖中的拳头,忍住,忍住!不愧是丹之霞最顽劣的疯丫头,昨日的事准是她起的头。 “依我看你们不单单只是下山玩闹而已,必定偷喝了不少酒?什么再来一杯、划拳输了,不是喝酒时才说的词吗?”不和谐的女音一语戳穿。 回头望去,针对的嗓音不是旁人,正是素灵族的小帝姬馡涟。 “我们没喝酒。”姚彬彦下意识反驳,况且他们真的未沾半滴酒,何须心虚? 位子离他们稍近的是苍之尘的弟子,哥舒文睿吸了吸鼻子,很确定地道:“他们确实不曾喝酒,空气中没有丝毫酒的味道。” 苍之尘,堂堂仙界三大门派之一,发言也是极有分量的。且不提哥舒文睿是不是蓄意包庇,而实际上仔细闻使劲闻,真的闻不出半丝酒的味道。 事实胜于雄辩,馡涟不好再多做文章,否则就成了她小心眼了。 靖文真君灰着张脸,出去玩而已,按照山上规矩准时回山、准时上课,挑不出什么毛病,勉强就要揭过。 下课的钟声刚刚敲响,某个闲晃的清影找了进来,走到自家弟子跟前询问:“昨天你们有没有看到谁来过我的房间?” 洮磊反问:“小师叔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舞寒情道:“调制了一半的面膜找不着了,没记错应该放在某个储物袋里。” 陶昕婷心头一跳,她的好姐姐没少把无害的其他药物跟食物混装一道。“姐姐,你的面膜啥颜色的?” “桃粉色,鲜亮美丽,气味芬芳,是个女人都爱。”舞寒情眉飞色舞地形容道,对该产品极有信心。 描述好的下一秒,舞寒情便反应过来,该不会又让陶昕婷拿去当酱料吃了?什么补药呀、美容水、养颜膏、润发乳等等,她误食的频率一双手未必数得过来。 “没见过就算了,我回去再找找。”舞寒情没再追问下去,她敢肯定面膜遗失准和这个小馋鬼有关。进殿时气氛怪怪的,尤其靖文真君冒着一股火药味,准定有事,赶紧溜。 古板不代表人傻。靖文真君左瞄右瞥,观察到醒来的弟子里好几个神色隐忍,明显对野丫头的话起了反应,当机立断,连同舞寒情全部拿下! 三大门派或多或少有些交集,哥舒文睿与陶昕婷见过几面聊得投缘,挺身站到靖文真君面前求情:“真君息怒,陶师妹年幼贪玩了些,并非有意冒犯,还请真君从轻发落。”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一章 偷乐后苦 据门生回报,已然核实由姚彬彦与陶昕婷等众人昨夜均不在山上,人数符合无误。 全体抓包也没啥好隐瞒的了,陶昕婷承认昨日是她私自拿走舞姐姐的两个储物袋,里面的食物饮品给众人打牙祭了。如此做无非云之缈的膳食太过寡淡无味,快把人吃傻了。 姚彬彦与其他弟子更关心的是那盘桃粉色的酱料,颜色艳丽口感小酸小甜还蛮好吃的,故而印象极深。今日忽然一听酱料变面膜,心理与肠胃顿觉不适之感。 早就吃习惯的陶昕婷回以他们安心的微笑:“没事儿,我以前吃过更夸张的,里面放有毒草毒花毒虫之类的,可我现在不照样好好的跪在这儿与你们说话。”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众人的心更颤得厉害:“妹子,你的胃是铁打的!咱们没你壮啊!” 旁听群众心脏抖三抖,曰:你们到底吃美食还是吃小命? 陶昕婷算是替作案弟子们讨个交代:“姐,老实交代,这次的面膜里放了什么,我早就吃习惯了扛得住。” 面色轻松,微笑自然,当真找不到一丝畏惧,果然久经沙场,不畏生死啊!女侠,佩服。 舞寒情道:“放心啦,里面只放了草药和花瓣碎末,绝对保证天然、绿色,健康无害。” 陶昕婷与朗琒眯眼斜睨着她,目光中充满不信任的怀疑:真的只有这些吗?好几回背后另有几味不为人知的材料。 “好,里面还放了两个生鸭蛋。”舞寒情被看得心虚坦诚交代,“真没别的了,我发誓。”说罢举起手比划出“四”的手势,感觉不对,弯下竖立的小拇指。 “嘭”一声巨响,某张比青团还要绿的老脸终于万年难得一遇地吼开了嗓门:“舞寒情作风欠佳,私人物品看管不严纵容他人犯禁,罚抄戒律二十遍!其余弟子醉酒、撒谎、欺瞒、互相包庇,触犯山规,罚三十戒尺,以示警醒!” 舞寒情眉头苦皱,她最讨厌规矩的束缚,让她抄规矩肯定浑身难受。再者云之缈的规矩不下千条,又臭又长,二十遍之后,胳膊肘还是自个儿的嘛,活受罪呀!还不如挨一顿板子,咬咬牙屏一屏也就挺过去了,多爽快。 “等等,我有疑。”舞寒情抗议。“他们敢犯禁说明不熟悉规矩理应罚抄才对,每人抄三遍。至于我只是看管物品不利而已,罚八十戒尺示为警醒便好。” 无数只乌鸦从头顶掠过……惊呆全场小伙伴。 赫连淳熙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没病?通常别人开口都希望从轻发落,头次见有人自己讨罚的。 某青团老脸直吹胡子,这又是什么路数?正因为她位份高才罚抄戒律而已,罚轻了还不要? 跟舞寒情厮混那么多年,陶昕婷还不知道她讨厌规矩的性子?好,他们也不想抄冗长的东西,不如挨板子一次性给个痛快。“姐,知道你心疼我们,但我们愿意认罚就当锻炼身板,戒律还是你抄,就当练字了。” “我们也愿意认罚。”姚彬彦一众跟在后面附和。 不愧是老娘亲手调教出来的妹子,一个脑回路哇!一语道破舞寒情的心思。 “砰”桌面一记怒拍发出震耳的响,古板青团脸俩眼几欲喷火,这还听不出来都在嫌弃他家规矩多不肯抄呐! 靖文真君怒喝:“你们一个个拿受罚当儿戏嘛!” 那架势怕是要动手,舞寒情尚未飞升上仙自认扛不住,赶紧灭火。“岂敢岂敢,我们只是想知道您这儿一共有多少条规矩?” 赫连淳熙道:“两千九百八十一条。” “啊?”舞朗陶三个跪得笔直的身影霍地往后瘫倒,坐上自个儿的小腿肚。 “那么多,四舍五入得三千条,人不傻也给矩傻了!”陶昕婷惊呼。 “说什么呢!”某古板厉喝。 “不傻不傻,怎么会傻呢!云之缈那么多弟子哪个傻过,只不过我们是俗人,俗不可耐,所以扛不住,能扛住的都不是一般人。”舞寒情赶快忽悠圆场。 闻言,古板青团脸总算气顺了点,目视前方,而说出的话另有所指。“本君如此惩戒,不知华祯上仙有何疑议?” “做错事理应受罚,绝无二话。”华祯隔着人群恭谦道。 大清早就帮着舞寒情找东西,找着找着一眨眼人不见了,干脆来讲课的地方碰碰运气,瞧瞧她是不是跑来找弟子们询问。谁晓得一进来就扑鼻一股火药味,再看地上跪着的是谁,动动脚指头即可猜到陶昕婷又惹祸了。 斜睨朗琒一眼,华祯也是无奈。“小琒啊小琒,我不指望你能拦住昕婷发疯,可你怎么被带着一起疯?” 某犯错小狐狸自知理亏缩了缩脑袋:“没忍住。” 某劳心劳肺好兄长心口飙血,能不能一掌拍死他们! 纤细的手轻轻扯了扯华祯的衣摆,斜目下暼正是舞寒情撒娇的脸。“哥,能不能帮忙求个情,打点折扣,戒律少抄两遍呗。” 华祯俩眼翻天:“干的。”简单俩字等同于“不帮”。 陶昕婷眼珠子骨溜一转,卖萌撒娇:“哥哥,咱俩可是血亲啊,你忍心让妹妹多挨几板子?” 云之缈的板子又宽又长,材质远非凡界的木板可比,三十板子下去腰还直得起来嘛! 某兄长俩眼继续翻着天花板,两个字弹开:“表的。” 淘气婷乖乖闭嘴,青团真君看在华祯帮理不帮亲还算明事理的份上,面色缓和多了。 华祯趁机打包票道:“靖文真君放心,卿霜最自觉了,一定好好抄写,并保证字迹干净端正。当然,在下也不介意真君派人随时抽查督促。” 抄书不够还加要求,存心捞机会逼自己练字呀!舞寒情噘嘴不满:“哥,你至于嘛,我的字还没到丑冠三界的地步呢!” 华祯登时鼻孔冒火:“你要敢把字写成丑冠三界,我现在就一扇子拍死你!”高举的折扇真是要打人的架势。 舞寒情吃瘪,不敢再闹。“哥,不管罚什么能不能先扶一把,起不来了。” “又怎么啦?” “腿吓麻啦。”仨活宝异口同声。 华祯顶着不耐烦的脸,一手一个揪住后领拽起一蝶一狐两姐弟,哥舒文睿从旁扶起跪软腿的陶昕婷,温柔款款。画面温暖,舞寒情留神地朝他多瞅几眼,有苗头。 仇敌如愿受罚,馡涟好看的唇微扬一抹得意。 由于某暴力女的霸道功绩无需听教,每日只需睡醒后直接到书阁抄书即可。舞寒情歪咒斜术捣鼓的多,用于偷懒的更多,要想尽快抄完二十遍戒律小菜一碟。 无奈一想到在别人家的地盘,加上老哥的军令状,抄写必须认真点、放慢点,作假不宜做得太明显。 房间敞亮,两张书案笔墨纸砚齐全,一张空无杂物合该是为受罚者准备的。另一张则规整叠着几本书册,中间还有一本翻开的书册,莫非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大约环视一圈,未见半个人影,舞寒情懒得费脑子,安心坐下抄书。笔杆子听话地在纸上落下端正的字迹,总算跟“丑”字不沾边。贺兰鸿琰站在高处淡笑而观,早些时日听华祯提过,四千年来没少督促她练字,进步多了。 一不得肆意杀生、二不得偷盗、三不得淫邪、四不可妄语、五不可饮酒……不打诳语、不可贪婪、不可恼怒、不可拍马、戒着香华、戒坐卧高广大床、戒非时食…… 舞寒情越抄越无语:妈呀,这到底是抄山规还是抄佛戒呀?老娘又不出家当尼姑! 一个人抄书实在无趣,某懒散女抄着抄着端正的坐姿就变形了,一会儿左歪,一会儿右斜,再一会儿竖个二郎腿,活像个满身江湖气混道上的大爷。 一遍抄完,舞寒情起身伸个懒腰,舒缓舒缓久坐后的肢体,顺便看看对面案上摊开的书册。字迹工整有力不失美观,若写成字帖定能卖个好价钱! 再细品,这本册子像是一本抄录品,不知道写出如此一手好字的人是不是位大美人呢? “承蒙姑娘夸赞,此书由我所写。”温柔的嗓音回答了舞寒情的自言自语。 抬头望去,俊美的身影出现在舞寒情眼前。虽然是突然出现,而温柔的笑容让人忘记了惊讶。 舞寒情瞬间为之倾倒:“美人师兄,你的字写得真好,指点指点我呗。” “好啊。”贺兰鸿琰一口答应,唇边笑意更浓,“不过我先数数你究竟抄了多少。”说完,一个咒术吸出藏于书案下的所有纸张。 舞寒情自认做得隐蔽,哪怕有人坐在对面盯着她也不会发现,他是如何发现的?难道说他一直藏在房间里监督自己,而自己全然没发现? 贺兰鸿琰仿佛猜透其心思,佯装小委屈:“舞师妹抄得专注,未留意到我的存在,师兄实在伤心呐!” 面对一张令人怜惜的小模样,舞寒情心头一软,本欲夺回复制品的念头顷刻间化为乌有。 见对方没了敌意,贺兰鸿琰继续善解人意:“山门规诫繁多,霜姑娘抄之乏味,师兄我完全可以理解,不介意姑娘用咒术节省时间,正好与我临摹字帖、切磋棋艺呀。” 贺兰鸿琰不仅人美心地也良善,舞寒情彻底着迷,浑然不觉迷醉的笑容已不知不觉近在咫尺,一把将小淘气揽入怀中。 来寻人的师徒俩步伐硬生生顿足在敞开的书阁门外,映入眼帘的是何等辣眼睛的画面,谁能解释下?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二章 兔妖搭美 “你们在做什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靖文真君怒目瞪之。 撞见自家素来洁身自好的师弟与其他女子亲密接触的暧昧画面,赫连淳熙诧异万分,经自家师父一吼立马回过神来。“师尊息怒,许是误会。” “误会?”靖文真君死瞪着扑进爱徒怀里的猴崽子学生,咬牙切齿道:“鸿琰,你解释下怎么回事!” 舞寒情意识到真君背后的熊熊烈火,识趣地赶紧从贺兰鸿琰怀里跳开,拉开距离。 贺兰鸿琰任由她分开,淡定解释道:“寒情师妹觉得弟子的字写得端正想与我请教而已。” “请教写字需要请教到两个人黏在一块儿嘛!”靖文真君厉喝,俩眼珠子死盯着舞寒情,眼神中满满的警告:不许靠近我家徒儿! “舞师妹坐得太久腿有些麻,一时没站稳脚,所以……”后面的来人都看到了,不用多言。 贺兰鸿琰对答如流,合情合理,姑且值得一信。心中轻叹:丫头啊丫头,你把师尊吓得不轻呐! 舞寒情微愣了愣,想不到贺兰鸿琰不仅人长得肤白貌美,做人也够仗义,当真帮她掩盖用法术偷懒的事。 切入正题,靖文真君前来找好徒儿商议门下一处辖地有妖邪作祟,原本只抓样貌端正的男人,然后过两天完好无损地放回来。山上的妖邪一没闹出人命二不骚扰山下的村民,于是官府也好、小户仙门也罢皆睁只眼闭只眼。 相安无事好些年大家本已习惯,然而最近则发生了变化,短短两个月丧生十余人,但凡抓走的人再无一个回来。原来山上的妖邪皆爱美,现在却连丑的也不放过,改口味了。 玄门各家不淡定了,必须引起重视,于是派人前去查探,结果伤的伤死的死。询问活着逃回来的人在山上看到了什么,回答统一的是小白兔。再查看伤号的伤势与死者的伤痕,皆为动物的利爪爪痕。由此,作祟之物多半是它们了。 靖文真君打算让赫连淳熙与贺兰鸿琰带些门生下山打探情况,若情况属实直接把兔妖的老窝全端了。 舞寒情同意靖文真君的做法,不过嘛,锻炼机会多多益善,多一次增长一分经验,捎上来这里听教的学子们身体力行,将理论付诸于实践可以加深学习印象。 赫连淳熙有点迟疑,舞寒情那脚高脚低的做事风格靠谱吗?还有那一波刚挨过板子的伤号确定遇到危险能自保? 贺兰鸿琰一句话打消师兄的顾虑。“让他们趁此机会长些见识也挺好。我相信寒情师妹与华祯上仙会照顾好他们的。” 经过多日陶昕婷的熏陶,但凡能下床的伤号都乐意下山一观,关在无趣之地那么久再不出去放松放松,人就要憋傻啦!昨日短短一晚上哪够玩耍呀? 要下山游猎也行,众男弟子们提出一个要求。听闻舞寒情男装时特别有魅力招姑娘们喜欢,如果她愿意穿男装一展风采,同时传教撩妹技巧,大家伙儿绝对义不容辞。 云之缈的门生们差点雷掉下巴:这是什么荒唐的条件?而令他们更觉荒唐的是舞寒情居然一口答应了! 贺兰鸿琰与华祯对视一个惊骇而苦恼的眼神,双双表示:歪了一大片啊! 翠林山道,冗长的队伍徒步行来。队伍中,舞寒情最不愿招惹的季韦氶也在其列。 那夜湖心剑舞,季韦氶始终念念不忘,加上她是拒绝自己的女人中姿容最美的一个,比那雅丽端方名扬三界的梦珊仙子还要美上几分。听闻她要下山游猎,他怎能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追求佳人的机会? 藏身路边草丛的白绒绒的小家伙们远远望见一群风格各异的俏郎君送上门来,红亮的瞳眸扑闪出迷醉的光芒。尤其前头几个出跳的,迷炸了它们的少女心。 妙龄少女安耐不住扑通乱跳的少女心从树后现出身形。“哥哥们好俊呀,既然来到此地游玩不如来我家做客?” 少女嗓音娇软悦耳,把人听得骨头都酥了。看旁边眼神呆滞,走路差点踩空的某家傲娇公子就知道咯。 叶容嫣搭手扶住,勉强保住季韦氶不成器的颜面。嘟起水润的红唇,性感又俏皮,娇声轻唤,酥得季韦丞更找不着北了。 白兔少女走到最具亲和力的一张俊颜面前,笑得俏皮又甜美:“小公子,你长得真好看,家里有几件漂亮衣裳,你来试试呗。” 明亮的眸子充满期许地望着,满怀期待,哪里晓得对方容色亲和依旧,而说出的言语令滚烫的心寒了一半。“兔子,我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啊?人家好心好意盛情邀请要不要这么驳人面子? 见到她的男生扮相,手执折扇,活脱脱一位风雅公子,加上她走路的仪态简直是彻头彻尾的纯爷们与平常男子无二,难怪一帮不明真相的迷妹们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膝下。 再来说说小兔子,白绒绒的多可爱,性子那么温顺多招人喜欢,特别是母爱大发的女孩子。 舞寒情拒绝兔子出于曾经的生活经历,但落到叶容嫣的耳朵里就有点变味儿了,结合某花心萝卜一见美女丢半魂的性子立马联想到其他缘由。 叶容嫣不多废话,利剑出鞘刺向白兔少女:“妖精,拿命来!” 剑锋凌厉,突如其来的攻击令白兔少女来不及做出反应,剑尖逼近咫尺之际一道剑气轻松化解叶容嫣的剑招。 “舞寒情,你这是何意!” “它从未作恶,你又何须杀它?” 白兔少女心头一喜,就猜到他没那么不近人情,带着希冀的小火苗继续搭讪。 瞧在对方诚意满满的份上,舞寒情就给它一丝希望:“或许有一种兔子我会喜欢。” 兔子精满怀期许地望着她,然而简短三个字彻底碎了她的玻璃心。 舞寒情展开友善的笑容吐出三个字:“烤兔子。” 小兔子瞬间沮丧,眼眶闪烁委屈的晶莹。 “后面有一大帮人,想要玩伴自己找。”说话间舞寒情瞥了眼身后的大长队。 兔子少女彻底泄气,还是看看其他相貌不错的小公子。闪亮的小眼神转而侧向旁边的华祯,小兔爪搭上宽广的衣袖,潇洒翩翩,一看不像个难说话的。 感受到山路两旁潜藏的多道审视猎物的目光,舞寒情压抑心底多日的小恶魔冒出泡来:“这里的俊哥哥们风采各有千秋,需要玩伴的自个儿出来找!” 一语言毕,几只胆大的兔子化作人形从两边窜了出来,扑闪着纯真而明亮的眸子欣赏美男。 品鉴小会儿,其中一只好心建议兔子少女与其在这里挑花眼不如全部带回去慢慢挑,家里漂亮衣服多,也好慢慢试。 兔子少女点了点可爱的小脑袋,赞同小伙伴的提议,外面有敌人虎视眈眈,早些回去也好少一分危险。 有人信得过舞寒情,自然也有人信不过她,叶容嫣首当其冲,后面的馡涟不甘示弱道:“舞寒情,你修为高不怕与妖孽为伍随便你,可你不能让其他人陪你一道送死!” 舞寒情睨她一眼,跳过她向后面的学子们嚷道:“怕乃人之常情,不愿继续前行的尽管留下,不必勉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徐子诚头一个举手冒泡,馡涟以为总算有个聪明人赞同自己,谁知他开口所说的竟与之预想的截然相反。“馡涟仙子说这话是存心瞧不起我们吗?仙子若是害怕就自己先回去!” 叶容嫣同样心头一堵,再看其他弟子的脸色,没有一个怕的,反而个个充满兴奋。若非碍于自身形象及家族名声的关系,她真想放声尖叫:你们到底是来游猎的还有郊游哒! 众人于林间转悠大半个时辰,莫说上山捉妖的一行人察觉到不对劲,兔子们自己也感觉到一丝可怕的气息。 馡涟受不了这仿佛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忍不住叫板:“死兔子,你们话里话外一直在推辞这里发生的命案非你们所为,可现在呢,带我们在荒山野岭瞎转,分明是引我们入陷阱好一网打尽!” 叶容嫣帮腔道:“舞寒情,刚才我要宰了它们你硬拦着,眼下大家被这些妖怪耍得团团转身处险境,看你如何收场!” 贺兰鸿琰对女人了解不多,而眼前咋呼的两个勾起他一丝反感,淡淡给出四个字:“稍安勿躁。”随即悬空画出一道符咒打向一处。 舞寒情也没闲着,十多枚琉璃棋子同时掷出。 “轰轰轰”火焰、雷鸣响彻云霄,将无形的空气中轰炸出多道裂缝,裂纹“咔咔咔”扩张蔓延,直至连成一片形似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法阵罩子碎裂不堪已属强弩之弓,剑指掐诀,宝扇挥舞,炽焰剑气飞射四方,白霜成棱漫天飞扬。 网罩子再也经受不住霜与火的摧残,砰然崩塌化为虚无,众人眼前赫然换了一副景象,一座其貌不扬的小宅院展露其真颜。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三章 肉包晕犬 在别人的家门前设迷阵明显有意拖延时间,想必宅子内早已另有乾坤了! 迷阵破得这般容易,合该那妖邪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舞寒情有点小小的失望,就盼着对手够邪带给她惊喜,缓解下多日来让门规约束的憋闷心情。 小心思刚掠过,犬吠声接踵而来,数只身形大小不一的狗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俩眼程亮,长满尖牙的嘴巴大张,好像见到开胃点心一般兴奋。 “妈呀,这些狗到底饿了多久,个个都那么凶!”姚彬彦被那急不可耐的争食之势吓得一愣。 舞寒情斜他一眼:“怎么,这点程度你就怂了?刚好锻炼你的胆量。” 话归话说着,手里的活可没闲着,众人齐齐拔剑,法术随剑挥出击退一波接一波冲来的狗。 “铮”寒芒闪烁,季韦氶只身偏离队伍一剑斩杀两只恶犬,招式霸气。解决两个小妖,季韦氶回眸向舞寒情抛去一个媚眼,显摆自己的英雄本色。 孰知那美人始终关注战况压根拿他当透明,额外有个俊到碍眼的身影黏在她旁侧,实在看得眼气。 “别傻站着打,赶紧扔肉馒头!”舞寒情叫道。 一声令下,天空中还真下起了一场白软软香喷喷的包子雨,饱满的卖相与诱人的香味实足地证明了它们的美味,馋得狗狗们垂涎三尺。 饿犬们停止攻击转而去接投向自己的小点心,嘴巴“啊呜”大张咬得极准,一口一个嚼得带劲。 一只狐狸面相的小狗蹦蹦跳跳奔向白兔少女,这个角度刚好对准贺兰鸿琰等人的方向,舞寒情随手抓了件东西抛向狐狸犬,脚下不露痕迹后退半步。此时人人手忙脚乱,无人注意的小小细节恰好落入贺兰鸿琰的眼。 待东西离了手舞寒情才反应过来:“诶呀,我的樱桃肘子!”那是她近日研制的新菜式,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呢。 闻见诱人可口的香味,小狐狸犬顾不得其他,狩猎猎物的小事瞬间抛诸脑后,调头追赶美味先! 片刻之后,白圆圆的馒头完整下肚,不管人形原形的犬妖们地上趴倒一大片,眼白上翻,瞧那半死不活的样儿估计短时间内眼珠子别想翻下来了,还有好些个抽搐着磨牙、吐气,确定不是中毒? 赫连淳熙呆圆一双芝麻眼,问道:“舞师妹,确定他们扔的是肉馒头,而非毒馒头?” 华祯接话解答:“他们扔的确实是肉馒头,只是制作者手艺欠佳,口味重了些,过酸过辣过甜过咸。” 云之缈众头顶一片黑线,这又是什么歪招斜技?再次,能把活的吃成死不死活不活的,口味重的何止一些,该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学子们原本也好奇当时舞寒情带着他们找陶昕婷搜刮猎奇口味的菜品点心干嘛,当下见识到击溃小妖后的奇效,似乎明白了点啥。 陶昕婷相较于皮糙肉厚的男孩子要细嫩得多,游猎郊游是下不来了,所以舞寒情特地从她那里搜刮出她家俩盲厨的杰作,外加自家的俩盲厨也在,“弹药”充足。 云之缈某弟子有疑,道:“舞师叔,咱们这般作为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舞寒情道:“遇到小妖小怪的灵力气力当然要省着点花,现在无节制地花光了,后面再蹦出个大妖邪怎么办,傻站等死吗?” 那弟子吃瘪闭嘴,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转眼功夫,那只追着樱桃肘子跑的狐狸犬吐着舌头折了回来,直冲方才引走它的人奔来。 小兔妖们全体警戒,谁晓得那素来不对盘的家伙会突然间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脏水盆子被浇得还嫌少? 它倒是乖巧,隔着队伍一小段距离停住了脚,眺望的小眼神绽放光彩:“小公子,那酱肘子滋味极好,清爽可口不油腻,衔在嘴里富有层次感,能再来一个吗?” 呃呀!兔子们绝倒,酱肘子吃上瘾了呀! 姚彬彦眉目一亮:“寒情姐,早听陶师妹提过你厨艺了得,回头也给我们尝尝呗,连小妖都称赞,味道肯定不赖。” “对啊对啊,回去后再加个条件,寒情师叔给咱们做顿好吃的。” “好诶,昨晚那些好吃的我还没尝够呢!” “昨晚数你吃的最多,还嫌少,你这吃不胖的身材真让人羡慕到找揍。” “舞师叔,我们拖着一身伤痛来帮忙捉妖,你可得好好犒劳咱们,补补身体。” 赫连淳熙简直败给他们,这话题是现在该谈论的吗?你们有没有点危机意识! 如果众学子听到他的心声,大家合该会反问:有舞寒情这大佬在,需要有危机意识吗? 不就几道菜嘛,小菜一碟,舞寒情爽快答应。 晾边上听戏半天的小狐狸犬耐不住寂寞幻化人形,展露他清朗的俊颜,朝舞寒情抛个媚笑:“小公子人长得俊手艺也了得,本大王瞧上你了,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 啊?哥舒文睿脸色微僵,仔细将狐狸犬上上下下打量个透彻。“你是公的,没错?” “没错呀。”狐狸犬笑得理所当然,转眸又眺向哥舒文睿、朗琒、及贺兰鸿琰,目光停留少许,认真地道:“你们仨也不错,给本大王当妾。” 众人算确诊了,狐狸犬不光断袖,还他妈是个贪心不足的断袖! 徐子诚指了指自己以及身后的人问道:“他们给你当妻妾,那我们剩下的怎么办?” 狐狸犬笑眯眯道:“当然给我的小妖们继续挑喽,最后挑剩下没人要的就吃了,滋补滋补。” 得,此处究竟何物作祟,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堂堂名门世家岂容得山野小妖放肆!季韦氶高声怒喝:“混账!区区三流小妖也敢在本少爷面前撒野,敢动我的女人,信不信本少爷带人端了你的狗窝!” 听到“我的女人”四个字,叶容嫣心头一甜,以为季韦氶指的是自己,在这里能冠上该头衔的除她以外还能有谁? 华祯与贺兰鸿琰可没瞎,季韦氶刚才对付小妖时皆在放招耍帅意图引起舞寒情的注意,所以怎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自己尚未吃到嘴的女人哪能先便宜了小妖?莫说姓季的不答应,他俩更不会答应!堂堂琉月女君、天界第一战神,你也配! 白兔少女也恼了,“臭野狗,你我双方地盘对分,我们已经不说啥了,可你们呢,屡次侵犯地界、猎杀我族,如今更是变本加厉,非但残害我们邀请的客人还要迫害无辜,最后把罪名栽赃到我们头上,好不要脸!” “族长姐姐,咱们已经受够那帮野狗的欺负,今日话挑开了不妨跟它拼一场!” “就是,冤枉官司扛这么久,老子早受够那股子窝囊气,要么拼一场要么咱们迁走!” 白兔少女思量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迁离之前先为咱们枉死的同族报仇!” 双手曲指呈爪状,指甲长出数倍又尖又利,半空随手一挠,多道爪刃似实非虚往犬妖刮去。 “孱弱小妖,以卵击石!”狐狸犬同出一爪,相比之下力道要轻得多,爪刃抨击的一刹皆化为粉碎。 一只狗几只兔子斗得如火如荼,观战的群众们不懂了,捉拿妖邪不是他们游猎的该干的事嘛,怎么精怪先自个儿窝里反呀?还有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啦? 趁兔精犬妖斗恶的空档,舞寒情已预见胜负之分,交代华祯赶快带姚彬彦等众撤离,犬妖的道行比他们预计的厉害,带着伤更不容易对付,不如顺路把晕倒的小妖一块儿绑下山去,麻烦少一点是一点。 犬妖修为高耳力极好,隔大老远与兔子们缠斗照样悉数听进兄妹二人的低语,送上门的猎物岂可说逃就逃?二来,它的狗子狗孙能不能带走得先问它答不答应! “想跑,没那么简单!”它这狗祖宗于此布置良久可不是浪费力气做无用功的! 明朗的天骤然变色,灰茫茫一片,暗淡中黑影流窜,如鬼似魅,邪风乱吼,刮得人衣发乱舞,脚底浮虚感觉整个人快失去重力要飞起来了。 “死兔子,往日里你们没少偷偷放走我们的猎物,今天本大王设阵于此,看你们怎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救走那帮修仙的!”狐狸犬打心眼里瞧不起软弱的兔子。 兔子修为再高有何用,素来与世无争的它们攻击力弱得不能再弱,所有的兔子加起来都不够狐狸犬塞牙缝,随便打。没事还要拿人类的仁义道德那套跟它烦得没完,没实力硬要占据半座山头,麻烦透顶! 兔子少女怒道:“臭狗妖,你滥杀无辜修炼邪道,我们放人是在给你积阴德!” “我呸!”狐狸犬哼道:“臭兔子,留你们性命至今就该感谢本大王胸襟宽广宅心仁厚了!” 这边吵架,另一边符咒、银花各种法术光芒闪烁,阵法渐渐稳定下来。缠斗中的三只兔子勉力抽出身来,祭出法宝结出一个白色阵法悬立地面。 “众人带上昏倒的小妖随我下山!”华祯迅速作出判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容不得他犹豫。 堂堂上仙之言毋庸置疑,兔子们的清白众人亲眼目睹,毫无质疑,依照吩咐速速入阵。多耽搁一分处境则多一分危险,不能平白浪费兔子们的好意。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四章 擒狗问衣 华祯率青之澜弟子开道以防有诈,贺兰鸿琰和舞寒情阻挡妖阵侵害,健全的弟子掩护负伤的弟子,哥舒文睿和徐子诚帮忙加持传送阵令它撑得更久些,赫连淳熙及云之缈弟子行于末尾断后,大队人马顺利通行,地上的大片“挺尸”均清理地干干净净。 中间季韦丞嚷嚷着要留下来助阵,临阵脱逃会辱没季家第一修仙世家的名声。 姚彬彦哪会猜不到他什么心思,无非在佳人面前献殷勤呗。紧迫之际,望见正好赶来的馡涟,联合素灵族一道连哄带拖,再加个叶容嫣旁敲侧击,总算把这个花心萝卜忽悠走。 传送阵消失之际,仅留哥舒文睿、徐子诚、朗琒、姚彬彦及寥寥数人特地留下协助舞寒情与贺兰鸿琰,顺便增长些见识。怕归怕,可机会难得呀! 阵法关闭,三只兔子也累得灵力耗尽,面容苍白,额头直冒豆大的虚汗,由幻化的人形缩回白绒绒的原形。 修为低没关系,打架派不上用场,但可以在别处打下手,比如:抱兔子。 传送人的那么会儿功夫,兔子们逐个败下阵来,不敌之势显而易见,倒下的小兔子接连变回原形。 狐狸犬一爪挥向渐露虚脱之态的白兔少女,徐子诚长剑戳地猛然一掀,剑气成浪逼向犬妖的攻势。 “轰”一记爆裂,剧烈震波成功阻断二者拉近的距离,将一犬一兔弹出开去。 白兔少女轻飘飘的身体于半空飞出一丈有余,好巧不巧飞向朗琒的位置。医者仁心,出于救人的意识接个正着,刚好落入朗琒的怀里。 哥舒文睿伺机抛出缚兽网,狐狸犬飞在半空不好移动位置避开,缚兽网精准地将其牢牢套住。 哥舒文睿的修为远在狐狸犬之上,犬妖不肯就擒对缚兽网撕扯蹬踹,奈何网子越收越紧,受不住咒术的压制与束缚,灵力一点一点被剥削、抽干,终于也变回原形。可即便如此,狐狸犬依旧不肯服输,对着网子又咬又扯,不懈挣脱。 哥舒文睿微微皱眉表示不解,缚兽网能让妖物镇静下来,何时多了一项吸取对方灵力的功效? “寒情,你手里的珠子……” 循着贺兰鸿琰询问的口吻,众人专注犬妖变化的目光及狐狸犬埋怨哥舒文睿的目光通通投向舞寒情,大大的问号悬于头顶。 舞寒情微笑解答:“一颗炼制的灵宝珠子,可用来暂时存储灵力,现在里面装的就是从狗妖身上吸来的灵力。” 顿了顿,转向狐狸犬:“旁人的灵力可以给你滋补,那么你的灵力一样能拿来给别人补给。”说完,灵力丝丝缕缕从珠子里有轨迹地飘出,准确输入白兔少女的体内。 片晌之余,白兔少女惨白的小脸儿恢复少许粉润,下地走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贺兰鸿琰望了眼法阵压下后展露出来的宅院,道:“犬妖大费周章埋伏于此,宅子里必定另有文章。” 舞寒情道:“那是自然,里面肯定困着许多兔子兔孙,犬妖早嫌兔子们碍眼,找个时间一网打尽很正常。对了,这些兔子说家里有很多漂亮衣服,正好我们进去品鉴品鉴。” 姚彬彦与身旁几人不得不对她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道:“寒情师叔,你可真悠闲呐!” 拿游猎当郊游,普天之下合该寻不得第二人!喔,不不不,第二人也是有滴,她可亲可爱的老顽童师父——逍海上神! 狐狸犬怨毒地盯向抽走自己灵力的家伙。舞寒情毫不避讳迎面而上,明晃晃的银白长剑“铮”的一记插在它眼前发出“嗡嗡”低沉之音。狐狸犬不禁一颤,来不及反应侧脸又传来一股冰凉。 霍然抬眼,恰好对上舞寒情居高临下的俯视,用冰冷的剑尖轻怕它毛茸茸的脸。“小狗崽,老子杀过的狗可不止二三十条,你最好乖巧些别添麻烦,否则我现在就剁了你做成馅饼烤着吃。天底下爱吃狗肉的人类不在少数,他们吃过酱烧的、白煮的,未必吃过做成点心的,有胆量你可以尝试做第一个。” 故意贴着皮囊比划的剑尖,搭配那张毒辣的邪笑,狐狸犬哪里还敢乱动,僵得跟一块冻冰块似的,有口气在尚有一丝机会遁逃,塞进馅饼里就意味着它碎尸万段了。 狐狸犬大概从未料到有一天它堂堂一届山大王会被人类赤露露的威胁,最后还他娘的怂了! 然而狐狸犬不知道的是:不管为人为妖,一旦落入舞寒情的魔爪,等同于它苟延残喘的时日不多啦。 贺兰、哥舒、徐、舞四人凌空画符各打向一方,彻底驱散萦绕的妖气,确认妖阵无法再作祟才带姚彬彦几人拖上狐狸犬一道踏进宅子。 兔子窝比预想的要整齐得多,宅子里的布置、陈设与人类居住的屋子一模一样,甚至打扫得比人类还干净。不像某些邋里邋遢的货色,给他再整洁的房间也能摊得乱七八糟,乱得跟狗窝有的一拼。 踏入宅院没有嗅到一丝血腥味,白兔少女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起码它们尚无性命之忧。 “砰”、“砰”、“砰”,像是撞击东西的声音从院子里的某间屋子传来。救命要紧,众人紧随兔子循着声响跑到院子查探一二。 众人凭借感知力迅速找到兔子们被囚禁的方位,所有的兔子兔孙关押在同一个房间,救起来倒算省事了。 “砰”、“砰”、“砰”,紧闭的房门轻微晃动,无奈门上扣了把大锁,里面的小雪球们撞不开。 姚彬彦随手丢出一个咒语,解个锁而已有啥难的,哪知门上的锁竟丝毫未动。徐子诚换了个咒语丢去,结果同样无效。其他弟子轮番施咒,依旧无果。 狐狸犬见他们发愁的模样忍不住“咯咯”发笑。 姚彬彦斜睨向它:“笑什么笑,把钥匙交出来。” 狐狸犬用不屑的眼神回敬他,道:“要本大王交出来可以,你们必须放了我。” “放你?做梦!” 舞寒情折扇一收,道:“施了好几个咒语,你们就没看出来那锁对咒语无效?既然无效不会尝试人间的土法子吗?” 诶?“什么土法子?”好奇宝宝们求教。 接到舞寒情对自己使来的眼色,朗琒乖巧上前助教。“土法子还不简单,就是凡间的开锁术呗。”手里多出一支细簪,插入小孔转动几下,锁“咔”的一下轻松解开。 不是?就这么简单?那我们岂不白忙活啦?好,咱们也不会。 贺兰鸿琰不禁忆起当年海岛地牢,她正是这般开牢门的。 小伙伴们此刻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正如贺兰鸿琰当年所猜想的:妹子,你以前是不是当过惯偷呀? 怀疑的目光在姐弟二人身上打转,朗琒则用非常理所当然的态度解释道:“姐姐说过,学点开锁术可以预防不时之需,万一遇到钥匙遗失无法取出重要物件、钥匙被偷导致被人刁难,以及被敌人关押密室身处险境等特例情况,可以自救。” 众人长长“哦”了一声,半信半疑。 “这世上没有我解不开的锁……”熟悉的少年之音瞬间从哥舒文睿与徐子诚的脑海里划过,一时间二人只觉莫名熟悉。 房门打开,明朗的阳光为昏暗的房间带来希望的光明,小雪球们从未像今日这般渴望见到阳光。 感受到阳光的温暖,睡倒的白雪球渐渐恢复意识,苏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的是它们追随的族长,族长终于来救它们啦!小家伙们蹦跶着小短腿围绕在白兔少女的裙边,激动不已。 无意一瞥,众兔子刚好瞧见套在网子里的狐狸犬,合着它跟它们一样被吸干灵力打回原形,果真天道好轮回!解气! 打量房间少许,里面的摆设更似于成衣铺子,墙壁上、衣架上挂满了样式各异的衣服,或淡雅、或清新、或浓艳、或沉厚,各有千秋的美观。不过它们有同一个特点,全是人在唱戏时才会穿的戏服。 贺兰鸿琰疑惑道:“小兔子,你们很喜欢人类的戏曲吗?” 白兔少女不假思索道:“还好,好听好看的我们也会尝试去听,但这些衣服是因为我们迷上一部叫《漫芳缘》的戏曲,回来后按照戏曲的韵味做出不同风格的服饰。” “那部戏曲中的男女主角生得俊俏,但我们也知道他们都是男的,所以时常邀请长相好看的公子回来做客,顺便穿上这些戏服哼上两句。”抱手里的兔子甲补充道。 “我们敢发誓,除此以外从未伤及过他人性命!”抱手里的兔子乙问心无愧。 它们的情况听着好耳熟啊!朗琒下意识反应过来,小眼神满满的好奇:“姐,它们的毛病跟你当年好像诶,你啥时候收的徒弟?” 朗琒想到的问题舞寒情岂会不耳熟?心思烦乱中下意识接口:“去年中元节的时候……”话接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啊呸!那种破日子鬼才收徒弟!” 姚彬彦几个小伙伴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眯起缝缝眼盯向舞寒情:肯定有故事! 久经沙场的舞寒情脸皮早打磨得堪比三堵厚石墙,你们尽管看,老娘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顺便岔开话题:“兔子,你们很幸运,漫芳缘的两位主角本尊你们今天全见到啦。”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五章 问戏讨书 “诶?哪里哪里?我在哪里看到的?难道在你们的队伍里?”白兔少女澄澈的眸子兴奋一亮,而下一瞬又黯了下去,流露一分失落,“此刻应该都在山下了。” 舞寒情道:“其中一个确实下山去了,可另一个还在啊。” 眼前只寥寥几人,兔子们扫了又扫,还是没发现什么不同。 舞寒情无语,用折扇指向身边的朗琒:“你们仔细瞧瞧这位小公子,生得软萌水嫩、唇红齿白、秀美可爱,多适合反串花旦扮演女主啊!” 啊?小伙伴们打死也想不到朗琒会是漫芳缘的小花旦!惊涛骇浪近乎掀过头顶心! 贺兰鸿琰双目微弹,惊讶过后很快安静下来,凭她那瞎胡闹的性子,这种意料之外的结果他应该猜到的。她能知晓主角是谁,那么扮演者定是她非常熟悉的人,而此时留下的人里与她最熟悉的除了朗琒那个义弟还能有谁? 托起抖颤的小下巴,惊讶之后转为惊喜,白兔少女追问:“那男主角嘞?” 舞寒情坦白道:“下山啦,他就是你上山时一路拽着的公子喽。” “啊?”一缕小风卷过一群眼口愣成圆形的石化人…… 恐怕姚彬彦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眼残、见闻少、道行浅,眼力劲还不如人家小兔精呢!当年他也品过那出戏,无意中路过,瞥见戏园外标注《漫芳缘》的名字才进去看的。原以为只是同名而已,孰知,品过才知晓整部戏曲近乎还原书中的内容,当真是同名话本子改编演绎啊! 《漫芳缘》一书出自大名鼎鼎的晓画生笔下,姚彬彦最爱收藏他的作品,瞅见同名戏曲难免要好奇一观。 贺兰鸿琰这次的诧异感要比刚才少得多得多,小丫头成天没个正经,华祯经常被拉下水不稀奇。“寒情,那你在戏里扮演什么角色?” 舞寒情道:“我没上台,我在后方指挥,负责后方道具齐全完好、奏乐绝无错漏,以及防火防盗等安全事宜,我可不想毁了自己写的书。” 话及此处,姚彬彦焉能反应不过来?“舞师叔这话可是承认你就是闻名遐迩的画师晓画生?” 舞寒情不可置否。 众人还有一点疑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把自己的话本子编成戏曲,难不成又惹了事负债累累? 诶!没法子,干架王的招牌打得太响了,欠债还钱总是旁人第一反应出来的理由。实则不然。 当年如此做是舞寒情为了给朗琒磨练脸皮,游玩途中正好路过一个生意大落的戏班子,班子里的两大台柱子,一位被别家挖墙脚挖跑了,另一位重情义选择留下独撑招牌,结果累倒了。班主花重金请来好些个有名的大夫,不同的药汤灌也灌了,不同的针法施也施了,均不见好转,众大夫通通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台柱子的病症每况愈下,眼看久治不愈,正逢大家开始盘算准备后事之际,或许上天锤炼,命不该绝,遇上华祯一行人。 戏班停工好长一些时日,日常开销、停业损失、人员流失,方方面面总体而言损失惨重,落魄得几乎快散伙儿了。 戏班子一面试图招募新人,一面张罗店面转让,为的就是双保险,找不到好苗子再创辉煌只好卷铺盖滚蛋喽。舞寒情他们需要找场子张罗临时戏台,双方一拍即合,顺手帮了他们一把。 遇到他们,戏班主犹如亲眼见证财神降临,毕竟从未有人见识过摆场子唱戏自个儿倒贴钱的,出手阔绰到不计血本。 戏本由华祯与舞寒情合写的,碰到专业的就让他们帮忙查阅还有没有要修改的;戏班子用坏的乐器主张全扔了,送他们新的换上;排练中动作、唱腔哪里不足的请教他们指点,干脆某些角色直接让戏班子的人顶上;戏服均由朗琒众人提供,可参考戏班子的建议改良;筹备期间戏班子的所有开销也由对方全包。 那一次演出很成功,同时舞寒情也治愈了垂危的台柱子,那人并非疲惫倒下,而是被竞争对手下了毒。 揪出凶手后,戏班子本打算把凶手送进官府,却未料被舞寒情拦下,理由嘛简单,杀人未遂未必会判死刑,关个几年就出来了,没准儿出狱后头等大事就是找他们报仇。 于是乎,涉案凶手们及其关联人员通通抓获过来,舞寒情当着戏班子的面大大方方分批拨给朗琒和众弟子当小白鼠,美其名曰:垃圾贡献他们的剩余价值促进人类的医术发展,既是为人类造福,也是为自身的罪孽救赎。 戏班子的人又不傻,看得明明白白,敢情那帮凶手不坐牢的下场比坐牢还要凄惨千百倍呀! 好一颗比大象还要巨大的安心丸呐! 贺兰鸿琰就料准了下毒者们的下场,想要有生的转机可以,除非他的手是干净的,对此事概不知情绝无牵连。 崇拜的偶像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姚彬彦脑筋一转,不好放过难得的机遇呀!俩眼眨成元宝状放光道:“寒情姐,念在咱们同窗一场、玩得投缘,以及晓画生铁杆书迷的份上,今后卖话本子的生意要不要与我们姚家合作呀?”手里特地拿出一本插图由本尊亲手绘制的珍藏版《漫芳缘》。 舞寒情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等几年,我与其他商号签了契约的,做生意要讲诚信。” 姚彬彦小小的失望。 他的小心思舞寒情能懂,为家里拉生意其次,重要的是珍藏版抢手,若非他家财大气粗砸重金极难抢到手,顺便价格能不能优惠点呗。倘若生意让姚家接了去,他更可以理所应当地近水楼台先得月喽! 瞧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舞寒情给予一丝希望:“以后话本子可以多画一本,半卖半送五折友情价,不能再低了。” 暗淡的小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当真?” 转眼,舞寒情再浇一盆温水;“那是指心情好的时候,若心情不好,顶多八折。” 好,价钱无所谓,能保障有就行!姚彬彦乐得心花怒放。 “姚兄,你太狡诈了!”几位哥们儿眼红道,“寒情师叔,那我们嘞?我们也是你的书迷啊!” “嘿嘿,没想到我的话本子在玄门也挺吃香的嘛!”舞寒情勾起一丝兴致:“作画也是力气活,让我省点力行不行。凭你们的财力买的应当是高仿版,优惠条件与姚兄一样,如何?” 哥们几个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得了宝贝还省零花钱,划算! 区区几本书纵然倒贴也贴不了几个钱,但数量多了就变成一笔客观的数字啦,届时自己岂不得赔死?自己挖坑自己跳。 思及此,舞寒情正色道:“先别高兴太早,你们必须先发誓,今天的协议与晓画生的身份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对外面的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否则你们的约定取消,此生不得好死,下辈子做狗。” “好说,好说。”有姚彬彦带头,其他哥们儿旁边照做。他们不难理解,舞寒情无非怕他们泄露出去后会有更多的书迷慕名而来向她讨要福利,收益会大打折扣的。 姚彬彦几人乖巧的表现令舞寒情非常满意,回眸又转向杵边上的徐子诚。 徐子诚被盯得一阵莫名:我啥也没说,啥也没做,更没要话本子,看我干啥? 切,谁叫他肠子直、舌头快,确定藏得住今天的事?舞寒情太清楚他的直性子了。 徐子诚抗议:“他们要的话本子发个誓就行了,凭什么我也发这种毒誓!我不干!” 话音刚落,对方正用一张明朗透着玩味的笑容对着自己,一丝危险钻入徐子诚的鼻尖。随即耳边传来“呲呲”碎音,眸子下瞥,竟有红丝丝的流光于喉咙间闪烁,眼角余光再瞧个仔细,明晃晃的匕首正架在喉咙处。 威武不能屈的俊脸一下子怂得煞白:“别别别,我现在就发誓!” “蜡烛!” 蔑视的评语、威吓不起的怂样,哥舒文睿头顶一滴大汗:画面感好熟啊! 发完誓,舞寒情才解释:“哥舒师兄的人品我信得过,鸿琰师兄涵养甚好,仙门百家的楷模,自然相信你们不会向外界透露。” 接住舞寒情投来欣赏的眼神,贺兰鸿琰回以温柔:“寒情如此信任,我当然愿意守口如瓶。” 晾地上听半天戏,狐狸犬再笨也该听出来舞寒情是母的,她竟敢伪装男的欺骗本大王,人类果真狡猾,探知我喜好,然后煞费苦心投其所好、蓄意勾引。好一出阴谋诡计,无耻! 倘若它的心声让舞寒情听到合该更无语,死野狗想入非非些啥呀,拜托,搞断袖的可是你诶! 众人带着一群小雪球意欲离开,刚走到庭院中央,天色顷刻间暗淡,妖风四起,黑雾流窜,时不时向活物发动攻击。 哥舒文睿顿感缚兽网轻了许多,仔细一瞧,网兜里空空如也,狐狸犬居然逃了! 他们都疏忽了一件事,狐狸犬设下的妖阵犹在,又于此布置良久,定有后手。 “水性杨花的丑女,你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暧昧不清就算了,竟敢假扮男人诱惑本大王使美人计谋害我,不可原谅!”飘荡的嗓音从天空冲舞寒情吼来,寻不到确切方位。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六章 惩妖友诗 哈?舞寒情觉得莫名其妙,那条狗脑袋抽风了不成,哪门子的脑回路! “死狗,滚出来!不许你诬蔑姐姐!”朗琒一尺子挥向天空,所过之处击散几缕飞窜的黑雾。 狐狸犬哼道:“臭娘们,也不瞅瞅自己长的啥丑样子也好意思勾引本大王,老子年轻着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老,跑来老牛吃嫩草!” 岂有此理!舞寒情心里连骂十几声,额头、眉头、拳头、脑门顶齐齐爆筋。“我呸!笨狗蠢狗狗杂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口鼻歪斜、脸皮皱巴巴的尊容,凭你这惨不忍睹的破卖相也配入本座的眼!” 一句话回敬完,众人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瞳仁、后背燃烧着的浓烈怒火劈啪作响,似要燃尽这片荒野。 舞寒情最引以为傲的美丽容颜没有人可以质疑!很好,非常好!没见识没文化山郊僻野的狗杂种,恭喜你成功惹毛了老娘,想死没那么容易! 任何骂名她都能忍,唯独容不得旁人诋毁自己的美貌,谁敢触她的逆鳞,她定将“后悔”二字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与肉体上! 宝扇猛挥,寒霜狂舞,“嘭嘭嘭”几间屋子刹那间冻裂成冰渣子。 舞寒情炸毛足矣理解,然而万年安泰祥和的盛世俊颜换上一副冷眉厉目是众人极为罕见的。 炽烈火球无情焚烧,“轰轰轰”一排房屋灼烧成黝黑焦炭,不过须臾,莫说砖瓦废墟但凡能藏人藏物的地方全部化成灰渣渣。 压制妖阵的众人心底傻愣一叹:火气怎么比当事人还旺盛呐? 狐狸犬藏无可藏,显露化成人形的真身所在。未等它来得及做出反应,凌厉剑气捕捉而来,如牢笼一般将它囚困于内。 剑气飞窜速度之快非狐狸犬那点道行可以比拟的,也就抿口茶的功夫,剑气已在它身上划割无数道伤口,挑断各处经络。皮开肉绽的画面瞅得旁人胆战心惊,纵使斩杀妖邪形同砍萝卜的游猎修士也有些揪心不忍。 “咚”狐狸犬彻底没了反抗之力坠落跪地,舞寒情捏住它下巴,一瓶药水强行灌入它的嘴里。 药物立竿见影,腹中立刻掀起一波翻江倒海,肠子、胃袋仿佛揪到一块儿或拧或绞,痛楚难忍。狐狸犬捧着肚子倒地上直打滚,疼得不停撞树撞墙撞石头,直到一颗亮闪闪的圆珠子骨碌碌从它喉咙里吐出来才缓解少许。 咒术一挥,地上的内丹准确滚到姚彬彦的手里。明明他们全是拖后腿的修为,最后敢壮着胆子留下来帮忙,舞寒情必须承认他们勇气可嘉,故此这便是给他们的嘉奖。当然,奖励并非白拿的,回头那些狗子狗孙将交由姚彬彦卖给专做狗肉生意的商贩子。 舞寒情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再无力气叫嚣的狐狸犬,性感的唇勾勒阴邪的弧线:“少了内丹护体,不知我手里的新药顺着你的伤口渗入血液会有如何反应?”正说着,一只精致的小药瓶把玩于手中,“放心,我不会立马要了你的命。” 狐狸犬浑身凉了个透彻,想哭却哭不出来,悔得肠子那个青啊!挣脱缚兽网后就该立马跑路的,如今恐怕真要落得比碎尸万段惨痛千百倍的下场。 药水垂直滴下,落在它残破不堪的皮肤上,顺着伤口流入经脉的刹那,刀剐之痛传遍全身。 “哇啊……”青山上久久回荡着比杀猪凄惨一百倍的凄嚎。 等候山下的学子们个个听得扎耳,时间久了,难免生出一分担忧,赫连淳熙望向华祯,“他们没事?” 几个与姚彬彦玩得熟的弟子先问出了口,迟迟不见好友人影生怕那狗大王使诈令贺兰璃辰、哥舒文睿他们着了道。 丹之霞的弟子则宽心得多。“别自己吓唬自己,那条野狗还不配让舞师叔拔剑呢!” “岂止啊,张开感知力都嫌浪费!” “放心啦,你们该担忧的是那条狗别没事得罪舞师叔,回头肯定死得惨不忍睹。” “真的假的?”有人质疑。 “要不要说那么夸张?” 双方唏嘘之时,青丘两只眼尖的小狐狸大老远望见某张铁青的脸赶紧把捧手里的小狗丢出,一记闪步躲到青之澜弟子身后。 有弟子不解:“你俩干嘛,见鬼啊!” 一狐狸比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你们瞅瞅舞师叔的脸色,再想想那狗大王长的啥样的脸,我们怕戳在前头会被当成它们的远房亲戚给炖了。” 呃……不至于? 当然至于,舞寒情御剑而下,绷着一张怒气滔天的黑脸喝问:“那堆拖下来的狗杂种呢!” 所有人浑身怵然,颤抖的手齐齐举出灵兽袋。舞寒情大致扫了眼,冷声道:“非常好!剖去内丹,拔光犬牙,通通卖给狗肉贩子!” 啊?生剖啊,会不会很痛?众学子默默同情起犬妖来,碍于惧怕心理不敢发声替它们讨价还价,从轻发落。 转眸,众人瞄见他们身后的姚彬彦,手里捧着伤势极重昏死过去的狐狸犬。 旁人怕,赫连淳熙不怕,嘴唇微启正欲发言,但有人抢先一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师弟。“听到舞师叔说的话了吗?把犬妖全部交由姚公子他们处置。” 妖兽若卖给有名号的商号能换取更多的银钱,爱财的舞寒情应当晓得这一点,想必狐狸犬恼得她不轻,宁愿赔本也要它们的狗命! 贺兰鸿琰温柔揽上舞寒情的肩头,纤长的指抬起她的小脸儿,绽放治愈的笑容:“该罚的都罚了,也该消气了!一群不辨美丑的无知小妖罢了,何必与它们计较,真气坏自己不好看了,岂不中了它们的套?” 仰视眼前俊美的脸庞,心头的憋闷气须臾间消去大半,一双眼变成桃心状而不自知,“有道理。” “游猎一趟,弟子们伤的伤乏的乏,不如找个地方稍作休整再回山,好不好?” “好。”迷糊女顺意应道。 另一头的季韦丞望着俩人的甜蜜画面,心里头跟惯了十坛老陈醋似的酸得掉牙、酸得苦涩。混小子,你不是不碰女人嘛,干嘛霸占本少爷的女人! 他俩的暧昧画面,头回见是惊奇,第二回见惊奇依旧不减。赫连淳熙又想动作,华祯抢先做出反应:“赫连兄,鸿琰好歹是飞升的上仙,修为卓越无需挂心,不如分一些给小辈。”说话间,不时向朗琒使眼色。 朗琒会意,跑上来配合华祯一左一右把赫连淳熙架走,顺便招呼一帮愣小子下山去。机会嘛,多多益善。 宽阔大街人头攒动,小摊叫卖,门店揽客,好不热闹。 画荣轩,当地最大的诗画楼,文人墨客最爱汇集之地,不定期会搞点小比试让学子们互相切磋文墨,琴棋书画任君挑选。 既然有比试,那么楼里的才子佳人必不会少。这帮弟子不是要学搭讪妹子的招嘛,机会送上门,路过不错过。于是乎,一帮没正经的弟子们跟随舞寒情进去凑热闹啦。 云之缈上下全傻了,季韦丞也跟着傻了:她还真教啊? 可不嘛,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教一群青瓜蛋子搭讪年轻姑娘,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今日楼里的题目大致分为三类:听曲猜文、看画猜诗、以及阅文作画。 踏入楼里不能一上来就勾搭姑娘,总得先流露点墨水打打掩护,否则太醒目了,一看就像进来图谋不轨的。 贺兰鸿琰选择听曲猜诗,舞寒情选择阅文作画,季韦丞自诩才华横溢趁此机会大展一番拳脚,于是选择看画猜诗,而这应该是三者之中最简单的。其余人随华祯与赫连淳熙上楼坐着静观好戏。 贺兰鸿琰擅长音律,凭借曲调中的意境品味所含之意,从而猜出对应的诗作,一猜一个准。 舞寒情擅于绘画,身份从未公开,可“晓画生”的名号那么多年不是白顶的,极好地勾绘出诗、词、文、赋的内涵。 至于季韦丞,十首诗词猜对一半,其中三首稍有难度。楼上观众心曰:这水准还不及咱们呢,太忧伤了。 季韦丞大概也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够好,又挑了首诗作画。可惜有舞寒情珠玉在前,他的作品就显得不够看了。好在他总算有点功底,不至于像绣工差的手艺人那般把鸡画成鸭。 正如舞寒情所料,展露头角后许多姑娘们的目光纷纷汇聚而来,时不时指指楼下样貌俊美出尘的公子,掩口轻语,脸上尽是羞涩的嬉笑。 “楼下的两位公子好俊耶!” “那位擅音律的公子简直美得比潘安还潘安,不知是哪家的名门公子,婚配没有。” “那位气宇轩昂的公子画得一手好画,将来必成大器,选他倒也是个好郎君。” 言谈之中没有一句是分给季韦丞的。 此时莫说楼里的姑娘们为贺兰鸿琰与舞寒情着迷,一同来游猎的女弟子们也折服了,甚至差点忘记舞寒情实为女儿身的身份。 季韦丞心塞,自己可以输给瞧上的女人,但不可以输给那个长得招蜂引蝶、娘里娘气的臭小子! 时机差不多了,舞寒情环视一圈好挑个目标。恰逢此时,某道一句言辞一听就觉反感的男音送上门来。 “姑娘别走啊,今晚与本公子对酒当歌,共度良宵,如此风雅之事有何不好?”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七章 打恶斗画 “你放开,我不认识你干嘛要跟你喝酒,登徒子!” 女子试图甩开,而男人的力量远胜女子,牢牢钳住不肯撒手,今晚吃定她了。 哟!机会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猎物想跑跑不掉,她若敢吭声他就敢更大声地吼,说她是自己的媳妇,看她如何正名,男人讲的话才叫分量。男子早盘算好了,正得意之际,一把扇子横空飞来,“啪”的一下打掉他的咸猪蹄子。 “嗷……”男人吃痛,不得不松手,猎物趁机挣脱逃到一边。男人顺着扇子迂回的方向目光恰好落到舞寒情头上。碍于人多,说话不宜太张扬:“阁下这是何意?” 恼怒的双眸狠狠瞪来,男人正好将他鼠目猴腮的黝黑尊容转了过来,颜值已经够煞风景了,鼻翼旁还生一颗长了毛的大黑痣再添一笔猥琐。 舞寒情吸口气缓缓,“没其他意思,就想送你首诗而已。”下山时赏了一路的美人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八折。 “本公子英俊潇洒,你且道来听听。” 舞寒情强忍腹中的一丝不适,保持礼貌地微笑:“今日诗楼漫步,鼠眉丑男装酷,呕吐,呕吐,模样甚是叫人心猝。” “哈哈哈哈哈哈……”全堂哄笑,即使极其注重休养的云之缈亦忍不住轻笑。“就这尊容也好意思说自己英俊潇洒,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这首诗形容得太贴切啦!” “你……”鼠眼男气极,一时间找不到词骂回去,恨得直咬牙:“臭小子,我要与你比试!” “好啊,就用你最得意的画作来比试,题目随你出。”舞寒情特地用折扇指了指“阅文作画”的方向,让对方先见识下自己的画作。 鼠眼男一眼望去不得不震住,那几张画作的水准竟不亚于他,可他绝不会轻易认输,山水画算什么,他真正拿手的是美人图,在这一带能超越他的寥寥无几,稳赢。 “时间一炷香,各自画一张美人图。赢了,你必须向我磕头致歉!”鼠眼男昂首挺胸,好像已经赢了一般。 “如果你输了又当如何?” “我不会输。” 舞寒情淡笑:“别把话说得太满。假若你输了就把全部家产分给被你糟践过的二十三名女子如何?” 众人哗然,此言何意? 鼠眼男体内血液一阵翻滚,仿佛一层巨浪高高掀过头顶,他做事向来利落干净,无人能知,眼前之人明明头一次见,怎么可能知晓?转念,转眼立刻平复下来,没准是他瞎猫拖到死耗子蒙中了。 “我若输了,罚酒三大碗。”鼠眼男说话时口气明显软了几分,不知是真的做贼心虚,还是看着对方也成竹在胸的架势少了些底气。 “成交。” 听到有好戏上演,楼上雅间犯懒的美艳女子也来了精神,走到回廊斜倚柱子观摩楼下的情况。当美目顾盼到修长的俊影上,不由停顿:是他?好久不见。 比试开始。 鼠眼男在所有画作中数美人图画得最为娴熟,比试一开始他便提起笔杆勾绘美人的轮廓,笔法驾轻就熟。反观舞寒情,迟迟没有动笔,立于桌前,闭目陷入沉思。 楼上的弟子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不懂了,难不成舞师叔想认输? 旁人见状同样这般以为,鼠眼秀才正是以卓越画功才小有名气,打着该名号吸引妙龄少女无数,本以为难得遇到人外人可以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气焰,然而他们全错了,虚张声势而已。 此刻,馡涟和叶容嫣倒心有灵犀,心底下巴不得舞寒情那个抢男人的狐狸精自掘坟墓,输得越惨越好。到时颜面丢尽,看她还拿什么勾引男人。 约摸等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整个楼里的观众皆等得快失去耐心了,唯独贺兰鸿琰对她有一丝期待,魅灵族的通病,他们对美人的评价可不低啊! 待鼠眼男的美人已成形娇容,此时大概除了朗琒、姚彬彦一行人外没几人对她抱有一丝希望喽。而静思良久的舞寒情终于不负他们所望提起了画笔,这段时间她在试图捕捉梦中人的神韵罢了。 论笔法,舞寒情的老练不输于鼠眼男,后面的用色更大胆,画着画着握笔的手势也走了样,笔的粗细也一直在不断替换,吃瓜群众们只觉新奇,心思全转移到观察二人的技法,画像嘛等完成了再说。 火星子燃尽最后一点香末,时间到! 二人同时收笔,画像掐着点刚好完成。 鼠眼男极负自信,率先将自己的舞仙女展现于人前。九天仙子漫舞云间,七彩祥云炫灿而虚渺,一朵昙花托于掌间,仙女飞天之际低眉回眸,一双美目流露一丝眷恋凡尘的不舍,传神而感伤。 一副舞仙女震惊四座,季韦丞呆立一旁同样被惊艳到,心里很不想承认但必须接受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至少在目前的场子里,他那点水准犹如稚童学画,拿不出手哇! “仙女灵动曼妙,画得好美啊!” “那仙女眉眼传神好像活了一样,大概九天玄女当真下得凡尘也不过如此!”有人赞道。 赞叹之言落在二楼的仙门弟子耳里只觉好笑,鼠眼男虽画得好,但真来两个相貌出众的绝对比画上美一百倍。何况眼前就有个现成的,若她恢复女装的话。 “此人的画又精进不少,看来是无人能超越他了。” 观众们有称赞的,亦有自叹不如的,脆弱的自尊心哀伤大片。 没事,反正不是头一回受打击了,多伤心几次便习惯了,有人很快恢复过来,想起鼠眼男边上还站着一人呢! 舞寒情也大方地将自己的美人图展现出来。如果适才的舞仙女众人认为是惊艳,那么现在就是惊雷,瞪圆的眼珠子差点撑裂了。 画中的美人的确美到极致,但是确定他没画错?画中之人竟竟竟竟竟——竟然是个男人! 画中男子端坐抚琴信手弹拨,紫色长发随风飘扬,一双琉璃色瞳仁灿若星河,茉莉花开,皎洁而不乏盎然生意,唯美而雅致。 等会儿,睁大眼睛再瞧仔细些,画中美如谪仙的男子指尖信手弹拨的并非七弦古琴,而是十三弦的筝! “此画用色艳而不俗,简朴而不显单调,勾画线条刚柔并济、顿挫有致无一丝生硬,极好表现出男子的阳刚之美。妙哉,妙哉!”赏识者掉头称赞。 “画中人虽为男子,但他的美不输于女子,尤其是他淡漠尘嚣的眼神,太迷人了!” “妙笔生美人,况且那公子本身也长得俊俏,两者搁一块儿,倒又是另一番风景。” “等等,你这么一说,我怎么突然觉得画里的美人跟他身边的另一位公子有几分相像呀?” 一语提点,许多目光转移到贺兰鸿琰身上,“的确有两分神韵,不过样貌差得远啦,一个乃天人之姿,一个乃凡人之态,终究不可同日而语。” 贺兰鸿琰俊雅无双,奈何这里的皆为凡人,只知叹息两者天差地别,殊不知舞寒情所画的正是他用法术掩去的本来样貌。 莫说俩眼没瞎的凡人,二楼观戏的仙门子弟同样认得真切,二者的相似何止两三分,起码一半。 鼠眼男耳朵没聋,听到众人对舞寒情的言论远胜自己,起初的稳操胜券如今摇摇欲坠。 “荒唐!‘美人’向来泛指女子,你画个男人存心捣蛋是不是!”鼠眼男再不发声阻止就要输了。 “笑话!比试只说画美人,何时说过画女不画男?”舞寒情底气十足,气场不输于任何人。 鼠眼男一堵。失策呀,让人钻了空子! “试问天地法则中哪条法则规定‘美’之一字只可用于女子身上,不可用于男子身上?” 众口无言,还真没听说过。 “再问人间律法中又有哪一条律法明文规定‘美’只能拿来形容女子,不许用来描绘男子?” 众口哑然,确实也没这条。 “所以,要试着打破墨守成规的观念。” “你你你,你强词夺理!” “怎么,你做梦能梦见仙女,那我在梦里就不能遇上天人了?何况又有谁说过天上只有女仙没有男仙了?” 华祯心里给自家的好义妹翘起骄傲的大拇指:这浑犯得好! 见某丫头信誓旦旦碾压鼠眼男的架势,一缕喜悦掠过心头,贺兰鸿琰好看的唇线浮起一抹浅笑:健忘丫头! 舞寒情不必再多费口舌,胜负显而易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鼠眼男今日彻头彻尾地被人比了下去,黑着脸气极退去一边。一口凭白让人搅黄好事的恶气还未舒缓少许,一道媚影踩着优雅的莲步走入众人的视线。 女子窈窕明艳,仪态优雅却略带三分慵懒,步子不偏不倚定在谪仙美图画前,望着它如同在鉴赏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美目流盼,我见犹怜,细语婉声:“此画画得极美,奴家甚为欢喜,公子可愿意相赠与我?” 鼠眼男瞪圆的眼珠子几乎快炸裂了,这算什么意思,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美人图今时非要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明艳女子此举无疑给鼠眼男补上扎心一刀。 舞寒情对自己的画最后审视一遍,淡然道:“有何不可?姑娘瞧得上眼尽管拿去便是。” 好听的嗓音赫然阻止:“且慢!” 卷二茉香璃曲第五十八章 讨画问病 明艳女子正欲搭上画的手蓦然顿住,眸光望向后方的音源。 “这幅画我也觉得画得挺好,舞公子不如赠与我。”贺兰鸿琰浅笑如柔风,让人不忍心拒绝。 舞寒情压了压莫名乱跳的小心脏,镇定道:“这幅画仍是欠了几分神韵,送便送了,贺兰公子若是也喜欢,回头我试着再画一幅更好的给你,可好?” 贺兰鸿琰容色不改,应道:“好啊,我等着。” 见机,明艳女子利落把画收起,欠身礼谢,该做的趁早做了,免得俩人反悔。 见贺兰鸿琰回答认真的样子,舞寒情脑袋一白,为何隐隐有种把自己给卖了的感觉? 又某声女音认出谪仙美图的画风:“那不是晓画生的画风嘛!” 楼内所有目光再度齐聚到舞寒情身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个透彻,无不似在说:这货是真是假? 万众瞩目的眼光舞寒情早受惯了,既然有人识货猜中了,她不妨大大方方开门见山,正儿八经道:“在下乃晓画生第十七代传人。” 众人恍然,难怪鼠眼书生会输,此刻而言亦是他输得其所,技不如人很正常,没啥大不了的。 姑娘们得到确认,莹亮的大眼睛纷纷扑闪出崇拜的光芒。“公子才貌双全,能否与我们喝杯茶,探讨一二?” “好啊。”舞寒情一口答应,“小姐们请客,在下付账。” “哇喔!”女孩们惊呼,好大方的公子呀!姑娘们对眼前的俊公子简直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着迷,俩眼睛不自觉眨成粉红大桃心。 楼上的求学者们不得不为她竖起佩服的大拇指:好大的手笔啊!有魄力!这招咱们收啦! 临走之际,舞寒情可没忘了鼠眼男的赌约,小二哥依照吩咐端上实打实的三大碗烈酒,所谓的大碗乃堪比脸盆盛汤用的大汤碗。酒香醇厚,掩不住四溢的浓浓烈性。 鼠眼男当即呲牙跳脚:“臭小子,你存心耍我呐!此酒性烈劲足,一杯就够受的,你居然用汤碗来盛,天底下有谁是这般喝酒哒!十来斤的分量灌下肚,我还能走出去嘛!” “当时你亲口说的三大碗酒,一没说用多大的碗,二没说喝什么样的酒,难不成现在想耍赖?” “你!”鼠眼男闷掉,又有一丝庆幸,幸亏自己有颗聪明的脑袋,没有信口胡言“任凭处置”之类的豪言壮语,否则非得让眼前令人俩眼充血的鬼小子耍得团团转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鼠眼男不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将三大碗酒灌下,一滴不剩。他酒量虽好却非酒缸投胎,脚下蹒跚踩虚,脑子里一片恍惚,感觉跟飘起来似的,身形一歪刚好摔倒洮磊的臂膀。在舞寒情道破他的罪行时,洮磊便可领会此人命不久矣。 女孩们这会儿更佩服舞寒情的胆识啦,纷纷盛情邀请。 眼睁睁看着别人让姑娘们簇拥着,有人羡慕,自然有人眼红嫉妒,冷不丁朝被一群女孩拉上楼的背影酸溜溜地丢出一句“娶妻娶贤不娶貌。” 醋劲十足的酸话谁听不出来?明摆着暗讽舞寒情让美色迷昏了头脑,顺便触触她的霉头,回头别让女人卖了还在替她们数钱! 舞寒情想也不想接口回讥一句下联:“送你丑女要不要?”附送丑女图一张。 丑女像三下巴,让肥肉捂进去的绿豆眼一大一小不对称,鼻孔粗大,完全媲美女版猪八戒。“哗啦啦……”全场呕吐一片。 舞寒情嗤之以鼻:切,叫你们装,在姑奶奶面前通通原形毕露!哈哈。 该举止如果在贺兰鸿琰眼里是顽皮,那么在情人眼里就是风趣幽默,姑娘们的少女心更迷醉了! “公子好风趣,书香画美妙笔生。”上联出。 “纸醉金迷红颜娇。”下联对。 季韦丞上一秒还在嫉恨贺兰鸿琰仗着自己花容月貌诱拐他的女人,现在的念头只剩下自惭形秽,哄女人的路数比自个儿还厉害,不好追啊!瞪了贺兰鸿琰一眼,率先甩袖上楼,此时也唯有叶容嫣能为他顺气。 贺兰鸿琰满不在乎,本该拦着点,转念则觉得小丫头那样闹腾也挺好,正好给不自量力的人竖一堵高墙,趁早知难而退。 望着对面歪文斜诗相谈甚欢的那头,赫连淳熙坐不住,得赶紧打住,回头别把云之缈的门生给一道带坏了。 刚有动作却让华祯拦下:“赫连兄莫急,你瞅瞅咱们青之澜的弟子哪个歪过?况且她现在只是履行承诺而已。”瞟了瞟后面正学得认真的学子们。 “……”赫连淳熙认栽。罢了,就当给自家门生长见识。 楼上厢房,里面的布置是楼里最奢华的,空气中弥漫着扑鼻的浓香。 明艳女子把画摊开,细细品味,今天拿回来的要比当年收回来的更美些,她的心都酥了,良久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命人拿去好好裱起来。 松散的步子走至窗边,望着下方渐行渐远的仙门子弟,眸光不偏不倚投向自己心心念念八千余年的俊影:俊哥哥,你的美依旧如昔。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于人海之中,明艳女子形貌微变,美丽容颜更加楚楚动人,足以迷倒大波痴心汉。 谁都料不到眼前这位明艳娇可的佳人竟是天君也不好轻易得罪的魔尊的嫡亲妹妹——魔族公主烯滟。 回程途中,赫连淳熙与贺兰鸿琰并肩而行。 “师弟,你今天心情极好,可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的确。” 能捕捉到一丝舞寒情的心思,心情怎会不好?说起来还得感谢姚彬彦那份执着的八卦精神。 白兔少女为感谢众人的搭救之恩,特地掏出自创的爪功武谱作为谢礼。 适才兔妖对战犬妖的场面众人皆看得一清二楚,同样使的爪功,犬妖的可要比兔妖的锐利得多,兔妖的则显得软绵无力,处处被压一头。 捉妖杀怪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谁敢拿软棉无力形同挠痒痒的功夫去赌自个儿的小命?彼此间推辞来推辞去,也只有舞寒情敢接下,因为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酸劲上,她可还惦记着蹂躏狗崽子们呢! 下山途中,姚彬彦依然惦念着打听舞寒情曾经犯过的病,其他好奇宝宝皆扑闪着瘆人的星眸死死咬住朗琒。 一滴大汗悬于后脑。片刻后……好,朗琒败了,娓娓道出实情。 四千年前,舞寒情对某个类似人物传记里的角色颇为欣赏,那位人物棋艺高超,人也长得美,于是乎,她会找棋艺过关模样俊朗的男子装扮成他的样子,然后再画下来,仅此而已。 然而四千年前回仙门报到前夕,舞寒情喝醉了酒,在梦里遇见一位紫发飘溢、样貌极美极雅的美人后,这找人装扮的毛病就自然而然地好了,之后极少再找人装扮角色。 舞寒情正气得慌,脑袋里只顾着惩处狗崽子的小命,待她留意到的时候,朗琒已讲得差不多了。提及此,朗琒所述的仅为缘由之一,其二许是想找人扮成当年失明时遇到的哑巴少年。只是时间久远,两条缘由已然混淆不清了。 姚彬彦他们的话毫无遗漏飘入贺兰鸿琰的耳朵,难得健忘丫头没将自己忘个干净,总算是个好消息。 回到云之缈,舞寒情不得不面对一堆未抄完的规矩,头疼啊! 玩闹归玩闹,该认罚的舞寒情绝不会耍赖皮,非常自觉地按时来书阁抄写,所以无需派人特地盯着。 而这刚好给了她早点解脱的机会。反正贺兰鸿琰有意放水,索性大胆地左右开工,歪咒斜术用到极致,加上他还给自己的作业,本需六七日才能抄完的山规仅仅两日即可完成。 正高兴着大功告成,贺兰鸿琰极“适时”地出现在舞寒情面前,轻柔的笑容仿佛严寒千年的冰山雪原也会融化。 贺兰鸿琰刻意凑近她身前,好似慈爱的哥哥一般柔声道:“寒情,你可是答应了要与我临摹字帖的,不会反悔?不然的话,若师父发现端倪,我唯有如实禀报了。” 不知不觉间,彼此已近在咫尺的距离,放大的俊颜美得无可挑剔。 舞寒情脑袋晕乎乎地应了声“不会啦”,完全忘记如何去思考,甚至忽略掉自己“扑通扑通”节奏乱套的心跳。 见小丫头在自己手里跟个乖巧可人的小猫似的,贺兰鸿琰非常满意这个效果。话说,他是不是该感谢华祯极力推荐他使用美人计呀? 接下来的几日舞寒情如约而至,安安分分地坐下,一笔一画慢条斯理地写字,态度端正,就像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贺兰鸿琰则是一位极富有耐心的好老师,不仅讲课好听,更愿意手握着手言传身教。 有时,舞寒情亦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由贺兰鸿琰摆布,只因为对方凑得太近,晕得她忘记如何去写字。美人当前,她还有心思练字嘛! 云之缈,绝尘阁。 镜子里映现出书阁内的情景。 镜中的一男一女姿态固然规矩,可终归挨得近了些,两个人都快贴上了,活脱脱一对甜蜜小两口。 靖文真君立于镜前,望着镜中的画面忍不住打颤,简直吓飞他半个魂儿。他不反对自家的宝贝弟子与女子谈情说爱,可他喜欢谁不好,偏偏瞧上那个凶野乖张的丫头,老天是要废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明珠吗? 靖文真君心急如焚,恨不得此刻穿过镜子立马隔在两人中间,把他们的距离扯远点,近几天他可没少补课关于舞寒情的荒唐事迹。 卷二茉香璃曲 第五十九掌 验考纵酒 赫连淳熙素来与师弟要好,自打舞寒情上山后,贺兰鸿琰的变化他全看在眼里,不论她做何事哪怕瞎胡闹也站在她身边,与以往的他一反常态。 今时最炙手可热的梦珊仙子也未能入得师弟的法眼,舞寒情性子野烈,除了容貌漂亮点、修为高点凭什么能让完美无缺的师弟为之倾倒?难不成有前尘恩怨? 思及此,脑中灵光一现,前尘恩怨?难道说她就是当年救过鸿琰的红发少女? 望着师父着急的模样,赫连淳熙从旁劝道:“师父莫急,师弟做事向来掌握分寸,或许他是在报恩而已。” 靖文真君狐疑一瞥:“报什么恩?” “当年师弟在凡间遇害的救命之恩。” 与其说靖文真君火气大不如说他心急,道:“淳熙,你自己瞧瞧他的样子,那像是报恩的样儿吗?报恩就必须以身相许不成?” “师父……”赫连淳熙还想再劝,偏偏一时间想不到词儿。 “唉!”靖文真君甩袖哀叹,“罢了罢了,反正过几天那丫头也该走了,我再收收他的心。” 正如靖文真君所言,再过不了几天上山听教的学子们就该各回各家了,可问题来了,下山前的验收考试该咋办? 一帮学子们光在房里一边火烧眉毛急得发愁,一边又没心思看书复习功课,宁可发呆浪费时间也不愿多看一字。思来想去没法子了,看来只有借助外力了。众人灵机一动:或许她有办法! 姚彬彦他们所谓的她当然是陶昕婷最敬佩最推崇的她了,而她对付不爱学习的猴崽子学生有的是办法。 早在罚抄戒规之前,靖文真君已然默许舞寒情不必再来听课了,眼不见为净,传教起来心里踏实多了,总算没个打岔的。一个嫌教得枯燥不乐意听,一个嫌作息习惯太差不乐意教,正好皆大欢喜。 可惜舒坦日子没过几天,靖文真君又皱眉了,怎么来受教的学生坐姿东倒西歪不说,脸上还鼻青眼肿,更有明目张胆趴倒打呼噜的?果然恶习传千里啊! 好在他自家的门生未受影响,循规蹈矩恪守礼节,总算得到一点安慰。 近日来山上很不太平,耳边时常能听到“乒乒乓乓”的轰响,云之缈门生颇感好奇,决定一探究竟。听源头像是从青之澜借宿的庭院那边传出来的。 刚迈开几步,两道阴影飞了过来,俩门生均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画面一晃就换成了蓝天白云,“咚”的一下生生让人扑翻在地。 另一道阴影树上挂了一挂,由于重力及惯性作用折断几根细枝笔直掉在三人身上。 底下的俩门生胸口一阵翻涌,要不是树枝的阻力渐缓掉落之人的冲击,他们可真要被砸得喷血见阎王咯。莫说“救命”俩字生生卡在喉咙口,连喊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们两个快起来!”后边的两个门生上前两步正欲把掉落的两个人拉开,哪知头顶又多一道阴影。有了前车之鉴,二人反应及时齐齐向两边躲开。 “咚”某个倒霉人影重重地与大地来个亲密拥吻。仔细观察三人的状况,如果方才俩货是让人给抛出来的,那么后来的就是被炸出来的,灰头土脸,蓬头散发,脑袋还冒着几缕烟,狼狈之极。 望了望周边确认再无重物掉落,把人压着的两个赶紧从底下人的身上滚下来,帮忙扶起地上两位正白眼冒星星的门生。 “你们仨做什么呢?闹偷袭吗?” “没有没有,我们温习功课而已,就是舞师叔的法子粗暴了些。” “据说这叫什么魔鬼式教育法,温习效果特好,我们扛得住。”被炸飞的某位仁兄悲壮而坚毅。 瞧对方一个个的狼狈样,俩门生足下不自觉后退一步,心道:确定只是粗暴,而非残暴? 人砸完了,上空又飘来空灵的女音,听起来三分严厉:“人呢!还不死回来背书!” “马上回来!”三人异口同声,捂住痛处一瘸一拐返回庭院。 俩门生一副见鬼似的寒栗表情,什么胡来的温习方法,能有用吗? 管他有用没用,总算这一趟没有白跑,同门也没有白白挨砸,合着那些弟子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是这么闹腾出来的。 三个背影渐行渐远,而他们的对话照样清楚传来。 “喂,你俩走慢点,我的腿麻着呢。” “麻你个头,你下面起码还有俩‘垫子’呢,诶哟,我的老腰啊……” “瞎叫唤啥呀,你们不过是弹出来的,我可是被炸出来的,哪儿哪儿都疼!” 教学方法有用没用不是云之缈说了算,而是实际效果说了算,几日后的考试自见分晓。 众门生与靖文真君通通见证了奇迹。比起往届的成绩,此次考试的不及格居然创了新低!尤其经过舞寒情摧残的竟无一人低于乙下,难得呀!本有几个他还不看好来的。 至于舞寒情本人,成绩甲上,青之澜弟子的成绩同样挑不出什么毛病,最难能可贵的是成绩真实可信,断无作弊之嫌。 对此,靖文真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面对舞寒情的态度该笑还是该哭。 千盼万盼,学子们终于盼来下山的日子,心情如获大赦一般阳光灿烂,今晚必须肆意逍遥一番,一醉方休。 福味楼,当地鼎好的酒楼,菜色好,酒更好。依照当时约定好的,舞寒情早早打点好一切。 众人享受着满桌子的美味佳酿,不亦乐乎,简直如置天堂。大约近半的菜色出自舞寒情之手,将承诺履行得实实在在。 “哇,这道杨梅酱肘子好吃!” “芙蓉蒸鱼片口感清爽,好吃!” “小金鱼可爱又逼真,面皮晶莹剔透,好看极啦!”姚雨萌同赞。 云之缈虽好,无奈那伙食的古怪口味实在不敢恭维,也只有在用膳的时候众人才会生出好好修炼尽早辟谷的念头。当然用完膳后又将这份难得的“上进心”抛诸脑后啦。 坐下来一道品尝菜色的云之缈门生必须低头承认舞寒情的厨艺确实挺好,口味比山上的好太多了。 云之缈会跟姚彬彦一众碰到一起纯粹顺路下山采办罢了,当然贺兰鸿琰极乐意与他们一起。 季韦丞为何跟随其中,缘由无需多问,动动脚趾便可猜到,无非为了追求美人儿呗。 徐子诚对传闻里的奇葩师叔图个好奇,硬拖着同门留下凑个热闹。出都出来了,在外头多逗留一两日没什么要紧的。丹之霞与苍之尘互相交好但不代表经常见面,哥舒文睿甘愿留下多看她几眼,哪怕远远的一眼也好。 馡涟自见舞寒情的第一眼起就认出了她的本来面目——宫琬霜,无论相貌亦或脾性与当年一样,从未改变。现在暴露身份尚早,另外她才不要跟情敌同住一个屋檐下,于是率素灵族等众早些离去。故此,今晚没那口福喽。 整座楼里楼上楼下坐得满满当当,酒过三巡更是热闹。陶昕婷便是其中最不消停的,有她起头就别指望一帮乖孩子能安分到哪儿去。什么划拳呀、行酒令呀,一样别想逃! 姚彬彦微红着脸,提了壶酒坐到舞寒情一桌,“寒情姐,听闻你行酒令不赖,与我比划一局如何?” “好啊。”酒醉的粉晕同样爬上她的双颊。 “一点点、哥俩好、三多多、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巧七、八匹马、你喝酒啊、十全到。” “哈哈,输啦输啦,喝酒。” 醉酒之后,就连乖巧的朗琒也不例外。 “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三只青蛙三张嘴,六只眼睛十条腿,扑通,扑通……” “错啦错啦,三只青蛙十二条腿。输啦,喝酒。” 晾边上的季韦氶瞧似美人在怀,乐在其中,可那双活络的眼睛不时朝姚彬彦的方向瞄去,巴不得把人替换下来取而代之。 “公子,好酒量,奴家好困……”季韦氶在外寻花问柳惯了,叶容嫣自然是他的手下败将,双颊的娇粉更添她的妩媚之姿。 只惜季韦氶并非感情专一之人,已经吃到嘴边的哪有锅里的新鲜,何况对方的韵味比起眼前的更香更浓,甚至比梦珊仙子还多一份韵味,一股少有的辣劲儿。 比划几局,姚彬彦今晚的手气似乎不错,输少赢多,就是酒量需要再磨炼磨炼,几碗酒下肚,视线愈发迷糊。 由于曾经做生意的关系,舞寒情的酒量早锻炼出来了,只因喝得太多,此刻倒和姚彬彦半斤八两,眼前的景物全在打转,包括晃晃悠悠走来的季韦丞。 “舞姑娘玩得可还尽兴?要不要与我再比划几下?”今夜人多,季韦丞不会做什么歪念之举,但并不妨碍他制造机会拉近距离。 “寒情,你已经醉了,不宜再喝。” 好听且温柔的嗓音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朦胧中,面前修长的身影与梦里呈现出的紫发美人的轮廓完美地重合到一起。 “美人哥哥。”纤细的玉指指着季韦丞,娇俏的脸庞愣了一愣,笑颜再展,迷离而痴醉。“我听你的。” 人家喝得正欢呢,没事劝什么酒啊!季韦丞以为舞寒情同意自己的看法,自信地迎了上去。凑前两步,不忘朝贺兰鸿琰斜视一眼:瞧见没有,她认可的是我,不解风情的家伙。 正得意之际,孰知舞寒情竟一把将凑近的季韦氶霍地推开,“起开,别妨碍老娘欣赏美人儿。” 一言飙出,好几个尚存一丝清醒的弟子反而清醒几分:什么情况?怎么听着像某些调戏良家妇女的男人该讲的话呀? 这个问题,云之缈众同问。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章 戳心扎肺 局势突然来个大反转,季韦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孰知,贺兰鸿琰不管如何做想,连一眼都懒得分给他。 贺兰鸿琰温雅一笑,足够酥倒大片少女心。凑前两步顺势将晃晃悠悠的倩影揽入怀里,温柔的嗓音在心仪女子的耳畔轻语呢喃:“要不要让我送你回房?” “好啊。”舞寒情乖顺回应。醒着的时候就免疫力欠佳,现在脑袋醉得晕乎乎的,面对美人更没啥招架之力。 赫连淳熙更未料到宝贝师弟不单这么说还真这般做,将舞寒情打横抱起,稳步送上楼上的客房。 堂下不论清醒的还是半醉半醒的均忍不住揉揉眼再睁开,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试过几下,画面依旧,还真没瞧错! 某双夹着鸡翅的筷子吓得一松,掉回碗里。 藏于袖中的拳头紧紧握起,季韦丞发誓:我想要的女人谁也别想得到! 有理想是件好事,但季韦丞从未想过心心念念的女人从来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家早在八千年前就名花有主啦。 又正如昔年的舞寒情,何曾晓得自己竟因为亲手所绘的妙笔丹青而丢了小命,最终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即便没什么传出去总会有损名声,赫连淳熙面露忧色。 华祯适时劝道:“赫连兄莫急,卿霜醉成那般能掀起什么浪。再说了,璃辰堂堂一个上仙,修为不在卿霜之下,谁欺负得了他?你信不过卿霜的酒品,可我绝对信得过璃辰的人品。” 赫连淳熙忙道:“可是孤男寡女的……” 华祯截道:“就算他们真出了事又如何,放眼四海八荒,我的妹妹身份尊贵非凡,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妄想的。璃辰娶了她不亏。”话说当年,他俩的红线还是他随手一指给牵上的。 赫连淳熙无言可对,亦懒得对,鸿琰知道是非对错,该怎么做自有分寸。 讲话的声音并不高调,却足以令在场神智清醒的人听得清楚,意不在刻意显摆,而是要某人学会掂量自己什么货色,区区一个新崛起的世家,品行不伦不类,好意思垂涎天鹅肉,趁早知难而退! 听得此言,偏偏某个被掀倒的家伙就是不肯认输,拳头紧紧捏起,对偏心不公的华祯油然生起强烈敌意。你口口声声说她身份尊贵,我更得娶定她,既为自己喜欢,也为家族兴旺,可谓一箭双雕。 季韦丞算盘打得极好,却忽略了一点,华祯在说话时直接称呼了贺兰鸿琰的本名璃辰,于称谓上流露出二人乃熟识,且关系挺好。而他,是个什么都不配的外人。 客房内,贺兰鸿琰将怀里入睡的伊人平放于床上,动作无比轻柔,仿佛呵护某件千年难觅的稀世珍宝一般。脱去鞋子,盖上被褥,均小心翼翼,生怕将她弄醒,搅了她的好梦。 贺兰鸿琰绝美的容颜浮起喜悦的浅笑,小丫头,你平安便好。 眷恋的目光久久凝视在那熟睡的俏颜上,不舍得移开。无奈碍于礼节他不宜多待,临走前,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思念的一吻。 夜深静寂,楼里的人皆已安睡。 月光洒下,恍若为长廊铺上一层银白薄霜。 贺兰鸿琰难得没有按时就寝,立于外廊观赏皎洁月色。 挺拔俊影同样没有安寝,闲步踏来,立于其身后,抬头仰望空中缺了一块儿的银月。 折扇撑开,华祯轻摇两下,道:“瞧你心情挺好,想来此次见面你俩相处得很愉快。” 贺兰鸿琰侧过脸来,道:“她向来不喜欢规矩,来云之缈听教不是你有意安排的?” “天地良心,我再胡来也不会整这出,存心让她记恨我吗?小丫头再浑却懂得拿捏分寸,需要你师父来教?” 贺兰鸿琰默然,想想也对,无论曾经亦或现在,华祯几时给她寻过刻板夫子教她规矩。如果她的师父换成霄河,估计早干出叛出师门的事来。 华祯继续道:“我是不会抢功的,要谢就谢霄河,歪打正着,正好省了我花心思。不对,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我顺水推舟让她罚抄,你能捞到机会把她迷住?” 贺兰鸿琰眉头微蹙,“你怎么把我说得好像以色侍人的凡尘女子?” 华祯语重心长道:“璃辰兄,长相好是敲门砖,不然怎么抛砖引玉啊?你再看我,要不是有副倜傥风流的好相貌,她能服服帖帖给我当妹妹嘛!你俩的情况跟旁人不一样呗。” 一个爱美,一个生得美,多契合的一对!华祯自始至终都这般认为的。 “对了。”贺兰鸿琰想起一个压抑心底多日的疑问,“华兄,你曾书信与我,说卿霜经常带着门里弟子瞎胡闹,怎么来了云之缈倒安分了,反倒是舍妹触犯山门戒律?” 这个问题他不敢在山上问,就怕答案缺乏说服力,传入师父他老人家的耳朵里会引起不悦。对于舞寒情的野烈性子,师父早生成见,尤其在罚抄期间时不时会观测自己与她之间的动向,如果再传些什么添油加醋的闲话,只怕会加深误会。 “那个淘气鬼不走心罢了。”华祯道,语气里掠过一丝烦心,“她哪有卿霜懂分寸。卿霜得知自己要来,当即把历年来过云之缈的弟子全叫了出来,把记得的戒规都写下来,拼拼凑凑也有个几百条,剩余的参考和尚庙或尼姑庵,再者谁家没个家规门规的,拿来凑数即可。另外还告诫弟子,上山后做任何事都不要有侥幸心理。所以啊,如果不是淘气鬼闯祸,卿霜这一趟肯定平顺无事。” “照你这意思,我是不是还要感谢舍妹给我们制造了机会?” “有道理诶!”华祯倒不客气,反正大家老相熟了。 望着对方又好气又好笑的脸,华祯又道:“好啦,开玩笑啦。就算没有昕婷那一闹,一个月的时间还怕找不到别的机会?” 贺兰鸿琰点头轻叹:“或许。” 没了严规戒律的管束,加之昨日的放纵,喝到七歪八倒酩酊大醉的众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大清早的,赫连淳熙带领随行门生出去采办货物,独留贺兰鸿琰陪舞寒情享用早点,待送走众人,自会与他们会合。 大堂内再次坐得满满当当,大家伙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一想到待会就要分别,心里难免有些不舍,一个月捣腾下来,一起犯禁一起受罚一起游猎,感情能不好嘛。 再比如陶昕婷养伤期间,哥舒文睿可没少嘘寒问暖,他俩本就投缘,不知道这次感情能增进多少呢?舞寒情边品尝桌上的糕点,边饶有趣味地留意他们。 “舞师叔。”糕点未尝几口,洮挚来到她身旁禀报事务,“师叔祖刚传信来,年关将至,要您早些回去查阅账本。还特地叮嘱,切勿在外多做逗留。” “晓得啦。”舞寒情应得漫不经心,每年的惯例,几千年下来,她想忘掉都难。老古董怕她健忘,每次都要啰嗦一句,听得耳朵都长茧啦。 舞寒情曾出身于商贾,算账一把好手,入门后凭此将青之澜潜藏的蠹虫一扫而光。霄河古董归古董,却是个懂得变通的,可把他高兴得老泪纵横。自此之后,霄河将门中一半的产业丢给她这个不掌任何职位的闲人,自个儿也好偷得半日清闲。 贺兰鸿琰微懵:“寒情,这些事不应该由掌执的长老们打理吗?怎么落在你头上?” “老古董见不得我清闲,存心给我找点事做呗。”舞寒情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 “好,小霜儿辛苦啦,多吃点补补。”贺兰鸿琰夹起一个水晶蒸饺温柔地送到她的嘴边。 舞寒情就像个乖巧听哥哥话的妹妹,一口咬进嘴里。 洮挚识趣地悄悄退下,不敢打扰二人的甜蜜氛围。大堂里长眼睛的都瞧得出,他们的偶像怕是要名花有主喽! 洮挚禀报的声音并不高,季韦丞选位子的时候故意与他们挨得近些,耳朵更是竖得老高,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想不到舞寒情在门中虽不掌执,但有什么重要的事均交给她负责,显然在门中地位极高。位分高,人脉广,最主要人生得美,娶了她绝对财色双收! 只是见二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的样子实在难受至极,犹如一万根针戳他的心扎他的肺,痛痒难耐。 贪玩是魅灵族的本性,反正回去早也没啥事,蓝桃与带来听法会的弟子一道留下,跟大家喝酒玩乐。其次,是舞寒情特意要他们做的,随波逐流方可浑水摸鱼。 若昨日单独走,对方人多势众加之路上藏有埋伏,必定凶吉难料。而晚一日回去,路上拉些顺路的结伴而行,素灵族便不敢造次,他们应该还不想多结几个仇家。仇家多了,迟早引火自焚。 自打一万多年前,魅灵族帝君梓絮失踪后,素灵族的胆子就愈发膨胀,多年来常有族人在外闲晃时遭遇不测。 素灵族看魅灵族不顺眼无非就因为才干、打仗方面处处被对方压过一头,总觉得自身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心里嫉妒。 舞寒情反思一下,会不会是本族的性情有时候太过张扬,所以才招来不满?于是,她提议族人少出去晃悠,憋不住闷飞出琉月要切勿忘记掩藏自己身份,以免身陷险境。以及于天宫当差的记得敛敛性子,对素灵族忍让些,缓和下彼此的关系。 作为魅灵族少君,她理应照拂族人们的周全。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一章 绯闻良师 苍尘崖,偏殿。 大殿里,一帮大大小小玄门的家族门派的长辈人物齐聚一堂,脸上有喜有愁,纷纷叹着苦经。 “我家小五打小就是个胆弱的,修炼也不勤快,原以为他要修出六条尾巴还得等上一两千年,你瞧瞧现在,小五胆子壮了,修为大有长进,良师啊!”讲话的正是青丘狐帝朗泽。 朗琒是他最小的五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小儿子打小偏爱医术懈怠修炼,教育几句他就跟说不得的小女孩似的,越说教胆越小,当年可把当爹的狐帝给急得哟…… “哎呀,咱俩彼此彼此呀!我家那个淘气鬼以前顽劣得很,追猫逗鸟、上房揭瓦,修炼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现在已经乖巧多了,修炼也勤快多了,良师啊!”跟着开口的是陶昕婷的师父墨岩上神。 当年在外头游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便把赋有天资的陶昕婷收回去做徒弟。天晓得她活泼过了头比男孩还顽皮,成天惦记着玩,甚至欺负得男孩们躲着她绕道走。可天赋再好也不能这番消遣呀!当年可把他这个师父给头疼哟…… “莫说你们二位,我家的孩子也是,老不肯好好修炼,非得有人在旁边督促不可。” “我那二弟还不是一个德行,成天就爱捧着话本子,三天不打皮痒痒。”姚家家主姚峻烨叹道。 “咱们做长辈的都不容易啊,本以为此次云之缈听教,我门下的弟子会丢脸,谁知老天保佑遇得良师,结果没给门派丢脸,可喜可贺呀!”某掌门感动得老泪纵横。 “说得极是,挨点痛受点伤算的了什么,换得修为长进,划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张口闭口一句“良师”,字里行间均与最近的云之缈听教有关,靖文真君字字句句皆听在耳里,古板不代表木头,他们口中的良师指的是谁,答案已清晰地刻在心里。想不到那个没规没矩的疯丫头人气倒挺旺,当时差点没将老夫吓出心疾来。 云之缈一别,众家小辈正期盼下回啥时候碰面呢,这不刚过好年就受了百家仙会的邀请函来苍之尘作客。除了玄门百家,还邀请了诸多各路仙神,没什么大事就图个热闹。硬要说有啥,无非是苍之尘对舞寒情起了兴趣,顺便把她请来也教育教育自家的徒子徒孙。 众家小辈们只知道熟人见面又可以玩耍了,却不晓得长辈们的歪心思,倘若知晓的话,合该刚养好的伤又要隐隐作痛喽。估计内心的阴影面积不小噢! 山门处,受到邀请的各家子弟陆陆续续爬上山来。 刚踏入山门,某道纤细的身影从天上翻了下来,动作急促加上有人挡道的关系,来者收势仓促,落地时一个趔趄和面前的弟子撞成一团。 走前头的人差点被撞得人仰马翻,好在都是练家子,立马稳住身形,领头的两位还把凭空掉下来的家伙接个正着。 来者身法急促,像在逃避什么似的,姚彬彦果断以为偌大的苍之尘出了盗宝小贼。张口便是一句:“抓贼啦!” “抓你个头!”来者抗议。 姚雨萌定睛一看,抓错了。“舞姐姐,怎么是你呀?跑这么匆忙出什么事了吗?” 舞寒情喘口气道:“疯了疯了,男男女女全疯了!” “怎么啦?都中邪啦?”姚彬彦素来闲人一枚,喜欢游窜各种大小店铺淘宝贝,来了苍之尘地界后觉得新奇特意在山下多闲晃几日,谁知姗姗来迟的他刚上来就听到噩耗,不知道先上来的大哥情况如何。 “不是,思春思疯啦!”舞寒情纠正道。 “啊?”众人先是吃惊,随后大松口气,总算没有性命之危。不过“思春思疯了”是哪个意思? “舞姐姐,有话慢慢说,不急。”姚雨萌柔声道。 “姐姐我今日就告诫你们一句:以后少跟昕婷一起鬼混,尤其出门在外防火防盗防昕婷,挖坑不吐骨头渣。这回坑跳大了,就不该听她的扮男装出门!” “啊?”跟在姚家后面的正是云之缈门生,他们也懵圈了。你们不是姐俩好嘛,怎么改撕脸啦? 舞寒情很快注意到他们,用扇子指道:“拜托你们闭嘴就好,不需要撒谎说没见过我,也不要承认见过我。”回过头再对姚家堂兄妹道:“他们在你们后面来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舞卿霜使了个眼色,姚彬彦立马会意:“哦哦哦,霜姐放心,明白明白。” “够哥们儿!”舞寒情竖起大拇指给他一个大大的赞。“不多说了,我先下山避避风头,过几天再浪回来。” 话音刚落,眨眼的功夫溜得没了踪影。 赫连淳熙与贺兰鸿琰带领门生顺路游猎,比师父他老人家晚来几日而已,被眼前一出闹得莫名其妙。 未缓过神来,后面跟着又传来叫唤:“小师叔,等等我们。”两名相貌端秀的男弟子追至而来。“姚公子,请问有没有瞧见舞师叔往哪边跑了?” “两位师兄,你们不会又担心舞姐姐下山后忘了路或是睡过头?”记得上次在云之缈华祯上神就是如此说的。 “说得正是。”回头望了眼后面,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与其等后头的人追来不如戴上面具追寻。 姚雨萌眼前一亮,叫住要走的两名青之澜弟子:“蓝兔和红狐的面具可爱别致,在哪儿买的呀?” “不是买的,是小师叔炼制的小物件,能提升嗅觉。” “小师叔本不想做兔子的,而我实在喜欢兔子,小师叔没法子只好换了颜色,倒出乎意料的别致。” 云之缈的弟子对他们俩左看右看觉得哪里不对,提出疑问:“上回在山上华祯上神派的可是一男一女,今天怎么是两个男的?” 其中一名弟子解答:“你们那儿规矩多,华祯上神是顾忌你们才指派一男一女的。舞师叔的起床气大着呢,几个女弟子哪儿架得住啊!” 啊?云之缈众雷得一劈,言外之意,平常喊人起床的全是男弟子呀?擅闯女子闺房成何体统? 俩弟子不再耽搁,抛下一帮来不及消化信息的人追随而去。 脑壳刚兜了一圈转回来,后面追赶的人跑来一波,驻足于两派弟子面前,一开口果然询问关于舞寒情的去向。 姚彬彦颇讲义气地装聋作哑,一口咬定没瞧见舞寒情的踪影。 众人从姚彬彦的嘴里套不出个字来索性放弃,转而问向旁边的云之缈众,云之缈戒规严明,不打诳语,可信度更高。 但见追来的一伙人马气势汹汹的样儿,想说却不敢开口。不明原由不好乱说话,以免挑起麻烦。届时,帮人反变成害人就不好了。 云之缈众一个个你瞅瞅我我瞄瞄你,全体选择避而不答。追来的一波仙子由期待变成失望,要逮住人只好多等几日了。 僵持半天,洬飞尘帮忙打破尴尬询问:“请问各位仙子所寻何人?” 素闻舞寒情常年外出云游四海,中间没少沾花惹草,近乎做到男女通吃,关于她的八卦绯闻数不胜数,每一条都不重样,再可翻出多个版本的花样,精彩得足够写系列丛书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名誉方面可够呛人的。 众人心思通明:眼前这些该不是寻上门的桃花债? 然而揭开的事实当真令他们另开眼界! “刚跑出去的花公子,当年他对我一笑留情,甚是怀念,那日一别之后再不曾相见,今日好不容易能再次遇到他。” “……”一笑留情?确定不是单相思? “什么花公子,分明是我的晓公子,当初他舍生救我逃出妖洞脱险,事后他还特意送了我一件信物。” “……”信物?啥玩意儿?该不是定情信物? “萧郎那个薄情的老是躲着我,好不容易碰到硬说我认错人,然后拿各种借口搪塞,再后来不告而别。” “……”撞上负心汉了还这般执着,你牛! 一通期期艾艾的情缘桥段尚未消化,又一拨人从后方追来,而追债人换成清一色的男人。 刚才逃债的某人咋说来着?男男女女全疯了,还思春思疯的,难不成这帮人全搞断袖?毕竟某人是穿男装跑路的。 好在对方开口以后让人心放下一半,起码取向正常。 “当初我为了追求心仪的女子花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天晓得那个姓齐的突然杀出来炫富,害得我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你没记错,那小子分明姓富,富贵的富,仗着自己小白脸画得几笔好画,结果我的青梅竹马跟丢了魂似的,天天盼着他,很少再理我了。呜呜……”某人越说越伤心。 “吵什么吵,你们有老子悲剧嘛!算他姓桂的混小子琴棋书画比老子懂得多,我那早有婚约的未婚妻突然提出要悔婚。老子跟他不共戴天!”某粗犷男气愤道。 一帮听众全体懵圈,好大一笔算不清的风流账!但换个角度而言,不得不佩服某人的撩妹手段,有的学喽! 好,姚彬彦那方是如此认为的。云之缈并不表示认同,心里脑海里除了惊雷还是惊雷,这种毁人姻缘的行为实在太不道德啦!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二章 逢故叹缘 “华祯,你这做哥哥的能不能解释下外面那些风花雪月到底怎么来的,贪玩胡闹也该有个度!”上回听教之行靖文真君对舞寒情颇有成见,贺兰鸿琰不希望再有恶化。 三日来,华祯带着门下弟子不断应付一波接一波的讨债人士,忙得头昏脑涨,刚得空闲就被人抓来问话。眉梢一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轻叹道:“听语气你信不过卿霜?那好,当年我随手一指把她指给了你,今日宾客亦不在少数,回头我再试试能把她指给谁去。” “你敢!”贺兰鸿琰瞪目而视,流露少许微怒。 华祯噗嗤一笑,他就是存心逗人的。“开玩笑的,瞧把你急的。那些肯定都是误会,等她回来我帮你问明白就是了。” 心绪平复少许,但某人的目光依旧盯着某位不着调的义兄不偏不倚:“你不是一直在她身边照看吗?” “我的确在照看她,可我也不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每日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呀,那岂不成了牢犯?” 贺兰鸿琰一噎,这确实是实话。何况魅灵族喜欢自由,不宜太过约束,否则必起反感之意。 华祯拍上对方的肩宽慰道:“行啦,总之媳妇没让人拐跑就好。”顺便伸个懒腰舒舒筋骨,“这几天累得骨头都快散架啦,我先回去歇息了。” 华祯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寻来。 “璃辰哥哥。”脆耳轻唤如柔水,亲昵的称呼显得来人与贺兰鸿琰关系匪浅。随之,一道倩影出现在贺兰鸿琰的面前,雅丽端方含笑盈盈,正是倾倒三界的美人邱梦珊。 “梦珊,找我何事?”贺兰鸿琰已然收起情绪,平复如初,毫无任何波澜。 邱梦珊东寻西找,未料到在一处赏月的好地方逮住心目中的身影,难得的好机缘呐!“璃辰哥哥,许久未见,正好得了邀请来苍之尘探望你呀。” 美目流盼,楚楚动人,是个男人皆会为此而心醉。痴迷美色的季韦丞就不必多言,若能得到这番待遇直接腿软跪倒。魔族高高在上的魔尊溟渊不介意高看她一眼,用她联姻换天魔两界长年和平。 原以为彼此相识四千余年,从凡间到天界,在贺兰鸿琰对自己的眸色中总会有些许不同,然而邱梦珊等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始终是他淡然的目色,与对待常人无异。 无妨,她早已习惯,只要继续等下去,终能立于他的身旁。她对他的恋慕早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不信他不知道。 她的情和意,贺兰鸿琰当然明白,在她怀着希冀的目光中仍选择劝诫:“既然来了就玩得开心些,多结交朋友也好。” 他对她始终视若兄妹而已,该挑明的已经挑明,能劝的已劝过多次,而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减少碰面,让她自己看开,忘记自己另觅良人。 贺兰鸿琰不愿再待,移步准备离去。 邱梦珊岂会听不懂言语中的意思,只是不愿接受罢了。难得良辰美景怎可不把握机会?伸手拽住宽广的衣袖:“璃辰哥哥,今晚月色正好,与我共赏可好?” 贺兰鸿琰还想拒绝,恰好一轮由远及近的对话插入二人之间。讲话的人一男一女,透着几分醉意。女子的嗓音对他们而言格外熟悉,至于男子的声音对邱梦珊来说似曾相识,对于贺兰鸿琰全然陌生, “丫头,你到底认不认得路啊,现在又绕哪儿去了?” “大哥,你还好意思说我,兜兜转转半天倒是认条准路啊。好歹当年也是后宫三千的帝王,走迷宫的本事应该比我强才对啊!” “头一次来人生地不熟。”、“哎哟,走路稳着点儿,叫你嘴馋,叫你贪杯!” “好喝就多喝点呗,机会难得,我不是还醒着嘛,有节制。”、“大哥,你也稳着点啊,别把我给摔坏啦!” 越蹒跚往前,两双醉眼倒映出一对佳人的身影。男子高贵清雅风华绝代,女子淑雅端丽倾国倾城,站在一起倒有几分般配。男子身姿俊挺,女子挽着男子的臂腕好生亲昵,乍看之下,好一对令人艳羡的佳偶! “哟,不好意思,扰了二位的兴致,我们这便离开。”夏侯玄铭赶忙打招呼表示自己的冒昧,目光仔细打量贺兰鸿琰的容貌:原来是你。 贺兰鸿琰生怕让人误会,尤其在舞寒情面前,拱手拜礼,合情合理地将衣袖从一双纤手中抽出:“玄铭帝君误会了,在下与梦珊仙子分别多时,今日兄妹相逢叙旧而已。” “兄妹?”夏侯玄铭把目光往邱梦珊身上转了转,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算是信了贺兰鸿琰的说辞。 再看旁边的某位淡定醉女,俨然一副全无所谓的态度,一开口反而令夏侯玄铭醒酒三分。“大哥,你意外啥呀,人家鸿琰师兄是闻名三界的第一大美人,别说他身边站个女人,哪怕换个男人扑进他怀里,我幼小的心脏照样扛得住。” 噗!某大美人心口喷血:你个小丫头,心肝肺长全了没啊! 夏侯玄铭“切”了声,对某位豪言壮语的醉女打趣道:“说得好听,哪天换成你的心上人试试,看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大方。” “等遇到了再说,天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儿!” 说完,俩醉鬼自顾相互搀扶着调头离去,全然把那对“佳偶”晾在脑后。转身时,夏侯玄铭有意无意地搂了搂舞寒情的肩头,这一幕好巧不巧映入贺兰鸿琰的视线,暧昧之意格外刺目。 贺兰鸿琰大步向前,一把从夏侯玄铭的手里拽过醉意朦胧的舞寒情揽入怀中。知晓她贪玩,结交几个朋友很平常,单纯的普通朋友,他不会计较,但如果逾越某个程度,他绝不容许! “玄铭帝君,你们刚才的话我全听见了,既然都迷了路,不妨由梦珊送你回房。” “好啊。”夏侯玄铭诚然接受。 贺兰鸿琰不再多言,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朝着青之澜的居所而去。 望着远去的身影,夏侯玄铭勾起成功的笑意:你没让我失望。 抛却身后的邱梦珊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稍纵即逝。内心只想咆哮:你为何要出现! 就在邱梦珊愣神时,肩上忽然一沉,夏侯玄铭倒也不客气,挂上眼前的人形架子寻找支撑,人家的好意不能白白浪费啊!“多谢梦珊仙子送在下回房。” 邱梦珊看着此刻心安理得靠在自己肩上的俊颜,有歉疚、有畏惧、有遗憾,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近在咫尺的俊颜,邱梦珊怎会不熟悉?一路相送,邱梦珊几次试探均问不出预期的答案,或许没有才是最好的答案。失落亦欣慰,想不到隔世再次相逢,对方早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夏侯玄铭能够飞升成仙,由天君封为玄铭帝君更出乎她之所料。而谁又能未卜先知? 夏侯暄,字玄铭,昔年泓渊国皇帝,帝号嘉佑。登位之初,国家内乱朝局动荡,遂广纳贤士良才扳倒腐臣贾相。待内乱平息朝局稳定后,嘉佑帝勤政爱民福泽百姓,深受好评。殊不知,此乃他九世轮回,最后一次作为造福天下的明君,功德圆满功绩显赫,故而得以飞仙。 夏侯暄同受邀请而至,白天下山闲游,恰逢某家小酒馆开业酬宾,于是进门图个新鲜。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正巧遇上某个喜欢猎奇新口味的小馋猫。小酒馆的酒菜点心味道的确挺好,一边叙旧一边品尝,不知不觉喝高了,之后就上演俩醉鬼搀扶同行,七歪八倒晃到贺兰鸿琰面前的一幕。 离别夏侯玄铭的房间,邱梦珊泛起一丝酸涩,当年为了让自己荣登仙界,付出何等的艰辛与努力,而他仅需在凡间任满九世帝位即可位列仙班,若回到当初自己好好伴其左右扶持朝政,那么坎坷仙路会不会平顺许多? 刚冒出一点后悔的念头,转眼被脑海中一双充满杀意的怒视眼神所磨灭,取而代之的独剩后怕。 苍之尘,榆苍苑。 遥遥望见自家醉倒的小师叔由贺兰鸿琰抱回来,青之澜的弟子们怔了怔,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带往安排给舞寒情的房间。 上山当日,都未来得及说几句话,一帮讨债的好像事先商量好一样,一道找上门来。榆苍苑只是在舞寒情逃下山前提了一提,根本没去过,具体位于哪个位置路痴女哪里会知道,也难怪她带着夏侯玄铭稀里糊涂转悠老半天也找不着自己的居所。 来到榆苍苑后,房间均由华祯分配安排。霄河灵尊此回也受邀而来,考虑到某两位的冤家关系,特意让他们一左一右拉远距离,免得大清早一碰面就拆房子。 有一必有二,先前在云之缈相同的画面已见过两次,今晚的第三次也就没啥好惊讶的了。 领路的年轻弟子倒算机灵,领二人进入厢房后立马退了出去,留给他们二人世界,反正贺兰公子的人品值得信赖。 贺兰鸿琰哪里管得着旁人如何想,动作轻柔地将怀里越睡越熟的人儿平放到床上,白里透红的绯颊洋溢着别样的妩媚。 纤长的指轻轻抚摸正睡得香甜的娇颜,好看的眸不经意流露掩藏深处的宠溺,每次见面都希望见到平安的她,不要再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呼吸均匀的她确认无恙,贺兰鸿琰这才安心离开,默默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落下思念的吻。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三章 濉州四杰 苍尘崖,苍尘殿,演武台。 难得高手云集,诸多小辈们忍不住兴奋寻找对手交流切磋。长辈们则站在远处观望,保障小辈们的安全,顺便互相吹捧、结交。 广场很大,足以容纳千余人,十来座比武台下各自围满一圈黑压压的观众。各家大小门派世家里最安分的观众就属青澜岛了,而最活跃的挑战者则非季家子弟莫属。 为了表现自己赢得更多漂亮仙子的注意,季韦氶可卯足了吃奶的劲儿。他早打听好了,这回做客梦珊仙子与舞寒情全被邀请了来,两大美人能娶一个算一个,两位都娶绝对双喜临门! 季韦氶心里打着好算盘,可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一个酩酊大醉睡大觉,一个追着美人儿跑,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片刻。 台上打得热火朝天,台下加油鼓劲热血沸腾,许多弟子对台上的比试望着望着也忍不住摩拳擦掌,意欲小试牛刀。 当下在比武台上最大放异彩的是季家的两名子弟(其中不包括季韦丞那个靠灵药补给的作弊货),以及姚家的四杰之二——水明杰与景楠。 一大下午的时间,比武台上的打擂者轮番更替,季家与姚家的四人中当属水明杰最为出色,自上场后连赢十场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对战的全是不经打的豆腐渣渣。 第十名挑战者败下阵去,可见其实力不俗,台下观众或多或少心生忌惮,哪里还敢上台大展神威,别输得太难看自取其辱就不错喽。 水明杰正好也觉得无趣,转头望了望其他台上的打擂者,某位形貌柔弱的小美人儿偏巧入了他的眼。 小美人所穿的是丹之霞的校服,虽连赢三场,但怎么看她都像个性格唯唯诺诺心思单纯,极好哄骗的俏丫头。水明杰阅女无数,看女人的眼力特别精准。 见她的第四名挑战者落败下台,水明杰飞身一跃,稳稳落至其对面,成为她下一名对擂者。 水明杰简单作揖,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姑娘,请多指教。”言罢,一记掌风呼之欲出。 无论相貌、修为、性格,丹之霞女弟子弱归弱,并不代表她傻,即使真是个傻子,遇到危险照样会自主防卫。 举剑斜挥,剑气掌风轰然相撞,震波于空气中荡开。 头一击女弟子成功挡下,而她的修为、体力、耐力终究比不上男人,勉强支撑几个回合便大喘粗气。 对战过程中,水明杰出手油滑,变着法吃着女弟子的豆腐,有暗有明,毫不介意旁人指责的目光。在决胜的最后一招,水明杰干脆把人揽腰入怀,任凭女弟子如何挣扎,终究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手中。 水明杰电眼闪烁,大方道:“既然输了,明日就做我的一日情人!” 言语说得肆无忌惮,结合他在对战中的取巧招数,谁都能猜到他会以“情人”的名义如何糟践人家小姑娘。 “不,放开我!”女弟子拒绝。 “喂,你这人到底要不要脸,仗着自己修为高强迫人家姑娘喜欢你啊!”场下有正义感的人都喘着气呢! “就是,人家姑娘根本不想搭理你,还不快撒手放开!” “此地是演武场,不是赌场,凭什么输了就要当你情人!于理不合!” “谁家的登徒子跑这儿来撒野,滚下去!” 台下正义之声纷纷附和。 “在下禄川姚氏,水明杰。”禄川姚氏乃修仙第二世家,名声显赫威风八面,抬出姚家的头衔,有几个不长眼的敢与之争锋? 台下慷慨激昂的呼吁声霎时冷静下来,大部分弟子均出自二三流的小门小派,真没几个胆子敢上前叫板,惹出事端担当不起啊! 原先指责的目光通通转变成瞻仰。用气势镇压全场,踩在脚下的人敢怒不敢言,被人仰望的滋味当真妙不可言! 趁热打铁,水明杰再补上一刀:“不服的尽管上台与我一战,赢了,我便放弃对这位姑娘的追求。” 台下无言,人家连胜十一场的实力就摆在眼前,当他们瞎呀!“自不量力”四个字怎么写,大家还是懂的。想匡扶正义却有心无力啊! 水明杰享受得正欢,一道没眼力的金色锋芒天外飞来,生生打断他的兴致。金色锋芒角度拿捏得正好,意不在伤人,只为弹开某只咸猪蹄子。 在水明杰避开攻击对怀中美人松懈的那一刻,来人以最快的速度把女弟子拉开,离某个流氓远远的。 “混账!区区濉州四小家族也敢在此狐假虎威!当我们丹霞宫全死绝了吗?!”一声清喝震慑厉耳,气势完全不输于水明杰之下。 金色光芒锋利如剑,突如其来的攻击令水明杰招架得有些吃力。快吃到嘴边的小美人忽然间被人抢走,不管对方是谁,难免生起恼意。 众人同水明杰皆以为金色光芒是什么神兵利器,孰知,完成任务的金芒现出柔薄纤长的原形,仿佛听话乖巧的孩子飘回主人身边,安静地挂在衣服上做一条漂亮的披帛。观众们不由咋舌。 待缓过神来,见台上多出一位俏皮活泼的小美人,水明杰脸上的那点微恼立马烟消云散,多送个美女上门消遣有啥不好?赢一个再搭一个捡便宜嘞! 水明杰馋涎露骨的目光不停在陶昕婷与女弟子的脸蛋和身段上游移,俩人被盯得皮肤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看什么看,你个下流无耻的臭流氓!”陶昕婷怒叱。 对于二女的恼意,水明杰全没当回事儿,自顾品鉴道:“两位仙子生气起来一样叫人心醉。” 比武台本为娱乐切磋所用,点到为止,现在恐怕要真打啦!一方乃修仙第二世家,另一方乃修仙三大领袖门派之一,不知孰强孰弱,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瞅瞅领袖人物之间的风云对决。 双方正要动手之际,又一道嗓音从上空传来:“昕婷,你带人下去,此人交给我们。” 陶昕婷毫无犹豫依言带人下台,随之一青一蓝两道出尘仙姿徐徐落下。看清来人,竟是魅灵族的蓝桃与青之澜的洮挚。 “欺负女子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不如由我或者蓝桃仙子替她们与你一战。”洮挚一脸肃容。 “对了,你方才说如果有人对战赢了你,你便放弃追求那位姑娘,此话可作数?”蓝桃补充追问。 “自然。君子一诺千金。” 呸!底下人心底吐槽:就你那德行也配称君子?要么加个字,伪君子! 水明杰的另两位好友步绍和须伟才在台下观望多时,明知好友轻浮了些,但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道理?何况彼此的祖祖辈辈皆乃世交。 其次,刚才那个叫昕婷的丫头敢说他们是濉州四小家族,存心看不起人吗?!步、须、水、景在当地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修仙家族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步绍和须伟才对视一眼,目标达成一致:咱哥俩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二人翻身上台,拱手一礼,须伟才道:“水兄前不久连战十一场,这会儿估计乏了,不如由在下与好友步绍代劳,二对二,公平。” 两张谦和的笑容下,蓝桃和洮挚非常清楚背后潜藏的狡诈。 魅灵族?步绍似乎想到什么,不禁轻笑:“魅灵族,稀客呀!素闻你们生性贪玩,做事喜欢特立独行,而且很少出席宴会,原因无他,中途迷路找不着北了。在下好奇,此次宴请,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蓝桃眉头微蹙,略生不满,吸口气耐着性子道:“找不着北有啥关系,还有东南西三条道呢,一样能寻过来,不劳烦步小公子担心。” 须伟才接口道:“步兄,魅灵族向来心大,一万年前自他们的女君失踪后便一直受素灵族欺压,之后人才凋零,日子过得那般惨淡都没跳脚,所以不用你费心。再说到四千年前更是有趣,从外面捡回一个少君,此后全族上下过起画地为牢的鬼日子,跟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似的。在下为你们崇尚自由却不得不放弃自由而深感痛惜呐!”说到后面发自肺腑的感慨。 场下观众拉下大片黑线,亏你们誉为姚家四杰,在修仙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魅灵族招你惹你了,不好好比武反而玩起心眼儿,挑拨离间,安的什么心呐! 众人为他们以往的好口碑画上大大的问号,心头顶上两个大大的字“无耻”! 其实步绍和须伟才一唱一和的目的非常简单,谁让你为丹之霞出头,陶昕婷看扁咱们,而你便是同党,我们当然要嘲讽回去! 倘若众人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估计会更加鄙视,就这针眼儿大的气度出来混个毛线! 须伟才所言字字句句全说到蓝桃的心坎里,四千年来束手束脚的日子确实过得极不自在,出趟门必须掩藏修为修饰容貌,以免引起素灵族的注意惨遭毒手,日子过得当真窝囊。 蓝桃掠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苦色,逐步凑近须伟才,心软道:“须公子不愧誉为四杰,学识广博,难得你们有心了。” 三步、两步、一步,于二者正适合的距离间,趁对手无丝毫戒备之际,一道银白寒光闪掠击出。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四章 如数奉还 卑鄙!下流! 在须伟才出手的那一刻,所有人给予的第一评价。趁人不备搞突袭,哪门子的修仙名士! “叮”、“当啷”,一声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另一声则是金属坠地之音。 画面发生得很快,蓝桃看似被须伟才说动放下戒心,实则从未松懈分毫,料定对手必有此手。短匕斜挥,轻松将暗器斩落于地。 “好你个须伟才,人如其名,虚伪至极!”一向少有脾气的洮挚此时也忍不住喝斥。 双方不多废话,各自祭出法宝打成一团。眨眼功夫已斗了好几个回合,不分上下。 步须二人本就修为不俗,仗着彼此高度的默契攻击层出不穷连绵不绝,堪称完美。 而洮挚和蓝桃明显修为、武功均在对手之上,但二人默契度不够,应付起来有点费力。如果是其中任意一人单挑这对组合兴许会轻松点,起码出手能少些顾忌,毕竟比武台大小有限。 演武场开放娱乐至今,众人可从未在比武台上见过青之澜的半个影子,始终在台下扮演着忠实的观众,即便与其走得最勤的丹之霞也没见几个弟子上台。 好,众人也不希望在比武台上碰到青之澜的弟子,传闻那些弟子经过他们的神秘师叔舞寒情的调教,个个战斗力超群。对上他们,结果就跟对上水明杰一样,一个字——输。 尽管如此,也无需担心自己会输得有多凄惨,通常他们会以平局收场,给对手保留颜面。至于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好涵养不逊色于云之缈,再来就是随他们的舞师叔心大呗。 双方又交手几十招,任凭步须二人组合再高明依旧讨不得半点好,没输过一招也没赢过一招。二人深知,再拖下去,对方就会摸清自己的路数,继而想办法找出破绽,然后一举得胜。 二人相互对了个眼神,心中了然。 在四人兵戎交汇的那一瞬,紧握兵刃的手一阵痛麻,手里的兵器“哐当”落地,就连躯体也麻得顿住,反应迟缓。 观众们还等着看蓝桃和洮挚的反击呢,谁料得到战况会突然扭转,也不知步须俩货暗中使得什么手段。 中招的当事人知道这痛麻之感源自电击,原来步须二人还学了雷系法术,打不过就投机取巧。 步须二人趁势直击对手要害,打算一举拿下。 蓝桃和洮挚可不会就此放弃输给这两个杂碎,快速运转自身功法。 眼见胜利在望,剑尖就要碰到对手,孰知,半路莫名杀出不明物体猛力撞偏刺出的剑锋,而蓝桃和洮挚只需身形微偏即可轻松闪避。 剑势想收收不住,飞在半空的身体又无法转换方向,此刻的步须二人也未料到洮挚和蓝桃反倒默契得很,顺着他们飞出的轨迹奋力一脚,生生将他们猛踹下台去。 蓝桃立于高台上冷目俯瞰下方败得狼狈的两人:“少君身份尊贵,如何行事自有她的道理,尔等竖子也配妄议?!”满目的不屑分明在藐视丧家之犬。 台下一片欢呼! “切,叫你们嚣张,叫你们使坏,总会有人收拾你们!” “就是就是,打不过还逞什么强,现在岂不输得更难看!” “亏他们自诩学识广博,不知道魅灵族乃天族中的战将种族,骁勇善战可是出了名的。” “早听说青之澜弟子对战实力彪悍,今日一见果真厉害!” “那位师兄不光厉害,长得也好帅噢!”迷妹们桃心朵朵飘。 能被誉为四杰,步绍和须伟才的实力足以跻身二流高手,二人之前同样在比武台上大显身手,斗法不低于五场,无一败绩。 洮挚盯向在边上观战的水明杰:“我们赢了,你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水明杰正要开口,一道声音拦截而至:“三局两胜。” “荒唐!你们输不起存心耍赖嘛!”蓝桃刻意压制的怒火一下子窜上头顶,真想一掌拍死眼前两个不要脸的。 “比武前我们可没说一局定胜负。”听到动静后赶来观战良久的景楠把无耻的话说得言之凿凿。 四杰的印象分继续在群众心中下跌。 陶昕婷懒得与这帮无赖多扯,“洮师兄,蓝桃姐姐,谢谢你们,下一场由我出战。” 景楠挑眉“哦”了声,奇道:“姑娘是要再寻一人双打还是一对一?”嘴上问得好听,实则要问的是你打算一个人挑战咱们俩吗? 难得耻度收了收,众人激愤的情绪总算缓了缓。 管他双打还是单挑,陶昕婷才不在乎,直接一挑二岂不爽快?陶昕婷随舞寒情磨练多年,自信有这个把握。 “加上我如何?”清朗之音闻讯而至,截住陶昕婷正要脱口而出的壮举。作为东道主岂容外人放肆! 同为三大领袖门派,哥舒文睿作为门中的杰出弟子之一,其实力可不是吃素的! 陶昕婷一喜:“文睿哥哥来的正好。”继而目光转向水、景二人:“现在二打二。” 听到动静,台下观众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其余九座比武台不管比完的还是打了一半的通通暂停,就近三座比武台上观战者全挤得满满当当,好些灵力高的干脆御宝御剑浮在空中,视角甚佳,观戏爽歪歪! 濉州四杰才名远播,风评良好,谁料得到百闻不如一见,枉费他们一身才华。转念想想,凭他们有四大家世为背景,再加之姚家为他们撑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负面消息合该早在传出去之前就被压下去了,也难怪外人只会偶尔听到关于四人的蛛丝马迹,却无真凭实据。 双方就位,开战! 铮铮锵锵,刀光剑影顷刻间打成一团。 水明杰与景楠手足情深,默契度高,哥舒文睿与陶昕婷交情好,彼此配合得相得益彰,双方交锋,谁也不弱于谁。 景楠手中的古朴宽剑本就瞧着厚重,通过土系法术加持,其分量足以当铁锤用。剑虽笨重却不影响主人的发挥,动作灵活依旧。 哥舒文睿明白对方用意,这是要把他的气力灵力一点一点地消磨干净,然后再一道对付陶昕婷,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且是两个修为卓越的男人。 哥舒文睿不傻,明知对手歹意自然不会耗费力气硬扛,每一记抵挡皆以闪避为主,再以可取巧的角度将千斤重量化去大半,即便如此应付起来仍觉吃力。功法运转,经过几个对招,哥舒文睿总算能适应少许。 另一边,水明杰则以轻巧为主,两把短剑飞旋半空,看似寥寥几剑刺击对手,殊不知早已刺出百余剑。无奈陶昕婷的鎏金绫形同金丝软甲,刀枪不入,斗法半天愣是半点损伤也没有。 鎏金绫,名曰止邪绫,昔日舞寒情赠与陶昕婷的生辰礼物,法宝威力足以媲美仙器。止邪二字意在舞寒情要陶昕婷在玩乐时记得适可而止,心性上保持天真无邪。 “叮叮锵锵”,陶昕婷掐诀御宝以逸待劳,两把短剑始终攻不破止邪金绫的三尺防御。若干朵鸢尾与芙蓉由止邪绫幻化而出,随意飘曳空中绽放它们的绮丽,随之又如昙花一现,凋谢的花叶如雨般纷落,将其中一把短剑越弹越远。 水景二人也是精的,不会真以为这些花叶娇弱无害,无奈防得再小心终究着了最常见的道。明明花叶全落在对手那边,而法阵不知为何显现在自己脚下。法阵亮起之际,水景二人的动作一瞬间凝滞,动不得半分。 “怎么会?”景楠大惊,水明杰被法阵困住正常,他的对手是施法的陶昕婷。而自己呢,一直对战哥舒文睿,各打各的保持距离。 “怎么不会?暗算的伎俩,你们会,我也会!”上一局欠的,陶昕婷如数奉还。“我的花可以弹开水明杰的短剑,又为何不能借助他的短剑把花瓣弹到比武台各处?” 战斗中动作迟缓一分危险必多一分,何况动作是完全停滞。金绫长剑双双逼向敌手,胜负已摆在众人面前。 “叮、铮”,两件速度极快来不及看清的东西凭空窜出,猛力撞开止邪绫与长剑的攻击。 先前蓝桃和洮挚能御宝挡灾,现在他们就能御宝偷袭。毫无疑问,水景二人再度把“无耻”二字刷出一个新高度。 止邪绫刚被撞偏,一柄古朴厚剑接踵而来,本身的份量结合法术的加持,重若千斤的一击绝非陶昕婷可以抵挡。 古朴厚剑追袭太紧,由不得陶昕婷来得及反应,避无可避。止邪绫撤回全力阻挡,一记脆鸣,陶昕婷整个人被弹出比武台外。 哥舒文睿见状情急,收起剑式往陶昕婷飞去,一把接住苗条倩影,安然落地。 法阵解除,恢复原先的倜傥英姿,水明杰才不急不慢道:“二位承让。” 听到对方犯贱的声音,陶昕婷哼了声懒得搭理。哥舒文睿则象征性地拱手一礼,而最关心的莫过于陶昕婷的无恙。 当事人不甘,台下观众同样不甘,堂堂四杰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手段暗算别人,他们到底要脸不要! “师兄,你是不是跟斩情兄分别太久,把教授的东西全还回去啦!那种货色也配赢?”徐子诚凑上前不满道。 听到“那种货色”四个带有贬低韵味的字眼,水明杰的耳朵极不舒服。“这位仙友似乎也想上台一试,不如第三场由你出战?” “好啊!” 在场所有的耳朵都没听错,他徐子诚就是瞧不起台上不入流的货色,态度就摆得理直气壮。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五章 一把捞本 徐子诚正要登台,一道女音凌空传来:“这边好热闹呀,本姑娘最喜欢凑热闹啦,第三场由我来!” 声音来自上空,所有的脑袋仰面朝天,某只大大的玉如意从天而降,徐徐降落恍若财神驾到。 离地半人来高的位置,玉如意腾空悬浮,美丽女子用自己觉得最惬意的姿势懒洋洋地斜倚在一端,手里拿个精巧的粉色葫芦悠闲地喝着花果露。 众目光好奇地打量台上这位面生的漂亮女子。她穿得很单薄,全身仅一件浅绯色衣裙,纹样富丽华贵。酥白的锁骨、白皙的纤腿若隐若现,媚姿惑人,馋得水明杰恨不得即刻扑上去品尝美味。 舞寒情转目瞄了眼水明杰,巧笑道:“水明杰对,名儿起得真棒!” 第一句就是对自己的夸赞,水明杰仿佛躺在云端之上飘飘然。“姑娘认为在下的名字好在哪儿?” 台下观众也想知道水明杰的名字好在哪儿? “侵犯女人就要明目张胆,骚扰的手段就要做到聪慧杰出,‘明杰’二字各有寓意,你的父母当真为了你的喜好取了个好名字呀!” “哈哈哈哈哈哈……”全场一片哄笑,赞得太妙啦! 水明杰面色黑沉,心道:臭丫头,待老子赢了比赛定要你给咱们哥四个做马子,玩死你! 场面微冷,某个活泼的女音突然从人群里嘣出声:“哇喔,姐姐出手必有好戏!陶师姐,别光顾着生气啊,开局啦,开局啦!”岳瑶珂眨巴着兴奋的小眼神。 经她一点,陶昕婷立马反应过来,对诶,刚才真是气昏了头,居然没发觉眼前有那么大个商机! 转眼台下便设了个简单的摊位,一阵敲锣打鼓:“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濉州四杰一赔……”喊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赔率该咋算? 呃呀!濉州四人昏倒。头回见到比他们还不着调的女人,有没有点尊重感! 舞寒情对台下道:“谁叫你们白白浪费前两次的大好机会,这把干脆玩大的,一次捞回本。他们一赔三十,我一赔五十。” 全场哗然。豪气啊! “下注啦,下注啦!濉州四杰一赔三十,舞寒情一赔五十!” 陶昕婷依言就地起价,被抛在一边的哥舒文睿和徐子诚瞠目结舌,看不懂了,丹之霞啥时候也变财迷啦? 岳瑶珂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陶师姐,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个公证人呀?” “我来,我来!”某位仁兄高举起执扇的手从茫茫人群中蹦跶出来。“我们家生意做得最大,最讲诚信,给你们当公证人够不够格呀?” “够够够,当然够!”岳瑶珂欢迎道。 “呼”精致扇面于手中展开,摇曳得极有风度,亮相者正是财大气粗地阔少爷姚二公子。 姚彬彦听到风声早早赶来,混在人群里观战,对于水、景、步、须四人好感没有,意见倒是颇大,巴不得有能人异士冒出头来整治他们。姚彬彦打心里敬佩自家大哥姚峻烨,而唯一的最大不满就是纵容这四个毒疮。 水明杰忍着火道:“小丫头,你把赔率抬这么高可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我们兄弟中的一个?” 舞寒情打个哈欠,懒散的言语直扎四人的自尊心:“一个一个打太麻烦了,干脆四个人一起。” “你……”水明杰瞪大冒火的双目,骂不出半个字。 “哎呀!”舞卿霜忽然惊醒,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后怕,“你们是体格健硕修为卓越的男人,而我只是一介弱女子,你们有四人而我才一人,在修为、人数,及性别上,我应该都必输无疑。哎……”轻叹口气,似乎有点后悔不该那么冲动放出大话。 一张敲着鲜红印章的纸凭空出现在姚彬彦的手里,看清纸上所写内容,舞寒情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姚,这张纸买我自己,值不值一百万两呀?” 拉来帮忙的夙飞尘瞄了眼,瞳孔放大明显吃了大惊,从不缺钱的姚彬彦亦然:“霜姐,你没事老喊穷诓人的!这张纸的价值起码翻一倍好不好!你抵押的可是极为繁华鼎鼎大名的吉乐坊半条商业街!” “小鬼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生意不用计较成本的吗?不过没事儿,我就算拿吉乐坊整条街来赌那里的居民也心甘情愿,顶多易主之后另谋生计。” 一说到过会儿那么丰厚的财产就要拱手让人难免掠过一抹哀伤,而仅一息间,又豁然开朗:“没关系,本仙子就喜欢花钱养小白脸!” 噗!全场昏倒,台上脚高脚低的女人打哪儿来的! 舞寒情听似自贬,可水明杰总估摸不透,从她调侃自己的名字开始,到底夸人还是损人呐?! 姚彬彦举白旗轻叹,两头各下注二十万两。带头下注的某阔少爷昂首道:“本少爷钱多就爱输着玩儿,不可以吗?!” 人家有钱,炫富就是这么任性。跟风下注的岳瑶珂与陶昕婷数目就寒碜多了,两边各压两万两。 论人品,观众们真心一文钱也不愿压在四杰上,但看在自己干瘪瘪的钱袋上仍需慎重考虑。所以论实力,还是人数和性别占优势的四杰比较保险。 没钱的几十两至千两不等,富裕的几千两至十几万两不等,好些个还是好几人拼拼凑凑合伙押注,濉州四杰便是典型例子,人均掏出三十万两,共计一百二十万两押注自己。对方一介女流独自拿出两百万两大手笔,他们四个大男人岂能不硬着头皮撑场面? 数钱、登记,手发麻。两个同时发出的声音震惊四座。 “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姚彬彦顺着先入眼的两叠银票抬头看去,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刚数好的银子抖落桌上。 五十万两无论搁到哪里都属于巨资,而且全押舞寒情胜! 一张是陌生俊脸,有九五之相,另一张乃熟脸,竟是不染纤尘的贺兰鸿琰!破天荒啊! “本君嫌钱多乐意输着玩儿。”夏侯玄铭兴致道。 “小丫头有趣,一时兴起。”贺兰鸿琰斯文道。 姚彬彦几个刚缓过神,又一个凑热闹的男音响起:“十五万两押舞寒情胜。”转而向台上的人招手高喊:“舞美人,要不我上台助你!” 一盆冷水朝季韦氶泼去:“省省,你上去就是拖后腿的。” 季韦氶往身旁瞅去,正是夏侯玄铭毫无掩饰的鄙视。此等低俗货色也配高攀朕的霜妹? 贺兰鸿琰则朝自不量力的季某人斜白一眼:“你上台是对她的侮辱。” 一个两个瞧不起自己的实力,气得季韦氶俩鼻孔跟惯了十斤辣椒似的直喷怒火。 乍看过去,押宝濉州四杰的理智观众要比押注舞寒情的多好几番,而正主一点也不在意,只玩味道:“多谢诸位捧场,可你们不觉得实力悬殊的比武更有看头吗?”说完,舞寒情终于舍得从躺着舒适的玉如意上下来。 如贵妃椅般大的玉如意品阶不凡,乃灵器,随咒术自由收放,转眼间恢复成原来大小,安静地被主人捧在臂弯。红艳身姿手捧玉如意颇有几分女版活财神的扮相。 步绍、须伟才、水明杰、景楠四人已在比武台上摆好阵势,蓄势待发。 “当”一剑一玉激烈碰撞,震波如水纹一般在空中荡开,震耳之音向众人宣告——开战。 舞寒情就料定对方会直接使出重剑,无知女流不堪一击,先发制人不是最简单最快撂倒对手的手段吗? 可惜啊,他们低估了舞寒情的炼器技艺,瞧似易碎的玉如意比磐石还要坚硬许多,足以与流星锤、开山斧之类的凶煞利器硬碰硬,承受千钧一击。 反震之力之强烈,景楠握剑的右手一阵发颤,抵受不住这股痛麻之感不得已对古朴厚剑脱了手。少了主人的控制,古朴厚剑由最后的余波弹飞出去。 震波冲击之大,身为古朴厚剑之主的景楠也未能幸免,躯体连连向后退步,直至比武台边缘,若非步绍和水明杰及时出手拉住,他就是第一个被打下去的。一旦下了台,水明杰他们战力就要少一分。 景楠的头半懵半痛,认主的法宝是和主人的神魂相连的,厚剑受得重击波及到了景楠的心神,估计得休整一会儿方可继续比斗。 须伟才防止舞寒情趁机暗算先一步发剑刺出,舞寒情立于原地稍微一偏轻松避过,折扇顺势敲打握剑的手腕,长剑因主人吃痛而脱手,“哐当”坠地。下一瞬,一记掌击实实在在打在须伟才的腹部。 “噗”身体拍飞的刹那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对方看似不轻不重的每一击皆蕴含深厚功力,不仅震断须伟才所有的肋骨及多处经络,并造成严重内伤,这下不下台也没关系,因为他只能躺地上干瞪眼而已。 好友受创,步绍岂会不怒?弯刀银亮形如钩月,脱手甩出直攻舞寒情命门。与此同时,水明杰也没闲着,执剑攻舞寒情下盘。 才刚开场就一个调息一个躺倒,根本是赤露露的下马威!观似不痛不痒的攻击却把人重创如斯,说明敌手深藏不露,此回夹击,水步二人不打算留手。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六章 咸鱼与狗 短剑逼来,舞寒情翻旋一跃轻巧避过。宝扇竖展,横空而扇,灵动彩蝶破画而出,环绕水明杰飞舞盘旋,每一个仿佛蜻蜓点水的触碰均可化解他的招式。 不过须臾,彩蝶反客为主,美丽的双翅好似纤薄的刀片,锋利无比,令对手不得不防。 同一时间,玉如意迎刃而上,实打实与钩月弯刀硬扛,且以等同力道弹回对手。仅此反作用力退敌的刹那,舞寒情顺势一记手刃打残握刀的右臂,随即一脚侧旋踢贴上步绍的左脸。 一系列动作利落、连贯、迅猛,一气呵成势不可挡,更是快得肉眼来不及捕捉。 力道之刚猛,步绍翻旋落地,半张左脸青紫大片。又一脚重踩其小腹,一时间感觉五脏六腑如同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肆意撕扯,痛楚噬心,一口猩红喷吐而出,随之而出的还有一颗染红的白。 场外观众倒吸一口凉气,妈呀,她那普通的一击到底藏了多少功力啊?!不过嘛,这口恶气出得爽! 独自苦撑的水明杰何曾料到仅仅几息时间而已,还未认真开打呢,步绍也躺倒台上跟须伟才作伴去了,这是要孤军奋战的节奏哇!按常理来说,干架的套路不是先要周旋几个回合再出绝杀吗? 舞寒情淡定地望向水明杰,唇边勾起魅惑的弧度:“水公子,开场时你不正是要用这简单粗暴的法子速战速决嘛,现在小女子全部奉还给你的好兄弟们,滋味如何呀?” 明明好听的嗓音此刻在水明杰听来却仿如魔障,怒火上头,双眸泛起猩红的杀意:“住口,疯婆娘!” 舞寒情柔音更魅,扇面摇曳更添妩媚:“才倒下两个就受不了了?要不要再疯狂些?” “疯婆娘,我杀了你!”水明杰怒吼。 蝶翼再利终究不及真正的刀剑之利,不多时便由水明杰解决干净。一柄短剑不知何时藏于别处,冲舞寒情后背刺击而来。剑势迅疾如电,似要贯穿舞寒情的身体。 舞寒情神色悠哉,掐准时机一个旋步避得不急不慢,好似未卜先知一般。错身而过的瞬间,“叮”一声轻响,剑锋稍偏,飞向主人的防御范围。 飞入水明杰五尺之地,短剑立时定住身形,恍如被无形之手牢牢钳住,阻止它回到主人身边。 水明杰发现异状,赶忙掐诀御之,却不想短剑任他如何驱使都不予回应,愣愣地浮在原地。 “你做了什么!”水明杰又气又急,怒发冲冠,怒吼中掺了几分威压。 可惜此招无效,使出的灵力忽然间消散,方才尚可动动手指掐诀,现下除了两层嘴皮子整个人几乎动不得了。 舞寒情眨眨媚眼,婉声卖乖:“水公子,分明是你太过关注本姑娘的美色,忘了顾及其他地方呀!” “看那片云,好红啊!”某个观战者叫出声来。 水明杰闻言,抬眼上眺,只见一片宛如被熊熊烈火灼烧通红的火云悬于自己头顶之上。 众人讶然:这是要下火雨的节奏吗? 疑惑间,一片绯色霜花在水明杰眼前飘然落下,寒意凌凌,冻结万物。几息间水明杰及两柄短剑均盖了层薄霜。水明杰极力运功抗寒,若非他修为高强,换做旁人估计早就冻趴下了。 舞寒情笑容温顺地走到水明杰面前,道出其心思:“你是不是在疑惑头上的云是何时多出来的?” 水明杰不答,算是默认。 舞寒情继续道:“早在你应付灵蝶的时候,我就用玉如意幻化出这片红云啦。” “哐啷当”两柄短剑上被灌入的灵力消耗殆尽,如失去生命力的死物一般坠落地面。 舞寒情徐步绕着水明杰打量一圈,好整以暇道:“你说,我揍你哪里好呢?” “你究竟要做什么!”水明杰有种不好的预感。 望着台上悠哉的某女,观众们看得着急:姐姐,别耽搁这打败对手的大好时机啊,不然你好不容易赢来的优势岂不是要付诸东流,让对方寻得机会来个局势大反转?话说旁边还有个休整待战的。 特别是在舞寒情头上押注的,小心脏扑通扑通,提到了嗓子眼:姐姐,快动手啊,咱们还心疼自己的银子呢! 全场大概只有熟知舞寒情的寥寥数人坚信她不会输,不用着急,且认为所有人该担心的是濉州四傻会伤得多重。 “做什么?简单。”舞寒情笑容依旧,一脚直踢对方要害。 “嗷……”震天嚎叫比杀猪还要凄厉。 “咦……”男同胞们吓得小心脏仿佛被人揪起,下体不禁夹紧。娘诶,看得够蛋疼的,那哥们不会就此废了? 水明杰痛得忘记思考,才一脚而已还没完呢。转眼又一记耳光拍上他引以为傲的俊脸。 “噗……”水明杰运功抗寒,灵力消耗良多大打折扣,哪里受得住舞寒情蕴藏五分力的巴掌?喷地的血色中混着两颗染红的白。 “臭丫头,休要猖狂!”破风之剑横空袭来。 舞寒情唇角斜勾,落地的刀剑如获新生,飞地而起汇聚于一处。 画面突变,观众们一个个吃惊地张大嘴巴,强行驾驭已认主的法宝所需的灵力消耗会更大,还同时驾驭三个人的! “景公子,你恢复得真慢,人家等候多时了。” 厚剑飞得快,舞寒情御宝速度更快,待她出言提点时,厚剑与汇聚的刀剑仅相距毫厘,要收招已无可能。 “铮”、“叮铃哐啷”,古朴厚剑当头斩下,舞寒情的身影早就瞬移开去不知所踪,原先站立的位置只留下碎成残片的三剑一刀,闪烁着几缕游走的电丝。 倒地的三人同时大喷一口鲜血,元神重创,脑袋里混沌一片,仅回荡着嗡鸣之声。 “哇喔!还真是一堆不堪一击的破铜烂铁啊!” 景楠闻音转身,哪里料到舞寒情竟不知何时已绕至其背后。 “唰唰唰”,惊骇间,刀剑残片从身后穿体而过,片片殷红。表皮的划伤,以及贯穿躯干的割伤,掉落的碎片同样闪烁着未消的电丝,而颜色却是绯色。 “噗!”血雾喷飞,惨白的脸上顶着“不敢置信”四个大字,在碎片穿体之时,附在上面的电击之力震损了他的经脉。 “咚”景楠眼前一黑躺倒下去,再恢复时只剩下蓝天白云。 “切,你们学了几天雷系法术还真当自己是雷公电母呀!” 随后走至水明杰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犹如在嘲笑一只落水狗:“你要争夺天下第一聪明人,而我甘愿屈居第二,你会足智多谋,我也会老奸巨猾,你敢卑鄙下流,我就敢无耻耍赖。就你这副尊容也配媲美天下第一美男,存心笑掉我的大牙吗?” 转眸迎上步绍和须伟才不甘与愤恨的眼神,舞寒情淡笑不屑:“怎么,不服输啊?要打败我可以,先躺床上养一个月的伤!” 小伙伴们全惊呆了,比武结束前与结束后的态度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嘲讽之言也能骂得这么理直气壮! 如果舞寒情比武后的第一件事是奚落对手,那么第二件事就是…… 某财迷女朝台下喊道:“快数数,我赚了多少?发财咯发财咯!” 呃呀!全体昏倒。难道比武后的头一件事不是先治疗伤员吗? 等会儿,一语点醒梦中人呐!恶气是出了挺痛快的,那么他们的宝贝银子痛不痛快呢? 反应过来后一片哀嚎。 “诶呀!俺滴老婆本啊!” “哇呀!俺多年的积蓄啊!” “不要啊,我得还多少债啊!呜呜……” “不要啊,我不要给他当仆人呀!呜哇……” 反之,押宝押对的就个个眉开眼笑,个别甚至激动地流下幸福的泪水,咸鱼大翻身耶! 姚彬彦赶紧命弟子把四个丢人现眼的货色拖下去医治,心里爽归爽,再多不乐意也得先把样子做足,不能给外人留下不善待门客的坏印象。 舞寒情兴致勃勃正欲跃下台去数银子,多位长辈叽叽歪歪的声音掠空传来,其中一个道:“霄河灵尊来得正好,你家师侄厉害要炫耀自己艺压群雄我没意见,可也没必要把人打这么惨,骂得又那么难听?” 霄河冷哼:“他们四个人品卑劣,骂死活该,残废更活该!” 众人语塞,事实如此。 霄河继续道:“行了,我来是找那个死丫头问话的,你们别拦着我。” 众人心道:拦你干嘛?! 霄河一双怒目死死瞪向某张欠教育的俏脸:“你个死丫头,一醒来就惹事,居然聚众赌博,还要不要颜面啦!” “切!我敢下注豪赌就说明我有十足的把握稳赢,事实证明我做到了!他们四个自己色欲熏心,更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到底谁不要脸!”舞寒情顶回,“再说了吉乐坊是我名下的私产,我掏自己的腰包关你毛事,输了又不用你垫钱!” 霄河面色一青,罢了,这不是正题。“行,这事儿回头再扯。我问你,你明明比我早两个多月领弟子出门,结果到达这里的时间比华祯还晚,你又带他们跑哪里鬼浪去啦!” “浪你个鬼啊!途中绕岔了路跑灾区救灾去啦!” “胡说八道,我没给你地图嘛,怎么可能走错路!” “你还好意思说,地图上全写的狂草,你当老娘书法大师啊,能琢磨出一半的字就不错了!再后来地图让虫给蛀了,更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鸟玩意儿!”言罢,某张千疮百孔的地图展示于众人面前。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七章 拆台叔侄 泛黄的地图趴着好几个大小不一边缘毛糙的小孔,当真是让虫给啃的。再瞧上头的字确实用的狂草,不大研究书法的人确实容易认错字。 霄河的面色由青转红:“你会有那么好心自掏腰包救灾?你倒说说你们救的是旱灾、涝灾、虫灾还是病灾?” 霄河由于闭关的关系出门最迟,出关后紧赶慢赶直到今天早上才掐着点到达苍之尘赴宴,一来就听闻舞卿霜比华祯晚到的风声。 他倒想抓个活的询问咋回事,无奈所有人除了忙着打理日常事物,更多的精力全花费在应对某师徒俩的孽桃花上,此刻正好逮住本尊问个清楚。 “是啊,老娘哪儿有那么好心开善堂啊!还不是你手下的弟子一个个菩萨心肠,我只好陪他们留下烧脑额!”舞寒情半冷半酸地简述事实。 “算老娘倒霉,哪儿也不飞偏偏去了穷酸的普川镇,正好赶上瘟妖作祟,疫病扩散迅速,庄稼也枯死过半,饥荒病灾一道挨。购粮买药筹集物资哪样不需要花钱?不但弟子们把钱花得精光,我为此也卖了不少宝贝换钱。” 舞寒情越说越心酸自己大把流失的银子。“本次出门只打算沿途挑几个地方设摊义诊好锻炼弟子们的医术,这回倒好救人救上天了,如今我穷得连裤袜都穿不起,全拿去当啦!” “哇喔!”小伙伴们全惊呆了。凡间赈灾确实是件烧银子的事,碰上这等倒霉事,仙门大家也不会出手太多,顶多解决作祟妖邪。 霄河熄火一半,余怒未消:“我呸!你压根就没有穿裤袜的习惯!救灾的花销对你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你会让自己穷到那种衣不蔽体的地步,骗鬼呐!” 后方算与之有些交情的靖文真君闻言大吃一惊,堂堂一代名师如今怎么也言辞粗鲁了?曾经的礼仪贤德呢? 舞寒情一下子怒火上头:“喂,你个老棺材,老娘赈灾至穷是给你挣颜面,你拆台来的!存心跟老娘过不去啊!” “老棺材怎么了,有官有财升官发财,总比你这个金山银山都不够花的脱底棺材来得强!” “啊呸!也不想想摊上闹灾的破事到底拖了谁的福,我还没找你讨要赈灾的损失费呢!” “我去你的!自己地图保存不当导致破损,怪我呀!我才不信救灾过程中你会捞不到半点好!我没猜错的话,那只瘟妖能活到今天也该是半残!” “是啊,那只瘟妖让我成功研制出了新药,不过,捞到好也是我的本事,干你毛事!” “不干我事就别问我要钱,养几个弟子吃不穷你!” 台上你骂一言我顶一句,骂战激烈,台下观众想劝架也插不上嘴啊!静静擦汗观战中…… “老棺材,你是不是闭关好了精神养足了存心找打呀!既然如此,吃我一扇子拍不死你的!” “你来啊!就冲你在外头惹一大堆麻烦就足够老夫教训你!别说你师父不在,他就是杵在这里,我两个一起打!看我一尺子抽不死你!” “哇!你要不要脸啊,别忘了你的尺子当年还是老娘送的见面礼。我可是锻造它的主人,你确定有胜算?” “切,给了我就是我的,有没有胜算打过才知道,反正你没认过主,怎么知道它的妙处!” 双方在对喷中已各自摆好架势,真是叔侄俩要开打的节奏啊! 火药味浓烈十足,眼看要动手之际,闻询赶来的青之澜弟子一拥而上,分别把两人拉住。 “小师叔息怒啊!” “师叔祖息怒啊!” “放开我,今天我非得杀杀那个老棺材的威风!” “别拦着我,今天我非得治治那个小棺材的疯病!” 挣扎间,两道绳索凭空飞窜而来,把两个被怒火烧昏脑子的货色全捆绑起来,“把这两个棺材通通拖下去,老的关东厢房,小的扔西厢房,明天天亮之前不许他俩碰面!” “咦!”这又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旁人如何思索,弟子们依言照办,抬起一老一少绑成木棍的两人往住处撤走。 瞧这熟门熟路的劝架阵仗,众人估摸着那俩人在门里吵架,华祯上仙肯定没少收拾摊子。关于那对师叔侄关系不和两看相厌的笑闻早已传遍三界,如今一见果真名副其实啊! 苍之尘某位长老问道:“华祯上仙,如此做会不会有欠妥当?” 华祯淡定道:“不会,脑子发热就冷静冷静,真让他们俩打起来你家这十座比武台还要不要啦?” “耶?此话何意?” 华祯好心解释:“就因为他们叔侄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到后面还得动武,仙岛上所有的比武台全让他们拆了个遍,重建修补好几回。在多次修建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地研究及改良材料和铸造方法,以及后续的防御加固阵法,坚固程度至少是你们的三十倍。” 什么?三十倍!至少?没开玩笑?在场听众们眼睛嘴巴瞪得滚圆,背脊掠过一丝后怕的凉意,如果舞寒情真有把比武台打爆的本事,那么她的修为该有多高啊?那么她刚才对付濉州四杰才花了几成功力? 广大群众伤心一片:这算实力碾压吗?把简单纯朴的自尊还给咱们! 华祯说的是事实,接着很是时宜地再补一刀:“如果贵派觉得自家的比武台有些老旧需要新建的话,青之澜愿意从旁参谋,绝对保证保质保量还美观,就是先把定金付了。” 哇呀!放眼眺望,一片朝天抽搐的脚丫子。 某位先站起来的长老用白巾擦额道:“暂时不用,多谢。”咱家又没有那么能打的活宝,重建个毛! 另一位起身的长老诚心感谢:“多谢华祯上仙宽厚仁义及时阻止,为我派着想。” “不用客气,我是担心他们钱没带够,回头连累了我的钱袋。” 哗啦啦……某长老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赤诚之心支离破碎的声音。 华祯无所谓地摇着扇子,望了眼赌摊上的钱财,不禁叹息:“可惜让杂事给耽搁了,不然我也赌一把,铁定发横财。” 噗!全场心底呐喊:青之澜啥时候这么财迷啦! 自打霄河灵尊出场后惊雷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愣把贺兰鸿琰和夏侯玄铭石化在一旁,青之澜算咋回事?全改行专做拆台生意吗? 一场闹剧在靖文真君的恍惚中落幕。 今日一见,他差点让青之澜给吓跪了。好端端的一代宗师愣是经过某个疯丫头的长年熏陶,如今言谈粗鄙、骂骂咧咧,曾经注重的礼教,如今却是脸面也不顾了,世事无常啊! 再瞅瞅舞寒情那身不成体统的怪异装束,样式好好的一件衣裙偏要穿成单薄到袒胸露腿的地步。还有她那一头长发,硬要说千篇一律的乌发看腻了整点新鲜的,发尾染成了靛青色。她自个儿胡闹也就罢了,还有那个被带歪的陶昕婷跟在后头瞎起哄,给发尾染上几缕桃粉色。悖逆祖制,荒唐至极! 大出一口气后,靖文真君冷静片刻,换个角度想想当初她来云之缈的模样,难不成那时的她算是给自己面子? 思及此,靖文真君忍不住打个激灵,真不想承认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是对的,是自己一时犯傻而已。 而另一头的赫连淳熙则反之,冷静下来思索,舞寒情所作所为的前后对比,看样子当时来云之缈的表现当真给足了他们颜面。 翌日,宴席,宾客们齐聚一堂,陆续入席。 苍之尘早想摆宴了,这不是主角嘉宾刚踏入山门就摊上一堆追债的,逃下山避难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却醉得不省人事,等酒醒了又因为骂架关禁闭去了,宴席只好拖了又拖,今天总算让期盼许久的长辈们等到人了。 大殿门外正传来正主散漫的声音:“急什么急,人有五感,封了一感还有四感,不会摔着滴。凡间习武的佼佼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是。”随行弟子应声不语。 舞寒情手里摇着扇子,脚下跟正常走路无甚差别,走至门槛之处抬脚跨步,落地稳稳当当,一点也不像蒙住眼睛封了视觉的样子。 莫要着急,舞寒情刚准确地对号入座,另一个也拿黑巾蒙了眼的身影随之而来,同样步伐沉稳,起落有致,绝无绊倒的可能,嘴里讲的话也跟某丫头八分相似。“你们怕什么,摔不着我,当我这个上仙是白修的嘛!难道还不及区区的凡间武者?” 全场滴汗:哟呵,你俩今天算英雄所见略同了? 季家家主季昊廷,此次邀请本不打算要来,若不是因为宝贝儿子心心念念人家姑娘,非拉着他来瞧瞧自己未来的儿媳,否则他才懒得来凑热闹,把事直接丢给几个长辈或者管事的陪儿子来就行了。 昨日的初见,他的感受与靖文真君有的一拼,三魂六魄吓飞大半。论修为,自个儿的儿子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凭那疯丫头的性子夫妻吵架在所难免,屈服的必须是自家儿子,太亏了。 论礼数,跟她对骂的可是她的师叔,师叔乃长辈。可她呢?不单吵架,还要动手,可谓目无尊长,将来难保会把自己这个公公放在眼里,还是亏。 硬要扯个优点,就属挣钱,可是,败家也厉害,亏上加亏。还是先思考几个理由打发儿子,断了念想!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八章 护国贞女 爱徒如子的靖文真君同样发愁,心底也在嘀咕该找什么理由好好劝导贺兰鸿琰,早点让他断了念头,娶那么个疯丫头回去定吃大亏。 静默忧思仅仅是那两个老家伙的事,丝毫未影响旁人的兴致。比如坐于姚家席位上的一对关系要好此刻正谈笑甚欢的堂兄妹,他俩的兴致好着呢,濉州四杰要足足躺床上养一个月的伤,这下耳根子清净多啦! 应邀而来的大多是带着弟子求教吃苦的,少部分是来自各方的仙官或散仙。众仙齐聚除了相互间寒暄、吹捧,难免少不了聊些八卦。 男仙们讨论最多的当然是在座的仙子里哪位样貌最美,女仙门自然也会谈论哪位男仙有才有貌有品性,值得高看一眼。 众多女仙之中最值一提的有两人,其一是名动三界的第一美人梦珊仙子,她不仅相貌雅丽端方品行高洁做人也圆润,而且听闻她在升仙之前曾为凡间任过官职,一生为国奉献。 邱梦珊,昔年凡间瑢乐国正一品官员户部尚书之嫡女,且由皇帝封为贵女。十九岁时,迟迟未寻得有缘人的她决定入朝为官,出任使臣一职,为国家、百姓谋得许多福祉,深得百姓赞颂。她也曾多次参与过征战,最后在一次征战中斩下敌将首级之时飞升成仙。 在她飞升之后,由于某次偶然的相见与贺兰鸿琰相认,二人均以好友兄妹相称。贺兰鸿琰不近女色待她也就比寻常女子多瞥一眼罢了,而她对贺兰鸿琰的态度却比亲哥哥还亲,眼睛没瞎的皆可瞧出那分明是对待情郎的态度,暧昧谣言由此而生。 其次则为坐于玄铭帝君身侧的玉颖元君,美貌虽不及梦珊仙子,但一生也算得上传奇了。 玉颖元君,本名宫孙琬霜,乃凡间泓渊国颐国公之女,因其父颐国公支持皇帝朝政变革而惨遭灭门,皇帝念及君臣之谊封为郡主。 嘉佑八年,宫孙琬霜及笄,嘉佑帝以兄长之名亲自赐字:玉颖。 嘉佑十一年,宫孙玉颖年芳十八。这一年泓渊国遭受天灾,在与某个蛮夷之国的贸易中无法如数交货。蛮夷之国仗着自身兵强马壮一朝翻脸,朝廷多次派使者谈判谋和均以失败告终。无论加倍赔款亦或延后交货,再或者未交的货物改换成其他货物加倍无条件奉上,皆被对方否决。 虽为天灾,但泓渊国自知终究是自己理亏,步步退让,各种弥补方法能想的都想了,无奈对方愣是不肯松口,步步紧逼。几番折腾下来,泓渊国算瞅明白了,合该是那蛮夷之国老早就盯上自己的国土,正要寻个理由发难好挑起战争,然后顺理成章取而代之。 昔年经历嘉佑三年那场政治变革的朝局争斗,国家内战不休,外敌虎视眈眈,那段期间朝中大小官员、军队将士,以及百姓中的江湖义士流下的鲜血实在太多太多,足以灌满奔流不息的江河。 嘉佑帝最终铲除了眼里只有妄图爬上权利巅峰的毒瘤,而国家也废得千疮百孔。变革结束后,嘉佑帝以优厚的政策、各种有效的方法令国家休生养息,能够较快地恢复国力。 嘉佑帝做得很好,国家发展得有条不紊,正一步一步走向繁荣,奈何泓渊国恢复得再好,凭当下的实力尚不足以与那蛮夷之国一战。 面临危难之际,宫孙玉颖主动请缨要嘉佑帝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向蛮夷国的国主提议送上一位公主和亲,恰巧朝堂上的官员们也正有此意,死马当活马医。本以为那个龟毛求疵的国主仍会选择拒绝,谁想得到这一次他居然奇迹般的答应了! 完了完了,问题又来了。泓渊国招兵买马调运粮草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同时也商议好日后求援他国帮忙时所需的条件,却万万没有备好出嫁的人选,一片晕倒。 既然要以公主的身份出嫁,那么出嫁者原本的出身自然不能低。皇室中适龄的女子能嫁的全成婚了,再看官家之中的未婚女子,位分矮的矮、病的病、丑的丑,没一个能入眼的。那个刁难的蛮夷国主可不是街上随便拖个绝世美女就能搪塞过去的。 正于大家头疼之际,宫孙玉颖再次主动站了出来,自愿封为和硕公主远嫁蛮夷之国,平息这场浩劫。 宫孙玉颖乃先烈后裔,自小抚养在宫中,与嘉佑帝亲如兄妹,这些年安分守己从不生事。一边是多年的兄妹情分,另一边是国泰民安,衡量再三,嘉佑帝终做出不得已的决定,允诺她的请缨。 嘉佑十五年,蛮夷国老国主驾崩,诸子夺位,朝政混乱。早在老国主在位期间宫孙玉颖已对蛮夷之国的各方势力均探过了底,夺位之际携强保中的幼子放弃皇位,与嘉佑帝互通消息坐山观虎斗,同时不忘在众多夺位者中周旋。 一番尔虞我诈之后,登位者是一位意料之中不喜征战的皇子。到底是出身于马背上的民族,新君会打仗爱习武,而与旁人不同的是多一样爱好,喜欢研究中原文化,由此治国理念大多建立在友谊邦交之上。 嘉佑二十二年,当年因争夺皇位而流血颇多的蛮夷之国已缓过劲来,无奈新君励精图治做得多好,终究得不到诸多四肢发达脑子缺筋之人的认可,收到的只有白眼和挤兑。也罢,他也不在乎。 百姓受福七年,对其颇多赞颂,然而新君也为百姓积劳体衰,这恰好给了反对者们一个大好机会,新君避无可避地着了道,称了他们的心愿——驾崩。 此次夺位,众人都学聪明了,早早的就选好了拥立之主,登位的三帝乃好战分子,是二帝的叔父,老国主的弟弟。 按照邦外民族的习俗,继位的儿子必须娶自己的母亲,而今继位的三帝觊觎宫孙玉颖清纯如泉的美貌,也将她娶了来。 三帝登基不过大半年便将二帝打下的基础断得干净,动不动就挥刀动武,四处树敌,周边诸国愤起围攻。 宫孙玉颖蛰伏于侧,与嘉佑帝互通讯息里应外合,遂蛮夷之国举国覆灭。嘉佑帝念及往日兄妹情分,将母子二人全部接回泓渊国。 此后,宫孙玉颖与儿子安分度日,偶尔也会随使臣出使他国,为国分忧。 嘉佑二十七年,一方强国提出要求泓渊国派出王室子弟作为质子,否则挥刀屠城。 后宫的妃嫔有几个能忍痛的?子女们此行去得未必回得。 嘉佑帝与朝臣们正发愁之际,谁料宫孙玉颖再度挺身而出,主动向嘉佑帝提议将其十来岁的幼子认作义子,封以侯位,突显皇帝对他的重视,对方便不好多言,她身为人母陪同前往。 母子俩吃苦耐劳忍辱负重,设法打探该国虚实,并将情报传回泓渊国。强国虽强,却对旁国蛮横霸道,终而激起诸国愤恨联合讨伐。 嘉佑三十四年,泓渊国与该国开战,宫孙玉颖奉嘉佑帝之命拼死护得友国周全,而自己不幸落入敌军之手,用作战场上诱降的诱饵。 宫孙玉颖不甘就范,于城楼上当场自尽,泓渊国大获全胜。 宫孙玉颖为国奉献一生,辅佐夏侯玄铭治国有功,故而死后得以飞升成仙,并封为玉颖元君。 男宾们谈得风生水起,声声入耳,邱梦珊吃惊不已,继而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遗憾、不甘、还有一丝嫉妒。站在夏侯暄身边位置的本该是她才对! 复杂的心绪一闪即逝,没关系,如今的她同样受到诸多的敬仰,何必与宫孙玉颖一般计较。再看宫孙玉颖对夏侯暄心心念念的眼神,可见她对他也是一往情深。 天底下为国家大义而奉献一生的女人又何止一人?宫孙玉颖自小与嘉佑帝青梅竹马,如今飞仙依旧常伴玄铭帝君左右,瞎子也该看得清楚,当年她愿如此奉献自己一生敢说自己对嘉佑帝没有半点私心? 好,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只需歌功颂德就好。 四千年来,梦珊仙子与玉颖元君是众多仙家的最佳谈资,人美心善功德无量,不像另一位,歪名昭彰,不见其人只闻八卦,今日一见,却眼前一亮。 论姿容不亚于第一美称的梦珊仙子,论实力未渡雷劫的她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位上仙。 正主已至,苍之尘掌门子书溧不再客气,说出众长辈们达成一致的心声。“舞仙子,上回云之缈一别在座的许多长辈们都领教了你的教学方式,让我们大开眼界,此次我们设宴邀请是为了特意答谢你的。” 舞寒情眉梢微挑:“确定你们是答谢,不是找我兴师问罪,弄伤你们的宝贝弟子?” 某位长辈道:“小伤而已,这点苦头都熬不住谈何修仙?” “说的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单是答谢,还有请寒情仙子能够出手调教我们门下不成器的小辈。” “噗!”一口茶水呛喷出来,诸多小辈下意识去摸刚养好伤的地方,为何感觉隐隐作痛,确定伤好透了吗? 一杯茶水下肚,霄河灵尊冷哼:“疯丫头的调教手段粗暴得很,你们当真舍得?” “哟!师叔,难得呀!居然能站在我的角度上担心别家长辈不肯接受我的教学方式。” “切!我是担心你教歪了人家的好苗子!” 卷二茉香璃曲第六十九章 恶名之缘 见叔侄俩马上又跟炮竹一样一点就炸,子书溧赶忙打个圆场:“不会,不会,霄河灵尊说笑了,上回弟子们在云之缈的成长,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霄河深吸口气,懒得发声。他对舞寒情看不惯归看不惯,但对于门中弟子的实力他不得不认可。人家执意送上门挨揍,他懒得搭理。 舞寒情做下最后的友情提醒:“要我调教弟子可以,不过必须打破陈规,有哪家长辈格外讲究祖制,比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有损之类的,与其日后观点分歧闹矛盾,不如现在就直接放弃。教学一旦开始就不能随意中止,弟子们将全权交由我负责,长辈不许过多干涉。那么请问诸位还有什么意见?打算期限定为多久?” 众长辈沉默片刻,回忆昨日青之澜弟子对战濉州四杰时所展现的实力,什么问题都咽下肚了,至于教学期限大伙儿早商量好了。 “期限为一个月。”说话的是苍之尘的桑泉仙尊,掌门子书溧的师伯,哥舒文睿的师父。 “全听寒情仙子安排。”众口同声道。 各家长辈也纷纷亮出几千至几万不等的价格作为学费,教学期间额外提供各种疗伤药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舞寒情最大的喜好就是爱财,仙门各家早就打听好啦。 “很好。”简单二字意味着舞寒情答应了。 突然间有此插曲,全场不知震惊了多少人,素灵族小帝姬馡涟便是其一,目光中克制着满腔的妒恨,为何你不管走到哪里总要抢尽风头! 前不久男宾客们津津乐道的还是邱梦珊与宫孙玉颖的丰功伟绩,一眨眼就转了风向,邱梦珊压抑住上升的火苗,宫孙玉颖则掠过一丝莫名的心虚。 另一边,云之缈的靖文真君堂堂一代名师,而今却被人晾在一边,反而找一个行事乖张名声不堪的疯丫头求教,他无所谓外头的虚名,但为了小辈们的成长只想问一句:你们没疯?! 冷静片刻,靖文真君懒得多管闲事,反正他自己不会跟着瞎掺和,糟践自家的门生。 知晓舞寒情与青丘的朗琒以及丹之霞的陶昕婷关系熟络,特地让他们的席位挨得近些。 某位坐于对边席位的仙子遥遥望向正谈笑风生的朗琒,再看旁边蒙住眼的舞寒情,双眼不由微眯了眯,她的轮廓好熟啊!很快把对方认了出来,脱口叫道:“盲女!” “盲眼小子!”同一时间,另一位男仙也认出了朗琒的轮廓。 感觉到有人指向自己叫嚷,朗舞二人肩头一颤,咋回事,这是要上演冤家聚头呀? 可不嘛,当年表白被拒实属无奈,而今一见却是发现被骗,此账怎能不算? “朗琒,你当年自称品味奇特,喜欢身残志坚的人,硬要跟你身边那盲女出双入对,我成全了。今日她却成了青之澜大名鼎鼎的舞寒情,别说残疾,连恶疾都没生过,你要如何解释?” “青姑娘,当年你也是这般拒绝我的,今日这盲眼小子身体好得很,还成了青丘的小皇子,你又当如何解释?” 众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有好戏看咯! 舞寒情一把摘下脸上的丝巾,睁眼望了望两人很快认了出来,“大力女,龅牙男!” 那位仙子模样长得挺好,就是力气比男人还大,单手可轻松举起几万斤的巨石,当时可把朗琒给吓得哟。小狐狸那点胆量本就蚕豆点大,那一吓直接缩成芝麻点大,将来闹矛盾动起手来,他还不被打死。 至于那男仙,原本瞧着顺眼的脸偏偏生了一口难看的龅牙,太损形象了,不用记起他是谁,光凭相貌,舞寒情就提不起兴趣。 经过无数次的刺激,赫连淳熙实在听不下去了,“舞仙子、朗公子,如果你们对那两位仙友没意思直接拒绝就好,何必如此伤人!” 朗琒苦叹:“赫连公子,如果单纯的拒绝有用,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转而向那仙子解释:“说来那次你俩挺凑巧的,我刚好给一个病人解毒,结果解偏了。” 舞寒情望着龅牙男接口道:“我刚好给人治病,结果把人治岔了。” “所以呢?”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条件交换,互帮互助。”演出戏给你们看,彻底断了念想。后半句不用明说,众人都能明白他们的用意。 被拒绝的两人无言以对,想生气也冒不出几颗火星子,反正早已死了心,今日不过发现了当年的谎言讨个说法而已,毕竟计较再多终无可能。 位置隔开老远的季韦丞大松一口气,还好他的女神没被那个龅牙男拐跑。谁知又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讲话的男子好好一张干净和谐的脸偏偏长了一脸煞风景的络腮胡子,望见那张摘下蒙眼丝巾后的熟悉俏颜,当即取出一块丝帕声称此乃他与舞寒情的定情之物。 季韦丞立马坐不住了:“我呸,就你这副尊容也配入寒情的眼?” 贺兰鸿琰、夏侯玄铭、华祯三人同有此意,他们再清楚不过舞寒情是个实打实的颜控,把从下巴长到耳根的络腮胡子刮干净了也才刚及格而已。 舞寒情看清丝帕上所绣的图案,立刻记起其中缘由。“这帕子我熟,当年一时兴起在上面绣了块红烧肉。” “咳咳……”好几人呛喷茶水。 众人头顶拉下大片黑线。一般人不都是绣花草诗词,或者兔子熊猫之类的可爱小动物嘛,这又是什么清奇口味? 舞寒情记得清楚,当年她给几个流浪孩童做了一大盘果味酱香肉,孩子们吃得不亦乐乎,手上酱汁沾得全是,于是帕子就借给他们擦手用,然后随手搁在桌边,结果一不留神让一只凭空窜出来的野狗叼走了。 “……” 大胡子男仙脸上一尬,不肯放弃,追问道:“莫非寒情仙子真忘了在下?两千年前凡间甸国与越国一战,你与我不打不相识,仙子的飒爽英姿依旧铭刻于在下的心间。” 甸国与越国那一战,舞寒情当然记得,“哦,那场征战是师父跟人打赌输了,把我抵押给越国当主帅务必赢得那一仗,否则要给他们当二十年的练兵教官。” 什么?!一记轰雷在人们的脑中炸响,荒唐! “对阵的将军实力不弱,是个不错的对手,就是长相邋里邋遢,打完之后就忘啦。”舞寒情诚实地说出当年的想法。 某位将军顿时飙泪,等待了两千年的执着刹那间崩塌。当年某条野犬把心中女神的巾帕叼到他面前,原以为上天有意给他们牵条红线,未曾料会是如此令人崩溃的结果。 宾客们默默为这位情缘被扼杀在摇篮里的将军默哀须臾。 贺兰鸿琰挑起一丝兴趣问出所有人的好奇之处:“寒情,万一那次战役你败了,你当如何?” 舞寒情毫不犹豫认真地回答:“二十年后宰了那个老顽童!” 一股寒流卷过……好绝情的徒弟啊! 往昔的传闻再加现实的验证,摆明了舞寒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某位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男仙也拿出一块绣着两条戏水的五彩金鱼帕子,声称此乃他与舞寒情的定情之物。 舞寒情定睛观之,表示对它有较深的印象。当年陶昕婷和朗琒带着弟子们到她的吉乐坊游玩,她正好研制一道新菜,用去刺干净的鱼肉制作点心。 她捧着盛满的大盘子先出去给众人品尝,另外盛好的一小盘暂且搁在了厨房,还有一块擦手的帕子。过了一会儿,待她再来端点心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小餐盘,准是哪只野猫从敞开的窗户跳进来,不单吃光了点心还叼走了帕子。 翌日,某位八十多岁的陌生老伯颇有兴致地杵着拐杖跑到她居住的客栈门前,大肆宣称自己和舞寒情有染。 我去!众宾客唏嘘。 “哪儿来的为老不尊的东西,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消停!” “就是,都快入土的人了还在对小姑娘动歪心思,知不知羞啊!” 凡人七老八十已经老得皱巴巴了,修仙者则不同,任凭你修炼几千年、几万年、乃至几百万年,照样青春常驻,外貌上就是最大的区别。 “那么后来你是如何拒绝他的?”华祯催促她赶紧解释。 “这个我知道,当时舞姐姐说的话帅爆啦!”丹之霞的岳瑶珂举手抢答。 众人惊疑,什么样的言语能令她如此兴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岳瑶珂将当年的原话一字不漏地道出。“老伯伯,就你现在撑着拐杖颤巍巍的样儿,别说走路了,光站着都费劲,你哪儿来多余的力气去取悦正值青春气血方刚的小姑娘哒!” “噗!”男同胞们通通飙血,这话哪里帅啦?分明是他妈的侮辱人! “再然后呢?”华祯眉梢抽搐,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老头当场气绝身亡啦!”岳瑶珂理所当然道。 我倒!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论老少,被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嘲讽简直在侮辱他的自尊,羞愤、难堪、加上年事已高,哪里承受得住哇! 涵养极好的赫连淳熙忍不住为自家的宝贝师弟捏把冷汗。 夏侯玄铭思前想后意识到一个问题:“捡到帕子的是一位凡间的老伯,这跟仙友又有何干系?”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一章 荒唐师徒 咚咚咚,昏倒一片,那么不靠谱的扯谈咋就成真了呢? 而事实上,万分之一不可能的几率偏偏就成功了。话说当日舞寒情正是穿的这身装束上的山才踩了雷。 舞寒情扇面再挥,逍海与她自己一道换上同样的装束。旁人瞧得仔细,分明是四个撞衫的不同的人,而入了女仙的眼则为另一番风景。 “萧郎,你怎么又变成四个了?” 女仙对四个人来回瞄了好几眼,最终选择立于洬飞尘身侧,并挽上他的胳膊。“你才是我的萧郎,他们都是假的。” 洬飞尘吃了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这位仙子,你认错人了。” 洬飞尘越把胳膊抽得急,对方越拽得紧不肯撒开。洬飞尘加大力道却又不敢太过,以免伤了人。 “仙子,你真的认错人了,他叫洬飞尘,不是你的萧郎!”姚彬彦上前帮忙,试图拉开那个眼盲的女人。 吃瓜观众们瞧得真真切切,合着舞寒情说她眼神不好已经算婉转的了,说直白了就是脸盲。 “你一个假货快撒手,我不会让你抢走萧郎的!” 姚彬彦哪里料到女仙的修为远在他之上,稍用点力反而把他推得远远的。 望着心上人快被某个疯女人抢了,姚雨萌哪儿还坐得住呀,赶忙冲上来使力推开那女仙:“你这蛮不讲理的女人,光天白日的抢男人呀!” “你……”女仙再要说什么,突然间话到嘴边不想说了,因为她心心念念的萧郎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见好就收,舞寒情及时将洬飞尘、姚彬彦,连同她自己的服饰恢复原状,独剩逍海留着萧郎的装束。 女仙回过头来,目光在逍海和舞寒情身上打转,尤其是情敌的嗓音记忆犹新。“萧郎,上回你搂着她说是你的道侣,今日她怎么成了你的徒弟,你存心骗我是不是!” “是。”逍海果断承认,自己再贪玩也不能拿礼教开玩笑,损了自家徒儿的名声。 当时也巧了,逍海与那女仙说不通本打算跑路的,谁知他的宝贝徒儿手头短缺寻了过来,于是他许诺徒儿日后还钱不但免利息还可以打七折优惠,于是乎,假扮道侣之事果断成交! 嘻嘻,送上门的女人不用白不用! 轰隆!众人脑袋里惊雷炸响。 荒唐!荒唐至极! 徐子诚反而对那女仙白眼直翻,非得把人逼到把事做到如此程度吗?“你这女人倒是好笑,只认衣服不认脸,哪天要是有其他男人穿着与你丈夫一样的衣服,你还不得稀里糊涂地跟人跑了?就你这种动不动就会给丈夫带帽子的蠢女人,哪个男人敢娶你!” “你……” “你什么你,我说的不对嘛?起码我不希望被人笑话我的夫人是自己把别人错当成丈夫拉上床的!” 女仙泪奔,心如死灰地跑出大殿。 “神了耶,一鸣惊人呐!”舞寒情对他竖起赞许的大拇指。“人才啊,哦不,是天才!你可不知啊,那女人我都拒绝她二十多回了,招招不重样,包括上次假扮道侣也没成功,想不到你才两句话就让她彻底死心,太棒啦!” 没办法,有时候讲话就得狠,一针见血,否则对方执迷不悟,纠缠不休,最后头疼的是自己。 如此一来,逍海这负心汉的黑锅可以卸下了。 事儿还没完,边上还站着一个等着讨说法呢。当年在山道上男装的舞寒情为何要对她一笑留情? 当初女仙几次找上舞寒情表白,无奈她压根对女仙没有半点印象,之后听女仙多次提示,她总算记起一点。初见的那日,男装的舞寒情正好在与相送到官道上的小镇居民道别,那些受了水灾的居民得到她的救助并予以安置,故而对她感激不尽,送得远了些。 舞寒情与居民挥手招呼,女仙恰巧路过,被她的笑容深深吸引。然而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她哪儿记得哪位路人就是女仙呀! 黑线一片,人家好好的道别,你自作多情啥呀? 赫连淳熙深吸口气消化一下,插问道:“既然是误会,舞姑娘为何不直接坦言你是位女子呢?” 舞寒情深表无奈:“赫连公子,我说了她也得愿意接受现实啊,她不肯相信硬说我是花公子的孪生胞妹。包括之后我花重金找了一群女人与我假扮朝三暮四花孔雀的戏码,她照样巍然不动啊!” “……”这未免太执着了! 其他小辈反而有一丝羡慕,你啥也没干光站着都能招桃花,我们怎么没那么好运?转而想想,罢了,遇上喜欢的被这么粘着那叫开心,若换做不喜欢的,估计该嫌烦了。 想通这点,哥舒文睿对舞寒情表示有点同情。“那么后来你又是如何解决的?” 后来嘛简单,和适才的女仙一样,讲不通跑咯!直到上回逍海捧着用坏的法宝找过来找她修理,她许诺除了修理的法宝再给师父三件新品法宝玩儿,外加新研制的灵药试用,于是乎,断袖戏码成功上演,终于把对方赶跑。 嘿嘿,送上门的男人不用白不用! 荒唐!荒唐至极! 为何有种呕心沥血的感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这女人是牛皮糖成精的!刚才那位脸盲尚可理解,你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说真话不肯信,说假话不肯听,拼了命的倒贴不嫌丢人呐!”徐子诚直言吐槽。 再一位受伤女仙泪奔离场。 女儿家流泪讲得过去,某个男音莫名跟着呜咽起来。“那个女子我记起来了,当初就因为她差点赔上老夫的初吻。呜呜……” 众人望去,赫然是逍海上神。 “哭什么哭,还不够丢人现眼嘛!”耳边厉声喝斥:“当初这徒弟是你自个儿死皮赖脸收回来的,如今替徒弟解决点小麻烦,牺牲点色相怎么啦!” 靖文真君大愕,打死也料不到霄河已经把礼义廉耻抛却到如此地步。修仙名士的风范跑哪儿去啦? 换做平时徐子诚敢如此对女子讲话,桑游神君早用眼刀瞪死他,如今是几个痴女对人家师徒胡搅蛮缠,他就当变相助人为乐,懒得与他计较。 固然一堆破事乌七八糟,大伙儿算瞧明白了,什么师徒关系暧昧不清、勾魂女、薄情郎等等传扬的恶名大抵是怎么来的。 贺兰鸿琰再丢给华祯一记斜眼:别告诉我你对这堆破事半点不知。 华祯坦然回应:我确实不知,总之一切误会解开便好,该你的跑不了。 某位散仙男在偏僻位置观测许久总算确认无误。九百年前,他的凡间后裔家乡闹瘟疫,舞寒情下凡游猎恰好路过,凭借她高超的医术治好了他们。为报救命之恩,散仙男甘愿拜其为师。 “姐,不容易啊,总算来了个省事的。”朗琒觉得求学的要比爱恨纠缠的好打发多了。 舞寒情否决干脆:“没兴趣收徒弟。” 散仙男转而望向逍海上神,没关系,成不了徒弟做师弟也好。 逍海对他打量一眼,无聊地打个哈欠,道:“太弱了,没兴趣。要不你问问师弟,收弟子的事一向由他管。” 被人提了名,霄河灵尊冷哼:“动机不纯,不收。” “灵尊在开玩笑?拜师求学而已,并非偷师学艺盗取绝学,无需忌惮。”馡涟帮忙说情道。 霄河听在耳朵里有点不舒服,尤其最后四个字,就凭他那个脑壳能掀起多大浪花,歪心思尚未付诸实践就让某个女门神给砍了,忌惮个鬼! 霄河不介意如实道出缘由,上青之澜拜师的多了去了,拜师学艺是假,要借机搭讪门中女弟子是真,杂念过多能学到些什么东西,不如回家种地去。 自打舞寒情入门后,之后招收的男女弟子颜值普遍提高,除非那弟子的天资实在好到没话说,奇丑无比也只好破格入门,当然人品要保证端正,舞寒情再瞎闹但绝不会拿门派的实力开玩笑。 散仙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哪里料到霄河蒙着眼睛照样看破。在他前头不论男女已有六人对舞寒情求而不得,终落得自讨没趣的下场,他又何必明着来?总不能这时候还大声嚷嚷自己为了报恩愿意以身相许,岂非自取其辱? 散仙男转念打消念头,罢了,报恩的方式有一万种,此路不通再想他法。 贺兰鸿琰朝散仙男多盯了几眼,可以看出对方没那么容易放弃。不过,未等他炸毛,某位爱美之人已经跳脚了。 “小子,别拿本少爷当瞎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寒情姑娘贼心不死,刚才的几位哪个不比你优秀,趁早放弃!”季韦丞投以警告的眼神。 “我同意季公子的看法,你和霜丫头不合适。”夏侯玄铭及时补刀,“在下乃霜丫头的好友,作为朋友不希望她所托非人。”说完有意无意瞥向贺兰鸿琰。 季家乃仙门第一世家,势力雄厚惹不起,玄铭帝君于天界位分极高惹不得,最后循着他瞥眼的方向望去,浑身一阵胆寒,竟然是鸿琰上仙那双“敢动歪心思,老子砍死你”的眼神。 散仙男投降,识趣选择闭嘴。 逍海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好心劝道:“如果你真心想提高实力可以另请高明,我不是一个勤快的师父,而且小霜霜告诫过我,日后收徒弟男女不论,但必须脑袋聪明修为高、眼界豁达懂事理的,否则就叛出师门离我而去。我舍不得咱家的小霜霜啊!”言语越说越心酸,就差拿袖子去抹汪汪泪眼了。 无数双眼睛惊愕得弹出眼眶。不用这般悲切!演过头啦! 慢着,逍海刚说什么来的,舞寒情敢用“叛出师门”威胁自己的师父?他俩果真是一对千古奇遇的第一荒唐师徒!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二章 识才借徒 徐子诚眉梢嘴角齐齐抽搐:“小霜霜?这称呼好奇怪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么称呼我家闺女与你这小娃娃何干!”逍海一句顶回。 此言一出足以证明逍海上神挺爱护他的小徒弟,不过,贺兰鸿琰仍有一事不明。“之前我听闻逍海上神曾与人打赌,赌输了就把寒情抵押出去替人打仗,这是何用意?” “小霜霜经常翻阅颇有见地的兵书,我那是给她制造机会磨刀啊!” “啪”拍桌!逍海转头望去正好对上夏侯玄铭愠怒的俊容:“荒谬!你当打仗是过家家嘛!打仗是会流血的!” “莫急莫急,我对小霜霜很有自信哒,她可是修仙的命硬着呢,谁那么大本事能伤到她呀!” 咦!好心宽的师父! 小辈们默默为舞寒情感到同情,同时庆幸一叹:幸好那不是我师父,不然几条命都不够玩儿的! 桑游神君猛怕桌面,愤愤不平道:“荒唐!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栽培弟子的,修为封印与常人无异,面对千军万马,凶险程度比起对战妖兽只高不低,简直闻所未闻!” 修仙之人不得随意干涉凡尘俗事,若必须为之,务必封印修为,否则搅乱命数后患无穷。 华祯在坐席上宽心地打个哈欠,他和逍海抱着同样的态度,半点也不担心她会因此丢掉小命。她是谁啊?天界第一战神,战场才是她最适合的历练。 作为被师父虐待的苦主,舞寒情脸上非但没有半丝生气的情绪,反而笑呵呵的。等等,为何那笑容中带着三分奸猾? “桑游神君如此仗义,不如回头商量下借你家徒弟徐子诚的事!别看我师父典型一棵这辈子都别指望情窦开花的老铁树,其实他也有温柔的一面,见不得女孩子伤心,不忍心拒绝姑娘们的好意,所以需要徐公子那样的好口才帮忙。” 大殿里黑线成片,丫头,你到底是找法子帮师父解忧还是借机损你师父的名声啊? 与徐子诚关系最为要好的哥舒文睿,颇有涵养的他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子诚,恭喜你啊,今天难得有第二位伯乐赏识你的才华!” 若要问第一个挖掘徐子诚替人挡桃花的才华的伯乐是谁,哥舒文睿和舞寒情的答案会非常一致。 “文睿,你胳膊往哪儿拐啊!”徐子诚仿佛被踩住尾巴的狐狸,当即炸毛。 舞寒情接着夸赞:“子诚兄不必谦虚,你评判女人的好口才远非常人能及,风采不输当年。你放心,忙不会让你白帮的,有整条吉乐坊保底,还怕报酬不会优厚?” 微顿,转而向桑游神君打包票:“神君,我可以向您保证别人家做父母的如何宠爱自家珍珠宝贝儿的,家师就如何拿他当干儿子疼。您不用立马回复我,考虑些时日呗。” 无数双手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好心动的生意啊!此时此刻许多双眼睛向徐子诚投去艳羡的目光,为啥那张不讨女人喜欢的嘴没长在自己脸上?原来随便动动嘴皮子也能招揽大生意。 桑游神君可不这般思量:你作为逍海的“干女儿”被他宠爱如斯,我家的徒弟哪有你命硬,够那不着调的“义父”宠着玩! 桑游神君傻了,徐子诚跟着傻了,但很快徐子诚捕捉到一丝疑问回过神来。“所谓‘当年’乃何意?难道舞姑娘认得我?”他可不认为自己这张批判女人的嘴足以名扬四海。 糟糕,夸得太兴奋了说漏了嘴。舞寒情思绪急转:“当当当,当年是哪一年我忘了,反正当时对你略有耳闻,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好,徐子诚认栽,毕竟自己这张对女人不讨喜的嘴确实小有名气。 见对方不再追究,舞寒情算是勉强蒙混过关。 一边的贺兰鸿琰双眸微眯:小丫头回答牵强,其中定有曲折,说不定他们还相互认识。 表情僵硬的某位神君此刻当真是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得。“名不虚传”,好端端一个夸人的词落到自家徒弟头上咋就用在歪斜的地方,别扭死了。 大概瞧出桑游神君犯别扭的心思,舞寒情宽慰道:“桑游神君不必这么苦恼?至少迄今为止你徒弟没拽个男人回来对着你二拜高堂,你就该感谢苍天三拜九叩啦!” 殿内挺尸大片。姑娘,你好重的口味啊!能不能让咱们好好吃顿宴席呀! 华祯一个头几个大,终于按耐不住一把将某个语出惊人的犯浑女拽走。 望着远去的背影,馡涟与邱梦珊眸中含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怨毒:无论过去多久,你还是一样的胡来。 宴会上风流趣事乱七八糟,然而丝毫不曾影响长辈们把自家小辈托付给舞寒情调教。足以容纳几百人的广场上站满百家子弟,个个身姿笔直。 教学的第一步,先将男女弟子分开。男弟子由舞寒情亲自负责,另外找来朗琒当助教,毕竟百余号人而非一对一教学,得管得过来。女弟子则由陶昕婷负责,岳瑶珂做助教,华祯从旁监督陶昕婷,以免教着教着就歪了。 舞寒情立于高台上俯瞰下方列队整齐的学子们,先给他们发个糖衣炮弹,不大的声音传遍角角落落使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本次受训为期一个月,练得好,我会请来山下最好的酒楼大厨为你们准备豪华大餐,菜品丰盛鲜香味美,保证让你们大饱口福流连忘返。”一道精致菜品呈现在舞寒情手上,扇子轻轻摇曳,佳肴的美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香飘四溢,馋瘾重重。 眺望下方一张张享受的脸舞寒情非常满意,收起菜品继续道:“但如果练不好,我也会予以你们鼓励,而你们将要享受的是无敌黑暗料理身死魂消酸辣汤。” 身死魂消酸辣汤是啥玩意儿?底下的人巴登巴登眨白眼,懵懂不明。莫说他们,多位同样站在高台观摩教学的长辈们亦感好奇。 舞寒情于此故意停顿卖个关子,先布置今天的内容。“今天是受训的头一天,先来点简单的,所有人绕着这座主峰跑三十圈,途中严禁使用灵力和法术,一旦发现再加十圈。不信,你们可以抱着侥幸心理大胆一试。” 所有人张大嘴巴,修仙之人体魄远比常人坚实,可整座主峰也挺大的好不好!锻体也不带这样哒! 好看的唇翘起邪恶的弧度:“做不到没关系,你们的午膳和晚膳只会剩下我手里这碗酸辣汤。”言罢,一把揭开汤碗上的盖子,刹那间恶臭熏天,众弟子们忍受不住刺鼻的气味纷纷捂住口鼻,眨眼之间尘土飞扬。 刚才还站满人的广场,转眸间逃得空空荡荡,独留残卷而过的荒凉。 成功激起弟子们的“勤奋努力”,舞寒情相当满意,回眸一望,只见观摩教学的长辈们统统捏紧鼻子往后跳出十余丈之远,个个忍臭忍到窒息。 姚峻烨面色熏到扭曲,强忍着道:“这么味儿的东西,你怎么闻着没事?” “我有绝味丸嗅觉款,可暂时让人失去嗅觉。”舞寒情拇指与食指之间夹住一枚碧亮的药丸,“你们需要来一颗吗?” “不用啦!”全体异口同声回绝,扛不住呛鼻的刺激一溜烟也逃个精光。 众人原本以为区区一碗酸辣汤而已,口味无非酸了些辣了些,只要下料别太狠均可受得住。可谁又晓得那碗天杀的酸辣汤必杀之处竟在于气味,那股臭味到底搁角落里发霉了多少年啊!要喝下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眼一闭、鼻子一捏,直接瞄准喉咙灌下去。 我嘞个去!这算哪门子的鼓励,分明就是惩罚! 如果众人真这么想可就有点天真了。 最让某犯浑女头疼的六个盲厨此次意外地齐聚一堂。调教学生一事,舞寒情事先并不知情,昨日的宴会上才刚被挑明,对她而言,有钱可赚一切好商量。随后,舞寒情灵机一动,召集咸、辣、酸、甜、臭、发六位一起烹饪这碗酸辣汤。 咸和辣分别是青之澜的弟子洮磊与洮挚。酸和甜分别为丹之霞的弟子岳瑶珂和岳丽姝,二者乃同胞姐妹。姐姐性子跳脱直率,妹妹外表柔弱,性子更柔弱,正是先前在比武台上被水明杰调戏的姑娘。 前四者不过是盐、辣椒、醋、糖放多了而已,后两位来自青丘的臭和发可就厉害多了。 一个喜欢凡间的臭味料理,比如臭豆腐、臭鳜鱼、臭冬瓜之类,不知道他调制臭卤的时候是怎么配料的,味道比正常版的重了太多太多,足够覆盖方圆几十里,久久不散,好在做出来的东西吃在嘴里咸淡适中,口感过关。 另一个做菜时选用的食材全是鸡啊、鹅啊、海鲜、香菜、香菇、花生、鲫鱼、羊肉之类的发货或者不大利于健康的食材,不过做出的菜品精致鲜美口味颇佳。 尽管臭和发手艺过关,舞寒情仍不建议他俩参与厨艺比赛。他们俩上场,大概比赛未进行到一半全场的人就该熏翻白眼。其次,鬼知道评审官里哪个身有隐疾,品尝之后当场病发身亡算谁的? 修仙者则不然,体格健壮百病不侵,舞寒情是做生意的懂得节俭,自然有办法变废为宝,难得的怪才有机会借来使唤绝不能白白浪费啊! 人全跑光了,她也没必要傻站着等弟子们跑完全程,回房里好生歇息,剩下的只需用法术观测他们的训练状况即可。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三章 激励教学 出于某六位厨艺高手的携手杰作,不多时,冲天的臭味笼罩大片苍之尘主峰,甚至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房间。 譬如某位仙友在房间里好好的凝神打坐,渐渐的觉得鼻腔里的气体越发怪异,空气中的味道越闻越重,眉头越皱越紧,随之收功睁眼。不回神还好,回过神反而被熏得翻了白眼。 什么味道那么臭,有人放毒吗?! 再如某位大哥于房中练字,怪异的味道奇袭而来,手中笔杆一抖,不当心歪了一笔,随即可听到某仁兄传出的哀嚎:“我的字啊……” 某房间内,正在为了减肥与美味糕点作斗争的女仙,鼻尖一缕异味钻入,碟中可爱的小点心顿时黯然失色,女仙的食欲消失殆尽,没有反胃已经很好了。 好多被臭味熏到浑身发软的仙友们勉强拼着自己的毅力冲出房门呼吸新鲜空气,岂料屋外的臭味不比屋里的逊色,似乎还要浓厚几分。 好些人果断躲回屋内,同时对房间布下阵法,无奈空气流动非阵法所能隔绝,屋内状况并未好转,难闻的味道越涌越多。好,与其在房间里闷死,不如出去探个究竟。 由于这股臭味来得突然,诸位修士猝不及防,长廊、过道、小桥等等,但凡能躺人的地方全横七竖八着熏翻的挺尸。 某处较远的庭院,正在静阅书册的靖文真君嗅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淡淡异味,眉头微蹙。 紧挨着就听到屋外响起弟子们的哀怨声:“哇!什么味道,好难闻!” “唔!好臭啊!就算有人一口气吃下一百个大蒜也没那么臭!” “这不会是有人入侵恶意放的毒气!” 察觉异状,赫连淳熙与贺兰鸿琰一道出门查看,踏出房门的一刻下意识举起衣袖掩住口鼻,抵挡呛人的气味。 “快用风把味道吹散!”贺兰鸿琰立即反应道。 打开房门,靖文真君老远望见一众紧捂口鼻憋气憋到脸抽筋的修士,御着飞剑急速冲他们飞来。“怎么回事?” 一群拼着老命好不容易逃到这处气味淡弱的地方,放开手大口呼吸自己嗅觉所能承受的新鲜空气。 喘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其中一位家主道:“我后悔了,真该问那丫头讨一颗绝味丸之后再走。” “别说你了,我也后悔死了,鬼晓得那碗酸辣汤味道那么大!” 姚峻烨姚家主倒是通透:“这也挺好,正好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施加压力,好好修炼。” 听几位字里行间的意思,靖文真君搞明白了,原来这场乌龙又是舞寒情搞出来的杰作。果然是个疯丫头,调教学子的手段简直乱来! 云之缈弟子齐齐施展风系法术,逃过来的人觉得此法起了效果于是依样学样,难闻的臭味很快冲散淡去。 吹风去味的法子很简单,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在少数,可惜用在重灾区效果不大明显。 无妨,有深受其苦的青丘狐族领头,旁人只需帮忙照做就好,用风系法术把舞寒情特地为此研制的祛味粉吹上天。 经过一番折腾,原本足以维持小半个时辰的臭味,现在一盏茶的功夫便散得干干净净。难能可贵的是祛味粉会散发茉莉芳香,使得被污染的空气焕然一新。 光这熏死人不偿命的臭味已令人饱尝苦头,殊不知它仅仅是酸辣汤的杀手锏之一,其二则是明明含在口中协调的味道涌入肠胃后就会演变成火烧味,纵然是铁打的胃也受不住盐、糖、醋、椒高含量的摧残。 众人更不知晓区区一碗酸辣汤才只是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更刺激更阴狠的手段,有的玩咯! 调教弟子而已闹出那么大个乌龙,贺兰鸿琰与夏侯玄铭怀着好奇来到广场,远远观摩某丫头的教学方式,那手段实在阴损得令人叹为观止。 整整三十圈跑得弟子们累成狗,俯瞰下去个个跟蔫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莫要以为舞寒情见到他们可怜兮兮的模样会说两句安慰的好话,一张口便是压榨。 “你们男人不是一直认为自己比女子强悍嘛,女人就应该躲在男人身后接受庇护,同时还要遵循你们的呼来喝去。没错,至少在体质上确实是你们男人占优势,现在就发挥你们的潜力让我瞧瞧。” 舞寒情扫了眼下方士气提升少许的学生们继续道:“你们可以不好好修炼,将来等自己的老娘媳妇被人奸杀,子女被人抓去卖窑子,女儿做娼妓,儿子当男宠,届时你们都打算穿着一身绿给他们披麻戴孝吗?!” 咦!一股森寒爬上脊梁骨。 不希望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践踏,好好拼命!某阴损女暗自嘻嘻奸笑。 诸多藏于远处的长辈们眼角嘴角齐齐抽搐,这激励的方式未免太离谱了! 激励可不光嘴上说说要付诸实施的,舞寒情每日都变着法地激发学生们的潜力。有盛满绿色染料的大染缸、盛有绿色颜料的墨碟和毛笔、若干瓶能把头发染绿的药水、还有上至发冠发带下至袜子鞋子的套装等,多种鲜丽绿色的好物等着学子们笑纳。 谁敢达不成目标,要么一脚踹染缸里染成浑身绿,要么脸上或身上画只大王八,要么把全头的发丝换个颜色打破传统,再不然换上整套春装改改行头。 俗语说得好:头可断,血可流,男人的面子不能丢!哪个乐意沦为旁人口中的笑柄,通通咬紧牙关受训。 上刀山下火海倒是不用,不过乖巧的学子们爬山跳海特别勤快,练习过程中严禁使用法术,否则一样受罚。 长辈们瞧着自家每天累趴下的子弟心酸不已,本欲找舞寒情理论,无奈教学前就明明白白说好一旦开始,学子们全由她负责,包括长辈在内旁人不得干涉。再想想弟子们的前程重要,通通把话憋回肚子里。 相比之下,女弟子们则要“温柔”多了,锻炼强度与危险系数综合而言是男弟子们的三分之一。 男弟子绕山头跑五十圈,女弟子只需足下绑沙袋或者身后背石头啥的负重跑十五圈。男弟子用低阶武器与手握真家伙的铁人对战,女弟子只需赤手空拳跟硬度高的木偶人过招。 男弟子扔进地势险恶的地方除了躲避暗藏的陷阱还要防备从四面八方突袭而来的各种暗器,暗器上全抹了微量的剧毒,要不了他们的小命可发作起来也足够煎熬到要死要活。 女弟子仅需在浓雾弥漫布满障碍的环境里练习闪躲暗器的突袭,即使打中也不会受伤,却会留给她们记住教训的痛感。 倘若女弟子达不成训练目标又当如何?舞寒情自然不会让她们饿肚子,毕竟饿坏了不好交代。于是乎膳食减量,一只鸽子蛋大小的迷你白馒头搭配一杯难喝至极的蔬菜汁。纵然是口味与人类有所差异的精怪异兽,就品尝那么一口,俩眼睛就得翻白好几个时辰。 观众们算瞅明白了,这分明是女人当男人教,男人当畜生教! 观摩多日,玉颖元君终于发出体恤的声音:“这究竟是调教还是耍猴呀?” 旁边的梦珊仙子巧笑嫣然:“或许这正是舞姑娘的独到之处,没准儿青之澜的弟子个个能打就是那么调教出来的。” 为了弟子们的进步,长辈们继续选择沉默。 半个月后,演武场,男女弟子统统集合。 此次训练内容要简单得多,与其说训练不如说验收成果。场地范围是十座比武台包括台下观战之地。所有男弟子除去法术灵力可用陷阱、暗器等一切手段一齐将舞寒情击败。女弟子留于高台上观战,雀跃欲试者亦可参战。 “你们都认为剑乃仙门正统,那好,我便用手里软趴趴的长鞭领教你们的功夫。吃了半个月的苦头肚子里一定憋了不少怨气,现在就是给你们泄愤的机会,好好把握!”舞寒情绷了绷手里的软鞭,眼眸星芒闪烁,唇角笑出自信且阴邪的弧度。 一炷香之后,不论男女,台上台下百余名弟子躺倒遍地,俩眼晕成漩涡圈,脑门星星齐转圈。 隐于远处的观战者们以及高台上未参战的女弟子们,无论长幼,看得心底一片荒凉,浑身不自觉颤抖,好恐怖的战斗力!他们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调教、参与打斗,否则自己也将是其中躺倒的一个? 受训期间,男弟子们每日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女弟子们旧痛未消酸上加痛,舞寒情终肯大发慈悲道:“放你们三天假好好养伤,在此期间把落下的功课通通补上,三日后挨个检查!最后提醒一句,该背的书好好背,千万别动投机取巧的歪心思,否则下场比背不出还要凄惨!” 咦!那根本不是老师,分明就是残暴的魔鬼! 领教过魔鬼老师“绝对碾压”的可怕,谁还敢耍花腔?有贼心没那个贼胆。云之缈的教训至今记忆犹新,谁敢以身范险? 故此,三日后的检查学生们老老实实地交出自己的功课,规规矩矩地背书,乖巧得很。 那场验收的打斗中,长辈们足以看出弟子们体魄强健了身手灵敏了,与训练之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而今,那帮活蹦乱跳的小猴崽子做起功课来从未有过的认真,长辈们大感欣慰啊!学费没白花。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四章 断情劫至 波光粼粼,水清如镜。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岸上的美好风景,同时也诉说着湖面上学子们努力修炼的身影。 锻体量减半,开始提升灵力。所有男女弟子们御宝御剑随意挑,坐着、站着、躺着,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总之务必凌驾在湖面之上坚持两个时辰不准掉。 为增加难度,御剑同时按自身状况必须再选一件或多件高品阶法宝用灵力驾驭,不许落水,掉了自个儿下水捞。为激进他们的潜能,舞寒情特地选在距离岸边三十余丈的位置,起码那里的水位保证能淹没一个高个大汉,如果得不到及时营救真的会淹死哟!会游水的请自行拼命蹬水游上岸! 魔鬼!绝对的魔鬼!一众被骗上湖中央的学子们心中呐喊! 想逃?没门!舞寒情早布下阵法将他们困于原位,时间不到强攻也无用,慢慢熬到阵法自动解禁时! “我抗议!你是存心戏弄我们!” “什么戏弄,分明在拿我们当猴耍!” “我同意!水面看似平静可又谁知水下如何?万一法宝掉下去让暗流卷走了怎么办?这损失谁来赔偿?”一语捏住舞寒情的软肋戳下去,赔钱可是她最头疼的事。 舞寒情不屑地“切”了声:“法宝遗失只能说明你们根基太差、修炼不专!即使你们到长辈那儿告状,我只好说‘朽木不可雕也’!想要赔偿?行啊!我这儿的残次品还值点钱,想要就多掉点。” 一听到“残次品”三个字,弟子们哪儿还敢怠慢自家的宝贝。殊不知,舞寒情手里的残次品随便一件威力都不逊色他们的正品。若换做识货的长辈们大概会慷慨得多,没事,掉就掉呗,多换几件厉害的新法宝也蛮好。最主要是的,纵使要收钱那也是优惠多多。 稍微一顿,继续激励道:“当年我刚辟谷的时候可同时驾驭一件法器两件宝器击杀高阶妖兽,现在你们之中最多的才驾驭三件宝器就打退堂鼓了?再说了,我现在不也躺在玉如意上陪你们修炼嘛!” 全体泪流满面,没听错?光驾驭一件品阶最差的法器所需灵力就得足足抵上三件上等宝器,太打击人啦!宝宝心里苦! 舞寒情正得意成功激发众人不服输的干劲,一把折扇在她脑门砸下一记暴栗:“死丫头,少拿你的血脉天赋打击人,他们已经做得很好啦!” “哎哟!”舞寒情撸撸额头反驳:“你也少拿鸡肋的标准放宽对他们的要求,不挑战极限如何充分发挥他们的天赋!” “这个……”华祯词穷。 “霜姐姐,你看在我们大半个月来表现乖巧的份上,时间缩短一点!”姚彬彦卖萌撒娇道。 舞寒情莞尔一笑:“小彬彦,你现在有兄长庇护可以尽情当个快乐的庸才,那样的话就少抱怨你哥经常忙到犯糊涂。反之,你就该勤奋修炼,尽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兄长分忧,别再忙碌到需要仰仗几个蠢材的地步。” 对方已然用最婉转的语言把他的痛点挑明,姚彬彦不好再多说什么,乖乖练习对灵力的把控。 说话间,一名弟子匆匆跑来禀报逍海上神那边出事了。 自打宴席之后,关于舞寒情与贺兰鸿琰、夏侯玄铭之间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如果云之缈与舞寒情素昧平生,宴席上赫连淳熙对她的发言纯属外人的打抱不平,但牵扯上先前贺兰鸿琰与舞寒情在云之缈的流传就不好评判了。谁知道赫连淳熙是否在为师弟把关呢? 其次,在宴席上夏侯玄铭为了那些乌龙事没少替舞寒情讲话,看俩人的神色挺像是熟识,故而让人们心生猜疑。 初时不过是些猜疑,而后来猜疑越浓,再经过大家的添油加醋,干脆演变成了茶余饭后的风流趣事。 对舞寒情有倾慕之意却尚未表白的大有人在,原本看到宴席上八个失败的鲜活例子暂且压下念想,然而有季韦丞那般热情高涨的人在旁边吹嘘自己如何配得上人家,好些人刚压下的火死灰复燃。今天索性跟商量好似的围堵逍海上神求亲去了,此刻正在苍之尘一处偏殿议事。 华祯、朗琒、陶昕婷,以及舞寒情本人眨巴白眼:这又是什么事态发展的逻辑? 罢了,赶紧跑偏殿把麻烦事给了结掉。弟子们全部交给陶昕婷三人照看,有华祯在非常安心。 与偏殿尚有一段距离,而殿内的争论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仙友,你没听舞仙子说的话吗?她不喜欢个头比自个儿矮的男人,以你的个头才到她的肩头,旁边歇歇!” “你也歇歇,没听出舞仙子的意思嘛,她喜欢脸蛋光洁的小白脸,你那脸山羊胡子,她估计又得嫌邋遢。” “你俩都歇菜,不如把机会留给其他更合适的人。”插话者自信满满,好像胜券在握,准能入得舞寒情的法眼。 多只手指向他吐槽:“你拉倒!五大三粗皮肤哟嘿,算哪门子美男子!” 某个阴柔之音圆场道:“好啦,我们说再多也无用,终究要看舞仙子自己的心意。” 讲话在理,众目光投向发话者,有人评论道:“仙友,你脸上涂了多少粉呀?还有身上穿得花枝招展的,也不怕舞仙子把你当磨镜!” 贺兰鸿琰和夏侯玄铭作为流言蜚语的主角之一定当过来凑个热闹,不为别的,必要之时,只需站出来帮忙赶人便是。俩人倒想试着劝话,把这帮歪瓜裂枣全打发了,但众人完全将二人孤立,瞅他们的眼神非常不友好,仿佛只要他俩敢开口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 唉!谁叫他俩是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呢? 赶来后藏身角落听壁脚的蓝桃头顶黑线无数,少君呀少君,桃花是不是旺盛过头了呀! 逍海知道自家宝贝徒弟人气旺,本来也打算劝话来着,但瞧他们一个个说得不亦乐乎,自己插不上嘴,干脆趁乱溜得没影了。 “够了没有!”一声清喝生生压断殿内哄闹的杂音。随之,满头红发的倩丽少女踏入殿门。 大半月来,舞寒情隔三差五改换发色,勤快得很,靛色、蓝色、粉色、银色,全头亦或发尾染个一半,宾客们见怪不怪了。 看清来者,季韦丞第一个凑了上去:“寒情姑娘,在下对你一见倾心,如果姑娘愿意,明天我就回去准备……” 舞寒情明白他最后俩字要说什么赶紧打断,让他把“聘礼”二字吞回去。 “寒情在此多谢众位仙家的抬爱,但你们莫不是忘了我的表字?‘寒情’二字取的正是冰寒无情之意。还有一点,吾乃毒医,什么药配不出来,私炼断情水也不在话下。此水时常服用,断六欲斩七情,灭情绝爱,这个回答众家可否满意?”说罢,一口将注明“断情水”三个字的瓶子里的药水一饮而尽。 画面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谁都想不到舞寒情竟然会对自己下狠手,断了所有人的心思,毕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毫无情感的木头待在一起。 赶来之时舞寒情便已想好用最效率的方法暂且压下此事,此段插曲不宜耽搁她太多时间,会影响到原本计划好的事。 苍之尘拜帖邀请的时间有点巧合,舞寒情本欲压制修为好让天劫推迟几日,至少熬到下山之时就好。而以防万一,她特地寻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山头布下阵法。 反复推算多次,天劫就在今日避无可避。本打算待弟子们结束修炼后再迎接天劫,若再不行,修行之地距离那座山头要近得多,等不及的话过去也方便。 体内灵力躁动,望向殿外,云层越聚越多、越聚越厚,将天色压暗了不少。 贺兰鸿琰察觉到一丝异样,马上注意到舞寒情藏于衣袖中微颤的手。夏侯玄铭同样发觉不妙,那是天劫降临的征兆。 “寒情姑娘,这断情水……”季韦丞不相信那是事实,话问一半被夏侯玄铭截断。“带她走!” 贺兰鸿琰所想与他一致,身形闪掠,一把将动作僵硬的舞寒情搂入怀中夺门而出。临行之际,脑海中响起一句简短密音:东南方山头。 贺兰鸿琰毫不犹豫御剑朝东南方疾飞而去。 殿内众人反应不及,再观天空显现异象才明白过来,欲追出去看个究竟,却被夏侯玄铭拦下。 “玄铭帝君,你拦我们做什么?” “寒情渡劫,旁人不宜打扰。”夏侯玄铭懒得与他们废话,丢下结界循着贺兰鸿琰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魅灵族如今的境况,夏侯玄铭与贺兰鸿琰没少关注,眼下尚未到公开的时候。曾几何时,莫说外出游玩落单的,包括继位帝君的候选人就横死好多个,而今她是铁板钉钉的少君,一旦身份暴露,后果可想而知。 云层越聚越拢,乌云笼罩,仿佛为明亮的天色染上浓墨。一层层厚实的云随着浮游轨迹流转起来,渐渐地形成巨大的漩涡。 贺兰鸿琰直奔东南方而来,感应到灵气波动,赶紧朝源头飞去。临近无名山头之时,贺兰鸿琰才敢安心一半,果然,此处布有法阵,专为渡劫而设。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五章 雷劫出妖 “谢啦,美人哥哥。” “安心渡劫,我会一直陪着你。” 黑云漩涡愈发压抑,云层间电光流闪。“轰!”一道天雷瞄准渡劫之人当头劈下。 幸而有法阵防护挡去部分力道,落到舞寒情头上时力道已消减许多,浑身一阵酥麻。若能抬头望之,可看到阵法展开的屏障裂开多道细纹。 未几,“轰”第二道天雷接踵而来,力道只增不减,多道细雷如绵绵细雨般落下。 防御法阵自动启用额外布置好的加持法术,奋力硬扛。一击之后,屏障上的裂纹好似被巨大的拳头猛砸一般扩展大片,以至于蔓延到底部,状如蛛网。 痛与麻遍布全身,向来没心没肺追崇快乐的俏颜此刻紧紧皱起了眉头,面色如纸般苍白。 隆隆雷鸣在耳边嘶吼,刺激着她的耳膜,消磨着她的意识。舞寒情绝不会让自己轻易倒下,调转周身灵气全力运转功法,保持头脑清醒。 云海滚滚,电芒闪烁,这次似乎不急着草草落下,有心给渡劫之人稍作准备。而这刚好给贺兰鸿琰一个稍加修补阵法的机会。 贺兰鸿琰一边观望天雷的变幻,一边加快动作布置法阵,只怕天雷酝酿得越久威力越是巨大。 如他所料,静待良久的第三道天雷猛烈劈下。 “轰隆隆!”雷鸣炸响,山脉动荡,天雷仿佛发怒的神兽一般要将整座山头震塌为平地。 就在天雷落到阵法前的最后一刻,贺兰鸿琰持剑插地,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阵法提高防御。 “咔、咔、咔、哗啦啦……”阵法屏障终于支撑不住崩塌破碎。无数道细雷犹如大雨倾盆,周围焦黑一片,难闻的焦灼之味弥散开来。 “噗……”两个人同时喷出一口血来。 贺兰鸿琰的状况还好些,阵法残破分担不了多少天雷的力道,再到他身上威力减免大半,不过这一记也够他受的,浑身震颤气血沸腾,鲜红的液体同细汗一般从肌肤毛孔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裳,染红了雪白的手臂,周身的力气也好像被榨干似的。 舞寒情早有心理准备,直接以躯体硬扛,痛楚钻入四肢百骸,加之气血翻涌,浑身经脉都要被震断一般。冷汗淋漓,浑身湿了个透彻,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外寒内热,犹如夹在冰与火之间煎熬,难受得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脑海混沌,痛苦正在吞噬愈发模糊的意识。舞寒情硬撑起残余的清醒睁开眼睛,抬起头望向劫云未散的天空。真身未现,原以为能逃过一劫呢,何曾料到云层之中竟流窜着绯色电流,难不成还得再挨雷劈? 贺兰鸿琰也看呆了:两百年前我所历的飞升上仙之劫威力与她旗鼓相当,不曾有多加一道,之后华祯亦如是。怎么回事? 莫提他了,被阵法拦在山外数十里的赶来之人遥望天上闪动的绯色电芒眨白眼,什么情况?天雷通常不都是白的或蓝的嘛,何时出现过红的?雷声震响,声势浩大,隔着百里开外望不见也该听得见,三声已过了! 转念一想:来得好诶,有刷新眼界的好戏看喽! 上一刻是兴致勃勃,下一瞬心又凉了,有结界把他们挡在外头,他们该怎么过去呀? 夏侯玄铭离开时给偏殿设下结界好阻拦众人一阵拖延时间,可惜殿内人多力量大,未隔多久便破解了。众人刚要追出去,一道无形屏障又将众仙弹了回去。 我嘞个去的!哪个王八蛋多布置了一道结界!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周折终于把它给破了。 多番阻拦必有蹊跷!众仙满怀好奇循着三人身影消失的方向追来,追至半途脑袋瓜子再次撞上结界拦路。我擦!有完没完! 云层上,绯色电芒越闪越亮,第四道天雷怕是酝酿得差不多了。 某道算得上救星的身影疾飞而至。 “帝君,你来得是不是慢了些?”贺兰鸿琰急着吃力布阵,话归话说,没多余的功夫瞥来人一眼。 “你飞得太快,我追偏了,绕了点路。”夏侯玄铭回答得有点不好意思,“回来时顺便加固了外围设下的结界。” 环顾一圈碎不成形的法阵,再瞧贺兰鸿琰执着的动作,夏侯玄铭立即猜到他的打算。“你已受重伤灵力不支,再用肉身硬扛必将伤及神魂非去掉半条命不可!第四道不如我来!” 话说罢之时正是法阵完成之际,情况紧迫,夏侯玄铭由不得贺兰鸿琰同不同意一把将其拉开,接替他运行阵法。 雷云滚滚,轰鸣震耳,红色雷光捏准时机一般霹雳击下。 击落的同一时间,两件灵器法宝霍然飞出与劫雷对个正着。 “嘭嘭”两声炸响,两件法宝光荣地炸了个粉身碎骨。 劫雷威力消去一半,再由夏侯玄铭运行阵法引去大半,待落到舞寒情头上时力道不再那般恐怖,好似在饶痒痒。 而事实上,红色劫雷观似威力惊人,实则伤害性比起第三道雷要轻得多,意在其他。舞寒情脑海中闪现出一连串陌生的画面残片,可谓是某段记忆的碎片。 画面里红发水瞳的女子是谁?怎么瞧着像是自己?那个银发银瞳的男子又是谁啊?英俊的脸庞好生熟悉,那不是华祯老哥嘛! 舞寒情来不及思考太多,体内灵力暴涨,经脉膨胀,估计人形姿态再也无法维持。 “呖!”声如凤鸣,红芒兴盛,使得黑压压的天空亮堂许多。 劫云减退,寒风狂啸,映红的浮云飘下片片绯色霜花,绯红蝶翼振翅高飞,盘旋长空。 距离遥远,空中之物一闪即逝,刚破解结界追上来凑热闹的众仙家未看清那真身为何物,山上的景象已渐渐趋于平静。匆忙之间捕捉到一丝模糊的印象,那东西的形状仿佛是一只蝴蝶。 “你们怎么样?还好吗?”在劫云聚拢之时华祯察觉不妙,一群学子通通扔给陶昕婷和朗琒后匆匆赶来。 “快接住她!”贺兰鸿琰握剑硬撑无法动弹的肢体,只能用眼神告诉他。 “接住丫头!”那记雷劈夏侯玄铭也挨得不轻,浑身巨震,彻骨冰寒犹如醍醐灌顶,眉宇间结了薄薄一层浅绯色薄霜,血液冻得都快凝固了,四肢僵硬得动不得半分。人家的雷劈下来是痛,她的雷劈下来是冻,这到底是天雷还是妖雷? 作为现场唯一行动自如的人,华祯依言飞向刚恢复人形的绯色霜蝶,伸手去接徐徐落下的清丽身影。 落入信赖的怀抱,舞寒情微微睁眼,朦胧中见到华祯的轮廓,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有欣慰、有感动:“哥,谢谢你……来……找我。”最后一丝气力用尽,俩眼一黑昏了过去。 谢我?难不成小丫头记起了什么?那么方才的雷…… 当前状况华祯不愿多想,也没功夫多琢磨。 恰逢需要人手的此时,某个不正经的声音自告奋勇冒了出来:“小情情,你要挺住哇,千万别丢下为师一个人呀!” 来人一现身,贺兰鸿琰和夏侯玄铭全明白了,方才及时掷出法宝挡雷的正是舞寒情那位看似不靠谱的老顽童师父逍海上神。后面追来凑热闹的众人现在才爬上山头,合该从中作梗的也是他! 答案是肯定的。一帮人在偏殿吵闹时他的确溜开了,却未跑远,隐了身形而已。在夏侯玄铭离开后多加一道结界为徒弟争取时间,数十里开外的结界同样如此。 本想着有贺兰鸿琰与夏侯玄铭两个帅小伙儿在不必忧心,只管高跷二郎腿拦住后面追来的人即可,结果天晓得会出意外。当他望见第四道天雷时才吓得爬上山来。距离过远生怕赶不及,急忙掷出灵器挡雷。 华祯立马将冻成冰棍的舞寒情交到逍海手里,他是她师父自当会照顾好她,另外两位伤友都需要查看情况。 光看某人苍白虚脱的脸、成片染红的衣裳,以及灵力枯竭的绵软状,华祯便知他伤势极重:“璃辰,你不要命了嘛!”言罢立即取出一只小瓶,一颗药丸滚落掌心,给贺兰鸿琰服下。 “我要她平安。”贺兰鸿琰吃力回答。 华祯无语,转而望向夏侯玄铭,伤倒是没有就是寒气极重,“玄铭帝君,多谢你替小妹护法。” “不必客气,我与她旧识,朋友间帮个忙而已。”夏侯玄铭答得认真,不似撒谎。 “有意思,一个两个全不要命了!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华祯真想一掌一个拍晕拉倒。然而终究忍了下来,一手给贺兰鸿琰输送灵力,另一手为夏侯玄铭化解冰寒之气。 不多时,众仙破解外围结界赶上山来,赶来的人里多了一些其他闻讯前来的,比如见不惯舞寒情处事风格的素灵族小帝姬馡涟、追随夏侯玄铭身后的玉颖元君、与贺兰鸿琰深交的梦珊仙子,以及担忧弟子安危的靖文真君。 众仙刚爬到山头就瞧见五个人昏迷的昏迷,重伤的重伤,治伤的治伤,周围一片狼藉,法阵破碎,草木枯槁,粗壮大树成片折倒,地面、枝干呈现多处灼烧后的焦痕。 乍看之下,好好一座茂密的苍绿山而今成了秃头山,可见天劫的威力非比寻常,以及最后一道出妖的红雷。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六章 红雷思扇 “哟!舞仙子好大的排场,渡个天劫居然能劳烦贺兰上仙和玄铭帝君两位尊驾,令吾等望尘莫及啊!”馡涟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口吻。 疗伤之中不得擅自靠近打扰,否则加重伤势。邱梦珊望着浑身伤痛的贺兰鸿琰心疼不已:“璃辰哥哥,你还好吗?” 玉颖元君同样关切夏侯玄铭的安危:“兄长,伤势如何?” “无碍。”二男简短回答。 不知是谁起的头,议论起上山时眺望的画面。“适才见天雷有移山排海之势,天上飞旋之物状似蝴蝶,难不成渡劫的是魅灵族?” “或许!状似蝴蝶,又能召来威力浩大的雷劫,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具备如此天赋!” “仙友,你看清楚了嘛?我刚望天的时候只看到消散的劫云和火焰一样的红光,其他的什么也没瞧见。” 众人点头,“除了劫云就是火云,我们也什么都没瞧见,别说蝴蝶连只鸟都没见着半只。” 我去他娘的!哪个家伙存心瞎添乱,老子掐死他!华祯心底大骂,而开口时面色如常,语气厉了几分:“我妹妹就是一只普通的蝶精,修炼刻苦,所以天劫的威力强了点,有什么问题吗?!” 不怒而威的气魄生生压住下面妄动的念头,不敢多言。有谁规定过凡间之物不能媲美天族了?概率低不代表没有。 起头之人不敢用咬定的语气指认,而是引导推测,说明他们刚才所见的并不真切。强势的天劫掩盖不了,那么多双眼睛瞧不见还怕听不见嘛?当他们聋呐!故此,必定有人施展幻术掩饰多少算多少。而这个人,贺兰、夏侯、华祯三人勾勾脚指头便猜到了。一个重伤一个挡雷一个着急赶路,除了某位行动自如姗姗来迟的师父,还能有谁? 三人暗叹:不容易啊!总算有点身为人师长的样子。 素灵族与魅灵族如今积怨极深,馡涟对舞寒情更没什么好印象,巴不得对方是与她势不两立的对象,到时候死了也不过是两族嫉恨,舞寒情技不如人未能躲过,而素灵族这边又抓不到把柄,只能算她死了倒霉。 馡涟耍性子道:“一只普通的蝶精渡劫,拖累自己师父不算还要拉上旁人,好大的面子,当真福厚啊!像咱们福薄的日后渡雷劫时唯有自己硬扛,扛不过就等死喽!” 华祯冷哼:“我妹妹有贵人相助那是她人缘好,福泽深厚也是她命中注定,某些人见不惯眼红就自己向老天爷烧香求福去!” 若非替人运功疗伤暂且无法动弹的话,华祯不提倡打女人,但对方执意讨打,他不介意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馡涟的话犹如飘着一股子醋坛子打翻的酸味,勾起旁人内心的酸涩,“对诶,一只普通的蝶精命怎么那么好?”、“她上辈子攒了什么大功德不成?” 夏侯玄铭冲馡涟厉目斜视,嗓音冰冷:“毓漩小帝姬,你若再搬弄事端无疑是挑起天界内战,届时本君不介意亲自率兵讨伐你素灵族!” 贺兰鸿琰面色沉肃冷言威胁:“馡涟帝姬,若因你胡言生事而引发天界内乱,到时魔族伺机攻打,你如何保证单凭你素灵族一族之力足以力挽狂澜?”他绝不容许有人动她分毫! 贺兰鸿琰明摆着只要她再多嘴一句便将“千古罪人”的头衔扣在馡涟的脑门上。 馡涟则认为埋下令人深思的种子即可,然后识趣地闭上了嘴。日后舞寒情再公开自己魅灵族的身份,只能证明魅灵族终于怕了素灵族,怕到畏首畏尾掩盖身份的地步。 心上人受伤,邱梦珊自当关怀,见华祯收了功赶紧上前迈步:“璃辰哥哥,我来扶……” 话未讲完,贺兰鸿琰截断道:“师兄,你扶我回去。” “好。”赫连淳熙上前搀扶恢复少许气力的师弟。 另一边,夏侯玄铭则听话的任由玉颖元君和随侍摆弄,背回居所去。夏侯玄铭为好友两肋插刀的行为勾起玉颖一丝后怕,生怕自己等不到玄铭的青睐。 离开时,师兄弟二人与邱梦珊擦肩而过,美目含情而郎君无意,径直走过跟没看见似的,哪怕一个回眸也没有。 邱梦珊握紧袖中的粉拳,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维持端庄娴雅的花容,不让任何人察觉她滔天的怒意。 望着一人一蝶远去的师徒背影,极力压制内心怒火的还有馡涟,舞寒情,我呸!你算哪门子蝶精,总有一天我定要揭穿你狐狸精的真面目! 馡涟盘算得在理,殊不知她这一认怂反而默认素灵族在战场上魄力不足,永远无法成为第一,将魅灵族取而代之。 连续三日,夏侯玄铭与贺兰鸿琰皆食用青之澜送来的灵药和膳食。历劫后的当天晚上,华祯便派弟子分别奉上仗义相助的“谢礼”,偌大的食盒里足足装满了十天的量,够他们用到痊愈了。答谢乃出于道义应有的礼节,用与不用是对方自己的选择。 靖文真君对于舞寒情头痛归头痛,可必须承认她送来灵药和营养膳食调理效果确实一流。特别是那些药膳鲜香味美,勾得他那些乖巧的学生们都起了馋虫,巴不得也帮忙扛回雷,固然身体痛苦,可嘴上有口福啊! 渡劫后的第三天舞寒情终于醒了,脑海里零零碎碎的记忆画面总算理顺了些,而这不过是她某段陌生记忆的冰山一角。 夕阳斜下,结束修炼的弟子们累趴下的自行回屋,还能蹦跶的粘着朗琒和陶昕婷出去浪了,脸上笑嘻嘻半点忧色也无。因为,他们深信凭他们舞姐姐的能耐平安渡过天劫纯属理所应当,担忧那是多余。 对此,华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高兴的是有那么多人拿他家义妹当做高高在上需要膜拜的偶像,无语的是他们全被崇拜的热情冲昏了头,忘记了天劫的可怕。 确认舞寒情无恙,某位靠谱不到几瞬的师父又搁下宝贝徒儿不知道浪哪儿去了。逍海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极少参加宴会啥的,他此次之所以半途赶来仍旧担心徒儿渡劫的事儿。虽说出门前便告诫过舞寒情小心天劫,终究放心不下,追过来瞧一瞧的好。 “咚咚咚”敞开的房门被人敲响,“卿霜,在不在?” “在呢,进来。”懒散的女音回应。 进得屋中,某位恢复精气神的大懒虫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大软枕上尝着糕点品着花茶,悠闲地翻着话本子,画面好不惬意! “璃辰兄啊,我早说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犯不着担心,反倒是你昨天才下的床今天就跑来探望她,嫌自己好得太快吗?”某大哥无奈道。 “你好意思说我?不晓得一有空就拽着朗琒跑来悄悄查看的人又是谁?”贺兰鸿琰斜给他一记白眼。 华祯吃瘪,眼睛斜向别处,手里装模作样摇扇子。 望着互相拆台的俩人,舞寒情颇感有趣:“小妹能得二位哥哥关怀真乃三生有幸,一起坐下品茶呗。”纤细的指卷着落肩的发丝打趣道。 “才刚醒就打诨,还不如睡着呢!” “诶……”舞寒情吐了吐粉舌故作怪脸。 贺兰鸿琰掩口而笑,你一如当初那副可爱的样子!抿了口茶正色道:“先前你总是改变头发的颜色为的正是掩盖自己真实的发色,或者说那日你根本不需要改换发色,干脆露出头发本色,反正他们见怪不怪。天劫会破解一切法术,发色由外物改变而非法术所致,天劫前后则无甚差别,旁人便寻不出破绽,可对?” 舞寒情先是一愣,与她的打算一丝不差,继而竖起赞许的大拇指:“知我者美人哥哥也!” 华祯在旁边摇着扇子佯装吃醋道:“女大不中留啊!那日天劫之后不晓得是谁说要谢谢我这个哥哥的?” “哟哟哟,至于嘛老哥,你们不是哥俩感情好嘛,那样的话你们彼此喂给对方的应该是酒而不是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情敌呢!” “死丫头,你招惹的情敌还嫌少呐,零星几个倒罢了,可结果呢?我扛的是惊涛骇浪,今后再也不帮你收拾此类的烂摊子!” “哥哥,正因为你非常可靠,所以妹妹我才唯恐天下不乱嘛!”舞寒情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软声撒娇。 “滚一边去!”某位好义兄活活让混丫头气死。 兄妹俩一个管教一个贫嘴甚是有趣,一如当年,仿佛回到昔日的时光。 “小卿霜,历劫当日你确实说过要谢谢华兄的,感谢他来找你,你可不能抵赖呀!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不妨说与我们听听。”温雅的嗓音引导舞寒情回忆,顺便打个圆场。 没错,那日打下的最后一道红雷威力并不强劲,那点程度顶多媲美第一道天雷,真若全部打在舞寒情身上尚可勉力一扛。何况红雷意不在伤她而是植入些许记忆碎片,两天的昏迷当中,舞寒情大概地将其梳理顺。不过传达的信息并不多,仅仅一小段而已。 华祯手中的银花扇,舞寒情总觉得哪里古怪,扇面所绘的银花不同于正常花品,现在红雷赋予的记忆恰好诠释它的答案。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七章 赠扇认兄 美景秀丽,静谧祥和,盘起的银龙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闭眼小憩。阳光和煦,偶尔晒个日光浴也挺好。 小红蝶沿途飞翔,走马观花,可飞着飞着找不到方向了,这里又哪儿啊?没印象啊!哎呀糟了,貌似又忘记回琉月的路了。 罢了罢了,反正回去也没啥大事。此地景色宜人,多晃悠两天也无妨。 小脑袋是这么打算的,小翅膀也是这么飞滴。花丛里忽上忽下,七兜八转晃到哪儿算哪儿。 花草间有银光闪烁,星星点点似夜空布满的繁星一般漂亮,小红蝶最爱欣赏好看的事物,岂有错过之理? 小红蝶揣着发掘新大陆的好奇朝银光闪烁之处飞去,穿过红红绿绿的花草,一条银色的庞然大物盘身而卧。小红蝶绕着它盘旋一圈,原来是条睡着的龙,鼻孔还打着声波频率斯文的小呼噜。 小翅膀调皮扇动,小细足悄悄点在纤长的龙须上轻轻地撸了撸,双翅扑闪又飞到某片龙鳞上蹭蹭,清清凉凉的正是消暑的极品。视线再瞄,地上躺着几片银亮亮的鳞片,许是大银龙褪下的,瞧着好看又闲不住飞过去摆弄起来。 幻化出人形的小红蝶跪坐下来,摆个舒服且便于动作的姿势自娱自乐,一边观赏鳞片的美感,一边试图摆出不同造型。捣鼓半天,最后整了朵花卉的造型。 舞寒情摆得很专注,弄满意后掏出纸笔作起画来,动作不急不躁,慢条斯理勾画得仔细,全然未留意背后何时盖上一片阴影。 巨大的龙脑袋默不发声,居高临下颇有兴致地俯视下方的绯衣少女。小丫头捋了龙须也不赶紧跑,还摆弄我蜕下来的龙鳞,不怕我是个脾气暴躁的回头误会她拔我鳞片玩儿?心够宽的呀! 画稿完成,舞寒情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神才发觉光线是不是暗了点?转身一望,正爬起一半的肢体吓得一软瘫回原地,头顶挂着一张放大的龙脸。 银龙压低嗓音故作微恼:“先扯龙须再拔龙鳞,敢欺辱本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诶哟妈呀,银龙大哥看在我送你扇子画稿的份上别生气呀!”舞寒情赶紧把图纸高举过头,尽量绽放谦虚而美丽的笑容。“龙须我哪敢扯呀,只是捋捋而已啦!龙鳞我更不敢扯,谁晓得哪片是您的逆鳞呀?龙之逆鳞,触者必死,这点常识还是晓得滴,我还想多活几年享受花花世界呢!” “……”银龙话头一堵,别瞧那丫头油腔滑调的话倒在理,何况我只是稍微吓唬一下而已。清了清嗓子作高傲状:“哦?本皇子的龙须让你捋了半天感觉如何呀?” 听语气对方怒气消了大半,舞寒情笑嘻嘻道:“柔软顺滑比女子的头发还舒服!龙哥哥,你怎么保养的呀?” 盯着对方诚恳、羡慕、询问的小眼神,好,银龙心软了。“先起来说话。” 舞寒情眨巴水萌萌的大眼睛娇声道:“好心的龙哥哥能不能扶一把呀,刚才太突然,腿吓麻嘞。” 大银龙举起四只龙爪投降,哪儿来的野蝴蝶,本皇子栽了!殊不知自己这一跟头日后栽大发了,并且是个无底洞。 瞧在小丫头确实没有冒犯自己的份上、也瞧在扇面画稿的确美观的份上,银龙幻回自身银发银瞳翩翩公子的人形模样,勉为其难地把小丫头搀扶起来。 双腿正麻得厉害,一个没站稳正好跌入银杉少年的怀里,“情投意合”的一幕好巧不巧落入远飞而来的金龙的眼里。 金龙化作人形飘然落地,刚张口差点让自家老弟喷血。 “哟,华祯,这小美人儿是打哪儿拐回来的弟媳妇呀?”眸子一转,瞄到舞寒情手里的画稿,“扇面画得不错,这是要送定情信物?” 华祯头大:“皇兄,你满脑子除了装着追媳妇还能装点别的嘛!我又不认识这丫头!”说完,赶紧把怀里的绯衣少女扶正、撒手,以行动证明咱俩是清白滴! 似又想到什么,华祯询问:“小丫头,你打哪儿来的?为何跑到我们珑琸东土?” 舞寒情想也没想答道:“我忘记在凡间游玩的地名了,回琉月的途中飞着飞着迷了路,随便挑了个方向就飞这里来啦。” “咚咚”兄弟俩两眼翻白晕倒,这理由好神奇啊! 华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生怕自个儿柔弱的心脏受不住打击,转而好奇自家皇兄怎么想起来跑来找他。 原因很简单。华祯未来的嫂子说金龙皇子长得太过霸气,缺少儒雅书生的文气,故此,特地来找自家有品位的皇弟出出主意。 华祯只觉头更大了,哄女人的事他又不会,咋出注意?突然间要改变一个人的气质,霸气帝王范儿转型儒雅书生范儿,难,太难了! 正当华祯思索间,舞寒情已将金龙皇子打量一圈,一个人内在不容易一蹴而就,但是外观形象容易改造,对于喜欢游玩凡间的舞寒情最有发言权。 舞寒情建议道:“金龙大哥,你可以到凡间找手艺好的铺子挑几件颜色素雅的衣裳,买的时候多观察凡间的书生是如何装扮的。比如最常见的,几乎每一位书生都习惯手里捏一把衬托自己气质的扇子。” 提到扇子,金龙的目光下意识转回那张绘着鳞花的画稿。“这画不错,刚好借我用用,做成扇面。” 看着自家兴致勃勃的皇兄,华祯轻叹一下,把刚得的见面礼双手奉上,顺便叮嘱下画稿存好别丢了。其实那扇面风格还挺符合自己气质的,弄丢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舞寒情再次建议道:“金龙大哥,它只是我即兴画的初稿,您可以再找画师依照画稿以你的喜好稍加改良,量身定制好让扇子做得更精致,同时符合你的气质。若大哥真心喜欢,甚至可以直接炼制成法宝,不光文气,亦可防身。” 金龙连连点点头:“这主意好!日后摆喜宴定也叫上你。” 金龙皇子正直兴头,刚说完那句自来熟的话立马反应过来一个问题:等会儿,小丫头是谁呀? 想起这茬儿,金龙皇子将自家老弟拉到一旁窃窃私语。 见兄弟两要说悄悄话,舞寒情识趣地跑别处观赏风景。 “老弟啊,那丫头你真不认得?” “哥呀,我真不认识她,今天刚碰上的,还没说两句话你就来了。” “啥意思呀?嫌哥我来得早,搅了你诱拐良家少女的好事儿?美人入怀,滋味如何?”金龙邪笑,手肘轻轻敲了敲华祯的小腹。 “老哥,你能思想纯洁点不要带坏弟弟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懒,勾女人犯得着奔那么老远到琉月去呀!” 等会儿,琉月?适才那丫头就是说自己回琉月途中迷的路。 好哥俩仔细观察起不远处沾花惹草的绯衣丫头。 传闻里,魅灵族的那位人物是全族中打仗最狠、歌舞最棒、血脉天赋最强、奇思妙想也最多。 魅灵族还有个最大的特点,战时记忆力、谋略、心机都是一等一的,而战争结束后各项能力直线下滑,还一身的臭毛病。而那位人物则亦是族中路盲最严重、玩闹最疯、审美要求最高、健忘症最无与伦比等。 再瞧她灵力磅礴、上神修为、属性阴寒、以及她那心性犹如孩童心眼儿缺了好几颗的模样,合该是那位魅灵族人物无疑了。 龙族好哥俩对眨白眼: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俺们应该想到的。 既然确认了来人的身份,金龙皇子也该忙他的正事去了,哄未来的媳妇儿要紧。至于老弟嘛,管他要让那丫头当姐姐、妹妹,还是娘子,随意!天族一家亲呗! 望着自家见色忘弟的混球大哥,华祯表示很无奈,无妨,习惯就好。回过头向舞寒情问道:“小丫头,你多大了?” “四万岁。” “我,五万岁。你一口一声哥哥喊得挺顺口啊,要不你真给我当妹妹得了。”华祯随口试探道。 “好哇!华祯哥哥。” 华祯一愣,没料到她居然答应得那么爽快,自己才随口一句玩笑话而已! 问起缘由,舞寒情给他一个天真烂漫的回答。一般而言,妹妹都是被哥哥捧在手掌心的小公主,赠一把扇子多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非常划算。 呃呀!某位好义兄捂住脆弱的小心脏绝倒。这一认干亲深似海,深刻地展开了一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漫长旅途,终点遥遥无期…… 自此之后,华祯的手里多出一件仙品法宝鳞花扇,可化名银花扇。与此同时亦多了位头疼到爆炸的义妹,最大的臭毛病就是健忘、路盲,加犯浑,自个儿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必定寻他帮忙。 华祯就不明白了,一个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咋就忽然间迷路了捏?而且自己丢哪儿了都不知道,真乃天下奇闻也!结局都懂的,自然由他这位好哥哥大海捞针,把人揪回来呗。 画面里的红发少女,舞寒情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有一点敢肯定:绝对是她本人。 贺兰鸿琰与华祯皆有点小小的失落。唉!罢了罢了,谁叫小丫头本来就健忘呢!能记起那么点已经够不容易啦…… 卷二茉香璃曲第七十八章 鬼岛试胆 仰望星夜,天生异象,某颗暗淡的星星倏尔明亮许多,似要与群星争辉。 清冷而邪魅的英俊男人昂首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仰望天际,好看的眸微微眯起,迷离的眼神令女人们心醉。 溟渊以最慵懒最惬意的姿态坐于高台之上观赏夜景,背着身对后方徐步靠近的人淡淡开口:“天象生变,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明媚而张扬的俏丽女子闲情逸致道:“对啊,天界的确多了位上仙,疑似是梓絮回来了。” 一袭与溟渊同样红黑装扮的明艳女子正是当初于云之缈地界的一间茶楼里以幻象跟贺兰鸿琰打照面的女宾客、顺手再向舞寒情讨要画像的烯滟。 “哦?”溟渊挑眉,梓絮?久违了万余年的响亮名讳,如今听来依旧熟悉如往昔。 魅灵族在对待权力方面实属性子散漫,昔年妹妹烯滟重伤跑回来告知天界第一战神的死讯后,八千年的时间都没推选出一位新帝君继位。而四千年前莫名其妙横空掉下一位身份不明的少君,莫非就是她? 正因为她的关系,八千年间天界另外两大战神相继陨落,奈何天君秘不发丧,用尽手段掩盖三大战神陨落的事实。当然天界人才济济,几次试探攻打均被挡了回来,并且让他们亲眼见证三大战神存世的事实。 时过境迁,除了烯滟的亲眼见证再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真真假假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梓絮乃历代魅灵族帝君中最出色的,亦是打仗最狠绝的,光她一个足够令魔族头疼的了。溟渊野心再大也不能让魔族的血白流,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烯滟,你打算如何试探?” “双头魔龙闲得发慌,前几日正好出去觅食,它那个目中无人的臭脾气出门碰碰钉子才好!”烯滟并非出主意,而是恰好歪打正着泻火。 溟渊勾起玩味儿的弧度:那样也好。 再过不久有好戏可观,清冷的男人心情好了几分,继续有滋有味地品尝壶中的佳酿。 修养的三天里头,学生们全由华祯、陶昕婷和朗琒主要负责,修炼内容舞寒情早有布置。所以,猴崽子学生们想趁某位魔鬼教师昏迷的时候偷懒,简直白日做梦。 刚熟练如何控制灵力的把控,未来得及巩固便要随时提防新设下的法阵随机偷袭,从而将他们击落水中。舞寒情一回来又开始继续她的各种挖坑式教学,学生们被恶整得好不凄惨。 边上的陶昕婷和朗琒其实很想对他们说:你们的修炼内容算得上轻的了。曾几何时,他俩由于自身原因懈怠修炼,之后是毫无人情可言的各种恶补啊! 艰苦挨过十多天的修炼,学生们终于见到胜利的曙光。舞寒情特地放了他们一个白天的假好好休整,晚上给他们换个课题——试胆。 青之澜和丹之霞的弟子老忙得见不着踪影,除了打理日常事务外,空闲时间全去帮舞寒情准备、捣鼓试炼场,上面布置了许多刺激好玩的,晚上就等着小可爱们的尖叫! 初入苍之尘地界,舞寒情在寻找渡劫之地时无意中发现一座与苍之尘相隔不远的无人小岛,之后答应诸位长辈教导学生时灵机一动,正好利用小岛使点小坏。 前来赴宴的弟子数量有限,花钱寻来若干工匠即可,青之澜与丹之霞两派弟子主要把功夫花在布阵上,包括后来帮忙渡劫的师尊逍海也没有放过,保障安全最重要。 晚膳后,全体集合。 今晚的规则一如往常,不得使用灵力。内容非常简单,登岛后随意活动多多观赏路边风景,不可随意破坏岛上景物。众人拉上放假前自由搭配好的队友大致分为四大组,分别御剑跟随朗琒、陶昕婷、岳瑶珂及舞寒情从不同的地点登岛。 小岛距离苍之尘不远,约摸大半个时辰就飞到了。保证全员登岛无一遗漏,领路者一转眼没了踪影,任由众弟子自由活动。 夜空寂寂,清风吹拂,荒凉无人烟的小岛透着丝丝令人汗毛竖起的寒意。 一缕凉风吹过,某仁兄冷不丁一个激灵,“感觉岛上阴森森的,该不会有鬼?” “啊呸!你个乌鸦嘴触什么霉头!” “他猜得不无道理,舞师叔给我们挖的坑还少嘛,我才不信她会那么好心让咱们来游玩呢!” “我敢肯定她绝对在岛上布下很多陷阱等着咱们落网,不然干嘛要强调多观赏岛内风景?” “如此说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们不走了,待在原地休息,一直到两个时辰后结束。” “好主意。”少走动少踩雷。 刚这么商定好,某小队觉着背后有什么异动。转过身形,一只白森森的牛头骷髅从上方徐徐飘落,飘入众人的视线。 笨重的大牛头如鸿毛一般悬浮半空,躯体全无,上下两排森森白牙僵硬启合,语速慢慢悠悠:“好安静啊!难得有活人来,留下陪我玩!” 余音未落,低沉的嗓音听似有几分兴奋,仿佛能瞧见它嘴角上翘的弧度,两行血泪从黑洞洞的眼眶缓缓留下。 众人的脸青下大片,“鬼啊!”肢体反应远超思想反应,全体泪奔而逃。 谁要陪它留下,也不看看它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给它化成白骨作伴吗?他们年纪尚轻,还没活够呢! 那点小心思舞寒情会想不到?早备好了后手鞭策你们这些小懒鬼。其他地方的情况大致相同,通通往岛上四散逃窜,想投机取巧,没门更没窗! 某支小队跑出一段距离,回头见身后空荡荡的勉强松一口气,幸好后面的东西没追上来。什么不许破坏岛上的景物,逃是他们的本能,哪儿有心思搞破坏?好多人吓得撒腿就跑,没留意太多,待放慢脚步时才发觉要么队友少了,要么自己落了单。 该小队正是如此,才停下来歇歇脚缓过气来,抬眼一看四人队友少了俩。哥们俩望了一圈四周无人,可仔细看这一带横七竖八立着、躺着、插着、歪着许多墓碑,赫然是一堆坟墓!一股寒凉涌上心头。 哥们俩青到发紫,挨得更紧了。正打算调头回去,耳侧传来像是小女孩的抽泣声。 大半夜的,女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埋死人的地方铁定害怕,两位富有同情心的仙门弟子岂能坐视不理? 二人缓步凑近确认,上前几步果真有个十二三岁穿着碎花衣裙的小姑娘在自家母亲的坟头哭泣,举起宽大的衣袖抹着滚落的晶莹,半张侧脸清秀可爱。 看清是人,二人的胆子壮了些,开口劝道:“小妹妹,你可是想念母亲了,所以一个人跑来这里伤心流泪?” 衣袖来回蹭了两下终于抹干小脸上的水珠,收起情绪道:“不,二位哥哥,我这是高兴的泪水,母亲死后除了阿姐再没人陪我玩了,想不到今天会有你们来陪我玩。” 咦?他们不懂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坟头找人玩,稀奇。 见小女孩展露天真无邪的笑容,二人再凑近几分好言相劝:“小妹妹,那么晚了该睡觉了,等明天天亮了会有其他小朋友陪你玩的。” 小女孩嘟起嘴耍起小性子来:“不要,我现在就要和哥哥们玩儿!”说罢,两只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速度极快,由不得二人来得及反应,已经牢牢抓住两人各一条小腿。 眼睛没花的话双方应该隔有六七尺远的距离才对,两条伸出来的手臂未免太长了!仔细瞧它们的肤色呈深绿色,以及小腿上野兽般的利爪,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胳膊。 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剑气挥出瞬间斩断两条妖爪,转身就跑。 “救命啊!” “妖妖妖,妖怪啊!” 才迈出两步,脚下一紧,由于跑得太急足下不稳摔趴下来。回头一看,大惊!斩断爪子的胳膊转眼功夫长了对新的出来。 “哥哥们还有事,放过我们!”二人飙泪…… 小女孩压根没听进去,放声大哭:“哇啊……姐姐,有人欺负我!” 二人正挣扎着使力爬走,头顶上传来成熟阴郁的女音:“谁敢欺负我妹妹!” 二人动作一顿,回头、抬眸,恰好对上一张由于下蹲而放大的脸。六目相对的刹那,哥们俩额头冷汗如雨。 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只眼探出吐着信子的蛇头,另一只眼眼珠弹出,好似有谁拍下她的后脑勺眼珠子就会掉出来一般。裂开的嘴不仅大还挺长,长至耳根,两侧各竖一根尖利的獠牙,脸颊与额头均有几道阴沉的皱纹。 太可怕啦!脑海空白混沌,所有的音节全吓得卡在二人的嗓子眼无力吭出,白眼一翻,晕了。 “哈哈哈哈哈哈……”某位场景布置者很不厚道地在某个山洞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的表现太有趣啦!哈哈哈哈哈哈……” 耍人归耍人,人身安全也是保障的,山洞里坐着或站着十多位修为高深的监督者,全是被舞寒情抓壮丁抓来的。额,也不算全是,起码贺兰鸿琰和夏侯玄铭是自愿报名的。 苍之尘的哥舒文睿和徐子诚位列其中则是职责所在,无论何事何因,在苍之尘地界发生的事必须担起责任。 卷二茉香璃曲第八十一章 魔龙踩坑 贺兰鸿琰与夏侯玄铭果断选择留下,无论什么后果甘愿与舞寒情共同承担。 其他人不再犹豫,各自前往营救岛上的弟子。 小岛上空不断回荡着空灵的叫唤声,醒神咒全部启动,迷阵幻境通通解除,晕倒各处的弟子陆陆续续清醒,随即望见上空长老们沿途催促弟子离开小岛的身影,众弟子压下好奇,自行御剑往东飞离小岛。 十里开外,双头魔龙仗着自身修为高强在外头肆意游晃惯了,高阶以下的法阵、禁制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效用,随便吼两嗓子即可破除,而今晚好巧不巧让无形屏障磕懵了脑袋。 寻不到高手较量而无聊许久的它棋逢对手,战斗的兴奋种子全然勾起。“吼……”震响惊天,湖水翻涌,山摇石颤,沙石如瀑布般自山壁上滚落。 无形屏障安然无恙,双头魔龙眨巴它的四只芝麻眼,微感惊奇,有意思。头顶的龙角并非生着当花瓶观赏的,两颗巨大的脑袋轮流撞击,就不信撞不碎它。 “哐哐哐哐”几番折腾,法阵终于受不住每一击注入强大魔力的碰撞,显现出碎裂的纹路。屏障已有碎裂之态,双头魔龙更为兴奋,接下来的撞击力道更强,蕴含的魔力也愈发提增。 裂纹“咔咔咔”越大越多,明显萎靡之势。铆准时机,双头魔龙朝阵法来个猛力大甩尾予以最后一击,屏障如愿以偿崩塌破除。 双头魔龙乃好战分子,而这并不意味它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主儿,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认为破除第一道屏障后便会畅通无阻,可是……短短的五里路又有两道屏障拦路,不用那么频繁! 然而五里之后等候它的是更费劲的。在破除第三道屏障之际,来不及反应蓦地坠入早已设好的迷阵陷阱。视线才刚转换场景,利箭、尖矛、刺针迎面袭来,角度刁钻让人避无可避。 单纯的利器对于它一身坚硬度远胜金刚石的鳞片无异于饶痒痒,然而它的估计又错了,袭来的东西瞧似品阶不高,杀伤力却极强。利器之强不在于本身,而在于上面加持的歪咒斜术,以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剧毒。各种机关阴狠毒辣防不胜防,若非它皮糙肉厚修为深,估计一圈挺下来,俩眼翻白奄奄一息是必须的。 好不容易费神费力破阵而出,两颗星星打转的大脑门稍微缓了缓惧意不退,身经百战何怕虎?勇往直前走一遭。 在水里未游多远,刚缓过一丁点神来,转眼没留意再次磕了脑袋,而这一次双头魔龙终于不耐烦地怄火啦!去他大爷的,待会儿遇到本尊非吞了他不可! 心里刚骂完这句话,一波形貌妖异的小妖迎面扑来。龙吟震耳,震波扫荡之处坠下四分之一妖物,而双头魔龙很快发现那些东西并非真的妖怪,而是被赋予了意识的傀儡,它们不笨且动作灵活,许多傀儡意识到危险及时偏转身形躲过攻击。 不久前才吃过一次苦头,双头魔龙自当警觉。果然,跟它预料的一样,莫看那些傀儡体型小它几十倍跟蝼蚁似的,灵力没多高加起来才勉强凑够其两成,而攻击力与迷阵里的利器一样不容小觑。 单眼毒蛛怪、怪颜贪嘴怪、尖齿食人鱼等张开血盆大口啃噬、撕咬,每一口仿佛被毒虫叮咬传来丝丝痛感。蛇怪、长颈鬼、美树精、怪手等无限延长它们的身形紧紧缠抱,同时释放重重电击。搭配白骨猪妖、阴郁瓷偶等各种或削或砍或爆破的攻击,明明全是些饶痒痒的伎俩,此刻正逐渐加重它的伤势。更令双头魔龙震惊的是,有少部分傀儡居然会吸食它的修为。 双头魔龙怒火更旺,脑袋只有两个大大的骂字“无耻”!它从未见过架还没开始打就先消磨对方实力的! “吼……”龙吟怒啸,浑身灵力巨震,一口气将身上密密麻麻的傀儡全部爆碎,化为碎屑,包括前方的屏障未能幸免。 未几,双头魔龙终于成功攻克最后一道由妖兽凶尸围攻结合迷乱心神的坑爹关卡游至小岛边缘。深吸口气缓缓神,正欲吼声叫板,目光略扫,为毛岛上一片空空如也,人呢? 魔龙瞬间恍然,好个狡猾的鼠辈,竟然存心设下关卡拖延,争取时间落跑!我追! 魔龙龙头高昂,吸吸鼻子,很快嗅到活物的气味,转头沿着小岛边缘追向众弟子汇聚之处。 夜空银光飞梭,飞剑一波接着一波,岛上弟子撤离得七七八八,长辈们提着的气舒一大口,却未放松。 东面岛口处,几位长老留守接应,在最后一拨弟子赶来之时,后方传来龙吟长啸。目光循声望去,黑夜中依稀可辨的黑影朝众人游来,速度极快,躯体愈发庞大,两颗大脑袋仰天齐鸣。 众人心惊看得呆了,脑袋、肢体一下子忘了反应。双头魔龙的大名已足够令人心颤,此刻见到本尊,更吓得胆寒。 “快走!”某位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叫道。 先破法阵再是追人,拖着一身大小伤痕好不容易觅得若干活人,双头魔龙岂能轻易放过?其中有几个修为高的上仙,没准儿它要找的对手就在其中。 “轰”一记神龙摆尾,岛上树倒石崩,地面一阵晃荡,紧挨着一声龙吟,飞在低空的弟子受不住震波的影响纷纷从剑上掉落下来。 “尔等宵小,谁来与老子较量,赢了就放他一条生路!”双头魔龙兴奋挑战。 在场趴倒的趴倒,扶墙的扶墙,待地面恢复平静稳住身形,众人你瞥瞥我我瞄瞄你,什么情况? 一弟子抖着嗓子大胆道:“龙龙龙龙龙大爷,你你你你那么厉厉厉害,我我们哪是您的对手,您您您放过我我们……” 双头魔龙当然清楚眼前的人全加起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一路追赶的力气不能白花,想不战而败可以,条件嘛…… 魔龙问道:“岛上除了你们还有谁在?譬如在此岛周围设下法阵的!” 弟子们不敢说话,三位长老亦不敢将名字脱口而出,做人得讲道义,纵使布置小岛之人修为再高也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能与双头魔龙抗衡的起码是三个实力超强的上仙才行,他们都不善于战斗啊!莫如赶紧思索逃遁的法子。 俯瞰下方众人默然不语,双头魔龙可没什么好耐性,正欲动作再威吓一番,不信他们不供出岛上的高人。 “魔龙尊贵,骁勇无敌,何必为难这些道行低微的小辈?”伏魔剑阵由远空掷来,遏止魔龙的动作。 “快撤!”又一道喝声提醒。众人纷纷惊醒,立即想起逃离的问题。 来者乃两位上仙,能顿住自己的动作可见其实力不俗,虽非布阵阻拦之人却值得魔龙多瞥一眼。二人飞近,于墨色的夜幕下现出清晰的身形,赫然是去而折返的哥舒文睿和徐子诚。 “原来是两个小娃娃,道行匪浅,但终究不是本座的对手。”言罢,双头魔龙其中一个脑袋对准剑阵一声轻啸,剑阵骤然碎化如沙随风消散,破得轻轻松松。 “说出岛外布阵之人,本座便放过你们。”双头魔龙最后一次好言相问。 震波强劲,哥舒二人闪避不及生生撞上树石,滚落坠下,后背剧痛,喉头一丝腥甜。刚爬起身的弟子尚未站稳脚又摔得七歪八倒,哪有空闲回答问题。 魔龙询问无果,最后一丝耐性终于耗尽,尖利墨爪从上空压下,好似碾死一堆蝼蚁而已。 弟子们不再傻愣,而此刻的他们想逃动不得,巨大的威压死死扣住他们,不容许任何人逃脱。徐子诚和哥舒文睿欲起身抵抗,无奈适才冲击之强撞得不轻,加上魔龙的威压根本无能为力,喘气都费劲。 死亡临近,众人皆放弃挣扎,闭上双眼,无论内心愿或不愿、惧或不惧必须接受即将降临的残忍事实。 龙爪下压,死亡逼近,于绝望之际众人双耳忽闻有三道剑气刮来,头顶上空的威压顿时消散。众人仿佛望见奇迹一般睁开双目,苍劲、雄厚、凌厉,三道剑光齐齐射来,生生逼开下落的龙爪。 “魔龙阁下好生威武,吾等自愧不如,这里只有试炼的弟子,没有合您胃口的对手,阁下请回!”贺兰鸿琰温言劝道。 “设阵的人是我师父,他早在几日前就离开了,要打架就请魔龙阁下上别处找人去。”岛上发生之事没几件能逃过舞寒情的耳目,自然知晓魔龙一直在询问布阵之人为何,的目无非是太过无聊寻高手找架打。 众人错愕:喂喂,出卖师父不用那么爽快! 总算来了个能回答问题的,魔龙岂可放过?“你师父去往何处,我这便去寻他一决高下。” 魔龙爽快,舞寒情亦爽快,道:“腿长在他身上,我哪儿知道他上哪儿鬼混去啦!” 鬼,鬼混?这词儿咋听着那么别扭?转念间,众人顿觉这无赖耍得好!起码没把自家师父卖火坑里。 一听布阵之人已经跑了,魔龙只觉扫兴欲掉头而去。而转身的瞬间似想到什么,两颗龙头又转了回来:“不对,你师父的确跑了,可催动法阵的人却是你,刚才刺来的一剑威力不凡,你就代师而战!”四只龙眸闪烁着兴奋。 卷二茉香璃曲第八十二章 魔龙逼战 众人无语,头顶黑线成片。谁说双头魔龙只是个脑袋耿直的好战分子?脑筋分明转得好快。 “魔龙,你长了四只眼睛好好看清楚,她不过是个才飞升几天的上仙,修为尚浅,况且好男不跟女斗!”夏侯玄铭赶忙推辞,他深知论实力在场的上仙全加起来都未必有一半的胜算,其中三位长老并非战斗良才。 “凡间常有‘巾帼英雄’、‘女子不输儿郎’之说,今日本座偏要与这女娃娃比试一场,你待如何?”魔龙为了寻架争辩之言说得理直气壮。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长老仗义道:“魔龙,你到底要脸不要?你活了多久,她才活了多久?大把年纪跟个孩子过不去,你这张老脸知不知羞啊!” “嗯?”双头魔龙微一沉吟,大有不满,龙爪轻掀,一道水浪直朝那长老袭去。滴水可穿石,而水浪粗壮如巨蟒似要将他一口吞没,活活溺死。 那长老虽非战斗良才,可真正危难当头尚不至于坐以待毙。孰知袭来的水浪带着一股威压,莫说他本人,连同周围的弟子再次被压得死紧。 寒芒闪烁,电光火石之间,众目光只见舞寒情划了道怪异的弧线轻而易举将水浪化去。众人浑身一松,半分威压也无,贺兰鸿琰一记轻跃来到哥舒二人身旁,为他们度气缓解。 等等,划弧?众人扬首细观,眼珠子皆充满了震惊,舞寒情此刻手里拿的居然是剑!而且赶来的玄铭帝君三人此刻皆开了防御,生生顶住双头魔龙的威压。 魔龙兴致再起,龙爪再掀,多道粗如巨蟒的水浪高高窜起,分化成漫天箭雨朝众人飞射,似要贯穿所有人的心脏。 弟子们是她带出来试炼的,回去时必须保证一个不少,出于责任,舞寒情绝对不容许魔龙得手。夏侯玄铭亦如此,身为帝君位份尊贵,庇护小辈理当如此。 二人纵身跃起腾空而立,剑光闪耀,剑花宛如铜墙铁壁将所有水箭尽数挡下,不曾有一丝漏网。 这一次,不光弟子、长老,哥舒文睿、徐子诚,以及贺兰鸿琰皆看得清清楚楚,弟子们更是看呆了,由衷赞服:“剑法好厉害!” “厉害个鬼,还不快跑!等着喂食嘛!”舞寒情急到跺脚,大声喝道。 众人见惯了舞寒情执扇的模样,今晚难得见到她手执长剑甚为新奇。且方才那一招对战,剑招凌厉,身法灵敏而诡异,神乎其技啊! 哥舒文睿和徐子诚则有些惊愕,那剑法竟透着久违的熟悉感,眼前的身影与脑海中的红发身影莫名重合到一起。 贺兰鸿琰不得不震惊,不知她在外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习得如此诡秘而狠厉的剑法。这一刻,他似乎懂了她为何不用剑的原因。 被舞寒情一吼,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御剑飞上半空,三长老深知自身实力,再与一干弟子继续呆着只会拖累而已,遂一道撤退。 魔龙顿时冒出一种念头,倘若那些人全跑光了,后来的三个小辈也会伺机而逃,不会拿出真实力与他较量,反之,则会激发出他们足矣令自己惊喜的力量,打上精彩的一架,赢了的话还能拿他们饱餐一顿,一箭双雕。 “休想逃!”双头魔龙从水中飞身腾起于低空盘旋,狂风骤起浪涛翻涌,陆面大小各异的石块好似听到召唤一般,围绕冲天水柱飞旋缠绵。 狂风大大减缓众人飞行的速度,风吼浪啸,巨大的蛇形水柱气势汹汹冲众人撕咬而去。 夏侯二人将防御提升至最大,牢牢将水蛇抵住。一击不成必有后招,环绕水蛇的碎石改变轨迹,绕开别处攻向半空被狂风绊住的众弟子。 乱石袭来,众人唯有拔剑自救。嘭嘭当当,刀光剑影,或劈或斩或挡,勉强扛住攻击。然而坚持未久,他们的道行在双头魔龙爪下根本微不足道。 众人应对得越发吃力,只觉攻来的乱石越来越多,却丝毫未觉飞旋的乱石已分成多路,从不同角度袭击他们的四面八方。 石流变,水蛇亦变,舞寒情历经生死无数对战经验丰富,猜到双头魔龙必耍花样。活络的蛇头逐渐安分下来,流动的水光随着温度下降的空气凝滞、僵硬,眨眼冻成一条冰蛇。舞寒情纵身翻旋,招式迅疾,剑风凌厉,冰蛇碎化成屑仅在眨眼之间。 二人不敢松懈,焉知面前的蛇不过是一个诱饵?果然,藏于湖底的水龙齐齐破水而出,如锁链一般紧紧缠上二人的手足。 小小伎俩,二人不足为惧,功法运转灵力迸发,生生将水龙震碎。然而水龙意不在攻,一波接着一波不止不休,死死牵制二人的动作。 飞在半空的众人此刻无异于被乱石围困,光周围的乱石已应接不暇,无暇留意到从头顶上方冲击直下的乱石流。 双头魔龙眼看就要得手,金色光芒横空杀出,锋锐如刃,银色寒芒与之相辅相助,眨眼间,乱石流悉数碎为齑粉。 陶昕婷与朗琒带领上一波弟子离岛,等候良久不见舞寒情他们带人赶上自己,哥舒二人便折返回去查看情况。谁知又等了很久两人也迟迟不见踪影,于是姐弟二人不由生出不安,干脆也折了回去。 果不其然,陶昕婷二人大老远就望见双头魔龙与众人纠缠不休的画面,堂堂魔族尊者居然玩偷袭,无耻之极! “双头魔龙,你倚老卖老以大欺小,要不要脸呐!”陶昕婷嚷声大骂。 朗琒转眸一瞥,望见两张略微苍白的脸嘴角挂着血丝,医者仁心,立马朝他们飞去。“贺兰大哥,徐公子他们交给我。” “也好。”贺兰鸿琰果断答应。朗琒擅于医术,伤员交给他照顾再合适不过,正好自己能腾出手来应付魔龙。 听到哥舒文睿那边的动静,陶昕婷就这么远远瞄了一眼,心里掠过一抹心疼,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双头魔龙,你不光胜之不武,简直无耻到没脸没皮!” 止邪绫金芒大盛,尺寸瞬时伸长数倍,灵动如金色游龙,璀璨花瓣飘扬纷飞,宛若金雪星雨美轮美奂。 “嘭嘭哐哐”空中频频发出爆裂之声,各路扭曲的石流尽数清理干净。陶昕婷自知斗不过魔龙,然而碾石泻火挫其威风完全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有了贺兰鸿琰的加入,难缠的水龙亦于晃眼间消除得干干净净,三人合力,掀起冲天水浪朝魔龙击去。 魔龙笃定自己的实力,一时躲闪不及,两颗大龙头被冲来的水浪呛得一阵猛咳。 挨了骂又吃了亏,双头魔龙半点怒气也无,反而兴致高昂:“哈哈哈哈哈哈,今晚运气不错,三个厉害的上仙,两个扛打的小子,再有两个实力不弱的小娃娃送上门,太有趣了,不如你们一起上,打败我就放了你们。” 哥舒文睿和徐子诚先有贺兰鸿琰度气再服下朗琒的药丸,气色已恢复些许,足以起身握剑。 哥舒文睿远远望见陶昕婷因为自己受伤而怒,心间如抹了蜜一般甜,原来她心中有他,那么今日豁出性命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魔龙好战,今夜一战避无可避,舞寒情选择应战:“魔龙,几个回合下来你该清楚我的实力,放走他们,我陪你打!” “卿霜!”贺兰鸿琰本欲阻拦,可见到她坚毅的眼神与现状,转而改了口:“我留下陪你。”他找寻她好久,绝不容许她再有事。 “也算我一个。”夏侯玄铭舍命陪君子,“魔龙也挺看好我的,我逃得掉嘛。” 三人的剑法众人已然见识,舞寒情诡秘狠绝、贺兰鸿琰精妙犀利、夏侯玄铭稳健雄厚,论实力保命足矣。 不必多言,朗琒和陶昕婷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御起防护罩带众人撤离危险之地。没了后顾之忧,相信三人自有脱身之法。对于舞姐姐的阴谋诡计,陶朗姐弟二人一贯秉持绝对的信心。 入眼的高手允诺应战,双头魔龙自当欢喜,它自信绝对能赢,却实在舍不得这些美餐,两颗硕大的龙头双双齐吼,剧烈震波越过三人直冲众人轰去。 气流湍急如飓风,容不得众人有防守的余地。情急之下,哥舒文睿、姚彬彦等几个飞在末尾的对身侧的重要之人一掌推出。下一瞬,震波轰然而至,彻底将队伍阻隔成两截。 “哥,我们会回来救你们的!”姚雨萌震惊而不舍,却不得不含泪而去。 “文睿哥哥,你一定要撑住,我不要你死!”这一刻仿佛生死决别,陶昕婷突然生出万分的难过和恐惧,害怕真的会失去他对自己的包容与温柔。 飞于前端的队伍由于震波的影响飞得更远,个别要折回的弟子均被三位长老用法术牢牢逮住,不许他们白白浪费徐子诚朗琒他们做出的一切。末尾的寥寥数人则被震回岛上,自求多福。 其实震波在轰向队伍之时,其威力已消去大半,否则一个都逃脱不得。美餐大打折扣,魔龙岂会高兴?水面窜起多道锁链粗的水鞭朝从中作梗的贺兰鸿琰三人猛力抽打。 另一头,魔龙不再手软,尖利的龙爪朝众人划去三道黑芒影刃,众人挥刀舞剑奋力抵挡。 担心小辈安危,贺兰鸿琰与夏侯玄铭合力将水鞭扛下,使得舞寒情好抽身相助。影刃如雨,而在舞寒情的剑下不值一提,很快被化解干净。 魔龙不甘,趁舞寒情解决最后一道影刃之时,忽然来个神龙摆尾。与此同时,舞寒情嫌魔龙难缠故意掷出两大碗汤水。 突如其来的臭味一阵刺鼻,魔龙浑身一震,龙尾稍偏,擦过舞寒情的小腹。味道古怪的汤水却准确灌入两张大嘴,魔龙当即白眼一翻,坠入湖里。 卷二茉香璃曲第八十三章 棋谱梦尘 令人如坠噩梦的臭味登时弥散开来,方圆十里的空气尽数熏染。 魔龙那一尾巴,舞寒情能躲却不能躲,倘若躲开,身后之人必将全数被影刃重伤,但硬扛,受伤的仅自己一人而已。局势不利的情况下,伤亡必须尽量减低,以此保全战力。 众人硬着头皮顶住难闻到头晕目眩的臭味,背着舞寒情藏入岛上一处山洞之中,此刻的众人灵力消耗过大,不足以御剑远行。 舞寒情拿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有去味面具和绝味丸,让众人自行选择。去味面具看似与街边卖的杂货面具无甚区别,实则可以将臭味减淡许多,除此亦可过滤空气中大部分的毒气或瘴气。 绝味丸服下后会使人在一段时间内暂时失去嗅觉,有时气味的变化也能给人提供讯息,故此,众人保险起见均选择带上去味面具,能让鼻子舒缓即可。 戴上面具的那一刻,鼻腔里的味道果然减轻许多,紧绷的呼吸总算可以放开,真叫一个爽啊! “卿霜,你怎么样?服下灵药好点了吗?”贺兰鸿琰抱着她满脸的疼惜,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没事,有个平整的地方让我躺躺就行。”舞寒情笑得轻松,好似受的伤不过是抓痒而已。 “贺兰大哥,就让姐姐躺我身上!”朗琒自告奋勇。说完,扫了圈众人微讶的表情,他有点不懂了。“以前姐姐经常让我变回真身,还要把体型变大,这样毛茸茸的大抱枕才睡得舒服。”言罢,银白色毛茸茸的狐狸形大枕头真真切切地趴在地上。 倘若两人均以人形姿态躺在一处,加上贺兰鸿琰对舞寒情的态度,旁人总有猜测,但换做一人一兽的姿态或许会少些男女之间的顾忌。 贺兰鸿琰不再犹豫,轻轻将怀里的人儿放下,尽量不压到她的伤处。 “霜姐,你怎么想到炼制这类稀奇古怪的法宝,难到你经常做怪味酸辣汤之类的黑暗料理?”姚彬彦好奇问。 “你才做黑暗料理呢!我那是为了采药少不了要跑一些味道古怪的地方。其次嘛,你得感谢我师父,他经常把自己整到凡间大牢里去,之后我就得把人捞出来,你以为开棺验尸的味道很好闻吗?” 舞寒情的回答惊呆了一众小伙伴们,堂堂仙人居然还有本事把自个儿往凡间牢狱里送,稀奇啊! 一名女弟子亦好奇问:“霜姐姐,你的剑法从哪儿学的呀?好厉害!双头魔龙都奈何不了,只能困住你却伤不了你。” “很久以前跟一位老爷爷学的,只不过他的剑法宗旨在于活血舒筋、延年益寿、修身养性。” 舞寒情回答坦诚,可众人却是浑身一阵恶寒,脸上通通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不信。后退一步,齐声道:“姐,你剑法那么诡异,骗鬼呐!”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老爷爷没有怪我怨念深戾气重,硬把他的剑术给练歪了。” 捕捉到她言语中“怨念深戾气重”六个字,贺兰鸿琰与夏侯玄铭眉头皆为一皱,你到底经历什么会落得如此? 小狐狸作为舒适的大枕头,同时兼为大夫,留下便留下了,夏侯玄铭则带着其他人去别处找地方疗伤休息,剩下的交给贺兰鸿琰照料,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山洞不大,岔道也不多,夏侯玄铭也不会带众人走多远,仅仅往深处探探底罢了。未走多远,一间宽敞的石室呈现于众人面前。这种时候大家懒得挑剔,就地而坐,各自运功恢复。 当众人睁开双目之时,浑身神清气爽,仿佛自己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姚彬彦摘下面具吸了吸鼻子,立马又把面具戴回去,熏倒人的臭味浓烈依旧。 众人心思这味道连双头魔龙都被熏昏了过去,合该这会儿是浮不出湖面了,不妨去瞧瞧舞寒情伤势如何,可否借助面具趁机溜走。 正这般打算,某位男弟子转身时无意一瞥,石壁上竟画着一张棋谱,落子寥寥,应当属开局。数了一数,黑子与白子数目一致,黑子为先手,那么理应轮到黑子落子。 徐子诚来了兴致,用法术于棋谱上随意点个黑点作为黑子,下一个白子自行显现在棋谱上。徐子诚在点一黑子,第二枚白子同样自行显现。徐子诚正欲再点一枚黑子,孰知黑白四子全部消失,棋谱恢复如初。 徐子诚脑门上顶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我下错了?不应该啊,才刚开局落子的地方多得是,没有刻意规定? 一名男弟子对棋艺稍微会点,连下两子,棋谱便自动恢复。夏侯玄铭双目微眯,并未发觉这开局有何奇异之处,便也试着对弈,结果亦如是。 “这棋谱太古怪了,哪有只下两子就定输赢哒。”一名女弟子对棋艺接触未久,略微懂一点。 “罢了,罢了,八成是谁存心故弄玄虚,我们走。”姚彬彦提醒道,现在重要的任务是早点脱身。 “话说这棋谱是谁布下的?总不会是舞姐姐?它也算试炼中的一项?”不懂棋的另一名男弟子疑惑道。 “今晚的主题是试胆,下棋应该不可能?”另一位女弟子同样未接触过棋艺,心虚道。 一对拂生阁的师兄弟听她提醒想起自己试胆时的情景,“对了,先前我们小队在另一处山洞歇息时见过这个棋局。” 第三名女弟子也记了起来:“如此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我们小队被怪物追赶逃进一处洞穴,里面也画着这张棋谱。当时我们之中有位师弟懂棋,下了三次,结果也是这般,落了两子就恢复如初了。” 夏侯玄铭眉头越皱越深,分明这棋谱是有人故意设下,目的何在?罢了,棋谱他已记下,回头找卿霜问问。 众人正商量走人,好听的女音倏尔响起:“什么样的棋谱能难倒大家,我也想瞧瞧。”贺兰鸿琰扶着睡醒的舞寒情缓缓寻来,原本粉蜜的唇此刻褪成惹人心疼的素白。 在石室外,舞寒情听得清楚,她从不曾在岛上任何一个角落画过什么棋谱。最早在布置小岛前的排查期间,也未曾听人提过有什么棋谱,更无活物在岛上生存的痕迹。至于她那不靠谱的师父肯帮忙加固防御结界就不错了,别指望会有额外的福利。 当她抬眼望见棋局的瞬间,目光被牢牢吸引:“这开局好生熟悉。”年代太久,有印象的棋局太多,一时间未能记起。 拂生阁中的一位思索前后发现棋谱某个特点:“这棋局似乎不管怎么下,对弈的白子位置不曾变过。” 如此一说,棋局越发变得悬乎了。舞寒情索性让他指出白子落于哪两个位置,那弟子依言照做,走近棋局用手里的佩剑点了两处,舞寒情立刻明白黑子该如何落子。 贺兰鸿琰和夏侯玄铭均觉得接应的白子并未将棋局带入中局,落子无需固定。也罢,她既然有数,不妨一观。 见过舞寒情用法术完整落子的三步,懂棋的只觉她下得好悠哉啊!既为布局亦为试探。原以为棋局得到正解,大家可以再多观摩几步后续的走法,孰知一道灵光从棋谱弹射而出,直钻入对弈者的眉心。 舞寒情一阵头晕目眩,刚睡醒未久的她再次晕了过去。 惺忪的双眸悠悠转醒,眼前的画面一片苍白,舞寒情同棉花一般无力地躺在床上,她想坐起来环顾周围的状况,岂料自己的手足被绳索之类的东西牢牢扣住。舞寒情微惊,醒了醒神,目光收敛仔细查看自己的情况,惊愕使她又增添三分清醒,她的四肢居然缩小了! 不,手与胳膊的肌肤、毛孔、粗细大小均显得稚嫩,与其说缩小不如说褪化成了幼龄儿童。再一晃眼,身旁又多了好几张床,上面全躺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个面色惊恐而苍白。 紧挨着,几个戴面罩的人进入这间大房间,手里皆捧着放满了瓶瓶罐罐的大盘子,屋里的孩子们都心里清楚那些瓶子里装的不是新研制出来的药剂就是新培养出来的怪虫。 接下来那些大人要做的便是拿自己做实验,药剂要么强行灌入,要么用针注入体内,至于虫子则是拿来蜇或咬,甚至放任它钻入肌理之中。而他们的结果无非两个,一被毒死;二毒不至死,却要经受万般钻心蚀骨之痛。 舞寒情昏迷的那一刻,贺兰鸿琰立即将她平放躺下,只是不知她在睡梦中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皱浑身颤栗,仿佛在恐惧。 尘封久远的一幕幕犹如解开封印一般,昔日作为宫琬霜的苦涩回忆如潮水般涌现于舞寒情的脑海,在梦魇中回味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不要,我不要喝那些药水……”面无表情的大人们掐住她的下颚,把瓶中的药剂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 “不要,不要拿过来,那虫子好可怕,别咬我……”大人们跟耳聋似的听不进她喊的半分恐慌,把虫子凑到她身边,任由毒刺刺入肌肤。 “疼,好疼,救命……求求你们,放过我……”无情的大人们毫不理会她的哀求。 苍白的唇呢喃着只言片语,颤栗的身子随着她的恐惧抖得越发厉害,也越缩越紧,活脱脱蜷缩成一只刺猬。 额头、颈间、后背冷汗淋漓,贺兰鸿琰触及她的瞬间不由讶异,整个人冷得好似睡在刺骨的冰窖里一般,心头一阵刺痛。 卷二茉香璃曲第八十四章 惊梦血恨 贺兰鸿琰、夏侯玄铭,以及后面的所有人全惊呆了,他们都没看错,一贯嘻嘻哈哈、无所畏惧、与“害怕”二字完全挂不上钩的舞寒情竟然在畏惧! 贺兰鸿琰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揪起,不忍再看她痛苦的表情,剑指点上她的眉心,清心安神。舞寒情虽有缓解,却仅有那么一分,那份陷入绝望的痛苦依旧看得惹人心酸。 观其症状,哥舒文睿记起了什么,猜测道:“舞姑娘中的会不会是索梦咒?我曾在典籍里见过,索梦咒专用于唤起人们记忆中最痛苦的过往,并且使人在梦境中经受的苦难与现实一样真实。” “如此一说,我也记起来了。索梦咒一旦入梦不易唤醒,它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除非中咒者甘愿陷入梦中不愿自拔。另外,入梦者的痛苦,寻常的清心安神咒起不了什么作用。”徐子诚补充阐述。 贺兰鸿琰果断收手,盘膝而坐,款袖轻挥,七弦仙琴架于身前,清越的旋律如层层涟漪从指尖漾开。 夏侯玄铭亦不敢怠慢,施咒安神予以辅助。果真,紧皱的双眉舒展少许,合该二人的法子起了作用,缓解了她梦中的苦痛。 场面转换,舞寒情置身于豪华游船之上。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可惜菜品未动几口,酒水酒杯洒的洒翻的翻,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一片,场景混乱且狼藉。 不知情的只当那么多人是不胜酒力醉倒的,宫琬霜毒术一绝,观其症状便察觉不对劲,随即自身体内气血翻腾如火海焚烧,烧干她的血液,焚尽她的气力,融化她的骨血。 毒发的刹那,宫琬霜就猜到是谁捣的鬼。死亡的步伐越近,她仅剩的唯有悔恨,恨自己不够狠不够绝,同样都是朋友,当初为何要一时心软留下那个祸害! 毒流得极快,手下也被清理干净,宫琬霜自知今夜死劫难逃,那么在自己死前务必除掉那个祸害,以免她活着再去祸害与自己相关的人。 宫琬霜每走一步皆犹如好几把刀片在割,举步艰难之际,几个其貌不扬的壮汉拦在她面前,满眼的垂涎之色。 在热情奔放的年代,你情我愿常有之事,宫琬霜觉得如果自己的体质允许,遇上喜欢的未必会介意,但眼前这几个辣眼睛的货色,即便有药物催情依然下不去手,会吐的。 此时的她必须留下力气去杀了那个祸害,既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他们不如把他们为自己所用。 待几名壮汉近到一定的距离,宫琬霜用掩藏的匕首划破白皙的臂腕,鲜血伴随一声锐鸣通通赠与丑陋的傀儡们。 船上的垃圾全数被傀儡剿灭,弥漫的腥臭毒气硬将罪魁祸首逼了出来。宫琬霜在甲板上恭候多时,绝然一刀扎入仇敌的心脏。 “柳琴馡,我杀了你!”伴随一声仇恨的厉喝,冰冷的匕首迅猛刺出。 贺兰鸿琰反应迅速,身形微侧避了开去,一手牢牢扣住紧握匕首的纤手,回首看向惊醒的美丽脸庞,漂亮的双眸满含恨意。 “卿霜,你醒了吗?”望着她激动的情绪,贺兰鸿琰试探问道。 因激动而起伏的胸脯慢慢平复下来,舞寒情似乎听到外面的声音,呼吸渐渐舒缓趋于平静。 “卿霜,你醒醒。”柔声的呼唤给予她少许安心,意识随着耳边的呼唤渐渐清醒,眼中的混沌亦随之清晰。 当看清眼前之人,舞寒情握刀攻击的力道悉数消散,面容爬上一抹紧张:“璃辰,怎么是你?有没有受伤?”匕首赶忙收起,反抓过对方的胳膊仔细检查。美人哥哥长那么好看,她哪儿舍得伤他? 见到舞寒情恢复如初,贺兰鸿琰终于安心,摁住她慌乱的手温言宽慰:“我没事,你醒来就好。” “是啊,醒来就好,方才姐姐做恶梦的样子吓坏我们了。”姚彬彦如实道。 “我也很想知道什么样的痛苦经历能够让胆大包天的你产生畏惧。”夏侯玄铭同样吃惊不小。 徐子诚思索她梦中的只言片语,半懂半疑:“刚才见你那么害怕,难道梦里的那些人灌你的是毒药、咬你的是毒虫?” 这一问问出所有人心里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扫了圈众人有好奇有关切的神色,舞寒情一声喟叹:“罢了,说说也无妨。曾经的我灵魂残缺,缺失的魂魄简直倒了十八辈子……哦不,是八十辈子的血霉在外面投了一遭好胎。” “何意?”贺兰鸿琰不解,此话明显透着嘲讽。 “那一世,你的父母如何?”耳朵没聋的均可听出不好的味道,哥舒文睿代大家询问。 舞寒情带着不屑的口吻娓娓道来。那一世她的生父是个在外一事无成,在家窝里横的废物;生母是个只会抱怨、对孩子管头管脚,最后却连自己亲生女儿也保不住的废物。之后那个女人在丈夫死后头也不回地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而年幼的她由祖母抚养。 祖母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早在祖父死后无人压制她,就彻彻底底沦为一个胳膊往外拐的败家婊子。她吞了家里所有的家产还嫌不够,为了享受生活转眼就将养活了没几天的七岁嫡亲孙女高价卖给地下组织。 那个地下组织专以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做实验,灌下的各种药水除了试毒另有改造体质的功效,他们的目的合该是要打造人体武器之类。由此,每天都会有人试药而死。 “难道你们没有想过逃跑吗?”拂生阁弟子听着不忍,插问一句。 舞寒情淡然一笑,只觉那是孩子话。“逃,何止一人?我见过两个成功的例子。一个逃脱后没能得到及时医治,结果毒发身亡。另一个要聪明点,是在服用解药后才跑的。不过解药的分量似乎不够,加上组织所处之地偏僻,出去后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吃的,毒发加饥饿,还是死了。至于那些没成功的大多都在逃跑的途中被追击的恶犬咬死了。” “……”众人无言以对。不逃等死,逃了死更快,逃与不逃真没差呀! 既然求他们无用,逃跑更无需想,那么干脆群起反抗。组织不拿孩子们当人,孩子们又何必顾忌杀人为何罪? 双方厮杀的那一天,孩子们虽以数量占优势,却终究实力悬殊。然而谁也想不到医者中的一位老爷爷忽然倒戈,帮孩子们杀光了组织里所有人。 孩子们赢了那场战争,可存活的寥寥无几。那些幸存者里有些是在跟父母失散落单时被组织掳来的,有些中毒未深尚有其他的人生之路可选,最后剩余的五名无父无母、体质变异的孩子则跟随老爷爷生活,其中就包含舞寒情。 那一年,她九岁。 听及此处,众人心里的滋味一半酸苦一半惊骇,回想自己的童年该算幸运!同样七岁到九岁,他们只是被长辈们盯着读书、练功,而人家呢,被迫拿起刀刃与敌人拼杀,你死我活。 “为何那位老爷爷要帮你们?”贺兰鸿琰忍着酸涩问道,难保那老者另有所图。 “因为他知道组织心思不纯拒绝过他们的邀请,结果全族的人被杀绝了,独剩他一人,岂能不恨?”答案简单而酸涩。 老爷爷见到年幼的五人仿佛见到自己过世的孙子孙女,故此待他们极好,将毕生所学授予他们,舞寒情的剑术与毒术由此而来。至于她自己的名字早已在苦痛中忘却,随了老爷爷的姓。 老爷爷的养生剑法,舞寒情不是学得最好、最得精髓的,但出去干架杀伤力是最猛的。 全体脚软:你确定你学的当真是养生剑法,而非剑走偏锋的邪煞剑法? “那一世你生母尚在,之后她可有来寻你?”夏侯玄铭关切问,毕竟那是她唯一的至亲。 “有啊。”舞寒情回答,“那个女人见我后来发了家,曾找上门来要认回我,而我直接叫人把她打发走了。因为当年在她抛弃我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我的母亲。” 在那个废物老爹生前,舞寒情曾听她提过,那个女人是小姐出身丫头命,可舞寒情长大后有关注过她,见到她后来的生活发展只觉那岂止是丫头命,分明是败家命啊! 带走她的男人原本生意是蒸蒸日上的,自打娶那个女人进门后,产业的发展慢慢放缓了脚步,过了几年生意做得止步不前,又过了几年干脆走了下坡路。那男人凭着智慧勉强再撑了几年,终于熬不住濒临破产。 家业变卖后本也算一笔巨资,熟料飞来横祸,那男人一场大病花费大半的钱财,本该称得上宽裕的生活不得不变成拮据。尽管命救了回来,可男人依旧抑郁而终,独留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夏侯玄铭已然猜到结果,却还是想确认下答案。“如此说来,你没有认她?” 徐子诚心里翻上好几个白眼,仗义执言:“抛家弃女的母亲有什么好认的,风光无限的时候没记起曾经的女儿,穷困潦倒受不住穷了才来投靠女儿,明显她认你不是为了什么母女情分而是看上你的钱财。” “啪啪啪啪”舞寒情鼓掌赞同他道出的答案。“玄铭大哥,当时我的生意早已做大,结盟的家族远不止十家,所以,我认她何用?败我一个人的家不算数,还要搭上其他家族一道陪葬嘛!” 微顿了顿,“如果那个女人再纠缠不休,我不介意亲手解决她,大不了多背个弑母的罪名,起码保全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