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 第一章 【宰相孙女,可撩】 上元二年,乙亥,五月,仲夏。 雷霆划破夜空,转眼已横跨大半个天域,轰雷滚滚而来。 雷光照亮了夜雨下催着马匹急速前进的一道人影,单人独马。 【雷声阵阵急风起,黑云滚滚雨点急。】 【少年,你不觉得此时应该赋诗一首!】 马上骑士突然紧紧一攥手里的缰绳,“嘶咧咧”,高头大马立刻半身而起,停在了半路上。 斗笠之下,李绚冷冷的看着半空出现的提示词,满脸嘲讽的说道:“你就没有上档次一点的诗吗,一路了,如果你想教我做一名诗人,那么麻烦展示点有用的。” 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半空中,一连排的诗句突兀的出现在了李绚身前三米的半空的雨幕中。 【雷车驾雨龙尽起,电行半空如狂矢。】 【惊雷势欲拔三山,急雨遂作倒百川。】 “虽然我读书少,但也知道前面那句是陆游的诗,后面那句是宋代洪炎的诗,不巧,洪炎和我一样是南昌人。” “缝合怪!” 似乎被一句“缝合怪”刺激到了,半空的提示词条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自他从龙虎山携秘药北归以来,这提示词就不停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总是莫名其妙、没规律的出现,说上一堆废话后,偶尔也来点有用的东西。 李绚总有种感觉,这提示词条像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真正的心中所想。 收回心思,李绚抬头望去,夜雨之下,侧前方的山脚下隐约闪过一点灯光。 灯光所在,自然就有歇脚之处。 “驾!”李绚不再多想,立刻扭转胯下的棕色健马,驶离大道,朝灯光所在的山脚急驰而行。 时节不过刚刚进入仲夏,但老天爷变脸的速度还是快的让人措不及防。 李绚之前才刚在登封歇脚,打算在今夜就抵达神都洛阳,然后就被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浇个正着。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马侧的箱子里放着他在龙虎山为皇帝李治求来的治疗风疾的珍贵秘药。 想要在朝中求得一官半职,可就靠这瓶药了。 虽说李绚已经做了妥善的保管,但也经不起持续不停的雨浇啊。 这药有没有效不说,但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异词条…… 这来自龙虎山的药,他真的能送到皇宫吗? 别到时候官没求来,命没了。 说时急那时快,山脚的灯光转眼已在跟前。 一座外墙彻底垮塌的破旧古观在雨幕中显现出来。 来不及细看,李绚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就冲了进去。 一时间呵斥声、刀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破旧的古观中此时竟已满是人影。 李绚手里缰绳瞬间勒紧,”嘶咧咧”,棕色大马一瞬间半身而起,但紧接就稳稳的坐在地面。 速度由极快转为极慢,骤忽间已经彻底的停了下来。 马匹带起的雨珠在强大力量的控制下,直接打落在四周的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但终究没有洒到人群身上。 “抱歉,诸位,急切之间请多宽佑。” 李绚干脆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所有人,在场众人声音立刻就低了下来。 黑衣骑士高大身材的压迫,冷峻的眼神似在咽喉间萦绕。 一只手还按在了马鞍上,仿佛藏有利刃随时扑出。 众人此时惊疑之间,不由后退两步,眼中满是警惕。 一躬手,李绚‘礼貌’道歉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古观当中目下的情形。 整座古观面积不小,东侧是两辆被驾进来的宽大榆木马车。 四周护卫的数名褐衣护卫,手里都是笔直的黑色横刀。 被数名护卫围在东侧的墙壁下,透过人缝,隐约能够看到两道人影坐在木凳上烤火。 两侧有管家和侍女在照料收拾,似乎他们这群人也是刚来不久。 一对恬静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眸,突兀出现在李绚视野里。 那眼中似有星辰,让人沉迷。 尽管带着一丝好奇,但也仅止于好奇,察觉和李绚对视后,眼睛的主人平静的点头,然后径直转了过去。 健壮的身躯突然挡住了视线,一名护卫向左移了一步,同时目光凶狠的瞪向李绚。 李绚有些发愣的点点头,然后慢慢的转身,但眼角余光仍旧不时的扫向那边。 就见在半空中,令人感到惊魂一瞥的女郎头顶,熟悉的词条再度出现。 【刘瑾瑜:宰相孙女,聪敏精巧,沉静怡人,温文可淑,——可撩】 原来是宰相孙女,倒是…… 宰相孙女倒也罢了,【可撩】是什么意思? 让我现在撩吗? 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宰相护卫,李绚忍不住心里一阵的哭笑不得。 大唐实行群相制,尚书,门下,中书三高官官均为宰相,但目前姓刘的宰相只有一位,左相刘仁轨。 就在旬日之前,太子李弘病逝。 时人皆传为天后所谋。 母子相残竟至于此。 皇帝急召鸡林道大总管、乐城县公刘仁轨至神都,任尚书左仆射,主持政务,平衡权利。 朝中的权利之争早已如火如荼,他现在就搅进去,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突然,这位宰相孙女头上的词条一变。 【刘瑾瑜:宰相孙女,心思细腻,擅长政务——可撩(喜菊如痴)】 【心思细腻,擅长政务】 上一个这样的人,还是他们的天后吧。 这位宰相孙女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左相原来一直都有这位孙女在帮忙处理政务,怪不得刘瑾瑜现在要入神都。 喜菊如痴,那么…… 不,这是在干什么,给他推荐妻子吗? 转过身,李绚看向古观的另一侧。 莫名的,那双黑色的眼眸总令人难忘,他的心思已经起了变化。 另外一侧同样是数道身影聚在一起,一名身穿着粗布短袍,黑布短靴,头戴黑色毡帽,脸上满是沧桑,四十岁许,看似首领的人物,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不远处是两辆马车,马车上各装满了六七个大箱子,似乎是在运送什么货物。 李绚平静点头回礼,这是一队往来商旅,看起来普通的往来商旅。 李绚人就站在马匹前,始终挡着马身一侧的箱子。 没有任何人朝他的箱子窥探,一侧是带着家眷的左相家属,一侧是谨慎畏惧的商旅,后者威胁反而要大一些。 回过身,古观的中央站立着一位石刻的天神塑像,不知是否因为年深日久,天神雕像上已处处裂缝,头也掉到了小半个,四肢折断,上面挂满蜘蛛网,根本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哪位尊神。 摘下头上的黑色斗笠,众人眼中的黑衣骑士的面貌露了出来。 手腕皮肤白皙,身臂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眼神庄重,眼角尖锐,隐隐给人一股锐利的感觉。 一瞬间,黑衣骑士的面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包括那一侧的宰相孙女,也在好奇的张望。 这是一名年岁在十七八左右的俊俏少年郎啊。 只是他右唇下有一枚黑色并不明显的小痣,莫名的让人过目难忘。 李绚温和对着四周微微点头,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脸上浮起一丝淡笑,李绚转身回到马匹身侧。 红棕马亲热的探过头来,李绚亲近的在马鬃拍了拍,然后伸手探进了包裹里,一把未湿的香烛被摸了出来。 转身,上前,李绚扶起天神雕像前的破旧石鼎,右手一搓,手里的香烛便已经被点燃。 左右手同时并拢身前,屈膝弯腰,一个道门供礼,便已经被他认真严肃的摆了出来。 四周的人们这才发现,李绚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竟然是一件黑色丝质的道袍。 黑色的长袍角落上,绣着极小的太极云图,隐隐间赫然是用金丝绣制而成的。 头顶一只桃木簪插在束发中央,看似普通,但又暗藏锋利。 “嘶!”一阵惊讶声从人群的嘴里传出。 哪里来的这么一位年青俊俏的小道士。 小心的将有些疲惫的马匹牵在神像之下,伸手喂了一把熟黄豆,李绚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走到了偏僻角落里,将废弃的栏杆提了几根过来,然后扔在了古观的神像之下。 “啪!”在落地的瞬间,几根栏杆已经彻底的断成两截。 远处的宰相家护卫,还有另外一侧的商旅,看到这一幕,眼神均是一凝。 栏杆不是落在地上摔碎的,而是在李绚的手上,直接被他掰成了两半的,掌力强的惊人。 小心的将几根栏杆搭成一个火堆的模样,其他人也没看见火石打响,火苗已经在木栏杆上直接燃烧了起来。 李绚转身将马身上的包裹和黑漆小箱拿了下来,然后坐在火堆旁,开始小心的擦拭起来。 目光看似低垂,但注意却依旧放在每个人身上。 冷雨之下带来的肌肉僵硬,在温暖的火焰下,逐渐被缓解,李绚抬头望向外面的倾盆大雨。 仲夏时节就来了这么一场大雨,看样子今夏的中原不会像往年那么干旱了。 百姓或许能有点好日子过。 微微放慢匀了呼吸,李绚整个人疲惫的肌肉开始一点点的放松,体内的气机流动也变得平缓有力起来。 “踏踏踏!”轰隆的马蹄声直接踩破倾盆大雨,突然从远处疾驰而至。 这一下,古观当中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各个把手放在了兵器上,紧紧的握住。 李绚脸上的剑眉瞬间就挑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了腰腹的玉扣之上,惊疑的望着门外。 如此多的马蹄声,如此多的马匹,这里距离洛阳已是不远,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多? 第二章 灭门惨案 倾盆大雨之下,马蹄声越来越近,竟是正朝古观而来。 这一下,被数名护卫护在中央的贵人也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这时能够看清,这是一名面色清隽的中年人,穿一身蓝绸柳纹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璞帽,皱眉看着门口。 刘瑾瑜傍在一旁,探头张望。 二八年纪,鹅蛋脸,青色梨花纹的男式圆领袍将高挑身姿尽情展现。 父女吗? 李绚心下暗想,这位难道就是左相刘仁轨之子? 可为什么这提示词条只出现千娇百媚的宰相孙女头上,而不出现在她父亲头上。 呸,老不正经!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马蹄声骤然一停,转眼,十数名披着黑色斗笠的人影已经强行冲了进来。 高大健壮的身躯,冷静的面容,暗红色的千牛服,硕长的千牛刀,来人竟是一批拱卫皇宫的千牛卫。 李绚眉头一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样的一批千牛卫,在如此雨夜之下赶到了这样一座荒野古观。 “奉令,稽查人员,在场各众人等,不得走动,” 十数名身穿暗红色千牛外套的千牛卫手握刀柄,分列在古观两侧,目光凌厉的盯着在场每个人。 一名身材健硕的红衣千牛卫率,二十七八左右,身着金铠,头戴虎头兜鍪,面色冷峻,一步步走到了古观中央。 眼神如电一般在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冷冽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每个人的身体,看透他们身上所有的秘密。 一个幼小的侍女甚至不由的微微颤抖,却被身边的刘瑾瑜死死的握住。 见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敢任何轻举妄动,这名千牛卫率直接一挥手:“搜!” 一群千牛卫立刻蜂拥而上,古观的内外一切马匹车辆,观内的一众人等,立刻被围了起来,详加搜查。 看着两名一左一右朝自己走来的千牛卫,李绚心里警惕的同时,平静的点头,目光不由得落在东西两侧。 或许是因为人多的原因,这些千牛卫更多的检查东侧贵人的保镖护卫和西侧的商旅群体。 一名千牛卫堵住了李绚的视线,面色严肃的拱手:“请问,这位……道长,请问来洛阳何事?” 许是因为站的近了,这名千牛卫才发现李绚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身黑衣金丝道袍。 “奉旨,入神都,参加水陆大醮法会。”李绚从身上掏出一份身份文碟,递给了眼前的千牛卫。 听到李绚提及奉旨,水陆大醮法会几个字,这名千牛卫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肃然起来。 旬日之前,太子李弘因病薨逝,天皇天后特旨召集道佛两门有德之士在洛阳召开水陆大醮法会。 “剑南道,青羊观,灵机子。”李绚的身份文碟被直接念了出来,这名千牛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只手握住腰间的牵牛刀刀柄,寒光刀刃无声出鞘:“剑南道入洛阳,应走汉中长安,为何来到嵩山?” 李绚平静的扫了一眼:“不是嵩山,在下自江南道洪州而来,本在龙虎山天师道与诸位天师颂天祈雨,忽然闻旨,便立刻赶赴神都而来,今日刚过登封,不想突逢骤雨,刚到这里歇脚。” 龙虎山天师道,蜀中青羊观,这一连串的名字一出,立刻不自觉的引起了观中众人的注意。 龙虎山天师道虽然没有茅山上清宫出名,但也执东南道教之牛耳,而蜀中青羊观,更是西南丛林之首,那是就连皇帝入蜀之后,都要亲自去上香的所在。 李绚这么一个看似随意的过往道士,竟然有如此显赫的道门身份,怪不得能参加水陆大醮法会。 观中商旅的目光中不由得带起一丝敬畏。 “身份文碟给我。”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后方直接接过了李绚的身份文碟,正是之前的那名千牛卫率。 仔细的审查李绚的身份文碟,确认的却无误,对方皱着眉头看着李绚:“令师尊位?” “家师玄藏真人,此刻应已进入神都。”李绚抬手,非常认真的做了一个太极礼。 “请见谅,灵机道长,本将奉命稽查要凶,还请将随身携带的包裹衣箱打开,核验无误后,自会放阁下离开。”这名千牛卫率竟然丝毫没有因为李绚的道家身份有丝毫退让,反而要求更加深刻的检查。 “包裹可以,衣箱不行。”李绚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下意识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紧张?” 这里距神都洛阳不到百里,可谓是朝发夕至。 在如今的这样一个雨夜,职司拱卫皇宫的大批千牛卫,突然莫名出现在嵩山脚下,然后进行大面积的严苛搜查。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道长,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千牛卫率丝毫不退,一只手已经缓缓的落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冷烈的目光盯着李绚的一举一动,仿佛他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立刻就会雷霆斩杀。 旁边的两名千牛卫,也在同一时间做好了攻击的姿势,仿佛眼前人正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一样。 “不必如此。”李绚淡定从容的摆摆手,眼前这些人的确是洛阳的千牛卫,他反而可以松口气。 一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张黑木令牌,李绚在三名千牛卫眼前一闪,便立刻收了回来。 三名千牛卫的脸色立刻不由得就是一变,同时神色也彻底的放松了下来:“阁下?” “奉旨,进京。”李绚伸出手,低声说道:“在下的身份文碟。” “还你。”千牛卫率面色严肃的把李绚的身份文碟还了回去,同时低声说道:“今夜怕是赶不回洛阳了,阁下最好是在这里待一晚,明日再进入神都。” 李绚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凛,这是在暗藏警告,李绚会意的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的雨夜,一大批的千牛卫连夜缉凶,想也知道是发生了大事。 “多谢了,这位……”李绚微微躬身合手,感谢对方在这件事情上的提醒。 “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丘贞沐在介绍自己的同时,也死死的盯向了李绚。 尽管刚才李绚手腕闪动极快,但丘贞沐还是看清楚了他令牌上的个人身份:右千牛卫备身左右灵机子。 左右千牛卫职责不同,虽然同掌宫廷宿卫,但却都拥有超越一般诸卫的职权。 除了宫廷宿卫以外,左千牛卫负责皇家稽查逮捕,右千牛卫负责缉私潜探,是帝后暗地里用的最顺手的杀器。 虽说李绚刚才拿出的右千牛卫令牌没有问题,但拿出的太果断,反而令人起疑。 如果身负重职,那么在正常情况下,即便是遭遇严刑拷打,也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 “丘贞沐,果毅校尉丘神俨二子。”李绚异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丘家也算是大唐名门。 自西魏镇东将军丘寿起,其子丘和历任前隋交趾太守,左翊卫将军,至唐任上柱国,交州太守,谭国公。 丘和有十五个儿子,大多担任高官,其中以丘行恭最知名, 丘和长子丘师为上柱国、左监门将军、冀州都督、眉城县公。 丘师有二子,丘英起,龙泉府果毅都尉、临济县开国子;丘神俨,高陵府果毅都尉。 丘贞沐,果毅校尉丘神俨二子,现任千牛卫正六品千牛备身。 奇怪,今天晚上怎么是他来这里搜查? 一瞬间,李绚对于今天晚上发生事情的严重性,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原来不是外人。”李绚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在下当年在长安左千牛卫任职之时,左千牛卫中郎将正是令堂叔丘神勣将军,今夜不便,待到他日,必上门拜访。” 李绚话里虽然透着亲切,但至始至终都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下子反而让丘贞沐放心下来。 这样才是正常的,刚才的行为,或许只能说明他现在担负的任务不重。 不过对方曾经是堂叔父丘神勣的手下,从左千牛卫转职到右千牛卫,一时之间,丘贞沐反而对其感到有些可怜。 毕竟他那个叔父的严厉,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就连他们这些家中子侄也都不愿意亲近。 着实不好探问对方的真实身份和职责,丘贞沐只能拱手:“神都见。” 李绚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对方的头顶,因为一直以来,对方的身上都没有什么变化,可就在李绚提及丘神勣三个字的时候,对方的头顶出现了一行词条。 【丘贞沐,唐室忠臣,左金吾中郎将丘神勣之侄;丘神勣,酷吏,迫废太子李贤自杀。】 第三章 【妖女,可撩】 李绚微微的吸了口气,脸色瞬间平静下来。 他虽然曾经在丘神勣麾下历练过,但并不亲近,可他也并不知道,丘神勣就是逼李贤自杀的人。 丘贞沐,唐室忠臣,又是丘神勣之侄,李绚一时间都为他感到可怜。 不过既然能被这提示词条评价为忠臣,看样子以后可以亲近亲近,或许可以救李贤一命。 这词条还是有用的,在将来,未尝不能帮他在朝中立稳脚跟。 就在这时,一名千牛卫士一脸古怪的走了过来,凑到了丘贞沐的跟前,低声的说了几句。 丘贞沐眉头瞬间就是一跳,下意识的向古观左侧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蓝袍中年人看去,对方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 李绚注意到丘贞沐的动作,看样子,他手下的人也注意到了东侧的宰相家眷。 丘贞沐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快步朝另外一侧走去,朝着另外一侧穿蓝绸柳纹长袍的中年人走去。 丘贞沐直接拱手:“见过朝议郎,未想在今夜此地,竟能遇到朝议郎,职务之责,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朝议郎是朝中散官阶,正六品上,有官名而无职事,宰相之子,一个六品散官朝议郎,还有些低了。 中年朝议郎平静的脸上带出一些柔和的笑意:“将军客气了,在下因事晚走一步,没想到突逢骤雨,被困于此,能遇到将军,也是一种幸事。不知可否冒昧一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令将军如此冒雨查访?” “这个?”丘贞沐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对于今天晚上这件事情的原因,他连半个同僚之列的李绚都不愿意多讲,但面对宰相之子,还是迟疑了:“此事即便在下不说,郎君抵达神都之后,自然也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闪烁的火光下,丘贞沐微微侧过头,目光从李绚的身上扫过,微微点头,然后又才低声道,:“就在日前,洛阳县尉家中满门被杀,家中老小一十三口,无一人幸免。” 一旁听着的李绚瞬间瞪直了眼睛,一脸惊愕! 如今是什么时候,太子病逝,长安,洛阳,东西两京,即便不是完全戒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如今这个特别敏感的时刻,洛阳县尉竟然满门被杀,这将会引起何等的风浪? 也怪不得像丘贞沐这样的千牛卫率都要连夜出神都进行搜捕,恐怕不只是他,整个神都洛阳,大半的千牛卫,金吾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洛州刺史府,洛阳县,恐怕全都动起来。 “在下冒昧了。”就见朝议郎稍微后退一步,认真的拱手,同时让开一步:“请仔细严查,” “郎君客气了,”丘贞沐勉强的笑笑,赶紧后退一步:“郎君一路自汴州而来,自不可能与此事有所关联,更何况以诸位护卫的能力,也不会被人轻易潜入。请!” 不管是李绚,还是丘贞沐,全都长了一双利眼,这位朝议郎的家中护卫,几乎全部都是军中退下来的悍卒,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不知道多少年下来的人,哪会让别人轻易潜入。 更何况他们就几个人,虽然有两辆马车,但刚才已经掀开看过了,一眼便能看透,暗格也被翻起,并不存在什么被人潜入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再进行更加的严查。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怕也不会做下这等事,不是不敢,是不屑,不必要。 丘贞沐微一点头转身查看手下人去检查另一边的商旅。 火光阴影之下,李绚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不由一皱,细想,他还是事情不对。 就算是洛阳县尉家中满门被杀,就算是现在时刻敏感,该搜捕的自然有一定的搜捕次序,何至于直接让一群千牛卫不顾一切的冒雨搜捕…… 恐怕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古怪。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打住思绪,他这一次前来神都洛阳,最重要的,是将箱子里面的秘药送入贞观殿。 其他的一切与他无关,求得官职之后还是尽快离开洛阳这风雨之地的好。 作为李姓宗亲,总在武则天眼皮底下晃荡可不是好事。 重新坐回在火堆旁,李绚开始擦拭木箱上的雨水。 看着丘贞沐头顶的【忠臣】标签,还有青衣女郎头顶的【宰相之女,可撩】的标签,李绚心思幽微。 这个时候,这一队千牛卫已经对那一伙商旅进行了最严厉的搜查,他们携带的货物全都被翻了开来。 整个古观当中的一切所有人,都被千牛卫认真仔细的查了一遍。 就连神像上下,里外,都被人仔仔细细的敲了一遍。 最终确认彻底的没有问题,丘贞沐这才一挥手,所有人的千牛卫聚集在一起,整队上马。 丘贞沐对着李绚和那位宰相之子朝议郎一拱手,直接骑马率众冒雨而走,看起来是要继续去别的地方搜查。 李绚耳朵一动,下意识的看向观外,似乎这些人并没有全部离开,还有人在盯着这里。 李绚的脸色再次凝重了起来,洛阳县尉被满门诛绝,这背后究竟牵扯到了什么人,牵扯到什么事,才能让作为天子亲卫的千牛卫,不得不连夜冒雨四面搜索,还时刻紧盯所有人。 侧过头,李绚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宰相之子,这个时候恰好那位宰相之子也看向了李绚。 李绚略微拱手,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也的确并不适合随意上前去和他人搭话。 对面那位朝议郎也仅是略多客气,打过招呼之后,就重新坐回到了自家护卫中央。 与此同时,他也低声吩咐众多护卫,小心戒备,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 古观之外,倾盆大雨依旧在轰然降世,仿佛初夏之后,老天爷要将所有的怒火全部都要倾泻下来一样。 李绚平静的坐在地上,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一本书,侧面而看,赫然是一本《老子》。 《老子》,也称《道德经》,只不过时人多以《老子》相称。 李绚手里的这一本《老子》和市面上的其他书籍也并无不同,只不过一些特殊的文字被刻意的圈了起来。 就比如“道可道,非常道”中的“可”字和“常”字,被刻意的圈了起来。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的文字,同样也被圈了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 悠悠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漫天的急雨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变得和缓起来。 坐在火堆前安静看书的李绚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的看向古观门外。 隐隐间,马蹄声竟再度响起。 急,很急,似乎在有什么东西催命一样。 李绚眉头再度紧了起来,又是什么人来了。 这一夜就不能安生的度过吗? 目光透过屋檐的雨帘,能清楚的看到外面深沉黑暗的夜色。 此时应该已过丑时,但依旧还有人没有入睡。 “得得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终于从古观外的山道上传来,古观中,还没有睡着的人一下子全被惊醒。 李绚放下手里的《老子》,按住小箱,原本沉静下来的气机再度快速的流转全身,目光警惕疑惑的望着门外。 左侧宰相家属的护卫,还有右侧商旅的护卫,同一时间手握在刀柄之上,小心的护卫在自家主人身边。 朝议郎自己靠在墙上睡着了,并没有被惊醒。 刘瑾瑜和侍女则是早就进了马车内部休息,也不知道醒没醒。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黑色的高头健马,从东南方疾驰而来,转眼已经停在了观门外废弃的大院中。 马匹无声的停下,马背上是一名穿着黑色暗纹半臂衫的黑衣女郎,身材婀娜,头上戴着一顶黑纱斗笠。 斗笠之上,女郎的头发扎成一个混元髻,这竟然是一名道门女冠。 夜雨之下,轻纱彻底遮住了她的样貌,看不清年龄,隐约只能看到一张俏丽的轮廓,和一双淡漠的眼睛。 李绚远远的看着她,莫名的感到一股诡艳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心性乖戾,外表妖艳诡媚,心机毒辣,杀人如麻】 【可撩!!!】 第四章 【稚女,十年】 妖女叶绾绾疲惫的眼神中带着冷冽,身上的黑色臂衫在夜雨中竟被打的透湿,窈窕的身段一时清晰可见。 她赶得很急,也赶了很久。 坐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叶绾绾深深的看了观中众人一眼,下一刻,一只如玉般的手掌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尽管距离并不近,但那洁白如玉的手掌,就像是带有奇特魔力一样,在黑暗中发出清濛的光芒, 掌上纹理分明,手指纤细如同嫩荑,皮肤白皙如同凝脂。 一时间,观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洁白无双的手掌,眼神中尽是痴迷。 即便刘瑾瑜这样同样美丽无双的女子也能不例外。 只有李绚,李绚的目光虽然同样在看向叶绾绾,但他的眼神却有些飘忽,飘向了叶绾绾的头顶。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心性乖戾,外表妖艳诡媚,心机毒辣,杀人如麻】 【天魅手,魅人眼眸,惑人心神】 【可撩!(权力欲极重)】 白玉般的手掌突地向外一甩,一根长达二十米的黑色长鞭如同毒龙一样,骤然激射而出。 李绚下意识向后一缩,但这一动他才发现那根黑鞭没有抽向他。 妖女叶绾绾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长鞭直接射向了古观的外屋屋顶之上,紧跟着,一条披头散发的瘦小身影已经被卷了下来。 浑身湿透的衣裳,瑟瑟发抖的身躯,苍白的脸颊,死死咬住的嘴唇,令人感到一阵可怜。 这竟然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尽管被长鞭死死的卷住,但他的手里依旧死死的攥着一把牛角刀,隐约还能从牛角刀的刀刃上看到一丝血渍! 看到这一幕的李绚直接惊呆了,他竟然不知道,从昨夜到现在,竟然有人一直藏在古观的外屋顶上。 这一夜,被急雨整整淋了一夜,少年整个人都在不停的瑟瑟发抖,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丝透红,明显已经在发烧。 可就是这,他也整整一夜都没发出任何声音,死死的咬着牙,没被任何人发现。 尽管有雨声作为遮掩,但强大的意志力依旧为人惊叹。 李绚远远的看着,神色无比的复杂。 昨天夜里,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率人直接搜了整个古观,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搜遍了。 唯独漏了外面屋顶之上。 千牛卫为何而来,李绚早已经清楚,是为了洛阳县尉全家被血洗的案子。 他们是缉凶而来。 如今这个小孩,在千牛卫来查之时,不仅没有露面,更是一直躲在外屋顶。 难道他就是凶手? 李绚远远的看着个小孩,就见他浑身上下唇红齿白,细皮嫩肉,黑色的皮鞭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一身的外衣虽然被大雨淋湿,但依旧能看得出是灰色水波纹锦袍,出身必是富贵人家。 他杀人,不会吧,还是灭门? 可他手里紧握的牛角刀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一切在李绚面前扑所迷离了起来。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 【稚女,不可撩】 一行的提示词条出现在浑身湿透的小女孩身上。 这竟是个小女孩,看不出来啊。 不过不可撩是什么意思? 十年起步,最高死刑吗? 疯了吧。 呸! 这老不正经的东西。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 【稚女,不可撩(执念复仇)】 复仇,洛阳县尉之女,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 小女孩裴诗彤肯定是亲眼目睹了家中发生血案的经过,然后一路逃到这里。 之后又刻意躲过了一切官府的搜捕,可这又是为什么? 李绚重新看向了小女孩裴诗彤,目光凝重的同时,手却微微向后背。 不管这小女孩裴诗彤究竟经历了什么,都绝不能让她被天阴教的妖女带走。 妖女叶绾绾伸手抱住裴诗彤,随即另一只手直接探进了她胸前的衣服里…… 一块黄绢包裹的黑檀木盒被取了出来。 握着黑檀木盒,妖女叶绾绾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她猛的抬头, 目光深深的望向了古观之中,冷冽的眼神中竟满是杀意,毫不遮掩! 不好,她要杀人! 气机刺激之下,“呛啷”一声,唐刀出鞘, 李绚原本藏在马鞍之下的唐刀瞬间出鞘,精致的锻造花纹,闪烁着凌厉寒光的笔直利刃,瞬间直指妖女叶绾绾。 李绚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变得沉稳起来,眼神完全专注的盯在妖女叶绾绾身上。 他此刻就在古观的中央,对方如果要动手的话,第一个就会对他出手。 “原来还有个高手!”叶绾绾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李绚身上。 刹那之间,李绚就感到一道庞大的精神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李绚就连呼吸都感到死死的压了回去,一时间,眼前竟像是有无尽的刀山血海扑面而来。 四周响起的一切声音,瞬间远在天边,根本听不真切。 就在这一刹那,“呛啷”两声,清脆的刀声立刻打破了李绚眼前的刀山血海。 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就见两道身影从古观的两侧墙壁外直冲而出。 两把锋利冷寒的千牛刀,转眼已经斩到了叶绾绾的面前。 这是昨晚留在这里监视的两名千牛卫,他们一直藏在古观之后,没想到竟然真有收获,然而…… “砰!砰!”两声,根本不清妖女叶绾绾的动作,两名千牛卫便已经同时倒飞而出,鲜血飞洒半空。 妖女叶绾绾坐在黑色高头大马之上,手里的长鞭闪电般就抽飞了两名千牛卫。 下一刻,她人已经直扑而起。 半透明的黑纱下,冷艳的面孔似隐似现,冷冽的眼神里,似乎有黑色的罂粟花绽放一样。 长鞭无声无息间竟然已经直接卷到了两名千牛卫的脖颈之间。 刺目的刀光瞬间暴涨而起。 是原本站在古观中的李绚,他已经彻底从精神幻术中恢复了过来。 李绚没有管那两名已经被缠住了脖子的千牛卫,手里的唐刀闪电般突刺而出,整个人如同猛虎一样直扑而起,刀刃转瞬已经来到了妖女的胸腹之间。 一刀,一刀,李绚就要将妖女叶绾绾开膛破肚。 叶绾绾的眉头一下紧皱了起来,李绚这一刀太阴险,不停闪烁的刀光落点竟然是她的小腹之下。 怒火瞬间腾起,左手一抬,轻飘飘拍向了黑色唐刀刀刃的侧背。 那是一只脆生生如玉一般的手掌,手掌轻柔柔的摆动,但眨眼间,已经拍到了李绚的长刀侧背之上。 不管李绚急切间怎样的辗转腾挪都没有用。 “砰”的一声,黑色唐刀已经被重重的拍飞了出去。 不对! 这一刻,妖女叶绾绾的脸色瞬间惊愕,看似凶狠的唐刀之上竟然没有多少力气。 就在这一瞬,一道凌厉的剑光在叶绾绾的眼底闪起,妖女手里长鞭一甩,整个人瞬间借力后退。 但说是迟那是快,锦绸包裹的檀木小匣突然就掉了出来。 李绚还是快的了一步。 锋利无比的剑光卷着黑色小匣就急速后退。 但此时,黑色的长鞭已经狠狠的卷了过来,同样卷在了檀木小匣之上。 就听“啪”的一声,黑色的小匣直接爆裂开来,然而…… 两道身影瞬间暴退。 “怎么什么都没有!”愕然之声从一旁传来,赫然是之前被黑鞭抽飞出去,并且卷住了脖子的两名千牛卫之一。 不知道早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全都摆脱了黑鞭的死亡缠绕。 李绚眼角余光一扫,立刻就发现,这两名千牛卫虽然胸前的千牛服上已经满是鲜血,脖子上也留下来一条淤青的勒痕,但气息依旧稳健,看上去人并没有大事。 转瞬间,李绚已经退到了两名千牛卫的身后,转眼已经和两人三角站立。 这一下,两名千牛卫的脸色瞬间一喜。 看来李绚之前说曾经在左千牛卫待过,并不是虚言。 三角战阵虽然是最简单的战阵排列,但千牛卫自有一套能将所有的战力全部发挥出来的刀法。 三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得无比凌厉起来。 三人对面,妖女叶绾绾已经轻飘飘的落回到了黑马之上,右手上紧握长鞭,左手紧紧捏着一块黄色绸布。 盒子竟然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东西去哪儿了? 目光迅速的扫了黄色绸布一眼,叶绾绾低头,死死的盯在了裴诗彤的身上。 此时,仿佛察觉到一切的裴诗彤,无比疲惫的睁开眼睛,嘴角嗯,微微得意一笑。 下一刻,她人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五章 九蟒九章纹 巴掌大的瓜子小脸上满是苍白,柔弱的额头上红晕在快速的散开。 裴诗彤人虽然昏了过去,但嘴角残留的一抹得意依旧让人恨的牙根痒痒。 纤细的身材包裹在湿透的灰色锦衣下,透露出无限魅惑之感。 “狐媚子!”叶绾绾狠狠的骂了一句,抬起头,看向观内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眼中突的一厉。 被目光盯住的李绚三人立刻举刀,身形微挫,脚步挪动间,守御之势已经成型。 “呵!”叶绾绾黑色纱帘之下发出一声不屑冷哼,下一刻,她竟然闪电般扭转马头,飞快而走。 这一切发生的快的不可思议,等到李绚反应过来的时候,叶绾绾已经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中。 “追,绝不能让人落入到妖女的手里。”李绚瞬间声色俱厉。 在看清那张黄色锦缎的时候,李绚心里已经无比焦急起来。 裴诗彤昨夜在外屋屋顶上藏了一夜,即便是千牛卫出现在眼前,她也没有现身。 更可能是她避的就是千牛卫。 满门被被血洗的洛阳县尉之女,竟然在躲避千牛卫,这其中的缘由细思极恐。 可就算是这样,让裴诗彤落入到千牛卫的手里,也要好过她落入到天阴教手里。 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公开身份,无论如何都要将裴诗彤从千牛卫的手里保下来。 李绚一句话说完,根本不等两名千牛卫什么反应,人已经就冲到了自家马背上。 两道黑影在同一时间冲出了古观,赫然正是那两名千牛卫。 李绚都能想到的东西,他们能想不到吗? 虽然不知道天阴教妖女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洛阳,并且准确找到裴诗彤的所在,但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让裴诗彤落入到天阴教的手里,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李绚根本看都没看旁边的宰相护卫,他们虽然拥有足够的武力,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自家的主人父女,不是像千牛卫这样办案,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根本不能公开对任何人讲。 思虑之间,李绚已经狠狠的催马冲进了雨幕之中、 瞅准妖女消失的方向,李绚拍马就追了下去。 数息之后,他就看到了先一步冲出来得两名千牛卫。 他们同样骑在马上,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究竟将马藏在了哪里? 转眼间,李绚已经冲到了两人的身侧,他刚要开口,赫然就看到两名千牛卫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坠。 其中的一个更是已经艰难的睁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之前受到的内伤爆发了? 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抓住了那两名千牛卫马匹的缰绳,拉住了这两匹马。 “别,快追!”差点昏迷过去的千牛卫挣扎着推搡李绚。 “没有用的,没有你们两个,我就算是追上去,人也救不下来。”李绚非常的清醒,他拉住马匹,同时扶住了两人:“再说了,我如果不管你们俩,看你们俩的伤势,今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李绚一番话,让这两名千牛卫无话可说,他们两个的伤势之前还不觉什么,但是现在,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李绚有句话没说出来,没有了这两名千牛卫协助,他就算是追上了妖女叶绾绾,恐怕也要死在对方手里。 之前双方之间不过是短促的交手,他们三个人之中就有两个已经被重创垂死。 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而且,这样的雨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藏在哪里。 万一她还有接应的人怎么办? 万一她非常阴险的藏起来,来一招回马枪,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一个人还真的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算了这么大的雨,她就算是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就是让她走,她也未必愿意离开。” 这才是李绚不再继续追下去的原因,该拿到的东西没拿到手,她们怎么可能离开。 李绚轻吸一口气,转身就已经跳到了那名已经快晕过去的千牛卫马上。 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另外一边的另一名虽然伤重,但还清醒的千牛卫说道:“你们应该有办法联系到丘备身,朝廷大军搜捕比我们要方便。” 这一趟搜捕洛阳裴县尉满门血案的元凶,不只是千牛卫,金吾卫,骁卫,武卫都有动作。 再配合洛阳县,洛州刺史府,刑部,大理寺,还有洛阳登封的府兵,足够将整个洛阳三川六河十六府地毯式的搜索一遍了,比他们三个不顾生死的冒险要强的多。 重新回到了古观之内,受伤相对较轻的那名千牛卫从怀里摸出一直哨子递给李绚。 “吹响它,队率就会听见……该怎么吹,你应该……咳咳……知道吧?” “只要你们没改。”李绚接过那只哨子,然后直接走到了古观门口,下一刻,刺耳的尖啸声响起。 连着长长的吹了三次之后,李绚才终于松了口气。 左千牛卫的警讯哨可不是一般人能吹响的,没有几分力气,不掌握其中的节奏,根本就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李绚当年被家中长辈送到左千牛卫锻炼了三年,对一切还算是熟悉。 哨子被吹响之后,别看在这样的雨夜中响不了多远,但却能够被千牛卫特意驯养的哨應捕获。 李绚收起哨子,转身重新走回到了古观之中。 两名千牛卫各自服下了军中秘药,休息疗伤,同时等待大队来援。 到了这时候,李绚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古观中的其他人身上。 古观右侧的那群商旅,早就已经惧如蛇蝎的望着李绚。 他们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李绚并不是一个什么所谓的道士。 而且之前的那一番厮杀根本就不是他们掺和得起的。 这个时候,一名身穿褐色短袍的相门护卫,手里端着一只褐色小碗,碗中一碗热汤,放在了平放在李绚的面前:“道长,这是我家主人让在下送过来的。” “替我感谢……还是我亲自去吧。”李绚伸手接过褐色小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朝朝议郎的方向走去。 几名护卫守卫的很严,走近了,能清楚的看到有好些人的脸上,手上都有清楚的伤疤。 这些人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果有他们相助,李绚或许能和千牛卫的人一起联手,把妖女叶绾绾留下。 可惜了,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私人护卫,当然以主家的人身安全为主。 走到了众多护卫中央,李绚左右手掐子午诀,拱手行礼:“朝议郎,多谢了!” “道长客气了!”朝议郎非常客气的回礼,然后下意识低声的探问:“之前那个……” “应该就是郎君想的那个了!”李绚直接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郎君,洛阳县尉不会是河东裴吧!” 朝议郎微微一愣,就在这个时候,就感觉左袖被人用力的拉了一下。 “三娘!”朝议郎有些讪讪的对李绚笑了笑,然后才朝着一旁的女儿刘瑾瑜低声问:“三娘,怎么了?” 刘瑾瑜谨慎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用只能被父亲听到的声音说道:“太子妃,也是河东裴。” 河东裴氏,关中四大门阀之一,“韦裴柳薛”,都和李唐朝廷有着紧密的联系, 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裴婉莹,就嫁给了太子李弘为太子妃。 朝议郎之所以没有将太子妃和洛阳县尉联系起来,就是因为两人虽然同样姓裴,但一者是高高在上的嫡系女,一直是旁系庶门的洛阳县尉,两者很难关联起来。 毕竟在整个洛阳,有太多比两人关系还有更加亲近的人在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的不被注意。 当你想不通的时候,算是真相摆在你的面前,你也只会视而不见,可当关键被点通,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点通了这一点,不管是李绚还是刘瑾瑜,全都闭口不言。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之前叶绾绾从裴诗彤怀里拿出来的那个檀木匣子外包裹的黄锦。 之前的时候,李绚还没有怎么在意,一块黄锦罢了,到处都是的玩意。 可是当妖女叶绾绾张开之后,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张黄锦上的九蟒九章纹。 那是只能够被太子用的纹记。 毫无疑问,那张锻锦就出自太子府,那么那个盒子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呢? 能够让天阴教圣女千里迢迢来到洛阳,能让洛阳县尉河东裴氏子弟被满门诛绝的,又是什么? 半个月之前,太子李弘病逝,就有人传言是天后所为。 如今太子妃,裴氏…… 一切就像黑洞一样吞噬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朝议郎想到这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就看到李绚和他家女郎已经低声聊了起来。 聊的都是些什么洛阳牡丹,洛阳荷花,还有洛阳菊花的花季,花期,一些诗词歌赋,道佛文章… 菊花? 第六章 女儿家的心思 清晨,阳光洒遍大地,扫荡一切阴霾。 李绚站在门廊下伸了个懒腰,清新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观外是一片明媚的晨光,李绚心情舒畅的同时也微微有些诧异。 似乎自从昨夜一战以来,那个老不正经的提示词条就再没有出现,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李绚目光扫过,侧前方榆木马车的上方,也再没有出现关于刘瑾瑜【宰相孙女】的词条。 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之后,那古怪的提示词条已经完全对她失去了兴趣。 这是…… 佛了? “无量寿!灵机道长!”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绚回头。 身量不高,一脸青涩的张环,出现在眼前。 昨晚和李绚一同并肩作战的两名千牛卫,一个名叫张环,一个名叫苏宝同。 两人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不过出身哪家,相互都有分寸,都没问。 就如同他们都知道李绚这个道士的身份有猫腻,但都谨守本分,丝毫没问。 “无量福!张环兄弟,你的伤不要紧吧?”李绚回了一礼,上下打量着张环。 “没事,已经用过药了。”张环精神看起来不错,脸上除了一丝苍白以外,其他的也都不见了,他笑了笑说道:“千牛卫的白露丸药效还是不错的。” “那就好,也不知道丘备身他们追的怎样了?”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大道,那里一片泥泞。 昨夜妖女叶绾绾逃走之后,李绚迅速的吹响了警哨。 没过多久,邱贞沐就率领一大批千牛卫赶了过来。 苏宝同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只有张环还挣扎着将情况叙说了一遍。 李绚没有上前和邱贞沐搭话,丘贞沐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李绚,最后一拱手,便带着大队人马追了下去。 如今的一切早已变得扑朔迷离,同时又极度敏感。 丘贞沐不愿李绚这个外人知道的过多,李绚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的多少。 千牛卫的人离开后,大理寺和洛阳县的大队人马随后而来,稍微了解情况,便紧接着追了下去。 没过多久,洛州府的府兵,还有守卫洛阳的右武卫,大量的士兵被调集过来,连夜搜山。 天阴教妖女上了嵩山。 张环和苏宝同因为受伤颇重,所以被留在古观修养,另外还有一小队千牛卫在照顾护卫他们。 千牛卫的白露丸针对内伤方面特别有奇效,外面的人想弄都弄不到。 一夜过后,张环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受伤最重的苏宝同伤势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应该还没找到,如果有收获的话,动静早已传下来了!”张环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他对千牛卫追捕妖女叶绾绾并不看好:“灵机道长,你久在江南,以前和天阴教打过交道吗,昨晚看上去你对他们挺熟悉的。” 李绚心里知道自己昨晚露了不少底,虽然张环不去追问他的身份,但好奇心下,试探还是来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还是第一次和天阴教的人打交道。” 想起昨晚的妖女叶绾绾,李绚脑海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她那只如同白玉一般无限吸引人目光的手。 虽然明知道那不过是天阴教的天魅手,但一想到妖女叶绾绾,那只难忘的玉手还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另外还有,她那对冷漠无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收回心思,李绚继续说道:“以前在洪洲的时候,我只和真仙道的人交过手,而且只有一次……这一次魔门的人出现在这里,又牵涉到洛阳县尉灭门案,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难道真的就不怕朝廷大军围剿?” 魔门两教六道,从南北朝一直延续到今天,数百年的时间里,战乱只是一方面,和朝堂内外方方面面的勾结也是主因。 洛阳县尉满门被屠,天阴教的人又适时的出现,比千牛卫还要更加精准的找到了裴诗彤。 这其中的蹊跷,李绚,刘瑾瑜,还有她的父亲,全都洞若观火。 “天阴教总坛隐秘,活动又多在山野之间,大军难以围剿。”张环脸上升起一丝忧虑。 “好吧,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李绚刚要拱手,张环直接按住了他的手,笑笑说道:“不用,我和你一起走,你身上的那件东西,不会以为我们就真的不在意吧。” 李绚微微一顿,他没想到,丘贞沐竟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他是有秘密职司在身上,秘密二字谁都应该懂得的,邱贞沐一样也清楚,可他还是做了这样安排。 李绚的眼神瞬间就冷厉了起来,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张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赶紧解释。 “我只是奉命保护你的安全,没有其他的,”张环连忙摆手,很认真的说道:“我只需要把你送到城门口就可以了,想必没有人人敢在洛阳城内动手。” 保护,李绚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是他过多的介入这件事情的后果。 “好吧。”李绚脸上的冷厉收敛起来,拱拱手道:“那就要麻烦你了,张环兄弟,” “得罪了!”张环的脸色迅速的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下子算是得罪人了! 没有多少好收拾的东西,李绚的包裹和小箱早就已经被绑在了马匹上。 此时,另外一侧的朝议郎似乎刚下马车,李绚现在也没有心思上去搭腔,稍微一拱手,一紧马具,翻身上马。 也不管张环,李绚独自催马朝洛阳疾驰而去, 似乎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刘瑾瑜,她从自己的马车上探出头来。 此时,刘瑾瑜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翻领小袖格子上衣,绿色小裤,俏脸在晨光下显出一丝红晕。 她望着远处飞奔的马匹,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阿耶,他不和我们一起同行吗?” 朝议郎微微摇头:“此人身份多有隐秘,他既然不想和我们共同前行,就随他去吧。” 他昨晚只是看在对方激战一场的份上,才让家人送上一份热汤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和他小女聊的热乎,现在走了正好。 想到这里,朝议郎忍不住的看向自己女儿:“三娘,你觉得这人如何?” “也还算有礼,但不真诚,他虽然一口一个贫道,表现在细节上却总有些可笑。”刘瑾瑜说着,眉眼弯了起来。 李绚尽管在很多方面都做的很像,但他毕竟不是一名真实的出家道士。 在一些细节的把握上,表现得还是有问题。 如果面对一个不怎么懂的人倒也罢了,但偏偏是刘瑾瑜这么个心细如发知识渊博的女子,不知不觉就露怯了。 “现在时节敏感,还是不要多问,如今的洛阳,什么人都有,就连反贼我们昨晚不也都遇到了吗。”朝议郎教导着女儿,警告着说道:“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要随意交往。” “女儿明白!”刘瑾瑜恭从的低头。 朝议郎点点头,昨夜他虽然只是在一旁听者,但也能感受的出来,李绚的知识底蕴很深。 三言两语之间,不管是道门经典,还是诗词歌赋,佛家教义,李绚都能随手拈来,别出心载,见解不俗。 可惜了,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个时节,他也不介意为自家寻一个状元郎。。 朝议郎略带担忧的看向自家女儿这一眼,立刻就被刘瑾瑜注意到。 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猜到了父亲在想什么。 “阿耶!”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刘元朗一眼,然后直接扔下门帘,重新坐回到车里去。 朝议郎笑了两声之后,脸色也不由得有些暗淡下来。 以他的家世,不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金龟婿,只是之前虽然给女儿订过婚约,在男方却在订立婚约后不久,染病身亡,导致他家女儿的名声不大好。 虽说求婚之人依旧络绎不绝,但想要找个称心如意的,就难了。 “驾!”身边的护卫开始拉着马车朝洛阳的方向前进而去。 一夜雨后,道路泥泞,他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刘家人起行之后,留在古观里的商旅队伍也开始起行,押着货车朝洛阳而去。 只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最后那辆马车的车痕,比之前来的时候,要深了很多。 第七章 煌煌大唐 【永怀河洛间,煌煌祖宗业。】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 李绚骑马停在洛阳定鼎门外,望着出现在远处洛阳城头的两行大字,难得的没有反驳什么。 洛阳雄踞黄河南岸,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四周群山环抱,中为落于河洛平原,伊、洛、瀍、涧四水流贯其间。 既是形势险要,交通要冲,军事要塞,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 历来为帝王定鼎之地,居中原而应四方。 先后有夏、商、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等八朝都建都于此。 前隋杨广即位后,于洛阳另选都址,建立新都,新皇城位于周王城和汉魏故城之间。 东逾瀍水、南跨洛河、西临涧河,北依邙山。 城周超过五十里,宏伟壮观。 杨广又以洛阳为中心,开凿出南达杭州,北抵涿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 洛阳一跃而成天下交通商业的中心枢纽。 到了本朝,天皇李治更是在显庆二年下诏定洛阳为东都。 东西两京并立,如今已是十四五年过去了。 定鼎门,洛阳外郭城南城正门,三门洞开。 李绚停下马匹,看着门外早已经集满了无数的人群,微微皱了皱眉头。 昨天因为急雨的缘故,有许多旅客和商队被堵在了城外,今早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着要入城。 整个队伍一直拉出到几里开外,摆出一条长长的队伍。 “吁!”张环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看着停下马的李绚,诧异的问道:“怎么不走了,右驰道不是没人吗?” 定鼎门,有三门,东门用于进城,西门用于出城,中门道为皇帝专用的御道。 东西门都有左右两条驰道,左驰道为百姓商旅通行,右驰道为官员和军情所用。 此时虽然左驰道外等候的百姓不少,但李绚依旧可以走右侧驰道。 “你不是说送我到城门就完成任务了吗,怎么还不走?”李绚看着张环,微微皱眉。 “我要回左金吾卫衙门,还能共走一段。” 张环诧异的看着李绚,总觉得到了洛阳城下,李绚像变了个人似的,神色丝毫不加遮掩。 “不急,我得等个人。”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定鼎门右门,他在等人出来。 张环踌躇了一下,还是等在了李绚的身侧,一是防备出事,二也是以后丘贞沐问起来,他有说的。 李绚没有再搭理张环,张环虽然不讨喜,但忠于职守,其实也是没错的。 以后他如果要用,这样的手下还是需要不少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方,朝议郎一行人终于也赶到洛阳城外。 朝议郎虽然只是一个正六品的虚职,但依旧也可以走官员走的右驰道。 此时右驰道门口虽然也有不少人在等,但相比左侧已经少了很多。 “阿耶,你看,是那个灵机子,他为什么不进东都,他比我们来得早,按说早应该进去了。”刘瑾瑜小小的掀开车帘,望着站出去老远的的李绚和张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朝议郎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或许别有隐情吧。” 他一辈子见过的古怪人多了,也不差李绚一个。 此刻他并不关心李绚,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事情。 在这风云变色之际的洛阳,自家应该怎样相处。 之前父亲已经有信传到,他依旧还会到东宫兼职。 先太子已歿,新太子恐怕很快就会任命出来。 “驾驾驾……”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马车这时候从西门驶出。 朝议郎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即眉头紧锁。 车架虽然低调,但驾车的马夫额头上绑着一圈细长的白绫,马车上的帘布也全部被换成了白色。 车前竖着一根黑节白旄,朝议郎下意识的说道:“这是哪家的王爵在这个时候出城?” 太子病逝,天皇天后诏令诸王进京奔丧。 现在虽然有不少王爵已到,可哪有这时候再出城的。 刘瑾瑜同样也是诧异,下意识的目光追了过去,就看到这辆马车出城后,竟直接朝着李绚而去。 李绚看着逐渐驶近的马车,脸色一时间竟变得沉重肃穆起来。 身体坐直,一下子凌冽的威势散发了开来。 张环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然后就看到黑架马车已经来到了身前。 就见头戴白绫的中年车夫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然后躬身两拜:“小王爷!” “是你,忠叔,这次又麻烦你了!”李绚温和的对着面目纵横的忠叔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张环,一时间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脸色肃穆庄重,只是微一点头,然后,李绚便已经直接下马,登上了王车。 说王车也不准确。 唐制,郡王车架有革辂,青油纁,朱里青通幰,朱丝络网,革饰末,班轮,八鸾,左建旗,画升龙,右载闟戟,左建旃,朱质、朱盖、朱旗、朱班轮等。 赵忠一手牵过红棕马,红棕马温顺的被系在车架之后。 包裹,木箱全被赵忠取下,放进了车箱内。 在一旁,张环能够听到悉悉索索一阵换衣服的声音。 灵机子,他竟然是一名当朝郡王。 怎么会,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张环的问题,此时,车架已经在赵忠的牵引下朝定鼎门而去。 不久之后,黑色的马车就来到了定鼎门下,恰好就在朝议郎车架后十余米处。 车帘掀起,刘瑾瑜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李绚所登那辆马车,不知不觉间,他们自己的马车也到达了门口。 城门卫上前检查,车前管家将自家门贴递上。 城门卫看了一眼,立刻拱手:“原来是在乐城县公府!” 城门卫立刻招呼手下人让开道路,让朝议郎一行人进入城门。 听到是乐城县公府的人,四周一众人等,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如今在朝中,负责掌管政务的,正是数日之前急调入神都的尚书左仆射乐成县公刘仁轨。 在这个时候,挂着黑白旄的马车也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卫上前,车夫递上门贴:“南昌王,奉诏入京。” 听到这句话,一直在看着这边的刘瑾瑜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李绚必须要在洛阳城外换乘王车,否则立刻就会有御史告他个阴潜之罪! 李绚并没有在意别人在想什么,因为这个时候,一直沉没的词条再度出现,而且就出现在他自己的头顶。 【李绚,南昌王,年十七,穿越者……】 李绚冷冷的看着头上的词条,词条上显示的文字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 “哼!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是洛阳,神都洛阳,不管你什么来历,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给我安分一点。” 这里是神都洛阳,这里是盛世大唐。 广有天下,四海宾服,万邦来朝,辉煌灿烂的盛世大唐。 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顺化,领土面积最大的时候超过1200万平方公里。 前有天可汗太宗李世民,今有高宗天皇陛下李治,还有万古唯一女皇武瞾在侧。 苏定方,薛仁贵,刘仁轨,裴行俭,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侃,程处弼,程务挺…… 那个不是屠国灭种如同等闲的盖世名将。 煌煌大唐,哪容得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诡异词条在这里放肆! 第八章 【穿越者】 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天街笔直向前延伸开去,一眼望不见尽头。 黑色的郡王车驾驶出定鼎门,李绚挑开车帘朝外望去,眼前瞬间开阔。 长街两侧中种了樱花、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此刻已经次第盛开。 只可惜现在上面都已经挂上了白绫。 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街交错,井然有序。 洛水与其它伊、瀍、涧三水联接城内,城内河道萦绕,但又宽深笔直,气度严整。 坊与坊之间又有望楼矗立其上,可以俯瞰整个洛阳一切的动静。 楼上有武侯,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士卒,眼力敏锐,洛阳街上的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们。 李绚目光从望楼收回,此时大街上已经人车渐多。 尽管气氛有些肃然,但人来人往之间依旧能听到欢声笑语。 生活气息到处都是。 门帘重新放下,车内李绚的全身上下早已经换了一身五蟒五章紫袍,头戴紫冠,外罩麻衣丧服。 深吸一口气,李绚将一旁的黑漆小箱放在膝上。 他这一趟之所以提前从洪洲回来,原因就在于这只箱子里面存放的秘药。 据说这是龙虎山张天师采集千年地龙精血为主药,混合五百年紫丹参,三百年黄精,三百年首乌,百年三七、百年黄芪等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出来的一炉秘药。 据说药成之时,天雷降世,五炁涌动,天花乱坠…… 当然,这些都是龙虎山少天师张元阳所说。 李绚没有见过任何原材料,没有见过任何炼药过程, 他只希望这瓶药真的能对皇帝的风疾起效。 他可不想再继续当个闲散宗室。 在他祈雨之后,就见到了这瓶药,同时也收到了太子李弘病逝的消息。 李绚之前没有撒谎,他真的是去龙虎山和众天师颂天求雨去了。 今年自从入夏以来,整个洪州府,小半个江南道,就没下过半点雨。 朝廷明发诏令,要求各地督抚刺史与藩王急行开台求雨,以安民心。 李绚便由此到了抚州龙虎山,颂天求雨。 与龙虎山诸多真人法师祈雨半月,总算是祈雨成功,也就是在这时,李绚拿到了这瓶药。 然后就在离开了龙虎山之后,刚到山脚,提示词条就在他眼前出现了。 提示词条,龙虎山,张天师,降妖伏魔,魔…… …… 如今的大唐,天皇天后二圣临朝。 天皇李治因为身患风疾日趋严重的缘故,有提前禅位给太子,并且让武后摄知国政的打算。 这还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情,到了四月,太子病逝。 朝野内外顷刻间便传遍了太子为天后鸩杀的传闻。 李绚将手里的黑漆木箱摆在身前,如果箱子里的,单纯是多少能对皇帝的病情起到作用的灵药,那么他把它送到皇宫,这没什么;可如果这瓶药带着什么诡异的提示词条,这要是送到皇帝手里,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抬头,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之前的【李绚,南昌王,穿越者】的词条已经彻底不见了。 这东西……如果不是从龙虎山下来,如果不是这东西太不正经,李绚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他的金手指…… 也好,送进皇宫看看,说不定能搅起一池浑水。 只是这东西有这么容易摆脱吗? …… 马车顺着天街在缓缓前行,晃动的车帘中,李绚目光瞥见了正掀起车帘好奇的朝他看来的刘瑾瑜,目光闪烁间,李绚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同时微微点头。 宰相孙女! 车帘落下,马车在晃动中缓缓远去。 朝议郎刘元朗的车架,等到李绚的马车远去,稍微缓了一会儿,这才跟着起行。 “阿耶,他怎么会是南昌王?”刘瑾瑜收回目光,皱皱眉头,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瑾瑜虽然经常帮助祖父处理政务,但对于不常出现在公文中南昌王并不怎么了解。 “他怎么就不能是南昌王,南昌王就是灵机子,灵机子就是南昌王,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刘元朗有些好笑,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昨天晚上同处一观的少年道人竟然是南昌王。 看着好奇的女儿,刘元朗低声说道:“李绚,嗣彭思王李元则,龙朔中,封南昌王。” “龙朔中,那岂不是在十余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刘瑾瑜一脸不可思议。 “那也是当年的一段公案了。”刘元朗摇摇头,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在朝中,甚至身上没什么职位,只是听闻过一些风声,但对于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 “彭王府已经没落,南昌王府还未建衙。”心念一转,刘元朗突然看向女儿,低声说道:“如果阿耶记得没错的话,南昌王似乎还未定亲……” “阿耶,你在说什么?”刘瑾瑜顿时瞪直了眼睛,紧跟着,腾的一下,红晕满脸。 昨晚的时候,她虽然和李绚有过交谈,相处也算舒服,但也从来没有想过和这个少年人要有什么,现在随着父亲这么一说,她的脑海中竟立刻清晰浮现出了李绚的样子, 刘元朗微微摇头:“可惜了,阿耶被拜为尚书左仆射,天后未必愿意看到家中和宗室结亲。” “阿耶净是胡思乱想,南昌王的年龄看上去的,比女儿还要小上一点。”刘瑾瑜轻轻的挥着手巾,脸上的潮红在逐渐散去,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女儿要留在阿耶身边一辈子,一辈子也不离开。” “傻姑娘,胡思乱想什么呢,总会有更出色的年轻人在前面等着你的。”刘元朗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刘元朗的脸色微微一变:“三娘,这次见到祖父,要乖巧一些,最近时机不对。” “女儿明白。”刘瑾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天后毒杀太子就已经传遍了天下,如今又闹出了洛阳县尉全家被血洗的事,又牵扯到了太子妃。 突然,刘瑾瑜心里一动:“阿耶,南昌王这么急着回京,会不会?” 刘元朗微微摇头:“南昌王在宗室地位并不高,和太子也不算亲近,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是和英王李显有些关系。他这一趟急赴东都,除了参加太子葬礼外,怕也有向天后示好,同时撇清嫌疑的打算,此人的心机颇重。” 刘瑾瑜微微点头。 从洪州府到洛阳,正常路途,该走九江,顺长江而下,直抵扬州,之后沿运河北上,最终抵达洛阳。 这路途本就绕远,再加上漕运延宕,半月后再来,也属正常,但刘瑾瑜算算,从李绚接到朝廷的公文,到现在,怕是急切之间,三日连赶千里,日夜不休,直至神都。 如今的宗室诸王,虽然已大都已无实权,但在各地当任刺史官职的依旧有不少。 尤其是武后掌权以来,皇帝为了平衡权利,封了不少实职给李姓诸王。 南昌王年近及冠,差不多也到了开府任职的时候。 想到这里,刘瑾瑜不知道想到了这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紧跟着,这抹笑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偏偏没有瞒过她自己父亲的眼睛。 刘元朗一声慨叹,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女郎,怕是终于要便宜哪家的混小子。 第九章 【秘卫统领】 车粼粼马萧鸣。 晃动的车驾中,李绚昏昏欲睡之间,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郎君,到了!” 李绚猛的一个激灵,人立刻就坐直了起来,伸手挑开车帘。 向外望去,只看到两侧高门林立,红墙绿瓦,绿柳周垂。 不远处垂花门楼外,一堆仆役簇拥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身形挺拔,清隽疏朗,穿一身黑色对御狮纹袍的中年男子,看着挑开车帘的李绚,神色欢喜,伸手就要过来扶他下车。 李绚吓了一跳,赶紧跳下车,站立在地,深深一躬:“阿舅!”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承议郎赵巩伸手把住李绚的左臂,上下打量着他,欣慰的说道:“大半年没见了,大郎一下子就窜高了这么多,真的是长大了啊!” “阿舅,我今年十七了!”李绚有些无奈,长辈们不管你多大,他们都把你当成是孩子。 “好了,好了,知道你长大了,我们进去吧。”赵巩伸手抓着李绚的胳膊,就带着他一路朝承议郎府中走去。 李绚下意识的朝车驾看去,就看到管家赵忠依旧死死的站在车畔,后面是数不清的富丽堂皇的高门大户。 这里是景行坊,位在洛河之北,皇城之东,是朝中贵族、官员的居住区。 承议郎赵巩是李绚母妃欧阳氏的表弟,在朝中没有任何实职,只有一个承议郎的虚职。 承议郎是正六品下的文散官,相比于刘元朗这位宰相之子的朝议郎,只低了半品。 府中建筑恢廓大度,碎石甬路铺地,四面游廊相衔,山石点缀。 步入中堂,一连排的梨花桌椅放在两侧,上方中央挂一副阎立本的松鹤延年图。 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洪洲瓷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白菊;一边紫檀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 赵巩按着李绚到中央左首的主椅上坐下,然后才将下人端在一旁的红茶递到了李绚手上。 然后一边坐到右首关心的问道:“去过宗正寺了?” “已经在宗正寺登录过了,也朝皇宫中递了王贴,明天就去拜祭太子。”李绚简单的说了一句,稍微停顿,迟疑的说道:“我没有见到裴寺卿,据说是在宫中值守。” 永徽律:皇室宗亲,天下僧道,俱归宗正寺管辖。 按照规制,李绚自入洛阳后,便直沿天街,过天津桥进入皇城,非常低调的抵达了宗正寺。 可惜宗正寺内外虽然有不知道多少的官吏在忙碌,但李绚并没有见到宗正寺卿裴广孝。 裴广孝,现任宗正寺卿,出身河东裴氏,与太子妃,以及被灭门的洛阳县尉是同宗。 “裴广孝既然在宫中,那你能见到就只是宗正寺丞了!”赵巩摇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宗正寺少卿如今正在长安接待来自陇西和益州的诸王,你要觐见天皇天后,可就有的等了。 “算了,局势如此,也没办法。”李绚无所谓的耸耸肩,放下手里的茶汤,有些好奇的问到:“这是什么茶?” “这是洛阳红茶,有消除疲劳、凉血净血之效,我知道你一路从南昌赶来辛苦了,特意准备的。”赵巩略微有些得意,这洛阳红茶价格高昂,即便是在洛阳也只有少数王公贵族能够弄到。 “不是长安红茶就好!”李绚抬头看向四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不见舅母和麒儿,环儿。” 朝议郎赵巩之妻出身清河崔氏,和赵巩有一子一女,赵麒和赵环。 “你舅母带着麒儿,环儿去探望常乐公主了,公主最近身体不适。”赵巩随意的说了一句。 常乐公主,高祖皇帝第七女,下嫁左千牛卫将军赵瑰。 赵瑰出身京兆赵氏,赵巩,出自河北清河赵氏,但天下赵氏俱出自于天水赵氏,一脉相出。 赵巩自被赐为承议郎以后,便和出身京兆赵氏的左千牛卫将军赵瑰去续上了族谱,约为兄弟。 …… “是又被气到了吧。”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常乐公主按照辈分,还是李绚的姑母。 当年太宗皇帝在时,就对常乐公主极为的宠爱,高宗天皇李治即位之后,同样对常乐公主恭敬有加。 其女赵琪更是嫁于了英王李显为妻,荣宠备至。 只是皇帝面前还好说,常乐公主还能约束住脾气,但是在人后,脾性很大。 尤其是武后面前更是如此。 武后奈何不了常乐公主,所以时常拿赵琪来出气,反而将常乐公主气的够呛。 “无非就是姑嫂和婆媳之间的事。”赵巩抬头看看窗外,就见管家赵忠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伸手按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我让人把东跨院给你收拾了出来,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那里。” “麻烦阿舅了!”李绚跟着站起来,一起朝门外走去。 李绚虽然是王爵,但他久不在洛阳,即便是长安,也只有一座彭王府存留,所以这一次来洛阳,只能暂时的住在了表舅承议郎赵巩的府邸。 东跨院的院门上,挂着倚晴院的匾额,虽然没有落款,但也知是名家所书。 进入园内,院架上摆满了菊花,月季,白兰,素雅淡然,剔透玲珑,右侧是一座嶙峋的假山,青藤环绕。 屋檐精致玲珑,圆形的拱窗内,是一间素容清亮的中堂,中堂上首摆一张梨木横桌,两侧摆两张胡椅。 上方挂一张孤山游道图,下面的落款是尉迟乙僧。 两名十六七岁的俏丽侍女站在一旁。 赵巩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本来你舅母打算要装点的更加富丽堂皇一些,但她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御史奏上一本,轻重也掂量不清。” “舅母也是费心了。”李绚也没法多说什么,见到房门被懂事的侍女关上,然后才终于正色,问道:“阿舅,这一次急着让我回洛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在旁人的眼里,李绚这一趟急匆匆的赶回洛阳,颇有些向天皇天后讨好的心机。 毕竟太子李弘刚刚病逝,任谁都能看得出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李绚这么快疾奔回洛阳,颇有些钻营站队的味道。 但实际根本不是这样,即便是李绚拿到了龙虎山特制的秘药,即便是突然接到了太子病逝的消息,他也没打算这么急着奔回洛阳,毕竟他现在还不想过多的出现在天后的眼中,现在还太早。 一切就在他接到了赵巩的密信之后,他才果断决定马不停蹄的从南昌赶回洛阳。 “就在十日之前,婺州刺史遇袭,刺史王方鳞重伤,长史李蔼当场身亡。”赵巩一句话直接让李绚呆立原地,赵巩幽幽的说道:“根据秘闻,是睦州天阴教所为,就是你在洛阳城外遇到的天阴教圣女亲手所为。” 就在此时,自从李绚进入洛阳后,再也没有显示的提示词条骤然出现,出现在赵巩头顶。 【赵巩,承议郎,天后武瞾族姑之子,皇室秘卫统领,南昌王李绚表舅。】 第十章 婺州长史 无聊! 李绚抬头瞟了一眼上方的词条,神色毫无变化,他早就已经知晓了赵巩的秘密。 “一州刺史被刺,一州长史身亡,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满朝上下,竟没有半点风声?”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问道:“王方鳞,婺州刺史王方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太原王家的人吧?” 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原王氏,五姓七家之一,历经数百年的门阀世族,从前汉司徒王允,护匈奴中郎将王柔开始,到如今,数百年间出了无数英才。 光是本朝,前有初唐四大名相之一的宰相王珪,后有大将王方翼,满朝上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太原王氏本支和旁支子弟。 如今身为的一州刺史王方鳞被人刺杀,朝中却没有半点声音,这不正常。 等等,王方鳞,王方翼。 嘶,是天后。 看到李绚惊骇的神情,赵巩平静的摇摇头:“这和天后无关,王方鳞虽然和王方翼一样都是王氏子弟,同样也都是蟒氏的堂兄,但蟒氏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王方翼都还在庭州刺史任上好好呆着,王方鳞都能升任婺州刺史,说明天后早就已经放下了这些事,主要还是太子病逝,导致朝廷政务混乱,才没有及时处理。” 李绚微微挑眉,真是这样吗? 他们这位则天皇后,权利欲望重的可怕,报复心也同样重的可怕。 如今没有收拾太原王氏,一方面是因为当年真正在背后支持王皇后的,其实是她舅舅宰相柳奭,和王氏关系不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天皇李治在前面挡着。 再加上太原王家这么多年来,相当安分,所以这些事已经逐渐被人淡忘。 但真的会淡忘吗?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凶手还没有抓到,所以暂时压一压,等到太子丧礼结束之后再说,免得朝政动荡。” 赵巩说到这里,面色严肃起来:“婺州长史李蔼虽然是边缘宗室,但也是宗室,他这一死,位置就空了出来,再加上婺州又是彭王当年首任刺史之地,如果推一把,你有很大机会接任这个位置。” “怕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任职吧。”李绚忍不住一声苦笑,但随即就严肃起来。 婺州从来就不是善地,天阴教在那一带势力极大。 天阴教,从南北朝乱世崛起的魔门宗派之一,前隋乱世到大唐建国,一直活跃在人们视线里外的各个角落。 从南梁萧铣,到自称“文佳皇帝”的女皇陈硕真,背后都有天阴教的影子。 尤其是陈硕真,传言她本身就是天阴教的圣女,所以才能掀起那么大的一场叛乱,至今余波未平。 当年陈硕真造反被平定以后,虽然表面上一切安定了下来,然而实际上一直都有陈硕真未死的谣言传来。 天阴教在浙东的活动从来没有停止过,被他们刺杀身亡的官吏不在少数。 只不过到了长史和刺史这一级别的官员还是头一回。 李绚如果不是因为有宗室身份,再加上因为那个地方太危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愿意去的,恐怕也轮不到的他。 而且时间一长,未必就没有敢搏一搏的人去。 “以你宗室郡王的身份,担任一个下州长史的位置,如果不是如今对宗室任职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不然还有些嫌低。” 赵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盯着李绚说道:“朝堂这一关如此应该就过了,但圣人和天后那边,就需要你快速的赶回洛阳,同时把龙虎山的那瓶药带回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在城外竟然遇到了天阴教的妖女。” “天阴教的妖女倒没什么,关键是洛阳县尉之女。”李绚直接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最核心机密,然后不解的问道:“那件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病逝之后,宫内严查,发现有一名内侍不见了。”赵巩面色凝重,语气沉重的说道:“秘卫调查了望楼记录,最后查到人最后去了洛阳县尉的府邸,等到秘卫的人查过去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被杀光了!” “少了谁?”李绚紧紧追问,提示词条说过,那个女孩就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 所以要么是词条错了,要么就是秘卫错了。 “就少了那名内侍!”赵巩皱着眉头看着李绚,敏锐的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我亲眼见的,那可不是什么宫中内侍,那就是一个幼女,是洛阳县尉之女,所以,如果刚才那是秘卫结论的话,那么那名宫中内侍恐怕已经死了。”李绚幽幽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宫中内侍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看上去的确和一名小女孩很相似,被替代再正常不过。 那么究竟是谁主导的这一场替代,替代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绚紧接着就想到了那个盒子,他刚要问,就听赵巩突然间眼里的警告:“这件事情和你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不然,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你。” 李绚突然间打了个寒颤,他已经猜到了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了。 李绚认真的点头:“我明白,所以如果不是恰好碰上,我也不会卷入这是非漩涡。”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件东西,那么这事恐怕会掀起无限的惊涛骇浪。 谁靠近谁死。 赵巩松了口气,对于李绚这个外甥,他相当的放心,李绚是个很清醒的人,不该碰的,他绝不去碰。 李绚知道赵巩在想什么,但这件事情真的是他想不沾染就能不沾染的吗? 那个空荡荡的被打碎的檀木小匣,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对了,阿舅,宫中如今的情形如何?”李绚一句话问的非常谨慎。 “一切如常,陛下依旧于贞观殿的修养,天后于乾元殿处理政务,潞王,英王和相王在东宫守灵。”赵巩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别看如今风雨再起,可你想想,圣人和天后这几年来,究竟经历了多少风雨,能有多少事能让他们动容,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李绚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从当年房遗爱、高阳公主谋反案,到长孙无忌、褚遂良的倒台,吴王李恪被冤杀,泰山封禅,到后来破百济,灭高句丽,灭西突厥,多少大事,无数风雨,又岂是眼前这点谣言就能打垮的。 其实李绚也不信武则天会害死太子李弘,毕竟李弘身体本就不好,武则天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等就足够了。 然而事实是,这些年,武则天一直在帮助太子李弘延医寻药,不然的话,太子根本撑不到今天。 只是朝中的局势如此,赶到了这里,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龙虎山的药……”李绚转过头,就看到黑漆小箱正好放在内室的床榻上。 “你自己亲手交给陛下吧,免得这中间被别人调了包,再牵连到自己身上。”赵巩直接摆手,站起来走到了窗口,望着外面的天色说道:“你早点休息,过会晚饭准备好,我让人来叫你!” “等一下,阿舅!”李绚走到了里屋,从包裹里面取出了一个中等黄杨木盒子,走出来递给赵巩:“这里面放着我从南昌带过来的西山白露,洪洲白瓷笔筒,还有一件碧纱裙,以及一张西山万寿宫求来的平安符。” “看来你用心了。”赵巩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也不打开来,只是拿在手里:“这一次你急匆匆的自南昌而来,给各家的礼物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上门的时候带上就行。” 第十一章 先天真种 “谢谢表兄!”赵麒把玩着如雪一样白瓷笔筒,脸上满是欣喜。 “你喜欢就好。”李绚拍了拍只比自己小两岁的表弟的肩膀,鼓励的说道:“只要你在洛阳太学好好读书,就不枉了表兄每年给你送这么多的东西过来。” “我明年一定考上国子监。”赵麒举起拳头,十分自信的保证。 “那就好,等表兄有时间了,就去洛阳太学看看!” “绚表兄,你没有上过太学吗?”一旁十三岁的赵环抱着黄罗碧纱裙从一旁走了过来。 李绚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没有,表兄一直上的都是私学,太学和国子监都没有上过。” 太学和国子监都是朝廷为了选拨人才而准备的,像李绚这种一出生就已经站在绝大多数人命运终点的人来讲,他的确不需要上什么太学。 而且太学里教的东西,远远不如他在私学里学到的。 对于赵巩来讲,他实际上也不需要把赵麒送到太学就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太学是天皇天后重视的,哪怕仅仅是为了政治姿态,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环儿,这裙子你喜欢吗,等下次,表兄再让人给你送点来。”李绚摸了摸赵环的头。 相比于小大人一样的赵麒,李绚和表妹赵环之间要更加亲近一些。 “喜欢,谢谢表兄,上次看到太平有一件不相上下的,可把我们羡慕坏了。”赵环嘟着嘴。 “太平是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你不要和公主比!”赵环的母亲崔氏从一旁走了过来,低下身安抚女儿,同时暗自警告。 李绚的舅母崔氏出身自清河崔氏旁,虽然说因为家世的缘故,时常能见到包括公主在内的各种贵人,可如果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么下场绝对凄惨。 “不用在意的,大不了以后我给环儿送一件,再给太平也送一件,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的王叔。”李绚轻轻的安慰赵环,同时在宽慰舅母。 崔氏这些人在长安洛阳见多了人家的起起落落,所以行为做事格外的小心。 “好了,别说这些了,跟我来书房,考察一下你最近的学问。”赵巩对着李绚招了招手。 李绚放开赵环,对着舅母崔氏点点头,然后跟着赵巩一起前往书房。 虽然说是书房,但绝大多数都知道,书房从来就不是读书的地方。 “宫中已经传来了旨意,召你明日上午进宫见驾。”赵巩看到李绚过来,直接将一封公文递了过来。 是宗正寺的公文,李绚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公文:“不出意外,看样子,天后还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李绚三日夜间就从洪洲赶到了洛阳,不管这里面是什么心思,都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以他们那位天后的智慧,一眼就能看透李绚的算盘。 对比看看现在还有很多在长安,在扬州的其他藩王,李绚的态度再诚恳不过。 “明天见过天后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圣人,到时候,你把龙虎山的秘药交上去就是了!”赵巩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虽然说以他的身份安排这些事情并不难,但是想要安排的不着痕迹就不容易了。 “我懂得!”李绚认真的点头,到了现在,不管那瓶药究竟有什么诡异,他明天都得交上去。 “说起药,你老师韦玄藏真人,过些天应该就要来洛阳的,你道典修行怎样,禁得起你老师的考察吗?” 李绚面色立刻紧张了起来:“《道德经》、《清静经》、《度人经》、《西升经》、《升玄经》我都通背如流,老庄文章皆谙熟于心,道门科仪,这一次在龙虎山也实践了不少,过关应该是没问题的。” 看到李绚紧张的神色,赵巩忍不住心里一阵暗笑,自己这个外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他老师韦玄藏真人。 李绚年幼时身体不好,家中找来了名医韦玄藏为他医治调理,却发现李绚颇有道缘,最后便引入了门下成为传度弟子,一边学习道法,一边调养身体。 韦玄藏亦医亦道,虽是名医,但也是成都青羊观的传度弟子,道法水平很高。 “你是三年前开始修行的吧?”赵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道门有规,修行采药不可过嫩,亦不可能过老,所以得恩师恩准,外甥于三年前开始采药修行的。” “这次在嵩山下,你也见过那名天阴教妖女,你觉得她的境界如何?” “玄关窍开,真种产出。”李绚深吸一口气,苦笑说道:“对应道门,应该是先天真种境,而且接近真种圆满。” 丹田气满,任督自通;玄关窍开、产出真种;结道玄胎、一阳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凡心灭尽,元神开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身入清寂、神俱六通;高登仙岸、道光如轮。 这些是道门修行的八大境界,李绚还在第一个境界打滚。 赵巩微微皱眉,诧异的看着李绚:“难得,你竟然能从她的手上脱生。” “不是我的原因,主要是她这一次不知道连续奔波多少里,体内消耗本就极大,实力虽强,但也发挥不出多少来。”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也是幸运,这一次在龙虎山侥幸窥见了龙虎山秘传五雷真法,震动先天一炁,距离凝结真种已经不远,所以才能支撑下来。” “真种,一个‘真’字,不知道拦多少人,长生啊!”赵巩不由得摇摇头,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即便是不凝结真种,同样可以纵横一世,世间修行者无数,能凝结玄胎已是千难万难,孕生金丹,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了。” “嗯!”李绚默默点头,道门修行虽然有道门修行的特殊,但相比于世间的其他强者,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佛门,兵家,法家,魔门,诡异,巫术,幻术等等,还有北域草原,西南吐蕃,西域大食,东岛新罗,日本,南洋无数不同的修行体系融入大唐,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如果道门修行真的有那么大的优势,李绚也不会从天阴妖女的手下活下来,更别说还有机会反杀。 “后天修行讲究气机,精血和肉体之力,道门真种不过是将三者统合起来,但凡在三者某一方面有特长,又何需要凝结真种,真种者,无非不漏,不漏而求长生,这才是道之本。长生,何其难也!” 李绚的脸色平静,长生二字,就连皇帝都求不得,更别说他们了。 “龙虎山炼制多年,才炼出一炉治疗风疾的丹药,而且还不一定有效,”赵巩冷笑一声,神色一震,止住话题,然后说道:“你那边封地怎么样,彭州和南昌两地货物转运还顺畅吗?” “还好,江州那边并没有太多为难。”李绚虽然和江王关系并不亲近,但大家都是宗室,在一些方面还算照顾。 “5000户的封地的确不多,你现在已经长大,授官,婚姻,人事,光靠你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只有将江南的货物转运到西南,将西南的货物转运到江南,才能源源不断有活财而来。” 稍作停顿,赵巩紧跟着问道:“说起婚姻,你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没有?” 第十二章 太子印 “你母妃来信,她已经给天后上了奏本,希望天后能在朝中帮你选一门好婚事。” 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虽然如此,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阿舅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就比如你在城外遇到的那位宰相家千金。” 赵巩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仿佛对于李绚那一晚在城外的一切细节,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位刘家三娘的确不错。”李绚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尤其是那一双令人难以忘怀的恬静眼眸…… 刘瑾瑜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为人性情,都和他很相合。 君子好逑嘛! 随即,李绚抬头看向赵巩:“可是阿舅,天后会愿意让乐城县公家和南昌王府结亲吗?” “如果说是太子未病逝之前,天后绝对不会愿意让掌控兵权的乐城县公和南昌王府结亲的,但太子病逝了,乐城县公虽然执掌中枢,但总归没了兵权,再加上他年纪颇大,天后未必还那么忌惮,而且,陛下或许会很乐意看到的。” “但天后还是忌惮!”李绚平静的和赵巩对视。 “所以才要请天后去选。”赵巩将一旁棋盒里的一枚黑棋子放在了李绚面前。 李绚眉头立刻就是一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未尝就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他点点头:“阿舅如果有法子,那就依阿舅的方法,但千万别将自家陷进去。” “呵呵!”赵巩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放心,绝对会给你娶个美娇娘。” 突然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阿舅,是因为相王的缘故吗?” 赵巩微微一愣,脸色讪讪的说道:“大郎,你不要太聪明了好不好,这样让阿舅很为难的。” “果然是相王。”李绚没有搭理赵巩,自顾自的说道:“李旦年纪差不多也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突然病逝,怕是宫中早就已经打算给他选妃了,或许已经动作了起来,刘家女可能就在其中,但现在太子病逝,相王的婚事至少要往后拖一年,才开始议,刘家女的年龄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反倒是我这个远一些郡王,这时候出来顶缸正合适!”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赵巩所有的谋算全部都推断了出来。 赵巩无奈的摇摇头:“都怪你母妃,把你管的太严了,导致你平素很少与外界的女子相见,即便偶尔接触过一些外界的女子,也很难有合心意的。” “阿舅,我不介意用自己的婚姻被当筹码的。”李绚脸色平静的可怕。 如果是在其他朝代,他或许还会争一争,但在武则天当政的时代里,保证自己和家人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天后现在还只不过是欺凌宗室而已,等到了将来,就该是屠戮宗室了。 对于想要当女皇的武则天来讲,他们这些李姓族人,全部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不掌握足够自保的力量是绝对不行的,将来哪怕是造反,也要保证造反成功。 刘瑾瑜宰相家世倒在其次,李绚真正看中的是她擅长打理政务的能力,这很重要。 “放心吧,这一次等你离开神都的时候,一定会让你带一门满意的婚事回去的。”赵巩站起来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然后朝门外走去:“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入宫,那才是大事!” 李绚点点头,明天他要独自面对整个大唐真正的第一人,必须要养足精神。 …… 亥时,天地寂静,南市东南一间偏僻的客栈里,好几辆大车停在了后院。 突然,最外围一辆马车最后的一只箱子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紧跟着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探了出来。 随即,李绚曾经在洛阳城外遇到的天阴教妖女叶绾绾从里面跳了出来。 轻如蝉翼,落地无声。 在她的怀里,抱着的正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裴诗彤。 裴诗彤现在的呼吸要平稳很多,整个人已经不再发烧,但依旧昏迷。 叶绾绾四下扫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躲在后屋角落屋檐下沉睡的商队伙计。 抬起的手放了起来,叶绾绾抱起裴诗彤,很快就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片刻之后,叶绾绾已经出现在了本坊坊门附近的一间绸缎铺的后院。 “谁?”绸缎铺的主人异常警惕地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手里紧握着一把唐刀。 “天阴阴兮英寂寂,曰余兄兮有庙食。”隐约的灯光下,叶绾绾作出了独特的手势。 “原来是圣女。”屋檐下的中年妇女立刻收起唐刀,双手交叉,拇指并排,回了一个特殊的手势。 这都是天阴教教徒特有的用来分辨身份的手势,相互比对无误之后,叶绾绾直接说道:“我要去云韶院。” “云韶院在温柔坊,距离这里有三个坊市,圣女请跟我来。”天阴教教徒转过身,直接朝小院角落而去。 挪开上面的水缸,一个上下的黑洞显露了出来,粗略一看,深度竟然达到了几十米。 天阴教教徒率先爬到了下面,然后才站在黑暗的隧道里打亮了火折子,等到叶绾绾一起下来之后,她才从下面把水缸重新挪回去。 一边往前走,天阴教教徒一边低声说道:“当年王世充占据洛阳之时,洛阳被唐军围困一年之久,百姓穷困饥饿,有人便想出了利用地道进行食物交易的方法,这样的暗道,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很多。” 叶绾绾跟着前面的天阴教徒一路前行。 他们已经在洛阳的地下,构建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地下网道。 即便是坊门关闭,也并不影响他们的隐秘通行。 叶绾绾此刻所在的嘉尚坊,位于南市东南,而温柔坊,则在南市的西侧两坊之外。 在地下一路前行了半个时辰,叶绾绾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上方的巨大水瓮被推开,叶绾绾抱着裴思彤从下面爬上来,一入眼就是宽大的庭院,数名推动巨大水瓮、光着上身的健硕男子,然而他们像是没有表情一样,看都没看叶绾绾一眼,然后重新关闭了地下通道。 “这里是教坊司,每天出的各色人等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我们尽可能的避免出现任何意外。”一名穿着蓝色碎花襦裙的二十七八岁艳丽女子,从走廊里走,,的出来,微微躬身:“见过圣女。” 四周是各色的牡丹,蔷薇、宝相艳丽花朵,又有假山流水充斥期间,花团锦簇,有雍容华贵。 教坊司,官妓所在,为当朝官员和贵族子弟,提供享乐的所在。 “你们这里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人啊。”叶绾绾一时间有些迷糊,这是洛阳最大的官妓所在,黑夜之间竟然是一片冷冷清清,颇为奇怪。 “圣女忘了,如今是太子丧葬期间,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五十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祈祷和报祭。”老鸨目光平和的看着叶绾绾:“除非是有人不想当官了,否则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不过无妨,之前,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经常悄悄的到这里来。” “哦,这么说,计划已经开始了。”叶绾绾眉头不由得一挑。 老鸨笑得很淡定,这整间教坊以后虽然依旧会继续发挥作用,但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需要去见边师叔。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洛阳,我需要和他商量关于太子印的事?” 听到叶绾绾这么说,老鸨眼睛不由得一亮,:“圣女已经找到了太子印了吗?” “没有,但是唯一知道那东西下落的人,现在就在我的怀里。” “长老是不可能来见圣女的,起码这段时间不行。” “看来师叔的身份,真的是朝中的某位官员。”叶绾绾似笑非笑的看向老鸨。 老鸨不置可否,但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看着叶绾绾:“听说圣女在城外和千牛卫有过交手,只是不知圣女知不知道,和你交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当朝南昌郡王,另外,当时在场的,还有左相刘仁轨的孙女。” “原来是宰相千金,怪不得那群护卫那么凶悍。”叶绾绾眉头立刻就是一挑,刘仁轨可不好惹。 这才是她当初主动撤走的真正原因,否则依她的性格,恐怕看到她带走裴诗彤的人,人都会被他杀死。 “这些都已无意义,我需要最快见到长老,有重要事情相商。” “那就请圣女耐心等候,长老如果有空,会来见圣女的。” 天阴教教众广大,圣女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长老,永远只有那么几个。 第十三章 入宫之前 黑暗的书房里,李绚一个人坐在书桌后,窗外晨曦微露。 目光聚集在眼前的黑漆桐木药盒上,药盒此时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瓷瓶。 【地龙清净丹】 【龙虎山张天师采千年地龙精血为主药,五百年紫丹参,三百年黄精,三百年首乌,百年三七、百年黄芪等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得出的治病丹药,对化瘀通络,益气活血有神效。】 “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你送到皇宫啊!”李绚嘴角轻蔑一笑,然后用力的合上了桐木药盒。 对于这诡异词条的来历,李绚向来存疑,不是他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金手指,实在是这东西的自主性太强。 如果说它是自小就跟着李绚的,是制式的,没有自我意志的,那么就算再频繁出现,李绚也不会在意,可它就这么突然从龙虎山而来,而且提示还是有选择出现的时候,李绚就开始小心了。 “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今天这皇宫一趟,就能见到分晓。”李绚直接合上了桐木药盒。 他在冒险,如果等到今天他从皇宫出来之后,这个诡异的提示词条依旧在跟着他,那么李绚就会开始信任它。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防备大过于信任。 只有完全能够跟随他,会永远跟随他的,才是他能真正信任的。 站起来,李绚轻轻的敲了一下桌上的铜铃,紧跟着,外间早就已经醒过来的如锦和似玉立刻端着温水,毛巾,从外间走了进来,开始伺候李绚洗漱和换衣。 五蟒五章紫领袍,黑色三彩七梁冠,黄色如玉纹黑皮靴,二品郡王象牙笏,红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缕绳…… 七七八八穿戴了有小半个时辰,也就这不是朝会,不然早就晚了。 收拾好一切之后,李绚手里捧着黑漆桐木药盒,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阿舅,舅母,麒儿,环儿,你怎么都来了!”李绚走到了东跨院的门口,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另外还有舅母崔氏,表弟赵麒和赵环。 赵麒还好,赵环一直都被母亲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赵巩上前两步,伸手帮李绚整了整蟒袍,同时说道:“大郎,今天一切都安排好了,你需要按部就班走下来就行,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明白吗?” 赵巩太知道天后的可怕了,尽管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但还是对于这一次的单独觐见充满了担忧。 “阿舅,大郎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切的,放心,大郎心里有数。”李绚很从容的笑笑。 “这样就好!”赵巩微微放下了心。李绚自小就很让人放心,人也足够的聪慧,只要不是有太大的意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大郎!”一旁的舅母崔氏突然开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不要节外生枝!”赵巩突然喝止了妻子崔氏,但崔氏依旧显得很犹豫。 李绚伸手拉住了表舅赵巩,笑着说道:“无妨的,舅母就什么话就直说,大郎能做的,尽力去做!” “是赵琪的事,昨天不知怎么的,常乐公主知道了你已经来到神都的事,所以托我请你帮下忙,看看能不能进宫探问一下赵琪的事?”崔氏也是一脸的无奈,常乐公主请求帮忙的事情,也不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嗯?”李绚诧异的看向了表舅赵巩,他作为宫中的秘卫统领之一,虽然身份不为外人所知,但这其中,不管是常乐公主,还是左千牛卫将军赵瑰都是知晓一二的,为什么不问赵巩,反而让自己帮忙。 赵巩微微的摇头,他对于事情如何也一无所知。 他虽然在秘卫中担任职司,但也不能随便进宫,而且向来只有外面的消息传入宫中,宫中传出来的都是命令,所以他对于赵琪的情况也所知不多。 更何况他这些天都在忙李绚的事情,对于宫中之事知晓得就更少了。 赵瑰自己就是左千牛卫将军,宫中的事情他自己就有办法探问,现在却偏要来拜托李绚。 看样子,多少事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架势。 赵琪嫁给了英王李显为英王妃,但因为常乐公主的关系,所以历来不为天后所喜。 前几天,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被天后叫进宫去斥责,可到现在还没出来,让人不免有些担心。 “英王虽然一直也在宫中,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赵琪。”赵巩微微摇头,这件事比预想的还要麻烦。 按照规制,英王李显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宫中,守在太子李弘灵柩之前。 英王妃伺候在一旁也属正常,但英王见不到英王妃,这就奇怪了。 李显还是太胆小了,这种事情,应该是他自己找人问,何必要绕个圈子来找他。 “舅母,想必这段时间,常乐姑母应该拜托了不少人,大郎可以试着去看一看,但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大郎不保证。”李绚尽可能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他可不想这话传到常乐公主那里,被抓住把柄。 “足够了,如果赵瑰有什么意见,让他来找我。”赵巩直接推李绚上车:“大郎,你该走了!” “好!”李绚感动的点点头,然后直接登上了马车,赵忠很顺手的拉车前进。 赵忠是赵家的老管家了,对于里里外外所有一切规矩都懂,而且关键,他年轻的时候是江湖有名的好手,回来给赵巩当管家多少有些屈才,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剩下多少实力。 坐在马车里,李绚依旧在想着常乐公主的事情,虽说早些年常乐公主颇得皇帝尊崇,但随着皇帝风疾日重,即便是她这个亲姑姑,也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帝。 所以现在真正在朝中有影响力的,还是左千牛卫将军赵瑰。 天水赵氏也是兴起于两汉时期的望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家,但在朝中也颇有实力。 其祖父赵绰当年便是右领军卫将军,其叔赵元楷也曾任长安令,族中多人在各地担任刺史之职。 如果以赵瑰,常乐公主为核心,勾连天水赵氏和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鲁王李灵夔、李元嘉的儿子黄国公李撰等等一系列李姓宗室,这妥妥就是将来一大堆的反武势力团体。 还是算了,李绚摇摇头,有机会就帮忙问一下,没机会就算了,这批猪队友,还是离的远点的好。 赵琪,李绚见过赵琪,年轻,活泼,但太过活泼了。 而且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话,李显最后的妻子应该是京兆韦氏女,不是赵氏女,这结果…… 收敛心思,李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上捧着的黑漆桐木药盒,这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标。 第十四章 天后武曌 【电戟挥霜,云旌拒晷。珠旗曳影,银绳勒东。】 巍峨的洛阳宫在晨光之下金玉交辉,如林的刀枪散发着阵阵凛冽的杀气。 则天门上下四周,到处都是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枪戟,虎目圆瞪的禁卫军,旌旗招展,气势森严。 城门楼上,一名手持恐怖三石铁胎弓的高大军将目光炯炯的盯着每一个人,凶狠的气息如同猎豹一样扑面而来。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仅仅是一眼,他就确定了那名军将的身份。 【程处弼,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之子,勇将。】 程家当年在天皇李治和长孙无忌的权力争夺中,坚定的站在皇帝的一边;后来在天后武瞾和天皇李治的权力争夺中,又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天后的一边。 二十多年来,家族荣宠备至。 昨天夜里,李绚接到了宗正寺的正式公文,令他今日在乾元殿见驾。 他准备了整整一夜,才做好心理建设去面对那位千古唯一女帝。 武瞾最后能登基成为女帝,除了杀光了所有一切能威胁她地位的李唐宗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将无数曾经死命效忠李唐的元功贵戚,世家大族全都拉拢了过去。 这是一个心机手腕无比可怕的女人。 看着四周战战兢兢、恭敬等候的各部臣工,想着头顶上的凶悍猛将,李绚的感受越发深刻。 就在这时,对面的则天门下,数名身穿着赤衣金甲的千牛卫将士率队走过。 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之前在城外见过的千牛备身丘贞沐。 奇怪,他不是应该在成为负责搜捕天阴妖女叶绾绾吗,怎么就回来了? 丘贞沐同样看到了李绚,对穿着一身郡王蟒袍的李绚,只是平静的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便继续带人巡逻。 李绚微微挑眉,因为他看着丘贞沐身后的几名千牛卫将卒颇有些脸熟。 这些竟然全都是他当初在左千牛卫任职时的熟人!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不会只是找人来看一看他吧? 时间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巳时正,李绚四周的官吏已经少了很多,有不少人已经进去觐见过了。 李绚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大唐各级官员本就多如繁星,更新迭代很快,更何况自从太子李弘病逝以后,朝堂上有一大批高级官员引咎辞辞职,新上任的他认识的就更少了。 在李绚身后等候的还有几位远亲宗室,李绚曾经见过几面,但并不是很熟,只是微微点头打过招呼。 大唐自高祖皇帝李渊开国,到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及如今的高宗天皇李治,共经历三朝,虽说因为皇位更迭,血腥不绝于书,但那都是直系子弟,对于旁系宗室来讲,影响并不大。 就比如高祖李渊,宗正寺在册的一共二十二个儿子,即便是到现在都有好几个人活着,还在地方担任刺史要职。 除此以外,往上追溯的世祖李昞,太祖李虎,懿祖李天锡,献祖李熙,兴盛皇帝李暠,几乎在宗正府登录的宗室就有数万人之多,姻亲故旧勾连起来,数量绝对多的可怕。 武氏才有几个人。 收回思绪,一名白须的小太监出来传旨:“奉天后口谕,召南昌王见驾。” “臣南昌王李绚奉旨。”李绚肃然从人群中走出,拱拱手,跟在小太监的身后,一路朝皇宫深处走去。 …… 乾元大殿,宏伟壮阔,紫扃垂耀,黄枢镇野。 站在殿外,李绚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蟒服外套着的细麻短臂衫,黑色王冠上蒙着一圈白布也整理了一下。 脸色庄重,悲戚。 在宫人的引领之下,李绚小心的进入到了乾元大殿之中,头微微略低。 四周微微响起了晒晒声,整个宫殿里除了太监宫女以外,还有不少人,有护卫,史官,还有很多门下省的官员。 进入大殿之后,李绚瞬间就感到数道坚定有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走到了大殿稍微靠前的位置,金色的珠帘挡住了李绚的视线。 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立刻庄重的行起大礼。 “臣南昌王李绚,拜见天后。”一句话说完,李绚后退半步,全身跪伏在地。 “平身吧。”声音清脆,但带着疲倦,审视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停留两三息,随即收起。 珠帘后的人影无所谓的摆摆手,放下手里正在批改奏折的朱笔:“南昌王是初八接到的通报吧,三日之内便从龙虎山赶到洛阳,真是难得。” 天后的语气很平静,很清冷,也很直接,直剖肝腑。 “臣与太子向来亲近,陡听噩耗,心中悲痛难忍,故而不顾一切的赶来神都。”李绚满是悲音。 “有心了!”上面的声音平和了下来,但依旧无情。 “这是臣该做的,臣本想昨日就去拜祭太子,但宗正寺让臣先来见驾。” “过会儿去吧!”武则天目光微顿,随即轻描淡写的问:“听说你想去婺州?” 一句话,让李绚后背汗毛直竖,不过他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直接深躬一礼。 “是!”稍作停顿,李绚才接着说:“母妃一直希望臣能振兴王府,臣也一直在竭尽的努力……臣父曾在婺州任职,家中还有几位当时的幕僚,应能帮朝廷早日平定祸患。” “你觉得婺州的问题出在哪里?” 李绚心里一紧,略作思索后道:“江南道近年来风调雨顺虽偶有小灾,但无关大局,只是各地土地兼并之事时有发生,导致良家子弟流离失所,常会酿成灾害。” “总有人贪心不足啊。”武则天言辞之中带着深刻的杀意,江南的事,什么时候瞒得过她的眼睛。 “的确如此。”李绚非常果断的应了下来:“近些年,从剑南道,到山南道,江南道,此类事情屡禁不绝,即便地方官员在努力遏制,但当地的豪族和胥吏总是内外勾结,盘剥黎民之财,甚是可恶,有些黎民之家一年忙到头,所得甚至不足一年之用,稍有天灾便是家破人亡,有心人再稍一煽动,叛乱立起。” 近些来,大唐天灾总是不断,旱灾,水灾,蝗灾,总是交替而来,也就是武则天和李治治理能力都还算不错,整个国家在维持着庞大对外战争的同时,还能努力的维持民众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有种种灾害,有不少平民家庭无法支撑下去,最后被迫将自己的田地卖给当地豪族。 李绚这样的唐朝藩王,虽然在封地只有收税之权,但他们的职责却远不止收税这么简单。 他们不仅要时刻关注当地宗教,代表朝廷与宗教沟通,甚至还有时刻监控当地官吏和豪族的勾连。 “回去以后,写一份详细的奏本递上来。”武则天言辞当中的杀意丝毫不加遮掩。 她死了儿子,还有人在外面煽风点火,这个时候有人递上一把刀来,武则天立刻就会开刀杀人。 有的时候,想要站队,就必须要有清晰的态度。 第十五章 新儒学和经学 审视的目光慢慢收回,武则天的声音再度响起:“前些日子,彭王妃写信给本宫,说要替你找一门好亲事,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再过一两年也该婚配了,等这一段过去,本宫亲自为你做主,替你订一门好婚事。” “臣拜谢天后。”李绚再度微微躬身,这是早就预料到的。 似乎是稍微出了口气,武则天言辞平静下来,似是闲聊:“南昌王,最近在诵读何经啊?” “太上感应心经。”李绚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上方的珠帘,然后才低头说道:“臣弟年纪还小,阅历不足,也许在道经上,能获得些许指点,” “儒家经典也不错,经国治世,处事为人,也都可以学习儒家经典嘛,如果本宫记得不错的话,彭王妃应该请了她哥哥经学大家欧阳通的儿子来教授你儒家经典,对吧?”武则天的目光中有些诧异。 “臣弟在儒家经典上的天资不足,这是表兄幼明的原话。而且臣在读左传,春秋时总是充满困惑,查阅书籍,总是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截然相反,天壤之别,幼明表兄的观点和臣弟的观点总是大相径庭。” 李绚的母妃欧阳氏,乃大儒欧阳通之女,表兄欧阳欧明同样深具学识。 唐初,帝王除了喜欢与功戚世家通婚以外,与传世大儒通婚也不在少数。 欧阳通,王珪,苏勗,高士廉,房玄龄,魏征,杜如晦,魏征等等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多有与李氏通婚者。 “哦,是什么……”武则天还待要继续问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一名女官小心的上前,也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武则天就不再询问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善恶念行,人必感知,予福应善,予祸应恶。” 武则天低声念了一段太上感应篇的经文,似乎别有所指。 李绚目光闪动之间,最终彻底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武后的声音继续响起:“如此,你走一趟崇玄署吧,替本宫慰问一下参与水路大醮法会的诸位真人法师,顺便看看有什么缺失需弥补的地方,随时和宗正寺进行沟通。” “臣遵旨,臣告退。”李绚站起身体,再度重重施礼,然后才缓缓转身离开了乾元殿。 等李绚亨彻底离开乾元殿后,一道人影这个时候,才从后面转了出来。 一身的白色丝质道袍,中央绣着硕大的太极图像清新俊逸,此人赫然正是天后身边最信任的道士明崇俨。 “这位南昌王,很有些意思。”明崇俨盯着李绚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哦!”武则天本来已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听明崇俨这么一说,她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李绚的背影,不解的道:“本宫来看,南昌王虽然优秀,但在诸王子弟中,也并非出挑,唯独这份心思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李绚急匆匆的从南昌赶到洛阳,武则天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一点让他在诸王中很显眼。 对于这一点的利用,武则天自然会用的极致,当然也会给予适当的回报。 武则天见了太多天资聪颖的英才俊杰,李绚虽有些天赋,但也了了。 “是不出挑,但是他眼光不错,知晓天下弊政何在,而且行事风格也很稳,回话之间,不露丝毫焦急之态,好好培养,未尝不有宰辅之才。”明崇俨的看法总是与众不同,一句宰辅之才便是他对李绚的评价。 就连李绚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秀地方被明崇俨看到了,竟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武则天却并不认为明崇俨在开玩笑,她皱起了眉头:“南昌王是近支王氏,这里面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武则天对明崇俨太了解了,如果换个人,搞不好会以为他是在故意捧杀。 但是武则天却明白,明崇俨说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是真的认为李绚可以为她所用。 李绚的父亲故彭王李元则和太宗皇帝是亲兄弟,李绚和天皇李治自然也是堂兄弟。 不过虽同样是高祖子孙,像他这样的皇族子弟,一抓一大把。 能派在地方治理一州,便已经算是相当宽容了,而且只能治理边州。 宰相,就算是号称贤王的霍王李元轨,哪怕皇帝有不决之时经常写信询问,但也绝对不会调回朝中来担任要职,。 这里面有着很深的政治规矩。 李绚不管有没有能力,都不会调来朝中任职,再加上他姓李,武后更是想都没想过要太信任。 “天后,彭王过世已经有十几年了。”明崇俨轻笑的说了一句。 彭王李元则在十数年过世之后,彭王府便和其他诸王少了联系,彭王府也早已进没落。 里里外外的做主的都是彭王妃欧阳氏,她和各家门阀贵戚的主母都要紧密的联系。 即便武则天也时常与其通信,这一次除了李绚的动作讨喜外,未尝就没有彭王妃欧阳氏在后面敲打边鼓的作用, “听说,南昌王昨夜离开宗正寺后便去了承议郎的府邸,现在就住在那里。”明崇俨又补充了一句。 承议朗赵巩的母亲,出身太原武氏,和武则天的父亲,是同族兄妹。 天后平静的看着明崇俨,目光严肃的说道:“不够,还不够!” 就算是李绚有些特殊,但还不值得她对其大用,这些理由还远远不够。 “新儒学和经学!”站直了身体,明崇俨看着已经消失的李绚背影,幽幽的说道:“为人眼光出色,行事稳当,受经学影响极深,如果能将所有一切可用的资源全部都用起来,一个宰相,还是值得的。” 新儒学和经学,武则天微微挑眉,但还是微微摇摇头。 明崇俨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想要让武则天彻底的信用李绚,还差的很远。 “先这样吧,看看再说。”说到这里,武则天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说一说那件事情吧,查的如何了,究竟是谁在暗地里做手脚,还有那件东西,必须要尽快追回来。” “内卫,秘卫,千牛卫,百骑司,在洛阳地面上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但依旧一无所获,天后,臣之前的判断应验了,天阴教,宗室诸王,恐怕都要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武则天淡漠的看着明崇俨,明崇俨最后的话停了下来:“三日,三日后,贫道必给天后一个答复。” “嗯!”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挥手,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低下头,重新专注在手里的奏章上。 对于武则天来讲,什么黑手,什么刀,敢跳出来的,通通斩断就是! …… 第十六章 天皇李治 李绚缓缓的退出了乾元殿,大殿门口,一名老太监早已等在了一旁,拂尘一摆:“南昌王,陛下召见。” “臣遵旨!”李绚神色肃穆,整了整衣袖,一路平静的跟在老太监的身后,一路往左侧后而去。 行走在青砖之上,李绚回想之前觐见天后武曌的整个过程,确定没有任何疏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为了今天的单独觐见,他准备了很久,也拿得了最能拿得出的棋子,那就是地方豪族。 一个王朝,最大的统治根基就是这些地方豪族,门阀世家,最大的蛀虫,也同样是这些地方豪族,门阀世家。 前隋杨广就是只看到后面这一点,才导致天下崩坏,一发而不可收拾。 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是像他们的太宗皇帝,两者兼容并蓄,既用且防。 魏征“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的就是对门阀世家和地方豪族的正确态度。 李绚并没有将当着天后武瞾的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否则的话,他面对的就不是赏识,而该是忌惮了。 然而李绚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明崇俨突然出现,并且说了他不少好话。 可如果真让他知道了,他反而要惊疑起来。 妖道明崇俨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被他盯上历来都是大麻烦。 …… 青砖红瓦之间,贞观殿隐隐现出一角。 如今大唐帝国真正的主宰,高宗天皇李治,就居住在贞观殿。 日常政务由天后武曌在乾元殿处理,而天皇大帝则居于贞观殿内休养生息,只批阅少量的重要奏折。 自二圣临朝以来,朝野内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政局处置方式。 相比于人来人往的乾元殿,贞观殿要安静的多,进出之人都异常的小心,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宏伟的殿门下,李绚跟在老太监的身后,平静小心的步入了贞观殿。 相比乾元大殿,贞观殿,要显得局促很多。 尤其里面到处布满了黄色的纱帘,遮住了风的同时,也遮住了窥探的目光。 即便是李绚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隐约的人影半躺卧于软榻之上。 “臣弟南昌王李绚,叩见圣人。”李绚双手一摆,最后直接跪倒在大殿之中,然后深深的俯首在地。 对于这一位能够牢牢的压制住武则天野心的天皇李治,李绚抱有极大的尊重敬仰之心。 只有真正身处这个时代,李绚才能体会到天后武曌所拥有的恐怖权利。 所有的朝政,从大到小,几乎事无巨细都要过她之手。 整个天下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不是没人提出过异议,但二十多年下来,提出异议的人要么已经全被发配出去了,要么全都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天后虽然牢牢的掌控着政权,但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因为真正压制这位极有野心天后的,真正统治整个大唐王朝的,依旧是天皇大帝李治。 夫妻本是一体,何容他人置喙。 “咳咳……你去见过皇后了。”李治的声音稍微带点虚弱,但勉强能听出平静。 “是,天后命臣走一趟崇玄署,配合诸真人法师,尽力完善这一次水陆大醮法会仪式。” “皇后倒是会人尽其用。”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年,对于有长远发展潜力的皇族子弟,李治相当的关注。 李绚早年因故曾在长安呆了三年,之后又回到了彭州。 虽然年少,但李绚这些年,和成都青羊观,蜀州青城山,龙虎山天师道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李绚真正的能力在于他非常的清醒。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知道,而且他会做。 “臣弟惶恐,这是龙虎山为陛下炼制的治病之药。”李绚从蟒袍里掏出了那只黑漆木盒,目光死死的盯着它。 之前在乾元殿时,李绚都有些紧张的忘了它,现在回想起来,它的确没在李绚觐见武则天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轮到了天皇李治。 旁边的幕帘后面,突然闪出了一名紫衣道士,从李绚的手上取走了黑漆木盒。 纱帘晃动之间,李绚能看到更多的人影。 “说说吧,龙虎山老天师对朕的病情,有什么好的建议?”李治的声音很淡然,很平静。 李绚俯身回禀:“启禀陛下,老天师有上中下三条建议,上策,希望能用丹药将风涎彻底化解开来,不过天师以为这瓶药只能缓解!” 所谓的风涎,就是脑血栓脑梗阻,即便是一千多年后,这也是医学上的难题。 李治微微点头,他这些年看的名医不知道有多少,但从来没有能将他的病彻底治好。 “天师说,类似的神药在大唐神州或许难寻,但天下之大,在其他地方未必找不到。” 微微停顿,李绚然后继续说道:“中策,老天师提及需稍冒些风险,找人和陛下彻底换血;下策,风险最大,需要打开头颅取出风涎。” 李绚这一次去龙虎山非常艰难才见到了闭关十余年的张天师,然而对于风涎这种病,就是龙虎山张天师也没多少办法。 最彻底的脑血栓开颅手术,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同样是个大手术,危险性不小。 放在这千余年前,恐怕想都没多少人感想。 “在道人,或者在医家的眼里,下策才是上策吧,就如同当年华佗为曹操开颅一样,最后被曹操拒绝,反而华佗为曹操所杀,那些人看样子吸取了教训。”李治呵呵的笑了起来。 “至于说中策,换血这种说法虽然新鲜,但实际上朕也并非没有听说过;上策是最稳的一策,但也是对朕的病,最没有效果的一策,最多不过是拖延,等死罢了,朕明白的。” “臣弟万死。”李绚沉沉的匍匐在地,脸上满是悲戚,身体不由得有些抽搐。 李治的这个病,即便是放到千年之后,也很不好治。 他从确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没有恶化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陛下,天下之广大,何止眼前所能看到的世界,我大唐没有,可以去黑衣大食寻找,黑衣大食没有,那就去更西方寻找,更别说还有茫茫无尽的大海,远的大海深处自不必说,近的浅海海底,人族也未必全部找过,只要很有心,总能够找到有用的药材的,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耐心。”李治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你以为朕就没有派人寻找过吗,不然的话,你以为这些年东征高句丽,东征日本,为的又是什么?” 李绚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真相。 大唐东征高句丽,甚至和日本海战,最根本的目的竟然是在为李治找药。 甚至想的更远一些,李治的老爹,唐太宗李世民,他去征战朝鲜半岛,可能为的是同样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亲自御驾亲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在征服敌国的同时,快速的找到为自己治疗的药物。 李治如此,李世民同样如此,那么隋炀帝杨广呢? 第十七章 皇帝气魄 “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真正的主因还是在政治考量,朕还没有到为了一己之私就屠国灭种的地步,不要过分解读。”李治的声音幽幽的穿入到了李绚的耳中。 “臣失态了!”李绚深深的躬身,不自觉的,他的眼眶已经彻底的红了:“是臣冒昧了,臣在私下的时候,也在试图找寻更多的治疗方案,但最后看来,却和太医们的方案没有区别,实在有负陛下圣恩。” “好了,朕又不是明天就死了,太医说这个病还能够挺上几年,或许还能将雍王好好的培养培养。”李治的眼神突然间微微沉了下来。 一直以来,他真正的培养对象是太子李弘,但这一次李弘病亡,让李治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到李贤的身上。 雍王李贤,是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 自幼得到良好教育,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思敏捷,深得李治喜爱。 毫无疑问,在长子李弘过世之后,将即太子位的必然是雍王李贤。 只是李贤虽然表面上表现的举止端庄,才思敏捷,但他在私底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早年间,李贤曾招募“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作为王府修撰,十分器重。 仅仅两年后,李贤与英王李显斗鸡,王勃助兴而写《檄英王鸡》文,李治得知后勃然大怒,直接逐王勃出长安。 之所以反应如此剧烈,就是因为李治从这件事中,他看出了李贤性格之中猜疑和好斗。 然而现在的李治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相比太子李弘,李贤的身体就要好上很多,起码非常的健康。 最重要的,李贤和李弘有着同样的政治理念,那就是跟他们的亲娘,如今的天后武曌,隐隐间都存在一丝裂痕。 在李弘还活着的时候,李治就完美的把他放在了前台,让他和朝臣一起联手,暗地里制衡武则天。 有他在,这些年武则天看似实力大涨,但实际上,却总是难以突破某一层看不见的无形障碍。 现在李弘没了,李治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里选出一个合格的替代品,这也只有是李贤了。 “雍王殿下才高气清,好善正直,必能助圣人深理政务,抚爱百姓,为天下先,不孚众望。”李绚认真的斟酌着自己的词语。 “嗯!”李治微微的点头,心思也放松下来:“朕听闻你想要去婺州,婺州凶险,不如留在朝中如何?” “多谢陛下厚意,母妃希望臣能振兴王府,然臣弟年轻,阅历不足,唯敢于任事之心尚能称道。”李绚再度躬身。 “朕听闻你在南昌封地内修建了不少的水渠和水车?”李治突然转移了话题, “陛下,臣偏喜实学一道,对经学实在没有多少天赋!”李绚微微苦笑,或许是前世的缘故,他对水利工程之道颇有心得,但是对规规矩矩的经学,却很难深入的学下去。 “实学、工学一道虽不足以和儒道佛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大唐境内遍布山河湖泊……黄河长江,乃自近在咫尺的洛河,但凡有个起伏涨落,就很有可能会危及两岸数百万生灵的生死。”李治微微摆手,笑着说道:“如不是这样,工部也不会成为大唐六部之一了。” “陛下所言甚是!”虽然说在整个大唐,儒家是显学,但是有唐一朝,从来就不是独尊儒术的。 唐朝深刻的吸取一个唐代以前的经验教训,竭力的避免儒家和世俗门阀相结合。 “儒学是天地正学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当他落到私人的手里,就会有一些不受控制的变化。”李治的目光微冷,轻声说道:“就比如自秦汉以来,世家门阀垄断学习资格,任何人想要学习知识,都必须要从世家门阀的手里进行求取,很多良家子弟,很快就成为世家门阀的奴仆,即便是朝堂也是一样。” 李绚站在大殿中央,赞同的点点头。 李治在这方面的看法和武则天是一样的,门阀世家历来都是朝廷最大的威胁,是侵蚀整个皇朝根基最大的蛀虫。 文官集团与世家门阀不过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通过政治权利,门阀世家可以不着痕迹的对手里掌握的学文进行大规模的删减修改,同时掌握其解释权让其能够更加有利于世家门阀的利益统治。 当然,这中间最典型的就是皇室,皇室个才是世界最大的世家门阀。 天下的平民百姓,之所以有机会学到更多的学问,就是因为皇室和其他的世家门法之间的相互争斗。 然而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书籍经过多少人的修改,即便是《论语》、《道德经》也是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对经学很难深入的根本原因,你会对假货信任多少呢! “朝廷六部,吏部为首,户部,兵部,刑部,礼部,工部,工部排名最次,你要有心理准备。”李治再三叮嘱。 “臣弟明白!”李绚再度深深躬身。 吏部和礼部,那是儒学彻底渗透的部门,户部涉及到算术之学,兵部涉及到征战杀伐之道,刑部是法家的正统传承,工部涉及到营造之学,诸部的排序也有很深的讲究的。 李绚选择水工之道,除了自我爱好以外,更多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让上位者放松戒心。 “婺州多山地丘陵,气候温润,水系密布,粮食丰产,茶叶,瓷器,丝绸,销量日增,与浙东诸州一体,赋税占比近年来越来越重,你如能到任,当兴修水利,发展经济,让浙东诸州成为如同苏扬一样的丰茂之乡……” 李治的话语很平淡,说的也很慢,但他说的用心,李绚听的也一样用心。 皇帝的气魄极大,说话又如同长者一样娓娓道来,令人心折。 “臣弟谨遵陛下教诲。”李绚虽不知道何故,但郑重的叩首行礼。 “皇后跟朕说过了,彭王妃打算让朕和皇后为你定一门亲事,朕问你,这内中的区别你可清楚?” “臣弟明白,臣不敢欺瞒陛下,关于此事,臣还是希望能由陛下和天后赐婚,臣愿为大唐竭心尽力。” 李绚清楚无比的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他认可自己的这件婚事,会成为皇帝和皇后进行利用的政治棋子,进行权力平衡的政治棋子,同时也希望能够换来有些东西。 就比如信任,来自皇帝的信任。 原本李绚算计着,将自己的婚事当成一枚棋子打出去,换取高位者的信任。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真正实力派相结合,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翰林编撰一类文官的家族子女。 如果有皇帝来指婚,或许女方地位可能还要稍高一些。 不过表舅赵巩既然能想法让婚事落到宰相千金刘瑾瑜的身上,李绚自然更加开心。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如今说亲时机不太合适,等到你离京的时候,朕会给你亲自选一门合适的亲事的。” “臣弟多谢圣人。”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这件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 只要不出意外,等到太子的丧事办完之后,他不仅可以拿到官位,还有一门足够满意的婚事。 世间事,如都能这般完美,就太好了。 第十八章 卫尉寺卿 “陛下!”看到李治的心情还算不错,李绚再度躬身:“恕臣冒昧,臣在进宫之前,承议郎夫人告诉臣,已经有好几日探望英王妃时没见到人了,奇怪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拜托臣进宫来问一下,看看英王妃是否陪侍英王殿下身边?” 李绚谨慎的没有提到半点常乐公主,也没有提到半点天后,用的只是舅母崔氏的名义。 “有这事?”李治是何等敏感之人,他立刻皱起眉头,转身看向了侧边,一个老太监无声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李治低声道:“王福来,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把英王妃带过来,” “奴婢遵旨。”老太监王福来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立刻感觉如利刃在背一样。 宫廷的这些老太监,没一个简单的。 尤其是在天皇李治和天后武瞾身边的老太监。 太监王福来很快就从大殿里离开了,李绚这个时候才长松一口气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赵巩现在是六品下的承议郎对吧?”李治突然幽幽的开口。 “是的,陛下!”李绚心猛地提了起来。 皇家的婆媳关系,历来都是最牵扯不轻的。 李绚,还有表舅赵巩,这一下子趟进来,一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李绚没想到,李治轻描淡写的就转移了话题:“朕在昨日已经下旨,调怀州刺史欧阳通任卫尉卿。” 李绚猛地抬头,脸色微变。 卫尉寺,九寺之一,同宗正、鸿胪,大理寺等,卿掌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卫尉卿历来都由皇帝亲信所任。 兵械,甲胄,历来都是禁忌当中的禁忌, 历来因私藏甲胄而被族诛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李贤将来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废。 欧阳通调任卫尉寺卿,从三品的高官,而赵巩只是正六品下的承议郎,虽然是武后的族亲,但两者也比不得。 “臣弟明白!”李绚听懂了李治话语当中的敲打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是从门外传来。 紧跟着,老太监王福来呼吸急促、面沉似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他快速的走到李治的身边,微微躬了一礼,然后才凑到李治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李绚因为距离的比较远,所以并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不过也能清楚的看到李治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治注意到了李绚,他很不在意的对着李绚摆摆手,李绚很识趣的躬身拜礼:“臣告退。” 一句话说完,李绚倒退着离开了贞观殿。 一离开大殿,他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能让皇帝的脸色都变得如此可怕。 难道说…… 李绚不由得想起了英王妃,难道说真出什么事了? …… 缟素。 满目缟素。 太子宫中,此时已满目缟素! 李绚身穿一身白布麻衣,跟在太子更率令李俨的身后,一步步走向太子停灵所在。 “南昌郡王李绚,拜祭太子!” 李绚面色悲痛的对着灵柩三鞠躬,然后走到太子妃裴氏的身前,再度躬身:“殿下,请节哀,三位殿下,也请节哀!” 这个时候,李绚深切的感受到天后武曌和天皇李治内心的强大。 亲生儿子死了,两个人一个若无其事的处理政务,一个则静悄悄的在修养。 都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李贤是个看起来很有英气的少年郎,他的年龄比李绚这个辈分上的王叔还要大上几岁。 这没办法,谁让李绚的父王彭王就比天皇高宗只大的一两岁,所以李绚年纪小一些倒也正常。 “多谢南昌王叔!”李贤表现得很知礼,丝毫不因他的年龄要更大而对李绚有任何轻慢。 “殿下!”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李显身上,李显急切间想要说些什么,李绚目光凶狠的直接止住了他,然后又轻轻点头,李显这才长松了口气。 相比于李显,年龄更小的李旦显得要稳重的多,甚至如果不是李弘突然病故,今年就该是他成亲的日子了。 李绚没有在太子宫多待,这里的人多眼杂,多说上半句话,就会被人记在心里。 “二十七弟!”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宽敞的宫道内,李绚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赫然看到一名身材英武的健硕青年从后面赶了上来,不过却是一身的郡公世子服饰。 “原来是十三兄长!”李绚深深的一躬身,脸色微带诧异的问道:“刚才好像没有八公叔啊!” “父亲如今兼任右金吾卫将军,我也在右金吾卫当差!”李崇敬走过来用力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问道:“二十七弟是何时进的神都啊,怎么没有和滕王叔一起来。” 滕王李元婴,滕王的封地在山东滕州,第一座滕王阁就修在滕州。 后来永徽四年,李元婴迁洪州都督,建第二处滕王阁,龙朔二年,迁隆州刺史,建第三处滕王阁。 隆州就在彭州之北,李绚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在彭王封地彭州。 有些巧合的是,李绚的封地就在洪州南昌县,就在李元婴从洪洲迁任隆州刺史的时候,李绚恰好就被封到了洪州。 “愚弟今年一直在洪州,没有在益州,所以未与诸位长辈同行。”李绚淡然的解释了几岁。 【李崇敬,梁郡公李孝逸长子,淮安王李神通孙,益州大都督府参军,兼右千牛卫参军。】 【李孝逸,淮安王李神通八子,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右千牛卫将军】 益州大都督府历来为皇室掌控重地,仅次于太原和陇西,前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恭,现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全都是宗室重臣,而益州大都督一职历来空悬,向来由大都督府长史代都督事。 梁郡公李孝逸在数日前被皇帝急召入神都,任右千牛卫将军,镇压不稳。 李绚和益州都督府关系不错,毕竟大家都是亲戚。 最关的是,益州北上直下长安,东面可直入荆襄。 李绚这一次急入神都,看样子还是被特别注意到了,这才有李崇敬半路叫住他的事情。 “刚刚拜见过圣人,正要前往拜会八公叔,不知公叔可有闲暇。”李绚朝侧面让开一步,和李崇敬同行。 李崇敬苦笑着摇摇头:“别说你了,就连我都有数日没有见到父亲了!” 太子病逝,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平静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是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却很惊人。 “对了,再有几日,韩王,霍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越王等诸位王叔,还有诸兄弟,都要同入神都,宗正寺询问你我是否要一起迎接?”李崇敬说出了叫住李绚的原因。 “愚弟这几日要好好的陪侍水路大醮法会的诸位真人法师,如果到时没有他事的话,应该是会去的。”李绚点点头,同时透漏了自己的任务。 第十九章 掌控词条 【阿史那·道真,右屯卫将军,突厥处罗可汗之孙,前右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之子】 【阿史那·斛瑟罗,左卫将军,西突厥继往绝可汗,前右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之子】 【史暕,上柱国、太仆卿,右骁卫大将军、西域道安抚大使兼行军大总管阿史那·忠之子】 【阿史那泥熟匐,左骁卫中郎将,前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之孙,北平郡王贺逻鹘之子】 一群高鼻梁,长胡须,深目的突厥人,身穿明光盔,外罩白布麻衣,面色肃穆的从则天门下走过。 李绚面色平静的从这群人身边走过,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自从太宗皇帝灭东突厥,高宗皇帝灭西突厥后,不知道有多少突厥贵族在朝中任职,而且多是军职。 如果换作平常,这么多突厥贵族聚集在一起,恐怕早就引起了朝中各方的忌讳,但今天,这些人明显是约定好一起来皇宫拜祭太子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但,紧紧盯着,依旧是少不了的。 此外,还能看到有很多来自西域诸国,东南亚诸国的,新罗,以及日本的使者,都在则天门外等候。 盛世大唐,广有天下,四海宾服,万邦来朝,都是在一场又一场血肉厮杀的战场上打下来的。 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顺化,谁不服就打谁, 继续往外走,李绚脚步一顿,立刻站到了一旁,微微拱手。 一名身穿紫袍,外罩白布麻衣的六旬高官在无数数名朱蓝官袍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从旁边走出。 看到李绚,他脚步微停,只是略微点头。 【郝处俊,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兼太子宾客、检校兵部尚书】 【宰相】 中书令郝处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李绚的视线当中,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走出了则天门, 这还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位宰相。 一边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李绚一边心想。 两月之前,天皇李治欲逊位太子,同时令天后摄知国事,中书令郝处俊及中书侍郎李义琰竭力阻止,这才罢了。 也不知这位宰相最终的下场如何,李绚回头,一大片的官吏依旧等候在则天门下。 这里面有词条冒出的少之又少。 “看样子,你是真的打算要跟我了!”坐在马车里,李绚抬起头,看向上方。 【南昌王,李绚,父,彭思王李元则,祖,唐高祖李渊】 最终的【穿越者】的标签不见了,李绚心里淡然一笑。 这诡异的词条提示器和龙虎山献给皇帝的地龙清静丹没有关系,但总归和龙虎山脱不了关系。 不然也不至于他去一趟龙虎山就冒出这么个鬼东西出来。 李绚从来就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他可不认为随便冒出什么东西来,就是自己命运的金手指。 “既然要跟着我,那就好好的跟着,别弄什么幺蛾子!”李绚探出头,对着外面的赵忠吩咐道:“忠叔,回吧!” 身体精瘦的赵忠立刻拉着马车,开始朝皇城外走去。 窗外无数的禁军目光凛凛的盯着每一个进出皇宫的人,如林的刀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车厢内,李绚闭着眼睛,回想自己今天所有的举动。 虽然说李治和武则天的很多问题非常突然,但李绚自己应对的还算得体。 去婺州任职一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英王妃的事情,总令他有些不安。 半个时辰之后,李绚回到了承议郎赵巩的府邸。 如今正值太子丧期,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在家待着。 赵巩更是直接接过马缰,看着李绚从马车上跳下来,赶紧上前:“如何?” 李绚笑着点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赵巩立刻就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马车拉倒了倚晴院内,赵巩让似锦和如玉在院门口守着,然后直接拉着李绚进入到了屋内。 “婺州长史一职应该是稳了。”李绚认真的将天皇和天后说的每句话都复述了出来,最后才阴沉着提到了遇到李崇敬的事:“梁郡公准备朝天后靠拢了!” 赵巩眉头不由得就是一跳,下意识的说道:“不至于吧,太子一病逝,陛下立刻就召乐城县公和梁郡公入朝,稳定朝局,对其信重朝野可见,他为什么要倒向天后?” “因为太子殁了,更因为,他一直都是梁郡公,淮安王一共有九个儿子,除了年纪最小的九叔李孝锐什么都没有以外,也就只有他被封了郡公,其他的全都是郡王,虽然多年来,他一直担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但这个心病始终未曾了结。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能看得清,他的位置越紧要,就越没有往上走一步的可能。” 稍微停顿,李绚面无表情的说道:“更因为他还有儿子,他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大唐爵分九等,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梁郡王李孝逸的七位兄长,全是郡王,只有他倒霉的连一个国公都没捞着。 虽然说权威甚重,但年纪越大,就又要考虑身后事。 如果他无法更进一步,那么他儿子恐怕连县公都捞不着。 “何至于此。”赵巩稍作叹息,紧跟着就脸色一变:“如此一来,朝局变化就更大了。” 李绚默默的点头,益州的地位向来很重,除关中粮仓以外,也是李唐皇室最大的退路。 安史之乱之时,唐玄宗李隆基直接率众退入蜀中,后来才重新返回长安。 除此以外,剑南的茂州,河西的凉州、陇右的鄯州、历来是大唐和吐蕃相互争夺的要塞。 “益州向来囤积重兵,梁郡公这番动作,或许不会在朝局上起到多大作用,但绝对能大大的增强皇后掌握……等等,不对,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故意做给陛下看的。” 李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我的这位八公叔啊,心思可真重,好在他没有被封为郡王,否则的话,我就该称他一声八王叔了。” “等等。”赵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让儿子来找你,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警惕你和天后靠的太近,实际上是在向陛下表忠心,这岂不是太……” “墙头草,首鼠两端,又或者说是犹豫不决吧,但很多事情,既然开了第一步,就没人会让他走回头路的。”李绚冷笑一声:“亏我一直还以为,在宗室当中,这位梁郡王,才是大唐第一宗室贤臣,现在看来,也不过了了。” 赵巩摇摇头,说道:“梁郡公虽然和皇室血脉远了一层,但偏远一些的宗室当中,基本都以他马首是瞻的,而且这些人,都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南昌王府这些年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和他们打交道了。” “也不一定,有个人在上面顶着,总比我冲锋在最前要合适。”.. 第二十章 【阿舅,我的人来了】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了,李绚和赵巩同时抬头,诧异的看向门外。 赵巩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了一眼,就直接关上了门。 转过身,李绚看到赵巩的手里多了一个蜡丸,捏开蜡丸,一张小纸条露了出来。 仅仅看了一眼,赵巩的脸色就微微一变,抬起头看向李绚:“英王妃午前从宫里出来了,但一回英王府人就病倒了,常乐公主已经过去了,大郎,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过去探病?” “别去,阿舅,听我的,真的别去。”李绚站起来,走过来按住了赵巩的胳膊。 李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担忧:“英王妃在宫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天,甚至就连陛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舅,要小心啊!” “嗯?”赵巩微微皱起了眉头,重新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不确定的问道:“难道英王妃的病情很重吗?” “之前我从贞观殿离开的时候,就看到王福来的脸色很不好看。”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王福来是宫中老人了,在先皇时,他就已经是宫中的内侍首领之一,能让他变色的事情不多。之前在皇宫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英王妃的处境怕是很不妙,现在你又说她病了。” “天后?”赵巩顿时忍不住失声出口,但紧跟着就否定道:“不,不可能是天后的,太子病殁还没有几天,如果这时候英王妃再出事,那就是天后也要有大麻烦。” “有人将手插进了宫中。”李绚一句话说完,就是自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是怎么避开天后视线的?” 如今的整个大唐天下,都在天后的掌握之下。 虽说有天皇李治的牵制,让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力不能及,但对于一切的真实情况,天后都了解的非常清楚。 但是现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皇宫,出了问题。 “前阵子,太子刚刚病殁,关于天后毒杀亲子的传闻,极短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再传出天后苛待英王妃,从而致其身死的奇闻,不知道会有多少脏水会被泼到天后的头上。” 李绚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洛阳红茶抿了一口,轻声道:“阿舅,我看你最近怕是要忙起来了。” 赵巩脸上虽有些忧虑,但还是摆摆手:“如果真有事,那也是内卫的事,和我们秘卫无关。” 在宫中,内卫负责保护皇室,秘卫负责侦查地方,负责行动的,是百骑司。 “如果我说,这件事情和洛阳县尉被灭门一案也有关呢!”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一句话,直接让赵巩变了脸色。 赵巩虽然是秘卫统领之一,但却并不是真正的主事官,洛阳县尉被灭门案也不是归他查的。 但是,如果事情波及到了他,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波及到了很多的门阀世家,王公贵族。 一不小心,不知道多少人会人头落地,血流滚滚。 宫中,英王,太子已经全部都被卷了进来。 一旦爆发,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门阀世家、王公贵族会被灭族。 赵巩的脸色就平静下来,他皱着眉头道:“难道还有人想借机推动一次废后吗?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厚吗?” 上一次有人推动废后是在十年前,最终上官仪和儿子上官庭之被诛,孙女上官婉儿和其母郑氏被籍没掖庭为奴。 “宗室诸王这下要被架在火上烤了,这种事情他们躲不了的。”李绚摇摇头,沉吟的说道:“我不认为有人真的会蠢到以为到现在还能推动废后,我想更可能是有人想要借助天后这把刀,来杀戮诸王。” “是谁?”赵巩立刻脱口而出,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背后深藏的恐怖算计。 “不知道。”李绚直接摇头,忧虑的说道:“没有足够的线索,不足以有所推断,有心人太多了。” 甚至或许这个有心人,很可能就是天后本人。 或许天后正等着有机会,将所有的反对力量一网打尽。 “大郎,南昌王府或许这些年和各地宗王走的比较远,但宗室……”赵巩虽然是宫廷秘卫统领,但他出身的清河赵氏,亦是门阀世家的一员。 天后对门阀世家的态度一向狠辣,如果没有宗室挡在前面,那么他们将独自面对天后的屠刀。 “阿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要在各地宗王见驾之前,让案情真相大白,宗室诸王自然就不会有发作的借口,那些人都是聪明人,只不过是被架起来罢了,只要给他们合适的梯子,他们自己就会就坡下驴。” 李绚旁观者清,李唐宗室的这些人,这些年早就已经被天后打熟了,埋怨两句他们或许会做,但真要让他们旗帜鲜明的反抗,他们还真的不敢。 除非武则天做下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让他们以为只要振臂一呼,就会天下景从的时候,他们才会反抗。 然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整个天下都被武瞾打服了。 唯一值得李绚在这件事情上上心的,就是他不希望这些人垮的太快,就如同天下世家一样,他也需要有人替他挡在前面,吸引武则天的目光。 赵巩微微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就猛的惊疑说道:“可如果天后想要收拾他们呢?” 赵巩终于想到了最恐怖的可能,神色一时间变得无比可怕! “如果到时候真的到了不得已地步,我就亲自去一趟,总能说服那些王叔的。”李绚淡淡的摇摇头,说道:“王叔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下台阶罢了,到时候就算是编个故事,也能劝退他们的。” “这样就好!”赵巩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又问道:“那英王府?” “人不用去,找两根上好的高丽人参送过去就行了,其他的,宫中的御医会处理妥当的……如果就连御医都处理不了,那谁去都没用。”李绚面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眼下,英王妃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 “常乐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巩的脸色微微一变,如果常乐公主这个时候愤怒的搅合进来,再加上宗室诸王,那么一切就更加难以平静了。 “左千牛将军会让她平静下来的。” 赵巩诧异的看向李绚,的确,常乐公主虽然是先皇之妹,但她毕竟已经嫁为人妇,如果她闹的不肯罢休,那么必将会牵连到左千牛将军赵瑰。 世家子弟历来是很清醒的。 “砰砰砰……”房门再度被敲响了,外面响起了崔氏的声音:“大郎,长安那边来人了!” 李绚脸上露出了笑容:“阿舅,是我的人来了。” 李绚当初从南昌出发,连赶一千多里,但南昌王府更多的人手还在运河上飘着,所以他同时写信去了长安,将留在长安彭王府邸的一部分人手调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天下蠢动 “夏州、原州,庆州,三州的铁器,食盐,茶叶,丝绸,从旬日前开始稳定上涨,距今上涨已超半成!” 李墨将一份文本放在了李绚的面前,上面罗列着种种数据,并以表格的形式清晰展现。 另外一侧的李竹将一份详尽的地图摆在了李绚的面前。 如果兵部职方司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李绚面前的地图,比他们那里最精细的地图,还要更加精细三分。 “看样子,突厥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李绚想起今天在则天门下遇到了几位突厥贵族,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冷笑,太子李弘病逝,就连突厥人都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 自从当年东西突厥先后被灭,突厥人虽然臣服于大唐,但一直蠢蠢欲动,如今机会来了。 “不仅是突厥,西域和吐蕃的大宗货物交易价格同时开始有了上扬。”李墨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如果说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但牵涉到吐蕃,就牵涉到了他们自己。 松州、维州、保州是川西门户,距离彭州直线不超过四百里。 贞观年间,松赞干布曾亲率大兵二十万人入侵松州,川主寺一役,唐军大胜,这才有了后来松赞干布遣送使臣送黄金以求通婚和好之事。 “年初的时候,吐蕃遣大臣来请和,圣人不允,现在看到太子病逝,都感觉机会来了!” 李绚忍不住摇摇头,但随即冷笑说道:“距离大非川兵败,已经五年过去了,前年我们就重置了安西四镇,去年又收拾了疏勒,眼看新的战事再起,吐蕃自然慌了,现在太子病逝,他们又觉得能行了。” 当年大非川一战,虽然看起来是唐军惨败,但实际上即便是在高原反应下战力衰弱到极限的唐军,也给了吐蕃人巨大的杀伤。 一旦唐军卷土重来,吐蕃也感到非常头疼。 “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我们还有时间。”稍作停顿,李绚脸色冷酷的说道:“通知秦家,尉迟家和其他各家,所有销往突厥和吐蕃的货物,价钱立刻上涨三成,半年后,我要看到往西商路的所有货物价钱上涨三倍……” 这些年,彭王府虽由彭王妃在独立支撑,但与各家寡居和衰落的王爵将门都有很深的联系,更是组织起了一支共同的商队。 李绚从三年前接管彭王府的财政,如今更是已经逐渐的掌握了这支商队的最大话语权。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能够给所有人都带来最大的利益。 “还有,让商队护卫和各地关卡的守军联络,不容许丝毫铁器通过商路销往吐蕃和突厥,违者杀。”李绚的口气十分冷酷,听起来似乎他能命令各地的关卡守军一样,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 彭王府虽然家道衰落,但毕竟是李氏宗室,秦家和尉迟家虽然在中枢力量薄弱,但在军方关系很深。 更何况禁绝铁器运输本身就是朝廷法令,只不过以往执行的不是那么严格罢了。 “那些杀胚比我们还要敏感,搞不好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李墨在一旁赞同的点头。 “关卡自有那些守军负责,我们要做的,是禁绝岷山一带所有的铁器走私,派我们的人去岷山。”李绚轻轻的敲着眼前的桌子,思索着还有哪里遗漏的地方,然后尽可能的弥补。 这些年,他将江南道的货物通过长江运往剑南道,然后又转运到吐蕃和西域,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放置在了彭王妃名下,再加上他们这些政治势力衰弱的家族向来看重权利,对钱财并不重视,加上隐藏的够深,甚至即便是表舅赵巩知道李绚的手下有一批人手,知道他有一支商队,但也不知道规模多大。 “还有件事,秦家和尉迟家希望能够增加在商队当中的份额!”李墨说出了棘手的事情。 “看样子还是有聪明人的。”李绚轻轻冷笑一声,然后说道:“告诉他们,可以各给他们半成……不,半成太多了,他们会更贪婪的,这样,给他们总共半成,至于谁多谁少,他们自己去商量!还有……” 李绚抬起头:“告诉他们,我们要往金吾卫和长安、万年两县当中安插一些人手,让他们帮忙。秦家和尉迟家虽然衰落了,但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李绚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精光,这时候,一边的李竹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少郎,我们不是已经有人在长安、万年两县和金吾卫当中了嘛,为什么还要安插人手。” “笨蛋,这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们的行动想要在长安更加的顺畅,就需要更多人遮掩。”李墨更明白李绚所想。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少郎不容许我们的进入洛阳。”李竹一句话问出,就连李墨都看向了李绚。 尽管他们暗中的潜势力已经十分庞大,但李绚一贯禁止他们进入洛阳,甚至就连他自己在洛阳都没有半分宅院。 “因为只要我们不进洛阳,那么谁都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一旦我们进了洛阳,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李绚淡淡的摆摆手,说道:“不入洛阳,那我们在其他地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别人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有人会帮我遮掩,可到了洛阳,什么事情都会被被人放大来看。” 李竹和李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绚继续道:“好了,把关于天阴教的情报都找出来,我们到了婺州要用的。” “是,少郎!”李墨和李竹立刻开始在赵巩送过来的婺州,睦州,衢州,明州,括州的秘卫情报中整理起来。 李绚一个人坐在胡椅上,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婺州长史的位置应该是有了。 但李绚肯定,他这个郡王长史只是个摆设,真正做主的,是一位强力的婺州刺史。 王方鳞重伤之后,朝廷应该很快就委任新的刺史,这位才是婺州真正做主的。 李绚对于争夺婺州的权利没有任何兴趣,以他的年纪,恐怕还要在下州长史,上州参军,主簿,长史的位置上历练很多年,差不多要到三十岁才有机会当然一州长史,而那基本上要到十年后了。 十年后,什么都晚了,所以抓住机会,李绚便死不放手。 “少郎,这里有一份官报,有一支超过三百人的倭国商队抵达了明州!”李墨将一份官报递到了李绚手上。 “倭国前来大唐需经大海,应该不是因为皇太子的事情而来的,看样子是三月份左相把新罗打痛了,他们害怕再来一次白江口海战,然后唐军登陆倭岛,所以来试探的,这里面应该有倭国使者,只不过听到太子病逝的消息,他们就按耐住了……倭国如此,新罗怕也要起心思,内忧外患啊!”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朝中不时的有人在散播太子鸩杀的传闻,连带四周的突厥吐蕃和日本新罗也不安分起来。 “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李墨有些担忧的抬起头。 “对于一些人来讲,战争是发财的好机会,但对于我们来讲,天下太平才是最重要的。”李绚微微摇头笑着说道:“继续吧,日本和新罗已经被打疼了,他们不敢胡来的,东南出海的计划很重要,绝不能停。” 在很多人眼里,李绚做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振兴王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赵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郎,英王府传来消息,英王妃已经醒了过来,暂时没事了!” 莫名其妙的,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 天宫自焚 红墙绿瓦,松枫满院,禅香扑鼻,钟声幽然。 “这里就是天宫寺吗?”李绚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前方青石雕刻的佛寺大门,稀稀落落的香客,不由摇摇头。 “少郎,现在时间太早,上香的人还没来。”忠叔回头解释了一句。 李绚微微颔首,的确是这个道理。 这里是尚善坊,洛河南侧,天津桥东,河北便是皇宫所在。 日前,朝廷下诏:天下诸道佛真人法师于天宫寺行水陆大醮法会,普度亡者,救护生者,恩泽苍生,救苦救难。 水陆大醮法会规模宏大,各路道家真人,佛门法师,尽皆赶到了天宫寺,替百姓祈福,替太子祈福。 太子病逝,朝中官勋贵戚可赴皇宫祭奠,但低级僚吏,家中女眷,普通百姓,便只能来这里寄予哀思。 天宫寺原为太宗皇帝旧宅,贞观六年被下诏改为寺宇,属皇帝家庙。 故太子病逝之后,天后将这里定为水路法会的举办地。 天宫,天宫,寓意昭然若揭。 “王爷,我们现在就进去吗?”李竹一身的黑色劲袍,手握唐刀站立一旁,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用急,再等一等,宗正寺的人应该还没到。”李绚重新放下车帘,坐回了车厢之内。 佛家寺庙,道佛相争。 如果这里不是水陆大醮法会的举办地,如果不是奉旨,否则李绚根本不会来这样的佛寺, 李绚幼年就拜入道门之下,是真正的传度弟子。 这一次天后选择天宫寺作为水陆大醮法会的举办地,足以说明她的倾向,又一场波澜将起。 “啊!”一声剧烈的惨叫声突然从天宫寺传来。 李绚猛地掀开帘子,脸色十分难堪的命令道:“李竹,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宫寺的水陆大醮法会明面上是普度天下亡者,救护生者,恩泽众生,救苦救难,但实际上是在为太子李弘祈福积功所用,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回,看样子不到法会离开,我是离不开了!” 李绚看着快步跑回来,一脸焦急的李竹,脸上微微的苦色收起,面色凝重的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人死了,参加水陆法会的一名大和尚,就在刚才,突然间口吐流血,死于非命。”李竹语气很急促。 “大和尚,那就不着急了!” 放下车帘,李绚重新退回到车厢之内,留下李竹和赵忠面面相觑。 坐在马车内,李绚忍不住的琢磨了起来。 在如今这个特殊时候,一个佛门高僧,突然吐血身亡,而且还是在为太子祈福的水陆法会上,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好在英王妃没出事,李绚猛的一个激灵。 太子被鸩杀,英王妃被幽杀,如果再加上佛门高僧在太子水陆法会吐血身亡,那么整个洛阳的谣言会在一瞬间泛滥的不堪设想。 天下诸王,在这种情况下会被架的根本下不来,如果再加上一两个蠢货看不清局势,那他们将不得不请动废后。 有人是唯恐他们不死啊! “王爷,整个天宫寺已经被洛阳令派人里里外外的全部围了起来……”李竹将消息不停的送入到车厢内,李绚坐在那里默默的听着:“王爷,大理寺少卿戴兴带人进去了。” “大理寺的人来了,我们也进去吧。”李绚挥了挥手,赵忠立刻驾车赶往了天宫寺的门口。 将圣旨藏进袖子里,李绚从车上下来,然后大踏步的朝天宫寺走去。 李绚一身的郡王蟒袍,身上罩一身麻衣白袍,四周的捕快看到李绚立刻让开了半步,躬身退下。 宽敞的庭院之中,到处能看到被无数黑衣捕快追住询问情况的和尚道士和官员宗亲。 一些不配合的,甚至被大理寺强行羁押。 现在这时候,不管对方有何等权势,大理寺都会死死的扣下。 走上台阶,进入天宫寺的后院,第一眼就看到了出事的现场。 那里树立着好几座白色布蓬,原本是供真人法师诵经所用,如今却只有中央摆放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一名身穿黑色狮獬纹的大理寺官员正在认真仔细的查看四周,大理寺的捕快们离的都稍远一些。 【大理寺少卿戴兴,前宰相戴胄的侄孙,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之侄,永辉年间的明经科进士】 李绚的目光微微一凝,戴胄是贞观年间的宰相,而戴至德是如今的右相。 戴家并非豪族,直到戴胄才开始崛起,但前后两代宰相,可称文官巅峰。 看了一眼守在一旁面色沮丧的宗玄署令,李绚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 大理寺少卿戴兴好像是听见了李绚的脚步声,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 不过很快,注意力就重回他的脑海,然后对着李绚一拱手:“见过南昌郡王。” “戴少卿,可有查清死因?”李绚拱手还礼,微微点点头,走到了尸体之前。 他并没有去翻盖着尸体的白布,尽管好奇,但是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 “不知王爷此来?”戴兴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绚,按道理说,李绚这个南昌王是有资格进攻拜祭太子的。 “奉旨,来慰问大慈寺的诸位高功大德,只可惜还没进门,这里就出事了。”李绚说着,把袖子里的圣旨掏出来,直接递给了戴兴。 一副万分侥幸的神色。 想想,如果李绚早来一步,刚好他正在宣旨,然后又恰好这位高僧吐血而亡,那种景象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逃过一劫,李绚心里清楚,他逃过了一劫, 不管如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都不再适合进行宣旨。 戴兴恭敬的接过圣旨,然后小心的打了开来,以他的身份倒也无所谓太过避讳,而且现在在查案。 重新恭敬的将圣旨递还,戴兴这才直接掀开了上面的白布,下面赫然是一副被烧焦的尸体:“这位法师,突然间身体莫名的起火,瞬息之间已经毙命。王爷走快两步,很有可能他会亲眼目睹这一幕的。” 起火,怎么是起火,刚才传的不是吐血吗? 李绚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他很快就正色起来。 的确,说成是吐血,总比说成是起火,更加的让人容易接受。 李绚看着被烧焦的尸体,鼻尖抽动两下,脸色突然一怔:“是自燃?” “是自燃!”戴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然后平静的说道:“这位一行法师,清晨起时,和其他高僧一起用餐,用完餐后,便一起来到这里进行诵经,诵经不过片刻,火焰便已经燃起,瞬息功夫,便已经没了性命。” “饭堂的食物饮水,寺内的火工道人,还有其他和一形法师一起用餐的高僧,都查过了吗?” “都查过了,所有人现在分别被监禁在了不同的禅房里,我们派了专人看守。” 查案方面,大理寺才是专家,李绚能够想到的,大理寺的人早已经做在了前面。 看着白布下的焦尸,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股诡异的熟悉感,可又不知道来自何方。 “本王一会得重新进宫,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报天后,戴少卿如果有进一步的结果,不妨说与本王。”李绚表现的很客气,对于这位宰相门庭,李绚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 戴兴点点头,然后继续勘查尸体。 戴家历来在刑名一道上深耕,有戴兴处理这案子,李绚也是放心。 片刻之后李绚忍不住提问:“戴少卿,本王想知道,这位一行大师身上之火,究竟是由外燃烧至内,还是由内燃烧之外?” 戴兴不由得眉头一挑,顿时高看李绚三分,火焰不同的燃烧方式,不仅极大可能的决定了死因,甚至极大的涉及到一些隐私的成分。 “是由内燃烧之外的,身体五脏六腑燃烧的要更加彻底。” 第二十三章 道佛之争 天宫寺,万佛大殿之前。 “尸体从内向外燃烧的,那么就还是得查他究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李绚非常准确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种类似自焚的状况,其实是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的,但既然从内而外燃烧,就只能是从内而外被人下了黑手。 戴兴默默点头,他对李绚颇有些刮目相看。 李绚并不是什么积年老吏,更没有多少刑名经验,但他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很准确的。 “想要准确找出死亡原因,还是需要对尸体进行更进一步的解剖,这需要把尸体带回大理寺。”戴兴摇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这世间奇物虽然不少,但能让人内向外燃烧的也没有多少。” “应该还是一不小心喝了什么!”李绚尽管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但那些都是自外而内燃烧的,自内而外很少。 李绚的目光望向大殿深处,在那里面,有很多道士和尚正在远远的眺望这里。 “好在这里只是大醮法会之地,如果发生在宫中,那才是要命。”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天宫寺虽然有不少功力不低的真人和法师,但地位要相对次一点,真正的顶级高功和高僧,现在都在太子宫太子灵前。 “现在这时候有人在做这件事情,真的是其心可诛啊。”戴兴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冷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敏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更快破案。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宗玄署属令,此刻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的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于署令,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天宫寺已经无法再成为水陆法会所在,是不是考虑一下换一个地点?” “王爷,戴郎君,这不是下官能决定的事情。”宗玄署令于纪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不能决定就去请示,本王会去稍微慰问一下这里的和尚道士,然后就要回宫交旨了,你要做什么,快点。”李绚说完之后,快步的朝着天宫寺的内部走去。 里面的很多和尚道士,都是来自于道佛两家的大宗。 楼观道,青城山,茅山上清宗,江西龙虎山,河南青牛观等道门大派,还有五台山,灵台山,五华山等佛门大宗。 洛阳和长安东西两京也有很多出名的寺庙和道观的主持也来到这里。 不管是哪一位高僧高道,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更何况现在出的人命案子。 戴兴肩上的压力很重,如果无法快点破案,那么天后怪罪下来,别看他出身不俗,但罢官夺职也在顷刻之间。 李绚本来是来这里是替天后抚慰参与水陆法会的真人法师,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不好公开宣旨了。 大唐虽立道教为国教,但在道门当中,各门各派的地位还有不同。 如今的天下,真正执道门之牛耳是终南山楼观道, 楼观道自高祖立国时,就倾力相助,是大唐在道门最忠心的盟友。 近些年,虽说茅山上清宗影响日益广泛,但也依旧比不过楼观道在朝廷和民间的地位。 长安就在终南山之下,长安百姓更是常年受到终南山的影响。 “请通禀一声,南昌王李绚拜见楼观道元章真人,”李绚非常客气的做了一个道礼,站在门前的道童立刻去汇报。 尽管这里只是偏祀之一,但待在这里的高道大德也不是随意能招惹的,大理寺的人恐怕也很难问出什么来。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紫色道袍的金冠清面道人从内殿走了出来。 “原来是灵机子啊,你进来吧。”元章真人对李绚招招手,李绚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好几位道门真人, “见过元章师伯,见过诸位真人!”李绚双手合拢子午诀掐在手中。 李绚虽然是一个宗室郡王,哪怕他托孝母之心,而半入道门,实则也不会被这些真正的道门高冠放在眼里,而他之所以能够被元章真人记住,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位好老师。 “来,这位韦玄藏的弟子,数日前在龙虎山祈雨成功的灵机子。”元章真人亲切的对在场的众多高冠介绍李绚,其他的不说,光点他在龙虎山祈雨成功这件事,就足够让在场的高冠容易接受的多。 龙虎山天师道也是道门祖庭之一,不过相比终南山楼观道就要差上许多。 楼观道尊尹喜为祖师,为道教的文始真人。 老子《道德经》五千言,是应他的邀请而撰著。 这就是历史上老子西度过函谷关留下《道德经》五千言,紫气东来三万里的故事。 楼观道的掌教文操真人正在皇宫之中,守护着太子的灵柩,眼前在这里的元章真人是他的亲师弟。 “那也是托天地之福,龙虎山的诸位真人功劳甚伟。”李绚非常谨慎,他可不敢贪功自居。 听到李绚怎么说,在场的诸位真人都满意的点点头。 李绚对道门是寄予厚望的,相比于那些不成器的李姓宗室,道门诸派才是他天然的盟友。 李唐尊太上老君为先祖,道教又是国教,天后武氏向来亲近佛门。 一旦武氏称帝,那么道门所遭受的打压将会异常的强烈,最终所积压的不满会强到极致。 李绚并不指望道门的人会帮他直接造反,他们能够帮他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打开城门,或帮他开出一条逃生之路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相反的,如果道门真的拥有造反的力量,那么真正担心的反而是李绚。 “来,这位王屋山的景行真人,这位是崆峒山的清正真人,这位是武当山的文乐真人……”元章真人开始一一为李绚介绍在场的道门高冠。 如今,就在门外,一名高僧莫名被火焰烧成灰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情况。 然而这一些道士们,却依旧谈笑风生,看似早已看淡一切。 水陆法会本就是佛道相争的场所,朝廷把他们安排在一起,用意昭然。 李绚非常客气的向在场的诸位高冠行礼,然后才略带苦笑的说道:“本来今日来此,是奉天后旨意,来慰问诸位师叔伯以及佛门诸位高僧,现在出了这事,外面的那些东西就不方便拿进来了,还请诸位师叔我见谅。” “无妨,无妨,灵机子,外面大理寺的侦察可有结果?”一名道士随口向李绚询问。 “似乎是中毒,火毒由内而外爆发,最后把整个人烧成灰烬,。”李绚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在场的众人脸色也同时不由的一变,火毒这种东西,向来是道门所有,一个和尚突然因火毒而死,麻烦不小。 “一名佛门高僧,哪里有那么容易中毒身亡,这中间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元章真人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李绚的身上,李绚会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该怎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谱。 “诸位师伯放心,弟子不会让脏水泼到道门的身上的。” 第二十四章 奉旨监察 “中毒,大理寺报来的结论竟然是一行法师中了丹毒。” “一个佛门高僧,竟然中了道门丹毒身亡,这个结论可真有意思。” “究竟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自己私底下开炉炼丹?” 乾阳大殿里,坐在珍珠幕帘之后的武则天冷冷一笑,一双利眼死死的盯着李绚:“南昌王,你来告诉本宫,一行大和尚真的是中毒而死的吗,真的是中丹毒而死的吗?” 李绚微微躬身,脸色并没有太难看,因为大理寺的报告本就是他和那些道门的师叔师伯商量过的。 他尽可能老实回奏:“天后,一行大师中毒身亡是无疑的,却并非一定中的就是丹毒,不少药草生物也同样有这种效果。 臣听闻,在西域,传说有一种圣甲虫,它们的唾液拥有恐怖到了极致的毒性,这种唾液哪怕是经过无限的稀释之后,也拥有相当强烈的杀伤性,只要稍微接触了一点皮肤,那么皮肤很快就会剧烈的燃烧起来。 然而圣甲虫的唾液只能从外而内杀人,如今一行大师却是从内而外自焚而亡,不然臣就可以直接确定了。” “看样子,韦玄藏没有白教了你几年。”武则天神色缓和了许多,身体微微靠后,然后才轻声道:“你的想法本宫明白,无非是要把焦点引到佛道争斗中。不管究竟是不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自己偷偷开炉炼丹,外界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弘儿的身上,如此说来,本宫还是要感谢你的。” “臣不敢。”李绚立刻拜倒在地,哪怕只是作为普通人,也不能让这事牵扯到太子病逝一事上。 查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是第一位的。 然而对于真正的高层来讲,控制案件的影响力才是第一位,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刻。 太子新丧,为他诵经祈福做水陆道场的一行大和尚,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而且还是莫名自焚而亡。 难道是上天在昭示太子的死因有疑? 这些时日,洛阳,甚至包括西京长安,都已经加强了宵禁,然而在有心人操纵下,流言还是传的沸沸扬扬。 不说是那些愚民愚妇了,就是朝中的一些官员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甚至宗室都被架了起来。 但对于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而言,这其实并没有多艰难。 只看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大开杀戒而已。 武曌这些日子虽依旧在不动声色的处置着政务,但她心里深处的痛楚又有多少人看得见。 还有天皇李治,之前接见李绚时,李治虽然表现的温和亲切,但藏在心底的痛苦也如同黑暗中的火焰一样明显。 太子李弘再怎么样,也是他们抚养二十三年的儿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下突然冒出的佛门高僧毒杀案,就能看出暗里着的那些人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一切必然会触动他们心底最深沉的杀机,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冲上来触霉头,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绚深深的伏倒在地,他毕竟是皇室之人,天生就有责任和义务为皇室遮掩,避免事态恶化, 而且谁都知道这肯定不是道门而为,但为皇室被黑锅,对道门也是有好处的。 “这件案子还需认真去查,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明日,韩王,霍王,庄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诸位王叔会同入神都,告诉戴兴,他的时间不多了。” “明日?”李绚心里一惊,宗室诸王入神都的时间比他预想要提前的多。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有人在这个时候闹出风雨来,恐怕就是想借诸王之力。 太明显了。 如今的李唐宗室,论及话语权,这几位宗室王爷的话语权是最重的,因为他们是当朝皇帝李治的亲叔叔。 虽然说宗室诸王手上的兵权不多,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的话语权更重。 其他如河间王一系,淮安靖王一系,虽然手中兵权不少,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所涉及的更多的是偏远的宗室子弟,在事关太子生死之秘的事情上,他们是发不上话的。 有人想要再度推动废后不假,但宗室诸王,有这个胆子吗? “诸位王叔怎么这样胡来?”李绚死死的皱着眉头,这些人不知道如今洛阳的风雨吗? 还是说在他们的内部,有人在一直推动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 是谁? “南昌王,你明天就不用去迎接他们,你督促大理寺少卿尽快堪破此案。记住本宫说的,是弄清楚真正的真相,不要自作聪明的糊弄,好了,你退下吧。”武则天挥挥手,李绚赶紧起身,满脸无奈的退出了乾阳殿。 “南昌王看起来颇为老成,而且少年之气不减。”明崇俨站在武后的身侧,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绚的背影。 “别打主意了,韦玄藏的徒弟不是那么好抢的。” 武则天一眼就看出了明崇俨的打算,然后才叹声说道:“这些年,他一个幼子被寡母抚养长大,要求非常严格,自然为人要老成一些,心思也要更重一些……既然愿意任事,又有任事之能,本宫就先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摇摇头,武则天继续开口说道:“一行法师的来历,如果被有心人看出的话,对他下手也是能说得通的。” 明崇俨在现在这个时候突然死死的闭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这个时候多说一个字,就等于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暗地里排查一下,之前的那些后备名单上的人物,现在的情况如何?本后可不希望等到需要用人的时候,找出来的全是一堆死人,” “臣立刻就去办。”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在如今这场谋杀案的背后,深藏着很多看不见的隐秘。 …… 行走在皇城之内,两侧是快速走动的各级官僚,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值守的禁卫无声的矗立。 头顶的词条在不时的闪动,但李绚的注意力全然没放在这上面。 李绚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看一下乾阳殿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无奈。 其实在如今这时候,对于整个皇室来讲,最需要的是稳定。 太子李弘刚刚过世不久,准确的讲才刚刚过了二七没几天。 对所有的皇室宗亲,包括天皇天后来讲,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把太子送葬。 朝堂内外,每天都在争吵的,也都是哪个程序该怎么办。 像这样的一国太子,提前在皇帝之前亡故,在整个大唐见过以来也是头一遭。 李绚现在就希望整个葬礼能够平平静静的过去,至于剩下的,可以暗地里去查。 但现在,武后的想法并非如此,她想要揭开这个盖子,好好的出口杀气。 有些人更是想要借太子葬礼的方方面面做文章,更是试图借宗室诸王之手掀废后之举。 李绚不得不承认,如今废后,的确是自上官仪事件以来,最好的时机了。 现在就看宗室诸王会怎么做了,怕就怕那些人也以为现在是好机会。 而且,如果大唐太子的病逝都出了问题,宗室诸王的怒火不发泄出来,那整个天下就再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他们被架了起来,进退两难。 “一个不慎,当年上官仪的惨案就会再度重演,无数的鲜血会从宗室的身上,无止境地流出来……” 第二十五章 旁观者清 承议郎府邸门口,李绚脸色严肃的坐在马车上。 他刚从大理寺回来,传了天后口谕之后,又在大理寺待了半天,但案情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李绚下意识掀开车帘,就看到一辆蓝蓬马车正在入府。 是舅母崔氏,昨夜传来了英王妃已经苏醒的消息,今天清晨,舅母崔氏就拿着一大堆的礼物上门探病去了。 李绚看了看已经落山的日头,皱了皱眉,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等马车停稳,李绚率先从车里跳下来,走到院落中央,看着正在下车的舅母崔氏,刚要开口,表妹赵环就已经直接扑了上来:“绚表哥,人家今天饿了一天了?” “环儿,别胡说,不是给你吃了几块米糕了吗?”舅母崔氏有些不耐烦的呵斥女儿,但眉头紧锁。 五月初五本来是端午节,但今年洛阳的端午节根本没过,百姓人家只能将做粽子的糯米改成米糕。 李绚抱着轻盈的表妹赵环,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了,舅母,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见英王妃,也没见到常乐公主,只是在英王府等一天,光喝了一天的茶汤了。”舅母崔氏明显很不高兴,她明明是去探病的,见不到英王妃倒也罢了,竟然就连常乐公主都没有见到,早憋了一肚子火。 “今天一大堆人在英王府等着探望英王妃,可英王府的奴才根本就不让我们去后院。” 舅母崔氏不停的絮絮叨叨,如果不是常乐公主,英王的身份尊贵,她恐怕早就骂出来了。 李绚脸上笑着安慰:“英王妃刚从宫里出来,能够苏醒已经算不错了,舅母,家里也不是没有从宫里出来的婢女,宫中什么情况从她们身上就能看出来,英王妃能捡条命就不错了,常乐公主心急如焚,怕也顾不了外面,还是等过完这些时日再去探望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舅母崔氏将表妹赵环从李绚的手里接过,然后才闲聊的问道:“天宫寺如何了,明日我想带环儿去上香,为太子祈愿!” “不必去天宫寺了,水陆大醮法会换在了城北的上清宫。”李绚摇摇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稍微说了一遍。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他今天不说,用不了多久,消息也会传遍整个洛阳。 “这……”听完李绚所说,崔氏也是一脸的惊讶! “舅母如果没有他事,最近一段时日最好还请在家中安坐!”李绚认真的拱手。 崔氏脸色微微一变,深深看了李绚一眼,然后郑重的点头:“好的,舅母知道了!大郎快去歇息吧!” “外甥告退。” 李绚走在院内厅廊之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不想赵家卷入风波太深了。 李绚刚刚进入倚晴院,就看到李墨快速的走了出来,低声禀报道:“王爷,余修撰来了。” “余泽?他不是在长安吗?怎么跑到洛阳来了?”李绚一脸诧异。 余泽是他府上的幕僚,更准确的想是他父亲彭王的幕僚。 当年彭王过世之后,很多人都形流云散去了其他地方,只有一些没去处的人留了下来,依旧在彭王府担任执事。 等将来李绚正式的开府建衙以后,这些人就会转到南昌王府,协助李绚处理南昌王府的事务。 虽说这一次太子在东都病逝,但长安那边肯定也忙得够呛。 太子李弘是突然过世的,陵寝什么的都还没有准备好,但太子毫无疑问要陪葬昭陵,太宗皇帝就埋葬在昭陵。 宗室诸王中,只有一些试图谋反的藩王,才会不被允许陪葬昭陵。 太子之所以在东都停灵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长安那边能有更充分的时间去准备。 “再有一个月,本王就会陪着太子灵柩返回长安,现在又没什么事,他来洛阳做什么了?” 李绚皱起眉头,快速朝屋里走去:“走,去书房。” 余泽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洛阳,长安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推开书房,李绚一眼就看到了余泽,一身邋遢的青衫,半躺在胡椅上,迷离着眼睛,书桌上放着白色的酒瓶和酒杯,里面是甘洌的酒水,余泽不知道喝了多少,看似快要醉死过去了。 一滴酒珠仿佛滴在了胸前的青色长裳上,奇怪的不仅没有污秽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你先出去吧。”李绚转过头对着李墨说了一句,李墨没有多问半句,立刻就退了出去。 “别摆出这样一副鬼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直接说。”李绚走到了书桌前,亲手倒下一杯茶,递了过去。 余泽这个时候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似乎看起来很疲惫。 “原来是小王爷回来了。”余泽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然后埋怨说道:“小王爷,我们真应该在洛阳弄间宅院了,你以后来洛阳的次数会越来越多的。” 李绚微微皱眉:“本王已经见过圣人和天后,如果不出意外,两三月之后,本王就会前往婺州任职,根本用不着在洛阳买宅子。” “不出意外?”余泽呵呵的笑了起来,看他的神色似乎对李绚那番话完全不以为然。 就见余泽大大的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才说道:“小王爷,你如果不把家安在洛阳,如何能让人放心。” 李绚猛的愣住了,缓缓的放下手,最后他沉沉的点头:“这一点的确是本王疏忽了,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旨意下来,原本还以为要等太子葬礼过后,现在看来,天后依旧在观察本王。” “王爷已经足够敏慧,下官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余泽重新躺了回去,伸手抓住了一旁的酒壶。 “不要喝了!”李绚伸手按住了酒壶,然后说道:“过几日,周叔就会带着王府卫队和侍从赶来洛阳,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余修撰这几日找好宅邸吧,就在这附近,想来这些时日离开洛阳的官员也有不少。” 太子病逝,大批官僚或引罪,或辞官,纷纷离开了洛阳。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太子一朝臣。 “没错,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都住在承议郎府邸,这样正好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对外也不会显得太聪明。”余泽满意的看着李绚,这些年他们这位少主的成长的越来越快了。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余泽最后打开下面的抽屉,直接将一个卷筒朝李绚递了过去。 李绚诧异的打开卷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细纸,细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连串的文字。 看完这些文字,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了:“什么,天后要将太子埋葬在洛阳?” 第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大唐开国至今,不管是高祖的献陵,还是太宗的昭陵,全部都在关中一带,甚至当今圣人为自己和天后武则天准备的乾陵,也在关中梁山。” 余泽站在一旁,幽幽的说道:“太子骤然病逝,自然没有属于他的陵寝。如今圣人还活着,自然不可能让儿子先一步埋进乾陵去,更何况乾陵到现在都没有完工,所以只能陪葬昭陵。长安有一大批人正为此事忙碌,但现在,谁能想到,天后竟然要把太子直接葬在洛阳城北的景山。” 李绚目光扫过眼前的地图,伸手直接指在了景山的位置上。 “景山处伊洛河和万安山之间,遍栽松柏,郁郁葱葱。 曹植有诗‘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 此地通洛阳、西安、登封,交通便利。” 稍微停顿,李绚肃然的说道:“或许这就是天后要将太子葬于洛阳的原因。” “这也意味着天后以后将长时间停驻在洛阳,自然也包括陛下。”余泽幽幽的说道。 “我们早就讨论过了,洛阳交通便利,漕运供给要比长安方便太多了。”李绚脸色难看的看着手上的字条,忍不住的摇头:“只是为什么偏偏在如今这个时候,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纸条上摘抄的是天后向长安行文的内容,里面备述轻徭薄役,让百姓休养生息的重要,将太子的遗体运送到关中,再修建一座皇陵,必将非常的劳民伤财,经天后与皇帝商量,决定就近,在景山为太子选陵。 “这消息现在是不是诸王已经都知道了。”李绚脸色难看的看向余泽。 “我们彭王府在尚书台没什么关系,可就连我们都已经得到了这份行文,你觉得诸王得不到的可能有多大?”余泽斜着眼,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轻蔑。 彭王府已经没落,可其他王府并非如此。 多年来,宗氏诸王不知道为朝廷推荐了多少贤才,如今都在各个要害部门任职,消息传递自然要便利的多。 李绚皱着眉头,站着那里一言不发。 “小王爷还在担心宗室诸王吗?”余泽冷冷的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宗室诸王与我南昌王府向来陌生,何必管他们的死活。” 当年彭王李元则过世之后,彭王府只剩下孤儿寡母,宗室诸王虽然没有明言,但明里暗里却对彭王府诸多排斥。 否则的话,当年还是幼童的李绚就不会被直接封为南昌郡王,而应该是等他长大之后再嗣彭王。 当初正是天皇李治看不过去,才直接封了李绚为南昌郡王。 能让李治都看不过去,可见宗室诸王当初做的有多过分。 “我不是在担心宗室诸王,我是在担心陛下,同时也担心我们自己。”李绚轻飘飘的看了余泽一眼。 余泽立刻为之一顿,但紧跟着就说道:“王爷,你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做的太露骨了,最好,在宗室诸王在洛阳的这段时间,根本就别去见他们,别忘了天后还在上面看着呢!” “难道就任由他们去送死吗?”李绚有些话是不好对余泽说的。 就如同他现在做很多事,用的都是振兴王府的理由,对于天后武曌未来会称帝这件事,他根本没法跟任何人讲。 而且就算是说了,也没人会信。 “王爷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一群人,圣人和天后统御朝纲已经二十多年,真正看不清时局的人早死了。”余泽冷冷的摇头,在他看来,李绚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不只如此的。”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如今的局面是后面有人在把他们往火上架,前面也有人在拉着他们往刀口上送。” “是天后?”余泽猛的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李绚的担心:“如此,反倒麻烦了。” “正是因为有宗室诸王在,所以南昌王府的言行才会更加显眼,才会更加的为天后所重,没了宗室诸王,或者说宗室诸王全都被打服,我们的价值也会大大下降,所以既要他们跳起来,又不能让他们跳的太高。” 李绚幽幽的声音穿入了余泽的耳朵,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府的价值就在于站在了宗室的对立面上,没有了宗室,他们也就没价值了。 余泽皱着眉头说道:“明日上午诸王就会进京了,搞不好洛阳立刻就会迎来一场庞大的风潮,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上稍微站错队,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天后又在一直盯着,王爷,我们不能动,起码不能明着动。” “不,你错了,我们还是要动的,起码要劝一劝,如果什么都不做,反而才会令人觉得不正常。”李绚侧过身望向皇宫的方向,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哪怕是为了太子。” “不错!”余泽猛的一拍手掌,不停点头:“就是为了太子,为了陛下!” 为了振兴南昌王府,他们可以倾向于天后,但基本的底线还是要遵守的,毕竟皇帝还在。 “今日,洛阳天宫寺出了一桩命案。”李绚将发生在天宫寺的一行法师被杀案,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天后命我和大理寺少卿戴兴一起查察命案,明天也不用去迎接诸位王叔王兄,天后的警告已经到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来机遇到的时候,上去劝说一两句就足够了,不过就本王想来,想要凭一两句就说服那些人,很难。” 李绚并不想看到李氏宗王那群人死的太快,不希望看到他们倒的太快,但该怎么救他们,他一时还没有好办法。 李绚虽然还算有才智,但毕竟阅历不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破案,只有破案才是最好的办法。一行法师的焚杀案,还有洛阳县尉灭门案,这两件案子最好能在短时间全部侦破,釜底抽薪才是最好的办法。 太子被鸩杀本就是无稽之谈,英王妃之事又是家事,一行法师焚杀案,还有洛阳县尉灭门案……” “一行法师被害案还能查,洛阳县尉灭门案我看还是算了,秘卫,内卫,百骑司,千牛卫,大理寺都在盯着这件案子,我们稍微动手就会太扎眼,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天阴教的人究竟在哪里,除非……除非他们自己撞上来。”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余泽的头顶。 【余泽,河南道固始人,永徽六年进士,显庆三年被罢官】 李绚知道余泽的来历,据说他当年是得罪了朝中的权贵,才被罢官免职,最后到彭王府做了幕僚。 想要解开洛阳县尉灭门案,就只能靠这词条之力了! “王爷无需太过担忧,王爷展现的能力越强,宫中就会越重视。”余泽的看法和李绚有些不同。 这不奇怪,因为包括余泽在内,当时的几乎所有人,都只认为天后武氏最多不过是掌控朝政,霍乱朝纲而已,没有人想到她会在未来直接称帝登基——或许她现在自己也没有想到能走到那一步,但谁知道呢! “你说的对,本王还年幼。” 李绚缓缓的点头,他也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 余泽提点的没错,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必须做。 “对了,天后让本王写一份关于地方豪强侵吞土地的奏章,本王这些年也见到不少豪族欺凌良家之事,能阻止的也都阻止了,阻止不了的也都收集文案,如今就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写成奏章,呈递上去吧。”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余泽面色严肃的一拱手,然后拿出了书纸,准备写起了奏章。 灯火之下,李绚的目光闪烁不定:太子归葬洛阳,天后又要如何说服天下人呢? 第二十七章 四大皆空 清晨入古寺,山色空人心。 天宫寺,站在佛殿广场之上,透过金碧辉煌的大殿,远远的能眺望到洛河北岸巍峨的皇宫。 李绚一身素衣,背着手站在一间偏殿门口。 里面就是一行法师的住所,门口站着两名来自大理寺的衙役。 在昨日,大理寺少卿戴兴已经带着人手对这里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搜查,但一无所获。 李绚今天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是否能从这里找出新的突破口。 他有种感觉,从尸体方面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凶手既然敢动手,自然就有办法让别人追查不到他的身上。 想要找出案情的线索,这能够从一行法师身上着手,因为被害者是凶手掌控最少的。 李绚迈步走进了偏房当中,就准备开始搜索,就在这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绚回头,赫然就看到了本该在大理寺检查尸体的大理寺少卿戴兴,带着一大批黑衣捕快出现在了门外。 “戴少卿,可是尸体解剖有什么收获吗?”李绚有些诧异。 “暂时没有!”戴兴面色凝重的摇摇头,看向李绚:“王爷可是有什么头绪了吗?” “哪里有什么头绪,不过就是想来这里再看一看,总觉得我们有什么漏掉的地方。”李绚昨日也简单的查看了一遍,但大理寺的人都没什么收获,就更勿论是他了。 戴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伸手:“请吧,王爷,我们一起再检索一遍。” 李绚眉头微皱,戴兴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盯着他吗? “不用如此客气,戴少卿,这件案子以大理寺为主,本王只是随便来看一看,戴少卿先请。”李绚同时伸手,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戴兴, “好说,好说。”戴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点头,转过身朝着偏殿深处走去。 大理寺的官吏都是搜拣的老手,一些隐秘的看不见的东西,他们都能搜查出来。 然而昨天搜检了一天,但找到的东西基本也和一行法师没什么关系,都是之前居住在这里的僧侣留的。 一行法师只留下了几卷经文,少许几封书信,还有一些替换的衣服,身上携带的东西极少。 “佛家四大皆空,诚我不欺呀。”戴兴站在房屋之内,不由得感慨一声。 “大殿里的佛像金身也是这么想的,”李绚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戴兴脸上的神色瞬间为之一滞。 如今大唐道教是国教,宗玄署规制:佛教位于道教之下。 当年玄奘法师还在的时候,就屡次三番的向朝廷建议,希望能让道佛平起平坐。 那位可是人间活佛,西天取经归来的真正大圣,然而即便是他的请求,皇帝依旧视之不见。 就算是玄奘法师的最后遗书,高宗天皇李治也依旧没有理会。 大唐王室很多人都和道教保持着密切的关联,就如李绚,他本就是青羊宫的传度弟子,只不过并不出家而已。 不过在整个朝堂之中,也有不少人对佛教心存好感,甚至时常去接受佛家高僧的指点。 如果说平常私底下说上几句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明明在调查命案,你却也扯起了闲篇,甚至有意朝道佛矛盾的方向去引,李绚不惯这臭毛病了。 戴兴有些讪讪的笑笑,然后转过身,立刻收敛笑容,对着手下的差役大声喊道:“加紧搜查,快点。” 李绚就在一旁站着,实际上他看的很清楚,别说是昨天已经搜过一遍了,就是没搜,这间房间里其实真没什么可查的东西。 一行法师个人的衣物不多,杂物也不多,留得最多的也就是一些抄写的佛经。 李绚走到了书桌前,大理寺的书吏正在再度审查佛经的内容。 昨天的时候,他们拿走了少有的几分来往信件,并没有动这一些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佛经。 “咦!”李绚的心底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站在书桌前,看着不停被整理起来和佛经,李绚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不大对劲啊。 书桌上的佛经明显比该有的要少得多,而且上面根本没有记载多少的个人心得。 李绚以己度人,就比如说他,平常在外的时候,身上总会携带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这是一本需要经常翻阅的道门经典,里面还有不少李绚亲自书写的个人体悟。 相对的,对于一行法师来讲,作为一名佛家教徒,他也应该有这样一本时常翻阅,并且记载个人心得的佛门经典。 甚至应该不止一本。 这在其他法师那里应该很常见,可偏偏为什么这里没有,本应该在的呀。 李绚敏感的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大理寺从这里拿走过什么佛经吗?”李绚抬起头问了一句。 “没有,只有一些无意义的来往信件。”戴兴从后面走了过来,有些诧异的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还说不上来。”李绚摇摇头,思索着说道,:“昨天检验法师尸体的时候,本王似乎没有从旁边看到什么焚毁的个人心得笔记,随身的经典,这里似乎也不见什么用惯了的毛笔,石墨,就好像……” “就好像这里并不是一行法师真正的居住地,只不过是临时的住所。”戴兴眉头一挑,直接替李绚说了出来。 李绚默默的点点头,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床榻,仅仅看了一眼,李绚就确定一行法师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很短。 “一行法师来自长安,太子病逝第三天就已经来到了洛阳,如果本王记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李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凶手杀他,似乎不仅仅是想要掀起朝廷的纷争,还有别的目的。” “这就得去问宗玄署的人了,是他们把人安置在这里的,每日招待也是他们负责的。” “宗玄署别的做不到,数人头应该还是会的,看样子我们得去找找那位于署令了。”李绚想起之前他们商量过提交上去的公文,当初他们商量的,要么用道门毒杀佛门高僧的借口,要么就用佛门高僧自己炼丹而中丹毒的理由。 现在看起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瞎猜的,而是很有可能的事实。 “本王对道门还算熟悉,宗玄署掌京都诸寺观名数与道士,僧、尼等帐籍、斋醮之事;帐籍倒也罢了,但斋醮,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大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李绚微微眯起了眼睛,或许那才是导致新一法师被杀的真正原因。 李绚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说把这些东西全部调查出来,或许这位法师死亡的真相就能弄清楚。 “砰砰砰!”一阵脚步是快步的从外面传来,一名大理寺的黑衣捕快转眼就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喊道:“戴郎,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李绚和戴兴同时转头,惊讶的同时,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喜,案子有新线索了。 “宗玄署的事情先放一放,王爷。别急着上门去找,不然很可能会被人杀人灭口的,我们先查这边的死人案!” 戴兴转过头看向李绚,唯恐李绚不明白他还解释了两句,李绚直接点头,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敏感。 第二十八章 南州药商 洛阳西市,东临厚载门街,南接外郭城南墙,北与广利街相邻。 原本人潮汹涌的西市,现在这时候已被大理寺直接接管了。 即便这里关乎无数商贩的生计,但大理寺的人依旧强行将一切接管。 蛮横的不讲道理。 不管是这里的商贩,还是来买卖的平民百姓,全部被驱赶进了房屋之中,整个街面被彻底禁绝。 西市西北,一家名曰苏家药铺的门口,一具身份来历不明的尸体侧倒在石阶上。 近距离一看,整具尸体浑身身上已经被火焰彻底烧成了焦炭。 李绚从快马上跳下来,目光迅速的一扫,立刻就判定这名死者的死状和天宫寺一行法师的死状几乎一致。 全部都是被火焰自内而外,彻底烧成了焦炭,从身体部位不同的燃烧程度就能判定这一点。 大理寺的捕快和仵作已经开始了简单的勘验。 …… “洛阳三市,南市,西市,北市。”戴兴站在李绚一旁,目光扫向四周:“从长安过来的胡客,第一站都会选择在西市,一些普通的货物,在这里就会散发出去,然后真正珍贵的货物会转移到南市和北市。 南市大多数是来自于南方的客商,南人大多富贵,能更多的卖上价钱。 北市则靠近皇城,出入大多尊贵,同样是卖货的理想之所,而且有些东西,只有他们才能出的起价钱。” “所以这名死者,他究竟是来自哪里,长安,南方,还是说就是本地?”李绚指着焦尸一旁的药篓,药篓还有不少药草,低声说道:“他是从附近山上下来的吗?” 洛阳处于群山之间,北有邙山,东有嵩山,西有崤山,南有伏牛山、熊耳山、外方山等山脉,北面还有黄河天险,黄河以北又是王屋山、太行山等。 一名采药客,从附近山上采下药来,直赴西市,没想到竟被人谋杀。 …… “根据药店伙计交代,死者名叫周浦,来自于南州,是一名卖药的客商,他于今日辰时出城进入洛阳,来药铺是来卖药的。” 大理寺的捕快站在一旁,快速的说了一句, “南州,为什么会有来自南州的药商来到洛阳卖药,而且还是单人药商?”李绚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 南州,原为南川县,属巴州。 武德二年,置地南州,治南川郡。 境内多山川,以特产橘子而著名。 巴州在益州之侧,从益州因长江顺流之下,也要通过南州。 一名从南州来的药商,长途跋涉千里,刚刚来到洛阳,就被人直接杀害,这究竟是为什么? “去问一下,死者在这里卖的是什么药?”戴兴朝着之前的那名捕快点点头,那名捕快立刻进了药铺。 一名普通的药商,怎么会遭遇别人用强力的毒药直接毒杀? 目的只有可能是为了他所携带的药物,一种从南州引来的药物。 “背篓草药年份不短,长途跋涉运来洛阳,的确也能卖得上好价格。然而这些东西即便是不在南州,在其他地方也能够寻得,尤其是附近多山的洛阳。运到这里还需要花费大功夫进行妥善保管,就更需要成本了。” 李绚微微的眯起眼睛:“真要有这份时间,为什么不把东西卖在成都?” “除非有人已经对某样药材出了大价钱,其他的都不过是捎带的。”戴兴紧接李绚就分析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站到了尸体的一侧,一边比划一边说道:“看尸体的朝向,应该是向外,这是刚从药铺里出来,就被人害死,这是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问题是这样的一个南州药商,怎么会和一行法师的死状如此相似的?”戴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或许这名来自南州的药材商人,本就和一行法师是相识的?”李绚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这名南州药商之死,让整个案情露出了一丝痕迹,但“药商”这个词隐隐的让李绚察觉到这似乎指向了某个特定的病人。 至于这个特定的病人是谁,就不能随便说了。 或许一行法师被杀,本就是为了杀他,谣言攀扯到太子不过是一层掩饰。 “王爷的意思说,一行法师也是医道行家?”戴兴的嘴角不由得抽动起来。 如今的整个大唐,医学氛围极为的浓厚。 从太宗皇帝李世民,到如今的天皇高宗李治,都患有严重的风疾,各路医家常来洛阳诊病,就连医圣孙思邈都时有现身。 道家名医更是多不胜数,李绚的老师韦玄藏,还有龙虎山的老天师莫不如此。 道家如此,佛家同样也差不了。 “戴少卿可还记得,我们都觉得,天宫寺并非一行法师的常居之地,如果他居住地别有他处,那一切都能说的通了!”李绚说话的声音很轻,一旁只有戴兴能够勉强听清。 “他处,他处……嘶?”戴兴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是微微一变。 “宗玄署的人肯定知情。”戴兴一脸的咬牙切齿,他这边都急着火上房,可宗玄署还藏着重要的线索不说。 戴兴立刻把手下的捕快招呼过来:“你们立刻去……不,对药铺的人盘问要更详细一些,问一问,究竟什么人会常来这里买药……算了,我自己去吧!” 戴兴猛地意识到这些信息非常的敏感,现在根本不是去找宗玄署的时机,起码得等这些案子了结。 他看了李绚一眼,李绚微微点点头,戴兴亲自步入了药铺当中 李绚双手背在身后,跟在戴兴的身后,缓缓的走进了药铺当中。 这是一间很典型的寻常大药铺,一楼卖药,二楼诊病。 平常的时候,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绝对不在少数。 也只有这种大型药铺,才会花大价钱收来自南州的药物。 如今的大唐虽然富有天下,但是深山老林之中也鲜有人去。 在这些地方,很是有一些年份在数百年以上的珍贵药材,所以很是有一些采药人专门靠采药为生。 只不过这个行当危险性很大,越是深入到深山老林,最后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就越少。 但越是能够从深山老林中走出来的,真正的收获就越大,眼前的这一位老药客也是如此。 李绚几乎可以断定,导致他这一次死亡的,恐怕就是他从深山老林里拿出来的东西。 “诸位官人,掌柜的早晨就出门诊病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药铺的小二一脸的无奈。 门口出了死人案不说,又偏偏赶上老板不在,大理寺的人还硬按着药铺的客人不让走,一个个挨着询问。 就好像这凶手就在他们当中一样。 “掌柜不在?”戴兴皱着眉头看向手下的捕头:“徐图,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什么不汇报?” “郎君,这不是没来得及吗?”徐图脸上满是苦笑,他微微侧过身,整个药铺之内,大理寺的无数捕快正在忙碌着搜查药铺的所有一切,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全面汇报。 “你……”戴兴刚准备责备,就在这个时候,李绚伸手按住了他,眼神望向门外:“你看那不是回来了吗?” 此刻就在药铺回头,一辆灰蓬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帘打开,一名身材魁梧,秃顶,长须,凸肚的中年汉子被一名穿着紫色襦裙的二八俏丽少女搀扶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苏连翘,可撩】 “二位上官,苏三两这厢有礼了。” 身穿一身黑色白格素纹长袍的药铺掌柜苏三两站的远远的,并没有因为李绚和戴兴明显得官员身份而有所亲近。 “在下刚刚诊治了一名疑似肺痨的病患,为免传染给二位上官,还请二位恕苏某不敬之罪!”苏三两深深的躬身,然而刚刚听到肺痨两个字,四周大理寺的捕快立刻离的远远的,就连店铺的伙计一时也脸色微变。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肺痨可不是什么好词,因为太子李弘就疑似肺痨而亡。 在民间,因为这种病而死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传闻苏三两只凭三两药材,便可治天下一切病症,怎样,这次的病患医好了吗?”戴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苏三两,似乎对他并不陌生。 “不敢,小民怎敢如此夸言,一切不过是愚民愚妇胡乱传言罢了!”苏三两一副惶恐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很平静,明显对于戴兴这番捧杀的话并不在意。 李绚一下子来来兴趣,“凭三两药材,便可治天下一切病症”,这当然是夸言,可既然有这样的夸言,足够说明苏三两医术不俗了。 “好了,本官不和你绕圈子。”戴兴看了四周一眼,整个大街已经被彻底的净空,四周或许还有窥伺的目光,但戴兴也不在意:“本官问你,你可认识一行法师?” “一行法师?”苏三两一脸茫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女郎,身材高挑的女郎同样一脸茫然的摇头:“不知道,洛阳城似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法师?” “一行法师是来自长安的。”李绚稍微上前一步,面色温和的问道:“那么这名南州药商呢,你们应该认识吧,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来你们这里卖药的?” “南州药商?”苏三两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只手托着下巴有些艰难的在思索。 “阿耶,三个月前,有三株上了年份的千金草,应该是蜀地口音,”俏丽少女抬起头看向李绚,平静的说道:“至于是否是南州人士,就不知道了!” 俏丽少女,二八年纪,一身紫色碎花纹襦裙,身材高挑,比魁梧的苏三两还要高上半头,细长的瓜子脸,眉眼冷清,脸上不着丝毫粉黛,细发散落在颈间,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檀色木珠,手里拿着三包药材。 看上去不像是医生,反而像是病人。 “小女说的应该就是了,在下年纪渐大,记忆颇为不好,还请上官佑谅。”苏三两苦笑着拱拱手。 一旁的少女微微欠了欠身,脸色依旧清冷,似乎永远是那个表情似的。 再加上不着粉黛,看上去没有那么艳丽,甚至稍微有些素白,不太讨人喜欢。 “是这样的吗?”戴兴皱着眉头看着苏三两和他的女儿,似乎对他们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李绚眉头一挑,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相比于陌生的苏氏父女,李绚更加相信戴兴的判断。 戴家朝中名门,两代宰相,刑名一道的大行家,看的自然比李绚要准。 “不管识不识的,这样一个人来到洛阳,长途跋涉从南州来到洛阳,就算是今天辰时才入洛阳,也不至于说今天把东西卖掉就直接离开吧,会不会他已经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住处?”李绚转头看向了戴兴。 戴兴眼睛一亮,立刻转头对手下人吩咐:“让洛阳令,西市属派人立刻全程查访,半个时辰内,我要得到结果。” 大理寺的数名捕快立刻狂奔而出,戴兴的语气很急促,如今他肩头的压力很重。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同他们刚才所想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宫中就会派人来催问。 “多谢王爷了,客栈的事,是下官忽略了,这个药商今晨入城,距离这里也没过多远,所以自然的以为他入城之后就直奔药铺而来,可是仔细想来,这里面的时间还有一定的富裕。”戴兴感激的拱拱手。 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这名南州药商的住所,那么一定能够找到更近一步的线索。 “上官,小民记起来了,这位老翁似乎提及,他卖完药物之后,就会去赶赴约会。”药铺的伙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很肯定的说道:“没错,就是他,我记得他说话时一股甘草味!” “你怎么不早说!”一旁的捕快徐图差一点直接冲上来,去抓伙计的衣领,但这个时候,伙计却机灵的躲到了苏三两的身后,魁梧的个子立刻就挡住了捕头徐图。 捕快徐图一看面前成了苏三两,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冷哼一声,直接退了下来。 李绚看着这一切很诧异,这个苏三两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大理寺的捕头都有所畏惧。 戴兴明显也认识他,说话之间隐隐存着忌惮。 不过这时也顾不了这么说,戴兴脸色一肃,立刻吩咐:“立刻派人,让他们到城内各处去寻……” “等一下。”李绚突然出声打断了戴兴,摇着头说道:“派人在城内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即可,不要去寻访。” “嗯?”戴兴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那很快,他就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最后无比凝重的点点头,对徐图命令道:“就按南昌王说的去做,要快。” 现在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再出第三具尸体了。 …… “南昌王!”苏三两轻轻的念叨着李绚的王号,但能看的出来,他对李绚很陌生。 “这位苏先生,还请麻烦过来看看,这里面的药材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还有他卖给贵药铺的药草也请一并拿出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些药草就都归贵药铺了!”李绚的神色很和煦,让人下意识的放松下来。 “王爷客气了!”苏三两向前走来,李绚和戴兴则是退到了一旁。 苏三两刚说了,他刚替一名肺痨病人看不过病,李绚还是退让一点的好,免得被传染上。 毕竟肺病这东西,完全是防不胜防的。 “大人,有消息了!”徐图突然间快步的从外面冲来,低声在戴兴的耳边说了几句。 戴兴听完之后脸色骤变,他脸色严肃的看向李绚:“王爷,我们该走了!” “好!”李绚虽然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线索,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很重要。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和戴兴奔出药铺,现在也顾不得其他的线索,救人最重要。 一翻身,李绚直接上了棕色大马,下一刻,他和戴兴已经如箭一样的飞出。 下意识的,李绚的目光掠过药铺门口,就看到苏三两和他女儿依旧站在那里。 【苏连翘,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但颇具同情之心】 【可撩】 马上的李绚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好在马匹飞快,没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第三十章 雍王献药 “咯吱咯吱……”一辆马车在街道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前行。 马车内,一名穿着青色宝相纹长衫的儒雅男子,一边摸着颌下的短须,一边阅读着手里的医书。 侧面一看,竟是一本《素问》。 隐约能够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各种注释。 十数年前,雍王府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曾奉敕撰注,编《黄帝内经太素》三十卷,为天下所重。 马车上的这名青衫男子,正是雍王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之徒,现任雍王府掌文字的庄若云。 此刻,庄若云正在前往约定好的酒楼。 时间未几,已经快到约定好的地点,突然间,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马车上正专心看书的庄若云,身体猛地向前,差点直接趴倒下来。 好在车上只有他一人,也无人看到他的狼狈之态。 “庄成,你是怎么驾车的?”庄若云的脸色很不好看,直接掀开车帘,下一刻,他整个人就怔住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大街上就看到一群人朝着街边的公告板围了过去,直接堵住了前路。 两名大理寺的捕快正在上面张贴告示,并且大声的宣读:“今有南州药商周浦,在苏家药铺遇害身亡,凡有线索者,可直往大理寺禀告,一旦查实为真,另有悬赏10缗……今有南州药商周浦,在苏家药铺遇害身亡,凡有……” 马车上的庄若云,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周浦是谁。 那正是和他今天约好在酒楼相见的南州药商,有一味非常紧要的药材,通过他的手从南州带到了洛阳。 那个药材十分重要,尤其是眼下…… “快,立刻去苏家药……等等,不,不,掉头,回雍王府。” 庄若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让人调转马车,不再前往苏家药铺,同样也不在前往大理寺,而是转回雍王府。 雍王者,李贤也。 如今的大唐,不管发生多少的事情,头等紧要的大事,依旧是治愈皇帝的风疾。 李贤向来孝顺,他府内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更是医道大家,在风疾一道上研究很深。 大唐自先皇太宗皇帝开始,风疾就是缠绕在皇家血脉头上的诅咒,包括高祖皇帝,故太子李弘,都有此症。 从十数年前开始,李治的风疾就日趋严重。 虽然经过无数医学大家的精心诊治,但他的病情总不停的反复,甚至有日趋恶劣的迹象,这让人们不得不寻找更新的治疗方法。 不知道多少专治此病的医生在皇帝身边转来转去,但始终无法彻底的根治,总是让其反复严重。 庄若云这一次其实是在替老师杨上善,购置一味来自南州的特殊药材。 因为药材的特殊性,所以必须由专人采用特殊的方法才能运到洛阳。 这一次,庄若云特意委托了药商周浦,一路将其从南州运到洛阳,可是现在。他还没见人,药商周浦就已经死了,这太蹊跷了。 要知道,庄若云也是才接到的消息,周浦更是辰时才入的洛阳,根本不可能和其他人有什么私人纠纷。 短短数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被人杀人灭口的地步,所以他的死只能是一个原因。 那就是跟药有关,跟雍王府有关,跟跟皇帝有关。 庄若云如果继续按照之前的约定前往约好的酒楼,那么搞不好,他自己都在被杀的目标行列之内。 刚才大理寺的公告,是在刻意提醒他不要前往约定的酒楼,而是去大理寺,这已经明显的在对他进行警告。 不止如此,大理寺的警告中还隐晦的提到,现在即便是前往大理寺,也未必安全。 异常果断的,庄若云重新返回了雍王府,他很快就将相关事情通报给了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如今这时候,雍王李贤正在皇宫守灵,雍王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也同样在皇宫之中。 如今在整个王府做主的,正是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两人一番商谈后,立刻就将大理寺少卿戴兴请了过来,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与戴兴一起来的,还有李绚。 “见过王爷。”庄若云和皇甫公义看到李绚的出现无比诧异,双手合拢微躬行礼。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当朝敏感之刻,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还有一大批皇室宗亲现在都在皇城之内。 尤其是前面的三位,作为亲兄弟,更是片刻也离开不得。 “本王奉天后旨意,督查一行法师被害一案,今日碰到一位和一行法师同样死状的南州药商,最后详查之下,察觉其与人有约,我等怀疑相约之人也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故而稍作提醒,只是没想到竟是雍王府的人。” 李绚稍微解释了一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太子的王叔。 尤其是今日,诸王同时抵京,李绚并没有前往迎接,而是跟戴兴一起查案,可见天后对此事的重视。 “二位郎君,不知雍王府向南州药商究竟购买何等药材,又是做何病用,为何会被人盯上?”戴兴死死的盯着庄若云和皇甫公义,哪怕后者比他的官位还要高。 戴兴的眼神当中,深藏着一股忧虑,他是真的很不想听到自己所预想当中的那个答案。 庄若云和皇甫公义相互对视一眼,满脸苦笑。 “还能是何事,当然是为了陛下的风疾,据我等考察,南州有一位特产的药材,或许能有效的帮助陛下减轻痛苦,故而我等才托人从南州运来,只是没想到竟遇到了这等事。”皇甫公义满脸苦笑,无奈的摊了摊手。 皇甫公义作为雍王府长史,是非常热门的下一任宰相人选。 他的前任刘祥道便是从王府长史的位置上,一跃而上刑部尚书,同时加知平章事,直接跃身宰相。 那还是以前,到了如今,雍王李贤很有可能会直接被封为太子,他这个雍王府长史立刻就会成为太子长史。 但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一茬事,情形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此事说的简单一点,是有人破坏雍王府的找药行动,如果说重一点,是有人不想而让皇帝陛下的病情好转,甚至希望他的病情恶化下去,这,就和刺王杀驾阴谋造反没有区别了。” 李绚满脸肃然看着在场的众人,神色之间充满了冷意。 在天后武瞾虎视眈眈之下,皇帝的命就等于是李绚的命,谁想要要皇帝的命,就等于是在要李绚的命。 李绚虽然之前献上了一瓶地龙清静丹,但那瓶药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还很不好说。 这瓶药用完,自然要及时的有新药续上。 可是现在却偏偏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搞幺蛾子,那就别怪李绚下狠手了。 “王爷所言甚是!”皇甫公义和庄若云同时站了起来,相互对视一眼,眼神凝重。 这些年,企图通过帮皇帝治病想要往上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你这边得逞了,那边很可能就要遭遇挫折,所以暗中破坏一二也是正常的。 只是多年来,皇帝的病情一直都在反复,从来没被真正治好过,所以就算警惕他人,也不至于杀人,而且还是连杀两人。 最关键的此事还是和无生道扯上了关系。 李绚怎么都没想到,他之前遇到了苏氏父女俩,竟然都是魔教无生道的人。 现在想要堪破眼前这几桩案子,看样子就得从他们身上着手。 只不过未必要通过大理寺。,, 第三十一章 反其道而行之 “不知道庄郎君和一行法师,是否相熟?”李绚在一旁突然询问起了关于一行法师的事情。 庄若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皇甫公义。 年近六旬,身着紫色碎花长袍的皇甫公义眉头立刻一皱。 宽阔的中堂内,一位是大理寺少卿,一位是宗室郡王,全都神情凝重。 大理寺少卿戴兴更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庄若云。 案子到了如今,已经和大逆扯上了关联,丝毫轻忽不得。 转过身,皇甫公义对着庄若云点点头。 庄若云轻呼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也算不上是太相熟,不过我等也的确在一起商讨过为陛下治病之事,如今的这味药材,是一整套治疗方案当中的关键,没了这份药材,整个治疗方案,就只能为之放弃。” 说到这里,庄若云的脸色冷的可怕。 不管幕后的究竟是谁,想做的都是要破坏他们对皇帝陛下的治疗。 如果仅仅只是对南州药商周浦下手,那么这一切就只是控制在一定的斗争范围,但是对一行法师下手,一切就已经脱离了掌控的范围, 甚至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朝着针对他们皇帝陛下的病情而去的。 “砰砰!”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才沉声说道:“案情进行到此,已逐渐明朗,诸位都是本王的长辈,还请见谅,本王这一次稍微放肆做主。” “不敢!”在场的不管是作为王府长史的皇甫公义,还是作为大理寺少卿的戴兴,这个时候都没有提出异议。 李绚本就是奉了天后的旨意,来监察这案子的,这也给了他当案子超出原本局限的时候,能够及时处置的权利。 再加上此事涉及到了皇帝的性命,作为宗室成员之一,李绚更是责无旁贷。 “首先要清查这几日出入天宫寺的所有一应人等,清查今日南州药商周浦入神都以来所碰到的每个人。 两相对比,任何有关联的,立刻予以抓捕。 其次,烦请皇甫长史写一份奏章,本王和戴少卿附签之后,立刻送入宫中,此事耽搁不得。 最后,庄博士,以及这套治疗方案所牵涉的每个人,全都要立刻保护起来。”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庄若云的身上。 如今已死了两个人,都与这套的治疗方案有关。 同样知晓这套治疗方案,同样知晓那些药物来源的庄若云,恐怕立刻会成为对方袭击的目标, 庄若云微微一愣,看着面前三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一份的治疗方案,不管是从药物,还是从别的什么方面,对皇帝的病情,可能都会非常有效。 也只有如此,暗地里见不得皇帝陛下身体康健的野心人,才会处心积虑的要杀掉每一个与这套方案有关的人。 但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情联系到天后的身上。 因为这十多年来,正是天后一直不停的在主持搜寻天下良医良药,试图缓解皇帝的风疾之症。 因为只有皇帝还好好的在位,天后才能够拥有更庞大的权势。 否则的话,一旦皇帝陛下出了任何事情,天后所拥有的权势就会顷刻间完全崩塌。 如今的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人想到,他们的这位天后陛下已经生出了要取皇帝而代之的想法。 只是如今还远不到时候,一旦皇帝驾崩,那么不管是雍王即位,还是其他人,对天后的权利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而且如果天后真的要对皇帝动手的话,那么她有太多的方式可以在宫中悄然动手,压根就用不着在宫外杀人。 “本官立刻调动大理寺和洛阳府麾下所有的衙差,役人,不良人,一个时辰之后,会将一份粗略的名单附上,还请皇甫长史一并送入宫中。”大理寺少卿戴兴现在这时候神色颇为亢奋,今天一天,案情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碰上这种事情,动作的哪怕稍微慢一点,就很有可能会遭受到凭空的猜疑。 皇甫公义微微点头,他就算是酝酿文章,也需要一点时间。 李绚这个时候长舒一口气,笑着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暂时就没本王什么事了。” 说着,李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四下探望:“这间雍王府,本王还是头一次来,昨日见到雍王的时候,相比早些年,他可要长大很多了,也成熟的多了。” 李绚说这番话口气不小,但是在场的众人,也只能无奈陪笑。 因为就宗族辈分来讲,李绚是高祖十二子,太宗兄弟彭王嗣子,与当今高宗天皇李治是堂兄弟。 雍王虽然即将被封为太子,但不管是在封为太子之前,还是封为太子后,遇到李绚还是要称一声王叔的。 不过李绚也不可能会得意起来,毕竟他只不过是个从二品郡王,而作为皇帝和天后次子的李贤,是一品亲王。 现在李贤更是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太子人选,相比于一个闲散宗室,双方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李绚刚才的借口,不过是在卖李贤一个好罢了。 毕竟这件事谁看都知道是雍王府在主持。 然而李绚平静的笑容之下,藏着一股冷漠。 如果不是因为李贤即将成为太子,他根本不会凑上来。 谁都知道李贤这个太子当不了几年,而且因为和天后武瞾之间的关系不睦,最后甚至连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一位太子,哪里值得李绚如此亲近。 可如果一点也不亲近,就会在众人当中显得太突兀,所以就算是装,李绚在此刻也必须要装得亲近一些。 众人很快就各自去忙了,大理寺少卿早不知道去哪里忙碌了,皇甫公义也找了间书房去写奏章。 李绚则留在雍王府里,在下人的引领一下,随意闲逛着。 这座府邸,是雍王在洛阳的别府,真正的雍王府是在长安皇城之内,天下真正的中心也在长安。 后园之中,长满了各色的鲜花,玫瑰牡丹,碧莲青荷,他们这位太子的性情也能看出一二来。 闲庭信步,李绚心下思筹,眼下的这件案子的真相,恐怕就得从苏家父女的身上着手。 不过现在盯着苏家父女没用,大理寺的人现在都还在苏家药铺,他们现在这时候不会轻举妄动的。 苏家父女应该是从那名南州药商的身上获得了关于能治疗皇帝病情的药物之事,所以才会果断下杀手。 这其中肯定除了一些岔子,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自己门口杀人。 南州药商周浦一死,再加上已死的一行法师,还有处在危机中的庄若云。 无生道所谋甚大啊! 他们如此的阻止这个治疗方案的进行,难免的人会让人对这个治疗方案更加的期待。 “所以,这件案子,真的是在破坏治疗吗?”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格局眼界 “宣南昌王,大理寺少卿,雍王府长史觐见!” 在内侍尖利的声音中,李绚,戴兴,皇甫公义,三人面色肃穆,依序进入到乾阳殿。 李绚走在最先,年轻的他,目光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辉,翩翩潇洒。 “臣南昌王李绚,大理寺少卿戴兴,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拜见天后,祝天后万福金安。” 在场的三个人,全部都恭敬的低下头,面对整个大唐最有权力的女人,他们全都俯首听令。 金色的珠帘发出微微的响声,异常清晰的在整个大殿里回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都起来吧。”武后清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李绚,戴兴,皇甫公义同时微微躬身,然后才站到了一侧。 “本宫只问一句,几日才能破案?” 武后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告诉本宫,还要几日破案?” 李绚的神色立刻为之一凛。 这种事情不该问他啊,该去问戴兴这个大理寺少卿。 “启禀天后,眼下这件药毒案,案情已经清晰,三五日内定能抓到凶手,给天后和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绚这番话一出,戴兴深深的低下了头,眼中满是羞愤。 天后询问案情,不去询问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反而去问一个旁看的闲人,他的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羞愧的发白。 “三五日时间太长了,戴爱卿,眼下的药毒案,还有之前洛阳县尉被刺一案,你须尽快全部侦破,如果你做不到,本宫就只能请南昌王做这个大理寺少卿了。” “咯噔”一声,戴兴立刻跽坐下拜,沉声道:“两日内,两日内微臣定查清真相,捕获凶手。” 李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 他哪里不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武后对大理寺的一次敲打罢了。 药毒案,还有洛阳县尉被满门屠杀的案子,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机里,迁延太长了。 “南昌王,两日之内,如果查不出真相,抓不到凶手,你就代替他吧。” 李绚猛的一个寒颤,赶紧低头:“臣明白,臣必定尽心竭力协助戴少卿抓捕凶手。” 武后放下手里的毛笔,目光从李绚的身上扫过,最后掠过戴兴直接落在了皇甫公义的身上。 “皇甫爱卿,今天这份奏章写的不错,回去好好谢谢南昌王。” “臣遵旨。”皇甫公义肃穆的在一旁躬身,动作儒雅,风度翩翩,丝毫没有被揭破的慌乱。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沉声说道:“陛下的风疾难治,多年来一直都是不停的反复,每一次好转,本宫都充满希望,但总是迎来新的失望,这一次……” “天后恕罪,臣等之所以不敢轻易将新寻到的医案上陈,就是因为这套医案里的风险着实不小,在没有完全的将医案完善之前,臣等也不敢随意妄言。”皇甫公义诚恳的拱手请罪。 武后的声音从珠帘之后继续传来:“不用想那么多,本宫没有怪罪的意思。” “多谢天后体谅。”皇甫公义微微松了口气。 “本宫知道,贤儿有孝心,做事也相对妥帖,不过很多事情,完全可以走正途,用不着弄那些阴私手段。”武后微微摆手,直接将一份奏章扔到了皇甫公义的面前。 “你们想要找的东西,本宫已经下诏,让南州刺史组织军民尽力搜寻,相信用不了多久之后,就能有所结果。” 李绚微微低下头,心思颇受震撼。 这才是做事的正途,其他的,都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 浩荡大势之下,能够荡平一切的鬼蜮伎俩。 “臣知错。”皇甫公义这一次深深俯身下去,他不是没有这么建议过,只是李贤还是有些太贪了,想要将所有功劳全部揽尽,太过了。 一旦出事,就可能会导致一切付之东流。 他们把在这件事情上捞取好处的功劳,看的比为皇帝治病还要更加重要。 武后心思幽微,她什么看不透。 只不过她心里究竟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如今形势特殊,本宫也就不把贤儿叫过来耳提面命了,皇甫爱卿,这件事情,回去以后,你要将这前前后后的一切对贤儿都说透,他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眼光格局都要放大一些。” 武后的声音很亮,让在场的三个人浑身上下不由得一阵颤抖。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雍王李贤接下来必将会成为太子,但这事绝不是他们能提的。 故太子李弘的灵柩如今还停在太子宫,在他没下葬之前就讨论这件事,是极为犯忌讳的。 这种事情,也只有皇帝和皇后,各位宰相,以及宗室亲王才能够略微提及两句。 像李绚这样的边缘郡王,更加是半个字都不能提。 “南昌王。”武后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李绚的身上:“大理寺查案你也亲身经历了,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李绚的呼吸微微凝滞,但他的动作丝毫不停,稍微上前半步,直接拱手。 “启禀天后,如今抓捕凶手并不是最重要的,想要看我大唐动乱的多的是,新罗,日本,高句丽余孽,突厥,吐蕃,南朝叛贼余孽,这件事情上都有可能插手,现在最重要的,一是尽可能的最快把各种药物集齐,然后由太医院制定一个妥贴的医案,其二,则是必须要弄清楚,究竟是哪里透露了消息?” 最后一句话,李绚说的杀机凌然。 外贼固然该杀,但内部通风报信小人,更应该先一步彻底诛绝。 像这样的一套绝密医案,即便在雍王府内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可现在外人不仅知道的异常详尽,甚至直接动杀手杀人。 对一套成效还不知如何的医案,如此的狠心,其心可诛啊。 武后轻轻敲了两下面前的桌案,似是考教的问答:“那么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去查?” 李绚谨慎的看了皇甫公义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武后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盒,捧在手上,低声说道:“这是微臣在药铺门外的角落里找到的,是一种特产于南州的昆虫翅膀,想来如果没错的话,这一次拟定的医案,真正的主药,怕就是这只虫子。” 武后眼睛一亮,朝着旁边的女官微微颌首,女官立刻上前从李绚的手上取过木盒,最后呈递到武后的手里。 武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拇指大小的发黄小翅膀,上面生着各种金色纹路。 仅仅只有一小片,看起来却格外的吸引人。 “有了这些东西,雍王府的药物研究应该可以继续了。”李绚的低沉的声音,幽幽的在整个大殿回荡。 “就这么办吧,皇甫爱卿,这件事情就由你来统管,退下吧。”武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臣等告退。”李绚,皇甫公义,还有戴兴,全都深深躬身,然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墨疯子 乾阳大殿,殿前广场上,戴兴快步追上李绚,满脸的埋怨:“王爷,这一次可要被你害死了。两日内破案,两件大案两日内全都要破案,这不是要命吗?” 李绚稍微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皇甫公义,还有远处目不转睛的宫廷禁卫。 然后才凑到戴兴的身边,低声说道:“天后既然说两件案子要一起调查,那就是说这两件案子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既然如此,破了其中一件案子,就等于两件案子都破了,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戴兴微微一愣,神色立刻为之一喜,但随即,他就担忧的说道:“可即便是这件案子也不好破啊。话说回来,王爷你可不厚道啊,拿到了真正的有用的东西,却一声不吭。” “有用?你不会真以为那就是那味主药吧!”李绚满脸诧异的看着戴兴,摇摇头,平静的说道:“那件东西也就是能用来钓鱼用,根本就没法去入药的。” “钓鱼?”戴兴微微一愣,他刚才是有错过什么吗,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是引蛇出洞,不然,这件事情何必让皇甫公去负责呢!”李绚说完之后,大踏步的朝前方走去。 这个戴兴,明明已经年过而立,怎么看起来宦海阅历那么少,是被家族保护的太好了吗? 李绚找到的那只来自南州的昆虫,名字叫做百毒虫。 因特喜闻墨的味道,所以又被称为墨疯子。 雍王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是一味治疗头风疾的良药,所以才派人想方设法从南州弄来。 只可惜那种昆虫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而且特别危险。 它最喜钻人七窍,一旦被它钻了,必死无疑。 当初前往药铺的时候,大理寺的人虽先一步将药铺团团的围住了,并且展开了彻底的证据搜查,但终归忽略了角落里灰尘当中一只近似无形的羽翅,最后便宜了李绚。 在雍王府时,不管是皇甫公义,还是李绚,都是狡猾的狐狸,丝毫不露底细,惟有戴兴,无辜的像只小白兔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少卿本就是负责查案的,像这种人心鬼蜮的活计,应该是交给大理寺卿负责。 站在宫门之下,李绚微微顿住脚步,抬头看天,阳光普照,现在已过午时。 现在这个时候,大理寺卿张文瓘正在全力调查洛阳县尉被满门杀绝的案子。 虽说洛阳县尉仅是正七品上的官职,但其满门被杀本就是轰动整个神都之事,偏又赶上太子病逝这个敏感的时节,大理寺派重员前往处置是应有只是,但大理寺卿亲自去就有些过了。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隐秘。 武后要求眼下的药毒案和洛阳县尉满门被杀一案,两日内查出结果。 之前在大殿中的时候,武后将这外人看起来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只字片语中就勾连在一起。 任何一个心思敏感的人,都能咀嚼出这其中的味道。 即便是李绚,他也不过是隐隐间觉得有所关联,直到见到苏连翘之后,才彻底确定。 弄到了太子府关键物件的天阴教,和害死一行法师的无生道,已经勾连了起来。 这不奇怪,他们都是魔教分支,相互间合作再正常不过,只是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魔教分支已经介入了? 可惜,天后对一切洞若观火。 整个洛阳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什么都逃过她的眼睛。 宫中失踪的内侍,出身河东崔家的县尉,来自南州的药商,长安的一行法师,还有,雍王府。 雍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在和雍王府紧密的勾连了起来。 真正能勾连起一切的,只有雍王府。 李贤,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太子,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恐怕就连武后现在也在琢磨。 李绚回头,远远的眺望乾阳大殿金碧辉煌的屋檐,脸色微微一变。 怪不得要逼着戴兴抓紧时间破案,此事一旦被发现和雍王府有的更深的牵连,难说……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皇宫,驶过一处坊门之时,一张纸条被门外的李竹递了进来。 李绚展开一看:“苏往恭安!” 恭安是恭安坊,西边是修业坊,北边是劝善坊,东边是温柔坊,再往东就是南市。 那一带居住的多是朝中的中层官员,和一些豪商。 苏三两带着他女儿苏连翘去了恭安坊,在大理寺捕快的监看之下,竟然离开了药铺。 这位洛阳大名鼎鼎的“三两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绚已经借助秘卫的渠道,死死的盯住了他。 深深的吸了口气,李绚回想之前秘卫传来的关于苏三两的情报。 苏三两,年三十七,魏州人,洛阳名医,有“三两药,可治天下一切病”之称,传闻为医圣孙思邈之徒。 洛阳行医七年,开有苏家药铺,位于西市坊内,与大批王公贵族,富商豪族关联。 苏连翘,苏三两之女,年十六,与洛阳太医署李景仪之子定亲。 秘卫关于苏三两的资料并不多,因为他们之前从未将苏三两纳入到监控视线当中。 “谁能想到一个名扬洛阳的‘三两’名医,竟然是无生道的长老。”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魔教之中,天阴教根基广泛,以圣女之名,行造反之事;无生道人少而精,擅长刺杀之道。 关于苏三两的事情,李绚没有和戴兴提及,也没有和雍王府的提及。 戴兴和苏家父女明显是认识的,不管他们究竟是旧有恩怨,还是说在李绚面前故意做戏,他都必须要防备戴兴来破坏他的计划,他真正要的,是无生道,是天阴教,是太子府流出来的那件东西。 只有通过苏三两找到妖女叶绾绾,才能找到裴诗彤。 肺疾,什么肺疾,无非就是一夜淋雨,病体入肺。 能够苏三两这样的名医出手,说明裴诗彤的病情很不乐观,起码暂时不用担心她会被刑讯说出东西的所藏地。 魔教这些人,心狠手辣,裴诗彤一个小女孩,就算意志坚韧,恐怕也很难在她们的刑讯下保守秘密。 现在这病倒是病的及时,想起裴诗彤落入叶绾绾手里时,嘴角的一抹得意,李绚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女孩。 或许如果没人救她,她会让自己一直病下去。 “得逼一逼啊,如果不逼一逼,他们怎么会去找叶绾绾呢!”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森寒。 心狠手辣的叶绾绾实力不俗,轻易人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三两作为名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绝对不在叶绾绾之下,甚至可能还要更强。 然而强又如何,这里是洛阳,多的是武道好手,更何况还有强弓硬弩,坚甲厚盾,个人实力再强,在军队弓弩刀枪的攻击之下又能撑得了多久。 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些人了! 第三十四章 灯下黑(可能阳了) 李绚一个人坐在桌案后,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写满了注释的《老子》。 另一侧放着一杯香茗,热气飘散。 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射在王府平整干净的地砖上,光怪陆离。 突然,急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名青衣小太监推门进来,快步上前,将一张纸递在李绚面前的桌案上,然后躬身退出。 李绚放下手里的道经,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面色严肃起来。 大唐至今已是三代,文治武功都已经走到极盛。 不管是故太子李弘,还是雍王李贤,武事他们插不上手,但在文治上,他们都竭力的网络了一大批文人。 李贤手下的书文馆里,有一大批文人为他编修古书古籍。 李绚面前里的纸条上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艾辰,一个叫胡飞。 前者是王府的文字博士,后者是王府的低级录事。 艾辰,出身自书文馆,文字博士,负责帮雍王李贤起草文书,整理信件。 一个低级录事,自不可能知晓在王府中都算是极度隐秘的信息,但文字博士,就有很多机会触碰到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而且艾辰对王府高层的很多人都非常相熟,甚至和一些人关系极好。 李贤有麻烦了,他手下书文馆的博士出了问题,恐怕不等他成为太子,他手下这批人就得被严格清洗一遍。 天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李绚如今坐镇在雍王府里,奉天后令为监察事。 真正负责行动的,是大理寺少卿戴兴。 在这件事情上主持策划一切的,是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到了眼下这一步,已经关系到李贤的太子之位,关系到了皇甫公义未来的前途。 往前一步皇甫公义就是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往后一步,就会被贬到边缘州县,担任一州刺史,然后蹉跎下去。 不过这件事不会牵扯到雍王李贤,因为天后已赞赏他的恭孝,他的责任已经从这件案子里彻底摘了出来。 这件事情做好了,就是皇甫公义的功劳,做差了,就都是他的责任。 如今的整个雍王府,早就已经被皇宫秘卫暗地里密密麻麻的监控了起来。 从表面上丝毫看不出这一点,王府中的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步奏习惯行事。 在这个时候,王府的数名医官突然全部都被悄悄的召集起来。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事。 事情除了办的紧急一些以外,其他的一些都尽可能的保持隐秘,半点故意往外泄露风声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艾辰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王府已经找到了那味关键药材的信息,然后王府录事胡飞就出门了。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别人眼皮底下发生的。 尤其是胡飞,从他之前离开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死死的盯上了。 南市的棺材铺,善德坊的普通小宅…… 跟着半空中的信鸽,最后信息传递竟然来到了南门外的广寒寺。 对方的中枢首脑竟然藏在南门外的广寒寺。 李绚看着手上的资料,微微皱起了眉头。 广寒寺并不是一座太大的寺庙,香火也并不是特别旺盛,但人来人往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 不过仅仅是富贵而已,与当朝的达官显贵都扯不上关系。 “看样子,在这背后还有人啊。”李绚看着面前的左千牛备身周乾,沉声问道:“大理寺的人已经出动了?” “是的,王爷,戴少卿率领大理寺的高手,围住了广寒寺方圆三里之内,同时调动右卫的小半主力,将方圆十里之内的尽数围住,确保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去,王爷,我们要去看看吗?”周乾一股蠢蠢欲动的架势。 周乾是奉天后命令,率领一队千牛卫士,前来护卫李绚安全的,同时监控整个案件的执行。 “不着急,戴少卿这么做是在尽他自己的职责,我们要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千牛卫有自己的活要干。”李绚伸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竹扇,长舒身体:“不过你们既然等不及了,那我们也该去忙活了,走,去善德坊。” 李绚这一次的目标竟然是善德坊。 站在善德坊的坊门处,周乾一边指挥手下千牛卫开始接管整个坊门,一边带着人直扑之前消息中转的那间小院。 这时候,在小院之中,依旧有不少的大理寺佐吏在进行详细的调查和证据搜索。 地面上躺着三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大理寺的人已经将这一路上所有信息传递途径上的人,全部拿下了。 任何试图反抗的人,已经全部被格杀。 周乾站在小院当中,掀开白布,仔细的去观察尸体。 李绚一直就站在一旁,有没有仔细去看周乾的调查,反而只是站在小院当中,抬起头看着四面的墙壁,仿佛在欣赏墙壁上的青砖一样。 天色很快就彻底黑了下来,周乾拍的扳手,走到了李绚的身侧:“启禀王爷,这些人都是好手,常年经受训练,虎口有老茧,皮肤比较光滑,身材较矮,面骨偏窄,肤色较深,鼻骨低,鼻翼发达,轮廓清晰,大概率来自东南。” 周乾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千牛卫率,但他的一身本事绝不简单。 “不错,整个小院中的很多生活用物都能证明这一点。”李绚轻轻的叹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周乾:“你说为什么有的人一心一意的就要想着造反呢?” 造反? 周乾的心猛的一跳,微微低头:“王爷,可是下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不关你的事,只是对方的布置太过精巧,利用了人们习惯性的弱点。”李绚站起身,一步步的走上门外。 周乾带领手下人赶紧跟上,李绚脚步也没有放缓,直接就在门口上了马。 轻轻打马,片刻之后,李绚就已经来到了坊门之下。 “告诉坊长,今夜提前关闭坊门,如果坊长有半点推脱,直接斩了……另外,去街上调了两队金吾卫过来,带上甲盾弓弩,有硬仗要打了。” “下官领命。”周乾有些兴奋地打马而去。 他们这队人跟着李绚,本身就是为了立功而来的。 他们不怕对手太强,只怕对手不强。 左千牛卫当中这些天有不少关于这位南昌郡王的传言,大多集中在他颇有心机之上。 如果作为敌人,这样的对手的确是最令人讨厌的,可如果作为战友,那就很令人放心了。 尤其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更加明白这种战友的可贵。 第三十五章 半步真种 黄昏,微风吹起片片落叶。 昏暗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宵禁未起,坊门先落。 李绚站在坊门之下,身后是两队全副武装金吾卫士卒。 刀枪剑戟,甲盾弓弩,杀气腾腾。 全都是从西域战场上退下来的精锐老兵。 在战场上,这群人顷刻就能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 突然,大街上,大理寺,洛阳府,无数的衙役捕快开始立刻快速的奔跑起来。 看着夕阳落日后昏暗起来的光线,李绚冷冷的一挥手,千牛卫、金吾卫的精锐立刻大踏步的上前。 身上沉重的甲胄在一瞬间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极度的引人注意。 也就在这一瞬间,大街上的所有官吏捕快,在一瞬间,同时扑向了五百米开外的一座四进的院子。 不知不觉间,一大群人早已将那座院子团团围住。 数名手持长弓的洛阳武侯瞬间冲上了墙头,张弓搭箭,对准了小院中的每个人。 院中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就听“轰”的一声。 以周乾为首的四名千牛卫已经身着全甲,毫不犹豫的撞开了院门,手挥千牛刀杀了进去。 在院门被冲开的一瞬间,墙头上的武侯士卒毫不犹豫的立刻放箭。 院中每一个手脚异动的护卫仆役,瞬间就被射杀。 院中顿时一片慌乱,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一点也没能反应过来。 强弓硬弩的威力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身高马大的武侯手里,更是弓如霹雳,箭如星雨。 就算再怎么好手,对上手持强弓硬弩、心狠手辣的老手,转眼就被射翻了一大片。 但在院门被冲开的一瞬间,藏起来的刀剑立刻出鞘,还是有人硬顶着头上的箭雨就朝着门口的千牛卫杀了过去。 手起刀落,一名护卫瞬间被周乾直接切断了喉咙。 鲜血四溅。 直接落在了他的脸上,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在他的身后,三名左千牛卫的属下护在身后跟着杀了进去。 金吾卫的人紧紧跟上,手里的刀枪剑戟,甲盾弓弩毫不迟疑的对着院中之人展开了屠杀。 没有丝毫的怜悯,就像是一群杀人机器一样。 箭矢飞舞,长枪捅刺,刀光冷厉。 月光之下,院落瞬间已经倒了一地的尸体。 刀剑从角落里被抽了出来,但还没派人用场,就已经被全部格杀。 李绚站在坊门之下,远远的望着院落之中展开的杀戮,面色平静冷酷。 光是院中藏着的这么多刀剑,就已经足够定他们一个意图不轨的罪名了。 而且远远的看上去,这些人几乎全都是面目狰狞的狠角色。 只可惜,你再高的身手,在强弓硬弩之下,也支撑不了多久。 前院的匪徒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被千牛卫,金吾卫,联合武侯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李绚转过头,看着身侧瑟瑟发抖的里长和坊长,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里长立刻一个哆嗦,大踏步的朝着院落冲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名铜锣。 “咚咚咚!”铜锣被急促的敲响,里长的声音瞬间就在整个里坊响起。 “朝廷绞杀逆党,所有人立刻放下刀枪,匍匐在地,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勿论。”里长焦急的声音穿入到四周每个人的人身上,同样也穿入到了院落后院中一些不知情的侍女仆役耳中。 “不要乱跑,立刻伏倒,但凡站立之人,会被立刻诛杀,凡站立之人,会被立刻诛杀。” 也就在此时,周乾带着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已经杀进了后院中,继续疯狂的杀戮。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挡在他们前面的,立刻被凶狠的斩杀。 “都是一些杀胚,你说是吧,坊长!”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年纪只有四旬,全身肥胖,穿着灰色绸缎的坊长身上。 此刻浑身是汗,瑟瑟发抖的他,当然知道那间院落的主人姓苏,是整个洛阳最有名“三两”大夫。 但谁知道“三两”大夫竟然会出事。 虽然没人展示什么硬实的证据,但如今大理寺,洛阳令,金吾卫和千牛卫的人都在这里,拿的还是天后的执令。 稍有阻拦,立刻就会被当做同党,直接斩杀。 “不敢,不敢!”坊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李绚淡淡的冷哼一声,这里的坊长还有里长,和苏三两多多少少都关系不错,谁让人家是名震洛阳的名医。 所以,就算是金吾卫行动一切顺利,这些人事后也得被拔掉三层皮。 如果行动不顺利,这些人恐怕也少不了到大狱里走一遭。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院落当中,墙头上的武侯已经停止了射箭, 长弓引而不发,注视着院落中的每个角落,提防随时会冒出来的杀手。 李绚平静的看着一切。 他知道,一切现在不过才刚刚开始。 院中的这些人,在大理寺第一次突袭斜对面小院时,就已经有所察觉。 他们没有想到对面竟然突然暴露了,所以立刻就警觉起来,担心大理寺的人通过线索找到他们这里来。 只是可惜,大理寺的人并没有找到任何痕迹牵连到他们这边,这让他们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绚和千牛卫的人来了,他们一样进入了斜对面的小院,苏家宅院中的人虽然注意,但也没有太警惕。 然而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李绚竟然直接盯上了他们这间宅院。 甚至迅速调动了金吾卫的劲卒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杀了进去。 虽然前院的护卫被杀了一大片,但在里面的屋子里还有不少的好手。 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开始清理房屋内,但在冲杀进去的一瞬间,立刻就遭遇了强手。 就在这时,墙头上的冷箭转瞬就激射而来,屋中的灰衣大汉一个不小心就被直接射中。 冷冽的刀光闪烁,转眼间,灰衣大汉已经被顺势格杀。 周乾的身上满是鲜血,谁也不知道死在他手下的究竟有多少人, 四名千牛卫此刻已经分了开来,周乾带着一小队金吾卫朝着最东侧的房屋杀了进去。 就在推门的一瞬间,凌厉的剑光骤然飞起,一剑狠狠的扫在了周乾的腰腹之间。 “呲啦”一声,周乾腰腹之间的沉重护甲立刻被深深的切开一道口子。 还好,并没有被直接切穿。 “好甲!”一声赞叹,但面上却是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是一名身穿青衣,头戴乌木发簪,年二十七八,看起来像是一名温润儒雅的读书人,但是手里刀剑的寒光却告诉所有人并非如此。 刚才那一剑,如果不是周乾身上的厚甲帮他结结实实的当了一剑,恐怕他早就死了。 【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境】 【苏三两之徒】 第三十六章 剑炁 锋利的箭矢带着刺耳尖鸣狠狠的贯向了胡鹰。 强悍的力道将空气直接撕裂。 扑到一半的胡鹰立刻转身,长剑横扫,箭矢立刻被劈落。 就在此时,冷刀横扫而过,直扑胸中。 周乾狠辣的眼神瞬间就出现在胡鹰的眼底。 胡鹰手里长剑回转,寒光一闪,狠狠劈在了周乾的千牛刀上。 千牛刀瞬间弹起。 冷冽的长剑霎那间如同毒龙一样直刺而出,寒光直接贯向了周乾的咽喉。 就在此时,两把带着红缨的长枪从周乾的肋下狠狠的捅了出来,直刺胡鹰腰间。 与此同时,如电一样的长箭再度激射而来,锐利的寒气刺得胡鹰头疼。 该死的军阵! 胡鹰心里狠狠的咒骂一声,整个人瞬间抽身后退,长剑直接斩中两把长枪的同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朝窗户扑了过去,瞬间已经扑窗而出。 “追!”周乾刚准备带人直追而出,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咔嚓”两声,两只枪头已经掉了下来。 周乾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但紧跟着,他还是直接冲了出去, 在外面有更多人在接应,还有强弓硬弩,即便是再强的高手也要死在他们的围攻之下…… 一具金吾卫的尸体躺在了门口,手里拿着的盾牌被斩破了一角,右肋下鲜血不停的涌出。 周乾都能想象得到冷剑如同毒刺一样,从盾牌被斩破的一角狠狠钻进肋下的场景。 “杀!”冷喝一声,周乾大踏步的朝前追去,但此时胡鹰已经快冲出后院。 胡鹰的速度快的惊人,院中的金吾卫和大理寺的捕快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那些挡在胡鹰前路上的士卒和捕快刚刚提起武器,立刻就被一剑洞穿,横尸倒地。 但此刻,胡鹰的脚步也丝毫不敢停顿,高墙之上,所有武侯的长弓已经死死的对准了他。 箭矢如同急雨一样的朝着胡鹰疯狂射来,也就是他的身形如同鬼魅一样的快,否则早被箭雨直接笼罩了。 更多的捕快,士卒,还是组成阵形,从四面八方一步步的朝胡鹰逼来。 有的人已经拿出了手弩直接对准了他,眼看着就要发射。 更别说还有像周乾这样的好手在紧紧追杀,胡鹰只要稍慢一步,那么就算以他半步真种境的修为,也非死在这里不可。 大唐的士卒可不是随便死上几个人就能让他们退却的,尤其这里是洛阳,更多的增援随时会来,他停不得。 快! 胡鹰的身影快的惊人,全力爆发之下,他在极短的时间就扑到了墙边。 在半空中扫落身后紧追而来的长箭,对着冲过来的周乾冷嘲一声,胡鹰转眼人就消失在了墙头。 差一点就追上的周乾心头怒火猛地腾起,但随即他的脸色就不由一变:“不好,南昌王!” 周乾的脸色骤然一变,紧跟着就直接冲了出去,在他的身后,更多的士卒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排成阵型大踏步的朝门外追去,相比于周乾,他们更加清楚孰轻孰重。 李绚就站在坊门之下,从一个能够看到整个院落的角度盯着院中的情形。 【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境】 【苏三两之徒】 胡鹰骤忽而起,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在院中造就一片杀戮,血色满野。 宫中千牛卫都是从各个权贵世家挑选出的精英子弟,他们可不是禁卫军的那些少爷兵,全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每个人都拥有最顶级的战斗厮杀能力。 退则江湖,进则庙堂。 如今,大唐战事不休,每个家族都拥有自己的武学传承,军方尤甚。 这些军中子弟,几乎从小就接受家中长辈最全力的栽培,之后长大后就又加入千牛卫。 实力稍弱一点的,就只能够去娶宗室女子,蹉跎一生。 周乾虽然不至于说是那些真正顶级的好手,但也绝对是青年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另外还有的金吾卫弓箭手的虎视眈眈,李绚并不觉得胡鹰能够有机会从里面杀出来,但他看走眼了。 刹那之间,一道人影已经落在了苏家大院门外的大街上,手持冷冽长剑,气势无可阻挡。 大街上的大理寺和洛阳府的捕快,根本就不多想,直接抽刀就扑了上去。 远远的坊门之下,李绚直接穿透人群看到了一双充满了疯狂的眼睛,胡鹰竟是直接锁定了他。 手里没有任何兵刃,如同一名贵公子一样站在坊门下的李绚,第一时间就成了胡鹰的目标。 身穿着朴白色的长袍,腰间挂着羊脂般的白玉,金色的束带将李绚映衬的越发的挺拔。 俊彦的面庞,银色的发箍,站在那里便散步出一股高贵的气质。 南昌王! 李绚的身份虽然知晓得人不多,但是当他出现在这条街道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胡鹰的注意。 很简单就弄清了李绚的身份,只不过一开始胡鹰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皇族,但没想到李绚的心机如此狠辣。 今天胡鹰不仅要自己逃走,也要尽可能将自己的同伴都救出去,还要尽可能的报复。 凌厉的剑光如同瀑布一样飞起,冲过去的大理寺和洛阳府的捕快,立刻如同破麻袋一样的飞了出去。 胡鹰猛然一跺,整个人已经如同天外飞仙一样的朝李绚扑来,雪白的剑刃闪烁,倒映的暗火的光芒。 此刻,李绚四周虽有不少人在,但谁也没料到胡鹰竟然能够从院中杀出来,一时间竟然只有几把手弩抬了起来。 强劲的手弩对准胡鹰就发射了出去,数支短箭狠狠的朝胡鹰胸腹间射去。 半空中的胡鹰只是随意一扫,就直接扫落了所有的弩箭。 这些捕快虽然手持弓弩,但在发射的时机、角度和配合上,都远远比不上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 “呛啷”一声,唐刀出鞘,李竹这时候猛地上前一步,手里的唐刀已经直接刺向了扑到近前的胡鹰前胸。 胡鹰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手里的利剑狠狠的就劈在唐刀之上,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 强大的力量从唐刀之上传来,尽管李竹的唐刀被直接荡了开来,但胡鹰的利剑也偏离的原本的方向,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把冷剑突兀的从李竹的腋下穿出,狠狠的刺向了胡鹰的中门。 童子拜佛! 李绚半蹲在地,然后整个人如同箭一样从李竹的腋下扑出,长剑闪电般刺出。 半空中胡鹰根本不知道李绚究竟是那里来的长剑,但闪电般就扑到了跟前的长剑足够说明李绚的不俗。 在这一刹那,胡鹰原本被荡开的长剑,毫无征兆的向内一弯,凌厉的剑光骤然吐出半寸的透明剑炁。 先天真种,先天一炁,胡鹰尽管只有半步真种境,但先天一炁,他已经凝聚出小半来。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彻底的突破凡俗之境,进阶先天。 但仅仅是小半的先天剑炁,已经足够胡鹰纵横了。 就在这一瞬,淡蓝的光芒突然出现在胡鹰的眼底。 第三十七章 【胡鹰·死】 “呲啦”一声,刺耳的声响像是要穿破耳膜一样。 透明的剑炁和淡蓝色的剑炁狠狠的对撞在一起,映照着两张同样无比冷酷的面容。 长剑一闪而过,但随即,如同铺天盖地的暴雨一样,凌厉的剑光凶狠的就扑向了对方。 “叮叮叮……”两把长剑一次又一次狠狠的对撞在一起,但这一次,李绚被迫后退半步。 李绚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胡鹰踏入半步真种境比他的时间要长,李绚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就在此时,正准备继续进逼的胡鹰脸色骤然一变,手里长剑猛然后劈,一只无声的长箭被狠狠的斩落在地。 胡鹰微微侧头,就看到远处的墙头上,周乾已经站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数名持弓士卒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张弓搭箭对准了胡鹰,还有李绚。 眼底捕捉到一抹冷冽的寒光,胡鹰手里的长剑已经再度的翻了上来,然后狠狠的劈在了眼前的长剑…… 眼前的长剑骤然从中间荡开,但下一刻,剑尖已经如同毒蛇一样,弯曲的朝着胡鹰胸口狠狠的噬咬而来。 这竟然是一把软剑,胡鹰着实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之前他和李绚交手数个回合,双方先天一炁激烈对撞,但依旧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长剑竟然是一把软剑。 转瞬间,胡鹰已经瞥见李绚腰间的金色腰扣,这下他知道李绚的软剑究竟藏在哪里了! 左掌突兀的伸出,在一瞬间,胡鹰的左手已经变得一片漆黑,随即闪电般狠狠的拍在了李绚的软剑剑尖之上。 与此同时,胡鹰手里的长剑已经狠狠的向前一送,直接刺向了扑过来的李绚胸口。 不好,胡鹰脸色猛地一变,因为他的左掌此刻感觉空荡荡的,一掌竟然直接拍了一个空。 而就在此时,李绚猛地向前一步,直接扑向了胡鹰的长剑剑尖。 “呲啦”一声!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李绚的胸口衣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狠狠的被斩开一半的锁子甲。 低头一看,软剑的剑尖上带着一抹血色。 李绚转过身,就看到胡鹰脚步趔趄的向前走了两步,他的右腿上,裤腿已经被狠狠的划开,鲜血淋漓。 刚才,李绚用身中一剑,来换取胡鹰的重伤。 “你投降吧,你跑不了的。”李绚伸手拦下身边的李竹,他要留活口。 “投降!”胡鹰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下一刻,他猛的转身,直接朝坊门口直扑而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坊门口站着的捕快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手里手弩的扳机。 与此同时,后方高墙上的周乾也在同一时间射出了手里的长箭,带着刺耳的声响,速度奇快无比。 鲜血骤溅而起,半空中的胡鹰直接被数支长箭同时贯穿,然后再翻滚中狠狠的摔在了坊门前。 他竟是这样就自杀了。 李绚,还有高墙上的周乾同时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无生道的刺客历来都是最难缠的,现在看起来原因何在已经明了。 几名大理寺的捕快手持刀剑,下意识的走上前想要查看胡鹰的情况,但就在这一瞬,李绚的眼前突然闪过了熟悉的词条:【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境】 “快退,人没死!”李绚猛的高喝一声,人迅速的急扑而上,但已经晚了。 地面上剑光暴涨,转眼已经狠狠的席卷在跟前的捕快身上。 霎那间,这些捕快已经全部全部倒飞了出去,一道身影紧贴着地面朝坊门急窜而去。 此刻在坊门前的,只剩下那些最普通不过的坊丁,尽管他们手里都拿着唐刀,但能发挥出几分威力还很不好说。 李绚轻叹一口气,转眼,人已经急扑上前,手里的长剑直接斩向了胡鹰的右臂。 猛然间,凌厉的剑光倒卷而来。 胡鹰竟然是在一瞬间,倒转长剑,狠狠的刺向了李绚。 回马枪,胡鹰的面目在黑暗中彻底的模糊,但长剑之上吞吐的剑炁,象征着对方最后的赌注。 一瞬之间,锋利的软剑猛然上挑,剑尖之上迅速的吞吐出淡蓝色的剑炁。 两只剑炁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相互间开始了剧烈的冲击和消磨。 刺耳的声音在一瞬间响起,但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家都是强弩之末,又是何必呢!” 伴随着李绚的叹息声,软剑已经无声的缠上了对方的长剑,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李绚都已经用力一绞,整把长剑已经被彻底的绞飞,胡鹰中门打开。 随即,锋利无比的剑刃如同突然吐出的蛇吻一样,狠狠的咬向了胡鹰的胸口,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彼此冷漠的眼神。对生死的冷漠。 两个人交错而过,胡鹰已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口吐血沫,眼中的光泽在缓缓的流逝。 李绚站的很近,他能清楚的听到胡鹰的嘴里微微吐出两个字:“师妹!” 竭尽全力的仰起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胡鹰的目光依旧落在了坊门上。 坊门依旧被死死的关上,胡鹰用尽生命也没有能将自己的愿望达成。 李绚微微蹲下身,看着气息迅速衰落的胡鹰,摇摇头,说道:“你这么做没有意义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在城外的寒光寺被突袭的消息传出之后,你的师傅和师妹就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比你要聪明太多了!” 胡鹰眼睛在一瞬间瞪得大大,但眼底却流露出了欣喜之意。 “傻子!”李绚说完。 站了起来,这是一个为了没有意义的东西而牺牲的傻瓜。 只有他自己认为,他是在做着最重要的努力。 这世间谁又不是如此呢。 李绚回头,看向冲过来的周乾,摇着头,感慨道:“可惜了,一个活口啊。”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抓到一个活口,最后却被自己亲手给灭了口,多少有些惋惜。 “王爷客气了,能杀死此人已经是我等最大的功劳。”周乾非常客气的拱手,看着地上胡鹰被狠狠洞穿的胸口,周乾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凛。 虽然知道从其他渠道已经知道李绚有不俗的身手,但是看到剑炁涌出的一瞬间,周乾还是震惊了。 同样是半步真种境的胡鹰,照样也死在了李绚的手上。 不止如此,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李绚就已经锁定了被所有人忽略的苏家,这才有了今天的胜果。 看样子回去之后,方方面面对于李绚的资料都要做重新的平定。 第三十八章 吞噬真种 “啪”的一声,不远的一只火把突然炸开了数朵火星。 四周的街道被十几根火把照的透明,数十道人影无声的站在街道两侧。 “死不瞑目啊!”李绚看着脚下胡鹰依旧瞪的大大的眼睛,摇摇头,转头看向周乾:“活口是没了,但他人就在这里,让大理寺和洛阳令画影追形,他的身份,他过往的一切,全都找出来,本王今晚就要。” “遵令!”周乾立刻沉声应答,伸手将不远处大理寺和洛阳府的人招过来。 “还有苏家父女,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已察觉到了不对劲,找到他们,抓住他们,这件事情才算尽全功!”李绚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胡鹰拼尽一切都想要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想的就是要让自己的师傅师妹察觉危机,然后躲过一劫。 但是很可惜,李绚不会让他如愿,甚至他会将一切斩尽杀绝。 “喏!”大理寺丞和洛阳府的人立刻躬身应喏。 今夜,他们这些人被吓得够呛,甚至被惊出一身冷汗。 先是千牛卫和金吾卫突袭苏家宅院,他们要全力配合;紧接着,苏家宅院中立刻就跑出了一干反贼,还有一个被跑了出来,杀到了南昌王的面前。 如果让胡鹰杀了李绚,又或者抓了李绚,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里长将一份文书小心的递给洛州府的推官。 周乾看到这一幕,一把直接夺了过来。 “胡鹰,睦州雉山人……”刚刚开口念了两句,周乾就不由得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念下去了。 睦州,雉山,正是当年那位“文佳皇帝”陈硕真的老家。 尽管当年的叛乱已经被镇压下去很多年了,但睦州时有造反之声传来。 官府对那一带的镇压也极重,导致这些年,睦州的人口不停的向外流出。 睦州本地的人口数量日益减少。 “把这里面的活口一个个讯问,我需要知道最近进出这里的每一个人,要准确的拿出进出这里每个人的画像,他们的身份来历,全部都必须调查出来,”李绚一番话格外的严厉。 “喏!”周乾立刻拱手应喏,大逆之案,赫然敢迁延。 “对了,城外寒山寺……咳……噗……” 李绚话没说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喷了满地。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一只手捂在胸口上,死活喘不上气来,脸色眨眼又憋的通红。 “王爷!”周乾赶紧上前扶住李绚,同时朝身边的同僚喝道:“快,白露丸!” 三粒青色的白露丸被手慌脚乱的塞到了李绚的嘴里,这一下,他在脸色好转了很多。 李绚大口的喘着气,他侧过头看向地上的胡鹰尸体。 【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1】 【李绚,南昌郡王,半步真种+1】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一股先天元炁莫名的出现在他体内,迅速的引动李绚体内原本的先天元炁,两者一触碰,下一刻,巨大的轰鸣声在李绚耳边响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李绚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时候,看向胡鹰的尸体,他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胡鹰体内凝聚起来的先天元炁,被他吸收了。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被他体内的提示词条给吞掉了,然后又转到了他的体内。 突如起来的剧变,让李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更加没反应过来。 一口鲜血吐出,全身上下立刻疲弱无力,无比的疼痛。 心神内敛,李绚的内丹田中一股氤氲如玉的元炁在不停的流转,一直在动,但又似乎在等着什么。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可以凝结丹田真种! “你还有这种能力啊!”李绚在内心深处对着提示词条苦笑着说了一句:“如果有下一次,麻烦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些准备,不然,如果在战场上,我就死定了!” 李绚心中激荡难平,诡异的提示词条再度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来了新的狰狞。 看样子,以后的日子有热闹了。 “李竹,回府!”李绚撑起身体,有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只手扶着一旁的李竹,一边转头看向周乾:“这里的事情……交由你和大理寺共同……负责,去城外找戴……咳咳!” 李绚直接摆手,面色十分的苍白,这时候,大理寺的人已经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被李竹扶着上了马车,李绚最后转头看向周乾:“有事,立刻通报承议郎府邸!” 车帘放下,李绚的面目已经彻底不见。 紧接着,李竹已经驾着马车飞快的朝坊门处而去。 “快,开坊门,在外面另找一队金吾卫,护卫王爷回府!”周乾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之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的,周乾都没反应过来,李绚就已经处置好了一切。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南昌王的伤势并没有那么重,或许承议郎府邸中有闻名长安的医生,周乾的确担心李绚的伤情,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来人,继续搜索整间宅院,告诉大家,搜查的时候,小心注意暗门,地道和机关,这里面藏着的秘密肯定不在少数。”周乾一边让人朝宫中,雍王府,大理寺和洛阳府汇报消息,一边开始对整个苏家宅院进行更详细的搜查。 至于对苏家父女的追捕,自然有其他人负责。 周乾只是宫中划拨出来配合李绚行动的,虽然他有秘卫的身份,但很多事情以他的地位还不够。 他不需要做其他的,只要在苏家宅院中搜出足够有价值得线索就足够了。 “轰隆”一声,黑暗的天空中猛然闪过一道霹雳,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在整个洛阳城下了起来。 整个苏家宅院当中,无数的鲜血流了出来,然而,没有人看到,黑暗之中,一道身影从狗洞爬进了外面的臭水沟,然后很快消失在整个善德坊。 第三十九章 先天真种,道之起始 不知道何时,神都已经被倾盆大雨笼罩。 黑色的马车在雨夜中疯狂的疾驰,四周的金吾卫骑在马上紧紧的跟随。 李绚坐在马车之内,竭力的平稳自己的先天元炁。 真种者,本性也。 于自身所见,真实不虚。 一身神气尽由此生,返于先天之根本,是为真种。 此种子藏有一丝道性,是人一身修道之根基。 先天元炁并不等同于道门真种,任何人体内都有先天元炁,但能引动先天元炁,才算半步真种。 凝聚先天真种,需将先天元炁稳定的存留在内丹田之中,形成一种稳固的特殊架构,自行运转。 各门各派都有自家特殊的架构模式,有的是剑,有的是塔,有的是符箓…… 一旦架构出了问题,真种出了问题,那一生的道基就毁了。 诡异的提示词条将原本属于胡鹰的先天元炁贯入到李绚体内,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体内原本的气机平衡。 如果是在战斗当中,这是会要人命的。 “王爷,我们回来了!”李竹在外面提醒了一句,同时也在询问李绚的情况。 “直接进倚晴院!”李绚体内的状况还算平稳,但也经不得更多的颠簸。 赵忠站在门口,刚准备询问什么,一大堆的金吾卫就已经冲了进来,紧跟在马车的后面直扑倚晴院。 屋檐之下,余泽早被动静惊醒,他穿着修长的灰色长袍,一顶黑色的铁冠牢牢地束住长发,诧异的看着一切。 李绚面无表情的从马车内探出身,动作并不快,但很稳。 扶着李竹的手,李绚稳稳的站在地面的雨水中:“告诉李墨,让他协助忠叔安置好这些金吾卫的兄弟,去静室!” 一句话说完,李绚微微的朝余泽点了点头,然后被李竹搀扶着进入到了房屋内。 屋中,李墨似乎刚刚从房间里出来,手指间还沾着笔墨。 似锦和如玉恭顺的站在一侧,李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就被李竹和余泽送到了里面的静室内。 “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余泽可不是瞎子,李绚胸前和血污明确的告诉他李绚受了重伤。 “没事的。”李绚端坐在蒲团之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之前和对手交手的时候,先天元炁受到了震动,不过这是好事,我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所以才急着赶回来。”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我只是受到一点内伤,并无大碍!” “是!”李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静室门口,这些是他的事务。 “等等!”余泽直接叫住了李墨,看着李绚,沉吟问道:“小王爷,你和我说实话,这一次突破的机会有多大。” “嗯!”李绚一边梳理体内的气机,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机会不小,老师已经提前将心法诀窍传给我了,原本以为我会在江南凝聚真种,没想到来了洛阳,好在今夜有雨,七成把握吧!” “好,既然如此,那就将王爷修行可能有突破的消息,小范围传出去。”稍作停顿,余泽继续说道:“不管成败,以后别人看到王爷都会想起王爷曾经为了勤于王事,还为此重伤;如果成了,人人称羡,如果败了,人人惋惜!” 李绚微微一愣,就听余泽轻声说道:“最起码,天皇天后都会记得的。” 李绚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以他这个年纪,修行进入先天真种,虽不算绝世天才,但绝对优秀。 “就这么来吧!”李绚平静的摆了摆手,然后在其他人的注视下缓缓的闭上来眼睛。 内丹田之中,只有一团先天元炁在稳稳的流转,来自胡鹰的先天元炁已经全部融入了李绚的先天元炁之中。 词条提示器竟然在剥离胡鹰体内先天元炁的第一时刻,就已经抹除了他自身的烙印。 之前李绚之所以会吐血,就是因为新来的先天元炁的冲击,但新来的先天元炁并没有造成更大的隐患。 这不是吸星大法,也不是北冥神功,词条提示器自动的清理掉了所有的隐患。 这意味着李绚的修为在未来将会有突飞猛进的增长,但必须谨慎,一旦被人察觉他修炼了“魔功”,恐怕到时候会天下尽起而攻之。 内丹田中的先天元炁在稳稳流转,李绚自我心肾之中的先天元炁同样被迅速的引动。 脑海之中的神炁在一瞬间涌入到内丹田之中,小腹之中的精炁也在同一时间被引动。 神炁,精炁,元炁,三者在内丹田之中迅速的汇聚在一起。 充沛的先天元炁在稳定的运转中,将所有的炁全部碾压成为一体。 法门催动,所有的元炁在丹田之中急速的旋转起来。 刹那之间,一道剧烈的气旋出现在李绚的内丹田之中,旋转的越来越快。 李绚的精神紧紧的绷着,全心全力的操控着一切。 这是一个非常凶险的过程,火候稍微有错,那么立刻就是丹田崩毁,气血逆冲的下场。 李绚的心境在这一刻诡异的没有任何波动,他本就是穿越之人,精神本就比常人要庞大,心境也要更强。 丹田气海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任何意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叮咚”一声响,一颗水珠突兀的从元炁气旋中滴落了下来。 下一刻,整个元炁气旋彻底崩散,然后轰然落于丹田之中。 此时,李绚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颗靛蓝的水滴吸引了,就像是从无尽的天外而来的美丽水滴,突兀的就出现在他的丹田之中,绚烂迷人,光彩夺目。 然而,李绚又清楚无比的知道,那所谓的水滴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是他体内的先天元炁在不停的运转之下形成的外部构造,稳定的先天真种。 虚幻的水滴,真实无比的先天真种之中,一缕真气缓缓的流了出来。 真气,数年修行,无数日夜,身体精炁,元炁,神炁,所有一切汇聚在一起,最后只形成一缕先天真气。 一个真字,不知道难倒了多少天下人。 真种之后,凝结玄胎。 玄胎之成,难之又难。 最根本的,要进行三百六十缕无比凝聚的先天真气,并且以特殊的构造进行一座先天玄胎。 修行之道,自此,才算是步入通途。 猛然之间,李绚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瞬间,整个黑暗的静室之内有如白光闪过一眼,一切清晰无比。 身上没有任何污秽之物被排出,但无数混杂在一切的气味相当的难闻。 不止如此,李绚的耳边能够清楚无比的听到整个屋子里的七道呼吸声,还有整个院子当中,清晰的十七道呼吸声。 他的自我感官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的增长。 先天真种,道之起始。 第四十章 道门神通,炼假成真 “吱呀”一声,静室的房门被推了开来。 李绚穿着宽大的锦缎薄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王爷!”厅堂内所有人都眼含期望的看着他。 有余泽,李竹,李墨,似锦和如玉,还有表舅赵巩和忠叔。 【赵巩,承议郎,皇室秘卫统领,锻髓境小圆满。】 武道修行,炼血,锻髓,血煞,真罡,破碎虚空。 李绚心里慨叹一声。 表舅赵巩一生坎坷,能到锻髓境,已经是不知道吃了多少珍贵秘药,而且实际战力并没有多少。 绝大多数多数世人,修行只在炼血境打转,能到锻髓境,基本都能胜任一方校尉。 血煞境则是万中无一,即便是军方,也只有到诸卫将军一级十数人。 在江湖上,更可称一声宗师。 真罡境,放眼整个天下都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或许兵马大元帅薛仁贵,苏定方,曾经的李勣,李靖才有这样的武道修为。 朝堂江湖,皆可称一声大宗师。 大唐东征西讨,四海宾服,万邦来朝,广有万里,这些人功不可没。 然而天下仅有这些大宗师吗? 李绚心底微微摇头,宫中,道门,佛教,魔门,海外,晦深之处多不胜数。 然而即便是大宗师,也并非天下无敌,否则,薛仁贵就不会有大非川兵败了。 李勣,李靖也不会成为李唐臣子。 而且,大宗师也非是长生不死。 【赵忠,皇室秘卫,赵府管家,天鹰手,锻髓境大圆满。】 李绚的目光从赵忠的身上掠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忠叔已经是锻髓境大圆满的高手了。 不过想想也是,忠叔在江湖上本就是一方好手,虽然成为了赵府管家,但各种珍贵秘药,表舅肯定少不了他的,所以成为锻髓境大圆满也不奇怪,或许只有遇到机遇便可更进一步。 【余泽,河南道固始人,永徽六年进士,真种境大圆满。】 李绚对着余泽微微点头,心底深处闪过一丝晦涩。 血煞,玄胎,谈何容易啊! 对于余泽有修为一事,李绚早就知晓,只不过从来不知有多深。 这天下,能做进士的,都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到了锻髓真种大圆满,或许已经到了他们的人生极致。 如果没有天大的机遇,或许根本不可能再进一步,而且随着年龄的渐长,更是如此。 所有被李绚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浑身一身异常的感觉传来,但似锦、如玉,还有李竹,李墨感受要浅一些,甚至是没有,但赵巩,赵忠和余泽就不同了! “大郎,可是成功了?”赵巩虽然心有所感,但依旧不放心的追问。 “成了!”李绚微微伸出手,这时候,他的手掌几乎是完全的皮毛骨,看起来有股毛骨悚然的透明。 随着先天元炁大量进入到内丹田,李绚体内的神炁,精炁,血气,同一时间大量的进入内丹田。 体内所有的力量凝结成一颗活泼泼的先天真种。 道门讲究不漏,追求长生,就是因为体内所有的一切核心力量都聚集到了核心一处。 “好好,我这种让人准备人参粥,忠叔,不,我亲自去!”赵巩一脸的激动,他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身就去雨中忙活了。 “似锦,如玉,你们去准备浴盆,我要先洗一洗,李竹,李墨,你们也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李绚开始一一做起了安排,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余泽身上,笑呵呵的说道:“余修撰,余叔,书房请,本王有好些问题要请教。” “不敢,王爷先请!”余泽微微拱手,脸上同样是满意之色。 李绚的年龄太年轻了,如此便已经抵达先天真种之境,在未来,他的上限绝对不会仅仅只是道门玄胎,凝结阳神也未必不可求。 李绚走到书房的窗户前,然后径直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雨直接打了进来。 “余叔,你看。”李绚回到书桌后坐下,然后缓缓的伸出了那只看似干枯的左掌。 手掌之下,气脉贲张,隐隐能看到有一丝元炁在涌动,手掌在顷刻间就重新圆润起来。 李绚五指轻轻弯曲,一时间即便是余泽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手掌中涌动。 就在这时,李绚微微转头,看向了窗外,左手轻轻一招,一滴雨水径直从窗楞飞起,最后直入李绚的手掌。 雨滴在李绚的掌心缓缓的转动,流线形态,上尖下圆,看上去竟然有一股特殊的美感。 “余叔,这是什么?”李绚脸上满是疑问,这已经近乎神通之力了。 余泽看到这一幕脸色很平静,他的目光从雨滴上移开,目光落在了李绚脸上:“小王爷,入神都后,可曾见过令师韦玄藏真人!” “未曾,老师在太子宫深处,与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神秀,以及其他老君山,皂阁山,天台山,三论宗的诸真人法师,为太子诵经祭祀,外人根本不得见。” 李绚摇摇头,他去过一次太子宫,但只见到皇室成员,并没有见到自家老师韦玄藏。 “规格有些高了,就算是天子……”余泽猛地打住,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立刻转移了话题:“如今天下的大名鼎鼎的真人法师都在宫中了,只是可惜,佛门下一代有神秀和慧能,道门下一代有叶法善和司马承祯,还有个妖道明崇俨,这里面可有的热闹瞧了!” 当年慧能法师问道弘忍,离山之后,弘忍门下慧明大庾岭夺法,之后,慧能多年隐遁。 神秀同样是弘忍弟子,与慧明相交多年。 道门叶法善和司马承祯自不必多说,但妖道明崇俨就在天后身边,这天下可有乐子了! “王爷,下官冒昧一问,不知令师为你准备的是何种真经?”余泽的眼神严肃起来。 李绚微微迟疑:“是九江行脉图!” “不是太上先天灵妙真经?”余泽微微一愣。 “怎么可能,太上先天灵妙真经即便青羊宫也只有数位师叔得传,本王远不够资格去修习太上先天灵妙真经。” 李绚虽然轻笑着解释,但眼神中略含警告,话题到此为止。 余泽点点头,然后说道:“道门有天罡三十六变和地煞七十变之说,王爷虽然修为浅薄,还远够不上此类神通,但通幽,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生火、入水、御风、履水,在未来玄胎境都是可以初步企及的。” “真有那种神通,为何本王从来没有见过?” “怎么没有,历年上元节时,都有幻术师在长安表演,当然,他们不过是幻术师罢了,真正的道门真人,练假成真也只是等闲!” 余泽无形回忆起了上元节的往事,其中最出名的一个幻术师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沙斯来着。 第四十一章 诸王入洛 “幻术师沙斯?” 李绚微微一愣,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样子,沙斯的名号已经传入到蜀地。”余泽不在意的笑笑,然后脸色严肃的说道:“道门真人,炼假成真,呼风唤雨,长生不老,都是有的,不要听那些市井传闻,历代皇帝和大臣多是世间最聪明的人,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再到先帝太宗陛下,求仙访道,追逐长生,又岂是等闲。” 李绚抬眼诧异的看着余泽。 秦始皇病逝沙丘,汉武帝晚年遣散方士,停止修仙,就是先帝太宗皇帝,传闻也是服用了胡僧那罗迩娑婆寐炼制的丹药而亡的。 求仙访道,追逐长生,笑话吧。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长生不死之人。 就算是号称人间活佛的玄奘法师,也在多年之前圆寂。 道门之中,当时之人无过于前楼观道掌教真人岐晖子。 当初高祖李渊起兵晋阳,岐晖从一开始就倾力相助,多次提供粮草,人员,卜算,设醮祈福。 李渊多次亲至楼观祠老子,岐晖也常奉诏入朝,主持斋醮,为国祈谢,得朝野尊崇。 到了先帝太宗一朝,楼观道更是盛极一时,应接圣君,斋醮有验。 如果不是有李淳风和袁天罡在,大唐的国师早就成了岐晖子了。 然而,即便是岐晖子,也早在贞观四年兵解。 哪有什么长生不灭之人! 李绚没有和余泽争辩,转头皱眉说道:“数日之前,我自南城入洛,在城外古观,偶遇天阴教妖女叶绾绾,交手的第一瞬间,我就突然感觉置身于无边的血腥杀场之中,那难道也是幻术?” 此事,李绚心中一直存有疑问。 当初他在城外遭遇到先天真种境大圆满的叶绾绾,但却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就脱身了。 可是和他一起出手的张环,苏宝同,最初的时候看起来似乎也没怎么受伤,但挪动两步,就已经内伤爆发。 “的确,王爷的运气真的很好,那应该天阴教的一种精神秘术。换成是其他人,恐怕早被精神幻境摧毁了所有的意识,天阴妖女这一次很倒霉,她的幻术碰上了天生元神强大的王爷,所以才没有奏效。不过也就只有那一次了,下一次,你们再遭遇,王爷,你要小心了。” 李绚认真点点头,然后沉吟着说道:“那么我呢,我天神元神强大,是否也要学习一些精神秘术?” 余泽微微一愣,但紧跟着就摇摇头,说道:“小王爷,这就是令师韦玄藏真人的事情了!不过……” 余泽苦笑着摇摇头:“精神秘术哪是那么好得到的,市面上的那些所谓幻术大师,也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即便是普通人,只要能够找准其中的关窍,也能够直接堪破,但道家,佛门,还有魔教的精神秘术,可都是要人命的。” “精神秘术再强大,难不成还能挡得下无数兵甲的一击,当年太宗皇帝率三千玄甲军横扫天下,莫敢不从,道佛儒墨,全部匍匐麾下,什么样的精神秘术都是虚的。”李绚的脸上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再强的高手,也挡不住无数强弓硬弩的攒射。 大军一动,血气冲天,伐山破庙也只是等闲。 “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的情况如何,有魔教妖女的踪迹了吗?”李绚一脸严肃的看着余泽。 “没有,秘卫传来的消息,魔教妖女叶绾绾在进入嵩山之后,就没了消息,他们现在主要的精力集中在搜捕苏家父女的身上,找不到天阴教的人,找到无生道的人也好。” “看样子秘卫里也有聪明人。”李绚话风一转,问道:“苏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苏家府邸那边大理寺戴少卿已经赶过去了,据说他们在城外的搜捕很不顺利,对苏家父女的追捕,也扑了一个空,明明苏家父女已经被堵死在恭安坊,但秘卫的人将恭安坊扫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们从恭安坊溜了!”李绚脸上露出了特别的笑意,这是好事,这真的是好事。 “王爷!”余泽察觉到了李绚的情绪,有些诧异! 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在恭安坊的某座宅子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地下通道,只不过是秘卫没找到罢了,明天我们去一趟恭安坊,去看看,或许能有别的收获也说不定。” 余泽一愣:“王爷的意思是说,无生道的人会去找天阴教的人,他们两家的关系没这么好吧?” 天阴教和无生道虽然都属于魔教,但魔教内部经常彼此厮杀,相互之间的仇怨比正道还深。 “谁知道,如今这个敏感的时间点,魔教的两个分支先后在洛阳现身,一者和太子宫扯上关系,一者和雍王府扯上关系,先后两任太子,这可不是巧合!”李绚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微微一阵变色。 雍王李贤在未来,很可能就是在他们的引诱之下,被骗以为自己的母亲并不是武皇后,而是武皇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武顺。 李贤和武后的关系因为这件事情变得无比恶劣,最后母子反目。 武后那么多的儿子女儿里,也只有章怀太子李贤是唯一确定死在她手里的。 或者,李贤真的不是武后的亲儿子,或者,有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李绚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但在眨眼间,他就将这个念头彻底掐死。 轻轻的敲敲桌子,李绚面色平静的说道:“此事暂时放在一边,对了,今日诸王进入神都,情况如何?” 诸王入洛,这才是今日整个洛阳都最关注的事情,余泽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雍王亲自出城郊迎,中书令郝处俊,宗正寺卿裴广孝,鸿胪寺卿,梁郡公,英国公,卢国公,还有一众王公大臣,俱都出城迎接,诸王公,世子,如今全部被安置在宗正寺,明日陛见。”余泽担忧的看着李绚:“王爷明日陛见,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之前的洛阳县尉灭门案,还有一行和尚焚杀案,都只不过是谣言罢了。 但是天后将太子葬于洛阳一事,他们必须要对诸王有个交代。 天下大事,唯祀与戎。 这件事如果无法说服宗室,那么整个天下都会为之板荡。 可想而知,明日陛见之时,必然会有人朝圣人和天后发出质问。 “无妨,天后和圣人有足够的力量压下一切反对声音,他们只要给个像样点的理由,诸位王叔就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僵。”李绚平静的摇头,他对明天的陛见并没有太大的担心,现在更多还是应该放在魔教身上。 余泽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苦笑的说道:“王爷所言甚是,诸王并无太大的权利,如果真和天后陛下彻底闹僵,倒霉的反而是他们,而且天后和陛下才是太子的父母……他们可以因为太子的死因和天后闹翻,但绝对不会因为太子的归葬之地和陛下闹翻,不管发生何时,诸王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陛下。” “不错!的确如此!”李绚重重的点头,在余泽的梳理之下,李绚的思绪更加的清晰。 诸王绝对不会公开和李治闹翻的,他们能做的就是找到切实的证据,证实太子为天后所鸩,然后说服陛下,说服朝堂。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圣旨到!南昌郡王李绚速速接旨!”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李绚和余泽相互面面相觑。 窗外的倾盆大雨依旧在继续。 第四十二章 风雨前夜 “诏令,南昌郡王李绚明日巳时伴诸王进宫见驾!” “臣南昌郡王李绚奉召!” 风雨之下,李绚站在大院的屋檐之下,任凭雨水打湿衣摆。 内侍宣完诏令后直接离开了。 平常小供奉一类的东西这次根本就没时间拿出来。 如此的雨夜之中,宫中内侍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这太罕见了。 “王爷,明日一切得小心了!”余泽从一侧凑了上来,脸色凝重。 李绚点点头,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没他什么事。 现在看来他还是错了! “天后这是想要用你今日查案的结果来堵一些人的嘴,或者,让一些人根本就无法开口!” 赵巩的声音在另一侧幽幽的响起,余泽立刻拱手致意! 论及对天后的了解,承议郎赵巩在天下间绝对排名前列。 李绚今天杀死的无生道杀手胡鹰,已经足够证明一行法师之死是无生道之人下的手。 是为了阻碍陛下的病情治愈,所以这件事已经攀扯不到太子身上。 如果再能找到什么证据,将无生道和洛阳县尉谋杀案联系起来,那么洛阳县尉谋杀案引起的风言风语也可消散。 “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天后就不需要将我叫去了……说明天后也没有必然的把握。”李绚苦笑着摇摇头。 “多事之秋啊!”赵巩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是三人当中对宫中情形最了解的人。 这段时日,宫中的情形特别紧张,尤其是太子宫中, “希望明日一切顺利吧!”李绚死死的皱着眉头,明日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平静就结束的。 赵巩和余泽的脸色都很凝重,对于明天这一趟宫中之行,他们并没有必然的把握。 “你们说,究竟有谁会直接跳出来?”李绚的声音幽幽的响起,赵巩和余泽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 明日,不管是谁跳出来质疑,待事情结束之后,都会受到天后疯狂的报复! “王爷,要不要先沟通一下!”余泽沉声建议。 “不用,我也想看一看到底有谁会跳出来,有谁会被人当枪使,又有谁才是这件事情幕后的主使?” 在诸多宗室王族的背后,有人在暗中挑拨,挑起王族和皇室之间的冲突,甚至是血腥的厮杀。 这样一个人存在太久了,藏的也太久了,想要通过其他方法把他找出来很难。 明天的诸王觐见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很好的观察细节的机会。 李绚转过身,看向赵巩和余泽:“阿舅,余叔,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恐怕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好!”赵巩微微点头:“人参粥已经快煮好了,大郎,你洗过澡之后,用完就去休息吧。呵,这一天啊!” 突然到来的圣旨直接打破了李绚成功突破先天真种境带来的喜悦,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下来。 看着赵巩离开,李绚看向满脸严肃的余泽:“不用担心,起码在天后的眼里,我们还是有用的。” “在天后眼里,有用的人很多,但用过之后还能被记起的,少之又少,真正能够记住王爷的,只有陛下!” 余泽突然语气深重,语句之中深意颇重。 “不错,只有陛下!”李绚微微停顿,最后认真赞同的点头。 他或许可以暂时倾向武后,但根底还在高宗皇帝李治那儿。 武后或许会利用他,但绝对不会真正的信任他。 武曌真正信任的只有武氏子弟,一旦她的真面目暴露出来,恐怕整个李唐宗室都要受到重创。 李绚可以去靠近武后,从而获得更高的官位,但永远别想着能够获得武曌真正的信任。 甚至他的位置升的越高,越容易引起她的警惕。 这其中的分寸必须要拿捏精准。 思索着,李绚转身朝卧室走去,似锦和如玉已经烧好了水。 推开门,穿着低胸襦衣的似锦和如玉微微躬身站在一侧,里面巨大的浴桶正冒着热气。 热气腾腾之下,一切都变得氤氲模糊起来,但在李绚的眼里一切又那么清晰。 李绚站在原地,似锦和如玉有点冰凉的小手伸上来,开始帮李绚脱衣! “王爷,注意节制!”余泽的声音突兀的在房门外响起。 似锦和如玉温润如玉的脸蛋立刻被吓的通红,手也缩了回去。 李绚微微摇头:“本王知道了,你们两个,站在门口伺候就好!” “是王爷!”似锦和如玉的脸上突然变得一片茫然,然后下意识的走到了门口。 直接进入浴桶之内,看着彼此一脸疑惑的似锦和如玉,李绚微微点头。 他的精神力虽然做不到像叶绾绾那样直接制造血腥沙场的幻境,但是简单的催眠指引还是做的到的。 如今在长安流传的幻术师,无非就是这种水准。 李绚抬起手,一粒水滴出现在他的掌心,紧跟着指尖一弹。 “啵!”的一声,水滴已经在窗纸上打出了一个小洞最后在夜雨中深深的前进了数十米,才落到了地上。 只要再加上三成的力道,就可以杀人了! 李绚舒服的躺在浴桶当中,目光落在了门口的似锦和如玉身上。 如今的他,已经凝结丹田真种,虽说还不到无漏之境,但男女之事已经无碍了! 在道门的修行之中,元阳元阴虽然重要,但也非是必要不可的地步。 道门讲究引动先天元炁成就真种,有很多的阴阳之法也可以引动先天元炁。 只不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保持本心,阴阳法门逐渐变成邪道,成了单纯的采补之法。 然而在道门修行之中,一旦真种或玄胎用采补之法强行成就,那么基本就等于道途彻底断绝。 余泽之前提示李绚也只是节制,他毕竟才刚刚成就先天真种,还需要好好的稳固。 李绚靠在了浴桶之上,全身上下彻底的放松,精神渺渺。 一时之间,整个身躯都仿佛不存在了一样。 在整个身体之中,只剩下一颗活波波的水滴真种存在于丹田内府之中。 这一刻,仿佛所有身体精气,所有的先天元炁,所有的自我神炁,全都集中在了那一颗水滴真种之中。 一时之间,那一颗水滴真种就像是高山一样沉重,似乎要从冥冥的虚空中掉落下来一样。 顷刻之间,精神回收,那一颗原本真实无需的水滴在一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然后转化成无尽的神炁,李绚的精神力量一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心念再动,神炁恢复为真炁,真炁又转化为精炁之力。 顿时,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贲张,一瞬间力量大增。 李绚先天真种的力量远比赵巩和余泽以为的要强的多。 最关键的,是在先天真种成就的一瞬间,李绚感到生命的流逝速度在他的体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不仅可以彻底停止生命的流逝,还可以从天地之间吸取生命之力补充自身,那或许才叫长生。 只是那一关,远不是现在的他能企及的。 远远不是。 第四十三章 惊弓之鸟 苏家老宅。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从屋檐上滑落,砸在地面之上。 “啪”的一声直接炸裂。 大理寺的众多官吏,捕快,差役,在雨夜中不停的来回奔跑着,快速彻底的搜查老宅的每间屋子。 大院中不知何时搭起了数座雨棚,燃着巨大的火盆,无数的人影在搜捡每一份的证据。 搜捡这种差事,大理寺的人才是最专业的。 戴兴坐在大堂中央,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不停穿梭来往的每个手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另外一侧的泥地上,跪着一群被重枷锁起来,跪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的苏家仆役和侍女。 他们每个人都已经被大雨浇的湿透,尤其是一些侍女,这本就是夏天,穿的又薄…… 他们没有被带往大理寺大牢受审,就是因为戴兴心里清楚,他们这些人真正知晓得可能很少。 或许在重刑之下,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但像现在这样用冷刀子挫磨,反而会逼得他们用心去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听过的,关于东家的一切细节,直到想起真正对大理寺有用的。 到时候三木之下,一问就问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黑衣捕头快步的从黑暗的雨夜中冲了进来。 “郎君,新消息,秘卫的人失手了,他们翻遍了整个恭安坊,也没有找到苏家父女的踪迹!” “啪!”戴兴一拍椅背,咬牙切齿的说道:“秘卫的人自从苏家父女出现在视线中就一直开始盯着,南昌王的消息一传过去,他们立刻便动手抓人,可还是被人跑了,他们就是一群废物。” 如果现在不是深夜,大理寺没有圣旨不好调动大批的人手,恐怕现在恭安坊那边的事情也轮不到秘卫的人。 “你们也都是一群废物,几十人,忙碌了整整大半夜,但有价值的线索却一定都没找到。”戴兴咬牙切齿的指着在场的每个人不停的咒骂着,一脸的怨愤。 无数的官吏,捕快,差役,四周的一切人等,根本没人敢去看戴兴,没人敢去触怒这位少卿的怒火。 昨日,戴兴率领大批属下包围城外的寒山寺,但却意外遭到了重挫。 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整个寒山寺在他们抵达之时,已经成了一座到处充满了机关陷阱的堡垒。 最后由皇甫公义请示宫中,调动一队右卫精锐主力,才彻底踏平了广寒寺,但大理寺的损失依旧不小。 “郎君,寒山寺那边还在搜索,尽管他们真正的核心人物早已经先一步通过地道逃走了了,但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能及时销毁,还有这间宅子,还有西市的苏家药铺,我们能找的东西很多!” 捕头鲁闯是戴兴的亲信,现在这时候,也只有他敢这么和戴兴说话。 戴兴长长的舒了口气,但紧跟着就冷笑一声:“怕就怕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天亮后,宫里就该来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戴兴非要逼着大理寺的手下连夜进行搜捕的原因,如果今夜找不出有用的东西,那明天就麻烦了! 其实今天夜里,不仅是大理寺,秘卫和洛州府的全部都在洛阳的地面上全面搜捕,就是为了抓捕苏氏父女和整个无生道的人,造反谋逆,从来就不是小事。 “寒山寺只剩下一些毫不知情的普通和尚,这里也只剩下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仆役和侍女,如果不是南昌王及时察觉到了苏家的猫腻,那么本官连夜就得到宫中请罪去。”戴兴轻轻的摇头。 “其实,如果南昌王能提前一点察觉苏家老宅的问题……”鲁闯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戴兴冷冽的目光逼了回去。 “人要学会知足和感恩。”稍微一顿,戴兴平静的说道:“我听说,南昌王原本想留活口的,只是你们这些蠢货胡乱插手,导致对方差一点逃走,然后才逼的南昌王不得不下手杀人,是不是?” 鲁闯微微一愣,胡乱插手的不是本地坊丁吗,怎么成了他们? 捕头鲁闯深深的躬身:“是我等的过错!” 戴兴无所谓的摆摆手,轻轻的敲击了身侧的扶手:“谁能想到南昌王竟然也是个高手,还杀了无生道的杀手,亏的宫中还专门派人来保护他,谁想到连他的实力都比不上。” “郎君,千牛卫已经将消息传入了宫中。”鲁闯一句话点到即止,不想,也不敢再深入下去。 “是啊,两相对比之下,大理寺这一次是真的丢了大人。”戴兴没好气的白了鲁闯一眼,不客气的说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正是因为南昌王受伤了,处置苏家老宅才落到了大理寺的手里,才给了我们整整一夜的时间。” “郎君,你的意思是说南昌王受伤是装的?”鲁闯猛的一愣,一时间森寒满身。 “不是装的,之前承议郎府传来消息,南昌王因为和无生道杀手交手,震动了体内的先天元炁,说不定明日见面,他就是另外一副天地了!”戴兴忍不住的感慨一声。 戴家虽然前后除了两任宰相,但家中是刑法传家,不像普通的腐儒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对没有道门的真种传承。 真正的传承并不是一两句话,一两本书,那是一整个体系的修行。 鲁闯脸色有些难看的低下了头,不过又有些庆幸,好在李绚没有真出事。 “苏家药铺,苏家老宅,传递消息的小院,城外的寒山寺。”戴兴无奈的叹口气,摇头说道:“不得不承认,无生道的人心思真的很精巧,将情报隐藏的中转站,安置在自家宅子附近,然后死死的监视着,一旦情报中转站出了问题,相关的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四方。这种灯下黑的手段太琢磨人心了!” 戴兴在接到李绚突袭苏家老宅,还有苏家老宅位置的瞬间,就将所有一切全都联系起来。 雍王府,雍王府编修杨上善是医学大家,苏家药铺的掌柜苏三两是洛阳名医。 二者有交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加上无生道在雍王府的奸细,雍王府的消息根本藏不住。 当然,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就需要去调查了。 “郎君,可这种法子一旦遇到一个同样心思精巧的人,那一切就会直接露馅!”捕头鲁闯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想,他们明明可以安排一个小的眼线,进行近距离监视,这样即便是被人察觉,也不会被端了老巢,对不对?”戴兴似笑非笑的看着捕头鲁闯。 “郎君明鉴!”鲁闯在戴兴的面前,从来不故作聪明。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所以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如惊弓之鸟一样躲得远远的,你没发现昨天一整天,苏家父女都没有在宅子里吗,一直都在外面诊病,秘卫的人早就盯上他们了,可还是被他们给逃了!还有无生道的人,根本就没一个活口,我们有什么收获?” 狠狠的自嘲一声后,戴兴稍微停顿,自顾自沉吟着说道:“我总觉得在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更深的阴谋,他们太谨慎了。” 太谨慎,谨慎到了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远走千里地步。 “郎君,无生道的人都是杀手刺客,这是他们的风格,”鲁闯倒是没有往深了去想。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现在还没弄清楚,苏家药铺接近雍王府究竟是为了那味药,还是接近了才知道的那味药。” 第四十四章 【戴兴·死】 天明时分。 一名穿着黑色粗布的老吏,粗糙的手掌捧着一本蓝色的秘本,脚步飞快的从内堂奔了出来。 最后他单膝跪在了戴兴面前:“郎君,不辱使命,终有收获!” “回去领十贯赏钱!”戴兴伸手接过了蓝色秘本,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秘本。 瞬间,戴兴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这些都是苏三两这些年给达官贵人家里行医治病的记录,王府,宰相府,尚书府,侍郎府,将军府,还有公主府!” “公主府?”鲁闯下意识的探头看了一眼,但紧跟着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后退半步:“属下孟浪了!” “无妨!”戴兴无所谓的摆摆手,然后直接将秘本递了过去:“常乐公主府,太平公主府,这些天潢贵胄,明明可以去请太医院的太医,为什么偏偏要请一个苏三两?” 苏三两虽然是洛阳名医,但也仅仅是洛阳名医,和太医院的那些天下名医根本没法比。 鲁闯下意识的翻了翻秘本,最后皱眉说道:“大人,这些都只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治的应该都是普通病症,根本就用不着什么名医,王府自己的大夫就足够了,为什么要找苏三两?” “所以,这并不仅仅是一本单纯的医案记录,它的后面还有更多的秘密!”戴兴按了按眉头,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谜语人了。 想要破解这些密语,总得费一番功夫。 “郎君,你看,还有雍王府,雍王府明明有大把的名医,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也不至于去找他苏三两!”鲁闯重新将秘本递了回来。 “这只能说明,苏三两曾经去到过这些地方。”戴兴脸上露出了苦涩之笑:“这是在逼我们把这上面记录的每个人家都详细的查上一遍,这一趟下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摇摇头,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 看着眼前的雨帘,听着雨水声再度在耳边响起,戴兴轻轻的敲着眼前的木桌,眼神冰冷的命令道:“天亮之后,即刻派人携画像去洛阳、河南两县,我要查清楚这里所有人的身份户籍,包括那些死人,我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为他们办理户籍的,涉及的每个人都要进行最详细的严查,在这里面,肯定有其他无生道的人在。” 戴兴能够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不光是靠了家世,他自身的能力也相当出色。 戴兴站了起来,看着雨夜下跪倒在地上摇摇欲坠的一众仆役,冷冷的说道:“这么多无生道的人,都潜伏在神都,和雍王府,和洛阳大多数达官显贵都有了牵连,必然有一股力量在官府内部为他们进行方方面面的遮掩。” 洛阳府各县,南衙十六卫,甚至大理寺内,恐怕都有问题。 各大王府,秘本上牵连的所有人家,都有问题。 “郎君所言甚是!”鲁闯赞同的说道:“无生道的人竟然能潜藏在雍王府,那么自然也可以潜藏在其他王府,其他的权贵人家,甚至有的人家,可能全部都是无生道的人!” “就你话多!”戴兴没好气的白了鲁闯一眼,然后嘱咐道:“这些事情就别说了,心知肚明即可,这里虽然不是长安,但被那些权贵人家盯上,同样会要人命的。” “遵郎君令!”鲁闯认真的躬身,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不过是在戴兴面前,他才会有些口无遮拦。 “准备车马,我要进宫,天亮了啊!”戴兴目光望向东方,那里已经开始发白。 下了一夜的雨,在现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 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真的要等到风歇雨收,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会像风暴一样,极短的时间在整个洛阳传播开来。 戴兴必须要在天亮之前,在宫门打开之前,就在宫门口守着。 说不好,现在这时候,宫中已经有人准备外出了。 大理寺的人迅速安排,一辆油篷马车停在了苏家老宅的门前,披着斗笠的车夫立刻驾车朝皇宫而去。 在车上,戴兴已经换好了官服,要去见驾,总得好好的收拾一下自己。 一路平安,一路无声。 此时,大街上就连连夜搜捕的捕快和差役也都全不见了踪影。 即便是他们,在搜捕了一夜之后,也同样很累。 顺利的来到了宫门之前,戴兴打开车帘,手上捧着一只匣子,匣子里面装着从苏家老宅搜出的秘本。 从车上下来,戴兴朝着宫门前走去,就在这时,晨光刚好落在他的身上。 宫门之上,钟声已经在敲响。 戴兴刚刚走了两步,莫名其妙的却感到浑身上下一阵燥热。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么样,突然之间,这股燥热越来越深,一口气呼出,能清楚看到一股灰气在眼前闪过。 “啊!”剧烈无比的痛苦,突然在戴兴的体内升起,转眼就已经彻底的冲垮了他的神经系统。 戴兴整个人不自觉的佝偻起来,刚刚向前挣扎两步,他的眼底就已经闪过一丝火光。 下一刻,戴兴已经完全的看不清了,他的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戴兴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行法师和南州商人周浦被火焚之后的遗体,顷刻间,他已经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根本来不及多想,戴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匣子重重的推了出去。 黑暗之中,无尽的痛苦来袭,戴兴无力的挣扎着。 他的脑海中早已失去了一切的意识。 “砰”的一声,一具焦黑无比的尸体倒在地上,隐隐能够看出是戴兴的模样。 城门之上的皇宫禁卫,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脸色瞬间就是一白。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明光铠的将领已经出现在了城门上。 “慌什么,立刻派人收拾尸体,来参加小朝会的大臣们马上就到了,巳时,进城的诸王也要陛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穿着明光铠的将领目光狠狠的瞪向所有人:“传递下去,刚才发生的一切,任何人都不允许多言一句,否则别怪本将下狠手。” “喏!”在场的诸多校尉和兵士,全部应声称诺。 …… 看着下面已经奔跑过去的禁卫军士卒,穿着明光铠的将领脸色早已已经深深的沉了下去。 多事之秋啊。 本来整个神都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今日诸王进宫陛见,整个皇宫都如临大敌。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现在这一幕,死的还是大理寺少卿。 可以预想而知,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还不止如此,如今左相在洛阳,右相在长安,右相的亲侄子就这么的死于非命,想也知道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想了想,穿着明光铠的将领立刻命令:“把内卫的人叫来,这件案子该怎么调查,是他们的事情,咱们不背锅。” 第四十五章 【偶遇故人】 “什么,戴兴死了,大理寺少卿戴兴死了?” 李绚的声音很大,就连站在屋外的似锦和如玉都听的异常清楚。 书房之内,李绚对着李墨摆摆手:“去吧,去探查更多的情况!” “喏!”李墨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坐在李绚对面,晨起来和他商议今日陛见细节的余泽眉头紧锁:“戴兴是右相戴至德之侄,还是朝中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他这突然在宫门口被焚身亡,又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麻烦大了。朝野哗然,舆情汹汹是免不了的,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呼应王室,可能甚至导致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李绚有些好笑的看着余泽,带着一丝忧虑的脸色彻底的舒展开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天下大乱?真正想要天下大乱的,从来不是皇族子弟,而是那些拥有野心的阴谋家,戴兴这么一死,反而会让王室团结起来。” “王爷的意思……不错,戴兴这么死在皇宫之前,看上去是在呼应一行法师的身亡,但在王爷已经查出无生道的情况下,这更多的像是对方在狗急跳墙,宗室之中颇多贤者,必能看透这点。”余泽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一直在担心今日的陛见,所以大清早就来和李绚商量细节,谁能想到竟然会遇到大理寺少卿戴兴被焚案。 如此看来,戴兴被焚杀,反倒是一件好事,最起码,皇室内部的矛盾会因此得到缓解。 “不对呀,王爷,如果真的是聪明人,就不应该在现在这个时候杀死戴兴,还是在宫门处用焚杀的方式,这种方法最多用来愚弄一些平民百姓,朝堂中任何一名官吏都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更别说天皇天后,还有宗室诸王。” 余泽敏锐的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蹊跷,李绚又何尝不是。 他点点头,沉吟的说道:“戴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更大的秘密或阴谋,所以才会在宫门未开之前,就急赴皇宫,没想到却被无生道的人抓住了机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竟能让无生道的人如此狗急跳墙。” “王爷,如今这案子已经不是我们能查的了,一个大理寺少卿的死,而且还是死在宫门口,还是右相的亲侄子,此时必将会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同时派高手查案,我们靠边站了。”余泽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李绚微微摇头:“是这么说没错,但不论如何,都应该想法知道戴兴昨夜究竟查到了什么,免得无生道的人将注意力放在本王身上。” “的确,王爷昨天才杀了无生道的人,他们本应该先找王爷报仇才是,但却动手杀了戴兴,就像是戴兴替王爷挡了一灾。”余泽猛的抬头看向李绚:“王爷,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直到天明才逐渐停歇,戴兴如果真查到了什么,绝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大理寺……大理寺内部恐怕也有无生道的人。” “何止是大理寺,在本王看来,无生道的人怕是早已经遍布神都各处了。”李绚摆摆手,伸了伸懒腰,说道:“好了,此事以后再议,今日,最重要的,还是诸王陛见,希望一切能如我等所料。来人!” 站在院外的似锦和如玉立刻端着脸盆和罗帕走了进来。 李绚洗脸,漱牙,换衣之后,才简单的喝了一碗人参粥,离开了承议郎府邸。 赵巩不在,在李墨将消息传回之时,赵巩已经离开府邸赶往了皇宫。 作为宫廷秘卫,赵巩本就有监控洛阳地面的职责,如今戴兴被焚杀,整个洛阳内外,不知道多少人要忙碌起来。 “驾驾驾!”一匹快马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然而还没等他接近车架,李绚就已经挑开了车帘。 “宝同,苏宝同,你身上的伤好?。”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已经放慢了马速的骑士。 穿着褐红色的千牛服,手握千牛刀,脸色冷峻,只有眼神中闪烁的一丝焦急和躲闪,来人赫然是曾经和他在洛阳城外古观并肩作战过的苏宝同。 只不过那一日,苏宝同受伤沉重,回到古观之后,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好在后来在用过千牛卫的白露丸后,他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了下来,现在看来,他的伤已经彻底的好了。 在接近马车的时候,苏宝同已经刻意放缓了马速,然后来到了马车之侧,拱手:“见过南昌王,那一日实在不知王爷身份,还让王爷跟着冒险,实在抱歉,还请王爷原谅,” “无妨,你是特意来见本王的?”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宝同。 自从那日之后,张环就再没出现在他的面前,就算是丘贞沐,也只出现过一会,今天苏宝同突然急匆匆的追上来,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苏家的事。”苏宝同脸色有些苦涩,同时无奈的说道:“苏三两这些年在洛阳,一直对外宣称和家祖是同族,借此在达官贵人之间打转,家祖在世时,念及他有不俗的医术,所以就未对外否认,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逆党?” “对了,你也姓苏?”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随即,他眉头一皱:“不知令祖是?” “祖父在显庆三年,被陛下封为邢国公!”苏宝同面色严肃,朝着皇宫的方向微微拱手。 “邢国公?”李绚一时间瞪大了眼睛,邢国公苏定方乃是大唐自军神李靖,李積之后,新一任的军神。 苏定方之后,才轮到薛仁贵,甚至就连裴行俭,都是苏定方的学生。 “不止于此,邢国公于公于私,都有大功于朝,此时即便是有些谣言,也绝对不会连累到邢国公府!”李绚摆摆手,他对苏定方是非常敬仰的,就算是苏三两冒邢国公府的名声做了什么,也绝对不会连累到邢国公府。 “王爷,家祖已过世八年,家父只被封了一个武邑县公,我等就更是没有出息!”苏宝同脸上露出一阵苦笑。 家道中落,什么是家道中落,这就是赤果果的家道中落。 李绚直面感受,一时间冲击甚大。 苏定方称一声军神毫不过分,但在他死后,他唯一的儿子苏庆节只被封了一个武邑县公,官职尚辇奉御。 相比于卢国公程咬金的后人,相差可谓是天壤之别。 苏庆节只被封了一个武邑县公,他的儿子们就更差了,可能连爵位都保不住。 再加上如今这事,稍不小心就是伤筋动骨。 “家祖是冀州人,苏三两是魏州人,两地相差500余里,怎可能是什么同族,无非是他在攀附硬扯,家祖于家父念及他医术不错,这才宽宥一二,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无生道的叛逆!”苏宝同一脸的痛恨和无奈。 李绚面色沉肃的点点头,略作思索后开口:“本王不能保证你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本王会帮你苏家说上两句话,但你也知道,戴少卿的事后,此时朝廷必然会派大员详查,本王的话能有几分分量,就很难说了。”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苏宝同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一拱手:“现在就不耽搁王爷了,他日还请王爷过府一叙。” 抬头向前看了一眼,苏宝同立刻调转马匹,拐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李绚回头一看,前方已经是天津桥的所在,他们已到了宫门之下。 放下车帘,李绚凝眉思索:刑国公苏丁方的后人,是他所遇见过的功勋世家子弟,混的最惨的。 这个时候搭把手,在将来或许能收到丰厚的回报。 只不过苏家沦落至今,不可能没有因由的,否则以天皇李治宽厚的态度,对于功臣子弟不可能不多加照顾。 这其中的一些细节,在他出手之前,还需仔细的调查清楚。 第四十六章 【诸王,诸臣】 则天门前。 一侧是十几名穿着朱紫服色的朝中重臣,一侧是身着朱紫王袍的宗室王爵和他们的世子。 所有人的身上都罩着一层白麻布衣,头冠上笼着白布。 稍后一点的地方,几十名只缠着白布,穿着绿色官袍的的大小官吏聚在一起低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看到李绚从车架上下来,这些人同时朝李绚看来,神色冷漠,眼神中全无丝毫畏惧。 大唐虽以重臣治世,御史台,拾遗补缺,官职历来偏低,但只要一片弹章,甚至立刻就能将一位重臣直接掀翻。 宗室王爵虽然贵重,但并无多少实权,并不被他们所重,甚至有不少王爵死在他们的诬告之下。 上元元年,录事参军张君彻告蒋王李恽谋反,李恽恐惧自杀而亡。 经查,发现张君彻乃是诬告,乃斩张君彻。 李绚拢了拢袖子,里面放着一本奏章,是他和余泽晨起之时,商议后写的关于一行法师被害的案情详述和总结。 只是没想到刚刚写好了奏章,就收到了戴兴之死的密报。 抬起头,望向四周的广场。 戴兴就是死在这附近的,但一切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痕迹。 李绚抬头,穿着金色的明光盔甲,手持丈长马槊的程处弼高站在则天门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下方众人。 马槊锋刃之上的寒光顺着晨光映入每一个人的眼中,让人不由得一阵凌冽。 【程处弼,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之子,勇将,血煞境大圆满!!!】 武道修行是和道门修行不同的修行体系,血煞境大圆满,在军中已经是大将军一级的人物。 程处弼如果放出去,绝对可以统领一方,在宫中,虽只是左金吾卫将军,但更受信任。 骤然,李绚感受到一股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一双充满了血腥煞气的眼睛,仿佛有无尽血海存在。 李绚转瞬间就侧过了头,不敢继续和程处弼对视。 他知道,这是程处弼有所留手,否则他这双眼睛就算不废掉,也要瞎上好几天。 李绚的到来,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程处弼的特殊注视,更是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中书令郝处俊】【中书侍郎李义琰】【宗正寺卿裴广孝】【鸿胪寺卿刘伯英】【大理寺卿张文瓘】…… 右侧一排,是朝中重臣,今日为了诸王陛见,洛阳朝中重臣几乎来了一半,这还是有不少在长安的缘故。 左侧一排,是来的宗室亲王,郡王和诸王世子,都是高祖太宗皇帝的子孙,郡公甚至都没资格出现。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庄王李凤】【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这是高祖皇帝依旧在世的八个儿子。 【纪王李慎】【越王李贞】【曹王李明】……这是太宗皇帝除当今陛下,天皇李治以外的三个儿子。 李绚面色严肃,双手拢在腰间,一步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左侧诸王的队伍当中。 在他前面的是已故郑王之子嗣郑王李敬和已故徐王李元礼之子淮南郡王李茂等人 在他后面的是韩王李元嘉世子李讷,霍王李元轨世子李绪等人。 “见过诸位兄长!”李绚微微躬身,低声和诸郡王及世子打招呼。 “二十七弟!”李敬、李茂、李讷、李绪等人也同样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里是宫门之下,不是说话寒暄的地方。 就在此时,李讷突然捅了捅李绚的后腰,低声说道:“二十七弟,父王他们叫你!” 李绚抬头,就看到最前往,韩王李元嘉正在朝他招手,霍王李元轨和庄王李凤等人也同样在看着他。 总免不了的,李绚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从队伍当中走出,稳步的走到了最前方,然后对着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和庄王李凤等人,郑重行礼:“见过韩王伯,见过霍王叔,见过庄王叔,见过诸位王叔!” 李绚的父亲是已故彭王李元则,是高祖皇帝第十二子,韩王李元嘉是高祖第十一子,是在世的诸王中辈分地位最高的,同样也是地位最尊的,霍王李元轨是高祖第十三子,是有名的宗室贤王。 “多年不见,南昌王侄越发的英气了!”韩王李元嘉的语气很平淡,对李绚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好感。 “不敢承王伯夸奖!”李绚平静的躬身,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这一次避开诸王,独自先行进宫的后果。 “王兄!”霍王李元轨声音一重,瞪了李元嘉一眼,李元则这才没好气的转过了身。 霍王李元轨这才语气和顺的对着李绚问道:“二十七郎,太子病逝,你从洪州急奔赴丧,此乃人伦大道,所做甚对,只不过天下凶险,也要注意自己安全。听说你在洛阳几天,就遇到了数次凶险,可有此事?” 李绚嘴角微微一抽,然后才深深躬身:“多谢霍王叔关心,也仰赖圣人和天后庇佑,虽在城外遭遇了天阴教妖女,之后又遇到了无生道杀手,但总算有惊无险。” 李元轨像是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往后还是得多注意。对了,凶手抓的如何了,可有后果?” “听说洛阳府,洛州刺史府,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左卫,还在嵩山搜山,不过可能已经让妖女逃了。”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至于无生道的杀手,他因为急于逃脱,一个不慎,已经死在了利剑之下,大理寺正在查察后续,如有结果,大理寺当会有所奏报!” 李绚说的每句话都非常小心,说的每个字都斟酌再三。 他们在这里说的话虽然较轻,但后面的诸王世子,另外一侧的朝中大臣,俱都听的清清楚楚。 头顶的上方,还有程处弼在虎视眈眈,稍微说错半个字,立刻就会传入到天皇天后耳里。 左拾遗,右补缺,还有御史台的一般人,同样不会轻易放过他。 李绚说的隐晦,李元轨问的同样隐晦,真正的核心他们半点都没有触及,但都听的很明白。 听完李绚所说,李元轨看向了李元嘉和李凤,两人同时微微点头,一直有些沉肃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一些。 “二十七郎,以后要注意,不要再轻易冒险了,有事要多与诸兄弟商议,大家都会帮你的!”李元轨温和的对着李绚点点,然后微微摆手:“你归位吧!” “喏!”李绚再度躬身,然后面色严肃的重新朝队伍后方走去。 一路上所有人的神色各异,李绚刚才那番话透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在场的众王都在细细琢磨。 淮南郡王李茂面无表情的对李绚点点头,只有霍王世子李绪对李绚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就在李绚回归本位之后片刻,一名年轻高大的蓝衣内侍从宫门中走出,然后大声道:“宣诸王世子,庙堂诸臣觐见!” “臣等遵旨!”则天门的诸王及世子,朝中一干高官重臣同时躬身,然后抬头朝则天门鱼贯而入。 李绚面色凝重的顺着人群向前,一眼就看到了则天门后宏伟的乾元大殿! 第四十七章 沉疴不治,归返天命 “臣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庄王李凤……拜见圣人,拜见天后!” 宗室诸王,还有一干朝廷重臣同时俯身跪拜,参见天皇天后! 天皇李治高坐在龙椅之上,和他并肩齐坐的正是天后武曌,武则天。 在台阶之上,雍王李贤,英王李贤和相王李旦同时站立一侧,稍下一点的地方是左相刘仁轨! “诸位王叔,王弟,还有诸位爱卿,平身!”李治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谢圣人,谢天后!”李绚庄重的站了起来,他现在在众人稍靠后的位置目光垂落,落在台阶之下。 “诸位王叔,王弟,一路辛苦了,朕让人准备了午宴,午时和皇后一起招待诸位王叔,王弟!”李治的声音很轻松,仿佛半点都没有因为如今洛阳和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而有所忧虑。 “谢圣人,谢天后!”在场众人同时躬身,气氛在这一瞬间不由得微微一愣。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儒雅的紫袍人影从诸王之中走了出来,李绚一看,赫然正是霍王李元轨。 在这一瞬间,整个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微微一凝,所有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李绚看着霍王李元轨眉头微皱,不至于吧,这么早就要发难了! “圣人,天后!”李元轨站在大殿中央,双手拱起,面色肃穆的说道:“太子仁孝,天下敬仰,故进神都之前,韩王兄,还有诸位王弟,王侄,托臣写了一片悼章纪念太子,请圣人和天后预览!” 说着,李元轨从身下掏出一边奏章,递给了旁边的太监首领王福来! 王福来接了过去,然后双手捧起,递给了龙椅上的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 武曌直接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有诧异,然后才递给了天皇李治。 李治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听霍王李元轨继续说道:“太子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戒奢虚辂,地叶苍梧,途经紫聚。重照掩色,晨飙断声,随仙骥远,霜雪愁生,崇下武之基;迁上宾之驾,天人化生,尊挽万古……” 宗室诸王之中,以韩王李元嘉为长,其母出身宇文氏,身份尊贵,然论贤之名,当属霍王李元轨。 当年魏征曾经评价过霍王李元轨,称其“经学文雅”,最后还将女儿嫁给了李元轨为妻。 站在李绚身后的霍王世子李绪便是魏氏所生,家学渊源,辞赋极佳,又擅长书画,音律。 这只是一片悼文,李绚微微松了口气,殿中的气氛也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突听霍王李元轨继续言道:“……臣在三月间曾接到太子来信,言及身体不适,未曾想旬月之间,便已经沉疴不治,归返天命,实乃我宗室之憾,大唐之憾,天下之憾!也请陛下和天后节哀!” 三月不适,四月重病不治,顺其自然。 “请陛下和天后节哀!”在场众人下意识集体躬身,沉声哀呼! 霍王李元这一下的突然转变,在场的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反应过来,只是随着大众一起躬身行礼。 在场之中,只有一个人动作慢了不止一拍,脸上充满了愕然和难以置信。 其他人虽然都有些疑惑,但没有一个人像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在场当中所有敏锐之人都关注到了他的异常,包括李绚,包括李元轨,李元嘉,包括郝处俊,包括刘仁轨。 同样包括站在上方的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更别说天后武曌和天皇李治。 李贤,李显和李旦只是有些诧异,而那人也很快就混同与众人之间,丝毫不显一样。 但武曌和李治的脸色霎那间无比阴沉,但转瞬就无比的漠然,一切神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王李风。 霍王李元轨这突然的一下着实晃着了不少人,但真正最意外的,却是庄王李凤。 高祖二十二子,韩王李元嘉是第十一子,十二子彭王李元则和十三子郑王李元懿病故,霍王李元轨是第十四子。 庄王李凤是第十五子,正是因为霍王李元轨站在大殿中央呈奏,中间没了遮挡,这才让庄王李凤的神情清晰的显露出来。 愕然,惊诧和难以置信,就像是遭遇晴天霹雳一样。 显然,庄王李凤就是宗室诸王当中,对太子病逝原因最怀疑的人,也是一直以来上蹿下跳最积极的人。 如今,霍王李元轨的这一番呈奏,直接将太子病逝一说彻底定死了。 勿论朝野如何议论汹汹,皇室,诸王,朝中诸臣,都一致认定太子是重病故世,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众卿平身!”李治伸手虚托,在场众人顺势站了起来:“谢陛下!” 李绚同样站直身体,再没有去看庄王李凤。 其实,现在这时候已经没人再看庄王李凤。 因为都知道,他完了! 霍王李元轨站在大殿中央,拱手,继续说道:“圣人,天后,臣知陛下将太子归葬洛阳,是为了天下黎庶着想,轻徭薄役,缓解世人,然太子一人独守景山,是否有些孤独,还请圣人与天后重做思量,是否将太子陪葬昭陵,以全孝德!” 说完,霍王李元轨深深的跪伏在地,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宗室王爵世子,全都跪伏下来,齐声高呼:“还请圣人,天后重做思量,以全太子孝德!” 李元轨终究还是露出了峥嵘,诸王世子一致的动作说明此前他们都商量过了! 李绚虽然慢了一拍,但还是顺着大流跪伏了下来。 上方的李治和武则天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一时间感到非常棘手。 霍王也好,韩王也罢,明显对于近期朝野之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太子被鸩一事根本不信。 太子的身体状况瞒得住天下人,但瞒不住他们这些宗亲皇室。 过往几年,每个人进京陛见,都要去朝见太子李弘,太子的身体本就很差,再加上朝政牵累,更是江河日下。 能够熬到今天,已属侥幸,所以没有多少人将那些谣言当回事。 之前李绚在宫门口被霍王李元轨问的那番话,已经算是给诸王一个交代。 只可惜庄王李凤一心想着要发难,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这么被坑了! 然而当李元轨问出这番话的时候,李凤的神色顿时为之一振。 其他的都是谣言,但是将太子葬在洛阳一事,勿论如何,宗室都是有权过问的。 李治和武后同感棘手,孝心陪葬昭陵只是一个原因,但让太子孤零零留在景山,就连他们自己内心都有所不忍。 当然,李弘葬在景山,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跟着一起陪葬的臣子,僚属,奴隶,不知道有多少。 但这勿论如何都不能和陪葬昭陵相提并论,毕竟那里不仅有太宗皇帝,无数皇室宗亲,重臣大将,地下自有一番世界,不比孤零零的葬在景山要强的多。 李治沉吟的说道:“王叔所言确有一定道理,朕也不忍心将弘儿一人留在景山,只是朝中财政不足……” 就在这个时候,武则天伸手握住了李治的手,她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你与弘儿关系向来友善,此事,你如何看?” 李绚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愕然! 第四十八章 基业昌隆,孝敬皇帝 乾元大殿之上,李绚轻拾衣摆,昂然抬首,无比肃穆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在霍王李元轨的左侧后三步位置,李绚站立,拱手低头:“回禀圣人,天后,不可否认,霍王叔所言确有一定之理,然陛下和天后轻徭薄役、与民休息之举,也是在为太子积余善庆、累积功德,父母爱子之心,天下仰望;然则二者非是绝对对立,以臣来看,不妨用一两全其美之法!” “何种的两全其美之法!”武则天第一个忍不住。 将太子李弘葬在景山,是她提出来的,但也的确是没有办法之举! 朝中财政近些年越来越入不敷出,朝鲜半岛和西域的战事一直都没有停歇,朝中又一直在积极准备对吐蕃的战事。 一旦在太子葬礼上靡费过大,势必将影响对吐蕃的备战。 战争,从来都是皇帝在一直推动的。 李绚站直身体,看向高台上的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氏。 李治身穿一身金色的衮服,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 天后身穿一身黑色镶金边风袍,人有些消瘦,但一双利眼依旧虎视眈眈。 “人生在世,岂能无后,太子无子,天人俱憾。请圣人和天后在雍王,英王或相王的子嗣中择一二过继太子,承继香火,开枝散叶,如此,百年之后,太子亦有无数子孙奉养,天上地下,无限欢愉!”李绚说完后,深深躬身,伏倒在地! “有理!”武后洪亮的声音第一时间在整个乾阳大殿之中轰响,若此时抬头,必能看到武后的眼神中满是泪水。 “好了好了!”李治伸手反过来握住武后有些冰凉的人,然后温和的笑笑说道:“贤儿,显儿和旦儿有的刚刚成婚,尚无子嗣,有的则年纪尚幼,还未成婚,等将来,你们中间谁子嗣繁盛,基业昌隆,就从其中择一二贤者,过给弘儿继承香火即可,现在倒也不用着急!” 李贤,李显和李旦,三个人一时间脸上有些羞涩。 “何必一二,从他们每个人的子嗣中,各择取一二,过继给弘儿继承香火便是,陛下也不用厚此薄彼!”武后微微压了压李治的手,李治微微一愣,脸色微沉,轻轻点头。 “皇后所言无差,贤儿,显儿和旦儿你们日后可要多多努力!”李治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喏,父皇!”李贤第一个拱手称诺,李贤和李旦紧接跟上。 李治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的霍王李元轨和南昌王李绚身上,微微点头:“如此,此事便……” “陛下,臣还有一事!”庄王李凤这个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走了出来。 “陛下,臣临来之前,朝中多位公侯托臣奏闻陛下,太子归葬之时,长安的王公贵戚是否能来洛阳送别,不知来往人等是否有所限制?”庄王李凤的这个问题一出,在场诸王的眼神,立刻落到了左相刘仁轨的身上。 这可不是小事,这涉及到太子的葬礼规模问题。 洛阳虽是东都,但大唐的中心依旧是长安,天下王公贵戚有八成都在长安! 甚至就连左相刘仁轨,如果不是这一次太子病逝,他也应该在长安主持政务,而不是随侍在洛阳。 如果朝中的王公贵戚,一下子全部从长安赶到洛阳,到时整个洛阳必将拥挤不堪。 所以必然要有所选择,有人来,有人不来,何人来,何人不来,这都是一摊的麻烦事。 李绚的眉头皱了起来,庄王这是孤注一掷,无计可施了吗? 太子葬礼的规模问题虽然不是小事,但相比其他的归葬洛阳,被害疑云,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刘卿,太子的谥号拟定好了没有?”李治突然问起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是毫不相干的问题。 “拟好了,陛下,礼部拟定为敬!”刘仁轨上前一步,一脸严肃的说道:“夙夜警戒曰敬;令善典法曰敬;夙夜恭事曰敬;广直勤正曰敬;廉直劲正曰敬;难不忘君曰敬;畏天爱民曰敬;威仪悉备曰敬……故谥名长敬太子!” “长敬太子,长敬太子!”李治琢磨着这几个字,最后面色微难的说道:“还不够,长敬亦不妥,朕意改为孝敬,孝敬太子,不,直接为孝敬皇帝,王福来!” 一旁的太监总管王福来直接上来一步,展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驾,肃敬著於三朝……昔周文至爱,遂延庆於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於千古。天性之重,追怀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特诏追谥为‘孝敬皇帝’,以天子礼仪厚葬于景山,定名恭陵,百官服丧三十六日。” “臣等遵旨!”李治一句话,一道圣旨,彻底底定了一切。 不管任何人有任何异议,都能够在这份圣旨上找到驳斥的话。 太子孤单? 皇帝的陵寝本就是一个人的。 高祖李渊的献陵,太宗李世民的昭陵,高宗天皇李治的乾陵,如今再加上一个孝敬皇帝李弘的恭陵。 李绚刚才的建议,又用过继的方式解决了后裔和香火的问题,追封太子为孝敬皇帝,足够平息所有的流言了! 任何人再以太子委屈为理由来阻挠,就皆是别有用心! 此时的庄王李凤,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向了霍王李元轨,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吞血啖肉。 李绚心里一动,庄王李凤之前那么问,绝对是别有用心的,只不过不等他的用心说出来,皇帝就直接狠狠的盖棺定论了。 庄王李凤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皇帝,脸色微微踌躇,几个词轻轻的蹦了出来:“陛下,这没有先例!” 这声音并不大,王福来宣读圣旨的声音依旧在整个大殿里回荡,李凤的声音被彻底的盖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李凤跟前的几个人是都听见了的,此时却全都装作没有听见,低头俯身。 上方李治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反正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在诸王的身上轻轻掠过。 一时间,在场的诸王中,很多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王福来手里的圣旨是早就准备好的,由此可见,皇帝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皇后没有阻拦,左相,中书令,宗正卿,鸿胪寺卿,也全都没有阻拦,相信今日不在现场的礼部尚书同样不会阻拦。 细思极恐! 李绚眉头一皱,等等,这样一来,太子陵墓的规模一提升,这里面的钱粮耗费就大了! 只是将太子的陵墓升格为皇帝陵墓,那么久远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建完毕的。 起码需要几年到十几年的时间,更何况这中间高宗天皇李治的乾陵同时在修建,所耗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这也就是等于将需要在现在花费的钱粮,一下子平摊了十几年后,朝廷的财政暂时也就不用紧张了! 朝廷财政紧张……李绚深深的低头。 “好了,照此办理吧,诸位王叔先下去休息,过会朕召开宴席迎待诸位王叔。”说完,李治率先站了起来。 “臣等恭送圣人,臣等恭送天后!”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消失的李治和武后,还有诸位皇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有一团阴云始终无法解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王兄,为何如此?”一个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李绚抬头一看,赫然就看到庄王李凤一把扯住了霍王李元轨的衣袖,脸色冷冷的看着他。 今天这事,如果不是霍王李元轨提前倒戈,让他们失去了质问最大的借口,之后更是连削带打,将所有的一切彻底底定,他们再没有了任何可质疑的余地! 可以说是霍王李元轨彻底背叛了他们,这让庄王李凤心底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十五弟,你觉得,有陛下在,这天下何人能伤害得了他的儿子?”李元轨一句反问,让李凤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诸王都清楚,如今看似是天后在主政,但真正操控一切的还是天皇李治。 天皇李治的手腕,可比武后要强上太多了! 第四十九章 死亡预定,奉御郎 “王爷,圣人有请!”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李绚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名年轻的内侍站在一侧,脸白无须,身形挺拔,目光直接落在了李元轨的身上。 李元轨挥袖甩开李凤,然后朝着内侍一拱手:“臣遵旨!内侍先请!” 内侍非常客气的对着在场诸王躬躬身,然后转身,伸手:“王爷请跟杂家来!” 看着霍王李元轨跟着内侍一起离开,李绚转头去看庄王李凤,眼睛一闪,词条提示已经出现在庄王头顶。 【李凤,庄王,高祖李渊第十五子,母杨美人,性情残暴贪鄙……】 就在此时,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绚的注视,李凤恶狠狠的瞪了李绚一眼,一连串恶语直接就骂了出来:“看什么看,跟你爹一样都……” “十五弟,闭嘴!”不过不等他骂完,一旁的韩王李元嘉就异常严厉的斥责道:“你想死吗,这里是皇宫。” 李凤的嘴张合着,脸色无比难堪,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庄王叔父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请继续说?” 李绚的声音很轻,脸色异常淡漠的说道:“如果有什么话,就请快说,否则,以后就未必有说话的机会了!” “二十七弟!”霍王世子李绪直接一把拉住了李绚,看着对面的李凤说道:“王叔,小侄替二十七给您致歉了!” “二十七弟,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庄王叔父虽然不对,但忤逆尊长也是不孝之罪……等等,差点忘了,如果尊长不贤,则另当别论!”淮南郡王李茂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看着庄王李凤。 “你,你们!”庄王李凤一甩袖,又气又怒的骂道:“一群逆子!哼” 一句话说完,李凤转身就走,如果再待在这里,他怕自己会气出风疾来。 看到庄王离开,李绚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这位庄王叔父,呵……对了,多谢二位兄长。” “不必,二十七弟有句话说的没错,庄王叔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李茂一摆衣袖,直接朝着乾元大殿外走去。 庄王李凤之前的异样被太多人看在眼里了。 不管是能站在这里的朝中高官,还是能存活到今天的宗室诸王,那个不是心思灵敏之人。 不管是天皇还是天后,对庄王今日的反应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长孙无忌,李恪,高句丽,突厥,每个名字的背后,不是无数的人命,不是无数的尸山血海。 李凤如果行事谨慎,不留证据倒也罢了,但凡留下半点证据,鸩杀,就不会是传言了! 【李凤,庄王,高祖李渊第十五子,母杨美人,性情残暴贪鄙。】 【上元二年,卒,年五十三。】 【评:虢庄王凤,俱以贪暴,为吏民所患,有授其府官者,皆比岭外荒裔。】 这是感应到他心底的杀气了吗? 虢,地名,在河东一带;虢,暴烈,猛烈。 李绚一时间面色冷肃,只是下意识抬头向了已经走出了乾阳大殿的庄王李凤。 上元二年,卒,看样子,是庄王在幕后搅风搅雨无误了,他的死已经被预定。 李绚摇摇头,刚准备对身边的霍王世子李绪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词条提示在眼角又跳了出来。 【李茂,封淮南王,徐王李元礼长子,性格酷薄,行为阴毒。上元二年,流放死。】 等等,李绚猛然间转头看向了已经走出了乾阳大殿的李茂。 【性格酷薄,行为阴毒】,【上元二年,流放死】。 和庄王李凤一样都是今年死,庄王搅合进了太子死亡疑云的风波之中,那么李茂呢! “十一兄长!”李绚拱手,看向身侧的霍王世子李绪:“庄王叔的性情历来如此吗?他不像那种能藏住事的人?” 李绪微微一愣,紧跟着眉头紧锁起来:“他的性格历来如此,先帝和陛下也不止一次训斥过他,但他从来不改!” 那就是了,在他的身后,还有其他人在藏着。 “南昌郡王!”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他转过身,看向一侧穿着绿色官服的官吏:“这位都事?” “王爷!”尚书省都事一拱手,面色沉肃的说道:“左相有请!” 李绚眉头一挑,转身看向霍王世子李绪,躬身:“十一兄长,御花园见。” “二十七弟先忙!”李绚对着另外一侧的尚书省官吏点点头,然后便从李绪的身边走过,走出了乾阳大殿。 自家父王被圣人请走了,南昌王李绚又被左相刘仁轨请走,看来这一次他们对皇帝的支持都很有回报。 “都事请!”李绚很客气的跟在尚书省都事的身后,一路出来乾阳大殿,出了则天门,朝东侧而去。 尚书省位于皇城之内,但在宫城之外,东侧太子宫前。 一路穿过宾耀门,承福门,李绚来到了尚书省内。 整个尚书省的建筑颇为古朴,但这里却是整个天下最高的行政中心。 尚书省宫台之内,到处都是脚步不停的各色官吏,所有人的脚步都很快,一时竟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左相治吏严谨啊!”李绚微微感慨一声,目光落到了身边的尚书都事身上。 对方一脸的苦笑,然后伸手:“王爷,请!” 李绚被引入了左侧的一间偏殿,站在殿门口,就看见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位朱紫大员。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上前施礼:“见过广平郡公,见过北平郡王,见过张公。” 【程处弼,广平郡公,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三子,勇将,血煞境大圆满!!!】 【李景嘉,北平郡王,右千牛卫将军,西平怀王李安之孙,血煞境】 【张文瓘,清河张氏,大理寺卿,锻髓境,断案判刑之力超凡】 眼下这三个人,他们的手下全都参与过昨天晚上围杀无生道一案。 今天全部聚集于此,看样子就是为了今天早上大理寺少卿戴兴之死。 “南昌王请起!”李绚虽年幼,但他毕竟是高祖皇帝的嫡孙,在场的三位都站起来微微拱手。 “不敢!”李绚赶紧还礼,丝毫不敢托大,他是众人当中,小辈中的小辈,这里面原本都没有他说话的份。 如果不是他这一次恰好涉足到了一行法师被杀案,恐怕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些朝中重臣。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就从殿外传来,一名紫袍白须老者在众多官吏的围拢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位,赫然正是之前在乾阳大殿见过的尚书省左仆射,乐城县公刘仁轨。 刘仁轨看向一侧,一名内侍便走了出来:“陛下有诏,授南昌王李绚尚药奉御,暂在尚书省行走!” “恭喜了,奉御郎!” 第五十章 军神宰相,全城搜捕 “臣南昌王李绚,领旨谢恩!” 李绚满脸愕然的接过了圣旨,但随即就平静神色站到了一旁。 刘仁轨满意的点点头,一边朝大殿之中的桌案后走去,一边对李绚,也对着众人说道:“此案涉及为陛下奉药之事,故陛下令南昌王领尚药奉御参与此事。” “唯!”在场众人谨诺遵命,脸上并无太多异样。 尚药奉御不过是正五品下的官职,他们这些人根本就看不上眼。 尚药奉御归殿中省管辖,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所属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每局设奉御二人。 这也意味着和李绚一样的奉御郎有十二人。 之前来皇宫之前,李绚见过邢国公苏定方的孙子苏宝同。 苏宝同的父亲武邑县公苏庆节就是尚辇奉御。 这是个虚职,真正负责职司的另有他人。 这不过是给李绚一个借口,继续参与到这一系列案件之中。 刘仁轨尽管看起来神采奕奕,但深陷的眼窝昭示着他的疲惫,他笑呵呵的在中央的胡椅上坐下,然后才看向众人道:“诸位都请坐,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 “左相辛苦!”在场的不管是郡王,郡公,还是大将军,大理寺卿,全部都拱手行礼。 这一位宰相刘仁轨,不仅是一名铁面无私的文官,同样也是打的倭国上千年不敢窥视中华的军神。 白江口一战,刘仁轨以一万人的军力,打的四倍于己的精锐倭军死伤无数,打的整个倭国恐惧万分,唯恐被大唐打上倭国本土,立刻俯首称臣,乖乖向大唐朝贡,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今日把诸位请来,还是为了日前之事。”刘仁轨笑呵呵的招呼大家坐下,但一坐下,脸色立变。 “程将军!”刘仁轨冷冽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程处弼的身上。 “末将在。”程处弼立刻站了起来,神色沉稳。 “天明之时,戴少卿在则天门前自焚身亡,那里应该是金吾卫的管辖之地,金吾卫一番勘察,有何收获?” 李绚的脸色瞬间一凝,根据他所知道的情报,戴兴在则天门前自焚之后,程处弼立刻就命令手下清理了现场,根本就没做任何的现场勘查。 “启禀左相,事发之后,千牛卫立刻拘捕了戴少卿的车夫,严厉讯问之下得知,戴少卿昨天搜查了善德坊的苏家宅院时,发现了一样重要的物证,然后才让戴少卿紧急进宫的,之后,才遭遇不幸。” 说着,程处弼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然后摆放到了刘仁轨的桌案上。 “就是这件东西!” 刘仁轨看着眼前的匣子,能清楚的看到匣子上还上着精致的小锁,似乎并无被打开的迹象。 刘仁轨随手一捏,匣子上的铜锁立刻就直接捏碎,散落在了桌案上。 李绚的眼神微微一顿,就很快扫过。 刘仁轨虽然是文人,但也是天下名将,有两手功夫在身世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等等……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词条提示词从来没有在刘仁轨头上显现? 难道它还畏惧宰相的身份。 不只如此,仔细想来,词条提示器从来没有在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的头上显示。 有什么力量存在在这些人的身上,导致词条提示器在关键时刻怂了! …… 刘仁轨从匣子里面取出了一个蓝皮薄本,当着众人的面,他直接就打开了薄本。 “这是苏三两在洛阳的一些行医记录,记载着的都是和达官显贵的交往,奇怪,怎么还有雍王府,英王府和相王府,就连太平公主府都有,甚至就连本相府中有,怎么可能,本相才调回洛阳多久,如果苏三两这样的名医上门,家中一定会有人告诉本相的,这里面不对!” 刘仁轨翻动着手里的行医记录,这上面几乎记录了整个洛阳所有的达官显贵,有府邸,有药材,但没有时间,没有人名,也没有病症! “你们都看看吧!”刘仁轨将行医记录递了出去,一旁的录事立刻接过行医记录,递到了最前的程处弼的手里。 程处弼简单的翻了一遍,然后转手交到了李景嘉的手里,李景嘉过的更快,只是略微的扫了一眼,就递到了大理寺卿张文瓘的手里。 张文瓘看的就要细致多了,每一页看的都很慢,每一行字都看的很认真。 在将行医记录转交到李绚手里的同时,张文瓘面色平静的说道:“这上面的药材全都是用来治疗普通病症的,都是不会引起注意的小病,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给府里下人看病的行医记录。” “不错,只有下人和不起眼的小病,才不会被人注意,而且去看病的应该也不是苏三两,像他这样的名医入府还是很显眼的,或者在他的手下,还有不少的普通医者,时常的出入下人当中,然后被记录了起来。” 刘仁轨平静的点头,然后说道:“所以戴少卿才会紧张起来,如果各家各府都能被他们随意出入,岂不是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雍王府,英王府,相王府,里面还有洛阳县尉府!” 李绚恰好翻到了洛阳县尉府那一页上,上面不过是几味治疗咳嗦,治疗风寒感冒的药! 如果正是因为如此,让无生道的杀手借机杀入到洛阳县尉府中,他们一家全无防备也是可理解的。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哪里出了问题,这才导致无生道的杀手得知那件东西在洛阳县尉府! 张文瓘,刘仁轨,全都轻易的就看穿了这本行医记录的秘密。 “左相,张翁!”李绚将手里的秘本重新递给一旁的录事,然后才不解的说道:“如果仅是如此,绝对不足以让他们冒着在皇城杀人的风险动手的,这件东西里面恐怕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要在皇城杀人并不容易,即便是无生道的人侥幸得手了,但随后而来的报复也绝对会异常残忍的酷烈。 李绚今天来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洛阳诸门,今天只开三门。 东南西城各开一门,严格搜捡之下,出城速度必然快不了,无生道的人今天就别想离开洛阳。 金吾卫,千牛卫的将军都在这里,还有大理寺卿,洛州刺史甚至都没资格在这里。 接下来的,必然是波及到整个洛阳的全面搜捕,这么大的风险,为了一些普通的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根本就不值得,所以他们还别有目的,秘密就藏着那本行医记录当中。 “不错,只是这里面牵扯到了整个洛阳几乎所有的权贵,想要清查一遍耗时耗力不说,还容易得罪人!” “那就拣重点的来查,各家王府,各卫将军,各家宰相,外郭城,皇城,宫城,所有涉及城门要害,所有能够和宫中扯上关系的,都要一一细查。”李景嘉面无表情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错,只能如此了!”刘仁轨面色一肃,然后冷声喝道:“程将军,李将军,你们率属下,即可对南衙北衙诸卫人家展开彻查,本相要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给他们和他们家人治病的医生姓名;稚圭兄,麻烦你将进出皇城,宫城,值守各城门的官佐,税吏,一应人家全都清查,奉御郎,剩下各家王府,公府,公主府,就都交给你了!” “下官领命!”在场的四人同时站立,躬身应命。 “洛州刺史府已经将城中所有的行医,游医尽数集中了起来,但凡找不到人的,立刻下拨海捕文书!” 第五十一章 雍王隐秘 “奉御郎!”一队千牛卫站立在尚书省的大门前,看到李绚出来,他们立刻上前。 “丘兄,怎么是你?”李绚看着许久不见的丘贞沐,脸色诧异。 在丘贞沐的身后,跟着的是周乾,张环等人,有些奇怪的是不见苏宝同。 “奉令,护卫奉御郎一起查验各家王府,公府,伯府,各家公主府,郡主府!”丘贞沐的脸色异常的严肃! 李绚同样严肃起来,再没有任何寒暄的情绪:“那走吧,洛阳虽不如长安王公满地,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清查一遍也没那么容易。不过好在他们住的都比较近!” 洛阳虽然被诏定神都已经有十来年,但大唐的权力核心,始终都在长安。 即便是天皇天后,也只不过是到了春夏之际才会来洛阳,等到春荒过去,就会返回长安! 左相刘仁轨随侍在帝后身侧,而右相戴至德则留在长安处理日常事务。 如今的这件事,如果是在长安,早就有三法司完全接手,哪里轮得到李绚这样的宗室藩王介入。 离开了皇宫,李绚带着丘贞沐等人,直扑皇城东侧的立德坊,雍王府,英王府,相王府,太平公主府都在那里。 在坊门之下,李绚面无表情的说道:“传令,立刻关闭坊门,令坊丁和武侯盯住一切来往人等,但有擅闯,即刻格杀,还有各种隐私暗道,一体封闭,如果这时候有人从这里出去,哪怕是一只飞鸟,所有的坊丁,武侯,立刻发配西域,永不准归!” “遵令!”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叫来里长和坊长,严辞喝令。 李绚平静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里,这里是朝中最大的权贵所处之地。 如果没事,这里的下人和仆役是整个洛阳城最嚣张跋扈的,一旦有事,他们又是最敏感的。 这些年洛阳经历的风雨同样不少。 别的不说,太子被鸩杀的流言就是从这里传扬出去的。 李绚第一个就盯上了雍王府,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带领府中的一众人等,全部集中起来。 “王爷,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府中的仆役请外面的行医的问诊记录,仆役和行医的名单俱在这里。”李绚扫了一眼名单上的名字,微微皱起了眉头:“皇甫翁,似乎有些不对吧,这个名单不全,王府的贵人呢,不会全请太医吧!” 李绚冷冷的看着皇甫公义,他之前已经来过几次雍王府,对雍王府的一些内情了解的还是很清楚的。 在王府之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角落,里面有一些不方便被外人注意的隐秘院落。 雍王李贤早已成婚,雍王妃房氏出身清河房家,其父房先忠现为左领军卫大将军。 房家虽然是清河名门,但在整个天下五姓七家面前根本不显眼,更何况是雍王。 虽然清河房家中曾出过宰相房玄龄,但房玄龄一家在20多年前的房遗爱谋反案中就被诛杀殆尽,影响尽失。 在整个雍王府中,在府内府外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雍王妃房氏都管不到的地方,李贤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 如果说是平时,李绚可能会给李弘一点面子,暂时放过不查,但如今不行。 皇甫公义无奈的苦笑两声,从袖子里面抽出了一份新的名单,直接递给了李绚。 “王爷,此时还请帮忙稍作遮掩!”皇甫公义挥袖遮面,李贤的一些事情就连他都看不去。 数次劝谏,李贤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就将一切都忘了。 李绚仔细看着第二份名单上的每一名字,最后收拢在袖里,轻松一口气,说道:“皇甫长史,请原谅本王冒昧,这两份名单上,所涉及的每一个人,最好找个借口都打发出去,不要留在雍王府,圣人和天后可不会这样客气的。” 李绚的目光在院子里所有仆役的身上扫过,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王爷,真的不要再查了吗?”丘贞沐有些不甘心的凑到了李绚身边。 “洛阳的权贵家族,每一家都有见不得人的隐私,如果把这些隐私全都翻起来,别说你我,就是令叔来了,恐怕一样无可奈何。”李绚说着,将第二份名单递给丘贞沐:“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身份来历,如何入雍王府的,半个时辰以内,本王要得到答案。” 秘卫负责监控整个长安,只要有一个名字,所有的身份来历,全能查得清清楚楚。 丘贞沐虽然不是秘卫成员,但以他的身份,足够有资格知道秘卫的存在,如今的这些案子,虽然表面上是尚书省在负责,但是背地里,秘卫监控的所有的一切。 周乾,李绚就怀疑他是秘卫成员。 发生在雍王府的事虽然隐秘,但依旧有渠道传递到附近的各个王府。 站在英王府的大门口,李绚不由得长叹一声,走上台阶,对着站在门口的华丽老妇人,深深一躬:“侄儿南昌王李绚见过常乐姑母!” “不敢当啊,南昌王爷竟然登门了,本公主真的是受宠若惊啊!”常乐公主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舅母啊,真的是被你害死了! 李绚知道,之前在英王妃刚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他拉着表舅赵巩不让他来英王府探视的情况,还是被常乐公主知晓了。 好,这不报应立刻就来了! 李绚再度深深的躬身:“姑母佑谅,侄儿当时错了,等过完这段时间,亲自摆席向姑母和王妃致歉!” “致歉就算了,这是你要的名单,这是你要的人,全都在这里了。”常乐公主说完之后,转身一个人朝着府中走去,李绚深深的躬身。 常乐公主虽然不是大长公主,但她为人豪放,不拘小节,再加上历来为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所敬,所以在宗室当中,声望很高,和诸王府,诸王妃,都有得紧密的联系。 天后为什么如此厌恶她,就是因为常乐公主在天皇李治面前,在宗室当中的威望甚隆! 李绚之所以如此的尊重常乐公主,就是因为当初在彭王李元则过世之后,常乐公主给了很大的帮助。 一些事情,也是她告诉给天皇李治的。 长叹一口气,李绚打开手里的名单,仅仅看了一眼,眉头就死死的皱了起来。 位于名单第一行的名字,赫然正是英王妃赵琪。 在她生病的这段日子,不仅宫中的御医来看过,就是洛阳和长安的名医,也都被长乐公主拉过来过。 “赵琪的病情究竟如何?”李绚心里万分的不解,她的病,难道连宫中的御医都看不好吗? 一层阴影笼罩在了李绚的心头,收起名单,他转身就走。 “王爷!”丘贞沐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的态度和在雍王府完全不一样。 “英王府有常乐公主看着,是不会出问题的。”李绚轻轻摇头。 现在这座英王府,做主的从来就不是李显。 摊上这么个强势的丈母娘,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第五十二章 秘档 “公主平常居于宫中,只是偶尔才来别院散心,但也很快就回到宫中,所以府中人员并不多,除了宫中护卫以外,只有十余仆役。近段时间生病,并且找外面行医的,只有三人,名单都在这里了,王爷请查看。” 一名身材丰腴,体态婀娜的美艳宫妇平静的看着李绚,声音柔柔,神色不卑不亢的递上一份名单。 “公主年幼,的确不应过多出宫。”李绚稍作停顿,接过名单,目光同时落在站在院门之中一男两女仆役身上:“名单本王拿走了,不过这三人,若想让他们活下去,尽量别让他们入宫,别让他们靠近公主,门户,膳食,车架,医药,最好一样也别让他们碰,最好是先将他们打发出去,等过段时间再让其回来。” “奴明白。”三旬美妇微微躬身,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那本王就告辞了。”李绚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王爷!”来到了公主府外,丘贞沐停下脚步,略带疑惑的看着李绚:“王爷,卑职觉得应该继续在这里查下去,这些从宫里被放出来的妇人,一旦动情,必会不顾一切。公主年幼,相比其他几位王爷,是最好下手的对象,我等应该对其进行严查,严厉讯问,而不该如此轻易放过!” 还真是家学渊源,李绚上下打量着丘贞沐,眼神里充满里惊疑! 最终,李绚摇摇头:“你说的不错,那些从宫中放出来的妇人,一旦动情,的确会不顾一切,但你也忘了,这些宫中出来的妇人,也最是冷血无情。就算他们之中有一二人出了问题,其他人也会死死盯住,她们可比我等要用心的多。” 丘贞沐眉头一挑,恍然大悟:“原来我等来这里,就是要告诉各家的家人,他们中有人出了问题,让他们自己去盯住自己人” “不然你以为凭你我这一两队人,怎敢在整个立德坊搜查。按你那种方式,恐怕你我搜不完一座王府,天就已经黑了!” 李绚转身,面前的整条长街上,全无一人在行走,但每座府邸的门口,都有主人或管家等在那里,手里都拿着一份名单,等待李绚和千牛卫的人上门。 这些权贵人家最是害怕被和谋逆大案扯上关系。 只要一句话传过去,他们自己比李绚做的还要周全,还狠! “如今,左相应已经派人将整个洛阳城所有的行医,游医全都聚集起来,让他们自我供述最近接触的所有病患,一旦和我们手上的这份名单对之不上,立刻就有人会被抓起来。”李绚摇摇头。 当那本行医记录已经落在了刘仁轨手里的时候,无生道和天阴教所有的计划已经都付诸流水! 聪明人都能看出这一点,无生道和天阴教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他们依旧选择这么做了,除了拖延时间以外,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踏踏踏!”一阵剧烈的马蹄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李绚转身,一名千牛卫面色急促快速打马而来,转瞬已经停在李绚身前。 这名千牛卫人未下马手,一份秘档已经递到了李绚的眼前。 “终于等来了。”李绚轻轻的吐一口气,然后接过秘档,直接拆开细看了起来,他的眼睛瞬间就是一亮。 “啪”的一声,李绚合上秘档,转过身,脸色严肃的看向丘贞沐:“丘备身,留下两人继续收集名单,名单收集好之后,即刻送到尚书省,其余人等现在立刻随本王走,即刻去温柔坊!” “诺!”丘贞沐没有问为什么,李绚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有来自秘档的内容,必然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来到坊门之下,李绚冷冷的看着坊长和里长:“本王还是那句话,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本坊,哪怕一只飞鸟,一只爬虫也不行,告诉望楼之上的武侯,但凡有信鸽飞起,即可击杀,并且记住信鸽飞起的位置,明白吗?” “喏!”坊长和里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应诺! 李绚立刻翻身上马,顺着被打开的坊门,立刻朝温柔坊疾驰而去。 过了洛河新中桥,李绚一边在人群中打马,一边快速的吩咐:“立刻派人将我等有所发现的事情通报尚书省,让他们紧急调四队全副铠甲,持弓拿盾的金吾卫过来,将有一场恶战了。” 丘贞沐立刻打手势,两名手下即刻调马朝天津桥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丘贞沐终于低声问道:“王爷,究竟找到什么了,如有战事,我等需要提前准备。” “本王找到了无生道杀手在洛阳的藏匿地,或许还有之前我们在城外遇到了的那名天阴教妖女。”稍作停顿,李绚淡淡的笑道:“只要他们今天没有趁机出城,我们就能全数堵到他们。” “他们出不去的!”丘贞沐的脸上升起了无比的杀意。 不管是无生道的杀手,还是天阴教的妖女,他都欲杀之而后快。 “有一点需要注意,我们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救人,洛阳县尉之女现在就在妖女的手里,救下她比杀死多少的魔教妖孽都重要。”李绚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丘贞沐微微一愣,但立刻就认真的应了下来。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证实。 那天出现在古观外的小女孩,就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裴诗彤。 在裴诗彤的身上,牵涉着洛阳县尉满门被杀一案的真相,还有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天阴教也好,无生道也罢,这些魔教的余孽,总是杀了一批又有新的一批。 就算是这一次让他们逃掉,实际也没有多大损失。 可一旦让裴诗彤掌握的秘密被魔教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温柔坊和新中桥只有两个坊的距离,李绚一抵达温柔坊坊门之下,立刻命令:“奉令,即刻关闭坊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调集大理寺,洛州刺史和河南县的差役,本王要将这里所有的角落全都地毯式的犁一遍。” “诺!”丘贞沐立刻躬身应诺,然后快速的安排了起来。 李绚抬头,看着这充满了绽放的红樱翠柳,精致楼阁的温柔坊,脸上流露出来怪异的神色。 温柔坊的西侧便是恭安坊。 之前朝廷秘卫和千牛卫几乎将恭安坊翻了个遍,但依旧没有找到苏氏父女的下落。 当时李绚就猜测,对方肯定是提前通过暗门密道逃走了,至于逃走的方向,李绚锁定了温柔坊。 现在这一次,他从雍王府得到的线索,再次让他锁定了温柔坊, 温柔坊内,大街上来往的人众并不多,基本都是本坊的人士。 温柔坊是洛阳青楼和教坊司的所在,和长安的平康坊齐名。 里面有无数娇艳迷人的女侍,等着恩客临幸。 即便现在,也能看到有仅仅披着青纱的温柔女郎披发坐在窗台之前,轻轻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如今正值太子丧期,禁绝一切音乐享乐之事。 除非是不要命的,否则现在这时没人敢来温柔坊。 正是人不多,所以李绚站在坊门处开始指挥关闭坊门,立刻就被人看到了。 无数的脚步声立刻在每间青楼内响起,一些人已然警惕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云韶院 “净街令:奉河南县令,温柔坊即刻实行净街令,所有买卖店铺即刻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按叛逆论处。” “镗镗镗镗……”锣声不停的在大街上边响起,洛阳县的差役在大街上来回的奔跑,所有的行人全部都赶回到房屋之内,试图离开温柔坊的,在坊门处,就被死死的扣住。 头顶上是武侯闪着寒光的锋利箭镞,身侧是手持长枪的金吾卫精锐。 李绚平静又庄肃的站在坊门之下,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 “王爷,地听已从河南县调来,全部开始启用!”丘贞沐略有些敬佩的看着李绚。 李绚抵达温柔坊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全面的搜查,而是先调来地听搜寻地底暗道,行事稳妥老辣。 “告诉河南县和大理寺的人,找到密道之后,从两侧开始追寻通道的出口,找到一处出口,就用水彻底淹了。”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不是本王看不起河南县和大理寺的人,他们真要碰上了天阴教的妖女,活不下几个!” 大理寺尽管已经调集了一批人手过来,但是现在整个洛阳城都需要人手,能派来的得力人手并不多。 “就算妖女能逃得了,没有了地道,她们也休想继续藏在洛阳。”丘贞沐一脸的冷笑。 在听到李绚调动地听的时候,丘贞沐立刻就明白,之前大理寺和洛州府,之所以没有能够在恭安坊找到苏氏父女,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从秘密的地道里逃走了。 “走吧,也该轮到我们……”李绚的话音还未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李绚和丘贞沐两人无比诧异的回头看去,赫然就看到一队身穿重甲,手持长槊,胯下骑一匹披挂着战甲战马的重装骑兵,从敞开的还剩下小半的坊门里走了出来。 “王爷,奉左相钧令,右卫一队,听从调遣。”一张公文被直接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打了看了一眼,顺手递给了丘贞沐:“看样子,左相大人是怕我们重蹈寒光寺的覆辙。” “左相这是要让我们斩尽杀绝啊!”丘贞沐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刘仁轨的用意。 “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我们自己去冒险,走,去云韶院。”李绚收敛神色,开始带着大队人马朝云韶院奔去。 “喏!”丘贞沐和在场其他众人同时拱手应诺,只是他们有些奇怪,整个温柔坊有无数妓院,为什么李绚直接锁定的云韶院,但在此时谁都没有追问,对他们而言,目标越明确越好! 河南县的衙役开路,大理寺的捕快紧紧跟随。 在李绚和丘贞沐的身前,一队金吾卫的精锐士卒在稳步前行。 在两人的身后,是一队右卫的重甲骑兵。 此刻尽管已经净街,但是在亭台楼阁之间,已经有无数的艳丽女子手舞着团扇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 自从太子病逝以来,整个温柔坊就再没来过这么多人了! 一些言辞轻佻的女子甚至忍不住挥手要招呼这些差役捕快和军卒。 但好在有老鸨和懂事的姐妹及时拉住了他们,不然,搞不好立刻就是一场血光之灾。 整个温柔坊的绝大多数妓院都属于教坊司,里面这些官妓的来历也各有不同。 有因罪沦为官妓的,有良家女子沦落成为官妓的,不一而足。 相比于后者,前者更加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血腥的杀戮随时可能发生。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人悠闲的看着李绚和丘贞沐率领大队人马抵达到云韶院下。 一名身材纤细的柔弱女子,斜靠在云韶院楼阁之间,手里磕着从西域传来的西瓜子,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绚和丘贞沐等人。 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略微带着些红润,眼波流转,神色柔美。 柔弱的肩上系着白纱荷叶披风,里头穿着青绿色交衽襦裙,下身穿灰色宽摆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青色玉佩,格外柔媚。 “怎么,你不怕吗?”李绚顿住脚步,抬头看向上方的柔媚女子。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这里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干娘和摇花姐姐她们干的,和妾身无关,所以妾身不怕。”楼上的姑娘扫了眼下方的一众人等,无所谓的说道:“就算是你们把妾身抓走了,不到傍晚就会有人把妾身保出来。” “王爷,小心拖延之计!”丘贞沐看到李绚和上面的女妓聊了起来,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句。 “无妨!”李绚摆摆手,看向头顶的女子:“既然如此,那就下楼吧,尽量多叫上些你认为无辜的人,河南县的差役会先将你们缚起来,等到我们抓到要抓的人,就会放了你们。” “妾身薄情领命!”女妓薄情站了起来,这一下,才看出她的身量不低,行走起来也颇多威风,不是普通女子。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右卫铁骑,稍微改了一下计划。 “金吾卫,进,凡遇反抗,格杀勿论。” 从金吾卫调来的两队精锐士卒立刻躬身应诺,在对率的指挥下,平放长枪,然后大踏步前行。 “撕拉”一声!云韶院的大门立刻就被一排长枪直接砸碎,云韶院里大大小小的美貌妓女,不管是上楼的还是下楼的,去里的,还是去外的,全都吓了一跳。 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里李绚的声音:“周县尉,你的人跟进,把里面每个房间,每个院子,所有愿意接受绑缚出来的,全部绑缚,不愿意接受的,你们也别管,把人看紧点就行。” “王爷请放心,河南县的人其他诸事不成,但绑人,我们才是第一位的。”周县尉嘿嘿的笑了两声,一挥手,直接率领手下河南县的差役就冲了进去,然后跟在金吾卫的背后开始抓人。 “云韶院除了主体的青楼以外,后面紧跟着还有八座各色小院,居住着整个云韶院最著名的八名花魁!” “每个房间,每个院子,不管是什么人,愿意受缚而出的,自然是好事,不愿意受缚而出的……杀”李绚转头看向了身后右卫玄甲骑士,一挥手:“我们进!” 李绚率先走进了云韶院中,宽大的亭台楼阁,精致的雕栏画柱,还有隐隐能够听到从后院传来的潺潺溪流声。 还有无数各色娇艳的美人,云韶能够成为洛阳首屈一指的青楼官坊,绝不是侥幸。 站在大堂中央,李绚冷漠的眼神从楼上洛阳县差役的身上扫过,这些洛阳县的差役,到了现在竟然还不忘揩油。 洛阳县的差役平时根本没机会来这种地方,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公开揩油,一开始还好,渐渐的就忍不住了。 这时候,周县尉捕捉到了李绚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整个人的脸色立刻一阵惨绿。 “都规矩点,做好事情,误了事情,老子把你们的皮都扒了!”周县尉恶狠狠的冲过去,直接扇了好几个人的耳光,这些人立刻规矩了起来。 “这位官人,不知道云韶院做了何等事,官人要抄我云韶院的家!”一名镂空白纱披肩,里面穿着桃红金线襦裙,脸蛋俊俏的艳丽妇人,站在对面三楼的楼阁中央,死死盯着李绚:“不知官人是何人,为何不见教坊司的上官。” 云韶院是官妓,自然隶属教坊司管辖,就算有事也要先通过教坊司。 “教坊司的各位使司,他们已经先去了大理寺的邢狱,如果你们想要见他们,现在就可以去。” 第五十四章 丘氏子弟 【冯娥,奉安夫人,云韶院掌院,年三十二,天阴教河洛堂堂主,四大长老之一边策属下,先天真种大圆满】 看着出现在冯娥头顶的提示词条,李绚此刻再没有丝毫迟疑,右手高高举起,冷声喝道:“云韶院牵涉大逆之案,一干人等即刻束手就缚,但有反抗,但有阻拦,一律格杀勿论!” “喏!”在场所有捕快,差役和军士,全都轰然应喏,手里刀枪立时出鞘,冷冽的寒光逼着在场的所有女妓,所有侍女,所有的仆役全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一个不慎,便是斧刃加身。 “住手。”站在对面三楼的楼阁中央的奉安夫人冯娥,又急又怒,咬牙切齿的看着李绚:“云韶院也不是没有背景的地方,如果官人今日在这里搜不到任何的证据,那么就等着被疯狂报复吧!” 冯娥一脸怨毒的神情。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教坊司虽然名义上执掌各家官妓院舍,但每家官妓院舍的背后都各有后台。 否则,你这边好不容易辛苦数年培养出一个名妓,立马教坊司就把人调走,岂不得亏死。 故而每一家妓院的鸨母,掌院,都通过手下的女妓和各家权贵打好关系,有国公家的,有驸马府,有将军府的…… 冯娥作为云韶院掌院,能得到八品安人的命妇封号,背后的背景绝不容小视、 李绚突然笑了。 看到在场所有差役捕快脸上的迟疑,他转头看向丘贞沐,指指点点的说道:“看到没有,丘郎君,这才叫真正的拖延时间呢!” “多谢王爷指点,下官受教了!”丘贞沐立刻一拱手,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看着丘贞沐一身的千牛卫服,整整一队的千牛卫,还有后面浑身铁甲铁马的右卫铁骑,还有那一声“王爷”,足够让所有迟疑之人去掉心中的犹疑。 “丘郎君,你是否也担心我等会一无所获?”不等丘贞沐回答,李绚笑笑摇头:“其实无需担忧,只要郎君拿下她,那么什么证据就都有了……” 李绚话音刚落,“呛啷”一声,千牛刀已然出鞘。 刀光闪烁之间,丘贞沐人已直接朝前方中央的楼梯冲去,行动之快,行动之果决,即便是李绚都为之惊讶! 【丘贞沐,左千牛卫千牛备身,炼髓境】 看着丘贞沐闪电般急冲而来,三楼楼梯中央的奉安夫人冯娥整个人就像是被吓愣了一样,满目呆滞,浑身颤抖! “丘郎君,勿要留手,就算是个死人,大理寺也有足够的手段从她身上找出线索来;就算是杀错了,无非一个鸨母罢了!”李绚冷漠无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丘贞沐脸色微微一变。 下一刻,他手中的力道再增三分,速度也再快三分。 刀光转眼已经越过了几米的空间,直接冲到了冯娥的脖颈之下。 锋利刀气已经斩断了数根黑发,就连冯娥白皙的脖颈皮肤也切开了一丝血痕。 然而在此刻,丘贞沐手里的长刀依旧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快! “叮!”千牛刀瞬间被弹开,两把小臂长突兀的短剑出现在冯娥手中。 她整个人不停后退的同时,又惊又怒的看着丘贞沐:“你真的要杀人!” “死人是最容易的说实话的,死人也是最没有机会说话的!” 李绚的声音幽幽的在楼下响起。 丘贞沐此时已再度朝着冯娥扑了过去。 冯娥手中的两把短剑已经足够说明她的来历不简单,此时不拿下她,还等什么! 丘贞沐再动,他手下的那队千牛卫立刻拔刀,从两侧朝楼上迅速逼去! “当”的一声重响,冯娥整个人的身体迅速的向后飞起,下身的襦裙如同莲花一样的绽放开来,无数的竹刺从襦裙中激射而出。 丘贞沐手里的千牛刀快速挥舞直接将所有的竹刺全部拦下,但已被阻碍了几息时间。 下一刻,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冯娥直接直接倒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然后就听“砰”的一声,墙壁直接被撞破…… 不,那根本就不是墙壁,那只是用薄板制作的一层假墙。 “追!”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就追了上去,他手下的千牛卫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李绚不由得摇摇头,这些千牛卫虽然名义上是派来配合他的,但真到了行动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听他的。 不过也无所谓,李绚抬起头,大声喝道:“金吾卫何在!” “在!”轰然的声响中,数十名金吾卫的精锐士卒同时从各层楼的房间里出来,手里的刀枪闪烁着寒光。 “这里全都留给河南县,尔等与大理寺人随本王一起去后院。” 稍作停顿,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河南周县尉的身上:“周县尉,你都看到了,这些人当中可有不少隐藏的逆贼,告诉你的手下小心仔细一些,本王可不希望待会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你们血淋淋的尸体!” “请王爷放心,下官保证不出意外!”说完,周县尉看向在场众人,咬着牙,冷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你们领的手弩呢,都拿出来,哪个稍有不轨,立刻射杀。” “喏!”在场的诸多捕快差役立刻轰然应诺,到了如今,还有哪个敢随意轻忽! 李绚一挥手,楼上的金吾卫悍卒立刻从快步奔下,然后集结成队,大踏步的朝着后院走去。 云韶院除了最前面的迎客青楼以外,后面还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庭院和阁楼。 前方八座庭院构成一个特殊的正八卦形状,后方的八座庭院构成新的逆八卦形状。 中间点缀着几座秀丽的阁楼,看上去似乎是充满了道意和生机,然而在李绚看来,这里却充满了杀机。 连续四队金吾卫的精锐士卒,手持刀枪箭盾,虎视眈眈的看着这曾经怎么都不够资格来的温柔之乡,繁华之地。 此刻,丘贞沐已经带着一大队的千牛卫径直杀进了八卦院的深处,转眼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绚突然猛的举起右拳,右拳紧握,在场所有金吾卫,大理寺的捕快,差役,还有右卫的铁骑全部停下了脚步。 “王爷,可是担心这里充满了机关陷阱?”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何寺丞!”李绚微微拱手,这位三旬上下,长着精致小胡子,右颊有一道细疤的黑衣男子,赫然是来这里支援的大理寺丞何以求。 之前他还在外面负责指挥手下寻找暗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面的暗道出口已经全被找到,暗道的叛逆守卫也已经被尽数诛杀,现在已经开始引漕渠往里面灌水了,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入口就都能被找到。”何以求认真的拱手:“王爷可是觉得这里会有陷阱?” “这是必然的,之前……之前戴少卿在寒山寺的时候,就碰到一座机关堡垒,这里恐怕比寒山寺还要更重要,我们突袭的突然,也能更多堵住他们的人!”李绚脸上稍微带出一丝苦涩,但紧跟着就抱歉的对何以求再拱手。 “王爷无须介意!”何以求同样还了一礼,然后说道:“王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天阴教的秘密坛口,只要能捕杀一众叛逆,就算是对大理寺,对戴少卿,对右相,有个交代了!” “希望如此!”李绚再度拱手,然后转头看向这座八卦庄园的深处,面色凝重的说道:“如今这座庄园,天阴教的人不知道经营了多久,究竟不知道了多少的机关陷阱,暗道迷局,丘备身的速度太快,我们现在根本追不上他们,这样反而会落入天阴教歹人的节奏,反而不如我们和他们合做各的!” “听凭王爷安排!”何以求躬身行礼。 至于丘贞沐,大唐丘氏子弟,哪那么容易死! 第五十五章 崔鼎 “拆房子都会吧?” 李绚的声音在所有金吾卫士卒的身前响起:“各队各选择一座庭院,能拆墙就拆墙,能拆窗就拆窗,不想死的,就拆掉你们看到的所有阻碍物!” “喏!”所有的金吾卫士卒轰然应诺,然后在各自队率的指挥下迅速朝四周的院子扑去。 李绚看着在场每个人的动作,神色凝重。 戴兴寒光寺的前车之鉴几乎就在眼前,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站在门院之下,李绚身后是一整队的右卫铁骑,他们随时准备听令增援各处。 李绚目光落在最近一队金吾卫的身上,他们停下的院子上挂着一块匾额:梅香苑。 梅香苑,兰香苑,竹香苑,菊香苑,琴剑苑,棋剑苑,书剑苑,画剑苑。 是云韶院最当中的八位红牌姑娘的居住之所。 面对古树横斜,溪流环绕的小院,金吾卫的士卒没有丝毫迟疑。 一脚将及腰高的栅木门直接踹倒,手里平端着锋利的枪刃就冲了进去。 这个时候,依旧看到院落之中,有几名穿着薄衫的女妓坐在一起饮酒吃茶。 仿佛里面是世外桃源一样,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声响,他们都听不到一样。 看到手持长枪冲进来的金吾卫士卒,这些女妓立刻就愣了,紧跟着就发出了刺耳的惊叫声。 “闭嘴,想活命的就趴下!”金吾卫的队率冷喝一声,然后手一挥,手下的士卒踏步而进。 锋利的枪刃迅速的迫近,这些花容失色的女妓立刻闭嘴,紧跟着满是慌乱的趴倒在地。 金吾卫的士卒刚刚走过,大理寺的人立刻紧紧跟上。 “大理寺、金吾卫,右卫,擒拿叛逆,所有人等,立刻匍匐倒地,凡站立之人,即刻诛杀。” 大理寺的官吏一边冷喝,一边手持唐刀,逼近那些身穿低胸襦裙,趴在地上的花魁和侍女,同时在腰间一摸,一个黑色的长绳就已经被摸了出来。 每个人大理寺的捕快都是如此,快速的上前,直接拧着对方的两只手掌,拉到腰后,交叠在一起。 左右双手十根手指,手腕,手肘,腋下,脖颈,嘴巴,双腿,腿弯,在极短的时间,就全被死死的绑了起来。 攒的像一只只即将被下刀宰杀的肥硕小母牛一样。 大理寺的这些老吏,在干这些活方面,丝毫不比常年混迹街头的河南县差役差,甚至还要更加的干脆利索。 一名名百媚千娇的花魁和侍女被绑起来之后,无数春光乍泄,一个个柔媚的脸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痛苦的模样,眼神更是流露出了无比的楚楚可怜。 然而大理寺的这些老吏,一个个却都跟没看见一样,迅速的掏出手弩,端在身前,站在一众金吾卫的身后。 这是一座精致的小院,小桥流水,绿藤环绕,院中三间正房,两边是厢房。 厢房狭窄,乃是侍女所居之处,此刻窗户屋门敞开,一眼就可看个通透,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 只有中央正房,门窗紧闭,窗纸极厚,什么都看不透。 “举!”金吾队率手一抬,最前面一排的金吾卫士卒立刻平举长枪,锋利的寒光对准了前面的门窗。 “进!”金吾卫士卒闻声而进,大踏步向前,呼吸之间,士卒手里的枪尖已经直接抵到了门窗口上。 “刺!”金吾卫士卒手里的长枪瞬间向前一刺,顷刻之间,整个正房所有的门窗在瞬间全部被撕裂。 “护!”在长枪手的长枪还未收回之际,一火刀盾手已经滚到他们身前,手里的黑铁木盾已经护住了他们的身躯。 连片的弩箭突兀的从对面的墙壁上直射而出,“砰砰砰”的全都钉在了盾牌之上。 “哼!”两只巨大的金瓜锤猛然从金吾卫士卒的身后飞出,狠狠的砸在了房屋正堂后的墙壁上。 “哗啦”一声,整面墙壁一瞬间全部垮塌,眨眼就露出了里面早已摆布好的十数架弩机。 两侧有两名名灰衣人正在操作着帮这些弩机上箭,然后就看到墙壁轰然倒塌,一脸愕然。 要知道,他们这面假墙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摧毁的。 云韶院每一日夜,不知有多少宾客来往,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打架斗殴更是常事。 云韶院坚持这么多年依旧没在这方面出丝毫纰漏,就是他们所用的材质足够的强韧。 所以,两名灰衣人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两把金瓜锤上,还有他们的主人,一名关东大汉模样的金吾队率身上。 就见那名金吾队率的目光此刻同样落在了他们身上,嘴角冷笑,疾声厉喝:“射!” 不等两名灰衣人有任何动作,刀盾手和长枪手身后,十几架手弩同时发射。 无数的弩箭已经狠狠的钉在了他们身上,转瞬就将他们射成了刺猬。 弩箭停歇,金吾队率毫不犹豫的一挥手:“进!” 刀盾手立刻打前冲了进去,长枪手在后等待,弓弩手依旧端着弩机,随时准备发射。 “崔帅,发现暗道!” “立刻回禀王爷!” 一名传令兵立刻朝着大厅院中李绚所在的位置快速的疾奔而去,奔跑到李绚跟前,单膝跪下:“启禀王爷,左金吾卫崔鼎部,发现暗藏密道一条,问,如何处置。” “不得贸然进入!”李绚转头看向了其他三座还在厮杀中的庭院,最后看向何以求:“何寺丞,一起过去看看吧!” “喏!”何以求拱手,然后跟着李绚带着人进入到了梅香苑。 依旧趴在地上的那些女妓和侍女根本没人有兴趣多看一眼,大家都急匆匆的奔入到主屋当中。 站在原本假墙的位置旁边,李绚低头望去。 两个黑漆漆的深坑如同深渊一样试图吞噬所有一切企图探寻秘密真相的人。 两只爬梯从下方升了上来,两名死亡的灰衣人在操作这里的机关消息,试图杀死所有一切入侵之人。 不过可惜,碰到了崔鼎。 此刻,主屋当中早就已经是狼藉一片,桌凳翻倒,精致的瓷器被直接砸碎,精美的丝绸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金吾卫的刀盾手恭顺的站在两侧,整个主屋之内,所有一切能隐藏的机关全都被他们抓到并且摧毁! “你叫崔鼎?”李绚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名手提两把金瓜锤,腰间别着唐刀,一身细鳞甲,看起来横气十足的短须关东大汉。 “崔鼎见过南昌王!”崔鼎面色严肃,对着李绚微微半躬身。 “很好,你的名字会在本王的上奏奏折上的。”李绚点点头,然后面色一冷说道:“告诉其余各队,不准进入密道搜寻,让他们直接封死所有的密道出口,崔鼎,你的人留下,配合大理寺的人,往密道里灌水,明白吗?” “喏!”崔鼎面色暗暗就是一喜,不用冒险,而且功劳还是最大,这样的好事哪找。 “不要大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不顾一切的从这里杀出来!”李绚说着,迈开步朝外面走去。 “唯!”在场的金吾卫士卒不由得松了口气。 在阳光下,地面上作战,他们的战力可以近乎完全的发挥出来。 可一旦进入到地下,黑暗环境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看不见的角落里冒出一直冷箭,直接要了你的命。 第五十六章 视觉幻境 “王爷!”何以求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天阴教在这里经营良久,这里的地下秘宫中,必然也存在重重的布置,防火,防水都是必然的,用灌水之法未必能杀死他们。” “不,何寺正!”李绚顿住脚步,面色极度平静的看向何以求。 “本王也从未想过光凭水淹,就能把他们全部淹死,本王只不过是在延迟他们的逃亡速度罢了,这里是天阴教老巢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用不了多久,大队的人马就会赶到,本王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冒险。” 何以求微微一愣,一时间,他竟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确定这里是天阴教洛阳坛的总坛所在,南昌王已经立了大功。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试图将所有功劳都揽尽,未来会得罪人不说,就是现在也会因为一个不慎,而导致功亏一篑。 这里面的利弊权衡,可不是哪个人都能看清楚的,也不是哪个人都能做出最佳的抉择的。 “天阴教妖女叶绾绾在这里,洛阳无生教的苏三两也在这里,还有刚才那个引走丘备身的鸨母,可能还有更多的好手。”李绚想起自己曾经看到奉安夫人冯娥头顶的【四大长老之一边策属下】,就不由得感到一阵警惕! 天阴教除教主之下,虽然名义上以圣女为大,但四大长老才是真正掌控实权的人。 多年以来,各种混乱动荡,圣女换了一届又一届,但长老永远是那四位。 天阴教妖女叶绾绾,无生教的苏三两,都不是一个冯娥所能降服的,所以只能是边策。 可现在边策又在哪里? …… “踏踏踏……”无数的脚步声快速聚集而来,四周的三队金吾卫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聚集。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直都没有出手,但一直都在严阵以待的右卫铁骑。 李绚很自然的笑了,左相刘仁轨派这队骑兵过来,何尝不是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出现的艰难局面。 这才是他这一次敢在天阴教洛阳坛口放肆的根本底气。 “走!”李绚手一挥,金吾卫的长枪手开路,刀盾手藏于其后,弓弩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箭矢完全上膛。 右卫铁骑落在最后,随时准备冲锋。 “王爷,金吾卫一共诛杀了十六名天阴教的逆贼,这样算来,这里就算是他们的洛阳总坛,但剩下人数也不会太多。”何以求在李绚即将踏足后院之前,将一份名单递了过来。 上面记着一干立功士卒和他们长官的名字,其中为首的就是崔鼎。 “我们这次突袭的突然,不仅朝廷很多方面反应不及,就是天阴教同样反应不及。” 李绚站在直径两米的圆形拱门前,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他们清晨在毒杀了戴少卿,如今肯定还有不少人员散落四方。这里平时还负责情报、物资和人员的转运,现在这个时候,是他们最手忙脚乱的时候,能拿出来动手的人手更少。” 李绚猛的伸手,一把从何以求腰间的唐刀拔了出来,然后灌注真炁,一刀狠狠的斩在眼前的拱门上。 “轰!”整个圆形拱门在一瞬间朝内炸裂,四周的墙壁一下子塌了好几米。 随手向后一扔,唐刀已经重新被李绚贯入到了何以求腰间。 “啪啪!”李绚将拍了拍手,满意的看了看四周:“如此,就不会耽误右卫铁骑的进出了!” 李绚迈步进入了后院之中,在他的身后,一整队的铁骑直接跨步进入到了后院中。 无需下马,也无需减速,煞气冲天。 一旁的何以求看到这一幕,目光中不由得闪起一丝异色! 进入后院之中,一切豁然开朗。 亭台楼阁,长廊水榭,假山怪石,都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让人有一股进入江南水乡的感觉。 远远的视线尽头,能够看到几座庭院散落在白云树荫之下,格外的深邃,让人一时难以窥探。 一切自然清静,耳边隐隐能够听到女子的调笑之声,音色靡靡,暖色熏熏。 在这一切之中,却不见半条身影。 之前进入的丘贞沐和他手下的千牛卫也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他们何去何从。 七拐八折之间,就连道路都难以窥见,一切都掩盖在了高高的树梢和枝叶之中。 先一步进来的金吾卫,大理寺的差役,捕快,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畏畏缩缩起来,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金吾卫,上前五十步,散开!”李绚猛的高喝,声音在每个的耳边回荡。 原本有些神色茫然,不知所措的金吾卫,大理寺的差役,捕快,立刻下意识的有了动作。 “踏踏踏!”一众金吾卫大踏步的上前,长枪冷冽,刀刃发寒,一时间,杀气再起。 看起来清静自然,实则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戒的氛围,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刚才,我等差一点就中招了,眼前这一片地域,不仅规模有之前数倍大小,甚至在特殊阵势的作用,还有消减杀意,令人陶醉忘行的作用,杀机起伏,时刻不停啊!”李绚一脸冷笑。 何以求同样一脸后怕的凑上来,对着李绚拱拱手,苦笑道说道:“多亏王爷了,刚才下官都不自禁在想,此地,此景,若再有些才子佳人,聚集于此,交流文墨,荟萃文章……” “不错,这里的布局非常的精妙,利用空间和水木环境让人放松下来,再加上温婉知书的女子,让人沉浸不愿离开,即便是军中的厮杀汉,到了这种环境下,也忍不住迟疑的握不住刀枪,好地方啊。” 李绚冷冷说道:“温柔中又暗藏着一缕杀机,果然好布局,也不知道是何人设计打造的?” “不过还是有些让人感到别扭。”何以求突然皱起了眉头,他总觉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妓院!”李绚指了指后方的青楼,然后冷笑着说道:“这样的幻境,如果是放在山林,放在书院,的确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这里是青楼,它的作用就偏向色迷一道,尤其是你醉醺醺的时候,这种幻境的作用能更大的发挥出来,但也正因为这是是妓院,与创造者的原本意图不符,所以才总有些别扭。” “原来如此!”何以求立刻了然了过来:“青楼妓馆之中,偶尔的确也有才情出世的女子存在,但更多的,还是在附庸风雅,攀高接贵,为权为财,哪有真心啊!” “利用亭台楼阁,花园水榭,美女琴音,最初制造这样的幻境的高人目的未必一定就是害人,但用着用着,就被其他人用成了害人的手段,也不知道当初那位知道了会怎么想?”李绚上前一步,盯着远处的树荫白云道:“看清楚了吗,何寺丞,就是那些东西,在误导你我的感官?” “那些高处的树枝和树叶,还有白云?”何以求顺着李绚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又重新收回目光看向脚下,最后他一脸惊诧的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庭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大?” “不错,洛阳城虽不小,但这里不过是洛阳一百零三坊中的其中之一,不管是最前的青楼,还是前院的四周庭院,都已经占据了不小的空间,区区一家云韶院,还能剩下多少呢,只能是在视觉上弄花样!” 说到这里,李绚冷喝一声:“传令,将这里所有的树木一体焚烧,本王要烧出一个朗朗乾坤出来。” 第五十七章 倭国忍者和猛火雷 浓密的树荫被很快点燃。 扭曲的火焰之中,众人突然一下子感到彼此双方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视线清晰之后,远处的几座院落也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 最重要的,一座一直隐藏在树荫和白云之中的黑色三层小楼一下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是一座不大而且风格嶙峋的小楼,采用何种木材暂且未知,但外面刷的一层黑漆,莫名的让人感到一阵诡异。 四周的几座小院,清静幽雅,但似乎没人。 外面焚烧树木,黑色烟气冲天,如果有人,怎么可能会不惊动里面的人。 “王爷,这里的绝大多数院子平常是不会住人的,只有真正的达官显贵偶尔来一次过夜时才会开启,平时宁肯关闭,也不许他人进入,整个后面只有一间院落是开着的,那就是属于花魁的那间院落,不过此时应该也没人。” 何以求看到李绚诧异的目光,赶紧解释道:“王爷勿要误会,下官只是曾经听人说起过,自己可从来没来过。” “不管你来过没有,都得要小心了,何寺丞!”李绚重新转回目光,看向远处的黑色小楼:“这里里里外外布置了这么多的机关,从来这里的官员富商中窃获得情报多的可怕,而且还有关于很多官员的隐私,如果编撰成册,弄一本****……” 何以求猛然间打了个哆嗦,想起之前那些小院之中藏着的机关陷阱,甚至还有藏人的位置…… “何寺正,麻烦你率领大理寺的属下,去这里的每一间院落,找到每一处机关,然后彻底的封死,这里的地下迷宫本王是没兴趣闯了,就让漕渠水替我等去闯一闯吧!”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这么一句话。 “喏!”何以求猛地抬头,有些愕然的同时,毫不犹豫的躬身应诺。 大理寺的捕快立刻朝着四周的几处小院扑了过去,而李绚则率领着剩下的金吾卫和右卫的一众主力,缓缓的朝黑色小楼逼去。 那里才是连接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的关键。 来到了距离黑色小楼五十步时,李绚猛然举手,所有人顿时停下。 就听他大声喝道:“目标,前方小楼,各小队投枪手,投枪一轮。” 四十五名头枪手立刻从队伍当中走了出来,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朝着黑色小楼直接掷出了一轮短枪, 长一米三的短枪,带着飞旋的力道,狠狠的扎在了黑色小楼各层的门窗之上,窗体,门扇,一下子全部都被撞的粉碎,然后狠狠的扎在了里面黑色的地板上。 然而,破碎的小楼内,是更多的窗户,或者说窗户墙,有的甚至还在不停的移动。 隐隐绰绰之间,似乎能看到有人影在其中不停的晃动。 “是丘备身他们!” 李绚似乎早有所料的点点头,然后再度抬起手:“投枪手,前进三步,投枪一轮。” “喏!”四十五名头枪手同时上前散步,再度朝着黑色小楼掷出了一轮短枪, “砰砰砰!”不停转动的门窗再度被撕碎了外面的一层,这一次清晰的能看到好几名正在和黑影厮杀的千牛卫。 在门窗被撕毁的一瞬间,这些黑影立刻后撤,转眼就如同一道青烟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前在和黑影全力厮杀的千牛卫,这才注意到了外围带着人杀过来的李绚。 “千牛卫,立刻撤退!”李绚带有穿透力的声音在黑色小楼里回荡。 “砰砰砰!”数名千牛卫直接撞破还剩下的门窗,从小楼更深处杀了出来。 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但能看得出,每个人都还精神。 “砰”更大的声响从二楼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黑色小楼的二楼撞破窗户,跌跌撞撞的掉了下来。 一身的暗金色盔甲,此人正是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经历了一场苦战,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甚至千牛刀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在他的身后,一条黑色的瘦小身影依旧在死死的追杀着,仿佛不将前面丘贞沐杀死绝不罢休。 李绚直接上前一步,从一名金吾卫士卒的手里夺过一杆投枪,对准追杀的那个瘦小身影就狠狠的掷了出去。 投枪转眼已经跨过几十步的距离,在那名黑影即将追上丘贞沐的一瞬间,狠狠的掼在了他身上。 黑色的人影穿着全黑的粗布,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看不清面目,眼底尽是临死时的不可置信。 鲜血从胸口渗出,飞快的湿透了他的衣裳。 丘贞沐这个时候反手一把把黑影杀手的头罩直接扯了下来,露出一了两侧有发,中间被剃光的怪异头颅来。 “倭国人!”李绚忍不住低叫一声,面色凝重起来。 刚才的那个黑影杀手毫无疑问真是倭国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名忍者。 倭国忍者和魔教的人联手了! “金吾卫,举枪,上前!”李绚继续下令,站在最前方的金吾卫立刻大踏步上前,对准黑色小楼就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丘贞沐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远处的金吾卫,立刻大喊:“不要过来,这里有猛火雷。” “猛火雷”两个字穿入到李绚的耳朵中,他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金吾卫,停步。不转身,倒步后撤。” 令行禁止,尽管听到了“火雷”两个字,但金吾卫的士卒还是稳稳的后撤,重新回到了五十步开外。 猛火雷是传自西域的火器,传闻中是将将魔鬼阙勒霍多的肉身灌入竹筒,制成“猛火雷”。 李绚猜测,猛火雷应该是将提炼后的油脂沥青灌入竹筒而成,一旦被点燃,立刻就是大面积燃烧的景象。 “丘兄,你们现在还能自己过来吗?”李绚担忧的看向远处的丘贞沐,一时间也感到棘手。 “无妨!”丘贞沐说着,一旁聚过来的手下已经给他喂了好几颗不同的丹药。 八个人聚在一起,稳稳的构成了一个战斗阵型,不过也能看出来,还有好几个人不知死活。 “她现在还不想引爆火雷,因为光是我和我的手下,她觉得不值,可一旦王爷过来了,就不好说了。”丘贞沐抬起头,望向三楼的位置,冷笑一声:“如果我就这么退了,她反而会果断的引爆火雷,她自己也会趁机逃走。” “本王懂了。”李绚抬起头,同样望向三楼的位置,大声喊道:“奉安夫人,还请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清冷声音从三楼的阁楼上传来,穿着黑色大牡丹花金边低胸襦裙,头挽高立单刀髻,胸前一片雪白的奉安夫人冯娥一步步的从黑暗的阁楼中走了出来。 “夫人是云韶院的掌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夫人亲手打造出来的,夫人又怎么会舍得轻易离开?” 李绚抬起头,看向冯娥:“就算是这里的一切要被毁掉,夫人也要由自己亲手毁掉。” “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冯娥站在阁楼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是得意的说道:“尔等可知,站在这里,本夫人可以操控半个洛阳城,小半个天下,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我等突袭,恐怕根本就见不到夫人的面。” 李绚淡淡的接了下来,但随即他脸色一冷:“如果不是夫人心存险恶,刺杀官佐,煽动不法,阴谋叛乱,不然何至于此。” “若不是朝廷欺压太甚,人人难活,我等又何至于此!” 第五十八章 百骑司 冯娥站在三层阁楼的扶栏前,原本看上去异常美艳的面容,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起来。 “你知道我吗,我自小在洛阳长大,家中虽有几亩薄田,但也只艰难过日,然而忽然有一日,我家的土地,就突然变成了权贵家的私产,父母不满,告到官府,最后我见到的是父母冰冷的尸体,剩余家产被亲戚和差役掠夺一空,我被卖入到官妓之中,青年便以色侍人,数次生死,我怨天怨不得,怨地怨不得,我怨人还不行吗?” 冯娥凄厉的声音在整个黑色小楼前的广场上不停的回荡,不停的冲击人心。 在场的士卒即便是心肠再硬,眼底深处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如今虽是大唐盛世,但掩盖不住盛世之下的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土地兼并,太宗早期,甚至高祖时期,情况更是严重。 还有如今十余年来,自从皇帝封禅泰山以来,整个天下到处天灾异变,干旱,洪涝,蝗虫,雪灾,如果没有高宗李治和武后武曌,以及一大帮能臣贤士竭力治理,整个天下怕早是烽烟四起了。 洛阳长安两京虽得天下供养,但达官显贵太多,稍不留神,便是家产被夺,生死不保的地步。 李绚能够感受到下面的人心动荡,他只是淡淡的开口:“朱门酒肉,路边死骨,历朝历代概莫能外,然则,你能说有哪朝哪代,比我朝,比天皇天后做的更好的吗?” 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冯娥的话全都噎了回去,在场众多军士握着长枪的手一下子也变得稳定起来。 “尔等逆贼,不思以正途报效国家,反而以鬼祟手段收集隐私,暗藏兵械,拐卖幼童,刺杀大臣,阴谋不轨,尔等该死,尔等必死,尔等不死,苍天难阖!”李绚一番话,如同利剑一样直刺冯娥的心口,她的脸色瞬间位置一变。 李绚冷冷的看着她:“在这云韶院中存在的数十处机密密道,消息陷阱,本王都已经令人彻底破坏,封死,只留下一处,然后引水灌入其中,尔等就算是躲的再深,水火烟气之下,也难逃一死!” 天阴教在云韶中经营许久,在看不到的地下宫殿之中,必然早已经准备了防水防火放毒气等等各种举措。 然而这些举措必然有限,以一座小小的地宫的大小,如何能长时间与外界相持。 水走下,火走上,再有毒气蔓延其中,禁绝水食,里面的人怕是三五日就死光了。 而且有绝大的可能是自相残杀而亡。 李绚轻飘飘的将一切说在冯娥的面前,她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但随即冯娥就冷笑着说道:“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魔教这些人,早就已经被各种信念灌输的忽略了生死,轻易又那里会动摇。 “始无生,本无形,非人无生,蝼蚁善且偷生,而何况你我人乎!”李绚嘴角微微露出冷笑,轻飘飘的说道:“天阴教如今在这里的结局只握你一人之手,你若想生,则众人都得生,你若想死,则众人都得死,他们抛的下一切,你抛的下一切吗?” 恒产者恒生,无产者无恒生! 冯娥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光,李绚整个人一直在动摇的,实际上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冯娥才是眼前这座云韶院的真正打造者,是天阴教整个洛阳情报系统的真正执掌者,然而现在却要她放弃一切,直接去死! 她真的舍得! “我知道你是来找谁的,我奇怪的是你竟然一点也不着急?”冯娥突然转移了话题。 李绚嘴角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在进入温柔坊之前,本王就已经令人将四周各坊全部锁死,商铺关闭,行人归家,然后用地听一点点的搜寻暗道所在,最后直至找到出口或入口。本王原本以为必耗时良久,但未曾想到大理寺的动作之快惊人无比,就在之前不久,恭安坊,择善坊,恩顺坊,道化坊的出口入口已经全部找到,且开始灌水!” 看着冯娥微微变色的面容,李绚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现在,大理寺的人已经前往劝善,福善,宜范,修善等其他各坊开始进一步的搜寻……或许今日,整个洛阳都会提早宵禁,提早净街,如此,尔等在洛阳的一切……噗!” 李绚右拳放在身前,缓缓张开,然后轻轻一吹。 这一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吹散一样,冯娥的脸色在瞬间彻底难看下来。 “所以不用着急,我等可以在这里慢慢耗,慢慢的等,该拿到的,本王都能拿到,拿不到的,无非不过一具死尸罢了。”李绚挑衅的目光看向上方的冯娥,难以置信的是冯娥整个人竟然在微微的发抖。 李绚有些诧异,这不应该是很简单就应该想到的事情吗,怎么冯娥,还有四周人等,为何一脸畏惧模样。 李绚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多想,他转头看向一侧的丘贞沐:“丘兄,如何,不如先退,你如果有个什么闪失……” “呛啷”一声,利剑出鞘,刹那间雪白的剑光已经从三层楼台之上直扑而下,剑光瞬间就也越过几十米距离,直接扑到了李绚身前,速度惊人无比,四周的金吾卫士卒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 李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无比平静的看着刺到眼前的雪白剑光。 就在此时,三支钢铁长枪突然从后方直伸而来,直接挡在了李绚的头顶,彻底的封死了冯娥一切的攻击路线。 “嘶咧咧!”右卫铁骑在关键时刻出了手,爆发出雪白剑炁的长剑在一瞬间被右卫铁骑的长枪直接挡下。 不止如此,又是两支铁枪,在这个时候,朝着冯娥左右两侧的肋下狠狠的捅了过去。 “叮!”剑光一闪,冯娥已经狠狠的站在面前三支钢铁长枪上,然后迅速的借力倒飞而起。 “杀!”李绚一声令下,等待了许久的右卫铁骑,这时候,如同爆发的火山一样,从提前散开的金吾卫士卒中央直接冲了出去,闪电般的朝半空中冯娥而去。 “傻子!”李绚心里不屑的骂了一声,冯娥的实力看上去不错,时机把握的也挺准,厮杀经验也丰富,但那都是和所谓的江湖之人厮杀所得,那里比得上战场上精挑万选出来的关中铁骑。 这些铁骑跟在李绚身后已经相当长时间了,可冯娥却似乎只把他们看成是普通的士卒,根本没想到这些人随便爆发,就不是她这个先天真种大圆满的高手能抗衡的。 右卫铁骑一动,冯娥人还在半空中,铁骑就已经扑到了她的身下,三支铁枪狠狠的自下向上通向了她的腰腹间。 这些铁骑明明披着重甲,上面还驮着重甲兵,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 但此时,一切已经不容冯娥再多做考虑,她手里的长剑立刻向下一挥,狠狠的站在了三支铁枪之上,然而,这三支铁枪丝毫无损,冯娥借力再度飞了起来,不过这一瞬间,她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因为她这一次飞起的方向并没有朝着黑色小楼的方向,而且向左偏了不少。 不对,这些铁骑,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右卫铁骑,这些家伙是百骑司的人! 更多的黑色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涌向了左右两侧,冯娥再度落下之时,那里已经有好几杆铁枪在等着了。 这个时候的冯娥,就像一只在蛛网中不停蹦哒试图逃脱的飞虫,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次蹦哒都让自己离死亡更近。 第五十九章 拆楼,拆楼 铁枪如林,寒光闪烁。 冯娥借助一口先天之炁,竭力的倒飞上来,腰腹之间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她看都没看的及细看,但光凭感知,就知道自己受创不轻。 这样的枪阵根本不给多多少借力的机会,特制的长枪又不是轻易间就能削断的,换作是一般人只能等死。 冯娥一双冷眼死死的盯向站在枪阵后方的李绚,这个故布疑阵的混蛋,手上竟然还有一队百骑。 未曾料到李绚此刻也在紧盯着她。 看着如同蝴蝶一样在枪阵中不停辗转腾挪的奉安夫人冯娥,李绚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赞叹。 先天真种大圆满的高手果然不好对付,精锐的铁骑枪阵,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她。 李绚这个时候缓缓的抬起头右手,也就是这一瞬间,远处的冯娥立刻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袭来。 虽然不知道危机来自何处,但冯娥第一时间有了动作。 就见她左手朝小楼的方向狠狠一甩,随即一条白色的绸带便已经从冯娥的手中急飞而出。 转眼已经死死的缠在了小楼之上。 已经到达高点准备下坠的冯娥猛然用力一拉,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如同展翅的白色大鸟一样朝阁楼飞去。 看着这一幕,李绚眉头不由得一皱,这让他忍不住的想起曾经见过的妖女叶绾绾,对方似乎也有类似的手段。 难道这就是天阴教教众的基本手段吗? 李绚心里冷喝一声,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金吾卫士卒身上,冷声道:“投枪手,前进三步,投枪一轮。” 高空中的冯娥听到李绚冷静的声音,猛然回头看去,就看到处在后方的投枪手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上前三步的同时,手里的短枪已经再度扬起,“呼”的一声,短枪已经朝着整座再度攒射而来。 冯娥一时间脸色骤变,因为此时还在半空中的她同样在枪雨的笼罩之下。 李绚这是瞅准了冯娥在半空中难以腾挪转折的弱点,直接进行覆盖性的打击,非把她杀死在半空不可! 就在危机之刻,冯娥突然感受到手里的白绸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被狠狠的拉了回去。 “嘣嘣嘣!”无数的短枪狠狠的扎在冯娥的脚边,狠狠的扎进阁楼的构体当中。 一时之间,整个阁楼都因为强烈的冲击而显得摇摇欲坠! 外面剩余的门窗这一下被彻底的击碎,短枪狠狠的打在了屋内剩余的窗体上,然后就听窗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下一刻,内侧窗体的外皮纷纷掉落,露出了里面如同铜镜一样的里层。 铜镜,一片又一片的巨大铜镜突兀的出现在李绚和在场每一名士卒的眼底。 光滑无比的铜镜,竟然可以清晰的照出外面每一名士卒的身影。 “原来是这样。”李绚突然之间恍然了过来。 为什么之前丘贞沐和他的手下会陷入到了小楼之中简单的移动门窗陷阱当中,原来,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这样铜镜。 这些铜镜藏在移动窗架的后面,当窗架快速移动的同时,这些铜镜也在跟着快速移动。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陷入其中,都很难轻易找出真正的出口所在。 丘贞沐虽然是名门出身,但是在这样的诡道细节上,就远比不上奉安夫人冯娥了! 不过现在一切已经暴露,那再想有用就难了。 “金吾卫后退,后方空地取沙土准备灭火,铁骑,继续前进!”李绚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批的金吾卫迅速后退,而前方百骑司的铁骑则重新调转方向,准备朝阁楼冲来。 在整座楼体当中,最为险恶的,还是丘贞沐提到了猛火弹。 不过猛火弹并不是实质的炸弹,而是类似石油一样的东西,用水轻易之间是扑灭不了的。 作为冯娥最后的底牌,李绚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不管这些铁骑究竟来自哪里,他都不能让他们遭受更多的损失。 就在铁骑开始继续前进之前,黑色的小楼之中,变化同样产生。 “暗司楼顶不住铁骑的冲击的。” 冯娥刚刚在三楼的暗处站稳,一个声音就已经在她耳边响起。 冯娥转头,一脸难看的看向出现在身侧的叶绾绾,苏三两和苏连翘等人:“不是早就让你们撤走了吗?” 在李绚带人出现在温柔坊的时候,冯娥和叶绾绾等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只不过他们一开始也不确定李绚的目标就是他们,毕竟云韶院的真正底细,只有天阴教和无生道的核心高层才知晓一二,其他的外人更是无从知晓,不过处于谨慎,他们还是做好的撤退的准备。 所以当李绚毫无遮掩的朝云韶院而来的时候,叶绾绾和苏三两等人立刻进入地底迷宫,通过地道离开。 只不过在他们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汹涌的漕河之水已经轰然而至,他们被迫不得不返回! “暗道已经被淹没,出口肯定已被朝廷掌握,已经走不了了。”苏三两看了外面的李绚一眼,面色难看的说道:“整间云韶院,对外的出口只剩下这里还能随意进出了,其他的地方都被发现封死了。” “那你们就在下面躲着,出来捣什么乱!”冯娥此时非但没有半分感谢救命之恩的语气,反而全是埋怨。 “躲在下面就死定了!”苏三两平静的看着冯娥,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现在,我等还有机会离开这里,一到了天黑,机会就来了。过了今夜,大批的工部大匠被调集过来,我等就再无半点机会了!” 这里是神都洛阳,这里是大唐的神都洛阳,朝廷各部在洛阳都有陪都衙门,工部也不例外。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能工巧匠从全国各地集中到洛阳而来,这些人只要到这里来看一眼,这里所有对外的出口就会全部被找出来,甚至就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一些秘密通道,也会被彻底找出来。 用不了多久,无数的军士就会冲入地下迷宫之中,即便是地下迷宫中存在无数的机关陷阱,即便是最后朝廷用无数的人力,才凿开地宫,那他们这些人也全都死定了! 苏三两预见到了结局,所以毫不犹豫的就带着女儿从地宫中出来,来找冯娥! 妖女叶绾绾也紧紧的跟了上来,他们都不想死正是因此,他们才能恰好的救下冯娥。 “你肯定有最后那条退路,怎么走?”叶绾绾一句话道出了他们的来意,也道出了他们的立场。 “怎么走,你觉得现在还能走得了吗?”冯娥朝着外面一看,百骑厮的铁骑已经狠狠的逼来,手里的铁枪对准了整栋黑色小楼,他们那气势不像是来杀人的,反倒是像来拆楼的。 拆楼,拆楼,李绚这个南昌王,他来到这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拆楼。 偏偏每一次,都能近乎精准的找到整个机关的要害所在,这真的只是运气吗? 第六十章 竟有人会飞? “踏……踏踏……踏踏踏……” 铁骑如林,马步如雷。 一排排的铁骑手里平放着锋利的长枪,开始加速的朝黑色小楼冲来,从高处看上去如同黑色的洪流一样。 “他们就不怕猛火雷吗?”叶绾绾忍不住的一声惊咦! “百骑司那些人最不在乎的就是生死,而且猛火油未必能够烧得死他们?”苏三两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是和百骑司打交道最多人,最是知道这些人的可怕。 百骑司的骑兵不怕死,在场未必就没有人怕,就比如李绚。 这些骑兵如此重要,真要让他们在这里伤亡过重,那么李绚就算成功的拿下了冯娥等人,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 不过此刻,李绚的注意力也并不在猛火雷之上,他抬头高高的望着三层阁楼的阴影之上。 【冯娥,奉安夫人,天阴教河洛堂堂主,四大长老之一边策属下,先天真种大圆满】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苏三两,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使毒高手,先天真种大圆满】 【苏连翘,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独女,后天通窍境大圆满】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后天通窍】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李绚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呓语。 这一次魔教现身在太子案中的所有人等,现在都出现在这里了。 李绚不需要再去其他地方寻找,也不需要下到下面的地下宫殿中去冒险! 所有的人现在都已经在这里了! 李绚右手微微前压,百骑骑兵的速度更快,与此同时,李绚也开始一步步的上前。 原本在黑色小楼之上,不愿离开的丘贞沐这一刻也是有些慌了。 虽然说他相信这些百骑不会故意害他,但真到了战场上,谁也不会顾忌到他。 “撤!”丘贞沐一咬牙,立刻率领手下人从黑色小楼内撤了出来。 现在百骑当中还有空隙,可容他们从空隙中离开,一旦进入狭窄的小楼,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施展开,哪里还有他们逃脱的余地。 不过丘贞沐这些千牛卫也没有撤离多远,来到百骑身后,立刻重新拎刀,准备随他们一起杀入。 黑色小楼静悄悄的,即便是强悍的骑兵不停的加速逼近,他们也没有任何动作。 转眼之间,重甲骑兵已经轰然的出现在黑色小楼之中,最前的一排骑兵猛的一按马头。 下一刻,胯下的骏马已经瞬间高高跃起,十几根长枪狠狠的刺向了挡路的铜制窗扇。 “滋”的一声,铜制窗扇突然间滑动了起来。 原本因为窗扇毁坏,而导致整个机关无法启动,但现在,就像是机关重新被修复,所有的机关再度运作了起来。 跃起的骑兵一下子扑了个空,他们的长枪根本没有刺中任何一扇窗扇。 “砰砰砰!”一支又一支黑色的罐子从铜制窗扇的后面被扔了出来。 随即,一根又一根的铁刺突兀的射出,直接将所有的黑罐直接打碎。 黑色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也不知道哪里闪起了火花,整个黑色小楼的地面瞬间燃起了一层火焰。 马上的骑兵还未察觉到高温炙烤,但他们胯下的大马已经不由得惊慌起来。 哪怕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战马,在遇到火焰的时候都有本能的害怕。 更别说还有一些黑色的流体已经流到马蹄下,眼看着他们的脚掌就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危机时刻,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金吾卫,上前,洒土,扑火,继续运土,扑火,不要找水!” 无数的沙土被洒在了火焰之上,在一瞬间,火焰就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 紧跟着更多的沙土被扑上来,火焰暗淡的速度越来越快。 金吾卫士卒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动作快的惊人,烈火刚刚燃起,转眼就被直接扑灭。 这时,黑色小楼之中,战马依旧在不停的嘶鸣,只不过嘶鸣之声越来越小。 甚至它们脚掌上的火焰,也被人彻底的扑灭。 李绚远远看到这一幕,微微的松了口气,这东西虽然燃烧迅速,但跟石油根本没法比,这猛火油究竟是什么? 不过这东西虽然很快被扑灭,但也不是轻易能够轻视的。 这一次之所以如此痛快,主要还是因为火焰不过才刚刚燃起,远没到猛烈的地步,再加上用的土而不是水,所以相对容易一些。 再有就是对方的火油罐看起来不少,但实际数量也没有那么多,里面杂质也不少,而且也没有直接砸在百骑身上。 说到底,在如今这个时代,火油的真正用法,没多少人知道。 即便是有,其人应该也在西域,而不是在大唐,更不在洛阳这小小的黑楼之中。 李绚的目光越过铁骑,落在黑楼残余的楼梯上,之前那些移动的铜制扇窗,这时候已经紧紧的贴靠在一起。 一个四四方方,边长在两米左右的特殊柱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是进入地下暗道的通道,铁骑,毁了它!”李绚酷烈的命令从后方传来。 铁骑微微一顿,随即,他们就在命令下抬起了手里的长枪,对准眼前的铜制柱体就狠狠扎去。 一枪,仅仅一枪,看起来坚固无比的铜制柱体就被直接贯穿。 紧接着,长枪回收。 就在铁骑长枪准备再度刺下之际,原本的铜制柱体骤然从内向外直接崩碎,无数的碎片狠狠的盯在了这些骑兵的盔甲之上,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就在这一瞬间,数十道黑色身影突然从特殊的铜柱中急窜而出,手握刃光直接扑向铁骑。 也就在这些黑色身影突兀出现的一瞬间,四周的铁骑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原本要刺出的长枪迅速回收,转眼就已经竖在自己身侧,结结实实的挡下了攻击的刃光。 利刃,黑色的利刃,这些黑影手持的都是黑色的利刃。 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涂黑,还是上面涂了毒。 就在此时,更多的铁枪从后方急刺而来,闪电般刺入了一名名黑色人影的体内,速度快的惊人。 鲜血转眼迸射开来,一名名黑衣忍者直接挂在了铁枪枪头。 剩下的还活着的黑衣忍者,这时候竟然无视这一切,再度朝前方扑来,和百骑展开了剧烈的致命厮杀。 “丘备身,上面,拦人了!”李绚的声音突然在整个空地上响起。 在场的士卒们下意识抬头,赫然就看到数道身影从空中直接飞出,朝更远处的小湖急窜而去。 他们这些人,竟然在用忍者的命为自己开出一条通路。 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除了冯娥之后,叶绾绾亲自带着裴诗彤,苏三两则是将女儿苏连翘夹在腋下,几个人如同飞鸟一样,直接越过数十米的高空在残留的树枝上用力一踩,便已经突破了金吾卫和千牛卫的阻挡,转眼消失不见。 这一幕看的所有人呆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飞。 “金吾卫,留一半人配合铁骑绞杀忍者,剩下的人,追!”李绚一挥手,一半的金吾卫已经直接转身。 如今这座大院里里外外已经全都被朝廷的兵马给围死了,就算是能飞,又能飞哪里去。 第六十一章 江湖 丘贞沐追的很快,转眼便已经越过李绚,越过无数被烧秃的树木。 数息之后,前方瞬间开阔,但丘贞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座二十多米宽的小湖突然出现在岸边和对面的高墙之间。 上方,冯娥,叶绾绾和苏三两等人,依旧如同大鸟一样朝着高墙墙头扑去,丝毫没有下坠之势。 “他们怎么还不下来,难不成真的是飞鸟吗?”丘贞沐恨恨的看着高空的几人,脸上满是愤恨! “他们当然不是飞鸟,只不过他们的腰间别有玄机罢了!” 李绚突兀的出现在丘贞沐的身侧,他是所有人当中,第二个追过来的,其他人还在后面。 “王爷,得想办法,不然他们就逃走了!”丘贞沐转过身焦急的看向李绚。 虽然焦急,但丘贞沐相信,以李绚的性格,不可能不做后手, “稍微等一下,三二一……”李绚猛然举起右手,然后重重的向下一挥。 下一刻,远处的青楼楼顶之上,数名穿着金吾卫军服的弓箭手突兀的冒出头来,张弓搭箭! “是金吾卫的神箭手!”丘贞沐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喜。 他说怎么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金吾卫的几名神箭手。 原本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所以也没有仔细去找,但是现在看来李绚是早有布置。 李绚的脸色十分的平静,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制空权的重要性了。 他手上虽然没有飞机,但这不妨碍他一来就找寻四周一切的制高点。 数名金吾卫的神箭手身处在高楼楼顶,引弓搭箭,对准半空中的人影,毫不犹豫,利箭激射。 转瞬之间,半空中已经是一片箭雨。 别看仅仅是几名弓箭手,但全都是神箭手,每人的手中转瞬就是连珠数箭。 高空中几人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就被利箭完全笼罩了住了,左右上…… 只有下似乎被刻意放过。 关键时刻,冯娥狠狠的在腰间一切,仿佛切断了一根不存在丝线一样,半空中的几人瞬间下落。 “他们那是?”看到这一幕的丘贞沐脸上写满了惊讶! “当然是腰间别有玄机了,他们只是人,不是神!”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手握一根短枪,沉声喝道:“丘兄,到你我了!” 丘贞沐一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因为此刻,冯娥几人正从高空落下,而他们下落的位置正是眼前的小湖! 仅仅是看上几眼,丘贞沐也知道,眼前的水湖深度绝对不浅。 冯娥等人一旦落入眼前的水湖之中,那么少不了立刻就是一场水战。 水战,丘贞沐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他倒也不是完全不会水,只不过进行水战,就比较困难了! 不过紧跟着,丘贞沐的脸色就彻底的变了。 脚下明明是空荡荡的水湖,但半空中的冯娥和叶绾绾同时扔出一个白绸,狠狠的击打在了水湖之上。 强大的力量将水面直接炸起无数的水滴,两个人在下落的瞬间,利用白绸炸起强大的力量,转眼在半空中就已经稳住身形,紧接着,整个人在强大力量的作用下,诡异的一停,然后闪电般的朝对面的墙壁直扑而去。 一瞬间无数的箭矢被甩在了身后。 【天阴力场,天阴教根本功法之一,在天地之间形成独属于太阴之气的太阴力场,可攻可防可控】 李绚的眉头微微一顿,但很快就转移了目光,这些资料他都在秘卫的档案中看过了! 半空中依旧在下落的只剩下苏三两父女。 苏三两带着自己的女儿,下坠的速度原本就是最快的,这个时候,下落的速度竟然还在增快。 李绚早就已经注意到这点异常,目光死死的盯着苏三两。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苏三两重重的落在水湖之中,顷刻之间,无数的水花炸起,一道身影也紧随着炸起! 苏三两如同一颗炮弹一样,急速的朝着远处的墙壁快速的冲去。 转眼之间,苏三两竟然已经完全的越过了冯娥和叶绾绾,而且他的腋下还带着女儿苏连翘。 “走了,该我们了!”李绚一句话说出,手里的短枪已经朝着前方狠狠的扔了出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整个人如同一道青烟一样飘然而起,转眼已经出现在了水面三分之上。 “道门提纵术?”丘贞沐目光微微一凝,他能感受到李绚的身形如同一张贲张的长弓,但是外表看起来,却是清闲休适,仪态翩翩。 李绚的修为明显不足,前冲不过七八米,整个人就不由得向下一落,就在此时,之前被他扔出去的短枪速度已经变缓落在水面之上。 李绚整个人一下子就踩在了短枪之上,也就在这一瞬间,短枪就像是被炸开一样,带着李绚飞一样的前行。 这也行,看到这一幕的丘贞沐整个人都快要惊呆了,这不是传闻中的一苇渡江之术吗? 李绚如果听到丘贞沐的心中所想,立刻就会忍不住的好笑起来。 老丘根本不知道,李绚脚下的这根短枪,专门捡的最轻。 同样的规制,质量最轻,密度也是最小的,这样就恰好可以浮在水面之上。 在李绚的前方,苏三两,冯娥,叶绾绾,三个人的速度同时放缓。 因为此刻从他们的左侧,一只只精准的利箭从他们的斜前方一连串激射而来。 站在远处青楼最高处的几名神箭手,这个时候,同时使出了各自的绝技,长箭从远处绕过一个巨大的弧线,狠狠的从侧前方朝三人各自激射而来。 苏三两的速度微微放缓,身形一顿,避开最快一箭的同时,右手上抬,右手两根手指猛然掐在了长箭的箭尖之后,一下子死死的掐住了它,让它丝毫动弹不得。 苏三两右手猛的一甩,转瞬,长箭已经被调转了过来,然后朝着来路狠狠一甩,半空中紧跟而来的另外一只长箭被狠狠的打落在地。 借助这个力量,苏三两整个人猛然加速,一下子就向前急冲了出去。 面对上方神箭手激射而来的长箭,冯娥和叶绾绾整个人时候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然后任由长箭直接洞穿自己的身躯,然后从身体的另外一侧直接穿出,看的人直傻眼。 【太阴蚕衣,天阴教利用特殊蚕丝编织的特殊蚕衣,配合太阴力场可偏转抵御箭矢】 太阴力场,太阴蚕衣,还有根本功法太阴法体,你们干脆全叫太阴教好了! 不过好像天阴教之前一直都叫太阴教来着,只不过在成了魔门魁首之后,就改叫天阴教了。 李绚知道,眼前一切都不过是巧妙的力量和外物结合的假象罢了。 他在后方紧紧的追着,他知道自己布置的这些手段,在真正的天阴教核心弟子面前根本不用。 真正能够阻止他们脚步的,还是在墙外布置的杀手。 整个温柔坊都已经被围死了。 第六十二章 暗流涌动 “轰”的一声,高达四米的墙根下立刻被撞开一个一人宽窄的小门。 这竟然又是一堵假墙。 苏三两带着女儿苏连翘就这么直接撞出了云韶院,冯娥和叶绾绾眼看着跟着就要跟着冲出去。 追到了三人身后不远的李绚,面色不由得就是一沉。 假墙,又是假墙。 似乎这云韶院中到处都有假墙,真真假假的手段都快被他们玩出花了! 以后非让大理寺的人在整个洛阳都查一遍不可。 李绚心里发狠,但面上却更的沉着,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前方。 苏三两第一个冲了出去,冯娥和叶绾绾紧紧跟上。 就在三人即将海阔天空之际,一道明亮的剑光骤然闪起。 下一刻,三道人影同时倒飞而回! 鲜血更是在半空中直接喷出一道血虹! 原本冲在最前的苏三两,这时候第一个倒飞而回,胸前利刃被直接斩开了一口大口子。 鲜血喷溅。 “哗”的一声,苏三两,还有他女儿苏连翘,直接跌入到了脚下的水湖当中,炸起巨大的水花。 紧跟着,两人就像是昏迷过去一样,沉沉的朝湖中深处沉去。 冯娥和叶绾绾同样倒飞而回,只不过相比于身受重创的苏三两,她们两个虽然狼狈,但一翻身,勉强站在水面上。 先天真炁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微微下陷张力膜,轻轻的将她们托在了水面上。 这样的小技巧李绚也会,只不过这样的小技巧他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有修为较深的冯娥和叶绾绾能支撑的时间长一些。 越是没有干扰,支撑的时间越长。 相反,干扰越强,支撑的时间就越短。 双手垂下,冯娥和叶绾绾的手中不知何时各握两把锋利的短剑,目光死死的盯着假墙小门出口处。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在小门处响起,轻轻的,慢慢的,似乎非常的悠闲,但冯娥和叶绾绾两个人的脸色却是难看的可怕,手里的短剑在一瞬间死死的握住。 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流线形的马身上披着轻薄的战甲,护住了身体要害 随即,穿着暗银色全铠战甲,戴着斑斓银色飞鹰盔的高大骑士,随着战马轻轻移动在众人的视线中。 四十岁上下年纪,五官端正,短须挺鼻眼神明亮,神色平静,来人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到冯娥和叶绾绾的身上。 【丘神積,左金吾卫中郎将,血煞境。】 李绚的呼吸瞬间为之一滞,他原本安排在小巷中的金吾卫士卒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但却出现他们的顶头上司,左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实力异常强悍的丘神積。 丘神積的目光缓缓的抬起,最后落在左侧上方一座院落的屋顶上,平静的轻声念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再在上面躲着了,边章!” “我没想到武后竟然舍得派你出来,丘神積!”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紧跟着,青砖绿瓦之上,一道穿着灰色粗布长袍的老者出现,普普通通的面容,普普通通的气质,没有任何出色之处。 走在街上,任谁都会把他当成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 【边章,绰号“风魔”,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玄胎境。】 丘神積伸手在鼻尖挥了挥:“我们有三年没有交手了,但你的味道总是那么呛,太阴炼形这么多年,看来也没有进展啊,边章,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你来了。话说,你怎么就舍得放下你家少爷,出来拯救手下的喽喽们了?” “我只是来保证他们不乱说的,至于死活,就全看她们的造化了!”边章冷漠的目光落在了冯娥和叶绾绾身上。 冯娥和叶绾绾身体立刻不由得微微一颤,然后拱手,肃穆,一言不发! “不要乱说,你说的是雍王府的那些人吗?”丘神積仰起头,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刚刚从那边过来,雍王殿下豢养的那些宠物已经全部都被彻底的清理干净了!” 丘神積此话一出,冯娥的脸色立刻为之大变,整个人浑身上下立刻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半空中清风一扬,穿着灰色长袍的边章突兀的出现在了云韶院的高墙之上,他的脸色相比于冯娥来讲异常的平静,丝毫没有因为秘密被揭破,而有任何的慌张。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感到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抬头,果然,看向他的正是边章。 “就是你吗,南昌王爷,是你发现了我们埋在雍王府的钉子?” “青羊观,韦玄藏门下,灵机子,见过边老,家师上次还说,如果能再次见到边老,定帮边老好好的看一下肝脏。”李绚稍作停顿,看到边章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他这才低声说道:“肝肾相连,肾源枯竭,同样也会引发肝脏疾病的。” 高墙上的边章整个人不由得就是一怔,下一刻,他脸上的神色迅速的冷了下来。 “老边,你别看南昌王年纪轻,但好歹也是和韦玄藏学了好些年的,你也可以现在就让他帮忙瞧瞧。”丘神積催动着马匹慢慢前进,同时幽幽的说道:“话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肾不好!” “肾不好的人多了,雍王李贤的肾同样也不好!” 边章嘴角微微一挑,冷冷的看了丘神積一眼,丝毫不在意他的无声进逼,转身看向李绚说道:“我的人虽是从温柔坊进的雍王府,但这些年进去的也不少,不该引起怀疑的,所以,你是先确定李贤身边的人有问题,然后才从他们身上倒追到温柔坊,倒追到云韶院的,所以,你是怎么怀疑李贤身边的人有问题的?” 边章脸上的神情无比笃定,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我们之前在雍王府的钉子已经被你拔了两个了,但是你还死死的盯着雍王府,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怀疑什么,李贤,李弘,你难道在怀疑李弘的死有问题?” 边章一句话,有如雷霆一样在整个空间里回响,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变色。 对于丘贞沐和丘神積等人来讲,他们早就已经获知宫中今日陛见的详情,自然知道如今宗室和朝臣已经一致认定太子是病重身故,相信用不了多久消息就能传遍天下,可现在边章却说作为宗室之一的南昌王依旧在怀疑太子的死有问题,难道说这里面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如果说一件事情被人否定一次,那么人们自然会跟着否定走,可如果当这个否定被推翻的时候,那么在人群之中引起的反响将会远远超过之前。 感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李绚只是平静的看着边章,然后平静的开口:“太子身为天下中枢,自然会被无数鬼魅魍魉所觊觎,你们魔教这些年怕是不只一次试图在太子的饮食中下毒吧,但想来在宫中严密的防守下,应该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你们盯上了雍王殿下,所以才有了这个家伙的出现,他不该在温柔坊附近出现的。” 一句话说完,李绚重重的一踩脚下的短枪,下一刻短枪骤然如同闪电一般的向下刺去。 紧跟着,整个湖面瞬间炸起无数的水花,一道人影从水中直接冲出。 浑身上下湿淋淋,但左臂依旧夹着苏连翘,右手却在无声中握着一把水刺,这个人赫然是无生教长洛堂堂主苏三两。 刚才,他竟然已经准备从水下刺杀李绚。 “啪啪啪!”边章用力的拍手,赞叹的说道:“不错,不错,眼光感知都非常的敏锐,话说,你这么优秀,你就不怕武后动手杀了你吗?” “边老今天来这里,不也是来灭口的嘛,贵教圣女如此优秀,贵教教主也答应吗?” 李绚的目光飞快的从叶绾绾的身上掠过,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边章。 第六十三章 夫妻一体,不分彼此 整个小湖之上,气氛一时间如同琥珀一样的凝滞。 李绚和边章言辞往来之间,刀光剑影,杀气冷冽。 站在高墙上方的边章目光扫了一眼丘神積,丘神積手里的长槊已经开始微微挑起,但边章还是转头轻轻的看向了李绚。 “不错,我的确想她灭口,教主那里我自有办法应付,就像是武后想要杀你,同样有办法在李治面前应付一样。” “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你也太抬举你家教主了,你家教主何德何能可与陛下相提并论,你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和天后相提并论。” 李绚冷笑一声,朝着皇宫的方向一拱手:“陛下圣明烛照,洞彻九天,俯仰大观,恢宏至大;天后虚怀若谷,英才远略,诚挚纳谏,世人仰望,岂是尔等井底之蛙的鼠目寸光可以揣度的,简直不自量力,愚妄至极。” “你……”边章突然拳头紧握,死死的盯着李绚,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扑下来,一掌毙了他。 李绚嘴角冷冷一笑:“圣人天后夫妻一体,不分彼此,难道尔和尔家教主,也同样夫妻一体,不分彼此吗?” “噗!”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赫然是站在后方岸边的丘贞一个沐忍不住,直笑出声! 边章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阴沉的可怕,看着身侧一步步不停逼近的冷槊,他的目光落在冯娥身上:“娥儿,既然现在布置在雍王身边的暗子已经失效,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你自裁吧! 丘神積,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别想抓住我!” 边章一句话说完,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然向上高高跃起,冷冽的枪芒擦着他的脚底狠狠的砸在了高墙上。 墙头立刻被炸裂了一大片,露出了里面碎裂的青石。 丘贞沐坐在黑色大马之上,看着边章转眼一跃数丈之上,然后在半空中伸手一抓,就好像抓住什么无形的丝线一样,直接吊挂在半空。 轻蔑的看了丘神绩一样,然后就见边章手一用力,顷刻间他已经再上十数米,并且还在不停的向上攀登。 他竟然是想就这么离开。 “通天绳!”丘贞沐一声惊呼,神色无比惊异,然而不管是丘神積,还是李绚,同样一脸平静。 通天绳在天竺穿入东土的一种魔术,一位苦行僧人将一根长绳的一端缓缓升到空中,最后消失在云雾里。 绳索始终保持笔直,一个小男孩向上爬,最后竟也消失在云雾里,彻底不见。 长安城有不少人曾经见过这种幻术表演,俱都称奇,至今无人破解其中的奥秘。 如今整个温柔坊都已经被彻底的包围,丘神積的出现,更是保证了无人可以从这里脱身。 边章虽然修为不俗,但是想要在丘神積和无数精锐军士的包围下脱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来了这么一手。 通天绳,他在借助通天绳的手段用以逃脱。 李绚转头,看向远处的青楼之上,对着楼顶比了个特殊手势。 数息之后,一根又一根长箭突然的朝边章所在位置激射而来。 然而他们距离这边的位置本就有些远,再加上边章的高度越来越高,似乎是要直入云层,而且他移动的速度快的惊人,一下子就到了上百米的高处,即便是神箭手在很难彻底的瞄准他。 然而看到这些长箭的冯娥和叶绾绾等人脸色瞬间就是一变,因为这些长箭全部都是火箭。 “蓬!”无数的火箭之下,也不知道是哪根火箭直接点燃了长绳,非常诡异的,长绳一下子就猛烈燃烧了起来。 速度快的比一般的燃烧物燃烧的速度都要快上许多倍,顷刻间就已经追到了上百米高处的边章身后。 然后就听高空中一声惨叫,一道人影从高空中急坠而下,然后狠狠的朝着水湖中直坠而来。 半空中的人影尽管极力地舒展身体,试图借助空气之力,缓解下坠之势,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边章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狠狠的朝水面砸来,转眼已经出现在李绚眼前、 就在此时,一声冷喝在众人耳边响起:“去!” 寻声望去,赫然就看到一只长枪被狠狠的扔了出去,不等边章落水,直接在半空中异常精准的贯穿了他的胸口。 强大的力量带着无尽的鲜血在半空中直接洒落,最后连枪带人狠狠的贯在了小湖另一头的地上。 灰色的长衫,异常狰狞的面容,之前大言不惭的边章就这样被掼在草地之上。 七窍流血,眼光散去。 边章就这么死了,之前还似乎是想要借助通天绳的魔术逃走的边章,突兀之间,就从高空中直接摔下,在他即将摔入水湖的瞬间,丘神積一枪贯穿了他的胸口。 “尔等是束手就擒,还是像他说的那样,自裁?”丘神積的目光落在了水湖之上,依旧还在勉强站立的冯娥和叶绾绾,还有苏三两等人身上。 强大的压迫力立刻就落到了三个人的身上。 冯娥想也不想,脚下的水花立刻炸开,她整个人瞬间就朝着李绚直接扑了过来。 李绚的脚下虽然勉强铮了一层真炁水膜,托着他站在水面上,但是他的速度却基本停止,脚下的短枪也已失去! 冯娥向前一扑的同时,苏三两却猛地转身,死死的拦在了丘神積和李绚中央。 “你不动吗?”丘神積这时并没有急匆匆的动手去救李绚,反而转头看向了依旧站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叶绾绾。 叶绾绾默默的摇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之前边章虽然几乎都没有提到她,但是话里话外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隶属于边章的冯娥被勒令自裁,话里话外,边章已经在明确的点她。 作为天阴教掌教的亲传弟子,圣女,边章是没有资格要求叶绾绾自裁的。 所以他干脆一句也不和她说,所有的话,全都说给了冯娥听,同样也是在说给她听。 自裁,叶绾绾自裁,她叶绾绾自裁,怎么可能? 苏三两并没有丝毫在于叶绾绾的神色,尽管此时他胸前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但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丘神積,苏三两即便是豁命一搏,最终剩下的也只有一死,但他不想死。 没人想死。 现在这个时候唯一能让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是想办法抓住李绚,这个武曌和李治身前的新红人。 以他的性命作为要挟,从而开出一条生路来。 冯娥真种境巅峰的实力在这一刻全力的爆发了出来,右手的短剑朝着李绚的胸前直刺而来,仿佛要将他一剑刺透,然而她右手的袖口却在不停的摆动,似乎暗藏玄机。 劲风扑面而来,李绚站在水面之上,看着直扑而来的冯娥,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轻蔑。 下一刻,他的脚下骤然一松,原本维持着它漂浮在水面上的真炁水膜悄无声息的崩散。 冯娥正面扑来,然后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闪,李绚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冯娥从李绚原本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但她人却是一脸惊愕的看向了脚下,李绚的脸孔刚好没入水下。 全身上下的真炁在一瞬间全部朝脚尖涌去,冯娥要在这个时候一脚踩死李绚。 但就在此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啸声,下意识的抬头, 冯娥的眼前此刻已满是迎面扑来的凌厉长箭,转瞬间,她整个人已经被无数长箭直接贯穿了身躯。 鲜血转眼已经沾满了半个水湖! 第六十四章 凶残的丘神積 水湖之上,冯娥的尸体缓缓的沉入水中。 波荡的水面上,映照着苏三两惊愕的神情。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青楼顶上。 数名精锐的神箭手已经锁住了他的身体各处要害,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 缓缓的将女儿苏连翘搂在怀里,苏三两平静的看着丘神積,一只手已经缓缓的摸上了苏连翘的咽喉。 此时的苏连翘和被叶绾绾提在手里的裴诗彤一样,全处在昏迷的状态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生死边缘。 “你是想杀了女儿之后,然后再自杀,对吗?” 丘神積嘴角升起一丝不屑,冷哼一声:“本将对你们无生道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本将给你个机会,放下一切,束手待缚,之后本将会将你和你女儿一起关入天牢中,没有人会逼问你们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你们什么,你们会一直待在天牢里,直到你们愿意开口为止。” “你这是在图什么?”苏三两终于开口,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丘神積目光闪烁,片刻间,他就已经越过苏三两,直接落在了水湖之中:“南昌王,你可以出来了!” “哗”的一声,一道人影如鱼一样的从水面直接钻出,赫然正是之前沉入水中的李绚。 “见过中郎将!”李绚站在水面之上,对着丘神積躬身行礼,并没有因为自己郡王的身份而有丝毫怠慢。 “见过中郎将!”此时在水湖岸边,丘贞沐以及一干千牛卫、金吾卫、右卫的士卒,全部都丘神積躬身行礼。 丘神積年轻之时,就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不过他为人要求严苛,军中士卒很少能在他手下长待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凡是想要真正历练自家子弟的,一般都会选择送入他的麾下。 李绚当中就是如此,在丘神積的麾下待了三年,也是这三年,深深的影响了他的战斗风格。 丘贞沐是丘神積的亲侄,这些千牛卫的家伙全都听过他的威名。 丘神積现在是左金吾卫中郎将,只有遇到战事,能领军出征,即刻便是一卫将军。 “如此,便罢了!”丘神積摆摆手,伸手抓住黑头大马的马绳,抓着它一步步的走入到了云韶院中。 丘神積平静的走在水面之上,黑色的高头大马同样走在了水面之上,看上去颇为的神奇。 水上的其他几人赶紧跟上,一路平静异常的朝着岸边走去。 丘神積一至,所有的一切彻底底定。 岸边上躺着的边章的尸体是他们这一次最大的收获, 冯娥虽然是天阴教河洛堂的堂主,但真正做主的一直都是边章,甚至是边章之上的人,冯娥只是执行者而已。 天阴教左右护法,四大长老,边章并非是教主一系的人,就像是整个河洛堂,也都不是教主一系的一样。 “可惜你死了,不然就能知道传说中东海王究竟是什么人了?”丘神積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李绚平静的站在后面,并且随着丘神積的前行,他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 【边章,绰号“风魔”,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玄胎境。】 丘神積从边章尸体前走过,一伸手,原本将边章掼在地上长枪直接被拔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边章的尸体猛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把抓住了…… 抓住了落后一步的叶绾绾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挥,叶绾绾,还有她手中的裴诗彤,一下子被强大的力量直接扔了出去,一把扔出去数百米开外。 最后重重的落在了对面的大屋青瓦顶上, 叶绾绾仿佛早有准备一样,一落在青瓦顶上,立刻便带着裴诗彤从大屋屋顶翻落了下去,转眼不见。 与此同时,云韶院中,两道身影猛然一左一右同时的扑向了丘神積。 这两个人赫然正是苏三两和他的女儿苏连翘。 此时的苏连翘依旧死死的闭着眼睛,只不过她的动作却异常的凌厉!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 后面的李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目光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苏三两。 那是你的独女啊,你怎么忍心将她炼成药奴。 怪不得苏连翘的头顶词条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无生教的信息,因为她从来就不是无生教的人,只是药奴! 冷酷,绝情,这才是无生道的杀手,即便是苏三两这样的父亲也不例外。 像苏连翘这样颇具同情心的蕙质女郎,怎么可能成为无生道的杀手。 李绚的眼神中满是怜悯,还有痛恨。 无生道的人,比天阴教的人更加的该杀。 “啪!”的一声,脸色铁青的丘神積一把穿过苏三两的双臂,直接拍在了他的额头上,下一刻,苏三两整个人的脑袋直接炸裂,红的,白的,所有的一切四散乱飞。 苏三两一死,苏连翘整个人一下子就像是失去的所有的意识一样,突兀的停止了下来。 此时丘神積的眼中只有边章,他这时候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边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叶绾绾。 叶绾绾在整个云韶院的分量,超过了冯娥,超过了苏三两,甚至超过了边章自己。 或者更准确的讲,除了叶绾绾自身以外,落在叶绾绾手里的裴诗彤同样非常重要。 丘神積原本打算稍微等一会,再从叶绾绾的手里将裴诗彤要过来,但只是这一瞬之间的差距,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责任在丘神積身上,同样也在边章身上。 “玄胎藏神,你炼成了玄胎藏神,真的是疯了!” 难以置信的愤怒中,丘神積一只手掌转瞬变得像磨盘一样大小,狠狠的拍向了地上边章的头颅。 “嘿嘿!”边章双手在地上一撑,下一刻,整个人已经如同僵尸一样的站了起来, 他的胸前依旧残留着一个大洞,那是被丘神積的长枪在胸口开出的大洞。 之前那里还有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但是现在,根本见不到丝毫的血液。 远远的,就能够看到白色的血肉在里面不停的扭曲,肉芽在疯狂的生长,相互间从两边不停的在勾连。 面对丘神積凶狠的一掌,边章嘿嘿一笑站起的同时,双手直接抓向了丘神積的胸口诸穴。 对于要更快一步的凶狠掌劲,他竟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啪”的一声,丘神積凶狠冷厉的一掌直接拍在了边章的胸前,紧跟着,边章整个人就被狠狠的拍飞了出去,但他左右手十指的指尖,却在这个时候扫中了丘神積的胸前,但随即,他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冰冷无比的铁甲直接将边章凶狠的暗劲彻底的截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不停下后退的身躯,也在突然之间停顿了下来。 因为此刻,丘神積的右手的长枪已经再度贯穿了他的身躯。 边章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双掌狠狠地拍在铁枪之上,整个人瞬间从枪头上倒飞了出去。 眼看着边章就要重新掉入水湖,一只手掌在这个时候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咽喉,正是速度如同鬼魅一样的丘神積。 然后有力一拔…… 第六十五章 玄胎藏神 湖岸边上,丘神積身如鬼魅一样的追上边章,一只手无声无息的掐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瞬间,边章的眼神中是无限的惊恐。 因为在同一时间,他的右脚同时被死死的踩住。 下一刻,就见丘神積用力向上向上一拔,一颗精瘦的脑袋被直接拔了起来。 鲜血瞬间喷涌,血雾霎那漫天。 “玄胎藏身术,避生延死门,你倒也舍得!”丘神積一只手抓着长枪,一只手抓着边章的脑袋,一步步的从血雾中走出。 看着四周惊奇的众人,他忍不住怒气勃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 “喏!”李绚,丘贞沐,还有大理寺正何以求,这时候,都像是被猫吓着的老鼠一样,立刻慌乱的转身离开。 然而在出了云韶院后,李绚的神色却迅速的平静下来。 站在大街上,看着满大街的金吾卫士卒,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疑惑,怎么会这样。 “王爷!”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李绚一愣,转身,拱手:“何寺正?” “不敢,下官请教王爷,如今这接下来该当如何?”何以求脸上露出无限的难色,案子到今他已不知该如何办。 大理寺的人是李绚以尚书省之令请来的,然而现在,尽数做主的却成了金吾卫的人。 但没有办法,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哪怕不提名声,也是正四品下的高官,何以求这个大理寺正在从五品下,所以在上面的大佬命令下来之前,他只能听令行事。 李绚的情况好一些,他本身就是郡王之身,如今还兼职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职位要稍高一些,但和丘神積相比,依旧无法相提并论,更何况李绚曾经在丘神積的手下任职过。 “金吾卫掌左右街事,大逆之案亦有查察之权,更何况如今我等同奉左相之令,无有上下,自然是谁的官大听谁的,如今这里有中郎将在,你我听令就是,其他诸事,诸位上官自然心中有数!”李绚淡淡的笑了笑。 “多谢王爷解惑!”何以求立刻恍然了过来。 如今这里,不管是谁在做主,一切都逃不过左相刘仁轨和金吾卫,千牛卫几位将军的眼睛,同样也逃不过大理寺卿张文瓘的眼睛,这件事里究竟谁做了多少,都是心中有数的。 至于说事情没有办好的责任,丘神積是天后的亲信,他的官又最大,天后第一个自然是问他。 “还有一事,王爷,玄胎藏神是什么,下官在大理寺也算是阅遍无数文案,可从来没有听过玄胎藏神这种?” 李绚闻言,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玄胎藏神是道门秘术,一旦功成,元神可参与玄胎之内,以玄胎为基,以玄胎为身,永得长生。” “玄胎藏神,永得长生,真可如此吗?”何以求微微一愣。 作为一名大理寺丞,何以求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神异诡谲之事,但穷根归底,无非是人心作祟罢了。 多少长生之人,多少长生之事,被揭穿之后,无非一场诡局! 即便是如今道门长传的医圣孙思邈,传闻中的张果老,其生死痕迹亦有所追,哪是什么长生之人,无非就是活的久一些罢了,但也远没有到神话的地步。 “世上哪有永生不死之人,金丹元神都不可得,更别说是玄胎了,无非就是自我取死之道。”李绚冷笑着摇摇头:“所谓玄胎藏神,无非是金丹无望之人,将自身的神炁,精炁和元炁,尽数,毫无保留彻底的从身躯之中取出,然后贯入到玄胎之中,以神养胎,以胎存世……” “等等,尽数,毫不保留的将自身的神炁,精炁和元炁从身躯之中取出,王爷,那此人不是已经死了?”何以求得脸上露出了无尽的难以置信之色。 “不错,所以说是避生延死,而不是避死延生。”李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灵胎藏神之术,本就是修行者性命走到终途之时,采取了一种暂时的驻世之法,但一般不可持久,长则数月,短则数日,必死。” “这岂不是活死人之法?”何以求一句话直接道破了灵胎藏神术的核心! “不错,就是活死人之法,边章提前施展的灵胎藏神术,就是因为他已经提前预见了风险,所以以自我一死骗过诸人,然后再突然出手,把人救出去。”李绚脸颊不由得微微一抽,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能想到他们竟然选择牺牲一个玄胎境的长老,也要将叶绾绾救出去。” 不错,就是叶绾绾。 李绚如今已经想清,虽然叶绾绾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了裴诗彤,但此时,裴诗彤的作用已经急剧的下跌。 太子死亡疑云已解,裴诗彤的手里就算是掌握着什么,短时间内也无法影响大局。 长时间看,唯一能影响的就是雍王李贤,但李贤身边的暗桩已经被拔掉了,而且经此一事,武后和皇帝必然会加紧雍王身边的看护,绝不会轻易让什么人再近到他的身边,想做什么已经不易了,裴诗彤的价值没那么高了! 所以只能是为了叶绾绾,天阴教毎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任圣女,但这一次,没想到他们这么重视。 “其实牺牲边章是唯一能够救人的办法,看起来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丘中郎将,但暗地究竟有多少好手,谁知道呢。”李绚摇摇头,看向何以求说道:“何寺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抓人了!” 何以求深深的长舒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然后一脸肃穆的对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指点,以后如有事,请直接差人来大理寺,何某但能所为,绝不推辞!” “大人客气了!”李绚拱拱手,何以求再度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站起身,李绚脸上的神色彻底平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这座云韶院,脸上露出一丝疑色。 案子到了如今,是否一切都已经到了了结的地步? 云韶院拿下,朝中也不知道能够从这里面找到多少有用的证据。 洛阳县尉裴齐哲家中灭门案是否可解,和太子宫中的勾连是否亦可解? 一行大师究竟是如何被焚杀的,所用的毒药是否可以从这里找到? 无生道在洛阳布局日久,是否可以从这里找到足够的证据瓦解整个网络? 天阴教洛阳分坛被直接瓦解,那么无生教呢,无生教的长洛堂指出来一个副堂主苏三两,那么长洛堂的堂主呢? 这些都是需要在段时间内找到答案的问题。 更别说还有在边章身后的天阴教左护法东海王,是他逼的边章不得不用玄胎藏神术,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尽管眼前已经解开了一团团的疑云,但是依旧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开。 李绚突然淡然一笑,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奉御朗罢了,天阴教也好,无生道也罢,自有整个朝堂对付,何至于他一个人在这里瞎操心。 第六十六章 世隐真人明崇俨 “真人!”丘神積单手握枪,站在房门处,对着面前身穿蓝色道袍,头戴金冠,手持雪白拂尘的隽逸青年道士微微躬身:“属下失职,未能将裴县尉之女救下?” “无妨,此女现在已无关紧要。”青年道士站在窗口,透过窗帘微微打开的缝隙看着街上的一切动静,微微侧过身,房间内光线暗淡,但摆放整齐,精致,桌上还放着两杯清茶。 这是江南和剑南这些年流行起来的饮茶方式,颇受年轻一辈喜好。 “世隐真人!”丘神積微微颔首,对这位武后身边最信任的谋士表示尊敬。 明崇俨,道号世隐,本名明敬,字崇俨。 这里距离云韶院仅有十数步,顷刻可至,然除丘神積以外,无人知明崇俨已到。 “可惜了,原本以为能将东海王和妖僧无嗔拿下其一,没想到两人都没有现身。”明崇俨嘴角上挑,眼中的峥嵘一闪即逝:“不过也并非全无所得,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她的身份竟然比边章这老家伙还重要,有意思。” “天阴教圣女历来混迹于江南教众之中蛊惑人心,就像当年的陈硕真一样,这一次前来洛阳,也实属罕见,暗碟传来的消息是来洛阳历练,但现在看来还是暗藏玄机!”丘神積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还有边章,那老家伙他真的死了吗?” “边章的脑袋是你亲自拧下来的,怎么还怀疑他活着?”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着丘神積,拂尘一摆,立刻了然的说道:“你是觉得过去无数年,总有边章被杀的消息传来,但他总能复活,所以心中不安?” “是!”丘神積严肃的点点头:“下官不止一次问过杀死边章之人,边章的实力有时高,有时低,有时能轻易被斩杀,有时却充满了诡异,就像是……” “就像是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一样。”明崇俨接着丘神積说了下去,他嘴角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或许的确如此,边章这个名字从前汉就开始流传,原本只是巧合,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或许这就和魔主一样,都不过是个代号,一代亡了,总会有下一代继承,或许边章也是如此。” “但每个人杀死的边章……虽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但却十分的相似。”丘神積将心头最大的疑惑说出,整个人长松了口气,紧跟着脸上的凝重更甚。 “不可能是死而复活的,大不了你一会亲手将他的尸身焚毁,看看他还能不能再出现,如果能,可就有意思了!”明崇俨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目光望向地板上的某一点,轻声道:“边章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真正重要的还是东海王。” “东海王是天阴教内仅次于教主媱后的第二号人物,千牛卫,百骑司多次围捕,却总是一扑而空,就好像他总能提前得到消息一样。”丘神積的脸色难看的可怕,他执掌千牛卫时期不止一次布置过对东海王的围杀,但总是失手。 “自然是朝中和千牛卫中都有他的眼线,这一次庄王好不容易露出马脚,可要盯死了!”明崇俨目光一抬,房屋之中就像是闪过雷霆一般。 “真人,我等自是没有任何问题,但圣人和天后,未必有这样的耐心。”丘神積苦笑着摇摇头。 明崇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想话给咽了回去。 “你说他为什么称自己为东海王,是他祖上与东海王有关,还是与王氏有关?”明崇俨突然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秘卫已经查过,从前汉到魏晋,再到魏晋南北朝,有史可考的东海王有26人,每一任存活至今的东海王后人都经过了严苛的监视和审查,但无一人与天阴教有关,所以秘卫怀疑,东海王只不过是对方扔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 丘神積微微摇头,关于东海王和魔女媱后的任何线索,千牛卫都不止一次的严苛审查过,但终究一无所获。 “王家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如果真与蟒氏有关……不可能,当年的相关人等该死的早死的,该流放的也早流放的,剩下的,当时都是身高不过车轮的少年,东海王成名已经十几年,不可能是蟒氏的亲眷后人。” 明崇俨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见过东海王的真面目,他也不用像如今这样绞尽脑汁。 丘神積站在一侧,一言不发,自从明崇俨提及到蟒氏二子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回头让人将云韶院搜集到的秘档中,关于诸王的,单独列出一份,我要带走。”明崇俨随即冷笑一声:“真的是胆子大啊,竟然想通过往雍王身边送人的方法来影响雍王,天阴教算计的真深!” 雍王也好,英王也罢,都是年少青春,气血上涌,美色诱惑之下,很难控制得住自己。 以往的时候有太子李弘挡在前面,朝野的目光也并不在雍王和英王身上,谁成想,天阴教却已经看到了机会。 如果真的让天阴教在雍王和天后之间作梗,用不了多久,必然又是一场祸乱。 “南昌王!”明崇俨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问题,南昌王却敏锐的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究竟是在和雍王府接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同样也察觉到了雍王府的弱点。 “王勃!”明崇俨嘴角微微翘起一丝不屑,雍王的弱点又岂止是女色。 明崇俨重新走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大街。 大街之上,无数的金吾卫士卒在来回快速的搜索着整个温柔坊的每一栋建筑,不时的还有拿着地听的大理寺官员不停的在地上窃听,竭力的寻找存在在地下的所有密道。 不时的还有河南县的捕快和差役敲击着两侧的墙壁,试图寻找出所有的假墙。 李绚此时就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一时间没什么事是自己要干的。 稍微迟疑了片刻,李绚还是朝丘贞沐走了过去。 此时的丘贞沐,正看着无数的金吾卫从附近每一座青楼妓坊中推出一名又一名的美貌女妓。 “丘兄,这是在做什么?”李绚的声音在丘贞沐身后响起, “王爷……奉御郎!”丘贞沐看到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赶紧改了称呼:“这些都是曾经从云韶院转入到其他的妓馆的女妓,按照中郎将的吩咐,所有人都要带回去严查。” “如此吗?”李绚微微一愣,点头说道:“中郎将做事妥贴,在如此的这些人中,难说就不会有天阴教的闲棋冷子,稍有大意,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奉御郎所言及时!”丘贞沐嘴角抽了抽,对着李绚微微苦笑。 没办法,谁让他家叔父丘神積就是那么个吹毛求疵的人,一点线索都不肯放过。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先行告辞了,事情进行至此,已经没有本王在这里多留的余地,本王要回宫去复命。”李绚拱手:“现在也不知道中郎将何处去了,如果丘兄见到中郎将,麻烦转告一声!” “奉御郎客气了!”丘贞沐赶紧拱手,然后沉声说道:“奉御郎放心,在下一定禀告中郎将。” “丘兄保重!”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转身,朝坊门口的方向而去。 就在李绚经过云韶院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李绚:“郎君救命!” 李绚回头,赫然看到了之前那个名叫薄情的姑娘,她一开始就很配合李绚的行动,现在手上却被带上了手鐐。 第六十七章 消失无踪 “此女乃是云韶院八大红牌当中唯一的清倌人,平时最受鸨母奉安夫人照顾,所以要进行严查!” 何以求站在李绚身侧,低声向李绚汇报。 “哦?”李绚微微一愣,他原本以为,薄情之所以从一开始就积极的配合他们是因为她和冯娥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薄情现在就穿着一身单薄的蓝色轻衫,嘴唇死死的抿着,一脸倔强的模样。 李绚抬头看了看薄情的头顶,上面没有任何提示词…… 【薄情,年十七,云韶院清倌人,修为无,色艺双绝,擅长萧,琴,棋,书,画,舞,性情市侩】 “你个老不正常的混蛋!”李绚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何以求:“何寺正,既然此女和冯娥有所关联,那么还请查清一切关联,勿要有丝毫遗漏。” 稍作停顿,李绚跟着说道:“回头烦请寺正将她的口供送一份到承议郎府,本王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通过她找到天阴教痕迹,现在的一切怕是已经到此为止了。” 如今,河南县,洛州刺史府,大理寺,金吾卫,千牛卫,还有暗地里不见踪影的秘卫,早就将整个温柔坊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 虽然说找到了不少天阴教窥伺朝廷官员的机密,也找到了不少天阴教在神都布局的线索,但却始终都没有在整个温柔坊找到妖女叶绾绾的踪迹。 要知道,此时妖女叶绾绾可不止她自己一个人,她的手上还有河南县尉裴齐哲之女裴诗彤。 虽说如今裴诗彤手中掌握的东西已经没那么重要,但找到她能解开整个事件中的很多谜团。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叶绾绾,可她偏偏没有了丝毫踪迹,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已经离开了温柔坊。 现在这个时候,就连丘神積都不见了踪影,接下来如何就更难说了。 “王爷觉得妖女现在是否还在温柔坊?”何以求突然压低了声音。 李绚微微一愣,就听何以求低声说道:“王爷放心,薄姑娘在大理寺手上不会受到任何责难。” 李绚刚才话里的意思,何以求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非就是要在之后看到一个完整不受伤的薄情。 什么要看整个口供,是要看受没受刑吧! “还是仔细的查一下她的底好,免得出了什么问题受牵连。” 李绚说完,话风一转:“整个温柔坊里里外外全都被死死的封住,除非她是神,否则根本就没法离开,所以如今,最大的可能是她藏在了某个与外界绝对封闭的地方,我们进不去,找不到她,她也出不来,以她的修为,至少能保证此种状态数天之久。裴县尉之女就可惜了!” 一旦叶绾绾决心藏在某个地方不出来,她自己能撑得下去,裴诗彤绝对撑不下去。 “无妨,无非就是封锁这里数天时间,儿郎们还是能做到的。”何以求对着李绚拱手。 这时,李绚突然上前一步,按住了何以求的手,凑近了低声说道:“另外一种情况,就是她已经离开了,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人直接离开了,至于如何离开的,本王也不知,或许整个温柔坊,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密道。” “保重,何兄!”李绚说完,直接拱手,然后对着薄情点点头,转身朝坊门处走去。 二楼的窗户边上,明崇俨微微皱眉,抬头看向丘神積:“中郎将怎么看,叶妖女是否已经离开了?”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那么就只能说明是东海王出手了。”丘神積微微摇头,他并没有完全否认李绚说的可能。 丘神積亲自带人在整个西温柔坊里里外外彻底的搜了一遍,几乎所有的暗道和地宫都被找了出来,但依旧没有妖女叶绾绾的半点踪迹,如果现在妖女真的已经离开了,那就只能说明是有人出手救走了人。 丘神積平静的看了明崇俨一眼,明崇俨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东海王一直就在这里,一直在等着,接到了人之后迅速离开,”明崇俨满脸的疑惑不解:“奇怪,如果是如此的话,他明明可以救走更多人的。” “他怕暴露自己。”丘神積脸上露出了冷笑,也露出了狰狞:“很有可能他就是我们熟悉的某个人,所以从来不敢露出半点踪迹,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未必就没有调查下去的可能。” “庄王!”明崇俨点点头,脸色肃穆的说道:“如今只有可能是从庄王的身上着手了。” “还请真人即刻进宫。”丘神積双手一拱,脸色认真的看向明崇俨。 “如此,这里就交予中郎将了。”明崇俨一句话说完,声音还在半空回荡,屋中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温柔坊坊门之下,一队金吾卫正在从门外进入,李绚对着站在门下的金吾卫长史姚懿拱手:“姚长史,这段时间可有人曾离开?” “启禀王爷,未曾有一人离开。”姚懿将一本记录簿送到了李绚眼前:“这是进入的所有人等的登记记录,将来一干人等离开的时候,也要进行一一比对,确保不被冒充。” “也就是说如果在的话,妖女现在肯定还在温柔坊。”李绚转过头,看向整个偌大的温柔坊,无数的兵丁正在详细的查问每一个人,正在竭力的搜寻每个角落。 远处西边的天空,夕阳已经落日了,用不了多久天色将黑,想要进行更严格的搜查也难了。 “姚长史,本王现在需进宫一趟,你先检查比对一番,如果无误,派一队金吾卫随本王进宫……”李绚稍一停顿,立刻补充道:“要那种没有进入过温柔坊的,” 姚懿微微一愣,立刻点头:“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深深的看了温柔坊中央的某栋小楼,姚懿心中摇头,如果是其他人,他可以强行阻止不让离开,但李绚不行。 不仅仅是李绚王爵的身份,因为李绚用的是要进宫禀奏的借口,不是去见天皇天后,就是去见宰相刘仁轨。 所以不能拦,而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头,整个温柔坊无数官兵,天一黑,不知道多少人要一起离开。 大理寺,千牛卫,甚至包括金吾卫和洛阳县,每个衙门都有一大堆事,如此多的人力最多在这里在连夜搜捕一夜,到了明天清晨,恐怕所有人都要离开。 中郎将没有阻拦南昌王离开,怕也是看到了这个结果。 精心挑选了一队没有进入过温柔坊的金吾卫士卒,姚懿回头,李绚已经完全的接受了金吾卫所有检查。 金吾卫士卒对着姚懿点点头,确认这就是南昌王本人,没有被任何人顶替。 李绚在姚懿的恭送下离开,刚刚离开温柔坊进入外面的大路,两道人影便已经骑马迎了上来。 来人赫然正是李绚的手下李竹和李墨,之前他们也试图进入温柔坊和李绚汇合,但被李绚直接撵了出去。 李绚招招手,四周的金吾卫立刻让开一条路。 李竹马上别着一把长剑,李墨则手持一把长棍坐在马上,来到李绚身前也没有下马,直接拱手:“王爷!” 李绚面色平静的点点头,李墨催马上前:“王爷,宅子余修撰已经买下了,就在思恭坊,不过宅子还需要修整,东西……” 第六十八章 长槊救人 “南边来信了,胜总管明日就巳时就会抵达洛阳。” 李墨骑马随在李绚身侧,略带苦笑道:“有点赶了,胜总管在信里说他老胳膊老腿,命都被颠没了一半,要我们兄弟提前将一切准备好,不然,就要收拾我们兄弟了。” 孟胜是李绚南昌王府的大总管,府里里里外外一切庶务全都归他负责,为人细致,甚至严苛。 “稍微买点被褥粮油,清扫干净能住人就好,其他的胜叔来了会自己安排的,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安排他都会不满的。”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诸王提前入洛,让李绚南昌王府的人马一下子就落在后面,现在反而需要急赶两天的路,新府邸的东西也需要筹集。 拉住马绳,李绚转头看向东侧人潮汹涌的南市,微微皱了皱眉头。 手突然向上一伸,整队人马立刻停了下来。 “听令,先绕着南市外围看一遍。”李绚的语气并不快,但脸色凝重,丝毫不像是要采买的模样。 “喏,王爷可是担心妖女会进入南市?”一旁的金吾卫率似乎一下子猜到了李绚的心中所想。 “不错,如果此时妖女还在温柔坊,我们不过是浪费点时间罢了,如果妖女已经离开了温柔坊,那么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南市!”李绚轻轻打马,带着整队人马前进,开始绕着南市四周缓缓的巡视起来。 温柔坊并不紧邻南市,中间还隔着思顺坊,思顺坊如今同样提前关闭了坊门。 大理寺,河南县,金吾卫的少部分人手,正在里正和坊丁的配合下,在整个思顺坊进行严查。 不只是思顺坊,温柔坊四周各坊都是如此,里面都有从温柔坊而来的暗道相通。 现在各个衙门都在清查这些暗道,温柔坊四周各坊要相对严格一些,但再向外,就要松懈多了。 尤其是南市,人来人往,人潮汹涌。 南人,北人,突厥人,西域胡人,倭人,新罗人,南洋人,各色人等,各色打扮,来来往往,数不尽数。 一旦混入其中,很容易逃脱。 金吾卫和千牛卫的人虽然在南市属的配合下进行严查,但效果有限。 李绚这一队人马并没有进入到南市之中,只是在外围巡视一遍。 毕竟他只是顺路看上一眼,一旦进入人潮汹涌的南市,也只会如同一滴水至于大海一样,无济于事。 而且进入南市中,他们这一队人马立刻会被降低速度,就算是发现什么也难有作为。 除非他真的发现什么了时候,立刻封闭整个南市,不顾一切的展开搜查,这才可能有结果。 南市是洛阳三市中最大最繁华的所在,店肆林立,帷帐多布,珍货充积,人物华盛,百戏陈于端门街,另有执丝竹者万八千人。 加之坊门低矮,出入方便,这里Yeah.越发的繁盛,也越发的难堵。 沿着南市往北走,一路来到了福善坊的北边,这里也已经是南市的北门口。 一条长渠从福善坊,擦着南市,进入了通利坊,最后汇入洛水。 来到了这里,李绚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来到了水渠旁,沿着水渠朝西南望去。 “通济渠引谷水入洛,于洛城中分通津渠,漕渠,阳渠,甘泉渠,疏浚伊水和瀍河,相互联通。”李绚轻声低念,同时说道:“福善,择善,劝善,一直到恭安,都是这可通过这条渠水往来。” 李绚右手微微抬起,朝着眼前的通济渠微微一指,身后的金吾队率立刻面色一变,转眼就已经指挥手下诸卫士朝前面的水渠两侧缓缓散开。 此时,黄昏夕阳,天空一片明亮,但越接近地面就越是昏暗! 十几名金吾卫士散的并不是很快,相互之间仅有五步之远,一步步的逼近到了水渠之侧。 突然,“哗啦”一声,一道人影骤然从水渠中急窜而出。 无数的水花猛然溅射开来,如同长箭一样直接洞穿空气,带着尖利的刺啸声,恨恨的砸向了眼前的每一个金吾卫士卒。 “呛……”无数的横刀出鞘,向前直斩而去。 闪烁的刀光之中,一道人影已经从他们中央直冲而出,狠狠的冲向了李绚。 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青色贴身短裙的叶绾绾,浑身上下早已湿透,婀娜玲珑的身体在李绚眼前清晰展现。 然而,此刻,在她的手中却紧握着一把短匕,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残酷的杀意,整个人闪电般的朝李绚扑来。 转瞬之间,两人之间已经只剩几米距离。 此时的李绚坐在马匹之上,左右手上同时向两侧张开。 一根长棍,一把唐刀,同时落入他的手中。 下一刻,李绚双手同时向内一合,长棍唐刀向内一碰,一旋。 一瞬间,二者竟然直接拧合在了一起。 顷刻间,一点寒芒突兀的从李绚手中直刺而出,狠狠的刺向了迎面而来的叶绾绾。 这一瞬,对面的叶绾绾突兀的发现,突然冒出来的长槊直接充斥在她眼前所有的视线里。 根本就没法躲避。 在她眼前的所有视界,已经看不到李绚的踪影,只能看到一把长槊铺天盖地而来。 “叮”的一声,一道身影已经向后抛飞了出去,赫然是一脸惊愕的叶绾绾! 李绚手里的长槊回收,下一刻,“嘶咧咧!”马匹长嘶,带着李绚飞快的扑向叶绾绾。 长槊的尖刃狠狠的刺向了身处半空中的叶绾绾的腰腹之间,仿佛一槊就要将她开膛破肚。 强悍无比的气势直接重压而来,即便是相隔数米,叶绾绾一时竟也有些呼吸不来。 她的脸上满是愕然,她从来不知道,南昌郡王李绚,竟然还是一名马槊高手。 要知道这样气势的长槊,只有战场的悍将才能使得如此顺意。 “叮”的一声,人影再度被抛飞。 只不过这一次,叶绾绾飞起的更高,飞的也更远,但她的脸色瞬间骤变。 不仅是因为她这一次被抛向东北方向,更重要的是因为李绚终于从马上一跃而起。 只是李绚并没有扑向叶绾绾,而是转身朝叶绾绾从水渠中扑起的位置而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李绚直接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 一众金吾卫立刻反应了过来,朝着叶绾绾的方向追杀而去。 李绚则是完全不管不顾,直接冲下了水渠。 一眼,他就看到了被靠在水渠暗沟内侧浑身湿透的裴诗彤。 “噗通”一声紧跟着响起,赫然是斜前方,一道人影同时扑入了水中,但随即人影就已经站在了水面之上。 李绚捞起裴诗彤,直接将她背在身后,抬眼,冷冷的看着几十米开外的叶绾绾! 此时的叶绾绾,站立在水面之上,身姿挺拔,但俊艳的俏脸上气鼓鼓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绚,满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嘟嘟嘟!”浑厚的哨子音突然在一旁响起,赫然是后面金吾卫率吹响了警哨。 妖女叶绾绾突然出现在通济渠上,必须立刻叫人,否则只要慢上一步,人就可能被她跑了。 不只如此,其他的金吾卫士卒已经开始掏出手弩,呼叫河上的船工,准备继续对叶绾绾展开追杀。 叶绾绾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动静,下一刻,她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紧接着便噗通一声钻入到了水渠之中。 青色的短裙几乎和渠水的颜色融为一体,转眼,在岸边就只能看到一朵残留的水花! “尔等立刻组织人手进行追捕围剿,本王要立刻进宫,向左相和天后禀报事情。” 李绚的话音在半空中响起,等到金吾卫的人反应过来,李绚已经跳上了马匹,带着裴诗彤急速的朝皇宫而去。 丝毫不给他们拦下裴诗彤的机会。 第六十九章 他们不会放过你,你也不会放过他们 “嘤”的一声,一双美丽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睁了开来,无尽的迷茫出现在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 裴诗彤看着上方繁复的黄花梨镂雕螭龙纹床架,精致的黄色龙纹绸缎披连,垂落的青丝碧纱,感受着干净清爽,感受着没有丝毫痛楚的身体,一时间仿佛在梦里一样。 “你醒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在侧后边的阴影里响起,紧跟着,一名穿着浅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走了出来。 绯衣纁裳,腰挂银色玉带,手里握着一本书籍,眉目俊朗,神色温和,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让裴诗彤一时间竟然感觉到一股暖意。 “我记得你,你在城外的时候出现过,你是右千牛卫的人!”裴诗彤稍微撑起身体,警惕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四周:“我现在这是在哪里?” 整个房间并不大,和裴诗彤的闺房差不多大,但所有的家具琳琅满目,恢宏大气。 “这是尚药局的宿房。”稍作停顿,李绚柔和的说道:“这里是皇宫,你之前落入到天阴教手里的时候,身体受了不少的暗伤,还有肺症,我现在职司尚药奉御,所以正好用这里的药帮你调理一下。” 李绚后面说了那么多,裴诗彤都没有在意,她只是有些愣神的看着李绚:“这里是皇宫?” “当然,这里是皇宫,数个时辰前,我从妖女叶绾绾的手里把你救下,然后便已经把你送入到了宫中。” 稍作停顿,李绚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床前,目光凝重的看着裴诗彤:“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你进宫的消息,不仅千牛卫知晓,金吾卫知晓,河南县,洛州刺史府,大理寺和御史台都知道了,裴家同样也知道了。” 李绚前面说了不少,裴诗彤的脸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说起裴家也知道了,她的脸色立刻就是一亮。 裴家知晓了,就等于是太子妃知晓了,更何况这里是在宫中。 “宗正寺的裴寺卿如今就在外面等着,大理寺,御史台,刑部,洛州刺史府,洛阳县,金吾卫,千牛卫,甚至尚书台都有人在外面等着,你应该明白自己什么处境,再缓半刻钟,我就会带你出去,你自己想好该说什么!” 说完之后,李绚深深的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重新退到了圆桌前,看起了自己的书, 裴诗彤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绸被,神色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变得无比黯然起来。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她这段时间在天阴教手里的挣扎,已经让她有些忘了自己曾经的悲惨血仇。 现在一切重新涌上脑海,曾经亲眼目睹过的血腥场景一次又一次的扑面而来,痛苦,懊悔,还有仇恨,瞬间充斥脑海。 不知不觉中,裴诗彤早已是满脸泪水。 李绚不知道何时已经重新站在了床边,伸手用细毛巾轻轻的擦拭着裴思彤脸上的泪水。 她的脸一下子右边的有些羞红起来。 “算了,你别起来了,我还是让他们进来吧。”李绚伸手将裴诗彤扶靠在床榻上,递过一杯温茶:“你做好准备,他们不会对你太客气的。” “嗯!”裴诗彤咬着牙,使劲的点头,眼神清晰可见的是无尽的仇恨。 李绚转身,然后走到了屋门前,轻轻的打开房门,不等裴诗彤看清楚外面的状况,他就闪了出去。 此时,在尚药局的大院中,虽然只有零星的火光在不远处的闪烁,但整个尚药局中已经满是人。 左相刘仁轨,宗正寺卿裴广孝,大理寺卿张文瓘,左千牛卫将军李景行,左金吾卫中郎君丘神積,还有刑部侍郎,洛州刺史府长史,御史台监察御史等等,俱都在外等候。 洛阳县尉裴齐哲满门被害案,不仅关系到了一家老小的冤案,同样也关系到了天阴教,无生道这些魔教实力在朝中的阴谋算计,尤其关系到了太子病逝之谜,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左相,诸位大人,下官看裴小姑娘似乎身体依旧虚弱,是否请诸位入内探视?” “可!”刘仁轨直接点头,然后率先走向了屋内。 裴广孝,张文瓘,赶紧跟上,李景行和丘神積,以及其他人还要再进,李绚直接伸手拦住了他们:“诸位,尚药局房屋狭窄,还麻烦诸位在门口旁听便可,勿要进去吓着小姑娘。” 李绚说完,转身走进了屋内,不过他并没有将房门关死,只是微微的打开一道缝隙,房间里的声音能清晰透出。 李景行看了眼全身甲胄的丘神積,突然间笑了起来,摇摇头,站在门口听候! 丘神積微微皱眉,不过注意到了李景行的目光,心里顿时一片了然,索性也站在门口听着。 其他人偷瞄了屋内一眼,里面清晰的传来了左相询问的声音,便都老实的待在门外。 仔细想想,李绚所说的也有道理,房屋狭窄是一回事,关键是他们进去了,也未必有机会开口问话。 “你的情况的确好转了很多。”刘仁轨松开了裴诗彤按在裴诗彤手腕上的手,然后才温和的说道:“等到眼前这些事了结,裴寺卿会送你回河东老家你祖父祖母身边,他们会抚养你长大成人。” 裴齐哲虽然身故,但是在河东老家,他还有父母,还有兄弟,还有无数的族人。 对于像裴诗彤这种失枯失恃的幼童,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一套抚养体系,不需要外人多操心。 “我不回去!”裴诗彤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她目光直接落在了李绚身上,咬着牙说道::“我要跟着他,把害死我父母的那些人全都杀光!” 一瞬间,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李绚身上,就连李绚自己都一脸难以置信的指向自己。 “我吗?”李绚赶紧摆手,说道:“在下不负责对天阴教和无生道的追杀,你找我没用的。” “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裴诗彤突然一句话让李绚立刻心惊肉跳起来,同时在场众人也无比诧异的看向裴诗彤。 “不错,是个聪明的姑娘。”刘仁轨突然笑了,满意的点头说道:“你看的不错,天阴教和无生道都不会放过南昌王,不过朝中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得手,会派人保护南昌王的,时间一长,找不到机会,他们自己就放弃了!” “我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也不会放过他们的。”裴诗彤紧跟着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越发的诧异。 刘仁轨更是如此,他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知道李绚不久之后将前往婺州任职的人。 婺州的北边就是睦州,睦州更是天阴教的大本营,李绚这个南昌王和天阴教之间的纠葛远还没完。 李绚同样清楚这一点,这个时候,他只能无奈的看向裴广孝:“裴翁!” 裴广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愣了一下,转瞬,清明就已经回到了他的眼中。 轻轻的敲着床楞,裴广孝轻声说道:“彤儿不愿意回河东,也不是不行,我裴家诗书传世,即便是女郎,亦可求学,彤儿在洛阳女塾留下读书亦未不可;再者,婉莹一人居于宫中……府中,多少也有些孤单,可让彤儿留下陪伴。” 婉莹,裴婉莹,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裴婉莹,便是太子李弘的太子妃。 如今,太子病逝,虽然被追封为孝敬皇帝,但是这宫中已经没了太子妃的位置。 尤其是雍王李贤被封为太子之后,太子妃的名号也会落于雍王妃房氏头上,和她就更没关系了。 如果不想居于宫中,便只能搬到宫外。 此时,如能有一二亲眷陪伴,亦是好事。 第七十章 中天夫人印 “那晚,父亲回来的很晚,我在和兄长捉迷藏……我藏在了帷帐之后……之后便是父亲回家……一队千牛卫突然上门,说了两句之后,父亲刚转身,对方的利刃已经扬起……” 说到这里,裴诗彤早已经泪流满面,声音数次哽咽…… “千牛卫?”李绚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口的李景行。 怪不得,那晚裴诗彤死活不愿意下来见丘贞沐,原来因此。 “应当是无生道的人假扮的千牛卫,左右千牛卫内部都查过了,那晚,左右千牛卫无人前往洛阳县!”左千牛卫将军李景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沉稳。 在场的众人默默点头,从如今调查到的每件案子的的细节都能看出,如此多的事,都是天阴教和无生道联合做的手脚, 一切和宫中的关系不大。 如果真的是宫中要下手,他们做的手脚要远比这干净的多。 李绚微微低头,这里面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真的是无生道的人假扮的千牛卫,那他们从哪里来的千牛卫的制服,又是从哪里来的千牛卫的令牌。 没有这些东西,想要取信于一个洛阳县尉可不容易。 洛阳县虽只是一个县,但却和河南县共同执掌东都治安,再加上裴齐哲又是裴氏子弟,想骗过他,何其困难。 况且,千牛卫并非只在左右千牛卫中任职,太子宫中,各家王府,公主府,亦都有千牛卫率任职。 一来护卫王府和公主府的安全,二来也奉命监视府中动静。 如果这是某家王府中的千牛卫率的动静,那骗人还是能骗过去的。 甚至如果是太子宫中…… 李绚没有开口,在场的众人之中也无一人开口,很多时候猜测是当不了证据用的。 “之后他们一直在追杀你,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吗?”刘仁轨看着楚楚可怜的裴诗彤,皱着眉头,再度开口。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事情终于扯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是一枚小印!”裴诗彤一开口,所有人的心立刻不由得为之一跳,她脸色黯淡的说道:“是一枚中天夫人印。” “中天夫人印?”诧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屋中的几人同样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封印玺。 之前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各方都猜测,那必然是一方和太子有关的印玺。 太子正印不可能,因为那如今就在太子宫中放着,所以极有可能是太子的一方私印,可太子的私印为什么是中天夫人印呢! “是太子妃赏给我的,年初的时候,母亲带我进宫觐见,太子妃见我欢喜,故赐了一枚小印,那样的印章太子妃手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就这么大。”裴诗彤伸出小拇指,在指头上比划了一下。 那位中天夫人印,也就只有拇指大小。 中天者,中天也。 中天夫人,要么天后,要么就是太子妃,其他人擅用,都是逾制, 即便是太子妃,擅刻中天之印,多少也会受到猜忌。 这是如今太子已殁,太子妃即便是在逾制,也无人在意了。 “只是一颗小指大小的玩物,竟至于此,竟至于此。” 宗正卿裴广孝大力的拍着床楞,脸上露出了无尽的痛苦之色,床上的裴诗彤更是已经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那那晚为何会有宫中内侍进入裴府?”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熟悉的人都能听出是丘神積的声音。 “什么内侍,我从来未有见过。”裴诗彤一脸的愕然,她对于后续处理的详情,一脸的茫然无知。 “或许是太子妃想起了有这样一枚私印流落在外,故而才让人去要回,只是未曾想到,不知哪里泄了消息,而且传递出的消息也出了偏差,这才导致这样一场惨剧的发生。”裴广孝抬起头看向张文瓘,面色悲戚的问道:“稚圭兄,你如何看?” “此事还需去问……不,只需要找到那枚中天夫人印,一切便可能证实。”张文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口。 其他人眉头一挑,脸色紧跟着同时暗淡了下来, 此事需要去问谁,自然是需要去问太子妃。 询问为何在太子病故当日,派宫中内侍前往洛阳县尉府。 话好说,但事难做。 洛阳县尉灭门案发生这么久,为何从来没人去太子宫中询问过? 是不愿吗,不,是不敢。 因为他们真的都怕万一太子的病故真的有问题,万一……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朝中的这些官员尤其如此。 “东西被我扔在了家中水井中。”裴诗彤脸上的泪水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管你们谁要去取,多带些人,有人会和你们抢的。” 突然间,在场众人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战,这是怎样一个妖孽啊! “丘中郎将亲自走一趟吧,本相不想看到丘中郎将空手而回,”刘仁轨抬头看向屋外。 “末将领命!”丘神積的声音刚刚落下,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大踏步离去的脚步声。 “今夜就到此啦。”刘仁轨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张文瓘的身上:“稚圭兄,明日遣大理寺的官吏来录一份更加详细的录述归档,应还有不少可用之细节!” “喏!”张文瓘站起来直接拱手,裴诗彤和天阴教妖女叶绾绾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或许可能仅仅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抓住一批潜藏在朝中的叛逆踪迹。 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属于宰相关注的范围了,甚至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牵涉到了太子,就算是洛阳县尉,洛阳县令满门被诛绝,也不值得他丝毫动容。 刘仁轨说完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大理寺卿张文瓘紧跟着离开,屋内屋外的护卫一下子少了一大片。 屋中一时间只剩下裴广孝,李绚和裴诗彤。 “可惜了,如果能够留下妖女,也算是对裴家,对宫中,对戴家都有交代!”裴广孝突然看向李绚。 “裴翁,小王尽力了!”李绚无奈苦笑的拱手,微微低身的同时,声音闪烁的说道:“毕竟在其时,小子也不知道身边的金吾卫是否完全得用。” 裴广孝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云韶院是整个神都最莺歌燕舞之地,每日进入那里,从那里离开的文人士子,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更不知道有人从那里带走了多少的名妓花魁和清倌人,大理寺以后有的忙了!” “那就是大理寺的事务了,与小子无关了。”李绚再度拱手,轻声说道:“张翁做事妥贴,不该跑掉的,一个也跑不掉,如果有他都无力插手的地方,小子就更难了!” “也未必。”裴广孝拍了拍裴诗彤的手,轻声说道:“我裴家之人,也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 李绚脸色不由得一肃。 关中四姓,韦裴薛柳,又哪里好惹的。 第七十一章 李贤被廷杖 一阵微不可觉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回头。 在门外,一名穿着青色男子长衫,带着黑色璞帽的三旬女侍隐约站立门口。 “王爷,裴翁,殿下有令,接小女郎入太子宫叙话!”中年女侍样貌平平,不施粉黛,声音柔和,但很坚定。 “原来是胡尚仪!”裴广孝从胡凳上站了起来,对着站在门口阴影下的来人微微躬身。 “不敢,裴翁客气了!”胡尚仪有些惶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甚至还稍微退了半步。 宫中除皇后,四妃,九嫔,婕妤,美人,宝林,御女,才女等皇帝的妃嫔之外,还有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 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宫都是正五品的女官。 李绚通过房门看向胡尚仪,心中了然,宫中女官多重才德轻容貌,胡尚仪虽是太子宫中女官,但能力绝对出众。 尤其如今宫中是武后执掌,陛下又多病,所以鲜少有人能从女官而至妃嫔,宫中风气一时清朗。 “太子妃可还好?”裴广孝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殿下已经向圣人和天后请罪,那枚中天夫人印虽然是殿下随手雕刻出,用来赏赐晚辈的玩物,但这一次闹出这么大风波,殿下过错也有不小。”胡尚仪轻轻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从裴诗彤苏醒到现在,总共也不过只有片刻功夫,消息已经传到了太子妃那里。 要么是这宫中风漏的跟破房子一样,要么就是太子妃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太子李弘虽然已经病逝,但他原本手下的那些人就真的都散了? 要知道李弘虽然身体病弱,但在天皇李治的支持下,是可以和武后相抗衡的。 他手下的那些人,要么已经心丧离朝,要么归入雍王李贤麾下,要么投入天后怀抱…… 还有一些私人,则落入到太子妃裴氏的手里。 如果一切平静,无事发生,那这些人自然会悄然隐没,可一旦有事,这些人爆发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既如此,那么裴姑娘就请随胡尚仪去见太子妃殿下吧!”李绚突然转身,对着裴广孝拱手道:“裴翁,现在天色尚早,小王今夜就不留宿宫中了,明日再看看望裴姑娘!” “多谢王爷体谅!”裴广孝非常客气的点点头,神色一时间舒缓了下来。 “小王告辞!”李绚目光看向了床上的裴诗彤,这才发现裴诗彤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绚,眼中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平静,但又死死的锁住李绚的身形。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执念复仇】 提示词条突然间又跳了出来,李绚目光闪烁,想起之前裴诗彤所说的话,他心里明白,这事还没完。 微微点头,李绚退出了尚药局的宿房,在门口对着胡尚仪微微点头,胡尚仪退后半步躬身,眼睛都没抬一下。 李绚和胡尚仪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便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这里虽然是尚药局的宿房,但如今早已经被各方征用。 裴广孝是宗正寺卿,李绚这个南昌郡王还在他的管辖之下,太子妃的人来了,他更得避嫌。 尚药局的院落中如今人影寥寥,但谁知道暗中有多少人在死死的盯着。 尚药局负责皇帝医药事,但多为跑腿煎药一类的职司。 如今高宗皇帝因风疾故,身边天下名医不计其数,诊病,给药,甚至煎药的职司有时都会被抢过去。 尚药局更多负责管理药材和运输药材的职司。 走在皇城之内,黑暗之中,零星几点灯火在远处闪过。 李绚双手拢在袖中,稳步前行,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却望向宫城的方向。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诸王觐见,太子病逝疑云彻底消除,然后尚书省凌厉出手,彻底清除了天阴教和无生道在洛阳的据点。 天阴教死了一个长老,一个堂主,还有无数的喽喽。 无生道倒了一個副堂主,之前他们在整个洛阳无数官宦人家布置的暗线也被连根拔起。 皇帝和皇后手段之凌厉,让人胆颤。 李绚虽然在这里面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即便是没有他,皇帝和皇后一样做的不会差。 其他的倒了罢了,关键是今天晚上,洛阳县尉被灭门案已经解开了绝大多数谜团。 只要那枚中天夫人印找到,一切就会了结,只是正是如此嘛? “啪啪啪!”一阵打板子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李绚微微一愣,思绪收回,快步走出黑暗宫巷。 一出巷口,前方立刻明亮了起来。 前方不远处就是则天门,十数名还没有离开的官吏站在宫门一侧,在远远的看着,似乎有什么人在受杖刑。 有谁触怒天后了吗? 李绚下意识的快步走了出去,走到了人群后,此时能清楚的看到众人都脸带不忍之色。 李绚此刻身穿一身正五品下的绯色官袍,在一众人中并不显眼。 此时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但都是微微点头,目光依旧望向在则天门下受刑的那个人。 “嘶!”李绚仅仅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透过人群,在则天门明亮的火光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趴在地上,一旁的两名千牛卫正不停的杖击着。 “雍王……怎么会是雍王?”李绚刚刚说完,就忍不住死死的捂住了嘴。 “据说是因为雍王往日行事不检点,天后震怒,故而略是薄惩,杖二十!”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李绚回头,这是一名穿着正六品绿色官袍的瘦削年轻人。 看到李绚目光看来,对方立刻拱手,压低声音道:“在下来遂,年初任太子舍人。” 李绚的眉头立刻一挑,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太子舍人,掌行令书、表启,隶右春坊,秩正六品。 看眼前这人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十有八九是官荫子弟,担任太子舍人不过是镀层金。 只可惜,这层金没镀成,可能还要沾上一层泥! “雍王!”李绚指了指正在挨打的雍王李贤,又指了指来遂,苦笑了两声,拱手:“李二十七郎,授尚药奉御。” “久仰!”来遂似乎并不知道李绚是谁,而且也并没有太关心,凑近了低声说道:“雍王风评向来不善,这一次似乎是被天后直接抓住了把柄,震怒之下,直接拉到了宫门之下刑杖!” 来遂似乎对李贤了解不少,李绚微微点点头,这种常年在长安和洛阳的官宦子弟,自然对雍王李贤更加了解。 只不过今天这事,李绚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今天从雍王府离开的场景。 他今日之所以能彻底锁定云韶院,就是因为在雍王府中藏着几名清倌人,一调查这些清倌人的身份,立刻就查到了云韶院。 李绚本来就因为苏家父女之事对温柔坊特别敏感,一找到间接证据,立刻毫不犹豫的动手。 第七十二章 迷雾重重 “四郎路上小心!”李绚微笑着拱手,停马在承议郎府邸门口,送别来遂。 看着来遂打马朝前而去,李绚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疑惑。 “王爷,刚才那是何人?”一直等候在门下的李竹看到李绚,立刻迎了上来。 李绚下马,将马绳交给李竹,一边朝门内走去,一边说道:“太子舍人来遂,黄门侍郎来恒幼孙,年初受官。” “太子舍人?”李竹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脸古怪的神色,然后低声问道:“他怎么还是太子舍人?” 在太子李弘病逝之后,太子宫门下诸官多引罪而走。 太子舍人虽掌行令书、表启,但归根是太子身边陪伴之人,与太子关系密切,在太子故世之后,引罪而走乃是进退之途,长留不走才是意外。 “黄门侍郎虽是正四品,但门下省的官员历来要高上半品,说是半个宰相也不为过,如今的朝局,用不了多久,黄门侍郎来恒就会同中书门下三品了!”李绚摇摇头,转口问道:“承议郎回府了吗?” “尚没!”李竹拉着马匹跟李绚前行,同时低声说道:“承议郎寅时出门后,至今未归!” 李绚点点头,虽说今日之事,他所做不小,但宫中秘卫之能远在他之上。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宫中秘卫不知道和无生道,天阴教的人在洛阳阴影里进行过多少次的厮杀了。 “王爷,恭喜王爷!”余泽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从倚晴院走了出来,对着李绚笑呵呵的拱手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正五品官职到手,将来的路就好走了!” “正五品官?”李绚微微一愣,然后直接摆手说道:“本王这个尚药奉御的官职只是为了查案陛下赐予的临时职司罢了,等到将来外放,起码要降上半级,不过一个婺州长史之职,应该是彻底稳妥了!” 余泽脸上含笑,拉住李绚的袖子,往里走,同时说道:“王爷还请与下官说说,今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听说短短一日之内,天阴教和无生道在洛阳的所有势力已经被全部连根拔起了?” 进入屋内,似锦和如玉端着铜水盆迎了上来,李绚洗了洗手,擦了把脸之后,吩咐道:“准备一壶洛阳红茶到书房,还有,看着点外面,承议郎回府之后,立刻通报,本王要去迎接!” “喏!”似锦和如玉浑圆的身躯微微躬身,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关闭书房门,李绚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就这么站在书房当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上午的陛见,到下午的搜捕,包括,冯娥,边章,叶绾绾,苏三省,裴诗彤,太子妃,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本王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李绚紧紧的盯着余泽。 余泽一脸诧异,不解的问道:“王爷做的已经是极好了,怎么有做错的感觉?” “事情不对,一切太顺了,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摆在台上,然后任人取用一样。”李绚叹了口气,将心里始终存在的一丝不安说了出来。 “王爷的意思是说东海王?”余泽有些了然了过来,他随即摇头:“王爷多虑了,天阴教如今里里外外都被朝廷盯着,东海王所能动用的力量已是极限了,其他虽有隐藏,但也无关大局,圣人和天后可都在上面看着……” 余泽怎么一解释,李绚立刻恍然了过来。 如今的大唐真正最厉害的,还是李治和武后这对夫妻,其他人就算是心有算计也只得寥寥! 李绚之所以会有所不安,主要还是因为今天他做的一些事情缺乏足够说服他人的理由。 就比如从雍王李贤府直接就联系到了温柔坊,联系到了云韶院,还有最后找到叶绾绾和裴诗彤的巧合…… “不得不承认,王爷的直觉实在敏锐,做事又雷厉风行,再加上运气极好,这一次的首功非王爷莫属!”余泽笑呵呵的看着李绚,端起一旁的红茶,感叹道:“如果王爷不是宗室出身,这一次怕是一個下州刺史的位置都有了。” 李绚微微一愣,神色舒缓了下来:“原来你是这么看的,的确如此,本王的运气的确够好。不过本王觉得不安,也并非全无因由得,实在是因为这几个案子之中,有些疑惑始终无法解开!” “王爷请讲!”余泽肃穆起来,认真的看着李绚。 “先说洛阳县尉灭门案!”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沉吟的说道:“洛阳县尉被灭门是因为天阴教和无生道,将一枚太子妃赐予裴诗彤的私人小印,当做是太子私印,然后灭了裴家满门,可问题是他们怎么会造成这种误会?” 李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消息是怎么从太子宫中传出来的,天阴教的人怎么可能会比宫中消息还快,无生道的人虽然有很多机会弄到一队千牛卫服,可具体是怎么弄到的,还没有结果?” “王爷怀疑,在太子宫中有天阴教的人,他们还有一整套能将消息传递出来的渠道?”余泽挑了挑眉,摇摇头说道:“不管天阴教和无生道在太子宫中有何种布局,太子亡故,宫中之人,天后和陛下都会筛一遍,如果有结果,恐怕早就处置了,相关的渠道也早被掌握,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出真相,所以问题出在太子宫的可能不大。” “不大,也还是有的?”李绚紧紧的盯着余泽。 “不错!”余泽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太子的身体有恙,朝中尽人皆知,聪明人都会将目光放到雍王身上,天阴教就是如此……如此的局面,他人都知,雍王,怎会可能不知?” “消息是从太子宫传到的雍王府,然后再从雍王府传出去的。”李绚倒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怪不得天后会在之前将雍王拖到宫门狠狠的廷杖一顿,原来如此!” 谁不是在盯着皇位看呢? 如今天下,距离皇位最近的无过太子,加之太子病体不安,太子之后最年长的雍王自然落入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就连他自己也动了心,忍不住往太子宫中安插收买人手,他做可比其他人要方便多了。 可他自己要没想到,他竟然被天阴教无生道的人给盯上了! “前前后后,光是本王就在用雍王府找出了两波奸细,咱们的这位雍王殿下,可真是志大才疏到了极点啊!”李绚忍不住的失声。 李贤在未来被废,他自己能为不足,才是根本原因。 “又或许,天阴教在太子宫中,和雍王府都有眼线,故而才能如此顺利的行事。”说到这里,余泽微微停顿,看向李绚说道:“王爷,接下来之事,就不是你我该参与的了。” “嗯!”李绚默默点头,事情已经牵扯到了太子和雍王内府,处理相关事务的,只有宫中,只有天皇和天后。 这一切,他们必然都看在眼里。 “不管如何,等到胜叔明日到后,府里也要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本王可不想自己的一切都落入天阴教眼中。”李绚特意的嘱咐了一句。 以往的时候,他只是个不起眼的边缘郡王,但这一次,前前后后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恐怕早就已经被人盯上里。 府中的人会被威胁控制收买,府外的人会不停的渗透进来。 类似的事情如果不注意,府中立刻就会和筛子一样。 “另外还有就是,一行法师被毒杀案,这件案子看起来破的很早,但实际上也是谜团最重的……” “砰砰砰……”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李竹的声音:“王爷,承议郎回府了!” 第七十三章 叛乱余波 “阿舅!”李绚亲手捧上一杯洛阳红茶,赵巩接过满满的喝了一口,然后才兴奋的说道:“今夜,秘卫联合千牛卫,金吾卫,一共捣毁了天阴教在洛阳的七处堂口,还有无生道在洛阳的四处据点,绞杀叛逆上百人,有这一次的功劳,阿舅的爵位定要升上一升了!” “恭喜阿舅了!”李绚同样微微松了口气。 天阴教和无生道这一次实在在是损失惨重,看来他是想多了! “这还是多亏了你。”赵巩放下手里的茶杯,满是欣慰的看着李绚:“这一次你在云韶院用的手段,被直接复刻在整个神都,天阴教以往的那些阴私手段被直接破解,一条线一条线的追下去,他们在洛阳的势力都完了。” “那么无生道呢?”李绚挑了挑眉,有些不解的问道:“无生道只被抓了一个被当做药人控制的苏连翘,苏三两死的太快了,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 “他是死了,但天阴教其他据点和无生道还有联系,顺藤摸瓜下去,他们在洛阳的力量即刻就被绞杀一空,即便是有所残留,也无足为患了。” 赵巩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还不止如此,长安那一边也同样行动了起来,天阴教这一次在关中,在河洛一带,可谓是损失惨重,就是在整个天下,他们短时间内也别想好过,再想重演陈硕真之乱,简直痴人说梦。” 天阴教之所以会成为朝廷大患,就是因为他们当中曾经出过一任圣女陈硕真。 自号“文佳皇帝”的陈硕真,曾经起兵数万,纵横数州之地的陈硕真之乱。 陈硕真之乱虽很快被平定,但陈硕真女皇帝的身份依旧让人无比忌惮。 “那么中层骨干和高层呢?天阴教和无生道在河洛一代的中层骨干和高层又被清理了多少?”李绚紧接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個组织当中,底层是可以随时被清洗和替换的,只有中层和高层骨干,才是一个组织的基石。 “这个……”赵巩一下子就犹豫了下来,沉吟着说道:“天阴教的高层很奇怪分的很散,云韶院十大花魁当中有四个是她们的人,只是不知何故,云韶院地宫都被翻了一个遍都没找到这些人。其他的,这些年从云韶院出去的一些花魁娘子,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 “云韶院如此,历来以行踪隐秘著称的无生道,真正的骨干杀手怕也没抓到几个吧?”李绚忍不住苦笑起来。 “无生道的骨干杀手本就各自隐藏,妖僧无嗔到现在都无人见过其真面目,想要彻底捣毁就更难了!”赵巩一声感慨:“所以很多时候秘卫都在猜测,是否真的有妖僧无嗔这个人。” 稍作停顿,赵巩摇摇头:“妖僧无嗔虽是无生道长洛堂的堂主,苏三两也只是副堂主,但平时一切事务都是由苏三两负责,苏三两这一死,无生道在洛阳的力量起码在几年的时间里,休想恢复如初。” “这倒是。”李绚点点头,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无生道和天阴教损失足够惨重。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赵巩看着李绚,不明白为什么他脸上总是流落出不安。 “是朝中,通过这一次天阴教的手段,能明确看出,他们非常擅长在王公府邸进行布局,王公府邸都是如此,那么其他权贵,还有那些历来风流的文人学士,他们的家中是否一样有天阴教的人在潜伏?” 稍作停顿,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赵巩:“阿舅,现在府中或许安全,那么在府外呢,阿舅你没有养什么外室吧?” “瞎说什么,阿舅是那种人吗!”赵巩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才脸色严肃的说道:“宫中已传旨意,对近些年所有去过云韶院的官吏军民进行严查,但凡有行为不法之处,即可予以处理。” 李绚默然点头,这是正途。 大唐律,闲逛教坊司并不违法,并不能因此惩罚某位官员。 只有当这位官员做下不法之事,或不德之处,才能予以惩戒。 无论如何,被登记上这份名单的所有官员,以后的官路都会十分的艰难。 不管是从云韶院当中找出的一干名单记录,还是从云韶院所有女妓口中问出来的官吏名单,以后都会区别对待。 不知是云韶院,还有其他的从云韶院离开的女妓,她们现在的官人同样会遭到严苛对待。 “那么阿舅,关于无生道害死一行法师所用的毒药,有什么线索吗?”李绚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能够让人无火自燃的毒药,不管是西域金龟还是别的什么,都异常引人注意。 “据说那种药是苏三两拿出来的,药的来历和配方无人所知,但用法还是有人知道的。”赵巩看向李绚,低声说道:“关于一行法师被害案,已经彻底弄清楚了,是有人提前在法师的早膳中下了药,法师误食之后,才会毒发,只是就连无生教的人也没有想到,一行法师毒发之时,竟然呈现出了诡异的自焚惨状。” “确定是食入体内?”李绚着重了问了这一点,赵巩再次点头,李绚才转口问道:“那么南州药商周浦之死呢?” “是苏氏药铺的伙计借茶水下的手,原本是要周浦离开药铺一阵之后才会毒发生亡,只是伙计没掌握住用量,才一下子在门口毒发,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赵巩一时间也感到有些好笑。 “天阴教和无生道,归根结底,也都是以普通良人组成的组织,真正受过教导的人并不多,故而他们出错的几率比我们想的还要更多。”余泽忍不住的摇摇头,看向李绚:“王爷,魔教中人的确值得警惕,但也仅是警惕。”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余泽的话他听了进去。 天阴教和无生道的人在普通民众中搞风搞雨比较容易,想要真正蛊惑朝中高官,他们的见识还不够。 所以这些人就算是能够掀起一时的叛乱,也仅仅是一时而已。 “还是说一下官职的事情吧,承议郎,当初你让王爷从洪州急回洛阳,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婺州长史出缺的缘故吧,承议郎选择婺州,怕是有更多的想法。”余泽对着赵巩拱手,眼底里竟满是钦佩。 一旁的李绚微微有些诧异,下意识的问道:“阿舅,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吗?” “不为人知谈不上,但有一些事情,也是一般人所不知的。”赵巩对着余泽微微颔首,满意的说道:“余修撰为人敏锐,职司周全,有你跟在大郎的身边,我也能放心。” “阿舅,到底是何事?”李绚敏感的意识到,自己今天会被封为尚药奉御,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婺州,虽说在十数年前,遭遇到陈硕真的叛乱,但当时婺州毕竟没有被打下,这些年,朝中在睦州施政严苛,导致睦州有相当多的人口迁移到了婺州,婺州如今的人口,光是明面在册的,已经超过了两万户,实际人口,可能还要倍多,达到了四万之多,婺州官吏原本打算用几年的时间,一点点的上报消化,但没想到碰到刺杀之事。” 有唐一朝,天下诸州以人口划分,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二万户以上为中州,不足二万户为下州。 婺州本为下州,刺史为正四品下的官秩,长史为正六品,司马为从六品。 如果婺州升格,刺史,长史,司马都会有所升格,最低半品,最高一品。 如果小心一点点的将实际人口释放出来,那么婺州升格的回报,就会被婺州官吏自己消化,可一旦消息传扬开来,那么他们立刻就会被有心人盯上。 不知道多少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摘桃子。 就像李绚这样。 第七十四章 宗室贤王 “婺州虽是下州,但因当年睦州兵乱的缘故,刺史和长史的官秩历来要高半格,如果直接升为中州,给长史一个从五品的官秩还是妥当的,王爷这个正五品的尚药奉御毕竟不是正途官,但降半级使用,也在合理之内,而且将来重新升回来也容易,只是如果这样,王爷在婺州怕上待不长。” 李绚的脸色立刻微微阴了下来。 婺州虽然并不临海,但他属于整个浙东中心,境内更是多山川盆地,河流大川。 有诗曰:三面环山夹一川,盆地错落涵三江。 婺州东、东北有大盘山、会稽山,南属仙霞岭,北、西北接龙门山及千里岗山脉。 境内水系众多,水网密集,钱塘江、曹娥江、椒江和瓯江的部分支流都发源于此。 婺江更是横贯整個婺州,东起东白山,西入衢江,全长近四百里,支流繁多。 有诗云: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从衢江、婺江、兰江连通钱塘江最后注入东海。 商贸之繁华,日胜一日。 此地对李绚所谋极为的重要。 “这倒无妨,就怕朝中只想让大郎在婺州剿匪!”赵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已经不错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霍王那样长留定州十余年,而且还执掌兵权。”李绚在提到兵权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顿。 他的话音并没有瞒过在场其他两人。 “想要剿匪,的确需要兵权,需要有府兵的配合,甚至还要调动水师,不过此事不能急,更不能通过朝廷,只能到了婺州后透过刺史,毕竟刺史才有调兵之权。”余泽轻飘飘的将话题带了过去。 李绚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勿要多想,本王只是有些感慨,霍王在定州多年,东突厥虽已灭国,但突厥各部仍在,时不时仍入侵边境……婺州并非边州,府兵能做的只有剿匪,只是不知道府兵当中有多少已被渗透。” “想要从州外调兵的话,那就必须要通过越州都督府,或者直接请旨。”余泽稍微停顿,略带希冀的看着李绚。 “越州都督府不会轻易调兵的,所以只能求陛下特旨。”李绚思索着点点头。 越州都督府虽然统管越台括婺泉建六州军事,但调兵历来是最敏感的事情。 这些都督轻易是不会干的。 “这就要看陛下要你在婺州待多久了?”赵巩突然开口,面色沉着的说道:“陛下若让你在婺州待上一年多,那什么调兵之权就都别想,可如果陛下只想让你在婺州待三五个月,那就另外论了!” 李绚和余泽同时沉默了下来,对于朝中和剿匪有关的兵权调动,常年待在中枢的赵巩最有发言权。 “这就要看朝局如何变化了?”余泽幽幽的开了口。 “朝局变化和本王无关。”李绚直接摆手,脸色严肃的说道:“非是本王要非议朝政,雍王行事没有大气之风,远不如故太子多矣,如果他足够老实,天后不介意有个傻儿子,可雍王是个老实人吗?” “雍王不是,那么谁是呢,英王吗?”赵巩突然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显是老实,但老实的过了头,甚至到了懦弱的地步,和陛下当年根本无法比……相王年纪太小了!”李绚突然间摇摇头,相王李旦有心机,有手腕,但可惜年纪太小。 直到李显被废,李旦才有机会出头,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王爷不想过早的卷入朝局是对的,一切还是过些年再说吧,希望圣人和天后能为诸皇子多撑几年!”余泽轻飘飘的把话题带了过去,没想到李绚这时候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余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李绚摆摆手,如今朝中诸人虽对天后过多的介入朝政不满,但仅仅是不满。 毕竟现在就连天皇李治都已经年近五旬,武后比天皇李治还要更加年长四岁,已经五十有二。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十余年后,还能登基称帝! “婺州之事,还请要麻烦余叔多做操劳!”李绚站起来,对着余泽微微躬身。 “王爷客气了,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余泽拱手回礼,作为王府智囊,提前勘查李绚去处的一切是他的职责:“婺州这多年来虽多有变故,但婺州四大家依旧如故,属下甚至还有一位常年联系的好友在婺州任教谕,对州内情况多有了解,王爷前往婺州不管是治政,还是剿匪,都不至于两眼抹黑。” “此时还要多谢阿舅,阿舅费心了!”李绚再度转身对赵巩庄重行礼。 婺州多年前,因为天阴教圣女陈硕真起兵祸乱一时,州政多受拖累,以至于多年来,虽有中州之实,但始终被死死的压为下州。 婺州,睦州,多是如此。 如今婺州的人口已经到了压无可压的地步,所以李绚才有了这样摘桃子的机会。 也只有赵巩这样的亲舅才会如此想着李绚,所以对于李绚这一礼,他很坦然地就受了。 伸手扶起李绚,赵巩语气沉重的说道:“不论如何,这一次任职婺州都是个好机会,就算只待半年,然后再多地历练历练,最后右迁一任刺史,做个像彭王一样的贤王,业已足够告慰先祖!” 霍王李元轨是如今的朝野贤王,然后少有人知,在霍王之前,彭王李元则同样是一任贤王。 当年彭王故去,高宗李治登望春宫望其灵车,恸哭失声。 “大郎记下了!”李绚深深躬身,赵巩的话颇有道理。 起码在外人眼里,他是个一直想做贤王的宗室。 如此,勿论在朝野之间,在皇宫和宗室之间,都是一个极佳的形象。 “婺州之事,如今虽是司马在做主,但刺史王方鳞身体已逐渐好转,朝中似乎也无换刺史的打算,故而暂时也无需着急,一切等太子丧礼过后!”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这一次天阴教在洛阳受到重创,他们就算原本想在婺州做些什么也必须停下来,所以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李绚点点头,这就是连锁反应了,似乎想起什么,李绚赶紧说道:“阿舅,还有件事,我让余叔在外面弄了栋宅子,就在北边的思恭坊……” “那里是原太子洗马贾辉的府邸,太子病故之后,贾辉引罪辞官,连太子丧期都没过就走了,在下是通过太子家令阎庄之手购得那栋宅子的。”余泽仔细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唉!”赵巩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大郎终于还是长大了,在洛阳有栋自己的宅子也好,以后成亲……” “阿舅!”李绚无奈的打断了赵巩,看着对方一脸的捉狭,心里知道他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无妨的,倚晴院随时给你留着,你也可以随时进来住,况且思恭坊距离景行坊只有半刻钟的路,阿舅可以随时过去看你的。”赵巩无所谓的摆摆手,他不仅没有因为李绚搬走而有任何不悦,反而暗暗有些开心。 站在门口,李绚躬身送赵巩离开:“余叔,看样子伱说的是对的,在洛阳置栋宅子,的确会很让人放心。” “婺州之事虽然都是属下猜测,可一旦成真,殿下用不了多久就会重回洛阳了!”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李绚摆摆手,轻声说道:“如今天阴教之事只剩一个谜团了,那就是庄王是如何与天阴教扯上关联的。” 第七十五章 飞起玉龙三百万 “北市人员往来复杂,有来自西域安国、康国和史国从事各种香料买卖的的粟特人,还有来自河北道和山东道的行商,来自河南道和岭南道的丝绸珍珠商人,也有不少的流人,靠打工谋生……” 站在思恭坊的坊门下,余泽指着东侧的北市坊门对李绚轻声介绍。 北市位于景行坊北,思恭坊东,西侧属于朝中权贵人家,东北便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穷苦人家。 天灾人祸,每年都有不少人因此沦为流人。 北市因靠近河北道和山东道,从那一带来的流人逐渐的在北市东北侧聚集起来,形成了一片穷苦人家的聚集区。 洛阳县早年也曾经清理过,但很快流人就重新聚集了起来,他们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李绚点点头,心中记下转过身打马进入了思恭坊。 刚进思恭坊,第一栋宅子就是他们昨日购下的宅子。 李竹站在高大的朱漆大门之下,见到李绚到来,立刻上前牵住马绳。 看着李绚抬头看向上方的匾额挂的地方,李竹赶紧解释:“王爷,新的门匾还没有打造好,所以只能暂时先空着。” “空着就空着,不打紧的,只是这门匾是写什么才是重要的。”李绚翻身下马,看着门匾的位置沉思起来。 “余修撰,我们不用南昌王府的匾额吗?”李竹有些不解。 “王爷还没有正式开府,在南昌县,我们可以用南昌王府的门匾,是因为大家都是我们是什么人,但在洛阳不行。”稍作停顿,余泽皱眉说道:“在长安,我们可以用彭王府的门匾,毕竟那是我等一直沿用至今的,但到洛阳不行,王爷,要不用个别院的名字吗?” “余叔,你说用玉龙别院的名字如何?”李绚突然转头,眼神中闪烁着亮光。 “玉龙?”余泽微微挑眉,有些不解的问道:“玉龙二字倒不违制。不知王爷可有他意?” “玉龙,剑也,欲整锋鋩敢惮劳,削平浮世不平事,飞起玉龙三百万,与尔相将上九霄!”李绚赶紧收音,再说下去,就该露馅了! “何妨直接叫玉剑院?”余泽侧着头看着李绚,他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飞起玉龙三百万,好大的口气! “这诗怎么有些不大工整?”余泽毕竟曾经是进士,眼力水准都是一等一的。 “或许是火候不到的缘故吧,以后有空再琢磨琢磨!”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说道:“走吧,我们进……” “踏踏踏……”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东侧传来,李绚抬眼,两名千牛卫飞快打马而来。 见到李绚,两人立刻从马上跳下,一份公文直接递给了李绚:“王爷,宫中有令,令王爷赴尚药局待传。” “遵令!”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接下公文。 两名千牛卫立刻转身而走,李绚转头看向余泽,余泽赶紧道:“尚药奉御的官服已拿了过来,王爷可直接入宫。” “不,本王是想知道,为何会在此时叫本王入宫?”李绚微微皱眉。 昨日之事虽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李绚作为尚药奉御的监察之责已尽,根本就不需要再有介入。 所以今日他就连尚药局都没去,摆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 不仅如此,李绚还给出了很好的请假的理由,那就是府中家人今日入洛,他需进行安排。 “或许是找到什么新线索了,就比如王爷昨夜说的那事。”余泽隐晦的提了一句。 “不,如果真的是那件事,根本就不应该通知本王的,甚至不该通知任何人。”李绚摇摇头。 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和庄王有关的线索证据,宫中应该秘密处置才对,根本不该让更多的人知情。 “算了,不管如何,准备进宫吧,胜总管那边?” “胜总管那边就由属下去南城迎接吧!”余泽微微躬身,李绚既然抽不出时间,那么迎接王府总管孟胜的事情,那就只能交由他来负责了。 “只能这样……”李绚的话音还未说完,就看到一队马车突兀的从前方驶来。 “咦!”李绚突然发出一声惊疑,因为他看到马车四周身穿褐色短打的护卫有些脸熟:“是左相府的人?” “王爷不知道吗?我们隔壁就是乐城县公府。”余泽一句话,李绚猛然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 刹那之间,李绚的脑海中闪过表舅赵巩得意的面孔。 就在此时,中央的一辆马车的车帘突然掀了开来,一张束着男子发髻,带着银冠,杏脸桃腮,青蛾皓齿的熟悉面容映入眼帘,这个人赫然是李绚曾经有过相处的宰相刘仁轨的孙女刘瑾瑜。 刘瑾瑜同样看到了李绚,一时间有些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李绚赶紧遥遥拱手,目光却直直的盯着对方。 刘瑾瑜脸色有些微红,轻轻颔首,然后便放下了车帘。 很快,马车便驶离了视线,彻底消失不见。 “派个人跟上看看,顺带打听打听,左相家这是在忙什么?”李绚低声对余泽吩咐了两句。 表舅赵巩自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李绚也不能驳了这份面子。 “喏!”余泽拱手应下,看着远去的宰相府车架,余泽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今虽说这些事情都是承议郎赵巩在操作,但余泽也有关心,因为他知道此事得成的可能不小。 双方的意愿只是一個不起眼棋子,真正的天枰掌握在天后和圣人那里。 如今的李绚只要表现得合乎规矩的行事,那么这门亲事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李绚很快就换好了官服,然后直接起码朝皇宫而去。 从旁边的府邸路过,上面的确挂着乐城县公的门匾。 李绚有些好奇,表舅赵巩究竟是怎么恰好弄到刘家旁边的宅子的,仅仅是运气吗? 太子家令阎庄,表舅的人际关系路子挺野啊,什么人都能接触到。 离开了思恭坊,李绚的心思很快就收了起来,脸色也肃穆起来。 宫中这个时候突然叫他过去,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庄王,雍王,淮南郡王,还是说那枚中天夫人印? 太子妃,天阴教,究竟是哪里有新线索了吗? 思恭坊东侧便是清化坊,清化坊东侧便是宣仁门,经宣仁门,过承福门,李绚再度进入了皇宫。 皇宫之中一切如常,昨夜雍王李贤在则天门下受杖刑的痕迹已彻底消失不见。 进入尚药局,不少穿着绿色官袍的医官在跑来跑去,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难道说天子那边出什么问题了,李绚的眉头一皱,立刻朝尚药奉御房而去。 然而刚刚站到门口他就愣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连翘,苏三两之女苏连翘此刻就站在房屋之中。 三江感言(旧书名《人在初唐》) 上了三江,听说惯例要写三江感言,也实在有些话要说。 能上三江,首先感谢编辑双城大大,一个又一次的给我争取推荐,多少次给于帮助。 昨天晚上快两点了,大大还是觉得我的书名不大好,发消息给我,还给我想了好几个备改的书名,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早上看到才回复的。 这里说声抱歉,也说声谢谢,大大辛苦了,大大新年快乐! 其次我最心爱的书友们,感谢你们不停的支持,才有了这本书今天的成绩。 万分感谢,诚挚鞠躬。 每本书,在每個作者的脑海里都是一个完整的瑰丽世界。 或限于文笔,无法将世界更好的呈现给大家,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在进步。 我的码字速度不快,因为要反复的琢磨,一天写个两章半,三章是经常的事,过年了,事情不少,一天写个两章也正常。 不过好在提前准备了十几章的存稿,所以大家放心,可以过个肥年。 至于过年回来,过年回来再说吧,管他呢! 新年到来,祝愿每位朋友都能开心顺遂,万事如意,平平安安,全家幸福。 妖道顿首! 第七十六章 药奴连翘(旧书名《人在初唐》) 苏连翘穿着一件暗紫色双开襟水波纹长袍,做一身男子装束,不施丝毫粉黛的站立屋中。 一双美丽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神彩,只有麻木和茫然。 脸上的肌肉完全僵硬,全身上下更是一动不动,一片漠然。 四周数名医官手里拿着银针不停的刺入她的周身要穴,在对她进行不同程度的试探,但她没有丝毫反应。 “福漾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此人会被送到尚药局来?”李绚对着尚药局另外一位尚药奉御周淮微微拱手。 周淮是医学世家出身,年近四旬,他是一步步的熬到正五品的尚药奉御的。 整个尚药局所有的里外事务都由他来负责周转调度的。 李绚这个尚药奉御不过是个临时的差遣,等到太子的葬礼结束之后,李绚就会离开洛阳,离开尚药局。 这一点李绚清楚,周淮同样也清楚,所以李绚从未插手尚药局的内部事务,周淮也对李绚客气有加。 “这是千牛卫转过来的,太医院不收,只能我们这边帮忙看着!”周淮也是一脸的无奈。 没办法,太医院那边负责专门替皇帝治疗风疾,哪有功夫管这些杂事。 “千牛卫!”李绚微微停顿,他知道这件事表面上是千牛卫出面,但实际上负责的是躲在后面的秘卫。 李绚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那边有自己的人手负责这些事情,他们把人交给我们,是彻底放弃了吗?” “大体应该是吧。”周淮突然后退半步,对着李绚一拱手,诚挚说道:“王爷,下官听闻昨夜正是王爷亲自动手抓住此人的,如此,此事还要拜托王爷多负责,下官就先告辞了。” 一句话说完,周淮立刻转身而走。 李绚愣了! 这锅甩的这么干脆吗? 回过头,李绚依旧没能回过神来,就这么看着几名医官在不停用银针刺探苏连翘的周身穴位。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 李绚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诸位有什么结果吗?” 一名年近五旬的白须医官抬起头看了李绚一眼,看到他的官服,微微一愣,这才缓过神来:“见过郎君,此女应是自小被注入特殊的药物,控制身心的同时,也控制身体成长,此女先天不足,如非如此,恐无法成年!” “原来如此!”李绚这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苏连翘会被苏三两改造成药奴。 不如此的话,她根本活不下来。 苏三两也未必是真丧心病狂,多少也有些不得已。 “可有办法让其恢复神智?”李绚稍作停顿然后说道:“此女知晓不少魔教机密,不能轻易放过!” “只需找到她之前一直服用的药物,然后再以特殊的手法敲开心门,自然就能苏醒。” 白须医官看着苏连翘,脸上露出了一丝怜悯:“不过让她苏醒过来未必是好事,甚至她苏醒之时,就是她殒命之刻!” 李绚一愣,然后微微点头:“的确如此。” 苏连翘的父亲苏三两虽然不是死在李绚手上,但双方之间的仇恨早已无可消弭。 一旦苏连翘苏醒过来,恐怕第一时间不是找李绚报仇,就是咬舌自尽。 “麻烦前辈去千牛卫帮忙问一问,看看他们的手里,是否有找到的特殊药物?”李绚沉声叹气,摇头说道:“现在不求她能恢复神智,起码先让她活下来。” 老医官眉头一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但随即温和的点点头:“郎君慈悲!” “前辈客气,不知前辈?”李绚微微躬身,诚恳求教。 “老朽孟藉!”老医官孟藉苦笑两声,道:“老朽痴长几岁,但在医学一道上却几无收获,愧对先人啊!” “前辈客气了!”李绚再度躬身,诚恳的说道:“世人皆有擅长之处,前辈想来应当也是如此,只是未被世人重视,他日一旦被人发现,必将名垂千古。” “老朽愧领郎君吉言了!”孟藉淡淡的苦笑两声,稍微后退,看了苏连翘一眼道:“老朽这就亲自去那边取药!” “孟老稍等!”李绚从怀中摸出自己的令牌,然后沉声说道:“用此物,可以顺利一些。” 孟藉下意识的接过令牌,上面刻着尚药奉御李五個字,他微微点头:“多谢郎君了!” 孟藉招呼其他的几个年轻医官出了房间,房间内只剩下李绚和苏连翘。 李绚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四周也没有任何他人。 看着眼前睁着眼睛,愣在那里,双面呆滞的苏连翘,李绚轻叹口气。 “好在你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姿色,否则你根本到不了这里。”李绚摇摇头,不施粉黛的苏连翘看上去并没有令人感到惊艳的美貌,或许也正是因此,她才没有遭受一些非人的责难。 秘卫把人随手扔出来,其实多少有些不在意的意思。 毕竟苏三连已死,整个无生道长洛堂基层骨干已被彻底清除,虽还有一些中层存在,但想必现在早已逃出洛阳,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回来。 没了苏三两,苏连翘在整个无生道已经没了作用,她就算是知道一些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也已经废了。 李绚站到了苏连翘的对面,伸手抚在她的下颚上,白皙的皮肤十分光滑。 伸手微微一按,能够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肌肤下面不停的流动。 苏连翘被苏三两改造成药人,除了保住她的性命以外,同时也变相了增强了她的实力。 李绚心里虽然有些想法,但未必能成!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心无所觉,可撩!】 【可撩!】 李绚猛然抬头,可撩是什么意思? 是表面上的意思,还是深层次的意思? “你还有这能力?”李绚有种感觉,这诡异的提示词条搞不好还真的有办法让她有所反应,甚至恢复意识。 稍微朝侧面走了半步,李绚一只手直接摁在了苏连翘的脖子上,她的脉搏虽然依旧强劲,但依旧隐隐有股虚弱的感觉,有股后劲无力的感觉。 “这是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进食的缘故吗?”李绚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一点,现在这一下算是彻底确认。 怪不得秘卫那边会放人,人如果继续留在他们手里,搞不好会饿死。 像李绚这样的先天真种境,如果强行禁食,一动不动地死关的话,大体可持续十余日到一月之间的时间。 修为不同,所能持续时间也不同。 如果到了玄胎境,保持不漏的话,这个时间应该能持续到三月以上。 至于更长,就不是李绚能猜度的了! 修行虽能让人多活岁月,但并非增寿,更非长生。 就比如一千多年后的未来世界,人最长寿的记录是141岁。 这在唐人看来,何尝不是一种长生! 修行无非就是让人无限趋近于身体本身该有的寿命极限,而非突破极限。 遍数历史,无不如此! 第七十七章 失忆(旧书名《人在初唐》)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心无所觉,可撩!】 【撩/不撩】 “咦?”李绚抬头看向苏连翘的头顶。 他不过只是一眨眼,变化已生。 李绚的脸色瞬间惊疑了起来。 如今的苏连翘,早已封闭了心窍,就连饮食都不知,对外界早失去了一切感知,这种情况下撩不撩有意义吗? 但是,提示词条决不做无用功,这也就意味着……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老医官孟藉带着几名年轻医官站在门外。 也不进门,老医官孟藉有些惶恐的看向李绚,躬身行礼:“请王爷赎罪,老朽有眼无珠,不知王爷兼任尚药局,未曾行礼,还请王爷宽宥!” “孟老这是做甚。”李绚微微一愣,赶紧上前,伸手扶起孟藉,诚恳的说道:“小王虽有爵位在身,但不过是祖辈余荫,孟老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小子无能,何堪孟老一礼。” “王爷客气了,王爷师承名医,医术了得,岂是老朽区区所能比的。”说到这里,孟藉苦笑一声:“老朽若有能,又岂会在这尚药局,王爷折杀老朽了!” 李绚微微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大唐真正的天下名医,要么远在山野,要么居于太医院,轻易哪会来这尚药局。 太医院,尚药局,一者医,一者药,足够说明差距了! “孟老自谦了!”李绚后退半步,拱手:“凡能进入尚药局之人,皆非寻常之辈,依晚辈看,前辈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才如此苦恼!” 孟藉微微一愣,拱拱手,站直身体:“王爷看人很准,老朽一心想要……算了,不提了,来人,药拿过来!” 一旁的小医官立刻将一个青色的小药瓶递了过来,孟藉接过之后,看了一眼,说道:“千牛卫只找到了一瓶药,如今里面剩下不足七丸。 老朽原想通过药味倒推用药材料,但稍尝才知,这其中用药起码超过数十种,若再加上用量和火候变化,想重新制出虽不至于难如登天,但所耗时间极长,现在看来就只能靠令师韦玄藏真人了!” 说完,孟藉便往前一递,递到了李绚手里,李绚的面色立刻严肃起来。 当着孟藉的面直接倒出一颗来,这种一种黑中泛红的药丸,只有小拇指大小。 李绚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瞬间,他就闻出了升麻,玄参,射干,寒水石,甘草,马牙消,熟地黄、知母、黄柏、龟甲、川芎、当归、延胡索、黄芩、郁金、木香、杜仲、香附、白芍、蔓荆子、砂仁,蜂蜜等十几种药材。 如果再配合药材的年份火候,君臣佐使,用量,制法,能推导出的可用丹方就有几十种。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种药专为苏连翘一个人制的,这其中用量火候偏差一丝一毫,就有可能药效全无。 另外,苏三省是那种兼顾魔道的名医,谁知道他在这药材中玩了什么花样。 甚至里面可能还有一些隐藏,或者用来迷惑心智的药物。 药性中和之下,很难看的出来。 “千牛卫那边已经用过一丸了,但……”孟藉的目光落在了苏连翘的身上,他不由得摇摇头:“明显没什么用!应该是还有一种叩开心门的心法或手法,这就属于独家秘传了!” 李绚同样转过头看向苏连翘,不施粉黛的脸上满是漠然。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心无所觉,可撩!】 【撩/不撩】 李绚慢慢的走到苏连翘的面前,左手抬起,捏着苏连翘白皙的下颚,捏开她的嘴,然后将药丸直接喂了下去。 与此同时,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提示词条,对着【撩】字,重重的点头按了下去。 一瞬间,苏连翘头顶的提示词条无声的化作无数的光点,直接落入到了苏连翘的头顶。 近在咫尺,李绚第一个看到苏连翘的眼珠在这一瞬间微微转动了起来。 心里一沉,下一刻,李绚立刻上前,右手中食二指并拢剑形,一指直接戳在了苏连翘的眉心。 紧跟着,人中,承浆,天突,璇玑,华盖,膻中,鸠尾,神阙,气海,关元,一路顺着点了下去。 点完之后,李绚迅速后退,目光直直的看着苏连翘。 【撩】明显不是真的在撩,只是通过【撩】来试图让苏连翘受到刺激觉醒。 “王爷,这……”孟藉指着苏连翘,脸上充满了诧异。 此时已经能清楚的看到苏连翘眼珠开始转动,就连眼皮都不由得眨了一下。 李绚微微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话音,同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苏连翘是苏三两的女儿,虽然她個人修为不深,但是在苏三两无数年药物力量的灌输下,苏连翘体内拥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甚至能让她在苏三连的操纵下,拥有不输于真种炼髓的力量。 李绚也不知道提示词条究竟会将她带成什么模样,一旦她苏醒过来之后想起一切,会不会动手。 另外,一个【撩】字。 这个不正经的家伙,万一要是弄出什么不雅的画面来,那就难看了! “一会要是有什么异动,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李绚头也没回,但身后的孟藉像是突然被吓了一跳。 “对对……”孟藉一手抓着身边的小徒弟,连续后退好几步,远远的躲开房门口,死死的盯着,但又有些畏惧的低喊道:“王爷,小心……” 李绚缓缓的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孟藉一眼,然后又重新转了回去。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孟藉为何会从太医院转到尚药局来。 他的这种性格,在太医院那种地方恐怕很难被接受。 稍微挪动一下身体,李绚脸色再度严肃起来,死死的看着苏连翘。 他要看看,这提示词条究竟有什么奇特力量。 最先得时候,提示词条只是提示一些人的信息,但是随着接触的增加,提示词条甚至能够探测人的性格和短时间的命运,现在它更是能够作用于外。 这东西如果用的好,对未来绝对有极大的帮助作用,但如果不够警觉,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连翘眼睛猛的一翻,原本看起来无比茫然的眼神,一瞬间凝聚起来,最后直接落在了李绚的身上。 近在咫尺,李绚能清楚的看到苏连翘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间贲张了起来。 一双利眼死死的盯着李绚,苏连翘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一副攻击的姿势。 “你,是谁?”苏连翘看着李绚,一句话说完,她眼中的锐利开始逐渐散去,迷茫快速升起,看向李绚的眼神中莫名的闪过一丝哀求:“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你不认识我了?”李绚一脸的难以置信,苏连翘竟然不认识他了。 要知道,李绚虽然并不是她的直接杀父仇人,但也是造成她父亲被杀,整个无生道长洛堂被剿灭的罪魁祸首,她怎么能不认识他了呢?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还有,我是谁?”苏连翘的声音里有些软弱,有些委屈。 突然她一只手狠狠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脑中突然间传来无比的剧痛,咬着牙低声痛叫:“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八章 依赖(旧书名《人在初唐》) 古色古香的里,李绚右手搭在苏连翘的左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跳动。 苏连翘穿着暗紫色双开襟水波纹长袍,左手张开,面色凝重,但任由李绚探查自己体内的情况, 许久之后,李绚才松开手,眉头紧锁。 “我究竟是怎么了?”苏连翘直直的看着李绚。 孟藉就站在一侧,之前他也探查过苏连翘的状况,但苏连翘根本不看他。 苏连翘虽然脑海中没有了记忆,但医者的敏感犹在。 李绚抬起头,看向苏连翘,沉吟道:“苏姑娘,你虽然已苏醒了过来,但心窍依旧紧锁,导致你目前虽能正常行为,但却无法找回记忆。除非能找到那一套让你打开心窍的手法,不然的话,你无法找回记忆不说,恐怕就连这清醒也撑不了多久。” 说着,李绚从怀中拿出青色小瓷瓶,直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瓶中如今只剩下六丸药,也不知道每一丸药能让你支持清醒多长时间,一旦所有药都用完,恐怕……” 李绚话没有说完,只是轻轻的摇头。 坐在另一侧的孟藉跟着点头,沉吟的说道:“姑娘若是不急,等这次的药效过后,暂时先……先休息一阵,等到我等仿制出这种药来,再来把姑娘唤醒……” “需要多久?”苏连翘平静的提出了疑问。 现在的她,没了记忆,仿佛也失去了人性中一些复杂的东西,整个人无比的理性,说话做事非常直接。 这不是个柔弱的姑娘,没有因为失去记忆就变得可可怜怜没有主见,反而无比清醒,冷静锐利。 孟藉一瞬间犹豫了起来,对于这个问题,他提不出任何的答案。 李绚这個时候开口了:“说实话,没人知道需要多久,也没人知道仿制出来的药是否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最关键的是,就算成功是仿制出来药,作用也一样是暂时的,最关键还是需要能打开心窍的手法。” “去哪里找这种手法?”苏连翘转头看向李绚,她看出来了,真正有办法的还是李绚。 “这个?”李绚略作沉吟,道:“如今在洛阳,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基本都在皇宫了,之前千牛卫的人,甚至都无法让你苏醒,所以这种手法在哪儿一时也不好说,我们现在也无法弄清伱的真实身份。” 李绚着重在说最后一句,他的目光落在孟藉身上,孟藉会意的点点头。 李绚之前猜测,苏连翘是苏三两的养女,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这才被他炼成药人。 这种猜测不只是李绚有,千牛卫那边同样也有。 毕竟很难相信,有人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练成药人。 千牛卫那边猜测,苏连翘应该是拥有某种特殊体质的人,不知道在哪里被苏三两发现,然后收在身边当做养女。 河南县的一应档案,全都是苏三两自己填写的,没有任何人进行查证。 至于苏三两的老家魏州,魏州州衙只记载苏三两在很早就离开了魏州,没有任何关于他婚姻的状况记录。 不知婚姻,自然不知苏连翘的母亲为谁,甚至就连她是不是苏三两的女儿都是疑问。 孟藉和李绚通过苏连翘的天生夭弱,猜测苏三连这些年在他体内注射的药物,将她改造成药人的同时,也维持住她正常生长,苏连翘和苏三两的之间的关系绝对匪浅 不过现在她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记忆,那么具体怎么回事,就很难说了。 如果苏连翘心窍被打开,记忆找回,千牛卫那边或许还感兴趣。 那样的话,苏连翘的命运恐怕会非常悲惨。 但现在她任何的记忆,千牛卫那边自然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管了,她自然落入到李绚和孟藉之手! 李绚手上还有一个特殊的提示词条,这一次能够让她苏醒,那么下一次呢。 苏连翘已经掌握在了李绚手中。 …… 苏连翘微微低头,她现在尽管没有任何的记忆,但见识犹在。 除了没有记忆,她就是个正常人。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瓶上,伸手拿起,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闻了闻! 李绚立刻正色起来,苏连翘是苏三两的女儿。 这药是苏三连炼的,在苏三两死后,如果说谁最有可能知道这种药的配方,那就只有苏连翘本人了。 苏连翘跟着苏三两那样的名医行医多年,她虽然脑海中没有了记忆,但一样拥有一名出色医者的嗅觉。 “玄参,甘草,熟地黄,川芎,当归,黄芩,白芍,升麻,射干,寒水石,马牙消,知母,黄柏,龟甲,延胡索,郁金,木香,杜仲,香附,蔓荆子,砂仁,蜂蜜……似乎还有一味药,闻不出来。” 苏连翘脑中突然冒出一堆药材的知识,但仅止于此。 对于这种药更进一步所用的药材和配方,她也一样一无所知。 李绚和孟藉相互对视一眼,脸色不由得就是一惊。 能辨别出这么味药,足够证明苏连翘医道水准相当了得,在同辈中也属出类拔萃。 就是在太医院担任一名正式医官,她也绝对够格,而且她的年龄还很小。 只是…… 相互对视一眼,李绚和孟藉同时微微摇头。 苏三两明显在这些事情上瞒着苏连翘。 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苏连翘对药人之事就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知道自己被“父亲”改造成了药人。 苏三两和苏连翘即便是真的父女,但父女之间怕也没有多少真情。 “我不要沉睡,我要自己研制出这种药的配方!”苏连翘猛的抬起头看向李绚,一句话石破天惊。 孟藉同样下意识的看向李绚,这件事情上,他做不了任何主张。 李绚敲敲桌案,沉吟的说道:“你的身份特殊,暂时也无法离开这里……你可以尽力去推敲,我和孟老也会尽力的帮你,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药物研制出来,至于说其他的,以后再说。” 关于扣开心门的心法和手决,这就不是李绚现在能够做到的。 或者说他可以借助提示词条能做到,但他也不会去做。 失去记忆的苏连翘,还有机会去做个普通人,一旦她恢复记忆,一切就不受他控制了。 “好!”苏连翘平静的点头,但她紧跟着说道:“我还需要一些药材和书籍……” “你写个单子给我,我尽量帮你弄到。”李绚认真的应了下来。 他想看看,苏连翘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值不值得一番筹谋。 究竟是能够研制出药物来,还是说凭借她自己就能够打开心门,恢复记忆。 对于苏连翘恢复记忆,李绚并不担心,他有提示词条在,能死死的控制住她。 “好,既然这样,你先休息,我让下人准备餐食,你已经有一整日没有用餐了。” 李绚站起来,对着孟藉点点头,孟藉会意的站了起来,两个人准备一起往出走。 刚走了两步,李绚就忍不住的停下脚步,回头,赫然就看他自己的袖子被苏连翘死死的拽住。 “你别走,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虽然平静,但依旧能够看出苏连翘眼中的紧张。 第七十九章 广平县君(旧书名《人在初唐》) 尚药局是皇家医局,内中所存的药材和医书仅次于太医院。 站在门口,李绚接过一大堆医书,然后转身捧回了宿房。 目光快速的在院内扫过,院内没有任何异常,一切平静。 看样子,千牛卫那边似乎真的是暂时放弃了苏连翘。 毕竟一个失去记忆的小姑娘,很难派上多大用处。 不过李绚怀疑他们也并没有放弃关注,毕竟万一苏连翘突然就恢复记忆了呢! 李绚将手里的医书放在桌案上,苏连翘正在翻阅《千金要方》。 这是医圣孙思邈在二十多年前所著出版的医家圣书,集世间诊治经验之大成。 最关键的是,原作者还在世! 苏连翘没有抬头,似乎依旧沉浸在医术世界当中,但李绚却清楚,每当他试图离开这间房间,对方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但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苏连翘并非那种失去记忆,就变得害怕一切的小女孩,她在失去记忆后,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 只是她终究失去了记忆,对外界难免还有一丝陌生和害怕。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所依赖,这个依赖就是李绚。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依赖宿主,失忆】 是耗尽能量了吗? 李绚心中有所猜测,提示词条能够让苏连翘苏醒已经消耗了不少的能量,如今还能让她对李绚有所依赖已经十分不易,再想有所进展恐怕不易。 不过在苏连翘的体内,恐怕已经被埋下相当的种子,一旦发芽……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身上罩着白麻丧服,腰间还束着一条麻绳,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一点俏皮模样。 来人赫然正是昨夜被带到太子宫的裴诗彤。 “你怎么来了?怎么是这副打扮?”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裴诗彤是太子妃裴氏的亲眷,但也仅仅是太子妃的族人,并不太亲近的血缘关系。 如今太子病丧,勿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为太子披麻。 “唉呀,小殿下,你慢着点啊!”一個尖利的声音急促在院子里响起,裴诗彤俏皮的吐吐舌头,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小安子,你别乱叫,这里是尚药局,皇家重地,干扰了这里的事情,是会被杀头的。” 一个穿着白色内侍服,白面无须的小太监从后面赶了上来,看到李绚他赶紧躬身:“小安子见过南昌王殿下!” “我见过你,你是太子妃宫中的人,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李绚转头看向了裴诗彤。 “太子妃殿下认了小殿下做干妹妹,天后和圣人已经下诏,册封小殿下为广平县君!”小安子赶紧解释。 李绚眉头立刻就是一皱。 宗室女子,按照尊卑排序,可封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 公主只有皇帝女儿可封,郡主只有太子的女儿可封,亲王的女儿,就只能是县主了。 像李绚这样的郡王,将来他的女儿,就不能用“主”字,只能用“君”字,郡君,县君。 县君虽然是一应封赏中最低的,但也是正五品的品秩。 在朝中,除了宗室女子和宫中嫔妃的母亲外,只有五品文武官之母可封县君。 裴诗彤的父亲裴齐哲生前是洛阳县尉,虽然身居要地,也不过是从八品的官职,就算是太子妃怎么认妹妹,她也不应该是正五品的县君品秩,除非……除非她父亲裴齐哲被追封为洛阳县令! 洛阳,河南,太原,长安,万年,诸县为京县规制。 县令为正五品,县丞为正七品,县尉为从八品。 如果裴齐哲被追封为洛阳县令,那么裴诗彤算上太子妃的关系被封为县君也是说的通的。 “既然太子妃认了你做干妹妹,那么来,叫声叔父听听!”李绚突然笑着摆了摆手! 裴诗彤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原本的羞涩和不安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在一瞬间化作一只愤怒的野猫,猛然朝着李绚扑了过来:“我不是伱侄女,你也不是我叔叔,啊啊啊!” 裴诗彤疯狂的扑了过来,满脸扭曲的撕扯着李绚的衣服,嘴里不停的大叫着,李绚想要按住,一下也没能按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安静一点,我要看书。” 裴诗彤顿时顿了下来,转头看向苏连翘,看清楚她面目的一瞬间,裴诗彤脸色不由一变:“是你!” “呛!”的一声,一把小匕首已经被她从长靴里拔了出来,裴诗彤的眼神中满是仇恨和愤怒,眼看着就要扑过去。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裴诗彤的手腕。 手微微一抖,裴诗彤手里的匕首已经掉了下来。 李绚顺势将匕首重新放回靴子里,然后才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甚至带着愤怒目光看着自己的裴诗彤说道:“你弄错了,她和你一样,同样是无生道的受害者,而且比你还要更加倒霉的,是她一直以来都被人用药物控制的身体和意识,你曾经见过的并不是真正的他,如今,无生道的药物已开始失去作用,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 “什么!”裴诗彤眉头立刻一皱,一点不信,一点惊疑的看向苏连翘:“我看不出来,我看她和之前见她的时候也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苏连翘抬头,目光清冷的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重新低头,关注在眼前的医书上。 “不,还是不一样的,以前的她比这要假惺惺的多了。”裴诗彤立刻敏锐地认识到了苏连翘的不同。 之前落在天阴教手里的时候,苏三两就带着苏连翘给裴诗彤看过因浇雨带来的风寒肺病。 那个时候的苏连翘可比现在要温柔体贴的多,虽然那个时候的裴诗彤一样憎恨她! “她现在在自己看医书,希望能够自己找出给自己制定的方法。”李绚伸手拉住裴诗彤,将她拉到房屋门口,低声说道:“你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现在就别去打扰她,明白吗?” “你是在等她恢复记忆,然后从她的嘴里问出更多的信息,我明白,我不会再干扰她的。”裴诗彤答应的非常爽快,透过李绚的身体看向苏连翘的眼神中满是期待,期待中又带着一丝仇恨。 李绚让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对了,太子妃殿下如何了,我昨晚看到雍王挨板子了,太子妃没事吧?”李绚低声询问。 裴诗彤立刻转过头,扫了小安子一眼,凑到李绚耳边,低声说道:“昨晚宫中传旨训斥,说太子妃胡闹!” 胡闹,仅仅是胡闹,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件事情,在皇帝和皇后眼里并不算事。 虽说造成了不轻的后果,但这件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们看透了一些事情。 “你个小机灵鬼,以后别打听的这么清楚。”李绚拍了拍裴诗彤的肩膀,目光掠过小安子,然后低声问道:“这个人是太子妃派给你的吗?” “不是,是太子率更令李俨派的,我刚从大理寺出来,他们找到了中天夫人印。”裴诗彤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就因为那么一番小印,害她全家被害…… “你要小心一点,太子宫或许会有问题,但你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第八十章 神都苑 【裴诗彤,广平县君,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执念复仇】 【可撩,撩/不撩】 裴诗彤扑在李绚怀里,娇巧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相闻。 裴诗彤小脸凑在李绚耳边。低声道:“我知道危险,但我得找出他们来。” 李绚一把搂住裴诗彤的细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目光从她的头顶掠过,然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不撩】。 门口的小安子虽然离的较远,但看向李绚和裴诗彤的目光却不停的闪烁。 “宫中事务向来敏感,你年纪小,记得不要乱跑,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太平公主;公主和你年纪相仿,为人性善,我再找人帮忙托句话,你在宫中只要不是做的太出格,就不会有太大事情。” 李绚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裴诗彤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目光扫过门口神色闪烁的小安子,眼睛满是笑意! “我……”裴诗彤刚准备继续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绚放开了裴诗彤,站起来,看向门口。 尚药局主事奉御周淮,带着老医官孟藉,还有几名小医官出现在门口。 周淮看了眼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裴诗彤,也没有怎么搭理她,直接看向李绚。 “王爷,宫中口谕,霍王和庄王身体不适,命尚药局即刻遣医送药!”周淮走到了李绚身侧,低声说道。 李绚眉头一挑,问道:“送药能理解,可遣医,这不是太医院的事情吗?” “王爷有所不知,老朽如今任职侍御医,掌宫内供奉诊候。”孟藉上前微微拱手。 李绚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太医院统管天下医药,诊候,医疗,医教,内设医学和药学两部。 又设有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四科。 广接天下疑难杂症,医术水准极高,上限可至医圣孙思邈一级。 尚药局中医官虽是侍御医,职责专司皇帝的医疗之事,官职偏高,但医术上限已被卡死。 皇帝李治虽有风疾,但身边围绕的都是太医院的名医。 尚药局的侍御医职司虽高,但只负煎药之责。 此外,皇室众人有疾,皇帝也多遣侍御医探诊,除抚慰医疗外,也有审查之意。 “霍王和庄王同时有疾?”李绚有些诧异,为什么是两人同时有疾。 “据宫中侍者言,霍王与庄王昨日御膳之后,便有所不适,今日亦请太医诊察。圣人知晓之后,便令尚药局遣医送药,并且探视!”稍微停顿,周淮对着李绚深深一躬:“王爷,下官尚有他事,此事就托付给王爷了!” 说完,也不管李绚有什么反应,周淮转身就走,快速的退出了宿房。 李绚奇怪的没有阻拦周淮,眼睛一闪,看向孟藉:“孟老,宫中是否催的紧,另外。需要先探望哪位王爷,可有章程?” “宫中还好,至于其他,一切听凭王爷做主!”孟藉恭敬的站在一侧。 李绚迟疑起来,此事看起来颇多蹊跷之处。 为何在昨日御膳之后,霍王与庄王同时不适? 如果仅是庄王,难免为让人有种皇帝在刻意针对的打算,可偏偏霍王也病了,又难免会让人迟疑。 周淮已经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在这个时候果断抽身。 李绚此时亦可完全不管,只让孟藉带人去便可,只是他别有想法。 他的心胸并不大,前些时日,庄王嘲讽先彭王的事他可还记得。 李绚站了起来,面色严肃的说道:“如此,便先去霍王居所探视霍王叔,之后再去庄王居所,毕竟长幼有序!” 霍王是高祖十四子,庄王是高祖十五子,按序理应先探望霍王。 “喏!”孟藉非常恭敬的站在一侧,头都没有抬。 太医院的太医,并没有多少愿意来尚药局任职,除了不利攀登医学巅峰以外,宫中任职的风险之高也令人畏惧。 霍王和庄王之事,明显有所蹊跷,能躲的基本都躲开了。 只有躲不开的,别有企图的,才会继续留下。 李绚刚要迈步,两只小手同时抓住了他的衣角,很用力,直接将他拉在原地。 李绚诧异的回头,拉住他的,赫然是苏连翘和裴诗彤两个人。 苏连翘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直接松开了手,但却开口对李绚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裴诗彤一时难以置信,瞪直眼睛的看向苏连翘,但随即眼巴巴的看向李绚:“我也要,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绚看转头了孟藉和小安子一眼,两个人都下意识的转身,眼神尴尬。 李绚这有些无奈的看向苏连翘和裴诗彤,低声说道:“此事乃是宫中旨意,若我带你们一起前去,恐有违旨之嫌,而且此事关系重大,伱们不会愿意看到我因此倒霉吧?” 李绚死死的盯着裴诗彤和苏连翘,目光早已变得无比严肃。 苏连翘眉头突然一皱,目光充满了疑色,她只是失去了记忆,并不是失去了智商! “你的腰牌留下,你走!”苏连翘突然开口,她的目光直接落在李绚腰间的腰牌上。 李绚顿时一愣,但紧跟着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要保证自己必须回来。 “好!”李绚最终咬牙应了下来,解下腰牌递给苏连翘,同时说道:“我会嘱咐人,你需要什么给你什么,但是你不能出这间房间!” 苏连翘接过腰牌,直接不再理会李绚,转身低头专心去看医书去了! 李绚微微的吐出一口气,心头的火气散出去一些,他低头看向身侧裴诗彤。 裴诗彤这时候乖巧的一吐香舌,稍微后退半步,低声说道:“我现在就和苏家姐姐一起在这里等着,等你回来!” 苏家姐姐? 你们刚才不还针锋相对吗,现在怎么就叫起苏家姐姐了? “好,你们自己小心!”李绚没有在意其他,只是嘱咐了一句,然后便看向孟藉:“孟老,我们走吧!” “遵令!”孟藉转身朝门外走去,李绚稍微整理一下衣裳,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并没有直接离开尚药局,而是先去找周淮要了一份备用的腰牌。 皇宫宫禁森严,没有腰牌,他哪里也去不了。 诸王虽未被安排住在皇宫之中,但都居住在距离皇宫不远的神都苑。 神都苑在皇宫西南,属皇家园林,内中有明德宫,龙鳞宫,高山宫,宿羽宫,青城宫,望春宫,冷泉宫、积翠宫、青城宫、金谷亭、浚波宫等建筑。 另外,还有一栋建筑,便是位于最西侧的合璧宫。 合璧宫是神都苑最主要的建筑,是天皇李治于显庆五年命人所建。 如今,整座合璧宫都已被封闭,皆因太子李弘在月前薨逝于此。 此刻李绚站在龙鳞渠桥上,远远的望着数里之外的合璧宫,一时间神色复杂。 如今已是巳时三刻,快近午时。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整座神都苑,同时也带起一片喧哗之声。 回过头,李绚望向前方突然人声吵杂起来的龙鳞宫,眉头微皱,这又是怎么了! 龙鳞宫位于神都苑最中央,四周环绕龙鳞渠,内有十六座院落,诸王皆居住于此。 “发生何事了?”李绚带着孟藉一众人,快步的走下了龙鳞渠桥,随便拉住一名奔跑的侍者,低声喝问。 看到孟藉一身医官打扮,身后小医官拿的药箱,侍者赶紧朝李绚微微躬身:“启禀这位郎君,就在刚才,淮南郡王昏了过去,就像是霍王和庄王昨日一样。”,, 第八十一章 怪病 卧室之内一片静肃,孟藉伸手按在淮南郡王李茂的脉门上。 其后,是韩王李元嘉,舒王李元名,还有霍王世子李绪,庄王世子李翼。 李绚站在另外一侧,其他的诸王世子都被赶到了屋外。 片刻之后,孟藉收手,朝后面招手,他的小徒弟立刻上前,将一块巾帕递了过来。 孟藉擦了擦手,沉吟着站起来,一旁的李翼刚准备开口问些什么,韩王李元嘉直接一摆手,止住了李翼。 孟藉沉吟着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小徒弟立刻将沾好墨的细笔递到了孟藉的手里,同时将药笺铺开。 孟藉眼神一肃,然后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一剂药方。 写完之后,稍作晾晒。 孟藉抬头看向韩王,舒王,还有李绚,沉声说道:“淮南郡王并无大碍,只是水土不服而已,阴阳混乱,脾胃虚弱,过后还会有呕吐腹泻症状,但并不大碍,服过药后,便能迅速的恢复过来。” 稍作停顿,孟藉才继续说道:“现在还不宜让淮南郡王苏醒过来,昏迷本就是一种保护。” 韩王李元嘉听到孟藉这么说,点点头,他并非全无见识的人,知晓孟藉所说无差。 轻松口气,李元嘉这才开口说道:“一会还请孟御医替诸王和世子都看一遍,看看谁还有不适,可提前准备药方,免得像霍王,庄王和淮南王一样昏迷过去。” 说到这里,韩王抬头看向李绚:“南昌王侄,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昨日王侄未曾参与御宴,本王还颇觉可惜,现在看来,南昌王侄这是避开了一次小灾……” “王叔!”李绚赶紧拱手,示意韩王李元嘉不要再说下去。 韩王李元嘉直接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无妨,就是圣人在眼前,本王也是此话,昨日的御膳,又冷又难吃……” “咳咳!”舒王李元名赶紧拉住了韩王李元嘉,满脸无奈的说道:“王兄,还请慎言。”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了!”韩王李元嘉收住了话,这个时候,孟藉拿起了稍微晾干的药方,向前递去:“还请王爷派人跟小徒前去尚药局取药,下官虽带了些药,但还有所不全!” “李翼,你陪着去一趟宫中吧,你父王病情尚可,先让御医看一看霍王弟!”韩王李元嘉很快做出了安排。 “喏!”庄王世子李翼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跟着孟藉的小徒弟去取药了。 李绚站在那里,目光闪烁,他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霍王弟的情况比较严重!”韩王李元嘉看了还没有苏醒过来的李茂一眼,招招手带着众人出了宫殿,李茂带来的仆役和侍女立刻进去伺候,韩王接着说道:“霍王弟醒过来之后,便一直上吐下泻,稍微服了点药才好过一些,但依旧身体虚弱,好在孟御医来了!” 在李绚和孟藉来之前,诸王已经找太医看过来,更何况他们入神都本身就带着自己的医官。 听完韩王李元嘉所说,李绚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 昨日在御花园用过午膳之后还好,一直到了夜里,庄王率先感觉不适,庄王府的医官帮忙看了看,然后又派人出去买了些药,这才安稳的睡下。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庄王晨起之后开始用早膳,还没吃几口,就突然间呕吐了起来,紧跟着就上吐下泻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霍王在用早膳时,突然间就昏迷了过去。 之后医官用针灸让他苏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立刻便上吐下泻,是和庄王一样的症状! 不过好在此时,庄王已经派人请太医过来了,太医开了药方,庄王用过药后,这才好上很多。 庄王毕竟症状发生的早,虽然一番上吐下泻之后,身体虚弱,但用过药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霍王身体正值最严重之时,虽然吃过药,但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淮南郡王李茂也晕了! 淮南郡王晕了,霍王也是晕过,庄王虽然大家没看见他晕,但很有可能是在昨夜就晕过了! 韩王有些话虽然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担心他自己,还有其他的诸王子侄。 淮南郡王情况最是紧急,所以孟藉先给淮南郡王看病。 霍王虽然上吐下泻,但已经用了些药,暂时没有大碍! 刚来到霍王居所门前,一名穿着青衣黑璞的中年文士站在门口拦下了众人。 此人正是霍王府长史刘玄,刘玄很陈恳的拱手:“王爷现在颇有些狼狈,请诸位王爷在门外等候即可,烦请世子招待诸位王爷,孟御医,请!” 孟藉转头看向李绚,李绚微微点头,孟藉便一個人进入到了内殿之中。 “韩王叔,舒王叔,二十七弟,这边请!”李绪伸手招呼韩王,舒王,还有李绚前往中殿。 “不用了!”韩王微微摆手,朝殿内看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阴郁:“孟御医结束十四弟和十五弟的诊治之后,还请来本王这里一趟,本王久在泽州,虽不至于水土不服,但谁知道有何病,御医来了,就请帮忙看看吧!” 泽州,位于三晋东南,前隋时为长平郡,距离洛阳不到三百里。 韩王话虽平常,但其中隐隐的怪气之味清晰可辨。 舒王紧跟着说道:“本王也先回去了,烦请孟御医尽早登门!” 李绚和李绪两人将韩王和舒王送走,这才回到了中殿之内,此时,有侍女奉上热茶! 李绪对着李绚示意之后,看似随意的问道:“二十七弟今日怎会来此,若是记得不错的话,二十七弟应居住在承议郎府邸,怎的,今日很早便被叫入宫内了!” “差不多吧!”李绚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微微皱眉说道:“小弟前几日在思恭坊购了一座宅邸,今日原本打算整理一番,王府有属官今日到神都……辰时接到了宫中的谕令,言或会有事,故而一直在尚药局,之后……” 李绚苦笑着摊了摊手,他身为尚药奉御,又是王爵身份,很多事情是避不开的。 “今日……”李绪眉头紧皱,稍作沉吟后道:“昨日御膳虽不美,但圣人和天后与我等同食,皆是无恙,父王……父王昨日亦是无恙,只是今日在看望庄王叔回来之后,身体才有所不适!” 李绚眉头瞬间一挑,这是什么意思? “淮南王兄,他也是在看望庄王叔之后生病的吗?”李绚轻声低问。 “这倒不是!”李绪敲了敲桌子,满脸疑惑的说道:“淮南王兄自从宫中回来之后,就再没出门,未曾见过任何外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生病的。”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淮南王兄只是在我等能看到的地方未出门而已,我等看不到的地方……呵呵,谁知道呢?” 【李茂,封淮南王,徐王李元礼长子,性格酷薄,行为阴毒。上元二年,流放死。】 【李凤,庄王,高祖李渊第十五子,母杨美人,性情残暴贪鄙。上元二年,卒。】 第八十二章 千面佛(年前打赏加更) 龙鳞宫内,不知何时已恢复了一片清净,之前的嘈杂混乱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王居所门前,李绪对着孟藉深深一躬:“多谢孟医,家父如能康复,必有重礼奉上。” 孟藉赶紧闪开,避开这一礼,同时拱手还礼:“世子客气,王爷身体康健,服药三个时辰后,应当完全无碍了!” “那在下就放心了!”李绪对着孟藉度拱手,然后看向李绚:“二十七弟,你的新居何时收拾好,通知一声,兄长招呼诸兄弟,一起为你庆贺!” “别,别!”李绚赶紧拱手,苦笑着说道:“兄长忘了,太子丧期,禁绝一切庆祝欢庆之时,到时一旦被御史奏上一本,你我兄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绪一拍额头,疚歉的说道:“是为兄的错,心中一时欢喜,竟将此事给忽略了,如此,就算了,后日是太子三七,我等一起去拜祭过太子后,为兄去你那边看一看,如此,便定了!” “那小弟就恭候兄长了!”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告辞离开。 庄王李凤同样患病,李绚带着孟藉和几名小医官一起前往庄王居所。 挥挥手,将几名小医官赶的远一些。 李绚脸色沉了下来:“孟老,霍王的病症,的确是水土不服吗?” “不敢欺瞒王爷,的确是阴阳混乱,脾胃虚弱,当属水土不服,无有大碍!”孟藉说的很诚恳,这让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有些担心,这里面别有内情。 来到庄王居所门前,一名穿着灰色粗布长袍,面色长皱,长须垂胸,眼神明亮的和煦四旬长者站在门口。 看到李绚到来,对方即刻躬身:“杨台见过南昌郡王,见过医官,医官这边请,南昌王稍候!” 李绚微微一愣,诧异的看着杨台。 “王爷之前又吐了,姿态颇有些不雅,还请王爷稍候!”杨台直接拦住了李绚,用的是和刘玄同样的理由。 “杨长史如此说,本王就稍微等等好了,孟老医术精湛,定能让庄王叔康健如初的。”李绚笑眯眯的看着杨台。 “的确,孟医官曾求学于医圣,医术水准极高,王爷病症交给孟医官,下官也很放心!”杨台一脸的轻松之色。 “哦,孟医官曾求学于医圣,这一点本王倒不知晓!”李绚有些诧异,孟藉竟然是医圣孙思邈的徒弟。 “据传孟老在对陛下风疾医治之法上,和医圣有不同的见解,所以直接进入了尚药局,尚药局相比太医院,更加能得皇家支持!”杨台低声将孟藉过往的一些经历说了出来。 李绚听闻之后,微微点头,目光闪烁。 太医院虽可面对天下无数疑难杂症,但里面名医太多,医术资源落在个人身上要少的多。 如今的大唐,医术学一道上,风疾是研究最深的。 太医院中,医治风疾的名医是最多的。 医圣孙思邈曾入朝任谏议大夫,虽未入职太医院,但他的大多数徒弟都进入太医院任职。 孙思邈一生教授学生无数,甚至就连皇亲贵胄,世家子弟,儒学名士,都曾拜他为师。 名士卢照邻、孟诜、宋令文等文学大家都以师长之礼侍奉孙思邈。 数年前,医圣离开长安,返回老家铜川,甚至居住在鄱阳公主府。 故,若是愿意,天下医者皆可称孙思邈为师。 然天下孙思邈弟子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孟藉曾在太医院任职,还是孙思邈的弟子,身边应有无数的师兄弟。 治疗皇帝的风疾,太医院能够更加的相互交流彼此的想法和医术。 尚药局虽然离皇帝近了,但在医术上反而远了。 皇帝也更加的信任太医院的名医,尚药局终究还是差些。 光看每天陪侍在皇帝身边的都是太医院的太医,而不是像孟藉这样的侍御医,就能看出一二来了! 除非是孟藉心中已有自己的一套医疗之法,并且在借助尚药局的医药进行自己的研究。 想起杨台刚说过的,孟藉在风疾医治之法上和医圣孙思邈有所分歧,李绚隐隐已经明白了什么。 “王爷请用茶!”杨台见下人端过茶碗,亲自接过放在李绚身旁的桌子上,然后拱手说道:“王爷请稍候,下官进去看看,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杨长史请!”李绚赶紧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杨台朝内室走去。 微微摇头,李绚感慨一声,在庄王李凤身边任职,历来不是什么好事。 庄王李凤性格贪暴,历来为吏民所患。 有被授其府官者,皆自比岭外荒裔,何其悲惨。 杨台出身弘农杨氏,和庄王李凤母杨美人同族,和庄王也属亲属,故而才能委屈在庄王府待下来,庄王也相对听从他的建议。 【杨台,庄王府长史,弘农杨氏……】 李绚微微一愣,眼睛迅速的掠过转过弯的杨台,心里一阵腹诽。 人都走了,都是我知道的事,现在显示…… 【杨台(伪),庄王府长史,出身弘农杨氏,真实身份,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千面佛!】 提示词条随着杨台的离开而迅速的变得模糊起来,李绚却盯着他消失的地方使劲不放。 怎么会这样,杨台为什么会是天阴教四大长老的千面佛…… 不,是杨台被千面佛替代了, 他是什么时候被替代的?庄王又知不知晓? 若是知晓,那庄王和天阴教之间就已经深刻的勾连了起来。 若是不知,庄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杨台唆使的。 毕竟杨台不仅是庄王府长史,同时也是庄王母族的亲眷,他说的话庄王是听的。 庄王在乾阳殿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杨台背后指使的. 另外,还有,如今庄王的这一场病! 李绚整个人猛的一颤. 这场“水土不服”的病症,首先是从庄王开始的,接下来是来看望过他的霍王李元轨,之后是很可能在暗地里和庄王有所勾连的淮南郡王李茂.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病,是毒,是谋杀。 李绚一时间有股要冲进去制止杨台,揭开真相的冲动,但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 庄王李凤的面孔就出现在李绚眼前,杨台若是要杀庄王,恐怕早就已经下手。 现在庄王还活着,说明庄王还有用。 而且庄王一死,宫中立刻就会将神都苑全部封锁,杨台想要逃过明从俨和丘神積的眼睛可不容易。 原本有些站起来的李绚这一刻,重新稳稳的坐了下来。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绚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的这個杨台是千面佛所伪装假扮,千面佛作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实力至少在玄胎境之上。 李绚如果刚才贸贸然冲进去,恐怕瞬间就会被杨台察觉异常,然后果断动手。 李绚甚至可能都来不及开口,就会被直接弄死。 更别说,杨台的手里还掌握着特殊的毒药。 想想自己很有可能像霍王和淮南郡王一样,被直接昏迷过去,李绚就冷不丁一个寒颤。 如今庄王身体已“病”,霍王已“病”,淮南郡王已“病”,十几位亲王郡王都有可能被下了毒。 真要贸贸然的去揭穿他,一个不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关键还是要看孟藉那里的诊断如何。 孟藉作为医圣孙思邈的弟子,不会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吧? 第八十三章 谨小慎微 “孟老请!”杨台,不,千面佛亲自从孟藉出门,脸色格外诚恳真挚! 李绚坐在中堂,见两人出来,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身,略有些紧张的问道:“如何,庄王叔病情如何?” 孟藉对着李绚拱拱手,然后面色轻松的说道:“庄王虽病体虚弱,但已过症状最重之刻,之后只需注意饮食,小心风寒,身体便可逐渐痊愈,甚至今日来的太医开的方子便可,无需另开新药!” “这不是孟老开的药方更令人放心嘛!”千面佛站在一侧笑呵呵的恭维。 站在一侧的李绚听到这里,眼神微微一凝。 千面佛见过外人了! 庄王生病,自然要延医问药。 昨夜是由庄王府随从的医官开的药根本没起多大作用,今日清晨,自然要请太医! 也就是说,这场病是千面佛为了见外人,和外界通讯,刻意弄出来的。 “这个,下官需略作斟酌!”孟藉露出了一脸为难之色,医者之间也是有潜规则的。 “应是如此!”李绚点头,然后对着千面佛一拱手:“杨长史,既然庄王叔无有大碍,那小王就和孟老一起去看望其他王叔,免得再有水土不服之事,至于药方,让孟老先斟酌,之后送来!” “王爷请便!”千面佛稍微后退半步,然后又亲自把李绚和孟藉送出来庄王居所。 远远的离开庄王居所,前往不远就是韩王居,李绚微微放缓脚步,孟藉立刻察觉,同时放缓脚步。 “孟老,庄王叔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真的是水土不服吗?”李绚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地步。 “王爷为何如此说,下官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孟藉微微一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 “小王没有质疑孟老的意思,只是想让事情更周全一些。”李绚特意的抬头,望了皇宫的方向一眼。 孟藉微微一顿,似乎也想起了这其中的一些难以提及的隐晦,稍微沉吟,然后开口说道:“嗯……庄王的确是阴阳混乱,脾胃虚弱的脉象,属水土不服,应当是无疑的!” “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孟老感觉异常的地方?”李绚紧紧的追问。 孟藉有些疑惑的看了李绚一眼,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孟藉终于开口道:“若说真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么无非就是庄王有些肝气郁结,这倒不是什么太重要的,除非……” 李绚猛然摆手,止住孟藉说道:“孟老过会探望韩王叔的时候,还请多谨慎,还有诸位王叔,开药的时候不妨周全一些,免得有什么问题,才赖到孟老身上。” 孟藉脚步顿时一顿,眉眼紧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片刻之后,孟藉沉沉的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开药的确应该谨慎周全一些!” 李绚微微点头,一笑,大步朝韩王居所而去。 这时孟藉却大踏步的赶上李绚,低声问道:“王爷,霍王和庄王那里的药方,是否要略作修改?” “霍王叔那里先改一改吧,过会本王亲自送过去,至于庄王叔那里……庄王叔虽已过了最风险之刻,但还是稳妥些好,而且庄王之病,你我需回宫禀报的。”李绚轻轻的点点头。 一切小心为要,不能其他诸王都改药而庄王不改。 如今千面佛就在庄王身边,整个庄王居里,不知道有多少天阴教的人。 想要清理这里天阴教的匪徒,还是得宫中出手。 如今龙鳞宫住满了诸王世子,一旦有乱,后果不堪设想。 李绚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陪着孟藉一起对龙鳞宫的所有诸王世子都进行诊治。 虽没诊断出什么大毛病来,但小毛病倒是一大堆,同时李绚也在察看着整个龙鳞宫的守卫。 龙鳞宫的绝大多数守卫都来自于禁军,但他们只守在龙鳞宫外围。 在龙鳞宫内负责守卫戒备的,是诸王各自从封地,或任职地带来的王府护卫。 其中尤以霍王李元轨带来的护卫最为精锐。 霍王李元轨兼任定州刺史,定州位于河北道北部,常年需要面对来自突厥的侵袭,所以民风彪悍,骁勇善战。 庄王虽然带了一些护卫,但并不多,只有二十余人,都护卫在庄王居内外。 诸王世子最信任的,还是来自于各家内部的护卫,其中或许有天阴教的奸细,但绝对不多。 只有找准机会,在合适的时候动手,就能够一举拿下千面佛和他的手下。 只需担心千面佛手中的毒药即可。 至于说庄王的安危,那就不是李绚需要考虑的了。 他需要做的,就是及时将情况禀报宫中。 如今的龙鳞宫内,鱼龙混杂,没有谁能绝对信任。 稍有差池的后果,就是李绚自己也难以承受。 黄昏时刻,李绚和孟藉从庄王居离开,对之前太医的方子稍作修改,并且再度查看了庄王的病情之后,两人才离开,返回皇宫。 此时已快到宵禁之刻,神都苑和皇宫之中宫禁开始森严了起来。 李绚回到尚药局,立刻带着孟藉去见了尚药奉御周淮。 李绚原本最怕他这個时候已经下职,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将事情简略的叙说一边,周淮立刻脸色微变,站起身来:“此时需立刻禀报圣人和天后。” “是!”李绚赞同的点头。 周淮立刻提笔写了一份简章,然后便带着李绚和孟藉在内宫门未关之前,进入宫城。 尚药局属殿中省,自有渠道将简章送到圣人和天后的手里。 片刻之后,在乾阳殿外,一名内侍便悄然出来将周淮,李绚和孟藉引了进去。 宏伟的乾阳殿内,李绚小心的跟在内侍的身后,走入大殿侧后的偏殿中,心中颇感惊讶。 现在距离宫门落锁只剩一点时间,这个时候,即便是宰相都轻易无法见到皇帝皇后,但身为尚药奉御的周淮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除了李绚禀报的内容极为惊人外,殿中省在整个皇宫庞大的影响力也是最重要的因素! 转过弯,眼前豁然开朗。 明亮的烛光之下,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李治,穿着暗红色襦裙的天后武曌,还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中书令郝处俊,四人正各自坐在桌案前,享用晚膳! 一旁的桌案上,放着好几本厚厚的奏章。 李绚立刻就明白,之前,刘仁轨和郝处俊肯定是在向皇帝和天后禀报重要政务。 看就连向来不参与常务的皇帝都来了,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务。 只是时间用的长了点,所以才一直待到现在。 “臣尚药局周淮,李绚,孟藉拜见圣人,拜见天后!”周淮在先,李绚和孟藉在后,恭敬的拜服行礼。 “平身吧!”李治的目光随意的落到了李绚身上,平静的问道:“南昌王,是你禀告说庄王的病情别有异样的?” 李绚猛然间打了个寒颤,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赶紧躬身。 第八十四章 薛仁贵之重 “是的,陛下,庄王脉象有异,孟御医前后两次探查,终于确认,庄王似有中毒迹象!” 李绚站在明亮的大殿中央,将他们今天在龙鳞宫左右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陛下,天后,今日诊查,诸王世子中,只有庄王,霍王,和淮南郡王身体出现明显异样,霍王叔昨夜曾探视过庄王,淮南王兄可能偶尔也撞见过庄王叔,故而二人在今天症状明显,而庄王府除了阴阳混乱,脾胃虚弱,肝肾似乎也有问题!” “肝肾?”李治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虽非什么名医,但久病成医,身边来来回回的都是天下间最有名的医者,立刻就听出了李绚话里的别意,他立刻转头看向孟藉:“孟卿,庄王身体究竟如何?” “启禀陛下,经过臣反复诊查,庄王确认中毒,而且中的是广防己,何首乌,配以蛇胆炼制的祛精散。”稍作停顿,孟藉接着说道:“此毒并不致命,但却能让身体出现阴阳混乱,脾胃虚弱,肝肾郁结之症……臣已为霍王和淮南郡王开了五子衍宗丸,相信明日,二王便可恢复如初。” “砰砰砰!”李治轻轻的敲着桌案,整个偏殿之内一片寂静,不管是天后武曌,还是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和中书令郝处俊俱都不发一言,皇帝威势凛然! “你的意思是说,是庄王叔自己服毒,造成了水土不服的假象,同时还给霍王和淮南郡王也下了毒?”李治的目光从孟藉和李绚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旁同样肃穆的武后身上。 武后微微的摇头,也不知什么意思,但李治却轻轻点头,最后重新看向了李绚和孟藉。 李绚果断上前一步:“陛下,也未必是庄王叔自己服毒,也有可能是庄王叔身边人刻意下毒,臣听闻今日辰时,庄王居内有不少人出神都苑找寻太医,之后亦有太医进入神都苑诊病,开药,如今庄王叔身体已近康复。” “嗯!”李治点点头,不再追问,话说到这里,李绚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轻轻的敲了敲桌案,李治抬头,目光从李绚身上掠过,落在殿外,然后突然开口:“周爱卿,二十七弟,宫门快要落锁了,你们出宫散值吧,今日之事,不要对他人提起,孟卿,今夜你留在朕身边值守吧!” “喏!”李绚,周淮,还有孟藉三人同时拱手,李绚和周淮倒退着退出了偏殿,而孟藉则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一侧的黄帷之后,就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 此时,李治平静的开口:“传丘神積!” “喏!”老太监王福来从帷帐后面闪了出来,躬身应诺之后,转身消失在层层帷帐之中。 李治转头,看向一侧早已放下的碗筷的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和中书令郝处俊,平静的说道:“调任薛礼任代州都督吧,他在象州刺史位置上已经三年,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陛下圣明,薛仁贵在鸡林道坑杀高丽降卒一事做的虽过,但贬任三年,处罚已经足够!”刘仁轨微微躬身! “够了吗?”武后突然开口,目光冷冷的落在刘仁轨身上,厉声斥责道:“三年了,鸡林道诸军一次又一次击败新罗军,可新罗依旧未曾降服,杀伐过重从来不是过错,过错是杀伐之后,依旧未将新罗灭国!” “天后息怒!”刘仁轨和郝处俊同时躬身,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之色! “媚娘!”李治转头看向武后,淡笑着摇摇头。 “陛下,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武曌掰开手指,开始一一的数了起来:“今年江南道虽未大汗,但收成必然不如往年,淮南道情景类似,河东道,岭南道能自给已然足够,关内靡费又胜过往,陇右要兼顾西域战事,河南道要顾及弘儿的丧事,河北道本就要支援鸡林道战事,只有岭南和山南粮食大熟,可还要准备吐蕃的战事!” “媚娘!”李治脸色有些讪讪,这么多的战事就本就他在一力推动。 “陛下,臣妾非要阻挠陛下,只是诸事需要慎重!”稍作停顿,武后平息一下心绪,然后才说道:“薛礼调任代州刺史,代行都督事,如突厥事平息,之前一切一笔勾销!” 李治无奈苦笑的点点头:“就听你的吧,薛仁贵毕竟是宫中旧人,近来宫中多事,朕也是颇有些想念他。” “再有旬月,陛下和臣妾就要返回长安,到时让薛仁贵在大明宫觐见便是!”武后沉沉的叹口气,说道:“当年在万年宫大水,多亏了薛礼救驾,陛下和臣妾才逃过一劫,臣妾也很感念他,但功是功,过是过,薛礼虽然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但大非川一败,还有鸡林道的坑俘,足够抵功了,但三年象州,还不足让他直升代州都督!” 说道这里,武后摇摇头:“如果不是此番突厥不安,臣妾也不会同意他调任代州,就是怕他会掀起更大战事!” 东突厥早已经灭亡,突厥诸部虽有蠢动,但根本不是大唐对手。 如果薛仁贵在代州举起屠刀,恐怕会将突厥诸部杀個干干净净的,一场绵延数年的战事是少不了的。 但也正是因此,只要将薛仁贵放到代州,突厥诸部立刻就会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等他陛见的时候,好好叮嘱一番就是了。”李治略带苦笑的点点头,然后坦然说道:“再说,只有不将他的那些旧部调过去,他就算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希望如此吧!”武后微微发出一声冷哼,看的出来她对薛仁贵颇多不信任。 “陛下,天后,薛礼今年已过六十花甲,性情早已经平顺许多……”刘仁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上方传来了嗤笑声,稍微停顿,他还是接着说道:“薛礼在象州防暴安良,好善乐施,渡延蚁命,其人世代沐浴,感念天恩,皆是薛礼之功,数年象州,薛礼尝施善政,颇有百姓爱戴,理应右迁。” “象州刺史,转任代州刺史,本就是升迁了!”武后平静的说了一句。 象州归岭南道,下州,人口四千户,辖桂林,阳寿、西宁、桂林、武德、武仙六县。 代州归河东道,缘边州而为上州,人口两万一千户,辖雁门、五台、繁畤、崞、唐林五县。 下州刺史,直升上州刺史,从正四品下,至从三品,上升尤大。 从三品上州刺史,即便是在朝中也是仅次于诸省宰相和六部尚书,以及十六卫大将军的高官了! 如果让薛仁贵兼任代州都督,就是和朝中六部尚书,十六卫大将军平级,仅次于宰相。 “好了,此时就如此吧!”李治抬头,看向殿门处,对着门口的招了招手,紧接着丘神積便从门外进入。 丘神積身穿一身金色明光铠,对着上方的李治和武后严肃拱手:“臣,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拜见陛下,天后!” “免礼!”李治摆摆手,稍微向后靠了靠,老太监王福来从帷帐中无声走出,双手按在李治的两侧,轻轻按压、 李治微微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丘神積:“庄王叔身体有恙,病迁霍王和淮南郡王,去查一下,庄王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庄王身边的那些人,都查一遍……尤其是长史杨台!” “喏!”丘神積再度拱手,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大踏步的朝殿外走去,身上的甲胄哗哗作响。 李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才看向刘仁轨和郝处俊:“说说吐蕃吧,吐蕃开始加紧军备了,相关诸州也需加紧戒备……” 武后同时注视过来。 第八十五章 帝心莫测 乾元殿外,李绚和周淮站在路旁,恭敬的行礼。 抬头,看着身穿金甲的丘神積远去的背影,李绚忍不住低声道:“看样子,此事要交给丘中郎将来处置了!” “这也是好事,省得你我沾染一身的麻烦!”周淮站直身,满意的笑笑,略带深意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身朝尚药局而去。 李绚同样收回目光,跟在周淮身后一起朝尚药局而去。 眼前这件事交由丘神積来处置,再加上整个神都苑都已宵禁,内部诸王就算要离开也走不了。 更别说是王府下属的属官了! 李绚相信,丘神積处理这件事情绝对比他要更加周全妥当。 剩下的就要看丘神積能否发现千面佛的真实身份了! 但李绚心里还是感觉不舒服。 回到尚药局自己的宿房,李绚满脸诧异的看着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小安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安子沉沉的躬身,然后满脸苦笑的求靠道:“王爷,求您劝劝小殿下吧,太子妃那边已经催过三遍了,再不回去,奴婢就要挨板子了!” “好了,我知道了!”李绚推开门,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屋中桌案前,苦苦研读医典的苏连翘。 房门打开,李绚进门,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桌案上李绚的腰牌,便继续低头苦读了! 一旁的裴诗彤则是一只手托在下巴上,小巧的脸上满是疲惫,整个人在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 似乎是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裴诗彤猛的点了一下头,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已经站到了旁边的李绚,一边站起来打了个哈气,一边疲惫的说道:“你回来了!” “嗯!”李绚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该早点回去的,不用在这里等我!” “我不是在等你,我是在等她,等她想起过去的事情!”裴诗彤平静的说完,看向苏连翘,苏连翘却连理她都没有,裴诗彤这才皱了皱鼻子,转身看向李绚:“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陛下下旨让去诊查诸王世子的身体,自然所有人都查看一遍的,好在没什么事。”李绚扫了眼门口满脸求靠的小安子,转口说道:“好了,伱该回去了,不然太子妃该等急了,你的事情,早晚朝中会给個交代,不用多想,你在太子宫好好的待着,比什么都强!” 裴诗彤眨了眨眼睛,眉头骤起,突然,看着李绚眼睛一亮,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李绚笑了笑,走过来拍了拍裴诗彤的后脑勺,低声说道:“平时没事,多陪陪太子妃,帮她排解一些心情,若是嫌烦,可以找太平公主去玩,当然,也可以去找英王,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好!” “嗯!”裴诗彤乖巧的点点头,李绚将她送到门口,然后看着她一副恋恋不舍的被小安子领走! “太子宫中有问题吗?”苏连翘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绚回头看向苏连翘,脸上满是讶异。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提醒她,遇到事情可以去找太平公主和英王,还有,平时多盯着点太子妃。”苏连翘从后面走上来,和李绚肩并肩,看着外面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平静的说道:“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能听出来就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我的话传不到一些人的耳朵里!”李绚转身,走到了宿房内,桌案前,拿起写了半张的纸,低声问道:“你现在距离全面破解,还有多久?” “不知道,可能明天早上你来了,就能看到初步的版本,也可能等到现在所有的药都用完,也依旧会卡在某一步上。”苏连翘无声的走到李绚身后,低声说道:“你是故意让那个小太监听见的,然后让他带话给什么人吗?” “谁知道呢,如果人心无鬼,那最多不过是警告,让那些一贯欺善怕恶的家伙不要欺负这个小姑娘。”李绚稍微停顿,冷笑着说道:“如果人心有鬼,那就会成引蛇出洞。好了,不说我了,你这边……如果暂时没有进展的话,就休息睡一觉,或许在梦里,答案会自己跳出来也说不定!”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苏连翘微微一愣,然后认真的点头:“你的话我会记得的。” “我就是随便一说!”李绚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连翘,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能看的出来,今天一天,她的心思损耗很大,但脸上平静无波,并没有多少神色变化和情绪起伏,李绚心里一软:“你想吃点什么,我一会让人送过来!” “不用特别安排,正常就行!”苏连翘皱了皱眉头,避开李绚的眼神,重新坐回到桌案子,拿起医典再度阅读了起来,那瓶药就放在她的身侧。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多小心!”李绚顺手拿起桌案上自己的腰牌,看了苏连翘一眼,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李绚突然停步,回头,赫然就看到苏连翘不知道何时,正一脸忐忑的看着他。 看到李绚回头看来,她就像是一个被吓着的兔子一样,立刻重新低头读起了医典。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转过身,朝着尚药局值房走去,对着待值得医官交代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尚药局。 一路上,李绚平静的走在皇城街道上,一直到他走出皇城,也没有见到丘神積。 更没有人出来多问他关于庄王的只字片语,李绚这下子是彻底死心了! “咚咚咚!”宵禁的鼓声开始响起,行人开始快步回家,或找地住宿,大街上一阵紧张。 李绚骑马行走在大街上,速度并不快,刚好在鼓声终结之前,回到了思恭坊的玉龙苑! 玉龙苑的牌匾还在打造当中,院门之上还空无一物! 李绚刚刚下马,王府修撰余泽就迎了上来,招呼人关上门,余泽开门见山:“王爷午前传回的消息,说是去了神都苑见诸王世子,可是有事?” “庄王,霍王和淮南郡王略有水土不服之症,庄王最先得病,好的最快,霍王次之,淮南郡王再次之!”稍微停顿,李绚看着满院的自家护卫,满意的点点头:“霍王昨夜探视过庄王后,身体开始不适……” “水土不服之症不相传啊,难道不是水土不服之症?”余泽一句话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离开龙鳞宫前,我又让孟医官帮忙再看了一遍,庄王的肝肾之间似有不妥!”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说道:“之后,本王将所有发现禀报了陛下和天后,陛下听完之后,就让本王离开了,事情后续处理交给了金吾卫中郎将处理!” “王爷可是心里有所不甘?”余泽直接看透了李绚的心中所想。 “不错,本王以为此事后续处理,就算是不由本王负责,也会让本王参与,可没想到,陛下就这么让本王离开了!”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虽然没有世界以我为中心转动的妄念,但总以自我来看待世界。 “陛下这么处置是对了!”余泽稍微缓了缓,才安慰的说道:“如果诸王世子无事还则罢了,一旦有事,王爷介入其中,到时想要脱身就难了,陛下这是在保护王爷啊!” “本王想的通,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李绚摆了摆手,一路回来,他早就将一切想清楚了。 余泽说的保护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皇帝未尝就没有怀疑之意。 毕竟李绚没有像丘神積那么受信任! “对了,孟叔呢,怎么没见他?” “胜总管在安置后院,他老人家对这栋宅子不满意的地方太多了!” 第八十六章 李贤的手段 横槊翻飞,怒刃如涛。 后院校场上,李绚手持一把步槊,来回腾挪,不停的挥动刺击。 霎那间,寒星点点,银光闪烁,长槊似游龙,劈盖冲斩撩。 体内的先天真炁化作无尽的力量充斥在体内,长达一丈三的长槊如同霹雳一样前冲后撩。 远远看来,长槊气势无双,急冲起来,大开大合,直来直去,几乎无人可挡! 片刻之后,怒涛骤止,长槊收手。 李绚站立在校场之上,沉吐一口长气,手里长达一尺八寸的槊刃闪烁着夺目的寒光! “王爷的槊法又有精进了!”一个有些粗旷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将李绚从感悟中拉了回来。 李绚转身,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四旬壮汉,穿一件灰布短袍,手里抓着一只酒坛,脸上胡须如同钢针一样的坚硬! “这还要多亏梅师傅倾囊相授!”李绚抖擞了一下身子,微微拱手,练槊这么久,身上竟是一点汗都露! “也是王爷天赋出色,对槊的用法掌握直趋要害,才区区三年,功力就已经不逊色于少主人当年了!”梅冲神色暗淡的摇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本王哪里能够比得上鄂国公!”李绚摇摇头,脸露苦笑,轻叹一声。 这里说的鄂国公,是鄂国公尉迟恭之子,袭封鄂国公的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虽比不上其父,但同样是一名猛将。 只可惜李治上台之后,对元勋旧臣打压过甚,鄂国公府逐渐没落。 尉迟宝琳虽袭封鄂国公,终究只得了一个卫尉少卿的官职。 直到十余年前病逝,才被追封为右卫将军、卫尉卿。 梅冲虽并不是尉迟家人,但却是尉迟恭夫人梅氏的族人,后来又多年追随尉迟宝琳。 直到尉迟宝琳病逝之后,梅冲逐渐的隐退,一直到李绚这边找人学槊,才把他找出来。 大唐槊法三大名将,秦琼,尉迟恭和程咬金! 程家一直显贵,南昌王府和彭王府都与其搭不上关系。 只有秦家和尉迟家相对没落,才逐渐的同气连声! “王爷,有件事情,在下需禀告王爷!”梅冲难得的放下手里的酒坛,一拱手,一脸惭愧的说道:“在下前日在路上接到了府中的来信,小主人让在下回神都后,前往雍王府!” “尉迟循毓现在还是雍王府参军吧!”李绚笑笑,叹声说道:“用不了多久,雍王就会成为太子,鄂国公也就能成为太子府的司曹参军了,一直也没能碰上,该恭喜他的!” “王爷勿要揶揄!”梅冲苦笑拱拱手,说道:“太子六率府,左右卫率,左右亲府,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不知多少功勋贵戚人家想要挤进来,能保住参军之职,已属万分侥幸了,福祸难料啊!” 梅冲毕竟是当年随尉迟宝琳一路走过来的,当年也数次受到尉迟恭的调教,见识自不是尉迟循毓能比得上的。 “雍王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作为属官,自然要尽一份力,梅师傅过去了,想必也能谋一份好的差事,本王先在这里恭喜了!”李绚没有怎么在意的拱拱手,脸上笑呵呵的。 “王爷看样子是真没有在意,那在下就放心了!”梅冲深深的躬身,然后沉声叹道:“在下听说秦家和尉迟家要提高商队的份额,一直担心王爷会心存芥蒂,看样子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无妨,梅师傅可先去,他日若在雍王府待不顺心,再回归便是!”李绚抬头看向院门,低声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穿着利索青色劲袍的李竹,已经手持一份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本王的一份心意,梅师傅这些年在南昌王府,不仅倾囊相授各种槊法,而且还兼责护卫本王的安全,本王颇多感激!”李绚感慨一声,接着说道:“虽然雍王府自有俸禄,但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都不是易待之所,这些一百贯钱算是本王的小小心意,梅师傅可别嫌少,本王能拿出来开销的银钱着实不多!” “王爷羞煞在下了,这些年多亏王爷照顾,家中才能一直安稳,是在下道谢才对!”梅冲认真的躬身,说道:“如非这一次小主人召唤,在下也不愿意离开南昌王府!” “无妨的!”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着说道:“雍王即将成为太子,为太子效力,便是为大唐效力,也是为本王效力,梅师傅心中不用有所愧疚,本王的这份心意,梅师傅就拿下吧!” 梅冲深深的躬身:“在下就愧领了!” 李绚转头看向李竹,轻声说道:“以后,王府护卫统领就交给李竹了,梅师傅看看有什么交代的,都交代给李竹便好,本王这边还有些杂事!” “在下晓得,王爷保重!”梅冲再度拱手,然后长叹一口气,转身带着李竹一起离开了后院。 就在这时,余泽从另外一侧廊柱后走了出来,青色长衫难得干净。 走到了李绚身侧,看着梅冲离开的背影,余泽低声说道:“王爷,雍王府这一次怕是刻意把人叫过去。” “想了解南昌王府的虚实,想了解本王,哪里有比直接找南昌王府的护卫统领好!”李绚当然知道这一次尉迟循毓叫人的真正原因。 雍王府在这一次天阴教事件中吃了不少亏,除了天阴教本身的原因外,还有就是李绚。 “这些年来,梅师傅虽然任王府护卫统领,但都是名义上的,真正的一切都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对本王的底细,他知道不多!”李绚一点都没有在意梅冲会被雍王府拉拢走后带来的后果,哪怕雍王李绚即将成为太子。 “但他终究或多或少知晓王府的一些内情,有意无意之间,总会接触到一些事情,稍微透露出去,就免不了会有麻烦。”余泽脸上升起一丝担忧,万一雍王想做些什么,总能找到机会的。 “无妨,想要得到什么,总得先付出点什么。”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才接着说道:“有些事情通过梅师傅让雍王知晓,也好让雍王和他的那些幕僚放心,况且府中之事,除了不在府内的,基本没什么能够瞒得过宫中。府里的那些千牛卫,早将一切通报宫中了,现在被雍王知晓了,也没有大碍。” 千牛卫并非只在宫中任职,除了太子府,各家亲王府,一些边州郡王府,都有千牛卫任职。 洪州虽非边州,但境内山越杂蛮众多,依阻山险,不纳王租,呼啸而起,攻州伐县,亦是等闲。 故而有一队千牛卫奉命护卫李绚四周,同时暗中监察叛乱,时刻朝朝中传递消息。 李绚并没有怎么将李贤放在眼里,这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一直以来被人捧得很高,但真实能力远非如此。 再加上心性猜疑,喜好玩乐,在太子位置上能待几年,还很不好说。 一旦风声转变,现在他们从南昌王府拉拢过去的人,立刻就会重新成为南昌王府的眼线。 太子,哼! 就在此时,一名瘦削的蓝衣老太监无声的出现在院门口,微微点头,事已处理,这位赫然正是王府总管孟胜。 李绚接到宗正寺传递的太子病逝的公文后,一個人从洪州逆长江而上,在襄阳登岸,走南阳进入河南,入神都! 在他之后,南昌王府总管孟胜带着王府护卫家仆顺长江而下,走扬州,过运河,再到神都。 慢是慢了一点,但好在一路稳妥,同时也让孟胜察觉到了梅冲之事,昨夜便禀报了李绚,他才在今日及时处理。 一名身穿蓝色襦裙的二八俊俏高挺侍女从孟胜后方快步走出,微微躬身:“王爷!承议郎来了,已到中堂!” 上架感言/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春节将至,妖道稽首,恭祝书友万安。 祝各位书友在新的一年里,家庭美满,万事和谐,无病无灾,平安永久。 《人在初唐》这本书,成绩虽不是很好,但已经足够让我满意。 2022年12月初的时候,编辑双城大大慧眼识珠,把我这本书捞了上来。 之后又不停的给予推荐,这里诚挚的表示感谢,同时祝大大新年快乐。 这本书能够走到现在,一直到三江上架,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的功劳是最大的。 太多太多人,一直在不停的追读,不停的打赏,投月票,推荐票,各种支持。 这里诚挚的向大家表示感谢。 不得不提的呢,就是改书名的事情。 其实很多事情大家都不知道,最近审核严格,之前书名含有敏感词,已经不能再用,所以才会改名,这是硬性要求,没办法的。 至于改的不是太合大家心意,那将来如果有时间,专门开个投票,选一个大多数人都满意的。 最近就算了,新书上架,还是稳一稳的好。 上架了,均订是最重要的,500均订是门槛,1000是基础,3000是精品。 千万不要到时连500都上不去,就丢人了。 加更的问题,大家都知道,我写的不是很快,历史文多需要琢磨。 之前一天写了四章,质量立马就下来了,还是需要警惕的。 上架当日,我会更新六章,零点以后三章,中午十二点后三章。 均订超500,次日更三章,如果超1000,次日更四章。 以后平日,一般还是两章,但如果均订超了一千,或者接近一千,会稳定在每日三章更新。 存稿我就不要了。 3000均不敢想,但如有3000,绝对保质保量,一日四更。 大家关心的问题都在这里了,新书上架,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同时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能想有所得,愿有所成,顺遂顺意,万事安康。 上架感言 「七巧,去准备一壶蒙顶茶,再准备一些糕点,本王和阿舅一起用早膳!」 来到中堂外,李绚停下脚步,看向一侧跟来的俏丽侍女七巧,低声吩咐一句,七巧应诺离开。 走进中堂,空旷的堂室之内,一身水波纹长袍的赵巩一个人正站在居中墙壁前,欣赏字画。 李绚赶紧上前,双手束立,微微躬身:「阿舅,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听说你府中从南昌来的人手不多,所以就送了些人手过来。」赵巩随意的说了一句,目光又看向墙上的字画:「这是李嗣真的披云睹日图吧,气同万里合,访我来琼都。披云睹青天,扪虱话良图。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啊!」 李嗣真虽然比不上阎立本这类画圣,但也是当世的书画名家,书画俱绝! 「可惜,没有能够弄到他的《书后品》,不然就真的无憾了。」李绚有些感慨,但随即说道:「李嗣真如今就任虚州司马,阿舅如果真的想要他的画,派人去一趟不就是了!」 「心境不一,作品风格也不一!」赵巩摇摇头,看着送进早膳的七巧,一直看着她又退出去,然后脸色斗转肃穆:「大郎,出事了。昨夜,庄王薨逝了!」 「什么?」李绚满脸愕然,不由得惊叫出声,这消息太惊人了。 虽说他早知道庄王今年必死,甚至有可能就在这旬月之间,但也绝对没想到这么早。 要知道他昨日才见了庄王,庄王的身体明明已经好转,可怎么突然就又死了呢! 「是丘神積?」李绚猛的看向赵巩,脸色丕变。 要知道昨夜,就是丘神積带人前往神都苑的。 所有一切的后续都是他在负责,庄王死了他的嫌疑最大。 可怎么就让庄王死了呢? 还有,杨台呢? 「没人知道丘神積昨夜去过龙鳞宫,但都知道,昨日是你最后一个见的庄王,现在已经有流言从龙鳞宫传出,是你昨晚在庄王的药中用了毒,直接毒死了他。」 「我毒死了庄王?」李绚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事情的转变之快,就是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一时间他甚至感到有些好笑。 「昨日是你最后一个见的庄王,你离开后,庄王就再没见过任何外人,所以这口锅自然要扣到你的头上。」赵巩稍稍摇头,低声说道:「我之所以这么早赶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今日不要外出,免得麻烦找上门!」 李绚微微一顿,神色肃然的点点头:「外甥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 「不要多想,不是丘神積!」赵巩在中堂的桌案下坐上,端过一碗米粥,拿起一块桂花糕,轻声叹道:「他比你还要倒霉,昨夜,他奉命前往神都苑,暗中接管了整个神都苑的禁卫,悄然的派人包围了龙鳞宫,之后又从一名外出的庄王府管事嘴里问出了些什么,然后悄然进入了庄王局,准备直接擒拿庄王,但没想到庄王已死!」…. 李绚缓缓的在另外一侧坐下,同样拿起一块桂花糕,动作并不快,一边思索着整件事情的过程,一边端起了米粥。 突然,李绚动作微微停顿,看向赵巩,面色严肃的说道:「那名管事,怕是被人刻意放出去的。」 赵巩轻轻点点头,将半块桂花糕扔进米粥里,拍了拍手,说道:「都猜到了,丘神積昨夜就将那名管事抓了起来,重新逼问,可那名管事任凭怎么拷问,也只是来回反复的说,他是奉庄王之名出去的,剩下的就全不知道了!」 「我猜,秘卫肯定已经将他八辈祖宗的秘事都问了出来,但就是没问出庄王之死是怎么回事?」李绚脸上闪起一丝微笑,见赵巩点点头,李绚紧接着 问道:「那么杨台呢,庄王府长史杨台呢,丘神積不会没找过他吧?」 「怎么没有,只不过是没找到而已。」赵巩抬起头,苦笑的说道:「秘卫的人将整个龙鳞宫,将整个神都苑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没找到杨长史的丝毫踪迹,到了今日,消息再也捂不住了,丘神積这才带人撤离!」 「之后便传出是我害死庄王的消息!」李绚忍不住的失声笑了起来,看向赵巩问道:「阿舅,杨台肯定还在龙鳞宫,肯定在某位王爷的居所藏着,丘神積只要肯找,肯定能将人找出来的,他在顾虑什么?」 有关于李绚害死庄王的谣言传出,肯定有人在暗中操纵,能将所有一切和李绚联系起来的,只有庄王长史杨台。 昨日李绚带着孟藉诊查了龙鳞宫的所有诸王世子,临走时,又重新诊查了一遍庄王的身体情况,这让杨台有所怀疑再正常不过。 到了晚上,杨台派人出去试探,丘神積一个没注意之下中了招,被杨台所发现。 之后,杨台便异常果决的杀死了庄王李凤,然后又化妆成他人潜伏起来。 杨台并非是真正的杨台,而是天阴教的千面佛假扮,他一旦易容潜伏起来,他人很难发现。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么恐怕很难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可他一旦动了起来,立刻就会有人察觉到异样。 就像是现在这样,刻意放出庄王之死和李绚有关的传言,李绚自己一眼就看出是杨台在背后操弄。 作为秘卫主事的丘神積,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异样,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撤了,这就有意思了! 「他在引蛇出洞!」赵巩点点头,面色有些难看的说道:「现在秘卫已经盯住了龙鳞宫的每个人,不管谁有异样,他都能找出来,尤其是杨台,丘神積想要找出更多和杨台关联之人!」 「所以才会让我先背这个黑锅!」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他的意,看看他能查出什么来!」 稍作停顿,李绚正色看向赵巩:「阿舅,我虽然可以今日不出门,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帮忙处理之下!」…. 李绚简单的说了关于苏连翘的事情,然后说道:「我一会写封信,阿舅帮忙带进去交给她即可!」 赵巩点点头,但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我之前虽然听说过苏连翘苏醒失忆的事情,但没想到详情竟是如此,你……大郎,你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吧,她可是逆贼之女,就算是恢复记忆,说出一切,也必然是没入宫中,乃至于教坊司的下场,你可不要自误!」 李绚微微一顿,轻声叹道:「阿舅,大郎没有此种想法,只不过是看她可怜,稍有怜悯罢了,倒有些忘了,她现在虽然归内卫管辖,但最终,还是要过大理寺一趟的。」 洛阳县尉裴齐哲被害案,一行法师被害案,阴谋危害雍王案,各种大逆之案,都将要由大理寺进行最终的定罪,该杀的杀,该囚的囚,该流放的流放,之后昭告天下,警醒世人。 别看苏连翘现在落入了李绚之后,秘卫也暂时的放弃了对她的管控,可一旦她恢复记忆,不仅秘卫会在第一时间把人从李绚手里提走,就是其他人也可通过大理寺将人从李绚手里弄走。 哪怕李绚将她带出皇宫,带到其他地方,但除非李绚选择放弃一切,和她流浪天下,否则只能乖乖交人。 之后或许还有其他手段可施,但都是后续之事。 在之前,李绚必须交人! 一旦抗命,立刻就会成为他人用来对付李绚的凌厉刀剑。 「阿舅放心,大郎心中有数,还是麻烦阿舅将信带入宫中,昨日大郎说过的,今日要入宫,但出了意外,无法履约,总要说一 声的。」李绚微微躬身,语气很轻松,没有任何沉重之色。 赵巩心里长松口气:「你放心,阿舅会帮你将信带到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成亲的事情也该紧紧了!」 「阿舅!」李绚立刻苦笑起来,这算什么啊,怎么又扯到那件事情上了! 「有些事情,年纪到了,自然而然就来了,不是强行压制就能压制住的。」. 太清妖道 第八十七章 庄王薨逝 “真的很令人不快啊。” 李绚站在大门处,看着表舅赵巩乘马车离开,神色一瞬间肃然起来。 苏连翘表面上看起来和他没有什么关联,可实际却通过词条提示器有了隐秘的联系。 如今她的命运始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这让李绚心里极不舒服。 “王爷,承议郎这一次来,恐怕也是宫中的意思。”余泽的声音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八十八章 装糊涂的本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装糊涂的本事 「王爷!」李墨神色紧张的站在中堂门口,对着看过来的李绚深深拱手:「王爷,从神都苑传出风声,有传言王爷因言语之怨,毒杀了庄王!」 余泽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李绚,他曾听李绚详述过那日发生的情形,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将其传言了出来。 李绚一边用汤勺喝着米粥,一边随意平静的说道:「说详细些!」 李绚的脸色让余泽和李墨都感到诧异,李墨再度拱手,继续说道:「有传言,庄王在宫中和王爷发生口角,言辞侮辱先王,王爷也曾在宫中一度对庄王失礼,双方早有仇怨,故而王爷在昨日趁庄王病重之际,直接毒杀了庄王。」 「不错,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性情残忍,手段毒辣,想必本王的风评很快就会在洛阳传扬开来了吧。」李绚嘴角微微翘起,一脸似笑非笑的嘲讽。 「王爷不可小视,有些风言传的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余泽有些严肃的站了起来,他最是了解这些风言风语手段的可怕。 「放心,本王没有小看这类风声的危害!」李绚摆摆手,沉吟着说道:「但不要轻举妄动,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后面推动,究竟有多少人现在正在盯着这座别院,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等着我们出错。」 「王爷所言甚是!」余泽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站在一旁,思索着说道:「首先,庄王之死必是人为,然则凶手难寻,放出关于王爷害死庄王的流言,怕也是为了转移视线,然后好顺利从龙鳞宫脱身,知晓王爷那日和庄王口角的人怕是不少,想找出其人并不容易,所以宫中才任由流言传播,只是这样以来就要伤害王爷的声誉……」 稍作停顿,余泽阴着脸说道:「或许在整件案情查清楚之后,会有人来帮王爷澄清,但后果怎么很难说,而且名声受损就是受损,方方面面都会因此而有影响。」 这句话一出,李绚身后的老太监孟胜,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李绚的名声受损,不仅是会影响到官职前途,甚至还会影响到婚姻大事,这是孟胜绝对不能忍的。 「宫中或许会有补偿!」余泽沉沉的叹了口气,一句话说完,再也难说下去了! 「宫中的行事,向来是为宫中受苦受累不抱怨的,才是好臣子,但这样的臣子,太多了,用过就用过了,之后,谁还会记得,就很难说了。」孟胜有些老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也是太监,早年间也是从宫中出来的,对宫中的行事想法自然摸的最透。 「无妨,暂时先让风声传一阵。」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看向门外庭院中的青柏,满脸玩味的说道:「这样等到真相彻底翻转过来的时候,人们才会对本王印象深刻!」 「可是这要看宫中最后能掌握多少的真相,如果最后害死庄王的凶手抓不到,王爷恐怕就要吃这个暗亏了!」余泽右手握拳,用力的砸在左掌掌心,眉头紧锁,思索着应对之道。…. 李绚没有在意,转头看向李墨:「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手先静下来,别阻止流言传播,也别被人家当成是阴谋者的同党,现在我们这座别院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看着。孟叔!」 李绚转头看向孟胜,低声说道:「告诉府里的护卫和仆从,在这件事情未解决之前,不要出门。非要有事,孟叔就亲自带着府里的护卫跑一趟,免得被人家抓住机会,找官府的人找咱们麻烦!」 「喏!」孟胜是南昌王府的总管,虽说南昌王府还未开府,孟胜在南昌王府没有正式官职,但他也是彭王府的副总管。 虽然彭王过世,但彭王妃犹在,她是正一品的亲王王妃,手下自有一套内官制度。 彭王虽然身故,但有李绚 嗣爵,虽然他还为正式嗣爵开府,但彭王府只是被削制,被未绝国。 故而,像余泽等几人,依旧领着彭王府的官职,等到李绚开府之后,彭王府的一应人员,官序都会转至南昌王府。 孟胜有彭王府内侍副总管的身份,虽不至于让他横行洛阳,但官府中人面对内侍总要忌惮几分。 这是千古人情,一贯如此,少有人外。 「巧儿,你去安排在后院竹寮备好浴桶,本王要洗浴一番!」李绚突然转头看向守在一侧的七巧。 穿着蓝色襦裙,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上,带起一丝羞意,闪烁的大眼睛赶紧垂下,七巧微微躬身:「喏!」 然后快速转身,招呼似锦和如玉一起赶去后院竹寮准备。 「余叔,昨日碰到朝仪郎家的千金,可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李绚站了起来,看向余泽。 「跟去的人回来禀奏,朝仪郎家的千金先是去了城北的上清宫上香,然后回到城中,又去了东北的流人区施粥,之后便重新回府了!」余泽有些奇怪的看着李绚,说道:「城中已经有朝仪郎家的千金心慈人善的美名在流传了!」 「无妨,此时表舅说由他来处理,那么就由他来处理好了!」李绚转身朝后园走去,甩下一句:「如今我们还是好好思索,该如何破局,庄王之死的真相必须要彻底的查清,然后公布世人!」 玉龙苑前后四进的院子的,李绚住在第三进,屋后是一片的空地,被改造成了练武的小校场! 在小校场西北侧,有一片前主人遗留下来的稀薄竹林。 竹林中,搭建来一座精致的二层竹楼,李绚称之为竹寮。 夏日之中,微风吹来,竹叶飘动,习习自然, 此时,在竹寮之中,一只半丈方圆的木桶被摆放在地上,里面已经倒满了热水,热气腾腾,充满了整个竹寮。 朦胧的雾气之中,似有三道只穿着抹胸薄纱的侍女站立一侧。 李绚没有看向三人,只是平静的走到了木桶之前,双手张开。….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帮他脱下外套…… 李绚迈步进入木桶之中,靠在桶边,闭上眼睛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做,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还需完善! 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善罢甘休,表面上看,是天阴教的千面佛为了转移视线,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李绚身上。 可实际上,这未尝不是他们在为之前的事情,找李绚报复。 如果这一次的事情应付不来,那么之后,一系列打击的手段就会层出不穷而来。 首先,需要解决庄王被杀之事的真相。 李绚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上,一只冰冷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传信,让秦家帮忙,找长安县和万年县的人,调查庄王府长史杨台在长安城的一应行踪。」李绚的声音很清亮,身后的七巧立刻肃然:「喏!」 七巧的脚步声在身后逐渐消失,此时又有又一对小手按在了李绚的肩膀上,李绚倒没有想是谁,而是接着思踌。 杨台一直都是庄王府长史,他很多时间都在庄王李凤的身边,天阴教想要对他下手并不容易。 更别说庄王府一直都有千牛卫在监控,想无声无息的取代就更难得。 天阴教做手应该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是在太子李弘病逝后的这十几天里,杨台自长安而来,自然要从长安查起。 只要长安那边能够找出杨台的尸体,那么李绚的嫌疑就能洗清。 但这还不够。 「让人准备两剂龙葵散,还有一些西山白露和南昌绸缎,本王今晚要去拜访左相。」 李绚依旧闭着眼睛。 身后刚刚响起的脚步声再度一顿,七巧的声音再度传来:「喏!」 七巧是伴随李绚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很多李绚的贴身事务都是她在处置。. 太清妖道 第八十九章 李绚手段 春节将至,妖道稽首,恭祝书友万安。 祝各位书友在新的一年里,家庭美满,万事和谐,无病无灾,平安永久。 《人在初唐》这本书,成绩虽不是很好,但已经足够让我满意。 2022年12月初的时候,编辑双城大大慧眼识珠,把我这本书捞了上来。 之后又不停的给予推荐,这里诚挚的表示感谢,同时祝大大新年快乐。 这本书能够走到现在,一直到三江上架,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的功劳是最大的。 太多太多人,一直在不停的追读,不停的打赏,投月票,推荐票,各种支持。 当然,最多的还是催更。 有位书友,几乎每章后面都要写催更,颇多烦恼的同时,也颇多欣喜和感慨。 大家是真的喜欢这本书,喜欢这本书的内容。 所以每当内容写的不好的时候,心中也颇多愧疚。 一句话,男人永远是少年。 与诸君共勉。 加一句,女人永远是少女。 二八年华,美艳如花。 这是给本书可能有的女读者的,但愿有。 新年将至,祝福每位朋友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节节高升。 最后,愿我们都能在书中的世界里相互重逢。 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灿烂无比的新世界。 对每一个作者来讲,或许有偷懒,或许有敷衍,但所有的内容始终都在脑海中萦绕。 或许文笔有差异,无法将想象中的瑰丽世界呈现给大家。 这是每一个作者心中的隐痛。 有的人放弃,有的人一直在坚持,有的人在进步。 这说的可能就是我。 愿诸君都能在新的一年里想有所得,愿有所成,顺遂顺意,万事安康。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上架感言/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矢口否认(首订600了) 「吱呀」一声,竹寮的房门被拉了开来,氤氲的水汽之中,李绚穿一件青绿薄衫从竹寮里走出。 小竹林边上,放着一张竹制躺椅。 李绚随意的在躺椅上坐下,轻轻的敲着边缘,细细思索。 一阵脚步声在李绚身后响起,紧跟着,一对白皙的小手按在了李绚的两侧太阳穴上。 熟悉的力道让李绚感到十分的舒适,就在此时,余泽的声音在不远处的竹林外响起:「王爷叫我,不知有何吩咐!」 「余叔,麻烦写一份请罪奏章,本王需向陛下和天后请罪,不该在乾元殿因琐事和庄王争辩,忤逆长辈,都是本王的不是,同时,请陛下和天后再度派人进入龙鳞宫,替诸王世子诊治,慎防他们中间再有人身体不适,感染重疾!」 李绚说的并不快,他在斟酌着自己的语句。 「王爷想法周到!」余泽轻轻的恭维了一句,但紧接着就说道:「不过王爷,后一步可做,但前一步,还需慎重,此举虽然颇合宫中心意,但对王爷并不利,甚至可能还会有***烦,毕竟现在正值太子丧期。」 李绚动作微微一停,最后十分郑重的点头:「余修撰所言甚是,的确不该如此,如今正值太子丧期,宗室应该团结相亲才对,所以所谓的争辩一事,根本就从未发生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的确该当如此。」余泽谨慎的站在一侧,脸上不时的闪过沉思之色,和他平时的惫懒模样完全不一! 李绚不得不对余泽表示钦佩,余泽毕竟是正途走出来的进士,对朝中的一些规矩掌握远比李绚要直观的多。 如果按照李绚的方式,送奏章上去,那么李治和武则天肯定会顺水推舟的斥责李绚几句。 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有人推波助澜,李绚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而宫中绝不会管。 吃力不讨好就是这个样子。 李绚写奏章为自己辩解,这才是应有之意,毕竟庄王是真的死了。 李绚就算不上门拜丧,也必须要撇清自己和庄王之死的关联。 他之所以没有如同余泽那样想,就是因为他知道那日在乾元殿内看到李绚和李凤争吵的人有相当不少。 这件事情根本没法遮掩过去,所以他才想果断的认罪。 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在如今太子病逝的情况下,就算是他和庄王有过争辩又怎样,为太子计,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压下去。 就算是其他知道当日发生事情之人,这时也必须全闭上嘴。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奏章后面一句,重新派人诊查昨日被李绚和孟藉检查过的所有诸王世子。 李绚要摆出一副坦荡的姿势,在那些流言之下,摆出一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样子出来。 这样当真相被揭晓出来的时候,人人都会知道他的无辜。…. 「麻烦余叔了,此事就暂时如此办吧!」李绚坐起来,对着余泽微微点头,余泽一拱手,快步离开。 就在前方,一道身影迎面走来,赫然正是李墨。 李墨脚步一顿,站在一侧,对着余泽微微躬身。 余泽点点头,脚步不停的朝书房而去,脸上一阵沉思之色,他在思索该如何写这份奏章。 就在此时,一阵声音从身后的竹林遥遥传来:「派人去淮南郡王封地,让人查查淮南郡王有何不法之事?」 淮南郡王李茂! 余泽立刻了然,原来暗中操纵流言推动的,是淮南郡王李茂。 「不用刻意遮掩,正常行动便可,记得派人走之前,先去一趟承议郎府邸,本王从洪州带来了不少礼品,之前未能送到的,这一 次全部都要送到。」李绚的话音中,带着一丝别意! 李墨认真的点头,用送礼的名义见一趟承议郎赵巩,从他那里获得关于淮南郡王李茂的隐秘之事。 秘卫这些年监控各地藩王,手上搜集了不少各地藩王的不法之事。 只不过这些不法之事并没有太过严重,否则的话,皇帝早就已经处置了。 李绚稍微摆了摆手,李墨迅速的后退离开。 李绚重新闭上眼睛思索,显而易见,淮南郡王李茂在眼下的这件事情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 他既然出手了,那么李绚就必然会要有所回敬。 不止如此,李绚对李茂的动作相信也会很快传入宫中,那么宫中在这时候也立刻就会到李茂的身上。 昨夜,除了庄王李凤之外,还有淮南郡王李茂和霍王李元轨同时染病, 李凤死了,那么李茂和李元轨同样有被毒杀的风险,可仔细一查,霍王李元轨是在昨夜探视庄王李凤之后,才开始染疾,那么淮南郡王李茂呢,他又是何时染疾的?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李茂在私底下和庄王李凤有所勾连,那么害死庄王之人,接下来会不会也对淮南郡王李茂下手,甚至杀手本身就是淮南郡王李茂的人? 如此一来,一番细致的调查是少不了的。 千面佛究竟能不能继续藏下来,就难说了。 千面佛敢打李绚的注意,李绚自然要好好的回敬。 李绚和天阴教之间的纷争,是整个大唐王朝和盘踞在睦州一带的天阴教势力交锋的缩影。 淮南郡王李茂贸贸然的参与进来,让一切弄得像一场宗室内斗。 这就让李绚异常的厌恶,也决心要给他狠狠的一个教训。 不止如此,如今的流言已经传遍整个洛阳,之后虽然能够解开真相还李绚一个清白,但有些印象一旦深入人心,想要扭转非常不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李绚彻底的洗白,那就需要一个反面的对立人物,阴谋一切的反面人物。 这个人就是淮南郡王李茂。…. 到时真相揭开,两相对照之下,李绚也就显得更加无辜。 人们对他的印象也会彻底的扭转过来。 「不够!」李绚猛的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来回不停的踱步,嘴里在不停的念叨:「这还不够,这还远不够?」 人心畏威而不怀德,就算是真相摆在面前,一些人也会视而不见的。 「走吧,去书房!」李绚突然转身,朝着书房而去。 七巧赶紧让到一边,等到李绚走过,她刚要追上去,回头一望,就看到了一脸红晕的似锦和如玉从刚刚收拾干净的竹寮里走了出来。 李绚洗浴虽然并不张扬,但一番洗浴过后,同样是一片狼藉,需要收拾。 「吱呀」一声,李绚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桌案前的余泽,他赶紧问道:「余叔,写的如何了?」 「大差不差,王爷在过目一遍。」李绚点点头,走过来,接过余泽的奏章就看了起来。 在余泽的笔下,对于如今洛阳街头的流言,对那日在乾元大殿的争吵,完全彻底的否认,直言一切都是有心人的阴谋,还提到应让大理寺对庄王之死正是展开调查。 秘卫说到底只是暗地里皇家的白手套而已,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可供公开的秘卫身份,只能够用表面的掩盖身份来办事调查。 就像丘神積,他虽是秘卫的主事之一,但真正的身份却是金吾卫中郎将。 「不错,就如此吧!」李绚将奏章放在一旁,站在桌案前,低声说道:「此事需要了结,还需多做一些。」 . 太清妖道 第九十一章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 「这封信,即刻送到怀州,不要迁延!」 李绚将信件装入信封,滴上火漆,然后拿出私印,重重的盖在上面。 递给李墨的同时,李绚说道:「走驿站快马,不要用我们的隐私渠道。」 「喏!」李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信转身,快步离开。 「王爷这是要让人知道南昌王府和欧阳刺史的关系?」余泽有些皱眉,不确定的问道:「是因为欧阳刺史即将转任卫尉卿的缘故吗?」 「是一方面吧!」李绚点点头。 卫尉卿执掌仪卫兵械、甲胄,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是皇帝重要亲信。 欧阳通是李绚亲舅,是彭王妃欧阳氏的亲兄,卫尉卿是从三品的***,仅次于诸部尚书和十六卫大将军,再加上职司要害,绝对是朝中的一方重臣。 李绚在信中问候欧阳通身体是否康健,家中诸人情形,同时询问他何时能到职洛阳,届时为他接风洗尘! 欧阳通虽被擢升为卫尉卿,但时日尚短,在朝中没有紧急调任的情况下,需走正常规程! 甚至如果朝中已任命新的怀州刺史,双方还需当面交接! 「一旦舅父抵达神都,卫尉卿的身份会让朝中官员忌惮的。」李绚脸上露出一些冷笑,嘲讽的说道:「朝中的那些官员就是如此,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噤声了,如今这起事件带来的影响就结束了。至于洛阳城中的百姓,只要其他事吸引他的注意,之前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他们都会忘记,所以我才让人去查淮南郡王!」 在如今的这场风波当中,淮南郡王李茂无疑在暗中做了一把推手,李绚怎么可能放过他。 不仅之前派人大张旗鼓的调查李茂,要让人怀疑千面佛就躲在李茂哪里,甚至还要用之后调查出的结果来狠狠的打击李茂,还要用他来吸引朝野的注意。 再加上欧阳通这个新调任的卫尉卿,这场风波至此可休! 余泽看向李绚的眼神特别的古怪,怪不得人家说他们这位王爷睚眦必报! 「另外,还有就是陛下。」李绚的脸色瞬间肃然了起来,郑重的说道:「舅父得陛下信重,右迁卫尉寺卿,有这层关系在,在他人眼里,本王也同样是受陛下信重之人,如此,所有的猜疑都会烟消云散!」 「不错,陛下的信任,才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余泽点点头,感慨的说道:「如果我早年能够想通这一点,也就不会落入眼前的境地了!」 余泽是进士出身,只可惜大唐的进士官制不如后世那样健全,如今的进士在通过吏部试后,多数只能任一些九品从九品的小官,远比不上察举和门荫入仕之人! 「等到将来到婺州任职,余叔就可以大展宏图了!」李绚轻轻安慰,但紧接着他就说道:「庄王之前就有和天阴教勾连的嫌疑,今天这事,多半还是和天阴教脱不了关系,天阴教想要算计本王,本王也得要好好回敬才对!」….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一次虽然是千面佛在前面操办,但李绚在这一次洛阳风波当中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天阴教的人将他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这次不能好好的回敬他们一番,以后层出不穷的打击就会紧接而来。 「这样,再麻烦余叔写两封信,一封给越州都督段宝玄,除了日常问安之外,请他多注意从这个月来,越、台、括、婺、泉、建六州的异常人员流动,还有境内粮食和铁器的价格波动!」李绚脸上露出一丝狠辣! 余泽的眉头瞬间紧竖起来,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这是怀疑天阴教要在睦州谋事?」 「应该是如此的。」李绚点点头,面色沉冷的说道:「你想一想,如果天阴教这一次在洛阳的阴谋得逞之后,结 果会怎样,太子的私印——不管那是不是太子私印,只要能解释清来来历,天阴教就能让天下人相信那是太子私印,不管他本来是真的,假的……此物一旦落入天阴教之手,再加上一行法师之死,宗室对太子身亡缘故的怀疑……」 余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李绚冷笑一声,道:「想的深一些,如果地方各州刺史,各地都督,都对太子之死产生怀疑,那么在此时伪造太子遗诏起事,天阴教必然能再来一次陈硕真之乱。」 当年陈硕真叛乱,在短短时间里就波及到方圆数州之地。 光是起兵士卒,就达到数万人之多,来回数州反复冲击。 如果不是倒霉的碰到了当年的婺州刺史崔义玄和婺州司功崔玄籍率婺州军民死命抵抗,恐怕早已经纵横越杭诸州,甚至直入闵赣,无可制约了! 天阴教在神都做了那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掀起朝堂内乱,让其无暇顾及东南之事,方便其顺利起兵。 「不管其是否做好的完全准备,但在睦州,婺州,杭州诸地,其必有所动!」李绚猛然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之上,轻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然后接着说道:「越州虽对诸地州政无有管辖之权,但警惕叛逆,仍旧是都督府的重责,所以只有一封信过去,越、台、括、婺、泉、建六州必然会有动作。」 天阴教敢算计李绚,李绚就敢将他们的底也掀开,大家拼伤害就是! 「不过天阴教之人未必没有准备,毕竟在婺州刺史被刺之后,各州原本就已经戒备起来,只是没想到其竟然有起兵造反之心!」余泽尽管没有明说,但他对李绚这封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表示怀疑! 「无妨,这本身就是一颗烟雾弹,真正有用的在第二封密信上!」李绚嘴角露出了深沉的意味。 「密信?」余泽敏锐的把握到了关键重点,之前李绚传出去的几封信,走的都是朝廷的通驿之道,有心人只有一查就能查的出现,现在却突然弄什么密信,恐怕这封密信才是最重要的。…. 「本王要亲自写封信,给庭州刺史王方翼,让他写封引荐信,给婺州刺史王方鳞,本王到任之后,希望能得到刺史大人的全面支持!」李绚声音轻稳的说出了自己想了许久的最终杀手锏。 其他的诸多信件,最多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想要真正对天阴教造成打击,兵权是绝对少不了的。 所以他必须要得到婺州刺史王方鳞的全力支持。 「可是王方翼会插手此事吗,如今王家虽然不在被天后针对,但也在时刻紧盯着,王爷给王方翼写信,一旦被天后所知,那后果……」余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你忘了,本王的祖母,彭王太妃就是出身于太原王家!」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甩了出来。 余泽的脸色立刻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的祖母,彭王李元则的生身母亲,是当年高祖的才人王氏,是朝散大夫王静之女。 如今距离彭王太妃过世已有十三载,余泽一贯待在长安的彭王府,鲜少前往彭州,故而一时之间才未能想起。 「勿论如何,此时都是敏感之事,必要小心!」余泽脸色严肃,看向李绚低声说道:「王爷,此时暂时不急,还请等眼下的风波过去,然后从长安或剑南派人去庭州,且只带口信,最好也只带口信而回,不落文字,便无证据。」 「但人心,不管有无证据,只要猜疑,便就够了!」. 太清妖道 第九十二章 变化太快(首订660了) 「王爷,这边请!」朝仪郎刘元朗手持灯笼在前方引路。 整座宰相宅邸格外的安静,里面的灯火并不多,零零星星,就好像整座宅子里也没多少人一样。 十分的空旷。 然而李绚的目光从树荫下的暗处掠过,神色顿时肃穆。 一路以来,他已经看到了好几波隐藏的护卫。 这还是他能看得见的地方,那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呢。 这里毕竟是大唐左相的府邸,护卫怎可能差了! 「实在冒昧,如果不是今日突然爆发变故,本王也不至于夜深之时,来打扰左相!」李绚轻声的解释了一句。 刘元朗在前面微微欠了欠身:「王爷不用客气,家父虽然下值了,但平素也都要忙到子时三刻,如果不是第二日需要进宫小朝,否则睡的更晚。」 「左相辛苦,还是本王搅扰了!」李绚轻轻笑笑,脸色一如往常,但随即诚恳道:「本王尽可能不打扰左相休息。」 刘元朗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绚跟在刘元朗的身后,走在卵石小路上,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刘元朗对他并没有多少亲切。 虽然他们在之前城外的时候有过接触,但李绚当时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让人有所不豫,也属正常。 顺着回廊,走过几进院落,李绚最后来到了一座偏院之前,门口站在数名身穿蓝色劲服的带刀护卫。 其中还有一二人是李绚曾经在城外见过的。 「王爷,请!」刘元朗将李绚引进屋内,明亮的灯光下,李绚一眼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书架。 书架上不仅有无数大小部头的各色典籍,还有一卷一卷的公文档案, 刘仁轨此刻正身穿一件靛蓝色格子薄衫,坐在正中桌案前,手里拿着毛笔,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公文在低头沉思。 头发发白,发髻竖起,随意的插着一根木簪,刘仁轨的脸上满是皱纹,神色间全是疲惫。 「阿耶,南昌郡王来了!」刘元朗凑到刘仁轨的桌案前,低声唤醒了自家父亲。 「哦!」刘仁轨眼神一恍,神色间为有些茫然,但随即,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转头看向李绚,威严的目光中满是审视。 「小王李绚,见过左相!」李绚对着刘仁轨双手并拢,左手拇指右手掌中,身躯前弯,诚恳的说道:「小王冒昧,打扰左相了!」 李绚稍微向后看了一眼,李竹赶紧将手里的深红木盒捧上:「这里面有两剂家师炼制的龙葵散,或对左相的旧疾有所帮助,如有效,小王再多送一些来,另外还有一些是洪州特产西山白露,南昌绸缎,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小王昨日搬到隔壁,才知晓旁边竟然是相爷府邸,实在惭愧!」 「南昌王有心了!」刘仁轨看了一眼深红色的木盒,上下打量着李绚,低声说道:「本相住在这里的时日也不长,再加上并不招摇,常人如果不是有心去查,也不会知道这里是本相府邸的。」…. 「相爷所言极是,在下来洛阳不过区区数日,就遇到了一堆麻烦事,若是小王也能低调一些,或许就不会有这许多事了!」李绚感慨一眼,脸上满是苦涩。 刘仁轨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李绚,沉吟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一侧,对着儿子刘元朗使了个眼色。 刘元朗立刻会意,上前接过李竹手里的木盒,同时说道:「这位小哥,这边请奉茶。」 李竹有些茫然的看向李绚,李绚点点头,李竹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屋门依旧敞开着,李绚站在桌案下首三步的地方,他诚恳的对着刘仁轨拱手行礼:「小王多年来一直很钦佩相爷当年的白江口一战,以区区七 千水军,加六千步军,驱使四千新罗军,对战近四万倭军,加两万百济军,大战而胜,一战之后,倭人才不敢窥我大唐,此举实在令人无比敬仰,必将万世流传。」 「一点小功罢了,相比于邢国公和平阳郡公,本相还差的多!」刘仁轨对李绚的这番马屁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邢国公苏定方,平阳郡公薛仁贵,都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名将。 除此以外,还有裴行俭等人,俱都是屠国灭种的狠角色。 平心而论,刘仁轨在这方面还是要差上一些,后世能记得他的名字的人不多! 「相爷已经名垂青史,唯独可惜没能直扑倭国本岛,若是能彻底扑灭倭国,绝其苗裔,则东海之地,尽成大唐领土,天下亦可安定!」李绚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感触极深。 若是刘仁轨此时就能扑灭倭国,那以后还有小日子什么事! 可惜了! 「王爷言过了,其时朝中兵力粮草有限,况且我朝至今都未能平定新罗,若是当时贸贸然就杀进倭国本岛,届时新罗再在后面捅一刀子,后果不堪设想。」刘仁轨脸色依旧平静。 「相爷所言极是。」李绚再度拱手,神色肃然。 不过话虽如此,李绚依旧能听出刘仁轨话里的不甘。 他何尝愿意在这方面屈居于苏定方和薛仁贵之下,他真正想要比肩的,是真正的大唐战神李靖。 「说正事吧!」刘仁轨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李绚:「今日之事本相已知晓,王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相爷折煞小王了,小王哪里敢指教相爷,只是想要询问一下,如今庄王被害,不知道大理寺何时介入!」 「大理寺?」刘仁轨眼神一挑,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他没想到他的来意竟然是大理寺! 庄王李凤被毒杀身亡,正常规制,本就应交由大理寺来侦查破案。 不管是谁下的毒,最终都必须要由大理寺勘查之后,得出最终的结果,最后刊行天下。 大理寺才是大唐刑案最大的权威,一旦大理寺做出决断,那么天下间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有异议。….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庄王之死并非南昌郡王所为,如今之所以风声急迫,乃是有心人在作为。 只要大理寺介入,并且很快得出结果,那么这场风浪就可以休止了。 李绚也是余泽提醒才想到这一点的,如今更加的想要推动大理寺的介入。 刘仁轨看着李绚,一只手轻轻的敲着桌子。 「王爷所说,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但如今,宫中并未将庄王一案交托过来。」稍微停顿,刘仁轨看着满脸诧异的李绚,轻描淡写的说道:「王爷所想并非不对,只是有件事情王爷可能忽略了,那就是庄王之死,可能并非被毒杀!」 「并非被毒杀?」李绚脸上微微升起一丝诧异,但转瞬就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随即他眨眨眼,重重的点头:「的确如此,宫中并未说庄王是死于毒杀,或许真的是昨日水土不服之后,又误食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庄王病故!」 根本就不用查出什么所谓的真相,所谓的真相在宫中那些人的眼里根本不重要。 庄王就算是真死于毒杀又如何,只要宫中说他是病死的,他就是病死的,大理寺根本就没有任何介入的可能。 「明日,最多明日,宫中就会做出结论。」刘仁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这也要多亏了王爷今日的举动,让圣人和天后不得不尽快做出结论,不然的话,此事还要多迁延些时日!」 李绚一愣,紧接着就点点头,其实就算是他今日不来,到明日,后日,大理寺也会主动申请调查。 甚至不只是大理寺,宗正寺,刑部,可能都要介入其中。 到那个时候,事情的进程,就不掌控在宫中手里了, 如今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太子的丧事。 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是在公开场合发生的大事件,基本是能压就压,能拖就拖。 事情的风波闹的这么大,恐怕也非是宫中所愿意看到的。 再加上李绚的动作,今夜一切就会有结果。. 太清妖道 第九十三章 郑伯克段于鄢(首订860)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闪烁的烛光下,刘仁轨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天阴教之事虽是疥癣之疾,但宗室过多参与,终究是又一重隐患。 然而天后心机幽微,不知在通过这些事情谋划做什么,两相角力之下,后果难测。 「阿翁!」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在刘仁轨背后响起。 刘仁轨回头,穿着青绿色襦裙的刘瑾瑜不知何时从书架后方走了出来,看向李绚消失的方向,有意识的问道:「阿翁,他搬到隔壁,真是无意的吗?」 「或许是吧!」刘仁轨看着自家娇俏的小女郎,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玉儿,你对南昌郡王怎么看?」 刘仁轨最是知晓,自家孙女虽看上去温柔乖巧,但实则天赋异禀,在字里行间便可看透人心,处理政务有章有法,兼又睿智果断,在一些特殊事务的敏感上还要超过他这个宰相。 除了在处理上稍欠老练外,其他即便是外放一州刺史也绝对够格。 很多事情,刘仁轨也放心让她来处理。 毕竟他已经七十有五,精力不济,而他的对手又绝对不好招架。 刘瑾瑜小巧的鼻子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沉思着说道:「这个南昌王人虽然看上去温文儒雅,神色诚恳,但实际上却暗存丘壑,心有野望。」 「哈哈,我儿看的透彻!」刘仁轨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十分开怀,随即点拨道:「其实不说是他,就是阿翁我,也都心有野望,所以,要提前进行控制和引导,这才是为人长辈当为之事!」 「阿翁所言甚是。」刘瑾瑜微微欠身,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她心中真实所想。 「你去忙吧,阿翁有些事情要去和你父亲去说!」刘仁轨对着刘瑾瑜摆摆手。 刘瑾瑜稍微欠了欠身子,转身,走到桌案后坐下,开始批阅起来桌案上的公文。 看到这一幕,刘仁轨突然觉得一切有些熟悉,脸色微微一沉,转身离开了书堂。 书堂四周的护卫,都是刘仁轨从百济战场上带下来,对他绝对的忠诚,眼前这一幕不虞被外人看到。 走在后园之中,园内空无一人,府中的其他护卫,都在更远处戒备。 月光清澈,刘仁轨站在荷花池畔,看着微微飘荡的莲蓬,目光沉思。 此时,一阵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阿耶,你叫我!」 「嗯!」刘仁轨点点头,招呼刘元朗走上前来,指着眼前的莲蓬说道:「你看,那莲蓬,在这清池之中生长,过不了几日,便会荷花展开,无限美艳,可终于一日,荷花会逐渐凋零,越是美艳的荷花,凋零的就越快,甚至会被人下手折断!」 刘元朗微微一愣,脸色瞬间肃穆起来:「阿耶说的是玉儿?」.z.br> 刘仁轨一顿,点点头,伸手按在石廊上,面色阴沉的说道:「还记得元日之时,株儿曾开玩笑,好在玉儿没有进宫,不然,恐怕就又是下一个天后了!」 刘元朗脸色瞬间一沉,株儿是他大哥的小儿子,比女儿玉儿还要小上三岁,但已经进学, 元日之时说的话虽是无意,但多少有犯忌之嫌,所以刘仁轨听到之后,狠狠的将株儿罚跪了半宿, 自那之后,家中类似的话便彻底绝迹。 今日父亲旧话重提,又提到了女儿玉儿,刘元朗的立刻就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 「父亲,徐家子命薄,早日归夭,连累玉儿的婚事也成了难题,儿近日已经开始准备……」 刘仁轨轻轻一摆手,止住了儿子的话,轻声说道:「徐家子早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若是玉儿嫁入到徐家,以她的性情和本事,非得在徐家搅 个天翻地覆不可!」 「阿耶,不至于,玉儿性情温顺,必定会好好孝敬公婆的!」刘元朗连连摆手。 「性情温顺不假,但也最受不得气,她有一身的本事,大家族历来事多,我真的担心她嫁入豪族之后……要么,她将一家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要么,就将一整个家族闹的天翻地覆!」刘仁轨说到这里,嘴角不自然抽搐了一下。 有例子在先啊! 「儿也不想让玉儿嫁入豪族去受罪,如此,不如在来年年初参加进士科的贡生中择一二贤者,观其家世,然后……」 大唐进士科,每年开科一次,选十几二十余人为进士,有时甚至还要更少。 「闭嘴,然后,然后什么!」刘仁轨转过身,不豫的呵责道:「科举在朝廷大政,即便是宰相,亦不能轻易干涉,你……你莫不是为玉儿选好了夫婿?」 「儿不敢,不经大人允许,怎敢私定玉儿的婚姻之事!」刘元朗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脸色无比惶恐! 「最好如此,」刘仁轨一身的杀气在瞬间收敛,深深的看着儿子刘元朗,轻声说道:「若是让为父知道你擅自而为……为父虽不去做那等择人之事,但毁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儿明白,大人放心!」刘元朗深深的匍匐在地,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起来吧!」刘仁轨摆摆手,转身看向一侧的荷花池,轻声说道:「为父知道你的想法,吾家不去攀附门阀豪族,但在士族寒门中,择一贤者,用心培养,亦可成为佳婿,但,你要想清楚,我朝历年进士之人,多数年纪偏长,只有少数才正值年华,未定亲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此时能中进士者,无一不是世家豪族出身,例外不是没有……」 刘仁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语气尖锐的说:「例外之人,仕途也多例外……然则这些都无妨,若是你等兄弟有一二成者,为父伸把手又算什么,可你等兄弟愚顽,贪婪,散漫者多,搅入其中,是要送死吗,而且为父也没有几年了!」 「阿耶!」刘元朗刚刚站起来,立刻差一点就惊慌的又要跪下。 刘仁轨直接一手抓住了他,冷冷的道:「如今朝中政局诡异,若是你等兄弟,安心守家,无有妄想,玉儿择一寒门子弟又未尝不可,安心过上十几年,然后像为父一样,一步步的熬上来,也未尝不可!」 「阿耶!」刘元朗立刻无比惊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何至于此,阿耶,何至于此!」 刘仁轨沉沉的叹息道:「如果玉儿在此,必不会如此问!」 刘元朗羞愧的低下头,不知该做何应对。 「你心中有所念,亦是正常,为父不知你究竟见看过何人,但若是和玉儿年纪相仿,又是本届贡生,即便为父袖手,其人亦难得中进。」刘仁轨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预言。 他不是没想过意外,但若真是有那种天赋异常之人,早为他所知了! 「阿耶!」刘元朗面色微微一变,刘瑾瑜是他的女儿,作为父亲,刘元朗为女儿操心婚事是自然之事。 只不过女儿时常帮助父亲处理政务,故而女儿的婚事,必须要由父亲点头。 「父亲可是想南昌王?」刘元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非也!」刘仁轨摇摇头,叹声说道:「为父看上的是宋之问。」 「乙亥科进士宋之问!」刘元朗脸上充满了惊愕,但紧跟着就心中一喜道:「宋家虽门第普通,但其父宋令文为骁卫郎将,东台详正学士,且宋之问,年刚满十九,母早丧……不对,阿耶,宋之问两月前已经定亲了!」 「不错,为父当初的确属意他,在他考中进士之后,亦有意结亲,然而看了一眼,为父 便断定其人不堪,此事便丝毫未提!」刘仁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的确私下里暗自见过宋之问,但其人言行多藏媚色。 「至于南昌王,独子,彭王府欧阳氏崇道,性温和,南昌王其人多谋善断,未来亦可至一州刺史,尤其是边州……边州最好!」 第九十四章 阴谋诡祟(愿诸位今夜欢愉,万事可期) 李绚双手张开,任由侍女似锦和如玉帮自己披上黑金郡王蟒袍。 七巧平静的站在一侧,手里捧着一直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顶黑色翼善观,一块青色的玉佩,一块柳木腰牌。 李墨站在门口三步处,低声回禀:「宗正寺辰时贴出谥告,庄王病逝,谥号虢,庄王世子李翼降封平阳郡王。」 「谥告,谥号虢,世子袭爵,出来的真快啊!」李绚轻声冷笑,道:「你不觉得尽是欲盖弥彰的味道吗?」 李墨站在一边,微微垂首,一言不发。 「本王昨日才把奏章送进宫中,今日就出来盖棺定论,好似一切都是在替本王掩盖一样。」李绚冷笑一声。 宫中这一手,看似是在表面上平息了舆论,但却是将锅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自然不是皇帝和天后的作为,看着手法,倒是颇有些明崇俨的味道。 「不着急,再等等!」李绚轻吸一口气,昨日很多事情都已经布置了出去,等待回音即可。 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太子三七拜祭之礼。 今日会见到淮南郡王李茂,可能还有千面佛。 披上白麻丧服,李绚从托盘上拿起翼善观,戴在头顶。 七巧将托盘交到似锦和如玉手中,帮助李绚整理翼善观,整理身上的每一寸衣服,最后帮他挂上玉牌和腰牌。 七巧稍微退开半步,低声说道:「阿郎,可以出发了!」 「嗯,对了,记得做点绿豆汤,天热了!」李绚轻笑一声,然后转身,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穿过回廊,来到了前院之中,马车已经备好。 余泽站在马车旁,递上一只箱子,同时说道:「王爷,多加小心。」 李绚默默的点头,虽说如今庄王之死已经盖棺定论,但这一切背后的纠葛却远还没有休止。 天阴教,秘卫,都在暗地里相互盯着,不管谁露出一点破绽,立刻就是雷霆一击。 千面佛今日想要安全的从龙鳞宫出来,从神都苑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除此以外,还有庄王世子李翼,流言在龙鳞宫传了整整一整天,都说是李绚毒死的庄王。 李翼不可能没有听到,也不可能置若罔闻。 今天见面之后,双方之间不起冲突才怪。 与此同时,李绚还要找李茂的麻烦。 在太子三七之礼的情况下尤为需要小心,他还未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今日的一切看似平静,但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水流湍急。 马车出门,往东而行,路过乐城县公府,府门紧闭,此刻左相应早已入宫了! 穿天津桥,入端门,马车轻轻摇晃。 一路以来,透过车帘,李绚能明显感受到有很多视线在暗中关注着他。 但此刻,李绚早已经心思沉定,面色肃穆。 今日是太子三七之礼,李绚为拜祭而来,在太子宫内之时,绝对不能失礼! 马车停在东宫门外百米之处,两支队伍并排两列,缓慢前行。 仿佛看到了李绚,诸王队伍之中,一个人伸手对他招了招,是霍王世子李绪! 李绚稍快几步,走上前,对着李绪微微拱手:「见过十一兄长!」 「二十七弟来的有些晚了!」李绪稍微向后退了半步,让出半个位置让李绚插队。 「多谢十一兄长!」李绚抬头看向前后的嗣郑王李敬,淮南郡王李茂,韩王世子李讷等人,微微行礼的同时,诧异的问道:「十六兄长呢,怎么不见他?」 庄王世子李翼,他今天根本就没 出现在太子宫外,也没来参加太子的三七之礼。 「二十七弟怎么忘了,十六弟有丧在身,按礼制,必须要守丧的!」李绪低声解释了一句。 「是我该死!」李绚重重的拍了一下额头,按照礼制,孝子必须守丧百日,轻易不得出门。 太子三七之礼虽然贵重,但庄王过世,李翼按制必须守在庄王灵前。 「二十七弟昨日没来,可不知道昨日乱成什么样子,龙鳞宫各种流言,有说是庄王叔自己服丹而亡的,也游说是二十七弟害死庄王叔的,甚至有人说是……」李茂话未说出口,但身体却微微侧向乾阳殿的方向,目光微微一挑,眼含深意。 李绚一愣,脊背不由得就是一阵发寒。 他是真没有想到,昨日在神都苑中竟然有那么多的流言在传播。 看着李茂一副没有丝毫嫌隙的模样,李绚不由得怀疑,李茂是不是对昨日洛阳城内的流言并不知情。 毕竟龙鳞宫和外界几近隔绝,有些事情天阴教能做到,但李茂不行。 在昨天的那件事情上,李茂或许只是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然后被千面佛听到利用了,然后又传扬出了出去。 李绚的微微垂首,心里却发出一声冷笑。 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心怀叵测,阴毒狠辣。 或许李茂的确没有将谣言传遍整个洛阳的能力,但绝对在暗地里算计什么。 李茂和庄王李凤早就勾连在一起,如果说他对天阴教之事一无所知,简直是骗鬼。 这件事中,秘卫虽说没有推波助澜,但也在暗中袖手旁观。 或者说,他们想看着经过了上一次打击之后,天阴教在整个洛阳还剩下多少力量。 李绚能够想象得到,昨日,秘卫一定通过这件事件,在洛阳抓了不少天阴教的余孽。 但这些人,恐怕根本就是天阴教刻意放弃的,为的就是朝李绚报复。 「王兄慎言!」李绚突然间开口,直接止住了李茂,并且冷脸言道:「王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尤其是你我这样的人。」 刚才李茂在李绚面前,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现在却满脸愕然。 不过李茂刚才所讲昨日龙鳞宫内发生的情况,李绚却听的非常认真。 李茂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李绚同样不知道龙鳞宫内发生了多少事情。 现在,李绚明白了,天阴教在龙鳞宫内传的关于他害死庄王李凤的流言,醉翁之意全不在酒。 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针对是李绚,以报之前云韶院之仇,但实际上,他们真正指的却是皇宫。 是天后武曌,是天皇李治。 或者说,他们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两个人。 这才借庄王之死传出流言,说是武曌和李治为了报庄王在乾阳殿失言之仇,所以直接派人毒死了庄王。 李绚不过是在为皇帝背黑锅罢了。 这整件阴谋,天阴教针对的从来就是皇帝,是整个朝廷,对于李绚不过是小小的报复罢了! 此外,也还有人在试图把水搅浑,让人们把注意力从李绚身上挪开,这便是所谓庄王服丹身亡之事。 李绚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霍王世子李绪,眼神中满是感激。 李绪淡淡的笑笑! 队伍在缓慢的前行,李绚平静的顺着人潮而行。 另外一侧,诸官的队伍中,也有不少古怪视线落在李绚身上。 在整个洛阳,消息最灵通的不是内卫,不是秘卫,而是洛阳城中的这些官员。 尤其是和洛阳,河南两县有关的 。 洛阳、河南两县的不良人,才是整个地面上消息最灵通的。 「你怎么看,千面佛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一座高高的望楼之上,明崇俨俯瞰太子宫下的情形,低声询问。 丘神積从阴影下走了出来,手握长槊,目光平静的说道:「诸王在离开神都苑时,进入皇城时,内外诸率已经将其里外都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或许,他是直接易容成了某个人,毕竟我等无法详查这些王爵的身体!」 「所以才要继续盯着!」明崇俨目光微眯,神色凛然的说道:「他必然在其中,不是淮南郡王,也必是其他人,在太子宫中,三七之礼,他必然会露出马脚,仔细盯着,一有发现,即可逮捕!」 「喏!」丘神積微微拱手,然后继续看向人群:「可惜,给我等时间太短了!」 第九十五章 谁是贤王(愿诸位今夜尽饮琼浆,福寿安康) 风中隐隐传来哀乐之声,李绚回头找寻,但遍目都是挂满了缟素的亭台楼阁,看不到来处。 人影憧憧,但仔细看去,却又看不清一人面目。 四旬上下,脸上满是皱痕,须发已经略有发白的太子率更令李俨领在诸王之前,朝灵堂走去。 太子宫中堂之内,白幡高挂,黄纸遍地,香火弥漫,白烛长明。 李旭跟在诸王之后,迈步走进灵堂,面色肃然。 相王李旦,英王李显,雍王李贤,太平公主,太子妃裴氏,还有小丫头广平县君裴诗彤靠在太子妃的身侧,此刻脸上亦满是悲痛之色。 李绚跟在淮南郡王李茂的身后,与诸王相同,手捧长香,走到牌位之前,鞠躬跪拜,最后一一将长香插入香炉之内。 眼前的牌位已经换成了孝敬皇帝之名,李绚看着牌位,一时间感慨颇深。 李弘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死后,他的弟弟李贤会死于非命,李显,李旦会被直接夺去皇位,他的老娘武后,以六十六岁高龄登基称帝,大肆屠戮李姓宗室,甚至差点就将周祚永传。 莫名的,无限的哀伤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下意识的,李绚用袖摆擦去眼眶的泪水,让于一旁。 李绚并不知道,他的这番动作,被李贤,李显和李旦,全都看在眼里。 守灵这么多时日,他们见多了假惺惺哭泣之人,也有很多是真情流露之人,也不乏演技高超之辈。 李绚眼中虽有泪水,但在极短的时间就擦的干干净净,除了眼眶微红,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如果不是一直盯着,那么快的动作,稍微眨眼,就可能略过去, 李贤心里慨叹一声,目光转向身后的李显和李旦,此时的李显不知是被感染,还是何故,泪水已经掉落了下来。 李旦则是死死的低着头,虽看不清神情,但亦知无限哀伤。 看着面前的牌位,想着兄长曾经的和蔼面目,李贤同样微微低下了头。 没人知道,李弘和李贤曾经有过一段兄弟之间的私谈,李弘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比清楚。 他的身边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医,自己能活多久他心里有数的,所以找到一个机会,就和李贤有一番兄弟之间的对谈。 李贤对太子之位没有想法吗,当然不是。 李贤自幼聪明绝顶,虽不至于有过目不忘之能,但相比常人,读书明理都要早的多。 更别说有些事情他自己想不通,旁边却也有人能帮他想通。 如今,他即将即太子位,前路无比艰辛,需要有无数人的帮助,这位南昌郡王叔父,同样也在人选之列。 「殿下节哀!太子地下有知,必希望殿下能长命百岁,绵延长久,更何况未来还有嗣子需要照料,太子宗庙常飨,皆赖殿下,殿下需谨慎保重!」李绚诚恳的对着太子妃躬身行礼。…. 「本宫晓得!」太子妃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了身侧的裴诗彤身上:「这孩子多顽皮,日后若有烦着南昌王的时候,还请南昌王多担待!」 「臣领命!」李绚满脸苦笑的看着裴诗彤,奇怪的是这时候,裴诗彤就这么靠在太子妃身上,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样,又或许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看都不看李绚一眼,低着头,神色悲戚。 明白了,李绚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场丧礼虽然是太子李弘之丧,何尝不是裴诗彤父母家人之丧! 裴家因满门被杀之故,虽有宗正寺卿裴广孝在收拾后续,但葬礼终究只是草草收场,甚至在凶手被缉拿之前,裴家就已经通过手段,将裴齐哲一家的遗体运回河东老家安葬了。 裴诗彤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参加父母和兄长的葬礼,目睹之下,感同身受,在所难免。 李绚微微的摇头,此时在太子宫中也不好多做安慰,只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看向了一侧的太平公主。 「公主殿下!」李绚对着一侧身材修长,容颜俏丽的太平公主微微躬身,低声说道:「请节哀!」 「王叔!」太平公主侧着头,看着李绚,似乎满脸疑惑的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看望大兄,是都要像他一样,躺进那个大黑柜子里面吗?」 「太平!」李贤突然低声怒喝,太平公主的话实在有些冒犯诸王。 「无妨!」李绚直接摆手,站在太平公主跟前,声音平稳,柔和,但又十分坚定的说道:「殿下,先贤有云: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不敢言像孝敬皇帝一样重于泰山,但断然不会如鸿毛一样轻浮……」 「王叔,贤者也,李贤钦佩!」李贤站在一侧,诚挚的拱手:「王叔与王兄交情甚厚,品行相近,趣味相投,实乃宗室之中诚朴敦厚长者,以后还请王叔多多教诲,李贤,还有诸弟妹,如有不当之处,以后还请王叔多加指正!」 说完,李贤重重的躬身,李绚赶紧上前扶住李贤:「殿下言重了,一切都是为臣份内之责,敢不尽心竭力!」 「如此甚好,王叔,请!」李贤笑呵呵的站起身体,拉着李绚的手腕,拉倒了李显身前,然后点头,转身,看向随后的霍王世子李绪:「十一叔父……」 李绚突然看到后背一阵发凉,他只不过是稍微感慨而发,没想到就被李贤抓住表演的一番。 相比于天后武曌,李贤或许真的能力有所不足,但相比于天下绝大多数人来讲,他的智慧,心机,手腕,绝对是一等一的。 李绚有种感觉,天阴教这一次在洛阳搅弄风雨,恐怕得罪最深的人,就是这位雍王李贤。 一旦李贤接位太子,随即而来的,必然是对天阴教全方位的打压,甚至绞杀。 并不是说李贤就比当朝的诸位强多少,只不过他是新人,他的心机,手段,和以往诸人都有不同,天阴教根本不适应他的行事做法,稍不注意,就要吃大亏。 「英王殿下!」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凑近李显,低声问道:「这几日还好吧!」 「还好,王叔!」李显稍微凑近,然后低声说道:「王叔这一次可是大出风头,我在宫中也能听到外界的风声。王叔,什么时候带李显也出去来上这么一遭。」 「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李绚神色略微严肃,但紧接着就轻松的说道:「殿下若是想要有所抱负,不妨从围猎开始,等到太子丧期过去,若微臣还在神都,就和殿下一起去神都苑中狩猎,纵横驰骋。说实话,殿下的身体太过单薄了,是应该要好好练一练了!」 李显眉头一挑,眼睛一转,就已经品味到了李绚话语当中的别意,微微拱手:「那本王就静待王叔佳音了!」 李绚从李显身边走过,来到了相王李旦的身边,他再度诚挚的拱手:「殿下,请节哀!」 李旦年纪虽小,面容稚嫩,却是众兄弟当中,身量最长之人,他对着李绚同样深深拱手:「王叔,亦请节哀!」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满目诧异的看向李旦。 此时的李旦已经稍后一步,迎向了霍王世子李绪。. 太清妖道 第九十六章 太子家令 无尽的天空上,一大片云层从烈日下飘落,天色骤然一暗。 阳光照射在整个太子宫上,一半暗,一半亮。 明暗之间的交界正好从太子宫的中央划过,正好从太子灵堂划过。 正好从灵堂之中,太子妃裴氏和雍王李贤的中间划过。 转眼,云层飘过,一切明亮如常。 上香拜祭完毕,诸王世子各散,李绚赶紧叫住走在他前面的淮南郡王李茂。 「四王兄!」李绚的声音让淮南郡王李茂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李茂回头,有些意外的问道:「二十七弟,有事?」 「四王兄,这是就要回去了?」李绚目光望向前方,前方几十米处,正是太子宫正门所在,李茂竟然就要离开了,没有丝毫作妖。 「是啊,反正该做的都做完了,为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熟人,自然是回去的好。」稍作停顿,李茂满含深意的说道:「二十七弟,洛阳可是风雨之所,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拱手,面色肃穆道:「小弟受教了!」 「不用这般客气,我等兄弟,自是一体!」李茂笑的很爽朗,李绚淡淡的随笑。 如果他不是之前在进入太子宫时,看了一眼李茂头顶的词条,恐怕还真的会将他当成什么好人! 「如此,请恕小弟冒昧。」李绚刻意的走近了一步,无奈苦笑道:「昨日之事,小弟着实无辜,但心底亦存忐忑,万一真的是小弟和孟医官用药错误……或累及王兄和霍王叔父,那就真是小弟的不是了,兄长要不随小弟去一趟尚药局,让里面的其他御医帮助兄长再诊查一遍。」 李茂眉头一挑,但随即就十分坦然的道:「二十七弟多虑了,为兄的身体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况且昨日庄王叔父出事之后,太医院亦派了数位太医来龙鳞宫诊查,若有问题,早就查出来了!」 「原来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李绚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李茂说道:「王兄既然要回去,小弟也要去探望霍王叔父,不如一起同行如何?」 「如此甚好!」李茂坦然应允,然后就说笑着和李绚已经朝太子宫外走去。 此刻,太子宫门口,太子率更令李俨依旧站在门口迎客,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引领诸王一样将诸人引领到太子宫中,只是在门口迎客,同时送客。 「李率更,今日怎么只有郎君一人在忙,阎家令和周仆令呢,怎么一人都不见!」李绚和淮南郡王李茂,同时朝太子率更令李俨拱手,李绚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劳烦王爷惦念了!」年纪颇长的李俨苦笑着拱拱手,说道:「阎郎君昨日深感风寒,今日已是病重难起,所以太子宫的事务,只能由在下和周仆令两人担起了。在下在这里迎来送往,周兄在后面兼顾***!」…. 太子宫属官,分内官和外官。 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太子仆令是太子最信任的三位内官。 外官分文武,文官以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太子少师,少傅,少保为首,充填太子宾客,下辖太子詹事府,太子左右春坊,司经局,典膳局,药藏局,内直局,典设局,宫门局。 武官为太子六率,左右卫率,左右亲府,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 平常之时,太子宫下属诸多属官,就是一个实际的小朝廷。 然而太子三师三少本就不常设,和太子宾客一样,常由朝中***兼任,而太子詹事府,左右春坊等诸多官僚,在太子病逝后不久,纷纷就引罪而走,如今依旧还留在太子宫的着实不多。 只有内官中的三位,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太子仆令三人常在,以及麾 下一些属官。 「阎家令病了?」李绚微微一愣,满是可惜的说道:「小王前些时日刚刚购得一套新宅,原本是阎家令帮忙介绍的,本想借今日的机会谢一下阎家令,现在看来得以后了。这样,等明日小王备妥谢礼,亲自上门探病!」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在下一定将话传到!」李俨拱手,满脸的诚恳。 「告辞!」李绚拱手,告辞,转身和淮南郡王李茂一起离开了太子宫。 「太子家令阎庄?」李茂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说道:「阎庄,莫非是前吏部尚书阎立德之子?」 「不错,兄长,阎家令同样还是前尚书右丞阎立本的亲侄,其人既学其父,善营造之学,又学其叔,丹青一绝。」说到这里,李绚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说道:「小弟一直想拜访其人,如今其虽病,却也是一个造访的良机!」 「不错,为兄倒忘了,二十七弟同样擅长工笔和营造,拜访其人,正合贤弟心意!」李茂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唐宗室当中,历来颇多善工笔丹青之道者,如故汉王李元昌,韩王李元嘉,滕王李元婴,都是当世名家。 其他诸王,诸王世子,俱善丹青,只是未如父辈出色罢了。 就比如霍王世子李绪,其父霍王李元轨经学文雅,李绪同样颇多才艺,善书画,以鞍马擅名。 李绚同样会一两手工笔画,写实,工整,最容易上手,最适合他这样的人,十数年下来,李绚非不能被称之为是什么名家,但在年轻一辈中却也算优秀,只是匠气多些。 「到时你我兄弟可多切磋一二!」李绪的声音从李绚的身后传来。 李茂招招手,说道:「十一郎,二十七弟要去探望霍王叔,你领着他去吧!」 李茂笑笑之后摆摆手,然后径直朝自己的王车走去。 「二十七弟,听为兄一句劝,近日还是别来神都苑,不知为何,为兄总觉得那里的气氛诡异!」李绪抓住来李绚的手腕,面色郑重的摇摇头!…. 李绚一愣,稍作琢磨之后,便点点头,李绪说的有道理。 李绚目光在四周扫过,明里暗里不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时刻不停的盯着他。 皇宫如此,神都苑怕一样也少不了诸多眼线。 他在盯着李茂,秘卫何尝不是,他又何必去做秘卫的刀。 李绚稍微后退半步,拱手,感慨道:「那就拜托兄长替小弟向王叔问安,等过些时日,小弟再去看望王叔!」 「好!」李绪欣慰的点点头,说道:「本来还想去你的新宅邸去看一看,但现在庄王叔父病逝,事务繁杂,一切就暂缓吧!」 「喏!」李绚将李绪送上马车,然后转身回来,朝太子宫走去。 「李率令!」李绚重新回到太子宫门口,拱手朝着太子率更令李俨道:「不知小王可否去探望家师玄藏真人?」 「王爷!」李俨脸色无奈的说道:「王爷当知啊,诸位真人如今在后内宫之中举办法事,外人根本不得入内,就是下官……下官也是数日才得一见,还望王爷海涵!」 「不知在下可否帮忙……」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二十七郎,你来太子宫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来来来,兄弟给你介绍几个人……」 李绚还没转身,就已经被身后的人拉走了。 不过他早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正是太子舍人来遂!. 太清妖道 第九十七章 官宦世家 「家叔祖在世时,曾在太子门下充任宾客,后迁太子詹事,堂叔也曾任太子舍人之职,再到下官……故而在太子病逝之后,家祖和家父都让下官必须在太子宫待到太子殿下入葬之后,才行离开!」 行走在冷清的宫巷中,来遂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依旧留在太子宫的原因。 李绚一下子恍然了过来。 来遂的曾祖父是前隋大将来护儿。 前隋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江都兵变,隋炀帝遇弑,来护儿一同遇害。 其时,来护儿家中数子同时遇害,只有十一子来恒和其弟来济,因年少幸存。 来济在贞观年间,就任通事舍人,中书舍人,中书侍郎,中书令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检校吏部尚书,兼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后坐通褚遂良事,累贬庭州刺史。 龙朔二年,西突厥入寇庭州,来济力战阵亡。 来济次子来庆远,龙朔二年曾任太子舍人,今为润州刺史。 来遂的祖父来恒,在显庆年间之前,仕途还算顺遂,然而显庆年后,仕途开始坎坷,直到龙朔二年之后,才逐渐有所起色,如今更是任黄门侍郎,只差一步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职位。 李绚轻声说道:「来翁不易,若小弟记得没错,来翁再有三年便要致仕了?」 来恒生于前隋大业四年,距今已有六十七年,大其弟来济两岁。 「不错,其实二十七郎有所不知,家祖不止一次想提前致仕,只是陛下不许而已!」 来遂没有在意李绚的冒昧,低声说道:「如今的朝堂之中,左相已经七十有四,郝相比家祖也还要大一岁,而且恐怕两年后,陛下也未必会让其致仕。」 「朝局啊!」李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左相刘仁轨在四年前就已经致仕,仅仅不到一年,就因大非川之败被迫重新任陇州刺史,太子左庶子,鸡林道大总管,乃至如今的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朝中尽数白头翁,新人哪得掌大权! 「你我兄弟皆知,雍王性情有缺,更需有勋臣辅助……或许你我能够熬到那一天。」来遂话没有说开,但李绚却能清楚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来兄通透,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理的,或许有一二日,便是你我兄弟登台之时!」李绚对来遂的眼力十分的佩服。 不愧是从前隋传到当今,并且屡次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官宦子弟,看的就是透彻。 如果来恒能够更进一步,在致仕前,任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职位,来家就又出一位宰相,相比戴家也丝毫不差了。 「二十七郎这边请!」来遂前面转过一个小弯,狭窄的宫巷尽头,是一间不大的普通宫院。 但在宫院之外,高墙之下,数十名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刀枪的禁军守卫,在李绚和来遂出现的一瞬间,冷冽的目光立刻盯了上来。…. 来遂赶紧上前,对一位四旬的禁军将领拱手道:「这位将军,在下太子舍人来遂,这位是南昌郡王,玄藏真人的弟子,来此希望能够拜见玄藏真人!」 「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入内,退后!」禁军将领猛的一握刀柄,虎目死死的盯向李绚。 来遂还要再说什么,李绚猛的拉住了他,摇摇头,然后看向这位禁军将领:「将军,小王也不求去见人,也不用将军帮忙往里传东西,只是麻烦将军带句话给家师,就说小徒李绚在门外拜见,家师应该有东西传出来的!」 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站起身,将来遂拉到自己的身旁,两人并肩站立。 看到这一幕禁军将领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死死的盯着并肩站立的两人。 一 个是当朝郡王,一个是相门子弟,而且李绚要求的仅仅是穿句话而已,并没有多为难。 可仅仅是沉虑片刻,这名禁军将领就冷着脸说道:「这里是宫中禁地,任……你们不要擅闯在,这里等着!」 一句话说完,禁军将领立刻朝院内而去,李绚赶紧拱手:「多谢将军!」 站在一旁的来遂一挑眉,拉了拉李绚的衣袖。 刚才那名禁军将领明显是要拒绝他们,但突然之间又改了口,就像是有人在暗中下令一样。 李绚微微摇头,示意来遂不要多管。 他今天来这里,原本是为了搞清楚千面佛如今的隐藏身份,但没有能够去成神都苑之后,立刻就改变目标。 李绚修行突破先天真种的时日已经不短,对于更进一步的修行,他虽然有修行法门,不耽搁日常修行,但是想要增加修行速度,还需要更重要的一件东西…… 片刻之后,禁军将领从宫院内快步而出,走到了李绚面前,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然后将一张卷纸递了过来。 虽然纸张被卷了起来,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东西是刚写好的。 「多谢将军!」李绚深深拱手,然后双手将那张卷纸恭敬的接了过来。 看着手上的卷纸,李绚再度对着禁军将领微微颔首,然后果断转身,快步朝着来路的方向而去。 来遂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的表情,只是稍作犹豫就紧紧跟上,片刻之后,拐过弯,来遂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能说一下这里面是什么吗……若是为难,就算了,二十七郎!」 「没有什么为难的。」李绚一只手握着卷纸,步子缓了下来,他将手里的卷纸微微高抬。 阳光透过卷纸,留下一道黑色的阴影。 跟在一旁,来遂虽然无法看清楚卷纸的阵容,能够能清晰卷纸映出来的一根根横斜的线条。 「这是什么?」来遂满脸诧异,这根本不是什么信件,文案,李绚和韦玄藏究竟打的什么谜语! 「这是九江行脉图!」李绚平静的看了来遂一眼,一句话,道破了里面的真相,…. 「九江行脉图。」来遂满脸诧异,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你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水经?」 「你是第一个叫出这套功法全名的人,我修行的,的确就是九江行脉真水经。」稍微停顿·李绚念出一句诗:「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漫北斗,人间移权柄。」 「九江行脉,天河真法!」来源点点头,说道:「这虽不是长生真经,但也相当了得了!」 「可惜天河真法不全。」李绚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紧跟着说道:「像你我这样的人,除非抛却一切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否则,那些长生秘法,根本就轮不到你我!」 李绚老师韦玄藏所在的蜀中青羊宫自有长生秘法,就比如《先天灵妙真经》。 只可惜这种秘法即便是在青羊宫内,也只有寥寥数人得传。 李绚修行的,不过是中等偏上的《九江行脉真水经》。 《天河真法》残缺,青羊宫的长辈从其中化出一门《九江行脉真水经》的功法。 这套功法放在数百年前,的确只是二流货色,传闻中最多甚至可以修到金丹,在那种随意能修到元神,得证地仙的近古时代了,的确算不了什么。 但在如今,这个就连金丹都罕得一见,难得一闻的时代,《九江行脉真水经》在威力上并不逊色多少。 而且就算有所谓的金丹元神,在无数长弓劲弩之下能得不死,但也必须永远退避三舍!. 太清妖道 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九十八章 宇文世家 前方不远处就是太子宫门,依旧是人来人往,太子率更令李俨依旧在庄肃的迎来送往。 偏巷之中,李绚顿下脚步,回头看向来遂,低声问道:「来家现在还有武道功法的传承吗?」 「有,根本功法还在,但锻髓往上,基本就已经断了,这也是祖父和叔祖不从武职,改走文官的原因。」来遂靠在高大的宫墙下,有些哀伤的说道:「曾祖是前隋忠臣,陪炀帝死在扬州,家中数位先长全都罹难,只有祖父和叔祖逃过一劫。 但祖父和叔祖年少,未曾保下多少传承,军中途径无法走通,不得已之下,只能转走文途。 好在大唐转眼已平定天下,文官之途反而是走对了,只可惜……」 「这是幸运之事!」李绚直接打断了来遂的话,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之事太过敏感,还是少说为好。 「听说二十七郎即将赴任江南,不知是否要过扬州?」来遂话音一挑,说到了重点。 「扬州?」李绚立刻眼睛一瞪,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跳了出来:「天阴教和宇文家有关?」 来遂脸上瞬间满是惊诧,随即苦笑道:「二十七郎的确敏锐!」 「唉!」来遂沉沉的慨叹一声,低声说道:「曾祖命丧江都,大唐平定江南以后,祖父和叔祖,以及家中族人,都曾不止一次的前往江都寻找家中传承,但始终一无所获。 只是偶然间听闻,天阴教似乎和与宇文家有关,消息如何也很难说。 二十七郎若是赴任江南,还请帮忙寻找,若能有收获,来家必定感激不尽!」 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感,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帮忙。 来家明显是放不下当年的家中传承,对于领兵征战,依旧有所想法。 尤其是在来济庭州死于突厥之手后,这种想法就更为迫切。 不过来遂的做法,李绚并不反感,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直接的说道:「赴任江南之事,现在只是传闻,在朝廷任命下达之前,传闻也只是传闻……若是传闻成真,小弟赴任江南,即便是能找到天阴教的一点痕迹,也是势单力薄,难有收获……这并非小弟拒绝,只是小弟希望,若是将来能抵达江南,遭遇困难之时,还希望来家能有所援手。」 李绚和天阴教之间已经积下了死仇,两者之间无任何缓和余地。 李绚调任婺州,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讲,甚至就连风声都没听过,但对于来家这种曾经出过一任宰相,现在的当家人又是仅次于宰相的黄门侍郎的门第来讲,知道这点小事并不为难。 「如今,来家在江南,就只有堂叔就任润州刺史,而且润州归属扬州都督府,距离婺州极远,想要有所作为也难,倒是叔祖曾任台州刺史,有一二旧部,或许能有所助力,但详细还得去找祖父询问!」来遂低头认真思索起来。…. 李绚听的不由一阵乍舌。 润州紧邻扬州,来家虽然不在扬州任职,但恐怕早已将扬州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所以才会盯上天阴教,偏偏恰巧,当年来济曾贬任台州刺史,如今算来,未尝不是有心为之。 来家在台州,在婺州,在睦州,很有可能都有自己的人。 不过可能限于没有官方明职,故而不好有所作为。 李绚就不同了,他不仅即将就任婺州长史,而且还是当朝郡王,和天阴教之间亦有深仇。 这意味着李绚一旦就任婺州,和天阴教之间必将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如果再算上不久前的婺州刺史被刺案,整个婺州高层和天阴教之间,已经势成水火。 也不知这种算计究竟是谁想出的,看样子应不是来遂,怕是来济那 位黄门侍郎。 或许他只不过是稍微一想,李绚便已经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或者说双方相互利用更为妥当,李绚也不好惹,在他的背后一样也有人支持。 李绚亲舅欧阳通即将就任卫尉寺卿,或许还比不上来济,但也不差多少。 打压,剿杀天阴教,同样是李绚欲做之事。 能借助来家之力,在婺州快速站稳脚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我兄弟,相互扶持,总能都得偿所愿的。」李绚一语两关。 来遂先是一愣,随即赞同的点头,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透。 「他日二十七郎若是有空,还请上门一叙!」来遂略微思索,作出了决断。 李绚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小弟必定打扰……」 「轰隆」一声巨响,就在李绚话音将落之际,从远处传来的巨响,一下子打断了李绚的话。 巨大的火光在南边的天光直窜而起,转眼就冲上了数十米的高空。 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亦特别的醒目。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而来的是,还有剧烈的震动。 一时间,无数人站立不稳,剧烈的摇摆起来。 「是火药……」 「是伏火雷……」 李绚的话几乎和来遂同时而出,但转眼,两人就都知道说的是一回事。 医圣孙思邈在「丹经内伏硫磺法」中记载过。 这就伏火。 然而有人在实验的试验的时候出了差错,木炭放的过早,然后就引爆了一切。 所以有人研制出一种非常特殊的药发傀儡,不仅用来放烟火,同时用来治病。 当年贞观时,太宗皇帝被山鬼迷缠,久治无效,布衣李畋应诏揭榜,将硫磺硝采用竹筒装入,引爆驱逐山魈邪气。 医家常用来说火药,是用以救病之用,而来遂所说的伏火雷,怕是另有所指。 「快跑啊,地动了!」也不知道那里大喊一声,整个太子宫立刻就乱了起来。 无数的官僚,仆役,侍女,军士,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一时间四处乱奔。…. 李绚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穿过人群,捕捉到了太子率更令李俨的身影,然而他现在却是一脸茫然,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模样,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眼看着整个太子宫立刻就要混乱起来了,李绚立刻上前一步,大吼一声:「所有人,停下脚步,不得妄动,一切无事。李率令,请下令,太子六率,即刻护卫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太平公主诸人安危,守卫整个太子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派人护卫所有王公大臣,即刻进室内暂避!」 李绚的声音的清澈透亮,总有一股让人认真聆听的感觉,不少人在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尤其是太子率更令李俨,远远的看见他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几乎在转眼间,李俨立刻不停的下达了命令。 一队又一队的侍卫迅速的奔向了宫中各处,守护太子宫的同时,也守卫宫中各位贵人,各位官僚大夫的安危。 看到李绚走了过来,李俨沉沉的拱手:「多谢王爷及时提醒,不然的话,这里就要出大乱子。」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李率更似乎没有注意到。」李绚眼睛直直的盯着李俨。 就见李俨一脸的茫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李绚摇摇头,无奈的说道:「现在,还请李率更,派人即刻赶赴乾阳大殿,禀报天后,太子妃,雍王 ,英王,相王,太平公主诸人皆安,同时询问,眼下需太子宫诸卫率做什么?」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不仅是乾阳大殿,尚书省也要派人去禀报太子宫中诸人无恙,请问尚书省有何安排;此外就是,派人去金吾卫将军处,通报情况并且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造成如此大的爆炸?」. 太清妖道 第九十九章 【阎庄(伪)】(均订950)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太子宫深处传来。 李绚下意识的回身,看着一同出来的李贤,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几人,一时间不由得一阵瞠目结舌! 这群人也太不老实了,这种时候还敢乱跑。 「王叔,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贤目光在众人当中一扫,直接就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目光微微扫了李俨一眼,李俨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晦暗! 「一切现在还未有所知,不过臣已经派人去金吾卫询问了,乾阳殿也派人向天后和圣人禀报情况,尚书省也派人前去,只等左相命令。」 李绚转过身,看向远处天空上逐渐散去的黑烟,面色阴沉的说道:「皇宫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人想闯就能闯的,臣现在更担心的是,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李贤是聪明人,李绚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严肃的点头:「王叔所言极是!」 大唐皇宫,除了守卫皇城的金吾卫,还有守城门的监门卫,还有知皇城西面助铺门的领军卫,管理宫中治安的金吾卫,以及专责守卫宫城的北衙禁军,冲击皇宫只是死路一条。 此时,诸卫,诸将军早已经反应过来,整个皇城第一时间已经完全戒严了起来。 普通的官员轻易之间根本动弹不得,都被死死的弹压了下来。 即便是宫卫行动,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弓弩在死死的指着。 「诸位殿下已然已经出来了,不妨派人带口信前往乾阳殿问安,以尽孝心!」李绚微微躬身,朝着乾阳殿的方向拱手! 「是该如此!」李贤立刻拱手,同时转身朝向乾阳殿的方向微微躬身。 李显和李旦有些手忙脚乱的跟着行礼,只有太平公主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在场的其他众人,则同样跟着朝乾阳殿的方向微微躬身。 突然,李俨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直去乾阳殿当面问安……」 「李率令!」李绚猛然间一声断喝,直接按住了李俨的胳膊,将他从李贤的身边推开,然后冷声怒喝:「李率令,你这是要陷殿下于何种境地,真是其心可恨,其心可诛!」 李贤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李绚为何这么说! 李俨突然间脸色一变,神色间无限恐慌,整个人赶紧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的说道:「殿下,南昌王所说无错,殿下此时实在不宜妄动,是臣思虑不周,都是臣之过,都是臣之过。」 「兄长!」李旦突然间出现在李贤的身后,眼神担忧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贤脸色大变,一时间又惊又怒的看向李俨,指着他狠狠的说道:「你,你……」 「殿下,不论何时,当处事以静,东宫安,则陛下和天后安,陛下和天后安,则天下安!」李绚上前一步,挡住了李贤看向李俨的目光,低声说道:「殿下不如派贴身之人,前往乾阳殿问安,自己还是先回灵堂,殿下安,则东宫安,诸王,诸大臣亦安!」…. 李贤看着李绚眼神当中的担忧,重重的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俨的身上,狠狠的剜了一眼,然后转身,带着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一起往太子宫深处走去。 「传令,戒严,太子宫中,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李绚的命令一下,四周的军士立刻应诺! 四周刀光闪动,枪戟林立,太子宫中的戒严,比之前还要更强三分。 李绚疑惑的目光落在太子更率令李俨的身上。 李俨作为太子三内官之一,在太子李弘身边,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务,这里面的忌讳他不懂吗? 难道说…… 【李俨,太子更率令,出身赵郡李氏,父李孟尝,前右威卫大将军,奉敕检校太子右典戎卫率。】 李绚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这个提示词条,总是随意所欲的跳出来。 在外面的时候还好,但在皇宫之中,他出现的次数非常的少。 只有李绚有过相当接触的人,它才会显示出他的信息,就像是需要时间探查一样。 不过他探查出来的结果,一般是没有问题的,就像是早先他一下子探查出杨台是千面佛一样。 李绚刚才心里已经升起了怀疑,李俨真的是李俨吗? 如果是,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难道不知道,就看他今天的表现,天后不等明日,今晚就会将他免职,甚至下捕入狱。 即便是雍王,也会死死的记住他。 李俨在李绚的目光注视下,整个人突然一下子平静的下来,平静的诡异。 「踏踏踏……」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外面的皇宫大街传来,李绚不再搭理李俨,快步的走到门口。 就看到一名身穿绯色官袍,国字脸,身材中等,长着短须,带着黑色璞帽,一脸担忧的中年官员,在一名身穿绿袍的小吏陪侍之下,在数名金吾卫的护卫下,快步的朝着太子宫的方向而来。 那名小吏正是之前派去金吾卫将军那里报备询问情况的。 「是阎家令!」李俨站在李绚的身侧,平静的脸上微微松了口气。 李绚转身看向李俨,压低声音问道:「郎君,究竟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李俨轻飘飘的应了一句,然后快步的朝前走去:「阎兄,你可算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是淮南郡王的马车被伏火雷炸了!」阎庄重重的咳嗦两声,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有人在天津桥南埋置了伏火雷,在淮南郡王马车过时,突然引爆,不过似乎威力不强,未能伤及淮南郡王。」 「工部在伏火雷上的研究,也没到此吧!」李绚突然出现在李俨身侧,一句话让阎庄和李俨脸色微微一变。 「阎家令!」李绚拱手,回头看向太子宫,说道:「太子宫内如今已经禁人行走,但还有一些照顾不到的角落,还请家令即刻前往处置!」 阎庄和李绚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一回李绚初来神都时,就曾经来太子宫拜祭。 「殿下所言甚是,下官立刻就去!」阎庄面色严肃的点头,但紧接着就看向了李俨:「李兄,你和我一起去吧。」 李俨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指向了门口,阎庄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这里就交给南昌王,我等还有其他事。」 太子宫中如今虽然在举办丧事,但整个太子宫中还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李绚没有探知这些隐秘的心思,所以非常果断的就让了开来。 就在阎庄从李绚身侧走过时,突然间,一直在皇宫很少跳出来的提示词条突然间又跳了出来。 【阎庄(伪),字当时,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真实身份,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千面佛!】 李绚瞬间伸手,一把就抓住了落后一步的太子率更令李俨,脸色在一瞬间变得亲切起来,语气柔和的对着阎庄说道:「阎兄还请先行,在下有一些事情需向李兄请教。」 李绚稍稍侧身,看向太子宫门口的方向,脸色无奈的说道:「在下非是太子宫属官,李兄总得给其他人一个说法,不然,陛下和天后那边是交代不过去的。」 阎庄稍微一愣,随后退后一步,说道:「南昌王考虑的是,那在下就在一旁稍作等候 。」. 太清妖道 第一百章 迷雾重重 「这位是率更丞徐威,掌太子宫掌周卫禁防、漏刻钟鼓!」 李俨招呼过来穿着绿袍的率更丞徐威,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身材中等,样貌出色,看上去颇有股令人信任感觉的中年官员。 「见过王爷!」徐威面色沉肃的对着李绚交叉拱手,姿态谦恭而不卑微。 「见过率更丞!」李绚同样对着徐威拱手行礼,从态度上看,徐威似是个处事严谨之人。 「徐贤弟,南昌王有什么吩咐,你全力协助便是!」李俨将一应事务全部都交托给徐威,然后才朝着李绚拱拱手,说道:「在下要陪阎兄去检查宫中各处,王爷,少陪了!」 「无妨,请!」李绚对着李俨拱手,然后又看向阎庄:「阎家令,前些日,多谢你介绍,本王才能买下玉龙别院,本来明日打算上门探病的,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了阎家令,不知今日可还有闲……」 「王爷,还是算了吧,今日如此多的是非,下官看,用不了多久,王爷也得忙碌起来。」阎庄对着李绚拱拱手,然后看向李俨:「李兄,请!王爷!请!」 阎庄对着李绚最后一点头,然后和李俨相携并肩朝太子宫深处走去。 看着阎庄离开的背影,李绚的脸色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千面佛,千面佛竟然假扮成了阎庄。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假扮成阎庄? 他来太子宫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真正的阎庄,他又如今又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 李俨,他在这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李绚抬起头,望向整个太子宫的上空。 明明是阳光普照,他却总有一股被重重迷雾笼罩的感觉。 这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让天阴教始终都在盯着太子宫打转。 「二十七郎,如何,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来遂站在李绚的身后,看着阎庄和李俨的背影,眉头紧锁。 「你之前不也是什么都看到了吗?」李绚脸色瞬间变得肃穆起来,转身,低声说道:「我想,李率令平日是绝对不是这幅模样,他这是在以进为退啊!」 「退,为什么?」来遂皱起了眉头,不是说李俨不能退,而是他本身就做太子李弘的绝对亲信,如今也只剩下退一途,可如此还要再退,就奇怪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吧!」李绚说完,抬头看向四周。 远处的望楼之上,刀光闪烁。 李绚眉目垂下,他知道,秘卫一直都在积极的找寻千面佛。 淮南郡王在天津桥南遇到的伏火雷爆炸,就是天阴教的自导自演。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现在秘卫的那群人,恐怕正以为千面佛是想要逃离皇宫,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千面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装扮成太子家令阎庄混进了太子宫。 如果不是李俨的异常,李绚搞不好会以为阎庄这一次只是碰巧而为,可李俨的表现,让李绚不得不怀疑,他们这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前者,李绚说不定还会像之前那样,稍微找个理由,直接前往乾阳殿,通报阎庄的异常,甚至是刚才就直接借助四周护卫的力量动手诛杀阎庄。 但实际情况却是后者,那李绚就要掂量掂量了。 即便李绚是当朝郡王,即便他被李贤亲近,可一旦开口要求四周的太子卫率诛杀太子家令和太子率更令,四周绝不会有人听他的。 甚至一旦阎庄和李俨共同出声针对他,倒霉的绝对是他。 再加上千面佛的实力在他之上,李绚哪怕突然动手也很难击杀他。 这个时候李俨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可他之前的表现让李绚很没信心。 不过话说回来,李绚也想看看,天阴教的人究竟在图谋什么。 更何况,经过了上一次的事件,李绚已经长了一个心眼。 皇帝李治心思幽微,他做事需要更加谨慎小心。 李治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辅助太子,辅助未来皇帝的贤王,而不是一个太有野心的枭雄。 只可惜李绚并不想和李贤走的太近,今日两人看起来虽显亲近,但只要李贤身边人一多,各种杂言一来,对于李绚的亲近很快就会消散。 李绚回身,站在太子宫门口,目光从里扫到外,除了鲜少几个人影,几无人迹走动。 「传令,即刻起加强太子妃,雍王身边的护卫,但有接近,不管何人,一律严查,每过一刻,报告太子宫中诸人位置,不得有所遗漏。」李绚的命令清晰无比的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喏!」在场所有的太子卫率,全部躬身应诺。 李绚目光抬起,望向远处的望楼之上。 机会已经给你们了,究竟抓不抓得住,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你们几个去那边,不要跟着!」阎庄对着身后的几名属吏吩咐了一声,然后带着李俨朝前面的官廨走去。 官廨内此刻空无一人,早在先前,他们就已经因为太子的三七之礼而忙得脚不点地了。 即便如此,阎庄还是仔细查看了一遍所有的角落和隐藏地,确保整个官廨之内再无第三人,最后,他才一脸阴沉的走向了李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南昌郡王在指挥太子宫诸卫?」 李俨没有回答阎庄的问题,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你不是阎庄!」 李俨声音虽轻,但却无比的肯定,脸上早已满是痛悔,悲戚,还有一丝恐惧。 阎庄微微一愣,但随即冷笑一声:「我不是阎庄我还能是谁……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但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我都是阎庄,你也会为我证明我是阎庄的。」 「你们杀了他?!」李俨依旧在直直的看着阎庄,神色痛惧的同时,还有一丝期盼,期盼阎庄没死! 「他若不死,我又能如何进来呢!」阎庄,不,是千面佛的脸上满是不屑。 李俨一下子就像是身上的所有力气全部被抽干一样,差一点直接摔倒在地。 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廊柱,他才勉强站立,他脸色十分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满是悔恨的说道:「我害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害了自己的同僚……我就应该猜到的,你们找我要关于他的一切秘档,就是为了今日。」 「阎庄是死了,但你儿子还没死!」千面佛走到了李俨的身前,站的高高的看着他,面色冷漠的说道:「你若想让他活下去,最好按照我们的命令去做,现在,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 李俨根本就没有理他,而是依旧低着头,神色间无比的痛苦。 千面佛皱起眉头,一低身,双手抓住了李俨胸前的衣领,对着他冷冷的说道:「该死的人已经……」 骤然间,一道冷冽的寒光闪过,千面佛面色骤变,瞬间一个铁板桥,身体转眼间就弯成了一个弓形,避开了刺到了鼻尖上的锋利匕首,同时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向了手握利刃的李俨胸膛。 然而就在千面佛即将踢中李俨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下一刻,李俨已经擦着地面狠狠的滑了出去。 最终直接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但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如果这里不是太子宫,你早就死了!」千面佛重新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向了李俨,面色冷酷。 「是我对你们还有用吧!」李俨一只 手按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但却突然间手一滑,一下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千面佛脸上发出一声冷哼,他刚才那一脚,虽然没有伤到李俨,但是一脚踢散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他根本别再想做什么! 「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的儿子会毫发无伤的回头你身边的。」千面佛说着,在李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轻声说道:「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普通生活。不管是你回长安任职,还是返回赵郡老家,都不会有人再管你!」 「当然不会有人在管我,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要不是被你们杀人灭口了,要么就是被天后直接灭绝满门了!」李俨冷笑着抬起头,看着千面佛,眼神无比怨毒:「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起码还能拉你一起死!」 话音刚落,李俨就已经抓起了掉到了地上的匕首,一转手,狠狠的捅向自己的咽喉。 第一百零一章 虎不毒,但食子 「叮」的一声轻声,锋锐无比的匕首被直接打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的除了匕首,还有一只木制笔筒。 「你想死!」千面佛大踏步的走到李俨面前,满是愤怒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下令杀了你的儿子。」 「杀吧,杀了他,我们全家才能活!」李俨满是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看着近在咫尺的千面佛,他咬着牙说道:「赵郡李氏数万条性命,不能因为一个浪荡子,就害得满族诛灭,他此时若在我面前,我一刀直接砍了他。」 看着李俨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千面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是你的独子啊?」 「独子,独子又怎样,我还有兄弟,还有姐妹,还有家族亲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难不成就为了一个废物,让整个家族都受到连累吗?」李俨眼神的冷酷,让千面佛都不寒而栗。 「看样子,相比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我们魔门的人要好太多了!」千面佛不由得就是一阵唏嘘。 「可惜我还是没有能杀了你!」李俨猛的一抬头,狠狠的咬向了千面佛的咽喉,千面佛仿佛是早有预料一样,整个人猛然后缩,一下子就避开了李俨如同毒狼一般的噬咬。 「咯嘣」一声,李俨的牙齿狠狠的咬在了一起,声音无比清脆,可想他用力之大,用心之狠。 「呸!」李俨直接吐出一口唾沫,然后从千面佛的脸边快速擦过。 千面佛虽然及时的躲了过去,但依旧有几滴带血丝的唾液直接溅到了他的脸上,千面佛脸色瞬间就是一黑。 「可恨,我没能杀了你,也没能杀了我自己。」李俨死死的盯着千面佛,嘴巴张合间满是疯狂:「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有种,你就杀了耶耶……」 「砰!」千面佛重重的一掌直接砸在了李俨的咽喉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将自己下半句话噎了回去,干呕半天才稍微好过一些。 千面佛看着这样的李俨,冷笑一声:「你若想死,现在就咬舌自尽,我只要吩咐一声,半天之内,绝对不会有人进来,信不信在半天内,我就能将阎庄的尸体带来,然后摆弄出你们两个互殴而死的假象!」 「不会有人信的,之前天津桥的伏火雷早就让宫中无比紧张,稍有异样,立刻就会引起无数人怀疑,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东宫内官之死,朝中有的是能人,你逃不过的。」李俨一脸恶狠狠的模样。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自杀的原因。」千面佛的脸色突然无比的漠然的起来,他放开李俨,向后退了开来,无所谓的摆手:「你不是想死吗,想自杀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千面佛一直对到了公廨的另外一侧,斜靠在公案上,一脸淡漠的看着千面佛。…. 看到千面佛如此模样,李俨不由得就是一愣,但他的手,还是下意识的摸向了放在一侧的匕首。 然而,就在李俨的手刚刚摸到冰冷刀柄的一瞬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手突然就是一顿,一脸惊骇的看向了千面佛:「你想假扮成我?」 「你想到了啊!」千面佛突然笑了起来,笑的非常得意:「等你死了之后,我把你易容成阎庄的模样,我再易容成你的模样,顶替的你的模样,顶替你的身份,白天在太子宫任职,夜里则回你的家……」 「畜生!」愤怒无比的李俨立刻抓起匕首,狠狠的朝千面佛掷了过去,眼中满是无比的痛恨! 「你明白就好,你只能祈祷,我们做完这一切之后,你的身份不会因此而暴露,这样,你就可以继续过你世家重官的生活,否则稍微有点差池,我保证,会用你全族的命来赔偿的。」千面佛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在没有他之前 那种轻松得意的高傲,他也一样害怕失败。 「砰砰砰!」公廨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此时,外面属吏的声音突然响起:「二位郎君,可有事,小吏刚才听见似乎有什么打算的声音,需要小吏进去收拾吗?」 「不用了,有事再叫你!」千面佛突然开口了,然而他用的却是李俨的声音,声音惟妙惟肖,几无丝毫差别,这让对面的李俨简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喏,那小吏就先退下了!」门口的属吏长松了一口气,紧跟着脚步声响起,他迅速的离开了! 「怎样,你还想死吗?」千面佛看向李俨,这一次,他用的却是刚才那名属吏的声音。 「你,你,你!」李俨死死的看着千面佛,看着那种熟悉无比的面孔下,无比陌生的眼神,心里一时纷乱无措。 「既然想明白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回话。」千面佛一步步的走到了李俨的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坐在地上的李俨,冷冷的说道:「上一次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的怎样了?」 李俨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千面佛,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他假面下的真容。 见李俨依旧一言不发,千面佛眉头一皱,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就算是杀了你,我依旧能从别的地方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我们在太子宫,可不仅仅是只有你一人。」 「但这样一来,不管你们想得到什么,就都慢了,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就都慢了!」李俨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千面佛,他做了太子十几年亲信,从来不是一个蠢蛋。 就算是千面佛拿住了他的儿子,想要彻底的控制他也远没有那么容易! 千面佛看着李俨,脸上满是不解,突然,千面佛一下子恍然了起来,失笑说道:「你究竟想要什么,直接说,只要你答应做事,你的要求,我能答应就答应,不过你儿子,你别想要回来。」…. 「那个孽畜,你们愿意留着就留着吧,而且就算是你们放他回来,我也会亲手宰了他。」李俨眼中满是恨意,被自己的儿子坑的这么惨,李俨的心里早就已经将那只小孽畜碎尸万段了。 看着千面佛,李俨神色难堪起来:「我不管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但在太子宫,你不许接近太子妃,不许接近雍王,不许接近英王和相王,不许接近公主殿下,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千面佛诧异的看着有些疯狂李俨,感慨的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对伪唐如此忠诚,哪怕是牺牲自己,牺牲自己的儿子,也要保住伪王李治的那些儿女!」 稍作停顿,千面佛沉沉的点头:「好,我可以答应你,不去接近李治的那些儿女,而且你觉得我真的想去接近他们吗,我可不想自己找死。现在,说说我让你查的事情。」 其他人倒也罢了,李贤是下一任太子,身边明暗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保护,千面佛毕竟不是阎庄,稍露破绽,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被诛杀当场。 「记住,你们只说让我查太子宫中,似乎大量药材耗损之地,我可以告诉你,有,而且只有一处,就是青羊宫韦玄藏真人,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法师,神秀法师,以及其他老君山,玄都观,皂阁山,天台山,三论宗的诸真人法师,为太子诵经祭祀的地方,你如果不怕死,可以自己去。」 李俨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别的倒也罢了,但那座院子,千面佛敢闯,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里面的那些真人法师,最次也有玄胎境小圆满的境界,强的几位甚至已经有玄胎境大圆满,乃至巅峰的境界。 如不是天地之限,让这些真人法师无法更进一步,否则不说别的,千面佛出现在太子宫的第一瞬,就会被毙杀。 太子宫,又岂是常人随意能闯的。.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二章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明日三更) 站在官廨之内,千面佛冷冷的看着满脸辛灾乐祸的李俨:「这就不劳操心了,那里我们自有办法进行探查。」 「嗯?」李俨脸上的笑容嘎然而止,瞬间,他的脸色就无比平静下来:「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些都是道门最顶级的真人法师,李俨倒要看看,天阴教究竟敢怎么去闯。 「另外一件事,太子下葬之日定下了没有?」千面佛一句话,李俨瞬间无比惊怒,无比凶狠的瞪向他。 「你们竟然敢打太子葬礼的主意,你们该死!」仿佛被碰到了最触摸不得的逆鳞,一听到千面佛问太子葬礼,李俨就像是疯了一样,完全不管不顾,直接就朝着千面佛扑了过来。 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但李俨却像是豁出命一样,疯狂的抓向了千面佛的脸面。 千面佛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了李俨的身侧,用力一掌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俨一下子扑倒在地,不等他再度站起来,千面佛就已经一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背上,踩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我们没兴趣去找一个死人的麻烦,我就是问一下景山那座恭陵的进度,李治要把儿子葬在恭陵,一定聚集了大批的工匠……」 说到这里,千面佛猛的停顿,然后用力一踩李俨的后背,冷冷的说道:「听者,我们没兴趣去打扰一个死人,他的利用价值已经用完了,不过你要是不配合我们,我们也不介意……」 「不要!」李俨立刻叫了一声,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千面佛,脸颊抽搐:「只要你们不去打扰太子殿下,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放心,我等说话算话!」千面佛松开了自己的脚,同时后退一步,站到一旁。 「记住你说的话。」李俨有些狼狈的站了起来,看向千面佛,深吸一口气,说道:「虽然还未定具体的时日,但大体应该在今年十二月,太子才会下葬。」 「十二月,怎么那么久?」千面佛愣了,现在才不过五月中,到十二月,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他皱着眉头看向李俨:「不是说诸文武大臣一律服丧三十六日吗,就算再长也不应该超过四十九日。」 「说你们不学无术还真没说错。」李俨看着千面佛,冷笑一声:「按照礼制: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孝敬皇帝被陛下追封皇帝,自然要按天子礼制下葬。」 「那也是才到十一月……不对,单月不能下葬,只能是十二月!」千面佛的脸色无比难看。 他并非没有耐心之人,但这里是太子宫,是皇城的一部分。 即便是在李贤被封为太子之前相对冷清,但那也只是相对,谁知道哪天就会有什么人来拜访他。 万一哪天露出破绽就麻烦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庄王一样好骗。 而且最重要的是,让他花上大半年的时间呆在洛阳,他怎么甘心。…. 「你们不是盯上那些工匠了吧,既然如此,太子越晚下葬,对你们越有利才对?」李俨突然间皱起了眉头,看着千面佛,脸上满是疑惑,脸色也微微的沉了下来。 「不关这件事!」千面佛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长时间的任务,他也不是没有执行过,只是没这么高难度的。 抬起头,看向李俨,千面佛冷冷的问道:「如今的太子宫,雍王的人进入多少了?」 「雍王?」李俨脸上充满了诧异,紧跟着就皱起了眉头:「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该问的不要问。」千面佛冷喝一声,不客气的说道:「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 李俨深深的看了千面佛一眼,然后才低声道:「虽然雍王殿下,未被封为太子,但一些东西已经开 始交接,雍王府进入太子宫的,除了雍王殿下和身边的护卫外,也只有六名录事,在太子宫行走!」 千面佛默默的点头,心里不知道在算计着些什么。 「走吧,我们该出去巡视了,太子宫的各处,都应该去看一看,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禁忌,你都得告诉我!」千面佛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虽然在之前,为了伪装阎庄,做了不少的基础调查,但基础就是基础,对于阎庄一些少有人知的习惯和禁忌,以及太子宫中的一些隐秘,还是要听李俨亲口说一遍。 「好。」李俨点点头,面无表情的伸手:「请吧,阎兄,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嗯!」千面佛率先朝门外走去,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一阵阵的凝重。 明显,在太子宫隐伏,难度比他原本所想还有更大。 李俨跟着千面佛的身后走出官廨,在走出官廨的一瞬间,李俨的脸上突然升起一丝诡异的冷笑。 一闪即逝! …… 李绚站在宫门之前,身边四周都是肃然敬立的卫士,李绚异常轻松的就掌控了一切。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现在四周太子宫的人,对他都非常的尊敬。 难道是因为李贤刚才的那番亲近? 「踏踏踏……」一匹飞马快速的从远处而来,人还在马上就大声喊道:「诸宫,诸部,诸院,诸寺,即刻解除宫禁!」 飞马快速的从李绚眼前掠过,没有丝毫停留。 李绚转身,目光严肃的看向众人,平静的说道:「诸位,现在各归各位,勿要松懈。」 稍作停顿,然后他又紧接着说道:「从今日后,不管诸位在何处看到任何异常,都可立刻向太子妃和雍王殿下禀奏,如果你们认为特别的严重,可直接前往金吾卫官署,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本王说的。」 「喏!」在场的众多卫士,同时躬身应诺! 李绚目光深深的望向太子宫内,如今的太子宫一片平静。 阎庄和李俨进入了太子宫中之后,就直接去了官廨,之后虽然有争吵之声传出,但很快,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官廨,出外巡视。…. 毫无异样。 包括李绚在内,明里暗里很多试图插手的人,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收手。 毕竟从名义上讲,这里是李弘的太子宫,他的太子家令和太子率更令拥有极高的地位,轻易难以撼动…… 就在这个时候,来遂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耳边响起:「王爷,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也谈不上。」李绚轻轻的摇头,低声说道:「天阴教这次的作为,肯定是别有用意,只是一时之间本王也猜不出来,但不管如何,护住太子妃,护住雍王殿下和其他的皇子公主,对我等来讲都是最重要的。」 千面佛已经潜入了进去,他来到太子宫必然是别有用意的。 另外,还有李俨,作为太子率更令,李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天阴教控制的? 太子三内官,包括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前后都除了问题,那么仅仅剩下的太子仆令呢? 除此以外,在整个太子宫中,究竟有多少天阴教徒潜伏了进来? 千面佛敢于就这么直接的进入太子宫,绝对不是没有把握的,在太子宫中,必然有他其他的接应。 这些事情,秘卫和内卫的那些人又掌握了多少? 李绚有种感觉,别看太阴教用手段在天津桥那边弄出大动静,但那番动静恐怕起不到多大作用。 秘卫的人一直都在紧盯着太子宫,频繁表现出异常的李俨,还有和李俨走的很近的阎庄,现在恐怕早已 经全部落入他们视线。 「来兄,在下就先告辞了,马上,天后就会派人过来探查情况,诸事已定,若是有事,还请来兄及时通报,你我到时再聚!」李绚朝着来遂拱拱手,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来遂这个时候满脸诧异:「王爷不去见一下太子妃和雍王殿下。」 李绚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要去看看天津桥的伏火雷爆炸现场,那里在他眼里才是最有价值的。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三章 火药——谁有如此眼界 横跨洛河两岸的天津桥上,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来自各处的官吏。 李绚站在桥边上,远远的能眺望到发生爆炸的地方。 一队金吾卫已经将那一片和外界彻底的隔开,遥遥的也看不到什么。 不时的能看到一些官员上前去和那些金吾卫士卒搭谈,但那些金吾卫士卒根本理都不理他们! 「那里根本就什么都没剩下,所有残留的痕迹全被人搜刮走了!」熟悉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他转身,立刻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身后带着几名小医官的周淮。 「福漾兄!」李绚恭敬客气的行礼,低声询问:「听说这里当时的阵势闹的挺大,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朝中烟火是归工部少府监管辖吧,怎么,这妖人弄出来的东西,比朝中的威力还大。」 「这个?」周淮略作迟疑,稍微向后看了一眼,摆摆手,几名小医官立刻躬身离开。 只剩两人,周淮这才严肃的说道:「烟火的管辖涉及的部门繁多,但有三个部门是绕不过的,第一个就是少府监,少府监负责烟火的生产,但烟火生产出来之后,要归入武库,这就是卫尉寺的职责了!」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的确,武库是归卫尉寺该管。 李绚的舅父欧阳通,就是下一任的卫尉寺卿。 李绚没想到事情竟然又绕了回来。 「然而……」周淮看着远处的爆炸现场,眼睛一眯,轻声说道:「然而,少府监只是负责生产,武库只是负责储存,但真正负责烟火研发的,要归将作监管。」 将作监掌天下一切土木工匠之政,建筑,配饰、梓匠,版筑、涂泥,丹垩,舟军、兵械、杂器,琢石、陶土皆归其管。 「从将作大匠宇文恺开始,到前任将作大匠刘工部,如今的将作大匠杨务廉,都是各中好手,都是一方宗师,至于其中烟火的研发进度,则是将作监的机密,外人难以知晓,我等平常所见不过是从武库拿出来的成品,可像如今此种,颇有些像将作监之物。」周淮三言两语将这一切说个清清楚楚。 「福漾兄都知道此事,宫中更是如此,如今怕是已经有人前往将作监询问了吧?」李绚说话的同时,压下了自己立刻前往将作监了解的想法,此时还是不涉嫌疑的好。 「王爷若有兴趣,可询问太子家令阎庄,其父立德公,其叔立本公,都曾任将作大匠,就是另外一位立行公,也曾任少府监,后转卫尉寺卿,阎家承继将作大匠宇文凯之能,至今已经数代,太子家令阎庄亦是各中好手。」说着,周淮又向李绚介绍了阎家和宇文家的关联。 原来,阎立德,阎立本,阎立行三兄弟的母亲本就是宇文氏之女,从宇文恺手中继承将作之道。 李绚脸色顿时一紧, 阎庄,火药,火药,阎庄。…. 此刻的阎庄早已经被千面佛替代,他本人恐怕已经出事。 李绚猛然转身,看向远处的烟火之地,眼中露出一丝惊骇! 阎庄,他真的死了吗? 火药,天阴教,千面佛,阎庄,火药。 天阴教究竟想做什么。 「王爷,另有一事需通报王爷,就在今日辰时,宫中传旨训斥,说我等在诊查诸王病患时疏忽大意,导致庄王病逝,王爷,下官被罚俸三月!」周淮的脸上一下子满是苦笑。 「什么?」李绚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拱手致歉:「在小弟的错,做事未能考虑周全,导致福漾兄无辜受此责难,等过些时日,小弟亲自摆席,向兄长致歉!」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一顿,然后才苦笑着说道:「只是福漾兄都受此呵责,在下恐怕更要严重,此时 府中说不得了已经有天使降临,若是将小弟斥责免职,那小弟恐怕等不到向福漾兄摆席那一日了!」 此时为太子丧期,百官居丧,吃穿用度,一律需简朴素雅,不得靡费铺张。 请客吃饭,恐怕也只能等到太子丧期结束之后。 「这王爷倒无需担心,此时你我虽有责任,但也仅仅是下官被罚俸三月罢了,真正被免职的不是你我,是孟老!」周淮摇摇头,神色黯淡的说道:「真正为庄王诊查身体是孟老,宫中已经传旨,免去他的侍御医之职,停罪免职。」 「什么?」李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当日察觉到庄王身体有恙,他和孟藉立刻就前往宫中进行奏报。 之后,两个人便同时被排除出这件案子的调查之中,李绚被赶回了府邸,孟藉被留在了宫中…… 他们两个被背锅了。 李绚还好,除了他有一个郡王的身份以外,昨日的一番动作,也彻底让他洗清了嫌疑! 所以他没有被罚俸,也没有被免职,反而是孟藉,被免掉了所有的职司! 「在下有个冒昧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周淮稍微后退半步,见到李绚脸上升起一丝疑惑,说道:「孟老医术精湛,这一次被宫中免职,未来恐再难出仕,听闻王爷即将出任婺州,还请王爷帮忙,在府中给孟老留个位置。」 李绚这一次就职婺州之后,就开始为自己的成年礼,自己的婚事,还有南昌王府正式开府做准备。 王族开府,大多在成年及冠之后,就像英王李显,在去年成婚之后,才及冠开府。 但雍王李贤,他在十七岁就任雍王牧时,就已经正式开府。 李绚这一次虽然将出任婺州,但区区一个婺州长史,哪里说得上什么开府。 「福漾兄,这是孟老的意思吗,且不说小弟这次就任婺州还未有定,就算是小弟就任婺州,府中的医官也只是本王的私人医官,若要有职,也恐得一段时日?」李绚把话讲的很清楚。…. 「此事倒非是孟老意思,是在下自作主张。」周淮转过身,看向尚药局的方向,叹声说道:「在下这一次虽只是被斥责罚俸禄,但基本无望再往上一步,在下倒也罢了,只是孟老的医术……太过可惜了?」 「哦?」李绚眉眼顿时一挑,之前他以为周淮将孟藉塞入到他的府中,是孟藉主动请求,甚至他还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秘卫的一些手脚,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更多的是周淮的个人想法。 而且不止如此,孟藉的医术李绚平时也见过,虽然出色,但并非顶尖,但现在看来似乎别有隐情。 李绚稍微思索,说道:「如此,那么小弟就去拜访一下孟老,看看他是怎样的想的。」 「拜托了!」周淮微微的松了口气,苦笑的说道:「孟老此时可能刚下值,也不知道听到了消息没有。」 李绚一问,才知道,孟藉昨晚竟然又被叫做皇帝身边值守去了,今天又因为突然发生的爆炸事,所以很可能还被困在宫中,反正周淮是一天都没见到他。 可这是怎么回事,孟藉明明已经罢职了,为什么还要留在宫中? 李绚有种感觉,孟藉这个人看似很亲近,但仔细一想,你就会发觉在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迷雾。 医术,孟藉这个人最核心的,还是他的医术。 李治依赖,周淮敬仰,而李绚一无所知的医术是什么? 不过哪怕孟藉有再出色的医术,但也敌不过政治权谋,说免职就免职了。 就像李绚和周淮一样,在这件事情上,替皇帝背了锅。 虽然都说替上司 背锅是好事,但遇到某些特殊的上司,如果他欠了别人人情,想的不是怎样去还,而是改如何将这个人赶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等还是回去吧,回去等一等孟老!」 李绚伸手,周淮拱手,两人相携下了天津桥,朝尚药局而去。.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四章 【孙思邈徒孙】 「孟老善医风疾,只是方法颇有些惊世骇俗,故而不能为太医院诸人所容。」周淮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看向前面的宿房,松了口气,笑道:「你看,那不是孟老吗?」 李绚脚步一顿,猛然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来站在宿房中,和苏连翘怒目而视的孟藉。 刚才周淮讲了一番关于孟藉的故事,其他的关于孟藉是医圣孙思邈之徒之事,李绚前番已经有所听闻,甚至就连他和他几位师兄在医治风疾上的不同方略同样也听闻过。 但这具体的分歧是什么,李绚倒还真没听说过,即便周淮也在刻意回避。 惊世骇俗这几个字用在这里,倒真是令人惊讶。 这几个字从一名主管尚药局的尚药奉御的嘴里说出来,甚至是从太医院那边说出来,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惊世骇俗的医法,不说别人,就是李绚都能想出数种来。 只是不知道孟藉涉及到的是哪一种。 「二位在争执什么?」周淮走进来宿房内,笑呵呵的看着对面而立,满是愤怒的孟藉和满脸平静的苏连翘。 「她要放弃了。」孟藉转头看向李绚和周淮,脸上满是难过和不忍。 「放弃,我不是听说秘方已经破解了八成了吗,怎么突然说停就停了?」周淮的脸上无比惊愕! 李绚也一脸诧异的看向了苏连翘,这里他不过是两日未来,苏连翘怎么就将解药的配方破解到这种程度了? 李绚上下打量着俏然站立在房中的苏连翘,她的医道天赋如此之高吗? 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入李绚的视线中,两人相互对视,苏连翘突然开口:「你有两天没来了?」 「抱歉!」李绚拱手,诚挚的道歉道:「因为庄王之事,我被禁足了!」 一旁的周淮下意识的看向李绚,眼中满是惊讶,因为李绚从来没和他说过此事。 「我猜到了,你们都被禁足了!」苏连翘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孟藉。 李绚下意识的问道:「孟老这几天,难道也是被禁足?」 孟藉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血丝,苦笑着说道:「老朽也是刚刚才知道被罢职了,可这丫头一听说老朽罢职,立刻就要放弃研究秘方,真是气死老朽了!」 「老师,不是学生放弃,而是老师一旦离开,光凭学生一个人,是无法研究出来的,虽然最后剩下的不多,但却也是最难的,可丹药只剩下一颗了!」苏连翘说着,将瓷瓶放在了桌案上,叹了一声,向后退开。 孟藉走上前,从桌案上拿起瓷瓶,稍微晃了晃,里面的确只剩下一颗丹药了。 孟藉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的时间,苏连翘一直不眠不休,一直在强撑着进行研究。 导致丹药的损耗也比正常情况要多得多,而这几天他又一直不在这里,耽误了研究的进度,谁想到回来的时候,能让苏连翘保持清醒的丹药已经只剩下一颗了。…. 「二位是何时认的师徒关系,我怎么不知?」李绚突然间开口问了一句,一脸疑惑的看着两人。 「就在两日前,王爷有一阵不在,老朽看这丫头天资不错,就收她做了徒弟,原本想她是介绍给恩师,可惜……」孟藉摇摇头,脸上满是惋惜。 其实并非是他不愿把苏连翘介绍给孙思邈,只是孙思邈如今并不在洛阳,往返一趟需要时间不短,根本就来不及。 【苏连翘,孟藉之徒,孙思邈徒孙,药奴,失忆】 提示词条这个时候又跳了出来,李绚仅仅是扫了一眼,就略了过去。 如今这个提示此条,尽管不时的就跳出来蹦达一下,但李绚总结, 他除了在针对天阴教和无生教教徒的时候有用之外,其他的,尽皆是些无用之词。 「对了,王爷,不知可否见到令师?」孟藉突然间看向李绚,眼中满是希冀。 「没有!」李绚摇摇头,有些苦涩的说道:「老师所在的祭院不容任何人进出,本王也只是传了句口信进去。」 「天意如此啊!」孟藉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苏连翘,眼中满脸怜悯和惋惜,最后他突然看向李绚,深深一躬道:「王爷,老朽过会就要离开皇宫了,小徒就托付给王爷了!」 「我?」李绚一愣,但他赶紧上前,扶起孟藉,然后诚挚的说道:「之前的时候,其实小王一直很羡慕像孟老这样的杏林高手,如果能将孟老请至身边,日日请益,在下必能有所成就,如今孟老稍有歇息,正好请孟老来王府任一微职,还请孟老不要推辞!」 「王爷何来此说,令师玄藏真人亦是天下名医,王爷自身又深藏不漏,何需老朽胡乱置喙?」孟藉一脸茫然。 李绚看了周淮一眼,此刻周淮的眼中满是感激,李绚刚才的那番话,虽然没提他,但足给孟藉留了相当的体面。 李绚看向东方,拱手:「孟老难道不知家师最擅长什么吗,小王亦然,所以在其他方面,还请孟老多多指点。」 「药王?」孟藉立刻就恍然了过来,韦玄藏号称天下药王,可不是浪的虚名。 药王这个名号,原本属于医圣孙思邈,但在二代传承上,医圣孙思邈最好的徒弟孟诜也撑不起药王这个名号。 药王这个名号,非是孙思邈所独有。 春秋时期的扁鹊,汉代的华佗,张仲景,皆曾被称之为药王,但如今,诸人都被称之为医圣,包括孙思邈之内,皆被称之为医圣, 药王的名号,在多年之后,落到了韦玄藏的身上,而非是孙思邈之徒孟诜身上,这其中并非无因。 然而韦玄藏虽被称为药王,但他一些方面还是有不善之处,故而李绚还需要找人多加请益。 他也想看看,被周淮称之为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医术,究竟有怎样的离经叛道,怎样的惊世骇俗。…. 「如此说来,孟老是答应了。」李绚转身看向孟藉,沉声说道:「既如此,小王今日回去,便派人将辟书送上!」 孟藉一时间还有些发愣,但听到李绚这么说,他也只能无奈苦笑:「王爷话都说到如此了,在下就愧领了!」 孟藉对着李绚深深一拜,然后才又转身看向苏连翘,再度劝道:「丫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用……」 「你又进不来,而他,又不一定有空!」苏连翘摇摇头,眼神坚定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它,想要成功的破解这颗丹药的配方,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我没有那个时间,所以这三个月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不管三个月之后能够功成,到时你们把我唤醒就可,我想借助你们三个月的研究,我应该能有所成!」 李绚和孟藉相互对视一眼,原来,这才是苏连翘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的确,破解这颗丹药的难度太大了。 李绚如果单靠个人的能力,如果说是在南昌的南昌王府,或许还多有几分把握,但是在洛阳,这并不容易。 虽说现在有提示词条在,但李绚并不想用它的能力,他并不想太展现他在医术上的水准。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还在洛阳吗?」李绚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周淮。 周淮立刻拱手:「王爷请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办理妥当!」 「福漾兄?」李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周淮,李绚三个月之后根本不可能再留在洛阳,甚至一个月不到,他就要到 婺州就职,此时想要好好处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苏连翘和李绚一起前往婺州。 可是这样的事情秘卫会放人吗?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人一拉,紧跟着,一样东西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李绚回神,赫然看到了苏连翘,平静,楚楚可怜,但又有一点哀求的眼神,.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五章 兵权到手 尚药局外,李绚面色平静的对着送到门口的周淮拱手:「福漾兄,一切就拜托了!」 「王爷客气!」周淮诚挚的对李绚拱拱手,站在门口看他离开。 李绚转身上了黑架马车,同时对驾车的李竹说道:「走,回府!」 「喏!」李竹驾着马车,缓缓的朝端门的方向驶去。 李绚坐在马车之内,面色严肃。 一直到出了端门,离开天津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向远处宏伟的皇宫,那里就像是一头巨兽一样,匍匐在地,随地准备扑起。 今日天阴教在天津桥弄出这么大的阵势,但宫中都是随便应之,起码表面如此,可人心竟没有丝毫动荡。 宫中官吏和附近百姓,都只将其当做热闹来看。 车帘彻底遮住了李绚的视线,半颗丹药出现在了李绚的掌心之中。 半颗,只有半颗。 苏连翘藏到李绚手里的丹药只有半颗。 难道她恢复记忆了,恢复记忆之后,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图利用李绚来逃出皇宫。 李绚眼睛一眯,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摇头。 如果没有提示词条,此事或许还真有可能,既然提示词条在,那么她必然依旧处于失忆的状态。 那究竟是什么,让她有了想要逃离皇宫的心思和想法。 难道她已经聪明到仅仅凭借和尚药局寥寥数人的接触,就已经判断出自己所处环境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聪明,是妖孽了。 还是她虽然失忆,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天阴教的人已经暗中联系上了她。 加上今天阎庄之事,莫名的,让李绚有一种感觉,天阴教在皇宫之中的力量绝对不小。 可整座皇宫都在天后的掌心之中,天阴教又是如何瞒过天后的视线的。 难道说,天后和天阴教之间,也有关联。 耳边马车「吱吱」声响,但李绚的脸色早已阴沉了下来。 如今皇帝李治已经四十有七,而天后五十有一。 皇帝已经能明显看出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天后,依旧美艳如花,如同三十出头的妇人一样。 天阴教的根本功法,太阴法体,就是仿效太阴仙人之法体修行, 将凡俗之体,炼成太阴法体,内外明澈,清净琉璃,魅惑人心,永驻世间。 故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竟然还敢,还能登基称帝,如此荒谬之事,也就有了答案。 李绚的面色沉冷无比,这一切虽只是他的猜测,但他有种感觉,这种猜测很有可能接近真相。 他们的这位天后,历来冷酷无情,除了天皇李治之外,她的心中再无他人。 即便是几个儿女也是一样。 大唐的皇后,是不能和反贼勾连在一起的。 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就在武曌将成为皇后的前一年,天阴教便在睦州仓促起兵反唐。…. 最终,天阴教明面上的力量全被剿杀一空,只剩下暗地里有一些人侥幸幸存。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天阴教再度卷土重来。 然而,即便是武后心狠手辣,但在皇宫之中应依旧有天阴教的力量残留,这才让千面佛出入宫禁如同无物。 李绚轻吸一口气,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无凭无据。 但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猜测便已足够,自由心证便可! 现在距离太子丧期结束只有十余日,之后,李绚便会前往婺州。 在这个时候,带一个隐患 一起上路,是好事吗? 李绚可不是狄仁杰,他可没有那种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能力,自信和豪气。 李绚有的,除了自我记忆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提示词条。 对天阴教徒,特别能起作用的提示词条。 可以! 可以带着她一起上路,可以带着她一起去婺州。 以她作为诱饵,引诱天阴教众聚集,精心算计,然后一网打尽。 李绚抬起头,眼神之中的冷酷一闪即逝,很快就变得柔和起来。 似乎他就是个心底和善的老好人。 或许苏连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生命的本能在让她想逃离皇宫。 李绚淡淡的笑笑,但嘴角的一丝冷冽,清晰可见。 「郎君,回府了!」李竹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重新回到了王府。 李绚刚打开车帘,就看到了等在马车边的王府总管周胜,李绚温和的点点头,没有开口。 下了马车,李绚快步的朝书房而去,同时低声问道:「余修撰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他自己房中饮酒!」周胜有些无奈的看着李绚,说道:「府中的杂务,自从老奴接手以后,余修撰就什么都不管了,故态复萌,又开始嗜酒起来了!」 「无妨,这个时辰他还没醉,让他现在过来。」李绚说着,推开了书房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同时说道:「上一壶西山白露,除了余修撰以外,其他人不容许靠近。」 「喏!」周胜恭敬的退了出去,他知道李绚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余泽商议。 渺渺的茶汽在整个书房内弥漫,门外脚步声响起。 李绚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白色薄衫,气息懒散的余泽笑呵呵的走了进来,看向李绚直接拱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李绚愣了:「喜从何来啊?」 「恭喜王爷,兵权到手了!」余泽一句话如同炸雷一样在李绚耳边响起。 「等等!」李绚看着余泽,神色思索的说道:「本王今日在宫中遇到了淮南郡王,淮南郡王似乎并不知道外界的传言,所以相安无事,之后劝慰太子妃,雍王,英王和相王,之后离去时,宫中出事,然后和太子率更令起冲突,太子家令阎庄适时返回,事毕之后又去了尚药局,不过这倒是小事了,那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不是出问题了,只是王爷对太子的评价已传扬出宫,人言,王爷有贤者之风?」余泽说着,对李绚深深一躬。 「什么?」李绚一瞬间惊讶的难以置信,他不过随口几句,怎的就带来这么多后果。 「先贤有云: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不敢言像孝敬皇帝一样重于泰山,但断然不会如鸿毛一样轻浮!」余泽将李绚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李绚似乎隐隐间感受得到了什么! 「传闻,史馆修撰蒋偕已将王爷之言记入史书之中:孝敬皇帝一生重于泰山!」余泽面色肃穆的再度对着李绚躬身。 他同样为李绚对太子李弘的这番评价而有所感激。 天下人亦是如此,皇帝和天后同样如此。 「所以,陛下必会赐予本王相机调兵之权。」李绚抬头看向余泽,摇摇头说道:「恐怕不只有太子的原因,天阴教今日在天津桥所做之事,恐怕还是激怒了陛下。毕竟今天是太子三七之日,民间历来有三七回魂之说,宫中虽并不信奉,但陛下震怒,扬州和越州都督府都要有所因应,怪不得……」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是理顺了! 「前往婺州之事已定,王爷需要开始 为前往婺州做更多的准备了。不只是兵权,王爷这些日子,怕是需要和吏部,户部的官员,多多沟通了!」余泽的声音很轻,但李绚却重重的点头。.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六章 仙崖石花 「有个人需要查一查!」李绚提起茶壶,茶水倒入余泽面前的白瓷茶杯里,李绚斟酌着说道:「太子率更令李俨,他今日在太子宫的时候,表现颇有些不对!」 「喏!」余泽点点头,然后说道:「王爷如此说,李率令想必有其出格之处。」 「是啊,他不该在宫中存在隐患之时,唆使雍王在宫中行走,他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忌讳,然而,这看似冒失的举动,多少有些别扭的味道,之后他的神情也有所不对……」 这样敏感的危机时刻,李贤如果真的听李俨所说,去探望天皇天后,少不了要带大队人马。 宫中危机之刻,雍王带兵前往乾阳殿,想干什么,造反吗? 以李俨在宫中的资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的。 李绚摇摇头,想起李俨在李贤走后,站在太子宫门口,一脸平静的神情,还有之后突然赶来的阎庄,李绚眼神一缩,说道:「查的低调一些……算了,派人入承议郎府邸,查询秘卫的监察记录。」 今日李俨在太子宫门口的表现,不仅落在了李绚的眼里,恐怕同样落在了天后的眼里。 朝中百官,自有秘卫监察,但宫中诸事,却是内卫在管。 李绚可以派人去查,但他的人手难免会落在内卫的眼里,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朝秘卫伸手。 「知道了!」余泽面色肃穆的点点头。 「还有,查一查我朝关于火药一物的研究进展,公开查!」稍微停顿,李绚面色肃穆的说道:「准备一份拜帖,送到太子家令阎庄府邸,本王要去请益百工和火药类情。」 天津桥的爆炸,正好给了李绚探访千面佛的机会。 阎庄作为阎立德和阎立本,先后两任将作大匠的传人,李绚就火药百工之事进行请教,再正常不过。 李绚嘴角微微弯起,同时说道:「再准备一份拜帖,送往大理寺正何以求何官人的府邸,邀请他与本王一去阎府拜访,想必天津桥口发生爆炸,调查之责应在大理寺。」 千面佛作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如果仅仅是李绚,难免他会心动动手,可如果有大理寺正何以求在侧,千面佛必然会有所忌惮,或许会露出破绽也说不定。 「喏,下官即刻遣人去办。」余泽站了起来,拱拱手,然后快速离开。 书房之内,李绚一个人坐在作案前,眼前放在一张宣纸。 三笔两笔勾勒之间,一道国字脸的中等人影隐隐浮现,李绚轻念一声:「阎庄。」 太子家令阎庄,李绚毛笔一引,上方,一座庄肃的宫殿出现:太子宫。 太子宫左侧上方,又是一道瘦削的身影被勾勒了出来:「太子率更令李俨。」 李俨毫无疑问是有什么把柄被天阴教给抓住了,所以才会导致假阎庄的轻松进入。 但他明显是在自救,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一番怪异举动。…. 李绚当场就看透了,只是不知道内卫的人能否看透。 有李俨作为内应,天阴教不知道在太子宫中藏了多少人手,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砰砰砰!」书房的门被敲响了,门口周胜的声音响起:「王爷,承议郎到访!」 李绚微微一愣,面色立刻肃穆起来,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快请,阿舅到哪儿了?」 「我在这儿!」赵巩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李绚刚刚拉开门,就看到了赵巩。 他立刻拱手行礼,同时略微诧异的问道:「阿舅,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查李俨?」赵巩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周胜说道:「老周,去准备一壶仙崖石花,别说这里没有翠竹朝露,我就是要喝, 井水泡的也要喝!」 「去准备吧,周叔!」李绚摆摆手,将赵巩引到桌案之后,笑着说道:「阿舅,王府每年送到府里的仙崖石花也有不少,怎么……这次带到洛阳的仙崖石花只有一丁点,阿舅,悠着点,给外甥留点。」 仙崖石花是蜀中名茶,特产于彭州,需要翠竹朝露来冲泡,才最能入味。 就如同西山白露需要无根真水,蒙顶石花需要月下冷泉冲泡一样。 想要得味,条件特别苛刻。 不过那是文人雅士才有的雅趣,赵巩现在明显是不在乎这些。 「每年就产那么一丁点的仙崖石花,够谁喝,不是我说,大郎,南昌王府每年从蜀中,江南贩运大量的茶叶进入洛州和关中,你不差这点!」赵巩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埋怨! 「阿舅,那都是商会的产业,几家人勉强凑一起,弄个过活的钱。」李绚亲手将一壶西山白露倒在赵巩跟前。 「秦家,尉迟家,薛家,还有其他几家功勋,都在你的商队当中,可他们还不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赵巩写着看了李绚一眼,气呼呼的说道:「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想着阿舅!」 「阿舅,这样的事情,秦家,尉迟家,薛家,这些家第沦落的家族可以,但阿舅不行啊,你的位置太敏感了。」稍微一顿,李绚苦笑着说道:「再说了,外甥的,不就是阿舅的吗?」 「这还差不多!」一句话说完,赵巩立刻正色起来:「李俨的事情,你不要查,他的身份敏感,自有内卫的人负责,有消息我会通报你的,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天津桥的爆炸阿舅应该知道吧?」 「什么爆炸,不过是大点的爆竹而已。」赵巩似乎对火药并不在意,不过其实这才正常,唐人何时见过真正的爆炸威能。 不过赵巩并不笨,他紧接着就问道:「此事和李俨何关?」 「天津桥爆炸之后,太子家令阎庄急匆匆的从宫外赶回,仔细算算,时间倒也不差。」李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可这一切,就像是阎庄在听到爆炸之后,立刻飞奔到了太子宫一样,而那个时候的李俨,却主动将太子宫护卫之事交给了外甥,就像是他已经完全放弃了一样。」 「李俨,阎庄,他们?」赵巩脸色瞬间就是一变,沉着脸,他咬牙说道:「太子三内官,太子家令阎庄,太子率更令李俨,太子仆侯成,是太子宫中,离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和太平公主最近的三个人,他们要是……」 「阿舅,你忘了,如今的太子宫,已经不再是太子三内官做主了!」李绚轻飘飘的道出了残酷的真相。 「这倒是!」赵巩微微一愣,轻轻点头。 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天后已经派人完全接管了太子宫,虽然表面上还是原太子宫中之人做主,但是礼部,还有内卫,已经彻底接管了整个太子宫,就连雍王李贤的人都已经开始进驻。 如果千面佛是无生道的杀手,李绚或许可能还会担心,但是千面佛…… 李绚心底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千面佛这个人,一个千面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心性了! 「天阴教,是天阴教。」赵巩转身间,就想到了在一切背后的阴谋者。 「天阴教之间在洛阳的力量已经被清除大半,现在即便是有所残留,也只剩下少数精锐力量了,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李绚稍微一停顿,面带忧虑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不迅速的撤出神都,反而依旧在神都兴风作浪,可见他们的图谋之大,所以,他们究竟在图谋什么?」. 太清妖道 .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零七章 火药之谜 「太子!」李绚和赵巩同时惊叫出声,相对对视,面面相觑。 赵巩直接站了起来,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同时面色阴沉的说道:「天阴教之前的一系列阴谋都是围绕太子死因展开的,可在我们挫败了他们一连串的阴谋后,他们怎么依旧死死的盯着太子不放,盯着太子的死因不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绚的神色反倒出奇的平静了下来,稍微靠后,轻声说道:「太子的棺椁四周,时刻都有来自内卫的顶级高手在看护,平时根本不容任何人打开棺椁……即便是有打开的那一日,也得是陛下和天后亲至,那样的话,天阴教的人就更没机会了!」 赵巩摇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们肯定有办法的,不一定是太子棺椁,或许是其他的也说不定。」 「不一定是太子棺椁吗?」李绚的面色终于凝重起来,他抬头看向赵巩:「阿舅,若是太子丧葬之日,若有人于路上引爆今日如同天津桥那等威力的火药,后果会如何?」 「火药,药发傀儡?」赵巩脸色有些惊疑,但最终还是摇头:「可能性不大,火药的威力再大,最多也不过是像大点的爆竹,除非是像炼丹那样的炸炉,否则根本最多只是吓人一吓;为太子抬棺的都是从世家子弟中择优虚选出的挽郎,少则二十四人,多则上百人,就算是有一二人被吓住,也根本无关大局,更别说还有灵车了。」 「我朝皇族丧葬!」李绚朝皇宫的地方拱拱手,然后说道:「丧葬之日,由挽郎抬棺出宫,至端门之前,抬上灵车,然后由灵车送往陵山,最后再由挽郎抬至陵墓下葬,可如果有人在挽郎身上做手脚,然后趁机接近太子棺椁,然后利用火药,在特殊不好着力的地方下手,是有可能成事的。」 李绚看着赵巩,神色间露出无尽的凝肃之色。 大唐的火药刚刚起步,没人知道火药的威力究竟能强到何种地步。 如今发生在天津桥的火药爆炸,早已超过了人们对爆竹的印象。 如果有人研制出了成功的火药,哪怕仅仅是近似,后果也不堪设想。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天阴教的人,如何能有能力在太子挽郎身上做手脚?」赵巩脸色虽有些难看,但还是否定说道:「太子病故突然,即便是我等都未曾反应过来,更何况天阴教。太子挽郎在太子病故的第二天,礼部和鸿胪寺,会同宗正寺就已全选好,哪有天阴教插手的机会。」 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还有太子陵寝之事,如今不过才不过刚刚开始建造,太子陵寝想要筹建完毕,时日需要长久,太子下葬也在数月之后,天阴教就算要做什么……时间也是够的。」 说道最后,赵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终于发现,天阴教要做什么真的是有时间有机会的。…. 「不,反而恰恰相反。」李绚突然间正色起来,看向赵巩说道:「时间长久,也就意味着夜常梦多,阿舅,像你我舅甥之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问题,更何况天后和圣人明烛万里,何事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如果天阴教之刃真有此种计划,也必然是瞒天过海之计,他们别有目的。」 「这……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前者也不能忽略。」赵巩走到了门口,看着外面的阳光,目光严肃的说道:「回去之后,我必须禀报天后,景山,还有太子宫,李俨和阎庄都要严查。」 李绚站起来,摆摆手,说道:「李俨和阎庄之事,阿舅提一句就好,内卫那边恐怕已经开始查了,毕竟他们是太子的近人,总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无凭无据,就把他们全抓起来吧。」 千面佛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即便有李俨掩护,但在此时如此大胆的进入太子宫,难道就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吗? 不,他知道,除 了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外,也还有人在为他掩护。 千面佛不过是摆在前台的棋子罢了,在他行动开始之后,就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关键还是火药,外甥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李绚眼神闪过一丝担忧,但紧随着他就说道:「朝野之中,对火药研究之深者,莫过于将作监,阿舅不妨到将作监去看看……」 「将作监,你说将作监?」赵巩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脸色十分难堪的说道:「早年间,阎立德和阎立本都曾经将做大匠,阎庄是他们一脉相承,如果他出了问题?」 赵巩并没有想到火药上,而且想到了他处。 在李绚看来威力极大的火药,在赵巩看来并不具备多大的威胁,反而是阎庄可能掌握的其他威力极大的弓弩武器才是最可怕的,甚至有些东西传扬出去,将可能极大的动摇大唐的统治。 「我现在就得进宫!」赵巩有些急了,转身就要离开玉龙苑。 「阿舅!」李绚突然出现在赵巩身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原地,同时苦笑着说道:「阿舅,此事不能急,必须要从长计议,阎庄现在就在太子宫,如果贸贸然的行动,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何等后果。」 说完,李绚就松开了赵巩,然后就这么看着他。 太子宫,这三个字还是触动了赵巩,他慢慢的转身,看向李绚,突然眉头紧蹙,脸露疑惑的说道:「大郎,我总觉得你别有所图?」 「阿舅发现了!」李绚很坦然,双手交叉,深深一躬道:「不瞒阿舅,外甥这是在为前往婺州做准备。」 稍微停顿,李绚这才面色庄肃的说道:「朝中对天阴教虽然所知不少,但真正涉足核心的不多,除了四大长老和东海王,圣女,媱后之外,对于天阴教真正中坚的各堂堂主了解极少。所以需要抓一个活口。」…. 千面佛就是李绚看上的活口,千面佛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是千面佛。 「你说的没错。」赵巩深吸一口气,然后退回到了书房之中。 重新坐回到胡椅上,李绚认真的说道:「阎庄也好,李俨也罢,如今都在太子宫中,李俨今日的异常,不仅外甥看到了,其他很多人也同样都看到了,阿舅觉得此时天后不知道的可能有多大。」 「天后必然已经知晓,她对太子宫本就格外,任何人有出格举动,必然难逃她的法眼。」赵巩长长的除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天后既然知晓,明崇俨,丘神積同样不会放过,他们同样也在等着,等着将天阴教最后的力量一举铲除干净,甚至直接就是在等东海王。」 「是啊,东海王。」李绚同样感慨一声,道:「谁也不知道东海王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究竟藏身何处,但是他却一直在暗中操弄着整个洛阳的局势,必须要把他找出来。」 「算了,就按你说的,我只提及火药诸事,阎庄和李俨之事一笔带过就是。」赵巩说完,转身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大郎,有件事你需明白,不是你在婺州干出政绩就能得到陛下亲睐,进官升职的,你要知道,你和普通的官员不同,你是宗室,宗室自有宗室的升官之道。」 李绚不由得一愣,随即醒悟的点点头,的确如此。 身在局中,知见障下,李绚自己很难看出全貌。 王族宗室,就算是干出了政绩,就算是吏部考核为优,但如果皇帝不同意,你就只能继续窝着。 「所以,最好还是要找个能帮助你升官的姻亲!」赵巩一下子就将话题拉回到李绚熟悉的味道上。 可是这一次,李绚说不出反驳之意。 因为他知道表舅赵巩所言无差,如果不是他另有算计,恐怕真 只能如此。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前院传来,紧跟着,一脸严肃的李墨手持一封密信快速朝李绚走来。.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八章 先斩后奏 贞观殿内,黄帷遍布,但偏偏清风微拂,暗香飘散。 「洪州都督阎伯屿上奏,洪州今年初夏之旱已解,表奏为南昌郡王请功!」 稍作停顿,王福来看了眼靠在软榻上的李治,见他面露轻笑,这才继续念道:「南昌王旬月之间不辞辛劳,奔波数州之地,诚恳祈雨,于终感动上苍,普降甘霖,洪州诸州共受其益,阎都督企望陛下能下旨褒奖。」 王福来的声音彻底的停了下来,李治这个时候,才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这个阎伯屿,真是个滑头,他哪里是在为南昌王请功,明明是在为他自己请功,算了,记功一转,荫其一子为云骑尉。」 云骑尉,武散官,正七品。 「喏!」王福来念完之后,又换了一本奏章,继续念道:「登州都督邓久光禀奏,新罗王遣使入唐,朝贡谢罪,不知陛下是否允准?」 「看来七重城一战,是将新罗王打痛了,终于肯负荆请罪来了!」李治冷笑一声,十分不屑,但随即脸色就严肃起来。 今年二月,鸡林道大总管刘仁轨率军大破新罗之众于七重城;又使军浮海而击,攻略新罗之南境,斩获甚众。 「中书省是什么意见?」李治双手抱胸,目光平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福来合上奏本,稍微向前一步,沉声禀奏:「登州刺史胡文彬已呈奏中书省,郝相之意,是接受新罗王的请罪,因我朝如今重心不在新罗,新罗王请罪之后,便可从东岛抽军。」 「抽军?」李治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新罗之人,畏威而不怀德,我朝今日撤军,明日他们就会大举来攻……不过这也未必就不是机会,如此,先让中书省开始筹备撤军事宜,同时,令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屯兵戒备,不久应有一战,也必有一战,一战之后,论结果而定;命金仁问暂停扬州,先看看新罗的谢罪使怎么说。」 金仁问是新罗国王文武王之弟,对大唐忠心耿耿。 薛仁贵昔年曾上奏表:「兄为逆首,弟作忠臣。」 故金仁问在大唐被封为临海郡公,食邑2000户,并在二月一战之后,封金仁问为新罗新任国王,打算遣其回国,彻底取代新罗国王文武王,最终彻底平定新罗。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太子病逝,导致四海动荡,再加上新罗文武王请罪而来,朝野之间的态度已然变化。 「喏!」王福来浅浅躬身,然后再度换一本奏章:「朔州刺史禀奏,薛大将军调任代州一事业已公示,定襄突厥部族长阿史那泥师都,突发恶疾,病重。」 「戎夷!」李治不屑的冷笑一声,摆摆手,说道:「好了,说说吐蕃……」 李治的话音未落,一名小太监便急匆匆的从殿外走来。 小太监站在殿门三步处停步,平稳气息,然后双手上捧一本蓝皮奏章,小太监同时禀报道:「启禀陛下,大理寺卿张文瓘有事禀奏!」…. 李治诧异的看了王福来一眼,王福来立刻躬身,走过去将奏本接上,然后才回身走到李治身侧,将奏本递在桌案上,李治伸手打开奏本,一边看,一边手按在太阳穴上,同时微微用力拉着眼角。 「咦?」李治突然发出一声惊疑,盯着手里的奏本双眉紧蹙,一旁的王福来赶紧挥挥手让小太监退下,他刚回来,就听到李治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冷声喝道:「丘神積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小事到现在都办不好?」 「陛下息怒!」王福来从一侧端过一壶温茶,然后在李治面前的白瓷茶碗了倒了一杯。 淡黄色的茶汤清澈透亮,与时人常饮的煮茶似有不一。 李治看了一眼茶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将温茶一饮而尽,然后 才冷然说道:「一个教匪余孽罢了,丘神積,还有明崇俨,弄的现在一团糟,朕当初就不应该将此事交予他做。」 李治低下头,目光落在奏章之上,上面写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徐豫从长安发来的奏文,大理寺和长安县,在长安平康坊的暗渠之中,发现了庄王府长史杨台的尸体。 庄王府长史杨台,在一旬之前,就已经死在了长安。 那么这些时日一直陪伴在庄王身边的人是谁,自然是天阴教的千面佛。 对此李治心知肚明,但之前他们没有丝毫干涉,任由他们作为,可如今看到这份奏表,李治还是忍不住的发火了。 从杨台的尸体在长安被发现,到现在大理寺正式呈文送上来,中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可丘神積还没有能将事情处理妥当。 现在大理寺的公文一至,一切立刻公开化,不知多少聪明人能想到千面佛的存在。 李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这样一件小事而烦心。 「传左千牛卫将军李景行……不,命大理寺卿张文瓘尽早处置此事,缉拿凶手。」李治突然间改变了自己原本的命令,他看着眼前的这份奏文,压着怒火,面沉似水的说道:「令千牛卫,金吾卫,加强宫禁,朕可不想被什么人摸到身边而不知。」 整个大唐,最强大的武力都聚集在皇宫之中,李治只要挥挥手,立刻就有无数人出手将千面佛揪出来,只不过那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动静太大,后续影响也不可估量。 李治的脸露沉思,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另外一侧,落到一本奏折之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 「传朕旨意,南昌郡王李绚忠心国事,体察严明,为人端正,品性纯良,擢其为通议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说到这里,李治稍微停顿,冷冷说道:「令其与丘神積一起,配合大理寺查察逆案,但有查获,可先斩后奏。」 「喏!」王福来恭敬的站在一侧,在身后的黄帷之中,已经有翰林编修在快速的书写。…. 「传朕旨意,承议郎赵巩进献良药有功,擢其为朝散大夫!」李治紧接着又发布了新的旨意,同时说道:「告诉张卿,大理寺少卿的缺职,令他快速举荐得力人选,避免耽误国事!」 唐制,大理寺有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 大理寺少卿戴兴之死,让大理寺少卿有了缺额,像这样的朝中***之选,吏部有一整套的流程。 当然,皇帝也可以直接任命,现在李治将这个权利交到了张文瓘的手里其中,深意满满。 「喏!」王福来再度庄重的应诺,身后圣旨书写声络绎不绝。 「传令太子妃……还有雍王,全力配合大理寺稽查。」李治随后又下了一道旨令。 「喏!」王福来这下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异之色,神色也越发的肃穆。 李治对着王福来招招手,说道:「继续吧,吐蕃从前几日开始就收缩边境军力,看样子,像是论钦陵是要收缩拳头了,朕要看看他怎么打出来!」 今天二月,吐蕃国相论钦陵遣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且请与吐谷浑复修邻好;李治不许。 「大非川!」李治推开眼前的奏折,下面竟然显出一副地图。 一副详细的地图,一副详细的大非川地图。 李治这些年并非没有经过兵败,只是像大非川这样的,就连他都感到一阵阵肉疼。 这样的深仇大恨,李治怎么可能忘怀,不全力报复回去才怪。 突然,额头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李治立刻疼的直咧嘴。王福来赶紧上前不知从哪里倒出一粒药丸,服侍李治服下,李治的神色这才 缓解了一些,他轻声说道:「杨太素还在研究他的一套东西吗?」 「是。」王福来刻意的压低声音:「那一套杨翁本就有所得益,更何况,南昌王携来的龙虎山口信也是如此说……」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九章 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维上元二年,岁次乙亥,五月壬午朔壬申十三日。 皇帝若曰:於戏! 夫成康邦,寄深岳牧;宣风阐化,任重循良。 惟尔南昌郡王太中大夫行尚药奉御李绚,忠心国事,体察严明,为人端正,品性纯良。 是用命尔为通议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尔其审加恤隐,勉思为要;查以刑狱,驭以公平。 革阴暗之风,归淳质之轨。 钦兹宠命,可不慎欤!」 李绚穿一袭黑色郡王服饰,双腿下跪,上身挺直,恭听圣旨。 在传旨官读完圣旨后,李绚双手上捧,接旨,然后沉重叩谢:「臣李绚,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请起!」身穿绯色官服,腰间别着银鱼带的中年白须内侍,对着李绚温和笑笑,看到李绚站起,内侍才继续说道:「陛下口谕,令王爷与与金吾卫中郎将一起,配合大理寺查察逆案,但有查获,可先斩后奏。」 「臣奉命!必当不负圣人之望。」李绚转过身,对着皇宫的方向认真拱手,然后才对着内侍说道:「内侍请入内奉茶,府中从洪州带了些西山白露……」 「不敢,咱回宫还有事,就不劳烦王爷了!」白须内侍很客气的笑笑,微微躬身,然后转身,招呼传旨的千牛卫立刻准备上马离开。 李绚朝着一旁的王府总管孟胜点点头,孟胜立刻就朝白须内侍迎了上去,手里一袋金稞子已经摸了出来。 李绚转身,朝着身后的府中众人摆摆手,众人立刻全都站了起来,李绚笑着说道:「大家都去忙吧,这个月的月例全部全部翻倍!」 「谢谢王爷!」众人同时对着李绚躬身行礼,然后才相互嬉闹着散开。 这个时候,赵巩从后方的屋门中走出,然后笑呵呵的对李绚说道:「恭喜大郎了,这下子升官进职,威风了得!」 「阿舅同喜,这一次能直接越过朝仪郎,被封朝散大夫,阿舅也大大向前一步了!」李绚同样对着赵巩恭喜。 赵巩虽然密领秘卫职司,但其在外却只有一个承议郎的散官,并无实际职司,平时低调无比。 这一次虽然是一样的散官,但跃入五品,成为朝散大夫,已经成为朝中的中级官员,再加上必然同样要再进一步的秘卫职司,他在秘卫中,已属中坚。 「大郎不一样也是向前一大步了吗?」赵巩笑得很开怀。 李绚点点头,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十数年前,封王诏书下达的时候,大郎就被封为太中大夫,不过那时候那个散官并不重要,大郎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升为正四品下的通仪大夫,竟然还能兼领千牛卫中郎将。」 检校就是兼领,非正式拜授,但有权行使该职。 有时是***兼领平级,有时是低官兼领高职,不过这基本就是有事了。…. 千牛卫中郎将是正四品下的官职,李绚之前不过是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 相比于尚药奉御这个门荫官,千牛卫中郎将才是掌握绝对实权的实质将领,非同等闲。 好在李绚不过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高职低领,皇帝又给了一个正四品下的通仪大夫的散官,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如果算上他那个郡王的身份,检校千牛卫中郎将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这辈子也就只能检校了。 「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还是和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共同办事,看样子,陛下这是对丘中郎将在千面佛一事上的处理十分不满了!」余泽走上前来,对着李绚拱手贺喜。 只不过这一次,他直接念出了千面佛的名字 。 长安的消息传来之后,有人立刻就意识到之前他们一直见过的庄王长史杨台并不是真正的杨台,而是千面佛。 此刻,但凡能收到长安消息的人,对于天阴教必定都有一定的了解。 千面佛和边章,作为东海王手下的两员干将,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二,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洛阳,同样搅合进太子死亡疑云的漩涡中,那么东海王呢,他又在哪里? 太子之死是不是真的有疑云? 之前按捺下去的暗潮立时就有再度汹涌起来的迹象,这才是李治对丘神積做事不满的真正原因。 「丘中郎将也只不过是想将其一网打尽罢了,只可惜有些东西他们没找到。」李绚轻声慨叹:「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东西,我们一样没有看透,甚至恐怕就是天阴教也只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已。」 「这起不了什么风浪的。」赵巩一句话,同时引起了李绚和余泽的注意,他摇摇头,看着两人说道:「你们就不在中枢,对神都这些官员的心态把握不准,太子之事已经彻底底定,越是高级的官员就越明白这一点,只有那些中低级,不受重用的浪荡子,才会去缴舌根子,金吾卫已经给各家打了招呼,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别要了!」 赵巩的一句话十分的冷厉,李绚立刻为之一凛:「这是天后的意思?」 「不错。」赵巩面色沉肃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不用操心,该操心的是该如何尽快把人抓住,千面佛真正令人忌惮的是他能假扮成任何的人能力,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假扮成自己最信任的人,并且出现在自己眼前,人心恐慌,自此而始!」 李绚点点头,朝中官员最担心的,就是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然后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那就麻烦了。 「这件案子如同由大理寺主导,先去大理寺听听张翁怎么说吧?」李绚摇摇头,对着七巧招了招手,说道:「准备更衣,这一次,就穿这一套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官服去吧!」…. 皇帝的意思太明显了,李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让大理寺介入,就是因为事情已经公开,必须走朝廷正途来处理此案;而让李绚介入,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尽快的解决此事。 就如同之前李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天阴教在洛阳的隐秘据点一样。 在这种时候,他难免要和曾经的老上司丘神積有所碰撞。 李绚可没打算在丘神積这里示弱,有的时候人情是人情,礼节是礼节,但气势却对不能弱。 暗红色的千牛服,硕长的千牛刀,一身金色的明光铠,冷峻的面容,挺拔的身躯,迈步之间气势冷冽。 「大郎!」李绚刚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舅父赵巩,赵巩看着李绚千牛卫中郎将的模样,先是点点头,然后才说道:「就在刚才,门外来了一整队的千牛卫,为首的丘神積之侄丘贞沐。」 唐律,五十人为队,队有正。 丘贞沐虽为正六品的千牛备身,但实则不过是一个队正罢了。 千牛卫在南衙十六卫中是人数最少的,但其中卫士多是高荫贵胄子弟,故人少职高。 丘贞沐手下,还有五名正七品的备身左右,皆是***世家子弟,但同样也都有一手的能力。 「阿舅不用担心,大郎和丘兄已经联手多次,有他相助,也是一件幸事!」李绚淡淡的笑笑。 千牛卫方面派丘贞沐过来,倒并没有什么炫耀示威选择立场的意思。 毕竟如今这件案子已经落入到了皇帝的手中,真要让皇帝以为某些人有别的心思,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事我倒不担心,我在想另外一件事。」赵巩神 色闪烁,然后说道:「大郎,如果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职务一直都留在你身上,那么这不仅意味着你身边将会永远有一队千牛卫护卫,同时也意味着,将来你一旦到了婺州,可直接通过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直接调兵。陛下已经将兵权给你了!」 ://.ьkb./.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章 千牛威权 「都没带弓吗?」李绚站在前厅的台阶上,俯视站成五排的千牛卫士,神色异常不虞。 眼前这些千牛卫全部都是一水的花钿绣服,衣绿执象,手持千牛刀,看上去气象森严。 李绚看向一旁的丘贞沐,皱眉道:「丘兄,如果本王记得没错的话,朝制: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执御刀弓箭以宿卫。今日怎么诸人都不带弓箭?」 「王爷都说了,那是宿卫。」丘贞沐对着李绚无奈拱手,道:「离宫之后,诸卫士习惯只持千牛刀,凡遇有事,可急调武侯,洛州刺史府,洛阳河南两县一应捕快、差役、和不良人,若有令,金吾卫,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驻地府兵都在调动之列,绝不误事。」 有句话丘贞沐没说出来,千牛卫是南衙十六卫中,姿容最盛的一卫。 若穿千牛服行于街市,四周皆是艳羡目光。 如此,又有哪名千牛卫会长久带弓出门。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他对此事并非不知,只是他现在真正关心的还是调兵一事。 千牛卫在遇事之时,可不用在意一切法令的调集州县一应捕快、差役、不良人和武侯。 持令,甚至可调动驻地府兵,这绝对是其他诸卫都没有的权利。 这下子李绚心中有底了。 「丘兄,还有诸位,本王有个习惯,若是奉令而行,则刀剑弓弩,甲盾枪戟,皆须备齐。」稍作停顿,李绚看着眼前的诸多千牛卫道:「本王亦知诸位身手不俗,但剿杀匪逆与战场无异,军中如何要求,本王就如何要求。」 「喏!」在场的诸多千牛卫,没有丝毫迟疑的高声应诺。 李绚的目光从在场每一名千牛卫脸上扫过。 这一次除了丘贞沐以外,之前见过的周乾,张环,苏宝同等人,也全部出现,有不少都是之前和李绚执行过行动的千牛卫士。 能从每名千牛卫眼中看到兴奋之色,虽然李绚要求严格,但他们中不少人都从之前随李绚的行动中得到了好处。 虽不至于让他们直接升职,但功劳累及之下,绝对等于少奋斗好几年。 「如此,便先回衙吧,本王需先拜会北平郡王。」李绚这一次虽有职责在身,但既然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一职,自然要先去拜会一下上司北平郡王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 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坐镇长安,左千牛卫在洛阳有两位将军,一位是北平郡王李景嘉,一位是左千牛卫将军赵槐,不过后者更多只是虚应其事,并不真正领兵。 「将军让属下带话,王爷可先去见大理寺张翁,其他杂事可先押后!」丘贞沐再度拱手,面色肃穆。 「那好,去见北平王兄也不在这一时半会!」李绚笑了笑,然后招呼手下诸千牛卫直接上马,快马奔行前往皇宫。 这里是思恭坊,临近皇城,街上除了行人以外,并没有多少的摊贩,而李绚他们的速度虽快,但遇到躲不及的行人,也总能轻巧的躲过。…. 根本不会伤人,更不会弄的人仰马翻。 「丘兄,你说,到了如今,千面佛会在哪里?」飞驰在马上,李绚的声音清楚的传入到了丘贞沐耳朵里。 丘贞沐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这种束音之法虽不是什么太过高超的技巧,但却极为考验个人的控制力。 「两个地方,神都苑和太子宫。」丘贞沐说的很直接,但随即就沉吟着说道:「龙鳞宫或许不在,但神都苑广大,他很有可能从龙鳞宫逃出,然后逃入到神都苑的其他宫殿园林之中;还有就是太子宫。」 提到太子宫,丘贞沐的脸色严肃起来:「庄王是大前日夜病故的,在那之前,整个神都苑都 已经被封闭,之后金吾卫,千牛卫,还有禁军在神都苑了整整一天,一无所获,到了第二日才不得不离开,但神都苑一直都在监控之下,除了……除了诸王世子进宫拜祭太子的时候,千面佛才有机会逃离神都苑。」 「可是那一日,里里外外,包括在太子宫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秘卫的监控之下,没人能够逃过,可是秘卫依旧没能找到千面佛!」李绚面无表情的看了丘贞沐一眼。 没有发现,鬼才没有发现,丘神積真正想做的,是想将东海王也一网打尽,有些话连自家侄子都不说。 不过想要抓住东海王并不容易,东海王纵横江湖无数年,历来都无人知其面目,想要抓获谈何容易。 甚至不只是东海王,就连千面佛也同样不容易, 就如同李绚说的那样,在那一日,诸王从龙鳞宫前往太子宫,从头到尾都在秘卫的监控之下,里里外外都在暗中被查了无数遍,可是千面佛还是逃出来了,甚至还混进了太子宫。 李俨,还有阎庄的异样,秘卫都应该看在了眼里,以丘神積的多疑,不死盯着两人才是怪事。 李绚想要从他手里抢人,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他有种感觉,千面佛搞不好是被东海王扔出来的牺牲棋子,他真的目的并不在此。 就像是当初的边章一样,说牺牲就牺牲了。 …… 大理寺位在皇城东侧,尚书省南,掌折狱详刑事,谳天下奏案。 此外,凡大案,要案,逆案,奇案,特旨委勘者,盖少卿分领其事,而卿总之。 「自从大理寺戴少卿故世之后,类似逆案便由两位大理寺正分领其事,否则,如今之事,也就不需弄的如此复杂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从大理寺门前左侧的石雕獬豸后传来。 李绚身侧的丘贞沐立刻神色一紧。 李绚淡淡的笑笑,翻身下马,同时对着丘贞沐说道:「丘兄,你带兄弟们先回左千牛卫,刀枪剑戟,盾甲弩弓,该着装的尽数着装,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喏!」丘贞沐深深的看了石雕獬豸之后的影子,然后对着李绚拱手,便带着左千牛卫诸人迅速离开。…. 「这里毕竟是大理寺门口,千牛卫这么多人堵在这里,实在不像样子,让中郎将见笑了!」李绚平静的对着石雕獬豸之后拱拱手,神色认真,但仅限于认真。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不过是随意下的一手闲子,就让我陷入了如此窘迫的境地,这在我的生平曾经只有过一次。」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袍带着黑色璞帽的丘神積,从石雕獬豸之后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李绚,眼中满是惊叹! 「什么?」李绚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无奈笑道:「中郎将想多了,小子何时有这种能力,当初不过是对流言的反击,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实在没想到,竟会让陛下如此震怒。」 「对流言的反击,没错,就是对流言的反击!」丘神積收回上下打量李绚的目光,转身看向庄肃的大理寺门寺:「二十七郎,我看你颇有邢狱断案之能,将来不如就留在大理寺任职。」 「小子也想,不过朝中未必同意。」李绚摇摇头,无奈的说道:「宗室任官,自有其制,凡有所越,必是深潜阴志之人,小王所求者,不过是兴盛南昌王府罢了。陛下和天后胸怀万里,一个南昌王还是容得下的。」 反之,一个南昌王,还兼任大理寺卿,这恐怕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容得下的。 更何况还有朝堂百官,到时候不全把他当成死敌才怪。 六部九卿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李绚真要敢去趟这滩浑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便算了!」丘神積轻叹一声, 转口问道:「二十七郎,你觉得千面佛如今在哪?」 「太子宫吧!」李绚走上前,和丘神積肩并肩,面色严肃的说道:「神都苑诸王对天阴教已经失去了价值,他们如今能够看得上眼的,只有太子宫,可惜太子宫被看的死死的,他们根本没有多少行动的余地!」.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谁被坑了 「二位中郎将打算如何抓捕千面佛?」大理寺偏殿之中,大理寺卿张文瓘抽出空来接见李绚和丘神積。 「不敢,张翁客气!」李绚和丘神積同时从左右两侧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大理寺卿是从三品的***,随时可以转任六部尚书,或者三省副官,最后直趋宰相。 张文瓘出身清河张氏,乃是留侯张良裔孙,东汉卫尉张协之后。 张家早年虽因乱世家衰,但如今早已再度兴盛。 「丘中郎将,你先请!」张文瓘直接看向了丘神積,毕竟丘神積是正职金吾卫中郎将,李绚虽然郡王,但也不过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 如果不是情形特殊,李绚根本就没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之前下官也曾与二十七郎议论过,如今千面佛最有可能便从从神都苑逃出,藏身太子宫,诸王世子虽仍有价值,但远不如太子宫多矣,且太子宫中不仅有雍王,英王和相王诸人,同样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一时难知其图谋如何?」丘神積平静的看着张文瓘,眼角的余光都没看李绚半点。 李绚平静站在一侧,仿佛一点也没有听出丘神積话语当中的关节,只是目光肃穆的看着张文瓘。 「太子宫,神都苑。」张文瓘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然后抬头看向李绚和丘神積,迟疑的说道:「如要万无一失的抓获千面佛,需从太子宫和神都苑同时动手,只是太子宫……二位中郎将,你们哪个愿去太子宫,哪个愿去神都苑?」 「我去太子宫吧,千面佛不仅能一人千面,手里还有致命的毒药,颇具威胁,二十七郎,你去神都苑吧,安全一些。」丘神積一脸关切的看着李绚,言语之中,丝毫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李绚看都没看丘神積,只是平静的看向张文瓘:「张翁,太子宫位置要害,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让本王和丘中郎将一起前往太子宫,确保万一,至于神都苑,就只能交予大理寺了!」 张文瓘眼睛一挑,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南昌郡王也并非是官场生手,看样子颇有些心机啊。 张文瓘转向丘神積,之前丘神積不漏丝毫的就将李绚的看法占去一半,之后又以关心为名想要独占办案的主导权完全占过去,将李绚踢到什么都没有的神都苑,可李绚同样不是善茬。 他不和丘神積硬顶,这里是大理寺,一旦双方争吵起来,最没好处的就是李绚。 不仅因为他的官职最小,同样因为他的郡王身份,会让诸官都站在丘神積的一侧。 所以李绚非常聪明的没有把自己丘神積的对立面上,而是拉着丘神積一起,站在了大理寺的对立面上。 「二十七郎这话其实有一定的道理,只是金吾卫本就有巡查之职,查察太子宫是没有问题的,千牛卫是圣人近侍,掌宫殿侍卫及供御之仪仗,千牛卫中郎将通判卫事,掌供奉侍卫,以贰将军及诸曹之务……」丘神積将永徽律中关于千牛卫职责的一切公文几乎念了个遍,可没有一条写着千牛卫有寻找逆案的职权。…. 「中郎将教诲的是,小王日后必当谨记!」李绚转头看向张文瓘,平静说道:「千牛卫确无诸多职司,小子也不过是个检校千牛卫中郎将而已,如果不是陛下特旨,小子今天恐怕依旧要到尚药局上职。不管如何,今日一切听凭张翁安排,小子领命就是!」 张文瓘深深看了李绚一眼,一个比一个滑头,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比一个会甩锅。 「来人!」张文瓘抬起头,看向偏殿之外,沉喊一声。 紧接着,两位身穿浅绯色獬豸纹官袍的大理寺官员从偏殿外走了进去。 其中一个正是李绚之前见过的大理寺正何以求,另外一位,面色冷 然,大步流星,看也不看李绚和丘神積一眼,直接走到了张文瓘面前,拱手行礼:「见过张翁!」 张文瓘指着丘神積和李绚介绍道:「秦裕,来见过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检校千牛卫中郎将李绚!」 「大理寺正秦裕,见过二位中郎将!」秦裕对着李绚和丘神積直接抱拳,也不多话,转身看向张文瓘:「张翁可曾有定,是属下前往太子宫,还是以求兄前往太子宫?」 「秦裕,如果你去太子宫,该当如何查起?」张文瓘直接问起了秦裕的办案之法。 「太子宫!」秦裕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看着张文瓘,沉吟着说道:「太子宫中,如今最贵重的,是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和太平公主,当先着人保护几位殿下,然后开始清查太子宫所有人等,同时请太医院的太医配置特殊药水,让所有人都进行洗妆,但有异样,即刻诛杀!」 洗妆水,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秦裕。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千面佛之所以能是千面佛,数十年未曾有人发现他的阵容,就是因为他不仅仅精通易容之术,同时还通晓缩骨之功,想要彻底找出他谈何容易。 「若是如此,还不能找出千面佛,那就让太医院的医官对所有人进行摸骨。」稍作停顿,秦裕接着说道:「当然,首先要将其人控制住,免得一不小心伤到了太医院的太医。」 秦裕不仅说出了诸多分辨之法,还说出了将太子宫中诸人分人分批分身份进行辨别的方法。 看的出来,他在这件事情上,已然研究了不短的时间。 李绚转头看向丘神積,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好笑之色。 这位丘中郎将为了将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这位大理寺正的想法都是他提前告知的吧。 「不错。已经很周到了,即便是本官来做也就如此了!」张文瓘看向何以求,面色严肃的说道:「何寺正,让秦寺正率队前往太子宫,你无异议吧?」 「无,属下一切听从张翁之令!」何以求脸上虽然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拱手应下。…. 「如此,秦寺正,金吾卫兼有皇城巡查之法之责,南昌郡王奉命监察此案,你选一个与你一同前往太子宫吧,剩下的那位和何寺正一起前往龙鳞宫。」张文瓘轻飘飘的将选择扔到了秦裕的手里。 「金吾卫对太子宫更加熟悉,那就麻烦丘中郎将了!」秦裕对着丘神積深深拱手,然后转身看了李绚一眼,只是微微点头,就重新看向了张文瓘。 「嗯,何寺正,就麻烦你陪同南昌王前往龙鳞宫吧,千面佛在龙鳞宫藏了许久,他究竟是怎么从龙鳞宫逃出来,并且前往太子宫的,这必须要找出来,否则,宫中始终存在隐患。」张文瓘随手扔出了一颗甜枣。 「喏!」李绚和何以求同时拱手应诺,然而两个人的脸色俱都平静,没有丝毫沮丧之色。 四个人很快就退出了偏殿,大理寺正院之中,两队大理寺缉捕已经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整队代发。 李绚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两队虽然同样精锐,但左侧一队,却颇有些悍然的味道,像是从军中出来的一样。 「王爷,何兄,暂别!」秦裕没有多话,直接拱手,然后快步走到左侧众人之前,直接翻身上马,然后一挥手,一众人便已经快速离开。 丘神積此刻同样骑在一匹马上,脸色平静的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朝着秦裕等人直追而去。 「秦兄据传是故胡国公的族人,所以和丘家走的近些。」何以求平静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胡国公没有这样的族人。」李绚一句话说的 很肯定,然后突然笑着对何以求说道:「何兄,如今就看我们和他们,究竟谁能先一步逮到千面佛了?」.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扰亡灵 「千面佛既能从龙鳞宫悄无声息的进入皇宫之中,那自然也可以从皇宫中逃出。」李绚骑在马上,目光从何以求身上移到了前方。 前方不远处就是戒备森严的神都苑大门之一的上阳门所在。 「王爷说笑了,皇宫何等森严,千面佛就算再神诡,也难逃大理寺和金吾卫的联合捕杀。」何以求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眼前的处境,他并不看好。 丘神積和秦裕占据了先机,他们想要扳过来可不容易。 李绚淡淡一笑,这一次在大理寺,虽然被丘神積摆了一道,但在李绚看来,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正是因为千面佛现在已经被盯死,所以一旦大理寺和金吾卫失手,那对丘神積的打击也将会异乎寻常的沉重。 甚至,皇帝,天后,对他的信任都将会动摇。 「皇宫虽经我朝修缮,但终归是前隋所建,若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密道也是正常的。」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或许这才是千面佛从神都苑逃出的真正原因。 何以求抬头看向李绚,有些疑惑的说道:「王爷,前隋距今已经将近一个甲子,就算是王世充,死了也有五十四年,这许多年间,整个皇宫里里外外早就不知道被探索了多少遍,怎可能还有密道留下?」 李绚呵呵一笑,似笑非笑的看着何以求。 这一下,何以求立刻有些不自信起来:「或今可能有一些秘道留下来,但如何轻易能被人知晓,更何况是天阴教的匪人了!」 「何兄应该查过天阴教的秘档,当年天阴教陈硕真起事,可是号称得到了帝王之术的,然后又效仿朝廷,建立了三省六部九寺,自号‘文佳皇帝,,之后进袭诸州,分兵合击,颇具章法,如果不是其兵太差,恐怕睦州和歙州也未必能拦得住她,更何况之前云韶院和洛阳诸坊的地下网道已经证明了一切,由此也窥伺到天阴教的一些底细。」 李绚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冷笑,所有人都陷入了盲点,以为在云韶院后,清查封堵了洛阳所有的地下密道之后,整个洛阳城就不存在什么地下密道了,更别说是守卫无比森严的皇宫。 有些想法一旦陷入了死角,怎么都不会往哪方面去想,即便丘神積和明崇俨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 「可是王爷,就算如王爷所说,神都苑内暗存地道,可这里如此广大,想要完全搜遍谈何容易,就算是动用整个神都苑的禁军,最短也需要数日的时间才能搜一遍,而且如此搜捡根本不细致,何谈能找到密道入口所在。」 何以求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李绚的想法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想要完成难度太大了。 「不急!」李绚自信的笑笑,一夹马腹,率领身后的一整队千牛卫,还有何以求的大理寺缉捕,来到了上阳门。…. 上阳门上,早有人看到了李绚一行人的到来,一名禁军校尉打开城门率人走了出来。 李绚也没看他,直接掏出了千牛卫中郎将的令牌,对着城门,冷声说道:「奉陛下口谕,查察大案,从即刻起,神都苑所有城门关闭,任何人等不得随意出入,不得随意走动,劝解三声,不听者斩。」 「喏!」禁军校尉接过李绚的令牌,立刻进入神都苑传令去了。 神都苑的禁军和宫城内的禁军一样,同样隶属于北衙管辖,值守在这里的是一位正五品的郎将。 在听闻李绚的命令之后,这位姓周名苍的郎将迅速的赶了过来,身着甲胄,核对过李绚和何以求的身份之后,他立刻下达命令,将整个神都苑彻底封闭起来。 ……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三次封锁了!」周苍陪在李绚的身侧,略显无奈的说道:「庄王病逝之后一次,昨夜又是一次,今日辰 时好不容易解除封锁,现在又封锁了!」 「所以最好祈祷我们能及时的找到该找到的东西,然后离开。」李绚看着前方的龙鳞宫,面色肃穆起来。 「据说千面佛第一次就是从丘中郎将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丘中郎将为此还遭受了天后的一番严厉斥责。」何以求突然开口,看向了周苍,面色肃穆的说道:「周郎将,当夜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丘中郎将的谨慎,怎么会让人轻易逃走,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 「不为外人所知?」周苍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没有,当夜在接到圣旨之后,神都苑全面封锁,诸门全部落锁,即便是第二日,也依旧没人从神都苑离开。」 「就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没有吗?」李绚停下马匹,转过头看向周苍。 千面佛说到底也是人,远没有到超凡入圣的地步,无声无息的离开龙鳞宫,怎么可能。 龙鳞宫守卫虽然算不上森严,但各家王府带来的护卫都是好手,更何况在彼时,秘卫和禁卫军已经来到了龙鳞宫外,千面佛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并不容易,怎么都会留下一点动静的。 「王爷这样的话,丘中郎将也曾问过,但结果王爷也知晓。」周苍脸上满是无奈。 禁军在整个龙鳞宫内,在整个神都苑都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李绚点点头,神都苑内必然存在隐秘,但想要找出隐秘所在,还得从龙鳞宫着手。 毕竟千面佛一开始就在这里,之后也是从这里逃离的。 「驾驾驾……」一阵催马声从身后远处传来,李绚回头,赫然看到一名年轻的医官在几名禁卫的陪同下,快速的打马而来。 看到来人,李绚脸上露出了一阵轻松。 「禀报王爷,尚药局医官程范奉令来到!」年轻医官利索下马,尽管气喘吁吁,但还是对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转头看了周苍一眼,微微点头,周苍立刻会意拱手:「下官先前往神都苑安排,王爷速来。」 一招手,所有禁军卫士就已经跟着周苍朝龙鳞宫快速而去。 李绚这才看向医官程范,目光肃穆的低问道:「如今宫中情形如何了?」 「启禀王爷,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已经进入了太子宫,开始对太子宫的所有人等,进行清查。」程范面现忧色。 「所有人等,全部清查?」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王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何以求在一旁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 这一切都是在大理寺定下的,之前不管是李绚还是何以求,都听的清清楚楚。 「呵呵!」李绚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道:「你知道吗,何兄,秦寺正当初在大理寺正堂所得那些话,那些方略,本王都曾经想到过,但从来没有想要真正去做,因为那一套方略,不具备任何可行性。」 李绚的这一番话,如同炸雷一样的在何以求耳边响起,他整个人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算? 「太子宫是什么地方,是太子停灵之所,一旦动作,很容易就惊扰到太子的陵寝。看着吧,这位秦寺正如果抓到千面佛倒也罢了,如果抓不到,就等着被御史参劾到死吧。」李绚脸上一阵冷笑。 抬起头看向皇宫的方向,他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有人真的这么做,真正最得罪的是皇帝。 哪怕秦裕和丘神積有再正当的理由,但是在太子灵前如此声势浩大的行动,皇帝怕是要气炸了! 丘神積还好,他有秦裕挡在前面,只要找到千面佛,就算不升职,也不会有事,但秦裕就惨了。 大理 寺少卿的位置绝对不会轮到他的,甚至就算上去了,也会很快被找个理由直接罢黜。 「好了,不说其他,还是看眼前吧,只要能找到那条密道,我们就绝不会落入下风,甚至还有可能抓到千面佛。」.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熏蒸龙鳞 龙鳞宫内,骤然浓烟四起。 远远看上去格外骇人。 「二十七郎,你这么做有把握吗?」韩王李元嘉站在李绚的身后,远望龙鳞宫,眼神异常冷静。 在他的身后,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纪王李慎,越王李贞,曹王李明,淮南郡王李茂,嗣郑王李敬,以及他们的世子全都同时看向李绚。 另外有数不清仆役,侍女,护卫,全部都站在了一起,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把握自然有的。」李绚认真的对着李元嘉拱手,同时诚恳说道:「多谢王伯与诸位王叔体谅,小侄才能如此放肆!」 李绚原本以为在他提出烟熏龙鳞宫之后,韩王李元嘉和其他诸王会无比愤怒,然而不管是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还是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和滕王李元婴这类传闻中暴躁的诸王也全都非常冷静克制,并且吩咐手下人全力配合李绚的行动,不得有丝毫延宕。 「十五弟死在了逆贼之手,虽不得公开其因,但凶手,必须血债血偿。」李元嘉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凶狠。 李唐王室之间,再怎么内斗,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一旦有外人介入,所有凶狠的目光都会一致对外。 「二十七郎放手去干,只要能找到凶手,几位王叔都会全力支持你的。」霍王李元轨站在一侧,眼神平静。 「喏!」李绚转头看向禁军郎将周苍,沉声道:「周郎将,其他诸宫也开始吧,今日必须找到暗藏密道的入口。」 「遵令!」周苍立刻转身而去,带着一大批手下,快速的朝着神都苑其他宫殿而去。 神都苑内有合璧宫,明德宫,龙鳞宫,高山宫,宿羽宫,青城宫等诸多建筑,还有广袤的园林和诸多河流,想要将整个神都苑都搜一遍,所需要的时间极为的漫长,所以李绚只有先盯住这些宫殿。 「诸位王伯,王叔,二十七郎这就进去看一看,看看有无发现,还请诸位王伯,王叔稍作等待,用不了多久的!」李绚再度对着诸王拱手行礼,然后转身进入了龙鳞宫中。 …… 此刻的龙鳞宫内,弥漫着一阵阵的灰色烟气,这些都是艾草燃烧出来的。 「二十七郎无需担心,父王和韩王叔已经按你说的吩咐下去,对外就说如今这是为了防止有鬼祟存在,所以才用艾草熏染。」霍王世子李绪从外面走入,整个龙鳞宫的烟气看起来浓密,但却并不太影响视线。 「多谢王叔了!」李绚看了宫外一眼,然后凝声说道:「千面佛现在应已到了太子宫,但丘中郎将将搜检太子宫的任务抢了过去,愚弟就只好来龙鳞宫寻找密道,若能找到密道,在陛下面前,才能有几分好色。」…. 「丘神積去搜太子宫了,他对太子还有没有敬意?」李绪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就是贸贸然太子宫的后果,丘神積这一次得罪的不仅是李治,还有李贤,李显,李旦,以及一大堆宗室王族。 虽说这是皇帝的命令,但如此大张旗鼓的太子宫,宗室只会觉得脸都被丢尽了。 不过丘神積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只要能找到千面佛,皇帝就不会对他责罚,而且就算是有所怨怒,也有大理寺正秦裕挡在前面,而其他宗室诸王的怨气,也就了了。 这些年,宗室王族在中枢还能说的上话吗? 「算了,如此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李绚无所谓的笑笑,这么多年,随着皇帝和天后对宗室的使用之法的收紧,宗室真正能站在中枢的几乎没有。 即便是有,也是像梁郡公李孝逸那样稍远一些宗室。 这也 是李绚为什么要到地方任职的原因。 只有在地方,他才能积攒属于自己的人脉,收拢属于自己的人才,培养自我的人望,未来才能有机会真正的收拢人心。 中枢非久居之地,看看这仅仅几日,就出了如此多的事。 「小弟查过秘档,记录上虽写着龙鳞宫是由陛下下旨所建,但在前隋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龙鳞渠和十六庄园,只不过在那时,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宫中夫人,我朝不过是将这里全部圈起来,统作宫观而已。」李绚对着李绪介绍自己为什么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龙鳞宫。 根据隋志记载,隋西苑有北海,海北有龙鳞渠,沿渠设明彩、丽景等十六院,每院置一名四品夫人管理。 院内引清流穿过,遍植名花奇树,渠架飞桥,殿筑水中,幽窗曲室,壁砌生光,壮丽巧绝之处不可胜数。 千面佛之前一直在龙鳞宫中,之后又悄然的消失无踪,不管查密道,还是查痕迹都得出龙鳞宫开始。 除了龙鳞宫以外,还有明德宫,也都是前隋所建,不过那个时候,还叫做显仁宫。 那一处已交由大理寺正何以求负责,李绚相信何以求不会让他失望的。 「杨广不管是从皇宫出来密会外人,还是说这本就是最初所设的逃生密道但,像他那样习惯享受之人,绝对不会把出口放在荒郊之地,必然要放在龙鳞宫和显仁宫这类舒适之所。」李绚一句话,说出了自己笃定的原因。 「龙鳞宫位早神都苑最中央。」李绪恍然的点点头。 大唐和前隋不同,龙鳞宫虽然位于神都苑最中心,但并不为高祖,太宗和高宗所重。 即便是太子李弘,也是常居于合璧宫,对龙鳞宫并没有特殊的。 现在高宗皇帝更是将其作为诸王居所,地位之低可见一斑。 一座座王居分布在龙鳞宫内各处,里面不停的散发出浓重的烟气。 丘贞沐正在率领千牛卫的属下在一座院子一座院子的熏蒸,只要有密道的入口,立刻就能找出来。…. 「如果按照小弟之前的做法,如果这里不是龙鳞宫,小弟肯定要用水泡一遍墙壁和地面,一点点的寻找漏处所在,但诸位王伯王叔,还有诸位兄长都要居住在这里,故而就只能改一下法子,用艾草烟气熏蒸。」李绚稍微解释。 「嗯,我等倒是不在意,但这里毕竟是陛下的地方,还是谨慎些好。」稍作停顿,李绪说道:「用艾草熏蒸,起码还有驱寒疏血,驱虫辟邪之效,陛***察用心,也不会过多责怪。」 「王兄所言甚是,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密道的入……」李绚的话音未落,一个惊喜的声音就从远处的一座院落内传出。 一条人影快速的从里面奔出,跑到李绚面前,难掩激动的对李绚抱拳:「禀中郎将,密道找到了!」 「苏贤弟办事果然得力。」李绚看着眼前的苏宝同,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找到密道入口的,竟然邢国公苏定方的孙子苏宝同。 「走,去看看!」李绪明显有些激动,拉着李绚就要朝密道所在而去。 只有能找到密道的入口,那么围绕在诸王身上若有若无的怀疑就可以彻底消散了, 李绚翻手按住了李绪,然后对着其他听到声音的千牛卫大喊道:「所有人,继续,不得懈怠!」 现在只是找到了一个疑似的地道入口,至于说下面究竟是什么就难说了。 「喏!」龙鳞宫内所有的千牛卫全部沉声应诺,只要能有所发现,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丘贞沐很快赶了出来,然后汇合李绚,李绪,在苏宝同的引领下,前往那座有所发现的宅院。 站在宅院大门之前,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这里是淮南王兄的居所?」 「走吧,进去吧。」李绪面沉似水,然后迈步朝里面走了进去。 淮南郡王李茂之前就莫名其妙的染病,不要真以为其他王族没有发现,只不过是大家不想多事而已,但现在…….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监押看管 「王爷请看!」苏宝同手里捧着一把冒烟的艾草,朝着中堂的地板轻轻的伸了过去。 下一刻,艾草冒起的烟气竟然朝着地板内渗透了进去,十分的怪异。 「看样子,这里面必然是存在什么地下密道,而且规模绝对不小。」李绚抬头看向整个客堂之内,目光快速的在桌底,墙上,字画瓷瓶等物件之上快速的掠过。 「兄弟们都找过了,但就是没找到密道入口的机关。」苏宝同站在一旁,肃穆的脸上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无妨,不管你们的事,如果这里的暗道机关要真那么容易被找到,那当年整修龙鳞宫的时候,该找到的就已应该全被找到了!」李绚摇摇头,并没有责怪苏宝同。 不管是皇宫之内,还是神都苑中,这里存在的暗道都要比之前在云韶院发现的隐秘的多,也要深邃的多,之前那种地听之法根本无用。 丘贞沐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王爷,实在不行就硬来吧。」 「不能急。」李绚摆摆手,笑着看着丘贞沐说道:「谁也不知道这里的机关究竟有没有暗藏什么,要是一不小心把密道入口毁了就麻烦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工部或者将作监的人来。」 「工部?将作监?」李绪突然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眉头一挑道:「如果为兄记得没错的话,二十七弟自己就是一名营造高手吧?」 「高手谈不上,刚刚入门罢了。」李绚猛然将手用力在地上一拍,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一跃而起。 半空中的李绚脚尖踢在了一旁廊柱之上,身形再度跃起的同时,一道冷光突兀的从他的腰间飞出,然后狠狠的钉在了上面的房梁之上。 龙鳞宫所用的木材,都是从北邙山落下来的苍天巨木,外面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漆。 李绚手一拉,人已经钉在了房梁下端的某一位置之上,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指印映在了上面。 如果不是眼力很好,如果不是近期不只一次开启过,恐怕李绚也绝对发现不了这里。 右手食指对着指印所在的位置重重一弹,下一刻,一块两公分见方的木块一下子向里弹了进去。 也就在同一时间,下面的地板突兀的向上弹起,「啪」的一声倒在了侧面,露出了下面的石板,还有石块上的黑色提环,这就是秘密暗道的真正入口。 一旁的李绪忍不住的上前对着黑色提环一拉,但他用尽了力气,黑色提环依旧一动不动。 「兄长,这还是需要一点技巧的。」李绚人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之上,李绪赶紧让开位置:「二十七弟,请!」 李绚面色肃然,右手按在了黑色提环上,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上拉,而是稍微用力的向下一压,紧跟着左拧三圈,右拧三圈,紧跟着石板下面突然传来了咔嚓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弹开了一样。…. 这个时候,李绚沉吸一口气,用力往上一提。 随即,一块半米见方,一尺厚的石板已经被他一提而起。 一个黑漆漆的看不见有多深的直接向下的洞穴露了出口,通过洞口的光芒能够看到洞穴的四壁上似乎凿出了一道又一道很浅的凿痕,像是石梯一样的,一直向下延伸进去。 「王爷,我们开始吧!」丘贞沐难掩激动,这一次找到了隐藏在龙鳞宫的地下密道,他们这些人就算是抓不到千面佛,对于皇帝也能交差。 李绚抬头看向丘贞沐,似笑非笑的说道:「丘兄,还需谨慎,这里的地道不知道被天阴教利用了多少,如果他们暗中埋伏了机关,岂不是要让兄弟们拿命去填吗?」 李绚这么说,丘贞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之前对云韶院地下密道的搜捕他是亲自参与了他。 云韶院的整个地道,早就被密密麻麻的的联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座地下迷宫主持一切。 如今神都苑很可能也存在类似的地下秘密网道,可能也有这样的一座地下迷宫,贸然进入的后果难测。 「还是老办法,引水进入,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进入。」李绚看向了淮南王居的门口,门前龙鳞渠缓缓流过。 整个龙鳞宫在神都苑凝碧池北岸,龙鳞渠之水注入凝碧池。 十六院皆绕龙鳞渠而修,各院门皆临渠。 「还是老办法,找粗竹从门前架设到中堂,多架几架,然后让卫士辛苦一下,从龙鳞渠中取水,倒入竹架,引水流入到密道之中,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开始进入。」李绚说到这里,看向众人,略作轻松的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整个地下密道之中,基本不会有人存在,基本都是一些死机关,只要把这些死机关触发,我们就可进入了。」 听到李绚这么解释,丘贞沐和李绪等人了然的点点头。 李绚看着地下的密道入口,眼神微眯。 如果不是他现在急于通过密道赶到皇宫,赶上丘神積绞杀千面佛那场大戏,他完全可以花上一天的时间能够带龙鳞渠水将整个地道淹没,再行探查,如今只能够先破坏密道机关,然后希冀能顺利通过。 如此一来,反而要更节省时间。 「走吧,我们现在需要出去看看,听一听淮南王兄怎么解释,这里毕竟是他的居所。」李绚的声音沉冷了下来。 淮南郡王李茂和庄王李凤毫无疑问是有牵连的,那么他们和天阴教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联系。 之前,千面佛假扮成庄王长史潜藏在庄王李凤身侧,奇怪的是庄王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最后还被毒死。 庄王李凤究竟是得有多蠢,才会让千面佛如此轻易得手。 对于这些大唐宗王,你可以说他们贪,说他们残,说他们暴,但绝对不能说他们蠢。…. 唐高祖李渊的儿子,唐太宗李世民的兄弟,有几个人是傻的,是蠢的。 杨台作为庄王长史,明里暗里不知道掌握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说他取代杨台为一时之计倒也罢了,可偏偏千面佛不仅为庄王出谋划策,而且庄王几乎还言听计从,这要是庄王不知道杨台的身份,那就只能说庄王是被杨台控制了。 李茂在这期间多次和庄王暗中会面,策划阴谋,他对天阴教又知道多少,他们之间又有多少联系? …… 李绚并没有带多少人,只是带着丘贞沐一个人,还有霍王世子李绪,三个人一同出了龙鳞宫。 龙鳞宫前,飞桥横架在龙鳞渠上,四下探望,花草奇异,波光粼粼,美景宜人。 李绚和李绪,还有丘贞沐从龙鳞宫刚出来,立刻就引起了所有的注意。 淮南君王李茂更是探头的望向李绚,唯恐真的发现点什么。 「王伯,王叔,诸位王兄,久候了!」李绚面色严肃的对着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等诸王及世子拱手。 「二十七郎,听说你找到了密道的入口?」韩王李元嘉平静的看着李绚,冷声说道:「说吧,是在谁那里?」 李绚抬起头,目光望向诸王身后的世子,李元嘉立刻冷声喝道:「除了十四弟,其余所有人退到三丈之外。」 「喏!」在场的众多亲王郡王,以及他们的世子,全都轰然应诺。 尤其是曹王李明,纪王李慎,越王李贞三个,更是退的飞快。 作为高宗李治的亲弟弟,他们太知道一旦摊上这样的事情,这位兄长究竟会下怎样的狠手。 「淮南王兄留步!」李绚突然间开口,叫住了淮南郡王李茂,同时转头看向一侧的丘贞沐:「丘兄,麻烦看住淮南郡王府下的僚属和仆役,但有异动,即刻格杀。」 「喏!」丘贞沐恭敬的抱拳应诺,然后也不看诸王脸色,直接招呼手下和四周的禁军朝淮南郡王麾下包围而去。 在场的宗室诸王全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淮南郡王李茂,没有一人脸色有变。.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替罪羔羊 「二十七弟,不要开玩笑!」李茂脸上早已是一片惨白,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身形微微后退。 就是这个时候,霍王李元轨突兀的出现在李茂的身后,一把按在他的后背上,硬生生把他押了回来。 韩王李元嘉就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眼神之中更是透出一股狠辣。 霍王李元轨用力的推了李茂一把,李茂立刻就是一个趔趄。 像他这样的宗室闲王,怎么可能是久在边地的霍王李元轨的对手。 要知道,当年霍王的岳父前相魏征曾评价他经学文雅,但还有后半句,武艺过人。 「二十七郎,你继续说。」韩王李元嘉冷冷的瞪了李茂一眼,然后看向了李绚。 「王伯,王叔,侄儿在淮南王兄的中堂地下,找到了地道的入口,虽还未深入,但已经命人往其中灌水,若有机关陷阱,光是如此,就能废掉一半。」李绚稍微将情况说了一遍。 李元嘉和李元轨平静的点头,这种手法并不罕见,当世之时,虽有各种机巧,但触发太易,容易损耗。 「地道虽有,但为兄一无所知啊,二十七弟,你不能随意的诬陷为兄!」李茂满脸的委屈,甚至还对着李绚深深一躬,然后又看向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一副无辜的模样。 霍王李元轨是朝野有名的贤王,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韩王李元嘉虽然低调,但其能绝不输其弟。 宰相房玄龄的女婿怎可能差的了,年少聪俊,神仙童子,修身处政,英睿果断。 只可惜他的母亲宇文太妃,是前隋宇文述之女,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三兄弟的妹妹,故才一直低调。 「那机关在近日曾不止一次启动过,留有痕迹,故而愚弟才能有所发现。」李绚懒得再看李茂,转头看向李元嘉和李元轨:「王伯,王叔,淮南王兄必然是被下人所欺,和妖逆有所勾连的,也必然是他手下的属吏。」 「对对,二十七郎说的没错,是小侄疏于管教,以至于手下人和逆匪勾连,小侄的确有错。」淮南王李茂实在没有想到李绚在这个时候会为他说话,但这并不耽误他顺杆爬。 李绚看都没看李茂一眼,只是严肃的看向李元嘉和李元轨,再度拱手:「对内对外,都必须如此说,唯独对陛下,不能有丝毫隐瞒,淮南王兄的罪责只能由陛下来惩处。」 「该是如此!」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两人丝毫意外的同时点头。 「这是何意?」李茂在一旁听的有些蒙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兄,你应该明白的,你如此做,将会陷诸叔伯,诸兄弟于何等险地,稍不留意,多位宗室就是流放边陲的下场。王兄,你怎么忍心!」李绚恶狠狠的瞪向了李茂。 他其实没有必要解释的,但这家伙实在太蠢。…. 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同时冷眼看向了李茂,眼中杀机凌然。 不是宗室之人,根本了解不到眼下此种情形的危险。 只有经历过高宗皇帝继位,吴王李恪被冤杀,诸多王亲宗室被杀的人,才会真正了解到眼下这种情形的可怕。 稍不注意,现场的这些人,尤其是那些仆从,转眼就会被诛杀掉一半。 别看想在牵扯进和天阴教谋反有关的,只有庄王李凤和淮南郡王李茂两个,但一旦确认,那么皇帝也好,天后也罢,朝中的诸臣也罢,都会猜疑在王室之中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和天阴教勾连之人。 猜忌之下,一场大调查是免不了的。 到时候必定会有更多的王亲宗室被连累,他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缩小调查的规模,尽可能的将调查由明转暗,只有如此,受到牵累 的人才会更少。 为什么之前曹王李明,纪王李慎,越王李贞三个跑的那么快,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里面的凶险。 这也是好在泽王李上金,许王李素节这俩倒霉蛋没在,不然的话,早就跑到皇宫去禀报李治去了。 「如今,还请王伯和王叔将淮南王兄禁足,之后和逆贼的勾连,就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去调查吧。」李绚果断的后退一步,丝毫不去沾手李茂和天阴教之间勾连的秘密。 有些东西,不聪明一点,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如此吧!」韩王李元嘉神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他看向一旁的李元轨,低声问道:「十四弟还有何话要说。」 李元轨点点头,上前一步,目光肃然的看向李绚:「二十七郎既然说此事是淮南王府属吏和下人所为,那么还是先找出这个人来吧,也好堵御史的幽幽之口。」 「喏!」李绚躬身应诺,霍王李元轨和他想的几乎一样,只不过李绚是要等到李茂被抓进去之后,再去审淮南王府的那些属吏和下人,但李元轨是想要当着李茂的面,彻底钉死这个说法。 一整排的人跪在地上,有男有女,千牛卫和禁军的士卒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手里刀枪直指前人背心。 只要李绚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直接将手里的兵刃刺入对方的体内,结果性命。 看着李绚一步步的走向这些淮南王府的属吏和仆役,在场的众人,突然间就全部噤声下来。 气氛一时间无比肃杀起来。 李绚走到了最左侧,一名身穿绿色官袍的四旬短须官吏的面前,对方的脸上满是畏惧。 「你是淮南王长史钱益?」李绚面无表情的看着钱益,他们并非第一次见面,但李绚很少接触他。 稍微稳了稳心神,钱益瞥了不远处的李茂一眼,然后才跪着对李绚拱手:「下官正六品淮南郡王府长史,钱益,敢问南昌郡王,不知扣押下官,可有陛下的圣旨。」…. 看着强撑作态的钱益,李绚冷冷一笑:「圣人口谕,但有查获,可先斩后奏,你要问本王是否有查获吗?」 「不敢!」钱益脸颊不由得一阵抽搐,先斩后奏都出来了,下一步岂不是要直接拔刀杀人。 「钱长史,如果本王记得不错的话,自进洛阳以来,长史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呆在神都苑,一直都未曾出去过?」 「是,太子大丧期间,下官一直谨守礼制,不曾有任何逾越。」钱益说到这里,甚至诚恳的匍匐在地。 「站起来说话!」李绚微微皱眉,稍微退后一步,这个人用心险恶! 「是!」钱益明显松了口气,坐直身体,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然后才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响起:「本王问你,你既然一直在龙鳞宫,那么龙鳞宫发生的一切,应该很难瞒过你的眼睛才对,尤其是淮南王兄得病那一日,你应该整夜未睡照看才对?」 钱益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淮南郡王李茂,同时又忍不住的看向了庄王世子李翼,因为那一日,同样是庄王病逝之日。 李绚这么问,就是将庄王病逝和李茂牵扯在了一起。 在场的众人同一时间全都看了过来,尤其是庄王世子李翼,更是死死的盯着这边。 庄王之死,宫中定的是病逝,然后李翼最不相信的就是病逝。 因为在白天的时候,先后数波的太医和御医都来看过,而且在服药后,庄王的起色明显好转,至于之后传言的宫中下毒和南昌郡王下毒,李翼同样不信。 毕竟宫中如果杀人,根本不用这等阴狠手段,至于李绚,李绚再傻,也不会在他刚看望庄王之 后就下毒杀人的。 所以真正动手的另有他人,昨夜传来的消息也证明了是千面佛假扮长史杨台下的毒。 可现在怎么又和淮南王扯上关系,难道是淮南王勾结天阴教下毒害人? 可怜的李翼根本没想到,庄王自己才是最有嫌疑和天阴教勾结的人。.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有发现问题才最可怕 「按说大王有疾,下官应该随侍在侧才对,可下官在那一日,刚过戌时,就困的不由睡下了。」钱益对着李绚再度深深一躬,脸上满是苦涩。 「你胡说,那一夜,你明明就在……」李茂又气又怒的声音突然从李绚身后传来,然而这声音却猛的噶然而至。 李绚缓缓转身,似笑非笑的看向一脸恐惧的李茂:「看样子,王兄应该是和庄王叔父一样,被人给蒙蔽了!」 李绚笑呵呵的说了一句,然后肃然的看向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以及其他宗室诸王,开口直说:「是逆教的匪徒,潜入到龙鳞宫,假作王府属官,害死了庄王叔,然后又从淮南王兄住处,通过密道逃走,对吧?」 李绚的话,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下意识的点头,然而宗室诸王当中,不少人都面色沉冷。 当日,霍王李元轨在看望庄王之后身体染病,淮南郡王李茂说自己未曾见过庄王,却无缘无故的染上了同样的病症。 李茂在撒谎,他和庄王是有过见面的,而且是私底下,无他人所知,那这二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李绚直接掠过诸王脸上的神色,看向钱益,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你们一行人当中必定有人给逆贼通风报信,那么你告诉本王,这个人是谁?」 李绚侧过头,看向淮南王府下属的所有仆役和侍从,钱益同样看向了他们,脸上都出不确定的神色。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李绚幽幽的声音穿入到了钱益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瞬间一变,也就在这一瞬间,钱益的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白光,随即「呛啷」之声在耳边响起。 长剑如同匹练一样,从李绚的腰间直窜而出,转眼就已经来到了钱益的咽喉之间。 眼看着转瞬就要血溅三尺,然后就在最后一刻,长剑却骤然间顿了下来。 由极快转为极慢,笔直的长剑死死的抵在了钱益的咽喉之下,然而钱益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动作,没有愣神,没有发抖,只是眼神诧异的看向了李绚,随即开口:「下官……下官……咯咯咯……」 突然间,钱益牙齿突然间剧烈的上下打架起来,他全身上下在一瞬间无比颤抖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就缩成了一团,但他的脖子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冷森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鄂下。 长剑缓缓的回收,近在咫尺的钱益甚至能看到剑尖上快要低落的血珠。 突然间,钱益猛的大叫起来:「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那件事情下官可什么都没……」 「啪」的一声,一卷白光狠狠的抽在了钱益的脸颊上,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将他直接抽倒在地。 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钱益的脸上,根本不管他现在几乎已经快要昏过去。 紧跟着,李绚抬起脚重重的一脚狠狠的踹在了钱益的胸口,一下子就把他踢飞了出去。…. 直接踢下了岸边,甚至跌落到了下面的龙鳞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转眼,钱益就已经从水面没了下去。 李绚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一脸惊恐的李茂。 李茂的嘴巴这个时候已经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 「来人,水太凉了,将钱长史捞出来,监押起来,传讯何寺正,让他速来审讯、」李绚转过身,对着韩王李元嘉沉沉躬身:「王伯,还请将淮南王兄送到庄王灵堂,让他为庄王叔父守灵吧!」 「可!」韩王李元嘉狠狠的剜了李茂一眼,对着不远处自家的侍卫一招手:「来人,送淮南王去给庄王守灵!」 「喏!」十几名韩王护卫立刻快走而来,几乎在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淮南王李茂的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狠狠的拧 到了身后,押着他就往依旧在弥漫着烟气的龙鳞宫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李茂一时间又急又怒,他知道,钱益刚才的那句话,直接把他钉死了。 虽然钱益知道的事情和天阴教无关,但那件事情更加的无法说出来,因为那会要命的。 钱益一旦熬不过刑说出来,那他李茂到时恐怕必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李茂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李茂的脸颊肿了起来。 李元轨一把揪住了从身侧走过的李茂的衣领,狠狠说道:「你如果不想现在就死,就给我闭好嘴巴!」 李茂的眼神之中透出了无限的慌张,但随即脸色无比难堪的点点头, 「把人送进去吧!」李元嘉走了过来,挥挥手,让人将李茂送去给庄王守灵。 「十六郎!」李元嘉转身看向了庄王世子李翼,目光冷肃:「你现在回去吧,看着点你淮南王兄,别让他死了。」 「喏!」李翼对着李元嘉,还有李元轨,以及李绚深深的躬身,然后快速的朝自家居所而去。 守灵,从来就不是一件易事。 他需要你一直跪在灵堂之前,而且里面的吃食极为的朴素,甚至完全不给吃饭。 如果说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哪怕是跪上三天三夜也毫无怨言。 可如果不是,再加上忧虑和恐惧,那就等于每时每刻都是痛苦的折磨。 跪的时间越长,就越难受,越痛苦。 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知道那种难受。 在这个过程中,庄王世子李翼绝对不会让李茂好过的。 李绚目光微微垂下,他并不知道李茂和李凤之间究竟有什么阴谋,可如果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说不定道不明的牵扯,那么这事到最后,就是庄王世子李翼,也不会好过。 「王伯,王叔!」李绚对着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拱手,道:「时间差不多了,小侄要去进地道了,这里的淮南王府的属吏和下人就交给二位王叔了……」…. 稍作停顿,李绚压低声音说道:「庄王府,淮南王府,如今都有问题,诸位王叔虽然治府严谨,然而也难保有逆教的歹人潜入其中,还请诸位王叔在下属所有的属吏和下人中进行严查。」 「我们省得。」霍王李元轨点点头,这件事就算李绚不说他们也要去做。 「如此便好!」李绚对着丘贞沐等人一招手,所有的千牛卫立刻收起刀枪,跟随在李绚之后朝龙鳞宫中而去。 …… 淮南王居之内,灌水依旧在继续。 李绚估算了一下时间,手一抬:「停止灌水,刀盾手,下密道。」 「喏!」一队刀盾手快速的上前,走入到中堂之内,打开地道暗门,然后直接垂下了从禁卫那里拿来的木梯。 一只倒掉着的火把被缓缓的垂了下来,刀盾手立刻抓着木梯,快速而下。 「可惜了!」李绚突然开口,看向丘贞沐说道:「我原本希望在龙鳞宫的其他地方也能发现密道,这样就发现更多的天阴教匪徒,但了半天,看样子是真的没有了!」 「天阴教人手有限,这里除了这条密道以外,怕是再没其他的价值,他们撤走也是正常的。」 李绚点点头,他之前有些怀疑淮南长史钱益也是天阴教的人,但刚才那一剑已经试探出他就是个怯懦草包罢了。 「这样也好,有这条密道已经足够你我交差了!」丘贞沐的神色要轻松的多。 「你说,这条密道究竟会通往城中的什么地方?」李绚眯着眼睛,目光望向皇城的方向,低声说道:「希望这条密道不要通往 皇城之中,不然的话,这事情就大了!」 「应该不会的。」丘贞沐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勉强的说道:「当年宇文大将在重修洛阳宫的时候,就已经将皇城的各个角落都检搜了无数遍。天后和圣人在洛阳这么多年,各卫率这些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没有发现问题才最可怕!」李绚幽幽的一句话,让丘贞沐的脸色彻底的垮了下来。.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所图甚大 「淮南郡王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李绚看着眼前变得明亮起来的地下暗道,转头看向丘贞沐,火光阴影立刻浓重起来:「还有他府上那个懦弱的长史,他们都被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王爷所言甚是!」丘贞沐赞同的点头,眼角余光随同扫向来路。 黑暗之中,隔着几百米墙上挂着一根火把,照亮的几十米的通道,剩下的空间里一片黑暗。 回过头,在他们的前方,两队千牛卫的刀盾手走在最前,稳步的向前而行。 突兀之间,数根箭矢同时从前方突射而来,转眼已经狠狠的盯在了刀盾手的盾牌之上。 丘贞沐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李绚,佩服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这里到处充满了陷阱,一次小小的灌水,就让逆匪的机关失效大半,属下钦佩。」 「还是他们无法对这里的机关陷阱进行全面修复的原因。」李绚看向回头,在来处的某个巷口,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还有一大片在他们进入之前就已经被射出的长箭。 这里的机关陷阱,被之前的一波水漫之后,几乎被触发大半,这才让李绚他们轻松进入。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过是遇到了三回小规模的弩箭射击,千牛卫随身携带的短盾就已经将其全部挡下。 看着湿润的地面,李绚微微眯眼,轻声说道:「整条地道是斜向下的,所以那点小聪明才能凑效,如果说是斜向上的,那么我们就少不了要拿人命去填。」 「听别人说起好几次,王爷精通营造之道,看样子所言不虚。」丘贞沐拱手,语气是满是敬服。 「一点小技巧罢了。」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 这种地下坑道的挖掘,贯通和支护,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李绚抬头,看向光滑的石顶,叹声说道:「这密道必是杨广命人开发的,否则这么大的工程量,很难避开人眼。」 这条密道很深,起码在地下三十米的位置,土方的挖掘运输,支护材料的输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嗯!」丘贞沐脸色略有些难看的点点头,如此一来,说明这条暗道更有可能通往皇宫。 「神都苑有禁军士卒在守卫,暗道的出口就算不在皇宫,也必然在皇宫附近,大规模的弓弩器械的转运本就是禁忌,难度极大,稍不注意,惊动侍卫,就是一场灾难,所以天阴教虽然找到了这里,也无法对其进行修复。」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前方的弩箭出口,摇摇头:「这些都是至少一甲子的老东西了,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确实如此!」丘贞沐赞同的点头:「逆贼不过是一小撮阴沟老鼠罢了,想在神都兴风作浪,简直痴人说梦。」 李绚转头直视前往,脸色突然一冷:「现在就看这密道的出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唯!」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手下人喝道:「继续前进!」 「踏踏踏!」千牛卫的一众士卒,立刻踏步超前而行,手里的盾牌死死的护住了他们的上身。 即便偶有弓箭射来,但也无法伤及到他们。 丘贞沐眼角的余光扫过脸色凝思的李绚,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感慨。 如果不是李绚提前就让他们返回千牛卫,带上刀枪剑戟,盾甲弩弓,而且提前又水淹了一遍地下密道,否则的话,光是地上先一步射出的这些弩箭,就不知道要让千牛卫死掉多少人。 如此一来,耽误的时间就更多了,远不如现在这么顺利。 一众千牛卫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也抵达了暗道的尽头。 无数的大小石块死死的塞住了前方的暗道,像是有什么人 在刻意堵住一样。 李绚走上前,冷眼落在地上被搬开一些的石块上,冷笑一声:「看出来了吗,天阴教的人,试图将前方的石块搬开,然后直通皇宫,但仅仅是搬了一些他们就放弃了,就算他们那些蠢货也知道这些不仅不好干,而且耗时极长。」 「所以他们就从这里挖开了向上的通道。」丘贞沐走到了一侧的墙壁上,摸着墙壁上挖出来的条状凹痕,抬起头看向上方黑漆漆的洞口,丘贞沐将火把举了上去,隐隐能够看到一个暗门堵在了上面的出口处。 「他们找到这条密道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只能够挖出一条密道来。」李绚朝后招了招手,说道:「上一二好手,在这上面,可能还有天阴教的逆匪在守护,出去之后,守住出口,不要随意出去冲杀。」 「喏!」两位千牛备身左右果断上前,双手抓住凹痕,嘴里咬着刀快速的攀爬而上。 紧跟着,更多的千牛卫士卒紧随而上。 之后,就听见「哐当」一声,上方的出口暗门被直接打开。 随即,两名备身左右直接带着手下人冲了上去,李绚一看丘贞沐,两人同时点头。 手在墙上一按,一抓,一拉,转眼,两个便立刻窜起一米多高,随即快速的冲了上去。 「什么人?」通道外面传来了一阵厮杀声,但厮杀声很快就弱了下来。 两条身影同时从暗道入口冲了出来,转眼已经落地。 「千牛卫?真的是千牛卫?」无比诧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就见十几名手持刀剑的蓝衣护卫站在千牛卫士卒的对面,一时间犹豫不前,但在他们中还有一个身形猥琐,鼻子上长着一刻黑痣的小个子管家模样的人在大喊:「他们不是真的千牛卫,不用怕他们,上,上,都给我上。」 李绚的没有怎么去搭理那名管家,而是目光看向四周。 这是一座干净整洁的后院,青石板铺路,一侧有花架和水井,另外一侧则是布置着一推假山。…. 李绚他们的所在就在假山之侧。 「丘兄,拿下那个人,那个人必定是逆匪的手下。」李绚只是扫了一眼小个子管家,就断定了他的身份。 「喏!」丘贞沐转眼就疾奔而出,一些护卫下意识的想要挡住丘贞沐,但是却被丘贞沐闪电般的冲了过去,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千牛刀已经架在了那名管家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李绚迈步从千牛卫中走出,看着四周其他犹疑的府中护卫,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虽是神都,但想要弄到千牛服也是极不容易的,更何况是如此多的千牛服,你们都认出来了,更何况是他,逆贼匪徒,何其猖愚。」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的府中护卫相互面面相觑,目光从突然出现地道口上依旧还在不停涌出的千牛卫士身上掠过,最终落到了李绚的身上。 他们也是官宦人家,千牛卫高级将官的服色他们还是认得的。 「这里是谁家,你们家的主人在哪儿,派个人叫来。」李绚转过头,看向身后,继续命令道:「周乾,你带张环和苏宝同,率两火人手,即刻控制住整个府院,同时立刻派人前往左千牛卫府,派更多的人来封锁这一带所有的宅邸,四周必然会有天阴教逆匪在隐藏窥伺。」 聪明人是不会把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除了在这座府邸安插人手以外,他们必然还派人窥伺。 「丘兄,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一切手段皆可使用,死活不论。」稍微停顿,李绚看向那名管家,嘴角一冷:「问出问不出同样无所谓。」 一句话说完,李绚转身就走,四周的千牛卫很自然的分出一伙人跟在李绚的身后。 李绚快步的朝前厅而去,刚走到半 路,一名穿着绿色罗裙的***带着一名侍女,快步的朝李绚走来,眼中满是担忧,但看到李绚,对方还是远远的就施了一个万福:「这位郎君,不知从何而来,这里是李府,家夫是太子率更令李俨,不知可否让人通知家夫返回。」 李绚神色瞬间一凝,这和他原本所猜截然不同,。 原本他以为这里大概是太子家令阎庄的府邸,但怎么都没想到这里竟然是李俨的家中。 「不好,李俨有危险!」.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丘神積何时能当了太子宫的家 「驾驾驾!」三匹快马快速的在皇城大街上奔行,道路上所有的文武官吏立刻让路。 这里是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行走的地方,更别说是放马疾奔了。 马上之人要么身负要职,要么就是来头极大,而且前者可能最大。 几乎仅是片刻功夫,三匹快马就已经赶到了太子宫,李绚直接在太子宫前跳下马。 「站住,太子宫今日已被封闭,任何人等,不得出入。」两名金吾卫直接拔刀架在了李绚眼前,在阻止他进门。 李绚看着眼前的这两名金吾卫,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这两个人之前他在大理寺见过,是丘神積的手下。 看样子,丘神積为了防止他过来抢功,还可以留了一手。 「金吾卫竟然敢封闭太子宫?」李绚突然笑了,看着眼神的两名金吾卫,失声道:「金吾卫胆子可真大啊,今日能封闭太子宫,那明日是否要封闭乾阳殿,贞观殿,封闭整个皇宫。」 李绚一句话,让两名金吾卫勃然变色。 「本王知道你们住不了主,但本王告诉你们,在陛下的诏令之中,可没有让你们封锁太子宫这一条。」李绚右手向后一抓,插在张环腰间的千牛刀被他一点点的抽了出来,摩擦的刀声异常响亮。 「本王现在就要进去抓捕逆党。」李绚手里的千牛刀直接上前,放在了两位金吾卫的唐刀之下:「奉陛下口谕,捉拿逆贼,但有阻拦,可先斩后奏!」 「当」的一声,千牛刀立刻挑开了两把金吾卫的唐刀,李绚紧跟着就冲了进去,其他两名千牛卫也紧紧跟上。 四周的金吾卫手里的刀架在半空,但始终没有落下来。 李绚已经拿出了皇帝诏令,如果他们再强撑着要拦,李绚就是杀了他们也不冤,甚至他们还要背上抗旨的罪名。 这种罪名不仅会殃及他们自身,甚至还是波及兄弟和子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说丘神積自己在这里,他们还敢跟着拦一拦。 李绚态度一强硬,他们立刻就不知所措了。 ……。 李绚根本顾不得去这些金吾卫在想什么,现在的他正在狂奔着朝太子宫灵堂而去。 虽然在急行,但李绚也注意到了如今的太子宫中,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的护卫。 即便是其他看起来有些脸熟的,似乎也是在他第一次来太子宫拜祭的时候遇到的,第二次来的时候根本不在。 这些太子宫的卫士只是满脸肃然的站在原地,手握刀柄,但没人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李绚从宫门口闯入宫中,除了金吾卫的人阻挡之外,太子宫的卫士不仅没有动手,甚至都没有开口问一声。 数十名身披麻衣的太子宫侍卫一直从门口延伸到太子灵堂之中,这些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落在李绚身上。 此时在太子灵堂之中,太子妃裴氏,小丫头裴诗彤以及太平公主都不在,只有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以及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在,四个人看起来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灵堂之外,脚步声突然响起,四人同时朝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急匆匆而来的李绚。 皇甫公义率先站了起来,同时朝着李绚迎了过来:「见过南昌郡王,不过王爷此时不是应该在神都苑吗?」 「小王的确是在神都苑,不过在神都苑找到了一条直达皇宫的底下密道,然后又沿这地下密道一路来到了积善坊,然后又从积善坊赶了过来。」李绚对着皇甫公义重重的拱手,然后又对着李贤,李显和李旦等人拱手,最后才抬头看向灵堂之内太子李弘的牌位,深深躬身。 站起身,李绚语气急促的问道: 「殿下,不知太子率更令李俨现在何处,臣有事要问他。」 「李俨被带到了后院,太医院的人正在替他诊病。」李贤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在一瞬间严肃下来,看向李绚问道:「王叔,究竟发生了何事,王叔如此急于的寻找李俨。」 「殿下可知臣下是从哪里出来的吗?」李绚的目光从李贤,李显,李绚和皇甫公义的脸上掠过,最后重新回头了李贤身上,神色冷然的说道:「就是从太子率更令李俨的后院,臣下在神都苑找到的密道,直通李俨府邸的后院,那里就在天津桥的左侧。」 「什么!」李贤脸上瞬间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随即脸色一收,沉声问道:「皇叔觉得李俨是被逆教的人取代了,还是被威胁了,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逆教的人?」 「他不可能一开始就是天阴教的人!」李绚直接开口否定,然后神色肃然的说道:「李俨出身赵郡李氏,祖辈光荫暂不说,其父就是前右威卫大将军,检校太子右典戎卫率,太子宫的旧人;除此以外,还有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敬玄公,冀州刺史怀远公,大理寺丞李游道,年轻一辈中,还有长安县尉李巨山等人,家族旺盛,何必投匪。」 「所以他要么是被人取代了,要么就是被人要挟了!」皇甫公义立刻长松一口气,说道:「想必发生事故,也是最近数日之间的事情,倒也不虞担心太过变故。」 「的确如此!」李绚赞同的点头,同时补充道:「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太子宫的一切早已经被宫中掌管,逆教就算想通过他做些什么,也不容易,不管如何,目下最重要的,还是抓捕李俨。」 「好,马上走!」李贤忍不住的就要朝外冲去,李绚赶紧伸手,一把抓住了李贤。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雍王长史皇甫公义同样也抓住了李贤,苦笑着劝道:「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的确如此,还请殿下慎重,逆贼猖獗,谁也不知他们在太子宫究竟做了何等手脚。」李绚面色肃穆的看向李贤,再度说道:「殿下忘了臣前几日对殿下所言之语,更何况如今殿下还需守护太子!」…. 如果说是说其他的,或许还很难劝得住李贤,但提及到太子李弘,李贤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不如就由臣下和皇甫长史一起去,然后带上一些护卫,直接去后院,再说了,还有丘中郎将在,必定能保证擒获李俨。」李绚对着李贤认真拱手,神色之间难掩焦急。 然而抓捕李俨虽然重要,但是获得李贤的支持更加重要。 只有获得李贤的支持,李绚才能在明面上在太子宫和丘神積相抗衡。 负责按照之前的约定,太子宫中的事务归丘神積管,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李绚是抢不到李俨的。 李俨,还有阎庄,李绚虽然更想拿获阎庄,但是他更清楚,阎庄恐怕早就被丘神積盯死了。 就连李绚都能看出阎庄出现在太子宫的时机太巧,只要稍作推算,就能算出阎庄出入太子宫时的时间不对。 虽说李俨和阎庄同样被丘神積盯着,但相比来说更重要的是阎庄,他才是真正的千面佛。 「如此,便拜托王叔……」李贤的话还没有说完,在他身后一个跃跃欲试的声音响起:「皇兄,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李绚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李显和李旦。 这两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不行!」李绚赶紧阻止,看向李显和李旦,冷肃的说道:「逆教诡异,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手段,万一一不小心伤害到二位殿下,臣百死也难赎罪。」 看到李绚这么一番坚定拒绝的态度,李显和李旦一时间也犹豫了起来,转 头看向了李贤,眼神从满了求靠。 「你二人不要胡闹,不要给南昌王叔惹麻烦。」李贤喝阻李显和李旦,然后沉吟的着看向李绚:「王叔,硬不让他们前去也不妥,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这里也着实憋闷,这样,我留在这里陪王兄,让他二人跟着王叔,远远看着就好。」.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互不相让 「好了,就到这里吧。」 站在太子宫后院拱门下,李绚抬起胳膊,拦下了李显和李旦。 转过身,在皇甫公义诧异的眼神中,李绚郑重的看向李显和李旦,拱手道:「臣之所以同意让二位殿下来此,并非完全是因为雍王殿下的求情,而是因为二位殿下如今年纪已长,有些东西也该见识见识了,勿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二位殿下都请镇定。」 「听王叔所说就是。」李显笑呵呵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完全不把李绚所说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的李旦,神色庄重肃穆。 李绚向后招了招,一把带着寒光的千牛刀已被他身后的千牛卫递到了手里。 「一会可能要见血,皇甫长史让手下人保护好二位殿下。」李绚的目光从皇甫公义的身上,落到了四周明暗的无数护卫身上。 这些人,也是李绚这一次肯答应让李显和李旦一起来的原因。 如今的太子宫,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太子李弘的太子宫,但明里暗里早已经有无数的力量渗透了进来。 禁卫军,秘卫,金吾卫,千牛卫,大理寺,还有雍王府的人,成分复杂。 甚至原本不少太子六卫率的人也被李贤拉拢。 李贤本就是已定的下任太子,太子宫的人心自然会偏向他。 更何况这一次丘神積奉命搜捡太子宫,直接将原本太子宫的守卫全部暂时解职,临时换上了其他不轮值的太子卫士卒,同时也让雍王李贤府上的护卫在这时进入了太子宫,用以换取李贤在眼下这件事上的默许。 有雍王府的护卫在,李绚不需要担心李显和李旦的安危,索性转过来教训二人。 李显性格怯懦,为人和善,但又贪玩,李旦虽然看起来沉稳,但眼中心思不定,没有什么定见。 李绚对李贤没有什么指望,李贤的身边早就已经围满了朝野内外,或真心或投机的各色人等,更别说,还有武后和皇帝在盯着,李绚想要对李贤产生影响几无可能,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李显和李旦的身上。 李绚和李显年龄相仿,再加上有赵氏这层关系在,双方之间更显密切。 再加上李绚对李显性格把握极多,数年来不时的往英王府送各种珍奇稀物,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 李显和李旦,两个人在未来都会登上皇位,然而李显在位仅仅两月就被废,可李旦却在李显被废之后,在皇位之上有数年之久,但李绚真正看好的还是李显。 起码李显敢站出来明确反抗他自家老娘,但李旦,他一点机会也没有。 一点都没有,李旦被武后拿捏的死死的。 当然,或许李绚错了,那就只能交由时间来判断了,但不管以后如何,眼下,李绚要为他们好好的上上一课。 他们也该好好的见见血了。 ………. 后院之中,丘神積手握长槊,目光平静的看着眼下还剩下的寥寥几人。 在掌控太子宫后,丘神積将整个太子宫的官员兵丁和侍女,按照不同的品级,服色,安排在不同的院落进行严格的搜捡和甄别。 阎庄,李俨,侯成,还有来遂,太子六率长官,全部都安置到这里来进行搜捡。 这里的卫士是整个太子宫中最精良的,更何况还有丘神積亲自坐镇,千面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丘神積冷冽的目光,直接盯在了阎庄和李俨的身上。 千面佛只有一个人,他只可能装扮成一个人,所以只要盯死了阎庄和李俨,就不用担心其他的地方会有遗漏。 尤其是阎庄,他是所有人心中最有嫌疑之人。 不仅是李绚和丘神積,就是明 崇俨也同样持有此种看法。 「中郎将,南昌王来了!」大理寺臣秦裕凑到了丘神積身边,皱眉侧头看向站在拱门下的李绚,不满的言道:「他不是应该在神都苑吗,怎么突然又来了太子宫来,难道还是要跟我们争抢千面佛不成?」 如果仅仅是只有李绚一个人,哪怕他是当朝郡王,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秦裕也要不顾一切的赶人,但是还有英王,相王,和雍王府长史在,他就必须要掂量掂量了。 尤其是皇甫公义,那是随时会成为六部尚书一级的人物,一个不好就会成为自家的顶头上司。 更别说在皇甫公义的背后,站的是太子李贤,那才是最得罪不起的。 如今天皇李治风疾日重,不管前太子李弘,还是即将成为太子的李贤,都是掌握实权的太子。 秦裕如果已任大理寺少卿倒还有一定说话之权,可他现在不过是个大理寺正,就必须要考虑雍王李贤的态度。 不过雍王毕竟没有亲临现场,而且李绚也让英王和相王停在拱门处,不然的话,秦裕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丘神積的目光一直落在李俨、阎庄和侯成这三位太子内官身上,看都没看秦裕一眼,更没有却看李绚一眼。 就在秦裕不知所措之际,丘神積突然开口道:「南昌王自然是从神都苑而来的,他在神都苑找到了千面佛所用的密道,然后又通过密道到了积善坊。」 侧过头,丘神積看向秦裕:「密道的出口就在积善坊李俨的宅邸之中,所以南昌王立刻就赶来了太子宫。」 稍作停顿,丘神積看着有些眼神发愣的秦裕,面无表情的说道:「还不止如此,南昌王在从密道出来之后,立刻就着人送信到了乾阳殿,现在天后已经接到了传信,用不了多久,天后的谕令就会下达,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秦裕的眼神瞬间一变,他下意识的看向李绚,怎么都没想到李绚竟然提前一步动手。 李绚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暗手已被丘神積所知,要知道,他可是通过殿中省自己的渠道秘密送上去的。…. 秦裕看向李绚的同时,突然发觉李绚同样在看着他,眼神微眯,神色之中充满了冷肃。 「他是来抓李俨的,因为李俨家中的地下暗道,已经足够千牛卫直接抓人了。」丘神積的目光落在了阎庄的身上,心思百转。 李绚大踏步的从拱门前走来,身后跟着两名千牛卫,还有数名雍王府的卫士。 「见过中郎将!」李绚身穿明光铠,倒握千牛刀,对着丘神積恭敬的行礼,然后面色严肃的说道:「中郎将,下官在太子率更令的家中发现了地下暗道,直通神都苑,现要将其带回左千牛卫府问话。」 丘神積目光依旧落在阎庄和李俨身上,同时开口说道:「我这边就剩下阎家令,李率令和侯仆令没有行过审查了,还请南昌王略等片刻,片刻就好。」 说到这里,丘神積面无表情的看向李绚:「你我之间的关系,这点面子你还是要给我的。」 「这点自然!」李绚对着丘神積再度躬身,然后说道:「李俨可以在这里接受审查,但是下官必须要守在他的身边,但有异样,必须即刻拿下。」 丘神積深深的看着李绚,李绚同样目光幽深的看向丘神積。 毫无退让。 从进入太子宫的第一刻起,丘神積就锁定了阎庄。 甚至从之前几天起,阎庄就一直在他的监控之下,如今他有八成的把握,阎庄就是千面佛。 如果不是为了给朝野内外一个交代,如果不是为了找出太子宫中更多隐藏的天阴教逆匪,丘神積根本不会等这么长时间,可即便如此,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丘神 積的掌控之下。 李俨虽然是千面佛的可能不大,但是丘神積不喜欢任何东西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阎庄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侯兄,不如先让小弟来,小弟衙署之内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阎庄突然间动手拉住了站在他前面的太子仆令侯成,稍微向前一步,站在了侯成之前,正面面向了前方的太医,还有数名金吾卫校尉。 莫名的,一时间整个后院的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章 血流干了,人就活了! 三三两两的人散站在后院之中,无人交谈,阎庄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李绚抬头,看向了阎庄,眼神中满是冷冽。 此时,阎庄身前站着侯成,身后站着李俨。 侯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今日这一幕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大家并不知道详情,但都明白其中的蹊跷。 面对阎庄的请求,侯成忍不住看向了远处的丘神積,他刚要开口拒绝,突然,阎庄开口:「候兄,还记得半年前,户部的那次公文,还是小弟及时发现拨款的差误,不然的话,后果就严重了。」 侯成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太子李弘在世之时,朝中的许多政务都由太子批准。 阎庄说的是半年前河北道雪灾一事,侯成在替太子审批之时,一个不注意,拨款数额写错,好在阎庄及时提醒才没酿成大错。 侯成没有再开口,只是拱了拱手,便让开了位置。 阎庄径直走上前,面对太医院的太医,很客套的淡笑,同时伸出了右手,等待太医诊查。 看着太医将一只手打在了阎庄的脉门上,丘神積转过头,看向秦裕:「秦寺正,你亲自过去,看住李俨。」 于李绚的要求,丘神積早已不再搭理,他不希望看到在他的掌控之下出什么的变数。 然而丘神積此刻并没有看到,李绚的脸上的神色不仅没有丝毫恼怒,甚至都没有再和他争辩什么。 此刻,李绚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阎庄。 【阎庄,字当时,太子家令、轻车都尉,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 阎庄转过身,看向李绚,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李绚迅速抬头,看向了正在朝李俨走去的秦裕,突然喊了一声:「秦寺正,请务必护卫李率令的安危,本王就全权的委托给你了!」 说罢,李绚转身看向丘神積,拱手道:「今日太子宫的一切,自当以丘中郎将之令为是,小王告退!」 李绚迅速后退而走,眼前的这一切已经成了一个陷阱,谁跳进去,谁死的最快。 李绚心底一霎那的震惊转眼就被彻底的压了下去,他此刻更多的是惊疑。 这一次的阎庄竟然是真的阎庄,之前的那个毫无疑问必然是真的千面佛,两人之间身份无声的转换,已将所有人都玩的团团转。 就像是有一个顶级的谋士站在天阴教的背后,算计着一切。 这手段,根本就不像江湖之人的手段,反而像是朝堂之中,那些老辣的老狐狸们最擅长的手段。 天阴教,狗屁,那根本就是一个朝堂一切反对势力摆在台面上的一个幌子罢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反武,其中不乏想要将整个朝廷如今推行的制度彻底推翻的世家门阀和***显第。 阎庄,其父前工部尚书阎立德,其叔前宰相阎立本,其祖北周驸马都尉,隋朝将作少匠阎毗,其祖母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清都公主,家世显赫,门第荣耀,甚至可能是太过荣耀。…. 李绚走到一半,转身看向阎庄。 这个颇受太子李弘信任的太子家令、轻车都尉,究竟是什么时候混同天阴教的? 李绚的脑中无限疑惑,就在此刻,太医的手已经从阎庄的脉门上拿了下来。 五旬上下,短须发白,看上去依旧健朗的太医,转过身,对着丘神積微微摇头。 没有任何异常,站在远处的李绚同样明白太医这番动作的含义。 丘神積的脸色依旧平静,千面佛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找出马脚,也就不是丘神積了。 太医站起身,双 手搭在阎庄的手臂之上,枯瘦的十指轻轻一扫,便已经到了阎庄肩膀之上。 李绚目光扫过朝李俨走去的秦裕,然后迅速回头,对拱门下的李显和李旦等人快速的摆手,示意他们立刻离开。 看着李绚一副着急的神色,皇甫公义立刻向后一挥手沉声喝道:「带两位殿下快离开……」 「啊!」巨大的惨叫声突然在园中响起,本不想就此离开的李显和李旦立刻停下了脚步。 李绚也迅速的回身。 就见在院落中央,李俨极尽的扭曲脸上,七窍中已经开始冒出一缕缕的黑烟。 痛苦的惨叫中,李俨双手胡乱挥舞,他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踉跄后退。 然而在他的眼中,无尽的痛苦里,却藏着早知这一切会到来的平静。 和李俨站的极近的秦裕,对这一切,几乎看呆。 随即,他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后退,全身上下更是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几乎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包括丘神積也是一样。 他猛的一下子的站了起来,然而看着快要燃烧起来的李俨,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之前的一行法师,来自南州的药商周浦,还有大理寺少卿戴兴,全部都死于这种毒药***之下。 就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呆滞的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刀光如同匹练一样突然而起,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转瞬,匹练一样的刀光就已经从李俨身侧直接冲出。 刀光落下,一道人影出现在李俨的背后。 金色的战甲,熟悉的千牛刀,在关键时刻出手的赫然是李绚。 「砰!」一只胳膊突然从李俨的左肩膀上断开,飞向了半空。 顷刻间,血喷如注! 李绚刚刚站稳,身形借势回转,手里的千牛刀已经朝着李俨的右臂狠狠的斩了下来。 「刺啦」一声,李俨的右臂已被狠狠的斩下,鲜血奔涌。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丘神積站的并不远,他看的很清楚。 李俨的胳膊被斩下来之后,鲜血喷出,半空的血液之中隐隐间闪动着火光。 「啪」的一声,鲜血溅落在地,火光一下子被摔散。 「这是……」丘神積隐隐间已经明白李绚在做什么了!…. 李绚手里的刀光如同冷电一样闪起,李俨的后背顿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紧跟着,鲜血已经再度喷了出来。 千牛刀绕着李俨的脖子急速的转了一圈,随即,刀光下落。 李俨的胸前顿时被开了同样一道长长的口子。 李绚的动作很快,鲜血喷溅,但却丝毫都没落在他的身上。 刀光往下,李俨的前大腿上,迅速的被划了开来,血液直接喷在了前面的地板上。 长刀飞快的从李俨的脚面上扫落,然后笔直向上,直接在擦着李俨的脸颊飞速上窜。 「啪」的一声,刀背狠狠的拍在了李俨的后脑勺上,一下子就将他给拍晕了过去。 「立刻找来清水,灌进他的嘴里,要快,这样延缓不了多长时间的。」李绚猛的抬头,看向了远处的雍王长史皇甫公义,皇甫公义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对着手下人厉声喝道:「还冷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听南昌王的命令。」 如今主持甄别千面佛的虽然是金吾卫和大理寺的人手,但实际上,整个太子宫最多的,还是太子六率的人。 这些人不一定会听丘神積的,但一定会听皇甫公义的。 「 南昌王,这究竟是什么回事?」离的不远的秦裕终于反应了过来,咽了口吐沫,小心的看向李绚。 「没看见嘛,本王在帮他排毒,血流干了,毒排尽了,人就活了!」稍作停顿,李绚看向秦裕:「秦寺正,这人还要不要交给你?」.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面佛·替身】 「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李绚看着千牛卫的人将一把白露丸混着水,塞进了李俨的嘴里,摇摇头,看向一旁的丘神積:「中郎将,金吾狱设备完善,不如将人送到金吾狱如何?」 丘神積嘴角不由得就是一抽,看了眼一旁有些脸色发白的秦裕,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最后看向李绚,沉声道:「人既然是南昌王抓的,自然要交给南昌王处置。要说到密狱,整个洛阳也无出千牛卫之右。人在你们手上,这人就算是想死都死不了,这一点本将放心。」 「中郎将高看我等了!」李绚没有接丘神積的这番话,而是看着太医开始接手,帮助李俨封闭伤口,然后才淡淡的说道:「说让人死不了,这一点本王做不到,但在问出话之前,让人活着,千牛卫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李绚话音甫落,拱门之处,一大堆的千牛卫已经赶了过来。 李绚的目光落在另外一侧的阎庄身上,目光微眯:「中郎将,李俨作为太子率更令多年,虽被千面佛代替时间短暂,但这太子宫中,肯定还有某处被其做了手脚,为保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还有孝敬皇帝灵柩安全,中郎将还是将整个太子宫好好的查一查,本王就先带这个家伙,返回千牛卫了!」 「二十七郎请随意,这一次千面佛落在了千牛卫的手里,东海王怕是再也藏不住了!」丘神積满是感慨,同时难得正色的看向李绚:「恭喜二十七郎,这一次查获天阴教在神都苑内暗藏的密道,又亲手抓获千面佛,天后和圣人那里,少不了要多加褒奖。」 李绚看着难得说好话的丘神積,有些失笑的说道:「中郎将不会以为这个人就是千面佛吧?」 丘神積一愣,额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怎么,这个人,他难道不是千面佛吗?」 李绚的目光落在李俨身上,摇摇头,道:「千面佛历来一人千面,千面一人,谁知道哪个是真正的千面佛。就像之前死在中郎将手里的边章,他真的死了吗?」 丘神積的脸色很快就冷肃了下来,但随即沉着脸点点头。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天阴教的手段诡异莫测,而且多不胜数,极难防范。 从隋末乱世到大唐开国,一直到到太宗,高宗时期,起兵造反层出不穷,陈硕真之乱只能算是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一次行动而已。 隋末败于大唐之手的各族豪杰的后人,大唐开国以来,历次内乱政变的失败者后裔,以及在官场人不尽如人意的低级官僚官吏,和在太宗高宗手下颇受打压的世家豪族的暗子,天阴教对这些人来者不拒。 这就导致天阴教在朝堂各个阶层都有自己的暗子,或者说盟友。 这也是为什么天阴教一直以来,始终都铲除不绝的原因。…. 千面佛,边章,都是东海王的手下,几十年来一直纵横江湖。 大唐统御四海,以武后和高宗之能,多少年不知道剿杀了天阴教多少人,可他如今依旧能够借助太子李弘之死,在洛阳搅起不小的风浪,足见其能。 李绚嘴角微微弯起,看向面沉似水的丘神積,拱手道:「中郎将,下官告辞!」 「二十七郎,请!」丘神積同样对着李绚拱手,李绚站直身体,然后低着手下人一招手,一众千牛卫立刻抬起李俨朝太子宫外而去,李绚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远处的阎庄身上。 阎庄似乎同样注意到了李绚的视线,坦然的对着他躬身行礼。 李绚点头回礼,目光从阎庄的头顶扫过,脸色如常,但心思却转的很快。 阎庄和千面佛,和天阴教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之前明明是千面佛替换的阎庄,李俨却是本人,现在阎庄成了本人,李俨却被替换 掉了,那么李俨呢? 李绚的目光从前面被千牛卫抬着,同时还在不停被灌水的「李俨」头顶扫过。 【李俨(伪),太子率更令,出身赵郡李氏,真实身份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的千面佛(替身)】 替身,这个人竟然是替身,在千面佛的手下,竟然还有替身。 提示词条在李绚看到阎庄和「李俨」后不久,就展示出了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 其实,即便是没有提示词条,李绚也可以确定,这个「李俨」并不是真正的千面佛。 千面佛,一人千面,这种心思机巧,无限玲珑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死。 唯一让李绚意外的,还是阎庄,他竟然是真的阎庄本人。 可是像他那样家世的人又怎么会和天阴教搅和在一起? 别说什么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清都公主的嫡孙的身份,那不知道传来多少代微薄的皇室身份,远不如阎家宰相门第的贵重,和天阴教搅合在一起,他又能得到什么? 「你们先带着人回千牛卫,中途,除了陛下的圣旨外,任何人要人,都让他们来找本王,若是要抢,先斩后奏!」李绚稍微嘱咐来一句,然后转身看向太子灵堂,沉声说道:「本王要去和雍王殿下交代一声,你们先走!」 听到李绚这么说,众多千牛卫同声应诺。 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李绚转身,快步的走向了太子灵堂。 …… 「见过太子妃,见过雍王,英王,相王,公主殿下,广平县君,皇甫长史!」李绚对着一众人拱手行礼,目光诧异的从浑身素白,面目俏丽的的太子妃裴氏身上掠过,看着裴诗彤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问。 裴诗彤的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了皇甫公义。 李绚立刻就明白了,将太子妃叫来,是皇甫公义的意思。 也是,太子率更令被抓,太子家令阎庄同样身负嫌疑,甚至就连太子仆侯成也未能幸免。 「王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贤面带忧虑的看向李绚,李显和李旦脸上则满是兴奋和好奇。 李绚收敛自己的思绪,面色肃穆的看向李贤和太子妃,沉声说道:「在神都苑和皇城之间,存在一条前隋留下的暗道,早年前,应该已经被封闭,但天阴教不知怎样,找到并打开了它。」 「暗道?暗道的出口在哪里?」太子妃裴氏突然间打算了李绚,开口询问。 「是在太子率更令李俨的府邸。」李绚叹声说道:「臣询问过李俨府中家人,他家里的独子在十天前,突然返回了赵郡老家,可是李俨的妻子却对此一无所知,估计十有八九是被逆贼绑架了,现在也不知身在何方。」 「该死的逆贼!」李贤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神色间无比愤怒。 「李率令前日和殿下说过的那番话,其实是他在刻意为之,想要离殿下,离太子妃,离太子宫远一些,这样就不会因为私人之事威胁到诸位殿下,只可惜,他的做法被逆匪所发现,最后被彻底替代,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李绚稍微停顿,面色严肃的看向李贤:「臣想问问,自从那日之后,李率令究竟有没有什么意外的举动,如果有,是什么?另外,太子家令,太子仆令他们都有没有什么意外的举动,接近一些不该接近的东西?」.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不予,我自取便是 皇城大街上,李绚打马缓行。 千牛刀挂在一侧,随意晃动。 不是何故,李绚似乎有所疑问,脸上满是沉思。 在这几日间,李俨,阎庄和侯成并无太多的异样,唯一有所令人注意的,就是阎庄查过太子洗马贾辉的秘档。 在太子李弘过世之后,贾辉引罪而走,放弃了洛阳的一切,辞官返回了婺州义乌老家。 他在洛阳的宅邸,也转手到了李绚手中,还是阎庄转卖的。 当然,前面那个是千面佛伪装的阎庄,后面那个才是真的阎庄。 婺州,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怎么又牵扯到了婺州。 婺州不仅仅出了一个太子洗马贾辉,还有另外一个当朝名士也是婺州义乌人。 这个人就是骆宾王。 骆宾王和贾辉不仅是同乡,而且是同庚。 贞观九年,贾辉与骆宾王一起赶考,贾辉考中进士,骆宾王落榜。 贞观二十年,贾辉推荐骆宾王做了道王李元庆的府掾小官,五年后,骆宾王因性格刚直被罢免。 乾封二年,贾辉又举荐骆宾王,骆宾王被任命为从九品奉礼郎、东台详正学士。 如今骆宾王在任武功主簿。 骆宾王,东海王,这名字听像啊! 骆宾王出身寒门,其父曾为青州博昌县令,死于任所,骆宾王被迫流寓博山,后移居兖州瑕丘,贫困度日。 之后仕途几经起伏,人生坎坷。 若是说心怀怨愤之下,投了天阴教,未尝说不过去。 可他是骆宾王,文词富艳瑰丽,气息嵚崎磊落,格高韵美,词华朗耀的骆宾王。 从他的文风之中,也看不出多少怨愤之情。 可同样,他是骆宾王啊。 在数年之后,骆宾王和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起草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为天下轰动。 即便是在千年之后,也都传扬其名。 若说他是东海王,李绚还真的相信。 然而骆宾王终归是一个文人,尽管胆魄奇大,可是说他现在就和天阴教这种逆贼勾连,李绚很难接受。 可太子洗马贾辉牵扯到了阎庄,还天阴教有着说不清牵扯的阎庄,这让李绚很难判断贾辉的身份。 如果说贾辉和天阴教有关,那么骆宾王怕也少不了有所关联。 等等,不对,他想错了。 如果贾辉和天阴教有关,那么千面佛还有必要查他的秘档吗? 另外,如果骆宾王是东海王,那么千面佛作为东海王的手下,不可能不知道贾辉和骆宾王之间的关系。 如此,要找到贾辉,又何必在太子宫中所手脚,直接找骆宾王不行吗?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骆宾王和东海王的名字相似是个巧合。 再说了,婺州古时属于会稽郡,东海郡在北边一点。 李绚摇摇头,散去这个念头。 如今让千面佛知道了贾辉的行踪,这样,返回了老家婺州的贾辉已,岂不是等同于自投罗网了。…. …… 「南昌王!」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绚的思索。 李绚抬头,赫然看见老太监王福来站在眼前。 「王总管!」李绚立刻跳下马匹,站立在一侧,对着王福来躬身行礼。 王福来在贞观年间就已是太极宫的老人了,那个时候他就和李治,武曌关系不错,现在更是成了皇宫内侍首领。 「南昌王,随咱来吧,圣人召见!」王福来一甩手里的拂尘,率先转身朝贞 观殿而去。 李绚默然的跟着王福来的身后,一路穿过则天门,路过乾阳殿,最后来到了后方的贞观殿。 庄严的贞观殿内,黄色的帷帐遮住了李绚看向李治的目光。 「臣,南昌郡王,通议大夫,尚药奉御,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李绚拜见圣人,圣人万安!」李绚站在大殿靠前的地方,对着帷帐之后的李治沉沉的躬身。 「平身吧。」帷帐之后的李治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李绚:「朕听闻你找到了神都苑的密道,又抓获了天阴教的逆匪,干的不错,无负朕望。」 李绚微微一愣,但紧跟着躬身言道:「一切仰赖陛下天威,逆匪才不敢猖獗。」 「嗯!」李治轻轻的点头,然后目光深邃的问道:「新罗国之事,你应该也有所听闻了?」 「是?」李绚心里诧异,怎么问起了这事,但随即言道:「新罗国遣使求和,使臣已来大唐,只是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召见。」 「不急!」李治上下打量着李绚,平静的说道:「你也见过刘相了,新罗求和,你觉得朕应该同意吗?」 李绚心里不由一跳,随即平静的拱手:「此等军国大事,本不是臣所能置喙的,然陛下垂问,臣弟就冒昧一谈。」 李治稍微向后靠了靠,目光继续审视着李绚。 「新罗于我大唐而言,其实不过疥癣之疾,然若置之不理,必将成为心腹大患。」李绚沉沉躬身,然后道:「然我朝经年累战,兵疲将乏,若是不加休整,恐蹈炀帝覆辙,故新罗求和,根底还是要答应的,但既然是求和,新罗就必须付出求和的代价,让其心痛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都缓不过来的代价。」 「继续!」李治无所谓的点点头,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想要彻底让新罗臣服,眼下光靠战争是不够的,还需辅助其他手段。」李绚小心的斟酌着语句,慢慢的说道:「首先是称臣,割地和赔款,称臣自不必说,新罗如今正渴求重成我朝藩属,至于割地,原百济故土济州岛,必须割让我朝,可为水军驻地,赔款数目,可以其十年军费为定。」 大唐需抽军应对西线战事,但其多为步军,水军自不必动。 济州岛位置恰好,大唐抽军之后,济州岛便如同一把匕首一样可直插新罗要害。 「文武王不会轻易割让济州岛于大唐的,不过无妨,他不予,我自取便是,你继续!」…. 「喏!」李绚再度拱手,沉声说道:「新罗国小,我朝多年来兵疲将乏,其必更甚于我,只要其不贸然向北扩张,我亦不会轻易从济州岛出兵,故而这第二条便是通商。」 除了战争之外,通商是削弱一个国家,甚至毁灭一个国家的最佳手段。 「开放仁川、平泽、群山为商埠,我朝商旅和在其内贸易,设立唐民居住区,居住区内,新罗不得驻兵,不得设置衙署,居民区内所有一切法治税收皆由居民自决,若新罗不愿,我朝亦可予其租金,订立契约,年限嘛,不妨以九十九年为期。」李绚终于露出了嘴角的峥嵘。 「租借地恐怕只是个幌子吧。」李治突然间轻笑起来,说道:「若是新罗有变,租界地便可接应济州岛水军登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用不多的兵力便可让新罗不敢妄动。」 「是!」李绚垂首,眼中却闪过精光,租界地可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我朝累年有战,国库耗用严重,通过通商之法,将新罗,乃至倭国财富聚于我朝,亦可弥补兵事,此种手法,自有户部操持,臣就不加赘言了。」 稍作停顿,李绚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最重,乃是最后一条,改革其制,令其放弃骨品制,举孝廉,行科举,传佛教,深藏隐患 ,摇其统治。」 「科举会动摇新罗统治?」李治的声音突然间重了起来,毕竟大唐已经实行科举数十年,每年都有无数人才进入朝堂,如果科举能动摇新罗统治,自然亦可动摇大唐统治。 「陛下当知,新罗地狭民穷,上下矛盾重重,一旦给下层看到上升之望,必会不顾一切的冲击上层贵族的利益,届时,新罗要么对外开战,要么就只能爆发内战了。」李绚轻飘飘的将一番毒计献上。 「届时只要新罗有变,我朝可一鼓作气,直接将其荡平。」.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吐蕃之患,在内而不在外 「不错,的确构思精巧,二十七郎,此法可否用于吐蕃?」 李治声音温和,但随即,言辞锋锐的指向了如今大唐最大的隐患。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吐蕃与新罗情况截然不同。」李绚苦笑着摇摇头,诚恳的言道:「吐蕃贵族虽掌大权,但其地广人稀,足有下层施展之空间,且吐蕃临近西域,更易从西域掠夺财富,此等一开,吐蕃只会更加强大,就如同科举之道让我朝更加强大一样。」 李治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摇摇头,低声说道:「是朕苛求了!」 「陛下,吐蕃之患,在内而不在外,大相论钦陵家族,自从其父禄东赞开始摄掌吐蕃,从松赞干布过世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吐蕃皇帝不得亲掌政权不说,常人甚至连其面都无法得见,甚至有传言,吐蕃国主芒松芒赞已被幽禁,若他日有变,其子赤都松赞年幼,恐又将复演当年旧事。」 稍作停顿,李绚拱手言道:「如今正是我朝机会,陛下、天后和诸公俱都睿智万方,自然也看到了其中之机。」 「不错,年初之时,论钦陵遣使求和,国书之上便无其国主芒松芒赞亲笔,朕便已察觉不对,然数度派人探查,终究一无所获。」李治发出一阵冷笑,随即道:「这也正是朕为什么要从新罗抽军的原因。」 「陛下圣明。」李绚稍作停顿,便将话题重新扯回到新罗:「近年之间,新罗为与我朝交战,多搜集高句丽,百济遗民,陛下可命其将高句丽和百济遗民送入大唐,以示和好诚意。」 「不错,不管其交与不交,新罗都少不了要有一场麻烦。」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二十七郎眼界不错,看样子,彭王妃这些年将你教导的不错。」 「亦是陛下英明,臣弟不过是跟在陛下、天后和诸相之后,稍拾牙慧罢了!」李绚很诚恳的躬身。 「呵呵,好了,好了,我等兄弟,就不必如此客套。」李治随意的摆摆手,轻言道:「雍王身边老成练达之士颇多,年轻聪颖之辈倒是不多,你若是有闲,多去雍王府走走!」 「臣遵旨!」李绚再度拱手。 「今日之事暂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回转左千牛卫府了,先去神都苑,将神都苑地下所有的密道全部找出,然后彻底摧毁!」李治身体不由前倾,目光闪过一阵冷冽,整个贞观殿气氛陡然肃杀。 有人搞事情搞到他的家门口了,这让李治如何能不愤怒。 「臣遵旨,臣告退!」李绚有些难受的说出了这两句话,然后缓缓的退出了贞观殿。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治沉沉的叹了口气:「可惜了,若是南昌王能年长五岁,新罗之事也能轻易不少。」 「现在也不晚,陛下,南昌王所言无错,新罗不过疥癣小患,真正的危机,还在吐蕃,南昌王东南历练而归,刚好赶上吐蕃有事。」王福来轻轻上前,在李治的桌案前,倒了一杯清茶,李治将清茶一饮而尽,面色却迟疑起来。…. 「二十七郎为人谨慎,知进退,懂分寸,朕倒是希望他更能随在贤儿身边,不过倒也是,在朝中难得历练,先暂时放出去,历练一番再说。」李治的声音突然间低沉了下来。 突然,李治抬起头,看向王福来:「如此一来,那件事情就必须要行了,找个时间告诉赵巩,那件事朕许了。」 「喏!」王福来微微躬身,然后来到了李治的背后,李治重新批阅起了奏章。 …… 微风从垂柳间吹拂而来,让人感到一阵凉爽,但李绚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把他叫过来,莫名其妙的问了一通新罗和吐蕃之事,偏偏目下最紧要的天阴教事件却让他避开。 千面佛,不管那个 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千面佛,现在他都已经不在李绚的手里。 行走在皇城大街上,李绚心思微沉。 皇帝说那番话绝不是在随意的,一定有某种深意在,难道是要他参与接待新罗来使。 朝中邸报,新罗来使已经抵达登州,速度快的话,旬日之内就能够抵达洛阳,他那时正好在洛阳。 新罗文武王遣使求和,在李绚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新罗人怎么可能乖乖的求和。 反复无常,阴谋诡诈形容他们再正常不过。 一旦唐军后撤,他们立刻就会跟进,只要唐军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们立刻就会扑上来撕咬一番。 如果届时能参与到这一战之中,李绚有足够的把握能让新罗人吃个大亏,甚至打到新罗国都。 摇摇头,李绚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今大唐的重心已经转到了吐蕃,新罗那边即使是开战,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那点功劳,甚至就连军方自己都不够分,那里轮到他这个宗室。 倒是吐蕃的战事他能赶得上,如今吐蕃朝局之中的诡异,即便是李绚都能感受到一二来,更别说是李治这样天皇大帝,早不知道派遣了多少的密探进入吐蕃,去探查吐蕃赞普的情状了。 若是论钦陵家族终于忍不住造反,那么对大唐来讲绝对是一个进攻吐蕃的绝佳时机。 如此说来,天阴教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吐蕃战场,才是真正施展才华的场所。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郡王,就是亲王,也能施展的开。 离开皇宫之后,李绚直奔神都苑,神都苑的地下密道明显并不是只有那么一条,需要全部找出来摧毁! 「王爷,在显仁宫和积翠宫,到找到了底下密道的入口,其余各处也都还在寻找。」禁军郎将周苍抱拳,对着李绚禀报道:「是否即刻就将已找到的入口全部摧毁。」 「摧毁?」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周苍,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但随即他就说道:「不急,等工部的人来,等到他们确认整个地下再没有了任何的密道存在,再将其一举摧毁,且摧毁之前,还需请旨,」 周苍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是下官考虑欠妥了。」 「无妨,周郎将去忙吧,有什么发现随时禀报即可!」李绚转过身,看向远处的龙鳞宫:「本王需要去拜祭庄王叔父,王叔过世已有数天之久,本王还未曾拜祭过,都是本王的过错。」 「王爷节哀!」周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微拱手,目送李绚离开。 「王爷!」李绚刚刚上了龙鳞桥,就看到大理寺正何以求面露焦急的疾奔而来:「王爷,出事了,淮南郡王,还有淮南郡王长史,以及太子率更令李俨的家人,全部都被北平郡王派人提走了!」 「好快的动作啊!」李绚不由得就是一阵惊讶,之前皇帝不让他过多的介入千面佛之事,李绚就有种感觉,皇帝要把天阴教之事全部接手过去。 如果说皇帝没和他谈及新罗吐蕃诸事,李绚或许还会有卸磨杀驴之感,但现在这种感觉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何兄勿急,此事最后终要由大理寺审判定罪,这些人还是会落回到大理寺手里的。」李绚的眼神望向皇宫的方向,然后轻声说道:「如今之所以不让你我再度介入,无非就是这其中有些事情,不想让你我得知。」 这才是唯一说的过去的理由。.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迷雾重重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风急雨骤,龙鳞宫内。 李绚站在窗台之前,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 雷电霎那间划破苍茫雨夜。 【银瓶炸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一时之间,风雨更加的急促,隐隐之间,甚至能听到刀兵的响声。 「这是你记得的东西,还是我记得的东西?」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词条,眼神中充满了平静。 接触这么长的时间,李绚已经明确的感受到,这提示词条虽然总能出其不意的给出一些让人惊喜的东西,但更多的,却也是种种无力。 提供一些信息可以,但让他对外做些什么,效用寥寥。 就像是有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存在,让他无法尽情展示一样。 李绚一开始对他的评价是没错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阁楼外面传来,紧跟着,何以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下官得空,请王爷共饮两杯!」 「何寺正请进!」李绚声音温和的看向门口,随即房门被推开,何以求直接推门而入。 依旧是一身浅绯色的官袍,只不过换上了黑色的璞帽。 「何兄这是有事啊!」李绚走到了房间中央,跽坐在矮桌前,看着何以求将猪耳,莲藕,豆芽一系列的下酒菜放在桌案前,然后才笑着言道:「何兄有什么话,可直问,小弟能解答的一定解答!」 「麻烦王爷了!」何以求晃了晃白瓷酒瓶,笑着说道:「这是专门请人从汾州带来的竹叶青,专门请王爷品尝。」 「何兄有心了!」李绚感慨一声,从就酒瓶中,倒出两杯,然后举起酒杯,轻声说道:「何兄请问,趁着小弟酒劲还未上来,能回答的,尽力回答,一旦酒劲上来了,那说的什么胡话,明日小弟就不认账了。」 「多谢王爷!」何以求双手交叉,认真的行礼。 稍作思索,何以求才开口问到:「王爷,下官想知道千面佛真的被抓了吗?」 「被抓了,他假扮成太子率更令李俨,潜藏在太子宫,然后被本王一举成擒。」李绚手里的酒杯已放到了嘴边,看着何以求,轻声说道::「今日,本王顺着地道,进入了李俨府邸的地下,之后又从他家赶到太子宫,恰好将他堵死,逼的他不得不***而死,可他没想到本王没让他死成,将他生擒活捉了。」 「可如果他死了呢?」何以求死死的盯着李绚,满是不解的问到:「如果千面佛当时就死了,一堆灰烬之下,谁能分辨他究竟是千面佛,还是别人?」 「然后呢,何寺正的意思是说,本王诬陷他是千面佛了?」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何以求,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轻声说道:「可如今,他还好好的在左千牛卫府,他到底是不是千面佛,现在千牛卫已经查证了。」…. 「话如此说不错,可他如果死了,那真正的李俨究竟在何处该如何问?」何以求有些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何兄看样子真正关心的是李率令吧?」李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然后嘴角冷然的说道:「李率令的事情,千牛卫已经在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找到。」 一句话说完,李绚微一扬头,将一杯竹叶青彻底喝干。 低头,看着何以求,李绚轻声说道:「何兄,喝酒吧,反正千面佛落在了千牛卫的手里,李率令的踪迹不论在哪里都能找到出来的,何必担心?」 「如果找回来的是活人,那自然不必担心,可如果找回来的死人,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何以求站起身,轻叹一声:「王爷,下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那本王就不送了 !」李绚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坐在矮桌前,再度将一杯竹叶青倒进了嘴里。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这个时候,李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灰色的小丹药,然后扔进了嘴里。 提起酒瓶,李绚走到了窗台前,看着外面的急雨,此刻某些人的心思,怕是急入星雨了吧。 低头看向酒瓶,里面的毫无疑问是正宗的竹叶青,这一点他还是能喝的出来的。 只不过这酒里究竟有没有下什么意外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酒瓶向前一撒,所有的竹叶青全部被他撒进了眼前的雨夜之中,然后诡异的是,竹叶青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了三个人的面孔,这三个人分别是阎庄,李俨,还有一张看起来极为普通面目的千面佛。 千面佛一人千面,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是他,千面一人。 眼下这场天阴教迷局的核心就是这三个人,了解清了这三个人,所有的迷局也就解开了! 看着眼前三张面孔,阎庄的面目率先散去,阎庄不论何等身份,他如今都在秘卫严密的监控之下,想要脱身何其之难,所以关键还在千面佛和李俨身上。 李俨,李俨。 李绚心里无奈的叹声,他虽然早就知李俨的无奈,但他也从没想到,李俨的背后竟然还有人。 李俨的独子被天阴教掌控,他自己本应也被天阴教掌控的,然而他却暗中加入了另外一个组织,丝毫不在意自己儿子的生死,甚至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在和千面佛暗中周旋。 在那些人的掌握当中,千面佛转变成了阎庄,而阎庄已死,他们只要盯死阎庄就好。 然而突然间,阎庄又活了,悄无声息的回了太子宫,替代掉了千面佛,而李俨,不知道何时也已经被人替代了。 千面佛,被李绚抓到了那个人怎么可能是真的千面佛,就连李绚都能猜到千面佛的心性,那些和千面佛交手不知道多少回的人更加知道千面佛的本性。…. 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就有太多人知道他不是真的千面佛。 那就是一个替身,那就是一个死士。 那些人即便没有提示词条,也能清楚无比的判定这一点。 所以真正的千面佛在哪儿,真正的李俨在哪儿? 千面佛在哪儿,李俨就在哪儿。 在今天,在他们前往太子宫之前,千面佛就带着李俨离开了,留下了真正的阎庄。 是阎庄出了问题。 阎庄之前还是阎庄,但是今天突然之间,他变成了千面佛的同党。 在此之前,千面佛根本不知道阎庄是自己人,否则他也没必要潜入太子宫去冒险。 今天在那里的本来应该是真正的千面佛,他本来是要利用自己的替身自杀来吸引目光,逃避搜捡,然而阎庄的突然出现,给了他新的选择。 阎庄为何会投向天阴教,不,准确来讲,阎庄为何会投向东海王。 在他落入到东海王手里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有了如此他的改变。 李绚有种感觉,只要能够解开这个谜团,那么东海王的身份就不再是问题了。 骆宾王,他会是东海王吗? 如果他是东海王,从太子洗马贾辉那里,获得了关于太子死亡的真相,然后用这个真相说服了阎庄,然后用一个替身把千面佛摘出来。 事实会是如此吗? 骆宾王如此,那么王勃呢? 他会不会才是真正的东海王?. 太清妖道 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面佛·真】 窗户大开,疾风骤雨打开纱帘,狠狠的打入到内屋之中,打落在盘坐在地上,双眼眀睁的李绚身上。 对面的墙壁之上,直接钉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九条交错在一起的浓墨图画。 若有识图之人上前一看,立刻就能看出,这是江右水系图。 赣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九条大河在整个江右境内的河川流布图,九江水脉图录。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九江行脉图。 不久之前,李绚在太子宫外拿到了恩师韦玄藏给他的这张行脉图,指引修行。 在整个江右地区,这九条大河川流不息,绵延数百里,支系繁杂。 如今仔细去看,竟仿佛全部在这浓墨随意挥就的图录当中, 仿佛有股无形的联系一样,此刻在李绚的双眼之中,清晰的倒映出了整个九江水脉图录的每一分毫笔墨。 霎那之间,灵机引动。 气走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太阴肺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阴肾经,川流不息。 九条经脉勾动心肺肝胆脾胃肾中的先天元炁,最后汇集一起,冲入顶门。 然后直跨任督之限,进入督脉之中。 真气顺着督脉直落九天,最后汇入丹田气海之中。 一切如同江右九江的河川流布,河水浩浩荡荡,不停流转,最后汇入长江,又顺着长江流归大海一样。 百川归海,万流朝宗。 内丹田之中,无数的元炁、神炁和精炁轰然而下。 在无尽的冲刷之中,一颗先天真炁水滴在虚空不停的旋转。 灵识牵引,瞬间,九条清晰的丝线同时出现在先天真炁水滴之中,仿佛复刻九江行脉一样,不停往复流转。 骤然,李绚猛的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瞬间,虚室生白。 右手虚虚伸出,下一刻,无数的水汽汇聚起来,最后凝在李绚的掌心形成一颗不停旋转的水滴。 若是仔细去看,就能发现,这颗水滴和李绚丹田之中的先天真炁水滴几乎一模一样。 右手一震,不停旋转的水滴瞬间崩散,崩散成了最基本的水汽粒子。 一层薄雾突兀的出现在李绚的身体四周。 很薄,仅仅能笼罩他的身体,但却也彻底的遮住了他的身形。 下一刻,随着雾气朝四周弥散,雾色越来越淡,直至彻底不见。 「太弱了吗?」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但嘴角却露出了控制不住的笑意。 随即,李绚心念一动,无数的先天真炁冲出丹田,直入身体无数经脉之中。 霎那间,李绚感觉自身的力量一下子强大了数倍。 在体内先天真炁的搏动下,骨脊舒展,血脉跳动,滋养和支撑起整个身躯。 「这就是道门的修行之道啊!」李绚轻念出声,眼神赞叹。…. 道门修行讲究厚积薄发,不像魔门那样急功近利,但一旦走向正途,速度会越来越快。 就像李绚,如果再让他遇到妖女叶绾绾,光是他一个人,就绝对让妖女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轻易逃脱。 总得留下点什么。 甚至是性命。 抬起头,李绚眼睛微眯,顷刻之间,一声长啸直冲天际。 狂风骤雨之中,李绚从房屋之中,直冲而出。 脚步在虚空一点,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一样,整个人越来越高,最后李绚飘然而下,落入到了屋顶之上,稳稳站立。 这一刻,李绚能清晰的感觉到,同一时间有十数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些都是宗室当中的强者,还有他们身边的强者护卫。 李唐宗室自高祖李渊而起,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没有一个弱者。 皇室之中,自然也有一套功法传承。 只不过李绚虽然修习过那种法门,但不过是浅尝辄止,根本没有深入。 当一套法门知道的人多了,那么他的破绽也会被众人所知。 大唐诸王最后被轻易抓捕,流放,诛杀,可不仅仅是因为朝局变化的缘故,自我的实力被人实实在在的拿捏住命门,也是重中之重。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纪王李慎】【越王李贞】【曹王李明】…… 一个又一个名字跳入李绚的视野之中,即便是他们间隔数百米乃至数千米的距离,也丝毫无法影响。 极目远望,在这个神都苑之中,零零散散的,还有好几个名字跳了出来。 【丘贞沐】【苏宝同】【张环】【何以求】…… 【何以求,大理寺正,显庆四年进士,济州阳谷县人,父何有冯,贞观二年进士,前大理寺主簿】 大理寺主簿是从七品下的官职,贞观年间的进士做到从七品下的位置,而显庆年前的进士却做到了从五品下。 如此,在大唐还属寒门。 「咦?」李绚猛然间看向西北侧的远方,两个词条在飞速的移动,移动的速度快的惊人。 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这两个词条显得很模糊,但李绚依旧隐隐间看到了什么。 一个翻身,李绚重新回到了房间之内,窗户也被彻底的关上,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无人察觉之下,雨雾之中,一道人影已经快速的离开了龙鳞宫,直接朝着整个神都苑的西北方直奔而去。 在这条线上,有一座宫殿,名叫青城宫。 同样是在雨雾之中,两道人影在急速的狂奔,视线拉近,能清楚看到,那不是两道人影,而是一道人影在背着另一道身影在快速的急冲,朝着整个神都苑的西北方疯狂的奔行。 整个神都苑方圆广大,东抵隋唐洛阳城宫城,西至孝河,北背邙山,南拒非山,方圆约四百多平方公里。…. 神都苑多数建筑,在皇宫西南,龙鳞宫,显仁宫,积翠宫,合璧宫等等,俱在那里。 然而还有少数冷清建筑在皇宫西北,譬如青城宫,离鬼宫,都在邙山之下,属皇帝祭祀之过所。 身影从青城宫急速冲出,直奔离鬼宫,直奔邙山而去。 黑夜之下,一道雷霆突然闪过,照亮了两道人影的面目。 背人的人,面目异常的普通,随时可以混入人群中找寻不见,而另外一道人影,脸型瘦削,散发披肩,被人背在背上颠簸的很厉害,头不停的晃来晃去,但双眼始终紧密。 雷光之下,他的面目也异常的清晰。 李俨,这个被陌生人背在背上的人,赫然正是太子率更令李俨,而将他背在背上的人,极有可能是千面佛,真的千面佛本人。 即便是背着李俨,千面佛的速度也依旧很快。 不过越是奔行,他的速度就越慢,雨夜之中,人早已被彻底浇透。 前方不远处就是离鬼宫,没有丝毫犹豫,千面佛背着李俨就朝着离鬼宫而去。 这里是神都苑西北,历来少有人来。 只有三三两两驻守之人,如今深沉的雨夜也早已沉睡。 即便如此,千面佛也非常谨慎的停在了离鬼宫外,目 光谨慎的望向殿门之内,同时一步步小心的前行。 雨夜带起了无尽的水汽,水雾遮掩住了真正的杀机。 就在千面佛依旧迈进殿门的瞬间,殿门外侧,冷冽的剑光咆哮而起。.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恭请前辈上路 身影骤分,一道青色人影倒飞而回,但在半空中,人影就强行扭身,稳稳的站在了离鬼宫的大殿之中。 长剑下垂,剑尖之上,鲜血低落,一只如同白玉一样的手掌握在剑柄之上。 顺其而上,李绚的面目赫然跃入眼帘。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但他一出现,立刻就给了千面佛难以想象的一击。 可即便如此,李绚已经谨慎的看着门口,看向站在门口的千面佛。 千面佛这个时候尽管还背着身后的李俨,但一只手却死死的捂住了右胸,鲜血从指间渗透出来。 「咳咳……太乙分光剑,你是道门的人?」千面佛心中无比的震惊,忍不住咳嗽的同时,目光死死盯着李绚。 「成都青羊宫门下灵机子,见过千面佛前辈?」李绚长剑倒摆在上臂之上,然手双手一掐太极礼,恭敬稽首。 「前辈,呵呵,我连你一个小家伙都收拾不了,还称什么前辈。」千面佛忍不住的失声笑了起来,有些显大灰色的粗布长袍不停的晃动,然而奇怪的是,他始终在侧着身,目光直盯李绚。 【千面佛,本名高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重伤,可杀】 李绚的目光垂下,落在千面佛的脸上,除了刚才的那一剑,从千面佛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受重伤的痕迹。 「前辈客气了,前辈毕竟还带着一个人,这才让晚辈有机可趁。」李绚脚步开始缓缓移动,神色不停的扫向千面佛高要的全身上下各处。 「晚辈,可不敢当南昌郡王的前辈。」高要冷笑着看着李绚,左手落下,右胸的伤口已经不在渗出鲜血。 「前辈又何必惺惺作态,你我也算见过几面,晚辈的底细怕是早已落在前辈的眼里,何必要明知故问呢?」李绚语气平静,目光垂下,落于右手剑柄之上。 千面佛假作阎庄的那几天,和李绚当然见过面,再加上之前李绚对天阴教的打击,高要怎么可能不把李绚的底细都查个干净。 李绚作为药王韦玄藏的弟子,自然是道门中人。 高要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李绚竟然会道门秘传太乙分光剑,而且如此凌厉,这才是让一直都不敢再动手的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千面佛阴鸷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前辈说笑了,前辈的行踪又哪里是晚辈能够掌握的,晚辈不过是雨夜难眠,这才四下巡视,前辈当知,如今搜捡整个神都苑,陛下都是交托了晚辈的,若是让前辈走脱了,晚辈就麻烦大了。」李绚说着,微微躬身。 就在李绚低头的一瞬间,千面佛猛然一动,转瞬间,就已经从门口扑到了李绚的身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冷剑突兀的从李绚的身下急窜而出,狠狠的刺向了千面佛的丹田所在。…. 然而,千面佛却丝毫不在意冷剑的锋锐,右手一把直接抓向了长剑的剑刃,而他的左手,却如同老鹰一样的抓向了李绚的胸口,双手之间隐隐闪现出黝黑的光泽。 刹那之间,李绚猛然暴退,千面佛立刻急追而上,但就在此时,千面佛却发现,眼前的剑刃却猛的向前突刺。 南昌郡王李绚在疯狂的后退,但是他手里的长剑却在急速的向前突刺。 千面佛诧异之下,右手已经直接抓在了剑刃上,然后用力一扭, 下一刻,千面佛的右手猛的脱手而出。 冷冽的剑刃在这一瞬间如同毒龙一样的狠狠朝千面佛的胸口噬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喷洒而出,千面佛人影暴退,转眼就已经退到了宫殿门口, 站在被他放在一旁的李俨身边,右手死死的按住左胸,呼吸急促,眼神又惊又疑的看着李绚:「步槊?」 「一点小技巧罢了。」李绚白皙的手握在了银色长杆之上,然后长杆缓缓的回缩,重新回缩成一把六寸长的剑柄。 李绚站在大殿中央,左手握住剑锷,右手握住剑柄,然后缓缓向外一拉,剑柄竟又被拉成一节一节的。 就像是竹子一样,最后被暗扣死死的卡住,将近两米的短槊出现在了千面佛的眼前。 「你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千面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手里的槊杆,一米多长的槊杆竟然能够被回缩六七倍,实在太令人惊讶。 千面佛所知的那些铸造之术的大师,无一人能够做到。 「只要力量足够,什么东西都能打造出来的。」李绚平静无比的看着千面佛,然后突然轻叹:「只是可惜了,我难得的拿出杀手锏,竟然还是没能杀死前辈,实在太令人遗憾了。」 可惜,没有能杀死我,还令人遗憾? 千面佛一时间感觉胸膛都要被气炸了。 「要不,你再来试一试,说不定我就死在你手里了呢?」高要咬牙切齿的看着李绚。 「晚辈怎敢,前辈还留着最后一手,玄胎境的修者,那是那么容易被杀的!」李绚呵呵笑了起来,一句话,直接解开了千面佛手上最大的底牌。 千面佛无论如何,都是玄胎境的修者,哪里是李绚轻易能够招惹的。 真种之后,凝结玄胎。 三百六十缕无比凝聚的先天真气,以特殊的构造凝成一座先天玄胎。 千面佛因重伤之故,玄胎境的实力发挥不出十一来,再加上李绚一直以来都是奇招迭出,让人防不胜防,这才两度伤及到了千面佛,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未能杀死千面佛。 甚至李绚都不知道,千面佛的伤势究竟多重。 「还是想杀啊!」千面佛一句话,道出了李绚心底最深层的心思。 「自然要恭请前辈上路!」李绚手里的短槊直接指向了千面佛,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落在了李俨身上:「前辈还真是贪心啊,自己离开洛阳倒也罢了,还偏要带上一个饶头。」…. 「不,他不是饶头,他是主菜,」千面佛突然笑了,看向李绚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要带上他,我就能够证明李弘是为武后所杀,而且朝野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怀疑。」 千面佛得意的看着李绚,笑着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太子府吗,就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李弘真正的死因,只要将其公之于众,妖后,还有伪帝,必将万劫不复。」 高昂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响,然而在千面佛对面的李绚,却异常平静的看着他。 「看样子,前辈对朝廷运作了解的真的是太少了。」李绚摇着头,平静的开口:「就算你今夜能将李俨活着带走,我只要向上一报,你信不信,明日不管你在哪里,都能收到他的死讯,由赵郡李氏发出的死讯,至于所拿到的证据,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只是胡编乱造的伪证罢了。」 话语权掌握在谁的手里,真相就掌握在谁的手里。 不懂的人懵懵懂懂,懂的人随波逐流,这就是世事人情。 「如果说的不仅是李俨呢?」千面佛忍不住的又说了一句。 李绚眼睛一闪,但声音却依旧平静:「不管是李俨,还是阎庄,又或者是贾辉,我相信你在明天晚上就能收到他们的死讯,而且他们都是正常而亡,他们的家人都只会平静的将他们安葬,绝不会多有半个不字。」 「怎么会这样?」千面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眼底深处早已是惊骇无比。 「 这就是朝堂,这就是天下,本王相信东海王和媱后定能明白这一点,至于前辈,那就需要好好的学习了。」 李绚一句话让千面佛脸色变得通红,他忍不住的说道:「就算是没人,但我手上还有李弘当初喝药剩下的药渣。」 「药渣?」李绚顿时怔住,缓缓的言道:「原来前辈手上的,是太子当初喝药剩下的药渣,怪不得!」.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宫中的规矩 「我知道你一直想诱我说出我我手里真正掌握的是什么,但告诉你又何妨。」 千面佛看着李绚目光挑衅的说道:「李弘死亡那日,喝药剩下的药渣在我手里,那份东西虽然没毒,但是其中的一味药却被人替换掉了,和之前喝过的几味药一冲,立刻就会致人死命。」 一时之间,整个离鬼宫的气氛都变得十分的凝滞。 千面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得意的说道:「你猜猜,究竟是谁换的那份药?」 站在千面佛的对面,李绚的脸色早就无比的阴沉了下来。 这么久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子李弘的确是被毒杀的。 天阴教一直以来的所想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证明太子李弘死于非命。 「太子真的是如此亡故的吗?」李绚抬头,盯着千面佛,突然冷笑道:「你确定你手上的那份药渣,是太子常服用的那种药,而不是最后为了让太子保留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而下的虎狼猛药?」 「嗯?」千面佛猛然间愣住了,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你们就是用这个来说服阎庄的吧?」李绚目光深邃的看着千面佛,仿佛他早已经知道一切一样。 「你猜到了?」千面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脸上的得意彻底消失不见。 「这不难猜,今日你见到阎庄的时候,应该是同样的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被说服了,然后你就趁机带走了李俨,留下一个替身在太子宫,最后在一切表面上看上去结束的时候,带着李俨离开神都,可惜……」 李绚的话音突然间停顿,千面佛的眼睛突然间眯了起来:「可惜什么?」 「呵呵!」李绚并没有接话,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千面佛说道:「可惜,那份药渣现在恐怕并不在前辈之手吧?」 千面佛眼睛猛跳,双拳忽的紧握,凌厉的杀机瞬间从他的身上透射而出。 李绚手里的短槊微微后拉,然后才对着千面佛不屑的嗤笑一声:「看来前辈对宫中的规矩了解极少,不然就不会不知道,像太子这样的贵人服药,药渣轻易间哪可能留的下来,即便是偶有留存,最后也会被收回销毁。但凡少了一份半份,立刻就会被太医院,尚药局和内药局发现,而如今天子依旧一无所知,唯有说明在此事上并没有出纰漏。」 千面佛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但李绚依旧在刺激他:「所以,只有可能是有人做了微不足道的动作,就比如在残留的药渣之中,挑出那么一指盖,才不会被人发现;尤其如真有人在太子的药中弄了手脚,事后,她恐怕查的的更严,更唯恐这秘密会泄露出去。」 「看样子你不仅知道是谁取了药渣,更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手脚了?」千面佛突然间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李俨,阎庄,贾辉,又有谁会在拿到那样一份要命的东西之后,还敢继续留在洛阳,就算再胆大的人,也怕夜长梦多啊!」李绚虽然没有直接点出名字,但也无需多言了。 千面佛眼睛彻底冷了下来:「所以呢,有这样一份东西在,再加上阎庄和李俨,以及太子宫的太医,还有太子留下的遗书,足够坐死妖后药杀亲子之事,而这种违逆人伦的事情李治竟然默认了,如此荒唐之事,他还有什么脸面依旧坐在皇位之上……」 李绚突然打断千面佛,冷冷的说道:「太子病故无疑,此事已定,宗室,朝堂,地方刺史都已接受,已无任何发挥的余地了,你们的白日梦该醒醒了。」 「我就不信,没有人会为了太子真正的死因而奋不顾身的。」千面佛冷笑的看着李绚,似乎极有把握。 「的确有,越到边远之 处,就越有人会如此,但是在神都,在洛阳,抱歉,没有。」李绚突然冷冷的嘲笑:「不说别的,就是你自以为可以信任的阎庄,恐怕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空耗自家的前程。」 「你是说他是假意投靠,然后借以脱身的?」千面佛的脸色不由得一沉,随即不屑的道:「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只要彼辈落入握手,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你们无非就是借毒药以生***迫阎庄,可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不在乎了,你们的威胁还有用吗?」李绚鄙薄的看着千面佛,突然,他眉头一挑:「是的,的确是这样的,阎庄何等人也,又岂是生死能够威胁得了了,他假意投靠,目的……呵,你们要小心了,前辈,免得一个不慎,把老底再给揭出来。」 「嗯?」听到李绚这么说,千面佛突然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不知道,或许一开始,我们的确是用毒药在威胁他,但是最后……我们这些人能走在一起,又岂是生死能威胁得了的,阎庄也是一样。」 对于阎庄是否真心和自己走在一起,千面佛似乎异常笃定。 「所以你才要带走李俨,留下阎庄。」李绚突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一样,喃喃自语道:「李俨在你们手上,然后你们再从贾辉的手里拿到那点药渣,再找个太医,最后再编造一份遗诏,这就已经足够了,所以你们并不需要阎庄跟随你们一起离开洛阳,他对你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作用,而你们也丝毫不害怕夜长梦多!」 李绚似乎隐隐间明白了什么,阎庄,太子宫,天阴教,起兵…… 「你在套我的话吗?」千面佛突然间失笑起来,看向李绚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们的底细被你所知,因为一旦你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也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庄王,淮南郡王,都是这样被你们说服的吧?」李绚摇摇头,冷笑一声:「抱歉,你们这些人,寡信轻诺,翻脸无情,本王可不想落个和庄王一下的下场。」…. 「那又怎样呢?」千面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直接揭穿道:「如今的宗室,只配流落边州,当一任束手束脚的刺史,浑噩度日,而你一旦和我们……将来封侯拜相,执掌朝堂,皆在一念之间。」 可惜了,李绚心里立刻暗叫一声,千面佛将最关键的一句话藏了下来。 「有些心思,庄王有,本王可没有,封侯拜相,一个亲王弄的什么封侯拜相,执掌朝堂,不嫌累吗?」李绚不屑的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言道:「庄王与你们虚与委蛇,本王才没有这等兴趣」 这个世界能够让一个当朝亲王动心的,当然只有那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这样的心思李绚当然有,但他不相信和天阴教这班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能够成事,而且就算是成事了,最上面的位置只有一把,天阴教自己的人抢都不够,哪里还会轮到他。 「这么说,是没得谈了。」千面佛有些感慨了摇摇头,目光冷冽的看向李绚,右臂轻轻的垂下。 「看样子是这样的。」李绚右脚直接向后挪了半步,手里的长槊已经被拉到了最后。 「哈哈哈!」千面佛突然间笑了,大声说道:「南昌王何必如此,今日不是你我决生死之刻,等到他日,你会改变想法的,告辞!」 千面佛说完,一转身,立刻就要离开,然而他刚刚迈步,突然,膝盖猛的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倒在地。 「你下毒!」愤怒无比的声音刚刚响起,在这一瞬间,千面佛就感到的背后,冷冽的劲风猛然朝他背心袭来, 千面佛能想象到,异常锋利无比的短槊正凶狠刺来,以及握着短槊的李绚那张冷酷的面容。 「啪」的一声,千面佛就像是面条一 样直接摔倒在地。 ://.Ьb..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尔以为苍天之下可容逆贼乎 冷雨扑面而来,短槊凶狠无比的刺出,直接贯穿了眼前的疾风骤雨。 千面佛突兀的消失在眼前,让李绚的短槊一下子刺了空。 就在同一时间,凶狠无比的指风已经从下往上,朝李绚的胯下狠狠的抓了过来。 摔倒在地上的千面佛,瞬间就发动了阴狠无比的凌厉反击。 一爪就要彻底废掉李绚。 但在此刻,寒芒闪过,短槊已经狠狠的向下扎了过来,直接扎向了千面佛的心口。 与此同时,李绚脚步重重一跺,一个前空翻,转眼就避开了千面佛的利爪。 「呲啦」一声,衣片翻飞。 与此同时,槊尖已经直接刺中了千面佛的胸口…… 千面佛的胸膛,竟然在这一瞬间诡异的向侧面坍塌了一大块,短槊直接刺中了下面的地面。 「啪」的一声,千面佛一手重重的拍在地上,水花乱溅。 千面佛整个人瞬间翻滚而起,双手利爪闪电般凶狠的抓向半空中的李绚。 千面佛的爆发力快的惊人。 身处半空中的李绚脸色无比的冷静,左手撑在了槊杆上,右手对准千面佛右胸猛的一握拳。 下一刻,一只黑色的弩箭直接从他的右臂当中直射而出,闪电般的射向千面佛。 刹那之间,几乎是面对面的李绚能看到千面佛眼中无比的惊讶。 「噗」的一声,鲜血飞溅,短弩穿过千面佛张开的两臂,最后直接射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关键时刻,千面佛右肩猛的坍塌,直接缩到了原本右胸的位置,替他狠狠的挨了李绚一箭。 近距离之下,弩箭直接刺穿了千面佛的肩膀,强大的力量同时带着千面佛身体不由一顿。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握槊杆,朝着右侧猛然翻飞。 短槊同时被扫起,锋利的槊刃垂直扫向了千面佛身躯中央。 半空中的千面佛已然来不及反应,长近一米的槊刃直接从他的身上竖斩而过,鲜血爆炸。 「砰」的一声,一道身形被直接扫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远处的雨夜之下。 离鬼宫门口,李绚翻身落下。 低头,大腿根处,一大片的衣物被抓飞了出去,但好在没有伤到他本人要害。 稍微停稳呼吸,李绚再度看向雨夜之下的千面佛,一步迈进了雨夜之中。 然而走到距离千面佛十步距离的时候,李绚停下了脚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千面佛,面无表情的说道:「前辈当知道家师是谁,这点小手段起不了作用的。」 片刻沉默,千面佛终于开口:「药王韦玄藏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喜欢用毒药和暗器的徒弟……」 「前辈错了!」李绚直接打断了千面佛,目光冷冽的说道:「在医家的眼里,药物没有有毒和无毒之分,只有能不能救人之别,能救人的,就是良药,不能救人的,就是废药,前辈所中的毒药,毒素并不是很强,若是前辈在全盛时间,此毒也伤不了前辈多少,但是如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千面佛手按在地面上,一只手用力的试图站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费力。 「前辈不该和晚辈啰嗦那么长时间的。」李绚面无表情的看着千面佛,回头看了一眼离鬼宫门口的李俨,摇摇头说道:「以前辈的风格,若是以往,恐怕会直接出手拿下晚辈,何至于耽误如此多的时间,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只可惜晚辈同样在拖延之间,好让毒素生效。」 当然,刚才的那番对谈之中,李绚和千面佛都拿出了真东西。 千 面佛想要拉拢李绚,而李绚则想要弄清楚天阴教的真正计划和东海王的真实身份,但是很可惜,两个人谁都没有得偿所愿,不过也都摸到了一点线索。 「李姓宗室,没有一个不想到那把椅子上去坐一坐的,庄王如此,淮南郡王如此,当年的李承乾如此,李治如此,你也同样不例外。」千面佛仿佛一眼看透了李绚真正的心中所想,轻声道:「我们合作吧,你需要我们的。」 「不,我不需要你……如今,圣人明烛万里,光照九州,四方来附,云集景从,尔以为苍天之下可容尔等逆贼乎,似尔等这般,人若不除,天必除之。」李绚声音骤然一变,而对面的千面佛则在同一时间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鼻尖就嗅到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站在雨夜之下,李绚终于一步步的向前,走到了千面佛的身前,手里锋利的短槊高高举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南昌王住手,留他一命!」 远处的脚步声划破雨夜快速奔来,李绚也在同一时间缓缓的停下了手。 目光扫在了千面佛的头顶,词条在同一时间显现出来。 【千面佛,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已死】 高履行,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啊! 李绚还没有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高履行这个名字的时候,雨夜之中,一道身影快速的奔行而来。 国字脸,中等身形,身穿黑色长袍,没带斗笠,直接穿破雨夜,出现在李绚面前。 短槊猛的横指,李绚看着来人断喝一声:「停步。」 来人一下子就停在了李绚面前七步之处,速度竟然嘎然而止,瞬间就停了下来。 「阎家令,你此刻不应该是在太子宫中禁闭吗,为身会出现在此?」站在李绚面前的来人赫然正是太子家令阎庄。 阎庄的目光从地上的千面佛身上掠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才又看向李绚:「圣人口谕,令阎庄密捕千面佛,不得延误,遇有阻碍,可先斩后奏。」 一块金牌被阎庄直接扔向了李绚,李绚接过令牌之后一看,目光就凝重起来。 这样的一块金牌,他也有,正是李治命他抓捕千面佛的时候赐给他的,如今他还带在身上。…. 「南昌王,千面佛在昨日已经死在了千牛狱,你的使职已经完成了。」阎庄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看起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但听到这话的李绚,微微一愣,紧跟着,便让开了位置。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李绚在太子宫抓到的那个,是假的千面佛,那只不过是千面佛的一个替身罢了。 然而李治却非要说那就是千面佛,并且根本就不让李绚再去千牛卫看千面佛,直接把他赶到了神都苑,内中究竟有怎么的盘算和计谋,光是看眼前的这个阎庄,李绚就能猜到一二。 阎庄是皇帝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即便是他落入到天阴教的手里都未曾改变。 一个见不得人的荒野教派而已,怎么可能得到宰相门第的阎庄的投附。 即便是投附,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回过头来,他就将这一切告知了李治,李治即刻命他密捕千面佛。 当然,这里面也还有一点问题,阎庄究竟是怎么取信天阴教的,天阴教的人可没那么容易信任他,并放他离开。 还有千面佛之前说的那番话,都预示着这后面还有更多深藏的阴谋。 「阎家令,李率令就在里面,你要一块带走吗?」李绚抬头看向远处宫殿门口。 李俨靠在门上,正被风雨淋湿。 阎庄低身 查看千面佛的情况,按了按他的脖子,然后脚一踢,千面佛一个翻身,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他的后背上。 「南昌王槊法了得!」阎庄抬头赞叹了一句,随即,从千面佛的伤口中抠出一枚一寸长的箭头。 「还要多谢阎家令之前重创千面佛,本王才能捡这个便宜。」李绚对着阎庄拱拱手,诚恳致谢。 「不是本官,动手的是程处弼将军!」阎庄稍作解释,看向离鬼宫:「李兄就拜托南昌王了,在下先行告辞!」.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玄甲铁骑 「按说你们也是老朋友了,他怎么对你不管不顾的。」 李绚低身查看离鬼宫门口依旧在昏睡的李俨的状况,手搭在了他的脖侧。 李俨的心脏跳动虽然并不那么明显,但无疑,还算有力。 他人还活着,只不过是被人下了药。 李绚翻了翻李俨的眼睛,看了看舌苔,确保没有其他的问题,才转头看向千面佛和阎庄消失的地方,眼神凝重。 【阎庄,字当时,太子家令、轻车都尉,百骑校尉,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 阎庄又岂止是对李俨不管不顾,言辞虽没表现出什么来,但隐隐间有股疏远的味道在。 如果不是阎庄头顶的词条没有显示出多余的异样来,李绚搞不好会怀疑他是天阴教的人。 「百骑校尉!」李绚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冷肃。 百骑,源自高祖李渊起家的元从禁军,之后太宗时期,太宗从其中择骁勇者百人建立百骑,高宗时期又不停的扩大,如今具体人数虽不为外人所知,但猜测应近于千人。 甚至有种传言,高祖李渊的元从禁军只是加入了百骑。 百骑真正的核心,是当年太宗皇帝的玄甲铁骑。 这支力量,才是高宗皇帝如今依旧稳稳掌控朝堂的真正力量。 即便是在皇宫之中,所有的一切依旧牢牢的掌控在皇帝的手里。 武后虽然建立了秘卫和内卫,但那群人不过是探子罢了。 杀人,还得是要数百骑。 每隔一段时间李治都会从边军当中抽调一部分精锐,进入到百骑司,数年之后,又从百骑司回到军中。 通过这种手段,李治牢牢的控制住了军方的中下层。 如此,军中高层将领即便是别有心思,但也难有所成。 阎庄应该是最近才加入到百骑司的,毕竟像他那样的出身,不可能会放弃正常官途去加入百骑司。 一旦加入百骑司,就等于放弃了正常官途。 未来要么转入内卫,秘卫,要么就只能转走军途。 千牛卫,金吾卫等诸卫郎将,中郎君,将军,大将军。 这对于出身宰相门第的阎庄来讲,怕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但是没办法,阎庄落入天阴教之手,没有被杀,没有自杀,而是安然回来了。 即便是他有一套能够说服众人的说辞,但也难免会让人心存疑虑,所以要么加入百骑司,想办法彻底剿灭天阴教,要么就直接辞官退隐,且日后再难出仕。 阎庄选择了前者,毕竟前者的话,即便将来转走军途,也可担任诸位将军,大将军,如此也可以转任边州刺史,最后以军功回朝封侯拜相。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阎庄能在针对天阴教的行动中,获得功勋。 千面佛如果是活着落在阎庄的手里,那么他还能分上一点功劳,可千面佛是死在李绚手里的,他就一点便宜也捞不到了。…. 毕竟千面佛是被毒死的,阎庄可向来都没听说精通毒药。 站起来,李绚对着外面的雨帘之中轻轻招手。 下一刻,一团雨雾突然从大雨中直冲而出,然后纷纷的朝着李绚手中急速涌来。 转眼间,无数雨雾凝结成一颗黑色的水滴,在李绚掌心不停旋转。 千面佛就是死在李绚这一手上的。 如果不是今夜是雨夜,空气中的水汽浓重异常,李绚想做手脚还真不容易。 「还好,婺州多雨!」李绚转头看向了东南方向。 南方本就是多雨地区,再加上婺州河川流布,虽 不直接濒临大海,但水汽也异常浓重。 这样即便是面临天阴教,李绚也有自保之力。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黑色水滴装入其中,李绚这才将短槊还原成软剑,插回到自己的腰间。 在整个离鬼宫,还是有几个驻守的老吏在,不过在这样的雨夜,他们都提前休息了。 更何况李绚来到这里之后,就已经让他们彻底沉睡了过去。 即便是后来千面佛几次大声的喊叫,李绚都没有阻止,原因就在于此。 过了一刻钟,李绚终于在大殿的神像背面,找到了隐秘的暗道。 如果是说是在早先,李绚想找找到类似的密道入口,非得要调集大量的人手,花费不菲的时间才能完成,但是自从掌握了水雾之力后,这种事情对李绚来讲实在不要再轻易。 神像无声的滑开,露出了里面的黑暗深邃的密道。 转头,看向门口处的李俨,李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没人来?」 风雨之中,不管是宫中的百骑禁军,还是内卫,秘卫,又或者是千牛卫、金吾卫,都没人来! 阎庄离开这里已经半个时辰了,宫中后续处理之人,还没来。 要么是阎庄骗了李绚,他依旧心向天阴教,所以从李绚的手里将千面佛骗了过去。 如果真是如此,那阎庄不仅演技过人,而且胆子足够的大。 只可以,千面佛背后的伤势让李绚否定了这个猜疑。 千面佛背后的伤势,才是造成他如今死于李绚之手的真正原因。 「程处弼既然已经开弓,那不管是在何种时候,宫中都不会不管不顾的,所以,是被人叫住了,不想将这个消息扩大,还是又有别的图谋?」李绚的心思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突然,李绚一拍神像,神像立刻旋转,重新堵上了地道入口。 随即,李绚长身而起,转眼就已经来到了李俨的身边,抓起他,直接朝青城宫的方向而去。 许久之后,李绚才重新回到了离鬼宫,直接坐在了雨夜之中, 【千面佛,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已死】 这词条,竟然一直都在眼前风雨之下,千面佛身死之地上空漂浮,一直未散。…. 「来吧!」盘膝坐在雨水之中,李绚看向了头上的词条。 一声之下,千面佛的词条瞬间崩散,化作无数的光点,直接落入到了李绚的体内。 随即,几乎无尽的先天元炁涌入李绚的经脉丹田之中。 九江行脉图录的心法在李绚的经脉之中脉速的涌动起来,浩然庞大的先天元炁直接化散成九股。 在经脉之中极速的运转了三十六个周天之后,才逐渐的减缓了下来,最后才被李绚缓缓的引入到丹田之中。 无尽的元炁冲刷之下,丹田的真炁水滴快速的涨大起来,一下子就变得之前数倍大小。 在快到极限的时候,李绚心念一转,整个真炁水滴轻轻晃动。 下一刻,仿佛时空一晃,整个真炁水滴一下子分裂成了两滴。 两滴几乎一模一样真炁水滴出现在了李绚的丹田之中,大小也变得只有原本的一半。 此刻无尽的元炁已经在不停疯狂的涌入李绚的体内,两滴真炁水滴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的膨胀,到达极限,然后分裂,之后再膨胀,再分裂。 数次之后,李绚的丹田之中已经存在了三十二点先天真炁水滴。 到了此时,外界的元炁终于显出了颓势之感,而现在的李绚,距离先天真种小圆满只差一 步。 三百六十缕先天真气,构筑一座先天玄胎。 三十六缕先天真气,三十六滴真炁水滴达成小圆满之境。 这一次亲手杀死千面佛,李绚赚大了!.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三十章 东海王 「殿下!」昏暗的阁楼之中,三道身影并排站在阁楼中央,恭敬的对着前方坐在床榻上的人影行礼。 中间一道纱帘,将纱帘前后的人影直接隔开。 只能看到是一个身着青袍的修长男子,银箍将长发束在脑后,看不清面目,随意斜躺在床榻上。 「这一次前往洛阳,你们要做的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查清能彻底治疗风疾的方法是什么?」声音很年轻,但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众人瞬间惊呆了。 「殿下,李治的风疾可以完全治愈吗?」熟悉的声音响起,赫然正是千面佛高要,他难以置信的说道:「当年,即便是太宗陛下,也是因此而亡,李治,他有这个运气吗?」 「所以才让你们去查请。」青袍男子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趟的更加舒适,他没有丝毫敬意的说道:「李世民没有,不代表李治也没有,毕竟从李世民过世已经三十六载,无数名家神医日夜研究,总能有所得的。」 「殿下,可有什么线索吗?」旁边的声音响起,高要微微侧过头,同样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天阴教四大长老一直的边章。 站在最左侧的人影面目也映入千面佛的眼帘,苏三两,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 边章一向是东海王最忠心的属下,他和千面佛一起,成为了东海王麾下的左膀右臂。 那么纱帘背后的人影,自然是一直以来都神秘至极的东海王。 苏三两,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竟然也出现在这里,并且和边章、千面佛一样对东海王毕恭毕敬。 「杨上善和一行法师得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治疗之法,据言,一旦治疗之法彻底完成,李治的风疾极有可能被彻底治愈,即便是有预期中的一半疗效,在五到十年内,李治也不用再担心风疾之害。」东海王声音里满是愤恨。 对于东海王的这番话,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去质疑。 东海王身份特殊,消息基本都来自于宫中,那是一个他们无法触及到的领域。 「何必探查,直接动手杀人便是,杨上善,一行,找到机会,一举诛杀。」苏三两脸色平静,声音却无比冷酷。 说完,苏三两微微躬了躬身。 堂堂无生道长洛堂的副堂主,在东海王之下,如同属下一样的毕恭毕敬。 魔教虽以天阴教为首,但其外,还有无生道,万象门,血气堂等等八个分支,双方既合作又提防。 如今看来,东海王的触角已经探出了天阴教,触及到了无生道之内。 「这的确是个办法,殿下!」边章同时拱手,言道:「就算是无法彻底毁掉,也能将其永远的拖延下去,拖到他死。」 东海王点点头,然后说道:「这的确可行,不过这药方,也还是要弄到手的,高贤弟,这就交你了!」…. 「喏!」千面佛上前一步,躬身应诺。 …… 「呼!」一口白气从李绚的嘴里直喷而出,下一刻,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凌厉。 头顶的暴雨依旧无法浇熄他的心头的怒气,他怎么都没想到,东海王,竟然是李唐宗室。 提示词条在带给李绚千面佛修为的同时,也将他的一段记忆带了过来,这才有了之前那段记忆画面。 殿下,这个名号,即便是李绚都没有资格去称,只有当朝亲王才有这个资格。 高祖皇帝留下的子嗣,太宗皇帝留下的子嗣,还有高宗李治的子嗣,才有资格自称为殿下。 还有风疾的药方,隋唐两代皇室子弟都有类似的遗传病,李渊,李世民,李治,李弘,李贤,甚至李绚都不例外。 隋朝皇室虽然还 有人遗留,但已经尽失天下人心,或许还有野望,但想要在皇宫之中有影响太难了。 像东海王这样的,连这样隐秘的消息都知道的人,绝对少之又少。 这样的话,其他的事情也都能解释清楚了。 神都苑地下的密道,甚至就连李绚都不清楚,但偏偏天阴教的人却了如指掌。 他们甚至和宇文家,和前隋余孽有关,而能在洛阳掀起如今这般风浪的,也只有李唐宗室自己人了。 庄王李凤,淮南郡王李茂,他们几乎被天阴教千面佛拿捏的死死的。 如果说这背后的,本就是他们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叔伯,那一切就都能说清楚了。 李世民,李治,敢直呼这两个名字的,不大可能是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的子嗣。 李绚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甚至乃至滕王李元婴等人的面孔,但最后,李绚的脑海中只留下一个人的面容,那就是曹王李明。 曹王李明是太宗皇帝第十四子,但他的母亲,却是巢剌王妃杨氏,又或者说是齐王妃杨氏。 杨氏是高祖皇帝李渊第四子齐王李元吉的正妻,她同样也是太宗皇帝的弟媳。 杨氏不仅出身名门,而且非常美丽,所以在李元吉死后,被太宗皇帝纳入宫中宠爱。 长孙皇后去世后,太宗曾经一度打算立杨氏为皇后,但被魏征力谏才止。 后来,太宗封李明为曹王,后又将李明过继给弟弟李元吉为后,名义上讲,他已经不再是太宗皇帝的儿子。 早年间,不是没有传言李明其实为元吉之后,但宗室谱碟中记载,曹王李明生于贞观八年,比高宗李治还要小八岁,更何况是其他诸王了。 齐王元吉,早在李明出世前八年就已经被杀了。 曹王李明可以说是诸王之中,对皇帝怨愤之心最重的一个人。 因为他的母亲跟了太宗皇帝二十多年,却没有一点封号,甚至在最后。 还是以巢剌王妃的名号下葬的,巢剌王正是李元吉。…. 李元吉当年就曾经被以海陵郡王的身份下葬,谥号为剌,后又追封巢王。 之前那个声音虽显年轻,但声音可以作假,而他的面目又至始至终都未出现在人前。 不仅如此,如今的李明虽被封为曹王,但如今他,却在任苏州刺史。 距离杭州只有一步之遥,更别说距离不远就是越王李贞的封地,就是那个后世被诸王晃点了独自起兵的倒霉蛋。 怪不得天阴教在睦州一带能够这么快死灰复燃,原来在背后还有他们在支持。 收回心思,李绚的脸色依旧严肃,尽管他现在已经知道曹王李明很有可能就是东海王,但这仅仅是猜测。 皇帝那里不说完全不会信他,甚至一个弄不好,反过来反而会怀疑他的用心。 李治的猜疑,李绚已经领教过了,他不想再领教第二遍。 这颗棋子究竟要怎么用,还需要好好的去思索。 是一步步的踩着天阴教和曹王李明的尸体往上走,还是说留着他,等他将来起兵造反…… 李绚笑了,后世李贞起兵的时候,李明都无动于衷,所以指望这种想的多的人去做什么,根本不现实。 所以,李绚的心中隐隐有所决断,他开始思索起了关于那一套很特殊的治疗方法的事。 一行法师,南州药商周浦,还有大理寺少卿戴兴之死,天阴教真正盯着的就是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在宗室之中引发猜疑和不满,所以这个特殊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李绚隐隐间已经有所猜测。. 太 清妖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孟东老? 「孟藉!」李绚站在龙鳞宫阁楼之内,回头东望,望向东都洛阳的所在,眼神冷厉。 「非常特殊」的治疗之法。 李绚曾经听周淮说过,孟藉的治疗之法,就颇有些惊世骇俗。 还有,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曾经提及过如今他们的疗法并不成熟。 来自南州药商周浦的墨疯子,最喜钻人七窍。 那已经不是什么不成熟,而是极端危险的了。 「开颅」! 这个名词瞬间跃入李绚的脑海之中,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谈得上彻底根治。 才能谈得上即便是不成功,也能保证李治在数年之内不再受风疾的困扰。 李绚从龙虎山归来的时候,龙虎山的老天师同样提出了开颅之法。 当年华佗为曹操开出了医治风疾的方法,也是如此。 如今再看一行法师,皇甫公义,还有未曾见面的杨上善,以及南州药商周浦手里的墨疯子。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们要怎样防治开颅过程之中,以及开颅之后,可能会产生的术后感染,那个才是要人命的啊?」李绚在房间之内不停的踱步。 如今的天下,医术虽已相当的先进,但医家对感染的根源都弄不清楚,谈何预防和治疗。 突然李绚猛的停步,脸上露出无比恍然之色:「药物和修行之力的结合,这个世界是有修行力量的。」 没错,这个天下还有这修行之力的存在,虽然相较于数百年前已经退化了很多,但他依旧存在。 就比如,千面佛之前的身躯能够意扭曲变化,李绚靠着自身的先天真炁化水成雾,这都是类似法门的运用。 如果能找到某个治疗术后感染的修行法门,那这套方法绝对是可行的。 「太子宫的祭院,难道那里在进行的就是这个?」李绚缓缓的在床榻上坐下。 他突然间想起了曾经让他感到异样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太子宫祭院存在的位置。 李绚来到洛阳之后,一直都最想要见到自己的老师药王韦玄藏。 然而因为要为太子进行内宫祭祀的缘故,所以李绚从来未能见到老师韦玄藏。 不仅是韦玄藏,和他在一起的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法师,神秀法师,以及其他老君山,玄都观,皂阁山的诸多真人法师,李绚一个都没见到。 他曾经到达过祭院门外,但被守卫禁军给直接拦了下来。 如果不是有人暗中说了一句话,他恐怕连口信都带不进去。 坐在床榻之上,李绚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按说,那里是为太子诵经祭祀的地方,不让外人进去也就罢了,可真正让李绚感到别扭的地方,是那个院子位置太过偏僻。 虽不至于说是偏僻到了荒废的地步,可为太子诵经祭祀的地方在那么个位置,就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就算是不在太子灵堂之后,但也要在个靠近点的地方,离的那么远,就好像太子的停灵并不在灵堂,而是在那座偏僻的院落之中一样。 让人不安的同时,也让人有些疑惑。 李绚的老师,药王韦玄藏本就是天下名医,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法师,神秀法师以及其他的诸多真人法师,就算在医术层面上差一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被说他们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修者,如果说真的是聚在一起研究皇帝的病情医治,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的,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悄悄的做这些事情。 李绚猛然间站了起来,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一行法师!」 这一套医疗之法,杨上善曾经跟一行法师有过商讨,外人一无所知,但在内部,却是知者颇多。 一行法师一死,立刻就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他们立刻深深的躲了起来。 秘卫和内卫一直在暗地里监控着太子宫,监控着李俨和阎庄,以及其他所有人,这何尝不是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李绚慢慢的重新坐下。 一行法师一死,立刻就让所有人警觉了起来,然后迅速的聚集起来,然后处于层层保护之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早就有所预料的千面佛才会借机潜入到太子宫。 他为的未必就是杀人,获得详细的治疗方案,或许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其他的诸如阎庄和李俨,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罢了。 「奇怪,这样的举动很不明智啊,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太子宫,在宫城内找一偏僻所在即可,又有禁军,秘卫,内卫的守护,还有金吾卫,千牛卫等等诸卫的巡查,天阴教之人又如何能在这样的时间里找到他们?」 「不,他们是在钓鱼,钓千面佛上钩?」李绚猛然间全部都明白了。 千面佛之所以会遭程处弼一箭,不仅是因为他试图逃出神都,同样因为他试图闯入那件祭院。 可惜,少了李俨和阎庄的配合,千面佛根本没有靠近就被程处弼发现,导致最后他死在了李绚的手里。 不仅仅是一个千面佛,天阴教在整个皇宫所有的眼线都是这一次所针对的目标。 李治和武曌恐怕早就察觉到了洛阳内外存在的反对势力,所以才有了这一次一网打尽的行动。 甚至他们早就将目光盯到了东海王的身上,搞不好已经猜出了东海王的身份隐秘。 所以这一次天阴教在洛阳虽然来了不少人,但东海王却一直都没有现身。 台面上的所有人都是棋子,暗中执棋的人从未下场。 曹王如果是东海王,他一直在神都苑,庄王和淮南郡王全都在他的视线之下,还有通往皇宫的密道,可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还可以通过密道自由离开神都苑。…. 巧妙的躲在了李治和武曌视线的死角。 「难道曹王真的是东海王?」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他的这一切猜测都很勉强。 唯一能够真正说的上肯定的,就是巢剌王李元吉曾被以海陵郡王的身份下葬。 海陵郡,隋开皇三年废,今属扬州,上古之时,海陵郡亦被称为东海郡。 「奇怪,曹王是如何避开宫中视线成为天阴教的东海王的?」李绚眉眼低垂。 这是他唯一弄不清楚的问题。 要知道,成为东海王,可不是像李绚那样借助母妃欧阳氏的身份组建商队那么简单。 而就算李绚异常小心,商队也有不少落入到了宫中的视线中。 好在李绚一直将商队真正的规模藏的很深,即便是宫中也都懵懵懂懂。 组建商队这种事并不犯忌讳,宫中虽有所知,但也没兴趣去深究,天下做这种事的王亲贵族多了去了。 可和天阴教勾连可不只是那么简单,而且武后对曹王李明这类皇帝的兄弟一辈,监控是十分严厉。 李绚压根就比不上了,毕竟从身份上来讲,曹王李明同样是太宗子嗣,继承皇位的正统性要远超李绚这种父王已死,只是一个朝野小透明的边缘郡王。 「看样子,这些事情只有以后慢慢再查了!」李绚轻声叹息,但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孟藉,已经成为了他府 上医官的孟藉,是李绚探寻这背后秘密的唯一途径。 只是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情的内情究竟知道多少。 最重要的,是孟藉已被罢官免职。 难道说这种医案已经彻底完善,还是说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孟藉了。 开颅,孟藉,孟老,婺州,东南。 孟东老?.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丘神積被贬出中枢 「小心一点!」李绚站在老君像侧,伸手虚扶。 脚下的密道洞口,丘贞沐和张环正将李俨缓慢的抬了出来,李绚赶紧招呼人上前接过,同时问道:「如何,李府令的身体如何,人还能坚持吗?」 「人虽有些虚弱,但性命没有大碍,只不过是被下了药,恐怕还得昏迷一阵,不过药效过后,人就能苏醒过来了。」丘贞沐将李俨交给其他人,这才抬头看向整个青城宫,感慨道:「谁能想到李府令竟然被藏在了这里。」 「地下的密道竟从曜仪城直达这里,可真是凶险啊!」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曜仪城是皇城的一部分,北为圆壁城,南临宫城,和宫城之间,只有一道玄武门相隔。 玄武门。 想起东海王很有可能是齐王李元吉嗣子曹王李明,李绚顿时就觉得这里面深意满满。 「谁知道他们竟然那么胆大,竟然将地道入口,设在了禁军大营之外,听说禁军左将军李思文已经赶赴乾元殿向天后请罪去了。」丘贞沐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圆壁城历来为北衙禁军驻地,曜仪城更是百骑衙门所处。 当然高祖皇帝以义兵起太原,后定天下,悉罢遣归,其愿留宿卫者三万人。 高祖以渭北白渠民弃腴田分给之,号元从禁军,后不任事,以其子弟代,号父子军。 太宗时期,皇帝于玄武门置「百骑」,守卫皇宫,负责秘事,同时稳定朝局。 这条密道就在禁军和百骑司的大门口,简直不要太打脸。 好在也是这条密道就在禁军百骑司的门口,所以仅仅只是动用一回,就被彻底发现。 禁军左将军李思文是前英国公李積的次子,也是眉州刺史李敬业的亲叔叔。 这条密道就这么暴露,真的是白费了。 李绚心里慨叹,但他还是当众长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不管如何,李府令总算是被救出来了,再加上昨日千面佛被抓,整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就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王爷所言极是!」其他人同样点头应是,一副轻松模样。 自从无生道灭绝洛阳县尉裴家满门,到之后天宫寺一行法师被焚杀,之后引出来的一系列和天阴教绞杀事件,到今天,千面佛已死,天阴教和无生道再彻底无力再在洛阳兴风作浪了。 即便是现在仍旧有一些余孽残存,也只会小心的躲在暗地里,不敢有丝毫冒头。 对于李绚来讲,他只需要安静的等到太子丧礼结束之后,便可以启程赶赴东南任职。 那就是另一场风雨了。 「恭喜王爷了,这一次又立殊功,我等也跟着沾光,多谢王爷了。」丘贞沐对着李绚诚挚的拱手,其他人在后面也立刻有模有样的拱手道:「多谢王爷。」 「诸位不必如此,诸位随我一起屡经险阻,依旧无畏无惧,本王这里也是多有感念。」李绚很郑重的拱手回礼。 「不敢!」其他人立刻诚惶诚恐起来,丘贞沐对着众人摆摆手,道:「好了,都去忙去吧,让王爷静一静。」 「喏!」在场的千牛卫搜索密道的搜索密道,搬运李俨的搬运李俨,只有丘贞沐站在李绚身侧,低声说道:「王爷,我等这次还算不错,倒是有人要倒霉了——据说大理寺臣秦裕已经被陛下直接贬职,赶到岭南边州任司马去了。」 司马在一州之中也属***,仅在刺史和长史之下,然而岭南多羁縻州,王化不足,瘴气弥漫,苗蛮杂多,稍不注意,就是身亡命殒的结局。新 能看得出来,这一次案件之中的不满,皇帝和天后全发泄到这位大理寺正身上了。 丘神積虽然棋差一 着,但他为人精神,就算这一次办的欠妥,有秦裕挡在前面,他也不会多少斥责。 李绚面色淡然的说道:「秦寺正精通律法,只要在岭南实心任职,还是有机会重回中枢的。」 「确是如此!」声音稍顿,丘贞沐又紧跟着低声说道:「昨夜,天后将叔父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说他做事不周,最后险让凶匪逃过,功亏一篑,要将他贬出中枢,到州地历练。」 李绚猛然间眉头一跳,难以置信的问道:「中郎将要离开中枢?」 「嗯。」丘贞沐神色有些颓然的点点头,丘家虽然丘求和时期,便已经是大唐开国功臣,然而真正让丘家在朝堂立稳脚跟的,还是丘师和丘行恭两兄弟。 兄长丘师做到了散骑常侍、冀州都督,弟弟丘行恭做到了右武侯大将军,冀陕二州刺史, 甚至就连他们的弟弟丘行掩都做到了少府监,工部侍郎的***。 然而即便是年纪最长的丘行恭,也在十年前过世。 丘家新一辈,虽然颇多都尉官职,但最善者依旧是丘神積这个左金吾卫中郎将。 关键,他还同时得帝后信任,这一点很难得。 「父亲和叔父连夜商议,最好不要到地方折冲府去,家中已有数人在折冲府任都尉,再多就要受到猜忌了,所以最好是能转任一州刺史,最好是一中州刺史,如此治理地方,未来登堂拜相也未可知。」 一州刺史,还是中州刺史,说的真是轻松啊。 李绚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憋气,他现在还是在一个婺州长史汲汲以求,而丘神積却已经在某图中州刺史之职。 「中州刺史为正四品上的官职,中郎将从金吾卫中郎转任,虽是从武官转任文职,但这个位置恐怕不易得手。」李绚苦笑着摇摇头,:「大唐天下三百州,虽说就有三百位刺史,但多为下州,中郎将虽是天后和圣人的亲信,但平心而论,中州刺史这个位置,中郎将还稍微差点。」 「那就只能是下州刺史了。」丘贞沐脸色微微有些难堪的点点头。 李绚无言,下州刺史虽比不上金吾卫中郎将,但也是正四品下的官职,说的好像多么心不甘心不愿的。 不过说实话,丘家看不上是正常,朝中的顶级门阀世家,也没多少会将一个下州刺史放在眼里。 金吾卫中郎将虽是正四品下的官职,但就在帝后身边,信任颇重,外调一任刺史,也应是中州刺史正四品上才妥。 大唐不是宋明,由武转文,并不需要下调一级。 只是这次丘神積被赶出神都,虽不至于说是贬谪,但平调就有惩罚之意。 如果转任中州刺史,那就是赤果果的升官了。 不管是武曌,还是李治,即便再信任丘神積,也不可能不顾朝野议论的。 「那就只能好好的挑选了,下州也不是没有机会的。」李绚突然满含深意的看向丘贞沐。 今天丘贞沐突然跟他说了这么多,绝对不是随便提及的,李绚稍作沉吟,但还是隐晦的提了一句。 有些事情,就连赵巩都能得知,丘贞沐不可能不得知的。 「可是叔父希望能够早日返还神都!」丘贞沐脸上满是苦笑。 李绚手一摊,这就是不是他能够提意见的。 像婺州那样的事情,可不是轻易能够遇上的,即便是有所偶尔,但想要走一下过场,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丘贞沐连这个时间都不愿意等,那就没办法。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事最后也是天后和陛下来定。」丘贞沐甩甩头,索性不再多想。 李绚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笑。 他的笑容极淡,丘神積权利欲极重 。 如此,他的弱点又多了一项。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安庶子 阴暗湿冷的千牛狱中,一道伤痕累累的人影被铁链挂在墙上,就连脚尖都无法着地。 白色的囚服上满是血痕,低头垂发,看不清人脸模样。 只有昏暗的灯光能看到耳角缺了一块,而且没了双臂。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数道身影同时出现在牢门口。 明亮的火光下,身材修长的人影停步。 抬起头,赫然是穿着暗红色千牛服的李绚。 「开锁吧!」李绚站在牢门前,对着身侧的千牛狱卒点点头,千牛狱卒立刻打开了牢门。 李绚一人迈步走进了牢房内,身后的千牛狱卒立刻朝两侧退了下去。 牢门并没有被关上,李绚眼角余光扫光,面色沉稳。 如果他猜的不错,在旁边的另外一间牢房里,有千牛卫的录事,会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目光转正,李绚看向被挂在墙上的人影,面色沉肃的开口:「我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了李绚的声音,被挂在墙上,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人影终于稍微动了一下。 紧跟着,虽然艰难,但还是坚持着抬起头。 一瞬间,无比怨毒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李绚无所得摇摇头,看着眼前这张普通至极,扔入人群中,甚至都无法分辨出来的普通面孔,说道:「果然是千面佛一脉相称,长的都跟千面佛那么像。」 前面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被李绚在太子宫抓住,然后又送入到了千牛卫的千面佛替身。 那一日,李绚用大放血的方法,将这个千面佛的替身从自然的边缘救了下来。 不过仅仅是救了下来,李绚并不指望他能活过多长时间,只要千牛卫的人能在这段时间从他嘴里问出足够的话就足够了。 现在看来,千牛卫的人不仅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甚至还超额完成了。 虽然这个千面佛的替身被李绚救了下来,但在当日,李治直接把他给叫走了,之后这个人的事情,李治一点也没让他插手。 李绚也非常知趣的不再理会,况且他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 然而就在今天,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又把他叫了过来,让他和这个千面佛的替身见一面。 面对着如此怨毒的眼神,李绚淡淡的说道:「我听说,是你主动要求见我的,有什么要问的,说,本王一会还有他事?」 「你……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身份的?」千面佛的替身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刑罚。 「原来你想知道这个?」李绚突然间有些失声的笑了起来,看向四周,别有他意的说道:「不过你不会是想套出我的话,然后让千牛卫里你们的人再把这番话再传出去吧?」 自从知道了曹王李明很有可能就是东海王之后,李绚异常的谨慎。 这几日即便是呆在神都苑,也很少和其他诸王见面。 即便是有人请见,他也是能不见就不见。 唯一能够经常见到他的,只有霍王世子李绪。 从他的嘴里,李绚知道了诸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 尽管整个神都苑,整个龙鳞宫都在李绚的掌控之中,但发生在诸王之间的隐秘交流根本不是他所能窥探的。 只有通过霍王世子李绪,李绚才能够知道诸王避开他,究竟在谈些什么。 李绚原本想要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验证自己的猜测,然而曹王李明做事十分的谨慎,外表看起来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根本没人把他和心机阴沉的东海王联想到一块。 虽然没有任何证 据,但是李绚心底的猜疑却是越来越重。 在千面佛的记忆当中,他和东海王的见面虽然隔着一层纱帘,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他身体的大致轮廓。 越看,李绚越觉得曹王李明的身影和东海王有些相似。 之前李绚还曾经猜测过骆宾王,王勃等人有可能是东海王,但现在,他早已经将那个想法彻底抛之脑后了。 东海王绝对是李唐宗室,即便是不是曹王李明,也是其他人。 这些人虽然身在各地,但多年来和朝中诸臣联姻,有心无心的布置各种眼线。 李绚如果真的在千牛狱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绝对会落入到那些人的耳朵里。 更何况这上面的天后武曌和皇帝李治。 「你如果不想知道……知道如何能找到天阴教的密坛……咳咳咳……你也可以不说。」千面佛的替身冷笑着看着李绚,李绚今天出现在这里已经注定结果了。 「你赢了!」李绚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表面看起来整洁的地下,还有放置在角落里,被焊死的座椅,摇摇头,这里的每一寸角落,不知道覆盖了多少的鲜血,他可不想随意沾染。 稍微朝侧面走了两步,李绚抬头看向千面佛的替身,说道:「虽然的确如此,但我还是不想随意告诉你真相,这样,我问一个问题,你问一个问题,我先问,你先答,你再问,我再答。」新 看着一脸冷笑不信的千面佛替身,李绚摇摇头,说道:「只要你说出了该如何寻找天阴教的秘坛,我自然没理由再藏着掖着,不过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对彼此不信任,害怕不说话,又害怕我说假话,所以这样一问一答最公平。」 「我们一人一个问题,我先问,你如果觉得能回答,那就在回答之后,问我一个同样的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能回答,我们翻过这个问题就是,等你我建立了足够的信任,我们我们在问真正的核心问题。」 千面佛的替身死死的盯着李绚,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我要先问。」 「我先问,看看你我的处境,你就应该明白,是该谁先问。」李绚的脸色很冷,丝毫不给眼前这家伙好脸。 反正真正想要知道天阴教底细的,从来就不是他。 见对方沉默了下来,李绚这才笑着点头:「这才对嘛,如此,我们先开始吧,首先简单一点,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南昌郡王,这个问题我很吃亏,但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我姓金,我叫金福,长安人士,家住在城东政道坊,我是家中第四子,但我是个庶子,所以你们想要抄家的话,最好快点,然后把他们全送到地下来见我,哈哈哈……」 金福突然间大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的如同在磨砂纸一样。 疯子,李绚微微蹙额,金福一下子说这么多,未尝没有对家中亲人无比怨恨的缘故。 想都能想到庶子是不能拥有和嫡子平等的待遇和继承权的,看看坐在最高位置的李治你就能明白。 当年,太宗在世的时候,真正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只有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这三兄弟。 因为他们都是长孙皇后的嫡子,其他如吴王李恪那样的,李世民仅仅是稍微提及,就立刻被褚遂良喷的不省人事。 如此,还是长孙无忌未曾出手的情况下。 皇帝天下表率,皇室如此,世家和平民之家就更是如此了。 「算了,我可以先告诉你一半你想知道的。」李绚突然间再没了任何玩游戏的兴趣,他看着金福,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李俨已被救回,阎庄也被牢牢看管起来,不管你们这一次有什么图谋,都已经被彻底挫败了,至于你,你和千 面佛长得真的很像,但你和他不同,像他那种人,见过了无数的世间繁华,留恋世间享乐之人,又怎舍的去死。」 「你见过千面佛了?」金福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他现在人在哪?你们抓住他了吗?」 「你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问题了,该如何才能找到天阴教的秘坛所在,当然,还有总部?」 祝所有的书友元宵佳节快乐 宝马香车,蛾儿雪柳。 东风夜放,花火星点。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佳人阑珊。 祝所有的朋友们都玩的开心。 从过年上架到现在,朋友们颇多打赏,这里诚挚感谢。 其实我是并不鼓励大家多打赏的,其实追着订阅就好。 有空就多投几张月票,找朋友们推荐一下(嘿嘿) 虽说正月里都是年,但其实大家都已经忙碌了起来,开学的开学,工作的工作。 生活,家庭,事业,爱情,种种接踵而至,有苦涩,有美好。 希望所有人的美好都能更多一些,苦涩更少一些。 新的一年,祝愿所有人都能福气满头,欢喜尽染,事业更进一步,家庭辛福美满。 爆竹声中欢喜到,春风送财入屠苏。 感谢书友希思冰茶,书友20170527231820758,怪我咯==,青青草原二拐子,丁无空,jaychen1981,我要看血流成河,歸山笑紅塵,书友东方晓晨等一众书友的打赏。 感谢所有朋友一直以来的订阅和月票,人数太多,无法一一列举,还请佑谅。 祝福所有的朋友,新年新气象,财运滚滚来。 (发财了,记得老朋友哦!)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祝所有的书友元宵佳节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是被自己气死的,和本王何干 「你们肯定没抓到他,不然也就不需来找我问这些事了!」金福一句话说的异常肯定,声音沙哑依旧,但隐隐间带着一股虚弱。 李绚的眉头突的蹙起,脸色惊疑不定的看向金福:「你,快要死了?」 「你发现了?」金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抬起头,目光看向牢门之外,嘿嘿的笑道:「就是因为这个,不然的话,他们哪里会让你来见我,他们就是要你在我死前,从我的嘴里套出我所知道的一切真相。」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他明白了一切。 金福在太子宫的时候,被他砍掉了双臂,大量失血,同时体内又暗藏了超量的自燃毒素,能活到今天已属万分侥幸,更何况他每日还要经受无尽的刑讯逼问,撑到现在已算是他自己意志坚韧非常了。 如果单纯是前者,那虽然难,但也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当年戚夫人被吕后削成人彘,也是折磨数日才亡。 就是本朝,也有萧淑妃和王皇后之事,同样是被削成人彘,数日而卒。 宫中阴毒狠辣之事多不胜数,即便是李绚也不敢有丝毫提及。 虽然那类事务是由内医局负责,但医术相通,不管是太医院,还是尚药局,都有类似的法门,让人数日不亡,但数日过后,死期立至。 如今的金福虽被李绚削断双臂,但在太医院的医治之下,就是再多活几日并不是太难。 但他体内的自燃毒素早已经深入骨髓,李绚虽然用自己的方法排除一些,但终究回天无力。 「告诉我想知道的问题,只要你说了,我就告诉你为何我能让你从自燃中停下来?」李绚这句话一出,金福立刻猛的抬起头。 他之所以到了眼前的境地,就是因为李绚在关键时刻出手让他无法自杀身亡。 他虽然知道这和他失血过多有关,但终究不明根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能错过。 「你先说!」金福死死的盯着李绚,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凶狠。 自燃之毒不仅可用于自杀,同时也是天阴教杀死和震慑对手的强力武器。 如果这种武器被朝廷彻底破解,那对天阴教来讲,不吝于被折断十指。 李绚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话太多,我担心我说完之后,你会撑不住先死掉,所以告诉我,该如何找到天阴教的秘坛?」 金福死死的盯着李绚,突然间他的眼神游移起来,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可以试着骗我,但但凡对我察觉到丝毫谎言的痕迹,我立刻就走。」李绚一句话,直接戳破了金福心中所想。 轻吸一口气,金福盯着李绚,眼神如狼一般。 最后,他终于还是开口:「天阴教在天下所有州县之中都有秘坛和分舵,就是在洛阳,除了神都分舵之外,洛阳和河南两县,也都有各自秘坛。」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已经猜到,天阴教能够在睦州,婺州,杭州一带集结起大量的造反百姓,就是因为朝中在南方的赋税相比北方要重的多。 压迫之下,多的是活不下去的人,多的是容易被天阴教拉拢的人。 如果不加改变,那么用不了多久,立刻就是又一场陈硕真之乱。 虽然脚下所在是神都洛阳,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有灾年出现,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山南道,都会有灾民涌入洛阳,朝中总要有人赈济,这样就会吸引更多的灾民抵达。 在这些灾民之中,难免会混入天阴教之人,他们以太阴仙女扶危济困、救苦救难为名号,吸引了大批的难民进入天阴教,轻易之间就能组织起一个又一个秘坛,这不 奇怪。 只要有灾民存在,那天阴教之人,就永远无法彻底被根绝。 只不过想要单纯的依靠灾民起事,根本不现实。 当年的陈硕真起事失败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 在大唐兵力稀薄的江南道,他们都难以成功,更别说是到处充斥了明暗隐卫和无数府兵的神都洛阳。 「教内在洛阳的秘坛,一者在城北的远通坊,一者在城南的里仁坊。」金福看着李绚,莫名诡笑道:「在每一个里坊,自从坊门处开始,只要有弯月出现,那么你就可以顺着弯月一路找下去,一直到找到秘坛所在。」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天下无数州县,应该俱是如此一种找法,然前提是须得先确定所找的密坛所在的里坊,否则就算将全坊都搜一遍,也无所获。 甚至如果他们在州府县衙中安插了眼线,那么朝廷一动,他们立刻就会被发现。 万一那样的秘坛是容易被转移的,那么一番幸苦,最终只是无用功。」 金福嘴角的诡笑戛然而止,他惊恐的看着李绚,就像是在看魔鬼一样。 「如果那样的秘坛是容易移动的,那么所谓的寻找方法应该也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变上一次,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那么你刚才说的那番方法,恐怕已经过时了。」 李绚转过头,看向牢门之外,低声喝道:「听见了没有,如果听见了,就立刻派人前往远通坊和里仁坊查找,天阴教洛阳总坛被捣毁,他们应来不及有变,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绚的声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的急促的远去的脚步声。 回过头,李绚平静的看向金福,面无表情的说道:「谢谢你了,如果这次能有所获,我必定好好的为你请功,将你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金福的脸色早就已经无比铁青,眼神中依旧是无限的惊骇之色。 【金福,长安政道坊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千面佛(替身之一),可杀】 目光落下,李绚一步步的走向了金福,一直到走到了他的跟前,然后右手两根手指按在了他的脖子脉门处,略微感应,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金福:「不要生气,按照太医的疗法,只要你不生气,你就能多活半个时辰,可如果你继续生气,恐怕下一刻,你就会气绝而亡。」 金福死死的盯着李绚,如果不是头部被死死束缚,他恨不得上来直接咬李绚一口。 满脸都是恨不得寝皮食肉的模样。 李绚略带得意的笑着,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我想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现在说说你想知道的,我是如何打断你的自燃的,我本应该告诉你的,但是可惜,你撒谎了,所以,抱歉,你只能带着遗憾去黄泉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转身就走,几乎就在瞬间,他的背后传来了剧烈的挣扎声。 即便是双臂被斩断,也依旧在奋力正挣扎的金福,但这一次,已经再没人管他了。 就在李绚即将踏出牢门的一瞬间,背后的挣扎声戛然而至。 李绚站在牢门之后,对着两侧空白的通道招招手:「来人,看看,囚犯好像被气死了。」 从两侧的囚室内,立刻涌出了数名千牛狱卒,其中还有几名录事。.z.br> 李绚之前和金福所有的言谈举止,恐怕全都被这些人记录在案,一丝一毫都没有遗漏。 「中郎将!」千牛狱卒和千牛卫录事同时对着李绚拱手,李绚摆摆手,说道:「赶紧去看一看吧,人犯好像被气死了,这真要是本王的过错,御史非参本王一笔不可。」 「王爷言过了,其人本就要死,早死片刻,晚死片刻没有差别, 我等已经得到了所能得到的一切东西。」稍微停顿,千牛卫的录事言道:「更何况,他是被自己气死的,和王爷何干。」 「不错!」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重新走进了牢房,看着被千牛狱卒摆弄的金福,李绚转头看向其他千牛狱卒,冷声说道:「如果你们有空,就帮他好好安葬,如果你们没空,就随便找个乱赞岗喂野狗去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孙皇后的表弟 一束明亮的阳光从云层缝隙射入,但落在千牛狱大院的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李绚直到离开了左千牛卫,人才好过了一些。 「怪不得要建在磨坊之侧,皇城角落。」李绚伸手招了招,远处的黑架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李绚的脸色收敛,一边上车,一边说道:「慢一点,去太子宫。」Z.br> 「喏!」李竹应了一声一下,开始轻打健马,马匹缓缓的朝太子宫而去。 太子宫位于皇城东侧,而千牛狱则在皇城西南最角落里。这里阴暗森冷,平时根本就没人来。 南衙十六卫,基本都有自己的私狱。 最大的,莫过于金吾狱和千牛狱。 然而一般人宁肯去金吾狱,也不愿来千牛狱。 金吾狱起码花钱疏通一点,总有出去的希望,而千牛狱,别说是出去了,就是来探望的,也有可能会被关在里面。 李绚坐在马车里,全身上下立刻沉浸在了先天血气的冲击之中,只不过这样的先天血气冲击很快就结束了。 金福虽然也是一名不俗的好手,但他走的并非是道门修行之道,而是世间传的最多的兵家锻体之术。 虽说走通了炼血之道,进入了锻髓境,然而也仅仅是锻髓中境罢了。 人身由有三十一对脊神经组成,八对颈神经、五对腰神经、十二对胸神经、五对骶神经和一对尾神经。 分别控制身体不同部位的神经冲动、肌肉控制、感官传到和先天血气的流通。 锻通一对尾神经为锻髓境初境,锻通五对腰神经和五对骶神经为锻髓中境,锻通八对颈神经和、十二对胸神经为锻髓后境,全部沟通为锻髓境圆满,完全控制自身。 身体的根本在于血气,凝聚全身的血气成为血煞才算迈入血煞境。 血煞境之重并不在多,而在勾连,血气勾连越多的兵士连通一体,就越强大。 勾连一卫人马,上万军士,才算到血煞境大圆满。 至于其后的真罡,就远不是现在的李绚能够窥伺的,但无非就是掌控多卫人马,数万军士,乃至掌握天下所有的士卒。 类似李靖、李積,乃至于天策将军世宗皇帝者,或许才算是真罡强者。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天下莫不敢从。 金福一个区区锻髓境,也根本提供不了多少先天血气,李绚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他的记忆。 刹那之间,坐在马车之中的李绚就感觉自身换了一个环境。 星垂平野,月涌大江。 高峰耸立,灯火如豆。 一道人影站立在山巅之上,灰布长袍,黑色璞帽,虽背对众人,但从侧面也能看到其脸带黑巾。 穿过他的身躯,前面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还有闪烁着无尽灯火的神都洛阳。 在人影的身后,站在四道身影,四个面目极其普通的人,四人无一人连带面罩。 他们面目普通,除非长时间盯着看,否则混入人群,再度相见时,已再难认出他们的面目。 而这其中一人,赫然正是金福。 「这一次任务之后,诸人暂作潜伏,互不联络,各自护好自己的身份,等待时机。」千面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喏!」金福,还有其他的三名千面佛替身,同时躬身应诺。 千面佛点点头,然后才沉声说道:「这一次的任务风险不小,诸人按照任务在指定地等待,时间一到,若无人现身,即刻离开,不得迁延。」 「喏!」金福等四人平静的应诺,类似的事情他们经历的也不在少数。 「甲一 !」千面佛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金福的身上,然后一块玉牌被甩了出来,金福轻巧的接了下来:「你先进洛阳,在南市安顿下来,随时等待指令。」 「喏!」金福应诺之后,毫无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千面佛最信任的人并不是他,谁留在了最后,谁才是最被千面佛所信任之人。 转身之际,金福牢牢的将其他几人的面容映入脑中,转过身,眼前已是星夜之下的大唐神都。 「呼!」李绚轻呼长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金福留下来的记忆片段之中,真正有用的东西不多。 一件是那块玉牌,宁远将军永昌伯的玉牌。 凭借这块玉牌,甚至可以进出皇宫。 大唐开国仅仅三代,尽管开国老臣基本尽数亡故,但其后人仍旧享受了祖辈余荫带来的荣华富贵。 永昌伯梁鸣是开国蒋国公梁演的后人,三代以降,只剩下一个伯爵的爵位,和一个宁远将军的勋官。 早年间虽曾在朝中任职,但没过多久,就辞官归乡,在故里江都县定居。 江都县,就是扬州。 李绚不知道那块玉牌究竟是怎么落入千面佛手里的,但他并没有在金福的身上找到那块玉牌。 想要进出皇宫,进出太子宫并非易事,永昌伯是正四品上的爵位,宁远将军是正五品下的散官。 只有这样的身份,才可以进出皇宫拜祭太子。 那位永昌伯,要么是令牌丢了,要么是人已经死了,而他的身份已经被千面佛所替代。 更或者,在很早之前,千面佛就已经取代了永昌伯。 或者说,千面佛很早就是永昌伯。 看样子有必要去一趟扬州的永昌伯府了。 至于说千面佛高要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提示词条清晰显示高要的父亲是高履行,李绚还真不好查。 高履行,本名高文敏,字履行,故太尉、申国公高士廉长子,早年袭爵申国公。 高履行起家秦王千牛备身,后迎娶东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历任卫尉卿,户部尚书、太子詹事、益州长史,洪州都督。 这里的太子并非李弘,而是李忠。 高宗皇帝李治的长子,废太子,梁王,麟德元年被赐死的李忠。 高履行因其受累,贬官永州刺史,最后卒于任所。 高履行有二子,现任循州司马,袭申国公的高琁,还有咸亨元年进士的高瑾。 其中并无高要,起码在高家的族谱中不见高要。 金福出身长安人家庶子,想来高要亦是如此,而且他很可能是高履行死前身边最后一个儿子。 故而高要对皇帝李治充满了怨恨,但对太宗皇帝却颇多敬仰,毕竟高履行是长孙皇后的亲表弟。 而且还娶了太宗皇帝的女儿东阳公主为妻。 如此,曹王李明作为太宗皇帝的亲子,却被过继给了齐王李元吉为嗣子,和高要之间正好是兄弟辈分。 转来转去,斗来斗去,杀来杀去的,都是李家的这些人。 「王爷,过宣正门了!」李竹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李绚回过神,赶紧将白麻丧服披在身上。 今日是太子李弘的四七之期,诸王,诸王世子,都来拜祭。 李绚从王车上下来,然而还未站稳,他人就愣住了。 因为此刻,在太子宫等待入门的,赫然有三列队伍。 最左侧自然是诸王世子一行人,最右侧是朝中文武***,而居于中央的,赫然是四名披着白麻丧服的尊崇女性贵妇。 仅仅是看了一眼,李绚就 感到头皮发麻。 因为那四位,赫然是如今李唐宗室存于世的八位公主当中的四位。 为首的正是如今整个大唐唯一的大长公主,高祖皇帝的第十二女。 即便是天后都敬畏三分的淮南大长公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淮南大长公主 「侄李绚,拜见淮南姑母大人!」李绚稳步走到了淮南大长公主的面前,稳重肃穆的施礼。 「嗯!」淮南公主侧过身,眼神一扫李绚,随即点点头:「原来是二十七郎!」 李绚缓缓站直,抬头,恭敬的等待训斥。 淮南大长公主年六十许,脸上皱纹隐现。 黑色的乌发间夹杂着几根白丝,面相雍容华贵,但又肃穆泠然。 「听闻二十七郎行事得力,颇为皇帝信赖,本宫深感欣慰,他日若能如十二兄长一样,成为朝之贤臣,必能光耀门楣,为天下仰望。」淮南大长公主眼神端庄严肃,语气平缓和舒,但隐隐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了李绚身上。 「谨遵姑母教诲!」李绚再度沉沉的躬身,淮南大长公主这才摆摆手,转过身去。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站在稍后一些的千金公主,眼神不由得一跳,然后赶紧躬身:「侄李绚,拜见千金姑母大人,姑母万寿。」 千金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相比于淮南大长公主她要年轻七八岁,看上去的容颜更是如同四十出头的妇人。 看上去容颜依然,仪风流转,然而她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却含着一丝揶揄。 「二十七郎如今倒是风采翩翩,颇有几分彭王兄当年的风范啊!」稍作停顿,千金公主故意慨叹一声:「不过即便是彭王兄,做事也没你这么冒进,随意卷进腥风血雨,生死都在叵测之间,我看你反而倒是乐在其中啊。」 千金公主他们这一辈人,见过了生死荣辱的起落,即便是皇室子弟也是如此,尤其是皇室子弟。 千金公主语气虽然不善,但也能听出关心来。 「侄儿知错了!」李绚不停的求饶,脸色却微微的放松了下来。 他母亲彭王妃和千金公主关系十分亲善。 她们,还有王室更多的公主,王妃都保持着特定的联系。 这层关系也是南昌王府这些年能稳稳立足的最大靠山。 李绚虽然和秦家,尉迟家,还有几家勋功世家组建了一支商队,但这些年商队的规模日益庞大,所得利益早已让一些人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有宗室关系在后面撑着,李绚这个还未开府的南昌郡王,早被人吃干抹尽了。 千金公主之夫郑敬玄虽并出名,但出身荥阳郑氏,天下名望,亦无人敢小看。 其他宗室公主,驸马,还有他们的子孙,密密麻麻织成的一张庞大网络。 布局整个天下,绝不是一般人敢轻易动的。 「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千金公主摆摆手,李绚赶紧拱手离开。 然而他李绚紧接拱手施礼:「见过东阳王姐,临川王姐。」 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是太宗皇帝如今在朝,仅剩的两个女儿。 他们的姐妹要么已经亡故,要么就是卷入到了谋反之事中,像高阳公主那样的也不是一个。Z.br> 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剩下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这二位。 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听到了千金公主说的那番话,对李绚只是淡淡的笑笑。 李绚赶紧告退,这才退入到了一旁的诸王队伍当中。 「十一兄长,这几位是什么时候赶来洛阳的?」李绚稍微侧身,低声向霍王世子李绪询问。 「昨日,不过这几位姑母和王姐是住在了常乐姑母的府邸,并无抵达神都苑,所以我等俱是不知。」李绪稍微解释了两句,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常乐公主的女儿嫁给了英王李显为妃,再加上其夫赵槐是左千牛卫将军,所以一直随王伴驾,在洛阳 也有自己的府邸,而其他几位公主,则早已远嫁各地,相比诸王,来的自然要更慢一些。 「说起来,怎么不见常乐姑母?」李绚微微有些皱眉。 「常乐姑母似是身体不适,故而未至,更何况姑母早已拜祭过太子,也无需再来,更何况还有英王在里面。」李绪对此并不在意,李绚微微的点头,但心里早就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出事了,还是出事了。 英王妃这一次怕是真的出事了! 李绚虽然早有预感,但如此清楚的感受确定还是头一次。 如今这么多皇室公主都来拜祭太子李弘,常乐公主再不现身就真有些不合适了,可她还是没来。 不仅是她,李绚这些日子在左千牛卫看到签到簿,赵槐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前往左千牛卫了。 甚至很有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从府中出门了。 至于他们究竟是在家中照顾病人,还是说被人「照顾」,无法出门,那就只有他们自知了。 皇室诸王虽说因太子李弘之死有过猜疑,但终因查无实据,再因自身利益,最后选择和光同尘。 如今到了皇室公主的身上,就更加的麻烦。 尤其是淮南大长公主。 早在高祖在世时,李澄霞就已经被封为长公主,贞观年间,又被太宗皇帝嫁给了封德彝之子封言道。 封言道如今为广州刺史,加通议大夫,都督广、新、韶等廿四州军事。 高宗皇帝在永徽四年,加淮南公主为大长公主,待遇甚重。 即便是天后武氏到了淮南公主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大长公主之重非是一般。 太宗在世时,大长公主同安公主便是太宗皇帝姑母,太宗皇帝对其极为崇敬,甚至待之如母。 如今淮南大长公主亦是同等地位,她虽不在朝,但高宗皇帝待其甚厚。 即便是跋扈如武后,也不敢怠慢。 淮南长公主虽不至一言可废后,但在宗室事务中话语权极重,比之韩王李元嘉这样的兄长还要更重。 如果让她知道了英王妃死亡的真相,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太子宫门打开,诸公主率先而进,之后才是诸王和诸大臣。 太子宫中,人人肃穆,之前千面佛带来的混乱早已经被一扫而空,太子仆侯成在门口迎客,雍王长史皇甫公义在内操持杂务,奇怪的是唯独不见太子家令阎庄。 或者说,自从那一夜,在离鬼宫和李绚朝面之后,阎庄就再没有现过身。 作为皇帝的百骑统领之一,阎庄不知道可以通过百骑寺从千面佛的遗体上获得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一切如同之前,按部就班,诸公主在拜祭过太子之后,便被王福来亲自领去了贞观殿。 诸王也相继离开,如今洛阳风雨稍歇,虽能让人缓口气,但也仅仅是缓口气。 李绚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刻意找到了雍王长史皇甫公义。 「皇甫长史!」李绚将皇甫公义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问道:「宫中可有联系到洗马贾辉,婺州可有回信来?」 李绚死死的盯着皇甫公义,这件事情他很不想再度过问,但又不得不过问。 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了太子真正的死因,他究竟是死于肺痨,还是死于风疾。 医学之道,除了救人以外,阴谋诡诈之术同样不小。 有了药物相生相克,很有可能替换了一位看似不起看的药材之后,一锅药立刻就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有的药物,表面上看起来是让人恢复,但那实际是刺激上的生命力,表面上看起来好转,乃至痊愈, 但实际上,却在让你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尤其是你在重病之刻,那更是催命之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子妃的去留 「贾洗马并未返回婺州。」皇甫公义一句话让李绚有些发愣。 「贾洗马去了长安,他的家眷住在长安,故而在安顿好妻儿后,他便去了川蜀散心,准备顺长江直流而下,直达扬州,那样要快一些。」皇甫公义稍微解释了两句,语态轻松。 如今正值漕运旺季,走京杭运河,水路相对要慢一些,反而顺长江直流而下要快一点。 「可否让其回转洛阳,又或者让其停在蜀中,令益州大都督府派兵保护?」李绚忍不住催促道。 贾辉手里拿着能够证明太子是死于毒杀的关键证据,一旦落入天阴教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是可以,但以什么名义呢?」皇甫公义反问了一句,随即无奈道:「此事大理寺在办,雍王府没有名义,太子宫也不好出面,毕竟贾洗马已经辞官了。」 如今皇甫公义之所以关注贾辉,就是因为千面佛在太子宫时,曾经查过贾辉的秘档, 这其中或有隐情,但皇甫公义对于药渣那件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太子宫和雍王府的人同样一无所知。 李绚没对任何人讲,万一某个人知情,不慎泄露,瞬间就会引来无数腥风血雨。 也是因此,李绚对贾辉,没有丝毫的个人调查。 他手下的人甚至都没朝婺州派遣,只是催促皇甫公义出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引来杀身之祸。 但李绚也并非完全什么都没做,他试着查过当初在合璧宫当值的太子侍医。 无论发生何事,这些人是始终绕不过去的。 太子病逝那日,四名太子侍医中,有两人在太子宫,有两人在合璧宫。 太子病故后,在太子宫的两人直接引罪而走,反而是在合璧宫的两名侍医,一者依旧留在太子宫,一者被流放永州。 留在太子宫的那位太子侍医,李绚根本就无需详细调查,因为他现在就能看到他。 这名太子侍医就跟在灵堂的边缘角落,庄肃的等在那里,随时准备太子妃,雍王等人的召唤。 毕竟守灵是一件体力活,稍不注意,就会留下一身的病痛。 流放永州的那位太子侍医,自从太子过世之后,就被流放出神都。 如今已过二十八天了,想追查也已经晚了。 谁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而且也不好调查,谁知道那是不是别人扔出来的钩子。 现在留在太子宫的这名太子侍医一脸坦然,仿佛对于内情毫无所知的样子。 可究竟是动手之人时候被赶的远远的,还是他将罪责栽害给了他人,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便如此吧,但还请皇甫长史提醒其小心,被天阴教的人盯上,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李绚看着皇甫公义一脸谨慎。 如今他也只能这么说了,希望皇甫公义能多上点。 「王爷放心,此事其实有人在管。」皇甫公义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据说百骑司的人已经出发了。」 说完,不等李绚有什么的反应,皇甫公义直接拱手:「下官还有他事,先告辞了!」 皇甫公义说完就走,李绚也没有阻止,这句话的信息很多。 皇帝没有派大理寺的人,没有派左右千牛卫的人,没有派秘卫和内卫的人,而是完全派只忠诚于他的百骑出马。 这未必是真的怀疑太子的病逝有问题,而是要确保这一次的调查没任何外力的干预。 甚至还要借此绞杀天阴教的人手,同时怕也想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人还敢插手。 敢插手的就都死定了。 那就没事 了,李绚彻底放心。 太子病逝,朝野已经有了定论,在无完全实证的情况下胡乱猜疑,是自己找死。 李绚刚准备离开太子宫,广平县君裴诗彤突然从侧面的房间内探出头,对着李绚招了招手:「喂!」Z.br> 李绚微微挑眉,走了出去,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对了,我说怎么之前在灵堂内没看到你呢。」 「太子妃姐姐说,几位公主要求苛刻,所以让我稍作避让。」裴诗彤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难得满是不安。 李绚微微一顿,点头言道:「殿下所言不差,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你在。」 裴诗彤只是太子妃的亲眷,和太子并无直接任何关联。 很多事情粗枝大叶的男人可能会不在意,但对于皇室规矩之分重视的大长公主殿下,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 「好吧!」裴诗彤稍微看了眼四周,见无人窥伺,这才低声说道:「有件事情,太子妃姐姐要出家修道了!」 「嗯?」李绚猛然一惊,出家,太子妃出的什么家,现在可是太子丧期,这也太早了吧。 但随即,李绚反应了过来,立刻无比严肃的说道:「这是好事,也该当如此……不知太子妃殿下究竟是要在道观出家,还是要居家修道……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不想太子妃姐姐去清冷的道观出家,那太凄惨了!」裴诗彤嘟起了嘴。 太子妃如果去道观出家,她虽不一定要陪着去,但身边总少了一个关心之人。 「不会。」李绚的眉头凝重,缓缓的言道:「太子妃只是皇家儿媳,而不是皇家公主。按制,皇帝是无需为其修建道观,故而,太子妃殿下要在道观出家,只能去终南山中隐修,但太子如今葬于洛阳,故而要么让太子妃在上清宫独居一座宫观,要么就只能让她在洛阳择一府邸,居家修道,而后者可能居多。」 大唐开国以来,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在故世之后,他们存世的嫔妃,有的被子嗣接走,有的遁入空门做了尼姑,还有不少则是遁去了终南山隐修,也有不少被放回了家,当然,这是品级最低的。 品阶越高,管控越严格,而太子妃裴氏,如果不选择出家修道,那就只能出家为尼了。 只是太子虽然病故,并无子嗣,但不久之前,在乾阳殿,皇帝已经定下将来会过继雍王,英王和相王的儿子给孝敬皇帝为嗣。 有了这层牵绊,太子妃出家为尼就有些不妥了。 现在太子妃主动提出要出家修道,天后和圣人也不好阻止。 「这样就好!」裴诗彤长长的松了口气,拍了拍略微有些起伏的胸口,神色突然不忿道:「这些天一直有人暗地里询问太子妃姐姐的去处,真的很烦人。」 「那些人不过是在为自己想罢了!」李绚摇摇头,叹声说道:「如果太子妃殿下在洛阳居家修行,那么他们当中依旧有不少人可以随太子妃前往新居所,可如果太子妃去道观出家,那他们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被另行处置。」 皇室是血腥的,是残酷的,这些曾经太子李弘身边的旧人,李贤将来住进太子宫后绝对不想要。 所以这些人都会被发回内侍省,他们这些人在太子李弘在世之时都是风光无限的人物,在太子病逝之后,他们的处境就会十分的悲惨。 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悲惨。 所以能跟在太子妃身边是最好的,起码还有人为他们遮风挡雨。 「你去问一下,太子妃愿不愿去雍王府?」看到裴诗彤一脸诧异的模样,李绚摇摇头,道:「将来雍王搬入太子宫之后,雍王府自然就空了下来,圣人和天后显然不会再有子 嗣,所以太子妃换居到雍王府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大不了将雍王府改个名字就是。」 「直接调换一下。」裴诗彤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松口气,仿佛想要了什么,满脸企盼的看着李绚:「雍王府是在立德坊,我听说你的府邸就在不远的思恭坊,有空我乐意找你去玩吗?」 李绚失声笑道:「如果我到时还在洛阳,随便你来,如果我不在,那就抱歉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理寺少卿 「恭送王爷!」太子仆侯成站在太子宫门口,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侯令快请起!」李绚赶紧将侯成扶起,如今的侯成,在几日之间,已经两鬓发白,脸上苍老之色异常明显。 自从太子家令阎庄,太子率更令李俨相继出事后,侯成一个人几乎撑着整个太子宫。 阎庄如今被「软禁」,李俨则休息在家,所有的事务都摊在了侯成一个人身上。 雍王府的人虽已进入太子宫,但在名义上,侯成依旧是整个太子宫内外事务的最高处理官。 也就是阎庄和李俨之事不久前了结,不然侯成自己身上背负的嫌疑也不小。 「侯令还请勿过操劳,该放手的还是要放手。」李绚关心的说了一句,侯成的脸上满是苦涩,有些事又岂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李绚只能默默的点头,然后言道:「有件事还需提醒侯令,这些天,太子妃身边的杂人太多了。」 李绚一说,侯成立刻不由得一愣,但随即,他就脸色阴沉了下来:「王爷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 「府中的下人最好只留些老实本分的,那些心思太多的,还是发回内侍省吧。」李绚又怎会不明白太子妃拜托裴诗彤的传话。 有些话,太子妃如今并不好说。 毕竟那些人都是在太子宫多年的老人,如今心里惶恐,亦可原宥。 然而如今之事,太子妃能插手的寥寥,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提前准备出家入道,其他人她就更管不上了。 「小王今日还有他事,侯令他日再见。」李绚对着侯成拱手施礼。 侯成能和阎庄、李俨一起成为太子李弘亲信,背景能力都不简单。 「王爷慢走!」侯成再度恭敬送别。 在太子李弘故世之后,李绚三番五次帮太子说话,太子宫中人都谨记在心。 李绚重新上了黑架马车,低声对李竹吩咐道:「去大理寺!」 「喏!」李竹一声应下,然后缓缓的打马前往大理寺。 坐在马车之内,李绚心中一声感慨。 太子李弘病故,其实最危险的是太子妃裴氏。 李治和武曌未必愿意看到她这个前儿媳一直在身边晃荡,又不可能让她外嫁。 出家入道,或者遁入空门,已是最好的选择。 稍有不测,便是立刻「忧思过度」的结局。 这其中的风险,小丫头裴诗彤未必看看出全貌来,但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对劲,这才前来寻找李绚。 李绚没法去找李贤,更不可能去找皇甫公义,所以只能拜托侯成。 算了,都是一地鸡毛的事情。 太子宫的事,乾阳殿和贞观殿都时刻在关注,轮不到他操心。 马车突兀的停下,随即一道人影从外面掀开门帘坐了进来。 「何兄!」李绚看着神色轻松的何以求,有些诧异的问道:「不知发生了何等喜事,让何兄如此开怀!」 「喜事算不上,不过有件事情定了,陛下刚下令,调任都水监令黄公任大理寺少卿,忐忑之心总算放下。」何以求稍微靠在车壁上,一副坦然轻松的模样。 都水监令,又名都水使者,掌天下河渠,舟楫,灌溉,水运等事,正五品上。 「原来如此,那恭喜何兄了!」李绚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根由。 之前皇帝曾经说过,大理寺少卿的推荐人员交到了大理寺卿张文瓘的手里。 大理寺正秦裕,还有何以求等人都看到了机会。 然而一场争夺之后,秦裕被发配边州,而何以求虽然有胜,但却无多少功劳。 「愚兄早该想到,少卿之位轮不到我等的,可惜和秦寺正一样被贪欲蒙蔽了双眼。」何以求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大理寺少卿是从四品上的官职,而大理寺正虽尽在少卿之下,但却从五品的官职,中间差距何等之大。 虽说之前不是没从大理寺正超擢为大理寺少卿的,但那都是立有殊功之辈,何尝轮到他们几人。 最关键的是,这道旨令,是皇帝发给大理寺卿张文瓘的。 张文瓘也只是在秦裕和何以求之间暗示了几句,并无什么明示,但就是这轻轻一推,就已经让二人不得不拿命一搏,结果…… 「不过,何兄,为什么是都水监令黄公,都水监和大理寺相互并不牵连吧?」李绚轻轻的敲着膝盖,仔细思索。 「据说和黄公这些年处置水务妥当有关。」何以求并不知道什么内情,只能随意猜测。 「或许吧,黄公在都水监令这个位置待了有七年了……是了,或许和他当年曾出使吐蕃有关。」李绚摆摆手,转口道:「对了,秦裕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空出一个来了,何人补之?」 「从下面的大理寺丞里补一个上来。」何以求嘴角微微弯起,似乎这个大理寺丞和他关系不错,稍微停顿,何以求继续说道:「不过这又空缺的大理寺丞,据说要从外面的州县选拔,此事由张翁亲自着手。」.z.br> 大理寺卿,少卿,大理寺正,丞,司直,主簿,评事,后面几位还是一级级提拔,但越到前面,提升越难。 「好了,不提愚兄之事了,这是你要的东西。」说话之间,何以求将一卷纸从袖子里掏了出来,递给李绚。 李绚接过之后展开,上面用小字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和案件,还有处置结果,和大理寺内部审评。 大理寺虽不隶属于刑部,但能从刑部到大理寺的,基本都是涉及刑狱案件的审理。 「这上面,近十年来,婺州本地发生的,发到大理寺的案件简报都在这里来,再详细恐怕就得去阅读卷宗了。」何以求苦笑着摇头,言道:「如此,就得去询问张翁了。」 「如此便好了,起码小弟可以得知婺州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地头蛇。」稍作停顿,李绚脸色转冷:「强龙难压地头蛇,总要先去拜会一下。」 李绚做事,向来习惯先有备再行事,方能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这段时间,吏部和户部,他都曾通过关系暗中接触,获知了一些当地的情况。 彭王李元则任婺州刺史已是多年之前,早已人事皆非,府中虽还有一些关系,但都只是管中窥豹,难得全貌,远不如从吏部和户部获得的详情有用。 官员,豪族,皆在指掌之间。 相对而言,大理寺的一些东西则更加直接。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要命。 「婺州的事再说,这一次拜访杨翁,希望关于火药之事能有所了结。」何以求终于说起了正事。 李绚和何以求现在正前往将作监,拜访将作大匠杨务廉。 希望能就火药之事,听到将作监的声音。 火药一事,虽涉及卫尉寺,少府监和将作监,但那样威力的火药,也只有将作监才能生产出少量来。 李绚之前几番派人拜见杨务廉,但都没有回应,可如今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他却突然有空了。 将作监在大理寺南侧,承福门东南,这里是整个皇宫最东南角落。 和阴森冷清的千牛狱不同,将作监远远的就能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李绚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将作监大院内冒起了股股黑烟:「将作监这是将工坊都搬到皇宫内了吗?」 「洛城相比长安要狭小的多,将作监的大多数工坊都在城外,留在皇城的,基本都是重要的核心工坊,是无法搬到城外的。」何以求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早已十分习惯。 「好吧!」李绚收拾神色,然后带着何以求,一起走进了将作监。 找人稍问了一下,知道杨务廉就在一座偏院之中,李绚和何以求赶紧赶了过去。 院门口奇怪的没人,李绚也没有在意,迈步就走了进去。 然后下一刻,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响起:「还请布施。」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会发声的机关人偶 「咯吱咯吱」声响之中,一只半身高的木僧人,外涂红漆,踩在一辆木制小车上,从院落深处,缓缓的朝李绚两人走来。 他的左手拖着一只木碗,右手一指平指向前,嘴巴一开一合,机械般的说道:「还请布施。」 「这是机关人偶?」李绚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木僧人,目光迅速的越过他,落在院落中央一位身穿青色短袍,面色持重,短须胡茬,但眼睛明亮的中年官人身上:「尚药奉御李绚,见过杨翁。」 将作大匠杨务廉直接一摆手,盯着李绚问道:「不用客气,你知道这是机关人偶?」 「当然,当然诸葛武侯制作木牛流木,纵横一时,史书多有所载,下官自然知晓。」李绚稍微停顿,然后紧跟着问道:「还请请教杨翁,此物是如何发出声音的?」 其他的都还好说,关键是发出声音。 李绚怎么也想不到,在上元二年的洛阳,他竟然能看到这样的一具能发声的机关人偶。 「你真不错!」杨务廉上下打量着李绚,仿佛在看什么奇物一样,他猛的一击掌,十分坚定的说道:「我去找审礼兄,把你留在将作监,给我做副手。」Z.br> 「杨翁,南昌郡王如何能留在将作监?」何以求对着杨务廉认真的拱手行礼,脸上满是求靠。 「怎么不行?」杨务廉直接反怼了一句,然后很直接的说道:「他现在是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到我这里给我做从四品下的将作少匠,还多提了一级呢!」 「杨翁,南昌郡王的职司都是陛下钦定的,就算是刘公那里,怕也不好说话。」何以求摇摇头。 刘公,乃是如今的工部尚书刘审礼,前任将作大匠,前刑部尚书刘德威之子。 「放屁,陛下那里更好说。」杨务廉狠狠的瞪了何以求一眼,转头看向李绚:「我和审礼兄同时上奏,奏请陛下和天后将……」 提及到天后,杨务廉突然间顿住了,最后摇摇头,意兴阑珊的言道:「算了,此事以后再说吧。」 「杨翁,小王不知哪里得杨翁错爱,还请杨翁明示?」李绚对着杨务廉诚挚的躬身。 李绚是真的不知道,杨务廉为什么突然间就要把他留在将作监,这也太有些荒谬了吧。 杨务廉冷冷的看向一旁的何以求:「你问他,他知道什么是机关人偶吗?? 李绚侧过头,就看见何以求一脸苦笑的言道:「下官虽见过傀儡之戏,但机关人偶,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亲见,下官不敢妄言,初见之时,还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傀儡成精了。」 李绚的嘴角不由抽了抽,但还是认真的看向杨务廉:「杨翁,天下之间,精通机关之术的,几乎无有不知机关人偶一说的,这并不什么稀奇。」 「你都说是精通了!」杨务廉看了眼地上的机关人偶偶,指了指上面的那个木碗道:「往里面放三枚铜钱。」 何以求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李绚点点头,说道:「应该是重量的问题,再放三枚铜钱,应该就满了重量设置,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看杨翁的布置了。」 杨务廉哈哈笑了,感慨一声:「如果你不是当朝郡王,我真的要把你留在我这里。」 李绚郡王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在中枢常待,尤其是将作监这种要害部门。 「杨翁偏爱了。」李绚沉沉的躬身表示感激,杨务廉对他的这种特殊态度,让李绚很感激。 杨务廉抬起手挥了挥,然后看向了何以求。 此时的何以求,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铜钱,然后小心的走到了木僧人之前,慢慢的将三枚铜钱放在了木碗里。 下一刻,就听「咔嚓」一声 响,木碗直接往下沉了三分。 随即,木僧人低头,嘴巴开合:「多谢布施。」 说完之后,木僧人缓缓转身,然后一下一下的朝着后面的屋堂而去,最终消失在李绚的视线之中。 看到这一幕,李绚略微沉吟,看着地面留下的笔直车痕,上前稍微拂开地上的浮土,一道被专门刻在地上的木制轨道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他抬起头,看向杨务廉:「杨翁,此物需多长时间大修一次?」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杨务廉大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走吧,进屋里说。」 李绚点点头,跟在杨务廉的身后,一起走进了内堂之内。 内堂正中放着一支桌案,杨务廉指着右侧上首的椅子,直道:「坐那里。」 「遵令!」李绚坐在了右侧上首,他刚一坐下,就感到屁股下的椅子微微一沉,然后很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就见内堂门口,一个半身高的机关人偶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一只暗黄色的机关人偶,他的双手向前,捧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茶碗,然后一直来到了李绚身侧,很轻微的「咔嚓」声再度响起,机关人偶停在了李绚眼前。 李绚转头看向了杨务廉,杨务廉得意的点点头,李绚稍微拱手,然后双手将茶碗接了下来。 「咔嚓」一声,机关人偶手里的木托盘一下子就弹了上来,下一刻,他已经转身朝来处很快,片刻就消失眼前。 「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我才如此弄上一回,这样大概五到七日要检修一次,如果连续不停的使用,半个时辰,就无法再动。」杨务廉摇摇头,满是感慨的说道:「真不知当年诸葛武侯的木流牛马究竟是如何制作的,竟然翻越陡峭崎岖抵达蜀道如履平地一样,真是令人惊叹啊!」 「是啊,木流牛马的技术已经失传,如今天下间最多的,反而是木偶傀儡之术。」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木偶,世间常人见的最多的就是木偶,一动不动的,是最基本的木偶。 傀儡,更多的是提线傀儡,提线木偶,人躲在傀儡木偶之后,用丝线操纵傀儡木偶做动作。 机关人偶,更多的是在人形木偶的体内做手脚,操作机关,细腻布局,最后让机关木偶动作起来。 杨务廉所做的机关人偶偶,所以看似精巧,实则却多有限制。 来往行动之间,需靠重力和轨道动作。 易被人限,也易被人学。 「不过杨翁竟能让机关人偶偶开口说话,晚辈着实佩服!」李绚认真的站起来拱手。 杨务廉之前提及到了蜀道,但李绚能猜到他所说的并非是蜀道,而是吐蕃高原。 大唐与吐蕃大非川一战,战败虽有将帅不和之故,但也同样难免高原反应的伤害。 治疗高原反应,即便是在后世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更何况如今的大唐,对高原反应缺乏清晰的人知。 所以用机关木偶来代替人进行辎重运输,就成了将作监在研究的方向。 只是杨务廉让机关人偶开口说话,让李绚感觉他的目的远没那么简单,但真实如何,他也不知,也不好去探问。 「一点机巧的心思罢了。」杨务廉摇摇头,将话题轻巧带过,看向李绚:「皇帝灵枢篇有载,机关内有经络,掌控经络者,便可掌控机关。只可惜好的经络难寻,不然天下机关之术,就不是眼前这般模样了。」 经络者,机关之筋骨。 类似齿轮弹簧一类,便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章 距离黑火药一步之遥 「前隋时,有散骑侍郎黄衮曾在八艘木船,置七十二木质机关人,放于曲水流觞,小船绕曲水缓行,木船上有机关人在船头撑篙,在船中间划桨,有端着酒杯,有捧着酒钵。 小船每到廊下即泊住,机关人将酒杯递给岸上人,人们饮毕还杯,它又赶紧接住,转身向捧酒钵的同伴要过木勺添满酒杯,再到另一个廊下,继续传递。」 杨务廉说道这里,脸上满是崇敬、仰慕和怀念之色。 李绚点头,附和言道:「小子有幸读过《大业拾遗记》,上载,有七十二势,皆刻木为之。或乘舟,或乘山,或乘平洲,或乘盘石,或乘宫殿。木人长二尺许,衣以绮罗,装以金碧,及作杂禽兽鱼鸟,皆运动如生,随曲水而行。」 「可惜战乱之中,黄家满门覆灭,难以再窥往日盛景。」杨务廉感慨的摇摇头。 「炀帝之时,对机关之术只耽于享乐,并不曾图于天下战事,否则,三次东征辽东,无有那般损失的话,也不会有隋末乱世之生。」李绚脸色很平淡。 杨广在世之时,以为天下属他一人,穷兵黩武,乃至天下大乱,最终身死国灭。 「不错,机关之术虽然奇巧,但天下根基还在民力,然而如能节省民力,亦能稳固天下根基。」杨务廉意识到了话语当中的疏漏,随即补救到位。 「确实如此。」李绚点头,随即转移话题:「今日此来,是需向杨翁请教,关于火药之事。」 「你们不是第一批来我这里的人。」杨务廉笑着摇摇头,抱歉的说道:「你们不知,火药非是本官擅长,亦非是监中诸匠擅长,若非南昌王来,本官恐还得派人带你们去一趟药器坊,试验一下监中所存火药的威力,但南昌王在,本官就直言其讲。」 「杨翁请讲。」李绚稍微一顿,紧接着说道:「杨翁称呼小子二十七郎即可,不用南昌王南昌王那样见外。」 「好!」杨务廉瞬间眉开眼笑,点点头,脸色渐渐的开始严肃起来:「那是总章三年,也就是五年前,监中有一巧匠,对火药之术颇有研究,然而某一日,他所职司的工坊突然爆炸,整个工坊被直接炸毁,工人被炸死七人,监长二人,之后,其人便被坐罪免职,遣出京都,永世不得回返。」 「何至于此?」何以求忍不住失声的叫了出来。 将作监涉及军器诸事,每年死人亦不在少数。.c 如果仅因一次意外事故,就将人罢官免职,遣出京都,还永世不得回返,多少有些过了。 「要害不在此处。」李绚摆摆手,皱眉思索道:「如果小子所记无误的话,总章三年五月,有大星坠于西南,声如雷,野雉皆雊,朝野谓之不详。总章三年六月,便是大非川兵败,那位巧匠怕是运气不好,被御史弹劾了。」 与其说是被御史弹劾,不说是皇帝心情不好。 那名工匠在那个时候触到了皇帝的霉头,自然被贬斥出京。 至于上一个永不得归的人,那是王勃。 李绚说完,杨务廉点点头,转口说道:「如今,监内的火药研制,都是在那巧匠遗留的工艺上研究,所以是有所进展,但并无大效,远不如那日天津桥之爆炸。」 稍作停顿,杨务廉脸色凝重的说道:「本官虽不至于说那事并非是那人所为,但天下能工巧匠无数,在将作监,乃至工部,所记载者远非全部,所以并不一定就是那人所为。」 何以求看了李绚一眼,李绚并没有开口。 杨务廉虽然是那般说法,但谁都明白,天下能工巧匠有七成都在工部和将作监,剩下的,要么在豪门世家,要么在道佛宗派,只有少数流落乡里。 工匠之道,消耗极重,若是没有宗族世家,乃至一 国之力支持,实难有成效。 且大匠所研之物,若无法用于一国之中,其无异于私人废物,无任何价值。 「不管如何,还请杨翁告知那人姓名,籍贯如何,好让何兄能有所交代。」李绚脸色郑重,随即好奇的问道:「此之前,必有不少衙门都前来闻讯,杨翁不会一个都没说吧?」 李绚和何以求这一次来,就是希望弄清楚火药之术究竟是如何流落到天阴教的。 在天阴教内,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机关之术。 天阴教的总坛就在睦州和婺州一带的群山之中,李绚这一次前往婺州,少不了要对其进行探索,若是能提前有所发现,提前有所准备,他的行动必能顺利许多。 「唉!」杨务廉摆了摆手,看向李绚和何以求,摇摇头,轻声道:「其实就算是本官不说,监内的其他人也会说的。」 摇摇头,杨务廉正色起来,右手在桌案上一按,下一刻,机关人偶再度悄然而出,只不过这一次他手里的木托盘里,不再是茶汤,而是一份秘档。 在李绚拿起秘档阅读时,杨务廉看向何以求,介绍:「此时姓杜名春,洛阳人士,家中亦是富豪,方才支持他做如此研究。」 火药研究向来凶险,稍不注意,便是人命有伤,所损财物更是多不胜数,没点资财,还真干不了。 李绚点点头,一边听着,一边仔细的阅读秘档。 杜春对火药的研究已经超过了当时几乎绝大多数人,。 在秘档中,他甚至明确表明,火药威力的重点在蜂蜜上。 蜂蜜,没错就是蜂蜜。 李绚手里的***: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 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 蜜当然是蜂蜜,蜂蜜加热燃烧之后能变成炭,再加上硫磺和硝石,一硫二硝三木炭,便是黑火药。 李绚突然间感到一阵头疼。 虽说如今的火药研究重点在蜂蜜上,可一旦让人发现是炭的缘故,那么黑火药出世,整个世界的秩序就都彻底的乱了。 现在就看有没有人能帮杜春悟透这一点了,有的时候,一步之差,便是天地之别。 「杨翁,不知杜春如今身在何处,可否能找到他?」李绚站了起来,拱手肃穆的对杨务廉施礼。 杨务廉摇摇头,皱眉说到:「老朽只知他当年离开神都后,便去嵩山修道去了,后来便有传闻他离开了嵩山,前往天下游玩,至于如今人在何处,也实难寻找,更何况,他家就在洛阳,他已经数年无有归家了!」 杜春本就是东都洛阳人,家中父母妻子俱在洛阳。 诏喻是贬出京都,自然是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 有家归不得,这让一些人即便是想在他的家人身上做手脚,也无可得。 「想来,已然有他人登门杜府了,若是能有所获,此刻也有所结果了。」李绚眉头轻蹙,思索的言道:「想要找到他,绝非常路能行通的,何兄回去之后,不妨发文询问各地州县,硫磺、雄黄和硝石三物的消耗之量,必能有所获。」 蜂蜜是山野之物,即便不经朝野,亦能有大量所获,然而硫磺、雄黄和硝石三物虽同样可在野外寻得,但想要长时间大规模的使用,就必须要通过州县市集。 只要盯住这一方向,总能有所收获。 更甚至于,如果杜春真的和天阴教有所勾连,那么通过这一点,亦可查知天阴教逆党的踪迹。 「王爷所言甚至。」何以求站了起来,对着杨务廉言道:「多谢杨翁,此事若能有所成,下官必向陛下请旨,为杨翁叙功。」 「老朽倒是无所谓。」杨务廉摆摆手 ,说道:「只是老朽希望,二位将来找到他时,能够尽量保他一命。」 无论如何,杜春都是一名巧匠,如果他在火药上的研究能够超出故人,那么对整个天下都有不菲的作用。 李绚认真的拱手道:「下官一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婺州刺史,傀儡杀人 马车微微晃动,李绚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思索着天阴教和杜春,还有火药的关联。 如果真的是杜春,那他天阴教在火药上的进度究竟如何? 距离黑火药,还有多远距离? 就在这时,何以求的声音在他对面响起:「王爷,下官突然想起早年发生在长安的一起邢杀案!」 李绚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疑惑的看向何以求:「何兄请讲,似乎何兄在看到那一具机关人偶之后,就心事重重。」 「是!」何以求非常郑重的躬身,目光沉重的说道:「不怕王爷笑话,那还是在显庆三年,下官遇到的一件奇案,一起傀儡杀人案。」 「显庆三年?」李绚有些诧异,低声说道:「如果小弟没记错的话,何兄是显庆四年的进士,显庆三年,那一年,何兄还是贡生吧?」 何以求脸色相当肃穆的点点头:「下官当年求学国子监第五年,略通二经,是第二次求仕上监,参加科举,上一次的时候,败的一塌糊涂,第二次便侥幸中的进士。」.. 稍微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何以求面色严肃的说道:「当年有一位来自歙州的贡生,为人豪爽正直,会武功,那时他的仆人生病久不得医,听闻西城有一算卦极灵的道士,便寻路找去。一见面,那道士便道出了他的来意,随即言说,其仆人必将无事,反倒是他,将有血光之灾。」 「何兄知道小弟,虽在家,但也入道修行,这世间算卦之事,九成有其机巧,或提前已知身份来历,又或是通过一双利眼,看其衣饰言行,判断来历,多用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话术骗人。」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长安城中未必不藏龙卧虎,也有游戏风尘的道家高人,不过何兄既然已提及刑案,那想必应不是什么道家高人游戏风尘之事。」 「不错,当年那贡生被道士一吓,立刻请其起卦,道士略一算卦,随即言道:「卦象显示,你三日必死」。」何以求露出了不屑的冷笑,然后说道:「那道士言其有化解之法,但需十两黄金,才得出手。」 李绚没有直言那道士就是骗子,而是缓缓的说道:「道门虽相济于世,但也并非凭白救人,佛门讲因果,道家讲功德,《老子想尔注》曰:道设生以赏善,设死以威恶。行善,道随之;行恶,害随之也。《太上感应篇》又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若那贡生行恶至深,休说十两,百两也不用;若是薄惩又是一说。」 「太上慈悲。」何以求恭敬的拱手,然后才言道:「那贡生心中无愧,自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起身离去。回去之后,将此事说予众人,众人立刻劝其破财免灾,那贡生果断拒绝。」 「心底无私天地宽,心中有鬼必难安。」李绚点点头,然后等待何以求继续说下去。 「三日后的夜间,贡生一人在屋,手握长剑,须臾不敢合眼,夜过一更,突然,窗户自动打开小缝,一巴掌大小人扛一长矛,自己钻了进来,跳到地上后,骤忽变如常人,一矛便朝贡生刺去,贡生立刻横剑挡下,那人见贡生有备,立刻后退,贡生紧追一步,一剑将那人斩成两半。 顷刻,那人便变成一张纸人,就在此时,窗户又响。」 李绚平静的听着,何以求讲故事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李绚虽然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但一直在平静的听着。 「一样东西又从窗户缝里穿了进来,那贡生不等东西落地,又是一剑挥去,将其砍成了两截,一看是一个土偶。」何以求的神色终于紧张了起来,呼吸沉重的说道:「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然后房屋剧烈晃动起来,似是有人想要推到墙壁,贡生毫无犹豫,立刻打开门跳了出去,赫然看到了 一头房屋大的石偶。」 李绚的脸色同时郑重起来,从纸片到土偶,再到石偶,这还是正常世界吗? 「石偶虽然高大,但身形并不如书生灵活,一番鏖战之后,书生转到其后,一剑刺中石偶脚踝,石偶顿时跪在地上,贡生又是一剑,砍在其的肋下,石偶立刻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何以求说到这里,眼含深意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那然后呢,那个道士抓住了没有、」 「没有。」何以求面色沉重的摇摇头,说道:「次日,那贡生将事情告知了朋友,一群人去找那算卦的,然而那算卦的一看到众人,忽的一闪身就不见了,有人说是障眼法,堵住借口,找来黑狗血淋泼,一道鲜血淋漓的人影突然闪现,众人吓得立刻将刀剑石头一堆东西扔了过去,那道人影立刻就砸倒在地,众人上前一看,那人已死。」 「后来呢!」李绚拳头顿时握紧了起来,面色凝重的看向了何以求。 「众人一见杀人了,立刻报官,然而等到长安县的捕快来后,这才发现,那道人影突然变成了一摊鲜血,再没了模样,甚至没了尸体。」何以求感慨道:「众人以为原本要惹上人命官司,但最后,长安县一番调查之后,以案情不明为由,将这件案子草草了事。」 「何兄一直在称呼那贡生,为那贡生,为何没了名字。」稍作停顿,李绚问道:「难道那一次,那名贡生,并没有能考中进士?」 「不是没有考中进士,而是那一日之后,那名贡生,就再没出现过了。」何以求突然说出了这件案子最可怕的地方,他盯着李绚:「在那之后三年内,歙州屡出命案,一开始还能查到一些痕迹,到后来更是半点痕迹皆无。」 「是那名贡生,那在那名道士的身上得到了些什么,然后果断的放弃了参加科举,逃回了老家。」李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名科举贡士,放弃即将到手功名富贵,甚至放弃自己的身份,独自逃回歙州老家。 等等,不对…… 「那名贡生,他的身份是假的,对不对,参加贡举的人当中本没有他,或者说,他是顶替了某个人而来的,我说的可对?」李绚死死的盯住了何以求。 「不错,但凡是来参加贡举了,当地州县,还有吏部,都要再三核对其身份,一州之地,最多三五人而已,怎可能会查不出其身份,更何况,其还有同伴友人,无论如何,都不该不知道他是谁。」 何以求脸色甚重的说道:「当时,时近科举,所有人都专注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再顾及他人,谁知道,他又攀上了哪家贵人,又无人见到尸体,三五日后,科举到来,众人此时再没见到他,都觉奇怪,不过时间紧迫也无暇他顾,等到科举考试之后,还未见其人,甚至询问考场,都无其人出现,众人刚准备报官之际,却突然……」 何以求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随后说道:「众人突然就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居住的旅店,也没有其登记的姓名,他的仆人,行礼,俱都不见,甚至他所居住的房间里,也住上了一个无干之人。众人最后到吏部询问,这才得知,当年报考科举之人,竟无一人缺考,来自歙州的几人,更是全部在位,其中并无他。」 「那贡生就是为了那道士而来的。」李绚沉沉的叹了一声,他已经看穿了这背后的隐秘。 这件案子中,真正死的,唯一死的,只有那名道士。 那贡生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最后却展现出了猎人的獠牙。 「或者说是那机关傀儡之术,再之后,多地频现官员被人刺杀之事,直到近年才逐渐平息,然而,就在月前,类次的刺杀案件,再度发生,那就是婺州刺史被刺案,天阴教刺婺州刺史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事临门 后院之中,竹林之前,午后的荷花池内荡漾着三朵迷人的荷花。 荷花池旁,种着一大片的菊花,此时已经盛开,争奇斗艳,红的像火,黄的赛金,白的似雪,粉的若霞。 各色各形,美艳异常,花香飘来,心旷神怡。 一阵脚步声快速的从外面走来,正在专注看案卷的李绚,立刻被惊醒。 侍女七巧小心的站在门口,微微一福,柔声说道:「郎君,舅老爷来了!」 「阿舅来了!」李绚将手里的案卷放到一旁,赶紧起身,准备整理衣服,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已经急促的快步而入:「大郎,大郎,好事来了。」 「阿舅,哪里来的什么好事?」李绚赶紧迎出了门,站在竹寮门口恭迎表舅赵巩。 「当然就是好事了!」赵巩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七巧身上。 李绚挥挥手,七巧乖巧的下去了。 「阿舅,来饮茶!」李绚将赵巩引到了竹寮之中,简易的茶桌上,放着一只茶壶,还有几只小杯子。 就在李绚提壶倒茶之际,赵巩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案卷上,诧异的看向李绚:「这东西你哪里来的?」.z.br> 「大理寺送过来的。」李绚将茶杯递到了赵巩跟前,低声说道:「这件案子本就是天阴教做的,千牛卫正好在收拾最近一系列案子的手尾,所以就朝大理寺要了过来。」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这案子如果能够有些眉目,等外甥到了婺州,正好可以当做切入点。」 「切入点?」赵巩有些不明白,这件案子如果真有什么可切入的点的话,现在婺州和大理寺早就已经介入了。 「天阴教做的如此无声无息,必是在州衙内部有人接应,不然可能如此顺利。」李绚看着那份档案,轻声说到:「只需找到那接应之人,也可以顺手将天阴教婺州人手连根拔起,甚至可以牵连到他们总坛内部。」 婺州,睦州,歙州,中间群山连绵,山脉起伏,沟壑纵深,常人难以探寻其秘。 天阴教多年以来,一直都隐藏在群山之中,山路阻隔,官府有无法组织大军围剿,这才让他们猖狂至今。 「如能准确找到其隐藏之地,然后突动大军,便可将其一举荡平。」李绚的声音很轻,语气坚决。 「大郎,天阴教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清除干净的,小心操之过急,反落入他人彀中。」赵巩这些年见的多了,多少人因为贪功近利,毛毛躁躁,最后身死任上。 「阿舅放心,外甥的心里早有定计。」李绚笑得很轻松,也很自信:「逆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只要找准切入点,将其在婺州彻底荡平并不难。」 赵巩看着李绚,脸上突然升起一种担忧之色:「我越看越觉得你大意了,不行,我得让余泽好好的看着你。」 「阿舅,请喝茶。」李绚平静的笑笑,亲自将茶杯端起来递到了赵巩的手里,然后说道:「天阴教之案,历来的难点在于内外勾结,无法清除内外勾结,则我之动作尽在彼之掌握,自然徒劳无功,故,天阴教之事,在内而不在外,若是无法清除内部隐患,则其永远也难以清除。」 天阴教总坛身处大山之中,大军难行,即便是知其总坛所在,消息泄露,其也有足够时间撤退,甚至布局陷阱。 「阿舅勿忧!」李绚轻声说道:「逆教之事,根本并不在逆教本身,而在于婺州军民,多年来,婺州军民难安,故而天阴教在婺州总难以被清剿,一旦婺州军民安定,则天阴教根本崩塌,其必如碎裂山石,一落而下。」 「军民,军心,民心?」赵巩侧着头看着李绚,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道:「当年魏文贞曾言, 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大郎若是能通其理,自然无往不利。」 「阿舅,这话是荀子说的。」李绚眨着眼睛,故作调皮的看向赵巩。 「好了,《荀子.哀公》阿舅又不是没背过。」赵巩摆了摆手,放下心来,接过茶杯,一口将杯中之茶饮尽,然后才面色肃穆的看向李绚:「阿舅今日来,还是为之前那事,你与隔壁那位之事。」 李绚微微一愣,有些诧异的言道:「怎么,天后答应了?」 「不是天后,是圣人,圣人发话了。」赵巩看向了西侧的宰相府邸,冷声道:「左相原本想将其孙女嫁入相王府,然而他根本就不知,即便是没有太子之事,他孙女也不可能成为相王妃,天后心中相王妃另有其人。」 赵巩本就是天后亲信,很多事情,别人不知之事,他都知晓得无比清楚。 「何人?」李绚的声音突然间压的很低,这样探寻宫中机密,是有些犯忌的。 赵巩下意识的看向门外,其实就听李绚开口:「阿舅我不用担心,如今在我这里,他人轻易间难得接近。」 「具体哪一家我亦不知,只知道是窦家之女,至于哪一位,就难说了。」稍微停顿,赵巩这才低声说道:「原本陛下有意刘氏女,但太史局那里给出的批命并不好,陛下一直也在犹豫,但最近不知何故,陛下松了口。」 「太史局的批命如何?」李绚下意识的追问一句。 有唐一朝的太史局,便是后世的钦天监。 那里更是袁天罡和李淳风一脉相承,李淳风之子李谚现为太史令。 李谚自小跟在袁天罡和李淳风身侧,甚至有可能亲眼目睹了***的诞生,李绚怎么可能会忽略他的批语。 李绚都能从千余年后,来到如今这个世界,穿越也好,堪破胎中之谜也罢,让他无视这其中的神秘,没可能的。 「这比你的前一个问题还要更难回答,」赵巩苦笑着摇头,太史局的批命又岂是他能轻易窥视的。 一个不慎,甚至他自己都要栽进去。 「倒也是!」李绚点点头,心中突然间一松。 如果说太史局没有能力,那也是胡扯,***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但说他们能力真的大过天去,也不可能。 「有武氏女代唐」,这是太宗朝时就已经流传开来的传言,然而即便是到了今天,真正的危害已经没能解除,甚至越逼越近,他们依旧无有所觉,已经足够说明他们虽有能力,但终究有限。 「阿舅,陛下松了口是什么意思?」李绚回过神来,紧跟着追问。 「陛下松了口,天后那边点了头,但终须询问左相的意见。」赵巩神色开始认真的起来。 虽然不管是皇帝李治也好,还是天后武曌也罢,都曾经说过要提李绚指婚的话。 但左相刘仁轨并非常人,如果他不点头,即便是皇帝也不会强行命令,搞不好只会换上一人。 「左相没有意见,但其孙女,提出与你见上一面。」赵巩嘴角微微弯起,但神色严肃的说道:「左相虽说并无意见,但实际其孙女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如果她不答应,左相同样也不会答应。」 秘卫虽然无法探知到左相府邸的秘情,但左相刘仁轨极度宠爱孙女这一事,他们还是知晓的。 「是相亲吗?」李绚突然间感到有些返回千余年后的感觉。 「只是相看罢了。」赵巩摇摇头,他们现在还远没有到相亲的地步。 大唐风气开放,除了上巳节水岸之畔的同年相亲大会外,男女婚事,在父母彼此认可之下,还需男女见面相看, 地点一般为女方家的花园之类,若 是双方满意,男方喝完桌上备的四杯酒,女方则是两杯。 若是不满意,女方则会借机告诉自己的父母不愿早早出阁,而是留在家中照顾父母,委婉拒绝。 不至于彻底的盲婚哑嫁,彼此双反也都能放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姓高门,崔卢郑王 「阿舅慢走!」李绚将絮絮叨叨半天的赵巩送走,然后才回身,朝后院竹寮走去。 「王爷!」孟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李绚身侧,低声问道:「不知王爷是否要往蜀中寄信?」 「嗯?」李绚转过身,皱眉看向孟胜:「胜叔,阿娘嘱咐过你?」 「王妃说过,郎君的终身大事紧要,要我等都不要怠慢。」孟胜话说的很含蓄,但就是那个意思。 李绚摆摆手,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平静的说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一切等三日见面之后再说,若是不成,岂不是让母亲空欢喜一场,而且稍有差池,得罪了左相一家,也不是好过的。」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刘仁轨虽然已做到宰相,但他的气量可没有们想的那么大。 「不过此事总是有所眉目,虽不至于是五姓七家之望,但与左相联姻,也绝对不差。」孟胜开始在李绚耳边絮叨了起来,李绚平静的听着,也没说什么。 大唐素来就有要娶就娶五姓女的风俗,可偏偏,陇西李氏,勉强才挤进五姓之家。 当年太宗皇帝的侄女婿薛元超,就曾抱怨说自己人生有三恨,其中之一便是「未能娶五姓女」。 早年,太宗皇帝令众臣修订《氏族志》,编修者在初稿中就将天下第一姓的尊位,给了山东士族的代表——清河崔氏。 第二名是卢家,第三名才是李家。 就这还是考虑到李家是皇族,有平定四海、统一天下之功。 后来太宗大怒,直接让人改了《氏族志》,强令陇西李姓为第一,长孙氏列第二,崔家被踢到了第三位。 虽然如此,但固有观念不会因为一部重新修订的《氏族志》而发生改变。 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四姓之家。 陇西李氏非是出了皇帝,怕也挤不进来。 别说是陇西李氏了,就是杨广所在的弘农杨氏,当年也未曾挤进去。 北魏孝文帝的《氏族志》最一开始只有四姓高门,崔卢郑王、 弘农杨氏在前隋时,虽是关中八大家之首,但也并未被山东四姓高门放在眼里,到了本朝太宗皇帝重修《氏族志》,才将两姓李氏加入进来。 李绚甩甩头,自己怎么就胡思乱想到了那个地方。 「帮我准备洗浴,再倒一壶茶来!」李绚站在竹林边,看向了一侧的七巧,摆摆手支走了她。 婚姻之事,李绚虽并不在意,但到了眼前,他还是需要好好思量一下的。 刘瑾瑜长相殊色,为人温婉贤淑,即便是除了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婚姻良选。 如果不是因为前订突然病故,流言之下,让人疑虑,否则李绚根本不可能捡到这个便宜。 抛开这一切,当另外一个人开始要走入他的生活,接纳他所有的一切,甚至要和他共享所有一切的机密。…. 这种感觉,李绚想想就觉得特殊,畏惧恐慌谈不上,坦然接纳也不是。 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感受。 就好像欠缺一点什么。 一切都像是理性的在分析彼此在这一场婚事当中的得失。 李绚看上的是刘家女处理政务的能力,其他长相,性格都要靠后。 只要嫁进南昌王府,李绚就有信心将她培养成全力辅助自己的得力帮手。 可是这一切虽然感觉不错,但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 或许是吧。 如今这个世界,轻易间哪有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 多的都是日久生情。 总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李绚 摇摇头,收拾心情,重新走进了竹寮之中。 冰凉的小手替李绚脱下了青色短衫,李绚迈步走进了浴桶之内。 「你们两个下去吧。」七巧对着似锦和如玉摆摆手,二女非常温顺的就退了下去。 一双小手按在了李绚的肩头,开始有节奏的按了起来。 「力道比之前要大了三分。」李绚背对着七巧,闭着眼睛说道:「三日后,我会去上清宫为太子上香,刘家人也会去,两家会有偶遇,之后见上一面,合适了,她就是南昌王府的正妃,如果不合适,那就还需再等。」 「婢子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七巧手上的力道,还是逐渐的软了下来。 李绚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虽比我大上三岁,但从小一起长大,你知我甚深,我亦知你甚深,我没想过要将你放出去,也不会将你放出去,所以,你就做好在我身边待一辈子的准备吧。」 「婢子知道了!」七巧手上的力道再度大了起来。 …… 黑暗之中,李绚猛的睁眼,右手在床下一抹,锋利的长剑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什么人?」李绚低喝一声,目光直接望向了房间中央。 「簇」的一声,灯火亮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房间中央的桌案前,背对李绚。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青色长衫,李绚的眼睛瞬间凌厉起来:「千面佛,不,你不是千面佛,你是阎庄,阎家令!」 那人缓缓的转过身,灯火之下,是一张李绚无比熟悉的脸孔。 那就是李绚他自己的脸孔。 「不像,一点也不像。」李绚突然开口,人像是突然完全放松下来一眼,伸手将床帷放下,手里提着长剑,走到了房间中央。 看着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李绚摇摇头,说道:「已经有七分相似了,少了三分,最多只是像一个替身,而不像是本人。你们这是从那个替身身上的来的法门吧。」 「一点药物,加上骨骼的使用罢了,骗陌生人可以,但骗熟悉的人,尤其还是知根知底的人就难了。」阎庄盯着一张李绚的脸,用的也是和李绚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但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别扭。…. 「是眼神。」李绚摇摇头,剑放在了桌案上,坐在阎庄的对面,目光审视的看着他:「阎家令如果想要前往睦州,光靠这一手可远远不够,一个不小心,就是命丧当场,值得吗?」 「你果然猜出来了!」阎庄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我?」李绚皱了皱眉头,摇头说道:「家令可能想错了,小王这一次虽然必去婺州,但基本不会离开婺州城,更加不会深入到深山之中,家令还是换个办法,这一手真的行不通。」 「行的通的,只需王爷稍微做点牺牲便可。」阎庄看着李绚,嘴角露出了志在必得之意。 「家令有话不妨直说,」李绚眉头微蹙,他虽然自己喜欢说话绕来绕去,但还是希望别人坦言相告的。 「王爷其实应该也能感觉到,如今这一次情况颇为有些诡异。」阎庄目光望向外面的黑暗天空,轻声说道:「这一次从洛阳前往东南的,并不仅仅是在下和王爷,还有另外一位熟人也将前往东南……」 「丘神積!」李绚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这位老上司的面容。 伸手按了按眉头,李绚隐隐间感觉到了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窜了起来。 洛阳,东南,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条线上蹦跳。那 这条线是什么呢。 婺州,东南,扬州,新罗,吐蕃。 李绚眼神中透漏出 一股无比的惊色。 「陛下,要彻底的解除东南的危机了!」 阎庄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李绚浑身彻寒。. 太清妖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帝心机 月光如水,照在竹寮之内。 李绚站在门前,抬头仰望,神色怅然。 身后的桌案前,余泽跪坐在旁,眼神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白瓷茶杯,道:「所有一切都在陛下算计之中,从一开始,陛下就打定心思要在吐蕃战事之前,彻底抵定东南乱事。」 李绚没有开口,眉头轻簇,似乎在思虑什么。 「太子殿下的病逝是个意外,但正是这个意外,宗室,朝堂,江湖,无数人跳了出来,也全被陛下看了个清楚。」稍微停顿一下,余泽才继续说道:「用不了多久,这些跳出来的人就会被陛下全部都收拾掉。」 「郑伯克段于鄢。」李绚轻声叹道:「这才是最顶级的阳谋。」 「多行不义必自毙!」余泽摇摇头,他对这段历史的看法和李绚的看法有所偏差。 不过二人现在也并没有讨论这个,余泽沉声说道:「王爷得快点赶往婺州了,不然,这一次的功劳我们就赶不上了。」 李治亲自下场布局,可不会给其他人太多的时间。 「陛下一向是很有耐心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些人没有跳出来,陛下不会太急的。」李绚转过身,看向余泽:「太子病逝不过二十八日,朝堂即便是有所布置,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到位,这其中的难度陛下同样清楚,所以才有了阎庄假作千面佛的东南一行,刺探情报才是他的职责,但这同样需要时间。」 余泽微微愣神,随即点头。 朝廷这一次虽然通过洛阳对天阴教的打击获得了不少的情报,但对于天阴教总坛的了解不多。 如果无法将其一举铲除的话,一旦对方放弃总坛,转移而走,那他们就难以再找到更适合的时机。 「最重要的,是逆匪集结,同样需要时间。」李绚的一句话,让余泽瞬间正色起来。 他沉重的点点头:「不错,想要攻击逆匪,实际并不在我,而在彼,以陛下的性格自然是要将其彻底荡平,否则,二十年后,他们再卷土重来,恐怕就又需要一次的铲除行动了。」 「阎庄也好,本王也罢,包括丘神積,或许还有其他人,这一次前往东南的目的,不仅是要摸清天阴教的地下,然后让他们更多的集结起来,以为有机可趁,但实际却踏入了陛下早已布置好的陷阱。」李绚一句,将这里面所有的弯弯绕绕,全部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甚至于包括当初李俨在太子宫的所有一切异常举动,也全部都解释了清楚。 阎庄和李俨恐怕抱着同样的心思,只可惜阎庄成功了,李俨失败了。 李俨如果被千面佛绑离洛阳,那后果殊难预料。 毕竟在整个和天阴教的交锋中,李俨始终都处在一个相对被动的境地,所以,即便是李治最后要选,也一定会选阎庄。 「一旦天阴教被彻底荡平,也就是我等该离开婺州的时候了。」李绚有些失落的摇摇头,说道:「我本想能在婺州一展宏图,治理一方,现在看来,能做的有限啊。」…. 真正想要施展能力,还是要看治理地方的水平。 只有将一地治理好,才能获得朝野的称赞,甚至人望。 剑走偏锋或许能很快得到高位,但也容易跌下来。 桃李满天下,才是真正的王道之法。 狄仁杰如果不是死的太早,哪有张柬之、崔玄暐、袁恕己、桓彦范、敬晖这五人的神龙之变,哪有这五人的神龙五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神龙五王之死了。 「王爷不用忧心,长治有长治之法,短治有短治之法,只要让民心安定,那么自然会长久留名。」余泽站了起来,看向李绚,郑重的拱手。 与其说是李绚在治理地方,还不 如说是余泽和他们几个老伙计治理地方。 这些事情,这些年,他们在赋闲之时也曾不只一次得想过类似的事情。 其中的细节更是推敲了又推敲,甚至到了有些恐怖的地步。 这不是纸上谈兵,他们这些依旧留在彭王府的幕僚,当年也都任过地方县尉,县令,州参军,州司马等职。 毕竟当年彭王李元则先后担任婺州,豫州,遂州,澧州等地的刺史和都督职务,府内有足够位置供他们施展,而且他们治理的颇有政绩,且名望显著。 只可惜他们年纪如今都已经偏大,即便看上去年轻的余泽,年纪都在四十往上,其他人的年纪就更大了。 不过多年来起起伏伏,他们早已宠辱偕忘,波澜不惊了。 有这些老家伙在,李绚就不用担心在治理婺州的时候,会在一些蝇营狗苟的事务上栽跟头。 他更担心的是上层官僚,还有当地世家。 土地,商业,赋税,兵制,才是双方真正的核心矛盾。 如果给足李绚足够的时间,他可以用细雨润物之法一点点的化解矛盾,但现在看来,手段要激烈一些了。 「这倒不是大事。」李绚摆摆手,目光凝思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更担心丘神積,他这个人做事一向肆无忌惮,他这一次也到东南,如果离的近了,难免会干扰到我们。」 丘家虽没落,但依旧是大唐望门世家,再加上身为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的人脉极广。 在朝中之时,时常能遇到身份家世都不输于他之人,所以丘神積还能克制。 一旦离了神都,到了地方,他常年隐藏的那股暴虐凶戾一旦爆发出来,谁也不知后果如何。 李绚当年就在丘神積的手下任职,对这位老上司的了解异于常人,更何况如今数次接触,双方之间的了解更是颇深。 丘神積心胸不大,他会做什么,其实并不难猜。 「王爷无需担心,丘神積,竖子也。陛下不会让王爷和他两个如此醒目的人呆在一起的,如此,非但不能发挥二位的作用,反而会行于内耗,陛下不会如此的,至于丘神積搞手段,那是必然的,不过他在盯着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在盯着他。」余泽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阴狠。…. 他这段时间跟在李绚身边,出现在李绚身边的每个人,他都进行深入的研究。 这段时间最令余泽在意的,还是丘神積。 早年二人虽无直接接触,但年龄相仿,余泽还是听说过丘神積的。 虽说时间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有些东西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嗯!」李绚点点头,稍微放心一些,走到了屋外,抬头看着天空,轻声说道:「陛下这一次的计划虽然隐秘,但其实知道之人相当不少,各方都有自己的动作,都想要在这功劳里分一杯羹,阎当时来找我们,不就是看上了我们背景简单吗?」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阎庄来找他,本质上还是合作。 用一场假刺杀,还作为阎庄打开通往天阴教总坛的大门。 一旦阎庄确定了天阴教总坛的位置,他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李绚。 当然,在同一时间,阎庄就会将这一消息,传给真正给传的人。 李绚只是确保自己不会落后罢了。 不过对于阎庄刺史是否能够成功,李绚也并不报太大的指望。 天阴教纵横东南无数年,又岂是阎庄一个假的千面佛就能探清底细的,不过用他来搅浑水也好。 「王爷,庭州王刺史那边还是得派人前去,不如就由属下跑一趟吧。」余泽看着李绚,面色凝重。 谁都知道 他们那位天后表面宏达,但实际心胸狭小,看看她那两位哥哥就知道了。 王方翼相比族兄王方鳞,和当年的王皇后血脉要更近一些,李绚和王方鳞接触没问题,可一旦被发现和王方翼关系亲密,立刻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彻底的清除除外。 「不用,三日之后,正好有信要传回彭州,到时从彭州派人绕庭州到长安,要更妥当些,也更安全些。」. 太清妖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着手布子 黄昏的书房内,李绚和余泽站在桌案前,桌案上摆放的一摞又一摞的秘档。 余泽取过最中央的一份,递给李绚说道:「婺州无论如何,掌权的依旧是刺史王方鳞,其他长史,主簿,参军各色人物。王爷一旦接任长史,只要有刺史支持,自然可以控制一切。」 李绚接过秘档,放于一侧,低声说道:「王刺史遭人刺杀,州衙之内必有天阴教的暗子潜伏,需先找出这颗暗子,不管他背后有什么牵连,干脆铲除。」 「唯!」余泽微微拱手,然后又指向桌案上的其他秘档:「婺州有四大家族,沈氏,羊氏,滕氏,钱氏。这四家,明里暗里,占据了婺州除永业田外的五成土地。 另外,还有就是崔氏,郑氏,杨氏,卢氏,李氏等各大世家在婺州的触角,虽不成气候,但也不容小视。我等一旦抵达婺州,必须要先探明这几家之中,究竟谁被逆匪渗透最深。」 「不会是最大的沈家,因为那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需要分辨的就只剩下的三家了。」李绚第一个拿走了沈家的秘档,并且十分笃定。 余泽点点头,说道:「婺州沈家出身吴兴沈氏,祖上自南梁沈约迁居于此后,家中历代仕途发达,族人多在外任职,虽是婺州第一大家,但在婺州城内,势力并不是很大。」 沈约是南梁武帝萧衍的尚书仆射,且是南朝首屈一指的文学大家,家中诗书传家,从南北朝到前隋,到唐朝,都有族人在各朝任官,本朝任官最大的,便是常州刺史沈迁,其人是沈约七世孙。 「势力不大,但影响力却是最大的。」李绚轻声说道:「看样子,抵达苏州之前,得去常州停一停了。」 常州距离婺州并不远,常州刺史虽无法插手婺州政务,但如果有事,婺州方面也会尽力协助。 毕竟沈家本就是婺州大家,在文人之中影响甚大。 家中之人在婺州任官虽不是很多,但多居要害之位。 多年以来,婺州四家内外联姻沟通有无,拿下了沈家,虽不至于说拿下了整个婺州四家,但绝对有巨大优势。 「沈家之后是羊氏,羊氏先祖羊祜,出身汉魏名门,屡任太守刺史之职,同样诗书传家,但在南北朝乱世和隋末乱世几次遭受重创,到了本朝才逐渐缓过来,逊色沈家一筹。」余泽将羊氏的秘档递到了李绚手中。 李绚摇摇头,说道:「似这种家族数代多历经风雨的门第,不是天阴教说拉拢就能拉拢的,唯独需要警惕的是他们家中之人被逆教绑架,勾引,被迫做下不忍之事。」 余泽点点头:「羊氏人丁稀少,若是被拿住要害,的确很棘手。」 「所以,这也正是可介入之机。」李绚轻松一笑,言道:「只要我们能将这要害帮他解除,那么其家立刻便是我等最坚固的盟友,这倒是好事。」…. 李绚都能看到羊氏的要害所在,天阴教不可能看不到。 不过羊家毕竟历经多代风雨,天阴教想要在羊家身上动手,怕也并不容易。 「其三便是滕氏。相比于沈家和羊家,滕氏要稍次一些,如今官职最大的,便是国子监司业滕令琮,其人官位虽不高,但多年来婺州子弟出仕者,有泰半是他的学生,而这些人如今多在婺州任职,影响颇大。」 余泽有些苦笑的说道:「属下的那位好友,如今在婺州任教谕,但也是这位滕司业的学生。」 李绚点头,国子监是世家官宦子弟,必不可少的一条途径,滕氏有此一人,便足够可让其家族兴盛。 索性李绚开口:「本王亲自写封信吧,这位滕司业官虽不大,但想要一切顺利,他的支持是少不了的。」 「王爷或许不需,但府中子弟,多有须就读 国子监者,能提前熟络,亦是一件善事。」余泽微微的松了口气。 他自己可以通过那位好友的关系,间接和这位滕司业搭上关系,然而如此一来,就成了他在求人,到时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如果有李绚出面,还牵扯到婺州天阴教之事,双方之间有了一次关联,以后就好办了。 「婺州最后一家是钱家,婺州钱氏出自吴兴钱氏,但其与本家似乎并不相睦,但婺州钱氏有女嫁与越王为侧妃,故而近年来,钱氏多替王府开采矿山,在婺州人丁兴盛,家人多行商贾之道……」说道这里,余泽也有些说不下去。 「吴兴钱氏好歹也是名门世家,可是婺州钱氏,却偏偏不以诗书传家,真是可惜。」李绚不由得摇摇头。 大唐与后世不同,虽无重文抑武之风,但商贾贱籍,是不许参与科举的。 钱氏虽不会明目张胆,以家族之名行商贾之事,但商贾一道,一旦沉迷,则离诗书越来越远,此是必然。 「不过,越王兄那里?」李绚面色凝重起来,钱家和越王扯上关系,这就有些问题里。 「棘手吗?」余泽看着李绚,微微有些诧异。 越王和李绚都是王族,双方之间的关系虽是普通,但如能有越王介入,他们要轻松许多。 李绚看了余泽一眼,摇摇头,有些事他不好对余泽讲。 越王李贞在多年后,会直接举旗造反,然而其人能力不足,最后起兵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成了一场笑话。 自然,如果是事不关己,李绚自可如此看,但事关自身,就必须慎重。 越王李贞起兵,来自越州之内诸多矿场的收益,必是其军费开支的重要来源,李绚想在这方面打主意可不容易。 然而只是略想就能明白,矿场一类之地,压榨尤重,如果是李绚行事,他绝对会让天阴教众遍布在诸矿上之内,到时一呼而起,群起响应,打开武库,夺得兵刃,然后一泻而下,攻陷州县,亦是等闲。….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李绚转过身,看向皇宫方向,轻声说道:「也不知淮南王兄究竟如何了,如能在离开神都之前,陛下对淮南王兄的处置有所结论,或者说,能让其罪行和处置为越王知,那就要好办了。」 李绚的脑海中隐隐有些想法,但具体该如何操办,还需斟酌。 「王爷心中有数便可。」余泽接着说道:「婺州除了这四大家之后,还有如同贾家,骆家,金家等诸多门第,但一般都在外任县令,州参军之职,太子洗马贾辉已算是这类之中职司最高者,不过家族传承不多,不列大家之内。」 「还有便是崔氏,郑氏,杨氏,卢氏和我李氏几家了,这几家虽绝不会和天阴教勾连,但如果我等真有在婺州做什么事,他们才是我等的最大对手。」李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李绚抵达婺州之后,首先收拾的便是婺州四大家,通过他们斩断天阴教在婺州的根基,彻底解决天阴教之后,才回头处理婺州内部积攒多年的土地,赋税,邢狱等诸多矛盾,李绚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拿下这四大家。 然而,一旦这四大家倒下,到时跑出来摘果子的,必然是崔氏,郑氏,杨氏,卢氏和李氏几家。 果子从一个家族倒手到了另一个家族之中,百姓并不得利,这和李绚的初衷不合。 「《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李绚思索着,轻声说道:「这具体政务,还真是丝毫急躁不得,除非有什么能够将这几大家,先一步排除出婺州之内,这样就要好办多了。」 「其他几家倒也无妨,关键还是崔家。」余泽将一份秘档抽出,递给李绚:「当年天阴教陈硕真谋反,当时的刺史,便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刺史崔义玄和司空参军崔玄 籍,强硬起兵挡住了陈硕真的反兵,婺州百姓对其感念颇深,其如今虽不在婺州,但影响甚重,王爷还需谨慎。」 「无妨,这里面倒也并非全部机会。」李绚抬头,看向赵巩说道:「恐怕得先拜会一下刑部侍郎崔升。」. 太清妖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道源上清宫法会 竹寮之内,李绚躺在浴盆中,两只冰冷的小手在帮他按着脑袋。 「真的是令人头疼啊!」李绚心里感慨一声。 这两日,他都在和余泽一起研究婺州诸事。 婺州的具体内情如何,到了婺州又给如何行事,铲除天阴教之后,又该如何施政,这些都需一一推敲。 「王爷。」一个略有点苍老的熟悉声音在竹寮外响起,李绚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就见一道身影已立在房门之外。 「胜叔,有事吗?」李绚有些奇怪的看向孟胜。 如今时间已经不早,难不成还有人上门拜访。 「是有件事。」孟胜稍作犹豫,但还是说道:「近日见王爷和余修撰在惦念婺州之事,老奴有件事,觉得还需和王爷讲清楚,免得王爷到了婺州之后有所误会。」 「到了婺州之后?」李绚盯着孟胜,皱眉道:「父王在婺州就任刺史,还是数十年前之事,当初本王甚至还未出生,难不成,王府在婺州,还有什么手尾没完吗?」 「也非是什么手尾。」孟胜沉沉的低头,然后说道:「只是府中在婺州还有几亩田产,一家丝绸铺,仅此而已。」 「府中,南昌王府没这些东西啊,哦,你说的是苏总管手里的东西。」李绚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孟胜是南昌王府的总管太监,同时也是彭王府的副总管太监,而彭王府的总管太监正是老总管苏藏。 李绚这些年来,虽然很早就开始介入彭王府和南昌王的商队事务,但在母妃欧阳氏的手里,还是有着一些不为他知的家底。 不过这些东西并不多,所以他一直以来也没当回事,只当时母亲欧阳氏的私房。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小看了彭王府的底蕴。 当年彭王李元则在婺州,豫州,遂州,澧州等地任刺史和都督等职,多年来虽变故颇多,但还是很有些东西留了下来,李绚之前并不知晓,如今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些东西不要动,不要大张旗鼓的动,告诉那边的人,不要宣扬和南昌王府的关系,不要走得太亲近。」李绚声音虽不是很严肃,但语气坚定。 「喏!」孟胜即刻应诺,但随即说道:「王爷,此事虽然不提,但婺州知道那些和王府关联的人也不在少数啊。」 「无妨,只要不刻意声张便好。」李绚思索着婺州,豫州,遂州,澧州诸地的位置,同时说道:「明日你也写封信,传回彭州,让苏总管告诉内外产业的管事,除非有事,否则不许他们刻意宣扬和南昌王府的关系,都低调一些。」 「喏!」孟胜知道该怎么做,如今南昌王府如何行事,便让彭王府也如何行事便是了。 孟胜稍作迟疑,但还是问道:「那明日?」 李绚摆摆手,直接说道「明日让李竹随我到上清宫,再准备一些礼品,到时直接送到相府马车上便好。」 「喏!」孟胜应了一声之后,便直接退了下去。Z.br> 「哗啦」一声,李绚突然间就沉入到了浴桶之中,唯恐脸上的笑意直接露了出来。 今天真的是意外之喜呀! 婺州,豫州,遂州,澧州几地,真正令他在意的并不是婺州,豫州,遂州,而是澧州。 当年彭王李元则就是在澧州刺史任上病逝的,他在澧州多年,精励政务,名声显著。 彭王府在澧州的产业应该相当不少,如今,南昌王府跃入到了宫中和朝中的视野当中,可偏偏彭王府像是被人彻底遗忘了一样,根本无人在意那边的情况。 灯下黑! 如果能借助彭王府来做些什么,对李绚来讲,绝对是一大利好。 其实最令他在意是澧州的地形。 澧州因澧水贯穿全境而得名,位于长江中游,湘西北部,洞庭湖西岸。 从蜀中沿长江可直入澧州,然后又可直抵九江,扬州,常州,这条线如果深入挖掘…… 具体还要看该如何布置。 李绚摇摇头,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水花四溅。 李绚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穿着单薄等待伺候的七巧,似锦和如玉三人,摆摆手:「你们下去吧,我要修行了。」 「喏!」七巧恭敬的带着似锦和如玉退了出去。 李绚则是一个人来到了竹寮深处,坐在蒲团上闭眼修行。 修行之事,一日不可断,否则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上清宫,唯位于洛阳城北邙山翠云峰,是天下第一座「宫」命名的道观。 行走在苍天巨树之中,李绚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李竹说道:「传闻当年,太上玄元帝君就曾在此与道教创始人张陵修道,后被尊为「道源」、「祖庭」。」 「祖庭?」李竹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问道:「郎君,青羊宫和青城山,好像都是道教祖庭吧,还有楼观道,他们好像也自称是道教祖庭,这天下究竟有多少道教祖庭。」 「道源只有眼前这一处了,但祖庭就多了!」李绚在台阶上站稳,看着清晨来往并不多的人说道:「祖庭,乃是指道教祖师出生、常住、弘道或归葬的宫观,这里自然是一处;当年道祖西出函谷关后,曾经青羊宫现身,后来又到青城山,都曾有所讲道,故而称一句道教祖庭也是无疑的。但严格来讲,却只有洛阳上清宫和鹿邑太清宫。」 「这位道友所言甚是。」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在李绚的背后响起,李绚转过身,就看到一位中年,身穿蓝色道袍,发扎混元髻,面容爽朗,颌下短须飘扬的男性道士。 李绚手掐太极,沉声言道:「蜀中青羊宫灵机子,见过道兄,道兄有礼,无量寿!」 「无量福,见过灵机道友,贫道灵生有礼。」灵生对着李绚郑重还礼,然后看着穿着一身黑色金边道袍的李绚,问道:「道友来此,必是有事,里面请!」 「多谢道兄!」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眼前这一位虽然年纪看起来比他大,但竟然也是灵字辈的。 道门之中,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传承排序,很多时候,只需看一名道士的道号,你就能知道他出自何处。 比如楼观道,茅山,龙虎山,俱是如此。 还有一种,便是太上玄元道君讲道之地。 当年老子著《道德经》,临别时,谓尹喜曰:「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 时隔三年,老子降临此地,尹喜如约前来。 老子显现法相,端坐莲台,尹喜敷演道法。 此类之地,自有一套传承体系。 灵机,灵生,皆是如此。 行走在静谧的道观中,李绚开口:「道兄,这几日,为太子祈福之人,似是不多。」 「上清宫偏远,加之孝敬皇帝水陆大醮***已开数十日,自然人日渐少。」灵生稍微解释了几句, 李绚默认点头,当初天后将大醮水陆大***定在洛阳城中天宫寺,但可惜天宫寺出事,只能移居偏远一些的上清宫。 站在一处路口,灵生问道:「道友不知可要去拜会诸位真人法师?」 「还是先为太子上香吧。」李绚郑重的拱了拱手。 灵生点头:「善。」 上清宫相比天宫寺要更加的幽静庄肃,李绚跟在灵生之后,前往***所在。 上清大殿之中,李绚庄重的上香,看 着灵位,久久默然不语。 「道友这边请!」灵生一边走,一边说道:「贫道稍后,会和玉泉寺普寂禅师论道参禅,道友可来助贫道一臂之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德昌县君,南昌王妃 高大的灰色健马拉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走在山道之间。 两侧山林高密,幽深静谧,蝉鸣隐隐。 前方,一座红砖青瓦的宏伟道观出现在山道尽头,数十台阶之上,赫然高书「上清宫」三字。 学传东鲁三千士,道衍西周八百年。 马车停下,身穿赭色格子纹短袍的车夫转过身看向青色车帘内:「小姐,到了。」 「知道了,泰伯!」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随即,车帘掀起。 一名身穿粉红中腰襦裙,有点婴儿肥的娇小侍女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身高并不高,但身手十分的干脆,踩着车凳就跳了下来。 此时,一直洁白如玉的芊芊玉手从马车内探了出来。 掀开车帘,青色齐胸襦裙率先映入眼帘。 随即,一张精致无暇的俏脸出现。 芙蓉般的面容,桃腮杏眼,琼瑶小鼻,樱桃小嘴,线条分明,长长的秀发扎成一个凌云髻。 仅仅一面,便如同惊鸿仙子一样,令人难以转睛。 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脚踏下车,站在青草地上,亭亭玉立。 这赫然正是来这里拜祭太子的左相刘仁轨孙女刘瑾瑜。 「小云,不要这般冒失,让人看到会笑话的。」刘瑾瑜眉头轻簇,目光落于上清宫宫门之前。 「知道了,小姐!」侍女小云调皮的吐吐香舌,抬头看向上清宫,低声道:「小姐,今天这里上香的人好像不多。」 「水陆大醮***已经举行了月余,洛阳城不管百姓还是官员家眷俱都来过,加之上清宫偏远,来过之后,自是不会再来。」刘瑾瑜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管家泰伯,柔声问道:「泰伯,今天家里可是令人封了前往上清宫之路?」 「小姐不敢乱说。」泰伯赶紧拱手,稍微凑近,低声说道:「洛阳城北昨日出了飞贼,连盗十余人家,大老爷令大理寺、洛城刺史府和洛阳县严格查验城北各路口来往人员,故而今日来上清宫上香的人不多。」.z.br> 「阿翁如此,就不怕……算了,这应是诸方共同所为,如今想必南昌王已经到了吧?」刘瑾瑜感慨的摇摇头,转身侧向上清宫。 宫观深深,人影错落,宁静幽香,沁人心脾。 泰伯稍微落后两步,然后朝着一旁的侍女小云使了个眼色。 小云嘟了嘟嘴,然后有些不情愿的走到了刘瑾瑜身侧,低声说道:「小姐,我们进去吧,南昌王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派个人在门口等着,难道要让我们满上清宫的找人吗?」 「傻丫头。」刘瑾瑜轻眼扫了小云一眼,然后低笑说道:「上清宫举办太子大醮***,南昌王或是在***大殿,又或在跟***的真人法师谈玄论道,进去稍微一问,就能问的到。」 「哦!」小云依旧有些不满的应了一句,然后搀扶刘瑾瑜朝上清宫内走去。 上清宫门院两侧是两间耳房,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迎宾道士恭敬的对着刘瑾瑜施了一个道礼:「贵客里边请!」 「道长无量!」刘瑾瑜微微施了一个万福,刚要迈步继续向里走,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步的从二进院走出,看到刘瑾瑜赶紧迎了上来,三步外停下脚步,拱手道:「李竹见过德昌县君。」 刘瑾瑜看着穿着一身黑色劲袍的李竹,微微皱眉,低语道:「我见过你,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王爷呢?」 「王爷被灵生子道长请去玉皇阁了,听闻县君是独自前来,赶忙让小人前来迎接。」李竹脸上满是忐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这女子,就将成为南昌王府的女主人,南昌王妃。 德昌县 君,南昌王妃,岂不天生一对。 「是我不让父亲来的,我想单独和南昌王见一见。」刘瑾瑜扫了李竹一眼,侧头看向泰伯。 本来今日是应该安排一场巧遇,南昌郡王李绚和刘瑾瑜相见彼此一面,然后两人婚事就此定下,然而刘瑾瑜却没有按照预先说好的来。 在临出门的时候,让父亲留在来府内,她自己带着侍女小云和管家泰伯,一起来到了上清宫。 她有自己的打算,但是现在,李绚竟然已经知道了。 「你家王爷现在在做什么?」刘瑾瑜突然开口。 李竹赶紧回答:「王爷随灵生道长在玉皇阁和玉泉寺普寂禅师论道,另外,还有几名客居在上清宫的贡生。」 上清宫在为太子举办水陆大醮***之时,竟然还收留外地来的贡生士子? 哪有参加年底科举的士子,还能在水陆大醮***这样的环境中安心读书? 也就是现在时间还早,一旦等到道佛两门科仪开始,立刻就是无数的诵经之声。 无数干扰之后,能安心读书才怪,就如同这些人今日出现在这里一样怪。 「你暂时先留在这里,泰伯,看住他,小云,跟我去玉皇阁。」刘瑾瑜一句话说完,直接迈步而走。 李竹刚要开口,一道身影便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赫然正是刘府大管家泰伯。 「李竹见过周管家!」李竹对着泰伯恭敬的施礼,然后略带忧色的说道:「在下并非要阻止县君,只是这上清宫内多少有些闲杂人等,万一有人冲撞到县君,小人万死难恕其罪。」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整个上清宫该清理的都已清理了。」泰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看向宫观深处。 整个上清官占地并不多,但也有六进殿宇。 第一进四帅殿,第二进老君殿,第三进三清殿,第四进翠云洞,第五进玉皇阁,第六进后殿,只有宫中道士才可进入。 玉皇阁高大庄严,两侧厅阁林立,阁门之上有书: 皇矣上帝位尊而上极无上,大哉玄穹道妙而玄之又玄, 这里内除供奉玉皇大帝巨像外,来自外地的士子贵人,也被安排居住于此。 刘瑾瑜轻步走在玉皇阁外,同时侧身倾听内中传来的声音。 此时,玉皇阁中人似乎并不多,只有侧殿的一座厢房内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 刘瑾瑜顿住脚步,转过身,手指按在了嘴边,对着小云低声说:「嘘!」 小云用力的点点头,嘴巴死死的抿住,然后就看到刘瑾瑜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厢房的窗户边上。 「……人之情也有爱恶焉,爱之者不见可恶,恶之者不见可爱矣。」 从窗户的缝隙当中,能够看到一名大和尚正坐在榻床之上,语气平稳,但声音洪亮: 「夫万物纷纶任其爱恶,折中之道可爱而不可。爱之者君子也,恶之者小人也,爱之不以道则君子之病矣,何悖礼于丘之门欤。宽若行方外之道。复何诛焉。达人大观,物无不可矣。」 这是善恶之论,论已也论物。 佛家之道善恶不知为何,刘瑾瑜总感觉有股偏颇,但偏颇何处,她也说不清。 整个厢房之内,除了大和尚以外,最醒目的,还有一名身穿蓝色道袍儒雅的中年道士,也就是之前李竹说的灵生道人。 在那名大和尚的后面,有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小和尚,唇红齿白,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年龄。 李绚站在了灵生道人的身后,黑丝金丝道袍,木簪插在发髻之上,看似普通,但站在那里,一阵贵气扑面而来。 左侧坐着三名头戴 黑色璞帽,一副士子打扮的青年人。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名年纪最轻,身穿淡绿丝绸的年轻士子不停的点头,对于大和尚所言似乎十分的认同。 第二位是一名近三旬的儒生,颌下短须粗短,看似同样在不停的点头,但脸上却无丝毫表情。 第三位的年纪在两旬上下,虽同穿一身绸衣,但面色沉冷,微微侧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右侧上首坐着的,是一名头戴平巾帻,官员模样的人,四旬年纪,对大和尚所言,似乎无喜无怨。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穿青色短袍,头束银冠,腰挂白玉的年轻人,看似是一名官宦子弟。 「李思冲,他怎会在此,难道吏部尚书李敬玄已到洛阳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道士,和尚和儒生 李绚面无表情的听着普寂大师说完,目光落在了身前的灵生道人身上。 之前就是灵生道人带他来参与这一场论道小会,可灵生根本没说,坐在对面的,是禅宗神秀法师的大弟子,玉泉寺的代理主持普寂大和尚。 站在普寂禅师身后的是他的师弟义福和尚。 义福和尚自幼便善佛理,后更是斩断贪念,不染尘俗。 其母看其有佛缘,故在临终前令其出家。 义福和尚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模样,但实际却已经有二十五六年纪。 跟在神秀法师也有数年,深受熏陶,加之佛根深重,不容轻辱。 听到普寂大和尚说完,灵生子淡淡一笑,平静的开口:「天地之间,禀戾阴之气的人,其顽凶之性不可移易,犹火可灭不能使之寒,冰可消不能使之热;禀纯阳之气的人,自然睿哲惠和,与道冥一;二气均合而生中人,中人为善则和气应,不善则害气集,教于是立焉。」 灵生子抬头看向李绚,点点头道:「圣人立言为中人尔。中人入道,不必皆仙,是以教之先理其性,理其性者必平易其心,心平神和而道可冀。」 佛家之善恶,立于教化,人人有善恶,人人能改恶从善。 也即言,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 道家之善恶,立于先天,先天有善恶,极善者永善,极恶者永恶,然天地之间多为同有善恶的中人。 道门教化的就是中人,中人不必以成仙为念,但能为善,则天地和气顺畅。 李绚看向了普寂大师和义福和尚,两人的头顶都没有任何词条,灵生子也是一样。 普寂大师和义福和尚都是禅宗神秀的弟子,轻易想要窥探他们的底细可不容易。 灵生子虽然看似普通,但李绚之前和道宗的几位真人沟通后得知,这一位也来历不俗。 灵生子,原名吴筠,华州华阴人,少曾举儒子业,进士落第后入嵩山,从冯齐整而受正一之法。 然冯齐整虽居嵩山,但其师却是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 冯齐整是吴筠师兄,吴筠的老师自然便是茅山潘师正真人。 潘师正,神秀,这两者无一人好惹, 李绚心里知道,自己是受了老师韦玄藏的牵累,这才被人盯上,才有了如今这一场所谓的「小***。」 目光落在四周众人身上,距离自己最近是那位戴平巾帻,官员模样的人头顶,提示词条浮现。 【蒋偕,字大化,义兴人,主客郎中,兼史馆修撰。】 之前将李绚在太子宫所说的那番话写入史书的就是他。 不过他并不认识李绚,之前介绍的时候,吴筠介绍的也一直都是灵机子,并没有说出李绚的身份。 坐在蒋偕身侧的那名看上去青涩,但始终想表现出成熟的官宦子弟。 【李思冲,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敬玄长子】 蒋偕是和李思冲一起来的,至于二人为何会走在一起,李绚也不知。Z.br> 李敬玄身为吏部尚书,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是他一手提拔的,蒋偕或也是如此。 李敬玄和刘仁轨之间的关系有些不睦,李绚倒也未曾亲见。 毕竟李敬玄虽身为吏部尚书,但并未随侍神都,而是待在长安,处理天下官吏选拔之事。 洛阳虽重,但天下核心依旧是长安,明年春闱,亦在长安举办。 另外一侧的三位士子,如今久居上清宫,就是为了备考明年二月春闱的贡生。 【杨文,朝请郎,弘农杨氏,父杨植,播州刺史】 【程行谋, 陕州郑县人,父程固,龙丘县令】 【许且,安州安陆人,父许宗,峡州兵曹参军】 刺史自不必多说,那是朝中***,再加上弘农杨氏出身,杨文是三人之中身份最高的。 不过他能与三人相处和谐,足见他并不是那等横行跋扈,仗势欺人之人,只可惜年纪过轻,易被他人所趁。 程行谋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神态沉稳,历事颇多,心有主见,这种人,很适合即来即用。 许且家中官职最低,故而排在最后,但他能在这里,足见其才不俗。 【刘瑾瑜,德昌县君,宰相孙女,心思细腻,擅长政务——可撩/不撩】 一道身影迅速的闪在窗户之后,李绚眉头一挑,她怎么来这里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约见是在三日就定好的,李绚独自前来,刘瑾瑜由家中长辈携来,然后抽空两人在道观后亭中一见,之后双方若无异议,婚事便算定下。 可是之前李绚突然收到消息,刘瑾瑜竟然撇下了自家长辈,自己一个人带着管家和侍女来到了上清宫,这算什么事。 李绚让李竹前去迎接,避免出什么事,然后等到自己这么完事之后,两人再相见,可是她怎么现在就到这里来了,不是应该先到正殿去给太子上香吗? 其实按照正常规制,李绚应该由表舅赵巩带着,然后前往左相府邸正式拜访,两人在左相府中相见,相互若是无有他意,婚事便算正式定下,之后便开始一整套的订婚流程。 但现在处于太子丧期,婚嫁之事一概暂停。 也就是李绚和刘瑾瑜这事,是皇帝和天后钦定的,所以两家人才安排了这场约会,而且是十分低调的约会,还以偶遇为名。 看着左侧的那三名士子,李绚心里就知道大体是怎么回事。 至于蒋偕是和李思冲,应该是来看热闹的。 鬼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道兄,你我虽有分歧,但差别不大,也无需分个高下,不如让在下师弟给诸位表演一个戏法。」普寂大师看向身后的义福和尚,所有人在一时间同时紧张了起来。 戏肉来了。 道佛理念之争,嘴皮子上是始终都无法说服他人的,而且在场众人当中,也就只有一位出身弘农杨氏的杨文比较好忽悠,其他的众人眼界都非常人可比,自不会那样三言两语便被轻易说服。 「有劳了。」吴筠淡然的目光落在了义福和尚的身上,目光温和。 义福和善似乎并不善言辞,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然后一只手指向了普寂大师面前的茶杯,一粒子被弹入到茶杯之中,下一刻,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茶杯之中的种子迅速的发芽,生长。 一根青枝在众人眼前缓缓的升起,转眼升到三尺高处,然后长出花苞,之后又绽放开来,香气扑鼻。 花茎细若雨丝,花开微小,虽然看似柔弱,但洁白无瑕,形似白雪又象棉花,有极好闻着的芬芳花香。 花香四溢,闻到之人大都露出了迷恋之色,只有普寂,义福,吴筠和李绚是例外。 「优昙婆罗花,传闻中世间罕见的佛花。」吴筠脸上满是感慨,声音清澈的落入每个人耳里,瞬间将他们惊醒。 蒋偕第一个清醒了过来,看向站在优昙婆罗花后面的义福和尚,眼中深藏着无比的冷怒。 他是朝中官员,义福和尚的这一手用在他身上,是十分犯忌讳。 如果这里不是上清宫,是在洛阳城中,蒋偕就算是一刀斩了他,也无人说个不字。 吴筠淡淡的笑笑,后侧头看向李绚:「师弟,你怎么看?」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目光 都在李绚身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诛心之言——佛入道中,道不灭,佛亦可不灭 「优昙花者,灵瑞无双,佛三千年一现,优昙花者亦三千年一现,看来我朝有真佛要降世了!」 李绚赞叹无比的看着桌案上那朵艳丽优昙婆罗花,然后转身看向义福和尚:「大师佛法精湛,然似乎礼佛之心不诚,甚至还比不上贫道这个道门之人。」 义福和尚眉头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就见李绚对矮桌上的优昙婆罗花轻轻勾了勾手指。 随即,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优昙婆罗花竟再一次的长大,再一次绽放开来。 更加璀然的绽放。 比之前的绽放还要大上数倍。 优昙婆罗花转眼便已经有半人高下,而且还在不停的增高放大当中。 这一刻,蒋偕,李思冲,还有,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的脸色瞬间巨变。 因为他们清楚的看到优昙婆罗花在经过数倍的放大之后,上面的纹理迅速的变得透明起来,整个花朵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变得不真,变得扭曲起来。 「好了!」普寂禅师长袖一挥,整个优昙婆罗花迅速的变小,然后迅速的缩回到了茶杯之中。 李绚不由得微微变色,普寂法师直接剥夺了他对水炁的掌控,他竟无丝毫反抗余地。 普寂的修为境界起码高他整整一层。 不过想来这也正常,普寂是神秀的弟子,神秀是佛门五祖弘忍的弟子,能为不俗也属正常。 「如今世态变迁,人心变化,先天虽有根,但多是后天变化,只需有所教化,必能改恶从善。」普寂轻飘飘的一句话,想要将整个小***的结论彻底定下。 「大师所言无差。」李绚淡然的开口,平静的说道:「佛门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愚妄,皆以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然根本不知,所谓立地成佛,不过是佛性觉醒而已,因果犹在,功孽尚存。」 一旁的李思冲,杨文,程行谋,许且,一时间同感愕然,他们还是头一回听到此种说法。 佛门在世间传播,从来就只传播容易被世人接受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但对于根性却丝毫不提。 「南昌王所言无差。」义福和尚终于开口,目光低垂,声音沙哑:「然有了佛性,便有了成佛之基,何其善也。」 「确是如此,觉醒佛性,有了善心,便可成佛,天下至理也。」李绚脸上依旧轻笑。 「王爷之言有谬,善心是佛性,但佛性不只善心,可论,但不可一概而论。」义福和尚终于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淡定的言道:「天地开辟至今,已超百亿之年,人间现世也有其半数,然则我等之人,算起存长,不过三千万年,年久深长;至有史可载燧人氏出现五万余年,燧人、伏羲、神农,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三皇五帝治世,夏商周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乱世,直到隋唐之传,无数年来,却始终无一人成佛,难道人皆无佛性。」 蒋偕猛然间看向李绚,眼神中深含无比惊讶,他作为史官,虽读书渊博,但像这类事物,史书本就纷纷,自我矛盾之传多不甚数,能够像李绚这样如此确定的少之又少。 难道是道门之中,还有隐秘传承不成? 「释迦摩尼,阿弥陀佛,燃灯古佛……」义福和尚一瞬间就说出了几十个佛的名字。 李绚平静的看了想要阻止他的普寂和尚,轻轻笑道:「然其无一我中华之人,难道我中华之人这三千万年人性光华,还比不上一个外邦教派。」 诛心之言,李绚这一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言,如一把利刃直插胸口,义福和尚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普寂禅师按住了义福 和尚,摇摇头说道:「王爷说笑了,贫僧亦是唐土之人,师弟也是唐土之人,佛自然也是唐土之佛,唐土之民,未来亦会成为唐土之佛。」 「大师所言无差。」李绚难得赞同的点头,甚至满意的说道:「佛入大唐,佛入中华,便如佛入道中,自可随道永存,天地不灭,道不灭,佛亦可不灭。」 天地不灭,道不灭,佛亦可不灭。 一句话,普寂禅师也微微变了脸色,他没想到自己同样也入了李绚的彀中。 「好了,就如此吧。」吴筠满意的摆摆手,一句话轻飘飘的打散了众人心中的惊骇,然后看向了一侧的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温和的问道:「三位在此备考,明年春闱可有把握?」 「自是有的。」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同时应道,然三人神态各自不同。 杨文说话之时,最是平淡,仿佛科举进士对他来讲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不过也却是如此,只要杨文有才学,能入考官之眼,那么一个进士还是能轻松拿到手的。 但如果他是草包的话,就算他出身弘农杨氏,进士也很难得手。 毕竟大唐的进士名额一年也最多也只有二三十个,而且大唐科举历来是宁决勿滥,绝不会因为人才不够,就强行将后面才华不够的人提起来,哪怕一年之中,只取三五人,也不要滥竽充数之人。 不过杨文既然肯在上清宫刻苦读书,才华应还是有的。 程行谋眼中闪过一丝忐忑,但还是异常坚定。李绚满意的点点头,他喜欢这种谨慎,而且有敬畏之人。 最后的许且,神志高昂,自信满满,这甚至让李绚有些羡慕。 虽说太自信,太自我,有时候容易走入歧途,但昂扬向上的志气,本就是年轻人所需的。 李绚自己反倒失于老成。 「如此便好。」吴筠点点头,然后似是怀念的说道:「春闱,贫道当年亦曾参与,虽然落举,但也颇多怀念,尤其是那一年,无数英才,最后却被一人夺取了所有的光华。」.. 「真人说的是当年的神童杨炯吧。」蒋偕坐在那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以九岁之龄,得进士之身,本官虽是早两年进士,但也依旧感到震撼,面目无光。」 「那又如何,如今的杨炯在弘文馆一般就是十六年,当年的天才神童,早已被世人遗忘。」李思冲作为吏部尚书之子,对天下官员几乎了如指掌:「李巢、张昌宗、秦相如、崔行功,郭待封五人,同时和杨炯进入弘文馆……」 「李巢归附李义府,贬龙编主薄;张昌宗如今依旧是富平县令,多年难有升迁;秦相如多年前就已经辞官隐居。」说道这里,蒋偕面无表情的说道:「崔行功和郭待封倒是仕途顺利,崔行功出身博陵崔氏,娶了莒国公唐俭之女为妻,官也做到了吏部郎中,但他在去年就病逝了;郭待封是阳翟郡公郭孝恪之子,但他大非川之战后,减死除名。」 蒋偕一个个数着当年的那些风云人物,贬官,辞官,不得升迁,病逝,战死,说起来,竟还是张昌宗运气最好。 「是,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杨炯已经准备参加明年制举,养光韬晦十余年,终于要展露锋芒了。」蒋偕一句话揭破了神童杨炯这十几年真正的作为。 他在韬光养晦,磨平当年那个神童的棱角。 李绚知道,杨炯成功了,因为他后来成了初唐四大诗人之一,而不是初唐四大神童之一。 「韬光养晦十六载,拭去尘衣放光芒。」蒋偕如此评价杨炯,在场的诸人,哪怕包括普寂和吴筠都为之惊叹。 李绚默默低头,杨炯如今这一手的确功成了,但他也知道,杨炯未来在官途上发展不大,否则他就不 会成为了初唐四大诗人了,那些流传千古的大诗人,哪个不是人生坎坷。 「对了,蒋兄,你刚才说,张昌宗,这位张昌宗是哪里人?」李绚心里想起了什么,赶紧开口询问。 他所知道的张昌宗,是武后后来的面首,作为男人,被叫做姿容绝世,美若莲花。 李绚虽然知道和这里的张昌宗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相问。 「你是在说六郎吗,张六郎出身定州义丰,是宰相张行成从孙。」 第一百五十章 志气豪放,状元之才 「张六郎是定州义丰人,虽同是显庆四年的进士,但他出名却非赖文采,而是长相,年近三旬的人,长相却颇类弱冠少年,俊美无比,令人啧啧称奇,亦有些好笑。」蒋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头自笑了起来。 「年近三旬,张六郎那时便已经年近三旬了?」李绚一时间有些感到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是天后武曌年老之时的玩宠,年纪不说是二十出头,但只要不应超过而立。 然而现在真实情况却实在震惊了他,张昌宗在十六年前,就已经年轻三旬了,现在岂不是年近五旬了。 「张六郎是贞观五年生人,显庆四年二十八岁,十六年过去了,现在应有四十四岁。」蒋偕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随后感叹道:「如果不是那副长相,张六郎就算得中进士,也难留于弘文馆。」 「怎么张六郎文采不堪吗?」李绚有些不解,能够考中进士之人,文采再怎样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不,张六郎文笔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才藻文新,天格赡丽,亦是一绝,与其族兄昌龄俱为一时之选,其兄昌龄更于贞观二十年就中的进士第一。」蒋偕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看着无比震惊的众人。 「进士第一,先帝在时,似乎并无殿试,进士第一,也就是状元。」李绚脸上无比惊讶,但随即问道:「为何其兄昌龄于贞观二十年便已是进士,齐名的张六郎显庆四年才的中举?」 「因为他们的文采虽辞藻非凡,但空洞无物,其时,考功员外郎王师旦上奏先帝,曰其华而少实,其文浮靡,非令器也,用之则后生劝慕,乱陛下风雅,然昌龄已定进士,不好更改,但昌宗等人便在无中举之机,后圣人即位之处,遵循先帝之志,昌宗虽数度春闱,但始终无法得中,直到显庆四年……」 说到这里,蒋偕悄悄的闭上了嘴,但在场众人都知他话中之意,便无再问。 显庆四年,长孙无忌、褚遂良一党被纷纷罢黜,长孙无忌更是死于流放路上。 李治初掌大权,立志清扫弊革,这才有了大唐天下第一次殿试,张昌宗才得以幸进。 「故而其虽是宰相侄孙,但如今也只是一任富平县令。」李绚点点头,他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 大唐立国之处,文风多承袭前隋,浮艳柔丽,绮错婉媚,然而宰相魏征,房玄龄等人,力求摆脱前隋诗风,突破宫体诗格,进行革新,同时对旧式文人在官场上颇多打压,才逐渐的有了如今的文体变革。 这其中最出名的,还是以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等初唐四杰为首的一批文人。 他们的诗风从从宫廷格调走向市井民间,从台阁移至江山塞漠,也才有了后来的盛世大唐的璀璨明珠。…. 「也不只如此。」蒋偕目光落在了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身上,意有所指的言道:「张六郎虽有文采,但进士之位还是可得的,但宦海沉浮,看的并非自身才华……张六郎虽是宰相侄孙,但却是庶出,其兄五郎易之尚可以门荫入仕,彼等便需自己奋力,可惜其处政平凡,无有出彩之处,一任县令便是其官途终点。」 张昌宗虽然和族兄张昌龄齐名,但其族兄尤能被授考功员外郎,太宗昆山道记室,襄州司户,乃至北门修撰,然其在中进士之后,便已耗尽了族中支持,毕竟宰相张行成已经离世二十多年了。 听着蒋偕在前面讲诉朝堂秘闻,李绚则内心思索,张昌宗如今已经四十四岁,而其兄张易之年纪更长,然而就是他们,在十余年后,成了武后的私宠,那时候,怕不得有六十上下。 即便张昌宗的容颜如同蒋偕形容的那般貌美,那般保养如少年一般,但真实的年龄终究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张昌宗张 易之兄弟能成为天后武曌的近臣,绝非那样简单。 成者王侯败者寇,风流总被雨打去。 最终书写史书的绝不会是失败者,张昌宗张易之或许真有特殊之能,但也终究被风雨打去。 李绚眉头微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呢。 张昌宗张易之即便是有些能力,但也绝对不会是正途,但他们能得武后宠信,绝对有过人之处。 天皇李治的身体最多只能熬几年,一旦李治病逝,武则天很快就会举起对李唐皇室的屠刀。 其中她手下最锋利的刀就是来俊臣,周兴一些人,若是能让张氏兄弟和来俊臣,周兴这些人提前反目,不失为一记良策,但看如何操作。 …… 「出身也好,机运也罢,人若有足够的能力,终究会如锥立囊中一样,左相不就是如此吗?」 吴筠一句话将之前蒋偕说的那么多一笔带过,然后看向坐在左侧的三位学子,温和的言道:「如今这里有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有礼部主客郎中,还有南昌郡王,以及神秀大师的两位高徒,三位若是志在仕途,眼下可是大好时机呀。」 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同时眼前一亮,然而杨文只是非常客气的拱手,程行谋淡定从容的施礼,只有许且虽然眼热,但也只是随同其他二人,一样恭敬的施礼。 杨文有家世,程行谋有阅历,许且有自信,三人都非俗流。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窗角的影子,嘴角升起一丝淡笑。 这是要展示能力啊。 有人还是不甘,这才摆弄手段。 想到这里,李绚率先开口:「如今大唐盛世,人各有所愿,各有所向,三位不如就自己的志向吟诗一首,以表心愿。」 吴筠原本想要说什么,但这个时候,也没再开口,而是笑呵呵的看着三人。…. 一时之间,在场的普寂禅师,义福和尚,还有蒋偕,李思冲,同时看向杨文,程行谋,许且。 大唐科举,才华只是根本,家世,名望才是进身之阶,故而在历年春闱之前,考生都会参加各种诗会,搏的声望,同时也会向名人,王公,***家中行卷,希冀能遇到赏识自己的伯乐。 有才华之人可中进士,但进士的名次,除非你有惊人之才,否则只能看你当时的名望。 若有惊世之才,自然另当别论。 「那就在下先来吧。」杨文率先站了起来。 李绚认真的看向杨文,杨文虽然心智不强,但他愿意离开弘农老家,来长安苦读,其他不论,这份心思绝对难得。 略作思踌,杨文开口道:「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一举登科目,文章教尔曹;玉殿传金榜,君恩赐状头;英雄三百辈,附我步瀛洲。」 「志气豪放,难得,难得。」李绚认真的点头,出身世家的杨文自小家族熏陶,眼睛死死的盯着公卿之位。 「多谢王爷。」杨文淡定的笑笑,以他的家世,并不需要太过看重李绚这个当朝郡王。 「请坐!」李绚无所谓的点点头,弘农杨氏这些年虽然没落,但嫡系子弟,还是傲视公卿的。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程行谋的身上。 程行谋沉稳的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蒋偕,李思冲一拱手,然后开口低吟:「洛阳游冶子,柳色浸衣绿;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 「呼!」李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认真的点头:「公子文采激昂,若无意外,本科当有公子之名。」 李绚看向了一旁的蒋偕,蒋偕微微点头,而李思冲则依旧在念叨:「慷慨丈夫志,生死忠 孝回……」 「程生请坐,许公子,如何?」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许且的身上。 许且是三人之中来历最低的,但他能坐在这里,足见个人之能,李绚希望能看到一些奇迹。 许且站了起来,神色之间露出了憧憬之色:「书窗应自爽,灯火夜偏长;萤窗新脱迹,才高压俊英。宫殿召绕耸,街衢竞物华;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才华绝胜,气压幽燕 许且一番话落,殿内一片寂静。 李绚测过头看向了一旁的蒋偕,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蒋偕则是平静的开口:「许生才华横溢,文采风流,当为一时之选,若是得遇良相,必能状元及第。」 「不错。」李绚跟着点头,说道:「如今虽不知明年春闱考官为谁,但许公子当在三才之列。」 李思冲看着李绚和蒋偕,微微皱起眉头。 对面的三人之中,杨文乃是州郡之才,中举不难,有其家世,还能往前几步。 程行谋志气豪放,文采激昂,乃是国家之才。 至于许且,天资纵横,才华满溢,但志向太高,易遭人妒。 就在李思冲准备开口之际,一旁的义福和尚突然插口:「他人都说过了,南昌郡王何不陪和一首,以应诸位。」 李思冲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李绚是当朝郡王,郡王的志向可不好说。 说的差了,难免会让人觉得志大才疏,说的太过,又容易引人猜忌。 李绚脸色淡然一笑,义福和尚心里有什么算盘,他怎么看不出来,李绚如今这话,可是轻易乱说不得的。 别忘了,如今窗外还有一个刘瑾瑜,李绚的话出自他自己之口,却入得她人之耳。 李绚都能察觉刘瑾瑜的到来,更别说是其他人。 今日这究竟为何,在场之人,大半都能猜到一二。 但李绚又胡说不得,普寂和义福都是神秀弟子,吴筠是潘师正的弟子,李绚但凡被他们察觉撒谎,回报师长,到时,他在道门中的名声就差了,义福这一手果然狠辣。 李绚笑着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本王于诗词一道并不擅长,若有不足,还望见谅。」 在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中,李绚缓缓的从吴筠身后走出。 站立在大殿中央,李绚一身黑色道袍长,体型修长,风采翩翩,夺目异常。 略作沉吟,李绚抬头望向殿外,轻声言道:「檐外三竿日,新添一线长;登台观气象,云物喜呈祥。冬天更筹尽,春附斗柄旋;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 李绚转身,看向义福和尚,诚挚的言道:「本王才华浅薄,不堪诸人一笑,但平生唯有一愿,宏愿天下众生,家家皆有三秋之粮,若得如此,平生足以。」 义福和尚的脸色早已无比凝重。 李绚的诗句平实,但诚恳真挚,尤其是最后一句,平生无他愿,人皆三秋粮。 若是家家能有三秋之粮,何愁天下不太平。 颇有一些佛门宏愿之法,让义福和尚更加的难以平静。 看着站在中堂的李绚,一时间,竟有股才华绝胜,气压幽燕之感。 「三秋之粮,何其难也。」蒋偕突然开口,神色感慨的说道:「我朝从高祖皇帝立朝,到太宗皇帝贞观之治,乃至陛下和天后衣衫褴褛,经营盛世,亦不敢称家家能有三秋之粮,甚至若能有一年之粮,便已属幸事,敢称盛世。」 说罢,蒋偕直接站了起来,一甩袖,直接往外走去:「今日兴尽,他日再会。」 蒋偕的动作,让其他人直接看傻了:这就走了。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在下也要告辞了,心中肺腑言尽,不知该在言何,失礼了,他日若是有闲,当请三位高才家中一聚,尽情欢愉,今日便如此罢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随即转身,直接走出了殿门之外,看的在场诸人一阵傻眼。 「呵呵,南昌王果然是宗室子弟,眼界格外不同,本公子平生难得有人钦佩,今日也为南昌王的志愿折服。」李思冲站起来,微微拱手,迈步朝外走去。 隐 隐之间,能够听到他低声诵念:「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 言辞反复,似乎是要牢记在心。 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普寂最是淡然,转头看向了吴筠:「南昌郡王颇有佛根佛性,若是他日能皈依佛门,必将又是一尊佛门大贤。」 「那人间恐就再无机会摆脱苦海了。」吴筠侧过头,看向普寂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人间之苦,即便仙佛都未能渡尽,更何况南昌郡王。」普寂禅师话音一顿,随即摇摇头,淡笑着看向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今日之会,到此为止,三位还请自便,贫僧要去为孝敬皇帝祈福了!」 说完,普寂禅师双手合什,低头诵念一声:「阿弥陀佛!」 看着普寂和尚带着义福和尚直接离开了玉皇阁,吴筠突然失笑着摇摇头,低声念道:「人心啊!」 说完,也不会理会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吴筠转身便朝着玉皇阁后殿走去。 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何是好。 「德昌县君呢。」李绚站在上清宫的门口,看着守在这里的李竹,脸上一阵诧异。 之前他从玉皇阁追出来的时候,刘瑾瑜已经不见了踪影,如今她更是直接离开了上清宫,返回洛阳而去。 「县君不知何故先走一步,但交代卑职将这件东西交给郎君。」李竹将握在手里的一串青白玉珠递到了李绚的面前,同时说道:「县主还有言,说今日不适合相会,他日有空,再与郎君相会。」 李绚微微一顿,随后从李竹的手里拿起了那串青白玉珠,轻声说道:「不相会便不相会吧,今日之事已成,也不再一时一刻,好了去牵马,我们也要回洛阳了。」 「喏!」李竹转身离去,李绚将重新加内转青白玉珠抬起,放在眼前,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珠,珠联璧合之珠,这一串青白玉珠话里的含义再清晰不过。 成了,刘瑾瑜同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 李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究竟占了几成的分量,然而那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心中真实所想。 若刘瑾瑜只是普通人家女子,自然不会多想,然而她有时常替左相刘仁轨处理政事,眼界广阔,尤其是寻常女子能比,李绚刚才那番话的艰难,她知道的异常清楚。 人人家中有三秋余粮,难如登天。 而这这又岂是常人能想,常人能说的。 就如同黄巢的那句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好在李绚是当朝皇族,这样一句话,昭示着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任地方刺史,希望能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才能,虽有冒犯之嫌,但也在情理之内。 而且李绚的目光更多是放在平民百姓身上,而不是世家宗族,足以让人放心。 李竹牵着两匹马,来到了李绚身前,李绚一翻身,直接上了那匹棕色高头大马。 「驾!」李绚猛的一拍马臀,大马立刻疾驰而走,李竹刚刚上班,就看到自家郎君已经急速远去,赶紧大声喊道:「王爷,慢点,慢点,等一等我……」 李绚根本就没有等李竹,直接打马疾驰而行,片刻之后,他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灰色马车。 转眼间,他整个人就已经从马车之前一掠而过。 在一瞬间,一件物事被扔进了马车之内。新 转眼,李绚已经迅速远去,消失在了茫茫山道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婚嫁六礼 马车之内,车帘依旧在晃动。 小云满脸愕然的看着外面的闪过的身影,然后回头看向被刘瑾瑜紧紧握在手里的紫色香囊,诧异的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刘瑾瑜莫名有些惊慌,一下子将手里的香囊翻转,直接压在手下。 就在此时,车外,泰伯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没事吧?」 刘瑾瑜白了小云一眼,向前探头,开口道:「没事的,泰伯,对了,我们慢一点,难得出来一趟,看看风景也好。」 「好的,小姐。」泰伯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放慢了马车。 刘瑾瑜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转头瞪向小云,小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香舌。 但她还是好奇的看向了刘瑾瑜的手中,刚才那件东西突然就从车帘外被扔了进来。 小云只看到一道身影快速闪过,虽没看清楚,但她也知道是谁。 刘瑾瑜低下头,嘴唇紧紧的抿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她感到小云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胳膊。 刘瑾瑜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当着小云的面,翻掌,摊开了手。 一只绣着道文的紫色香囊出现在她的掌心,刚才被死死的攥着,现在有些发皱。 「这是什么?」小云探过手准备拿过去看,就在此时,一只白皙的柔荑轻轻拍在了她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小云立刻收回了手,然后满是委屈的看向自家小姐:「小姐!疼!」 「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小云一眼。 跟着刘瑾瑜一起长大的小云立刻知道自己小姐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赶紧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求饶的样子,刘瑾瑜瞬间就没了责骂她的心思,只能低头看向手里的香囊。 「这是护身符,从蜀中青羊宫求出来的护身符。」刘瑾瑜说着,下意识掀开了车帘,低声担忧:「他给了我,他自己怎么办?」 这个时候,别说是李绚了,就是李竹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小姐,你刚才给了自己从小带大的手珠,他给了你他自己贴身带的护身符,你们这算是交换定亲信物了吗?」小云眨着一双大眼睛,眼中满是好奇和羡慕。 「死丫头,瞎说什么?」刘瑾瑜立刻转过身,又羞又气的伸手去抓小雨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两个人立刻打闹了起来。 片刻之后,衣服阑珊,两人满脸红晕。 刘瑾瑜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才靠坐在车窗边,目光越过山林,望向了洛阳的方向。 「小姐,你说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停下来,和你见上一面?」小云上前,趴在刘瑾瑜的背上,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身体,然后才挑目看向远方。 「这和我们不在上清宫见他是一个道理。」刘瑾瑜轻吸口气,低声说道:「今天这不知何故,知道我们两家今天来这里的人太多了……如果真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必然会有御史弹劾阿翁治家不谨,到时阿翁就算不说什么,此事也必然会影响到两家之事,所以我才没有见他,他也没有见我。」 两人虽然没有相互面对面,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 刘瑾瑜的那串手珠,代表着珠联璧合之意,李绚的那只装着护身符的香囊,何尝不是守护终生之意。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很多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交通的清清楚楚,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根本无需多言。 剩下的,就是回禀阿翁,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刘瑾瑜心里想着,马车距离洛阳已经越来越近 回到洛阳城,李绚下意识的将马速放缓了下来,尽管说很多人已经撤走了,但还 是能看到严厉盘查的痕迹。 更别说四周还有百姓和商旅在窃窃私语,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今天这事有点闹的大了,李绚的心不由得一沉。 好在他们两人没直接见面,不然就有的让人做文章了。 「大郎!」赵巩仿佛一直等在玉龙别院门口一样,看到李绚回来,立刻上前帮他牵马。 李绚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将马绳交给李墨,然后看了不远处的左相府邸一样,那里依旧府门紧闭,似是无人关心上清宫的情况。 「阿舅,我们里边谈。」李绚扫了身后的大街一眼,赵巩立刻恍然了过来,这里不是谈话之地。 重新回到了书房,李绚立刻毫不停留的在桌案上写了起来,很快就写好了两封长信。 「一封发回彭州,另一封,你亲自送往长安,交到李笔的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李绚郑重的将两封信交到了李墨的手里。 「喏!」李墨沉应一声,立刻转身朝门外而去。 笔墨竹砚,是李绚手下最重要的四大侍从,李墨负责情报搜集和统筹,李竹负责李绚的个人安危。 李笔常年留在长安,负责商队的日常运转,而李砚则是留在江南,负责江南的货物采买。 李绚不管身在何地,都能随时随地的掌握整个商队的运转,那才是他的根基。 他如今在台面上闹的这么欢腾,就是要将别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自己身上来。 这一次秦家和尉迟家可以要求提高分成,这背后的东西远不单纯。 除了自身的欲望之外,未尝没有其他外力介入的缘故,所以这一次赵巩提出了谋求婺州长史一职的时候,李绚才会积极的行动起来。 婺州地处浙东,虽不如扬州地处江南中央,但也能辐射整个东海一带,价值极重。 「你往长安写信干嘛?」赵巩坐在一侧的胡椅上,看着李墨就这么离开。 「长安那边应该开始采买了。」李绚转头看向赵巩,轻声笑道:「阿舅,婚事一旦定下,那么必然要在长安举办,洛阳毕竟是暂留之所,不管是我们家中,还是左相府邸,都远不如长安广大,实在不便。」 皇帝之所以定洛阳为东都,虽然也有种种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要节省漕运,控制东南,方便就食。 大唐开国已近一甲子,关中人口之多膛乎其后,每年所需粮食车载斗量,日渐繁重。 关中平原产粮之地,若只是供应人口进食,自然足够,但不要忽略,从太宗到高宗皇帝,灭东西突厥,平土谷浑,攻打契丹,灭绝高昌,绝百济、高句丽,攻新罗日本,还有和吐蕃至今未停的战事。 每年都有大量的粮草从长安运往西域,再加上官员百姓就食,日益艰难。 常年战争最直接的,导致整个长安四周地区的良家数量快速减少,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赋税日少,财政日益困难,而江南地区在开国几十年间,逐渐从隋末乱世恢复过来,日益繁盛。 出于节省漕运,控制东南,方便就食的目的,每年皇帝和皇后都有三五个月居于洛阳,待到八九月再返回长安。 毕竟长安才是天下中心,勾连川蜀,控制西域,都得依靠长安。 更何况长安的世家大族才是天下最多的,如果对这些人置之不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广当年就是小看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底蕴,最后才弄的丢了天下。 历来喜欢修史的大唐皇室,对这一点警醒的很,所以每年间,除了春末夏季就食洛阳外,秋初就会返回长安,稳定天下。 秋季也是西域突厥,契丹和吐蕃,就最活跃的时节。 尤其 是最近一段时间,暗中波涛汹涌,李治必须回长安坐镇。 听完李绚将发生了上清宫的事情说了一遍,赵巩眉头皱了起来,不解的说道:「不该如此啊,此事应该只有我们和左相家中才知,为何会突然被这么多人知晓。」新 「现在问什么原因已经晚了,但好在一切顺利。」李绚拿出了那串手珠,接下来,就等太子丧期一过,找媒人登门便可。 对今天的事,李绚并没有那么在意,这里面有的无非是一些人的小心思,他自己已经得了大便宜,就没必要再卖乖。 有些事情心中有数即可,没必要直接说出来,那样反而弄得大家都脸上难堪。 「我也得给你母妃去信,你没经过婚事,这里面讲究的东西很多。」稍微停顿,赵巩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是我可以出面做主的,但有些事情,就比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还需要我那位欧阳表兄来,毕竟他才能全权代表你母妃,想来他也快来洛阳了。」 「阿舅。」李绚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转口道:「不过外甥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去信怀州,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未有回信。」 「怀州到洛阳三百余里,若有急事,一日夜便可往返,如今多日过去了,还未有回信,说不定欧阳通师又在悄悄的做什么事情了,不过也未必是他……」说着说着,赵巩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李绚就在一旁坐着,同样一言不发,很多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轻易不要开口。 就在此时,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余泽穿着灰色短衫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脸色肃穆,似是有事发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阎庄之死 洛阳,宣风坊,天色阴沉。 街道上已经停满了车架上挂着白布的马车,缓缓的向前行进。 坊门下,李绚望着远处挂满了白幡的阎府大门,忍不住的摇摇头。 收回目光,将车帘放下,李绚看向坐在对面的余泽,有些不解的说道:「奇怪,怎么是现在,太子葬礼还未结束,阎庄阎当时就这么急着赶去东南吗?」 「现在也不算早,毕竟他去了东南还要熟悉情况,朝廷在东南虽有眼线,但地位恐怕不高,很难帮的上他,他能靠的只有自己,所以越早动身,对他越有利。」 余泽勉强的给出了一个理由,但这话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自己都知道这理由不大现实,毕竟阎庄的身份是太子家令,是太子最重要的亲信,就算他怎样为未来考量,也不该在太子丧期未完之前,就假死离开洛阳。 李绚是在昨日从上清宫回来后,接到了太子家令阎庄病故的消息。 不过他并不是阎家亲朋,故而不好当日登门,只要今日前来拜祭。 阎庄得到了千面佛一人千面的技巧,在皇帝即将清理东南隐患的大局之下,早日赶赴东南布局也是应该的。 如果说后面还有人在催促,那他就更停不得。 「后日便是太子五七之期,三十六日后,更是百官除丧之时,他这么做恐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李绚低声说出了这里面的阴暗算计,但随即,摇头说道:「以他的家世,这一二日的压力,还是能顶过去的,如此焦急,难道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李绚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帝心难测。 阎庄何尝不知道如此将在皇帝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但他依旧如此做了,这未必在他的控制中。 「当是如此。」余泽点点头,可这其中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一时难以知晓。 阎庄作为太子家令,在太子五七之期到来前突然亡故,难免会引起一些人心动荡。 马车前进的很慢,不久后,终于到了府邸门前。 李绚和余泽提前一步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一名穿着白麻孝服的年青人,身侧还跟着阎府的管家。 「王爷,这是工部尚书刘翁的独子,司兵参军刘易从。」余泽在李绚耳边低声介绍迎客之人。 阎庄之妻,正是前刑部尚书刘德威之女,也即是现工部尚书刘审礼之妹。 阎家虽不至人丁稀薄,但家人散落四方,一时间也难以在洛阳聚齐,各方亲戚能帮忙的都来帮忙了。 工部尚书刘审礼如今就在洛阳,从昨日起就带着儿子赶来协助处理后事,更兼主持丧事。 「南昌王,请!」刘易从非常恭敬的将李绚请进了阎府,然后迎向了下一位客人。 走在庭院之中,李绚缓步慢行,四下人少,他才低声对余泽说道:「余叔,你说这样值得吗,这一旦有失,他就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假死遁世,就如同黑道卧底一样,阎庄肯定没告诉家中所有人。 或许只有一二人知道真相,甚至可能还要更少。 时间一长,多数家人亲朋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如果不能立下殊功返回,那么死而复生这种事,基本就不会发生了。 「破釜沉舟罢了,现在冒得风险有多大,将来立下的功劳就有多大,王爷还年轻,不比卑职,此类之事见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世家大族,也并非完全顺心顺遂的。」余泽不由发出一阵感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南昌王,且等一下。」 一时间,院中的 众人纷纷回头,李绚眉头一簇,转身,面色舒展,拱手:「李率令,许久未见了,身可还好。」 「还好,大体恢复了有七八成了。」说着,李俨对着李绚沉沉躬身,道:「说来,还为感谢王爷,若不是王爷那一夜出手相助,在下怕是早已葬身虎口,甚至累及家人。」 「李率令客气了,本王也是恰逢其时,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佑谅。」李绚对着李俨拱手还礼。 【李俨,太子率更令,出身赵郡李氏,父李孟尝,前右威卫大将军,奉敕检校太子右典戎卫率。】 之前阎庄或多或少暗示过李绚,李俨和天后那边走的很近,然而他毕竟没有加入秘卫。 「无妨,这是好事!」李俨似是摆脱了和秘卫的牵连,笑的很坦然,对着李绚再度拱手:「还是要多谢王爷,在下失礼,就先进去了。」 「李率令请!」李绚稍微让开路,让李俨先行。 毕竟李俨和阎庄如今还是太子门下的同僚。 「王爷。」余泽走了上来,看着李俨的背影,眼中满是沉思。 「这件事,他相对要介入少一些,毕竟他这是儿子被抓走,之后虽然被带离了太子宫,但时间太短,很快就被救了出来,所以就算有所算计,也容易抽身,不像这家的这位,介入太深了。」李绚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灵堂,低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李绚迈步朝着灵堂的方向走去,此刻站在灵堂之前的,是一名身材清瘦,短须轻洒披一袭麻衣的五旬长者。 「小子李绚见过刘翁,请节哀。」李绚沉肃的对着刘审礼拱手行礼。 「南昌王请起。」刘审礼的脸上虽有些悲哀,但并不浓重,阎庄虽然是他的妹夫,但这件事其中的隐秘他未必不清楚,所以虽然有些悲哀阎庄的冒险,但伤心并不多。 刘审礼上下打量李绚,点头应道:「前日遇到杨季侯,他对南昌王在机关一道上的天赋颇为赞叹,若本官所记不错的话,都水监令黄仁素还曾赞赏过王爷在水车上的改造,当年他还说过,想要将王爷调入都水监任职,可惜……」 黄仁素,即将调任大理寺少卿的黄仁素,早年间,因水工诸事,和李绚有过交集。 大唐虽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之分,但六部和九寺五监之间都有紧密的联系。 礼部,其礼部司和祠部司管辖范围与太常寺重合,膳部司、主客司所掌分别与光禄寺、鸿胪寺重合。 兵部,其驾部司与太仆寺的职司范围有交集,库部司则与卫尉寺职司范围有相似之处。 刑部,其刑部司与大理寺的职司接近。 户部的金部司与仓部司分掌钱谷出纳之政,与太府寺和司农寺职司有重叠之处。 宗正寺虽掌皇帝宗族事务,但严格来讲却是和吏部职司有所交叠, 国子监与礼部事务有交叉,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的职司范围在一定程度上与工部、兵部重合。 六部与九寺五监的职权重叠颇多,而这却又很有必要的,皇帝正是通过此种手段,来平衡各方势力和掌控朝堂。 黄仁素的都水监虽掌天下水工,但亦有勘定天下地理水文之责。 这里,也包括西域和吐蕃。 「那是黄翁谬赞,小子当年不过是将水车改的大一些,布置的多一些,毕竟不管是彭州,还是江南,水患相对较重。」李绚很诚恳了解释了当年二人交集的原因。 「无妨,此时就算诸官有心,陛下那里也不会答应的。」刘审礼很淡然的摆摆手,李绚总归是宗室郡王,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仅次于一众亲王,像梁国公李孝逸、北平郡王李景嘉那一类的可留在中枢任职,但李绚不行。 别说朝野百官不会答应,就是皇帝自己也不会答应。.. 稍作停顿,刘审礼面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对于杜春一事,将作监当年和他共事之人还有一些,南昌前往婺州之时不妨一起带上,逆教总坛地处深山,机关巧妙,工部也会派人进行协助,南昌王勿要推辞。」 李绚看着身前的灵堂,还在挡住他去路的刘审礼,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只能沉沉的拱手:「多谢刘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半死之人】 「玄道兄,请节哀!」余泽对着全身披着白麻丧服的阎泰拱手安慰,他们两人是同年进士,然则俱都官途坎坷。 余泽早年侍从彭王李元则,初还顺遂,然在李元则过世之后,便再未出仕。 阎泰作为阎立德次子,而且起家太宗皇帝挽郎,本应前途光明,然而早年他却被皇帝指派许王李素节为修撰。 许王李素节母萧淑妃,历来为天后所恶,许王恐惧之下,心中惊惧,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常年卧病在床,不得任事。 阎泰在几年前,从许王府而出,历任符玺郎、太府丞,迁朝散大夫、尚舍奉御。 以阎立本、阎立德两任尚书打下的家族根底,也只是让一个儿子成为了从四品的太子家令,一个成为了从五品的尚舍奉御,家族衰败一望可知。 李绚站在一旁,看着余泽安慰阎泰。 阎泰年纪虽长,但性情天真,尚舍奉御职司清闲,无多经历,也不知接下来的家族变故他能否支撑的下来,万一阎庄婺州失败,那后果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怪不得刘审礼要往李绚的手下派人,看看那比李绚年纪还小的阎庄幼子,李绚心里不由感慨。 阎庄也好,李俨也罢,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只不过一个运气罢了,一个运气差罢了。 从灵堂之内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迎面走来,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拱手:「中郎将。」 「原来是二十七郎。」丘神積脸色微微一松,停下脚步,稍作拱手:「二十七郎今日来的倒早。」 丘神積看了跟在李绚身后的余泽一眼,摇摇头,说道:「二十七郎昨日在上清宫所言实属精彩,天后听闻之后,亦颇多赞叹,若是天下人家都能如二十七郎所言,皆有三秋之粮,我大唐有何处不可平。」 「一切仰赖圣人和天后治理,小王愿附骥尾,以效犬马。」李绚说着对乾阳殿的方向沉沉拱手,然后才直起身看向丘神積:「中郎将今日怎来的如此匆匆?」 丘神積虽然此刻是一身的青色长袍,但是长袍之下,甲胄并未卸完。 「本将在宫中多年,和阎当时也是知己好友,他今时病故,本将自当拜访,瞻仰遗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丘神積的眼神一阵冷肃,目光更是直接越过李绚,看向后面的灵堂。 李绚微微一愣,转身看向灵堂,心思一转,立刻向侧退一步:「中郎将请!」 丘神積对着李绚点头,之后看也不看余泽,直接朝灵堂内大步走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啊!」余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冷笑中还带着一份自嘲。 李绚摇摇头,面色严肃,看向整个灵堂之内,眼光一闪,一连串的词条就迅速的冒了起来。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大体控制提示词条的出现,除了一些很特殊的人物探查不受控制之外,基本上不管何人相处片刻,他的个人信息都能清楚的出现在提示词条之中。 【阎庄,字当时,太子家令、轻车都尉,百骑校尉,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半死。】 【半死】李绚眼睛一时间都瞪直了,半死是什么意思。 李绚原本所想,阎庄应已是假死脱身,躺在家中棺椁里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然而现在,躺在灵柩之中的,竟然真的是阎庄本人,而且他还是处于半死状态之下。 假死是处于完全可控的状态,不久之后便可苏醒,然而半死则是对身体创伤极重,稍不注意,稍微延迟,就可能会导致其身真死,阎庄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余泽看到李绚发愣,忍不住的提醒了他一句。 「嗯!」李绚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随即回过 神来,低声道:「我们在一旁等候,看看丘神積究竟做什么。」 余泽默默的点头,跟着李绚一起来到了后方角落里,然后才低声问道:「王爷,可有不妥之处?」 「他不该来的。」李绚死死的盯着丘神積的一举一动,眼神冷冽。 丘神積走进灵堂之内,先是对阎庄恭敬的鞠躬上香,然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阎妻刘氏,其子阎安良,其弟阎泰,面色肃穆的说道:「天后口谕,太子家令、轻车都尉阎君,蝉联华绪,赫弈高门,忠肃恭严,见称侪伍,尽节图忠,输诚竭力。今特恩勑賵,有加恒礼,赐灵珠传乘,递送酆都。」 「多谢天后厚恩。」阎家众人,虽不知因何,但俱都诚挚谢恩,俯拜在地。 丘神積掏出一直巴掌大的精致金盒,递向了阎弟阎泰,阎泰下意识的就接了过去。 「奉御郎,安排人将东西放进去吧。」丘神積的神情柔和,但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阎泰脸上的所有变化。 「现在吗?」阎泰有些发愣,他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现在开棺吗?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丘神積和阎泰,然后并无多少人出声阻拦。 包括工部尚书刘审礼也是一样。 一时间气氛格外的诡异。 见到丘神積点头,阎泰看了四周一眼,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此,便由下官亲自动手吧。」 阎泰好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做不出让别人在他兄长的灵堂直接开棺的举动,所以他亲自动手。 阎泰一个人走到灵堂之后,对着棺材轻叹一口气,然后又略带欢喜的说道:「兄长,你虽不幸病故,然陛下和天后,对吾家依旧恩宠如昔,你若有灵,当护佑安良官途顺遂,人生富贵。」.. 轻声细语之中,阎泰用力的推开关门缝隙,然后将那一只盒子放入到了棺椁之中。 重新重重的将棺木盖好,阎泰刚一回头,赫然就看到了丘神積那对冷冽的眼神。 几乎在转眼间,丘神積的眼神就变得满是哀伤,同时诚挚的说道:「本将与阎兄多年相交,如何也未能想到,阎兄竟然英年早逝,实在人生之悲,天地之恸啊!」 「中郎将节悯,家兄在天有灵,必将感佩中郎将之诚。」阎泰看了棺椁一眼,然后才转身看向丘神積:「中郎将请侧厅奉茶,此地冷寒,不宜多呆。」 阎泰并没有糊涂到点,到底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马上就要将丘神積送走。 「也好!」丘神積淡淡的笑笑,然后转身,朝灵堂之外走出,在灵堂外侧,他看到了刘审礼冰冷的眼神。 刘审礼死死的盯着丘神積,但最后还是后撤半步,拱手道:「请!」 「不敢!」丘神積脸色肃然,对刘审礼认真的拱手,然后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等到丘神積的背影彻底消失,李绚才和余泽从树影后转了过来。 「他终究是奉天后口谕而来,刘翁也无可奈何。」李绚摇摇头,然后看向了灵堂之内,看着灵堂内阎庄【半死】的词条,李绚眉头紧锁,如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丘中郎将……」余泽稍微停顿,然后才继续言道:「天后似乎怀疑阎君的生死,这才让丘中郎将前来探视?」 李绚轻轻的点头,的确是这样,可为何是这样呢? 阎庄假作千面佛渗透进入天阴教这是提前就定好的,虽然时机比之前提前了许多,但也在合理之内,可为什么丘神積,不,是天后,天后为什么要怀疑他的生死。 天后究竟想看到的,是生,还是死。 【半死】又是何故。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红豆糕 厅堂之中,灯火明亮。 李绚站在铜镜之前,镜中之人身姿修长,面目俊逸,气质非凡。 身上黑色的五蟒五章圆领袍长垂至地,黑牛皮靴只露靴底,一顶套着白麻的黑色三梁冠,被捧在身侧。 李绚看了眼身材小巧的如玉,接过她手上捧着的梁观,然后庄重的戴至头顶。 白麻长袍被从后披在身上,似锦和如玉从两侧帮李绚将衣服扣好。 李绚目光看向一侧,二品郡王象牙笏,白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等等,被侍女七巧小心的托在黑漆托盘里。 门窗之外,东方的大地边缘升起朦胧的晕光,黎明将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李绚转身,就见余泽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余泽在门口就停住脚步,低声唤道:「王爷!」.. 李绚转头看向一旁的似锦和如玉,伸手拿起象牙笏,金玉带和鱼符,摆摆手,说道:「你们二人下去吧!」 「喏!」似锦和如玉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绚双手张开,任由七巧将玉带和鱼符束在自己身上,然后才向余泽问道:「情形如何了?」 「秘卫还在暗中监控阎家的内外一切举动,从阎家进出的所有人等,都在秘卫的严密监视之下。」余泽面色沉凝,小心的说道:「王爷,如今已有两日,为何秘卫还要继续监控阎家,难道真出了什么……」 「谁知道呢。」李绚面色淡然的打断余泽,转过身,目光越过他,看向西南方向,那里正是宣风坊的所在。 「肯定是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内外一切封锁的很紧,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李绚摇摇头,眉头闪过一丝凝重。 他这两天暗中透过各种关系查探阎庄府邸被封锁的缘由,但方方面面都没任何回馈,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将所有一切的信息都彻底封闭了一样。 「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探查了,将人手都收回吧。」李绚突然很随意的摆摆手,似乎不再想关注此事。 「喏!」余泽沉声应下,然后快速的离开。 李墨已经返回了长安,玉龙别院的人手如今在余泽的控制之下。 不过他的这点人手,恐怕早就暴露在秘卫的眼里。 直到余泽离开之后,李绚的脸色才彻底的沉了下来。 那一日,丘神積的神色和做法可不像是作伪啊。 就像是阎庄这一死,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一样。 或许就像是和李绚所想一样,阎庄本不当现在就死。 按理,他应该在太子丧事结束后,再离开洛阳。 李绚原本以为,阎庄是为了提前布局,急需赶赴东南,所以才提前以假死遁世。 这样就能彻底的将千面佛和阎庄这个身份隔离开来,不至于让人怀疑他这个千面佛身份的真假。 然而现在看来,阎庄的这一次假死,或者是半死,很有可能会变成真死。 丘神積的背后,站在天后武曌,甚至是皇帝李治也是他的支持者。 能让丘神積不顾一切的在暗地里封锁阎家左右,肯定得到了天后和皇帝的授意。 阎庄究竟做了什么,让天后和皇帝如此震怒。 甚至如果不是顾忌到阎立德、阎立本这二位已故的朝廷重臣,还有刘审礼这个工部尚书,以武后的性情,一般人家早就已经被人掘地三尺,扒棺鞭尸了。 七巧站到了李绚的身前,帮他整理身上的最后一点褶皱。 李绚看着这样熟悉的俏脸,淡淡一笑,然后闭上眼睛。 阎庄所能牵扯到的,无非就是太子之事,之前的诸多事情已经 证明太子之死有疑。 只是如今的朝堂,不容任何人对此事进行质疑。 如今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不见任何实证。 即便是关于太子洗马贾辉手上的药渣,也只是听闻,而从未曾有人亲眼所证。 更何况贾辉已经离开洛阳一月有余,谁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否作假。 一切已经很难证实了。 除非……除非阎庄在突然间又弄到了什么,他认为可以证实太子之死真相的东西。 又或者,需要和贾辉手里的东西相互佐证,故而,宫中才没有直接动手抄了阎府。 太子才值得阎庄冒如此大险。 今日,今日是太子五七之期。 皇帝在一月之前曾有诏命:太子病逝,百官服丧三十六日。 这里面的百官,不仅包括朝堂和各地州县的官吏,即便是包括李绚这样的宗室郡王也是如此。 李绚身上有尚药奉御,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职司,其他的宗室也都有刺史一类的官职。 整个朝堂都需要迅速的恢复到正常运转的状态,今日是百官和宗室,最后一次拜祭太子的日子。 过了明日,除了宗室亲王和公主以外,其他宗室和百官都需除丧。 「记得让厨房做上一些红豆糕,给隔壁送上几份,就说是本王的一点心意。」李绚手里拿起二品郡王象牙笏捧在掌心,嘱咐了几句,七巧乖巧的应下。 李绚抬头,大踏步朝外走去:「一切就在今日,今日一过,就是下一个阶段了,希望一切平静吧。」 黑架马车早已经在久候,余泽和李竹各自坐在马车两侧,在李绚上车之后,马车立刻朝外驶去。 马车出门,空旷的大街上,如今满是各色的马车,在缓缓的前行。 左相刘仁轨的马车早就消失在了府门前,甚至在李绚起床之前,刘仁轨就已经进入了皇宫小朝。 路过左相府邸,李绚下意识的抬起车帘,相府侧门之前,开着一条小缝,一对眼睛有些紧张的向外探望,也就在这时,看到了掀开车帘的李绚,眼睛相互一对视,对方稍微犹豫还是退了开来。 李绚嘴角淡然一笑,然后放下车帘,面色严肃起来。 越是接近皇城,路上的车辆就越多,之前不少多日没去太子宫祭拜过太子的,今日也全都前往。 有些事情,别人不会记住谁做了,但谁没做,他们一定会牢牢的记在心里的。 端门之前,一切井然有序,所有车架都安静的等着卫士验看令牌,然后一个个放行。 李绚早就收回了心思,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无关,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很快,马车就已经被放心,进入端门后左转,前往太子宫,但在很远之处,李绚就被迫下了马车。 对着余泽和李竹点点头,李绚开始迈步朝前面走去。 前面的队伍排的很长,进门的速度也很快。 李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过即便是诸王之中,他也排的很靠后了。 因为在今日,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右千牛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还有其他从外地的来的实权宗室,全部都排在前面。 窦家,孤独家,这些高祖时期的先辈外戚,也都列于前方。 诸公主,夫人,同样行之于前。 也就是长孙家被贬,武家长辈被杀,不然前面的人更多。 宗室外戚这一侧人不少,另外一侧朝堂百官人更多。 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身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中 书侍郎,黄门侍郎,六部尚书,六部侍郎,九寺寺卿,五监监令,还有近州刺史,等等一众***。 三省六部长官尽皆在此。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子已死,太子千岁 太子宫前,宗室,朝堂,诸王诸世子,诸相诸大臣,俱都身披白麻丧服,恭敬站立,庄严肃穆。 整个队伍之中,没人开口说一个字,甚至就连呼吸都无声凝滞起来。 李绚庄肃的站在嗣郑王李敬和霍王世子李绪的中央,垂目低头。 就在此时,太子宫门大开,一道人影稳步走了出来。 李绚抬头一看,赫然正是内廷大总管王福来。 「诸王大臣拜祭孝敬皇帝于斯!」王福来一摆拂尘,退步恭敬站立一侧。 随即,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相继迈步进入太子宫。 李绚紧跟着在李敬之后,沉步朝太子宫中走去。 宫内白幡高挂,香火弥漫,五月暑日,竟有丝丝寒意。 太子宫中不见任何一名侍卫,但没人敢在此刻有丝毫妄动。 灵堂之前,太子率更令李俨,太子仆令侯成站在左右两侧,低身拱手。 灵堂之内,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身披麻衣跪在左侧;太子妃裴氏,太平公主,广平县君跪在右侧。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黑色长袍站在一侧,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痛苦。 「弘中兄,节哀!」韩王李元嘉上香之后,对着老者沉沉拱手。 老者只是淡淡的点头,之后不管是对霍王李元轨,还是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俱都是一副淡然面孔。 「裴翁节哀!」李绚拱手,后退一步,然后对着太子妃裴氏,太平公主相继拱手,然后走出灵堂,目光去落在了左侧的雍王李贤身上。 暗流汹涌! 刚才的那一位,赫然正是太子妃裴氏的父亲,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 丘神積如今还是左金吾卫中郎将,而另一位左金吾卫将军,正是程处弼。 依旧无人开口,当李绚重新走出到太子宫门口的时候,之前站在这里的王福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门口的,赫然已是一名身穿金甲,外罩白麻丧服的五旬将军。 这个人正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新 今日,太子宫中,北衙禁军,南衙十六卫,各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君,俱都未来至此。 来的只有孝敬皇帝李弘的岳父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以及雍王李贤的岳父,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是故上柱国、兵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清河郡公房仁裕四子。 清河郡公房仁裕这一生最大的功勋,不是早年就投靠了太宗皇帝,也不是他在废王立武中鲜明的支持了武后。 而是他在任扬州长史任上,亲手平定了天阴教陈硕真起事,功拜兵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 当年的其他两位功臣,婺州刺史崔义玄在离任婺州之后,任御史大夫,奉召审判长孙无忌。 司功参军崔玄籍,在离任婺州之后,先后任陇州长史,归州刺史,荆州大都府司马,如此任职蔚州刺史,官途顺遂。 当年之战崔义玄、崔玄籍倒也罢了,最重要是房仁裕,他是雍王妃房氏的亲父,一旦李贤即位,他就是国丈。 李绚转身看向灵堂坐在,就在人人进入灵堂之后,先向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行礼,躬拜之后,再向太子妃裴氏行礼,原本看似平常的一幕,如今却显露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太子妃和裴居道的身前挤满了人,早已被遮得看不见,而雍王李贤那边则井然有序。 李绚如今即便是站在太子宫门也已经能看清楚李贤的模样,温文尔雅,沉着稳重。 李绚转身, 混在人群之中,朝外走去,面色肃穆。 来到房先忠的身前,伸手躬身:「房翁!」 「南昌郡王请起!」房先忠虽然在用力的遮掩,但眼神之中的悲凉,却丝毫都遮挡不住。 李绚点头,然后转身而走。 皇帝的这一手,可真的是残忍啊! 太子李弘还未下葬,在他五七这一天,就已经开始明确的向诸王诸大臣暗示,下一任太子将是雍王李贤。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作为雍王岳父,站在太子宫门口送客,足以让人浮想翩翩了。 这一手对太子妃,对裴居道异常的残忍,然而房先忠也未必觉得好过。 房家历来以谨慎自保为家训,早年的同族房玄龄后人的下场让人唏嘘。 房仁裕是房玄龄的族叔,房先忠是房玄龄的族弟,也是房遗爱,房遗直兄弟的族叔。 房玄龄一脉因房遗直,高阳公主谋反案,弄的家族崩离,就连房仁裕早年也受到牵累,如果不是婺州一战,恐怕他们一家也难以重新崛起。 看惯了人事起落,又对如今的朝局有深刻认知的房先忠,心里才会有所担忧。 唯恐孝敬皇帝的今日,就是自家的明日。 再加上他和裴居道多年同僚,如今更是感同身受。 真是难得的清醒! 李绚目光从房先忠的脸上扫过,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略一细想,他就知道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来自武后的强大压力。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皇宫近臣更加清楚,在太子李弘病逝的这一月时间里,天后究竟明里暗里的布置了多少棋子。 没人知道,皇宫深处,帝后之间的权利搏杀究竟到了何等惨烈的地步。 李绚摇头,别看他最近在洛阳出了不小的风头,但也仅此而已,在如今的朝堂大佬之中,依旧是边缘的小透明。 李绚跟着嗣郑王李敬的身后,一路无声的向前行。 四周的诸人也是一样,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在琢磨刚才那一幕。 皇帝如此安排,怕同样也是出于政治权利的平衡。 太子李弘虽殁,但如今有李贤接替,朝野人心,就今天仅仅一遭,就已经彻底转变。 这一手着实高明,但却还是伤害到了一些人,可这又是没办法的。 就在此时,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在前方,皇宫总管王福来站在宫道之侧。 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一众宰相,尚书都停在了他的脚步之前。 李绚回头,后方众人陆续的从太子宫中走去,速度比平时要快几分。 似乎是看到了某个人出现,王福来眼睛一亮,然后站立于宫道中央,沉声喊道:「陛下口谕:后日大朝,令诸王诸臣,东都一应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悉数到参。」 「臣等遵旨。」李绚恭敬的躬身行礼,其他人亦是同样。 李绚心里一数,后日就是六月初一,太子亡故三十七日,百官除丧,同样也是每月朔日朝会之时。 五月,因太子病亡之故,故而朔望朝会全数停罢,直到三十六日之后,正好六月朔朝。 李绚顿时眉头一跳,神都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李绚如今是正五品下尚药奉御,正四品下的通仪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更何况他是当朝郡王,这一次的朝会,他也要参加了。 李绚的脑海中,闪过之前出现的那么多朝堂宰相和六部尚书。 他们从长安赶至,怕也是为了这场朝会。 朝野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朝政要做个统一 处理,同时,李绚有种感觉,他的婺州长史之职,也要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朝前召见 「二十七郎,后日朔朝,你要以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职,陪同王兄一起,执掌宫殿侍卫及供御仪仗。」 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在左千牛卫府内,一边卸下白麻丧服,一边笑着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王兄,可是圣人吩咐?」 「嗯!」李景嘉笑着点点头,然后在胡椅上坐下,对着外面招了招手:「来人,奉茶。」 「的确是圣人刻意交代,二十七郎,圣人待你甚厚啊!」李景嘉看着李绚,意态深重。 「多谢圣人恩典!」李绚立刻恭敬的对着贞观殿的方向拱手。 在洛阳这一月时间,足以让李绚对整个朝局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c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反而只有深度参与,才能获得更多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有自己展示出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忠诚,皇帝才不会无视。 这一月里他所做的一切,已经展现出来他的能力,而在太子宫和上清宫的几番表现,也展示了他的忠诚,这才有今日这一幕。 「后日朝会,二十七郎需寅时正到左千牛卫府,和为兄一起前往贞观殿。」李景嘉最后又刻意交代了一句。 「喏!」李绚恭敬的应了下来。 大唐朝会,除每年元旦,冬至大朝外,基本都必须在卯时二刻,抵达宫门之外。 一般的官员都会在卯时初刻,甚至卯时正就抵达宫门口。 李绚作为左千牛卫中郎将,则需在寅时二刻就抵达贞观殿,也就是需在寅时正就抵达左千牛卫府。 真不知道,那些年近七旬的宰相们,每天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要知道,像李绚这样的,只需要参加朔望朝会,而他们则每日小朝都需要参见皇帝。 离开左千牛卫,李绚一阵感慨,他原以为自己只需混在诸王之中参与朝会便可,没想到,皇帝竟然要他以检校做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参与朝会。 亲近之意无比昭然。甚至还有一种刻意栽培训教的感觉。 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眼界自然也不同。 二圣临朝,这样的历史奇景,他要近距离见证了。 李绚对着不远处的李竹招招手,黑架王车立刻驶到了左千牛卫府门前,李绚上车,坐在里面的余泽立刻忍不住问道:「王爷,北平郡王究竟找王爷何事?」 之前他们商量过,如果不出意外,李绚会在朝会之后,得到前往婺州的任命,只需等待即可。 突然北平郡王李景嘉召唤,让余泽以为是左千牛卫府在东南之事上有别的安排。 「陛下命本王,后日寅时二刻,在贞观殿见驾,之后,宿卫宫殿,参与朝会。」李绚一句话,就将北平郡王李景嘉未说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李景嘉虽然说是让李绚和他一起参加宿卫,但李绚清楚,这一切哪有那样简单。 皇帝传话的意思,就是要见见李绚,在朝会之前,见见李绚。 「这是何故?」余泽眉头皱了起来,皇帝召见,而且是后日朝会之前朝见,绝非无因。 「或许是东南之事有些要交代吧。」李绚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但他总觉得李治在表面之下,别有打算。 因为这些话,就是到时令人将任命书送到李绚手里的时候也都来得及,根本不需如此紧张。 看着余泽低头苦思的模样,李绚摆摆手,道:「不用如此,不管何事,到时便知。李竹,回府。」 现在的李绚已经有股隐隐抓住脉络的感觉。 今日是太子病逝五七之期,后日就是朔日朝会,明日虽是百官服丧第三十 六日,但也是放松的最后一日。 晃动的车帘中,李绚已经在思考,这一次前往婺州,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猛然捕捉到一条出现的人影出现在车帘之外,他赶紧喊了一声:「李竹,停车。」 「吁!」马车瞬间停下,李绚赶紧从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路旁,对着远处之人,大声喊道:「舅父。」 一名身穿紫色浮图纹长袍,戴着黑色璞帽的中年官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李绚的所在,肃正的脸上满是愕然:「大郎,你怎的在此?」 李绚一边往过小跑,一边抬头看,前方的官衙牌匾上,清晰的写的卫尉寺三个字,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站定之后,李绚赶紧拱手:「启禀舅父,外甥刚从左千牛卫府离开,北平郡王交代外甥后日与他共同参与朝会。只是没想到舅父已经从怀州归来,外甥之前写了好几封信,都未见丝毫回信。」 「这是小事。」前怀州刺史,即将接任卫尉寺卿的欧阳通摆了摆手,上下打量着李绚:「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职司之故,这是圣人的意思?」 欧阳通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只有皇帝才能够如此点名让李绚不以南昌郡王的身份,而是以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参加朝会,他不由得感慨:「如此深恩,难得仅见啊!」 皇帝如此刻意安排,明显是在特别栽培。 李绚身处南昌郡王的位置,和身处左千牛卫中郎将的位置,所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朝局景象。 还是那句话,身存位置不同,个人眼界自然不同。 「确是如此。」李绚抬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卫尉寺的大门,低声问道:「舅父这是已经接任了卫尉寺卿之职吗?」 「未曾,之前刚刚见驾,圣人让我来见一见王德真,职司之事,后日朝会之后,才会安排。」 欧阳通在之前李绚他们拜祭太子的时候,正在陛见,这也是为什么李绚之前没有在太子宫见到欧阳通的原因, 王德真,卫尉寺卿,前岳州刺史王武宣之子。 「舅父接任卫尉寺卿,王翁接下来要去往何职?」李绚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 「德真兄被擢升为殿中监。」说完,欧阳通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殿中监,殿中***官,下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 李绚这个尚药奉御一直就是归属殿中监管辖,只是一直以来,这个位置都有空缺,李绚才从来未曾见过殿中监。 「这个位置可不好坐,」李绚有些苦笑的摇摇头。 殿中监虽是从三品的***,但下属的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十二位奉御。 有像李绚这样的宗室,也有不少外戚,功臣后裔,若是两相无事,则彼此皆安,若是想有所作为,则必然困难重重。 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皇家之事,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臣之一,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那就是王德真自己的事情了。」欧阳通脸色顿时肃穆起来,上下打量着李绚:「走吧,去你的府邸,你这些日子在洛阳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的说上一遍,你的名头已经从洛阳传到了怀州?」 「啊?」李绚脸上顿时无比惊讶,但随即,脸色就无比难看起来。 他的这位舅父,儒学大家,对李绚自然要求严格。 也就是李绚的表兄欧阳幼明这些出来任职,不然,必定会时时耳提面命。 这下子麻烦了,而且关键是,李绚在洛阳做的那些事根本不敢隐瞒,其实也无法隐瞒。 整个洛阳一问便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帝后博弈,闺房之乐 「外甥自入神都以来,遇事都是随波逐流,难有自主,虽然稍有所成,但每日谨慎,做事多备,可依旧多感不足。」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苦笑言道:「外甥身处局中,迷雾重重,不见庐山真面,还请舅父指点。」 李绚将一杯西山白露双手捧到了舅父欧阳通的面前,然后束手站在一侧,聆听教训。 「你所做一切^」欧阳通接过白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沉声说道:「都太过急躁,甚至根本你无需提前抵达神都……婺州虽是立功之处,但太过凶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你劝雍王的话吧?」 欧阳通似乎咽了半句话,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不过欧阳通没说,他也不好追问。 「是,外甥的确这么对雍王殿下说过!」李绚拱手,刚要继续,突然间,他浑身上下冷汗直流。 因为仔细想来,似乎他抵达神都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在暗地里拨弄。 李绚虽然及时应对,但依旧总有焦头烂额的感觉。 似乎许多事情,都是接踵而至,根本不容他有多少反应时间。 似乎永远有一股危机感不停的萦绕在他头顶。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话他都对别人说的,却从没想到自己早已身处类似的环境中了。 「赵巩到现在都不敢出现,他怕是早猜到什么了。」欧阳通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大堂门外。 虽有照壁阻隔,但是赵巩抵达,一眼就能看到。 「是天后?」李绚的脸色无比沉重。 赵巩作为秘卫统领,虽能接触到不少秘档,但如果说此事是有人在刻意操纵,引诱他一步步的行动,李绚能想到的只有武后。 「是天后,也是陛下。」欧阳通面色淡然的摇摇头,看着眼前的茶汤轻轻吹了口气。 欧阳通看的很清楚,这件事虽然是武后在出手,但皇帝也乐见其成。 这是更高层次的博弈,李绚不过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 「陛下这是在挑人。」站在一旁的余泽挑了挑,说道:「这是陛下一贯的手法,他要用一个人,总要先磋磨一番,若是堪用,则用,若是不堪用,则立刻黜之。」 皇帝用人,向来不拘一格。 多年来,他虽是在用寒门来抑制世家诸人,然而仔细来看,朝堂之中,世家出身的***依旧占据多数,但整个朝堂依旧稳稳的掌握在皇帝手里。 今日太子宫一趟,李绚见了不少的朝中***宰相,然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皇帝亲信。 同样,很多人也是武后亲信。 或许多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天后和陛下一体。 天后代表皇帝,天后的旨令,就是皇帝的旨令。 但多少年来的观念犹在,皇帝才是一国之主。 李治虽将武后推到了前台,但却更加塑造了这样的印象,同时将李弘推到了台前,和武后争权。 如今李弘虽然病故,他也很快就将李贤有推了出来。 天后和太子之间又趋于平衡,天后这些日子虽然暗中夺取了不少位置,但今日一过,怕是有不少人又有投到李贤麾下。 到时,李治再轻巧拨弄,整个朝局再度趋于平衡。 如今的朝堂,李治和武后虽然暗中有不少较量,但这是良性较量。 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人家夫妻间的闺房之乐。 李绚也是一样,他整个人不仅是在被武后摆弄,同时也是在被李治摆弄。 「好在,你的表现不错,陛下应该非常满意,只是天后……」欧阳通说到这里,自己沉吟了起来。 李绚 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在洛阳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在和丘神積做对。 就比如天阴教这件事,丘神積想要推出李俨,但最后却是阎庄获胜。 李绚在这里面有意无意的插手,以武后之能未必看不出来。 更别说她的身边还有以明崇俨为首的一干人,细细的推敲之下,很多事情都能看清楚。 不过李绚虽然有些担忧,但仅仅是一些而已,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在遵皇帝令做事,并没有太多的表现出对武后的忌惮和警惕,这是他一直以来强迫自己必须保持的。 如果他真要做什么的话,想方设法刺杀掉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么未来的一切都都改变了。 只是可惜,这种方法后患太大。 如果没有一个,不,是几个白手套挡在前面,那么李绚就算是暗杀了武承嗣和武三思,他自己也难逃事后的追查。 类似之事,并非需要实证,很多事情一个怀疑便已经足够了。 武承嗣和武三思,还不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况且,他们的存在,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思索片刻之后,欧阳通突然开口:「后日,写一份谢恩折给天后。」 「谢恩折?」李绚眼睛一缩,开始思索了起来。 一旁的余泽反而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满头雾水的问道:「谢恩折,谢什么恩?」 李绚从入神都以来,不管是尚药奉御,还是通仪大夫,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等职,都是皇帝所赐,和天后何关。 「是赐婚的恩典。」李绚低着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和左相家的婚事,最后虽是陛下定夺,但实际一直以来,在推动的都是天后,是天后先首肯,陛下才做的决定。」 原来自己至始至终都在别人的手里攥着,武后的手里把着最关键的一张牌。 李绚在洛阳这些时日的表现虽然有些不合天后之意,但大局并不脱离掌控。 武后这是在看着,如果李绚写上这份谢恩折,那么武后依旧会看好他,甚至继续栽培。 可如果李绚不写这份谢恩折,甚至看不到这一点,那么以后别说栽培了,不狠狠打压就已经算轻了。 李绚迅速的调整心态,如今的朝局就是如此。 朝堂诸人,又有哪个不是在皇后和皇帝之间反复横跳。 就比如未来武后废黜李显,立李旦为帝,整个朝堂之中的反对声浪并不大。 直到武后试图废唐立周,大规模的反对才来。 「的确如此。」李绚点点头,对着欧阳通认真鞠躬:「多谢舅父,外甥今日便开始构思!」 「不忙!」欧阳通直接摆摆手,说道:「你先让人去左相府邸,将我的拜帖送上,三日后,我将登门拜访,商定婚事。」 「喏!」李绚立刻应了下来,欧阳通这一做,再加上之前写的谢恩折,或许这一切之前,赐婚的旨意就会下来。 「对了,舅父,还有一事请教,就是太子家令阎庄之事?」李绚将自己如今心里最大的一个疑问问了出来。 阎庄之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就像是明明一切已定,但却又爆发了意外之事一样。 欧阳通诧异的看着李绚,然后转身看向余泽:「他没看出来,你也没看出来吗,余贤弟!」 「兄长指点。」余泽无奈的摇摇头,他很少不是这里充满了古怪,但挡住视线的东西太多,想要越过这层迷雾,看透背后的真相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些心中别有算计之人, 李绚一时间也有些挠头,阎庄即将前往东南,这是皇帝允许之事,如今突然发生意外,只有两种可能。 一者,是阎庄得知了太子李弘死亡真相,并拿到了实证;二者,是丘神積一干人等不甘失败,暗中对阎庄下手。 至于天阴教之人,不可能。 他们的人手,如今能撤出洛阳的早已撤出,至于无法撤走之人,则深深潜伏。 杀了阎庄对他们意义并不大,更何况他们对于阎庄的实情了解甚少。 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李绚按了按眉头。 他有种感觉,正是因为他知道太多,故而才会有很深的知见障。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随即,李竹出现在门外。新 他对着欧阳通,对着余泽微微躬身,然后才快速走向李绚,一颗蜡丸被递了过来。 李绚皱着眉头捏开蜡丸,取出密信,一看,脸色骤变:「阎泰被贬,流放桂州。」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中堂之内,光线婆娑。 李绚和余泽相互对视,面面相觑,坐在一侧的欧阳通脸上也露出了肃然之色。 「阎泰被流放桂州,有些过了吧?」李绚将手里的密信放在桌案上,目光中满是疑惑。 阎泰毕竟是阎立德之子,阎立本之侄,哪怕不考虑阎庄刚刚「病逝」之事,也都应该考虑那二位脸面。 更何况今日是太子三七之日,太子家令前日刚刚病逝,太子家令之弟就在今日莫名被贬。 这也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竟然还未说原因?」李绚抬头看向欧阳通,略带愤懑的问道:「舅父,朝中行事一向如此吗?」 贬谪阎泰的诏书中并无写明贬斥他的原因为何,这一点很奇怪。 相比于满脸不解的李绚和余泽,欧阳通坐在那里,平静的喝茶,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 欧阳通抬头看向李竹:「派人去看一下,阎府是否已经开始收拾行装,立刻要准备启程桂州?」 李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李绚,李绚点头,李竹立刻拱手应诺,转身离去。 欧阳通转身看向了李绚,正色的问道:「大郎,你觉得如何?」 「立刻启程桂州,这太苛刻了……等等,不对。」李绚猛的看向了欧阳通,沉声说道:「如果阎泰已经准备立刻启程桂州,就说他对这份贬谪无丝毫不满,就是说他们也认为朝堂如此处置是对的。」 「不仅是阎泰,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吏部,对此都无异议。」李绚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中间一些诡异的细节,思索着说道:「当年立本公,立德公在世之时,不知道恩泽多少人,阎庄刚刚亡故,朝廷就贬谪阎泰,按理是说不过去的,但若是有个能说的过去,但又不方便说出口的原因,那各省各部之人,自然住口不言。阎庄,他究竟做了什么?」 「继续!」欧阳通端起了放在一侧的茶杯,竟是意态闲适的品起了茶。 李绚侧过头,望向庭院之中,庭院深深,绿木掩映,就如同眼前的局面一样,错综复杂。 抬起头,一条笔直的石子路直通照片如此,此刻,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划破了李绚的脑海。 「是太子,唯一可说的,是阎庄留了类似遗折之类的东西,上呈皇帝和天后,其中甚至涉及敏感之事,故天后大怒,贬谪阎泰。」话到这里,李绚脸色突然闪现出一丝异样,他看向了欧阳通:「舅父,如不考虑天阴教之事,原因只可能如此,但考虑到天阴教,那就是阎庄在出发之前,为了取信太阴教,在宫中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惹的天后大怒,这是外甥想的原因。」 李绚的眉头猛然一挑,他似乎看到了掩藏这一切表象之后的真相,李绚重新缓缓的坐回到了胡椅上。 突然,他猛的一拍额头,恨恨的说道:「我怎么如此蠢笨,竟然没看透这一切表面的假象。」 欧阳通满意的点头,转头看向余泽:「贯中贤弟,你可有想通?」 「嗯!」余泽沉沉的点头,李绚都快把话说尽了,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但他依旧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忍之色。 「这是一个局,」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天后是不会震怒的,因为剿灭天阴教,阎庄很关键。所以天后不会为了阎庄的所作所为而暴怒,就算是要做什么也在这一切之后,所以这一切全部都是一个局,包括丘神積前往阎庄府邸,秘卫包围阎庄府邸,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都是做给天阴教人看的,甚至阎泰被罚也是如此。」 「可惜我等当局者迷,无法跳将出来,对此竟茫无所知。」余泽苦笑,看向欧阳通:「通师兄,如此一来,这代价是否太大?」 李绚身形一顿,看向欧阳通, 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受命于天,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亦视天如父,视天以孝道也,奉天承运,天意难违。」欧阳通儒学大家,对着自然无比清楚,阎泰被贬桂州的诏令已发,一切已无回转余地。 圣旨一下,天后是不会朝令夕改的。 「阎庄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李绚心中感慨,阎庄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帮助朝廷彻底清除天阴教逆党,彻彻底底定东南,然而如今胜负未知,就已经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一旦他有所失手,阎泰就连唯一机会都无了。 阎家这一代,阎立本后人阎元郎早年就任亳州刺史,但已亡故。 阎立德后人,长子阎玄邃,官至司农少卿,早在二十年前亡故。 阎庄,夫人刘氏为工部尚书刘审礼之妹,官至太子家令。 三子阎泰,朝散大夫、尚舍奉御,如今坐罪流放桂州。 阎立行后人,阎元秀如今就任甘州司马。 阎庄如今可算是将整个家族都赌了进去,一旦他失败,整个阎家将彻底从朝堂退出。 即便是他的舅兄刘审礼为工部尚书,但此事凶险,一旦失败,刘审礼也做不了多少。 「这是天后的一贯手法。」 欧阳通肃穆的看着李绚和余泽,低声说道:「你们两人不在朝中,很多事难以窥得背后真相,所以以后行事,千万勿要将自己陷入没有选择的境地。」 「喏!」李绚和余泽同时接受受训,李绚站起身,看向欧阳通:「舅父,如今这事,就连我等都被蒙在鼓里,天阴教众人怕更是难以窥透其中真相,阎当时还是有机会携功而回的。」 阎庄只能在铲除天阴教一战中,建立殊功,则自可获得超人功勋。 到那时,不仅他自己将获重用,就是他弟弟也将从流放中解脱,甚至能够打通前往宰相之途。 太子家令,从四品上,再往上一步,便可获得刺史之职,大唐虽有300刺史之位,但无数世家豪门,宗室外戚,寒门庶族,都在死死盯着那样的位置,能得其一已是万分侥幸。.. 阎庄做了这么多事,一旦功成,最低都是一任刺史。 「大郎,为舅,这里舅父就教你第一个真正的教训,也就是你曾对雍王说过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欧阳通脸色肃然的说道:「阎当时冒这么之大的风险前往江南,这里面最大的危机,不是天阴逆匪,而在于他能否活着回到洛阳。 不要忘记,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再死一次,也无可奈何,大理寺,刑部,各州府县,千牛卫,金吾卫甚至都无法调查,你明白吗?」 欧阳通这番话,深意满满,有太多不可说之话,无法言出。 「外甥省的。」李绚认真的点头,心里升起一丝寒意。 他哪里会不知,阎庄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这一次想要在天阴教功劳上分一杯羹的方方面面,阎庄一死,分蛋糕的人自然就少了一份。 「还有,这一次你前往东南,杀戮轻一些。」欧阳通一句话说的很直接。 李绚整个人不由微微一顿。 这一次,是李治布局,要彻底剿灭整个东南叛逆。 看看阎庄,为此他都付出了何等代价,如今方方面面都已经快速的运转起来,然后就等天阴教主力集齐,然后一举荡灭。 想要彻底荡平天阴教隐患,首先必须彻底的剿灭天阴教骨干主力。 如此之下,连累的无辜绝不在少数。 「外甥也想过此事,但此非是外甥可以做主,外甥只能说尽己之力,婺州如此,至于其他……」李绚神色一阵艰难。 他何尝不知这一趟将会早就血腥杀戮,少则数千,多则上万,但此种事情不是心慈手软就可的。 若是不能将天阴教死忠一举荡平,数十年后,叛乱必然再度掀起。 欧阳通摆摆手,沉声说道:「我是一州刺史,此种关节我又怎能不清楚,只是要你不要妄造杀戮而已。」 「这个自然。」李绚稍微松了口气,说道:「外甥又不是白起,不需挖万人坑的,再说婺州终是外甥治下,外甥自当保全百姓安妥。」 「你能如此想最好,给,这是我的拜帖,如遇紧急情况,可至越州都督府,找段宝玄,他是我的同年。」欧阳通最后将一记杀手锏,递到了李绚手中。 第一百六十章 三秋王 六月初一,寅时六刻,天色尚黑。 贞观殿外。 一大队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的千牛卫持刀从殿外踏步而来,姿容齐整,队形庄肃。 为首的赫然正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跟着李景嘉后面的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李绚。 两人带着一大队千牛卫来到了贞观殿前,整齐列队,恭候皇帝驾临。 此时,尚乘,尚辇两司奉御,已经带着车架,卤簿,仪仗,龙墀,立青,凉伞,鼓乐等立于贞观殿外,等候皇帝。 「走!」李景嘉对着李绚一点头,然后,率先朝贞观殿而去。 李绚一手握于千牛刀柄之上,紧随李景嘉向前走去。 他的目光同时落在四周拱卫贞观殿的禁军身上。 这些人,稍一打量,就知道全是精锐好手。 贞观殿中,此刻,姿容美丽的各色宫女不停的来来回回,手里端着木托盘,服饰,挂饰,脸盆,毛巾,快速的从里而出,随即又有人从外而入。 四周的黄帷不知何时也已少了许多。 一道沉冷威严的身影站立在大殿中央,身穿黑色金边九龙九章黄袍,头戴白玉十二旒。 双手张开,任由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将束带,玉佩,等各色物事加在身上。 老太监王福来守在一侧,指挥太监和宫女将一件件珍品,有条不紊的放置在龙袍之上。 「臣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李绚,拜见圣人,圣人万安!」 李景嘉和李绚同样身着金色明光铠,无比肃穆的对着皇帝拱手行礼。 「起来吧。」李治沉稳的目光落在李绚和李景嘉身上,沉声问道:「北平郡王,宫中一切安好吧?」 「昨夜宫中一切皆安,外庭之中,兵部有数份公文赶至,臣派人询问,是西域和吐蕃军情常报,并无异常。」李景嘉将昨夜皇城和宫城之中,千牛卫内的所有事务全部详细汇报。 「朕吩咐的。」李治目光微移,落在了李绚身上,轻笑道:「看看,这就是我们「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三秋王,二十七郎,你的名声都已经从宫外传至宫中了。」 「臣弟荒唐,让陛下见笑了!」李绚再度躬身行礼,脸色诚恳,稍有惶恐。 「唉,你说很对。」李治摆摆手,示意李绚站起来,然后感慨言道:「朕励精图治二十余载,可即便如今,也只能勉强做到常人家中有一年储粮,有的还要更少,十月,乃至半年都是幸事……朕只能期望在朕有生之年,能够稍进一步,一年之中,除病灾荒涝之外,人皆再无饥饿。」 「陛下至圣至明,贤明果决,内政修明、节俭爱民、盖之如天、容之若地,必能得尧舜之治,天下太平。」李绚和李景嘉同时拱手,一连串的马匹立刻拍了上去。 「朕知道朕的大唐是什么样子,比先皇稍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李治一声感慨,然而他话虽谦虚,但内中却含自豪,他这一辈子,除了留了武曌这么一个巨大的隐患之外,何处不比太宗皇帝强。 灭西突厥,平土谷浑,攻打契丹,灭绝高昌,绝百济、高句丽,打新罗日本,领土疆域之广空前绝后。 「陛下……」李绚和李景嘉马上就是新的一堆贺词要堆上去,李治直接摆手说道:「好了,奉承话就别说了。」 李治再度看向李绚,轻笑一声,说道:「北平郡王,你可知,南昌郡王所说,人皆有三秋余粮,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些年,他在彭州,在洪州,不仅修路铺桥,贯通水利,还亲自爬山涉水,寻找并培育高产量的谷物,如今已小有所得,彭王封地,还有南昌王封地 的亩产,今年至少要超过往年四成有余。」 听到李治这么一说,李景嘉无比诧异的看向李绚。 之前,李绚那句「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的诗句传入他的耳中,他就已经感到有些不妥了。 毕竟这话不仅有讽刺皇帝没有做到让天下太平,甚至还有几分觊觎神器之意。 换一个心胸狭隘的皇帝,听到李绚这么说,搞不好会将他直接抓起来。 侧过身,看着李绚一脸的沉稳,李景嘉现在终于知道是李绚为什么敢这么说了。 原来他是在通过培育高产量的谷物来增长,让百姓家中余粮多增,这就没问题了。 「陛下谬赞,臣弟虽做过一些努力,但如今的谷稻对水性,天时,肥料,间距的要求都非常苛刻,臣弟虽在彭州和洪州略微取得一些收获,但距离推行天下,还差的很远。」 说着,李绚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平递向前:「臣原本想在今秋有所收获之后,再向陛下汇报,然那***不得已,胡言乱语,今日只能将一些故往心得呈上,望陛下恕罪!」 「二十七郎有心了!」李治满意的点点头,一个眼神闪过,王福来,立刻上前接过了奏章。 「说起来,朕这里也有一份奏章,你看看吧。」李治话音未落,一旁的一名小太监已经托着一只木盘来到了李绚跟前,木盘上面放着一本红皮奏折。 李治略微抬头,示意李绚打开。 稍作沉吟,李绚还是上前拿起,打开了奏折,就见上写:「臣,婺州刺史王方鳞,恭请圣安……」 看完这份奏折,李绚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份奏折是婺州刺史王方鳞口述,由他的幕僚代写而出的。 因为如今的王方鳞,虽然自刺杀之后,身体好转很多,但处理州务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故他奏请皇帝,请罢他的刺史之职,并任命新的一任刺史到职。 李绚瞬间就明白了李治的安排。 他这是要李绚在抵达婺州之后,尽可能没有阻碍的进行自己的理念施展。 皇帝在尽可能的用他,在对他有所防备的境况下,尽可能的在用他。 李绚这下心彻底放肚子了。 毕竟他再怎么样,也没有想过要造李治的反。 就是武曌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他。 如今的朝野政局,如果说有十分的话,李治至少要占其中的七分,武后在剩下的三分中占的两分,然后又和李治共同分享三分,太子李弘在世时,能占剩下的一分,和李治共同分享两分。.c 但如今李弘过世,他所占了一分之中,已经有不少被武后侵占。 李贤即便是即位,也只占其中的半成,其他能够皇帝共分一分。 至于更多的,就需要李贤自己去努力了。 武后虽然权倾朝野,但一切却始终掌控在皇帝手中,起码天下人是怎么认为的。 他们也是让天下人这么认为的。 李绚自然也是同样,至于更深的帝后博弈,那就不是李绚能看的见的。 「说说吧,到了婺州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李治微微侧身,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对他龙袍的打理已到尾声。 李绚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臣所会不多,兴修水利,贯通道路,修建码头,开阔商旅……」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之后,臣准备整合丝场,高价购粮,让百姓家中能够多有余钱,毕竟东南并不缺粮。」 「的确,如此老百姓便会安安稳稳的在家,不错,不过这还不够。」李治眼睛一冷,开口道:「朕不仅要你平稳婺州,还要你今年在婺州所收的 田赋比往年多上三成,有的东西,有些人占了那么多年,也该吐出来了。」 「臣弟遵旨。」李绚丝毫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这反倒让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的出来,欧阳通这两天来的调教,还是让你收获不少的。怪不得就连大理寺的人找你,都被挡了回去,不错不错。」 稍作停顿,李治满是深意的问道:「二十七郎,朕问你一个问题:欧阳通和赵巩都是你的舅父,你如何评价这二人?」 「啊!」李绚一时间满脸愕然。 第一百六十一章 勘定婚期 李绚陪在李治身边,身穿明光铠,身体挺直,手握千牛刀柄,随着他一起走出贞观殿。 在四周有意无意的目光下,李绚谨慎沉稳的回道:「两位舅父都是臣之长辈,臣本不当妄言,然陛下令出如山,臣也只能尝试一言。」 李治在门口的御辇坐下,招了招手,示意李绚凑近,笑呵呵的看着他:「你继续!」 李绚沉吸一口气,一边跟着御辇向前进行,一边低声说道:「欧阳舅父为人至孝,方正宽厚,公正练达,老沉持重,眼界广博,得陛下信重,他日必能不辜负陛下拔擢之恩,至于阿舅……」 说到赵巩,李绚轻叹一声:「阿舅虽出身清河赵氏,亦是名门嫡子,但并不为家中所重,及至后来,天后为后,阿舅性情高直,亦未曾攀附,若不是臣弟之事,他也不至求至荣国夫人门下……阿舅为人洒脱,性情爽直,他虽有其能,但多年甘愿蛰伏,皆是为儿女之故,臣弟心中只有无尽感激。」 「善,不忘本,乃人之正途。」李治感慨点头,对于李绚,他早已经看得异常透彻,如今这番言辞只不过让他更为欣喜而已,为人有才,志向远大,又无多少野心,的确该当多信重一些。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李绚抬头,赫然看到又是一队身穿明光铠的卫士从另外一侧走出。 一架凤辇随即出现,并且很快朝李治这边汇合而来。 李绚目光迅速的从凤辇上那道身穿明黄色凤冠的人影身上掠过,落于一侧的两位将军身上。 这两人,其中一位赫然正是李绚曾经见过的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另一位,四旬模样,左金吾卫中郎将打扮,但却并不是丘神積,是金吾卫两位中郎将的另一位。 看到这一幕,李绚的心里微微一沉。 皇帝李治这边,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和他这个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 武后那边,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和另外一位左金吾卫中郎将。 且能看出,此人比丘神積还要更加受信重。 这人姓杨,出身弘农杨氏,是天后之母荣国夫人堂兄之子。 杨元卿,现在左金吾卫中郎将。 龙辇和凤辇很快就汇合一起,武后的目光落在李治的身上,看李治一副笑呵呵轻松模样,诧异的问道:「陛下,今日何故如此开怀?」 「是二十七郎,我们在说他上清宫那句「人皆三秋粮」之诗,若是人人皆能如二十七郎,你我又何必如此操劳。」李治一阵感慨,但一旁的李绚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 「二十七郎性情憨厚,志向宏达,你在彭州和洪州之事,本宫也有所知。」武后上下打量着李绚,李绚赶紧惶恐拱手,脚步不停,随着龙辇和凤辇一同前行。 「州县历练是必不可少之举,等到他日你历练而归,本宫和陛下会在司农寺给你留一位置,万勿辜负本宫和陛下对你的期盼。」武后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李绚立刻躬身:「臣遵旨奉命。」 司农寺,九寺之一,掌国家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南昌王还是不错的。」武后抬头看向李治,笑语盈盈的说道:「可惜有些人就是不识明珠,本宫和圣人为他们挑选了一个好好的爱婿,有的人还一个劲的往外推。」 朝仪郎刘元朗,左相刘仁轨之子,德昌县主刘瑾瑜之父。 他也是所有人之中,对这场婚事心里最有不满的人。 正是在他的安排之下,才有了上清宫的那一场精彩***。 就这一点来讲,李绚还要感谢他,因为正是那一场***,让李绚在武后和皇帝面前的印象彻底定格。 再加上之前他诸多的巧妙安排,让人印象大好,未来前行道路之上,李绚遭受到的阻碍将会很少很少。 「对了,说起婚事,你的那份谢恩折本宫收到了,不过有些早了,圣旨还没下,你就不怕中间有所变故?」武后笑语盈盈的面目之下,暗藏着一阵阵的机锋。 「臣弟,一切听从圣人与天后安排。」李绚脸色正肃起来,认真的看着李治和武后。 「哈哈哈……」李治突然间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扶手,摆摆手:「好了,媚娘,不用再逗他了。」 李治稍微坐直身体,看向李绚:「你的那个谢恩折,朕看过了,言辞恳切,诚挚感人,你放心,到时,朕会好好的送你一份贺礼的,是吧,媚娘。」 「这是自然。」武则天平静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神里满是若有若无的审视。 「对了,说到婚事,二十七郎,三日之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你需全部完成,三日之后,朕要你立刻启程赶赴婺州,不得迁延。」李治的一句话,让李绚瞬间紧张了起来,但他没丝毫耽搁的拱手:「臣弟遵旨,」 「那么婚期呢?陛下要不也帮忙定个婚期吧?」武后突然间开口,让李治都不由得一愣。 李绚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请期是大婚之前的最后一步,男家请算命先生择定三个结婚日期后,即派人告知女家,征求女家的意见之后,从中挑选其中一个,这便是择日。 李治深知武媚为人,略微思索,他就想清了其中关节,点点头,说道:「就九月吧,九月初九,重阳节,长安彭王府,就如此吧,」 「臣弟遵旨,谢恩。」李绚立刻拱手抱拳行礼,此刻他敏锐的意识到了那个日期里,含着太多供人琢磨的东西,但一时之间,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前面就是乾阳殿。 武后虽然日常在乾阳殿处理政务,但她平时并不居于乾阳殿,而是住在贞观殿后的徽猷殿。 至于到了夜里,究竟是李治前往徽猷殿,还是武后从徽猷殿前往贞观殿,这就是夫妻两人的私事了。 乾阳殿是整个洛阳皇宫的正殿,庄重威严,宏伟壮阔,紫扃垂耀,黄枢镇野。 此刻,巍峨的宫殿与晨光交相辉映,无数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刀枪,虎目圆瞪的禁卫军环绕四周。. 如林的刀枪散发着阵阵逼人的杀气,旌旗招展,气势森严。 一名身穿明光铠的中年将领,站立于殿门之前。 这一位,赫然正是李绚之前拜访而不得的梁郡公李孝逸。 右千牛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还有隐藏在暗中的禁军左将军李思文。 整个乾阳大殿,李治生杀予夺。 从乾阳大殿侧门进入,李绪和李景嘉两人依旧跟在皇帝身后,程处弼和杨元卿跟在武后身后。 整个乾阳大殿的最上方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金色龙椅,李治和武后,相互并肩,共同坐在了龙椅之上。 俯瞰的目光瞬间就落在在场每一名朝廷官员身上,霎那间,数十人同时跪下,齐声高呼:「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李治温和的声音在整个乾阳殿回响,大殿之中的所有官员同时站起,然后躬身施礼:「谢陛下。」 李绚站在龙椅之下的左侧,手握千牛刀,威风凛凛,在他的上方,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在李绚的对面,是同样穿的明光铠,手握长枪的左金吾卫中郎将杨元卿,他的上首,站着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在李绚身侧台阶上,分别站在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他们三人今日都来朝会。 就在此时,李治开口:「朕与皇后商议之后,决定八月十六日,下葬弘儿于恭陵,九月初返回长安。」 李绚神色顿时凛然。 之前皇帝将他的大婚时间,定在了九月初九,原因就在于此。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圣临朝,册封太子 乾阳大殿之内,帝后高座,二圣临朝。 皇阶之下,左侧以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为首,其后为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 他们身后,站着尚书左丞崔知温,尚书右丞郭待举,中书侍郎李义琰,中书侍郎杨武,黄门侍郎高智周,黄门侍郎来恒,正谏大夫薛元超等三省侍郎。 以及大批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五品以上的官员,庄严肃穆。 再靠左,是以吏部尚书李敬玄,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刘审礼,礼部尚书李博乂,兵部尚书裴行俭等六部尚书为首的六部官员,以此站立在班次之中,神色恭敬。 右相戴至德行户部尚书事。 九寺五监,洛州刺史,长史,司马,洛阳县令,万年县令,等等诸多官员, 阶下中央,站着以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为首的一众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等几十名当朝王公,朱紫闪耀。 大唐除亲王、嗣王只封宗室以外,郡王,国公,郡公等外姓皆可封授。 皇阶之右,下站以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为首的在神都南衙十六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等数十名大唐高阶将领,丘神積今日也在此处,站的很后。 其中还夹杂着类似右屯卫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阿史那·斛瑟罗,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右武卫将军高宝藏等在内的突厥高句丽降王,降将等诸多异族王侯,神色畏惧。 李绚站在高阶之上,将所有人的面目神色都看在眼里,甚至他们在做的一些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 四周摆满了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仪仗。 太监,宫女,数十名低阶官吏,全都战战兢兢,屏息凝神,束手低头。 李治的目光扫射群臣,目光冷然:「弘儿仁孝,朕亦当让其灵柩早日入土为安,刘爱卿,杨爱卿,陵寝打造之事,就拜托二卿了,务必早日完工。」 「臣遵旨。」刘审礼和杨务廉同时站出班躬身应诺。 李绚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 孝敬皇帝李弘的恭陵,上个月才开始修建,到八月十六日必须完工,三个半月的工期,何等紧张。 李治很随意的摆手,刘审礼和杨务廉立刻回到了班次之中。 李治转头看了武后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悲伤,但这悲伤转眼间就被斩杀的干干净净,武后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 李治轻吸口气,转头看向了王福来。 王福来立刻上前一步,手里准备好的诏书,拿了出来,展开念道: 「维上元二载,岁次乙亥,六月壬午朔元日庚寅。 皇帝若曰: 於戏! 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 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先太子李弘,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才惟明哲,至性仁孝,然天不怜朕,先擢太子于上天,弃朕何辜。 天下不可一日无皇帝,不可一日无储君,故册立雍王李贤为皇太子。 李贤,朕之二子,淑质惠和,早流乐善之誉;好礼无倦,强学不怠,今承华虚位;率土系心,畴咨文武,咸所推戴。 朕谓此子,实允众望,可以则天作贰,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以贞万国。 宜立治为皇太子,可令所司,备礼册命。」 圣旨的内容,在李绚,还有在场所有文武大臣,王公勋贵耳边炸响,许多人的脸上都满是愕然。 昨日,百官 为太子李弘服丧三十六日之期刚满,今日刚刚除丧,李治立刻就毫无犹豫的册封雍王李贤为新太子。 在场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贤就已经从班次中走了出来。 站在大殿之中,李贤双膝跪倒在地,沉声回禀:「启禀父皇,母后,儿臣资质驽钝,才疏识浅,德薄能鲜,才短思涩,还望父皇母后,另择贤王,承继大统,以全天命。」 对于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李贤一出口,便是毫无犹豫的拒绝。 如果是对历史无知的人,看他那一脸诚恳的模样,搞不好会真以为他不想要这太子之位。 但这不过是惯例的三辞三让的程序罢了。 就在此时,尚书左仆射刘仁轨站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道:「陛下,皇后,东宫一日无主,天下一日不安。雍王贤礼孝谦恭,德才满溢,实在东宫不二之选。殿下虽执谦退,然宗庙社稷奈何,宜且蓟即东宫,为天下率。」 刘仁轨后面那句话,是对着李贤说的,李贤立刻转身,看向刘仁轨,脸色诚挚的说道:「本王年幼才疏,德薄难任,还请诸公勿要强为,东宫之位,天下慎重,岂是本王所能承任。」.c 一阵脚步声在李贤背后响起,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走了出来,站在李贤侧后。 王及善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启禀圣人,天后,今东岛不安,西域颠簸,外有吐蕃窥伺中华,内有逆匪不安于室,雍王历雍州牧、幽州都督,扬州都督兼左武卫大将军,扬州大都督加右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果毅敢为,文德无辞。臣闻东宫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 刘仁轨代表文官,王及善代表武官,文武诸官皆推举雍王李贤为太子,不可推辞。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礼部尚书,陇西郡王李博乂的身上。 年近八旬,花甲皆白的李博乂虽颤颤巍巍,但还是稳步的走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唯一拱手,然后开口:「雍王贤,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华聪敏,孝悌友爱,宜立为皇太子,符瑞之应,昭然著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皇叔所言甚是,赐座!」李治赶紧抬手,一旁立刻有数名千牛卫抬一张虎皮大椅放在了李博乂身下,然后又扶着他缓缓了坐了下来,因为这位,此时大唐宗室最年长之人。 李博乂,高祖皇帝李渊兄子李湛二子,年纪要远在韩王李元轨之上,比之太宗皇帝李世民都要年长。 韩王李元轨虽是亲王,但依旧要尊称李博乂一声王兄。 很多人,即便是不认韩王李元轨,但也无法忽视陇西郡王李博乂。 不仅因为他年纪大,更因为陇西之地,本就是李姓祖地。 李博乂多年来,虽无殊功,但其年长,超韩王李元轨二十多岁,多年来一直兼任礼部尚书。 不过吏部事务,多有两位礼部侍郎操持处理。 今日册封李贤为太子,这才将他这位宗室重臣请了过来。 李治目光扫向众人,沉声道:「雍王李贤,朕之二子,今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允兹守器,养德春宫。 朕钦承景业,嗣膺宝位,宪则前王,思隆正绪,宜依众请,以答佥望。 立李贤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成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李治一言之下,李贤瞬间接替兄长李弘太子之位,太子之权,他成为在武后和皇帝之间的一堵活墙。 李贤已经推辞再三,如今在皇帝最后命下,只能俯首:「皇天大命,不可稽留,儿臣遵 旨!」 李治点头:「传召,六月初五,摆设祭坛,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李贤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福来再度上前一步,又是一份圣旨拿了出来:「命,乐城县公刘仁轨兼任太子宾客,命道城县公戴至德兼任太子宾客,命中书令郝处俊兼任太子中庶子,命吏部尚书李敬玄兼任太子右庶子,命侍从张大安迁太子左庶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婺州别驾,刺史之半 「……擢卫尉寺卿王德真为殿中监,擢怀州刺史欧阳通为卫尉寺卿……」 群臣之中,又是两人跪了出来。 高台之上,站着的李绚目光无比的严肃。 乾阳殿大殿之中,数十名朱紫绯红官吏,轻甲将领,同时跪倒在地。 李贤被封为太子,一大批雍王府的官吏全部都调往太子宫,同时又有大量的官吏从各处调入太子宫中,再加上三省六部长官兼任太子宫职位,一个新的太子宫架构立刻立了起来。 无数人为李贤保驾护航的同时,也将大把大把的权利从武后那里夺了过来。 「……封嗣郑王李敬为金州别驾,封南昌郡王李绚为婺州别驾。」 李绚立刻从高台上走下,和嗣郑王李敬两人同时跪倒在乾阳大殿中央,然而两人偷偷相看,俱都面面相觑。 别驾,怎么会是别驾,不是说好的长史吗? 别驾,亦称别驾从事,汉朝始置,为州刺史的佐官。 之所以称别驾,是因为别驾地位最高,出巡时甚至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别驾。 别驾位居州吏之首,总理众务,职权甚重,当刺史之半。 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李绚和李敬之所以会意外,是因别驾一职在永徽初年就被改为长史,别驾是长史,但长史不是别驾,权轻太多。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是将长史改回为别驾,还是在长史外,另置别驾? 李绚注意着前往三省六部长官的脸色,他们都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别驾重置而有任何异样。 皇帝今日圣旨所封,皆和三省六部九卿有过商议。 如果真将长史改回别驾,那整个朝堂都会沸沸扬扬。 然而所有人都平静的接受了一切,而且李绚很快就听到有其他人被任命为长史之职,而且再无其他人被任命为别驾,所以别驾一职,是专为李绚和李敬两人而设,或者说是所有的皇族子弟。 以后,皇族子弟,亲王世子,郡王等等,未来都可以以别驾从事入仕官场。 虽然低着头,但李绚眼角余光还是落在了李敬身上,相比于李绚早定要去了婺州,李敬要去的金州,地处陕南,北靠秦岭,南依巴山,东接武当山,西邻汉中,汉江横贯全境,乃南北要冲之地。 只是金州位在长安之南,一应事宜受长安影响颇深。 李敬这个金州别驾,怕是要长久在他人监视之下,是个虚职。 不像李绚的婺州,地处东南,受中枢影响较少,再加之刺史受伤,李绚可施展拳脚之机甚大。 最关键的,是婺州没有新任长史,这就等于李绚将成为婺州真正意义上的别驾从事。 而且是在刺史无法履职时的别驾从事,等同于实际上的刺史,所有州务可一言而决。 更何况,他还能获得刺史王方鳞的支持,即便是有人想动摇他的位置也很难。 收回心思,李绚继续聆听圣旨。 今日,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到洛州刺史府,河南,洛阳两县,再加上十六卫府,王公子弟,有不少人被殿前封赏。 再加上大赦天下……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想到了阎泰,阎泰被贬桂州,这一次是否也在被赦之列。 虽说是大赦天下,但也有一些人是遇赦不赦,也不知道谁倒霉。 很快,封赏名单被宣布完毕,王福来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被封赏大臣立刻俯身跪拜:「臣等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李治抬手,看着众人起身,然后才沉声言道:「朝事多 艰,诸位爱卿当尽心尽职,匡扶社稷,诚忠尽事,无辜朕望。」 「臣等遵从圣明!」刚刚站起来的众多臣工,立刻拱手行礼。 李治有些疲累的摆摆手,道:「今日如此,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李绚抬头,看着李治和武后,被一众太监,侍从,还有金吾卫,千牛卫护送离开。 他并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现在已经被任命为婺州别驾,其他的职司,通仪大夫的散官还在,但尚药奉御应该是被免了,还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这要看到时候圣旨怎么写。 毕竟刚才宣布的圣旨只是大略的任命,具体的官司不仅要看圣旨,还要看吏部怎么安排。 李绚有种直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一职不会轻易被收回。 因为有这个职务在,李绚可以监察整个东南官场。 「二十七弟!」李绚回头,就看到了霍王世子李绪,李绪略带担忧的看着李绚:「二十七弟,如今东南凶险,你此去东南,多当谨慎,王府……王府虽有侍卫,但不好派遣于你,为兄这里有封信,是给宣州刺史裴焕之的,你若是有需,可直接前往宣州,不过能帮多少,为兄就不敢保证了。」 说到最后,李绪还开了个玩笑,但对面的李绚却无比认真,对着李绪沉沉拱手:「多谢兄长惦念,有此一书,小弟东南一行,立刻便多了三分把握,多谢兄长。」 李绚不是在开玩笑,这封信的作用真的很大。 因为就在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左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绩被任命为歙州都督府长史。 不是从正四品下的金吾卫中郎将,升任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也不是平调为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而是仅仅一个歙州都督府长史,正五品上的下州都督府长史,连降三级。 婺州刚升中州,但李绚这个婺州别驾,是正五品下的官职,相比歙州都督府长史也不差多少。 然而不差多少归不差多少,实际上还是要差不少的。 歙州都督府本就是当年为了针对天阴教而设,掌控一定的府兵,虽比不上越州大都督府,但比李绚这个婺州别驾,在兵权调动上,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看的出来,武后虽然贬谪了丘神積,但还是给他立功打好了台阶,一旦他重新立功回朝,或许可能会直接重回金吾卫中郎将的位置,甚至还会有所升迁。 宣州就在歙州之北,然两州虽然相邻,但宣州并不归属歙州都督府管辖,因为宣州是上州。 上州刺史和下州都督府都督是平级,只不过内部并无府兵驻扎。 有了宣州在后,丘神積给李绚带来的威胁瞬间降低一半。 这让他长长的松了口气,辗转腾挪之间也将更加的游刃有余。 「还有件事!」李绪将李绚拉到了廊柱之下,低声说道:「淮南王兄的处置,在刚刚封赏之后也出来了。」 李绚瞬间就是一凝,对淮南郡王李茂的处罚,是在封赏之后,是说在大赦天下之后。 淮南郡王李茂并不在大赦之列,李治这一手实在太狠。 「淮南王兄被夺去王位,流放振洲。」李绪的脸色略带一些苍白,而李绚听到振洲,也是无比惊讶。.. 振洲地处岭南,与崖州、儋州同属崖州都督府。 崖州,海南。 「何至于此?」李绚低声询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据说,康王伯父当年病逝,是被人刻意断了药膳。」李绪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蚊蝇可听的地步。 李绚一时间满脸震惊,但迅速就收敛了神色,但他的眼神之中,依旧满是惊骇之色, 康王李元礼当年因病故世,世子李茂一直陪侍在侧。 康王李元礼病逝之后,李茂袭封父爵被封为淮南郡王。 「二十七弟,若为兄所记不差的话,你曾派人前往淮南,可有查出此中秘事?」李绪怀疑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沉稳的摇摇头,说道:「此中之事如此隐秘,淮南王兄又如何可能轻易为外人所知,小弟虽有所遣查,但最终一无所获。只是那日在龙鳞宫之时,淮南王长史所言有差。弟猜测一二,但具体不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罗浮真人叶法善 从乾阳大殿走出,李绚神色轻松,脸上含笑。 别驾从事,半州刺史。 这一职位本就权重,再加上如今刺史王方鳞伤势远未痊愈,李绚能做的更多。 丘神積被贬为歙州都督府长史,歙州虽有不少府兵,但歙州都督王大礼兼任歙州刺史,权柄更重,双方之间能否和衷共济,还难好说。 王大礼出身乌丸王氏,在太宗之时,就以千牛备身起家。 后来随太宗皇帝讨伐辽东,颇有功勋,之后更迎娶遂安公主,授驸马都尉、象池府果毅,迁绥州都督,镇守边境,李治即位后,迁任歙州都督。 若非遂安公主在数年前已经病故,李绚现在倒真想去拜访一下遂安公主。 李绚曾教导雍王李贤,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的舅父欧阳通也曾教导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阎庄一次前往东南,本就已将自身置于危墙之下。 他如此,李绚,丘神積何尝不都是如此。 然而他们似乎都有自信的底牌,但最后究竟谁能活着返回神都,就看各自的运气和手段了。 猛然间,李绚回头,太子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全都不见了踪影。 李贤虽然已被封为太子,但册封大殿还未举行,这几日他还需居于宫中,随侍帝后身侧,接受教训。 李显和李旦,奇怪的也没有被放出来,而是依旧被留在了宫中。 李绚隐隐约约有些担心,英王妃赵氏的情况,一旦为李显所知,不知他会痛苦成什么样子。 少年的夫妻,总是有几分恩爱的。 李绚这边也是如此,帝后虽然已经帮他定下了婚期,但李绚依旧心有不安,没有看到那封赐婚诏书他总觉会有变数,就如同当日太子李弘的婚事一样,到了最后一刻,新娘换人了。 不过也无大碍,有了帝后口谕,他只需回去之后,立刻遣媒人登门左相府邸,一切婚礼流程开始,拿达到婚书,便可放心了。 「灵机师兄。」一个童稚的声音突然唤醒了有些失神的李绚,他抬眼一看,就看到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头上扎着丸子头,穿着一袭合身的蓝色道袍,努力正色的看着他:「灵机师兄,师尊叫你。」 「原来是灵心师弟。」李绚上前去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然后才问道:「师尊呢,现在还在太子宫吗?」 「没有了,师尊返回了仙居院,请师兄现在就过去。」小道士灵心一板一眼的,颇像个大人模样。 「好,走!」李绚稍微后退一步,伸手示意灵心头前引路。 仙居院也在宫城之中,位于乾阳殿西方,整个宫城最西侧,但却可通过宫道直抵贞观殿。 皇帝若有事,可直接召唤内医局,尚药局的职司医官,同样也可召唤位于仙居院的诸位仙道。 仙居院没有外门,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花圃、偏殿,将整个仙居院彻底的划分开来。 韦玄藏居住在仙居殿同侧第二座偏殿之中,来到偏殿之前,灵心瞬间就像是卸下了无数重担一样,连蹦带跳的朝偏殿中奔了进去,一边奔跑还一边喊道:「师尊,灵机师兄到了……」 李绚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灵心的变化。 在蜀中的时候,他还是个活泼伶俐的小孩,但进入洛阳没多久,整个人就已经变的像个小大人一样,异常的沉稳。 不过这是好事,在皇宫这种地方,太过伶俐反而为显得格格不入,沉稳一下,反倒能更加的融入。 李绚能想象到,灵心跟在韦玄藏的身边,在洛阳皇宫这么久,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叹 息一声,李绚迈步走进了偏殿之中,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落下,眼底深处,一道凌厉的剑光已经当头射来。 剑光的速度快的惊人,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李绚的眼前,锋利无比的剑炁甚至已经刺破了最细的皮肤血管。 「叮」的一声,长剑死死的停在了李绚的眉心之上,剑尖甚至已经紧抵在眉心之上,可偏偏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两根手指死死的夹住了眼前的剑尖,手指之上浓厚的剑炁让长剑丝毫不得寸进。 「羊抵剑指!」一个声音在长剑后面响起,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满脸愕然的看着李绚。 「罗浮师兄的弟子?」李绚轻轻的将长剑移到一侧,满脸疑惑的看着脸上带着愕然,还有一丝惊慌的年轻道士,喝道:「你的胆子真大,修行未到水准,竟然敢学人出剑,碰上个不要命的,你就已经杀人了。」 「师叔教训即是,弟子原以为师叔会后撤半步,没想到师叔竟一动不动?」年轻道士一脸讪讪的模样。 「我不是一动不动,而是只差半步,你的命就没了。」李绚左手缓缓的将抽出一半的千牛刀插回腰间。 刚才那一下,剑锋凌厉至极,如果不是他察觉剑刃还有三分收敛,否则,在剑指夹住对方长剑的瞬间,千牛刀已经横斩而出,开膛破腹,甚至拦腰斩断都已经完成。 看到这一幕,年轻道士眼皮瞬间跳了起来,连跳好几下都没能止住。 「是思贞冒失了,还请师叔见谅。」尹思贞赶紧收回长剑,拱手赔礼。 「无妨,不过以后出手试探,最后留力一半,不然,一旦出事,后果难测。」李绚摆了摆手,从尹思贞的身边走过,朝偏殿内部走去,并没有太过搭理尹思贞,但尹思贞自己却紧紧跟上。 李绚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尹思贞是罗浮真人叶法善的弟子,只因当年叶法善曾随韦玄藏学过符箓之术,故而对韦玄藏有半师之礼,故而尹思贞见了李绚,要称一声师叔。 尹思贞自然有些不善,灵心是个小孩倒也罢了,李绚倒是大了些,比尹思贞年纪还要小四五岁,反让他难接受。 故而他才会出剑试探,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李绚所有一切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外,甚至差点赔上性命。 中堂之内,一身紫色的道袍上,绣着各式道纹,看上去异常庄重,修长的人影站立在中堂内。 隐隐之间,似乎有一股药香在暗自飘送。 「噗通」一声,李绚一进门,立刻双膝跪倒在地,沉重磕头:「弟子灵机,拜见师尊,师尊万安,弟子让师尊担心了。」 李绚当年病重,如果不是韦玄藏恰好赶至,他恐怕再没和这个世界见面的机会。 「起来吧。」韦玄藏长叹一声,背对李绚,摆摆手道:「本来要好好的责骂你一番,但看你现在已知己错,就不责你了。」 「多谢师尊!」李绚有些忐忑的站了起来,目光微微低垂。 看着上方的太上道君像,韦玄藏轻声问道:「自己说吧,你究竟错在哪里?」 「弟子不该太过急躁,急匆匆的赶至神都,却入了他人算局之中,有违恩师教导!」李绚脸色有些后悔。 婺州长史一职出缺,让他看到了机会,而他也的确看到了一些风险,但没有想到,别人的算计是如此之深。 而且到最后,他得到了一个婺州别驾的官职,可仔细想来,他如果不如此冒失,只看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他未必就没有机会拿到别驾一职,皇帝这一次着实大方。 「你只是认识到了一部分错处,但对于真正的错误你还是没有看到。」韦玄藏不由得摇摇头。 「还请师尊指点?」李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韦玄藏,不知道还有哪里是他未曾想到的。 「你的道偏了。」韦玄藏猛然间转过身,年轻的面容瞬间出现在李绚眼前。 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剑眉横指,短须轻扬。 大名鼎鼎的药王韦玄藏,成名超过五十多年的药王韦玄藏,面容竟如刚入而立一样。.. 此刻,李绚的心底却是如同黄钟大吕一样,轰然作响。 他的道偏了。 是的,他的道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秘传道德经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韦玄藏坐在静室之内,身前坐着三人,李绚,灵心和尹思贞,沉声宣道。 虽然天下诸多道门的道德经和世俗无异,但在秘传道门之中,还保留着一些古传道经。 毕竟为皇帝讳,还是要避忌一些的。 李绚坐在中央,韦玄藏醍醐灌顶一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舆?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韦玄藏的声音如同小河流水的声音,在李绚耳边流过。 天地,圣人,皆为不仁,不若守中,不如守己。 李绚左右双掌瞬间绷直。 天地,圣人,皆指皇帝。 有唐一朝,李姓皇室自溯老子后裔,乃至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 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 所以,皇帝习惯被人尊称为圣人,他们也乐的其中。 毕竟自比圣人,总能让他们有一股能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的错觉。 万物也好,百姓也罢,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刍狗。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绚的道之所以偏了,就是因为他在洛阳这段时间,逐渐偏离了一直以来保持的重心。 他洛阳一行,唯一做的对的,就是向皇帝进献可治风疾的药物。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最有用的。 在太子李弘病逝之后,李治亲自处理了不少事务,武后对权利虽有掠夺,但都在可控范围。 李绚除了那份药,之后的参与天阴教事务,破除行一法师***案等等,都有些本末倒置。 甚至有些惹人反感。 李治并不希望别人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深挖下去。 一行法师,杨上善他们究竟在研究什么,怎么研究,都是皇帝不想让人知道的。 李绚遇到过的一些不明来源的混乱,都很有可能是皇帝在幕后操控。 好在李绚还做了不少让皇帝满意的事情,比如在乾阳大殿之上的那番站队表态,还有找出神都苑的地下密道,都是助益。 还有几次在太子宫和上清宫表布忠心,这才有了李绚今日婺州别驾之职。 这就是站在皇帝之侧的结果。 老师韦玄藏说的没错,李绚根本没必要做那么多。 他只需要和诸王一起进洛阳,进献药物,站队表态,住在神都苑顺带找出地下密道。 根本不需要参与到天阴教的那些烂事,就可以获得比这更好的效果。 他走的路的确是有些偏了。 韦玄藏之前虽然没和他见过面,但对他的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 寥寥数语之间,李绚和韦玄藏已经交换了太多的信息。 一旁的灵心和尹思贞却并未从中听出半点异常。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與,故能成其私。」说到这里,韦玄藏突然停顿,看向李绚:「灵机,你心中可有所得?」 「是的,师尊!」李绚目光诚挚的看向韦玄藏,轻声说道:「经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韦玄藏笑了,点头说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 ,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是!」李绚沉沉躬身。 韦玄藏的一番话,对他来讲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茅塞顿开。 这一番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将李绚心中的感想全都说了出来。 天,皇帝,地,皇后,人是自己。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师尊,师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灵心脸上满意疑惑,对于李绚和韦玄藏所说,他听的是头晕目眩的,根本不明其中道理。 一旁的尹思贞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师叔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经,或许应到实地堪察。」 李绚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尹思贞:「师侄怕是忘了,师叔受封南昌王,封地就在江右洪州。」 江右九江,几乎全在李绚的封地左右,他随时可前往任何地方进行实地查看。 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江右大旱,李绚在整个洪州都跑了一遍,祈天求雨,祭祀龙王。 又有哪条大江大河是他没有去过的吗? 「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韦玄藏一句话,又将三人的心神拉了回来,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李绚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李绚立刻拱手,沉声回道:「夫唯不争,故无尤。」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案有不信,猷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韦玄藏一字一句的点拨,一切恰中李绚心中所想。 「喏!」李绚沉沉的俯身,这是韦玄藏对天地的看法,对人间的看法。 李绚能够理解的,就是一个势。 水之大,势也,人之强,势也,有,其,亲,畏,侮,信,言皆是如此。 以势为基,择最佳之地,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真诚、友爱,无私,守信,精简政务,发挥所长,把握时机。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是对他以后为人行事的提示。 如果能做到这些,便可无尤。 也称天下莫能与争。 为人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最后,韦玄藏认真言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戒之。」 「喏!」李绚沉沉的接受教训,这句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兵甲武经十二卷? 「好了,今日便如此吧!」韦玄藏摆了摆手,轻声说道:「这几日想必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离开神都之前在来这里一趟便是,去吧!」.. 「徒儿领命!」李绚深深的躬身,然后倒退着退了出来。 灵心没有送出来,反倒是尹思贞一脸所想的退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究竟从韦玄藏的那番话听出了什么。 道门玄虚,个人自悟,处境不同,领悟自然不同。 李绚也没开口,他自己也在清理自身所想,之前那么多的经历,做的那么事情,有很多东西都是不必要需要剔除的,而又有不少方面还是需要去进行弥补的。 「师叔!」尹思贞回过神来,赶紧开口,李绚停步,有些诧异的看向尹思贞。 「还未恭喜师叔,就任婺州。」说到这里,尹思贞有些恳求道:「师侄出身长安,从未曾到过江南,不知此番能否随师叔一起东南一行,老师有命,让师侄携寿礼赶赴括州,师祖八十大寿,恩师无法赶回,只能由师侄代劳。」 「罗浮师兄家在括州?」李绚顿时一阵愕然。 他以前知道罗浮真人叶法善是茅山宗师,但从未想过他出身括州。 括州就在婺州之侧,和越州、台州、泉州、建州同属越州大都督府麾下。 「叶家在括州松阳是世家大族,家族繁盛,此回师祖八十大寿,亦是松阳盛事,不知可否请师叔莅临,叶家必定蓬荜生辉。」尹思贞一脸诚恳的模样,但李绚神色微微一松。 「是罗浮师兄让你来的吧,放心,这一次本王必定去沾一沾喜气。」 李绚笑了笑,随后似含深意的说道:「不过本王三日后就要出发,师侄可要准备妥当了。」 「师叔放心,师侄孑然一身,别无他物,其他就劳烦师叔准备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婚嫁定礼 素雅淡趣的闺房来,轻纱曼曼,微风吹来,习习自然。 「小姐,小姐!」小云在房门外不停的催促着,刘瑾瑜有些无奈的转头低斥一声:「等会。」 回过头,刘瑾瑜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圣旨,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因为这封圣旨,就是册封她为南昌郡王妃的圣旨——《册南昌郡王刘妃文》。 【维上元二载,岁次乙亥,六月壬午朔元日庚寅,皇帝若曰: 於戏!朱邸传封,爰求嘉耦,琼笄作合,必择华宗。 咨尔朝议郎刘元朗三女,胄自轩冕,训承图记,柔闲内正,淑问外宣。 既连荣於姻戚,且袭吉於龟筮,是用命尔为南昌郡王妃。 今遗使光禄大夫陈光持节礼册。.. 尔其虔奉仪则,祗膺典礼,克昌祚允,永固宗祧。 可不慎欤?】 纤长的手指在圣旨金文上缓缓划过,刘瑾瑜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只是有一丝的感伤。 虽然那个人是自己认同的那个人,但是一想到要离开父亲,离开祖父,离开这个家,她就莫名感到一丝惊慌。 「砰砰砰,三娘,淮南大长公主临门了,你出来见见吧!」刘元朗柔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身穿淡蓝色齐胸襦裙,肩披淡青色薄纱的刘瑾瑜一脸愕然的看着父亲:「怎么是大长公主来了,这也……」 「不只是大长公主,卫尉寺卿欧阳通,光禄大夫陈光,朝散大夫赵巩,韩王世子,霍王世子,也都跟着来了。」刘元朗比女儿刘瑾瑜还要更加的无语。 不就是个小定吗,至于来这么多贵人吗? 「皇帝让他三日内启程,这一切自然要在三日内办完,稍显有急。」刘瑾瑜到时能体谅李绚的,玉龙别苑就在隔壁,小云这个贪吃鬼和那家的侍女关系不错,很多事情都能打听的出来。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绚可以让人传话过来的。 其实李绚倒是有些小看刘瑾瑜了。 虽说帝后让他三日内启程的话,是在私下里说的,但那个时候旁边还有很多的其他人,有的人不敢胡言乱语,有的人却完全不在乎,现在甚至就连皇帝让他们在九月九成婚的消息都传了出来。 刘瑾瑜曾经替祖父处理那么多政务,只要稍微一点手脚,这点小事还是能问出来的。 之前光禄大夫陈光持节册封,纳采的时候,陈光又被请成媒人,持礼物登门,询名问字之后,又回去交合八字,现在应该轮到陈光纳吉。 时间这么赶,怕是纳吉和纳征要一起办了。 甚至搞不好还有请期,全都要在今日。 如果是正常的请期,男方需要询问女方的意见,然后再找人通过男女八字合出几个宜婚宜嫁的日子,再由女方从中取出一个来便可,最后便是良辰吉日成婚。 但是现在,虽然圣旨上没有写明,但这日子就在九月九。 现在做的这些,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九月九,还有三个月。 体谅归体谅,刘瑾瑜还是有些忍不住的烦躁的说道:「就不能缓缓吗?」 仿佛看出了女儿身上的不安,刘元朗转口安慰:「起码他离的很近不是吗,就在隔壁,到时在墙上开道门……」 「阿耶,哪有那样的,在人家的墙上开门,就算是女婿……」刘瑾瑜突然有些脸色羞红的说不下去了, 「我替你说,女婿家的墙上也不能开门。人还没嫁过去,就已经替那边想上了!」刘元朗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 「阿耶!」刘瑾瑜一咬唇,一跺脚 ,重新退回了屋里,然后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唉,三娘,你开门啊,大长公主那边还等着呢!」刘元朗这下是真的有些发急了。 「吱呀」一声,房门再度打开,刘瑾瑜重新出现在父亲面前,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脸上抹着淡淡的粉红胭脂,头上也带了一支凤头钗。 简单装扮,便已经瑰姿艳逸,端庄文雅。 「可惜了。」淮南大长公主一开口,就让在场众人瞬间一惊,然后就听她无比惋惜的说道:「可惜我那几个孙子,大的已经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小的又年纪太小,不然这么一个俏丽的美娇娘,哪里轮得到南昌王那臭小子。」 「噗呲」一声,一旁的小云第一个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公主谬赞了,小女所以性情温婉,但本性刚烈,吾一直担心嫁入他家,会有夫妻不和,如今看来,南昌王天潢贵胄,为人宽宏练达,小儿女又彼此钦慕,想来必是一个佳偶天成,天赐良缘。」刘仁轨站在一旁,神态淡然。 「也是刘翁对二十七郎赏识有加。」欧阳通站在一侧,轻声说道:「二十七郎自幼得蜀中名士教导,年长后,又为母孝,持戒修行,所愿为人有成,帝后嘱托,又得佳人垂爱,天缘奇遇,地假良缘,郎才女貌,璧合珠联……」 「好了好了,欧阳通师儒门大家,真要被你夸下去,三日三夜都夸不完。」刘仁轨赶紧止住了欧阳通。 刘瑾瑜安静的站在一侧,看着长辈们看似胡闹的几句话里,却已经将纳吉,纳征的几个关键问题说的清清楚楚。 「如此,趁着良辰吉时,儿女情深,两家共签婚书。」光禄大夫陈光笑呵呵的将欧阳通和刘仁轨招呼了过来。 趁着欧阳通和刘仁轨签署聘书和礼书时候,朝散大夫赵巩立刻朝后面招了招。 随即,一担子一担子的红漆金丝木箱被抬了进来。 一共四担,八箱,平放在厅堂一侧。 赵巩拉住刘元朗的手,来到一侧,一只箱子一只箱子的打开开来。 「赵兄,只有你我,小弟便实话实说,南昌王虽有封地五千,但那都是虚封,实封只有七百户,家境窘迫,所以也无多少金银之物,只有一些瓷器,丝绢,茶叶,书画来聊表心意,还请海涵。」 听到赵巩这么说,刘元朗心里长松了口气。 南昌王府不富裕,他们刘家就富裕吗? 刘仁轨素来以刚直廉洁著称,当年因此还数度得罪宰相李义府。 刘仁轨传家更是严谨,家中除在汴州有些田产以外,其他的着实不多,都是在靠着刘仁轨和几个儿子上柱国的封勋在撑着。 刘仁轨在百济,高丽,新罗,几番生死,给三个儿子挣了三个上柱国的封勋,可偏偏刘元朗是第四子,只有一个朝仪郎的散官。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一只处理家中的各种杂务。 女儿的婚事,父亲在嫁妆上必然有所补贴,但刘元朗自己也要出大头,如果南昌王府的聘礼太多,太贵重,乐城县公府很难拿得出相匹配的嫁妆来。 眼前的这些定礼虽只是第一关,但从此也能看得出将来的聘礼有多重。 第一次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封又一封的铜钱,刘元朗扫了一眼,低声道:「五百贯?」 「大郎半年的封地税收都在这里了。」赵巩笑了笑,然后顺手将第二只箱子也打了开来,竟然是同样的五百贯铜钱,刘元朗看着这一幕,轻吸口气,低声道:「南昌王……大郎有心了!」 刘元朗心中感慨,南昌王还是很会做人的,铜钱虽不多,但稍微转换,便可用在嫁妆之中。 第三和第四个箱子打开 ,里面装的满满两箱子的白瓷,赵巩轻声说道:「这是景德镇烧出来的,本要运往西域,如今只好拿在这里凑数了。」 赵巩十分的自豪,早年李绚在景德镇开的作坊,是他们这些年销往西域和吐蕃的最大财源之一。 第五只箱子和第六只箱子被打开,里面放着一匹又一匹的丝绢,满满两只箱子,价值不菲、 第七只箱子里,是整整一封又一封的茶叶,茶气逼人。 第八只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都不多,只有十几幅字画而已,但看清这些字画,刘元朗立刻变了脸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婚书 「舅父将外祖留的《九成宫醴泉铭》也送过去了?」 李绚看着竹林边清澈的荷池,目光闪烁间,带起一丝愧疚。 《九成宫醴泉铭》,是唐贞观六年,由前相魏征撰文、李绚外祖欧阳询书写而成的楷书碑帖。 整贴字形开阔,气象庄严,布白匀整,间距疏朗,为九宫最准者。 全碑血脉畅通,气韵萧然。 当年太宗皇帝修复隋文帝仁寿宫,改名为九成宫,避暑游览宫中台观时,偶然发现一座清泉,欣喜之余,下令由魏徵撰文,欧阳询书写,刻碑。.c 九成宫前身为隋仁寿宫,魏征为此铭,劝诫太宗以隋为戒,「居高思坠,持满戒溢」。 当世还好,后世将其誉为「天下第一楷书」。 欧阳询过世很早,当年书写的《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虞恭公温彦博碑》、《皇甫诞碑》等等碑帖早就已经散落无踪。 欧阳通的手里只剩下后来买回来的《九成宫醴泉铭》、《梦奠帖》、《正草千字文》《卜商帖》和《行书千字文》这些东西,如今为了李绚将《九成宫醴泉铭》送出去,就连李绚都感到心疼。 其他还有欧阳通自己书写的几幅当世名帖,以及其他一些当世名家的作品,价值不菲。 「通师兄说了,王爷若是过意不去,以后就自己写几幅好字,送过去便可。」余泽轻声安慰。 「好字,好字又哪是那么好写的。」李绚忍不住一阵苦笑,他自己的笔法刚硬,工整笔直,哪有什么美感。 真是有些后悔,前世的时候,怎么没有把瘦金体好好的练一练,不然只要把瘦金体拿出来,他如今也是一代书法大师。 再加上外祖欧阳询,舅父欧阳通的教训传承,绝不会有人质疑他。 光是这手字就足够他吃一辈子了。 「只要肯勤学苦练,以王爷的天资,不久之后,必能有所成。」余泽笑呵呵的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唉!」李绚摇摇头,侧头看向旁边的院墙,隔壁就是乐城县公府,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哪边的声音稍微要大一些,立刻就能清楚地传到另外一边。 就像现在这样,李绚能清楚的听到那边欢笑的声音,而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当初在古观雨夜之中,那个身穿青色梨花纹男式圆领袍的高挑身姿。 一副清冷模样,宛如仙子模样的身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绚看了左右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陛下并未将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官职免去,如此,再加婺州别驾之职,关键时刻,我们便可影响附近数州的兵力。」 「确是如此,一切就看王爷想将战事维持在怎样一个规模了。」余泽面色严肃的看着李绚。 如果再算上欧阳通和越州都督段宝玄之间的关系,浙东一带,所有的兵力都在李绚的影响在内。 「不,这要看陛下想要让战事维持在怎样一个规模上了。」李绚轻轻的摇头。 在欧阳通拿出了那封给越州都督段宝玄的信件之后,李绚立刻就明白了,正在前台操盘这一切的,不是他李绚,有人不是丘神積,而是越州都督段宝玄。 李绚和丘神積最多只能算是投机者,只有段宝玄才是皇帝真正信赖之人。 身为越州都督,搞不好手里还有皇帝的密旨,段宝玄轻易就能调动附近数州的兵力。 决定他动用兵力的,绝对不是开口说上几句话的李绚,也不是隔着老远、在群山另一侧的丘神積,而是暗中在关注天阴教兵力集结的阎庄。 洛阳现在暗卫,隐卫,秘卫,内卫,千牛卫,金吾卫所有一切在围绕着阎庄而动 的这些人都是在做戏,在引诱天阴教的人上钩。 至于究竟谁会上钩,那就要看谁更倒霉了。 天阴教绝对会有人上钩的,这一点李绚十分肯定。 因为即便是他,当初在这件事情上差点都栽了跟头。 如果不是舅父欧阳通和师尊韦玄藏的两方提点,他也很难将事情看得这么清楚。 「王爷怎么想?」余泽问的很轻,目光非常的慎重。 毫无疑问,一个不慎,婺州就将迎来一场惨烈的血战。 一战之后,或许是婺州更加的走向辉煌,也或许是整个婺州损兵折将,百姓残破。 「放心,本王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一步的。」李绚对着余泽点点头,郑重的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陛下有言,今年婺州的税赋要比往年多上三成,不得对百姓加征,还要能保证税额完成,所以绝不能让战事影响到今年的秋收,所以,我们只能在越王兄身上打主意了。」李绚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越王李贞会在李旦在位之时就起兵造反,如果论及实质,却和李敬业相差仿佛。 李敬业起兵,虽然打着是勤王救国、支持李显复位的旗号,但最终,却是妄图金陵王气,错失大好战机,最后战败被杀。 所谓的忠心,却包含了太多的私心,这才是李敬业真正失败的根本原因。 越王李贞也是一样,作为太宗皇帝第八子,继承皇位的优先还在李绚和李元嘉这些人之前。 他的起兵说是自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毕竟在那个时候,李旦还在位,本质还是造反。 所以在李显和李旦拿回皇位之后,也没有很快就替他们***。 一直到开元五年,才由李隆基***。 既然他们造反不成,那李绚也不介意在此之前,就把他们造反的根基直接夺过来。 「看样子,王爷这一趟神都苑之行很顺利。」余泽眼神一挑,满是喜意。 「淮南王兄的下场,还是让越王兄有所忌惮的。」李绚点点头,眼神依旧惊讶的说道:「谁能想到,淮南王兄竟然真的饿死了康王叔,这是何等的酷薄,何等的恶劣。」 「我们也没有想到,淮南王竟然是如此的凶残,消息传回来之后,好在王爷并未将其上报,而是通过淮南王长史,将事情的真相揭露出来。」余泽这一番话,如果让外界听到,必然会又掀起一波风浪。 李绚竟然在搜查龙鳞宫地道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淮南王饿死自己亲父之事,之后在龙鳞宫做的那一切都是表演。 「那原本只是被迫不得已之下的最后一条路,只是未曾想到,竟然真的在淮南王兄哪里找到了密道。」李绚有些好笑,他在进入龙鳞宫之前,并无太大的把握能找到地下密道,所以打算用这个秘密来诈开淮南王长史的嘴。 好在一切比他预想的要顺利的多,他们竟然很快就真的找到了密道,之后的事情自然更加游刃有余。 「这些是我们分内之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陛下风疾之事,近来虽多有缓解,但依旧未能得到彻底解决,此去东南,寻药之事依旧不能放下,天台,雁荡诸山,山脉深邃,多有人迹罕至之处,或可自探,或可寻人,无论如何,此事都需放在心上。」 余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自从前一阵,李绚将龙虎山得来的灵药送上之后,之后虽然遇到了雍王府杨上善的医治新法,李绚却避如蛇蝎,不愿再近,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又愿意在这方面用心了。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皇帝心中究竟在想什么?」细若蚊蝇的声音穿入了余泽的耳中,他整个人立刻肃然 ,随即拱手道:「喏!」 「孟老那里准备如何了,后日就要出发离开神都了。」李绚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他这两天之间既要忙婚事,也要忙其他事情的处理,这一次在前往婺州之前,他要尽可能的拿到多方支持。 皇帝的信重,宰相的孙女婿,都让很多人看向李绚的目光越来越慎重,帮忙朝给州的故旧写封信的事,他们自然愿意顺手就做。 一旦类似的东西多了,就会形成一股堂皇大势,在婺州将无人可阻碍李绚的行动。 「哈哈哈,大郎,恭喜你了,再过三月,便可迎得美娇娘入门了。」表舅赵巩大笑着从院门处走来。 李绚赶紧上前,沉沉躬拜。 舅父欧阳通,表舅赵巩,还有淮南大长公主,以及其他亲长,这一次都很帮忙。 「大郎谢过……」李绚话未说完,欧阳通就将婚书递到了他的面前,同时说道:「旁的就别说了,安心准备婚事吧。」 看着写着自己和刘瑾瑜名姓和生辰八字的婚书,李绚心彻底安了下来。 这是封妃诏书都没能给他带来的安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子李贤 六月初三,天朗气清,阳光和煦,宜合婚订婚,搬家,祈福,祭祀等。 午后,太子宫前,一辆黑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穿一袭黑色五蟒五章圆领袍,臂上缠一圈白绫的李绚,踩着马踏从马车上走下。 抬起头,整理了一下仪容,李绚这才迈步走向太子宫门。 刚走了宫门之前,李绚就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此刻在太子宫中,陆续有人在东侧偏院里走进走出,反倒是中院冷冷清清。 中院正堂上虽然还挂着白幡,但相比之前要萧瑟很多,甚至根本看不见人影。 就像是东侧院落和中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泾渭分明。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太子宫门内快步走出,身穿浅绯色官袍,年近四旬,脸色疲惫的中年人,看到李绚之后便赶紧拱手:「见过南昌王,事务繁忙,让王爷久候,在下失礼了。」 新任太子洗马刘讷言,乾封元年进士,通《汉书》。 「刘洗马客气了,随意遣一人带本王进去即可。」李绚温和的拱拱手。 刘讷言略微一愣,他似乎在李绚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别意,但对方一脸温和的模样,十分诚恳,让他感觉像是自己的错觉。 「非是在下有意,实乃今日上午自雍王府搬来不少东西,还需要归置。」刘讷言赶紧拱手告罪,同时说道:「下官早听王爷之名,早年在都水监之时,就听黄公不止一次的夸赞王爷……」 「刘洗马原来是在都水监任职?」李绚立刻恍然,笑容立刻变得亲切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刘洗马是哪年从进入雍王府,在下之前怎么没见过?」 「是咸亨元年,入雍王府已经有五年了,之前一直在长安,昨日刚刚来到洛阳的。」刘讷言含蓄中有些自豪。 「不错!」李绚笑容平静的点点头,突然,李绚顿住脚步,看向刘讷言:「我们这是去?」 刘讷言指着东侧的殿院说道:「殿下如今在东院理事,中宫停放孝敬皇帝棺椁。」 「看到了,进出人不少。」李绚轻吸一口气,脸色严肃起来,伸手:「请带路。」 刘讷言率先而行,李绚跟在其后,身侧不停的有宫女和内侍,以及官员走过,脚步匆匆。 越是往里走,官员的越多。 看到刘讷言和李绚,有的人只是点头便快步而过,有的人则是停下来郑重躬身。 巨大的殿堂之内,清彻洪亮的声音传来。 「殿下,今年江南道赋税要比往年减少一成,调往神都的赋税,算中途损耗,共计……」皇甫公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奏章递给李贤,另外一旁的太子左庶子张大安面色同样凝重。 皇甫公义如今任职太子詹事,统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 张大安任职太子左庶子,职如门下侍中,统司经局、宫门局、内直局、典膳局、药藏局等局。 其他,太子中庶子为中书令郝处俊兼任,太子右庶子由吏部尚书李敬玄兼任。 只有张大安主职太子左庶子。 再加上兼任太子宾客的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可见皇帝对李贤寄予何等厚望。 就在此时,刘讷言站在门口,轻声禀报道:「殿下,南昌郡王到了!」 「王叔来了,快请!」李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呵呵的看向皇甫公义和张大安,诚恳的说道:「今日忙碌政务已过三个时辰,二位长翁也累了,稍事休息片刻!」.. 「喏!」皇甫公义和张大安同时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才看向李绚。 李绚赶紧拱手行礼:「见过太子 殿下,见过皇甫翁,见过张翁!」 「南昌王!」皇甫公义和张大安对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便主动的退了下去。 李贤这明显是要和李绚有话说,他们再没眼色也不会再待下去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李贤四周的侍从官,太监和宫女,其他人全都躬身行礼。 其中有一人,二十五岁上下,年轻颇轻,但也已经是一身的浅绯色官服,最后一个离开。 面目清晰的映入李绚眼帘,让李绚有些注意。 「那是薛曜,正谏大夫薛元超长子。」李贤伸手示意李绚坐下,望着退出去的薛曜说道:「也是和静姑母之子。」 正谏大夫薛元超,母褚氏,宰相褚遂良之妹,薛元超尚和静公主。 和静公主,巢刺王李元吉之女,曹王李明之妹。 李绚动作稍微一停,但随意恢复了正常:「殿下刚刚即位太子,身边之人还需几位长者帮忙照看,陛下那边……」 「无妨,褚氏是褚氏,薛家是薛家,河东薛氏也是世家大族。」李贤不在意的摆摆手。 「殿下有心便可,东宫距离乾阳殿甚近,殿下若是空闲,当多前往乾阳殿和贞观殿问安。」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请恕下臣冒昧,孝敬皇帝亡故,天后和陛下,同样感伤甚悲……」 李贤猛然一愣,随即脸色严肃的对着李绚拱手:「王叔所言极是,是本宫疏忽了!」 「不敢!」李绚赶紧回礼,同时躬身道:「臣下明日便要启程东南,无法参与殿下的册封大典,还请殿下恕罪!」 李绚这一趟来太子宫就是请罪的,后日六月初五便是李贤的太子册封大典,但在太子册封大典的前一日,李绚却要启程离开洛阳,无论如何都要向李贤来赔罪的。 「这是公事,王叔勿忧,李贤省得。」李贤伸手拉着李绚在一旁坐下,看了眼外面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时间稍紧,本宫有事便直说了,有个事需要麻烦王叔。」 「殿下请讲?」李绚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恭敬的听着李贤接下来的话。 「别看本宫如今身为太子,但依旧有很多事难以着力。」李贤感慨一声,然后说道:「本宫有一故友,为人耿直,早年间屡遭小人陷害,数次被贬,如今对宦途满是畏惧,本宫甚爱其才,欲为其寻找一处出仕之所。」 「这有治标不治本之嫌!」李绚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李治,不解的说道:「殿下若是怜惜人才,为何不为其***,此为正道,以殿下如今之能,当时轻易而……」 李绚突然间停顿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贤,惊愕的说道:「是王勃?」 李绚的声音压的极低,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贤开口对他说的这个人竟然是王勃。 「王子安当年受本宫所累,被父皇驱逐神都,后来又遭人陷害,卷入杀人案,若不是赶上大赦天下,他恐怕早被处斩了,后来虽躲过一劫,但畏官途如虎,如今贤成为太子,自不会让其流落乡野,可惜屡次邀请都被其拒绝,所以只能求助王叔,在府上留一职位……」 李贤满脸恳求的看着李绚。 李绚早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然后满脸为难的说道:「殿下可真是会出难题,陛下那里……」 「父皇那里,本宫会解释。」李贤笑了,随即说道:「明日王子安会在城外十里亭等候王叔,这一就次拜托王叔。」 李绚无奈的点点头,不过随后,他脸色就是一肃:「臣下也有一事拜托殿下,还请殿下尽快让先太子妃搬出太子宫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窦初开 「王叔所言,李贤记下了,没想到下人如此大胆,竟然如此怠慢皇嫂,看本王不好好收拾他们。」 李贤咬着牙送李绚来到殿门口,然后对着左右喊道:「叫太子家令……」 李绚此时已经转身而走,太子宫的事情,他说上一两句可以,但更多的插手就算了。 如今的太子家令已经换上新人,甚至太子更率令,太子仆令,也全都换上了李贤的人。 之前的李俨,还有侯成,已经全部被免去了太子宫的职位,回吏部待任。 太子都已经换人了,太子内官这样的重要位置,又岂能任用旧人。 所以现在的太子宫内,裴氏能指动的人极少。 宫中的那些人又都是捧高踩低惯了,言语上还维持恭敬,但行为之间还是颇有不然。 李绚之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些苗头。 不说是太子妃裴氏,就是太子灵堂,如今也冷冷清清。 李贤现在虽然被封为太子,但李弘毕竟没有正式下葬,如今还停灵在太子宫。 即便是李贤现在也都要每日去上香祭拜,可那些宫女下人有意无意就已经冷落了那边。 这不算什么大事,可如果被人咬上一句不孝不敬,就是李贤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收回心思,李绚走向太子灵堂,一名老太监看见李绚,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赶紧上前一步:「见过南昌王!」 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眼前这名内侍,李弘在世的时候,是整个太子宫的内宫大总管,权势滔天。 即便是李弘病逝之后的一个月里,他也依旧有老虎余威,可是今天,根本没多少人再搭理他。 自从李贤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刻起,太子宫中的这些人,他们所拥有的权势再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无比的现实,同时也是无比的残忍。 「内官客气!」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走到太子灵位之前,恭敬的上香敬礼,然后才看向内侍:「本王就不去打扰殿下了,刚才本王已经和雍王说过了,他会让人对这边多做照顾,让殿下不用担心。」 听到李绚这么说,老太监满脸愕然,随即无比感激的看向李绚,沉沉躬身:「多谢王爷!」 李绚摆摆手,叹声说道:「本王也没有多做,只是有些感念孝敬皇帝,无妨,等雍王,英王和相王以后多了子嗣,殿下过继一个过来府中就好了。」 有继承人和没有继承人的王公府第是完全不一样的。 略作交代,李绚转身告辞而去。 如今太子妃一人在这太子正宫,李绚着实不好进去打扰。 离开太子宫,李绚站在路旁,李竹很快就驾车过来,不过他的脸色有些异样。 李绚眉头一挑,看向了马车之内,车帘晃动。 随即,他一脸平静的打开车帘,钻了进去,同时对李竹吩咐:「去仙居殿!」 在离开洛阳之前,李绚需见一下自家恩师,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请教,恩师也有一些事情要进行交代。 「驾!」李竹低喝一声,马车缓缓前行。 李绚回头看向身后,满脸无奈:「你又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就在刚才,趁着太子宫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就跑了出来。」 一颗小脑袋从李绚的背后探了出来,眼神里满是狡黠。 巴掌大的小脸蛋,五官精致,微微一笑明媚如花,让人过目难忘。 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赫然正是广平县君裴诗彤。 太子宫如今的护卫,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混乱,还是因为对太子宫还不熟悉,这才让裴诗彤钻 了空子。 「你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太子妃担心。」李绚摇摇头,说道:「算是,反正你已经出来了,转上一圈,我送你回去吧,要不一会闹将起来,可不是一件小事。」 裴诗彤没有回答李绚,只是侧着头直直看着他:「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 「陛下有令,命我最迟明日启程,我也无可奈何。」李绚原本也打算在李贤的太子册封大典结束之后,再离开洛阳,但是皇帝有令,谁也没有办法。 「我不管,我要你陪我一起留在洛阳,不然就带我一起离开洛阳。」裴诗彤突然间胡搅蛮缠起来,两只手抓着李绚的胳膊,使劲的摇晃,脸上满是委屈。 「你不要……」李绚心中顿时一片的不耐烦,然而当他看到裴诗彤皱起的小脸上,鼻子抽了好几下的时候,除了突然间一下心疼以外,心里也顿时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初是李绚将裴诗彤从妖女叶绾绾手里救出来的,她恢复清醒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李绚。 就像是就像是小猫小狗,在出生之后,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是自己的母亲。 裴诗彤虽然不至于如此,当年她刚遭大难,自然会对第一个救她出来的那个人充满好感。 永徽律虽然规定女子十五岁以下不许成婚,但却可以订婚,再加上女孩早熟,情窦初开,什么荒唐事也不奇怪。 而且这还是洛阳,执律严谨,要是换在其他什么偏僻之所,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绚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裴诗彤有些稚嫩的小手,柔声说道:「不管你怎样想,你都不应该抛下太子妃不管,更何况,我这一趟前往东南,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 「可是,你被赐婚了。」裴诗彤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松开抓着李绚胳膊的手,低头抱着膝盖退到了车脚,不让李绚看见她的丝毫表情。 「人总是要成婚的,就如同人总是要长大一样,有些事情,你如今是一种想法,等你长大,就是另外的想法了。」李绚拍了拍裴诗彤的脑袋,轻声说道:「你是个大姑娘了,有些话,我也可以跟你直接说,男人看待女人,所图无非是其长相,家世,最后才是学识性格,女人看男人也是一样,等到你长大之后,我说不定就人老珠黄了……」 「你才比我大五岁!」裴诗彤突然一下子指出了李绚话语当中最大的问题。 李绚顿时就是一滞,摇摇头,向后退坐到裴诗彤身侧,低声说道:「现下的一切就是如此,这桩婚事,我家满意,刘家满意,天后满意,陛下同样满意,已无任何更改可能。」 李绚和裴诗彤靠在一起,声音柔和的说道:「你现在年龄还小,再加之家中变故,三年之内,无人会给你说亲,若是三年之后,你若还是同样想法,我就想尽办法,让你入府,正妃是不可能了,但侧妃还有两个位置……呵呵,不过到那个时候,等你见多识广,恐怕就会反过来嘲笑现在的自己,搞不好就不敢见我了。」 突然间,李绚声音低沉下来:「世事如此,人皆如此。」 裴诗彤侧过头,看向李绚,此刻的李绚,为人沉静,坚定,给人一股无比可靠和坚定的感觉。 「我不会的。」裴诗彤突然开口,然后伸手死死的抓住李绚的胳膊,头也靠在了他的肩头。 车内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一个声音响起:「南昌王,陛下召见。」 李绚脸上满是愕然,但随即,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但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伸手拍了拍裴诗彤的手背,李绚起身,小心的拉开车帘跳了下去。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有些熟悉 ,但叫不上名字的内侍,是之前贞观殿的太监。 「臣南昌郡王李绚遵旨。」李绚拱手行礼,然后看了李竹一眼。 目光朝太子宫一使眼色,李竹立刻了然。 裴诗彤都能从太子宫出来,李竹自然有办法把她送进去。 现在的太子宫,李贤的人刚刚接手,出入之间还有不少的空子,送人进去并不是很难。 第一百七十章 文治武功 「王勃之事,太子和你说过了?」 李治坐在贞观殿长案之后,刚抬头的第一句话,就如同炸雷一样在李绚耳边响起。 李绚立刻有些惶恐的拱手:「是,太子殿下请求,微臣也应下了,不过王子安该如何任用,还要看其能力和性格。」 「嗯!」李治点点头,将手里的紫毫毛笔放在笔架上,然后才看向李绚,冰冷的目光逐渐柔软:「当年之事,想必你也有所猜测。」 「是!」李绚喉头稍微耸动,同时认真的说道:「当年王勃王子安,因献《斗鸡赋》,挑拨天家亲情而被贬出长安。」 「不用如此谨慎,就是那篇《檄英王鸡文》。」李治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 李绚立刻点头道:「确是如此,自古以来,檄文常是用于声讨不臣、揭发有罪的文书,王勃此文内容不谈,但此名的确有挑拨之意,陛下所判无误……其人恃才傲物,该当有此磨砺。」 「你错了。」李治突然开口,摇摇头,说道:「此文之名,是贤儿所起。」 李绚眼神顿时一怔,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之前李贤满脸懊悔的模样,瞬间回神,禀道:「太子已知其中教训。」 「若非如此,朕又岂会让他暗中去见王子安。」李治冷笑着摆摆手。 这皇宫中的一切,但凡有人眼所在,有什么能瞒过他。 他才是这皇宫之主,这天下之主。 李绚恭敬的站在桌案之前,没有开口,然后就听李治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其实朕的怒气很早就消散了,不然的话,朕也不会允其参加咸亨三年的制举,但可惜,王子安的运气不好,为人陷害。」 王勃的运气是真的不好,他在被贬弘农参军之时,被人告发私藏官奴,而在官差上门之时,却被发现官奴已经被杀,而那里正是王勃居所。 「王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素来又以儒法要求自己,又怎会轻易杀人,而且还杀的那么利索。」李治冷笑一声,直言说道:「朕虽然没有亲自勘查,但也看过结案公文,内中字里行间都透漏着蹊跷。然而可惜,弘农刺史在事有蹊跷之下,还是将其定罪,并且呈送刑部,里面甚至还附有王勃的认罪书,最后连朕都再无办法。」 「屈打成招罢了。」李绚下意识的一句话说出,但他立刻醒悟,拱手道:「臣失言了。」 「无妨。」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看着李绚,沉声说道:「二十七郎,听朕一言,日后勿要轻信他人,尤其是在你没有必要之时,给你一堆难以拒绝的好处之人。」 「是!」李绚认真的行礼。 这是李治对王勃事件的看法,也说明了事情的真相。 当年王勃本来被贬至蜀地任职,然而因为参加制举,所以提前赶赴长安,而就此他参加制举之前,有人给了推荐了弘农参军之职。 弘农距离长安极近,考前再赶往长安也来得及,而且是好友相邀,王勃欣然而往,谁知…… 在这件案子的背后,隐藏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操纵着所有一切人等,让李治也不愿意因为一个王勃而和他翻脸的特殊任务。 其人的地位太高,高的甚至就连李治都不好下手。 不过李绚相信,李治也肯定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王勃的冤屈虽然没伸,但肯定已经替他狠狠的报复了回去。 整个天下都是李治的,他有意要用王勃,却有人动手脚,虽然不能以这种名义来处置设计陷害王勃的人,但李治想要收拾一个人,有的是无数的理由和借口。.c 就算是进大殿之前,先迈了一只左脚,李治都有办法一点点的将其罢官免职。 只要回去细细调查一番,这个倒霉蛋是谁,一切就清晰了。 或许从王勃着手,在他身边出现过的,身居高位,或者身居高位者的子弟,到现在还依旧窘迫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人了。 另外,话说回头,王勃才高,又不知收敛,遭人忌惮,还无防备之心,这才有人在他参加制举之前对他下手,而且一举成功,太令人唏嘘。 不过,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李贤。 毕竟王勃曾经是他的幕僚,王勃一旦过了制举,立刻就会重新引起李贤的注意。 李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武后的身影,但随即否定。 不是武后。 当时在台面上的是李弘,虽然李弘的身体不适是长久之事,但武后还不至于在那个时候,就去动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区区一个王勃。 换作刘仁轨这样的宰相还差不多,武后也不至于那么没品,再说她也没那个空闲。 那就是李贤身边的人了,而且现在还在李贤身边,从数年之前就一直在李贤身边的人。 李绚眉头突然紧锁,联想之前的薛曜,李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贤儿为人宽厚,多念及旧人,王子安在你身边,就让他多随些时日,将来如果他能立下殊功,朕也不介意调他回朝。」李治满脸玩味的看着李绚。 「陛下圣明!」李绚赶紧拱手,同时说道:「陛下,如今太子新立,陛下不妨法外施恩。」 「嗯?」李治皱着眉头看向李绚,李绚硬着头皮,沉声说道:「王子安其父,因其罪被贬为交趾县令,王子安多年来多有羞愧和自责,臣请陛下法外开恩,调王福畤至福、漳、建诸州,寻一偏远县地,让其开山教民,为圣人治。」 福、漳、建诸州山地繁多,其民不服教化,时常呼啸而起,攻伐州县,乃东南最恶之地。 此类之地,历来不是任职首选。 可即便如此,也总比王勃将来远赴交趾探望父亲,中途落水身亡的好。 不过如果真的调任福、漳、建诸州,恐怕将来大名鼎鼎的滕王阁序就没有了。 李治并没有直接回答李绚,反而似有所悟的看着李绚:「南昌王,你似乎很看重王勃。」 「是!」李绚这一次斩钉截铁的认了下来,然后对着李治,诚恳的说道:「自陛下登基以来,灭西突厥,平土谷浑,攻打契丹,灭绝高昌,绝百济、高句丽,打新罗倭国,领土之广空前绝后,武功之盛已超先皇,盛世之兆昭然若然,然盛世者,非只武功,文风之盛,亦应当为鼎盛之际。」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有些激动的说道:「王勃者,天下文才之盛,当世之时,可与其比拟者寥寥,杨炯,骆宾王,卢照邻,几人而已,若能有一日,陛下将其四人召至身边,俯仰对谈,必是文坛盛世,恐太宗皇帝复生,也必是无比羡慕陛下,盛世大唐,当在陛下之手。」 「哈哈哈……」李治开怀的大笑了起来,最后摇着头看向李绚:「二十七郎啊,二十七郎,朕还是头一回知道,你阿谀奉承起来,水平还远在他人之上,哈哈哈!」 「臣弟所言,皆是实情。」李绚的脸色依旧肃穆,同时沉声说道:「即便是吐蕃,陛下不妨召其四人,各写一封讨吐蕃檄文,或许根本不用陛下大兵,四封檄文,便可将吐蕃赞普送去见其阿父!」 「哈哈哈,好了好了。」李治摆了摆手,示意李绚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快要笑的喘不过气来来。 王福来让人帮李治拍了拍后背,李治的笑声才逐渐止住:「吐蕃之事,又岂是一封檄文所能底定的,你也知晓,吐蕃真正做主的是其国相论钦陵,吐蕃国主真的被气死了,反倒对他是一件好 事,好了,王勃之事暂且如此。」 李治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此去东南,不仅要治理婺州,同时还要观察沿路数州数地,土地,渔业,商贸,还有赋税,以及人心。这些年来,东南赋税在天下的赋税占比越来越重,户部估算,几十年后,东南赋税甚至会超过西域商税,你给朕好好的看一看。」 「喏!」李绚有些慌乱的拱手,沉声说道:「臣弟遵旨。」 大唐的赋税重地有四处。 东南江南道,西南剑南道,西域商道,关陇和河洛之地,其他诸州府县都要差上很多。 大唐每年用在西域战事上的军费日盛一日,可依旧能轻松支撑,这一切都来源于那条让吐蕃人无比艳羡的商道。 如果说东南赋税开始接近西域商税,未来甚至有超越的可能,那么朝廷必须尽快开始布局。 哪怕那一日是在几十年后才会到来,对于朝廷的这些首脑来讲,他们也必须现在就开始着手安排。 李绚来自未来,自然知道,东南税收在未来甚至会占整个天下超过九成之数。 以至于唐宋元明清皆亡于此。 所以天下赋税平衡必须调整,整个王朝不能跛着一条腿走路。 「毎三日,你写一份密折,传至东宫,让太子也好好的学学,知晓一下东南四分之一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治朝后看了一眼:「去,把东西拿上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阴险的元万顷 夏日午后,阳光灼目。 穿一身黑丝金蟒袍的李绚,一步步的从贞观殿走出,十分的沉稳。 他双手平举在前,手里捧一把一丈三的七步量天槊。 这是一把镶金红漆桑木步槊,仿太宗皇帝当年战场所用的那把传奇步槊打造的神兵利器。 刺甲穿墙,如同等闲。 贞观大殿四周的禁军将士,看到这把七步量天槊,个个露出了艳羡之色。 高宗李治继位以来,仿造那把传奇步槊打造了十八把相似的神兵利器,历来只赏赐于立下重功的军方将帅。 如今,这样一把拥有特殊意义的重器却落在了李绚的手上。 茫然的神色从李绚的眼中迅速的褪去,他整个人也迅速的恢复了平静,还有坚定。 虽然说不知道李治为什么要把这样一杆步槊给他,但东西既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其他人不管是谁,都别想拿走。 当年太宗皇帝就是手持这样一把步槊,横扫十八路诸侯,天下群雄莫能与之抗衡。 这样的精锐步槊,即便是如今的皇宫当中,也没留藏多少。 也就是李绚是当朝郡王出身,否则的话,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眼红的上来抢夺了。 不过真正熟知当年历史真相的人,对这把步槊就没多少兴趣了。 因为当年太宗皇帝真正厉害的并不是步槊杀伐之道,而是弓箭之术。 从高祖皇帝李渊开始一脉相传的顶级弓箭射杀之术。 当年高祖皇帝年轻之时,就以神弓著称。 手持一把神弓率十三骑剿灭河东龙门母端儿三千兵卒造反。 一把神弓雀屏中选,抱的窦氏贵女而归。 太宗皇帝同样也是射箭高手,战场故事久远,不必多说。 就说当年玄武门上,尉迟恭一箭射死了齐王李元吉,而隐太子李建成,则被太宗皇帝亲手射杀, 皇族神弓秘术,藏于长安皇宫深处,就是皇族轻易也窥探不得。 李绚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四周来往的官员看到这一幕,有的躬身行礼,有的窃窃私语。 李绚手里的这把传奇步槊,除了锋利异常,穿甲刺盾之外,在关键时刻还能调动兵马。 当然,提前是得到皇帝的授意,否则真要妄动兵马,少不了一个阴谋造反的罪名。 而李绚刚才就已经拿到了皇帝的授意。 加上他皇族郡王的身份,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足够李绚调动数百乃至上千的锐府兵。 突然间,李绚顿住脚步。 前方,一名身穿淡蓝色男装宫袍、不着丝毫粉黛的中年女官停在路边,看到李绚出现,她立刻上前:「尚宫局郑氏,见过南昌王。」 「见过郑尚宫。」李绚赶紧躬身回礼,他曾经见过这位女官,是天后身边的人。 从五品女官,掌导引皇后及赏赐等事。…. 「天后有旨,宣南昌郡王李绚见驾!」郑尚宫转身而行,李绚紧紧跟上。 大殿门口,李绚手捧量天槊,四周竟无人阻拦,这让他无比诧异。 藩王大臣觐见是不容许携带兵刃的,李绚之前几次见驾,身上携带的软剑,暗箭,还有其他的一些小手段,全部都提前卸下。 之前他进贞观殿也是这样,如今只剩下一把步槊。 乳白色的纱帘之后,武后依旧在低头批阅奏章。 李绚赶紧低身跪拜:「臣通仪大夫,婺州别驾,南昌郡王,拜见天后,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跪拜的同时,原本被 他捧在手里的步槊,这一刻也彻底的平放在身前的地上。 李绚双手后拉,撑在地上,距离步槊有一尺之远。 「南昌王来了。」武后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不经意的抬头,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的步槊上,还有他恭敬无比的动作,轻轻一笑,然后问道:「本宫听闻,你给王勃王子安求情了,怎么,你很仰慕他吗?」 「臣不敢欺瞒天后,的确如此。」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诚恳的说道:「早年间,王子安被贬蜀中,蜀中士子争相拜访,蜀中世家更是屡次邀其召开诗会,然王子安皆置之不理,臣当年年少,亦曾向往,可惜一直未有机会!」 「王子安被贬蜀中,说起来还是本宫的不是。」武后轻声一叹,有些感慨的说道:「本宫当年得到《斗鸡赋》,兴致高昂,送去与陛下同赏,然未曾想陛下勃然大怒,之后更是贬谪王勃离开长安。」 「天后怜惜其才,自然无错,陛下为皇室亲和,考虑也颇为周到;王子安境遇不安,只能怪其遇人不淑,遭遇可怜,与天后无关,也与陛下无关!」李绚拱手劝解。 武后神色放松了下来,稍微靠后,然后轻声感慨:「王勃高才博学,词情英迈,可惜了……」 「天后!」李绚再度沉沉躬身,语气平静但坚定的说道:「王勃有罪,然数年以来,朝廷法度已有责罚,臣闻,其最无比懊悔和自责之事,便是累及亲父。」 说到这里,李绚低声念道:「‘嗟乎!此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还请天后念其纯孝,法外开恩,迁其父出交趾,让其能侍奉膝下,为天下仿效。」 「说到底,你还是感念其孝至诚。」武则天突然开口。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附身在地:「人身在世,父母如天地也。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有不肖之儿孙。王勃纯孝,天地自然感应。」 「南昌王纯孝,本宫素来知晓。」武后点点头,随即颇有些感同身受的说道:「贤儿,显儿,还有旦儿,年纪太小,总不能体谅本宫和陛下之苦。」 「那就请天后督促,让太子与太子妃,早日诞生麟儿,陛下和天后亦可享受天伦之乐。」李绚说着说着,自己竟也满是感慨。…. 「彭王妃怕也是如此之想吧!」武后有些开怀的笑了起来,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她就脸色沉了下来:「你之所言,本宫会考虑,然此次前往东南,还需彻底的剿灭叛匪,另外不能影响进行秋赋。」 秋赋。 李绚立刻躬身道:「多谢天后指点,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嗯,你下去吧。」武后摆摆手,示意李绚离开。 「臣告退!」李绚站起来,对着武后再度行礼:「天后万安!」 说完,李绚重新捧起步槊,小心的退出了乾阳殿。 「如何?」武后突然开口,目光扫向一侧,两道人影同时走了出来。 一个面冠如玉,神色坦然,蓝色道袍轻舒合身,银簪插于发髻之上,气度洒然,赫然正是世隐真人明崇俨。 另一个面色黝黑,眉头紧锁,穿一袭浅绯色官袍,头戴黑色璞帽,一身严肃。 「元卿,如何?」武则天率先看向了后面之上,此时姓元名万顷,北门学士元首之一。 元万顷站在桌案右侧,思索着,拱手道:「天后,南昌王天赋聪颖,性情敏锐,至孝至德,又善于人事,的确是朝野英才,此次前往东南,必能有所斩获,只是……」 「不要吞吞吐吐,直说。」 「只是其毕竟年轻,陛下又对其太过信重,容易影响大局。」元万顷言辞之间,刀锋直现。 「嗯!」武后淡淡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明崇俨:「你怎么看?」 明崇俨淡淡的笑道:「有南昌王在,于大局不会有碍,因为陛下想要彻底平定东南乱世,南昌王必定会保证将天阴教彻底铲草除根,不再成为朝廷隐患。」 武后转头看向元万顷:「告诉丘神绩,如果这一次拿不到慧觉的人头,那他就不用回来了。」 「是!」元万顷脸皮微微一抽,随即坦然的拱手。 「慧觉两大助手,东海王和西域王,本宫不希望他们中有一人跑掉。」武后看着元万顷,冷冷的说道:「阎当时已经如你所言,前往东南,希望他能顺利进入天阴总坛。」 「必然如此。」元万顷十分郑重的拱手,说道:「蜀中已传回消息,贾辉昨日已‘失足,落水,不会返回婺州,天阴能有的选择不多,加之阎庄拿到了太子明堂印,天阴余孽必然上钩。」 「嗯!」武后微微点头,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南昌王的那份奏章,督促司农寺早日在两淮地区展开,丘神绩这一次前往歙州,也不是让他单纯去杀人的。」 「喏!」明崇俨元万顷同时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只剩下坐在大殿正中,继续批阅奏折的武后。.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感业寺的慧觉 树影婆娑,光线斑斓。 水池之畔,鱼线垂下,直入水面之中。 「师尊!」李绚恭敬的来到了韦玄藏的身后,穿着蓝色道袍,端正的坐在青石之上的韦玄藏头也没回,直接问道:「对于天阴教,你知道多少?」 「天阴教起源神秘,它虽是魔门分支之一,但直到南北朝时期才开始出现,一直到隋末,魔教被大唐打的四散溃败,天阴教才在魔教内部崛起,其在短短三十年之前里,就已经聚集起了大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一直到陈硕真起事。」说到这里,李绚不由得停顿了下来,神色犹豫。 韦玄藏很淡然,看都没看李绚,声音响起:「你继续说。」 「是!」李绚脸色瞬间肃然起来,低声说道:「当年陈硕真起事,传言其法力无边,变幻莫测,可召天阴仙女麾下神将役鬼吏,故而引得民众纷纷信仰,不过也有其他传言,其实在陈硕真,在天阴教背后,有阁皂山在支持。」 「你觉得可能吗?」韦玄藏依旧没有看向李绚,目光直直的盯着水中一动不动的鱼线。 「可能性不大,阁皂山在江右袁州,距离婺州千里之遥,怎可能是阁皂山一脉,而且陈硕真事后,朝中对阁皂山也无任何追究。」李绚摇摇头,不过他还是肯定的说道:「天阴教肯定与道门有关,毕竟他之前叫太阴教。」 「《归藏》有云:昔姮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 韦玄藏稍作停顿,目光依旧紧盯着水面,继续说道:「后《淮南子》又云: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 「嫦娥就是太阴仙子?」李绚有些诧异,同时不解的问道:「可太阴星之主太阴元君不是常羲吗?」 在道门神话体系当中,太阴星之主是开天辟地就诞生的太阴元君常羲,根本不是后来飞升的嫦娥。 然而相比于太阴元君常羲,和吴刚、后羿有关的嫦娥仙子更为人所知。 「所以他们改名为天阴仙子,顺带混淆了这两个概念。」韦玄藏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屑。 道门之中,信仰也是头等大事。 普通的百姓可不会去分什么天阴仙子,太阴仙子,太阴元君的话。 「你知道真灵位业图吗?」韦玄藏随即抛出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世人有言,北朝时,寇天师重定道教法规,改革源流规制,创新斋醮仪式。南朝时,陶弘景创立《真灵位业图》,对道门诸仙进行了排列,确立了以三清尊神为首的神仙体系。」李绚话说的非常谨慎。 「寇天师是太清嫡传,先得到老君玄孙李普文传授的《录图真经》,之后又得太上老君亲授‘天师,之位。」韦玄藏的目光仿佛粘在了水面上一样。 李绚更是站在一旁,谨慎的不发一言。…. 「至于陶弘景,他是上清传人,排定的真灵位业图,将太上道德真君排之第四等,心思显然。」韦玄藏声音很淡定,但是淡定之中又含着一丝不屑:「太清一门不认,他的真灵位业图也不过是荒唐一梦罢了。」 「师尊提及真灵位业图,还有之前的天阴仙子,难道真是茅山弟子在搞鬼?」李绚有些不确定。 「难不成你真以为是空穴来风吗?」韦玄藏摇摇头,轻声说道:「有些人,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 「老师说的是陈硕真。」李绚下意识的问道。 「陈硕真就是媱后。」韦玄藏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声音却突然低了下来:「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慧觉。」 韦玄藏声音骤停,四周自然之声自然传来,韦玄藏这才低声说道:「感业寺的慧觉。」 「嗯?」李绚顿时瞪大了眼睛。 感业寺,如今整个皇宫唯一能够和感业寺扯上关系的就是乾阳殿的那位。 「有些事情你明白就好,别去追问。」韦玄藏沉声嘱咐,李绚赶紧点头。 李绚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武后和天阴教之间似乎有关,不过现在才彻底确定。 不过这下子,他更加迷糊了。 茅山,天阴教,还有魔门,乱七八糟,乱成一锅粥。 稍微定下心,李绚思索。 魔门传承久远,遂古之初就已存在。 南北朝乱世之时是其最强大之时,但在隋末乱世中,因企图染指神器,被大唐所击败,甚至差点被灭门。 天阴教或许本就是茅山一些被开革出门的弟子所创,之后一点点的夺取了魔门的控制权。 至于茅山,茅山或许在趁机传道,但绝对不敢太过的涉足造反事宜。 有些事情,甚至就连韦玄藏都清楚,李治和武后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们又不需要证据,一个猜测就足够定无数人之生死。 茅山如今都未被灭门,甚至还是正一三大宗派之一,足够说明事实的真相了。 只不过这其中必然涉及到茅山的一些人一些事,但具体如何,还很难说。 「此去东南,你要小心,尤其是北茅山,不过倒也无妨,南茅山距你更近,三茅真君才是太清嫡传。」韦玄藏最后提点了一句,然后问道:「你的修行,到了真种之境,下一步便是玄胎了。」 「还请师尊指点。」李绚庄重的在韦玄藏的身后坐了下来。 四周只有他们二人,道门秘传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胎者,形也。夫自其脱精成炁为人胎之始,脱炁而成神为成胎之终。炁不入于胎,犹可复为精也,以未脱其精之境也。」 韦玄藏转头看向李绚,见李绚似有所悟,这才满意的点头:「玄胎者,子胎十月形全则生玄胎,玄胎十月,神全则出理,势之必至也。此则再用迁法,以神之不长着于中、下而离着,自中下而迁,于上丹田前之出。」…. 「此炁为先天之炁。」李绚认真的点点头。 这番话,他只悟得最表面一层,对更深层还需细加研读。 「胎者,息也,冲虚子曰,古胎息经云:胎从伏气中结,炁从有胎中息……必要有先天炁机发动之时,又有元灵独觉及呼吸相依,三宝会合已先炼成大药者,而转归黄庭结胎之所。于此之时,而后以胎息养胎神,得神炁乘胎息之气,在中一定,即是结胎之始,虽似有微微呼吸若在脐轮,而若不在脐轮,在虚空,渐至无息成胎。」 韦玄藏将先天真种境修成玄胎的法门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的向李绚讲诉这其中的关键。 道门修行历来谨慎,一条真气走岔,就可能终生与大道无缘。 真法相传不入耳,不做文字,不落笔墨,各家各法相差极大。 …… 直到许久之后,李绚才从集仙殿离开,返回玉龙别院。 手里捧着七步量天槊,李绚微微有些摇头。 早先在乾阳殿的时候,李绚就感觉到数股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在他将手从步槊拿开之后,那几道目光才缓缓离开。 天阴教,皇帝一句都没谈,他更加东南赋税,倒是天后,她对天阴教更加。 至于道门,老师韦玄藏说了那么多,李绚怎么可能没听得出其中的意味。 如果有和茅山有关的东西,拿到手,不要交给朝廷。 至于人,直接灭口即可。. 太清妖道提醒您:看完记得收 藏【】w w 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洛阳亲友相送,惊涛骇浪潮涌(二合一) 「红豆糕,荷花酥,桂花糕,菊花糕,记得每天让厨房做上一样,送到隔壁去。」李绚温柔的目光落在似锦和如玉身上。 「喏!」似锦和如玉柔柔的应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抬头看向院中。 南昌王府的护卫,还有宫中派来的右千牛卫,基本都已收拾妥当,准备随时启程。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孟胜无声的出现在李绚身侧。 李绚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道:「胜叔,守紧门户,我不在的时候,看好府邸,府里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斟酌处理,有处理不好的,去找两位舅父。」 「王爷放心,老奴省的。」孟胜面色严肃的应了下来。 这一次前往婺州,孟胜并不随同前往。 李绚的婚事虽已请期完成,但未免中间出什么其他事情,李绚还是留下孟胜在这里处理。 更何况,还有其他一些隐秘事务,更需要一个能负责的人。 似锦和如玉也被留了下来,她们两个终究是北人。 如今天气炎热,以她们的小身板,到了南方未必能适应。 况且如果左相府邸有什么事情,也需要通过她们两人知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左相刘仁轨有四子,四家俱都有儿有女。 不用到九月九,在八月下旬皇帝和天后启程返回长安之时,刘家人就会全部抵达洛阳,然后随之返回长安。 一大家子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还是自己留心照看的好。 贺兰敏之的事情,发生一回就足够了。 「可惜没有能和越王兄见上面,不过也还好,起码拿到了他的亲笔手书。」李绚淡然的笑笑,眼神中露出一丝自信。 或许真的是淮南王李茂的事情有些吓到了越王李贞。 李绚不过是拜托霍王世子李绪传话,越王李贞就已经知道李绚想干什么了,一封手书很快就送到了李绚手上。 越王封地虽然是在越州,但李贞就任蔡州刺史,所以越王封地的事,只能写信处理,但也已经足够了。 如今的朝堂诸事,已经很久没人提过给洛阳带来一番风雨的天阴教了,但其实有心人都在留意。 尤其是李绚,他这一趟前往婺州,不仅就任位高权重的婺州别驾,同时,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也没有免掉。 尤其就在昨日,李绚还被皇帝赐予了七步量天槊。 这件重器不仅意味着李绚得到了皇帝的极度信重,同时也意味着他有了相当的调兵之权。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有关注,有审视,有羡慕,更多的还是嫉妒…… 又被人用来当棋子用了。 李绚这一次看得很清楚,皇帝这么做,就是要用他在表面上吸引有心人的目光,然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调兵遣将,等到他人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前院之中,棕色的高头大马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低嘶声,引得后面一众马匹同时不安。 此时在院落之中,看到李绚走出,等候的人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阿舅,舅母,麒儿,环儿。」李绚走上前,对着表舅赵巩一家人认真的躬身。 这一次虽有所坎坷,终究还是达成所愿,表舅赵巩所做颇多,李绚从心底表示感激。 「这一次前往东南,崔家那边,你舅母已经打好了招呼,不会有人和你为难的。」赵巩轻轻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同时低声说道:「尽量不要再一个人独行,如今你已经不比当初了。」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应该听进去了。」欧阳通站在一 侧,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对吧,大郎?」 「的确如此。」李绚脸上满是苦笑。 在朔日大朝之前的两天时间里,欧阳通拉着李绚,将他这段时间在洛阳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都详细的分析了个遍,有些地方欧阳通的确称赞,但更多的也还是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走吧,出发吧。」欧阳通拉着李绚上马,一旁的余泽立刻招呼府里的人手依次出门。 「大郎,阿舅怎么听说你昨夜回来的之后,在门外待了很久啊。」赵巩突然间看向左相府邸门口。 此刻左相府邸门口,朝仪郎刘元朗带着一众家人前来送行。 唯独不见最该出现的刘瑾瑜。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们毕竟还未成婚,私下见面都还得避着点,公开就更不可能了。 很快,李绚就牵着马匹来到了左相府邸门前。 「叔父大人!」李绚对着刘元朗沉沉的拱手。 他和刘瑾瑜虽然已经订婚,但要改口,还是得等到大婚之日。 「一路小心,昨日该交代你的,都已经交代你了,若有急事,杭州水师你可紧急调遣。」刘元朗态度很温和。 「喏!」李绚再度躬身致谢。 不管之前如何,就现在,刘元朗对他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 东南作战,水师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只要有水师在,便可保证各州府县不至落入敌手。 甚至有任何的异动,都可以紧急调遣水师平定。 刘仁轨当年率领唐军赢得白江口一战,他的麾下,就有相当多的水师。 如今数年过去,有不少人已经轮值回朝,刘仁轨哪怕一封私人信件,也能给李绚带来极大的助力。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朝廷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侦破叛逆本就是他的职责范围。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只有在紧急时刻才可调动水师。 现在有了刘仁轨的私信之后,一切要方便的多。 加上手上的名义,调兵更快,更迅速,调集的兵力也更多。 「小侄告辞,三月之后,必定再度登门!」 李绚再度深深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不时的落在了府门之中。 一直到他重新翻身上马,这才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 李绚笑了,轻轻拍马,然后加速的朝定鼎门而去。 春风得意。 那一日,他从定鼎门而入洛阳,今日自然也要从定鼎门离开。 定鼎门门前,李绚回头望去,天街的另一头就是皇宫所在。 他这一趟能做的几乎都做了,唯独只有一事,让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那就是英王李显,还有英王妃赵琪之事。 他一直都没有见过英王妃赵琪,一来是他要避嫌,二来,他知道,他也是根本不可能见到赵琪的。 所以他想着借辞别李贤的机会见一见李显,但很可惜,李显根本就不在太子宫。 谁也不知道武后究竟将他藏在了哪里。 英王府如今依旧守卫森严,外人根本进去不了。 里面的真实情况,外人也丝毫不得而知。 「算了,希望能把信带到吧。」李绚打马,快速的出了定鼎门。 此刻,定鼎门外,两列人马肃然站立。 其中一队是以丘贞沐为首的左千牛卫,另一队是以前侍御医孟藉和罗浮真人叶法善的弟子尹玄思贞以及将作监工匠等人为主的跟从队伍。 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绝不是虚职。 李绚前往东南,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直接调拨了一队千牛卫供他调遣。 自然还是老熟人丘贞沐。 此外,还有太子洗马薛曜,大理寺正何以求,左金吾卫长史姚懿……等不少李绚在洛阳相熟之人前来送行。 李绚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和左千牛卫汇合继续前行,他自己则带着余泽朝送行众人而去。 「薛兄!」李绚对着薛曜认真拱手,脸色肃穆,薛曜是代表太子而来。 「南昌王!」薛曜温和的笑着点头,然后朝后面招一招手,一名内侍立刻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只酒壶和两只酒杯。 薛曜取下酒壶,倒出两杯酒,自己取下一杯,一杯递给李绚,然后肃穆的说道:「太子殿下本想亲自来送南昌王东行,但事务繁忙,实抽不开身,故委托下官前来送别王爷,长路漫漫,愿王爷一路顺风,前行浩荡。」 「多谢太子殿下,也多谢薛兄。」李绚举起酒杯,然后毫不犹豫的果断饮尽。 放下酒杯,薛曜很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绚看向一旁的何以求,低声说道:「何兄,我们不是说过不来相送的吗?」 「是这么说没错,但为兄这也是没办法。」何以求同样朝后面招了招手,一辆马车被拉了上来。 何以求拉开车帘,随即,一张娇艳如花的俏丽面容出现在李绚眼前。 一张淡雅的瓜子脸上,神色淡然,但眼波流转间,带着无限柔媚。 身穿一件淡蓝色纯素交衽襦裙,身材纤细,但又波澜起伏。 李绚不由一愣:「你是那个薄情?」 「徐婉儿见过王爷!」薄情对着李绚微微万福,脸上带起一丝凄苦。 李绚诧异的看向何以求,这算怎么回事,他这就要启程前往江南,怎么还有人给他送女人来? 这要传入刘家,还不得活剥了他。 就在李绚要开口拒绝之际,何以求淡然的说道:「圣人大赦天下,此女因牵涉逆案,本不在大赦之列,但圣人额外开恩,赦免其罪,但贬其为南昌王府奴婢,同样的,还有另外一位。」 一道人影闭着眼睛躺在马车内,一身蓝色女官服饰,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被困在尚药局的苏连翘。 李绚这段时间都有些忘了她,这个时候看到她,诧异的同时,下意识的问道:「福漾兄呢?」 「尚药奉御周淮已经辞去职务,于昨日离神都而去了!」何以求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此女也贬南昌王府为奴婢,这就是天后的恩典了。」 说完,何以求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左金吾卫长史姚懿。 姚懿拱拱手,坦然说道:「此二女原本在金吾卫大牢之中,今日才送到大理寺,办妥公文之后,下官便随何寺正一起来送王爷远行。」 李绚顿时一阵愕然,心中腹诽。 李治和武后两个想干什么,就是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线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吧。 但也不对啊,这两人一个昏迷到现在,一个柔柔弱弱的,不过一个清倌人,就算要做什么,能力也有限。 现在不是李绚胡思乱想的时候,皇帝和皇后的恩赐是不容许拒绝的。 李绚只好朝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礼:「臣南昌郡王李绚,谢圣人天后隆恩。」 话虽如此,李绚的心底早就打好了主意,这两个人,不管如何都好好的看着。 转过身,李绚对着姚懿拱手致谢:「不管如何,多谢姚兄了。」。 「王爷不必客气!」姚懿立刻回礼,然后说道:「人已经送到,下官就该回去了,愿祝王爷一路顺风,平安抵达。崇儿,回 去了。」 姚懿再度对着李绚施了一礼,然后带着一名面目年轻的金吾卫,返回洛阳城中。 对于姚懿如此干脆利索的作风,李绚也感到有些惊讶,但还是拱手送别。 突然,李绚想到了什么,诧异的看向何以求:「刚才姚懿长史……叫他家郎君为崇儿,那刚才那人就是姚崇?」 「是啊。」何以求直接点头,虽然不解李绚为何会如此问,但还是说道:「姚崇现在虽身处金吾卫,但已被选为孝敬皇帝挽郎,正式入仕。」 大唐除科举和推举任命制以外,皇帝或太子挽郎也是起家正途。 李绚下意识的点点头,然而他的目光却一直随着姚崇在移动, 霎那间,李绚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好好的接触过姚崇呢。 「驾驾驾!」 李绚在官道上快速的打马而行,在他的身后远处,南昌王府一行人远远的停下。 李绚一个人独自甩开大队,先一步赶来十里亭接人。 远远能够看到,十里亭边,一道身影站立等候,灰袍发旧,身影孑立。 近来,便能发现那人虽只年近三旬,但却已两鬓斑白。 「吁!」李绚停住马匹,然后翻身下马,站在亭边,对着等候之人,拱手行礼:「南昌李绚,见过先生!」 中年抬起眼,眼神中满是沧桑,他不急不缓的虚掸一下灰袍上的尘土,然后拱手回礼,声音温和:「并州王勃见过南昌郡王!」 「先生客气了!」李绚赶紧回礼,神色十分的谦恭。 眼前这个人就是王勃,写下滕王阁序的王勃。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李绚看着眼前的王勃,眼神明亮。 他如今也是弱冠,同样也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的豪气。 目光收束,落于亭内石桌上。 一只酒壶,两只酒杯,交对而立,残酒点滴。 李绚有些诧异:「可有友人来送先生?」 王勃神色复杂的点点头,说道:「并州故友,初调大理寺丞。」 「并州狄怀英?」李绚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两人什么时候牵扯到了一起。新 「南昌王也知道怀英兄。」王勃有些诧异,但随后解释说道:「当年勃在弘农出事,便是怀英兄带人追查官奴曹达,自此相识。」 李绚一瞬间瞳孔震颤,当年在弘农见证王勃杀人,并且将他抓捕的人竟然是狄仁杰。 「不对!」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反问:「先生,当年狄怀英就任并州法曹,如何抓人会抓到弘农去?」 「抓人是他的职责,抓到哪里就是哪里,更何况他是并州都督府法曹,弘农与河东相邻,偶尔越界也是可有之事。」王勃对于当年之事显得十分淡然,但是李绚心里却感到越发的沉重。 当年之事,就连狄仁杰都介入查案,却还没有查出王勃一事的真相,这里面的水之深,就连李绚都感到棘手。 怪不得就连李治都知道王勃无辜,但却无法替他翻案,只能从别的方面着手,李绚现在知道原因了。 「当年之事,勃已释怀,只是友人总不肯忘却。」王勃摇摇头,然后一脸正色的看向李 绚:「这一趟东南之行,勃麻烦王爷了。」 「先生客气,能得先生之助,也是绚之幸事。」李绚伸手拉过马匹,牵至王勃身前:「先生请!」 王勃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李绚同样笑了,然后抬头望向东南方向。 东南波涛,究竟会如何骇人! 灯火幽暗的山穴之中,无数人影在来回不停的走动。 最深处的洞室之内,身穿一袭白色纱衣的艳丽美妇,侧靠坐在床榻之上,似做酣睡。 灯火掩映之间,惊人的起伏出现在腰臀之间,令人不由侧目。 白色纱裙之下,是细致滑嫩的一双美腿,还有两只美的惊心动魄的三寸金莲。 一根淡黄色的丝带,从脚踝一直垂到了脚尖,笔直细长。 晶莹的脚趾在微微移动,一张不大的地图上显露了出来。 以越州为中心,杭州,婺州,台州,三条红线如同笔直的利刃一样,直插越州中心。 无数的人影从山穴中走出,一部往东前往浙东数州,一部往西朝向淮南而去。 东南之地,风云激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扬州邗沟,沉骨无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若能得有此,天地一扁舟。 轻雾笼罩的运河之上,三艘官船从北面而来。 为首的大船之上,李绚站在船头,傲然站立。 黑色的劲袍将他七尺高的矫健身姿彻底展现,右手放在腰间长剑之上,仿佛随时可能出剑。 右臂缠着一条白色束带,黑色璞帽之下,面目俊朗,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面前的整个河面上。 河风吹来,隐隐间带着一股腥气。 李绚目光所及,长河广阔,运河之上,船只往来,千帆万舸,舟帆纤橹,异常繁忙。 侧身,李绚的目光已经落在河道右侧的纤户之上, 六月时节,邗沟之上的纤户只穿一件单薄的马甲,用力的拉着一艘艘沉重的货船北行,呼声喧哗。 「邗沟!」李绚轻声低语,眼下这一条河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邗沟。 邗沟乃是整个大运河之上最难行的一段河道,顺水南下还好,逆水北上多有难处。 夏季天气炎热倒不算什么,反而是冬季,冷寒渗骨。 天气一旦加重,便不知多少人会倒死路边。 「郎君,前方再有二十里就是扬州了。」一个清澈干脆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李绚回头,入眼便是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 脸上不着丝毫粉黛,但两颊红润,眼色冷清,穿一身淡青色水波纹圆领袍,作一袭男子装束,看上去异常潇洒,这人便是在洛阳成为被贬南昌王府为奴的薄情徐婉儿。 徐婉儿尽管作男子打扮,但纤细的腰肢,幽雅的身姿,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儿家。 尤其她鼻尖很翘,配合精致的五官,看上去竟有一种舒适的美感,让人难忘。 不开口看上去是个冷清的美人儿,但一开口,却是十分的呛人:「再往前便是三湾水,长达数百丈,逼仄无碍,水势直泻,来往船只,俱遭险阻,不知多少人因此耽误行程,也不知道有多少纤户因此沉骨河底。」 「扬州刺史府为何不开阔修缮?」李绚有些诧异,这样的河道,只要修缮,不知会方便多少。 扬州设大都督府,扬州大都督或由亲王遥领,或赐予已故勋臣,故扬州大都督府内外诸事皆由长史负责。 同时,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任扬州刺史,处理扬州内外一切事务。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出身陇西窦氏,乃是唐高祖李渊之妻太穆皇后的亲族,是皇帝信重之臣。 职权之重,不下于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左千牛卫将军李孝逸。 「耗费多,时间长,还耽误漕运,这种事情谁会去干,」徐婉儿站在那里,眼波流转,目光落于两侧的纤户身上:「再说了,还有他们,一旦三湾开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丢失生计,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而失去捞油水的机会,故而,即便是有心人想做,也是绝对是做不成的。」 最关键是最后一句,整个扬州不知道多少官吏要从这条河道上捞油水,这边少了一点,就得从其他地方补回来。 「还有漕帮。」徐婉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异常的清晰。 徐婉儿就是扬州人,但在早年就被人卖往洛阳。 扬州瘦马虽然是从明清时候开始盛行,但出现并非是在明清时候才出现,实际上在如今,扬州瘦马就已经出现很久了,有一些人非常有恶趣味,偏喜欢瘦弱幼小之女,自然就有人满足这种嗜好。 徐婉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洛阳,然而她身体天生瘦弱,吃多少都长不胖,再加上出来接客时间不长,故而虽然色艺双绝,但依旧是清倌人。 「漕帮!」李绚轻吸一口气,望着远处的视线之内,李绚轻声说道:「漕帮崛起于前隋年间,大运河通航以来,由两岸的纤户为了生计组建而成,扬州正是一直以来漕帮的大本营,我们早晚会和漕帮打交道的。」 李绚有种清晰的感觉,漕帮必然和天阴教有所勾连。 或者说,天阴教绝对不会放过漕帮。 自从当年陈硕真起兵以后,朝中开始加强了对江南的管控。 李治和武后,还有朝堂百官,并没有更加严苛的对待江南百姓,反而减轻了赋税,以至于江南这些年商贸繁华,日盛一日,底层穷苦的百姓活不下去的现象越来越少。 然而少,也仅仅是勉强能够混顿半饭罢了,大批百姓依旧活在最底层,其中尤其以运河两岸纤户为甚。 这些人都是健壮有力的汉子,只要能够挑中他们注意的东西,稍一挑拨,便是一场大乱。 当年李子通,杜伏威和辅公佑的麾下,就有不少的纤户。 更别说在后世,还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传说。 如果李绚是天阴教的人,就绝对不会放过漕帮和他们手下的纤户的。新 这一次来扬州,除了拜访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以外,李绚也想看看天阴教在漕帮渗透多重。 若是影响到了他的婺州之行,或许就该提前清除这颗毒瘤。 「郎君,绿豆汤来了!」欢喜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紧跟着,身材丰满圆润的七巧,从木梯口走了上来。 就见七巧穿着一身淡青色花瓣纹圆领服,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小碗,碗里盛着一碗绿豆汤。 看着七巧走上来,和徐婉儿肩并肩,两个同样穿着的女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姐妹花一样。 李绚伸手拿起瓷碗,看着绿色的凉豆汤,两三口喝个干干净净,放下瓷碗,李绚笑道:「味道不错。」 「下面还有好几碗,郎君,我替你盛上来。」七巧转身就要下去,李绚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拉到身边,刮了刮鼻子说道:「绿豆汤喝点就好,喝多了容易拉肚子,再说了,我们马上就要到扬州了。」 「哦!」七巧点点头,抬头看向远处河道的尽头,一座巍峨的城市隐隐浮现。 「是我等运气好。」徐婉儿走到了七巧身侧,柔声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江南漕船于每年二月到扬州集中,四月经由淮河进入汴河,六、七月到达河口,我等自开封登船,正好避过河道最挤之处,王爷算计果然妥当。」 「是余修撰的功劳。」李绚回头看向船舱之内。 靠窗一侧,余泽正在和王勃对弈,两人都是各中好手,斗智斗勇,殊死搏杀。 「说起来,这一路之上,也不见王爷下一局围棋?」徐婉儿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围棋耗心耗力,有那心思和时间,还不如琢磨琢磨人。」稍作停顿,李绚眼神转冷,肃然说道:「我等在扬州只停三日,拜访一些故旧,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采买物资后,还需赶往润州,拜访润州刺史来庆远,之后赶往常州,拜访常州刺史沈迁,再前往杭州,本王还在考虑要不要先赶往越州,拜访越州大都督段公,然后再前往婺州,时间很紧。」 杭州距离婺州极近,但李绚并不想那么快就从杭州进入婺州,他需要有时间来给一些人增加额外的压力。 「喏!」徐婉儿嘴角微微抽动,即便是她做清倌人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人说,今天去见这个刺史,明天去见那个都督,可偏偏这就是事实。 「扬州,自古形胜繁华之地,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必然有无数的故事,希望这些故事不要被我等赶上。」 李绚淡淡一些,他这一趟来江南,本就是皇帝放在台面上吸引目光的,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他,怕是少不了要有一番折腾。 但有时候,折腾折腾,反而是好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人真相 「贤弟棋力雄劲,愚兄自愧不如。」余泽将手里的棋子一把放在了棋盘上,投棋认负。 「兄长的棋路俊奇,只是目的太过明确,容易被人所趁。」穿着一身灰袍的王勃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平静的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一侧的李绚:「王爷,可是要到扬州了?」 「是,外面到了扬州城外的三湾水道,河道狭窄,有些拥挤,需要等一点时间。」李绚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河面,河道拥挤,近的几乎能看到对面的船舱内的陈设。 反之亦然。 「王爷,要不,你来陪子安贤弟下两局。」余泽突然开口,有些希冀的看向李绚。 余泽和王勃下棋到现在,连一局都没有赢过。 「叔父又不是不知,绚棋力薄弱,甚至不到叔父之半,如何是子安先生的对手。」李绚挥挥手拒绝,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想要看他下棋。 「王爷谦逊了,观王爷在洛阳行事,手段虽然稚嫩,但行事堂皇大气,一旦出手,对手莫能匹敌,如今想必又有进步。」王勃一双利眼落在李绚身上,仿佛一眼就要看透他心中所想。 「先生目光如炬。」李绚诚恳的点点头,说道:「洛阳一行之后,小王回顾所作所为,的确多有不足之处,如今也在对往后行事,小心斟酌。」 「善于自省,王爷比子安要强,若是子安能早日想明白这一点,也就不用遭受往昔之难,甚至还牵累家父。」王勃忍不住的一声感慨,神色之间全是痛苦。 李绚刚要开口劝解,但他又突然间停了下来。 在洛阳的时候,他虽然先后向皇帝和天后为王勃的父亲求情,但不管是谁都没有答应。 现在贸贸然给王勃希望,并未必是好事。 「非是小王多嘴,当年之事……」稍作停顿,李绚认真的看着王勃,索性直接问道:「小王早先虽未亲见先生,但对先生还是有几份听闻的,传言文如其人,言为心声,先生写下无数壮丽诗篇,又怎么会是那种蝇营狗苟,畏惧杀人之辈,请恕小王冒昧,还请先生一解当年之惑。」 王勃在任弘农参军时,一日,有一位自称是恩师曹元的亲戚来投奔他,但问题是这个叫曹达是个逃奴。 曹元是王勃年少时的医学老师,曹元的亲戚成了逃奴,王勃一时间也感到为难。 不过在没有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王勃先让曹元在自己家住下,然而准备去找人解决问题,但就在此时,官差上门。 按照朝中工部的公文,王勃是在惊慌之下,害怕包庇事情泄露,这才杀了曹达。 这种说法当时是能立住脚的,毕竟那时距离第二年春闱已近,王勃若是因为窝藏逃奴而被免职,自然无法再参加第二年的制举,所以他才悍然动手杀人。 关键是,王勃还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了。 这几乎让所有想帮他的人失去了替他翻案的想法和动力。 这能说服其他人,但绝对说服不了李绚。 一个能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此壮阔诗句的人,你说他会因为惊慌而杀人,这是何等荒唐。 之后的数年里,陆陆续续也传出不少王勃因为杀人而后悔的诗句来,但仔细研读就能发现,那更多是因为牵累到自己的父亲,害他贬谪交趾,这才无比悔恨。 对于杀人之悔,王勃根本没提,就像是那事根本不是他做的一样。 虽然心中懊悔,但从诗句当中,也能听出王勃心中的坦荡。 「风惊雨骤,烟洄电烁,娲皇召巨野之龙,庄叟命雕陵之鹊。」王勃神色黯淡的摇摇头,说道:「当年之事,早已过去,早有定论,又何必再提。」 一句话,仿佛当年之事对于王勃来讲,早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李绚早就猜到王勃是这样一副态度,从洛阳到扬州一路以来,他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试图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但全部都被王勃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当年,邀请先生去弘农任职的是弘农司法参军凌季友,不若小王向太子殿下恳求,向全天下发布对凌季友的海捕文书,相信总能有些收获的。」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坚定。 当年就是凌季友邀请王勃去弘农任职的,但在王勃出事之后,凌季友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凌季友当年所任乃是弘农司法参军,一个逃犯,不管什么原因,凌季友都能说的上话。 一个逃奴罢了,王勃就算被当场抓住,就算受到了牵累,作为司法参军的凌季友绝对有办法将案子按下去。 大唐虽然讲究法治,但依旧是人情社会。 在蜀中当了几年小官的王勃这点阅历还是有的,所以就算被发现,他也根本没必要杀人。 更何况,当时距离春闱已近,只要过了春闱,王勃制举得过,这样的事情,就更不会是问题了。 但杀了人,性质就变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邀请王勃来弘农任职的朋友,作为司法参军的凌季友绝对能查出事情真相。 尤其,负责带队寻找逃奴的还是狄仁杰。 弘农司法参军凌季友和并州法曹狄仁杰联手,王勃被冤枉杀人之事,怎么都能查清楚。 但还是出了问题。 这样,问题就只能是出在了凌季友的身上。 只有作为弘农司法参军凌季友,才能阻止作为并州法曹的狄仁杰继续查下去,只有他才能将王勃最后置于死地而无法自拔。 最关键的是,凌季友这时候突然消失了,最后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不关凌兄的事。」王勃摆摆手,示意李绚压下,但李绚却注意到王勃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激烈。 「如果说当年的整件事情都是一个局,那么先生自从抵达弘农,就已经完全落入了他人彀中。」李绚轻叹一声,只有如此,才最合理。 王勃,一介书生,他能有多少能力堪破别人早就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王勃突然开口,一旁的李绚和余泽顿时肃然起来。 「有一日,一人穿着整齐,衣冠华丽的登门拜访,而且还是恩师亲眷,况且他谈吐文雅,出口成章,你自然要留他多住,多做畅谈。」 王勃脸上露出一丝凄笑,轻声说道:「然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官差突然上门,言辞客气,说是有逃犯逃入四周,未免危及安危,希望入内检查,你一无所知,客气迎入,然后就在此时,你的仆役突然大叫……」 稍作停顿,王勃开始变得面无表情起来:「官差找到了一具上吊的尸体,而且尸体的脖子上,还有交错的勒痕。」 杀了人,还假装成上吊自杀的模样。 「你的朋友竭力为你争辩,然而就在当日,他就被彻底免职,然后你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朋友,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去了何处,不知他究竟是生是死,」王勃说到这里,看向李绚:「王爷懂了吗?」 「懂了,是有人不希望先生返回长安,参加制举。」李绚死死的盯着王勃,说道:「这些人,深知先生之才,也深知先生和太子的关系,所以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视先生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这个人,先生必然非常熟悉,凌季友也必然熟悉,弘农刺史也同样熟悉。」 太子李弘身体不好,这是一贯的事。 虽然对于李弘详细病情难有人知,但只要足够的神通广大,不仅可以轻易的弄到这些东西,还可以提前推断李弘剩下几年寿命。 所以这些人很早就开始盯上了李贤,他们必须要从李贤的身边着手,但又不能太突兀。 李贤身边的位置不多,所以他们盯上了王勃。 甚至当年的斗鸡赋,都很有可能是这些人的杰作。 这些人对王勃的性格,秉性,交际圈,甚至于对雍王李贤的性格都有很深的了解。 「看样子,下次回到神都以后,得提醒太子殿下,该好好清理一下身边的从人了。」 李绚整个人突然一下停顿,因为一道人影猛的闪过李绚的脑海。 薛曜,正谏大夫薛元超和巢刺王李元吉之女、曹王李明之妹和静公主的儿子。 他同样是王勃儿时的玩伴,可到如今,王勃一句都没提到过他。 看样子,得想办法查一查这个薛曜了。.. 曹王李明,太子宫薛曜,东海王真的只是一个人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薄雾弥散,扬州城北码头。 商贩们在指挥伙计和力工搬运货物,官吏在核查商税,纤夫吆喝着拉船只岸。 李绚站在船头之上,审视的看着岸上的所有人等,目光谨慎。 「王爷,可有什么不对之处。」余泽跟在李绚身边,低声询问。 「没有什么。」李绚淡淡的摇头,说道:「只有略微有些可惜,竟然没什么人前来迎接。」 「王爷,地方官员也是要脸面的,我等虽自神都而来,但毕竟只是过客,就算他人知晓我等目的为何,轻易也不会来凑热闹的。」余泽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陛下遣本王前来江南,虽然只是任职婺州,但前后多有恩赐,也是希冀本王能多走走多看看,同样也让他人多看看本王,这样自然就会忽视其他地方。」李绚心里沉吟着,转头看向码头四周。 眼下这座的码头,有数百米之宽,船只来往络绎不绝。 扬州繁华,大的码头大多集中在南北城门之外。 从南方和从北方来往的官员客商,都在南北码头停留。 李绚一路从神都而来,没有刻意的招摇,但也没有刻意的低调。 真正关注他的人,都知道他到了哪里。 他们反应和动作,多少能够反应他们的心态。 「我们先在驿馆住下,然后让人将拜帖送到扬州大都督府,稍作洗漱,下午先去拜会窦长史,这位窦长史,可是什么都知道的!」李绚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王爷,南昌王府和窦家并无多少牵扯,就怕人家只会随意应付,到时我们想要调兵遣将都不容易。」余泽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他们这一趟前往婺州,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兵将不足。 真正经历过战阵杀伐的兵将不足,这才是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 婺州没有府兵,只有兵曹参军麾下城防检校司的人手,其他的就是一般的捕快衙役,靠这些人要守住一座城市,付诸全力,绞尽脑汁,怕也只能勉强做到,想要进山剿灭叛匪,就更是远远不够了。 李绚除了要在婺州训练兵卒以外,还需要从外地调集历经战阵杀伐的兵卒。 扬州大都督府和越州都督府的府兵是最好的对象。 「无妨,先见见再说,不管如何,他总要给本王三分薄面的。」窦玄德虽然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从三品的***,但李绚是从一品的当朝郡王,李绚主动上门拜访,窦玄德就算是客气也要客气一下。 更何况李绚如今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婿,李绚就算是不打着刘仁轨的名号,窦玄德也同样要顾忌三分。 再说了,如今李绚来到江南的真实意图,就算是能瞒得过其他人,也难以瞒的过窦玄德。 皇帝把他放在扬州都督府长史位上,本就是为了能更全面的绞杀天阴教。 李绚这种送上门的功劳,窦玄德肯放过才怪。 码头之上,官船靠岸。 一大队锦衣华服的千牛卫立刻冲上岸,将四周的官吏,商民赶至一旁,李绚这才登岸。 「王爷,这不大像你的风格啊。」丘贞沐看了四周一眼,李绚在洛阳的时候,能低调尽量低调,怎么出了洛阳,反而是能高调尽量高调,难道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格? 「无妨,要的就是如此。」李绚目光稍微向后扫了一眼,除了余泽和丘贞沐跟在他身边以外,其他的,包括王勃,尹思贞,孟藉等人都落在后面,毫不起眼。 「丘兄,这一次又是你跟我一起经历艰难,辛苦了!」李绚难得诚恳的看向丘贞沐,他这个左千牛卫千牛备身,虽然屡次积累功劳,但却始终无法升职。 尤其这一次丘 神積被贬之后更是如此。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丘神積这一次被贬歙州,是天后特有的手段。 只要成功立功,丘神積返回洛阳立刻就能官复原职。 但一旦失败,丘神積立刻就会如同阎庄一样,永远的留在江南这一带。 「跟随王爷不过一月,下官就已经积转三转,只要再有一转,便可升任左千牛卫司军校尉,从五品上。」丘贞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五品上的司军校尉,虽然比不上李绚的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也比不上丘神積正五品上的歙州,但毕竟已经离的很近了,丘贞沐这一次是真的很想再升一升。 虽然丘贞沐和丘神積是叔侄关系,但在这种事情上,不是谁都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的,何况他们只是堂叔侄。 说话之间,李绚和丘贞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码头后面的官驿。 一名身材肥胖,个子不高的驿丞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李绚和丘贞沐来到,赶紧行礼:「洪河见过南昌郡王。」 「手下人多嘴了!」李绚的目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但四周的千牛卫没一个看他的。 驿丞洪河立刻躬身:「不关诸位军将的事,调查核实来往官吏身份,是小官的职责。」 洪河虽是扬州这样一个大城的驿丞,也不过是九品的小官,李绚身上最低的官职也是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 「对了,是要核查,」李绚朝后面招了招手,李墨立刻上前,将手里的锦绸包裹打开,里面装着数十本官凭,李绚笑着说道:「驿丞请一一查查,查验完毕之后,烦请留出三个院子来,千牛卫住一个院子,本王的僚属住一个院子,工部,宗正寺和尚药局的人,还有几位真人法师住一个院子……三个空院还有吧?」 驿丞洪河有些惶恐的低身:「有的,有的,就是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需要好好收拾一下。」 一个郡王并不稀奇,江南也有好几位王爷,但郡王的身边还跟着一整队的千牛卫,还有工部,尚药局的人就很罕见了,驿丞洪河哪里还敢耽搁。 说完之后,他立刻有些惶恐的说道:「小官立刻着人去收拾。」 看着驿丞洪河有些慌乱的朝驿站内跑去,丘贞沐转过头,诧异的看向李绚:「我们这一行,没有工部,宗正寺和尚药局的人吧?」 「怎么没有?」李绚的神色很淡然,一边往驿站中走去,一边说道:「将作监的那些人,本就是工部刘尚书塞进来的,尹思贞师侄在宗正寺崇玄署录有职司,孟老是尚药局的前侍御医,本王之前还是尚药局的尚药奉御,再用一用尚药局的名头不过分。」 「不过分是不过分,只不过这样一来,整个扬州都要乱了起来。」丘贞沐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李绚如今的这副架势,就是黜置使,观风使,降临扬州也不差多少了。 「要的就是如此。」李绚轻声说了一声,然后他猛的回身,望向长街的对面,似乎一道身影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突然闪过,李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大步朝后院走去。 他们这一行,里里外外上百号人,开始不停的搬入驿站当中。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但就在消息传入到他们幕后主人身上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经藏在驿站外面悄悄观察。.. 黑色的斗笠之下,看不清楚面容,看不清年龄,隐约只能看到一张俏丽的轮廓,和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她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道装,看那婀娜的身影,这分明是一名年轻的美艳女子。 盯了片刻之后,女子转身而走,不走大道,专走小巷。 极短上的时间里,她就已经远去数条街巷,最后闪进了一片臭气 熏天,垃圾满地,十分脏乱,到处都是水坑的街巷里,一直走到街巷的最深处。 一道及腰高的木门打开,女子走入,木门关闭。 下一刻,外界的一切污秽竟然被诡异的全拦在外面,院内一片清香。 一名穿着淡白色襦裙,里面套着绿色抹胸的三旬美妇听见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道:「圣女,你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彼此算计,太子私印 「闻师叔,就是他毁了云韶院,毁了我们在洛阳那么多经营布置,还有,东海王在太子宫的布置连我都不知晓,竟也被他发觉破坏,如今他又南下任职婺州,就在总坛之外,实在令人担忧不已。」 叶绾绾早就摘下了黑色斗笠,高挑的身姿,俏丽的面容,让人不由想要多看上几眼。 柳眉樱唇,明眸皓齿。 眼睛明亮,眼底虽满是愤恨,但眼波流转,尽显魅惑。 小院之内,年近三旬的丰腴美妇站在屋前,白色的襦裙映衬下,面容洁白如玉,引人注目。 迈步扭动之间,充满成熟少妇风韵的身躯,宛如熟透了的蜜桃,令人格外眼馋。 站在屋前,看着眼前满脸愤恨的叶绾绾,闻冰艳低眉浅笑,眼神妩媚。 「圣女,南昌王李绚只是初入先天,奴家相信以圣女的身手,只要下手,就必能轻易拿下。」闻冰艳声音很软糯,让人不由发酥。 「没那般简单。」叶绾绾眼中的愤恨消散,谨慎同时凝重的说道:「他虽是道门修行,但是却带有兵家武道之术,尤其是骑在马上之时,手握长槊,人马合一,更是凌厉非常……那日我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自以为一剑之下,要他的命还是做的到的,但骑在马上他和之前完全不同,就像是一名杀场悍将一样。」 「那就不要给他上马的机会。」闻冰艳伸手捂着樱唇,轻笑两声,声音中根本听不出任何杀意。 「还有他身边的千牛卫,也必须调开。」叶绾绾眉头依旧紧皱,仔细的数着李绚身边所有的护卫力量。 「皇帝亲信,南昌郡王抵达扬州,扬州士绅当然要好好招待的,圣女放心好了,奴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闻冰艳低眉浅笑间,娇躯微微转动,春光乍泄。 叶绾绾脸色有些发热的微微侧过头,然后才沉声问道:「师叔,如何,千面佛那边有消息了吗?」 「他有一封信寄来,太子册封已经完成,他很快就会返回扬州。」闻冰艳眉眼之间突然闪过一丝阴霾。 叶绾绾目光敏锐的看到这一幕,低笑道:「怎么,师叔不希望千面佛返回扬州。」 闻冰艳没好气的白了叶绾绾一眼,说道:「你也知道,他是那边的人,这一次教中在洛阳虽然损失惨重,但基本也全都是那边的人,跟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完成这一次扬州起事就好,到时呼应总坛,一举拿下整个江南。」 「可惜窦玄德一点也不听劝,不然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费力了。」叶绾绾轻声感慨。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一旦传扬出去,究竟会惹起多大的风波,。 「无妨,他不想和我们合作,有的是人想和我们合作。」闻冰艳的脸色稍冷,杀机隐现,随即她难得正色的看向叶绾绾:「圣女,奴家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一次既然动手要除掉南昌王,那一直以来的那个隐患,也请圣女一并除掉,奴家不希望她再添麻烦。」 「就不能在伯府里动手吗,我怕出意外。」叶绾绾一脸的不赞同,看着闻冰艳毫不退让。 「圣女,南昌王被刺,朝野之间都是一件大事,只有如此,永昌伯独女之死,才会不引人注意,」闻冰艳有些不自在的走了两步,看着叶绾绾说道:「那个女子太过冰雪聪明了,奴家这个后入府的妾室根本管不住她,还有千面佛,奴家怀疑他根本就是用这个女人来牵制我的,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尽量别惹人注意这种鬼话。」 叶绾绾看着闻冰艳,眉头紧蹙,沉声说道:「师叔,师侄只能说师侄的第一目标是南昌王,在保证杀死南昌王的同时,才会动手解决梁茯苓,这要先说清楚了。」 「没事,圣女动手便是,就算杀不了她,但只要能让她受伤,奴家 就有把握让她回府就死,」闻冰艳迷离的眼中露出一丝狠辣。 「如此,那师侄告退。」叶绾绾朝着闻冰艳身后的废屋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师叔,这样的密道,以后还是能少用尽量少用,我们能用的密道剩下不多了。」 李绚在洛阳找到了天阴教利用密道的习惯之后,尚书省立刻行文各道州府县,全面清理境内的所有一切密道。 光是这一手,就让天阴教损失惨重。 婺州是他们重要起事地点之一,一旦让担任别驾之职的李绚赶到婺州,谁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圣女。」闻冰艳眼神怪异的看着叶绾绾,轻声说道:「有件事还需让圣女知道,的确,这一次我们有想当初的密道被唐庭发现了,但绝大多数,他们都只是简单的封闭,并没有完全摧毁,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小心的再启用这些密道,唐庭的人根本不会察觉,甚至他们都不会朝这方面去想。」 叶绾绾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之色,灯下黑,教内算是将这一手算是玩出花来了。 不但她很快就恍然道:「我们当初在洛阳的密道,是不是也是这样。」 「当然。」闻冰艳魅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当年宇文恺重修洛阳之时,就已经发现了大多数的密道,并且将其挨个封闭,但也仅仅是封闭而已,做到彻底堵死的,也只有皇宫四周的密道,可还不是被我们打了开来。」 「如果是这样,那这一次的进行将会更加的顺利了。」叶绾绾微微点头,但低下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奇色。 「这就是如今可用的密道路线图。」闻冰艳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薄纸,递给了叶绾绾,并且沉声嘱咐道:「圣女,这一次可不可能再出岔子了,如果再被人发现我们利用这些密道,那么唐庭就算是花费大代价也要将这些密道彻底封死的,我们再想要这么方便行事就更难了。」 「师侄明白。」叶绾绾认真的点头,接下薄纸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重新看向闻冰艳:「师叔可还有别的吩咐。」 看着叶绾绾眼神中的贪婪和希冀,闻冰艳失声笑了起来:「奴家的好圣女啊,这样的好事哪有这么多,好了,好了,你赶紧走,赶紧去盯着你的南昌王,这一次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闻冰艳直接将叶绾绾推出了小院,重新关闭院门,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稍微停了一会才远去,闻冰艳脸上的笑容这才彻底收敛,目光看向了废屋之内,低喝一声:「她走了。」 「我听到了。」一个身材肥胖,穿着一身蓝色锦袍,手里带着好几枚玉扳指的中年富商从废屋中走了出来。 他虽然看起肥胖,也是一副气喘吁吁,满脸出汗的模样,但走起来却是飘然无声。 「咱们这位圣女,牙眦必报,不过是在南昌王的手下吃了一次亏,就非要报复回去不可。」闻冰艳看着走到了自己身边的肥胖富商,低声问道:「安长老,不会出事吧。」 「不会,随意圣女去折腾,成也好,败也好,都不会影响我们真正的计划,让她去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吧,」安长老走到了闻冰艳身侧,伸手去搂她的纤腰,然而闻冰艳腰肢一摆,人已经闪在了数米开外。 「安长老,要注意分寸。」闻冰艳丝毫不畏惧所谓的安长老,就像是她根本也不怎么将圣女放在眼里一样,这位长老,在她的面前分量也有限。 「好吧好吧。」安长老讨了一个没趣,然后才正色起来:「怎样,千面佛那家伙有信了?」 「嗯!」闻冰艳面色严肃的点点头,说道:「他说他用替身引开了唐庭的注意,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最后才成功的拿到了太子私印……长老,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真。」 「五分吧,」安长老嘴角 露出一丝轻蔑,冷声说道:「我们不管其他,只要拿到那枚太子私印,接下来的计划便可顺利展开,至于其他的,就算是出了事,也是东海王那边的事。」 太子私印,洛阳一番风波,终于还是落入了天阴教之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都督长史,暗中交锋 扬州繁华,流水竞逐。 人影错落,阁楼林立。 李绚骑在马上,看着身后人潮拥挤、车水马龙的中街,一阵乍舌。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里面钻出来的。 就算是穿一身千牛备身官袍的丘贞沐,也一样被挤的东倒西歪。 扬州本地的百姓倒还有些畏惧丘贞沐的官服,但那些来自真腊,倭国,占婆,扶余,还有高鼻深目的色目人商旅可不管这些,他们在扬州的中街上大步往来,毫无顾忌。 鬼知道这些西域色目人是怎么来到扬州的。 「王爷,我们真应该坐船过来的。」丘贞沐整理仪容的同时,有些苦笑的看着李绚。 来之前,驿馆驿丞已经告诉他们,这个时候从中街大道去大都督府,会很麻烦,但李绚还是为了看一看真实的扬州城,选择骑马而来。 他们预想当中的兵丁巡查根本没见,只有满大街比肩接踵的人影。 扬州繁华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豪商巨贾,衣冠萃集。 木器、漆器、玉器、铜器、纸张、书籍、茶叶,丝绸等等各种店铺到处都是。 里面制作的商品不仅精良无比,甚至蜚声海外,商贸往来,天下至盛。 「无妨,风华十里扬州路,也算是见识到了。」 李绚笑的很淡然,一旁的余泽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离开神都之前,皇帝交代,每三天要写一封密折回神都。 这封密折不仅太子要看,皇帝要看,甚至天后都会去看。 一个不小心,还会传到各位宰相的手里。 所以李绚每一次传信神都,都会斟酌再三,之后再让余泽补充修改,这才发往神都。 上一封密折里写的是运河两岸纤户的生计问题,如今这一封,必然会写扬州繁华。 当然,中间肯定会暗戳戳的加点什么,他们这位南昌王,总喜欢带点私货。 土地兼并,人口流逝,民生疾苦这类东西很多人都是不想看到的。 「咦?」李绚猛的看向前方的大街上,眼神闪烁,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怎么了?」丘贞沐右手猛的握于千牛刀上,整个人瞬间戒备起来。 「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但有可能是看错了。」李绚笑了笑,但是在他的眼底,一个比较大的光点猛的跳了开来,随即,一个熟悉的提示词条出现在前方。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她竟然活着来到了扬州,甚至赶在了自己之前,在都督府门外埋伏隐藏。 看来自己当初的判断是对的,天阴教在洛阳还有一条隐秘的线。 一条现在还不为人知的暗线。 远处的大街人影稀落,这条比中街还要更加宽阔的街道上,人影寥寥,但两侧卖古董字画的店铺却是满满当当。 长街中央,一座占地巨大的府邸巍然节比,庄严肃穆。…. 扬州大都督府。 巨大的匾额之下,两侧站立着数十名身穿山文甲,手持枪械的精锐士卒。 李绚翻身下马,下马的瞬间,目光从对面的当铺闪过,一道人影迅速的缩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扬州大都督府,李绚的脸色一下子就肃穆起来,将所有的杂念抛在脑后, 一旁的余泽将手里的名刺递给了门房,门房接过,微微躬身,然后立刻快速的朝府内跑去。 扬州大都督历来只由去亲王遥领,或赠予过世大臣 上一位被追赠为扬州大都督的是高阳郡公许敬宗,再之前, 是英国公李積。 扬州大都督长史,兼任扬州刺史,从三品。 与上州刺史等同,与九寺寺卿等同。 更何况扬州重地,长史职位本就重逾非常,更何况还是窦家人。 骤然之间,大都督府中门打开。 穿着一身深绯色官袍,腰配银鱼袋,头戴黑色璞帽的中年官吏紧步走出,后面跟十几位属吏。 来人恭敬的朝李绚躬身行礼:「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常御见过南昌郡王。」 「见过南昌郡王!」十几人同时躬身行礼。 「诸位赶紧请起,本王只是私人拜访,何故弄如此的阵仗。」李绚赶紧上前,扶起了司马常御。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是从三品的***,仅次于他的扬州大都督府司马是从四品下的官员。 如果说是窦玄德亲自开中门出迎,恐怕李绚都得跳脚,转身就走。 他又不是传旨的钦差,凭什么让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开中门亲迎。 是闲御史太过清闲了吗。 「王爷请,长史已经在中堂等候。」司马常御立刻让开道路,李绚点点头,直接率先而行。 在洛阳的时候,李绚出门随便就能碰到三品***,宰相子弟,可在扬州,真正令他忌惮的也就只有窦玄德一人。 扬州大都督府占地广大。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水桥往来,人影错落。 「这里原本是吴王李子通的吴王府,后来被河间郡王打下之后,就将这里作为了扬州大都督府行在。」司马常御向李绚介绍扬州大都督府府邸的来历。 当年河间郡王李孝恭在李靖的辅佐下,攻略巴蜀,俘获朱粲,伐灭萧梁,破辅公祐,扫平东南,建立不世功勋。 只可惜李靖声望太高,而李孝恭又身为宗室,有志难伸,晚年更是纵情酒色,暴病身亡。 不过也好,总好过像江夏郡王李道宗那样,卷入房遗爱谋反案,流放病死。 越过高大的门槛,进入二进院,一座宏伟的官衙出现在李绚面前,一道人影站在官衙中堂门口,一身紫袍,面容刚硬,神色冷清。 「小子李绚,见过窦翁。」李绚恭敬的对窦玄德拱手行礼。 窦玄德虽然爵位只是钜鹿县男,但他在辈分上,却是李治的表兄辈,和李绚分属同辈。…. 但他现在年纪已经六旬有余,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又是重权所在,李绚先一步行礼也是应当。 窦玄德伸手扶起李绚,神色一下子就和缓许多:「南昌王英姿潇洒,怪不得怀贞写信来说南昌王颇受太子敬遇。」 「怀贞兄如今身为太子千牛,前途广大,是小王所不能比。」李绚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窦玄德,说道:「这是韩王叔父写给窦翁的信,王叔知道小子路过扬州,就让小子捎信来。」 窦玄德似笑非笑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接过信件,说道:「都说南昌王在神都交友广阔,诚不欺我啊!」 窦玄德之子窦怀贞,如今就任太子千牛,李绚正是因为要来扬州,所以提前拜托他写了封信。 「哪里,小子只是做事多备而已。」李绚侧头看了身后一眼,众多的都督府属吏都在看着他们。 窦玄德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意图,对着后面的属吏喝道:「朗行留下,其他人各归本职。」 「喏!」都督府众多属吏,立刻躬身而退。 「南昌王里边请。」窦玄德伸手请李绚进入中堂,同时问道:「不知刘公身体可好。」 「岳翁身体康健,劳窦翁挂念了。」李绚跟在窦玄德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岳翁每日寅时前就要进宫常 朝,但年纪毕竟偏大,再加上早年百济高丽战事,颇多旧伤,让人不忍。」 「刘公身为宰辅,还需以保重身体为要,南昌王,请坐。」窦玄德伸手,指向了中堂案桌右侧上首的胡椅。 李绚赶紧拱手推辞:「小子怎敢。」 说着,李绚就在下首坐了下来,然后才看向坐下来的窦玄德说道:「太子殿下,也拜托小王向窦翁问安,还有相王,窦翁,不知道那件事,窦家可有决断。」 窦玄德脸色微微一变,他当然知道李绚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家中之事,自有几位兄长做主。」窦玄德轻巧的就推了出去,窦家也是大族,分长安、平陵、平阳、庆阳、奉先等诸房,真正做主的也不是窦玄德,而且究竟相王妃选谁,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真正做决定的还是武后。 窦玄德在这件事上推的轻巧,也表明了他在李绚来到扬州拜访的态度。.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借威压之,以利诱之 一名绿衣小吏端着红色的四方托盘走了上来,将几杯清茶分别放在李绚,丘贞沐和余泽三人身前。 「这是产自于江都蜀冈的蜀冈茶,茶味甘香,几如蒙顶。」司马常御笑呵呵的向李绚介绍蜀冈茶。 「几如蒙顶。」李绚脸色有些诧异,蒙顶石花在大唐名茶当中也排前列。 蜀冈茶若是可与蒙顶相比,大约不俗。 李绚低头看去,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细细品尝,滋味鲜爽,浓郁回甜。 「不错,相比用月下冷泉冲泡的蒙顶石花也不差多少了。」李绚神色感慨。 少有人知,其实茶叶冲泡,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开始。 只不过只在道门羽士当中流传,毕竟道门清净。 达官显贵之中,也有人冲泡茶叶,但极为罕见,不过《广雅》注文却有记载。 如今更多流行的是淹泡,淹茶。 「还请窦翁割爱一些,小王历来好茶,将来回到神都之后,也好招待亲友。」李绚笑呵呵的拱手。 「这个自然。」窦玄德看了坐在李绚后面的余泽和丘贞沐,最后目光落在了丘贞沐身上:「本官听闻,前左金吾卫中郎将任职歙州都督府长史,这位丘贤侄怎么没跟着一起去歙州。」 丘贞沐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卑职隶属左千牛卫,奉命随中郎将婺州公干。」 李绚这个时候趁机接口:「窦翁有所不知,陛下虽然免了晚辈尚药奉御之职,但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却还保留,这一次前往婺州,主要还是当年的陈硕真余党死灰复燃,陛下有命,要将其彻底清除。」 说到这里,李绚停顿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看着窦玄德,然而窦玄德脸上却无丝毫变化,只是在低头品茶,似乎没有丝毫。 李绚心里冷笑一声,转口说道:「然而叛逆余党,不过疥癣小患,终究难成气候。」 「如此就好,如有什么需帮忙的,还请南昌王开口。」窦玄德这时候笑呵呵的看向李绚。 「这个自然。」李绚立刻紧跟着开口,说道:「如今还真有一事,需要麻烦窦翁。」 窦玄德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变,但随即继续笑呵呵的说道:「南昌王请讲,但能助手的,窦某绝不推辞。」 「如此甚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听说早年间,前隋巢元方出身扬州,不知如今,是否还有他的后人存在,小王想前往求诊,最近不知何故,这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疼,」 「头疼?」窦玄德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头疼,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窦玄德就猛的意识了过来。 李绚这哪里是在为自己求诊啊,这明显是在为皇帝求诊。 李治的风疾多年以来,虽经过无数名医治疗,但从未彻底治愈,耐性一起,只能另寻新药。…. 巢元方,前隋太医博士,太医令,主持编撰《诸病源候论》。 不过自从前隋灭亡之后,巢元方就不知所踪了。 只是他是扬州人,在扬州或许能找到他的一点踪迹。 当然,巢元方很可能已经死了,如果还活着,按照记载,他现在应该已有125岁了。 窦玄德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如果说其他事情,他都可以推脱,但帮皇帝寻找治疗风疾的药物,窦玄德只要稍有迟疑,那么他的忠心立刻就会遭到怀疑。 这些年来,窦玄德其实也不是没有找过扬州名医,只可惜难有收获,所以最近几年才稍有懈怠。 李绚如今提起,窦玄德无论如何都得派人全力协助,皇帝的风疾是天下一等一的事情。 在这个过 程中,李绚如果趁机做些其他,他也无法拒绝。 窦玄德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开口道:「此时,常司马会全力协助,请王爷放心。」 「窦翁有心了,陛下身体安康,是朝野所有臣工共同希冀之事,小王如此,窦翁定也是如此,」李绚笑呵呵的回了一句,窦玄德的脸色立刻就轻松了下来。 随即窦玄德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在扬州所待几日?」 「三日,三日之后,小王要启程润州,去拜访润州刺史来公,之后赶往常州,拜访常州刺史沈公,再前往越州,拜访越州都督段公,然后经杭州回返婺州。」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在听到李绚说起越州都督段宝玄时,窦玄德终于变了脸色,然后眯着眼睛看向李绚:「王爷拜访的人可真多啊。」 对于窦玄德来讲,其他人倒也罢了,越州都督段宝玄才是真正令他在意之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窦玄德虽是从三品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但像他们这类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看似贵重,但距离中枢遥远,但凡有野心之人都会盯着上面。 想要更进一步,最好是回朝任六部尚书,然后任平章事,再往前,便是三省首官了。 然而天下之间,大都督府长史,都督府都督,上州刺史,九寺寺卿,五监监令等等,不知凡凡,向前一步,何等之难。 越州距离婺州最近,不,婺州就是越州都督府之下。 婺州有事,本就是越州都督府的职责。 当年房仁裕就是因为提早一步赶到了婺州,处置了陈硕真逆党,这才官升御史大夫。 如果不是他的命太短,升宰相也是常事,更何况房仁裕的孙女如今是太子妃…… 天阴教这个大蛋糕,无数眼馋的人都想从里面切下最大的一块来,但你多了,他就少了。 尤其是越往高层,可腾挪的空间很少,他占了位置,你就没有了。 李绚一脸正色的看着窦玄德,轻声说道:「窦翁,小王不过是常有备无患罢了,如今之事,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每一颗在棋盘上的棋子都是有价值的,但你必须要找准自己的价值定位所在。 如此,你在和他人进行交易的时候,才能稳稳的把握住行事的方向。 「南昌王果然非同一般,本官领教了,不过此事,本官还需要多加思量。」窦玄德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李绚的提议,这一点,李绚有没有丝毫感到意外。 如今,盯着这块蛋糕的人,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暗自布局,相互勾连了。 窦玄德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布置,最后如何抉择,只能他自己权衡。 「窦翁得陛下信重,权责甚重,扬州天下繁华之地,总是会惹人眼红,有些时候,有些人你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窦翁,扬州还需谨慎。」李绚突然间转移了话题,言辞间似乎在暗示什么。 「这个自然。」窦玄德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似有深意的说道;「扬州虽繁华,但风大浪急,王爷一样需谨慎。」 「多谢窦翁指点,小王铭记于心。」李绚眼中闪过一丝好笑,不漏丝毫神色的点点头。 看样子,窦玄德对很多事情也都知晓。 天阴教盯上扬州并不意外,相比于越州而言,扬州才是帝王根基。 虽说近些年来,东南繁华,但天下政治经济中心,依旧在河洛地带。 天阴教即便是占领江南,最多不过是偏居一隅罢了,难有前途。 打下扬州,控制东南,沿运河北上,随时便可直插河洛,控制天下,这才是帝王之基。 窦玄德担任扬州都督府长史多年,并非易于,天阴教在扬州做手脚,早被他看在眼里。 只不过和李绚一样,窦玄德在放任他们,试图让天阴教更多的力量集结在扬州,这样才好方便他将之一举歼灭,这样才能立下更大的功勋。 至于有些人想要拉拢什么,那根本不可能,大唐最顶级的外戚家族,窦家又岂是易于。 窦家与李家早就已经深入绑定,这么多年以来,从高祖到太宗皇帝,前前后后嫁入窦家的公主就有四位,郡主县主不计其数。 更别说,即便是抛开太穆皇后,窦家嫁入李姓宗室的女子更不知道有多少。 天阴教又能给窦玄德什么呢,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没在窦玄德身上真下多少工夫。 他们真正用心的是别人。 是有机会威胁到窦玄德的人。 这个人,是谁呢?.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章 精致恶钱,开元通宝 「司马请留步!」李绚站在扬州大都督府门牌之下,对着司马常御拱手致意。 「王爷好走,巢太医之事若有消息,下官立刻通知王爷!」常御很客气的回礼。 「留步!」李绚拉住丘贞沐递过来的马绳,一个翻身,已经翻上了马背。 坐在马上,李绚下意识的望向都督府对面。 没有任何显示,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天阴妖女叶绾绾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李绚转头看向余泽和丘贞沐说道:「我们还是换条路回驿馆吧。」 「喏!」丘贞沐和余泽同时松了口气。 从东侧中街行走,虽然说路途短一些,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算是有人畏惧退让,但又能退到哪里。 换条路虽然绕远一些,但好在街上人少,也就是他们不愿放马疾行,不然转眼就能回到驿站。 很快,扬州大都督就已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这时候,丘贞沐忍不住的开口:「王爷,下官有些不明,为何之前不将我等所需直接说出,婺州必然少不了一场战事,兵将器械是最缺的。」 丘贞沐跟随李绚他们一路了,很多事情,李绚在和余泽商量的时候,也都不避着丘贞沐。 「丘备身行事作风看来是习惯直接了。」余泽提前替李绚开口,他看着丘贞沐,说道:「丘备身,我等的确需要扬州都督府提供兵将器械,但同样需要他们提供正当完备的手续公文,否则稍不注意,就有谋反之嫌,还需谨慎。等到战事结束,此种详情各方都会上奏章呈报,稍不注意,就功不是功了。」 「窦长史现在是稳坐钓鱼台。」李绚的目光一边看向四周,一边说道:「谁都想要分最大的一杯羹,但也不是谁都能分到最大的那一杯的,我们现在,不过是具备了和窦翁见面对话的资格罢了,至于其他提要求,还差的很远。」 李绚眼中闪过一丝清醒。 别看他身为当朝郡王,出行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崇拜敬仰,然而除了宗族事务以外,他在朝政上根本说不上话。 唯一能够借以施加影响的,就是皇帝对他的信任。 可信任这东西,李绚有,出身窦氏豪族的窦玄德也有。 皇帝把他放在扬州都督府长史位置上,信任之重可见一斑。 李绚和窦玄德相比,就是一个正五品的婺州别驾,和一个从三品的上州刺史的区别。 如今的李绚,在整个朝堂当中的话语权,也只有微不足道的那么一丁点。 可想而知,在他之下,不知道多少人连这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他手上唯一可用的皇帝信任这张牌,决不能轻易打出。 「走吧,回去以后,看看接下来拜访哪一家要更合适,扬州繁华,总有我们可借力的地方。」李绚笑容很淡,只有眼神带着一丝深意。…. 大马缓行,行走在人少扬州街道上,脚下的干净被清洗过的石板,四周是行人相对较少。 之前的他们走的是扬州最繁盛的中街,街上不仅出各家府邸府采买的下人来,来自天南海北的客商,闲情逸致来扬州游学的世子,以及拜访亲朋好友的旅人,人潮拥挤。 眼下的这条街道上,只有少数匆匆来去的本地人,他们都是普通人,都需要为生计而忙碌。 就在李绚打算打马快行的时候,一阵争吵声突然从右侧的街巷里传来。 「我说你怎么小小年纪不学好,拿着恶钱来这里骗吃骗喝,难道你不知道恶钱不允许在永宁坊用的吗?」一个身材健壮满脸横肉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屠刀,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身材瘦弱,穿一身灰布长袍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脸怯怯,无比畏惧的看着眼前的壮汉,屠刀就在眼前,他吓得差点就要哭出:「我什么不知道,阿娘给了五文钱,让我来买两斤肉,好给阿耶补身体,我哪知道什么恶钱,什么真钱的。」 「你看不出来吗,这两枚钱差了这么多,怎会看不出来,我看就是你阿娘故意让你拿恶钱来使的,遇上不认得的,搞不好就让你得……」壮汉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路过的五旬老者冒了出来。 身材中等,穿着一件洗的发白青色长衫的老者,衣裳和胡须都打理的很整齐,腋下还夹着两本书,他停下脚步,看着壮汉喝道:「邹屠夫,这是果郎中家的孩子,果郎中眼睛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知道那么没天良的,看病去了,还拿恶钱……不对啊,以果郎中的手感,不会察觉不出不对!」 邹屠夫稍微后退几步,看了眼手里屠刀,讪讪的笑了笑,迅速的将屠刀收了起来,然后看向徐夫子说道:「徐夫子,这钱虽然是恶钱,但和真钱相比还是很像的。再说了,果郎中看病把的是脉,又不是钱。」 徐夫子看了远处的李绚和余泽等人一眼,稍作犹豫,但还是走了过来:「东西给我看。」 「给!」邹屠夫攥紧的左拳砸开,五枚带着油光的铜钱直接落入了徐夫子的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夫子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然后仔细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就是开元通宝啊,怎么能说是恶钱呢?」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争吵声,四周的人家里陆续有人出来,围了过来,看着徐夫子手里的铜钱,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这是真钱吧,邹汉,你不会是想欺负一个十岁孩童吧?」一个穿着洗的很干净的蓝色粗布窄身裙的老娘,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全部都皱了起来,满脸怀疑的看着邹屠夫。 「王大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啊,这钱只要往手里一颠,轻重的分量立刻就能颠得出来。」邹屠夫语气有些发急,一把从徐夫子的手里夺过五枚铜钱,上下不停地颠了颠,铜钱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听,这声音也不一样啊。」…. 「有不一样吗?」王大娘,还有一边的其他闲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当然不一样了。」邹屠夫一时间有些发急,再度甩起来,铜钱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邹屠夫急切的看着众人:「你们听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吗?」 「区别还是有的,不过必须得说,这真的很相似,除了常年接触分量的人,一般人根本分不出其中的区别。」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众人身后传来,众人转身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丝绸锦袍,右臂挂一条白色束带,脸色温和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屠夫身后。 在年轻人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青色波浪纹长袍的中年儒士,以及一名身穿褐红色锦袍,外套一件银色锁子甲的青年壮汉,手握着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 或许是丘贞沐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众人,除了屠夫露出一丝欣喜外,其他人全都下意识的后退,在这个时候,徐夫子向前走了上来。 「见过三位官人,不知三位官人有何见教?」徐夫子双手交叉,躬身行礼,面色肃穆。 「不敢!」李绚很客气的回礼,然后看向邹屠夫,说道:「能把那五个铜钱先给我吗?」 「这个……」邹屠夫咽了咽唾沫,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愿,一瞬间犹豫的站在那里。 「嗯!」丘贞沐立刻上前半步,长刀向前一伸,四周众人立刻噤声。 「好了,丘兄,不要吓着人家。」李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十枚开元通宝递了过去:「我用五枚铜钱和你的交换,剩下的,去拿一只大点的木盆,里面装满水,再买四两的粗盐过来。」 邹屠夫眼 睛立刻就亮了,一把抢过铜钱,同时将那五枚恶钱塞到了李绚的手里,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他已经端着一个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宽的木盘走了过来。 木盆里面装满了水,但丝毫不影响他前进。 他的嘴里叼着一只纸袋,纸袋里装满了盐。 李绚让邹屠夫将木盆放下,然后拿过盐,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中,将一整袋的盐全部倒进了水里,等到盐迅速的融化之后,李绚稍微搅拌,然后将五枚恶钱全部扔了下去。 紧跟着,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五枚恶钱里,有两枚迅速的沉入水底,但有三枚沉的速度很慢。 虽然在沉,但慢的很明显。.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乾泉旧案,曹冲称象 「立刻将这封奏折,三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李绚从书房走出,递出一封封好了的奏折。 早等在外面的丘贞沐迅速接过,然后一脸严肃快速的去寻驿丞。 驿站除了接待来往的官人以外,还负责信件传递。 就在此时,穿着青色水波纹长袍的王勃正好从对面走了过来,丘贞沐只是和他略一招呼就离开了小院。 「先生!」李绚神色一下子和缓了许多,对着王勃亲切的问道:「一切可有安置妥当?」 「尚可!」王勃很平静的点头,他出身豪族,眼前的馆舍虽然豪奢,但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驿站馆舍划有不同等级的房舍,扬州驿更是全面。 李绚所住的是仅次于皇子出行第二等豪舍,供王族,三品以上***居住。 其他即便是五姓世家子弟,四品***也只能住再次一等的房舍。Z.br> 这中间逾越不得,否则一不小心就是逾制。 上个逾制被贬流放致死的是李义府,所涉罪名是请术士望气, 「不知王爷拜访窦长史,结果如何?」王勃有些关心的问道。 王勃这一次愿意跟李绚一起前往婺州,主要还是因为太子李贤的劝说。 自弘农事后,王勃虽畏惧官途如虎,但李贤三番四次的劝说,还是让他有些心动。 再加上李贤如今晋封为太子,让他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很多。 即便如此,王勃也不愿意再在长安和洛阳任职。 中枢波澜尤大。 在李贤提出让他跟李绚南下后,王勃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绚是南昌王,王勃若要前往交趾,南昌是必经之地。 一路以来,李绚只是让余泽和王勃谈天说地,说文下棋,其他其他很少和王勃接触。 不过将来总要在李绚手下任职,王勃还是要对李绚这一趟扬州都督府一行表示关心。 「先生请进!」李绚稍微让开书房的门,将王勃让进屋内,同时说道:「我等在扬州行事,窦长史允诺都督府不会干涉,还会进行帮助,但有些事情,就不方便为都督府所知了。」 李绚作为婺州别驾,在刺史王方鳞受重创的情况下,李绚就等于是检校婺州刺史,他有足够的分量和窦玄德,段宝玄周旋。 或者说,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至于究竟最后和哪方合作,就看谁给的利益多了。 段宝玄手里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但越州都督府下越、台、括、婺、泉、建六州,一旦遇战,能分配到各州的兵力很有限,更何况分兵在战场上历来都是大忌。 窦玄德作为扬州大都督长史,有四个折冲府的兵力,哪怕调出四分之一,对婺州来讲都十分有用。 只是扬州距离婺州遥远,扬州的兵力长途跋涉赶过去,难以遮人耳目。 更何况里面还牵扯到了权责范围问题。 唯一的好消息是,扬州作为东南唯一的大都督府,职权之广,难以限量。 若要穷究,即便是越州都督府也在他的管辖之列。 尤其是牵涉到谋反逆案,皇权特许,东南一切尽在其内。 当年房仁裕就是因此赶赴婺州平乱,然后一路高升的。 不过如今朝廷日益淡化都督府的职权,除了掌控府兵,当地刺史,以及一些宗教事务,他很难插手其他地方。 除非天阴教再度正式起兵,否则这中间的牵扯很麻烦。 李绚身为婺州别驾,在刺史王方鳞受重创的情况下,如果他强硬拒绝,其他各方谁也别想进入 婺州,这就是他的底牌。 但是天阴教总坛位于群山深处,四周并非只有婺州一个州,其他人可伸手的地方也并不只有婺州一个,这就是他的劣势了。 李绚在反复权衡,窦玄德又何尝不是在反复权衡,。 谁都不了解谁,现在怎么可能轻易做决定。 王勃没有深入的想过这其中的纠葛,他是个很单纯的人,虽然这些年历经波折,自以为看透了很多东西,但在李绚看来,他还是很稚嫩。 即便是他要比李绚年长近十岁,但在李绚眼里,他依旧单纯的可怕。 「王爷这是在写给太子的奏报吗?」王勃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上面摆着好几张纸,写着关于扬州恶钱之事。 李绚从后面走了上面,目光落在那些纸张上。 他刚才写奏报的时候,和余泽商量过很多,反复斟酌,连写了好几份底稿,王勃来的太快,他没来得及将这些东西全部烧掉。 「是的,先生。」李绚很自然的回答,同时将那几张递给王勃,说道:「今日在扬州城中,小王遇到了一件奇事,有卖肉屠夫言其所收铜钱是恶钱,其他邻居都都难以置信,皆因其难以分辨何者为恶钱,何者为真钱。」 说着,李绚掏出了两名看起来以后一模一样,都十分精致的开元通宝出来。 「其他的三枚都寄往了神都,这里只剩下一真一假两枚。先生分辨一下……」 「这枚是假的,这枚是真的。」王勃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分辨出了两枚铜钱的真假,而且丝毫无误。 李绚稍微一愣,但转眼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恍然的说奥:「是靠字,我怎么忘了,光想着用盐水去分辨铜钱的真假,却忘了从字上着手。」 「盐水可以分辨铜钱真假吗?」王勃满脸诧异,他拿起两枚铜钱,不明白该怎样通过盐水来分别铜钱真假。 「这两枚铜钱,虽然看起来极为相似,但在重量上,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异的,一名常年卖肉的屠户,就能凭借手感,来分辨出铜钱的真假,所以只要巧妙动手,还是可以分辨出铜钱的真假来的。」 说着,李绚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木盆,放置在桌案上,然后平着放在水面之上。 一开始,两枚铜钱全都漂浮在水面之上,但仅仅三五个呼吸之后,其中一枚铜钱迅速的朝水中落去。 另外一枚铜钱,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朝水中过去,只不过它下落的速度要缓的多。 「落得快的那一枚,就是恶钱,落的慢的那一枚,自然就是真钱。」王勃很快明白了过来,同时说道:「曹冲称象。」 「的确如此。」李绚点点头,说道:「先生年长,想必经历过乾封泉宝之事。」 王勃的脸色,迅速就沉了下来,重重的点头:「那的确是一场灾难。」 从太宗皇帝开始,到高宗李治,多年以来,大唐不停的发动对外战争。 尽管说朝廷的税赋还能支撑战争的开销,但这赋税都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再加上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每年的赋税肉眼可见的降低。 在此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谁出了个馊点子,致使朝廷每年铸造的开元通宝,铜的所占比重越来越少。 通过这种方法,朝廷开始大肆的搜刮民脂民膏,但也是因此,民间盗铸的事也开始大规模发生。 朝廷最早所制的开元通宝,不仅制作精美,而且铜的比重很足,但现在铜的比重开始迅速降低,造成制造铜钱的门槛也迅速的降低,民间很快就出现了大批量的恶钱。 在这种情况下,李治被迫诏令收兑恶钱。 以好钱一文买恶钱五文,然百姓嫌恶钱价低,都藏于家中, 不愿与朝廷兑换。 很快,朝廷被迫改诏,以好钱一文买恶钱二文,然而依旧应者寥寥。 无奈之下,乾封元年,皇帝铸造新钱,铭文「乾封泉宝」,与旧钱开元通宝并行流通,但要在一年之后,全部作废旧钱。 新钱与旧钱重量相差不多,但法定以一兑十,是典型的虚币大钱。 就在此时,大规模铸造的精美乾封泉宝出现在市面上,然后调换百姓手中的旧钱。 一时间,百姓的家产快速缩水。 「都是同等分量的铜,私人作坊用比朝廷更高的兑换比例,来兑换旧钱,然后将旧钱融化铸造新钱,自然获利甚多,加之乾封泉宝书写出了问题,易被看成乾泉封宝,故而陛下废除乾封泉宝,重新恢复开元通宝流通。」 李绚摇摇头,他对李治的这种做法相当不以为然。 因为如此一来,受损的,至始至终都是普通百姓,何必呢。 王勃那时还在长安,担任沛王李贤府修撰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知道那是朝廷的一场大败,现在想起颇为感慨。 他将两枚铜钱摊开放置于手掌之上,皱眉说道:「眼下这两枚铜钱,相似度极高,而且这字,似乎也不是仿写的,就像是直接用真钱倒模而出,然后又用模子铸造恶钱,又或者,直接拿到了少府监的模子……」 模子,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神色不由一变。 神色各异。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有山川之险 书房室内,李绚,王勃,还有余泽相互间面面相觑, 李绚脸上有些勉强的笑笑,说道:“不至于此,必然不至于此,少府监守卫森严,如果钱模真出了问题,那少府监还有什么秘密可守,皇宫还有什么秘密可守。” “王爷不知。”王勃正色的看着李绚,说道:“在少府监中,铸钱的钱模并非仅仅只有一个,从高祖开国至今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有山川之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扬州盐商,四大家族 “扬州最多的,是盐商。” 李善手腕微抬,煮好的茶汤倒入一旁的红色茶碗中。 竹帘带起阵阵清风,吹过茶碗之中的香气,弥散四周。 李善轻笑着看端正坐在对面的李绚,还有王勃,同时说道:“今日难得再见故人,本应畅饮几杯,但在下身体不适,郎中禁止饮酒,” 李善因贺兰敏之之事被贬之时,为沛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一百八十三章 扬州盐商,四大家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傲慢请帖,亚圣后裔 「学士请看。」李绚将一真一假两枚铜钱,放在了李善眼前。 李善拿起,放置于灯火之下,仅仅一眼,他的脸色就不由骤变。 「怎么会如此相像?」李善一脸的难以置信,手指一抖,一枚铜钱便已经掉落了下来。 李善根本没有去管那枚真铜钱究竟掉至何处,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枚假铜钱。 真假铜钱之差,并非在其不像,反而是在其很像. 份量虽有差,但在保证足够利润的同时,尽可能的维持重量和精美。 故而除非像卖肉屠夫那样日日和铜钱打交道之人,否则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若非本王这次恰好遇到,朝中恐怕对此还一无所知。此钱一旦泛滥,对朝中财政损失颇大,长年累月,恐将伤及国之根本。」李绚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如果仅仅是小规模的打造恶钱,他还不至于如此担心,但打造的却是非常精美,差别不是太大的恶钱,而且是大规模的流通,这背后的目的细思极恐。 如今就连寻常医馆肉铺,幼年稚童手中都已经有了如此恶钱,那么大规模流通的往来商旅,婚丧嫁娶,甚至赋税银收,就更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了。 「如果真如王爷所担心的那般,那此人不仅有大量的铜的来源,同时还有不少的私人铸造作坊,这才是最难的。」 李善摇摇头,思索着说道:「扬州城内的铸钱作坊,几乎全在各家的掌握之中,剩下的作坊,所铸造之恶钱材质之差,就连百姓都不愿使用,可见其能力之差,除此之外,抱歉,王爷,在下一时也想不出来。」 李善一脸的抱歉,他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从流放归来不过一年,对扬州的了解还远不如之前那样深入。 「如此之事,先生都能知情,扬州大都督府和扬州刺史府没理由不知情,他们或许应该已经展开彻查了,或许不日之后,就会有消息传来。」李绚面色平静的端起茶汤,然后一饮而尽。 李绚自从来到扬州以后,他在外的一举一动,几乎全在他人的注视之下。 那日他变更道路,这才偶尔遇到了恶钱之事,之后,他回去便向朝廷写去了奏报。 奏报的内容虽然无人可知,但但凡知道他之前遭遇的,几乎都能猜到奏报的内容。中文網 李绚能够想到,如今这个时候,果大夫家里,恐怕已经被官府搜了个遍,其他所有的恶钱,甚至家里所有的银钱也全部都被收走。 另外,果大夫本人恐怕也被严格盘问。 毕竟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上一个使用恶钱的人,才能一一向上追溯源流。 如果行动妥当,那么不久之后,该找的人都能一一找出,可如果行动不善,什么都没找到,果家在扬州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铸钱坊是一处,另外还有工人和铜的来源,扬州熟练工人虽有不少,但基本都有传承,只要肯找,少了谁还是能找得到的,还有铜,扬州铜矿多来自徐州和江宁,王爷若是有空,可往江宁探查,此事终究要有个结果,在下也会继续关注。」 「看样子事难如所愿了,小王在扬州除了拜访窦长史和李学士之外,便是稍作采买,大后日清晨,便要启程南赴润州,和润州来刺史见一面后,便准备赴婺州任职了。」李绚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但却又若有深意的说道:「此案调查恐怕只能交于窦长史,只希望在本王离开扬州之前,能有个初步结果。」 至于李绚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所知了。 会不会就如此放弃,也就只有他一人知晓。 在扬州三天的时间里,第一天,李绚拜访了窦玄德和李善,所以第二天他会去拜访谁,很 多人都在仔细盯着。 然而就在李绚从李善府邸返回之后,一封请帖,被送到了驿站。 「玄畅楼前逸似云,少年场里为输君。扬州士子孟清然,恭请通仪大夫,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明日酉时莅临玄畅楼,共赏明月,一醉方休。」 看着眼前的金色请帖,李绚有些好笑:「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样一份东西,会送到本王面前,这个孟清然又是什么人,一介士子有这么大面子吗?」 李绚好说也是郡王之身,来往的,要么是王勃这样的天下名士,要么是李善这样的太子李贤的老师,要么就是窦玄德这样的扬州***,区区的一介士子,哪有这么大的脸面为他接风洗尘。 而且这人在送完请帖之后就走了,根本没有留等李绚召见。 这么傲慢的请帖,李绚还是第一回见。 「王爷有所不知,这个孟清然,是扬州年轻一辈中诗名最盛的士子,而且他还是徐州长史孟葵的长子。」李墨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绚,说道:「孟家是亚圣后裔,而且来人传信,若是王爷无暇,是否可请王子安先生代为前往?」 「嗯?」李绚猛然侧头看向站在一侧的王勃,他这才明白,人家这是打着拜访他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求见王勃。 王勃才是他们真正想见的人。 这是要让李绚气的发怒不去,然后由王勃代为前往。 李绚虽然是当朝郡王,左相孙婿,可如果他身在长安,那么那些士子为了行卷,自然会巴结他几分,但他前往就任婺州别驾,在他人眼里,对其考中进士的帮助并不大。 但王勃不同,以王勃之名,只要夸赞两句,立刻就能为天下人知。 不得不承认,这点小手段,被人点破之后,也实在无奈。 李绚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将请帖转向王勃:「先生明晚若是有空,就请你代小王前去,看看这扬州的士子,究竟有几分才学。还有告诉那个孟清然,亚圣后裔在河南汝州,还轮不到一个扬州的别支自称亚圣后裔。」 然而王勃只是淡淡的将请帖转了回去,摇头道:「王爷若是有空,还请自己前往,勃在扬州还有三五好友,此事请恕勃无暇他顾。」 王勃有天下之名,在长安那些年,来往结交了不少好友,即便是他试图屡遭挫折,但崇敬他的人依旧很多。 尤其他如今跟在了李绚身边,虽然还没有明确的一官半职,但是这已经预示着他,开始重新踏入仕途。 王勃是李贤的人,如今李贤身为太子,只要他能找到个由头,王勃立刻就会被调回中枢。 王勃的这些朋友,或许不会这样势利,但见到王勃有所起色,也必然会想见他一面, 「还有,扬州孟氏,从东晋江州刺史孟怀玉起,传承至今已有十代,如今为扬州四大世家之一,李学士之前所说的扬州铜来源,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徐州,孟清然其父,便是徐州长史,王爷还需细细考量。」王勃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绚看着手里的请帖,他何尝不知道孟家是扬州四大世家之一,但如今扬州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更何况,他在今日还见到了天阴妖女叶绾绾。 天阴教在扬州必然有所布置,但这些都是窦玄德的麻烦,他可不想贸贸然介入其中。 洛阳一行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很多事情不用插手,也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贸然出头。 「传信给孟家,就说本王这几日找寻访前隋太医令巢元方的后人,时间紧迫,无暇前往,谢过他们的好意了。」李绚将请帖重新递给李墨,李墨立刻了然。 现在就看孟家这地头蛇究竟给不给力了。 李绚本来打算将来慢慢寻找巢元方的后人,但现在有个真正的地头蛇帮忙,或许会方便许多,而且像他们这样的世家,有些事情比官府做起来还要更加的方便,最关键是不会抢功。 李绚重新离开书房,前往旁边别院。 罗浮真人叶法善的弟子尹思贞,还有王府医官孟藉就住在这里,李绚住下之后,还没仔细看看众人的居住情况。 然而,他没有想到,尹思贞和孟藉竟然同时查看苏连翘的情况,徐婉儿就站在一侧。 尹思贞站在床边,眉头紧锁:「她的情况,若是家师施针,或可让其恢复片刻清醒,但片刻清醒又有何用,最好是能研制出解药来。」 「唯一能够借鉴的解药,现在在秘卫手里,我等只能依靠记忆印象来强推,功效难测。」李绚推门而入。 现在还不是让苏连翘苏醒的时候。 无生道,天阴教,这一次婺州执行,她应该能帮到几分,但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成为李绚最厉害的一记杀手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扬州世家,吴郡陆氏 「果希,字立仁,贞观九年生人,父果音,武德四年,迁居扬州永宁坊,医术精湛,为人低调,疑为前隋太医令巢元方后人。」 李绚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余泽,疑惑的说道:「这里面并没有说,他们是因何怀疑果家就是巢元方后人的,但以孟家的声誉,当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敷衍了事。」 「他们手中必然还掌握有什么,不过这就要王爷亲去玄畅楼,才能有所了解。」余泽笑呵呵的看着李绚,说道:「没想到,这扬州,竟然还有人在王爷面前玩这等花样。」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还有其他的心思也说不定。」李绚目光望向车外,感慨言道:「你说如何会这样凑巧,我们昨日遇到的那个小孩,竟然就是巢元方的曾孙,世事奇妙,无过于此。」 「巢元方精通病因、病机、证候研究,但对疾病医治之法,自隋末战乱以来,便无有记录留下。」余泽对李绚对巢元方如此推崇,实在有所不解。 「宫廷秘本有载,炀帝时,大总管麻叔谋患风逆之证,全身关节疼痛,不能行动,终日卧床。炀帝命巢元方给予治疗,巢氏诊后认为,此病是乃是风湿侵入腠理而得。于是,他将嫩羊蒸熟,掺上药粉给麻叔谋服食,麻叔谋总共吃了半只羊,久患不愈的风湿病便治好了。」李绚的面色已经严肃起来, 这种治疗之法,在如今看来会有些神奇,但李绚却知道,羊肉本身就有温经通络、散寒止痛之效。 适量食用一定的羊肉对于风湿类风湿,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的。 当然,这仅仅是辅助效用。 真正起作用的,还在于巢元方手里所用的药粉。 「一个能够看透病理的人,必然能够看透药理,通过药理治病,必然事半功倍,药到病除。」说到这里,李绚的声音低了下来。 巢元方的研究方向,李绚现在自然不自然的走向了这条路。 如果能够得到巢元方所剩下的遗书,治不治得了李治的风疾是一回事,但对李绚的医术肯定有着相当的促进,光这一点,他就能在往后行事中多三分胜算。 世上的医者,为什么活得比普通人要长,除了深通医理药理以外,自身的身手不弱也是重点。 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粉,即便是再险恶之人,想要杀他们也需付出巨大的代价。 「玄畅楼是南梁沈约任建康太守时所建,竣工后沈约曾多次登楼赋诗,有四首最为著名,是南梁文坛上的长篇杰作,传为绝唱。」余泽轻声讲述玄畅楼的来历。 「婺州沈氏出自吴兴沈氏,扬州沈氏同样出身吴兴沈氏,江左十六名门的沈氏,家族传承遍及江左各地,他们才是江左真正的统治者。」李绚脸上露出了无比凝重之色。 大唐也好,前隋也罢,别看统一了全国,但实际他们对南方的统治要远远弱于北方。 多年战事,南北方统治阶层虽然不停的变幻,但处于最底层的宗族和地主势力却并未有多少变化。 多少年来,世家彼此联姻沟通,早就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络,覆盖整个江南。 朝廷,或者说北方士族想要撕开这张网,渗透进去,难度极大,甚至直接放弃。 前隋时,杨广对江南的赋税征收几乎是北方的三倍,一户要缴三户的税。 因为如此,杨广最后死在了他最念念不忘的江都。 大唐以来,对江南的赋税征收比重,比前隋要轻了不少,但相比北方而言,还是要重很多。 这也是当年陈硕真起兵的重要原因,朝廷征收的赋税本就很重,再加上上下官吏苛刻,一遇灾年,立刻就是一场战乱。 北茅山虽然牵扯到了陈硕真起兵当中, 但这里面未尝就没有江南世家支持的缘故。 朝廷在事后,之所以没有对北茅山进行处置,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涉入的的确很轻,另一方面,也有江南世家在这其中起的作用,大唐在江南最大的敌人,还是这些世家。 以湖州,杭州和越州为中心的江南世家,即便是最为繁盛的扬州,也不过是这些三吴世家的分支所在。 他们在新的一轮风潮当中,又在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大半边的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上,清亮的月光洒落在障湖之上,水雾涌起,似梦似幻。 玄畅楼建在障湖之畔,原来层楼叠榭,碧瓦朱甍,近看雕龙画凤,华贵至极。 四周街道的马车来往,轻响幽然。 黑架马车停在了玄畅楼前,李绚刚刚从马上下来,一名穿着蓝色长袍,面容儒雅,带一顶灰色璞帽的年轻男子立刻迎了上来,满脸歉意的拱手道:「清然见过南昌郡王,未曾想王爷亲至,准备不足,清然惭愧,还望王爷谅解。」 「无妨,孟家已经帮了很大忙了。」李绚温和的笑笑,看向三楼上闪烁的人影说道:「走吧,进去介绍一下扬州的英才俊彦,本王明年春闱虽然不一定会在长安,但若是有贤能之才,本王也会向陛下举荐的。」 现在的李绚,身为婺州别驾,他是有着举荐贤才的权利和义务的。 李绚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清楚的被三楼上的几人听到。 「王爷,请!」孟清然立刻让开道路,请李绚上楼,跟在李绚身后,孟清然的眼中一片火热。 孟家虽然在淮南道和山南道都有着不少的势力,但在洛阳和长安,他们能着力的地方太少。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门阀世家,除了最顶级的门阀世家之外,还有各个大大小小的几百个门阀世家。 另外还有武将功勋,朝中外戚,官宦人家,还有无数寒门。 每年一场科举数百人,乃至上千人同时参考,中举者甚至还不到十分之一。 家世,名望,才具,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 孟家虽然在扬州襄阳等地,家世雄厚,但到了洛阳和长安,他们的能力还是太浅了些。 家族能用在每个人身上的力量就更少了,如果能提前自认识什么能够给自己带来助力的人,那么不仅方便了自己,也会大大的减轻了家里的压力,同时还能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中举之后的排名。 清然,何来的清然。 难为你和孟浩然同宗了。 玄畅楼占地并不大,但豪华精致,雕梁画柱,细节处格外用心,颇见江南风韵。 孟清然引着李绚和余泽直上三楼,三楼之上,数位身穿各色绸衣的官人士子已在等候,其中甚至还有孩童。 当先一位,四旬模样,一身青袍,身材英武,沉稳干练,气态轩然,眼神明亮,神色平静,看到李绚上楼,立刻率众人拱手道:「见过南昌郡王。」 「李绚见过诸位!」李绚认真的对着在场众人回礼,恭敬谦和,翩翩潇洒。 「王爷,请容小生介绍,这位是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兄陆希仲。」孟清然微微低声,之前还有的一些自豪,在眼前之人的面前,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扬州刺史府司马?」李绚眉头一挑,下意识的问到:「陆兄不是扬州人?」 陆希仲拱手回道:「在下吴郡吴县人,显庆三年进士,两年前调任扬州刺史府司马。」 扬州刺史由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任,但扬州刺史府和扬州都督府是两套人马。中文網 虽然扬州都督府也有不少人在刺史府任职,但都偏向虚务,只有担任扬州刺史府的官吏才是实任。 这位从五品下的扬州司马,恐怕就是整个扬州城,负责实务最多的人。 李绚侧头看了一眼孟清然,孟家能那么快找到巢元方后人的下楼,陆希仲功劳甚大。 等等,吴县陆氏。 相比扬州这些世家,吴郡陆氏,那才是整个江南真正的庞然大物。 李绚眉头一窦,脚步一停,看向陆希仲:「不知陆兄与故崇文馆侍书学士陆公如何称呼?」 「那是家伯父。」陆希仲认真行礼:「吴郡陆元方见过南昌郡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钱塘贺知章,狂客少年郎 「未曾想,今日竟在这里见到元方世叔,实属李绚之幸!」 李绚面色肃然的对陆元方还礼,诚恳说道:「绚原计前往吴郡时,再去太湖拜访,未曾想今日便见到了世叔,实在惭愧,本应绚上门拜访的!」 陆元方伯父陆柬之乃是太宗朝时司仪郎、崇文馆学士,同时也是当时三大书法家之一。 欧,褚,陆,三人齐名于世,可见其人之能。 欧自然是李绚外祖欧阳询,褚则为大唐前相褚遂良,陆,便是陆元方伯父陆柬之。 陆柬之不仅出自吴郡陆氏名门,甚至还是故秘书监、永兴公虞世南的外甥。 原本欧,褚,虞三人并称,在虞世南过世之后,陆柬之立刻顶了上来。 「希仲也未曾想到王爷会在扬州停留,故而听到消息之后,才前来凑热闹。」陆元方伸手扶起李绚,然后才指向众人说道:「这位是扬州兵曹参军王哲,这位是他的族侄王炎。」 李绚立刻就明白了王哲并非扬州本地人,但王炎却是扬州王氏的子弟。 「见过王兵曹,王炎世兄!」李绚非常客气的拱手行礼。 「不敢不敢,见过南昌郡王。」王哲和王炎同时惶恐的还礼。 扬州王氏不过是太原王氏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分支,哪有那种资格和李氏郡王称世兄。 李绚可以客气,但是他们不能信以为真。 「这位是今科士子许讳之,才华横溢,明年春闱扬州最有把握考中进士之人,甚至可以一窥状元之位,」陆元方目光温和的看向了许讳之,眼神中带着激励。 「许兄!」李绚微微拱手,然后有些思索的说道:「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扬州许氏出自蜀汉名臣许靖。」 「王爷所言无差,学生正是先祖第十五世孙。」许讳之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赶紧恭敬还礼。 李绚点点头,扬州许氏出自钱塘许氏,也就是杭州许氏。 杭州许氏本朝最有名者,无过于前宰相许敬宗。 只可惜许敬宗虽被追赠为扬州大都督,但他名声并不好,修史妄改,治家无方。 谥号为「恭」,「既过能改」,有过。 「令尊如今是在任左领军卫副将,本王记得数年前抚州及虔南寇乱,就是令尊带兵平定的吧。」 抚州就在江西,所以李绚对于左领军卫副将许陶印象深刻。 只可惜许陶常年领军在福州,泉州,潮州等地,不回中枢…… 「王爷谬赞,家父虽有能为,但一直都在嘉庆侯麾下征讨,所赖上命所重,才有所成。」许讳之非常的谨慎。 朝中现在的诸位相臣对许家的印象并不好,特别右相戴至德等人,更是如此。 嘉庆侯陈政,归德将军,左领军卫翊府左郎将,朝议大夫,岭南道行军总管,率领兵坐镇闽南,开发漳州,功勋卓著。 可惜碰上了薛仁贵,裴行俭,程处弼这种绝世战将,导致陈政难以青史留名。 「本王曾见过一名叫程行谋的士子,一句「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颇见才情,你若想明年春闱有成,还需谨慎。」李绚难得的提点,许讳之和他原本印象的钱塘许家差别颇大。 「多谢王爷!」许讳之有些感激的躬身,就这一个名字,足够他在明年春闱之时的把握多上两成。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下一位,扬州四大家,陆家,孟家,许家的人都出现了,眼下只剩下两人。 一个十五六岁穿一袭白色锦衣的少年郎,一个青色长袍,但明目皓齿的十二三稚童。 「这位是在下舅兄之子,钱塘贺氏子,故徐州刺史贺默之子,季真 ,见过南昌郡王。」陆元方招了招,白色锦衣,面色竭力平淡的年轻人,稍微上前半步,拱手道:「钱塘贺知章,见过南昌郡王。」 贺知章,李绚整个人微微一顿,但随即就缓了过来,他的举止全都落入他人的眼底,李绚略带惊讶的说道:「是崇贤馆学士贺纪、贺敳二位的从侄,在神都时,便偶听二位学士有侄聪颖,未想今日得见,实乃有幸。」 贺知章的祖父贺德仁在前隋时,便是国子学士,后来进入本朝后,又历任太子中舍人,太子洗马,太子学士,虽然很快病故,但也因此躲过了一场大难。中文網 因为贺家侍奉的太子,是隐太子李建成。 再加上贺家又与齐王李元吉友善,故而太宗一朝,和高宗一朝,贺家子弟虽然兴旺,但都不为朝廷所重,原因在此。 贺知章年少成名,但真正起家还是在武周以后,玄宗时期,这其中原因不问自明。 「王爷谬赞,学生听闻子安先生抵达江都,不知可否能得一见。」贺知章直直的盯着李绚,毫不在意双方之间的身份差距,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异常直接。 四明狂客,可是从小狂到大的。 李绚淡然一笑,说道:「先生出城访友去了,至于去到何方,本王也没有过问。」 贺知章是奔着王勃来的,说话异常直接。 不过看看四周的众人,其实不少都是奔着王勃来的。 「不知道先生何时得回,在下也好去拜访。」贺知章并未轻易放弃,紧跟着上前一步追问。 「明日晚间必然归来,因为本王后日上午便要南下润州,贺贤弟若是有闲,便可到驿馆求访,不过先生是否得见,那就要看先生的意思了。」李绚的态度依旧温和,这并非是因为贺知章是后世名人,而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钱塘贺氏,还有吴郡陆氏。 东南真正的掌控者,开始露出了一丝痕迹。 「多谢王爷!」贺知章微微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开来,但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兴奋。 贺知章和王勃,李绚忍不住有些想笑。 感觉上去明明是两个时代的人物,可谁知道,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仅有十岁。 「王爷!」孟清然从后面走了上来,指着最后那名十二三的稚童说道:「这位是永昌伯世子,梁伏,」 青色长衫,明目皓齿,脸色稚嫩的梁伏立刻朝着李绚拱手道:「梁伏见过南昌郡王。」 「见过梁贤弟!」李绚非常认真的回礼,但他的眼睛却看向了一旁的孟清然,还有陆元方。 两人的脸色同样带起一丝怪异,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稚童,就是个小女童。 「不知南昌郡王在洛阳时可曾见过家父。」梁伏如同贺知章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李绚,但梁伏神色更为紧张。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不由得回忆起在神都苑的那一夜,死在手里的千面佛高要,还有死在左千牛卫密牢之中的长安庶子金福。 永昌伯梁鸣的令牌落在他们手里,永昌伯恐怕也难得幸存。 「似乎曾经错身见过,但并未搭话。」李绚稍微思索,说道:「本王因有圣命,提前启程,故而未能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永昌伯应该是太子册封大典之后才会启程南归,应该比本王要晚上三五日,且有事的话,应该还要更晚,怎么,永昌伯并无给府里传信吗?」 这一次洛阳之事,任谁都没有想到,皇帝会在太子三十六日丧期之后,就可宣布李贤成为新太子。 所以原本的日程不得不往后拖延数日,如果有所封赏和任命的话,时间拖的可能还要更久。 甚至回不来都正常。 「不知道。」梁伏眼 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神色清明的拱手道:「多谢王爷。」 「公子客气!」李绚抬头看向陆元方,笑着说道:「今日见到诸位显达,本王总算稍微恢复了些许自信,这天下间,并非人人都是王子安,杨令明之辈,不然这天下间,哪里还有我辈施展余地。」 杨炯九岁考中进士,王勃六岁能文,九岁指瑕,十六及第,天才都早。 贺知章,还要差上一些,但此刻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甘。 第一百八十七章 淮左名都,恶客登门 「所赖太子贤明,群臣才能,圣人豁达,天后睿哲,子安先生虽因故事耽搁,但仍有复起之机。」 李绚坐在诸位之上,看着在场众人,声音平静的说道:「本王此次任职婺州,当革除弊政,开浚河道,疏通商旅,让百业兴旺,黎民受益,东南安定,方不负陛下期望。」 「王爷所言甚是。」陆元方目光一直都落在李绚身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里稍微有底后,才笑着开口言道:「东南繁华,虽有前隋末世之乱,但大唐平定以来,数十年间,百姓安康,百业兴盛,此乃百姓幸事,也是我大唐幸事,当为王爷贺,为太子贺,也为陛下贺,为天后贺!」 陆元方三言两语之间,已经举起了酒杯。 李绚眉梢微微一挑,目光有些诧异,这些话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但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应和:「为天下贺,也为百姓贺!」 陆元方顿时回头,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看向在场众人,见大家聚都举起酒杯,方才一饮而尽。 几杯热酒下肚,仿佛让人身上的束缚一下子少了很多。 贺知章突然抬眼看向李绚:「王爷,四月中,婺州刺史和婺州长史先后遇刺,婺州州务延宕不少,王爷授命婺州别驾,为何在扬州停留数日,不立刻赶赴婺州?」 贺知章一句话,在场众人立刻酒醒三分,诧异的目光在贺知章和李绚之间流转。 李绚目光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脸色出奇淡然的说道:「贺贤弟说错了,本王非但要在扬州停留三日,另外,在润州,苏州,常州,杭州都要停留,此外,本王还考虑要前往越州、台州和括州,最后才去婺州,东南诸事,已非婺州可定。」 现在距离婺州刺史王方鳞被刺已经将近两月,婺州的政务已经耽搁了两个月。 这中间不管别人要干什么,恐怕都已经完成。 李绚现在赶往婺州,无论如何,都有些迟了,所以只能从外另想办法。 只有如此,才能让局面不至于彻底崩坏。 「王爷此乃老成谋国之道!」陆元方这下彻底对李绚刮目相看。 如此一来,不管婺州内有多少龌鹾,李绚这一圈走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偃旗息鼓,至于剩下之人,雷霆万钧也好,抽丝剥茧也罢,都能很快清除。 如此一来,李绚在婺州期间,虽不至路不拾遗,但绝对要安定许多。 可以说如果没有天阴之乱的话,李绚的所作所为,绝对能彻底的稳定一方,得一番安治。 天阴教的行动虽然隐秘,但也很难彻底瞒得过在东南经营了数百年的江南世家。 更甚至他们还在暗中推动,毕竟当年陈硕真一战之后,江南世家从睦州获得了海量的利益。 …… 李绚放下酒杯,看向在场诸人,说道:「今日难得,与诸位贤才相会,酒是美酒,人是贤达,若是能有诗文相和,必然不负一场盛会!」…. 李绚目光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瞬间,每个人的眼底都闪过一丝火热。 他们这些人来见李绚,为的不就是扬名天下吗? 李绚这一趟扬州之行,不管他想做什么,扬州的几大世家,最多也就派这些人出面,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甚至扬州最大的世家沈家,根本连面都没露。 不过想想却也正常,有些事情,在一些人的眼里,是听都没听说过的朝廷秘闻,但在有些人眼里却是再司空见惯不过的事情。 「清然贤侄和讳之贤侄,如此佳机,可不要错过。」陆元方目光从孟清然和许讳之的身上掠过,然后就看向李绚,拱手道:「还请王爷出题。」 李绚抬头,明亮的楼舍之外,是无尽的苍茫夜空,还有一片浩荡的广阔大湖。 保障湖,长堤春柳,小金山,白塔月观,还有二十四桥。 远远眺望,一切尽在眼前, 「就以眼前的明月,还有湖水为题。」李绚目光略过贺知章,微微挑眉说道:「扬州慢,淮左名都,还请诸位贤才,写一写这繁华左都。」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立刻神色一震,李绚是初来扬州,他们可不是。 即便是来的最短的贺知章都有数月有余,脑中最不乏的就是写扬州的诗词。 然而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竟也不知该由谁人率先开口。 李绚和陆元方相互对视一眼,李绚开口:「如此,便由季真贤弟开始吧,我朝虽不以少年天才为重,但少年者,总要受几分优待,不过就看季真贤弟有多少才情了。」 「那在下就抛砖引玉了。」贺知章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 他的名声虽只在江左流传,但也是当之无愧的少年才俊。 不像孟清然和许讳之那样还得思索,现在这片刻工夫,构思一篇诗文虽不难,但想要出彩,就不容易了。 贺知章走到了窗户之前,月光之下,后面清冷,天上地下,仿佛有两片星空一样。 「清湖罢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 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别有中流采芰荷。 扬州虽已春尽,但湖水之中,依旧有人在采莲。 鲜明的形象,瞬间映入脑海。 「不俗,不俗,着实不俗。」李绚神色欣喜,点头赞叹道:「季真贤弟之才,若是明年春闱,别的不说,中举必然有望。」 「只是中举有望吗?」贺知章重新回到了饭桌位上,有些失望看着李绚,拱手问道:「王爷,不知道还有哪里不足之处。」 「这个……」李绚转头看向陆元方,陆元方拱拱手,李绚只好开口道:「贺贤弟,你的诗文虽佳,但失之广阔,小有清新,但内涵不足,还是之前那句「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大气豪放一些,你若是有空,不妨去北方历练,天地广阔,必能有所得。」…. 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贺知章无论才赋天资,都是一等一的,然而南方世家培养出的世家人才,难能合北方诸公之意。 朝中诸相虽也有出身南方之人,但也多经历练,在他们眼中,南方诗赋终究有所小气。 贺知章难得没有反驳,认认真真的听了进去。 「你们也是一样。」陆元方猛然开口,转头看向了王炎,孟清然和许讳之。 贺知章身上的问题,他们三人同样也有。 李绚淡淡的笑笑,接下来,陆元方又让三人各自出了一首诗,但三人的诗才虽然优秀,然而却还比不了贺知章。 诗才一道,靠的是天赋才情,还有人生阅历。 整个中华上下五千年,也无非两个人而已,一个李白,一个杜甫。 「我等惭愧,不知可否请王爷,赐教一二。」贺知章突然间开口,目光直接看向了李绚。 李绚的年纪比贺知章大上一两岁,但今日的话题是他开的,贺知章直接点向了他,让李绚一时也有些愕然。 「非是本王推辞,只是本王刚来扬州不到两日,只是一些刻板印象,难有佳作,就不献丑了!」 李绚摆摆手,他本人的诗才并不如何,也没有多少的兴致,如果有兴致,他也不介意抄上两首,但没有兴致,那就算了。 陆元方似乎看出了李绚的意兴阑珊,笑笑看着贺知章说道:「南昌王诗风朴实,经历多遇, 依我看,不如等王爷下回再来扬州之事,再请我等一见王爷盛姿!」 「善!」李绚点头一笑,但贺知章犹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南昌郡王自然来的扬州,怎能不为扬州助兴,来人,上酒。」 说话之中,一个四旬年纪,穿着绿色官服,面容阴鸷,却又皮笑肉不笑的六品官吏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庄,你来此作甚?」陆元方猛的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冷烈的目光,如同刀剑一样直刺来人。.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江都沈氏,尽在掌握 「下官扬州仓曹参军沈庄,见过陆司马,见过南昌郡王,见过王世兄。」 沈庄皮笑肉不笑走进楼舍之内,看着房间里明亮的灯火,还有除了李绚以外,全部站起来的众人,说道:「下官来迟,还请诸位见谅。来人,上酒!」 说话之间,一群穿着粉紫襦裙,裸臂轻纱的妙龄少女各捧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灯光之下,诸多少女各个冰肌玉肤,月容娇艳,白里透红,柔嫩妩媚,让人不舍眨眼。 这些美貌的妙龄少女都走了在场每一人之后,手里捧着的酒坛,安然怡静。 沈庄走到了李绚身侧,拱手言道:「此乃扬州本地美酒云液,还望王爷品尝。」 沈庄丝毫不将陆远方放在眼里,只是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就彻底的绕过了他。 李绚看着眼前满脸桀骜不驯的沈庄,脸色虽然沉了下来,但眼中却满是不明所以。 他坐在那里,侧头看着沈庄,眉头紧锁,说道:「扬州沈氏也是当年南梁建昌县侯沈约传人,怎的今日如此不知礼……看来,本王到常州之时,还好好的向常州刺史沈公好好询问一番。吴兴沈氏家风,是否在扬州沈氏身上已经彻底断绝,还是说,整个吴兴沈氏的家风,在这一代已经彻底断绝,」 李绚话音刚落,陆元方已经惊讶的看了过来,好大一顶帽子。 扬州沈氏乃是吴兴沈氏分支,李绚一句话,从沈庄身上直接牵连到整个扬州沈氏,然后又牵连到整个吴兴沈氏。 如果李绚只是个普通常人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是当朝郡王。 他的一句质疑,等同于整个陇西李氏对吴兴沈氏家风传承的质疑。 一个应对不好,整个吴兴沈氏的风评都要受损。 毕竟陇西李氏是皇族,风评受损,断的是整个吴兴沈氏,甚至天下沈氏子弟的前路官途。 沈庄脸色瞬间骤变,他没有想到,李绚一个区区少年,言辞竟然如此激烈狠毒。 偏偏李绚死死的扣住一个礼字,沈庄失礼在先,现在他即便想要驳斥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但他又知道,他必须立刻作出反应,不然的话,不用李绚上表弹劾,今夜的内情传扬出去,立刻就会无数御史朝他身上攀咬。 用不了多久,皇帝都会对他产生恶感。 更甚至就是吴兴那边,也会对他无比厌恶。 甚至搞不好对直接将他踢出族谱。 他若是朝中有坚挺的靠山倒也罢了,但是他没有,这下子就麻烦大了。 李绚坐在那里,人虽然年少,但气度沉重如渊。 一身黑色金丝锦衣显得贵气非凡,但眉头紧锁,却又仿佛彻底锁住了沈庄的心头跳动。 沈庄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还是讪讪的拱手:「是下官情急,扬州诸家招待王爷,怎能没有沈氏在场。是下官莽撞了,还请王爷恕罪,如今,下官自罚一坛。」…. 一句话说完,沈庄不等他人反对,直接抓起一旁女侍手里的酒坛,直接拍开酒封,咕噜咕噜的直接全部灌进了嘴里。 仅仅数息之后,一坛酒,就被沈庄喝个干净,半滴不剩。 忍不住的沈庄就要大喊一声,但偏在此刻,他看到了李绚冷冽的眼神,然后讪讪的笑了笑,将自己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放下酒坛,恭敬的站在一侧。 李绚看着沈庄,侧过头,摆手说道:「罢了,你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全都坐下吧,今夜月色虽然未至圆满,但人不能不圆满,元方世叔,请坐,季真贤弟,请坐!」 李绚招呼众人坐下之后,然后才看向了沈庄,依旧满是不解的说道:「扬州沈氏,世代名门,今夜之事,沈氏未至, 真有些遗憾,但也仅是遗憾而已,沈兄,不知你可否告知本王,为何如此?」 沈庄看起来是送酒来的,但却是一副盛气凌人兴师问罪的模样,李绚下意识的看向陆元方。 难道说,扬州四大家族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个,这个……」沈庄脸色一阵抽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诚然,扬州四大家族之间,的确有所矛盾纠葛,但四大家族之间多年来一直相互联姻,彼此往来,他们能够稳稳的把住扬州四大世家的名头,靠的就是四大家族相互之间同气连枝,一气相生。 今晚沈庄的表现却直接撕破了表层的这层皮,李绚更是当着所有人面,残酷的将这层表皮给撕了下来。 沈庄一瞬间显得无比的坐卧不安,他看了四周众人一眼,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启禀王爷,有人说,王爷这一趟来扬州,是准备重新划分私钱铸造之事,今日四大家族当中,三家齐至,唯独少了沈家,可偏偏又多了张家。」 「张家,这里哪里有什么张家之人?」李绚一时间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今日这场小宴,最多也只多了贺知章和梁伏两个人,哪里有什么张家之人。 李绚一番话说出,沈庄立刻就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心头猛的直跳,但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梁伏的身上。 陆元方这个时候,皱着眉头,看向沈庄:「沈居善,你疯了吗,真要有事,我们不会直接拉张家人来吗,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你们沈家这些年究竟是怎么了,如此急功近利,急躁冒失。」 说着说着,陆元方看着沈庄的神色越发的不对。 「沈家哪有什么。」沈庄突然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今夜是沈某冒失了,他日必然赔罪,今夜……今日这些侍女,就送给王爷把玩了,在下告辞。」 沈庄说完之后,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就在此时,李绚突然开口,低喝一声:「站住。」 沈庄猛的停下了脚步,想走却又不敢。…. 然后就见李绚站起身,转身看向沈庄:「沈参军,你看这里,这是什么?」 沈庄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然后就见李绚指向了自己的左臂,指向了左臂上绑缚的一条白色绸带。 李绚轻声说道:「今日是孝敬皇帝七七丧期,虽然陛下有令,百官居丧三十六日,诸王也不必穷究,所以本王今日才会答应这场宴请,其他倒也罢了,可是今夜,你弄这些人来,要做什么……这些人,真的是你家里的侍女吗?」 在四周的妙龄少女,襦裙开合之间,竟能看到白皙的玉臂和纤细的腰肢。 一个个虽不至倾国倾城,但也是花容月貌,妩媚异常。 谁来严词质问别人,还会带上一群的美貌侍女。 「沈参军,你可知大不敬之罪。」李绚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他看着沈庄,一字一句的念道:「诸指斥乘舆情理切害者,斩,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者,绞。你知道吗,本王今日就是当场格杀了你,整个扬州沈氏,也只会拍手叫好。」 李绚一声厉喝,让沈庄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李绚的这番话,多少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但他的左臂上却实在的缠着白色绸带。 如今虽然过了孝敬皇帝三十六日丧期,但对一个依旧在守孝的皇族,推一堆来历不明的艳丽女子,在构陷李绚的同时,何尝不是在侮辱孝敬皇帝李弘。 李绚一番话,虽然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但只要皇帝认同,斩了他都没人说不字。 更何况,李绚虽然是在上任婺州别驾的路上,但他还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职责特殊。 「都走!」沈庄猛的一挥手,在场的所有女子,立刻全部顺从的下了酒楼。 就在此时,李绚开口,说道:「沈参军,我等还是和你一起下楼吧,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说完,李绚直接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沈庄。 沈庄脸色一时间满脸愕然的同时,眼中也无限迷茫。 怎么回事,难道不跟他一起走就会死吗? 念头闪过,沈庄瞬间瞪直了眼睛,他立刻满脸惶恐的朝李绚拱手:「王爷切勿误会,下官如何都不敢有不轨之心。」 「为了你好,也为了本宫好,沈参军,回去最好问一问让你来这里的人,本王一介扬州过客,何须如今对待。」李绚摇摇头,从位子上站了出来,看向众人说道:「今夜尽兴,诸位,该走了。」 「喏!」在场的众人,包括陆元方在内,全部躬身应诺。 李绚翻手之间,江都沈氏已尽在掌握。.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谋周密,折冲府兵 「卑职之前在云雨楼饮宴,听人言及陆司马在玄畅楼宴请郡王,故而,下官才匆匆赶至。下楼时又找鸨母借了九坛美酒云液和九名使女……不,侍女不是找鸨母借的,下官到楼下时,她们已经一旁等……」 站在玄畅楼下,冷风吹来,沈庄的脸色已异常难堪,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想到这里,沈庄立刻满是惶恐的朝李绚拱手:「是下官冒失了,还请王爷恕罪!」 谋害宗室,这样的罪名真要被栽在头上,别说是沈庄了,就是真整都扬州沈氏也承当不了。 更何况,今夜还有陆家,王家,孟家,许家,诸人皆在,他们回去之后,谁知道会不会趁此落井下石。 明月之下,沈庄脸色不越发的抽搐起来。 「沈参军还是先行离开吧。」李绚平静的摇摇头,然后看向扬州兵曹参军王哲:「王兄,还请派人调兵过来,一起护卫本王返回驿馆,还有诸位,你们返家的路上也需多做小心。」 今夜,从沈庄突然出现,李绚就已经在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能明显看出,沈庄在来玄畅楼之前,喝了不少酒,眼睛里都带着血丝。 因此,他才会这样冒冒失失的来玄畅楼发疯。 这里面的确不乏被别人揣唆的缘由,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故意借酒撒疯,朝李绚发泄不满。 等到第二日,再来以醉酒之名道歉,送上一堆礼物,然后搭上关系。 世家惯用伎俩而已。 至于刚才的那些使女,沈家又不在附近,谁喝那么多酒会带自己家里的侍女出门。 如果只是家中的侍女,送人就送人吧,可如果是妓院的使女,甚至直接就是***,李绚还日日以为孝敬皇帝戴孝为念,这样的事情,不管真假,只要有风言风语传到神都,不说皇帝,就是刘家都会先剥了他的皮。 更何况那些使女就真的只是简单的使女吗? 今日这一场酒宴可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沈庄自然明白李绚的担心,他看着王哲转身而去,刚想要叫住王哲,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会受到猜忌,所以干脆的拱手:「今夜是沈庄冒昧唐突了,明日必当登门赔罪。」 说完之后,沈庄干脆利索的转身而走。 今日,他不管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会惹人嫌疑的,但今夜之事,不管如何都不能这么算了。 那些暗中揣唆自己的人,想让自己得罪南昌郡王的人,甚至搞不好还有刺王杀驾想法的家伙,沈庄可不会让他们好过。 沈家堂堂扬州第一家,又岂是那样好惹的。 如果那些人真的有刺杀南昌王的打算,自己现在立刻抄了他们的老巢,那么不管之后南昌王是生是死,他都有推托的理由。 自己今晚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总有有东西来弥补自己。…. 一个云雨阁,刚刚够。 李绚没有在意沈庄的小心,对于沈家,究竟是一网打尽,还是使功使过,还要看他们在这些事情上牵涉有多深。 沈家,扬州第一大家,一下子被扬州其他世家排斥,他们做的一些事情,多少有些惹了众怒。 这中间的一些细节,值得深思啊! 「我记得沈将军说,小爵爷和张家有关,是永昌伯府和张家有亲?」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直接落在了梁伏身上。 在场其他人的脸色有些异样,这个时候,唇红齿白,年龄稚嫩的梁伏上前一步,神色恭敬的拱手道:「回禀王爷,是早年间,家父为小子和张家定了亲,到了明年,两家就会举办婚事了。」 李绚一时间有些诧异,他没有 想到看起来是十二三岁的梁伏,竟然已经有十四岁了。 「张家如何会威胁到沈家的地位?」李绚转头看向了陆元方。 沈家无论如何都出自吴兴沈氏,虽然隋唐以来一直没落,但起码还有一任刺史在位,张家在官场上可比不沈家。 「扬州张氏出自吴兴张氏,故金紫光禄大夫张公后胤便出自吴兴张氏,如今在朝中,太常寺丞张统师,泗州司马张律师等皆为张公之子。」稍作停顿,陆元方继续说道:「扬州张氏是近二十年来才在扬州崛起,其家主张骥为新林府左果毅都尉,为人谦和,近年来,张家广涉丝绸,茶叶,布帛,象牙,犀角等海商贸易。」 陆元方说到这里,李绚立刻就明白了。 沈家虽然是扬州世家大族,但张氏也不逊色,身份背景来历不差不说,而且还是如今扬州折冲府的重将。 扬州大都督府下辖四大折冲府,新林府,大黄府,邗江府,义安府。 只有新林府和邗江府在扬州本地,而邗江府又是水军所在,历来为都督府直接掌控。 「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是你什么人?」李绚猛然开口,盯向了梁伏。 折冲府,历来以折冲都尉为首,下有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 「是家舅!」梁伏赶紧拱手,解释说道:「舅祖早年间在祖父门下任职,后来便结为姻亲。」 梁伏的祖父,是开国蒋国公梁演。 梁演在前隋时担任沙州刺史,他在职期间,威抚并用,胡人敬服,边境安宁,被封为上柱国公。 唐立之后,梁演上表归顺大唐,被封为蒋国公,继续担任沙州刺史,镇守边疆。 沙洲就是敦煌。 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史进其父,乃是呼仑县开国公史槃陁,永徽年间任新林府车骑将军折冲都尉。 梁伏的父亲永昌伯梁鸣,除了继承爵位以外,还有是一个宁远将军的武散官,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到了下一代,家中寥寥,反而是左果毅都尉张骥为了攀附史进,这才和永昌伯府结亲。…. 「今晚,他是冲你来的。」李绚深深看了梁伏一眼,果然,在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绿色,而且相比其他人,鼻梁更高,眼窝更深。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果然带一丝异域风情。 李绚挑了挑眉,说道:「你家中护卫呢,让他们送你回去,不过路上小心。」 梁伏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最终有些脸色难看的说道:「家中护卫之前还在,现在不知何故不见了踪影。」 「王爷,会不会是沈参军顺手给……」余泽低声在李绚耳边说了一句,李绚不置可否,看向在场其他人:「你们谁送他今晚回去吧,不然出事了,谁都担待不起。」 梁伏毕竟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来的,虽然身边有护卫,但也不是护卫让他来参加这场宴会的。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孟清之,其实今天所有人是孟清之邀请来的。 孟清然一时间有些愕然,但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上前,说道:「梁……贤弟为兄我送你回去吧。」 孟清然说着,朝后面招了招手,四名穿着灰色劲袍的护卫立刻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一起?」李绚眉头稍皱,如果四名护卫护送一个人没问题,可是护送两个人,一旦出事,怕就有些吃力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辆黑色马车快速驰来,驰到了孟清然跟前,一个三旬中年从马车上跳下,直接对孟清然说道:「孙少爷,老太君有恙,老爷让你即刻回府。」 「啊!」孟清然顿时一脸愕然 ,这算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既然如此,孟兄就先回家吧,还是家中之事最重要。」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在场的其他众人,说道:「诸位都先回家吧,免得家中都有事,如此,就只有本王送梁贤弟回伯府了。」 李绚怎么看不出来,人家今晚为了设计他,恐怕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了。 不过他们准备妥当了,李绚就没有准备妥当吗。.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章 早有算计,引蛇出洞 夜色之下,黑架高盖马车在扬州城内快速穿行。 远远的过去,只留下一阵「轱辘辘」的声响。 永昌伯府在扬州城西南,虽不至偏僻,但越往那里走,人烟越少。 「王爷,为何不等王参军调兵前来,我们再走?」梁伏坐在李绚对面,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但眼神却有些慌张。 一股淡淡琼花香气扑鼻而来,让李绚感到一阵清新。 此时的马车之内,只有李绚和梁伏两人。 感受着车辆起伏,李绚双手放在腿上,面色平静的说道:「等不来的,今夜摆明人家已经做好局要陷害我们,怎么会给我们机会从容调兵,我们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扬州新林府和邗江府两处府兵,邗江府距离偏远,能调动的只有新林府。 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虽然是梁伏亲舅,但因为近年来扬州少战,兵士懈怠,就连史进也因最近一阵偶感风寒,染病在家。 折冲府如今都由两位果毅都尉主政,左果毅都尉张骥虽然和梁家是姻亲,但在右果毅都尉的牵制下,也不是可以肆意乱为的。 新林府右果毅都尉并非本地人,也非世家之姓,但却被沈家用种种手法拉拢。 今夜,从沈庄前来大闹宴会,到后来永昌伯家中护卫消失不见,其他人家中出事,一连环一连环的早套了过来,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轻轻松松的调兵护卫。 人家只要一个小手段,就足够拖到他们被人杀死。 「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要护送在下回去。」梁伏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两只小手握在一起不安的搓动着:「其实王爷只要不管在下,那么我等都是有机会安全归家的。」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梁伏,这个孩子的心肠倒不坏,他点头赞许道:「没想到你能看到这一点,的确,对方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我们只要分开,那么对方只能过选择其一痛下杀手,但那必须是你拥有和本王相当武力之下,但你……」 李绚上下打量着梁伏,这就是个十四岁的稚童罢了,而且看上去给人的印象还要更小。 心里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李绚没好气的道:「他们只要随意遣出一名杀手,你这条命就没了。」 对方今晚注定要杀梁伏,不管他身处何地,他都死定了。 「那么那位余先生呢?」梁伏下意识的看向车外,原本他以为梁伏和李绚会一起送他回永昌伯府,但在李绚登车之前,余泽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回去驿站调兵去了。」李绚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说道:「你难道没感觉到吗,马车的速度很慢的。」 梁伏脸上的担忧之色微微一闪,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心的试探问道:「王爷今晚,可是还有其他安排?」 「这就看别人怎么安排了。」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冷意,想要伏杀他,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车外李墨的声音响起:「王爷,前面就是罗津桥了。」 「知道了!」李绚应了一声,然后才看向梁伏,好奇的问道:「本王和那些人交锋已久,他们要来拿走本王的性命,这不稀奇,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盯上你,永昌伯虽然不在杭州,但你也不是他们轻易能动的了的。」 蒋国公梁演在致仕之后,返回安州居住,后来又搬至扬州,不管是史进也好,还是他人也罢,梁府在整个扬州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梁伏是永昌伯唯一的后人,他要是出事了,史进能善罢甘休,张骥能善罢甘休? 李绚知道,永昌伯梁鸣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他们现在搞的这一手,很可能是在为千面佛返回做准备。 避免在千面佛返回之后, 被他的亲人看出破绽,所以才借着这次机会想要杀了梁伏。 但是千面佛早就已经死在洛阳,回来的是顶替千面佛的阎庄。 阎庄不会在扬州久待,是以并不需要对永昌伯的遗孤痛下杀手,他甚至都不会做出这番指令。 也就是说,这是天阴教内其他人下的指令。 表面上看为了千面佛而为,但实际上别有算计。 李绚脸上露出一股玩味,千面佛是东海王手下,如今扬州的这些人,似乎和他并非一心。 扬州位于长江之畔,是南北交冲之地,北方是北方势力,南方是南方势力。 或许在天阴教内,各方势力也按南北划分。 「王爷,准备上桥了。」李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李绚轻轻的敲了敲车门,低声说道:「好了,掉头,加速。」 「喏!」李墨立刻应声,下一刻,整辆马车迅速的掉头,重新朝着马车驶来的方向快速而去。 梁伏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但随即低声询问:「我们这是要前往何处?」 「驿馆。」李绚掀起车帘连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再回头看下梁伏,说道:「今天晚上怕是要麻烦你在驿馆休息了,另外,本王已经派人去了史都尉的家中,无意外的话,他们今晚会派人来驿馆照看你。」 「我家里……」梁伏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李绚的这番话终于让他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 李绚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他家里出了问题,而且提前就联系了折冲都尉府。 「你家里如今是什么人在做主?」李绚一句话问得很直接,如今究竟谁在搞鬼,已经一目了然。 「是闻姨娘,她是年初的时候入府的,父亲原本一直不肯答应,但明年,我就要……家里就要婚嫁了,还是有个女人来操持一下比较好,舅父也是之后才病倒的。」 李绚点点头,如今这一切已十分清晰了,就是这位闻姨娘在背后操控一切。 阎庄的身上一直都有个隐患,那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获得永昌伯的身份的。…. 于他而言,梁伏的存在是最佳的掩护,天阴教的人才是真正的麻烦。 如果梁伏死了,阎庄和天阴教之间就再没了任何缓冲的余地。 「这位闻姨娘……」李绚刚准备开口问关于这位闻姨娘更多的来历,就在此时,车外,李墨再度开口:「王爷,桥下的人冲出来了!」 「桥下的人?」梁伏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的探出头,果然,就看到,罗津桥下突然间冒出十几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杀手,朝着马车的方向急追而来。 马车在这个时候已经全力奔行,可是短途距离之内,并不占据多少的优势,甚至在杀手们的爆发之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用不了多久之后,杀手就会直接追上来。 梁伏此刻的脸上竟出奇的没有任何惊慌,只是带着诧异和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低声说道:「王爷可是另有安排。」 梁伏的心中波涛翻滚,南昌郡王李绚昨日才抵达扬州,不停的拜访家族故旧,中间根本没见他多做什么。 他究竟是怎么知晓有人在罗津桥下埋伏的。 南昌郡王途径扬州的消息,在扬州各大世家之中并不是秘密。 甚至还有人知道,李绚前往婺州的真正目的,他在扬州的一举一动,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但现在看起来,南昌王对扬州的了解和掌控,也要远超他人想象。 李绚的目光坐在车外,闪动的车帘带起一道熟悉的词条。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叶绾绾并没有和那些杀手混在一起 ,而是一个人快速的行走在两侧的房屋屋顶上。 她的位置,如果李绚被杀手围在了罗津桥,叶绾绾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刻出手堵死李绚最后的退路。 可惜李绚根本就没有踏上罗津桥,让叶绾绾的所有图谋全部落了空。 「王爷,大明寺到了!」李墨的声音再度从车外传来。 梁伏这一瞬间,立刻感到了无声的窒息。.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学法三藏,寺前屠杀 明月之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叶绾绾,如同一只灵活的黑色狸猫,不停的在屋顶上来回跳跃,异常轻盈。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数百米外仓惶逃窜的黑架马车,那里有她最痛恨的人。 在马车后方不到百米远,十几名黑衣杀手在死死的追着,仿佛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追上马车,可偏偏就差那么一步,让人异常不甘。 突然,屋顶上快速疾行的叶绾绾猛然顿下脚步,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她突然发现,脚下这栋屋子紧挨着的,是一间无比宏伟的寺庙。 大明寺,这里是在整个东南都大名鼎鼎的佛寺大明寺。 大明寺自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所建,距今已有两百多年。 前隋杨坚为贺生辰,还加以修缮。 如今也是扬州第一名寺。 不知不觉中,她们竟然被李绚带到了大明寺。 叶绾绾脸上神色一阵难堪,这里可不同他处,佛门弘景如今就在内修行。 弘景当年在西京长安之时,曾随学三藏法师,一身教、律、密、禅、净兼修,修为深厚。 只比佛门五祖弘忍稍差。 如今就是神秀来了,也得称一声师叔,很不好惹。 叶绾绾不由得有些迟疑,如果她继续从高处而行,难免要踩着大明寺的外墙,惊动寺里的和尚。 那帮大和尚可不好说话,一个不慎,棍子就已经直接砸了过来。 即便身为天阴教圣女,叶绾绾但不愿轻易招惹佛门中人。 尤其现在,他们正在追杀南昌郡王。 如果大明寺的大和尚也搅入其中,那就更麻烦了。 叶绾绾一时间不由迟疑,今晚追杀李绚,原本眼见他就要踏入陷阱,然而在马车即将拐弯罗津桥之时,却突然调转车头,快速的驾车远去。 叶绾绾一时间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等人已经暴露了。 然而她距离李绚只有一步之遥,仿佛伸手就能杀了他,如果因为心中无所谓的担忧,就眼睁睁的看着李绚逃离,叶绾绾如何能够心甘。 心头的怒火涌起,叶绾绾当时根本没多想,直接下令追杀。 但到了现在,叶绾绾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李绚怎么会突然来到了大明寺,难道他蓄谋已久的想要借刀杀人? 其实不只叶绾绾心存疑惑,就是他手下的杀手们,在大明寺前,也不由得犹疑起来。 追杀李绚的脚步不由得就是一缓。 然而就在此时,前面的黑色马车,却是直接越过了大明寺的寺门,朝着更前方急速奔去。 叶绾绾看到这一幕,脸色愕然,但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 李绚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是成都青羊宫的嫡系弟子,你让他在遇到危险之时,躲到佛寺求援,这不等于是在打道门的脸吗? 所以李绚更多是在借着大明寺来迟缓天阴教的追杀。 想通这一点的并不仅仅是叶绾绾,她手下的杀手看到李绚并没有进入大明寺躲避追杀,立刻神色一振,纷纷的朝着前方追杀而去。…. 只不过下意识的,他们还是远离了大明寺的寺门。 叶绾绾刚准备从寺墙上跳下,就在一瞬间,她整个人瞬间愣住,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惊骇之色。 猛然间,叶绾绾抬头,朝向远方大声喊道:「站住,别追了!」 叶绾绾的声音还在半空,另外一侧,李绚已经越过了大明寺的范围。 就在天阴教的人刚刚听到叶绾绾呼喊的时候,还没有听清楚她究竟在喊什么之时,十几道身影同时从左侧墙 头跃起,手里十数把弩弓同时对准了天阴教杀手。 这些人根本不给他们丝毫反应之机,就已经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数十支的弩箭从半空激射下来,措不及防的天阴教杀手立刻被射个正着。 漫天的箭雨之下,一场赤果果的屠杀出现在大明佛寺侧畔。 叶绾绾就这么的看着她培养了许久的杀手,如今轻易的就被人一举剿灭,心痛的让她一阵窒息。 冰冷无情的眼神出现在高墙上的千牛卫身上,顷刻间,弩机中的三轮弩箭已经被彻底射光。 地上再没了半个站立的身影,鲜血流了一地。 随即,一众千牛卫纷纷从高墙上翻下,手里的千牛刀毫不犹豫的对着还有气息的杀手斩下。 冷酷的挨个补刀,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杀手活着。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远处而来,千牛卫立刻将这些杀手尸体装入到了车厢之中,然后快速的驶离原地。 就在此时,又是十数道身影从高墙里翻了出来,手里提着水桶,对着血淋淋的地面开始进行彻底冲洗。 佛寺之外,杀戮刚刚结束,立刻就有人开始展开现场清洗,很快就不见丝毫杀戮痕迹。 短短的片刻工夫里,一切就像是未发生一样,安静宁寂。 大明寺的和尚似乎听到了什么,几个和尚手持木棍走了出来,然而左右观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一片茫然 …… 李绚回头,看着身后,灯火晦暗的大街上,空无一人,然而在高墙之上,一个词条异常明显。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 李绚伸手朝着座位之下一摸,一根长约五尺的铁棍已经被他摸了出来。 李绚抬头看下满脸愕然的梁伏,笑着说道:「别发愣,你的座位下有把剑,拿出来。」 「哦!」梁伏下意识的一模,随即打了个寒战,看向车外,不安的问道:「还有人在追吗?」 千牛卫出现的时候,马车并没有驶出去多少,梁伏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时候,李绚做出了一副准备厮杀的姿势,毫无疑问就是在告诉他,危险远远还没有远去, 「一点小麻烦罢了。」李绚指了指梁伏座位下,然后又对着驾车的李墨喊道:「不用节省马力,现在全力奔行。」 「喏!」李墨应了一声之后,马车车速陡然加快,就在此时,一阵劲风直接吹开了车帘,李绚和梁伏彻底暴露在外界的夜空之下。…. 「起风了。」李绚轻轻的感叹一声,接过梁伏递过来的长剑,平放在身体两侧,开始缓缓的调匀呼吸。 马车后方,叶绾绾速度越来越快,没了那些杀手拖累,她的速度全面爆发开来。 即便李绚驾车的马匹是上等良马,但也比不过她的脚尖轻点。 转眼之间,叶绾绾就已经追到了马车之后。 两只玉手向下垂下,白色的丝带已经出现在手中,看准距离,丝带骤然如云一样向前飞出,瞬间就已经砸中马车车厢。 「砰!」 黑色的车厢瞬间彻底爆裂开来,木片四散的同时,一道身形如同霹雳闪电一样直向杀手。 凌厉的长槊如同劈开混沌的大斧一样,彻底充斥在叶绾绾的视线当中,根本不见丝毫人影,但此刻在叶绾绾的眼神里,只有无比的冷酷。 脚尖一点,叶绾绾直扑而上,手掌缠着白色的丝带直接卷向了长槊正中,而锋利无比的槊刃完全视而不见。 「铃铃铃」一阵清脆的金铃声突兀的在长槊之上响起,就在这一刻,白丝绸带已经如同长蛇一样,死死的卷在了长 槊之上,并且闪电般朝着李绚的手臂狠狠噬咬而来。 此刻,就见李绚猛然间使劲的挥舞起了手里的长槊,使劲的轮圆了的挥舞。 长接近九尺的步槊这么一挥,「呼」巨大的风声骤然响起。 远处急速逼近的叶绾绾竟也一时间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迅速的朝李绚跌来。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里的长槊猛的倒转,槊柄对准了叶绾绾的胸膛就狠狠的捣了过来。 风声呼啸,是个人都知道,这一下若是真的捣中,叶绾绾整个胸膛都会被直接捣扁。 「砰」的一声,叶绾绾带着金丝手套的右手直接砸中了长槊,但下一刻,她的脸色就无比愕然。 叶绾绾整个人竟然被强大的力量直接砸飞了出去。 李绚手里长槊猛的向后一拉,半空中的叶绾绾竟被直接拉着,然后再度被拉向李绚。 李绚双手猛然间向前一刺,锋利无比的长刃已经狠狠刺向叶绾绾胸膛,她丝毫反抗不得。 一时间,叶绾绾心底无比愕然,她竟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彻底压制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李绚竟然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直接碾压她这个先天真种大圆满的魔教圣女。 不过眼下虽然危机,但叶绾绾神色依旧稳健。 槊刃近在眼前,但叶绾绾只是手腕轻抖,瞬间,白丝绸带已经从长槊脱出,然后狠狠的朝着地面砸去,顷刻间,巨大的轰声响中。 烟尘之中,叶绾绾已经无比诡异的飘飞到了更高处,直接避开了李绚的长槊刺杀。 但就在这一刻,叶绾绾猛的看向了马车之处。 就见一道人影站在马车之上,张弓搭箭,死死对准了她。.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幻影分身,生死一线 「嗖」的一声,长箭化作冷冽的寒光,直接划破夜空,朝着叶绾绾心口之间狠狠射来。 叶绾绾难以置信的目光越过长箭,落在了站在马车上的李墨身上。 就见李墨一箭射出之后,竟又再度张弓搭箭,对向了高空,随时准备再补一箭。 地面之上,李绚手持长槊,朝着叶绾绾的脚下直冲而来,锋利的槊刃随时准备凶狠刺出。 地面天空,李绚已经布下了重重杀机,在等着叶绾绾直落而下。 然而,就见半空中的叶绾绾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双手一挥,白丝绸带已经狠狠的抽向了射来的冷冽长箭。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亮光突然在半空中闪过,地上的李绚和远处的李墨眼睛同时不由得一闭。 黑夜之中,刺目的亮光突然闪起,毫无准备之下,任何人都难逃生理反应。 但几乎就在一瞬间,李绚就已经恢复了视线,但紧跟着他就愣住了。 因为在此刻,在李绚眼前的半空中,竟诡异的出现了两个叶绾绾。 一黑一白,两道同样轻纱妙曼,身姿绰约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半空中。 一上一下,避开激射而来的长箭,然后同时朝着李绚和李墨凶狠扑来。 头顶的高空是璀璨的星辰和漆黑无匹的夜幕,两个披着轻纱的叶绾绾,如同仙女一样从天降临。 无比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眼前,李绚和李墨虽然不由微微一愣,但两人的反应同样快的非常。 李墨对准半空中朝他扑来的黑色身影,毫不犹豫的就是一箭射去。 而站在地上的李绚,面对高空中急速扑下来白衣飘飘,妙曼好似仙女的身影,同样一槊当空刺去,甚能够听到「轰」的空气震爆声。 半空中的白色身影,竟如同可以凭虚舞步一样,轻轻松松就避开了李绚凶狠无比的一槊。 但就在一瞬间,李绚手里的长槊竟然闪电般向后一拉,异常轻松的就拉了回来。 他留力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槊可能会刺不中一样,李绚在轰爆空气的同时竟然还有留力。 下一刻,密密麻麻,十几道长槊同时凶狠刺出,如山如林,狠狠的砸向身形飘忽不定的叶绾绾。 李绚身前数丈方圆竟全被长槊笼罩,半空中的身影想要继续前扑就必须要和李绚的长槊碰上一碰。 端看李绚一脸严肃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完全做好了碰撞的准备。 「呵呵呵!」半空中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就见妖女叶绾绾双臂轻舒,两侧的绸带带起莫名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她往后轻轻一拉。 在长槊即将刺中的一瞬间,她整个人竟然悠然后退,几如仙女一样,在半空中随意腾挪。 李绚眼神一阵震颤,整个人立刻向前一步,朝着妖女叶绾绾狠狠追杀。 然而在李绚看不到地方,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同样是一身白衣,但只剩下一身白丝亵衫,两臂光滑,胸膛圆润,面色如玉。 正面看来,竟是美艳不可方物。 这赫然竟是又一个叶绾绾,就见她眼神冷冽,身形向前飘忽,转眼已经悄然来到了李绚脑后,右手轻轻的向前一递,一把黑色的短剑带着特别的香气,无声的送向了李绚的后心。 叶绾绾脚步向前轻点,整个人如同鬼魅一样一递一送,短剑已经已经划破了他的衣…… 「呲啦」一声,李绚的后衫被直接划破一个大口子。 竟然是在叶绾绾手里的短剑即将刺中李绚身体后心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然前扑。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绊倒 了他的脚一样,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倒而去,恰好避开了黑剑刺杀。 叶绾绾一剑刺空,整个人不由一愣,但就在一瞬间,她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的绊倒,这是蓄谋已久的。 冷冽的槊刃闪起白色的亮光,无声从李绚的腋下如同毒蛇一样急刺而出,狠狠的刺向了叶绾绾的胸膛正中。 叶绾绾距离李绚本就极近,这一下突然的转折,高耸的胸膛在一瞬间就面临被刺穿的危险, 闪电之间,根本不容叶绾绾有多余的反应,下意识双手向内一抓,两只手掌同时抓向了胸前闪电般刺来的槊刃。 无形的力场在一瞬间作用在槊刃之上,但槊刃已经狠狠的朝叶绾绾胸膛刺来,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天阴力场失效了,叶绾绾心里一沉的同时,双手更快的抓向了槊刃。 之前交锋的时候,叶绾绾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天阴力场对李绚似乎无效,如今这一下,叶绾绾更是已经被逼到了死角。 之前为了无声的袭杀李绚,叶绾绾向前冲的很急,再从短剑失手,到槊刃闪电刺来,叶绾绾根本无法做其他动作。 「呲啦」一声,叶绾绾双手金丝手套直接抓了槊刃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此刻,叶绾绾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庞然无比的力量从槊刃之上传来,她双手的金丝手套被直接弹开。 李绚槊刃之上的力量很强,强的远超常人想象。 道门功法,还是天生神力? 时间根本就不容叶绾绾多想,在她无比惊恐的眼神中,槊刃如同闪电一样的刺到她的胸衣之前。 生死一瞬,脑海空白之际,叶绾绾就感觉眼前的视线突然无比扭曲起来。 原本近在咫尺的槊刃突然间迅速的远去,她甚至能够看到转过身的李绚,眼中带起的无尽愕然。 「呼!」巨大的呼啸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叶绾绾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眼线在一瞬间变得正常起来。 百米开外站在一脸凝重,手握长槊的李绚,他依旧在死死的盯着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身后,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无限遥远。…. 叶绾绾侧过头,星空夜色之下,小山丘之上,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并不是很熟悉,但曾经见过。 一身的青衣,脸上带着白色的傩面,身材不高不低,叶绾绾轻声叫道:「千面佛师叔!」 「圣女,你太大意了。」千面佛侧过头,傩面之下的眼神带着一丝冷冽,叶绾绾微微低头:「是!」 陡然,叶绾绾回过神,猛的掉头看向远处的李绚:「师叔,彻底留下他吧!」 无比凶狠的眼神从叶绾绾眼中透出,看向百米外的李绚,眼中充满了杀意。 「我来晚了!」千面佛突然开口,摇摇头,说道:「晚了一步,太可惜了。」 一句话说完,千面佛直接抓起了叶绾绾的后颈,整个人迅速的向后撤退。 就在此时,在李绚的身后,一阵轰然马蹄声踏碎宁静的夜色而来,一群穿着褐色金甲的千牛卫迅速赶来。 叶绾绾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千面佛说来晚了一步,因为李绚手下的千牛卫来了。 汇合了千牛卫的李绚不仅获得手下人的保护,而且还可以与千牛卫结成战阵,想要杀他基本已经不可能了。 或者说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南昌郡王在扬州遭遇刺杀,整个扬州上下所有官吏这一刻起都要无比紧张起来。 再想要对他下杀手就难了,难道只能等到他抵达婺州之时再报这一箭之仇吗? 「圣女,你们为什么非连茯苓要一起杀?」 千面佛的声音突然响起,叶绾绾就感觉耳边的呼啸声顿停,她整个人被放在了地上,眼睛下意识的扫视四周,她现在竟然在一个阴暗偏僻的小巷里。 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热闹的歌舞声,相对而言,这里确实宁静的可怕。 「这里是……」叶绾绾突然顿住,她终于知道千面佛回来后为什么一直没现身了,她低下头,低声说道:「师叔,这是闻师叔的意思,弟子做不了主的。」 「竟然还有圣女做不了主的,这怕是安胖子在背后揣唆的吧?」千面佛一句话就戳破了这一切背后的隐秘。 「师叔,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叶绾绾不想参与到师叔辈人物之中的纠纷,走到了一侧的墙壁前。 不知道摸了一下哪里按钮,一堵暗墙突然打了开来。 幽暗深邃的通道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通往何方。.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生克星,雾气弥漫 月光之下,黑暗宁静的小巷里,一道人影忽然出现,站在小巷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四周。 似乎远处的吵闹声惊醒了来人,来人终于抬起头。 瘦削挺拔的身姿,冷肃英武的面容,来人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望着远处喧哗声传来的灯火通明处一阵摇头,扬州这地方夜禁松弛,到了夜色沉重,竟还多是这等灯火璀璨,热闹喧嚣之处。 收回心思,李绚转身看向四周,黑暗阴影下,四下的墙壁很难看清细节。 但李绚却能万分肯定,叶绾绾和千面佛两个人一直来到了这条小巷里,然后消失不见。 之前李绚就是跟着他们两人头顶的词条,遥遥坠在两人身后,一路追到这里来的。 【千面佛(伪),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真实身份:阎庄,百骑校尉】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李绚就是跟着词条,一路远远的坠在两人身后。 同时也正是因为有词条存在,所以叶绾绾之前的几道幻影分身,一道都没瞒过李绚。 李绚的提示词条,是这类功法天生的克星。 右手伸出,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水汽,很快就聚集到了李绚的掌心,直接凝结成一颗巴掌大的圆形水珠。 「嘣」的一声,水珠轰散成雾,然后迅速的在四周弥散开来。 最后直接笼罩在四周墙壁之上,快速的寻找上面的缝隙,然后迅速的渗透了进去。 片刻之后,李绚手一摆,四周的雾气立刻彻底的散去。 他走到了一堵墙壁之前,伸手按在上面。 稍微迟疑了片刻,李绚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暂时还没必要打草惊蛇。 这个地方,留着要更好一些,或许更能发挥更大作用。 就在此时,小巷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 李绚微微皱眉,最后迈步从小巷中走出。 月光之下,十数名千牛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当先的赫然正是丘贞沐。 「王爷,没有找到丝毫踪迹,可能被他们给逃了!」丘贞沐眼中满是愧疚。 今夜这么好的计划就因为他们来迟了一步,最后导致功亏一篑。Z.br> 「无妨,不关你们的事情。」李绚直接一摆手,对于没有抓到叶绾绾和千面佛并没有在意,反而是伸手指向了远处灯火璀璨、声音喧闹的地方:「去查一下,那里是什么地方。」 「喏!」丘贞沐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准备转身去细查, 「不用你亲自去,让下面人去就可以了,我们现在需要返回驿馆了。」李绚拦下了丘贞沐,沉声说道:「我们要是再不回去,整个扬州都会不安的。」 「是!」丘贞沐一下子就听懂了李绚的意思,安排两个人留下进行调查意外,其他人,包括李绚同时上马,返回大道,汇合李墨和梁伏等人,快速的冲驿馆的方向而去。 快到驿馆的时候,李绚主动将马速放缓了下来,低声看向身边的丘贞沐,吩咐道:「告诉大家,我们今夜没有追查那些人,也没有找到这个地方,你们汇合我之后,就立刻护卫一起回来了。」 「喏!」丘贞沐这下子终于彻底肯定,南昌王在刚才那个地方肯定别有发现,只不过现在一切还不是揭开之时。 李绚放马来到了梁伏身边,别看梁伏年纪小,但在马上依旧异常熟练。 李绚之前还说让李墨带着他,但他根本不用,看到李绚放缓速度凑过来,梁伏脸上带起一丝疑惑。 「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别人说一丁点,如果有人非要问,你就说是我说的,如果他还要问,你就来告诉我。」李绚认真的对梁伏进行叮嘱,今天晚上他暴露出了不少的底牌。 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暴露在天阴教眼里的,但绝对不能暴露在官方一些人的视线里。 「喏!」梁伏认真应诺。 到现在,他早就已经看出了,今夜所有的一切,都是李绚的布局。 那些杀手也好,暗中追杀他们的女人也罢,全都在李绚的算计当中。 只可惜,最后出现的那个人,直接破坏了李绚的最后的杀招,不然的话,那个女人今晚早死在这里了。 不过也是惊险之极,好在最后出现的那个人没有对他们出手,否则的话,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高手过招,生死胜败转换就在一瞬之间。 梁伏今晚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风险,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廷郡王在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敢疯狂的出手,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把一切捅出去吗? 梁伏低下头,眼中的担忧深深隐藏。 是的,他不敢。 因为这样的事情一旦曝光出去,整个伯府都会被彻底查抄,府里的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风声再次在耳边呼啸开来,两侧的树影极尽的扭曲,但没有多久,所以一切重归正常。 呼啸的风声停顿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正是灯火通明的扬州驿站。 此刻,两道身影焦急的站在驿馆之前等待着,这两个人一个是余泽,另外一个竟然是陆元方。 看到十几匹马匹轰然停在驿馆门口,看到骑在马上的李绚,余泽和陆元方同时长松了口气。 「王爷!」余泽上前一把拉住李绚的马绳,目光上下打量着李绚,直到确认他彻底无事,余泽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不知凶手如何?」陆元方谨慎的看向了众人身后。 他也是来到了驿馆之后,看到余泽,才知道李绚竟然提前就有所安排,他立刻就明白,今晚这一切,有些人怕是直接落入彀中了。 李绚转过头看向丘贞沐,丘贞沐立刻打马上前,对着陆元方拱手道:「尸体被扔进了运河喂鱼去了。」 「不去查验他们的身份吗?」陆元方满脸愕然。 在扬州城刺杀当朝郡王,不管如何,扬州都必须给出一个答复。 而且如此大的一个隐患藏在扬州,不弄清楚来龙去脉,他们这些人又怎能放心。 「无妨,其实究竟是什么人,本王都心中有数。」李绚翻身下马,温和的看着陆元方说道:「世叔,此事与扬州无关,小侄也不会上报朝廷,麻烦世叔给窦长史带句话,此事不用担心。」 陆元方不由得嘴角抽动一下,不上报朝廷,还不用担心,这谁信。 陆元方轻吸口气,心里一定,只要李绚不将事情上报开去,那就与他无关。 不管这背后有怎样的博弈,有什么样的压力,都只会给到窦玄德,与他陆家无关。 「如此,那在下就回复其他各家了,其他清然世侄,讳之师侄他们都关心王爷的安危,原本都是要过来的,只是下官将他们都劝了回去。」陆元方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也能敏感的察觉这里面的凶险。 「如此就麻烦世叔你好,帮小侄带话,实是小侄此行唐突,不及各家拜访,等到下次,小侄有闲,必然都上门请益,拜访贤长。」李绚一番话说的很客气,如果陆元方不是深知内情,恐怕根本听不,李绚话里那层隐含之意。 李绚这一趟来扬州,四个世家的长辈一个都没见着。 虽然各家世家都派小辈在陆元方的率领下,给李绚接风洗尘,但头面人物一个都没出现,更何况李绚所需,他们是丁点无出,再加上今夜之事,李绚和四大世家还有纠葛。 「那下官就恭候……」陆元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长街顿时传来一阵雨点般马蹄声,十数道人影同时骑马而至。 当先之人赫然正是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常御,他一下马,看到李绚,立刻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朝李绚拱手:「看到王爷无恙,下官就放心了,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事了。」 不能再出事,今夜究竟还出了何事? 在场众人,心里愕然的同时,也无比震惊。 能够让大都督府都如今紧张的,又岂是小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国使遇刺,宿眠花船 就在不久之前,新罗国使在九曲桥下的花船里遇刺。」常御一边指挥手下布防,一边对着站在身侧李绚介绍不久之前发生的刺杀。 「今夜,新罗国使在西水门外的花船上宴客,酒宴散尽,各自归家,新罗国使乘坐的小船在驶到河道中央之时,一伙刺客突然从水中钻出,然后直接对小船上的新罗使臣,奴仆和侍女展开屠杀。 顷刻间的功夫,小船上的新罗国使一行人,就已经被杀的干干净净,四周来往的船只根本就来不及救援。」常御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 一朝国使遇刺,哪怕是新罗这样的敌对国家,但也绝对不是小事。 「全被杀个干干净净?」李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忍不住不解的问道:「司马,新罗国使为何会在扬州?」 新罗国使登陆大唐,应从登州登陆,之后或是走官道,或是往北逆黄河而上,直抵洛阳,又或南下徐州,在徐州从运河直抵洛阳。 无论如何,此时的他都不应该出现在扬州。 「是陛下的意思。」常御深深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新罗王如今就在扬州,故而陛下命新罗国使从登州赶到扬州,据说,这还是南昌王的提奏。」 「本王?」李绚脸上顿时一懵,这事怎么和他牵扯关系了。 这里提及的新罗王,并非是新罗国王文武王金法敏,而是其弟,临海郡王金仁问。 与野心勃勃的文武王不同,金仁问对大唐忠心耿耿。 薛仁贵当年就曾上过奏表:「新罗王室,兄为逆首,弟作忠臣。」 李治在总章元年,封金仁问为临海郡公,食邑2000户。 在今年二月一战之后,大唐大获全胜。 皇帝封金仁问为新罗新任国王,打算遣其回国,彻底取代其兄文武王,彻底平定新罗。 只可惜太子病逝,导致朝野动荡,文武又王瞅准时机请罪而来,皇帝的态度已经变化。 故而在新罗请罪使抵达大唐之后,皇帝便令金仁问停驻扬州,新罗国使也未让其直赴洛阳,而是让其赶来扬州。 至于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纠葛变化,李绚就不清楚了。 金仁问在扬州之事,李绚自然知情,那时他还是神都,这类事瞒不过他。 更何况后来皇帝问询,李绚还专门对新罗做过一定的调查。 不过因为新罗战事他难从中获取功劳,所以李绚迅速抽身,之后的事也不再关注。 这一次路经扬州,李绚的时间很紧,虽然之前就知道金仁问就在扬州,但也早被他抛之脑后。 如果今晚不是常御刻意提起,李绚早就忘了这回事。 「也就是说,新罗国使这一次在扬州,陛下是行宽严两道之法。」李绚心里琢磨着,他大体知道皇帝想干什么了。 常御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他没想到李绚竟然能够看透这一点。 「陛下让新罗国使来扬州和扬州诸商商议通商之事,同时又让临海郡王停驻扬州给其压力,等到其抵达神都之时,面对难以拒绝的诱惑,朝廷又随时可能会拒绝,到时进退失据之下,朝廷自然可轻易掂量。」常御直接点破。 李绚随即摇头说道:「恐怕不然,新罗人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想要和我朝停战,扬州诸商虽满是诱惑,但他们恐怕只看到陛下想与新罗修和之心,如此,议和反而艰难。」 新罗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李绚虽不至于自信说是当朝第一人,但相信比之那些朝野重臣也不下多少了。 更何况他视野开阔,很多事 情都能站在独特的角度思考问题。 「议和艰难,那就打的他不艰难。」 常御突然冷笑一声,掉头看向了西南方向,那里正是新罗使馆所在。 「临海郡王在扬州,说实话,本王倒是有些担心新罗人会刺杀临海郡王。」李绚摇摇头,满脸疑惑的说道:「如今反而是新罗国使遭到了刺杀,这究竟是何人下的手?对了,新罗国使情况如何,常司马,你刚才所言,新罗国使可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如果说新罗请罪使真的死在了扬州,不管如何,扬州官吏从上到下,都少不了要被皇帝一番斥责。 常御如今的模样,虽同样在担心后续,但更多还是担心李绚的情况,对所谓的新罗国使的生死看起来并不在乎。 如果新罗国使真的死在了扬州,他可不该是这幅样子。 「王爷敏锐!」常御对着李绚拱拱手,说道:「下官先去了西水门外,检查了尸体之后,才发现,里面的尸体虽多,但却没有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的尸体,王爷猜我等最后是在哪里找到了钦钝角干?」 「花船之上。」李绚一句话说的很淡然,也很笃定。 其实常御的话里话外早已经透漏出这番意思,新罗国使既然没死,看样子似乎也没被抓走,那么他能在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那艘花船上。 李绚可不相信有哪个扬州世家敢请使钦钝角私船相会,到时皇帝猜忌之下,虽不至于直接抄家灭族,但随手免掉几个家族***的位置,恐怕也是世家难以承受之重。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掂量的清的。 「的确如此,新罗国小,其人身矮,到大唐之后,目睹我朝繁华,自然乐不思蜀。」常御嘴角微微翘起,一副看不起不屑的模样,就像是在看土包子一样。 大唐富有四海,天下敬仰,万邦来朝,新罗地寡国小,哪里见过扬州这样的繁华之地。 来到这里被繁华眯了眼,再正常不过。 「还是让窦长史好好的查一查,查一查新罗使队里死的那些人,和那位新罗国使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李绚一句话,点出了这其中的蹊跷。 今夜这刺杀真的是在针对新罗国使吗,恐怕不一定。 常御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王爷所言,下官记下了。」 能够坐到扬州大都督府司马位置上,常御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勾心斗角,这其中的蹊跷经过李绚一点,他立刻就看的清清楚楚,眉头也在同一时间紧锁起来。 「对了,王爷。」常御看向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今晚之事,新罗国使被刺,自有长史负责,但王爷被刺之事,无论如何,扬州都督府都要查清的。」 「此事?」李绚反倒有些为难起来,但想了想,他还是直接说道:「今晚之事,本王所能说的不多,但和本王一起回来的梁伏,不,是梁茯苓,永昌伯梁鸣独女梁茯苓,恐怕也是被刺杀的目标,这条线可以查下去。」 「永昌伯府?」常御露出了一脸恍然的神色,随即面色民众的点头说道:「永昌伯府牵扯到了整个新林卫,若是以永昌伯府下手,将很容易算计新林卫的折冲都尉和果毅都尉,一个不慎,整个扬州都有危险。」 「找出暗中挑唆的那只手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在其二,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新林卫瘫痪之际,彻底攻陷整个扬州城,什么人有这份力量,常司马,该当谨慎啊!」 扬州城四周如今有两个折冲府,新林府和邗江府。 邗江府是水军,扬州城内水网复杂,船只可随时抵达城内的各个角落,然而水军一旦上岸作战,战力立刻就要减小三分。 这本当是新林卫府兵出手之刻,可他 们出了问题,立刻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但这也透露出了对方的底细,能够和实力减少三成的邗江府兵进行作战,对方的兵力又岂是等闲。 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么就是新林府和邗江府内部出了问题,麻烦同样不小。 该小心的,从现在就需要小心起来。 该提防的,从现在就需要提防起来。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于得见,折冲都尉 微风渐起,李绚走到了窗边,目光望向整个扬州的夜空之上。 此时已经不见了任何星辰的踪影,整个天空之上,云层压的很厚,但奇怪的是,李绚的心头没有任何压抑之感,反而感到异常轻松。 阎庄,他终究还是来了扬州,覆灭天阴教之事终于开始踏上正轨。 「未曾想,扬州的隐患竟然如此深重」余泽和丘贞沐两人站在李绚身后,面色凝重的看着他。 李绚转过身,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笑笑:「要下雨了!」 「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震动,刺目的闪光在李绚背后闪起,让二人不由得遮了下眼睛。 宽敞书房内的灯火,似乎也感受到雷霆震动,开始变得摇曳起来。 李绚左手向后一按,打开的窗户被重新关了起来,房屋内摇曳的灯火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看着神情庄重的余泽和丘贞沐二人,李绚摇摇头说道:「这件事不需要我们担心,窦长史执掌扬州多年,扬州四大家他了如指掌,只要握住了这四大家族,扬州就不会出事。」Z.br> 稍作停顿,李绚神色嘴角微冷:「扬州是窦长史的扬州,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布一局大棋,等着所有的逆匪聚集一处,然后再一网打尽?」 余泽和丘贞沐的神色不由得就是一窒,同时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李绚这话已经说的十分含蓄了,窦玄德如今的做法,虽算不上养寇自重,但养寇图功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如今这新罗使者遇刺又是怎么一回事?」丘贞沐第一个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当然是出了岔子。」李绚轻轻一笑,身后噼里啪啦声响起,倾盆大雨已经落了下来。 李绚走到两人之前,背对着窗户,看着三人说道:「逆匪也不是吃素的,扬州城在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有太多漏洞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督府未能完全掌控,稍有意外,便是昨夜的下场。」 「那王爷遇刺也在窦长史的掌握之中?」余泽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窦玄德放任李绚遇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们都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他怎么可能没预料,这里可是扬州啊!」李绚淡淡的笑笑,摇摇头,说道:「所以别看今夜情况有危,但实际上安如磐石,一点危险都没有。」 李绚怎么说都是当朝郡王,窦玄德不管怎样,都不会放任李绚随意出事。 所以有些地方李绚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在他的身边有人保护。 听到李绚这么说,余泽和丘贞沐都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听李绚轻声说道:「所以,今爷出来刺杀我们那些杀手,甚至包括天阴教的妖女,其实都是弃子。」 余泽和丘贞沐同时顿在了那里,眼神狂震,这是他们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在转移我们的视线罢了,他们真正在做的事情,必然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快速的进行。」李绚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来。 今晚他所能想到的就是这样的,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隐秘,他缺乏足够的信息,不知道天阴教究竟在图谋什么。 就只能靠阎庄了! 余泽稍微定了定心神,这种顶级层次的权谋交锋,他虽然进士出身,又担任彭王幕僚多年,但还是没能看透,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李绚轻轻松松就将这一切看透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李绚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知道真正在布局的,不是李绚,不是阎庄,甚至不是窦玄德如今扬州城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藏在最后面的天后武媚和天阴教主媱后。 「王爷,那我们能 做些什么,我等前往婺州,总还是需要扬州支持的。」余泽认真的看向李绚。 「当然,现在不是出意外了吗?」李绚轻笑一声,摇摇头:「恐怕窦长史也没想到,天阴教竟然会对新罗使者动手,这下子他就根本不知道今天晚上天阴教真正做了什么。」 丘贞沐和余泽相互对视,面色凝重,今晚天阴教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暗中做些什么才怪。 不管是李绚的被刺,还是新罗使团的被刺,全都是天阴教用来调动当地府兵的手段。 当原本该在某地的府兵不见了,天阴教必然会趁机而为,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府兵。」余泽总算是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之前就猜测过,扬州城内的府兵肯定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哪儿,他们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但现在李绚点透,他们立刻就明白:「是折冲都尉史进和左果毅都尉张骥,有人盯上他们了,如果今夜梁茯苓出了事,这两家……」 余泽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们对于史家和张家的真正关系并不了解,只知道史进是梁茯苓的舅舅,而张骥的儿子在明年要娶梁茯苓为妻,但双方之间更深的纠葛,远不是她们这些外人能看出来的。 「我现在更担心右果毅都尉刘赟刘止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立场。」李绚面色终于稍微凝重了一起,轻声说道:「如果折冲都尉史进和左果毅都尉张骥都出了事,那么整个新林府又该谁做主呢?」 余泽和丘贞沐相互对视,面目苦笑,他们才来扬州几天,很多人都只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又如何知晓这里面更多的恩怨纠葛。 「还有漕帮,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府兵内部出了问题,外面再加上十万漕帮子弟同时动手,扬州顷刻间就是天翻地覆。」李绚淡笑一声,在两人面前坐下,低声说道:「如今就看我们的长史大人怎么破局了!」 「王爷,若身处局中的是我等,我等又该如何做呢?」丘贞沐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淡淡的说道:「这要看我等对府兵,对漕帮有多大掌握了,窦长史在扬州深耕多年,天阴教就算是一时能有所得,也难撼动大局,无非就是一时之乱罢了。不过前提,是窦长史不要犯致命的错误。」 李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今夜这件事,已经足够给窦玄德充分的警醒了。 「王爷,那我等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要按预期离开扬州吗,我们这一次来扬州的目的……」稍作停顿,丘贞沐又紧接着问道:「还有今晚刺杀王爷的天阴妖女,难道就任由她肆意逍遥吗?」 「怎么会!」李绚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说道:「扬州,我们后日上午必须离开,婺州那边等不得,天阴妖女或许只能任其逍遥了,不过至于我等来扬州的目的……」 「踏踏踏……」清脆的脚步声在雨夜门外响起,李墨站在门口收起雨伞,对着李绚禀报道:「王爷,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前来拜访。」 李绚转过身,看向余泽和丘贞沐,难掩欣喜的说道:「你们看,今夜本王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到了!」 说完,李绚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李墨赶紧重新打开伞,和李绚一起前往中堂。 「余叔,丘兄,你们休息吧,今夜到此为止了。」雨夜之中传来李绚平静中暗含自信的笑声。 余泽和丘贞沐相互对视,同时松了口气。 整个扬州,他们最不方便接触的人,主动上门了! 东南之行最需要推开的一扇门,现在,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陨石天降,天命在唐 明亮的中堂之内,灯火通明。 李绚神色温和的请折冲都尉史进在中堂坐下,然后略带好奇的问道:“听闻史都尉参与过当年剿灭陈硕真叛军一战?” 李绚脸上亲切客套的笑容背后,敏锐的眼神已经审视史进脸上的一切神色变化。 史进如今已经年近五旬,胡须乱蓬蓬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他今日赶来的很急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一百九十六章 陨石天降,天命在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起兵计划,积年老卒 「咚」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史进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原来是李绚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用力不轻不重,但足够让人回神。 「都尉,如今本王手下只有几十人的千牛卫,再加上到了婺州可调动的几百役兵,辅兵,再算上其他几个州县的兵力,总共也不过上千,若是天阴教聚集主力强攻婺州,本王势必难以抵挡,如今还请都尉相助。」李绚说完,站了起来,对着史进诚挚的拱手。 「不敢!」史进赶紧站起来,对着李绚郑重还礼,就见他才面色凝重的开口:「王爷,当年之事,下官曾发誓不再对他人言讲,还请王爷原谅。 至于如今的婺州,请恕下官直言,暂时来讲,婺州城还稳如磐石。」 「哦!」李绚稍微有些诧异,他原本担心天阴教的起事就在眼前,怎么从史进的嘴里听来,反而有一股从容不迫之感。 「婺州刺史王方鳞身虽受创,但婺州州城全在其掌控之中,王爷无需担心婺州会落入贼手。至于逆匪大军来攻,估计也不在近期,末将估计,大约会在七月底。」 「七月底……是夏收?」李绚不由得脊背一寒,眼中无比骇然:「他们在等夏收结束。」中文網 浙东一带的秋收,从六月下旬开始,品种好、培育优的水稻最早开始成熟,六月下旬便开始收割;品种稍次,养育不好,地处偏僻的水稻,成熟的最慢,会在七月上旬开始收割,下旬入库。 「夏收之前,百姓虽然困苦,但还有一线希望,然而在夏收之后,官吏贪苛,粮食多有被官吏收走,落于百姓手中寥寥,辛苦数月,只有一点收成,百姓怒火自然容易被煽起。」史进一句话点破了这其中的玄妙。 李绚点点头,南方的赋税本就较北方为重,夏收又比秋收要重。 毕竟秋收之时,还要给百姓留条活路,起码要让他们活到来年六月,不然群起造反,大唐顿时就会沦为前隋末世。 「六月之前,百姓最是困苦,但还有一线希望,此时若煽动叛乱,自然也能得逞,但之后的夏收就必不能放过,百姓不愿,天阴教一样也不愿。毕竟当年,他们就是吃了缺粮的亏。 可如果提早动手,就得他们自己收割夏粮。这样的时间足够朝廷反应过来,聚集大兵,倒是必然还是一场惨败,所以七月下旬夏粮入库之后,便是起事最佳时机。」 不管是起义的叛军,还是朝廷的兵马,战争的关键还是在于粮草。 二十年前,陈硕真起兵,时间就选在了十月初。 那时秋粮虽然已经开收,但还没完全入库,百姓经历了夏收之痛后,自然不愿秋收再被剥削一回,纷纷响起,婺州各县城很快沦陷。 然而婺州虽然沦陷,但在其他各州,义军却像是遭遇到了铜墙铁壁一样,不仅各地的官兵咬牙坚守,甚至就连百姓也不愿意加入义军。 就是因为秋收之后,百姓家中的余粮甚多。 官兵也是一样,他们不仅要保护家园城池,同样也要保护自己家中的余粮。 此消彼长,陈硕真虽然占据了睦州,但战事一开,钱粮如同流水一样,转瞬不知消耗多少。 百姓手中的粮食反而不如之前,人心怨愤,之后陈硕真之败就能理解了。 真实的战况绝对不是公文奏报的惨烈厮杀。 真正导致那三万叛兵被尽数诛灭,最后只剩下一万,一切都是因为缺粮的缘故。 若是当年起事换在夏收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 夏收之后,是人心最怨愤,最不甘的时候,天下百姓皆是如此。 一旦揭竿而起,那么立刻便是群起响应。 陈胜吴广起 兵就在七月。 「陛下曾经说过,要本王保证今年婺州的秋收,看来说的并不是要让婺州兵灾拖到秋后,而是要让本王,尽可能迅速消弭夏收之后的叛乱,不影响到今天秋收。」李绚说到这里,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史进,就见史进竟然无比赞同的点头:「陛下圣明烛照,明见万里,早已做好了全部的布置,王爷并不需太过担心,越州段都督,婺州王刺史都会准备妥当的。」 李绚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说他们这些人是来摘桃子的。 人家方方面面把一切准备好了,他们来可不是来摘桃子的吗? 「没那么简单。」李绚摇摇头,思索着说道:「逆教之人,经历当年的惨败,必然会有所教训,从秋收转至夏收起兵就是其一。 其二者,当年他们最缺乏的,除了粮食以外,就是兵士的训练程度,如今起事的核心,必然是训练多年的精锐,难度必然是当年的数倍。 其三者,若我是他们,恐怕现在天阴教的人手早就已经散过四方,遍布附近各个州城县城。 一旦起兵,必将是雷霆一击,转瞬间就会席卷整个吴越之地,最后兵锋直指扬州。 甚或和当年前陈一样,划江而止,再图后来。」 一副清晰的画面铺张了李绚和史进的面前,甚至毫无疑问,这就是天阴教的谋划策略。 「扬州,他们拿不下的,」史进一句话信心十足。 李绚同样跟着点头。 尽管现在看起来新林府府兵内部出了问题,但别忘了,扬州大都督府下辖四个折冲府的兵力。 李绚就不相信窦玄德会放任其他两个府的府兵不用,任由天阴教在城中搞事。 「王爷!」史进直直的看着李绚,拱手沉声说道:「在末将家中,还有一些当年和逆教作战过的老卒,另外,今年新林府也有一批府兵会提前役满,下官可放任他们自行离去,除了甲胄,其他兵刃他们尽皆可以带走。」 「如此,多谢史都尉了。」李绚长舒一口气,他到扬州的目的总算完成了一半。 有了这批人,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他调教出一批可用的人手。 至于说缺乏的甲胄,这东西李绚可不敢随意乱来,最多从扬州大都督府的府库调用一些。 或者想办法等到婺州之后再筹措或自制一批,但事后这些甲胄必须全部归入婺州的府库之中。 「王爷不用言谢,这是感谢王爷救了茯苓,若是她今晚出事,下官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父亲,还有她在地下的母亲。」史进神态满是伤感。 李绚眉头一挑,随即点头言道:「都尉,请恕小王多嘴,伯府如今究竟是何种状况,还有所谓的闻姨娘又是怎么回事?」 「闻姨娘是梁鸣年初之时所纳的小妾,据说是南方氏族,但家人全部亡故,家中只剩下她一人。我那妹夫觉得可怜,就将那女子纳入府中为妾,据说将来还要扶正,」史进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什么氏族,无非女妓而已,」 李绚听明白了史进话里的意思:「那女子的详细来历,难道以都尉之能,都未能清楚的查探出来吗?」 「未能。」史进神色阴沉了下来,低声说道:「其实下官并非反对我那妹夫纳妾,毕竟茯苓明年就要出嫁,家里有个女主人还好,但那女子言行轻浮,动作随便,让人作呕!」 李绚点点头,在外面混惯了人,想要回归家庭做个贤妻良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位闻姨娘必然和天阴教有所关联,至于究竟什么关系,还需见上一面再说。 「踏踏踏……」雨夜之中脚步声异常的清晰,李绚抬起头,看向中堂 之外,李墨冒着大雨快步而来。 站在门口,他对着李绚沉声禀报道:「王爷,永昌伯府来人了,说是要接小姐回去。」 「让他们等着。」李绚微微抬头,淡淡的说道:「若是有人硬闯,就打一顿送到都督府,就说有人刺王杀驾。」 「喏!」李墨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这才看向史进,说道:「都尉自那之后,想必就再也没踏足伯府吧。」 「嗯!」史进点点头,叹声说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下官原本看自那女子进门之后,对我那侄女还算不错,但怎么也没想到,今夜竟然出了这事。」 「可惜了,那些人里没一个活口留下,不然倒是可以窄穿那女子的真面目。」史进脸上一阵痛恨,刺杀李绚的是天阴教的杀手,这意味着闻姨娘也是天阴教的人。 「证据,都尉,越是涉及到高位及其家属,就越需要证据,哪怕仅仅是一个妾室也是一样。所以,我等并不需要杀了她,都尉,做事还有其他很多方法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兵书传承,私运军械 风雨之下,李绚站在门口,看着史进冒雨离去,然后才转头:「去吧,把梁小姐叫来,得和她谈一谈了。」 「喏!」雨夜之中,一道穿着蓑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从黑暗中站出,躬身应诺,然后后退一步,无声消失。 「一队战场厮杀过的老卒,还有一队刚刚役满的府兵,应该是足够了。」李绚低声说着,心里算计着该如何才能将这样一份力量的作用发挥到极大。 天阴教没那么好对付,当年即便是仓促起事,他们所做一切都井井有条,平稳不紊,甚至还专门抽时间对手下的兵卒进行严格的军事化训练,再加上蛊惑人心的口号,战斗力极强。 当年即便是当年在房仁裕和崔义玄一南一北围住了天阴教,但相互之间的厮杀依旧惨烈,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颗「陨石」的话,结果如何,还很不好说。 李绚摇摇头,当年的事情只是他的猜测,虽然接近了真相,但始终是无法公开拿出来的。 天阴教这一次准备更加充分,手下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卒不知道有多少,他这一次要更加艰难。 「王爷!」一个有些从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绚转身,赫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个子不高的梁茯苓站在门口。 此时的她,依旧明目皓齿,唇红齿白的模样,只不过昨晚在玄畅楼,脸上刻意涂抹遮掩的脂粉彻底不见。 洗漱过后,不着粉黛,异常的清丽。 她人尽管依旧保持从容淡定,但眼神中还是有一丝紧张,蓬松的头发随意的落在脑后,只用一根黑色丝带束拢起来。 如今虽着男装,但已经是彻底的女子模样。 「你家阿舅来过了,史都尉将你留在了本王这里,等到他将整个扬州的逆贼彻底清除,你就可以回去了。」李绚走进了书房当中,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有些不安的站在门口的梁茯苓,他再度开口:「你那位闻姨娘已经派人来过了,要将你接回去,被我给挡了。你阿舅担心他把你带回都尉府,梁家人找他要人,他不好拒绝,所以便只好留在本王这里。」 「多谢王爷!」梁茯苓对着李绚认真拱手,然后小心谨慎的问道:「王爷再过一日夜就要离开扬州,一日夜的时间,舅父能抓到那些人吗?」 梁茯苓对史进是否能够在一天时间里,抓捕天阴教的人表示怀疑。 「不要小看一位折冲都尉的能力。」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尤其史都尉在扬州多年,自从你那位姨娘入府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盯着,不知道有多少不对劲的地方落在了他的眼里。 只不过以前一直碍于你的父亲,所以他从来没有动手,但这一次,你那位姨娘做的过线了,你阿舅自然要报复回去。」 梁茯苓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然后对着李绚诚挚的拱手:「还望王爷能多担待。」 杀人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是史进作为折冲都尉,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杀戮过多,也是很容易被人诟病,甚至会被直接抓住把柄。 李绚现在这么说了,就等于是他在为史进兜底,出了什么事都由他负责。 「无妨,本就是一群不怀好意的叛匪,谁杀都是一样的。」李绚摆摆手,然后正色起来,看向梁茯苓,问道:「本王一直有个疑惑,你们梁家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被天阴教如此盯上?」 要知道,如今的梁家,不仅有闻姨娘的潜入,甚至永昌伯梁鸣更是已经被千面佛替代。 如果说是千面佛替代梁鸣的身份是为了混入东宫,那么在神都事后,他们早就应该撤离扬州。 不说把整个永昌伯府的所有人都杀个干净,起码,闻姨娘早就已经撤离。 如果说为了 染指兵权,可是闻姨娘和两家唯一的继承人梁茯苓关系很不好,自然就谈不上和折冲都尉史进,还有左果毅都尉张骥拉上关系。 李绚有种感觉,闻姨娘进入永昌伯府,就是为了永昌伯府自身,而不是其他。 梁茯苓听到李绚这么问,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绚淡淡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本王虽不像陛下那样富有天下,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看上眼的。」 「王爷误会了,小女不是这个意思。」梁茯苓对着李绚再度拱手,满是担忧的说道:「若说整个梁家究竟什么东西最重要,那么无非是家族留下的一册兵书了。」 「兵书?」李绚脸上满是诧异,问道:「当世之间,名将繁多,即便是兵书战策,也有故卫国公李靖留下的《卫公兵法》,故英国公李積留下的《英公本章》,故邢国公苏定方留下的《藏兵秘要》等等,为何他们会盯上你们梁家,不是本王看不起永昌伯府,就是本王自小所学的兵书战场,也比你家留下的要强。」 梁茯苓对李绚所说这番话没感到丝毫意外,只是平静的说道:「王爷拿到兵书之后,是否有人在一旁详细讲解,但有疑问,便可作答!」 见到李绚稍微发愣,梁茯苓这才继续说道:「世间流传的诸兵法秘要,本就是刻意删减,若是照本宣科,那一旦遇到正主,那么立刻就会功亏一篑,功败垂成,而梁家的兵法则不一样,阿耶……」 梁茯苓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永昌伯梁鸣虽然是蒋国公梁演的后人,但如今也只剩下一个伯爵的爵位,和一个宁远将军的武散官,根本没有任何实职。 如果不是还有史家和张家两门姻亲,恐怕永昌伯府早被人拆了。 「永昌伯,蒋国公。」李绚眉头轻锁,梁茯苓话虽有一定的道理,但这里面未尝就没有一切她都不知道的东西。 抬起头,李绚看向梁茯苓,问道:「如今这份兵书在哪里,是在你家中藏着吗?」 「是也不是!」梁茯苓神色复杂的看着李绚,说道:「家中的确藏有一卷兵书,但那实际上是一套槊法,先祖传下来的槊法,至于兵书,只有家父和小女在心中记着。」 「原来如此。」李绚恍然的点点头,怪不得梁茯苓现在还活着,可是为什么闻姨娘非要她死呢。 难道她以为兵书再也找不到了,还是说她以为兵书已经得到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在驿站待着,至于一日夜间,你阿舅究竟能做到哪种程度,放心,有本王在,你不会有事的。」李绚对着梁茯苓点点头,梁茯苓立刻会意的拱手,然后悄然离开。 「梁家!」李绚微微骤起眉头,天阴教在梁家着力过重了。 一个千面佛,再加一个闻姨娘,吸引他们如今都感到梁家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究竟在图谋什么。 难道真的仅仅是一本兵书吗? 看样子,回去之后得好好盘一盘蒋国公梁演的底子了。 若天阴教的人,真正盯上真的只是永昌伯府的兵书战册,那么他们一家的来历传承,远不是看上去的那么不起眼。 那本兵书,它真正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梁家的那个闻姨娘,其实是漕帮的人送给梁鸣的。」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房间角落里响起。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站在那里,依旧带着面具的阎庄,他的眼睛微微上挑,一个词条已经出现在阎庄头顶。 【千面佛(伪),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真实身份:阎,百骑校尉】 「你回到扬州这么久,就查出这么点东西?」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阎庄。 要知道 ,阎庄比李绚早出发好几天,来到扬州也有好几天的时间,这几天他没有和天阴教的人见面,只是一直藏在暗中,百骑司在扬州可不是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不止如此。」阎庄慢慢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向李绚说道:「我还知道,是漕帮四大堂主之一的何常将天阴教淮扬堂堂主闻冰艳送到永昌伯的,他们原本打算慢慢的寻找的,但洛阳事变,他们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漕帮!」李绚微微点头,漕帮和天阴教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确认,他看向阎庄:「那本兵法真的很重要吗?」 「我没见过,不知道,但他们应该没得手。」阎庄摇摇头,肃然的看向李绚:「这事暂时可放一边,现在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就在今夜,就在王爷遇袭之际,一批军械被漕帮私运送出了扬州,这才是头等要命的大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大长老,罪魁祸首 「什么!」李绚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阎庄,咬牙切齿的问道:「一批兵刃,有多少数目,能装备多少人,来源何处,又运去了哪里,还有,他们究竟是只运了这一批,还是运了很多?」 「应该不止一批,不过这一批应该是最多的,至于其他的,在下就不知道了。南昌王,你必须得想办法追回来,然后堵住这个漏洞。」阎庄直直的盯着李绚,面色无比的凝重。 「废话,这还用你说,若是扬州的兵刃流到了婺州,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本王。」李绚狠狠的瞪了阎庄一眼,然后目光收敛,低下头,轻轻的敲着桌案,沉思苦笑。 片刻后,李绚抬头,脸色严肃的问道:「你刚才说,是四大堂主之一的何常将天阴教淮扬堂堂主闻冰艳送到永昌伯手上的,那么兵刃是不是来自永昌伯府,来自史家和张家,来自新林折冲府?」 「不知道,这是王爷需要去调查的东西。」阎庄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说道:「下官该说的都说完了,告退。」 「阎兄,稍等,在在下急躁了,在下赔礼了。」李绚稳定了下心绪,然后沉声说道:「不知可否告诉在下,如今在整个扬州,天阴教究竟有多少人手,他们在整个扬州的势力渗透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南昌王是想问,天阴教在扬州的布局,会不会影响到婺州吧?」阎庄一眼就看透了李绚心中所想,最后摇摇头,说道:「在下刚来扬州数日,所知不多,除了之前在洛阳打过照面的天阴教圣女和藏在永昌伯府的淮扬堂堂主闻冰艳以外,只知道藏在这一切背后,策划阴谋的,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至于他在哪,什么身份,在下也一无所知。」 阎庄苦笑着摊了摊手,他对天阴教的了解就到此而已。 「天阴教四大长老,安荣祥。」听到这个名字,李绚立刻神色一振:「知道是谁就好。」 最近一系列事件让他感到眼前一阵迷茫,现在一切总算是清晰了起来。 藏在一切背后,负责策划,并且打通种种关节的,肯定是四大长老之一安荣祥。 闻冰艳无非就是在中间勾连上下执行的角色。 至于说叶绾绾的,李绚早就看出来了,她不过是个被扔出来引人注目的小棋子罢了。 所有的线索,开始以安荣祥为最终的源头统合了起来,一切迅速清晰起来。 「那就先打掉漕帮,然后再收拾闻冰艳,最后找出安荣祥。」李绚一点点的理清了思路。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阎庄,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阎庄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个家伙。」李绚冷哼一声,摇摇头,继续思索。 阎庄来这里找他,无非就是想利用他。 之前在洛阳是说的假刺杀,现在差一点就变成真的,而且是妖女叶绾绾亲自下手。 阎庄自己的安排自然再也用不着,他已经借着救叶绾绾一命,成功的获得了信任。 至于接下来了,无非就是让扬州分堂遭受重创,然后阎庄和剩下的人活着离开扬州,返回山里。 天阴教,安荣祥在洛阳的所有筹谋策划,全都要摧毁。 李绚手里撑着伞,漫步在雨夜之中。 劲风吹打在伞面之上,但却丝毫没有让雨伞变形,更别说是打湿伞下的李绚了。 李绚的目光从隐藏在围墙角落里的暗哨身上收回,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偏院大门前。 院门敞开着,里面点着零星灯火。 雨夜之中,还未曾休息的人少之又少。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道窗户被打了开来。 穿着绿色襦裙,披着轻纱,眼神冰冷的 徐婉儿站在窗口,平静的看着李绚。 李绚走了过去,推开被雨滴打湿的房门,走进,转身,关门,挡住风雨。 灯光之下,徐婉儿无声的放下了窗户,走到了卧室和中堂之间的门槛前,毫不畏惧的看着李绚。 李绚稍微后退一步,徐婉儿顺势从卧室走了出来,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卧房。 「王爷请坐。」徐婉儿指着中堂中央放着的圆桌,圆桌上放着几只白瓷茶杯,还有一只忽明忽暗的蜡烛。Z.br> 「你一直等到现在?」李绚在圆桌畔坐下,然后才抬头看向徐婉儿。 近在咫尺之下,徐婉儿明艳的面孔,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的沟壑,冷静的眼神,直直的出现在李绚眼前。 「王爷有所需,婉儿自当尽心竭力。」徐婉儿站着给李绚到了一杯茶,然后恭敬的站在一侧。 徐婉儿被皇帝赐予李绚为奴,虽然一路难行以来,李绚少有苛责,但她还是很摆的正自己的位置。 「说说吧,今天出去一趟,都探查到了什么?」李绚端起茶杯,微微的抿了一口。 「收获不多,扬州虽是风流之地,但相对洛阳,女子更易驯化,只有一些私娼和唱念小曲的小娘才知道一些消息,但她们所知的大都无用,恐会令王爷失望。」徐婉儿说完之后,安静的站在一侧。 「你总是有消息的,不然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李绚手里捏着白瓷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婉儿。 「王爷目光如炬。」徐婉儿微微欠了欠身,然后低声说道:「漕帮还和当年一样,从江南各地,收集美貌女子,调教之后,又再送到洛阳长安,甚至西域,婢子遇到的几个,都是当年被他们调教,又不够资格送神都和长安,只好留在扬州本地的女子,她们年老色衰之后,有的嫁与良人,有的成为私娼,有的则生死不明。」 李绚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她们肯定知道,漕帮之内,负责此等事务之人究竟是谁?」 类似就是,漕帮之人或许会躲着那些大有前途的年轻小娘,但不会避着这些已经年老色衰的女妓。 「是四大堂主之一的何常,此类事务,向来由他负责。」徐婉儿眼中透露出一丝憎恨。 当年她就是被曹帮的人从扬州转卖到洛阳的,如今回到扬州,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找到自己当年的家人。 她并不怨恨自己的父母,虽然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被父母所卖,还是被人拐走。 若是前者,世道如此,徒呼奈何;若是后者,当年负责转卖幼女的漕帮才是罪魁祸首。 李绚给徐婉儿的时间不多,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李绚就会启程赶赴婺州。 真正让徐婉儿尽心尽力的,除了她自己想要通过漕帮的账册找到当年的父母之外,还有就是李绚也想要对付漕帮。 三天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足够她查出有用的东西来了。 「何常,这个人,他平时都出入在什么地方?」李绚看似是在问向徐婉儿,但他自己却皱起了眉头。 何常身为漕帮四大堂主之一,平时出入十分隐秘,想要调查他的行踪,在这一两天的时间…… 「其他的地方小女不知,但有一处,是他近日一直出入的。」徐婉儿的话还没说完,李绚就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真的是太令人意外了,也太及时了。 「在州城东南,那里有一座大院,那里并不是何常的家,但是他近日以来,一直都住在那里。」徐婉儿冷冷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婢之所以知晓,就是因为在昨日,一名丢失孙女的老者在那座大院门外被打死了,尸体被扔进了蟒肠河喂鱼……」 「官府 想来并不知情,或者说就算是知情了,他们也不会去管的。」李绚神色平静,类似之事他已司空见惯。 这么些年,李绚早就已经看清,不管是神都的李治和武后,还是地方刺史县令,他们看似掌控一切,但她们真正掌控的只有各地世家大族。 对于平民百姓和其他的社会底层,他们根本不屑于多看一眼。 这就有了很多漏洞可钻。 「好了,今夜你早些休息,明日就不要出门了,等着看好戏便是。」 「婢子,谢过王爷。」徐婉儿咬着嘴唇,眼神中带着无限希冀。 第二百章 医道世家,开颅之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穿一袭青色长袍,腰挂蓝色荷包的李绚,看起来温润如玉,带着温和的笑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柔和的铺在脚下。 世界仿佛被洗了一遍,彻底的清新起来。 李绚刚走到院中,李墨从外面快速的走进,来到李绚身侧,拱手言道:「王爷,都安排妥当了。」 「嗯!」李绚笑容淡淡的点点头,说道:「你去吧,首尾都收拾妥当。」 「是!」李墨快速的退了出去,在门口,他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余泽。 李墨并没有和余泽说什么,只是略微拱手,然后就快速离开了。 走进院落当中,余泽看到李绚,拱手好奇的问道:「王爷,今日可还有其他安排?」 「没有,今日上午去拜访果郎中,下午去辞别窦长史。」李绚朝着门外看了一眼,丘贞沐已经提着两个礼盒出现在了院门口,李绚对他点点头,丘贞沐便安静的等在了院外。 「不是说明日再去的吗,怎么提前了?」余泽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今天已经是他们抵达扬州的第三天,明日就要离开扬州,提前去辞别也是正常。 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到了明日,恐怕窦长史就没有时间理我们了。」 「哦?」余泽这才认真的看向了李绚,明天的事情今天就知道了,他们这位王爷怕是又在策划什么。 「走吧,今日的头等大事,还是找到巢御医的后人,希望他们还保留有当年的医书,能对陛下有用。」李绚轻声叹了口气,迈步朝院外走去,余泽赶紧跟上。 李绚对果郎中传承多少巢元方的医术并不抱多大指望,毕竟如果他真是天下名医,恐怕早就已经离开扬州了。 对于医家来讲,病患病例的积累是很重要的。 扬州虽然天下名都,但这里的病患多少扬州本地病人,就连来自三吴之地的病人都很少。 细细根究,在很多病理上都是相通的,想要有所突破,必须离开扬州。 根本他们的调查,果郎中自从幼时随父落户扬州后,就再未离开。 永宁坊,位在扬州西北,虽然不是中街那等繁华之地,但也不是偏远所在,人居甚多。 马车车轮碾过石板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侧的垂柳格外的舒展,四周的人声并不吵杂。 这里虽然是扬州城内,难得坊内居民性情多数清静,怪不得当年果音带着妻儿会定居于此。 坊门东侧靠里的小巷偏窄,马车在小巷口就停了下来。 清冷的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果家的药铺在往里第二间。 李绚看看四周,眉头微皱,不解的看向余泽:「余叔,这样的地方如何悬壶济世。」 这种偏僻地方,恐怕也只有本坊的居民才会来这里,就是旁边的坊民,平时怕也不愿意来这里。 没有足够的病例积累,天大的医术传承也无法进步。 「或许这样的地方更容易专心吧。」余泽勉强解释了几句。 「好吧。」李绚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下,他彻底对果希传承医术更不抱指望。 往里走了几步,一间很宽敞的药铺出现在李绚眼前。 一名年近四旬,穿一身灰袍的中年医者坐在诊案之前,左手伸出,手指搭在面前的洗的发白的绿裙老妇人脉门上,一边摸着自己下巴的胡须,一边细细的感应她的脉搏跳动。 在稍侧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三名年纪颇长的老者,面色红润,相互闲聊。 李绚和余泽相互对视,两人现 在都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果家会将药铺放在这里。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对于病患来讲,这是一个上好的静心之处。 对医者同样是上好的静心之处。 易水堂,这是药铺的名字。 风萧萧兮易水寒,李绚忍不住的念了出来,这名字可有些不吉利啊。 似乎是李绚的声音惊动了里面正在看病的果希,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目光落在李绚和余泽的身上,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的重新低头,继续专注在身前的病患上。 「阿婆,还是老毛病了,肺有点湿,我给你开点麦冬,回去泡水喝就行了。」果希温和的看着眼前的阿婆。 「没事就好,小果儿,阿婆能多活几年就靠你了。」阿婆抬起头,满头白发,说话之间,嘴里的牙齿掉了大半,看那年纪,起码有六七十岁,普通的百姓能活到这个年纪非常稀奇。 阿婆转过身,看了站在门口的李绚和余泽一眼,看着余泽手里的礼盒,笑呵呵的说道:「来客人了,小果儿,先去招待你的客人吧,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闲的很,稍微等等没事。」 坐在长条凳上的几名老者侧过头,上下打量着李绚和余泽,这些人几乎都在六旬之上,须发皆白。 李绚恭敬的对着几名老者行礼,神色恭谨。 大唐对老者礼遇甚厚,每逢重大节日或庆典,皇帝都会亲自下诏赏赐全国老人。 上一次还在数天之前,雍王李贤晋位太子,大赦天下,同样赏赐全国老人。 赐杖、版授、致仕与减免赋役,甚至州县还经常举办「三老五更」与「「乡饮酒礼」「。 孝子在朝野之间都受优待,不孝之人,人人唾弃,甚至流放也是常见。 李绚虽然是郡王之身,但对这些年过六旬的老者,也都非常尊敬。 如果面前是年过八旬的老者,李绚甚至还会上前慰问。.z.br> 哪怕他如今是过客,这都是必要的礼仪。 站直身体,李绚抬步走进药铺当中,药铺内的家具虽然陈旧,但干净结实,似是每日擦洗。 李绚对着阿婆再度躬身道:「多谢阿婆,多谢诸位长者,绚有礼了。」 说完,李绚又看向果希,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案上,拱手道:「见过果郎中,小小薄利,不成敬意。」 果希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李绚,问道:「你是来看病的?」 「不是在下,是在下兄长。在下兄长得患风疾,已有十年之久,多年来虽延请名医,但始终无法根治,在下近日路过扬州,听闻郎中之名,才前来探望……」李绚沉沉的躬身,说道:「还请郎中佑谅,在下也是抱着一试之念。」 「无妨。」果希直接摆手,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你家兄长得病已有十年,那么他如今多大年纪了。」 「兄长四十有七,偶有黑视,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言语含糊、肢体无力等症状,平日不能见风……」李绚细细的将李治的病症讲诉了一遍,他虽然没有亲手为李治把脉诊病,但相互之间已经见过好几次,已经症状已经清晰可见,只要嗯嗯,稍作留意,这些东西都能总结出来。 「病已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果希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取石菖蒲、川芎、羌活,冰片,牛黄……」 「菖冰散,已经用过了。」李绚对着果希恭敬的行礼。 果希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但紧接着说道:「乌梅,皂角、豨莶草,薄荷……」 「乌皂豨荷膏…….桃红龙石膏……风疾散……蛇鸡瓜蚤散……桃仁膏……星姜膏……菖蒲泥。」李绚认真的看着果希,果希毎念一 个药方,李绚立刻就给出了药名,果希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李绚依旧恭敬的说道:「多年来,家中延请天下名医,世间大多数的药都用过了,但还是无法根治,而且效用日浅。」 「原来是方家。」果希嘴角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微微眯着眼睛,低沉着声音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去考虑开颅之术,」 「先生高明,竟也通开颅之术?」李绚神色凛然,看着果希恭敬拱手道:「如今,晚辈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开颅之术,自古至今都是天下难题,能开口就提出开颅之术的,哪有等闲之辈。 第二百零一章 疯狂医者,金针刺血 厅堂空阔,一盆绿色的忍冬放置于一旁的角落里。 李绚站在厅堂中央,双手前恭,一脸惊喜的看着果希,但眼神中的揶揄清晰可见。 开颅之术,又岂是一般人能掌握得了的,更何况是果希这么个冷清街坊的普通郎中。 果希目光已经冷肃起来,看着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不客气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师承哪位高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二百零一章 疯狂医者,金针刺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大戏开场,全力协助 马车上,车帘晃动。 李绚靠着车厢,低头看向手里的药贴,突然开口:「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对面的余泽赞同的点头,但随即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如此,我等和他并未曾有任何接触?」 「不奇怪。前天夜里时,我就说过,为了寻找恶钱的源头,官府会用尽一切手段的。」李绚目光落在车帘外面的街道上。 人影晃动间,他低声说道:「你刚才可能没发现,那药铺中虽然干净整洁,但包括桌椅,药架,挂画在内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最关键是药架上的药草,很多都是缺枝少叶的,这是最不正常的。」 对于一名医者而言,除了病患以外,药草就是他们的命。 「官府搜过他家药铺了。」余泽立刻明白了过来,官府那些人可不会在意什么草药。 「怕是不止。」李绚有些伤感,脑海里闪过药铺里的那几个年纪大的老者,低声说道:「搞不好官府还将他人给抓了进去,只不过因为他是郎中,所以没动刑。 不过时间一长就说不定了,搞不好甚至还会有人打算拿他当替罪羊。」 余泽的脸色沉了下来,官吏到哪里都一样,敲诈勒索鱼肉百姓,从来不变。 「不过还好,昨日孟家帮忙寻找巢太医后人,找到了果郎中的头上,这才惊动了官府,把人弄了出来。」李绚突然淡淡的笑了起来,说道:「果郎中也是聪明人,或许是孟家的人说漏了什么,让他察觉到在孟家的背后还有人,今日我等上门,一说风疾,他就已经知晓我们来自何方了。」 这个天下,只要提起风疾二字,就会让人不自主的朝天下最高位的那个人身上去想。 李绚透漏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除了皇帝,天下间没有哪个风疾病人会将天下几乎所有的风疾治法都尝试过一遍的。 果希的敏锐,让李绚莫名的有些开怀。 「果家还是有所传承的。」余泽的目光落在了李绚手上那只药包上。 李绚点点头,说道:「不只如此,金针刺血,或许才是果家最拿手的治疗之法。」 「难道传闻中的《四海类聚方》真的在巢家?」余泽下意识的看向果家药铺所在的方向。 「当年杨坚组织天下医者,广泛搜集医药资料,历代及民间方剂、验方单方,集成了一部卷《四海类聚方》。」李绚摇摇头,感慨说道:「可惜战火之下,或是被烧毁,或是被遗失,如今只剩下巢元方编纂的《诸病源候论》,否则,一个讲病因,一个讲治法,这天下间哪还有那么多难以治愈的急症啊!」 「或许哪家世家还有留存,只是我等不知道而已。」余泽的声音不自然的低了下来。 「这是必然的。」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当年的《四海类聚方》虽是朝廷编撰而成,但修成之后,除了母本被朝廷收藏以外,其他肯定有副本落入了各大世家之手。 只可惜,这些东西他们都藏的很死。 而且除了世家以外,道佛各门恐怕都有收藏,不过没那么全罢了。 不然凭什么当世会有那么名医冒出来。 皇家恐怕是收集最多的,毕竟他才是最大的世家。 不过这其中的秘密,李绚暂时还接触不到。 「不管如何,金针刺血之法,还有这些药贴,回去之后,立刻送往神都。」李绚顿时正色起来,如今天下间,最要紧的莫过于皇帝治病。 有了这些东西,李绚即便在东南做的再差,皇帝也会给他们兜底的。 更何况,李绚从来做的都不差,他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来自四面八方、天下世家的明枪暗箭。 皇帝的信任,才是李绚最大的保护伞。 「该是如此。」余泽赞同的点点头,如此,他们才能最大可能的在东南拿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如此,我们也好和窦长史告辞!」李绚脸上的神色开始收敛起来,今天的大戏才刚刚开始。Z.br> …… 「吁!」马车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的丘贞沐拉住马匹的声音。 「怎么了?」李绚刚刚探出头去,就看到了停在对面的沈家马车,还有站在路边似是等候已久的沈庄。 「见过南昌王。」沈庄对着李绚拱了拱手。 李绚皱了皱眉,看了四周一眼,最后招招手,沈庄立刻就窜进了李绚马车内。 「沈参军如何会在这里,昨夜的事查出结果了?」李绚死死的盯着沈庄。 昨夜时候,沈家应该和天阴教在纠缠才对,被狠狠的阴了一手,沈家不报复回去才怪。 故而在李绚今天的剧本里,没有沈庄,也没有天阴教的位置。 沈庄的目光从车外收回,此时,马车已经再度开始移动,沈家的马车让开了路。 「王爷可是要去大都督府?」沈庄一开口,直接就戳破了李绚的目的地。 李绚很淡定的看着沈庄:「沈参军都已经堵在这里了,本王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意外的事情,李绚在扬州的一举一动,几乎时刻都被人关注着。 不管是之前的果家药铺,还是接下来要去的大都督府,都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事情,稍微有心就全能查出来,只不过敢上来找他的,几乎没有。 扬州大都督府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在保护李绚的周全。 沈庄的目光从李绚脚下的药贴扫过,心里轻叹一口气。 李绚要找巢元方后人的事情,他们在李绚头天从大都督府出来之后就已经知晓,但他们都没有在意。 类似的事情,窦玄德也不止做了一回两回。 这些年,他们也找到一些名医,恭送到了洛阳,但之后都无下文。 时间一长,这份心思自然也就冷了。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李绚刚到扬州,就找到了巢元方的后人。 这份能力和运气远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也没人敢抢在李绚面前截胡巢元方后人,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了孟家。 毕竟是孟家帮助李绚找到果希的,这份人情他们已经记在了李绚那里。 如果他们截胡了巢元方的后人,不仅会得罪李绚,还会得罪孟家,甚至陆家,许家和王家,太不划算。 想到这里,沈庄从袖子里掏出一摞纸张朝李绚递了过去。 李绚微微一愣,接过扫了一眼,脸色不由一变。 「这是城外一座庄子的地契。」沈庄对着李绚面色肃然的拱手低身,然后沉声说道:「昨夜之事,下官多有冒犯,还望王爷见谅。日后王爷不管在扬州做何事,沈家都会鼎力相助。」 李绚握着地契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伸手将地契放在了他和沈庄中央,李绚目光沉凝的看着沈庄:「沈参军,此事,你可以代表扬州沈家说话吗?」 「是的,二兄已经发话,王爷在扬州做的任何事,沈家都会鼎力支持。」沈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沈余庆。」李绚眉头一挑,无人察觉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但同时也升起一丝轻松。 扬州沈家家主是陕州司马沈士衡,但其久不在扬州,沈家真正做主的是沈士衡二子,户部比库员外郎沈 余庆。 「本王可以将东西留下,但如今有件事情?」李绚直直的看着沈庄。 「王爷请讲。」沈庄立刻拱手,他心里明白,南昌王这是要看扬州沈家究竟只是说说,还是真的愿意全力协助。 「漕帮,扬州漕帮。」李绚盯着沈庄,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接下来要动扬州漕帮,沈家如何说。」 「漕帮!」沈庄立刻瞪直了眼睛随即小心的问道:「不知王爷为何要动漕帮,可是漕帮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王爷,沈家可让其来赔罪;王爷这非是沈家推托拒绝,实乃漕帮关系到漕运,漕运又关乎朝堂赋税和漕粮大计,轻忽不得,一旦漕运有变,沈家满族都承担不起。」 看着沈庄无比为难的脸色,李绚很平静的说道:「本王是当朝郡王,漕帮之重又岂会不知,放心,本王不会去动整个漕帮,影响漕运大计,但是在接下来几个月时间里,本王需要漕帮安分一些,沈家也不希望扬州天下大变吧。」 听到李绚这么说,沈庄微微一愣,随即变色:「难道漕帮……王爷放心,此时沈家,还有扬州诸家,必定全力协助,不负王爷之望。」 「如此甚好!」李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漕帮看起来只是漕帮,但背后真正在操控漕帮的,却是扬州各大世家。 乃至东南各大世家。 第二百零三章 冬夏失节,因此杀人 大都督府门前,黑驾马车缓缓驶来。 湖蓝色的匾额之下,两侧卫士就像是雕塑一样,手持刀枪,冷冷站立,直视前方。 马车停下,丘贞沐率先跳下马车,放好马凳。 李绚掀开车帘,穿一身青色长袍,神态潇洒的从车上走下。 目光在都督府右侧的鸣冤鼓上扫过。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然后抬头,看向了大都督府内。 都督府司马常御快步的从里面走出,人还在门口就对着李绚拱手:「王爷恕罪,下官怠慢了,今日都督府诸吏都在忙碌昨夜的新罗国使遇刺案,如果不是王爷昨夜抬手,恐怕我等今日不知会忙成什么样子。」 「那只是赶巧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疯狂的对新罗国使下手,新罗国内什么情况他们不清楚吗?」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即冷笑说道:「也就是陛下有心西域,否则左相早就集中力量一举平定新罗了,真要拖得我朝抽不了手,到时索性就彻底平了新罗,看看谁更着急。 司马放心,只要新罗国使不死,天下无事。 就算是他死了,大不了让文武王再派一个就是。」 「王爷说话就是豪气!」常御一边伸手将李绚朝都督府内迎去,一边苦笑着说道:「可是我等不行,如果无法破案,抓获凶手,朝中怪罪下来,我等都要受责。」 「或许这才是天阴教那些人所想的。」李绚突然间幽幽的说出了一句话,常御的脚步顿时停住。 他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确实,这的确才是他们所想的,只有如此,扬州才会在南方事变之际无法及时的出手援助,他们也才好各个击破。」 「所以,找到凶手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斩断他们在扬州的所有一切手脚,如此,所需不过一个凶手罢了,随意扔出去一个,必然就是凶手。哪怕不是凶手本人,也必然是其帮凶,有的时候,帮凶和凶手本人是难分的。」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快步朝前方走去。 前方大殿横卧,廊腰檐牙,正是大都督府长史官廨。 李绚迈步走进中堂之中,坐在桌案后忙碌的窦玄德听到声音,微微松了口气,放下笔,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疲惫的说道:「今日事务繁忙,无法亲迎,还请王爷见谅。」 「是小子打扰窦翁了。」李绚对着窦玄德拱拱手,然后目光看向站在后方和常御肩并肩的余泽。 余泽立刻上前,将手里的礼盒放在了窦玄德下首的桌案上,李绚这才拱手说道:「上次来的匆忙,故而有些手足无措,还请窦翁佑谅,如今诸事齐备,小王也该南下了,婺州之事着实等不得了。」 窦玄德根本看都没看那只礼盒,他知道里面放的无非就是些人参鹿茸一类的东西,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此说来,果家当真是巢氏后人?」窦玄德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应当不假。」李绚点点头,说道:「果家拿出了一种特殊的风疾药贴,是之前小子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的药方,虽然说只在三伏天对风疾有奇效,但如今之时,恰是最合适的时机。」.z.br> 风疾只是统称,风有一百二十四种、气有八十种,治疗时要因时、因人而异,随时发病随时处置。 如果庸医不加区分地同样用药,就有可能「冬夏失节,因此杀人」。 「果家能够拿出此一药方,看来应是巢氏后裔必然了。」窦玄德长长的松了口气。 虽然说李绚三两天时间就在扬州找到治疗风疾的一份药方,显得他多少有些无能。 但皇帝不会多想这些,得到一份可用药贴的欢喜,足够让皇帝忘了一切不快。 更何况李绚毕竟是在扬州找到这种药贴的,窦玄德怎么都有一份功劳。 这也是窦玄德一直都没插手的原因。 「只是他们虽然是巢氏后裔,但巢元方的医术传承恐怕不多,不然,就算是生性低调,也不至于如今都在扬州未有多出名,甚至很可能他从来就没离开扬州过。」李绚轻轻的一句话,将果希的医术划了等级。 对于一名医者来讲,游历天下,见惯南北病症,是相当重要的。 孙思邈,韦玄藏等能成为天下名医,无一不是如此。 「即便如此,果氏也是扬州难得一见的医者,本官心里有数。」窦玄德点点头。 有他这句话,窦玄德日后在扬州城,说是肆意横行虽然不至于,但平常人也无法欺辱他。 「如此就多谢窦翁了。」李绚再度对窦玄德拱手,然后说道:「此人毕竟是巢氏后人,医术传承虽然不多,但向来也有独到之处,若是他日能够有所突破,或许对圣人有用也说不定。」 李绚有些话并没有说出来,如今的皇帝是李治,但万一哪天李治不在了,他的后人同样可能会有风疾的烦恼。 到那个时候,果希的治疗之法说不定就正对症,那个时候他的作用就大了。 「嗯!」窦玄德再度点头,这事他记下来了。 看着李绚,窦玄德突然开口问到:「传言,南昌王在神都之时,就曾屡破逆匪的阴谋,破案能力非凡,不知对于如今新罗国使被刺一案,可有见解。」 「此事……」李绚有些犹豫,但看了认真看他的窦玄德,还是拱手开口:「此事太过凑巧,偏偏在小王遇刺长史,高丽国使也同时遇刺,所以小王猜测,很有可能是新罗国使和天阴教逆匪已经有所勾连,然后牺牲自己麾下的小吏来给长史,给大唐施加压力,其人心如蛇蝎,还望长史小心。」 窦玄德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其人在进入扬州之后,所接触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在监视之下,甚至从登州上岸之后,其人所有的一举一动也全部都在监控之下。」 「总有我们想不到的……」李绚的话还没说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鸣冤鼓被敲响了。 窦玄德抬起头,无比愕然的看向都督府大门之处,自从他上任到今,都督府的鸣冤鼓还是第一次被敲响。 扬州城内,除了扬州大都督府外,还有扬州刺史府,江都县,广陵县,邗江县,四五个州县衙门,更别说还有其他盐运衙门,漕运衙门等等,可是今天偏偏有人来敲都督府的鸣冤鼓。 「窦翁既然有公务缠身,那小王就先告辞!」李绚愕然犹在,但他还是非常识趣的提出了告辞。 「南昌王留步。」窦玄德下意识的开口叫住了李绚,只是稍微犹豫,便温和的笑着说道:「王爷既然赶上了,不妨出去一起看看。」 窦玄德声音温和,但却不容拒绝。 李绚虽然是南赴婺州任职,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每隔三天就会往洛阳发一封奏折,奏折会直接送入东宫,有时还会被贞观殿要过去。 上一回李绚传书还在两天前,下一回应该就在明天离开扬州之后,这一本奏章刚好是他在扬州这些天的所有见闻。 窦玄德可不想李绚将什么道听途说的东西传到洛阳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坦然一些,让他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 庭廊之间,常御在前面引路。 窦玄德稍慢一步,看向李绚,神色谨慎的说道:「这等事,就是本官在扬州多年,也是头回遇到。」 窦玄德说话之间虽带着迷茫,但也有一些坦然。 他治理扬州多年,虽然暗地里也存在一些看不 见的阴私勾当,但绝大多数人都是稳享安乐。 「扬州天下繁华之地,人物风流,本王这几日也着实见识不少,可见窦翁治理扬州颇见功夫。」 李绚让窦玄德先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才轻声开解道:「不过南来北往的人多了,难免有有些摩擦,窦翁无需太放在心上,本王省的。窦翁治理扬州,清理积狱,无一冤诉,体察民情,无微不至,爱民如子,百姓安乐,扬州方繁盛至斯。」 「多谢王爷体谅,请!」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走入前堂之中。 一名有些畏畏缩缩的三旬俏丽妇人,站在门边一侧。 第二百零四章 爱民如子,观风之实 「登闻鼓乃圣于人显庆五年所设,为便抱屈之人能斋鼓于堂诉。 东都,西京置登闻鼓,并州,益州,扬州,荆州四大都督府设鸣冤鼓。 斋鼓由都督府长史检识,审查,应诉,处置。 若置后,冤屈者依旧自觉抱屈,都督府将直送大理寺,旁人不得过问。 大理寺审核之后,直呈圣人审阅。」 窦玄德穿三品紫色,高坐在「公明廉威」大匾之下,面色庄严,神色肃穆, 「啪!」窦玄德猛的一拍惊堂木,然后面色冷肃的说道:「然除每月初一、十五日外,无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者,不得击鼓,违者重罪。尔可明白。」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堂下穿着白色丧服,满脸憔悴的三旬妇人身上。 尽管不施丝毫粉黛,神色憔悴,但依旧能看出其容颜俏丽,姿色不俗。 「妾身明白。」妇人跪倒在地,细长的腰肢,一下就显露出来。 她对着窦玄德沉沉拜身,声音哽咽颤抖的说道:「妾高门朱氏,十六年前自徽州嫁扬州高家,夫高开,乃运河纤夫,为人吃苦,塌实,多年亦积攒了几分身家,下有一儿一女,上有老父尚存,一家父慈子孝,过的原本安康,但就在前日,灾变骤降。」 前日,那不是南昌郡王刚刚抵达扬州之时。 窦玄德目光扫过了站在公堂右首,和都督府司马常御相对而立的李绚。 穿着一身黑金丝袍,装作一个普通都督府属吏的李绚。 李绚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异常,只带着一丝好奇的看着朱氏。 灾变骤降,什么灾变。 「那日,阿耶带着小娘上街游玩,但归来之时,小娘却已经不见踪影。」妇人突然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不知为何,这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感觉似有一阵阵哀痛袭来。 不见了,怕是被人拐走了吧。 在场之人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这个念头,心中一声感慨。 抽泣了片刻之后,朱氏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窦玄德,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道:「阿耶和小娘在街上失散……找了半日都未曾找到……阿耶以为小娘回归家了,但……阿耶当夜便出门了,之后便再未归家,一直到今日辰时初,有人在蟒肠河发现了阿耶的尸体,阿耶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尸体……呜呜呜……」 「啪!」窦玄德死死的盯着朱氏,脸色冰冷的说道:「既然发现了你家阿耶的尸体,那为何不报于广陵县,不管是何原因,此事都当由广陵县处理,若都像你这样遇事便越级告状,朝廷还要不要办理公务,正常运转。」 「大人!」朱氏一声叫的异常凄惨,无比悲愤的说道:「民妇辰时接到邻人传信,赶至蟒肠河,见到了阿耶的尸体,但仅仅就在一刻钟之后,广陵县的公人就到了,只是稍作验看,就说阿耶是自己失足落水,身上的伤痕都是在水底刮的,之后便将阿耶的遗体收走了,民妇赶去广陵县衙,还未进门,便被乱棍打了出来……」 说着,朱氏当着众人直接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几道深深的棍印。 「大人,家夫远在淮北,还未得到消息,但一见消息必然赶回,到时不见阿耶的遗体……民妇不孝,阿耶如何下葬啊!」朱氏突然间嚎啕大哭了起来,趴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窦玄德抬头望向衙外,如今不过巳时三刻。 民妇朱氏在广陵县遭遇之后,立刻便赶来了都督府敲鸣冤鼓。 这是有人在暗中指点啊,窦玄德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李绚。 此刻就见李绚也是一脸惊愕的难以置信,看到窦玄德看过来,李绚脸色郑重,但也只是拱拱手,并非 开口。 窦玄德又看向另外一侧的司马常御,常御立刻拱手,低声说道:「窦翁,这其中不对。」 「哦?」窦玄德淡淡的应了一声,平静的问道:「如何不对?」 「大理寺明文,检验尸体,需由仵作仔细勘验,然后向县尉禀报,之后由户曹参军出具相关文书……」常御脸色有些难堪,说道:「哪有只是稍作验看就判定失足落水的,而且还不让家属领走尸体……还有,蟒肠河河底尽是淤泥,如何会刮的遍体鳞伤,而且……而且还有高氏失踪之女。」中文網 常御一句话就点到了案情的最关键之处,朱氏虽未多言,且言语混乱,但核心依旧是失踪的幼女。 窦玄德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南昌王如何看?」 「此乃扬州内政,本王不过一介过客,如何好参与内政事务。」李绚一脸的为难,但还是拱手说道:「窦翁执掌扬州多年,爱民如子,公正廉洁,政通人和,民康物阜,必不当有冤案发生。」 「嗯!」窦玄德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朱氏,「啪」的一声,喝问道:「朱氏,就算你自觉广陵县衙有不对之处,也应当向扬州刺史府申报,如何又突然跑到都督府来,按你所说,你辰时赶到来蟒肠河,之后又去了广陵县衙,然后又来到来都督府,中间根本没去刺史府……说,究竟是何人让你来教申冤鼓的?」 「啪」的一声,四下的差役立刻大声喊道:「威武……」 朱氏猛的打了个哆嗦,哭声骤止,这才浑身发抖的抬起头,脸上满是畏惧,双手抱住胸口,低声抽泣的说道:「是广陵县衙的一位差役大哥……他说县衙已经知道阿耶的死因,但碍于……不能处理,所以只能以自杀结案……若是民妇想要找回女儿,就只能来敲申冤鼓,因为就是刺史府,也早就被买通了!」 朱氏再度低下头,低声细细的抽泣起来。 窦玄德的脸色瞬间无比阴沉。 被买通了,刺史府被买通了。 或许像朱氏这样的无知妇人根本不知,他这个都督府长史,本就兼任刺史一职,说刺史府被买通了,岂不是再说他也被买通了吗,这话要是传到朝堂……窦玄德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察觉到窦玄德的目光,李绚脸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对着窦玄德拱手,然后看向朱氏喝道:「窦翁身为扬州首官,爱民如子,公正廉洁,必不当让此类冤情发生在扬州,你有何话,一次说完,不要吞吞吐吐!」 「对,碍于什么,究竟碍于什么,广陵县敢胡乱判人死因?」司马常御的脸色一时间十分的阴沉。 扬州上层诸多官吏,上层世家,统统都知,南昌王圣誉甚隆,每三日便有一封奏章发往神都。 虽不是内中详情,但无过这一路所见所闻,大大小小,有事便奏,这是无观风之职,却有观风之实。 南昌王如今就在扬州,就在扬州都督府,明日他就要离开扬州,可偏偏现在却有人来给他们搞事, 朱氏仿佛是真的被吓到了,抽泣声一下子低了很多,跪在那里,哽咽着说道:「广陵县衙的差役大哥告诉民妇,有人看到阿耶,昨日冲进了州城东南的一座大院,之后便再没出来……」 「大院,哪座大院?」窦玄德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要不是无头公案就好,只要有线索,他立刻就能查出案件真相,找出杀人凶手。 如此,不仅无过,甚至还能在南昌王,在皇帝,在太子面前彰显公正贤能,还有,爱民如子…… 「是康德坊,最大的那座院子,后面就紧挨着蟒肠河。」朱氏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出了地点。 「司马,立刻汇通法曹,兵曹,即刻前往,查封那座院落,找到高氏小 娘。」窦玄德直接甩出了一柄令箭,脸色肃杀。 常御在朱氏说道那座宅院的时候,神色就有些发愣,此时有些手忙脚脚乱的接过,刚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候,就听李绚站出来说道:「窦翁爱民如子,赏善除恶,盖之如天,容之若地也!」 「南昌王过誉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找人。」窦玄德温和的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常御,低声喝道:「司马,还不赶紧动身。」 「喏!」常御沉沉的躬身,目光望向了一侧的李绚。 李绚却是一脸的轻松淡笑,仿佛一切和自己无关似的。 第二百零五章 漕帮帮主,杀气腾腾 「咚咚咚咚咚……」 一阵阵打锣声不停的在长街回荡,街上的人群诧异的回头,随即立刻四散躲避。 一队蓝袄鳞甲的府兵从长街另一头急行而来,手握步槊,腰挂长弓,杀气腾腾的朝东南而去。 十几匹高头大马混在一众府兵当中,一起前行去往东南康德坊。 躲在四周店铺当中的行人有些好奇的探头,随即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常御骑在黑色大马上,目光从行人头上掠过,然后控制马速,凑到了李绚身侧,低声说道:「不知王爷如何看今日之事?」 「如何看?」李绚一脸诧异的看向常御,有些不解的说道:「窦翁爱民如子,除暴安良,护佑一方,此乃我辈表率。绚他日到婺州之后,必当效仿窦翁,处政贤明,公正廉洁,为一方所知。」 爱民如子,常御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今天李绚说了那么多,常御就记住这四个字。 在都督府,常御就听李绚说了不下四遍「爱民如子」。 每说一遍,窦玄德就被哄得异常开心。 常御面带担忧的的看着李绚:「王爷,不知王爷可曾听说过广陵县子?」 「广陵县子?」李绚压住马匹,有些不解的看向常御:「可是某位朝中大员?」 公侯伯子男,李绚虽然是王爵,但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拥有其他爵位的人。 就比如他的岳翁刘仁轨,刘仁轨的封号便是乐城县公,中书令郝处俊是甑山县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的爵位甚至只是只是钜鹿县男,比广陵县子听起来还要低一等。 大唐的爵位,除非是皇帝嫡子的亲王,否则,在朝中的话语权,还是要看所任的实际职务。 「不,广陵县子是都督府仓曹郎中许继。」常御脸色有些忐忑的说道:「我们现在要去的那座府邸,就是许继的别院,而许继虽只是仓曹郎中,广陵县子,但他却是漕帮帮主。」 「漕帮帮主是什么,是朝中官职吗?」李绚稳稳的抓着马绳,目光深邃的看着常御:「还是他是扬州许氏子弟?」 李绚出人意外平静的话语,让常御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南昌王对于这一趟要去的目的地了如指掌,甚至对漕帮帮主也知之甚详。 南昌王丝毫不将这个漕帮帮主放在眼里,已经足见他的态度了。 甚至这件事从一开始,说不好就有他的策划。 「曹帮帮主不是什么朝廷官职,仓曹郎中许继也不是扬州许氏子弟,但王爷,漕运关乎朝廷大计,不能乱,也不敢乱啊。还望王爷慎重。」常御一脸恳求的看着李绚。 「司马这话说的不错,漕运关乎朝廷大计,不敢乱,也不能乱,但若是有人要乱呢,难道我们去求他不要去乱吗?」李绚一脸愤恨之色,望着南面方向,语气凝重。 「如今是什么时候,夏收在即,人心动荡。稍不注意,便会有野心之辈趁乱而起,所以,如今漕运乱不得,扬州更乱不得,所以,那些想要让扬州乱的人必须要死。孰轻孰重,司马掂量不清吗?」 常御顿时愣在了马上,他听懂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潜台词。 嘴角微微抽搐,常御脸色难看,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难道漕帮,他们……不不不,王爷一定弄错了,广陵县子许继当年就是以漕帮接应河间郡王大军入城,才受封广陵县子,如今他已是花甲之年,怎会……」.z.br> 「司马说到了关节之处。」李绚直接打断了常御:冷哼一声:「正是因为许继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所以他自然不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但也正因为他已经是花甲之年,漕帮之下,有多少人 还会听一个花甲老翁的命令,有野心的人当然不是许继,而是他手下的人,他们才是如今漕帮的中坚。」 听到李绚这么说,常御整个人顿时默然。 他知道李绚说的没错,漕帮老一辈四大堂主,死的死,退的退,如今在位的,都是些年轻人,他们的心思想法,和当年那些见识过大唐雄风的老人完全不同。 「司马,要不要赌一赌,就赌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新林府折冲都尉出事,果毅都尉出事之时,漕帮十万子弟,会不会安静如昔。」李绚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目光深邃的看着常御:「司马也是通读史书之人,当知在此种情形之下,最要不得就是迟疑犹豫,难道司马也要赴曹昭伯后尘吗?」 曹昭伯就是曹爽,当年魏晋之时,司马家篡位,司马懿指洛水为誓,表示自己决不辜负曹爽,否则有违神明。 曹爽放弃了最后的抵抗,相信了司马懿的誓言。 最后被夷灭三族。 后人有云,司马懿背洛水之誓,家国无信,最后才有三百年五胡乱华,原因皆在于此。 大唐也好,前隋也罢,结束的就是这三百年五胡乱华之世,故唐人格外重信。。 然而,如果真的要他们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人虚幻的诺言之上,那就太天真了。 有过一次教训的人,又会轻易相信谁。 「十万漕帮子弟啊!」李绚伸手拍了拍常御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司马,就算是为了这十万漕帮子弟,也要让漕帮稳一稳,况且我等也不是真的要对付许继,一切唯证据说话,不诬陷谁也不构陷谁,但但凡查到谁了,就必须严办。尤其是查到和天阴教有勾连之人。 司马,到时究竟是抄家灭族,还是流放三千里,就是你们的事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打马快行,立刻就超过了常御。 常御刚刚抬起头,就看到穿着红衣金甲的丘贞沐率领一队千牛卫士,手握千牛刀,高骑大马,紧紧的跟在李绚之后,朝着康德坊而去。 一瞬间,常御的脸色彻底肃然了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李绚不仅是南昌郡王,同时还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千牛卫是皇帝亲信,他们出动,历来都是有人涉足到了大案要案。 别说一个广陵县子,只要找到实际证据,就是窦玄德,他们都敢动上一动。 常御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来的不是百骑司的人,那些人一到,扬州立刻就是一场血腥屠杀。 「唉!」无奈的感慨一声,常御只能跟在李绚和千牛卫的身后,朝着康德坊而去。 康德坊,位在扬州城东南,东临蟒肠河,位置绝佳,环境优美。 城中不少官员和富户都在这里购置别院,一时地价高涨。 今日,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悍然的闯入到了康德坊,他们不仅野蛮封闭了坊门,甚至还派人调兵直接堵住了蟒肠河上下游,任何船只不得通行,违者即刻以叛逆论处。 坊中人家各个愕然,但没人敢轻举妄动,只是探出头去探望情状。 康德坊中街最靠东的一栋大宅,占地至少有十几亩,方圆广大。 青墙绿瓦,垂柳画舫。 远远的看上去颇有一股诗意美感,可就在宅院四周,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警戒戒备。 突然,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凄厉异常。 瞬间,十几名外围的明暗哨,同时从隐身处奔出,然后快速的退回到了宅院之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两个整队的府兵士卒直接杀到了宅院之外。 李绚停马站在宅院之外,身边停着丘贞沐和一名身穿 鱼鳞甲的校尉。 「传令,周校尉,一队准备木梯,登陆院墙,占据高处,院内之人,凡有异动,即刻射杀;二队准备木锤,冲开院门,进入之后,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李绚坐在高头大马上,冰冷无情的声音穿入到了丘贞沐,和校尉周申的耳中,同样也传入到了紧跟着赶来的司马常御的耳中。 常御的脸上满是愕然,然随即赶紧呼喊:「周校尉且慢,留步。」 常御赶紧过来拉住校尉周申,然后才满脸无奈的看向李绚:「王爷,长史调集两队府兵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可不是为了攻城伐战而来的,一个小小的院落,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常御真的有些吓着了,李绚一到,立刻就是一副喊打喊杀模样,仿佛眼前的根本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敌对叛逆。 可偏偏不知为何,校尉周申十分听从李绚的命令,而且在后方,小型云梯和撞车已经被运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对准了眼前的庄园,随时准备杀入其中。 第二百零六章 一刻时间,格杀勿论 「常兄,你有一刻钟的时间让整个院落的人,放下武器全部走出来。一刻钟之后,凡是还在院子中央还站立之人,格杀勿论。」李绚的神色极冷,说完之后,朝一侧挥了挥手。 一旁的丘贞沐立刻缓缓的向前,身后的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同时上前。 在院门之外一字排开,手握千牛刀,威风凛凛,气势骇然。 常御的脸色立刻为之一沉,就在此时,周申一下子摆脱了常御的纠葛,瞬间就骑马远去。 后方的新林府府兵迅速动了起来,搭梯推车,检视刀剑。 常御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这新林府的府兵,明明是都督府调来的,可偏偏一个个的更听李绚这个千牛卫中郎将的命令,几乎视他这个都督府司马于无物。 打马前行,常御一脸阴沉的来到了大院门前,冷声喝道:「出来个人,说话。」 门后仿佛一直有人在等着一样,常御一开口,院门立刻「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紧跟着,一个穿着赭色长袍,老鼠胡须,鬼头鬼脑的中年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小心的探望四周的同时,脸色紧张的对着常御拱手。 「司马,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为何如此这般啊?」管家神色间充满了畏惧。 外面的府兵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是人看了都感到不安。 「你家老爷呢,赶紧让他出来,本官有话要与他说。」常御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些事情一个管家根本做不了主。 「我家老爷在北城的漕帮总舵,平日里根本不过这边来,司马若是有事,在下可直接跑一趟北城,请老爷回来。」管家神色不安的同时,也在小心的试探着。.z.br> 常御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这点小心机,面色一冷,不客气的说道:「休要推脱,今日谁在这里,立刻让他出来?」 管家脸上立刻堆满了媚笑,低声说道:「这几日是何三爷在,他老人家的习性您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何常,这么说昨日杀人的人是他了?」常御的脸色这下子彻底的冷了下来。 何常是什么人,常御再清楚不过,什么倒卖私盐,贩运女子,漕帮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几乎全部都是他干的。 今日在公堂上,朱氏一说女儿丢失,常御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后来朱氏提到康德坊,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司马在说什么,漕帮行事历来规矩,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漕帮从来没做过。」管家突然皮笑肉不笑起来,对常御所说的这些根本不认。 漕帮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情,得的所有利润,每年都有一份从到都督府,整个都督府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会拿上一点,长年累月下来,这个数字绝对可观。 而且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在扬州刺史府兼职,也就意味着扬州刺史府的那一份他们也在得。 大家都不是好人,老大别说老二。 「别跟我废话,赶紧进去,叫何老三出来,半刻钟,如果他还到不了我面前,那么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常御这时候同样没有好脸色,一个管家,什么玩意,废话什么。 就是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托大,一个管家,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吗。 「喏!司马稍等。」管家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一转身,重新缩回到了院子里, 能非常清楚的听到极速远去的脚步声,常御这下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叮叮咚咚」一阵声响突然从后方的府兵当中传来,常御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一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工匠,正在竖起一支又一支的高达五米的云梯,两 两之间又相互短木连接起来,一个四方形有些古怪的器物逐渐成型。 常御脑海中闪过一个东西的模样,但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在哪本书里见过那东西,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以丘贞沐为首的千牛卫,猛的向前一步,「踏」的一声,异常清脆。 常御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了半刻钟。 常御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转过身看向对面的院门。 此时的院门依旧紧闭,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这个时候,常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院子里的情况不对。 漕帮的人,做这些阴私的勾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偶尔也会撞到铁板,惹到不该惹的人,但他们很快就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绝不与官府硬抗,但今天是怎么回事? 自己虽然带着一大批人到了这里,但作为都督府司马,漕帮的人不应该是立刻开中门迎接吗。 怎么如今看起来,一副全然戒备的架势。 「砰砰砰!」常御上前一步,重重的拍在了院门上:「有人没有,再出来一个。」 「吱呀」一声,院门再度打了开来,出现在常御面前的竟然还是之前的那个管家。 他并没有亲自去叫何常,而是一直守在院门口,可就是不出来见常御。 「司马请稍后,三爷立刻就来。」管家拱手,一脸谄笑的看着常御。 常御的目光望向了院落之内,院内深深,楼阁回廊,北构西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里面的人听见,奉都督府长史,扬州刺史令,查抄许氏宅邸,本官现在给你们一百息时间,放下手里的刀剑,一个个走出来,百息之内,不出来者,格杀勿论。」 一话说完,常御立刻转身而走,丝毫不搭理后面管家的呼唤。 「司马,司马!」管家的神色瞬间就彻底难堪了下来,他微微抬起的时候也彻底的放下了。 刚才的一瞬间,他真的想要直接拿下常御,用他做人质来威胁其他人,然后拖延时间。 只是那样一来,他们和都督府就彻底的撕破了脸皮。 不,是他和都督府彻底撕破了脸皮。 就算事后得以转圜,他也死死的得罪了常御。 扬州大都督府的司马,扬州刺史府的长史,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就在此时,管家注意到了一旁坐在马上的,一身黑衣的李绚,四周穿着褐衣金甲的千牛卫。 一瞬间,管家的瞳孔一阵地震,这样的人在整个扬州只有一个——南昌郡王李绚。 就见常御退到了李绚身侧,然后肃穆的拱手行礼,同时朝着管家看了一眼。 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丝称心如意的微笑。 他的目光同样落到了管家身上,然后温和的点点头,然而就是这温和的眼神,让管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就见李绚缓缓的抬手,向前一挥,下一刻,以丘贞沐为首的千牛卫士,立刻同时向前, 腰间千牛刀在一瞬间全部拔出,然后骑在马上一步步的逼近宅院之中。 十几柄锋利的千牛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冷寒光。 一时间,无穷的压力落在了管家身上,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然一缩,一下子就缩回到了门里。 侧头一头,左右两侧已经蹲满了灰衣短袍大汉,一个个手持锋利的长刀,面色凝重。 大门如此,整个宽敞的院落当中更是如此,四下里到处都是健壮的大汉。 有的拿刀,有的拿锤 ,有的提剑,有的握弓,粗略一数,起码有百人之多。 这个时候,就听管家开口:「密信已经穿出,半个时辰之内,帮主就会赶来,只要撑过这半个时辰一切就没事了;可如果撑不过这半个时辰,后果如何,你们明白。」 在场众人脸色不由得就是一白,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脸色变得无比惊恐起来。 就见半空之中,一只很简陋的井阑突然出现,数道身影同时攀爬到了井阑之上,随即张弓搭箭,对准别院中的所有人。 与此同时,一道道新林府兵已经站在了院墙之上,同时张弓搭箭,眼神冷冽。 「射!」 第二百零七章 攻城巨锤,水淹故技 高达五米的井阑如同浓重阴云一下,直接覆压下来,让人丝毫喘息不得。 大门之后的徐管家脸上早已是一片苍白。 虽然那只是用几只梯子粗略的捆扎在一起的简陋的井阑,但那也是井阑。 杀伐无算的攻城利器。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不过是城内一座院墙高一点的深宅大院罢了,用的着动用如此凶残的战争利器吗? 徐管家的目光扫过两侧的高墙,十几名手持长弓的府兵弓箭手已经站在了高墙上,汇合井阑之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锁定了整个院落。 「射!」一声冷喝从门外传来,在徐管家无比惊骇的眼神中,两侧墙头的弓箭手,还有井阑之上的弓箭手,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箭矢已经疯狂射出。 措不及防之下,在无尽的箭雨中,院中原本站着上百人,转眼已经倒下一片,死伤无数,哀嚎满地。 如此凌厉的攻击下,就是手里握着刀剑,只能勉强格挡。 「快跑啊!」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院中被血腥一幕震慑到的所有人,立刻疯了一样的四处逃窜,有的逃向了后院,有的逃进了厢房之中,有的则是朝着院门口逃了过来。 一群乌合之众。 管家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无比难堪。 因为就这些人,都还是漕帮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原本是在送走之前那批货物之后,回来转运下一批货物的,谁成想被人堵个正着。 可就是这样的漕帮精锐,面对官府的屠杀,他们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管家看向院门两侧,十几名身材魁梧,手持横刀的壮汉,虽然脸色难看,但还牢牢的蹲身守在两侧,那些弓箭手也没有朝他们射击。 「不用担心,三爷已经通知了帮主,只要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帮主就能够赶过来,到时就没事了。」管家尽力的安抚着众人,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些人。 其他人谁都没有开口,刚才常御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只要出门,放下武器投降,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但他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三爷找来干脏活的。 如果这样就出去投降的话,那以后也别在漕帮里面混了。 唐人,有的时候信诺比生死还要更加重要。 更何况还有帮主,一想到帮主众人立刻变恢复了信心。 「你们在这里等着,他们……」管家抬头看向墙头,还有地面上投下来的井阑阴影中的弓箭手,这些人依旧还在冷酷杀戮着院落当中窜动的每个人,但是对躲到了墙根下,和房屋当中的人却丝毫不予理会。 徐管家他们,至今都没有遭受到半支弓箭袭击。 「他们一时间是进不来的。」徐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死死挂着的巨大木栓,心里稍微放松一些,然后才说道:「我得去找三爷,虽然我们有依靠,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徐爷小心。」一名带着长着胡须的大汉对着徐管家点点头,说道:「这里有我!」 「好!」徐管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在这生死关头,还是有人愿意为他赴死的。 转过身,徐管家目光落在了半空中的弓箭轨迹上。 直到某个瞬间,半空中的弓箭数量突然间一少,下一刻,徐管家已经如同一头猎豹一样直接冲了出去。 看起来有些猥琐的徐管家,竟然还有这样一副好身手。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眼光更是毒辣,瞅准了弓箭手换箭的空隙,快速的向院落深处冲去。 高墙上,一些弓箭手发现了急冲向里的许管家,迅速的调转弓箭,对准徐管家就狠狠 射去。 一瞬间,六支冷冽的长箭同时射向了徐管家的身后,速度快的惊人, 然而就在长箭即将射中许管家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的向前一扑,在地上一个向前翻滚,「铎铎铎」六支长箭已经纷纷钉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但在这时徐管家已经长身而起,迅速的扑进了二进院。 「砰!」巨大的声响从院门处传来,刚刚躲到了二进院门下的徐管家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府门处原本死死的卡住院门的巨大木栓,在一阵巨大撞击力的冲击下,瞬间出现了无数的裂缝。 紧接着,就听「咚」的一声重响,铁桦木做的院门一下就被冲击的向内凸出了起来。 再一下,「咚~」巨大的声响中,院门被直接撞飞了出去。 躲在院门下的数人,一下子全都被砸扁了。 鲜血顺着木门的缝隙流了出来,但没有谁在意这个。 因为此时,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那个巨大的攻城锤。 两只板车连接在一起,上面死死绑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苍天巨木。 巨大的木锤在撞破院门之后,甚至冲出了院门洞两米多,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响起:「千牛卫当先,新林府兵随后,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喏!」轰然的应诺声中,丘贞沐率先带着千牛卫杀了进来。 骑在马上,所有人直接杀进了院落当中,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来先冲了出来:「杀!」 是之前跟在徐管家身边的那名壮汉,他也是其他众多好手的首领。 他一动,其他那些人同时朝千牛卫冲了过来。 丘贞沐的脸上露出一丝血腥的笑意,明明听到是千牛卫,可还有人敢随意冲击的,那只有一种人,死人。 闪着寒光的长槊直接划破长空,一槊直戳壮汉胸前。 壮汉一看就知道不是经历过战阵的人,拿着手里的唐刀就朝着长槊直接斩了过来,但随即,唐刀弹起,锋利无比的槊刃已经直接捅穿了他的胸膛。 仿佛温暖的胸膛一点也不值得留恋一样,长槊猛的向后一拉,槊刃已经从壮汉的胸前抽了出来,鲜血喷溅。 「砰」的一声,壮汉已经直接倒在了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看到壮汉身死,在场的其他人立刻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眼神中又是畏惧,又是悲愤。 丘贞沐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右手一抬,身侧的千牛卫已经同时抬起了手里的弩弓:「放。」 一声令下,弩箭如同蝗雨一样,朝着这些人当头就罩了过去,瞬息间,一群人就已经倒了一地。 「踏踏踏!」一阵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赫然是新林府校尉周申,亲自带着一队府兵杀了进来。 刀盾手盾牌当先,长槊手随后,弩弓手跟在最后,一副严阵的战阵架势。 「一队,搜查左侧别院,二队搜查右侧别院,但有反抗,格杀勿论,」周申手一挥,手下人立刻分成两队,各自向前杀去。 丘贞沐对着周申点点头,也不管新林府兵怎么绞杀剩下的漕帮精锐,丘贞沐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二进院门口,满脸骇然的徐管家身上。 无比冰冷的目光,让徐管家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对着四周大声喊道:「赶紧关门,赶紧关门。」 二进院的门迅速的被合上,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寒光,突兀的从远处射来。 「铎」的一声,寒光被夹在了木门的缝隙当中。 那是一段锋利无比的槊刃,只有一掌长的刃尖被死死的夹在了木门当中,但木门已 经被两侧的护卫死死的关闭。 徐管家看着闪着冷冽寒光的长槊,还有透过一丝缝隙看到了丘贞沐冷酷的眼神,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缝隙,徐管家看到一名穿着黑色华丽长袍的男子骑马进入了院中。 凶残很辣的丘贞沐立刻退至一旁,做护卫状。 这个人赫然正是今天主持一切的南昌郡王李绚。 李绚的目光落了二进院的木门上,无所谓的看向了跟在一旁的常御:「司马,还请组织人手,打通院墙,引蟒肠河水而入,这座院子里,肯定还存在不少的机关暗道,本王要用河水淹了他们。」 第二百零八章 黑幕深重,一点破绽 庭院深深,幽廊回折。 偏僻的角落里,一道黑色的房门突兀打开。 三道身影同时从屋中闪出,随即又紧紧关上了房门。 一霎那的瞬间,根本就看不清黑暗的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当先一人穿深蓝色鲤鱼纹长袍,腰间挂一串铜钱,中年模样,脸上满是横肉,眼中不时的闪过一丝狠辣。 他抬头看向一进院传来的厮杀声,眉头紧锁,不悦的冷喝道:「一群废物,竟然连一时半刻都挡不住。」 站在中年人左侧,一身青色长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有些惊疑的说道:「三爷,情形有些不对,就算官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随意动用府兵的。」 若是刺史府或者县衙的差役,那是最好应付的,但府兵出动,不仅意味着事情迅速的升级,甚至起码引来了折冲都尉和都督府的关注,麻烦大了。 三爷何常摇摇头,非常冷静的说:「无需太过担忧,那件事件,我们只负责转移而已,东西已经全部移走了,自然和我们无关。至于剩下,就算被发现了,只要帮主稍加打点,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流放三千里而已,甚至在半路,我们就会被特赦而回,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撑到帮主赶来。」 整个漕帮,只有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有一个户曹郎中的身份,官府也从来只和他打交道。 对于其他人,或许平日里官府里的人还客气三分,但一旦遇事,官府立刻翻脸不认人。 这也是官府刻意用来控制漕帮的手段。 漕帮十万帮众,全靠官府漕运才能活下去。 漕帮帮主也只有拥有了官面上的身份,才有资格参与到这些事务当中。 也只有他一人有这个资格,而官府只要控制了漕帮帮主,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漕帮。 何常非常的清醒,漕帮这些年能在扬州如鱼得水,多亏了帮主许继的长袖善舞。 如今就算是有什么,最后许继也一定能平定得了。 「三爷,官兵已经打到二进院门口,」站在三爷何常右侧,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握一把长剑脸色冷峻的年轻人,突然抬头望着二进院墙上不停出现的弓箭手。 那些人出现在那里,意味着现在距离二进院沦陷没有多久了, 何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朝黑衣年轻人说道:「六郎,你召集人手吧。」 「喏!」黑衣六郎立刻转身,朝着后面的四进院急行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吕贤侄,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被发现。」何常看向吕临,眼神深邃。 「小侄明白、」吕临认真的点点头,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一旦被发现,他们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何常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吕临的肩膀,然后越过他朝正堂走去,吕临立刻跟上。 整个三进院中,除了左右四间厢房以外,东西两侧还各有两座院落。 何常他们刚才出来的那间偏房,格外的不起眼。 何常刚刚站到正堂门口,此时,就看见管家徐福焦急忙慌的从二进院跑了过来。 「先把门锁上,」何常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徐福微微一愣,立刻恍然,赶紧回身,将二进院和三进院之间的院门彻底锁死。 原本在这里的守卫,全部被他调去了二进院,现在能够关门的也只有他了。 徐福做完之后,这才赶紧跑到了何常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同时脸色苍白的说道:「三爷,官府的人不仅动用了伏兵和弓箭手,他们还制作了井阑和攻城锤,千牛卫和新林府兵都杀 了进来。还有南昌王……他说要用水淹了整座宅子。」 何常心里顿时一沉,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同时满脸不解的看向一旁的吕临:「贤侄,若说南昌王因为那一日的刺杀,所以疯狂报复,这一点我能理解,可新林府兵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交易曝光吗?」 「三爷,和我们达成交易的是那两位,可不包括他们的顶头上司。」吕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局面直接说透。 「史进和南昌郡王,他们疯了吗?」何常瞬间瞪直了眼睛。 他并非对朝堂一无所知之人,作为当朝郡王,李绚和掌管实际兵权的折冲都尉接触,是很犯忌讳的。 稍微有个行差踏错,立刻就会有御史参他们个阴谋不轨。 「谁让天阴教的人贪心,试图同时干掉南昌王和梁家千金,也就是永昌伯现在不在扬州,不然的话,整个扬州早就被弄个天翻地覆了。」吕临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天阴教的人就算是再白痴,也应该知道永昌伯在扬州城拥有怎样的影响力,他们为什么非要去挑开这颗炸弹。 「或许永昌伯在扬州的影响力并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吧。」何常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看向外面说道:「如今需要承受南昌王和都督府怒火的,却成了我们,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昨晚那些杀手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 三言两语之间,何常透露出了令人恐怖的事实真相。 昨夜刺杀李绚的天阴教杀手,之前竟然是一直藏着这里的。 可惜何常也根本不知道,李绚今天突袭这里,也并不是因为他自己遭遇刺杀的原因,而是漕帮涉及到了军械走私之事,将扬州的武器倒卖给了天阴教,还有加上拐卖良家女子,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z.br>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从二进院传来,何常的脸色瞬间就是一跳:「二进院被攻破了。」 吕临和管家徐福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但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所在这座院落,虽然名义上是归帮主许继所有,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是何常常住。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对整个宅院,里里外外都进行了不小的改动和加固。 就是为了万一将来有事,这里也能多支撑一点时间,然而今天,当官府大军降临,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等人一直做的,都不过是徒劳。 漕帮的帮众别看平时能够和州衙县衙的捕快差役打个不相上下,可一旦遇到真正的府兵精锐,他们连一时三刻都支撑不下来,二进院的厮杀声,转眼就已经低沉了下去。 还有南昌郡王,一个水淹之计,不知道要毁掉这里多少的机关。 就在此时,一种脚步声从侧后传来,何常回头,就看到六郎杨勋已经带着十几名黑衣护卫从四进院门而出。 「走吧,我们去后面吧,这里守不住的。」何常毫不犹豫的就朝六郎杨勋走去,管家徐福和吕临赶紧跟上。 最后一刻,何常下意识的朝远处的角落看了一眼,然后便再无丝毫留恋,直接退入了四进院中。 这边刚刚关闭三进院和四进院之间院门,「砰」的一声,二进院和三进院之间的院门就被彻底冲开。 丘贞沐带着一众千牛卫直接杀了进来,而紧跟在他们之后的,赫然正是手持长槊的李绚。 院门虽然并不矮,但却并不方便骑马进来,所以所有人全都下马步行。 没有了马匹带来的优势,千牛卫的众人也同时谨慎了起来。 手盾竖在身前,挡住随时可能会来的弓箭,手弩架在手盾上,随时准备攒射而出。 战阵之道,他们从来就不陌生,尤其遇 到一个向来喜欢用这种手段的李绚,更是如鱼得水。 李绚紧跟在众人之后进入了三进院,进入三进院的一瞬间,李绚刚好看到了退入四进院的何常。 【何常,人称三爷,湖州人,漕帮俗务堂堂主,投机者,性格贪财好色,极喜铜钱,锻髓境大圆满】 李绚的目光快速的扫过,上面没有任何天阴教字样出现,说明何常并不是天阴教的人。 投机者,三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他在这些事情当中所起角色的作用。 贪财好色,这是足够可以被人抓住弱点的地方。 极喜铜钱,极喜铜钱算什么。 收集,还是铸造? 铸造? 李绚的眉头突然紧锁了起来。 「奇怪,他们怎么没守这进院子,这里也足够帮助他们拖延一段时间,等到漕帮帮主赶来了,没了这里,岂不是自弃优势?」丘贞沐话刚刚说完,就看到李绚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很多时候,稍微一点异常,就足够让精明的人物看出破绽。 第二百零九章 森严帮规,背后冷箭 房顶院墙之上,一名又一名弓箭手快速的闪现,冷箭直指后院中堂之内。 整个府邸共有四进院,前面三进院除了正屋以外,都有东西别院。 看上去没有多少诗意美感,但却能尽可能多的住人。 只有第四进院,最后的后院中,没有东西别院,只有一整排的连屋。 此刻这些房屋的屋门都被关的死死的。 「当啷」一声,院门上的大锁被直接斩断。 紧跟着,「砰」的一声,院门被直接撞开。 十几名千牛卫藏身在盾牌之下,小碎步一步步直冲进了院子当中。 随后,一队府兵也紧跟着杀了进来,并且很快的一左一右分成两支小队,分立于千牛卫两侧,但又和他们隔开十几米,盾牌之后的弩箭抬起,对准了正面十几间房间的一切门窗。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才在丘贞沐和周申的陪伴下,从三进院走了进来。 看着死死关闭的屋子,李绚面色一冷,抬头看向院墙之上的弓箭手,冷声下令:「弓箭手,准备火箭。」 李绚最擅长的,除了水淹之外,就是火攻。 当年诸葛亮就是凭借这两手称雄整个三国。 李绚读了整本三国志,别的没学会,这两手反而学的很溜。 「喏!」 李绚一声令下,在场的众多弓箭手竟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了囊中火箭,点燃准备射击。 南方虽是水多,但在水战之中,火攻是最有效的杀伤方式,所以每一名弓箭手身上都会准备上几支火箭。 眼看就要火烧连城之际,最正中的一扇房门突然被打了开来。 李绚抬头,刚刚准备挥下的手暂时的顿在了半空。 穿一身深蓝色鲤鱼纹长袍,腰间挂一串铜钱,脸上满是横肉的何常脸色阴沉从里面走了出来。 房门一开即闭,但在这一瞬间,很多人都清楚的看到,在房间之中,除了何常手下的亲信以外,隐约还能看到不少女子的身影。 这一下,许多人都想起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漕帮何常见过南昌郡王,不知王爷何故率大军包围在下府邸,还请王爷给出一个理由?」何常说完之后,对着李绚沉沉的躬身,态度看似谦卑,但却充满了棱角。 胆子真大啊,李绚一时间有些好奇,究竟是谁给漕帮众人如此的信心的? 「你家管家没有告诉你吗,奉大都督长史令,搜查整座府邸,但有阻碍,格杀勿论。」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门窗上管家徐福的身上,看向四周说道:「本王记得常司马将一切说的很清楚啊!」 「此事在下当然知晓,只是在下不明白的是,都督府为何要搜查在下的府邸,谁都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难道小民家中,就这样任由官府没有理由的搜查吗,天理何在。」何常突然间大喊一声,他身后的房间里,立刻传出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很多人对此不满。 「你不知道?」李绚侧过头看向丘贞沐,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司马没有和他们交代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丘贞沐一脸愕然,但随即思索着说道:「王爷,好像的确如此,常司马一开始好像只说要和漕帮的这位三爷谈一谈,但这位三爷根本就没有赏脸,所有很多话,常司马都没来得及说。」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运气不好。」李绚一脸恍然的模样,然后转头看向何常,一脸的玩味。 此时的何常脸色虽然凝重,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好奇之色。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何常突然开口:「何三爷,本王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你再 怎么拖延时间都没有,因为你们那位帮主就算是赶到这里,也会被常司马给死死挡在外面的,你的运气很不好。」 何常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其实他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场并没有常御的踪影。 只以为他是在其他地方负责押送被抓捕的漕帮帮众,救治伤员,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常御竟然被李绚安排去堵截许继去了,所以就算是许继能够及时赶到这座院子之外,也很难及时赶来这里。 「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还有你手下人,为何你们这座宅院,今日会被都督府下令彻查的原因。」 李绚的目光越过何常,落在他身后的房屋里,房屋的窗户上影影绰绰能够看到不少人影。 人都有好奇之心,对任何事情都想弄个明明白白,但这在很多时候,都是会要人命的。 「何常何三爷,你的运气是真的不好,因为有人把你告了,把这座院子给告了,就在今日巳时三刻,有人敲响了都督府外的鸣冤鼓,状告你们漕帮绑架了她的女儿,杀死了她的公公。」Z.br> 李绚稍微停顿,然后冷笑说道:「本王相信你应该记得昨天被你们扔到河里的那名老翁,对,就是他,他不仅是被你们绑架的一名小娘的祖父,同时还是你们漕帮自己弟子的阿耶。何三爷,你们杀了自家兄弟的父亲,同时又绑了他的女儿,本王想这样的事情,就是漕帮内部,怕也不会容忍吧。」 何常站在在台阶之上,他的脸色在李绚话还没说完之际,就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昨日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只是知道有一名老翁在这里寻找他走失的孙女,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后院里,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之后便被何常的手下直接扭断了喉咙,扔进了蟒肠河。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那个人是他们自己兄弟的父亲,而他们自己兄弟的女儿,也很有可能被他们所绑架,甚至现在,就在他们身后的屋子里面。 「咚咚……」几声杂乱的声响在屋子里面传来,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漕帮十大帮规第二条,不准同帮相残。 杀害自己帮内的兄弟是违背帮规,绑架了自己帮内兄弟的女儿,杀害了自己帮内兄弟的父亲,更是如此。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不说是官府了,就是漕帮自己都要收拾何常。 「此事何某不知,若真是如此,何某自当领罪!」何常干脆利索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身后房屋之中的喧闹一下就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李绚笑了。 「何三爷,之前在庄外的时候,常司马给了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让你弃械出府,然后官府进行搜查,但是你拒绝了,而且还负隅顽抗。」李绚的目光盯视着窗户上的那些人影,房屋里的人立刻沉默了下来。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此事如何追究,该当如何追究,这是窦翁之事,本王不当过问,也不需过问,现在,本王愿再给你,和你的手下一次机会,本王数五个数,五个数内,放下兵械出来投降者,免死,否则,格杀勿论。」 李绚的最后一个字,如同寒风一样,在屋里屋外每个漕帮子弟的耳边响起。 一时间,这些人相互间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是何常的亲信,但他们更是漕帮子弟,当然知道帮规。 如今,当他们听说何常杀了帮内兄弟的父亲,还绑架了自己兄弟的女儿,还要将她卖到花街柳巷,这下子,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一丝不满。 何常做的差了,为什么绑人前不好好调查。 如此一来,今日能绑其他兄弟的女儿杀其他兄弟的父亲,那明日…… 就在众人心里一阵不安之际,李 绚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五……四……三……二……」 李绚倒数的声音并不是很快,但绝对不慢,转眼就已经数到了二,就在此时,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何常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喜,但就在此时,李绚冰冷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响起,他的手也抬了起来:「二……一……」 「稍等一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站在门口的何常,一个是房屋里看不见的人。 何常的脸色瞬间无比阴沉。 第二百一十章 不良人现,谋逆重罪 「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黑木房门打开开来。 一只紧的有些发白的大手拉开了房门。 随即穿着一身白衣,穿一身青色长袍,书生打扮的吕临探出身来。 吕临脸色有些讪讪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何常:「三爷,兄弟们想问一下,关于南昌郡王说的谋害兄弟阿耶,拐卖他家小娘的事,是否为实?」 何常的脸色无比的阴沉,目光死死的盯着吕临,眼神中都快要冒出火来。 「不用再演戏拖延时间了,我可以告诉你,昨天不只一人看到你们将那名老者扔进了蟒肠河,而且如果本王猜的没错的话,这事,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些做的。」李绚目光越过吕临,看向了房门后面空阔了房间,隐约能看到十几道身影手持刀剑,脸色忐忑的看向外面。 「好了,本王没有耐心了,千牛卫……」李绚冷喊一声,前面的丘贞沐立刻向前一步,「踏」的一声重响,就像是响在每个人心头一样,让人一时喘不过气来。 局面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压抑,就像是山雨欲来,乌云压城一般。 「且慢,我等降了!」吕临立刻从屋内疾走了出来,甚至快速的向前走了三步,最后直接跪倒趴伏在地:「淮北吕临,愿降,还请南昌王宽容……」 李绚根本看也不看吕临,目光直接越过何常,落在他身后的房屋里。 「吱呀」数扇房门被拉开,紧跟着,十几名黑衣大汉推开房门,脸色肃然,但眼神忐忑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如同吕临一样的跪倒趴伏在地,同时呼喊:「我等愿降,还请王爷宽容……」 齐刷刷的十几个黑衣大汉,就这么的同时弃械投降,趴伏在地,现场看上去十分的壮观。 何常看到这么多人同时请降,脸色变得无比难堪。 他看着吕临,满是咬牙切齿的模样,眼神中更是痛恨到了极点。 即便是李绚也有些懵了,他虽然猜到了谋害同帮兄弟的家属,会在漕帮子弟当中造成恶劣影响,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影响竟然这么大。 吕临带着近乎一半的人,直接投降了。 【吕临,漕帮子弟,淮北符离人,真实身份,扬州刺史府法曹不良人】 不良人,李绚的眼神不由得一跳。 说实话,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不良人。 不,准确的来讲,是不良人暗探,高级暗探。 不良人与良家子相对,但这两个词,在本质人都没有褒贬之意,只是地位不同罢了。 良家子,拥有一定资产、从事耕、读等职业的良家出身的子弟。 世家,寒门,良家子,平民百姓。 不良人亦是平民百姓,无有资产但从事耕读的百姓,或者有一定资产,但出身商贾、医巫、百工人家的子弟。 古语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良家子进则可内治庙堂、外驱鞑虏,退则能保家兴族、造福乡里。 而不良人,则只能为吏。 出身不良人,除非有大机遇,大造化,否则很难为官。 李绚的目光从吕临的身上掠过,微微点头,看向门口台阶上何常,嘴角一笑,一开口,高声厉喝:「千牛卫,新林府兵,前方十五步,弩箭平射……」 「住手。」何常下意识的开口,双手同时伸出,制止李绚将命令完全下达。 他现在看出来了,南昌郡王今日就是为了杀人而来的,吕临十几人弃械投降,他第一时间选择的不是让人去绑缚吕临等人,而是一脸冷漠的继续下令攻杀。 这样的家伙绝对是一个十分冷酷的杀人魔王。 何常转过头,看向身后,无奈的说道:「六郎,带着兄弟们都出来吧,我们不争了。」 说着,何常朝着后面摆摆手,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他的左手尾指微微的翘了起来。 李绚的目光越过何常,看向了后面的房屋之中,这才发现,后面的十几间房间竟然全部被打通了。 那里面就是整整的一个仓库,只是这仓库里的货物,都是一个个被捆在地上,衣衫不整,披肩散发,但年纪极轻的小娘。 看清楚这些人的时候,外面不管是府兵,还是千牛卫,脸色都极度的阴沉了下来。 若说平时,他们当中也不乏常去青楼妓馆的人,但那起码看起来都是年岁正常的女子,但是现在,这些被绑在仓库里,当做货物一样的小娘,最多的只有八九岁,年轻更轻的只有四五岁。 这让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女儿或者妹妹,捂着刀枪的手立刻紧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身黑衣的六郎杨勋,带着剩下的十几名壮汉同时走了出来。 这些人满脸横肉,身材健硕,一脸凶狠,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一个个手握唐刀,两两还靠在一起,一步步谨慎的朝外面走去,仿佛担心随时会有人朝他们下手一样,就给人一种山林悍匪的感觉。 「南昌王,我等愿意投诚,还请给一个机会。」何常双手朝两侧斜垂而下,中门打开,一副毫无反抗的模样。 「你觉得,你很聪明是吧?」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略带冷笑的看着何常:「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投降,但是却连手下的刀剑都不愿意放下,谁会相信你们有投诚之心呢,一个个心怀鬼胎的,本王懒得玩了,所有人,放箭!」 李绚骤然下令,在场的千牛卫和新林府兵,根本没就丝毫犹豫,对着这些黑衣大汉,直接扣动了手里的弩弓。 然而也就在李绚下令的一瞬间,何常猛的一***前的衣裳,外面的深蓝色长袍已经被扔了出来。 在强大力量的作用下,长袍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朝着正面的千牛卫直接盖了过来。 这个时候,何常灵活的如同一只兔子一样,藏在蓝衣衣裳之下,蒙着头直接向前冲。Z.br> 同时向前冲的还有何常的其他手下,面对正面射来的弩箭,他们竟然毫不畏惧的直接前冲, 蓝色的衣裳盾牌在强大力量的灌输下,直接挡住了一大波的弩箭。 何常脸色尽管依旧沉冷,但是他的眼神却透露出无尽的兴奋,右手向下一垂,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一把短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上。 「刺啦」一声,突然响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何常脸上的兴奋,然后就见一只长槊直接撕碎了何常的衣裳盾牌,锋利的槊刃精准无误的朝着何常的胸口狠狠捅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何常的眼里同时闪过几道寒光,赫然正是之前站在院墙上,没有出手的府兵弓箭手,现在这个时候,这些堪称神射手的家伙,直接对准了何常的身体要害激射而来。 没有任何人脸上有丝毫得意,因为这个时候能够清晰的看出,在何常的身上,还套着一身的暗银锁子甲,覆盖住了他的上身,一直到膝盖,弓箭也好,弩箭也罢,射在他身上都很难起到作用。 不仅是何常,他手下的那些人,身上全部都穿着锁子甲。 李绚看到这一幕,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私藏这么多的甲胄,哪怕不提走私军械的事,也是按谋反论的重罪。 唐律:「弩一张加二等,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甲三领及弩五张绞。」 带刀事小,穿甲事大;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何常,还有他手下的十几人,穿着一身的锁子甲,气势汹汹的穿着甲胄朝千牛卫直扑而来,仿佛要杀穿他们一样,但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却突兀的出现在了高空中。 高大的黑色人影猛的一踩何常的肩膀,转眼高高跃起,朝着更后方李绚直扑而来。 杨勋杨六郎,他的手里竟然死死握着一把一丈长的步槊。 锋利无比的槊刃,直指李绚的胸膛。 从一开始,何常的目标就是李绚。 但他丝毫没有发现,丘贞沐看到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杀伐果断,构陷栽赃 锋利的槊刃尽在眼前,何常左肩有力一弹,便已将从身后跳上去的杨勋送到了半空中。 浓重的阴影之下,何常眼神透出无比的狠辣。 他心里明白,只有抓住李绚,眼前的一切才有转机。 身形一拧,何常已经手握短剑,对着眼前的锋利的槊刃直接斩了下去。 「叮」的一声,长槊被直接弹开,何常同时顿在了原地,看向丘贞沐的目光中充满了骇然。 此时的丘贞沐却早已经抬头,看向了半空中朝着李绚飞速扑去的杨勋杨六郎,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虐,而他手里的长槊更是紧随一抖,朝着何常的胸口就再度扎了过去。 丘贞沐看似随意的一击,何常却不得不全神以对,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的盯在了杨勋的身上。 半空当中的杨勋,几番借力之下,速度已经快若闪电。 在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应过来之前,手里紧握的长槊已刺到了李绚胸前,映照他平静怨毒的眼神。 锋刃就在眼前,在危机的一瞬,李绚整个人仿佛被劲风吹倒一样,身形立刻向后倒折,但也就在同一时间,冷冽的寒光突兀的从他脚下直射而去,闪电般的射入到了半空中那道人影的胸膛中。 仅仅就是一道寒光,扑飞到一半的杨勋顿时就顿在了半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限缓慢,杨勋无比艰难的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膛的锋利槊刃。Z.br> 在这一瞬间,杨勋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只有无比的寒冷,冻彻骨髓的寒冷。 眼前的视界迅速的收缩、坍塌,在一切彻底变得黑暗之前,杨勋的所有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那闪着寒光的槊刃下方,红的像血一样的枪缨。 从自己身体当中喷出的鲜血直接落到了枪缨之上,将之染的更红。 一切化作最后的一幕记忆,彻底的留在杨勋的眼底深处。 下一刻,黑暗淹没了一切, 李绚手里的步槊随意一挥,杨勋就已经如一只破麻袋一样从何常的耳边直接掠过,砸在了他身体后方的台阶上。 飞过的尸体带起的血珠直接溅在了何常脸上,然后炸开,一片冰冷。 「滋啦」一声响,丘贞沐手里的长槊已经刺在了何常身上的锁子甲上,但何常只是后退了半步。 丘贞沐这一槊,竟然没能刺破何常身上的甲胄,丘贞沐目光只是一扫,就再度杀了上去。 三层锁子甲而已,丘贞沐的脸色平静的可怕。 原来看起来有些肥胖的何常,脱掉衣服之后,竟是异常的健硕。 之所以看起来肥胖,就因为他在长袍之下,竟然穿了三层的锁子甲。 何常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如果说杨硕的死,让他感到无比痛心和后悔的话,那么目光扫过四周,他整个人早已在一瞬间感到彻底的心寒。 因为跟前何常所有的手下,早已经无声的躺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何常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死了。 就在此时,李绚冷酷的声音再起:「丘备身解决何常,其他人配合府兵绞杀其他叛逆!」 简单冷酷的一句话,彻底钉死这些人叛逆的身份。 「喏!」杀性已起的一种千牛卫立刻轰然散开,三三一队的朝着其他的黑衣护卫扑了过去。 绞杀叛逆,光是这四个字,就能让他们在兵部拿到不菲的功勋。 甲胄是天下间最大的违禁品,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严格限制私人拥有。 锋利的刀剑虽能杀人,但影响十分有限。 弓箭一射,步槊一围,一般人就只能束 手就擒。 但盔甲不同,盔甲的存在直接打破了这种平衡。 弓箭射不穿,刀矛扎不透。 一个穿甲的成年男子,轻易就能对抗数个对手。 三五个穿甲胄,带武器的人一起行动,地方的衙役捕快只能手足无措。 三五十副盔甲,便可以起兵造反。 李绚也不知道何常究竟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的甲胄的,但这些甲胄的出现,让何常一伙人的实力迅速暴涨。 千牛卫实力强悍,何常这伙人再强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关键是新林府的府兵。 这些府兵根本没想到他们今天要对付的人手里竟然持有甲胄,手里尽管有强弩硬弓,但一时也拿不下来。 不过也仅仅是拿不下而已,因为他们自己虽然没有穿戴甲胄,但手上却持着盾牌,手里的步槊更是不停的攒刺,很快就将何常这些用锁子甲武装起来的护卫死死的围了起来。 这时候,千牛卫的人赶到了。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其他府兵的手里接过了步槊。 两名千牛卫一左一右,对准了面前黑衣人身上的锁子甲直接就刺了过去,最后狠狠的刺在了锁子甲的圆环上,直接钉在了上面。 下一刻,两名千牛卫一边抵住锁子甲上的圆环,然后同时向作用用力一别一崩,下一刻,连续好几只铁环已经崩落了下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又是一只步槊闪电般的刺出,顺着脱落圆环露出的缝隙,然后一槊直接刺进了对方的体内,然后直接从背后捅出,将他身后的锁子甲顶起老高。 瞬间,步槊回收,鲜血喷洒。 黑衣护卫已经抽搐的倒在了地上。 仅仅在片刻时间,何常手下这些精锐护卫就已经全死在了千牛卫的手里。 这些千牛卫,杀人的效率高的可怕。 李绚根本不用多看,他早就知道,何常手里身上穿的这些粗制滥造的锁子甲,根本不是千牛卫的对手。 千牛卫,执御刀剑弓箭宿卫皇宫。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会刀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虽不至样样精通,但都能熟练应用。 对于其他各类盾牌盔甲的优缺点更是了如指掌。 在唐,他们被称之为千牛卫,在宋,他们当中的一些精锐和佼佼者更是被称为带御器械。 又岂是等闲。 何常心黑,他自己不仅穿了三层锁子甲,而且也三层全都是精心打造。 但他的其他手下就惨了,有的只穿两层锁子甲,有的甚至只穿了一层,而且还是粗制滥造的,根本不像他那样。 转瞬间,就被千牛卫屠宰殆尽。 李绚的目光收回,落在了何常身上,厚实坚韧的锁子甲一层一层套下来,即便是丘贞沐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这个时候,李绚突然上前,低喝一声:「丘兄,你攻上我攻下。」 丘贞沐根本就没有开口,手里的长槊已经直接刺向了何常的脸面,逼着他不得不用扭头躲闪, 就在这时,李绚如同毒龙一样的长槊已经狠狠的刺向了何常的脚面。 一上一下,李绚和丘贞沐同时配合默契。 何常左腿猛的向后一撤,就在他刚准备动右腿的时候,地上的长槊猛的抬起,然后重重的敲在他的右腿膝盖处。 「啊!」剧烈的痛叫声陡然响起,何常满脸抽搐的同时,右腿猛地向前一倒,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的朝前跌去,手里的短剑更是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就在此时,银色的长槊横扫,狠狠的砸起来何常的右腿膝盖上。 「砰」的一声,何 常就感觉自己的右膝盖已经完全碎裂了一样,剧痛钻心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经直接向前扑倒。 就在这一瞬间,黑暗的阴影笼罩,银色的长槊已经狠狠的敲向了他的后脑勺。 「住手,手下留人。」一声惊呼从后方传来。 也就是在这一声响起的瞬间,李绚嘴角笑了,手里的长槊也停在了何常的脑后,而在惊呼声响起的一瞬间,何常瞬间就停止了痛叫声,强行咽下了所有的痛苦。 熟悉的声音告诉他,是帮主来了。 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已经站在了四进院院的院门口。 看到李绚这一槊没有直接砸下去,许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就听一直没有回头的李绚突然开口:「丘备身,如果本王刚才听的没错的话,是有人叫本王住手,叫本王手下留人,去问问,究竟是什么人,敢为这些叛逆求情,是不是和他们同谋一党?」 「喏!」丘贞沐收起长槊,转过身,死死的盯住院门处的许继,冷声喝道:「来人,拿下这个叛逆同党。」 「喏!」两名千牛卫立刻上前,手握千牛刀,冷着脸,一步步的朝许继走去。 许继的嘴角微微一抽,想也不想,立刻回头,喊道:「常司马,有人说我是叛逆,你能不能来帮老兄分辩一下。」 许继的话音刚落,一直躲在三进院中的常御再也躲不下去了,只能他快步的朝着四进院走来。 一边拱手,一边诚恳的说道:「诸位,在下可以担保,广陵县子绝对不是逆党同党,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一个贩卖数十幼女,私藏几十副甲胄的人,他是不是逆党,已经毋庸置疑,至于他所牵扯到的其他人,是否是同谋,那就不是你我能判定得了的。常司马,这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 李绚缓缓的转身,目光死死的盯在了站在门口的许继。 年愈七旬,身材高大健硕,穿一身浅绯色长袍,头盘锥髻,一根黑绳系在上面。 胡须并不长,须发皆白。 许继脸色冷肃,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庞大的气势一瞬间透射过来。 毕竟是掌握十万子弟的漕帮帮主,哪是李绚三言两语就能够唬住的,哪怕他是当朝郡王。 李绚淡淡一笑,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穿着全身锁子甲的何常,又指了指后屋仓库中的那些幼女。 李绚的嘴角闪过一丝冷嘲:「许郎中,如果本王所记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你的别院。永徽律,谋反、谋大逆者,本人不分首从皆斩;其父和十六上子绞;余者皆入官为婢;财没官;叔伯、侄,流三千里。图谋未行者,绞。」 「你是哪样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百口莫辩,统一立场 一连排十几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这些漕帮弟子,几乎全都是身上的锁子甲被开了口子,然后被人一槊直接捅杀。 何常全身上下已经被特制的麻绳死死的捆住,他的双腿膝盖已经被敲碎,无法站立,也无法跪倒,除了趴倒在地上以外,就只能够一屁股坐在那里。 即便如此,何常依旧死死的咬着牙,一言不发,一声痛也不叫。 另外一边,是以吕临为首的一众人等,他们此刻已经被扒去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的单层锁子甲。 李绚并不着急去审问何常,因为他知道,像何常这样的人,在膝盖被敲碎之后,依旧能够一言不发的,确实是条硬汉,任何刑罚在他的身上都很难起作用,尤其是他现在没什么时间。 「啪」的一声,许继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何常的脸上,然后才恨恨的看向了一旁的常御。.z.br> 常御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如今这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即便是窦玄德在这里,这件案子也必须以大逆向朝廷汇报,别无他法。 私藏一张甲,就要流两千里,三张甲就是绞刑。 这里总共二十七张锁子甲,九倍的绞刑,不是谋反是什么。 「王爷,许县子已经很久未来这间别院了,所以对于这里的事情他着实不知。」常御恭敬的朝着李绚拱手,一副恳求的模样,常御最终还是选择了要帮许继。 这不奇怪,常御是从四品的大都督府司马,许继虽然只是一个从七品的户曹郎中,但他却是朝廷钦封的广陵县子,正五品的爵位,双方地位相差不大。 更别说许继还是漕帮帮主,两人多少年相互交往很深。 漕帮每年能在运河之上行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买卖,扬州从都督府,到刺史衙门,再到县衙差役,不知道多少人早就已经全部被买通, 即便常御知道如今的情况有多凶险,但也不得出来替他说话。 李绚笑了,笑的很冷淡,他指着一旁坐在那里的何常,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道:「常司马,你能看得出这些锁子甲,和他身上的锁子甲的区别吗?」 常御不知道李绚想说什么,皱了皱眉头,盯着何常看了一眼后,说道:「何常身上的锁子甲比其他人的锁子甲要精致,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吧。」 「司马说对了一半。」李绚走到了何常的身侧,伸手抓住他散乱的发髻,不屑的冷哼一声:「的确,他身上的这件锁子甲,是自己花钱买来了,所以,本王根本就不关心,本王真正关心的,是其他人身上的盔甲。」 李绚说着,走到了尸体身侧,盯着他们身上的盔甲,目光冷冽的说道:「这些锁子甲虽然相比刚才那一副,显得有些粗制滥造,但用来上战场还是足够的,起码周校尉他们对此应该就深有体会。」 周申从一侧走上前,拱手说道:「的确如此,这些锁子甲即便是放在新林府也是足够合格的。」 「司马,你再看,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些锁子甲都很新吗,新的就像是刚打造出来的一样?」李绚最后一个字说出,常御立刻变脸色,他迅速的转过头看向许继。 「司马想的没错,在这里,在扬州,存在着这样一个能够打造战甲的兵器工坊,若本王想来无错的话,这样的一个工坊,应该不在都督府的掌控当中吧?」李绚的话音虽然很轻,但压在常御的心头,却如同大山一样沉重。 常御没有开口,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李绚指着尸体上的锁子甲继续说道:「司马,你看,像这样的一副锁子甲,共计耗用铁环达三万之巨,这每一个铁环都要进行焊接相连,这样的工艺,别说是战甲,还有 什么东西打造不出来?」 锁子甲、鳞甲、板甲、布甲、藤甲,若是有需要,都是能打造出来的。 刀剑,枪槊,弓弩,在这样的材质下,同样也都能打造出来,甚至已经打造了出来。 造反,谋逆,常御的脑海中可闪过这些念头。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都不想再提许继辩解什么了。 这样一件案子,一旦无限制放大起来,整个扬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另外,司马,你觉得这些锁子甲究竟是怎么到这座别院的?」李绚冷冷一笑,说道:「总不成还会有人傻的用马车来运输这些违禁品吧,起码他们得用船吧。」 哪里的船,自然是漕帮的船,李绚一个船字出口,远处的许继彻底变了脸色, 「漕帮船只遍及整个东南,甚至直去神都,他们可以用船运送甲胄到自己家,自然也可以用船将兵刃甲胄运送到其他地方,就比如神都。」李绚神都两个字一出,常御和许继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 「王爷请放心,从扬州出发的漕船,都督府都经过了严格的审查,绝不会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兵刃运往神都。」常御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的瞪向了许继。 在这个问题上,他丝毫都不能松口。 「或许吧。」李绚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淡淡的说道:「本王一是担心神都,二嘛,本王真正担心是婺州,还有整个吴越之地。希望不久之后,整个江南不要到处充斥着整个漕帮运送过的兵刃。」 漕帮的漕船北上可直抵神都之下,甚至是直接经渭河直入长安,而南下可直送整个江南, 「所以,能不能请司马回去之后向吴越各州发布公文,让他们严查从扬州发出的各类船只,避免如此兵刃战甲流入南方。」说到这里,李绚稍微一顿,笑笑说道:「如果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吧,本王还可以以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发布军令,通过各地折冲府进行严查也是可以的。」 「不敢不敢,此事都督府办理即可。」常御立刻摆手拒绝,如果让折冲府介入,那就不是都督府能够控制的事情了,搞不好立刻就会惊动兵部,惊动皇帝。 这样他们就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了。 李绚在扬州终究是个过客,虽然他有检校千牛卫中郎将之职,可查天下叛逆,但他还有更重要的婺州别驾要去上任,在扬州根本待不住。 此事终究还是要由都督府主查审理,到时缓冲的余地就大了。 常御恨不得现在就将李绚送走,但偏偏又不能让他轻易离开,若是此事不能有个合理的说的过去的理由,他只有随意的朝太子说上几句,他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如今李贤已经开始以太子身份处理朝政,扬州的事情,最后必然还是要落入太子手里的。 李绚的目光落入到不远处早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许继身上,最后转过身看向何常。 「如今这位和三爷就在这里,司马,还请好好的问一问,他们的这些兵刃甲胄究竟来自何方,是什么人打造的,何处打造的,最后又运往了哪里,运了多少,运给了谁,这些都是必须要查清楚汇报中枢的。」李绚咬着牙看着何常。 就是他,让李绚这一趟婺州之行的风险,再度增加数倍。 李绚虽然身兼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但他手上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调查这件事情,能够依靠的只有扬州大都督府,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够找到那批兵械,然后将其截回来。 「王爷放心,都督府会调集刺史府和县衙所有的刑讯好手再好好的问一问的。」常御看着何常,眼神中同样快要冒出火来。 抛开权责不谈,扬州城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不在 册的军械,对扬州也是一种威胁。 他们虽然几乎肯定天阴教不会主动进攻扬州城,可万一呢,哪怕他们仅仅是万一来引起混乱,也足够扬州城大小官吏好好的喝一壶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有算计,全然掌握 一名又一名的漕帮帮众被府兵推着出了漕帮别院,一旁被解救出来的女子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憎恨的光芒。 要不是有兵卒挡着,这些女子恨不得扑过去撕咬这些恶贼。 一身白衣的高门朱氏疯狂的推开人群,冲入到了被解救的女子当中,一边拨拉一边寻找,同时大声的哭喊道:「荠儿,荠儿,你在哪儿,阿娘来找你来,荠儿……」 朱氏的哭喊声在整个漕帮别院不停的回荡,凄惨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一阵颤抖,无限感伤。 四周不知道何时已经聚集起来四侠的民众,更是对着被捆起来的漕帮帮众指指点点。 漕帮在扬州的名声原本还不错,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恐怕他们的名声就要彻底毁了。 李绚刚刚走出漕帮别院院门,看着四周的民众,微微皱眉,停步,看向常御:「常兄,漕帮从事这种勾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本王觉得还是有必要深查一下。」 李绚的目光越过常御,落在许继身上,眼神一冷,收回目光,李绚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或者说,必须要让漕帮从这件事情当中脱身出来。」 最后那句话,李绚声音说的很轻,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常御能听得到。 常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郁闷,但随即微微点头,老辣的他甚至都没回头去看许继一眼。 许继知道李绚和常御在说话,但他没有往过凑,因为他知道,南昌王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当朝郡王,有些天真的热血上头再正常不过,和他说多少好话都没用。 这件事情,终究是要落在都督府手里来处理。 如此一来,以许继和都督府的关系,他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一切。 朝廷终究是需要漕帮的,漕运需要稳定,漕帮就不能乱。 「荠儿,阿娘终于找到你了!」一声狂喜的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然后就看见高门朱氏抱着一个穿着花布格子小袍,快步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跑到了李绚和常御的身上,一脸焦急的说道:「二位官人,奴家小娘发烧了,奴家得马上去找郎中,奴家,奴家……」.z.br> 「不用说了,你去吧!」常御目光看向被朱氏抱在怀里的小娘,小娘背对着常御,看不清面目,只是低沉着声音,不停的叫道:「阿娘,阿娘……」 声音很软,软的让人的心都跟着软了起来。 常御有些不放心,对着远处的两名小吏招招手:「来两个人,带着她们一起去找郎中!」 「多谢大人!」朱氏一脸感激的对着常御躬身,然后又对着李绚躬身。 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没有看李绚一眼。 李绚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朱氏抱着女儿离开,等到朱氏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后,李绚这才转身看向常御:「司马,本王觉得,这里还是再查一查吧,或许还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地下暗道机关……」 说到这里,李绚突然笑了,目光看向许继,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本王几次和天阴逆匪交手,那些人可都是些喜欢利用地下巷道机关的老手,不能不防啊。」 稍微停顿,李绚阴沉的笑着说道:「挖开墙壁,引蟒肠河水而入,将整个地下全灌一遍。」 「王爷所言甚是,这的确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是如此一来,如果这里的地下还关着其他的妇女,难免会危及到他们的安危!」常御细细思索,还是拒绝了李绚得到提议。 「那就用的水少一些,找到所有的暗道就好。」李绚话里话外,似乎别有深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许继身上,许继脸色虽然很不好看,但是却 并太过担忧……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急速而来,一名府兵校尉在常御面前直接停马,然后迅速的翻身下来。 对着常御一躬身,府兵校尉立刻说道:「司马,长史有令,命司马立刻返回都督府,叙述案情。」 说完,一块令牌就已经被放在了常御的手里。 刚刚接过令牌,常御就不由得一皱眉,手一翻,一张纸条已经被他从令牌下翻了出来。 看了一眼,常御就微微一愣。 转过身,常御看向李绚:「王爷,长史让下官回去禀报案情,不如王爷一起……」 「这不妥吧。」李绚脸上一阵愕然,不解的说道:「本王来这里,只是来看看的,其他的事情,全部都是常司马和新林府的周校尉做的,剩下的事情本王就不参与了,这说到底,也是扬州都督府的内政。」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不远处听到这一切许继眼睛早已经瞪直了,他难以相信李绚竟然会说出这种无耻的话。 今日整个漕帮别院,几乎所有的命令都是李绚做的,甚至就连何常都是李绚亲手拿下的。 现在,他却将整个事情的所有权,还有所做的功劳,全部都交给了都督府。 他这是在卖都督府人情。 这样的人情还起来可不容易,许继立刻想起了李绚看向他时的冰冷眼神。 对方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许继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沉冷起来。 许继执掌漕帮这么多年,从河间郡王李孝恭打下扬州到现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风雨。 不知道多少的敌人和对手都已经被淹没在了时间长河里,一个毛头小子,想要干掉他,做梦。 「王爷客气了。」常御笑着拱了拱手说道:「今日若不是仰赖千牛卫的威能,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拿下这里,无论如何,都督府都应当有所表示,还请丘备身带着千牛卫的兄弟们一起回去,下官让人略薄薄酒,万望不要推辞。」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他可以拿自己做的事情和别人做交换,但不能拿手下人的功劳和别人做交换。 「如此就麻烦长史了,在下回去叫人整队!」李绚拱拱手,然后转身返回了漕帮别院内。 看着李绚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之内,常御的脸色这才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许兄,走吧,你也一起去。」常御狠狠的瞪了许继一眼,然后才叫人拉过马匹,直接朝都督府而去。 「常贤弟,慢行!」许继赶紧跟上,很快他就追到了常御身后,凑了好几遍才凑到他身边,然后低声说了起来。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李绚,还有丘贞沐,以及新林府校尉周申,才同时从漕帮别院走了出来。 「看到了吧,今天这事才不过是个开始。」看着远处常御和许继的背影,李绚嘴角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王爷,漕帮许继必须解决,不然兄弟们在扬州的家眷会有麻烦的。」周申脸色凝重。 人在扬州,可以不知道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扬州刺史窦玄德,但你不能不知道漕帮帮主许继。 许继几十年的威名,可不是轻易说上两句就能说完了,有些暗地里的事情,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无妨,这个人他今日不出现在这里倒也罢了,但他今日出现在了这里,他对所有人就再也构不成危险。」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自信,他的目光扫向四周的府兵士卒,轻声说道:「若是兄弟们有不放心家里的,可以留下来。」 「王爷说笑了,既然已经决定要跟王爷,就必然没有再反悔的意 义。」周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 不过他随即就苦笑着说道:「到了明日,我等就役满了,再想回去也不可能了。留在扬州,恐怕只能跟在漕帮的屁股后面捡食吃,与其如此,还不如随王爷婺州一行,起码还能搏个前程。」 「放心,史都尉既然把你们交给了本王,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明日巳时,你等在十里亭等候本王,到时我等一起出发南下。」 「多谢王爷!」周申立刻拱手。 他们这些人,是史进专门抽调出来接近役满,或者前途黯淡的官兵,都会跟着李绚一起前往婺州,今日出现在这里,一来是为了让李绚见识一下他们的能力,二来也是能提前熟悉一下。 常御也好,许继也罢,恐怕根本就想不到今日漕帮别院的一切,至始至终都全部掌控在李绚的手中。 真以为他就会如此简单的放手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百骑消息,四处搜捕 明堂之内,一道绿衣小吏的身影倒映在洗的发亮的石板上。 就见他手里端着托盘快速的走过,熟练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在各位客人的面前,然后才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今日之事,不知南昌王如何看?」窦玄德目光温和的看向了李绚,笑着说道:「能破获如此大的略卖良人案,南昌王厥功至伟,一会宴席准备好,还请王爷多喝几杯。」 「不敢,小王不过是略见绵薄之力,一切皆有赖窦翁决策果断,才有此等收获。窦翁爱民如子,小王感佩之极。」李绚诚挚的对着窦玄德拱手。 窦玄德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爱民如子,他之前就是被李绚这句爱民如子给忽悠了。 谁成想,原本不过是一个拯救掠卖良人女子的的案子,竟然被整到了长期掠带妇女,私藏甲胄,甚至是谋反的地步。 这等大案光是处置起来就不知道要费多少的功夫,更何况还牵扯到了漕帮。 稍不注意,就可能惹起大乱。 「那里,也是多亏了南昌王目光敏锐,只是话说回来,此等事务,对内对外,对上对下都得有个交代,」窦玄德神色肃然起来,森冷的目光扫过坐在一旁的许继,满是杀意。 他以前知道漕帮私底下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因为不涉扬州,他也就没管。 但现在,这帮家伙竟然敢在杨州城内掠买良家女子,而且是如此规模,还不止一次两次,窦玄德心底的怒火早就已经疯狂的燃起。 更别说还有私藏甲胄,涉嫌谋逆的大罪。 「如此之事,王爷也是亲历者,老夫还是希望能听一听王爷的想法。」窦玄德转过头看向李绚,态度坚定。 这件事情虽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要有所交代,但首先要交代的还是李绚这位当朝郡王。 「窦翁如此说,实令小子汗颜,不过窦翁如此坚持,小子就姑妄说之,窦翁也就姑妄听之。」李绚对着窦玄德拱手,也不看坐在对面下首的许继,面带担忧的说道:「窦翁,其实所有在表面上能被看到的,能被找到的,都不需要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些在水面之下,看不见找不到的东西,就比如之前好几批通过漕帮之手流出扬州的军械。」 「胡说!」许继猛的一拍作案,直接站了起来。 他满脸愤恨,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南昌王可有什么证据说我漕帮私运军械,何常虽有私藏甲胄之罪,但那也不过是他私人所购,与我漕帮何干?」 窦玄德冷冷的看着许继,喝道:「许幼常,本官知道你急于脱罪,但本官没有开口问你,哪个允许你开口说话,若不是看在你七老八十的份上,本官早叫人把你拖下去掌嘴了。还不坐下。」 看着一脸愤愤的许继坐下,窦玄德这才一脸亲切的看向李绚:「王爷请继续。」 「是!」李绚脸色淡淡的,继续说道:「按照朝廷规制,漕帮运河之船,历来是空船南下各州,虽偶有私运货物,但无关大雅,可军械不同,军械之船只要行于水上,立刻就能够看出异样,还请窦翁即刻下达公文,让吴越诸州立刻严查河道,山路,禁绝此等军械流入天阴逆贼之手。」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才缓缓的看向许继,目光如同剑一样的盯着他。 「若是快一些,昨夜从扬州运出去的那批军械,应该还能截回来。」 李绚一句话,让许继整个人脸色骤变,他猛的跳了起来,指着李绚破口大骂:「黄口孺子,休要血口喷人,哪有什么昨夜军械,都是尔胡编乱造……」 「够了!」窦玄德重重的一拍桌案,许继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窦玄德这才一脸阴沉的看向李绚:「王爷,本官相信 南昌郡王必然不会信口开合,司马,立刻拟定公文,本官这就马上盖章,行文江南各州,仔细查问所有漕帮一应船只。另外,其他吃水过重的船只,也要一律严查。」 「喏!」司马常御立刻走到侧后,开始坐在书案前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这个时候,窦玄德才看向李绚:「王爷,本官真的很好奇,王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既然王爷得到了消息,为何不早告诉本官,本王也好及早展开调查?」 「窦翁误会小王了。」李绚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其实小王也是昨夜才得到一位故人的传信,至于这信究竟有多少准确,小王这也无法判定。 之所以未有提早告诉窦翁,一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谨慎,二来也是因为用不了多久,窦翁也就能接到朝中的正式通告,那样更谨慎一些,未曾想今日竟然得以实证。」 李绚说着不由得感慨一声,他也没想到今天在漕帮别院能有如此大的收获。 「朝中。」窦玄德敏锐地把握住了李绚话语当中的关键词。 朝中,李绚的消息是从朝廷来的。 如此一来,就说明这样的消息必然是确定无误的。 漕帮的确在暗地里私自走运军械到江南一带,并且有的已经运到了天阴教之手。 这不是等同于谋逆,这直接就是谋逆。 「窦翁,此事……」许继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满脸恳求的看着窦玄德:「窦翁,此事必定是什么地方出了误差,漕帮众人即便是再胆大,也不敢和逆贼勾连,还请窦翁明鉴。」 「那位何三爷,如今已被押回了都督府,只要派人稍加审讯,相信很快就能有所结果。」李绚一句话,让窦玄德的脸色更加的凝重。 他朝着中堂侧面微微挥手,下一刻,一道灰衣身影已经快步离开,速度快的惊人。 「虽说此事暂时还无实证,但本官相信南昌王。」窦玄德脸色冷肃,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李绚,因为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李绚的消息十有八九来自朝中的密探,甚至很可能就是百骑司的人。 百骑司的消息虽不至说万无一失,但可能性极大,最关键是在昨夜,李绚,还有新罗国使,同时遭到了刺杀。Z.br> 刺杀者何人,这自然不言而喻。 如今将这一切全都勾连起来,天阴教的真实目的已然清晰可见。 窦玄德治理扬州多年,自问虽不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治下百姓和乐,民生安定还是必然的。 如此,天阴教不管在想要掀起多大的混乱,都很难成事。 他们能做的,就是刺杀一些要害人物,混乱一时罢了。 路过扬州的南昌郡王李绚,被命令来到扬州的新罗国使都是如此。 既然扬州难有所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在扬州继续搅风搅雨呢。 窦玄德一开始以为他们不过是想在吴越动乱之时,让扬州无法及时抽调兵力去增援,现在看来,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军械。 是不知道来源哪里,但必须从扬州才能运出的军械。 「来人,传令,命各府卫兵,立刻严查府库,检点兵械,若有短缺,即刻汇报。」窦玄德一抬头,朝着门外就是一声沉喝。 转眼,人影已经快速的飞奔离去。 「传令,都督府,刺史府,各县县衙,兵曹,法曹,立刻全面调查属地内所有的府库兵械。」 「传令,各地盐运司,铁运司,水运司,都水司,园苑司,修缮司,屯田司等等,一概立刻严查本司所属兵械,作坊,但有违规违制之事,立刻拘捕一应人等。」 「传令……」窦玄德在转眼之间,已经 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对于天阴教私运军械台前幕后所有的事情流程展开最严苛的审查。 站在一旁的李绚光是听这些指令,就能听出很多公文中都听不到的衙门关联。 谁也没有注意,一旁的许继,脸色已经难堪的可怕。 事情到了如今,他再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抄家灭门,薄礼送上 中堂之内,不同品秩的参军,都事,郎中等人快速的进入中堂,然后又快速离开。中文網 每个人的面色都无比肃然,急匆匆的来去,丝毫没有片刻停留。 白发苍苍的许继就这样的跪在中堂上,两侧每一个人走过,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如果说仅是何常私藏甲胄之事,那么勉强够得上谋逆,但一旦涉及给逆教提供军械,那就是铁定的谋逆了。 远不是一个何常填进去就能了结的,整个漕帮都要受到牵累。 虽说朝廷需要漕帮协助漕运,但那也只是协助,毕竟漕船是朝廷的,上面的粮草也是朝廷的,护卫的兵丁也是朝廷的。 漕帮看起来很重要,但实际不过是为朝廷打工的伙计罢了。 若是平常时候,官府为了不影响漕运,自然不会轻易去动漕帮。 最多不过是和漕帮的挡头联手,压榨一下底层的纤户罢了。 可一旦漕帮的人开始威胁到整个漕运之时,朝廷绝对会干脆利索的彻底清除掉整个漕帮。 一个靠着朝廷的漕运养活的帮派而已,朝廷随时都有能力再建一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侧来往人等终于少了下来。 这时候,就听窦玄德终于再度开口:「南昌王,如今整个漕帮所有的正副堂主已经被全部拿下,等着挨个审查,府库也被全部接管,到时候他们和逆教勾连有多深,也就能全然知晓了。」 「窦翁雷厉风行,必定万无一失,如此,小子明日便可安心离开了。」李绚对着玄德认真拱手,满脸感佩模样。 光是今天他在堂上看到的这一些,哪怕将来照猫画虎的用在婺州,也足以让他很快掌握婺州的局势了。 「王爷客气了。」窦玄德毕竟是年超六旬的人,一番安排布置之下,还是有些疲惫的,但他还是接着说道:「本官连夜要到各处巡查,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跟王爷商量一下,就是此事如何奏报朝廷。」 窦玄德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许继,然后才面色柔和的看向李绚。 李绚拱手说道:「小王明日便要离开了,一应事务处理自然全由都督府处置。不过窦翁垂询,小子就胡乱言之。」 稍作停顿,李绚这才接着说道:「此事的确不小,不管是从府库偷取的军械,还是私人作坊打造的军械,都应当查个清楚,查到一个严办一个,这是朝中内部之事,窦翁自然处理妥当,但在外,唯一要处理的就是漕帮。」 官府内部的事情,不管怎样处置,都不需要向外界通报半句,但漕帮不同,作为天下第一大帮,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也不会任由他就这么垮掉。 虽然说今年的漕运过去了,但明年的呢? 漕帮如果无法快速恢复正常运作,那么一年年反复勾连攀扯下来,没有数年时间,漕运别想恢复如初。 「在小王看来,此事,应该还是漕帮内部少数利欲熏心之人所为,大多数漕帮帮众都是无辜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堂主在他们不在家时,竟然拐卖他们的妻小,谋害他们的老父,如果知情,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绚一句话点到即止,窦玄德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挑起漕帮民众和他们高层之间的矛盾。 「这些年,漕帮底层纤户生存日益艰难,实是内部压榨过甚,还请窦翁派人严查漕帮各自堂主,队主,旗主,那些公愤极大之人,直接杀了吧,然后将抄没的家产下发被底层纤户,也好安定众心。」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才继续说道:「还有官府之中的一些恶吏,窦翁爱民如子,必定不令其有生存之地。」 在左侧桌案前快笔疾书的常御,这个时候下意识的抬头,嘴角不由得抽动。 爱民如子,每一次李绚开口说这几个字,总会有一批人要倒霉。 「南昌王,所言极是,本官也是如此想法,还是朝廷的漕运为重啊!」窦玄德长长的叹声。 扬州之所以超越苏杭成为江南唯一一个大都督府,就是因为其在漕运的关键之重。 从前隋到如今,扬州都是整个京杭大运河之上最重要城市。 稳定东南,组织漕运才是窦玄德的真正职司。 如果李绚真的要死揪着漕帮不放,那么整个漕帮必定上下动荡。 到时漕运耽搁不说,更不知要死多少人。 「漕帮有罪,但其罪需上报朝廷,下报黎民,皆须留有实据,其他几类捕风捉影之事,还是就勿要提及了。」李绚轻轻的一番话,将最终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如今说漕帮私运军械,虽然先有百骑司的通报,之后又有何常及其手下身上莫名出现的甲胄,但关于私运军械,大多是李绚的一面之词,实证不足。 「圣人,天后明烛万里,洞彻是非,必能体谅窦翁诸番苦心。」说到这里,李绚再度拱手道:「小子现在这里恭喜窦翁了,若此事处理妥当,窦翁升迁之日指日可待!」 「借南昌王吉言了,」窦玄德点点头,李绚说的那番意思他何尝不明。 此等之事,对朝廷,对百姓都可有所遮掩,但唯独不能对皇帝有所遮掩。 这样的事情窦玄德也不需要李绚这么个后生晚辈来教,而李绚当然也不是在教窦玄德,他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扬州都督府之后不管如何做事,都和李绚无关,但他会在给皇帝的奏章里都会一五一十的详述。 这里面也包括今天这句话,他将自己摘得很漂亮。 「本官记下了,多谢南昌王此次协助,王爷但有所需,都督府必定倾力而为。」窦玄德说着便站了起来。 「不敢!」李绚赶紧拱手,然后说道:「窦翁诸事繁忙,小王就不打扰了,暂时告别,等到小王下回从婺州回返,再来拜访窦翁,或许那个时候,小王就该改个称呼了。」 「南昌王一路畅顺!」窦玄德看向一旁的常御,说道:「司马,你替本官送下王爷吧。」 「喏!」常御放下手里的毛笔,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在另外一侧,对李绚拱手:「王爷,请!」 「请!」李绚点点头,转身,毫不留恋的朝外走去。 根本就没看跪在那里的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半眼。 那已经是个半死人了。 许继完了,就算他最后能活下来,漕帮帮主这个位置都得交出去。 没了漕帮帮主这个位置,他许继又算什么呢。 广陵县子,还是户曹郎中? 这么多年以来,他得罪的那么多人,都会一个个爬出来的要他命,根本不用李绚动手。 站在都督府大门口,常御回头看向跪在长史官廨的许继,感慨一声:「可惜了。」 「不可惜。」李绚根本就没看许继,只是淡淡的说道:「漕帮之内,天阴教的触角绝对不会只有何常一个,许继身为漕帮帮主,这些年什么发现都没有,光是渎职包庇这一条,便足够处置他的一切了。」 和天阴教的勾连只是其一,但让李绚真正动手的原因还在绑架拐賣妇女。 此事虽是何常主导,但许继绝对一直都对其知情。 甚至他还亲自出面,和扬州上下官吏相互勾连。 这样的事情,许继跑不了,扬州这些官吏一个都跑不了。 「王爷,如此,在下便不送了,这里预祝王爷婺州一行,事半功倍,彻底铲平逆贼。」常御对着李绚沉重拱手,同时将手里的一份绿皮小册递上:「王爷之前摆脱之事,还有在下一份薄礼,祝王爷此行顺风顺水,一日千里。」 「多谢常兄了。」李绚郑重的回礼,稍微犹豫,他还是开口说道:「常兄,扬州之事,如今不过风波刚起,真正的危机还在潜藏,万望小心。」 说完,李绚转身就走。 他的眼神闪烁。 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详到如今都还未现身。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生死晦明,堪战老卒 扬州驿内,李绚翻了一遍手里的绿皮小册,然后合上,看向一侧的丘贞沐:「去看看,李墨回来了没有,这件事情的首尾必须处理干净。」 今天这一切,都出自李绚之手。 短短几个时辰,几乎颠覆了整个漕帮,翻云覆雨不外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事情的首尾必须处理干净。 尤其是那个高门朱氏,还有她那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喏!」丘贞沐快速的朝外走去,李绚的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那个朱氏,其实是李墨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人手,李绚之前从未见过。 他虽然不知道朱氏有没有女儿,但朱氏的女儿绝对没有跟着调来扬州,更加没有被漕帮的人拐走。 想到这里,李绚的眼前就出现了朱氏抱着那个小女孩在院中哭泣的模样。 李绚不想让一对父母失去他们的女儿,也不想让一个女儿失去他们的父母,更不想因此而除掉什么人。 「王爷!」李墨悄然出现在侧门。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灰麻粗布,身材魁梧,脸上满是横肉的中年妇人。 「都进来吧,」李绚对着门外招了招手,李墨和中年妇人立刻走了进来。 【朱環,南昌王府晦部东南暗探,二十四岁,袁州人氏,丧夫失女,易容高手】 李绚的神色和缓了下来,直接问道:「那个小娘是怎么回事?」 朱氏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回禀郎君,那个小娘,是被她爹娘卖给漕帮的,她爹娘已经不要她了,奴家原本想胡乱说没找到,好让扬州差役继续寻找,然后好趁机脱身的,但恰好听到旁人说她,再加上那小娘发烧的厉害,满嘴胡话,便将她抱了起来,现下她已经服过药,在卧房睡下了。」 「原来如此。」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晚上安抚好她,别让她乱跑,最好是在明日我们离开之前,都别让他人看到她,扬州府现在虽然重心全在漕帮身上,但一旦反应过来,立刻就会再寻你,不要留下丝毫痕迹。」 「喏!」李墨和朱氏同时躬身应诺,他们都知道此事的风险有多大。 但如今,大都督府在整个扬州,乃至更广的范围展开严格搜查。 想要不被发现的离开,只能是藏在李绚这里,然后跟他一起离开。 没有想到朱氏这个时候会藏在李绚身边,更不会有人胆子大到去搜查李绚的官船。 「明日登船之后,风疾水快,便没人能赶上了。」李绚抬起头,看向李墨:「此事当中的其他首尾也要处理妥当,尤其漕帮内部,务必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喏!」李墨沉声以应,然后有些小心的探问:「王爷,漕帮之事还未彻底了结吗?」 李绚把玩着手里的青竹毛笔,看着外面黄昏的院落说道:「朝廷不会对漕帮大动干戈的,最多是何常这个替死鬼会被明正典刑,他在漕帮内的一系势力会遭到清洗。 除此之外,和私运军械没有直接关系的人都不会被重处,甚至就是许继这个漕帮帮主,也会依旧在帮主的位置多坐一会,过一阵才会被罢去所有官职。」 李墨安静的站在一侧,听着李绚一边分析,一边判断未来的局势走向。 朱氏则已经悄然的退了下去,这些事情她不必知道,不需知道,也不想知道。 晦部是生死晦明四大隐部之一,这些人早就已经被彻底的调教出来了。 收回思绪,李绚说道:「都督府即便是动作再快,也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的,更何况天阴教的人还躲在暗处,漕帮出事虽然斩断他们借扬州获得兵刃的一只手,但也给他们创造了机会。 一旦漕帮那些心存不满的人突然爆发,我等在扬州的安危很难说了。」 「看来王爷还是很清醒的。」余泽穿着湖色侧长袍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启禀王爷,都尉府的人手已经借了过来,安顿妥当了,这是人员名单。」 余泽将一张硬纸名单递放到了李绚面前,李绚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 「一共十八人,史都尉可真是大方啊!」李绚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员数量,着实感到惊讶。 史进竟然将他府上所有四十多岁左右的全都派了过来,自己手上竟然是一个都没留。 「十八人,皆是堪战老卒,如果不是朝廷规制如此,恐怕当年新林府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余泽一阵感慨。 「我原以为能有一半,就已经很了得了,未曾想竟然如此大方,难不成是史都尉别有所求?」李绚抬头,看向余泽,眼神中闪烁着惊疑的神色,这世间没有任何无缘无故的好处。 「确是如此。」余泽拱拱手,说道:「史都尉希望王爷能够将永昌伯府的小娘子一起带到婺州。」 「什么?」李绚眼神一厉,他瞬间就想到了很多方面。 「在下也觉得不妥,但史都尉还是恳求下官回来禀报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余泽看着李绚,眼含担忧。 「照理说,我等这一趟婺州之行危险重重,不该带一个不相干的女童前往,但有些事情,危险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李绚心里一阵感慨,稍微思索,李绚正色道:「明日卯时正,派人去永昌伯府,将永昌伯女的行装拿上。」 「王爷,可是出事了?」余泽异常敏锐,直接捕捉到了李绚言辞当中透露出的隐秘信息。 「有些事情,本王虽然所知,但对外却连开口都不能,还请余叔佑谅。」李绚对着余泽拱手,一脸抱歉。 「是阎庄的事?」余泽瞬间判断而出。 只有涉及到了内卫,秘卫,隐卫,百骑司的事情,李绚才会如此谨慎。 这并不是李绚信不过他,事实恰恰相反,李绚是太信得过他了,所以不想他在这件事上冒险。 「好了,不要猜下去了,有些话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说说没有问题,可若是一旦传扬出去,我等都有大险。」李绚直接摆手,转口说道:「另外一件事办的如何了?」 「我等已经以婺州刺史府的名义购置了一百把长弓,两万支长箭,已经装船。」余泽站在一侧,面色沉肃。 「大唐历来对盔甲和劲弩管控严格,其他刀剑和弓矢要相对松懈一些,可即便如此,这帮大规模的购置军械也非易事,所幸我等提前拿到了王刺史的授令。」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冷然一笑说道:「天阴教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在扬州购置军械直入婺州,措不及防之下,他们要吃大亏。」 「王爷,婺州情形严重,甚至整个吴越之地,如今都充满了风险,否则,王刺史也不会私下让我等这么做。」余泽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婺州属越州都督府麾下,婺州需要兵刃军械,没有向越州都督府求援,也没有就近在苏杭购置,反而派人来到扬州,让李绚代为购置,其中险峻可见一斑。 「无妨,我等如今多了一批人手,再加上这批弓箭,只要能够及时的抵达婺州,那么婺州便可稳如泰山。」李绚一番言论让人听来十分的振奋,余泽眼中的忧色也少了许多。 李绚接着说道:「漕帮之事虽然看起来还有余波未了,但于我等而言,漕帮之事已然了结,我等接下来需要关注的,还是天阴教,天阴教藏于扬州的手脚,还未曾彻底铲除。」中文網 天阴教在扬州的主要人员,无非是四大 长老之一的安荣祥,淮扬堂堂主闻冰艳,还有圣女叶绾绾。 叶绾绾不过是被人利用的角色,无足轻重,闻冰艳则早就被人盯死,只剩下一个安荣祥。 可是现在这么久了,李绚连一点安荣祥的影子都没能找到。 更加可惜的是,他明日就要离开了。 难道只能任其逍遥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恶钱敛财,淮北锻造司 李绚将手里的青竹毛笔放下,轻点桌面,开始盘算。 安荣祥这样四大长老这个级别的人物存在一天,李绚在扬州做的一切就有随时被推翻的可能,漕帮也会被其重新握在手里。 闻冰艳虽然还在永昌伯府潜伏,但是折冲都尉史进已在一天的时间里,将闻冰艳在伯府四周的一切触角彻底斩断。 将她死死的困在伯府里,丝毫无法动弹。 如今只剩下一个安荣祥。 今天李绚收拾了漕帮,那就得想个办法,将安荣祥赶出扬州,赶回浙徽交界大山之中。 「若是都督府能及时将天阴教从扬州购置的军械截回,这样天阴教在扬州的威信也算是跌到了谷底,若天阴教无法给人带来足够的信心,那么它他合作的人就不多了。」李绚突然开口。 低声沉思,在他的脑海中,一个计划已然有了影子。 「东西应该能找回的。」余泽看向李绚,低声说道:「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暗中打造军械的私人作坊。」 李绚回头神来,点点头,说道:「的确,我等是以婺州刺史府的名义从淳于家的百景阁购置的弓箭,百景阁有着深厚的工部背景,甚至可能和百骑司,乃至秘卫,暗卫,隐卫,内卫都有紧密联系,任何人从百景阁购置都难逃他们的视线。」 「这本身就是宫里放入天下江湖的一只钩子,就看谁会倒霉的上钩罢了。」余泽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摇头说道:「就连我等这一次购置军械,不仅用了王刺史的授信,王爷还去信尚书省,有所备文,天阴教的人只要不傻,就不敢走这条线。」 「也未必。」李绚沉吟着,说道:「按理说,天阴教是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从百景阁购买军械的,因为百景阁后面人正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挖出他们在朝中的所有内线,而和他们联手的那些世家,也不可能将这么直接的把柄送到天阴教手里,但若是他们刻意误导,甚至栽赃陷害,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年陈硕真起事之后,陛下早就将东南官场彻底的换了一批人,南方世家虽然暗中有所心思,但也绝不敢太招摇,更不会敢有把柄落在天阴教手里。」余泽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们的这位皇帝,最不怕的,就是杀人,而且杀性奇大。 「那个私人作坊没有那么简单。」李绚将话里拉了回来,想着今日何常手下穿的那些锁子甲,摇摇头说道:「他们打造那些锁子甲虽然不如工部打造的精致,但偏偏恰够吴越之地所用,就算是面对精锐的官军,也足够抵抗了。」 李绚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 傍晚的凉风吹来,但李绚心头却没那么轻松:「何常能轻易从中扣下三十多具锁子甲,那么这些日子,这些年,从扬州运往吴越之地的甲胄数目之多可想而已,不过这其中的耗费用钱?」 「恶钱?」余泽猛的眼睛一亮,看向李绚说道:「他们在用恶钱敛财,然后用恶钱来购置军械……不对,打造恶钱也是需要作坊的,如此,打造恶钱的应该是造甲作坊才对……」 「应该是五五分账吧。」李绚摇摇头,余泽的几种猜测应该都不对:「两方人马如果是独自行事的话,或许都没有任何铸造恶钱的能力,但两方联手,效果却出人意料。」 余泽紧紧追问道:「可是王爷,这人究竟是谁?」 「无非就是扬州的那些地方势力罢了。」李绚直接摆手,说道:「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如今有了漕帮这块大蛋糕,扬州的各方势力都会拼命试图在这块大蛋糕上狠狠的咬下一块来,暂时他们还顾不上江南。」Z.br> 「原来王爷还有这层考量。」余泽这些着实是惊了。 李绚几乎是一日夜就决定要对漕 帮下手,余泽怎么也没想到,打倒一个漕帮,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就算是抽身而走,也能换来无形的利益。 「顺手为之罢了,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忙。」李绚摆摆手,余泽和李墨同时躬身而退。 李绚重新拿起笔,开始准备构思给太子奏文的草稿。 如今他在扬州,只能够暂时的偃旗息鼓,一切还需等到将来。 等到天阴教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再回来好好收拾这些扬州地方势力。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禀告:「王爷,贺知章来访。」 黄昏之下,贺知章站在扬州驿侧门之前,皱着眉头的看着一名名府兵将装着十几支黄木箱子的三辆大车送进去。 白色水墨长袍的映衬下,贺知章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远处码头上,不少的光着膀子的汉子对着驿站指指点点,嘴里都在说着什么「抄家」「敛财」一类的话。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随即,李绚从驿馆中走了出来。 一身青色的长袍,格外的得体,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银丝滚边,黝黑的长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李绚看起来清俊华贵。 走到跟前,李绚率先拱手:「原来是季真贤弟,久候了。」 在李绚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第一时间,他们凌厉的目光就同时放在了贺知章的身上。 「见过南昌郡王。」贺知章的脸色并不好看,对着李绚一拱手,直接问道:「在下听闻南昌王查抄了扬州漕帮帮主的别院,救出了数十名被拐卖的妇女,在下此来,原本是代扬州百姓感谢王爷而来,只是刚才看到有人将一大堆箱子送到了驿馆,不知南昌王可否知晓?」 「箱子?」李绚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侧旁,低声喝道:「怎么回事?」 一道穿着灰色长衫,面色沉稳的青年熊炎快步而出,对着李绚一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是都督府刚刚让人送来的东西,说是给王爷婺州之行增色之物。」 「哦,是那些东西。」李绚立刻恍然了过来,然后有些好笑看向贺知章,稍微让开一步,说道:「季真贤弟看来是误会了,不妨一起进去看看。」 「喏!」贺知章毫不犹豫拱手应声,然后后退一步,伸手:「王爷,请!」 「好!」李绚深深的看了贺知章一眼,然后转身朝驿馆内走去, 贺知章向远处的码头上了一眼,依旧有不少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贺知章郑重的躬身,然后转身紧随李绚而去。 走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停在院落当中的三辆大车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尹思贞,孟藉,还有几名将作监工匠,甚至七巧和徐婉儿都站在窗前探望。 十二只黄木大箱被装在三只大车上,放在了大院中,李绚对着远处的几名将作监工匠招招手。 一名年近四旬,神色庄肃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对着李绚严肃的拱手:「王爷!」 「陈先生。」李绚指着那些箱子,对着将作监陈凌说道:「本王弄回来一些东西,你看能不能修复。」 「喏!」陈凌立刻转身朝木箱走去,熊炎立刻上前,招呼几名王府侍从,将当先一辆马车上最后的那只箱子打了开来。 一入眼,便是一副近乎覆盖全身的锁子甲。 「这是环锁铠?」陈凌有些诧异,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制作如此粗糙,这该犯的错误全部都犯了,这是哪家的工匠打造的,如此不合格。」 「这是今日的缴获。」李绚有些无奈的看着陈凌 ,说道:「这些锁子甲,在陈先生眼里自然看不上,但新林府的府兵费了老大劲都没能破开它,如果不是使用者太笨,光是这些东西,在战场上就不知道要造成多大杀伤。」 「房相在《晋书》中有写,铠如环锁,射不可入,淮浙江西荆南造甲以进。」陈凌伸手摸着锁子甲的断裂处,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淮北锻造司流出来的工艺,应当是学艺不精,糟蹋了这些好材料了。」 「先生若是觉得可惜,那么到了婺州之后,就麻烦先生对其进行改进了。」李绚对着陈凌认真躬身。 「不敢。在下必当尽力。」陈凌对着李绚躬身。 说完,陈凌缓缓的退了回去。 对于车上的这些甲胄,他根本就不多看一眼,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很难放在他的眼里。 他随手打造出的东西,都不知道比这些玩意要好多少倍、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该当报应,吴越十六世家 大院之中,李绚认真对着陈凌拱手致谢。 侧身,看向的贺知章,李绚低声解释说道:「陈先生是将作监监事,这一次来江南,是前往吴越各地勘查矿产地形的,身负重任,只是和本王同行而已。」 陈凌勘查矿产地形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他真的目的还是在于寻找当年曾在将作监研制过火药的杜春。 谁也不知道杜春如今在火药上究竟进展如何,若让他和天阴教精通机关傀儡的杀手合力,谁知道会研究出什么来。 当然,此事不宜为外人所知。 「是在下误会王爷了,季真有错,还望王爷佑谅。」贺知章不知何时已经沉沉躬身,脸上发热。 「无妨。」李绚摆摆手,看着贺知章,有些好奇的问道:「漕帮之事,季真贤弟是从哪里得知的?」 「王爷不知吗?」贺知章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漕帮拐卖良家女子之事,已传遍了整个扬州,都督府已经抓捕了整个扬州所有的漕帮头面人物,查抄了所有人的府邸,这下不知道会挖出多少阴私事,一切都有赖于王爷和窦长史果决。」 「嗯?」李绚眉头一挑,这事传的那么快吗? 不,这里面还有四大家族的影子。 漕帮的事情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全都揭开,整个东南都会爆开大雷。 不过只是处置拐卖良家女子一案,而不涉及私运军火罪,事情便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毕竟有些事情百姓是可以知道的,而有些事情,只需禀报朝廷。 「看样子,最快明天,就会有一批人人头落地了。」李绚感慨一声,看向贺知章。 贺知章赞同的点点头,说道:「该当如此,漕帮多年以来,不知做了多少有损阴德、伤害百姓之事,该当有此报应。季真在这里多谢王爷仗义相助,若非在下在扬州还有他事,不然必定随同王爷南返杭州。」 「返回杭州就算了,季真贤弟还是在扬州多留些时日吧,扬州繁华,对求学还是很有助力的。」 「喏!」贺知章诚恳的拱手致谢,然后看向屋堂之内,好奇的问道:「不知子安先生可否返回?」 李绚侧头看向了一旁的熊炎,熊炎立刻上前一步,说道:「还未曾见过先生。」中文網 李绚点点头,看向贺知章,说道:「季真贤弟还要等吗,子安先生虽说是今夜归来,但具体多久就不知道了。」 贺知章脸色一阵抽搐,这个时候,就听李绚继续说道:「子安先生就算是夜深归来,定也是身体疲累,季真贤弟若是不急,还请暂时回去吧,此事不急。本王在婺州还有任职,不过一线之隔,贤弟可随时来访。」 贺知章感慨一声,说道:「看来只有如此来,多谢王爷,在下明日必前来相送。」 「我送贤弟!」李绚说着,亲自将贺知章送到了驿馆门口,然后才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王爷想要将他带去婺州?」丘贞沐突然开口,一句话就道出了李绚心中的隐意。 李绚并不意外丘贞沐能看出这一点,毕竟不是谁都像贺知章那么单纯的。 「贺家和吴中陆家、吴中张家等等历代都有姻亲,我等虽是在婺州行事,但是苏杭之地,也必须有所沟通。」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天阴教看似危险重重,但不过是小患罢了,真正麻烦的,是战后对地方的治理,那才是麻烦,甚至只是开始。」 多年来,北方屡受战乱,百姓虽流离失所,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空出了大量闲置土地,大唐在北方的政策推行很好,虽然近年来土地兼并日趋严重,但依旧在可控范围。 相反,隋末南方也多有军阀,但势力不强,对地方地主影响较小,入 唐以来,土地兼并反而更加严重。 当年陈硕真的起事就是这等事情的后果,李绚如今面对的天阴教再度起事,根子也还在这里。 贺知章为人虽有些狂傲,但能力才情名望俱都不差。 最关键的是,他在李治在世时,很难得重用。 即便是后来李显李旦即位,怕也一样难以进举,这样正好为李绚所用。 南方世家多年来虽起起落落,但核心十六世家却依旧稳固。 山阴贺氏,也是十六世家之一。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李绚伸了个懒腰,将手里毛笔搁下。 对于扬州一行的见闻,李绚已经大体写完,明日在路上让余泽稍作修改,便可发往洛阳。 李绚的目光落在一侧桌案上放着的绿皮公文上。 这份公文,是扬州大都督府暂借婺州刺史三十六副损坏锁子甲的公文,就是今日在院中的那些。 这是扬州都督府感谢李绚在如今这些事情上帮忙,并且在之后果断抽身而走的东西。 一张白色的纸条从公文中掉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字:徐婉儿,别名薄情,杭州人氏,父…… 拿起这张纸条,李绚朝着门外走去,一直来到了侧院之中,叩响了徐婉儿的房门。 「轰隆」一声,狰狞的雷霆扫过天际,浓重乌黑的阴云彻底掩盖了初阳,漂泊大雨已起。 李绚站在卧室中央,望着阴沉的天空,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大清早,就起这么大雨,看样子,扬州是不想让本王走啊!」 「王爷错了。」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徐婉儿走过来,将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从后帮李绚束在水色长袍中央。 一侧的七巧随即将嵌玉小银冠捧上,徐婉儿接过之后,微微踮脚,将其安放在李绚的发髻之上,然后又用白玉发簪插入其中,这才退后一步,一个儒雅清华的贵公子出现在了眼前。 「这雨最多持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水位上涨,我等正好顺江南下,扬州这是在送王爷快些离开。」徐婉儿低头窃窃的笑了起来。 李绚摇摇头,端正了一下衣冠,回头说道:「你们继续收拾吧,所有东西都带上,别落下,我去看看其他人收拾的怎样了,一个时辰后出发。」 李绚先去看了孟藉,孟藉此时正在为苏连翘诊脉。 看到李绚进来,孟藉拱手说道:「王爷,连翘一切正常,无需担忧;不过,在下听闻王爷在扬州找到了巢元方的后人?」 「是的,那一日原本打算叫上孟老一起去的,但初次拜访,孟老跟着一起去有些不大妥当,毕竟果氏不过一地方名医而已,孟老怎么也是御医,小子害怕吓着他。」李绚笑了笑,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老朽去不去倒是无妨,不过其真有出色之处?」孟藉有些好奇。 「一半一半吧。」李绚点点头,说道:「除了一些药贴以外,果家最重要的是金针刺血之道,听起来颇有可得之处;不过果家传承不多,未必能有多少把握,这中间风险不小,所以小子还是觉得让其先留在扬州,看其以后发展,若是有所机会,便带至神都。」 对于开颅之术,五石散之类的,李绚根本半个字都没提。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眼前这个孟藉,在开颅之术人同样有深入的研究。 一旦让这两人相遇,那以后会发生什么就很不好说了。 万一出了什么乱子,李绚可兜不住,还是让二人暂时不见面的好,其他以后再说。 「原来如此,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还希望能见见这个人,或许能有所探讨。」孟藉不由得感慨一声。 怕 就怕这个,李绚赶紧转口问道:「先生还是想着要回宫里?」 「想当然是想的,不过老朽知道,不可能了。」孟藉笑了笑,摇摇头,看向苏连翘说道:「老朽只能依靠这个徒儿了,希望她能够及时的苏醒过来,传承医术就好。」 「苏杭之地,名医甚多,先生到了苏杭之后,也可寻友探访,总会有所收获的。」李绚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说道:「小子已经安排人手,随时准备将她送上船,先生也回去休息一会,船行之后,就没这么舒服了。好了,小王还要去探访一下子安先生和思贞师侄,少陪了。」 「王子安先生那边好像有访客。」孟藉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那人昨夜等到甚晚,只可惜王子安昨夜回来的更晚,那人提早半个时辰离开了,不然就能碰上了,不过他今日一大早又来了,卯时就来了,王子安也刚起没多久。」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王氏宗亲,果毅都尉秘档 王勃的住所离此不远,李绚走过去的时候,似乎听到房中在低声谈话,可就在他接近的一瞬间,声音骤然消失。 房门敞开着,李绚刚刚走到近期,就看到了两道身影同时朝门口看来。 「原来是王兄,怎的来到驿馆,也不和小王招呼啊!」李绚脸上看着出现在王勃房里的王哲,满是诧异。 王哲,扬州刺史府兵曹参军。 「不管,在下前来,也是拜访子安贤弟,我等也是许久未见,此次一别,下次更不知是何时了。」王哲转头看向王勃,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王勃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文哲兄出自祁县王氏,早年间迁任扬州,故而有些不便。」 李绚的眉头立刻就是一肃,祁县王氏,王皇后所出之族,王方翼、王方鳞二位刺史的同族。 「王兄在此,婺州王刺史可知情吗?」李绚低声询问。 「不知,族兄和下官之间并无联系,如今也是子安贤弟来到,下官才能一见故人,」王哲的脸上满是感伤。 王勃虽然同样姓王,但他出身龙门王氏,和太原王氏虽是同宗,但已不是同族。 即便是天后,也不因其出身王氏而怪罪,反而颇多欣赏。 若是都因姓王而怪罪,那么天下王氏众多,如果真要怪罪下来,恐怕整个天下都得反叛。 不仅是王方翼、王方鳞二位刺史,在这江南道内,紧邻婺州的歙州都督王大礼也同样姓王。 虽然是乌孙王氏,但乌孙王氏根底也还是太原王氏,和龙门王氏性质等同。 更何况还有扬州王氏,忻州王氏,代州王氏,洛阳王氏,长安王氏等等,天下王氏俱是一家。 姻亲往来,几乎可占半壁江山,所以没有必要穷究。 更何况早就出了五服,不在法责之内。 「如此,小王就不打扰二位了,不过告知子安先生,我等一个时辰后要出发。」李绚说完之后,转身告辞出来。 这两位王氏子弟肯定有私话要谈,暂时还是不打扰为何,而且他也要避讳。 别忘了,现在他们这一行人中,还有负责护卫的右千牛卫,那些可是宫中派往各家王府当中的眼线。 李绚和王勃接触没有关系,但若在知道了王哲身份之后,还和他细谈,立时就会引起宫中忌惮。 雨雾朦朦,几天的闷热总算是彻底消散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熊炎快步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永昌伯府家的女公子闹着要回府。」 「走吧,去看看!」李绚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梁茯苓到现在才看出问题,还是有些出乎李绚所料了,稍晚了一些。 梁茯苓是一人独居一间厢房,起居还有一名侍女在伺候,一直也很安静…… 「砰」一只茶杯半空中被扔出了门口,差一点就砸中刚刚过来的李绚。 一脸愕然,李绚转身就走进了屋中,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你砸的这些东西,由你家全部赔偿。」 梁茯苓坐在圆桌旁,眼睛冷冷的看着李绚走近,抿着嘴说道:「我要回家。」 「可以,你阿舅什么时候来接你,你什么时候就可以回去了。」李绚站在了梁茯苓的对面,这个豆蔻年华,身材瘦削的小娘,眼神里满是倔强,但眼底却是一片明澈,仿佛看透了李绚深藏在一切背后的秘密。 「我阿耶是不是出事了?」梁茯苓一句话,让李绚心跳都不由得一停,但他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皱着眉头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阿耶不是已经给你家里有过回信了吗,怎么还在胡思乱想?」 「我没见过 那封信,是那个女人告诉我的。」梁茯苓眼神突然间平静了下来,看着李绚说道:「若是其他事,我阿耶可能会晚回来一些,但漕帮出了这么大事,我阿耶没理由不赶紧回来的。 既然我阿耶都要回来了,我阿舅为什么还要安排我离开,这只能说明我阿耶不会回来了,起码是最近不会回来了,可他再怎样也不该不给我来信的。」 「永昌伯府和漕帮之间还有关系?」李绚的脸色突然间阴沉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永昌伯梁鸣被替换,只不过是因为他拥有进出皇宫的通行令牌,最多不过是因为永昌伯和史进、张骥是姻亲关系,但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永昌伯梁鸣和漕帮之间竟有如此隐秘深刻的关系。 漕帮背后真正的操控者是四大世家,但朝中有怎么会对漕帮视若不见。 就连扬州刺史府都知道要往里面安插探子,朝中怎么可能不知道。 遍数扬州众人,虽然能者颇多,但能够成为朝中的眼线的,只可能是赋有闲职的永昌伯梁鸣。 「家里的很多产业都和漕帮有关,你说若是漕帮出了事,阿耶能不回来吗?」梁茯苓的眼神很平静。 听着这淡淡的声音,李绚心底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她也知情不多? 李绚突然想起昨夜史进的捎话,他突然间就让李绚带着梁茯苓一起南下,根本不顾忌这其中可能会引发一些对梁茯苓不好的流言。 她和李绚相差没有几岁,如此南下,恐伤清誉没有风言风语才怪。 可如果说史进知道梁鸣死了,就不一样了,因为一旦丧父,女子起码三年之内不能婚嫁。 如此一来,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甚至张家都未必能够等到三年后,可能就会来退婚。 将她支开,除了不触景生悲以外,梁家暗地里的一些事务,也需要史进去处理。 毕竟梁鸣的那些私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的过史进这个折冲都尉。 更别说,有很多行动还需要史进配合。 「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问你阿舅。」李绚稍微整了整思路,说道:「你父亲或许已经回到扬州了,只不过现在碍于情势不好露面……其实暂时的离开扬州也是好事,毕竟如今的扬州未必安全。」 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或许在我们刚刚离开扬州,你阿耶或你阿舅就会来接你……」 李绚声音突然间彻底停顿了下来。 梁茯苓这个时候敏锐的站了起来,盯着李绚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李绚伸出手,示意梁茯苓不要开口,略作踌度,李绚才缓缓的说道:「你阿耶或许现在并不在扬州,甚至可能你阿舅也要离开扬州,他们都不在,所以才会需要你也一起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梁茯苓有些不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她侧头看着李绚问道:「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我只是在瞎想。」李绚突然摆手,然后很直接的说道:「虽然你阿舅拜托我暂时将你带离扬州,但若是你不想离开,也可以,你可以继续在驿站里等着,等到你阿舅派人来接就好。」 「你为什么不派人将我送到我阿舅家里?」梁茯苓一手抓着桌边,眼神再度凌厉起来。 「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李绚转身就出了房间,再也不理会梁茯苓。 「王爷,我们还要帮助女公子一起收拾吗?」熊炎站在一旁低声询问。 「当然。」李绚回答的很直接,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说道:「我们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里里外外的盯着,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去把李墨叫来。」Z.br> 「 喏!」熊炎很快的离去,李绚也快速的朝书房走去。 走到了书房门口,李绚就看到李墨已经在等着了。 李绚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两件实情,第一,派人暗地里调查永昌伯在扬州明暗一切产业;第二,派人盯住昨天主动投降的吕临,我要知道他在扬州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喏!」李墨立刻转身离开,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不管做什么安排都得快点。 李绚回到桌案之后,立刻开始写信:请调左果毅都尉张骥官档…… 第二百二十章 漕帮帮主,谁敢私定 暴雨骤歇,雨雾又起。 三艘大船沿着里运河,在雨雾之中,一路穿过扬州城。 目光所及,扬州城无数建筑院落远近错落 在雾海之中若隐若现,高低有致,竟有一股美若仙境之感,让人不禁侧目。 大船缓缓的驶向了扬州城外,远远的能够眺望到城南码头的所在。 李绚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码头上等待送别的人群,不由得微微簇眉。 雾气逐渐的消散,已能清晰的看到远处的人影。 陆元方,贺知章,王哲,王炎,许讳之,孟清然,沈庄,一众熟人同时出现在了码头之上。Z.br> 但除了他们之外,远处还有几个不大熟悉的人…… 「那些是漕帮的人。」站在李绚侧后的梁茯苓突然开口,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李绚,余泽和丘贞沐,还有王勃等人的注意。 「漕帮的人?」李绚眉头一挑,侧头看向丘贞沐:「若本王所记无误的话,漕帮的头面人物应该都已被都督府抓了起来……岸上的那几个人,也不像是早年老一辈的人物啊?」 「当然不是。」梁茯苓抿着嘴冷笑,说道:「那三个,是最有可能接替成为下一任漕帮帮主的三个候选。」 以前的时候,她还会遮掩一下对漕帮的熟悉,但自从清晨在李绚面前爆出永昌王府和漕帮的关系之后,梁茯苓就丝毫也不加遮掩了。 「最有可能的三个,难道就是漕帮四大堂主当中的其他三个?」李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三个人怎么如此轻易放了出来,窦玄德这么耐不住性子的吗? 「或许是窦长史别有考量。」余泽站在一侧,低声劝解。 李绚点头,冷笑一声:「漕帮是乱不得的,这一点本王明白,为了漕帮的稳定,或许的确应该把这几个人放出来。昨天把人抓进去做个样子,里里外外交代一番,今天再把他们放出来,低调些处理漕帮事务,的确方便。这本王都能理解,可是他们今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绚脸上的不满清晰可见,这些事情怎么能放在台面上。 穿着青色劲服,打扮的像个俊秀男子的梁茯苓,走到李绚身侧,指着远处的三个人说道:「最当先的,是漕帮船运堂堂主蒋浑,蒋浑是帮主许继的大弟子;编纤堂堂主魏鹏是许继的女婿,龙虎堂堂主严慎反倒是最年轻的,身手最好,从底层一步杀上来的,不久之前,许继还说要把孙女嫁给严慎。」 梁伏简单的介绍了漕帮三位堂主的身份。 穿一身灰色麻布劲袍的蒋浑,四旬年纪,脸色沉重。 穿着青色长袍,做一身书生打扮,刚刚超过三旬的,是许继的女婿魏鹏。 三人当中,穿着黑色劲袍,左手总不由自主朝左侧虚握的是严慎,只有二十三四模样,很年轻。 「严慎的身手的确很好。」李绚赞同的点点头,相比于蒋浑和魏鹏,严慎更加的引人注意。 「他的左手应该是习惯了握剑,是个随身都离不开剑的家伙,相当可怕。」丘贞沐的目光同样落到了严慎的身上,光是严慎的这个动作,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心性坚韧了。 如果再有出色的天赋,完好的传承,成为漕帮如今的第一高手也不奇怪。 「通过这三个人,许继依旧可以操控整个漕帮。」梁茯苓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场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敏感的神经被挑起。 李绚望着码头上站在最前方的陆元方,思索片刻后,摇摇头说道:「这或许不是窦长史的意思,应该是扬州四大世家的主意,他们想要尽快订立新帮主,所以联手施压,逼窦长史将这三个人放了出来。」 在场的众人同时下意识的点头,漕帮的三个堂主,只能站在扬州四大世家年轻弟子的身后,内里如何一看而知。 李绚冷然一笑,说道:「扬州四大世家这是摆明了告诉本王,漕帮的未来会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之前何常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有四大世家出手,漕帮未来会更安稳。」 李绚神色转淡:「扬州四大世家和漕帮之间,本身就有极大的利益勾连,对漕帮影响很深,本就是漕帮的幕后掌控者,何常出事不过意外。 漕帮剩下的三大堂主虽然和许继关系密切,但他们更多的还是受四大家族操控,再加上如今又欠下四大家族这么大人情,以后就更难摆脱了。」 「即便是许继都再难影响他们?」一侧的王勃有些不敢相信。 「尤其是许继。」李绚突然间特别强调了一句,转头看了梁茯苓一眼,见她冷着脸,这才继续说道:「蒋浑只是许继的弟子,魏鹏也只是他的女婿,而严慎和他的关系更远。 漕帮最高权利之位上只能坐上一人,他们自己争抢都来不及,更何况是许继呢。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看许继不满了。」 「那他们来这里干嘛?」王勃有些不解,反问道:「难道他们也是来送王爷的?」 「不是,他们是为了漕帮帮主的位置而来的。」李绚远远的望着众人,低沉着声音说道:「漕帮帮主之选,没有本王的点头,谁敢私定。」 顺流而下,船行甚速。 几乎在半刻之后,李绚的座船就已经抵达了码头岸边。 其他的两艘官船先行,李绚乘坐的这艘船缓缓靠岸。 从船上跳下,李绚,丘贞沐,还有余泽三人,同时迎向了在场的几人。 「世叔,还有几位世兄,今日雨势甚大,何苦要来此一遭,如此辛苦,绚实受宠若惊,真要有什么,反倒是绚之过错了。」李绚对着陆元方和在场众人,诚挚的拱手:「他日绚必当登门致谢,以报盛情。」 「王爷客气了。」陆元方对着李绚拱拱手,说道:「王爷来扬州一行,下官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汗颜。另外,窦刺史和常长史抽不开身,特意拜托下官来送别王爷,祝王爷此行圆满,平安顺遂,」 「多谢世叔,还有各位世兄。」李绚目光落在了贺知章,王哲,王炎,许讳之,孟清然,沈庄等人身上。 对于王哲,李绚像对其他人一样平静的掠过,没有丝毫异常。 贺知章上前一步,很直接的问道:「王爷,子安先生可在船上,不知学生可否……」 「请……」李绚稍微让开一步,贺知章立刻如同跳起的兔子一样,直接朝船上奔去,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季真!」陆元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贺知章这么做多少有些失礼。 「无妨,季真贤弟性情率直,难得可贵。」李绚笑的很真诚。 四明狂客贺知章,请教初唐四杰王勃。 也不知是否会像后世李白请教贺知章、金龟换酒一般,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只可惜李绚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不然还真得得去见一见这难得的文坛盛会。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王炎,许讳之,孟清然三人身上,看着三人面色难耐的样子,李绚挥挥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最多只有一刻钟时间,本王就要南下了。」 「多谢王爷通融。」王炎,许讳之,孟清然脸色同时肃然起来,再度感激一躬身,然后立刻奔上船而去。 见到几人离开,李绚的脸色才逐渐的淡了下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沈庄的身上。 「沈兄,漕帮除了这三个人, 就选不出一个合适的能够统帅的人了吗?」李绚一番话,如同刀剑一样直击沈庄。 沈庄没有想到李绚根本没有问这三个人是谁,甚至都没问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沈庄脸色有些难堪,脸上满是苦色的上前一步:「王爷容禀,实乃漕运丝毫耽搁不得,早一日选出新任帮主,漕帮也能早一日恢复稳定,再有几日夏收就要开始了,还请王爷多加体谅。」 自从许继被控制,漕帮的高层陆续被抓之后,漕运的压力立刻就给到了四大家族这边。 按道理讲,现在是四大家族彻底掌控漕运的最佳时机,然而不行,四大家族可以做漕帮幕后的掌控人,但是他们却不能够走到前台来,因为宫里不容许。 如此一来,他们利润空间就要小上很多。 没那么大的利益,还要担那么大的责任,没几个人傻的。 沈庄略带可怜的拱手道:「请王爷指点一二,看看他们三人中间,究竟谁最适合暂代漕帮帮主?」 今日,这三个人之所以会被带到这里,就是沈庄他们想让李绚从三人当中,选出合适的漕帮帮主人选,然后便能得到四大世家的全力支持。 李绚的脸色一阵淡漠,就见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漕帮帮主人选,自己选便可以了,哪里容得本王置喙?」 轻飘飘一句话,在场众人不由得微微变色。 第二百二十一章 滑不留手,立嫡立长 「漕帮新任帮主的人选,当由都督府和诸位商议,本王已要离开扬州,此事便与本王不再相关,本王也不想过多过问,沈兄还是去问当问之人吧。」李绚摇摇头,甚至向后一步,摆出一副丝毫不想参与的架势。 沈庄嘴角微微抽搐。 与你无关? 若真与你无关,漕帮的前任帮主又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沈庄侧头看些一旁的陆元方和王哲,两人都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丝毫不帮他多说一句话。 沈庄只能硬着头皮再度上前:「王爷客气了,漕帮诸人皆有罪,但罪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虽因急事,不得已使罪使过,但也需万分谨慎,择选罪责最轻的人,暂时执掌漕帮,方为妥当的。」 「怎么,难道本王在这里还能看得出谁的罪责浅,谁的罪责重吗?」李绚冷哼一声,沈庄立刻脸色讪讪地不停拱手。 沈庄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如今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绚白了他一眼,说道:「沈兄,就如同你之前所说,此三人只能是暂代,究竟谁才是漕帮最终的帮主人选,这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甚至不是窦长史所能决定的,这需要宫里那边认可,才能有所定夺。」 漕帮帮主虽只是一个民间组织的首脑,但十万壮丁,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任意轻忽。 更别说漕帮事涉漕运,稍微一个动荡,京中百官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漕帮帮主之事,必须要慎之又慎。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 「王爷所言极是,不过此事还需王爷美言。」沈庄拱手,低声说道:「当年许继所以能成为漕帮之主,多是依靠河间郡王一言而定,如今,王爷之重,不在当年河间郡王之下……」 「当年河间王叔攻略巴蜀,俘获朱粲,攻灭萧铣,招抚岭南,破辅公祐,平定江南,因此进封扬州大都督,宗正卿,礼部尚书,过世之后,先帝又诏赠司空、扬州大都督,陪葬献陵,配享皇祖庙庭,列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李绚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庄:「沈兄,这究竟是你眼瞎,还是你故意在捧杀本王?」 「下官不敢。」沈庄吓了一跳,赶紧后退拱手,沉声说道:「是下官失言了。」 李绚深深的看了沈庄一眼,说道:「你刚才说,谁的罪责浅,谁就能接任,不,是暂时接任漕帮帮主,如此说来,你们是已经选好了接任人选,找本王不过是走个过场?」 「当然不是!」沈庄赶紧拱拱手,满脸惶然。 心下更是一阵凛然,这件事背后的隐私,竟然被李绚一言道破,沈庄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让本王猜一猜。」李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蒋浑,魏鹏和严慎三人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道:「蒋浑毕竟是许继的弟子,魏鹏更是他的女婿,只有严慎和他的关系最远,如果单纯的从这点来看,你们应该会选择严慎。」 沈庄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点头说道:「不敢欺瞒王爷,我等所考虑之人的确是严慎,虽然曾经也多有商讨,但最终还是为了求稳,毕竟许继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嗯!」李绚点点头,这个时候,他再度看向了蒋浑,魏鹏和严慎三人身上。 三个人见到李绚看不过,立刻恭敬的拱手施礼。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三个词条在三人头上冒出。 【蒋浑,扬州人氏,漕帮船运堂堂主,漕帮帮主许继首徒,为人方正豪爽,不拘小节。】 【魏鹏,淮北人士,漕帮编纤堂堂主,漕帮帮主许继女婿,为人好谋多智,眼光独到。】 【严慎,睦州人氏,漕帮龙虎堂堂主 ,为人阴险诡诈,剑法一流,天阴教四大长老安荣祥之徒。】 李绚的眉头不由得就是一跳。 提示词条在这一刻又显示出了关键的作用,他竟然将严慎的隐秘身份直接揭穿。 李绚的眼神不由得一冷,漕帮庶务堂堂主何常因勾结天阴教,转运军械,走私女子,最终才酿下一场灾祸,最后让李绚几乎将整个漕帮连根拔起。 如果这之后,扬州世家最后千挑万选出来的漕帮帮主继任人选,漕帮龙虎堂堂主严慎竟然是天阴教四大长老安荣祥之徒。 这步棋埋的可真深啊! 就等于他们折腾一番,最后天阴教在漕帮的掌控反而更进一筹。 如果李绚赞同了这一点,那就等于他亲自将漕帮送到了天阴教之手。 甚至以后一旦出事,还要承担来带责任。 李绚心中不由得一阵庆幸,如果不是有提示词条在,他搞不好还真的会落入彀中。 安荣祥算计之深,李绚的确感到可怕。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在扬州仅仅只有三天时间的缘故,若是时间多一些,让他和严慎多做接触,那么即便是没有提示词条,李绚也能看出他身上的问题。 「本王多承陛下和天后教导,这天下事,以当孝道为首。」李绚目光平和的看向陆元方,王哲和沈庄,三个人一听李绚提起李治和武后,立刻躬身听凭教训:「周公有言,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地方尽皆妥当,这就是本王的意见。 诸位可告知窦长史,也可传信中枢,本王但凭定夺。」 听到李绚这么说,沈庄的脸色微微一沉,随即眉头就死死的皱了起来。 扬州四大家之所以会选择严慎,就是因为严慎至今都未成婚。 如此,他们便可将族中女子嫁予严慎,通过婚约深入绑定和控制严慎,也可以更加的控制漕帮。 但李绚的这一句话,让沈庄,还有扬州四大世家的如意算盘直接打了一个空。 不过瞬间,沈庄就调整心态,今日三人都出现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三人都有拉拢的可能。 严慎是因为自身未婚,但蒋浑,他的儿子好像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虽然隔上一层,但也不差多少。 「王爷之言,在下牢记于心。」沈庄认真的拱手,他这番话也让陆元方和王哲有些诧异不已。 沈家竟然如此轻易就屈从了李绚的意见,虽说可能也有别的手段,但这么轻易弯腰,也太不像沈家了。 稍微停顿,沈庄继续说道:「蒋浑为长,可继任漕帮帮主,严慎呢,他是否可接任蒋浑位置?」 「此乃漕帮内务,本王不便插手。」李绚深深的看了沈庄一眼,沉声说道:「此时,沈家也不宜插手为好。」 沈庄的动作彻底的停顿在了那里。 莫名的,他脊背一凉,然后面色沉肃的对着李绚说道:「多谢王爷指点。」 王哲和陆元方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凝重了起来,他们又不是官场新手,怎可能听不懂李绚话中的潜台词。 严慎虽然看起来挺适合成为下任漕帮帮主的,但实际上他的身上存在不少的问题。 陆元方眼神瞬间一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所言甚是,漕帮之事,我等的确不宜过多介入,都督府自有规制,漕帮若是循规蹈矩,还则罢了,若是行差差错,自有律法严惩。」 「世叔睿智。」李绚的目光越过陆元方,落在那边的三人身上,低声说道:「漕帮的内务,就由漕帮自己解决,漕帮的问题,最好也由漕帮自己解决,免得惹火上身。」 「喏!」在场三人同时拱手, 李绚已经将一切说得十分透彻了,他们这些老狐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李绚身后的船上传来 李绚回头,赫然就看到贺知章,王炎,孟清然,许讳之四人陆续从船上下来。 站在岸边,四人同时对船上一名青色长袍的身影认真躬身。 那赫然正是王勃王子安。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的王勃,同样也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王勃。 相比于贺知章,王炎,孟清然,许讳之四人的恭敬,陆元方,沈庄和王哲就要平静许多,他们毕竟有官职在身。 也不知道王勃和贺知章他们说了什么,但无疑,贺知章等人对王勃更加的钦佩。 就在此时,贺知章突然看到了李绚,拱手道:「王爷如今辞别扬州,他日再归,不知须到何年何月,学生冒昧,不知可否请王爷感慨抒怀,作诗一首,以供瞻仰。」 从上次宴席到现在,贺知章总是想要探一探李绚的底细。 .z.br>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下英才,自此再多一人 扬州南岸码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绚身上,包括王勃,包括陆元方。 “王爷,请!”陆元方对着李绚笑着拱手,眼含期望。 身为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从五品的高官,家族渊源,门庭显赫,在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脉关系。 李绚在上清宫那句“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尽管词藻毫不华丽,但贵在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下英才,自此再多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阴大总管,鸿胪寺少卿 “师兄,南门的消息已经传来,南昌王定了蒋浑接替成为漕帮帮主。”闻冰艳对着穿一身黑色锦袍,背对着她的肥硕男子躬身行礼。 曾经眼神中的忌惮彻底消失无踪,躬身之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谄媚。 坐在靠窗酒桌旁肥硕男子,左手缓缓伸出,三根巨大的玉质手环清晰可见,他微微摇手,叹声说道:“我们失策了,南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阴大总管,鸿胪寺少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宗族大计,盛衰皆得 昏暗摇晃的马车之内,沈庄恭敬的坐在一侧。 看着对面国字脸,粗眉正面,但一脸不屑冷笑的中年人,沈庄脸带疑惑的问道:「二兄,窦长史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他已经不信任我等了吗?」 常御话里话外说的很清楚,是窦玄德请南昌王回来的,这中间的意味不得令人多想。 南昌王的嗅觉极其的敏锐,在扬州仅仅是三日时间,几乎就把整个漕帮掀个底掉。 若是让他再回来,谁知道他会查出什么来。 「窦玄德那只老狐狸,他不过是想借用南昌王这把刀,清除掉扬州城内外的一切隐患罢了,陛下也看出了他的想法,索性就把这把刀借给了他。」沈余庆透过车帘缝隙,看向对面的扬州大都督府。 他能够想到窦玄德坐在长史官廨之内,面无表情,一步步在纸上勾画,将一切都算计在掌心的模样。 窦玄德坐镇扬州多年,又岂是易于。 轻轻一手,刚刚松了口气的扬州诸家的神经,这下立刻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之前南昌王的一番动作,的确沉重的打击了天阴教,但也让他们藏得更深,如此一来,想要将他们彻底挖出就更难了。」沈余庆收回目光,看向沈庄:「昨日之事到如今已近十个时辰,但都督府除了抓捕漕帮的一干人等,其他的并无收获,窦玄德就是预料到会如此,才会如此而为。」 一松一紧之间,自然会有破绽露出。 「那我等该如何处之,二兄,南昌王可是又要回来了。」沈庄看着自己二兄,心头一阵沉甸甸的说道:「上一次送给南昌王的庄子,他只是派了个人前去清点安排,然后便离开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庄子,你还有脸说庄子?」沈余庆看着沈庄,恨不得一巴掌直接呼过去:「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要那么小气,多添置一些田产,可是你呢,田产少置,却偏偏多放些青楼女子,怎么,你真以为一个南昌王是那种易为女色所迷之人?」 「我也以为他年少慕艾,没成想,这些人他根本看不上眼,那可都是些清倌人。」沈庄也是一脸无奈。 这些年,他不知道通过这种手段,拉拢了多少里里外外的官员。 有的接受有的拒绝,但像李绚这么一副完全看不上眼的模样,几乎从来没发生过。 「你也不仔细想想,洛阳也好,长安也罢,益州,洪州,何处不是美女多娇之地,扬州虽然不差,但你送去的那些,是能与南昌王多见的世家千金相比,还是能与王府皇宫多见的美貌宫女相比。」 沈余庆指着沈庄的鼻子,说道:「田产,田产,那才是最令人动心的东西,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二兄,我当然想得明白,就是因为田产太令人心动,我才舍不得送人。」沈庄嬉皮笑脸的对着沈余庆,说道:「如此,小弟让人送一千贯钱过去,如此足够令他动心了吧。」 「一千贯,你是有多看不起一个当朝郡王啊!」沈余庆对于这个抠门的弟弟,也实在感到无奈:「添一百亩良田,三千贯钱,今夜你亲自送到南昌王居住,少了一枚铜钱,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兄长。」沈庄的嘴角一阵抽搐,但他随即就低声说道:「二兄,那漕帮那边……」 「你不是说了吗,立嫡胜过立贤,立长胜过立幼,南昌王此言倒是颇和吾意。天下之事,若都能照此规矩,何来如此多的纷争,这不仅是朝堂的规矩,也是天下世家的规矩。」沈余庆难得的赞同李绚。中文網 「二兄,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漕帮的那些事?」沈庄说着,声音在沈余庆凌厉的目光之下,直接淹没无声。 「吾家和漕帮未有任何关系,未有任何往来,漕帮和天 阴教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何等往来,也和吾家没有任何关联,吾家和天阴教更无半点关联……除非,老四,你不会是留下什么把柄了吧?」沈余庆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弟弟,眼中的杀意渐渐聚起。 「当然没有。」沈庄赶紧挥手否认,然后才低声说道:「陛下也好,窦翁也罢,对南昌王都寄予厚望。」 沈庄下意识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四周的沈家护卫,已经将马车和四周的人群隔离开来。 沈庄这才低声继续说道:「南昌王凌厉,若是这一次再抓住天阴教什么痛脚,天阴教难免会再受重创,还有婺州,南昌王若是抵达婺州,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恐怕很难再有预期的规模,族中的计划……」 「难得,你还能想这么远,」沈余庆的眼神变得柔和一些,他稍微靠后,然后低声说道:「吾家虽然有所期待,但也仅是有所期待罢了,并未亲自下场,天阴教也好,朝廷也罢,打的再怎么你死我活,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跟在朝廷后面,捡点便宜罢了,若这点便宜捡不上,也无关紧要。」 沈余庆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笑容:「天下事,亏有亏的挣法,赚有赚的挣法,短线快钱是钱,长线慢钱也一样是钱。南昌王贤明,治理婺州必然多有机会,吾家不需盯着天阴那点蝇头小利。」 「小弟明白了,」沈庄也并非愚笨,世家的经营之道,他了解的非常清楚。 「漕帮也好,天阴教也罢,你之前用的那些暗线,全都断掉,小心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不小心,为兄就得去狱中捞你了。」沈余庆死死的盯着沈庄,见他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还有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也全都清理干净。 南昌王之前在扬州不过是过客,如今却成了口衔圣命的钦差,他已经有权利插手扬州诸事了。」 李绚之前在扬州,很多时候,都是借用的扬州大都督府的名义,只不过在动手的时候,直接夺过了指控权,而他也异常清醒,在事情结束之后,就将一起功劳和权利全部还给了大都督府。 所以别看李绚做了很多,但从表面上,却没人能抓住李绚的半点把柄。 可如今,他身上的束缚彻底没了,才更令人忌惮。 「是!」沈庄微微点头,但是低头的瞬间,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检校鸿胪寺卿?」安荣祥猛的站了起来,宽大的身躯立刻带起庞大的压力,他转头看向都督府的方向,咬牙切齿的说道:「该死的窦玄德,就如此恨不得将我们连根拔起吗?」 站在他身后的闻冰艳脸色同样十分难堪:「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告诉内外一切人手,从现在开始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抓住任何把柄,南昌王是个很难缠的家伙,只要被他抓住一点线索,他就能将整条线都彻底搜出来……对了,圣女呢,圣女在哪儿?」 「圣女在城外,南昌王找不到她的。」闻冰艳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千面佛师兄在看着圣女……」 「别信那个家伙,他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假的,搞不好他现在已经在城里了。」安荣祥的脸色已经冷静了下来,然后看向闻冰艳,辣声说道:「你现在,立刻安排人手到新罗使馆外,瞅准机会,直接杀了南昌王。」 安荣祥冷笑着说道:「他既然敢回来,就要做好送命的打算。扬州城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是,师兄。」闻冰艳立刻转身就要离开,但这个时候,安荣祥突然开口:「师妹,你安排好之后,就赶紧离开吧,你现在不适合留在城里。」 闻冰艳的脸色不由得一阵抽搐,随后点头说道:「喏!」 「你要小心,史进还在到处找你呢,别一不小心,一下子掉 进了两个人的坑里。」安荣祥看似一脸认真的提醒。 「师妹记住了。」闻冰艳无语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站在楼梯阴影下的时候,闻冰艳的变色变得异常可怕。 什么离开,无非是用她来带走史进罢了。 一旦离开了安荣祥身边,闻冰艳能够得到的保护将少之又少,甚至立刻就会出现在史进眼里。 「该死的史进。」闻冰艳一点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史进绞杀了她外围所有的实力触角,她也不会沦落到不得不向安荣祥寻求保护的地步,但现在,她被人家直接扔了出来。 转眼,闻冰艳离开了酒楼,她要去新罗使馆安排刺杀李绚之事。 只要李绚死了,那么不管是窦玄德,还是史进都要被责骂贬官,甚至直接离开扬州。 那个时候,闻冰艳的压力就要轻松许多了。 甚至还能反过来报仇雪恨。 第二百二十五章 左右果毅都尉,通通可疑 扬州西南城郊,一座废弃的古塔高高耸立。 古塔的顶层,一道人影正在窗口,眺望着整个扬州的风景。 黑衣锦袍,身材挺拔,头顶一具银冠束发,双手后背,一副意态闲适的贵公子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紧跟着,一名穿着灰色粗布长袍的中年身影出现在楼口。 这是一张极度普通的脸,普通的让人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描写。 看着站在窗口的贵公子,中年人神色复杂感慨一声:「恐怕谁也想不到,所有人都在南岸码头苦苦等待的南昌郡王,竟然会来到这废弃已久的大运古塔。王爷,阎庄请见。」 「先生说有很多人在南岸码头等着吗?」熟悉的声音从贵公子的身上传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望向了东南方向,摇摇头说道:「本王只是被授予了检校鸿胪少卿的官职,只和新罗人打交道,和扬州城的官场世家没有任何关联的。」 「王爷,鸿胪寺虽只掌宾客及凶仪之事,但王爷到了扬州,便是天使,怠慢天使,可是大罪啊!」阎庄轻轻一笑,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李绚当然知道。 他之所以这么问,无非就是在确定而已。 「先生,在本王看来,婺州之事可比扬州要严重多了,陛下并非不明此事,安抚新罗请罪使之事,只需窦长史出面便可,根本不需要将本王叫回来,而且竟然还用的是八百里加急,这究竟是为什么?」 说着,李绚猛然转身,目光死死的盯着站在眼前的阎庄。 对于突然被授予检校鸿胪寺少卿一职,李绚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婺州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处理,他现在巴不得立刻就飞到婺州去,可偏偏皇帝又将他叫了回来。 「这是窦长史的请奏,王爷想必已经知晓,这同样也是陛下的意思,因为东南要安,扬州必须要先安。」阎庄的脸色无比肃穆,他这一番话,立刻让李绚惊疑了起来。 「这又是发生何事了?」李绚突然间死死的皱起眉头。 能让皇帝突然下这样决定的,肯定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王爷,还记得早先发往神都的公文,请调左果毅都尉张骥官档之事吗?」阎庄轻飘飘的甩出了一句话。 「当然。」李绚点头,然后解释说道:「永昌伯梁鸣已死,他的死因,先生也知,天阴教在他身上做那么多手脚,必然是别有他意的。本王担心,天阴教会借此在左果毅都尉张骥身上做手脚,故而想要调查一番。」 「左果毅都尉身上有疑,若是右果毅都尉刘赟身上同样有疑呢?」阎庄一句话,让李绚顿感背心一凉、 「怎么如此?」李绚面色严肃,说道:「左右果毅都尉身上若有问题,那就算折冲都尉史林依旧忠诚,整个新林府也会彻底陷入瘫痪。 若是他们趁机对史林下手,整个新林府都会彻底沦陷,甚至会被误导用来对付其他的折冲府。 如此一来,扬州四大折冲府就得废掉一半,如果还有其他手段,那整个扬州就都危险了。」 「古语有云,攻扬必攻淮,守扬必守淮,反之亦是如此,若是天阴教拿下东南之后,直入扬州,然后瞬间将整个淮北瘫痪,那么朝廷即便是有兵也暂时调不过来。」 阎庄摇摇头,说道:「若非王爷此次扬州之行,恐怕就是陛下也不知道扬州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 「但那只是猜测。」李绚赶紧摆手,说道:「本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罢了,没有任何实证。」 「陛下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实证了?」阎庄随口反驳,李绚立刻无言以对。 稍作思踌,李绚问道:「一切想必陛下必然有所安排,新林折冲府,还有扬州四大折冲府,陛下必然都会清洗一遍。所以本王还是只需要负责新罗国使,和新罗国使被刺案便可了。」 「当然,刺杀新罗国使的是天阴教之人,想必王爷已经有所计划。」阎庄看着李绚,他对李绚的手段也感好奇。 李绚悄然的来到这里,必然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布置。 「相比于府兵中的隐患,天阴教根本不值一提。」李绚摇摇头,他宁可去和天阴教的人去拼命厮杀,也不愿意卷入府兵的那一摊子烂事中。.z.br> 毕竟即便是他,卷入那些事,一不小心都会殒命。 天阴教那些人,太过依仗个人武力,脑子都有些轴了。 但府兵将领不同,他们随时随地都会调集大批兵马。 战阵配合,弓箭弩矢,甚至城防用的伏远弩,他们都能拿的出来。 真要将这些人给逼急了,就是李治来了,也得被他们给害死。 「陛下自然有所布置,南昌王坐看便是,不过天阴教?」阎庄神色郑重的看向李绚,问道:「可需要在下出手。」 「当然。」李绚干脆利索的点头,说道:「若仅仅是一个闻冰艳,就是本王自己出手也能解决,但真正麻烦的是安荣祥,那可是玄胎境的大高手,可不是本王这个小身板能抗住的,还需要先生出手。」 「这个自然。」阎庄点点头,他既然来找李绚,出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向扬州都督府和附近其他各地折冲府调兵的事。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李绚的目光越过扬州城的城墙,直接落在了西城大街上,一座非常明显的建筑上。 「那里就是新罗使馆吧?」阎庄顺着李绚的目光望过去,稍微估量了一下位置,就猜到了那里是什么地方。 「不错,本王已经遣人去给新罗国使传信去了,现在他们应该能够收到了。」李绚微微侧身,眼睛转动之间,一抹水色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底。 数公里开外,所有的一切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位于坊门对面最大的那栋宅子前,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至。 一路在军情驰道上奔驰,穿着千牛卫官府的军官迅速的在新罗使馆前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手捧一本拜帖,站在门前,也不将拜帖递上,也不找人传话,就那么的站在新罗使馆之前。 片刻功夫,一道穿着蓝色格子纹长袍的中年瘦削男子从里面快步而出,来到了千牛卫军官的身前,诚挚躬身:「不知道这位将军来此何事?」 「奉命,传南昌郡王令,命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在使馆等候,不得前往他处。」千牛卫一番命令说完,立刻收起了手里的拜帖,竟然是丝毫都没有给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的意思。 钦钝角干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不由得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南昌郡王何事会来?」 「两个时辰之后,贵使耐心等候便是。」千牛卫一句话说完,然后立刻翻身上马,迅速的朝着北方方向而去。 「这位南昌王很强势啊。」对面的酒楼上,闻冰艳站在窗口,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她低头沉思起来,她是被安荣祥派到这里来安排刺杀事宜的。 不过一切才刚刚安排妥当,还并没有离开,所以恰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南昌郡王会在两个时辰之后抵达这里,那么她恐怕是等不到了。 安荣祥不容许闻冰艳在扬州城内久待,唯恐她被史进盯上。 很快,闻冰艳就已经出现在了酒楼下的大街上,带着灰黄的竹制斗笠,混 在人群中朝西城外奔去。 然而,她刚刚离开清平坊之际,突然,一声尖叫在后方的大街上响起:「死人了。」 闻冰艳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远处的酒楼上直翻而下,重重的摔在地面,稍微抽搐,便再也不动。 那座酒楼,赫然正是闻冰艳之前待过的那座酒楼。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新罗倭国,心惊胆颤 新罗使馆内,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面色阴沉的朝二楼走去,最后停在了二楼楼口。 回头朝楼下看了一眼,见无人关注,这才朝左侧走去。 「吱呀」一声,钦钝角干推开了二楼最左侧的房门。 一名穿着白衣的年轻僧人站在屋中窗户边上,正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楼下人来人往,但路过新罗使馆前时,都忍不住的指指点点。 钦钝角干跪坐到中央矮桌旁,然后看向白衣僧人,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看出什么没有,那位南昌王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熬鹰罢了。」白衣僧人彻底关死窗户,然后转身走回到矮桌前,伸手倒了一杯菊花茶,这才看向钦钝角干说道:「钦钝君,你也是去过长安之人,怎么连长安贵族的熬鹰之法都看不穿? 那位南昌郡王先一步派人来通知你,他将在两个时辰后来到使馆,就是在这两个时辰内好好的耗一耗你的耐心,逼的你心焦心慌,这才会露出破绽。」 「这就是你从禅宗所学的心门之法?」钦钝角干看着眼前的和尚,有些不屑的说道:「这种手段,我们在国内的时候也常用,根本不足为奇,道真,你在大唐这十几年白待了。」 「是心宗,不是心门,更不是什么禅宗心门,禅宗就是心宗,心宗就是禅宗。」道真和尚很认真的讲诉这其中的区别,最后才直言说道:「你们新罗人的手段太过的粗糙,而唐人的手段则要更加精细,看着吧,一切才开始……」 「死人了!」一声尖叫直接打断了道真和尚的话,他们离的太近,一听就知道声音是从对面的酒楼传来的。 虽然自己的话被尖叫声打断了,但道真和尚却是一动不动,依旧悠闲的喝着茶,反而是对面的钦钝角干有些忍不住了,直接就冲到了窗户前,然后一把掀开窗户,向外张望。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远处的酒楼上直翻而下,最后重重的摔在地面。 黑衣人脸上的黑色围巾被摔下,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容,普通到让你第二次再见到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认出他。 黑衣人的咽喉被利刃直接割断,鲜血直流。 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摔散了他的最后一口气,眼神的神彩迅速散去。 掉落在一旁地上的弩弓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这是一名杀手,一名刺客。 钦钝角干脸色不由得一变,眼底深处下意识的带起一丝慌张。 「死人了!」又是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紧跟着,左侧的房顶之上,又是一道黑衣身影无声的摔落下去。中文網 「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鲜血四溅,黑衣人抽搐了一下,四肢一伸,便再没了任何声息。 和之前那名黑衣人一人,同样是咽喉被割断,同样的死不瞑目。 这一下,整个大街上顿时混乱了起来。 货郎,侍女,贩夫,走卒,无数人四面八方的奔走,用力的推搡着眼前的人,根本就不顾及是否会伤到人。 钦钝角干站在窗前,目光扫过街上每个人,扫视他们双手双脚,眼神格外警惕,就好像这些人是什么刺客一样。 「不用看了,天阴教的刺杀计划失败了,他们的动作被那位南昌郡王算到了,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算计之下,甚至搞不好,就连你和他们的联系,也早全落到了那位南昌郡王的眼底,这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道真的声音很沉重。 钦钝角干漠然下来,手脚微微颤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砰」的一声,又是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从侧面的店铺屋顶摔了下来,还没落地,人就已经死了。 藏在暗中看不见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钦钝角干这时候却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房中的白衣僧人,嘴角有些抽搐的说道:「道真,看样子,我该和你们倭人学学该如何应对唐朝王族了。」 「随便你吧!」道真的脸色微冷,尤其是在钦钝角干提起倭人两个字的时候,道真的脸色更是难堪的可怕。 一场精心布局的刺杀,反而成为了对方剿杀他们的陷阱,闻冰艳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甚至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难道说南昌王的人,比他们还要先一步来到这里,然后一步步的盯着他们布局,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之前,她接到李绚检校鸿胪寺稍卿消息的时候,李绚人甚至还在长江之上。 她赶到这里来新罗使馆布局的时候,南昌王还没进扬州城。 闻冰艳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精心布局竟然被人如此简单就看透了。 是她太笨了,还是南昌王太强? 穿着一身的绿色襦裙,披着薄薄的白沙,闻冰艳快速的在人群中穿行,她根本没有回头,转眼已经冲出了大街,来到了西门门口。 她深深的朝着新罗使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城。 她安排在新罗使馆的八名杀手恐怕一个都出不来。 她现在最关键的是保全自己,不能让自己落入到南昌郡王的眼底。 别忘了,还有一个史进在不停的找她。 远处的高塔之上,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底的时候,阎庄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远处的人影:「天阴教淮扬堂堂主?」 「是轻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那个女人吗?」李绚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闻冰艳的身上,冷笑着摇头:「真的是很蠢啊,她难道就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其他人看来究竟有多么突兀吗?」 远远的,从高处看过去,在一群挤着出城的人群当中,穿着绿色襦裙的闻冰艳竟然异常轻松的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就像是每个人,在她抵达之前,都会下意识的给她让路。 从李绚的角度看去,太显眼,太异常了。 「如果说是在人群当中,自然看不出什么突兀的,但是从我们这里看着,她的身上就全是破绽。」阎庄转身看向了李绚,低声说道:「王爷是要跟着她一起去找到安荣祥吗?」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方法。」 李绚来到扬州这么久的时间,根本就从未遇到了安荣祥,对方甚至就连接近观察他都没有。 这令李绚的提示词条都失去了作用。 可见对方的心性谨慎到了何种地步。 甚至就连阎庄,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安荣祥,这也让李绚更加的难以把握安荣祥的踪迹。 「想要击杀安荣祥,只能依靠世叔和百骑司的能力,小子能做的就是引出他来。」李绚突然间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当然,若是他甘愿看着闻冰艳就这么死了,小子也没有任何办法。」 天阴教之人,各个都是心性凉薄之辈。 上一次,妖女叶绾绾刺杀他,到最后甚至差点被他反杀,如果不是阎庄在最后关头突然救人,恐怕妖女早死了。 「她这是去十里外的暗庄,天阴教圣女现在就在那里。」阎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如果说安荣祥真的愿意看着淮扬堂堂主和圣女同时死在我们手上,我们的确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反倒可以借此击溃淮扬堂主和天阴圣女的心防,只要能知道她们所知天阴教在扬州的一切布置,那么安荣祥死不死也就不用在意了。」 「的确 如此。」李绚赞同点点头,如今在整个扬州,安荣祥的所有布局已经有大半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只要将这些布局棋子全部清除,安荣祥就算是再有什么秘密,也难有作为了。 李绚就不相信窦玄德那些人都是白痴,窦玄德都将把李绚拉回来作刀,整个扬州还有谁是他利用不了的。 「王爷要下去吗,那座庄子里还是有不少好手的,光凭丘贞沐那些人可拿不下整个庄子,再加上叶绾绾和闻冰艳,想要拿下可不容易。」阎庄看向李绚。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那小子一切就拜托给世叔了,安荣祥这里也就只有世叔能抗衡得了了。」 「下官可不会让王爷就这么死在扬州的,想要剿灭天阴教的山中总坛,在下还需要王爷的协助。」说到这里,阎庄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李绚脸上同样也不好看。 天阴教的总坛地处深山之中,位置隐秘不说,还到处布置有机关陷阱,再加上层层守卫,没有数千人的大军杀入,根本就休想彻底摧毁。 而且即便如此,也要做好付出巨大伤亡的准备。 那i将是一场艰难的战事,需要方方面面齐心合力。 可这,恰恰又是最难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放火故技,锋刃锁喉 小河在脚下缓缓流过,清澈照人,婉转曲折,从远处的村庄而来,然后又无声流向远处。 一队人影出现在小河边上,高头大马发出一阵阵不耐的呼噜声。 看着远处村落西北最高侧红墙绿瓦的庄园,李绚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 这里虽然是扬州,但也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大河大水,他想要再用水淹山河那一招,起码得做三天的蓄水准备。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远处的村落以西北角地势最高处的庄子被核心,错落有致的朝着四面不停的散布开来。 四处都种满了桃树,桃花盛开,香气四溢,村镇阡陌,绿水绕村,好一派江南风景。 「王爷,要直接杀过去吗?」丘贞沐站在一旁,低声向李绚建议。 「你敢吗,本王可不敢,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有多少的陷阱机关,我们如今这里满打满算只有十六个人,就算是全部全部冲进去也未必能够全杀了他们,反而自己会折损甚多,这样的赔本买卖本王可不做,必须得想点别的办法。」 李绚摇摇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水攻既然不行,那就只能火烧了。如此,丘兄,一会本王带人从后潜入其中,然后在整个庄子里四处放火,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冲杀进去。」 听到李绚这么说,丘贞沐立刻就不干了:「王爷,还是属下带人潜入放火吗,王爷若是出了事,在下担待不起。」 「我倒也想让你替我去,可是你想想,就你那粗手粗脚的样子,恐怕刚刚动手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说不得还得本王亲自冲庄救你……好了,就这么定了吧。」李绚看向身后,脸色严肃的说道:「周乾,苏宝同,张环,郭兴,你们四个跟本王走,其他人跟丘备身从正面突击,一旦看到庄院起火,立刻杀入。」 「喏!」在场众人没有丝毫犹豫,全部躬身应诺。 「走!」李绚打马,立刻朝着西北方向的大路而去,并没有马上就接近那座庄园。 那样的一座暗庄,就算是再傻的人也已经知道要布置眼线,如果他们就这么直冲,恐怕不等接近被人发现了。 李绚他们绕了一个大圈,甚至放弃了马匹,最后才从后面利用绳索攀爬而上。 伏在房顶上,李绚朝下望去,隐隐间能够看到有十几处明暗岗哨,交织错落,几乎将所有的死角全部都纳入到了监视的范围内,然而,或许是长久未有人来,这些明暗岗哨明显有所懈怠,真正的死角一下子就多了许多。 这是一座三进院的庄子,最前面的明暗岗哨人数最多,越往后,人数越少。 没过多久,李绚就已经带人出现在了一座假山之后,李绚对着其他人挥挥手,其他四个人立刻朝四面四散而去。 李绚并没有轻举妄动,其他人的目光都是庄子的其他地方,而只有他的目的地是庄子最后面那一排华丽精舍。 毫无疑问,叶绾绾和闻冰艳就住在那里。 李绚悄无声息的从假山离去,而在他之前站立位置之后的山石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具躺着的尸体。 借助厅廊木柱的掩护,李绚迅速的来到了左侧第二间的房屋里,然后挑开窗户就直接翻了进去。 很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屋子里面并没有人,只是放着一只又一只的黑色木箱。 李绚上前,轻轻的打开木箱,随即,一整箱的绫罗绸缎出现在李绚眼前。 其他的箱子很快也被李绚打了开来,里面有的放着绫罗绸缎,有的放着珠宝字画,全部都是值钱的东西。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钱,没有铜钱,这一点就很奇怪。 怎么会没有钱呢,铜钱,黄金,白银,这些真正的硬通货这里什么都没有。 伸手抓起一匹绸缎,李绚毫不犹豫的就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随即,他又用起引燃了其他的几匹绸缎,然后又拿着绸缎烧起了整间屋子。 瞬间,浓烟滚滚。 闻冰艳一个人在房间圆桌旁坐着,白色的轻纱被放在了一旁,只穿一件淡绿色的襦裙。 拿起一只白瓷茶杯,看着杯子里面清澈的白开水,闻冰艳的脸色一阵阴沉。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闻冰艳立刻放下水杯,快速的披上轻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一股浓烟立刻扑面而来。 一名青衣侍女立刻上前,严肃的禀报:「堂主,有人放火……」 「杀啊!」侍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的方向已经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传令,让外人的人尽力挡住,用不了多久,支援就会赶来,一切就会结束。好了,圣女还在房间里吗?」闻冰艳看向了另外一侧的房间,这个时候,她正好看到圣女叶绾绾快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去忙吧。」闻冰艳挥手让侍女离开,然后快速的走向了叶绾绾。 「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官兵打上门来了吗?」叶绾绾神色凛然的同时,也带着一丝杀气。 「没有什么,都是小事情。」闻冰艳一手抓住叶绾绾的手腕,沉声说道:「不用管那些,你跟我来。」 闻冰艳抓住叶绾绾的手腕快速的朝正堂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正堂的一角也燃起了火焰。 烟气弥漫之下,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闻冰艳根本没有去灭火的打算,而是直接走到了中堂牌匾之下,她的手刚要去摸,突然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身看向后方的角落里,低喝一声:「谁,出来。」 烟气之中,一道穿着黑底金丝劲袍的人影走了出来,面色冷峻,眼神庄重的拱手:「南昌李绚,见过二位。」 「只有你一个人?」闻冰艳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房间里面虽然有不少的烟气,但还是能确定只有李绚一人的。 「在下也没有想到能碰到二位,但是看到只有二位,一时间,在下也感到有些心痒难耐,故而前来请益,还望二位不吝赐教。」李绚右手向前一甩,一把软剑直接被甩了出来。 冷光闪烁,寒意逼人。 「呛啷。」两把短剑同时出现在了闻冰艳和叶绾绾的手中,同样的锋利,同样相似的动作。Z.br> 「师叔,小心一些,这个人很不对劲,他似乎是天生神力。」叶绾绾低声在闻冰艳耳边警告。 上一次失手在李绚剑下,叶绾绾不止一次复盘过当初那一战一招一式,李绚的异常已经清晰的被她自己脑海。 李绚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嘴角的不屑清晰可见。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闻冰艳,天阴教淮扬堂堂主,四大长老安荣祥手下,玄胎初境小圆满】 李绚的目光完全的落在了闻冰艳的身上,眼神里满是戏虐。 面对高他一个境界的闻冰艳,李绚的眼神中竟然没有丝毫敬畏之色,反而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圣女,你先走。」闻冰艳伸手拦住了试图和她并肩作战的叶绾绾,但眼神却死死的盯在李绚身上。 「你可以随便离开,放心我会阻拦你的。」李绚嘴角露出了阴险的笑容,让叶绾绾一时间不知道有些迟疑起来。 「走!」闻冰艳伸手一拍 ,也不知道拍在了哪里,那一刻,一道暗门突然的出现在侧面的墙面上。 叶绾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闻冰艳推了进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冷冽的剑芒闪起。 赫然是李绚趁着闻冰艳分神的一瞬间,朝着她的后颈无声的抹了过去。 但此时,闻冰艳却一副智计得逞的模样,手里的两把短剑已经狠狠的朝李绚的软剑一绞…… 人影瞬分,闻冰艳闪电般的后退,但她的左手却已经死死的捂住了左侧脖子,鲜血溅起。 第二百二十八章 桃花五毒,法门双修 闻冰艳的左手缓缓的从脖子上拿下下来,白色的血肉直接翻了来,鲜血飞快的渗出,然后顺着衣领流下。 然而在顷刻之间,鲜血已经停止了渗出。 一层白色的霜气出现在闻冰艳的脖子上,彻底的封住了伤口。 「你的剑很快!」闻冰艳左右手倒握短剑,冷冽的眼神看向李绚手里的软剑,无声的闪过一抹痛恨。 随即便是深深的忌惮,只差一点,她的咽喉就会被彻底撕开…… 「那可是样也没能帮助前辈你解脱这尘世间的苦痛。」李绚一脸的惋惜,手腕一抖,手里的软剑立刻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 「这尘世间的痛苦如同醇酒,越喝越有滋味,不如我等放下利刃,同携一杯如何。」闻冰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一丝求饶之意,看向李绚的目光之中,满是妩媚。 配上她脖子上的鲜血,竟然有一股格外的美感。 「前辈你知道吗,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家圣女的时候,她真的给我一种很惊艳的感觉,如同仙子一样,当时,是毒蝎仙子。」李绚上下打量着闻冰艳,似笑非笑的说道:「而你,你也一样。」 穿着绿色齐胸襦裙的闻冰艳,一番动作之下,虽不至于香汗淋漓,但是风姿绰约,春光隐现。 鲜血流到了裙衣之上,浸湿了衣裳,衣裳在一瞬间竟有点透明起来。 「是吧,那么公子,要不要尝尝毒蝎仙子的味道。」闻冰艳整个人一时间变得无比的柔弱可怜,站在那里就像是没有骨头,一副要摔倒的模样,甚至就连手里的短剑也差一点要掉落在地。 「不,我怕死。」李绚鼻子嗅了嗅,说道:「这应该是桃花五毒障的味道,色彩斑斓,毒性剧烈,相互对冲之下,应该无影无形才对,但前辈你这个似乎做了点改良,让它更加的迷人,还带着一丝甜味,可惜,毒性弱了很多。」Z.br> 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拼毒,也不问问,谁才是真正的行家。 无影无形都做不到,还杀什么人。 「我到是忘了,南昌王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这点小手段倒有些贻笑大方了。」闻冰艳一下子站直了身体,手里的双剑再度紧握,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绚。 之前的柔弱妩媚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辈你其实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止如此,你家圣女应该只有二九年华,她管叫你师叔,啧啧……」李绚话没有说完,一对冷剑已经当胸刺来。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寒光转眼已从腰间飞起,直接穿过了两把短剑,直射闻冰艳前胸。 闻冰艳两把短剑用力的斩向了李绚手里的软剑,但在这一时间,李绚手里的软剑却变得无比坚硬。 转眼,两把短剑已经被绞飞了出去。 这一刹那间,李绚突然变了脸色。 两把短剑上竟然一点力道都没有,直接就被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抹青光突然从闻冰艳的袖中直飞而出,转眼已经死死的缠在了李绚的软剑之上,一圈圈的纠缠了起来,那竟然又是一柄软剑。 李绚的剑被缠住了,就在这一霎那间,李绚却感到一股沉重的危机忽的出现脑后。 他想也不想,直接前冲,右手同时猛地用力想要甩开束缚,夺回软剑。 但眼前的闻冰艳脸上却露出了残酷怨毒的冷笑,左手一掌,狠狠的朝李绚胸前直斩而来。 「啪」的一声,赫然是两只双手直接对斩了一起。 下一刻,闻冰艳的脸上露出无比的愕然。 「呃!」剧烈的疼痛传来,闻冰艳瞬间后退,右手倒握软剑,同时死死的按住了自己几欲断裂的左手手腕。 李绚并没有追杀闻冰艳,而是右手剑瞬间向后一甩,寒光立刻向后飞去,凌厉无比。 「呲啦」一声,随即,一道身影迅速暴退,转眼已经退到了十余米开外的角落里。 李绚没有回头,而是直直的看着面前只有不到五米距离的闻冰艳,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前辈,你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可悲角色,不管是对我身后的那位来讲,还是对我来讲都是一样。」 「原来是早就知道了。」闻冰艳死死的盯着李绚,她没有想到今天的这个局,竟然早就被李绚看破。 「不,我不知道。」李绚一直没有回头,他身后那人也一直没有动作,。 李绚只是看着闻冰艳说道:「我原本是想在杀了你之后,再去追杀你家圣女,你们身后的那一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两个全都死在我手上吧,没想到我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当然也或许是圣女对他更重要一些,所以他出手了。」 闻冰艳的脸色瞬间抽搐了起来,但在转眼间就已经没了任何表情。 「圣女对我们所有人来讲,是最重要的,我们都可以死,但圣女不行。」闻冰艳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目光越过李绚,看向李绚身后那人:「师兄,你要小心,他的力量很强,他不仅修行了道门真炁,同时还练有兵家武道。」 法门双修,历来是修行大忌。 因为这么做会极度的消耗时间、精力和修行资源,很难有所成就,不过也并非完全必然不行。 若是当自己主修的法门遇到了瓶颈之时,兼修其他宗派的武道,也不失为突破之法。 但从来没人想到李绚这样的小家伙竟然也敢这么干,他才凝结真种多久,就敢分神去修行兵家武道,不要前途了。 不过话虽如此,法门双修虽然历来为修行大忌,但多年以来,如此做法的人,从来就不止一个。 就是因为这种法门双修,虽然会极大的影响修行前途,但是却能极大的提升个人战力。 「其实小子也不想如此,但此行东南,风险重重,不得已之下只能如此,还请前辈见谅。」李绚缓缓的转身,看向依旧站在那里的安荣祥,软剑紧握,双手微拱:「来扬州数日,能够见到前辈,实乃晚辈之幸,久闻盛名,安长老。」 「早有听闻,南昌王是宗室俊才,今日得见,果然不俗。」安荣祥缓缓的向前走出,他全身上下穿了一件黑色的锦衣,越显宽大,完全遮住了他有些肥胖的身躯, 安荣祥的个子并不高,声音略带沙哑,语气急促间又带着一丝软糯,典型的南方人特征。 「前辈客气,当初在对于漕帮动手时,晚辈就猜到了可能会与前辈照面,只是未曾想到如此快而已。」李绚神色略微感慨,他原本已经难行,眼看就要抵达润州地界,却没想到被一封圣旨叫了回来, 「漕帮,你在对漕帮动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天?」安荣祥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眯着看着李绚。 李绚右手缓缓垂下,看着安荣祥,眼神平淡的说道:「前辈无需惊讶,这并无多少可值得惊奇之处。」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历来行事,无非就是内外勾连,相互窜通,以前辈的手段,想必在都督府,扬州四大世家,四大折冲府和漕帮都有布置,而且如果小王估计的不错的话,贵教真正的人手并不在此,而是散落在整个扬州四处,一旦有变,内有混乱,外有漕帮策应,最后再由贵教精锐直接突袭都督府,一举拿下整个扬州。」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的?」安荣祥看着李绚,眼神瞬间变得无 比的阴狠。 「前辈读史的时候不用心吗,史书之上已经写的很明了了,只要通读史书,自然一切皆明,何用知道?」李绚侧着头,满脸不解的看着安荣祥,但这一瞬间,安荣祥却感觉李绚的眼中带着无尽的不屑和嘲讽。 安荣祥甚至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顿火辣辣的,他的双手顿时紧握,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 虽然千辛万苦才谋定的计划被人一言说透,甚至说的一钱不值,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辱,但安荣祥心中仍有一丝侥幸:「这么说来,我们在漕帮的布置你都知晓了?」 「不只是晚辈,大都督府的窦长史,刺史府的陆司马,全都洞若观火,之所以不做,就是希望贵教能将更多的力量投入扬州,这样吴越之地才能更轻松一些,尤其如今更是如此,当两位同时死在这里之后。」 李绚话音刚落,他的右手猛的向后一甩,冷烈的剑光已经化作一道寒箭闪电般向后射去。 「夺」的一声,一道人影已被死死钉在墙上。 鲜血流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乙分光,绕指柔剑 剧烈的痛苦从咽喉传来,闻冰艳眼神呆滞的看着眼前笔直的锋利剑刃。 从脖子上喷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剑脊,然后朝剑柄处迅速流去。 无尽的痛苦中,闻冰艳竭尽全力的想要抬起头,但死死钉在她咽喉的长剑却扼杀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只勉强看到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双脚上那双黑靴,黑的冰冷。 随即,她整个人眼前的视界就迅速的坍塌黑暗,彻底淹没。 「师妹!」安荣祥无比愤怒的声音传入到了闻冰艳的耳中,但已经很难再传入到死亡世界。 「砰!」安荣祥脚下的石板瞬间被踩的无比碎裂。 他整个人瞬间已经如同一颗炮弹一样朝李绚凶狠冲来。 而这一刻,就见李绚双手张开。 霎那间,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的一样,李绚整个人诡异的凭着向后急退,速度奇快无比,竟丝毫不比安荣祥慢。 两人之间的距离竟诡异没有丝毫缩短。 安荣祥的眼角不由得一跳,天阴力场,好家伙,偷学的好快。 李绚用的虽然不是天阴力场,但本质原理相同。 转眼他就已经退到了闻冰艳的身侧,右手一拽,钉在闻冰艳咽喉上的长剑已经被他拔了出来。 脚尖一挑,地上那把属于闻冰艳的软剑也同时落到李绚手里。 闻冰艳的尸体缓缓的滑落地面,但李绚却同时已经手握两把锋利软剑,朝着面前的冲来的安荣祥直接斩下。 「叮」的一声,李绚左手的软剑直接斩在了安荣祥的右手手腕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李绚脸色丝毫不变,右手软剑剑尖已经猛的上挑,剑尖直接越过了安荣祥的手腕,朝他的咽喉直刺而去。 安荣祥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左手猛的向上一抬,李绚的右剑已经被再度磕飞了出去,依旧是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与此同时,安荣祥右拳猛地向前砸出,无比沉重一拳狠狠的砸向了李绚的胸膛。 一道冷冽的剑光突兀的从下面窜起,直接穿过了安荣祥的右臂,朝他的右侧腋下狠狠的直刺而来,仿佛这闪电般一剑就要直接刺穿他的肺部,最后直入心脏。 寒光冷冽,剑光逼人。 安荣祥微一皱眉,右臂猛的向外一砸,眼前的长剑再度被凶狠的砸开。 但这一瞬间,他的面前,又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当胸直射而来,逼的他不得不再度格挡。 一重又一重的,无数的剑影交叠在一起,如同竹林横斜,又如同群山压顶。 「砰砰砰……」无数的衣片飞舞间,安荣祥的双臂挥舞如轮,将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光全都挡下。 但无数的剑刃依旧在他眼前不停的闪现,上下左右到处皆是。 一瞬间,安荣祥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剑刃海洋一样。 安荣祥的脸色一阵阵的可怕,他双臂挥舞间无比的用力。 每一次都竭力的将面前的剑刃挡下,不敢有丝毫疏漏。 可每一次他这边刚刚将一道剑刃挡下,下一刻,另外一道剑刃已经闪电般从匪夷所思的角度直射而来。 他但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就被会一剑洞穿。 李绚的软剑锋不锋利安荣祥不知道,但闻冰艳的那把软剑绝对是锋利无双的,因为那本身就是媱后在一次任务后,送给闻冰艳的奖励。 此刻,安荣祥手里上衣袖早已经被彻底的斩飞,露出了里面清晰无比的一对金环。 金环和软剑不停的交击对撞,但总是轻飘飘的一声撞击响后,软剑便已经弹飞而起。 速度快的惊人。 安荣祥每一次试图用双手试图强行捏住剑刃,但它却总如蝴蝶一样轻巧的就从十指间飞了出去。 安荣祥的目光死死的看向前方,在他的对面,李绚就站在不到三步的距离,但却像有千山万壑一样。 两把软剑挥舞开来,李绚的神色无比专注,每一次的目光总是落在安荣祥身体薄弱之处,冷冽的剑光随后就来。 时间一长,李绚整个人虽然依旧专注,但他的身体已经慢慢的轻松下来。 手腕转动之间,总有出人意料的惊奇之招,如同神来之笔一样,灵动非常,凌厉非常,又诡异非常,李绚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难得的灵光闪现之境。 「砰!」安荣祥左臂砸飞挥刺而来的软剑,然后直接护在了胸前,右臂猛的向前一砸,直接砸向了李绚的胸膛。 安荣祥这边刚一变招,李绚就像是自动反应一样,原本刺向安荣祥胸膛的剑刃一下子就像彻底无力一样,软绵绵的直接向下垂去,垂刺安荣祥的腹下三寸要害。 「砰!」的一声,安荣祥右臂猛的向下一挥,直接挡住了李绚的冷剑。 「太乙分光剑!」安荣祥咬着牙,双臂挥舞间,无比愤恨的说道:「若是让道门真人知晓,太乙分光剑被你用成了这种模样,他们一定会觉得没脸见人,万分羞愧,恨不得直接自杀了事。」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前辈又何必执着,再有这不是太乙分光剑,这是双手太乙分光剑。」李绚神色淡淡,眼中带着一丝戏谑道:「晚辈想要在前辈这种大高手手下苟活性命,能靠的也只有这一点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李绚一句话说完,整个人瞬间向前一步,手里的两把软剑竟然以更快的速度不停的向前刺击而去。 上下左右,双眼,咽喉,心脏,腋下,肝肾,腹下三寸,怎么阴险狠毒怎么来。 每个能够直击安荣祥要害的地方他全都不放过,眼中更是杀机凛然。 一剑又一剑,远远的看上去,就如同盛开的桃花一样,异常艳丽,又异常凶险。 【安荣祥,天阴教四大长老,教主媱后手下,玄胎中境】 李绚的脸色更加的专注,击杀一个闻冰艳,就几乎用了他所有的心计,面对实力要更深不止一筹的安荣祥,李绚更几乎可以说动用了自身全部所有的力量。 安荣祥神色一片冷冽,面对激射而来的无数剑刃,他整个人突兀的后退一大步,瞬间就拉开了和李绚间的距离。 不等李绚向前追杀,安荣祥猛的再度上前,左右双手同时向前砸出。 下一刻,金光一闪,两只金环竟然在一瞬间脱手而出。 沉重的金环转瞬就已经死死的套在了两把软剑之上。 这个时候,安荣祥整个人已经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转眼已经来到了李绚身前,右手一掌直接按向了李绚心脏,左手一张则袭向了他的丹田要害。 这两掌,无论是哪一掌得手,李绚都必死无疑。 刹那之间,李绚脚下的地砖彻底炸开,整个人急速爆退,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平静,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霎那间,安荣祥猛的惊觉,情况不对,但为时已晚。 「轰」的一声,上方的屋顶瞬间炸开。 一道人影已经从高空直接扑下,巨大的手掌直接按下了安荣祥的头颅顶门。 【阎庄,字当时,轻车都尉,百骑校尉,玄胎中境。】 从上方击下之人,赫然正是阎庄,而他更似乎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而对于阎庄拥有玄胎修为之事,李绚半点也不感到奇怪。 阎庄曾历任左千牛备身、太 子右典戎勋府郎将、太子左司御卫副率、东宫宫城正留守,直至太子家令,大半都是武职,怎么可能没有修为在身。 更何况,阎家虽然出了阎立本,阎立德两位工部尚书,两大书画家,但他们祖父辈,却是实实在在的武将世家。 阎庄一只手如同石印一样,高压而下。 强大的力场直接笼罩四方,当中的安荣祥更是丝毫躲避不得。 「砰」的一声,两掌交击,强大的气劲顿时四散而出,安荣祥被一掌直接压入石砖三分,而阎庄更是被强大的力量直接反震了回去。 这时,一道人影再度揉身而上。 李绚。 瞬间,李绚已经飘然向前,右手直接向前一探,下一刻,锋利的剑刃已经从他的指间直窜而出。 绕指柔。 太清独门,绕指柔剑。 第二百三十章 剑刃轻咬,借头颅一用 剑刃探出指间三寸,轻飘飘的,如同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剑光闪烁之间,安荣祥甚至就连眼睛都跟不上,眼睁睁的看着剑刃在一瞬间已经咬到了他的心口。.z.br> 「砰」的一声,地砖炸裂。 安荣祥猛的一掌拍在李绚身上,将他直接砸飞了出去, 李绚整个人如同僵直的一样,直接砸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砰!」无数的裂缝从李绚撞在墙壁上的位置处,朝四面八方崩散而去。 下一刻,李绚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直接从墙上走了下来。 道门借力卸力之术。 看到这一幕,安荣祥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一步步的向前,目光却直接露在了安荣祥的胸口之上。 在那里安荣祥的左手死死的捂着,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到一丝丝的血色出现。 随即,血液已经从五指的缝隙里直接渗透了出来。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安荣祥猛的摆脱了定顿的状态,强行恢复如常,然后一掌直接盖向了李绚的胸口,但李绚终究还是要更快一步,不仅一剑刺入了安荣祥的心口,甚至还提前抽身而退。 虽然被安荣祥一掌击中,但是却被他轻飘飘的将所有力道全部卸下,看上去竟似是安然无恙。 安荣祥这个时候,猛地抬头向上。 这时,赫然就见头顶之上,再没有了阎庄的身影,他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李绚甚至头都没抬,就知道阎庄已经再度消失了。 不过阎庄虽然是消失,但并非是逃走,而是隐身起来,随时准备瞅准时机再度下手。 阎庄别看拥有玄胎中境的实力,但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真正力量。 一切不过是宫中为了匹配千面佛生前该有的实力,强行将他提升上来的。 故而,阎庄此刻虽然拥有不俗的修为,但战力却远未跟上,所以如今他只是那种抽冷子下手的杀手,真正负责正面动手的还是李绚。 右手再度下垂,三寸长的剑刃再度探出指剑,如同轻柔的丝带一样,在李绚的指间不停的绕动。 「你……」安荣祥刚要开口,突然,用力一按自己的胸口,下一刻,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你用毒!」安荣祥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他没有想到,李绚这个看起来风流俊逸,潇洒不群的当朝郡王,竟然还会用毒,而且用毒的手法竟然是如此的细不可查。 「抱歉,如果你想问我解药,抱歉我也没有。」李绚顿下脚步,看向四周燃烧的眼前,摇摇头说道:「之前,闻前辈释放的五毒桃花障本就剧烈无比,然后又混杂了小子的独门剧毒,已成混毒,暂无可医,不过前辈若肯弃……」 李绚的话音未落,安荣祥突然向后跌倒。 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脚蹬地面,飞速的朝门口的方向而去。 「啪」的一声,房门被直接撞碎,安荣祥刚刚嗅到了新鲜中带着燃烧气味的空气,转眼,一道凌厉的刃光直接直接劈下,闪电般劈入他的胸膛,鲜血骤然绽放。 「砰」的一声,安荣祥已经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 一把冷寒的槊刃,从他的前胸缓缓拔了出来,随后挥手。 长槊被一名穿着鱼鳞甲的将军死死攥在手里。 这个人,赫然正是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 李绚迈步从房中走出,看着倒在地上的安荣祥,嘴角微微一抽。 倒霉的安荣祥,他偏偏撞上了及时赶来的史进。 动如脱兔之间, 闪电般尘已是尘埃落定,生死两分。 「多谢都尉及时出手,不然,还真的得被他跑了不可。」李绚对着史进拱手致谢。 「绞杀叛逆,是所有人的职责,王爷无需道谢。」史进收起手里的长槊,目光望向房中,目光沉冷的说道:「房中的那位呢,是否可以请他出来一见,本将有些话要问。」 「在下可以帮着问一声,至于愿不愿意出来,在下也无能威力。」李绚拱手,脸色诚恳。 「无妨,本将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有些事想要确认罢了。」史进的神色稍微有些黯淡。 「如此,都尉请稍等。」李绚转身,重新走进来房间里,看着头顶的房梁之上,问道:「话你都听见了,世叔,这人你见不见,给句话吧。」 「见一见吧,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万一这一次我没能回来,恐怕就人能说了。」阎庄摇摇头,看向李绚:「解药呢,你刚才所用毒药的解药呢?」 「哪有什么毒药,世叔,不过是让人疲软骨酥的软筋散罢了。」李绚很随意摆摆手,然后摸出一小瓶递了过去。 阎庄扒开瓶塞,使劲的闻了一下,立刻鼻头一簇:「好臭啊,这是什么东西?」 「一点小东西罢了。」李绚抢也似的将瓶子抢了回来,然后直接装进了怀里。 随后,李绚便走出了房间。 站在了门外,他的目光瞬间严肃起来,对着史进认真拱手:「都尉,请!」 史进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神色郑重起来。 阎庄刚才的话,史进也全听到了,回不来了,什么叫回不来了,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李绚并没有探听两人谈话的打算,因为即便是不听,他也知道这两人要谈什么。 无非就是梁鸣的生死罢了。 百骑司肯定已经找到了梁鸣的尸体,长安庶子金福恐怕将这些都告诉给了百骑司。 片刻之后,房门再度打开,史进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刚迈开步,他就不由得微微一愣:「尸体呢?」 「暂时借用一下。」李绚站在一侧台阶上,听着四周逐渐停歇下来的喊杀声,说道:「陛下有所圣命,在下自然要竭力完成,都尉,里面的那具尸体一样也要用一下,不过晚些时候,都尉可以去都督府领尸体,可以报本王的名字。」 说着,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竟然也有说这种话的时候。 「里面那个是王爷杀的,外面这个,本将虽然是直接动的手,但即便是没有本将,他也难逃王爷之手,王爷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史进神态轻松的笑了笑,眼中的黯然和悲戚,被彻底遮盖。 「都尉,在下没有说笑,事情结束之后,还请都尉将尸体从都督拿走,最好是销毁,算是本王拜托都尉的。」李绚认真的拱手。 史进不由得一愣,问道:「为何,王爷不是可以自己去都督府取走尸体吗?」 「扬州城,本王就不进去了,婺州之事繁急,今夜本王就要准备南下,若是进城,恐怕其他得耽搁一天。」稍作停顿,李绚说道:「如今,安荣祥和闻冰艳先后被毙杀,这座院子的天阴教徒也被清除一空,整个扬州即便是剩下一些,也很难联系起来,构成合力了,扬州至此安稳,在下担心婺州那边会有变数,必须要离开了。」 「他刚走,你又要走,这天下啊!」史进回头看了房间一眼,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阎庄的身影。 叶绾绾,天阴教如今在扬州唯一仅剩的高层,阎庄现在必须去把她看住。 因为叶绾绾是阎庄进入天阴教山中总坛唯一的靠手。 除此以外,他还必须从叶绾绾的嘴里问出关于天阴教总坛更多的信息。 否则的话,刚刚进入天阴教总坛,阎庄立刻就会揭穿身份杀死。 这是极度危险之事,成则加官进爵,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严慎和其他人,那是扬州诸官吏的功劳,李绚没必要去抢,也根本抢不走,窦玄德早就已经死死的盯住他们了。 「都是身不由己罢了,人心有差,欲望皆有,谁都不能例外。」李绚淡淡的拱手,然后说道:「希望数月之后,北归途中,能够再一见都尉风采,告辞!」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李绚的风格干脆利索。 扬州的事情,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点收尾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新罗请罪使,尔如今可安否? 扬州城西街之上,一具又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此刻,整齐的倒在新罗使馆门口。 远远的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街上的百姓早就已经远远的躲开,不过在半刻种都没有新的尸体落下之后,他们便明白,眼前这一场杀戮已经结束了。 虽然说不敢靠近了去仔细查看这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站在远处好奇的张望,窃窃私语这一切的根由。 「刚才说是南昌郡王要来,你说这些杀手是不是为了南昌郡王而来的……」 「应该差不多,不过这些家伙很倒霉,被南昌王发现了踪迹,反过来***掉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长街上的窃窃私语清晰的传入到了二楼西侧房间里,透过缝隙观察外界动静的白衣和尚道真耳朵里。 道真看着出现在街道尽头,穿着红衣灰袄的广陵县捕快,不知是在畏惧什么,一副不敢接近的模样,不由得摇摇头,放下窗户,回身看向坐在矮桌前神思不属的钦钝角干。Z.br> 低声问道:「你和天阴教联系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钦钝角干回过神,看向道真。 他没有开口,只是目光不停的在道真脸上浚巡,神色闪烁。 道真瞬间明白了钦钝角干的意思,眼神竟然出奇的平静,然后说道:「唐人做事,历来喜欢讲究真凭实据,他们没有抓住你和天阴教勾结的证据之前,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所以有些话,你自己咬死了。」 「证据,外面的那些尸体就不是证据了吗?」钦钝角干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唐人都是屠夫,从薛仁贵到刘仁轨,还有李谨行,现在又多了一个李绚,他们究竟还有多少人?」 钦钝角干双手按在桌子上,使劲的想要站起来,可偏偏不知为何,他双手撑在那里,却没有更多的力气让他站起。 道真看了一眼,桌子上瑟瑟发抖的双手已经抽干了钦钝角干所有的力气。 道真摇摇头,说道:「你不用那么害怕,唐庭历来讲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当今天皇大帝更是仁厚,不会对你下手的。」 「是圣帝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才对吧。」钦钝角干冷哼一声,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在道真的安慰下,也缓缓的站直了身体,整个人不再发抖,目光看向道真说道:「他们就是在吓唬我,那个李绚,那就是在吓唬我,该死的家伙,我一定要杀了他。」 钦钝角***死的握紧了拳头,提起李绚的时候,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模样。 和之前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完全相反。 「佛法有云,君子相见,目击道存。」道真平静的看着钦钝角干,说道:「南昌王心思缜密,他的目的必不如此,钦钝君,你没有必要愤怒,你该想想,如何和他谈判,才能最快的达成目的。」 钦钝角干身体一顿,微微点头,说道:「唐庭如今自顾不暇,皇帝要西征,南方叛乱将起,只要抓住这一点,他们在新罗就不得不撤军,南方的叛乱越凶狠,他们撤军就越早。」 「你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看看如今的扬州,你就应该明白,天阴教没有机会的,若是你做的太过,将南昌王也引向新罗,那可就热闹了。」道真对着钦钝角干微微躬身,双手合十道:「想必南昌王快要到来了,贫僧先走一步,日后有缘再见。」 说完,道真的身影竟然在钦钝角干的面前一点点的消散,最后彻底消失。 「忍术!」钦钝角干冷冷的一句话直接道出了道真的真正根底。 就在此时,一阵的急促的马蹄声从楼下传来,钦钝角干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立刻下楼。 整理衣裳,戴正头冠 ,钦钝角干穿一身绯红的长袍,面色严肃的从使馆内走了出来。 钦钝角干刚刚走出楼门,两样黑色的物事已经朝他狠狠的砸了过来。 钦钝角干眉头微簇,下意识的向后一退,转眼已经退到了门里,速度快的惊人。 这位新罗请罪使,也并非什么无能之辈。 「砰、砰」两声,黑色的包裹直接摔在了门槛上,从里面渗出的鲜血直接迸射开来,甚至溅到了钦钝角干的衣角上,但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得这些。 地上的黑色包裹在一甩之下,直接抖了开来,面色东西彻底的现出在钦钝角干的面前。 头颅,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两颗钦钝角干异常熟悉的头颅。 尽管面容上满是血污,但钦钝角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闻冰艳和安荣祥,一个是天阴教淮扬堂堂主,一个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 「看样子,你是认识他们的。」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钦钝角干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一名身穿红衣金甲的英武军士骑在马上,一双冷眼正死死的看着他,这正是李绚身前的千牛备身丘贞沐。 钦钝角干并不认识丘贞沐,但他曾经去过长安,知道丘贞沐穿的是千牛卫的千牛卫服,更知道丘贞沐是李绚身边的人,他来这里肯定是李绚的吩咐。 丘贞沐坐在马上,右手虚握千牛刀,仿佛钦钝角干只要说个是字,他立刻就会一刀斩下。 不知怎么了,钦钝角干只感觉自己的咽喉一阵发干,但他还是赶紧开口:「这位将军,在下不曾识得这二人是何身份,也从未见过他们,还望将军明察。」 说着,钦钝角干深深的躬身,头几乎都快要点到地上去了,无比的恭敬。 丘贞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右手从千牛刀柄上拿开,目光看向地上的两颗人头,丘贞沐冷笑说道:「就算你认识也无所谓,王爷说了,你若是不想步这二人的后尘,就最好老实一点,手下的那点小动作……」 「不敢,不敢,在下绝不敢有什么不轨之举。」钦钝角干脸上的忐忑不安犹在,但是在他的心底,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 闻冰艳和安荣祥死了又怎样,南昌王只要没证据,就不能对他怎样。 「最好如此,不过不如此也无谓。」马上的丘贞沐微微向前探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钦钝角干说道:「王爷说了,随便你们,怎样折腾都行,不过如果要闹,最好是能闹的大一点,这样,圣人才会将更多的精力投在东海……说不定我等将来某一日,还能有幸往东南一行,王爷说了,他可是很向往新罗国色的。」 钦钝角干脸色顿时变得刷白,之前道真就提醒过他,小心别闹的太过火,别真的将南昌王也引到新罗去。 如今看来,道真的担忧很有道理,南昌王是真的有此想法。 像他这样的屠夫一旦到了新罗,谁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看看脚下的两颗人头吧,天阴教淮扬堂堂主,四大长老之一,就这么的死在李绚手下,他的能力之强足见一斑,据说他还是刘仁轨那个魔头的孙女婿…… 钦钝角干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如同刘仁轨一样杀戮成性的家伙抵达新罗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在下绝对无有此等念头,新罗也无有此等念头,还望将军体察。」钦钝角干再度深深的拜下。 「查不查的都无所谓,王爷说了,新罗人历来两面三刀,今日应了,明日便会反悔,反正也无所谓,将来某一日你们再不安分之时,王爷正好往新罗跑一趟,那是早晚的事。你说对不对,新罗请罪使?」丘贞沐笑的十分轻松,但他的一字一句却是直入钦钝角干的内 心深处。 钦钝想要说些什么反驳,然后丘贞沐却是直接一摆马头,神色整肃说道:「通仪大夫,南昌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卿有问!」 「新罗请罪使臣钦钝角干,躬身回禀。」钦钝角干膝盖一软,竟在丘贞沐面前直接跪了下来。 「王爷有问:新罗请罪使,尔如今可安否?」 「安,钦钝角干一切皆安,罪臣谢南昌郡王垂问,谢大唐皇帝陛下垂问,新罗有罪,万死难恕,还望皇帝陛下法外开恩,予新罗一线生机。」 「王爷有言:如此,便回奏神都吧。」 一句话说完,丘贞沐拨转马匹,一挥鞭,人已经闪电一般朝前而去。 那里是扬州都督府的方向。 「罪臣领命!」 钦钝角干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低头看着满地的头颅和尸体,脸色无比难看的摇摇头。 转身,重新返回了使馆之内。 回到自己的房间,钦钝角干打开白纸,略微思索后,开始书写: 「臣,大唐新罗国请罪使,承议郎,钦钝角干,启奏天皇大圣皇帝陛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惊人财富,杀心顿起 夜色深沉,月光朗照。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的前行,最后来到一座宽大的别院前。 别院的门口,四名府兵顿时握紧了手里长槊,刚要开口喝问,就在此时,一只有些干瘦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块铜牌,只是轻轻一晃,就收了回去。 四名府兵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同时让开了路,并且有人推开了一扇府门。 随即,马车驶入,府门再度关闭,四名府兵重新守在门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一切就像是从来没人进入一样。 三进院内,马车停下。 一个穿着黑色斗笠的人从车上下来,他看了四周一眼,一切安静如昔。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角落里,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 黑色斗笠人毫不犹豫的从怀中套出了铜制令牌,低喝一声:「奉命巡检,立刻离开。」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然后对着黑色斗笠人一拱手,然后便毫不犹豫的离开,没有丝毫的质问。 黑色斗笠人自己上前,彻底锁死了三进院的院门,这才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摘下斗笠,黑衣人的面目彻底的显露了出来。 脸型消瘦,眼神恍惚,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阵前背叛了何常的不良人吕临。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被从监牢中放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手中拿着的究竟是什么令牌,竟能够让他出入内外如同无物。 确定整个院子里已经彻底无人之后,吕临这才走入到了偏僻角落的某间厢房前,用手一捏,厢房的门锁立刻便被捏断,随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原本放着不少的家具,但是如今已经彻底不见了,被搜刮的干干净净。 吕临重新关好房门,也不掌灯,直接走向了西侧的墙壁,右手手掌按在了墙壁正中,然后稍微用力,有规律的三按掌之后,前面的墙壁上立刻滑开了一个小门。 在墙壁中央,不挨上,不挨下,一个门槛挡在了中央。 吕临没有丝毫异样的迈步而入,随即,一个不大的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吕临站在门口,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观察整个房间。 这件房间确实不大,因为它其实是由两间小房间分割拼凑组合起来的。 两个小房间原本都是外面两间房间的一部分,但是却被人刻意分割了出来,然后又用巧妙的视觉手法将他们给掩藏了起来。 最后将两个房间组合起来,形成了如今的一间密室。 从外面来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件密室存在的丝毫痕迹。 一点火花亮起,吕临手持一根火折子,看着眼前堆的满满的的木箱,整个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有丝毫迟疑,吕临立刻开始搬起了箱子,一直到将整个马车都装满,整个房间里还有将近一半的箱子。 吕临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而走。 重新关闭密室,做好遮掩。 吕临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换了一把新锁锁住房门。Z.br> 顺手将地上的旧锁捡起,吕临这才重新坐回到了马车内。 坐在马车上,吕临稍微缩了缩,马车上箱子堆的满满当当的,只差一点他就坐不上去了。 轻轻的拍了一把马臀,高头大马立刻开始前行,缓缓朝院门外走去,速度并不快。 片刻后,黑衣暗哨重新回到院内,根本不关心吕临究竟取走了什么,根本也没有去查看,只是安静的守在了角落里。 黑夜之中,马车快速的向 西北而行,很快就来到了西门之下。 西门紧闭,原本守在这里的兵士全都不见了踪影,异常的诡异。 吕临停马下车,然后恭敬的站在车畔,朝着门洞方向:「参军,东西拿来了!」 「所有的东西全都在这里吗?」一个有些尖锐的身影从门洞里走了出来,浅绿色的丝绸长袍,黑纱璞帽,眼神带着一丝阴狠,这个人赫然是扬州刺史府户曹参军沈庄。 不良人吕临,对着户曹参军沈庄庄重的拱手,然后转身掀开车帘,说道:「全都在这里了,这些本是何常要发下去的本月月钱,如今分毫不差全在这里。」 说着,吕临又从话里掏出一本账本递上,同时恭敬的说道:「属下能够接触到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其他的,之前就已经通过各种方式下发到了手下的帮众手里。」 沈庄点点头,走上前,也不看吕临手里的账本,然后将最边上的一只箱子拉了下来。 当着吕临的面,沈庄直接打开箱子,随即,一阵金光晃眼。 出现在沈庄和吕临面前的,赫然是满满一箱子的铜钱。 无比崭新的铜钱,整个马车上都是这样崭新的铜钱。 「这些东西,的确铸造的惟妙惟肖,花纹精致,薄厚适当。」沈庄从里面捏起一枚,放置于月光之下,仔细观瞧,感慨的说道:「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打造的钱模,在那等简陋的作坊里,竟也能制出如此惟妙惟肖的恶钱出来。」 恶钱,沈庄现在手里的,竟然全部都是恶钱,而这些恶钱,全部都是吕临从漕帮庶务堂堂主何常的密室里拿出来的,准备发给漕帮帮众的月钱例钱。 除此以外,之前还有更多的恶钱,通过漕帮的渠道下发到了他们手下帮众的手里。 之后又通过这些帮众散发到了整个扬州无数民众的手里。 如今的扬州,究竟存在多少这样的恶钱,谁也不知。 「据说是天阴教外庭大总管麾下的某位大匠,传闻还曾经在工部和将作监任职,至于其他的,属下无能,探查不得。」吕临拱手,脸上满是愧疚。 「无妨,能够探查到这些东西,你已经算是功勋卓著了……放心这一次本官一定帮你在司马面前美言,将其从不良人中擢出。」沈庄很随意的说了一句,然后便专注在眼前的恶钱上。 「多谢参军!」吕临恭敬的对沈庄施了一礼,然后非常有眼色的说道:「参军先忙,告辞!」 「去吧。」沈庄没有在意的摆摆手,甚至都没有多看吕临一眼。 吕临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拱手,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就在吕临转身的一瞬间,原本全部注意力都在恶钱身上的沈庄,脸色一冷,右手猛的一扬,下一刻,一把冷厉的匕首已经无声的出现在他手中…… 「老四!」一声冷喝突然从侧面传来,沈庄脸色微微一变。 一翻手,匕首瞬间不见了踪影。 原本要离开的吕临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侧面深沉的城墙阴影之下。 就见一道穿着白色稠衣,脸色冷肃,头戴银簪,脸型消瘦极似沈庄的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见过余庆公子!」吕临对着来人立刻认真的拱手,脸色肃穆。 「二兄!」沈庄看到沈余庆,嘴角不由得一抽,但还是躬身行礼。 沈余庆看都没看沈庄一眼,温和的对着吕临点点头,说道:「吕贤弟先回去吧,你的事情,在下会亲自处理,绝对不会让平白冒这次风险的。」 「多谢先生!」吕临长长的松了口气,沈余庆的风评可比他这个弟弟强太多了。 说完,吕临对着沈余庆、沈庄这两兄弟同时 拱手,然后倒退五步,转身离开。 沈余庆深深的看了吕临一眼,直到他完全离开,这才转身看向沈庄,毫不客气的冷声喝问:「你在做什么,老四,你不要命了。」 「二兄,他知道的太多了。」沈庄脸色阴沉,目光看向吕临消失的方向。 「你觉得今晚杀了他,你就能阻止消息外泄吗,你真的以为今晚知晓这件事情详情的只有你们两个吗?」沈余庆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冷笑,然后看向了远处黑暗的街道上。 察觉到沈余庆的目光,沈庄神色立刻不由得一变,神色冷冽的看向街道深处。 街道深沉,清风吹过,甚至莫名的带起了一丝冷意,就在此时,声音响起。 「本王一直不了解,当初沈参军为何要那般冒昧的直闯扬州其他几家为本王准备的接风宴,也实在弄不明白,为何这些年,扬州其他家族刻意拉开了和沈家之间的距离。如今一切都清楚了,原本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扬州究竟是什么人在铸造恶钱,如今一切都清晰了。」 李绚说着,从黑暗的街道上一步步的走出,看向沈余庆和沈庄的脸上充满了冷色。 「王爷今日只是一个人来的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钱财难舍,生死相随 黑暗的长街上,李绚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下,身影被拉的很长。 沈庄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沉的恶意。 一把冷匕已经无声的出现在他的指尖,轻轻的转动。 李绚的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沈庄的手下,轻声说道:「若本王是一人来的,如何?若本王不是一人来的,又如何,难道沈参军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当然没有。」沈余庆突然反手,「啪」,直接甩了沈庄一个巴掌,然后看也不看满脸惊愕愤恨死死捂着脸的沈庄,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若是人来不多,下官正好请王爷前往扬州最大酒楼,好好款待,之前王爷初来扬州,余庆未能亲往为王爷接风洗尘,实乃余庆之过。」 「小王这里谢过沈郎中美意了,只是可惜,今夜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些从不抛头露面的。」李绚摆摆手,目光落在沈庄手上的恶钱之上,然后轻声说道:「之前那位吕兄曾言,此物乃是天阴逆教之中大总管麾下的一名大匠所做,只是不是这大匠何人,这大总管又是何人?」 沈余庆转头看向沈庄,一脸阴沉。 沈庄脸色微微一变,稍微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对于那大匠何人,消息不多,据传其乃是当年工部将作监工匠,具体何人谁也未曾见过,一直被天阴教如同宝贝一样的藏于大山深处,至于那大总管……」 沈余庆借口说道:「这大总管的身份极为隐秘,据说乃是天阴教主媱后最信任之人,天阴教的一切外堂庶务皆由这大总管负责,在下所知只有如此了。」 李绚点点头,将这段信息记下,然后看向沈庄问道:「那么钱模呢,如今这钱模又在何方?」 想要打造恶钱,必须要有钱模。 没有钱模,手里再多的恶钱也只是死钱,但有了钱模,钱财便立刻如同活水一样,源源而来。 「这下官就不知了,只是知道天阴教和扬州某方势力合作共同打造恶钱,至于这钱模所在,应该还是在天阴教之人手中吧。」沈余庆摇摇头,这种东西天阴教的人又怎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哪怕是合作对象。 「看样子,天阴教在这扬州城内的人手还有不少啊!」李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着一脸平静的沈余庆,还有略带紧张的沈庄,李绚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如此,今夜之事便到此吧,本王立刻就要南下婺州,二位沈兄,有缘他日再会!」 「王爷请慢!」沈余庆赶紧叫住李绚,低头,拱手,恭敬的说道:「王爷难道不想知道这扬州城中,和天阴教之人联手的是谁吗?」 「果毅都尉张骥。」李绚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名字,沈余庆和沈庄同时变了脸色。 沈庄脸上是无比的难以置信,他猛然掉头看向一侧的哥哥沈余庆。 就见沈余庆脸上一阵错愕,但沈庄懂那错愕之意,沈余庆不是因为知道了和天阴教之人是果毅都尉张骥而感到震惊,而是在为李绚竟然知道这样极度隐秘的消息而跟到错愕。 「在整个扬州城,有胆子有能力打造恶钱的人并不多,甚至他还有兼顾打造兵器,只要算一算整个扬州,那个地方的木材价钱涨的最快最高,立刻就能猜出来是什么人了?」 李绚转头看向沈庄,似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才接着说道:「新林折冲府,按照规制,除了需要修补军械之外,还需要打造日常所需的农具等物,而且消耗颇大,所以他的铁器工坊也很大,然后顺带做些打造恶钱,甚至打造兵器盔甲的事情都不奇怪,只是谁也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那么做而已。」 张骥明明是大唐折冲府果毅都尉,从五品的军职,他怎么会不明白,天阴教看似动作频频,声势不小,但实际上都是 各地刺史和督抚刻意放纵出来的,好将这班人彻底的一网打尽。 甚至这本身就是皇帝的意思,作为大唐中高层的军将,张骥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或许此事还涉及到了永昌伯府。」沈余庆脸色一阵肃然,正是因为折冲都尉史进突然对永昌伯的小妾动手,这才让沈余庆察觉到异样。 真正心思灵敏的人,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故而这段时间才全都按兵不动,任由李绚折腾。 「永昌伯府?」沈庄立刻想起今日出现在李绚船上的永昌伯女梁茯苓,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王爷,不知张骥该如何处置?」沈余庆躬身行礼。 「那是诸位和都督府的事情了,本王就不插手分这份功劳了。」李绚摆了摆手,说道:「本王还急于南下……」 「王爷稍待。」沈余庆赶紧叫住李绚,然后拱手问道:「不知这些恶钱该当如何处置?」 站在一旁的沈庄,瞬间变了脸色,看向远处的李绚,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但还是低下头拱手行礼。 「这些东西,本王不要,免得沾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李绚目光落于车厢之上,摇摇头,说道:「沈郎中,若是有心,就把他送到百骑司扬州分院吧,沈郎中,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吧?」 「在下知晓,多谢王爷指点。」李绚摆摆手,然后也不告辞,直接转身离开了,转眼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到李绚彻底消失,沈庄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沈余庆,低面色讪讪的声问道:「二兄,你是怎么知道南昌王没有离开扬州,还在暗中盯着的?」 「白天的时候,南昌王只遣丘贞沐将安荣祥和闻冰艳的人头送到新罗使馆,而自己不出面,我就知道事情有所不对。」沈余庆冷冷的沈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地方的那些东西,本身就是各方放出来引人上钩的,就是我都没有想到,最后被引上钩的竟然是你。」 沈庄脸色一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余庆:「你竟然早就知道那地方的秘密?」 「你知道什么,今夜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你那一刀只要下去,那么最后死的,绝对不是你一个,而是我们整个扬州沈氏,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沈余庆伸出手死死的指在了沈庄的眉心上,脸上满是后怕。 沈庄嘴角微微一抽,怯怯的反驳道:「二兄,南昌王应该没有这样的权利吧?」 「南昌王是没有,但是陛下有。」沈余庆的目光落在那些恶钱上,冷冷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南昌王在来到扬州的头天,就察觉到了恶钱的隐秘危害,立刻上奏折去了神都,这等的恶钱,稍微铸造一些倒也罢了,真要大规模的铸造,明显就是要谋逆造反,你真以为陛下不懂。」 这铜钱,哪怕是开元通宝,本就是朝廷掠夺百姓财富的手段,所以私人哪怕仅仅铸造同样水准的铜钱,也一样有收益,只不过收益不大而已。 若是像朝廷那样海量的打造,这其中所掠夺的财富绝对庞大的惊人。 一般的始作俑者,根本没有那样的耐心,会忍不住的快速降低的铜钱的质量,从而达到大幅度敛财的作用,这对朝廷的危害反而不大。 可一旦对方开始制造和朝廷媲美的铜钱,那他的目的就是不是单纯的敛财。 更重要的,是要阻碍朝廷从百姓手中掠夺财富。 这才是朝廷最大的忌讳。 「南昌王留在扬州最后一夜不过是想看看谁最耐不住而已,我也没想到最后上钩的却是你。如果你一刀杀了吕临,那么一切的罪名就彻底的坐视了,上至宫中天皇天后,下到朝中的诸位宰执尚书,会一起要求灭了我沈家。」沈余庆眼神闪过一丝庆幸。 好在他一直就没放松过对李绚的关注,不然就差一点,就是抄家灭门之祸。 「愚弟明白了。」沈庄嘴角抽了抽,对着沈余庆沉沉躬身。 「还有,你暗地里鼓捣的那些东西,全都立刻给我毁掉,一样也不许留。」沈余庆再度强调。 「是!」沈庄现在已经不敢再顶嘴了,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马车上,低声说道:「二兄,这些东西真的要全送到百骑……」 「啪」的一声,沈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沈余庆反手一巴掌狠狠来了一个耳光。 沈余庆指着沈庄的鼻子,恨恨的咒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你以为刚才在这里的只有南昌王的人吗,南昌王都在这里了,百骑司的人还会远吗? 南昌王就是在用这些东西,借花献佛的送给百骑司的人。 这些东西你只要贪上一点,根本就不用陛下和南昌王动手,扬州百骑司的人就能将我们整个沈家全部生吞活剥掉。 当年被陛下灭门的可不仅仅是一家,你是忘了,还是就是想让沈家也步那样的后尘? 算了,从今日起,你被禁足一年,不得出门, 我可不想因为你,连累整个家族都被抄家灭门。 我会写信给父亲,相信他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在沈余庆冷冽的目光下,沈庄的脸色早已变得十分难看。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日为不良人,一生为不良人 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运河之上,一艘乌蓬小船缓缓的朝南驶去。 李绚坐在船头,手捧青瓷茶杯,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波澜大河,一阵感慨:「明月之下,孤船片舟,别有一番韵味啊。」 将青瓷茶杯放在身侧的小桌上,李绚转头,看向跪在一侧,穿一身青色长袍的吕临。 此刻的吕临深深的低着头,俯身在地,一副恭敬惶恐的模样。 李绚抬头看向一侧,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手捧一本卷宗,直接开口:「吕临,字洞渊,淮北符离人,年二十六,扬州刺史府法曹参军麾下不良人,于上元元年二月入漕帮,为漕帮庶务堂堂主何常书佐,谋士,上元二年六月,何常被抓,吕临归制,法曹上奏,请为不良帅。」 丘贞沐每念一字,吕临浑身上下就忍不住的颤抖,一直到他念完,吕临才停止了颤抖,低俯在地,一言不敢发。 「沈庄是户曹参军,你是法曹参军麾下不良人,如今你却听命于沈庄,怎么,法曹参军没法让你升不良帅吗,怎么本王听着法曹那边已经让你升任不良帅了?」李绚看着吕临,似笑非笑的问道:「还是说,沈家能给你更好的前途?」 吕临身体抽搐了两下,这才抬起头,谄媚的脸上带着一丝艰难:「王爷天上之人,自不知我等低贱之人生活之艰难……我等不良,大都一日为不良,一生为不良,子子孙孙,永为不良,无有出官仕途,不能进士及第,哪怕立下天大功劳,最多不过一不良帅而已。」 「怎么,沈庄说的不良帅,和法曹说的不良帅不是一回事?」 「沈参军所说不良帅,是可让卑职进入流外铨选之职,一旦经过三转,便可成为流内之官,户籍,户籍便能更改,子子孙孙重为良人也。」吕临再度深深拜下。 他所为的无非就是子孙未来而已,如此,他可以豁出去一切。 不良人,一旦失去永业田,便为不良人,户籍更改,便再无机会改回。 即便是后来功成发达,官府也不会轻易改回。 因为这天下永业田之数少之又少,即便是良家子都嫌不足,哪有不良人的份。 只有当官,而且是成为流内官,才有可能改变户籍,重成良人。 成了良人,出将入相,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才有可能。 沈庄身为户曹参军,这样的事情,自然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良人想要通过三转铨选,成为流内之官,难度之大超乎想象,但总归还有一线之机。 「你也看到了,沈庄这条路走不通,其实若不是沈余庆及时出现,你早已经杀了他了吧。」李绚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李绚最后一句转折,让吕临脸色不由一变。 其实也的确如此,沈余庆还是出现的早了一些。 若是晚上一步,吕临立刻就会反杀沈庄。 「下官修为虽不及沈参军,但杀人,是另外一回事。」吕临再度低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中文網 杀人,是他能展现给李绚的最大价值。 「是啊,杀人是另外一回事!」李绚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说道:「虽说你的手段侥幸并没有被沈余庆看到,但用不了多久,沈庄还是会对你下手,彻底的斩草除根。」 月光之下,吕临感到一阵森寒,他无奈的对着李绚拱手,说道:「是的,在下知道的太多了。」 整个扬州,光是因为如此,就不会有人愿意他活下来。 「不,你错了,你知道的事情,本王知道,百骑司知道,窦长史陛下也会知道,沈庄之所以要杀你,并不是因为此,而是因为他怀疑你看到了他的丑态。」李绚的嘴角露 出一丝冷意。 这天下间,多的是那种心中稍有怀疑,立刻便要赶尽杀绝的混蛋。 更何况吕临知道的也实在太多。 「恳请王爷救命,在下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临再度深深的拜服在地。 他知道,就算只是后一个原因,但只要沈家要杀他,那么他在扬州便再无任何生存之地。 只有李绚,李绚才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李绚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吕临,轻声说道:「你明白的,既然让你上了这艘船,就说明你有这个价值,活下来的价值。」 「是。」吕临诚恳俯首。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李绚转过头,看向运河前方,低声说道:「一者,你和本王一起南下,婺州艰难,本王需要人手;二者,你可以告诉他人,你要随本王南下,但暗地里,你却留在扬州,帮本王盯住沈家的一举一动。」 吕临眉头一挑,脸色立刻肃穆了下来,看向李绚拱手道:「不知王爷希望在下如何?」 「嗯!」李绚轻声一笑,说道:「婺州的情形如何,你也有所知晓,随本王南下,自是要发挥你的特长,深入深山密林,刺探情报,一不小心,便有可能会落入凶险陷阱之中,生死难测;留在扬州,做你最擅长之事,本王需要知道沈庄的一举一动,你同样有暴露的风险,那样,沈家就非杀你不可了,那个时候,本王远在婺州,想救你而不能。各中风险,你自己考量。」 吕临低着头,仔细的思索。 「若是你跟本王南下,未来王府属官中会有你的一个位置;若是你选择留在扬州,那么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本王会推荐你进入百骑司,至于百骑司究竟能不能让你成为良籍,本王具体也不清楚,那都是隐秘,一切还要靠你自己摸索。」李绚的脸色平静下来。 转过头,看向满是月光的水面,根本也不看吕临,仿佛有自己别的想法。 「在下……愿意留在扬州!」吕临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作出了答案。 他深深的拜服在地,有些害怕看到李绚眼中的失望之色。 「如此甚好。」李绚出乎意外的笑了,站起来,走到吕临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勿要多想,南下也好,留在扬州也罢,对本王同等重要……不过你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不诬陷构陷谁,但也不要放过任何罪证。」 吕临抬起头,有些愕然的看着李绚,但他迅速的拱手道:「喏!」 李绚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吕临赶紧接过。 就听李绚继续说道:「这是南昌王府的令牌,遇到危险时,你可以拿出来,也可以在遇紧急之事后到都督府求援,至于都督府会不会帮忙,就看你本事了,至于你的活动经费,你就先从漕帮别院密室里的那些恶钱里支使吧,最后剩下多少,一并交予百骑司便是。」 听到李绚提及漕帮别院密室里的恶钱,吕临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但听到李绚说完,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躬身道:「喏!」 「你从后面拿条独舟,自己回去吧,本王会在明日清晨前往润州,怎么遮掩你自己想办法。」李绚随意的摆了摆手。 吕临立刻躬身,诚恳的说道:「多谢王爷!」 说完,吕临转身,片刻之后,一叶独舟便已经出现在江中,返回扬州而去。 「这样的人,不能信任!」丘贞沐走到船侧,看着吕临离开的背影,回身看向李绚:「王爷,为何要帮他?」 「因为我们需要有人帮我们盯住扬州,婺州之乱虽是在吴越之地,但想要了解,根结还在扬州,你不会觉得扬州的事情就这么完了吧。」 李绚看着远去孤舟之上的吕临 ,低声说道:「他若是真的要随我们南下婺州,反倒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哪方派出来的探子,他肯留在扬州,反倒排除了这种可能,我们在扬州的人手不多,做重点便可,其他的留他折腾便是了。」 「如此,他和王府之间,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了。」丘贞沐看向李绚,拱手说道:「王爷行事大气,属下佩服。」 「不必如此。」李绚摆摆手,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沉声说道:「他本身的根基就在扬州,也只有在扬州,他的能力才能发挥到最大,至于最后能不能加入百骑司,就看他能立多大的功劳了,付出多少,便得到多少。至于婺州之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多少价值,留在扬州,正好。」 看着波光粼粼的长河河面,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扬州呢! 这里可是未来徐敬业起兵之所,他怎能放过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千精锐,汇通柜坊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李绚站在船首,神色轻然,晨风吹来,衣袖晒晒作响。 眼前是横枕大江的北固山,身后是早已不见踪影的瓜州楼,西侧遥望可见钟山之影。 一时间,竟有种天地竟在掌握的错觉。 运河之上,来往船只甚多,一眼看不到尽头,大唐盛世繁华可见一斑。 李绚右掌微微伸出,四周的水汽迅速的聚集在他的掌心,形成一颗拇指大小的水珠,并且在不停的旋转涨大。 心念一动,水珠立刻化作流水,朝着手掌两侧延伸过去,转眼已经包裹住了整个手掌,并且朝全身上下蔓延而去。 不过很快,水层就变得无比稀薄起来。 挥挥手,散去水汽,李绚心中一振,有了这一手段,他将来在水战之中不知道要占多少便宜。 快速的喷出流水可以让推他在水下加速移动,提前成型的水罩可以增加他在水下的生存时间。 甚至反过来,他可以利用同样的手段在水下杀人。 死在他手上的闻冰艳和安荣祥,不仅带给了他大量的先天真炁,支撑个人修为大增的同时,同时也带给了他两段新的记忆。.z.br> 李绚眼睛微微一闭,两段记忆画面便已经出现在了李绚的脑海中。 无尽繁星的夜幕之下,群上山顶,一人站于群山之巅,穿一身轻绿色齐胸襦裙,披一袭轻纱,风姿绰约。 远处的群山之下,无数的火把化作两条长龙,一东一西前往两个方向。 李绚心下了然,这是天阴教进发东南诸州和西进歙州的景象。 只是他的心不由得沉重了下来,原本在他的预计当中,天阴教的精锐兵力最多不过一千多人,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但现在看来,起码也有三倍之多,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集齐这么多的精锐兵力了? 站在群山之巅的女子缓缓的转过身,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人,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极具神采,顾盼情迷。 脸纱半掩中,只能看到她大半截脸庞,可是仅这露出来部份,已是风姿绰约,令人沉醉。 眼波流转之间,却带着一丝丝的冷意和肃杀。 两只玉臂从白纱之下伸出,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娇柔白哲的皮肤,更是让人目不转睛。 李绚不由得屏息凝神,目光向下,一抹嫩白在纱裙之中一闪而逝,无穿鞋袜。 这并不是李绚的视角,而是安荣祥的视角。 眼前这个连安荣祥都不得不臣服的女人,赫然正是天阴教教主媱后。 或许她还有其他的名字,比如慧觉、陈硕真一类的,但现在,她是天阴教至高无上的教主,同时也是整个魔门十数大小宗派的最高领袖。 媱后的目光落在了安荣祥的身上,低声在说着什么,但李绚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安荣祥不停的点头。 传音入密,李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李绚耳中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在脑海中,媱后的命令清晰传来。 【援引新罗,制造混乱,吸引视线,阻止扬州府兵南下。】 扬州从来就不是天阴教核心斗争区域所在,他们一直以来的根本目的,还是要阻止扬州的兵马介入到婺州之战中。 毕竟他们当年就是摆在扬州和婺州两方人马的夹击之下,如今避免重蹈覆辙也在常理。 片刻之后,媱后抬头,目光落在安荣祥的右侧。 安荣祥侧过头,赫然就看到一个带着金虎面具的魁梧男子就站在身边,这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天阴教 那位真正令人无比忌惮的大总管。 李绚的目光越过大总管,落在另外一侧,那里站在一名鹤发童颜,手持一根黑色鹤杖的老妇。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很多年前就陪在媱后身边的人,传闻可以招引风雨,弹劾鬼怪的人就是她。 媱后在对着大总管和鹤老继续吩咐,但同样的,李绚听不到任何声音,媱后这是在每个人做特别的交代。 就在此时,李绚看到媱后的目光转过了过来,紧跟着,一个黑色的锦盒被媱后递了过来…… 记忆画面到此为止,李绚心绪没有丝毫波动,立刻就转到了另外一副场景之中。 黑色的锦盒被放进了一个棕色木盒之中,但盒子并没有盖上,一直柔若无骨的纤手伸出去打开了棕色木盒。 出现在李绚眼中的,赫然是两个木制的开元通宝阴刻印模,一正一反,两个都在黑色锦盒之中。 这是淮扬堂堂主闻冰艳的视角,没过多久,闻冰艳便重新合上了黑色锦盒,连带外面的棕色木盒也一起合上,然后上锁。 用十几根拇指粗细的链条,将整个盒子四面八方全部捆死,然后又用了十几把大小不同的锁。 也不知道究竟用了什么手法,需要将十几把锁全部打开,才能顺利的打开盒子。 「啪啪!」闻冰艳拍了拍手,随后一名穿着灰色绸布长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入,然后拿起盒子,朝房间最深处走去。 这个时候的闻冰艳,却是转过身,朝外走去。 一个宽阔的大堂出现在了李绚面前,熟悉的柜台上,数个账房在快速的打着算盘。 汇通柜坊。 李绚的注意力从记忆当中收回,钱模,柜坊,整个扬州案中,最核心的钱模,终于现出身来。 然而可惜,李绚去过扬州的汇通柜坊,但那里的格局和闻冰艳记忆当中的并不相同。 钱模被她储存在了其他城市的汇通柜坊里,也不知道是润州,常州,苏州,还是杭州? 天阴教的核心实力比任何人预想都要更强,二十多年的卧薪尝胆又岂是等闲,更何况还有各地世家大族的暗中支持推断。 李绚这一次婺州之行的困难,远比他预想的要大的多。 不过还好,李绚这一次南行的助力同样也有不少。 眼前望向前方,远远的,润州已经快要到了。 船行甚速,很快,李绚乘坐的这艘官船,便已经拐进了京口渡。 京杭大运河润州京口渡。 一名穿着淡蓝色绸袍的年轻书生,戴一顶黑色璞帽,身后跟数名灰衣军士,似乎早已经站在渡口前等候。 四周的百姓下意识的绕过他们,但皆都好奇张望。 李绚带着丘贞沐下船,朝着年轻书生迎了过来:「想必是来迁贤弟,在下来晚,连累贤弟久等了!」 「见过南昌郡王!」来迁对着李绚非常恭敬,双手交叉,拇指互握,诚挚的拱手道:「能迎候南昌郡王抵驾润州,是小生之幸,也是润州之幸,王爷请上车,家父已经在刺史府备好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贤弟不必如此客气。」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把住来迁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道:「为兄本应昨日抵达,但圣人天旨降临,不得已之后延迟一天,还望贤弟和叔父不要怪罪。」 「王爷客气了,勤于王事,本就是臣子本份,王爷天下大才,又得圣人信重,他日必定位临三司,名垂千古。」来迁下意识的停下,对着李绚认真拱手,脸色无比的诚恳。 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来迁这话他虽然爱听,但着实有些客气的过分。 【来迁,年十七,方城县子,云骑尉,润州刺史来敬业之子,前中书令、太子詹事、南阳县侯、庭州刺史来济之孙】 【仰慕宿主诗才,可为拥趸】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恍然,李绚立刻拱手道:「贤弟过奖了,若能得贤弟吉言,为天下表率,亦是为兄所望、」 「必能如此,王爷请!」来迁拱手,请李绚坐上马车,后面丘贞沐和其他的军士一起护卫,朝润州城驶去。 「贤弟昨日见过王子安先生了?」李绚低声询问。 「是的,诸位贤长昨日路过润州,不过因王爷未曾同行,故而未曾在润州停留,不过也告知学生,说王爷必然今日能到,故而学生今日便在码头迎候,未曾想王爷竟然真的在今日抵达,王爷真乃信人也。」坐在那里,来迁再度客气恭敬的拱手。 「本来就因昨日抵达的,迁延一日虽属无可奈何,但本王也应该及早抵达,免得叔父久候。」李绚说着,淡淡的笑了笑。 昨天接到圣旨返回扬州的时候,他就告诉余泽和王勃等人,自己很快就会追上他们,让他们保持正常速度前行便可。 众人不信,李绚便说自己一日夜便可解决扬州之事,最迟第二日便可赶至润州,未曾想他们竟然将这番话也告诉给了来迁。 然而李绚的确仅仅一日就处置好了扬州的一切事务。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沈家的事情有些迁延,他甚至可以在昨夜,就已经从扬州抵达润州。 扬州之事,他心中早已了然,只不过因为没有权利,故而才会缩手缩脚。 一旦他放开手脚,一切的隐患,一日即可平定。 说一日就一日,不多,不少。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丘神绩现状,诸事不成 「扬州之事,王爷可曾处理妥当?」来迁忍不住关心的问了一句。 能让皇帝亲下圣旨之事,没有谁可以轻忽。 来迁看到李绚如此自信,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 李绚点点头,淡然的说道:「扬州之事,解决并不难,只要找到正确的对手,然后雷霆一击,便可轻易解决。」 李绚并没有在扬州之事上多讲,这里面涉及到太多敏感的东西,他反过来询问道:「贤弟谈吐不凡,文采俊雅,不知为何未曾出仕?」 来迁虽有方城县子的爵位和云骑尉的勋官,但那并不是朝廷正职。 要知道,他的堂兄来遂,已经是正六品的太子舍人,可来迁却什么官职都没有。 「学生如今在润州州学读书,欲于明年参与春闱之选,八月之时,恐需麻烦王爷,携学生一起北赴神都。」来迁微微拱手拜身,眼中满是期待之色,李绚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来家世家大族,不仅来敬业是润州刺史,甚至在台州等地也多有影响。 更何况来家和天阴教之间颇多仇恨,恐怕整个吴越境内,对天阴教了解最深的地方大员,也无过来敬业了。 马车之上,李绚略微考教了一下来迁的学业根底。 来迁虽未曾在国子监进学,但根底十分扎实,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江南文风极盛,英才众多,来迁在一众同学之间,也是出类拔萃者。 考虑到他的家世出身,再加上深厚扎实的学问根底,考中进士并不难。 只是这状元,可能就有点欠缺点天资了。 李绚虽然自认于文学一道并不出色,但他毕竟从小接受表兄欧阳幼明的教导,再加上一众川蜀名家的指点,另有两首名诗打底,附以超越时代的见识,一路之上,和来迁相谈总能轻松把控。 甚至多有不凡言语,让来迁更加敬佩。 「公子,王爷,刺史府到了!」外面车夫的声音响起,这才惊醒了交谈已十分深入的二人。 李绚淡淡一笑,伸手道:「贤弟请!」 「王爷先请!」来迁拱手,自甘附骥。 李绚不再辞让,打开车帘,他们已经到了刺史府偏院之中。 四周青竹淡荷,假山庭廊,幽径深深,志趣淡然,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没有那么人恭候迎接,让他的确轻松不少。 「王爷请!」来迁在前面引路,带着李绚和丘贞沐一起前往前方的安静厅堂。 幽深的厅堂内,一名身穿淡紫色长袍的中年人正坐在饭桌旁读书,听到门外声音响起,他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李绚进门,立刻拱手说道:「晚辈李绚,见过世叔。」 【来敬业,润州刺史,前相来济之子,黄门侍郎来恒之侄,前隋大将来护儿之孙。】 「下官见过南昌郡王,王爷请坐!」来敬业伸手,请李绚在饭桌旁坐下。 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一副来敬业的,一副李绚的。 李绚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口的丘贞沐,这个时候,就见来迁恭敬的对着丘贞沐伸手,言道:「丘兄,这边请。」 丘贞沐看向李绚,李绚微微点头,丘贞沐这才安静的离开。 「难得,丘家之子竟然真心为王爷效力,看来多年以来,丘神積依旧未有多少改变。」来敬业仅仅从丘贞沐和李绚的眼神交流之中,就已经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不知世叔可知丘中郎将现状如何?」李绚对着来敬业拱手,然后才走到了饭桌前,伸手:「世叔请坐。」 「王爷请!」来敬业和李绚两人几乎同时坐下,然后感慨 一声说道:「丘神積在中枢待久了,到了歙州,根本不将地方官吏放在眼里,而王刺史也任由其胡闹,一番下来,诸事不成,最后他索性带着亲信直入天目山脉之中去搜寻天阴教叛逆去了。」 「这可不是好事,山中广大,凶险无算,若是人手不够,一个不慎,丘中郎将恐怕就要折在群山之中了。」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 「那是他自己所选,怪不得他人。」来敬业下意识的看向了堂外,低声说道:「此子可信吗?」 「可信。」李绚很肯定的点点头,然后低下头说道:「至于叔父担心之事,小侄以为,只要不让他叔侄二人着面,便不用担心。」 来敬业这才点头说道:「王爷虑事周全,的确如此。」 很多人事情,坏就坏在了常常不以为意的见面上。 他们根本不知道仅仅是片刻的一面,就能让人的立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故而有人知晓不该见面的人见面了,立刻便朝着事情最坏的方向去想,之后便是辣手杀人。 翻遍史书,如此做的尽皆活了下来,而不如此的做的,被抄家灭门也是常见。 「未曾想,王爷轻易就平定了扬州天阴教叛乱,这下,窦翁可真的是占尽便宜了。」来敬业一阵感慨,说着便举起了酒杯,说道:「王爷在一日夜铲除逆贼,安抚新罗使臣,此等殊功,必将令朝野为之侧目,王爷,请。」 「世叔,请!」李绚微微仰头,将一杯酒尽皆喝干,然后放下酒杯,低声说道:「世叔过奖了,小侄所做那一点小事,如何能被朝堂诸翁放在眼里,最多博得一笑罢了,世叔放心,绚心中清明,知晓自己几分斤两。」 「如此便好。」来敬业放下酒杯,面色严肃:「王爷可还记得,上月间,王爷曾去信越州都督段,近期严查境内人口流动和物资涨幅,发现东阳,天台,还有萧山,三地,都有异常的人口流动,然派人调查,但却一无所获,可偏偏,这三个地方的物价涨幅超过八分。」Z.br> 「八分。」李绚眉头一挑,不由说道:「好厉害的人物。」 三千人,三千精锐散入各地,物价只上涨了八方。 李绚不得不承认,那位天阴教的大总管,的确是一个厉害人物。 物价上涨八分并不特别起眼,如果遇上一个心大的县令和刺史,根本不会半点放在心上。 可如果再涨一点,超过一成,那么方方面面的监察力量,立刻就会开始调查这其中的原因。 「八分的物价涨幅,还有刻意的控制,对方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李绚的眼睛微微一眯,回想着脑海中的地图,沉声说道:「东阳,天台,还有萧山三地,虽然分属婺州,台州和杭州,可偏偏恰好将越州围起来,一旦有变,三路进发,越州危矣!」 「好在提前有所发现,如此反而可以反过来作局。」来敬业话说到这里,立刻一停,李绚随即颔首,的确如此。 三千精锐分入淮南和浙西两地,算个有一半,在浙西不过一千五。 若是他们分散布置于各个州县,那么人数更少,只要能够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那么对方是生是死,便尽在掌握。 不过他们真的会这么布置吗,三路围攻越州,看起来布局周全,可越州一旦有所准备,那只会是被各个击破的下场。 除非他们有自己的内部消息渠道…… 明亮的厅堂内,饭桌上摆着一些简单的饭菜,但酒香却是飘散了出去。 来敬业放下酒杯,一番细谈之后,他满意的看着李绚,然后说道:「贤侄目光敏锐,布局清晰,下手果断,加之诗才惊人,可惜了,若不是王爷的婚事是圣人和天后指定,本官必会和 左相争一争。」 「世叔过奖了,绚不过是清醒一点,多备一点罢了。」李绚感慨一声,回想之前的洛阳一行,感慨的说道:「洛阳风雨颇盛,若是无事,小侄实在不愿多去神都,一不小心就是一堆麻烦。」 「的确如此。」来敬业赞同的点点头,之前朝堂盛传的太子被天后所鸩之事,虽然最后以谣言定论,但在一些人的心里,却并非完全相信,只不过此时和他们并不切身利益,多管多问甚至会惹祸上身,这才缄默不言。 李绚看着来敬业,低声说道:「小侄来前,来遂世兄曾言,来家传承在东南现踪?」 「贤侄想问的是宇文家吧?」来敬业抬头,目光凝视李绚。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小侄在扬州虽只有三天,但暗中也有多番调查,可是在整个扬州,却没有半点宇文家的痕迹留存,想找,却半点也无从下手,唯二的两条线索,安荣祥和闻冰艳,不得已之下,已经全部诛杀,线索自此彻底断绝。」 「贤侄有心了。」来敬业感慨一声。 对于来遂和李绚交往,来家持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 李绚只是一个普通的边缘郡王罢了,像来家这样的世家,前有中书令来济,现有黄门侍郎来恒,下面又有来敬业这样数州刺史的大家,光是来遂便可以与李绚平等交往了。 后来逐渐重视,也是因为李绚在洛阳几番动作,展现了不俗的能力,再加上圣人和天后信赖,李绚又出任婺州,双方彼此都有所求,相互之间的关联才一步步加深。 李绚如今展现出的为人性格,也的确让来敬业感到满意。 终于,来敬业开口:「王爷可曾听说过天阴教中,有一大总管?」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运筹帷幄,天女之国 烛光闪烁之间,李绚的面色凝重,微微点头。 「小王听知不多,据说这大总管极得媱后信赖,天阴教所有外务全由其一手负责,早先在扬州流传的恶钱,便是他和漕帮联手所为,而他们所用的钱模,据说是大总管手下一位曾在工部和将作监任职的大匠所为,还有之前洛阳天津桥的爆炸,很可能也是此人所为。」 「这倒是我所不知的。」来敬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说道:「那大匠想必深藏于大山之中,难以寻找,不过这大总管,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大山,进入了睦州、婺州,杭州、台州和越州之内,至于身在何方,一时难言,但只要抓住机会,便可将其击杀。」 来敬业的脸上露出了狠辣之色,李绚立刻沉声问道:「可以确认此人便是宇文家之人?」 「是他。」来敬业轻叹一声,说道:「此人应该是当年宇文家留在江都之人所留的子嗣,至于何人,还在调查之中,至于此人在天阴教中地位……王爷应当知晓,何为总管?」 「刺史,都督,大都督,行军总管,行军大总管。」李绚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想起山中调动的三千天***锐,心思不由沉重。 如今的天下,刺史和都督还好,甚至大都督都无所谓,但一涉及到行军总管和行军大总管,任何人都必须无比警惕。 总管一职,源自三国魏黄初年,置都督诸州军事,后改为总管。 贞观九年,李靖就被任命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率领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等行军总管指挥唐军向吐谷浑发动进攻。 贞观十八年,张亮被任命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二人合力攻伐新罗。 李绚最近一次接触到的大总管一级的人物,正是他未婚妻子刘瑾瑜的祖父,乐城县公刘仁轨。 就在今年四月底,太子李弘病故之后,刘仁轨被从鸡林道大总管位上急调入京,任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主持政务。 「看样子,天阴教手下所有兵士,后勤,作战,全在这位大总管其手?」李绚这下是彻底确定了,这个人,才是天阴教真正的二把手。 起兵作战和教派叛乱完全是两回事,需要有专业人士来负责。 什么东海王,西域王,四大长老,都比不过一个大总管。 怪不得在安荣祥的记忆里大总管才是站在最中间位置的那个人,他和四大长老之首的鹤老,也都要靠边站。 「当年陈硕真起事之事,就有一人被任命为尚书仆射,若我所猜不差,这个人便是天阴教日后新的尚书仆射。」来敬业冷笑一声,说道:「之所以说此人和宇文家有关,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就叫文复之。」 「文复之,复文之,复宇文之姓?」李绚脸上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天下间,真的有人如此愚蠢吗?」 「这不是蠢,这是偏执。」来敬业脸色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便是如此,自以为聪明得志,却不知人人早已看透他是何人。」 李绚点点头,面色凝重起来:「宇文家是鲜卑人后裔,战场厮杀本就是其家族本能,其祖宇文述更是前隋名将,兵伐战阵,更是其所长,有他训练指挥,逆贼的战力必将大增。」 李绚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天阴教能够一下子集结起那么多的精锐兵力。 当年陈硕真起事时,身边有一人名叫章叔胤。 其人有才,在陈硕真起事后,训练士卒,攻伐城池,都是他所负责。 章叔胤在陈硕真起事前期几乎攻无不克,直接拿下睦州所有州县。 直到后来跨越重山,攻伐歙州之时,才遭遇阻碍,无能克敌,之后便是一 败涂地了。 本就是一团散沙,胜时,自然同心协力,一旦失败,立刻便如同林之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过这文复之,出身宇文家族,虽不至于抵得上天下名将,但天阴教战卒的实力,必然大大增加,他们面临的麻烦更大了。 「这倒也未必。」来敬业摇摇头,轻声说道:「其一,文复之虽为宇文家后裔,但其家族早败,所能传承不多,故而能力有限,其二,那些教匪历来疯狂,自认战死可以直接升入天女之国天堂,故而作战毫无畏惧,凶狠残忍,如此,却与军纪相背,抓住时机,善加引诱,未尝不能轻松破之。」 「的确如此。」李绚赞同的点头,天阴教的教徒太过狂人,疯狂激进,但也更容易进入陷阱。 以李绚的能力,他在转眼之间就已经想出了十几套陷阱坑杀之法即便,数千人都能被轻松坑杀。 他这些年在史书当中所学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 正面冲杀他或许不是最顶级的,但陷阱坑杀,水攻火烧,都是他最擅长。 「与天阴教作战大忌,便是进入山中与其作战,那种情况之下,对方熟悉山中情况,又多有布置,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埋伏陷阱,一不小心,损兵折将是轻的,更有可能会直接身蹈死地,贤侄需多谨慎啊!」来敬业一点一点和李绚讲述战阵中需要注意的细节,李绚几乎每一句每一字都记在了心里。中文網 突然李绚恍然:「如此说来,诸位刺史放任天阴教徒在东阳,萧山和天台集结,为的就是要一举打掉他们所有的战力。」 「不错,虽然战事会波及到本地居民,但总比战事延烧到山里,迁延过久的好。」来敬业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李绚在一旁看着来敬业,心里感慨:像来家这样的家族,即便是来护儿的传承断绝,但依旧拥有最敏锐的战争嗅觉。 稍一琢磨,便是战场智将。 「还有一事。」来敬业看向李绚,沉声说道:「我有一好友,东阳人,如今正在杭州,你抵达杭州之后,可带我之信前去拜访,他定然会全力协助的。」 「多谢世叔!」李绚站起来,对着来敬业认真的躬身:「小侄这一次若能安然返回,必将世叔之功奏于圣人,为世叔请功。」 来敬业的这位好友,必然非同一般。 东阳人对当地情形必然无比熟悉,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可能会帮助李绚找到文复之。 不然文敬业也不会如此郑重的推荐给他。 「请功什么的就算了,关键是传承如能拿回来是最好的。」来敬业有些神色黯淡的摇摇头。 李绚微微低头,有句话在刚入喉头之际,便被他彻底的压了回去。 为何来家如此执念的想要拿回家族武道传承,真的只是因为家族执念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提前布局,抵达杭州 广阔的运河之上,三艘大型官船呈品字形,打破迷雾,朝着南方顺水前行。 运河两岸,莺歌燕舞,桃红柳绿。 在临水的村庄,到处都能看到迎风招展的酒旗,一派祥和景象。 李绚站在船头,两岸的江南风景尽收眼底。 极目远望,隐隐能看到一连片的高山挺立在视线尽头。 「那里是天目山余脉所在,山峰之下,便是西湖,」周申穿一身红衣金甲,做金吾卫打扮,恭敬的站在一侧。 周申从新林折冲府役满离开,进入李绚手下任职。 只是李绚如今还未到婺州,无法进行安排具体职位,只能暂时给他一套金吾卫备身左右的千牛服穿着。中文網 周申对此到很满意,虽然没有金吾卫的腰牌,但是新林府的校尉地位,着实没有金吾卫备身左右地位高。 「若是下官安排,必会将人手藏于群山之中,待到关键时刻,一冲而下,直接拿下整个杭州。」丘贞沐一开口,便直接打破了所有的诗情画意。 「呵呵!」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笑了起来,摆手说道:「这是杭州刺史袁大人的功勋,我等就不要想着去抢了。」 「越州都督段宝玄、杭州刺史袁嘉祚,湖州刺史徐良作,还有婺州刺史王方麟,歙州王大礼和常州刺史沈迁,各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天阴教的一举一动,都把他们当成是了锅里的肉,哪里容得我等轻易下手。」余泽站在李绚左侧,神色平静。 「如此说来,就连在下都有为天阴教感到悲观了,如此的局面之下,他们依旧起事,无非是以卵击石罢了,只是苦了百姓。」王勃站在李绚右侧,眼神中闪动着担忧的神色。 「天阴教既然敢动,自然会将一切全都算计进去,就比如扬州一样,他们在各个州县安插的力量之多,远超我们的预想。」稍微停顿,提醒了一下的李绚继续说道:「二十年的时间,无数的仇恨,谁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掀翻这个看似繁华的盛世,情况远比我等想的还要更加艰难。」 想到漕帮龙虎堂堂主严慎,想起右果毅都尉张骥,脑海安荣祥记忆当中的三千精锐,昭示的都是此种情形。 如今朝廷的各方力量都把天阴教当成是盘中餐,刀下鬼,可是这盘中餐,刀下鬼,一旦跳将起来,绝对会狠狠的反噬一口,令人痛彻心骨的。 「王爷都能想到的事情,各位都督,刺史长官不可能想不多,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天阴教真正的核心力量藏在何处,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的。」余泽神色神色轻松。 从扬州南下之后,他就再不担心天阴教可能会掀起什么大的波澜来。 二十年前,天阴教陈硕真,之所以能够掀起那么大规模的起义,无非就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如今方方面面都已经提前准备,明面上的几位刺史已经将他们堵死,更别说在后面还有润州刺史来敬业,宣州刺史裴焕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天阴教能成功才怪。 「希望如此吧。」李绚神色闪烁,朝廷在盯着天阴教,天阴教何尝不是在盯着朝廷。 除此以外,越州,杭州,婺州,湖州,歙州,常州,宣州,润州,唯独漏了一个地方,苏州。 苏州,三吴之一,吴中重地,但苏州刺史,却是曹王李明。 疑似天阴教东海王的曹王李明,这是其他人都不曾想到之事。 收回思绪,李绚转口说道:「我等路过杭州,不过两日时间,除了拜访杭州刺史袁翁,陆家,贺家,虞家,张家以外,最重要的,便是从杭州水师当中暂时调一队水军前往婺州,这一次天阴教起事,少不了一番水战。」 「的确。」周申赞同的说道:「我等虽然步 战不存在任何问题,但想要水战,还是得依靠水师。邗江府水军虽然精锐,但对吴越之地水道不熟,想要形成战力,只能够从杭州水师处想办法。」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上一次是天阴教主攻,朝廷主守,并不需要太过担心水军之事,但这一次,想要尽可能的将天阴教匪全歼于大山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得依靠水军。」 稍作停顿,李绚笑道:「婺州虽然水网密集,但可供利用作战的地方却不多,我等只需调三船水军,便可彻底封死婺州水道了。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该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减轻战争对百姓的影响。」 「王爷所虑极是。」在场的众人同时点头, 天阴教虽然看起来威胁甚大,但在朝廷充足准备之下,想要成事,难度之大着实惊人。 即便是有出人意料的布局,但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难成大事。 三千精锐又怎么样,不说别的,只要李绚抵达婺州,他们就是想在婺州掀起大的波澜都难。 但战争终究是战争,受创最大的,永远是老百姓。 「到了杭州之后,周兄留守船上,避免被人家一把火将我们整艘船都烧了。」李绚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一次天阴教在扬州损失极大,难免对出手找本王报复,若是没有准备,一个不慎就麻烦了。」 「喏!」周申拱手应了下来,然后说道:「船上兵士甚多,倒也无限太过担心,其实下官更担心王爷的安危,毕竟想要报仇,直接朝王爷本人下手最好。」 「这大可放心,有本将在,没有人能够伤及王爷分毫。」丘贞沐拍着胸膛直接打包票。 李绚笑了笑,若不是有这些原因,他倒是愿意直下婺州,但可惜的是,距离婺州当初出事,已经将近两个月过去了,不管他再怎么赶都有些嫌晚,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其他地方多做准备,然后再往婺州的好。 突然间,风声转劲,船速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 远处的群山越来越清晰,甚至隐隐间,一抹蓝色出现在天空上。 「西湖啊!」李绚感慨一声,说道:「钱塘自古繁华,人文荟萃,如今实在是事有多累,等到这一切彻底了结,我等便一起携游西湖,饮酒作诗,也算是一段佳话。」 「到时正要领教王爷和子安先生的风采。」余泽拱手,看向李绚和王勃,两人尽皆神色淡然。 王勃成名久矣,南来北往虽多有仰慕,但也都有礼有节,反而是李绚,他在扬州的那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一下子就在整个江南流传了来了。 流传的速度,比他们的船速还有更快,谁知道会有多少人在等着请教。 「回去准备吧,我等此来杭州,也并非是人人欢迎的,虽只有两天,但也要格外小心。」李绚转头,看向每个人认真叮嘱。 李绚在扬州做了那么多,天阴教又怎么可能忽视。 「喏!」在场众人同时应诺,神色凛然。 众人转身,返回船舱中去收拾东西。 这时候,穿着男装青色长袍,戴一顶黑色璞帽的梁茯苓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走在船头,梁茯苓和李绚并肩站立。 任由劲风吹拂,梁茯苓看着两岸逐渐繁多起来的村庄和院落,低声开口:「其实你真正担心的,是整个吴越之地无数的江南世家,他们当中若是有一小半支持天阴教,那么不管你们做多少准备,都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一群墙头草罢了,只要朝廷足够强势,那么这些人只会更快的俯首认罪,甚至临阵倒戈也说不定,就像扬州沈氏,见风转舵之快,令人膛乎其后。」 李绚侧头看着身材偏瘦弱,个头只到他肩膀的梁 茯苓,轻声说道:「你也需多加小心,他们盯着你家的兵书传承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阿耶躲在外面不回去,你阿舅把你拜托给我,都是为此,可偏偏我又将任职婺州别驾,看上去就像是把你再往火坑里推一样。」 梁茯苓神色淡然的说道:「其实阿耶和阿舅都是对的,有些事情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只有彻底的解决那些威胁你的人,你才能获得永远的安宁。」 前方,河道开始逐渐收窄,四周的船只开始相互接近,杭州城水门清晰可见。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也不知道究竟会有怎样的风波,在杭州等着李绚。 宇文世家,宇文两个字,不知道会让多少世家大族心生动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怀奸诈,不敬之罪 鱼门码头以上,一名身穿浅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站立在草棚之下,望着远处的运河河面,面色凝重。 一名绿衣官吏从后面上前,递上一杯清茶,低声说道:「长史,不用着急,前方信鸽传信,南昌王还需一刻钟才能抵达。」 「清源,本官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边那群人。」杭州长史接过茶杯,转头看向了几十米开外的另外一座草棚。 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站着一大堆人。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白色水墨丝绸长袍,头戴黑色璞帽,学子模样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年纪,脸上总带着一丝得色,眼睛不自主的上挑。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一群书生打扮的学子,杭州州学的学子。 一众人围在一起,似乎兴奋的在说着什么。 「若没有那位齐公子,那么一切无用丝毫担心,但多了那齐公子,今日就必然会生出一些风波。」长史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担忧越来越重。 小官徐清源早已收回目光,只是低声在长史耳边说道:「齐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内侄,无论何事,都有刺史大人照应,就算是贸然有所得罪,想必南昌王也不会太过苛责。」 「苛责?」长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低声说道:「若仅仅是苛责的话,倒还罢了,怕就怕咱们这位齐公子,不识轻重厉害……那么就算是袁刺史恐怕也拯救不得。南昌王可不是那等好说话的宗室闲王,他是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虽不至于代天巡狩,但必然负有密旨……」Z.br> 「哗啦……」一声声响动从东面传来,长史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赫然就见一艘巨大的花船从西面河道驶了过来,甲板上一群穿着单薄纱衣的青楼女子嘻嘻笑笑,低声窃语的朝着这边看来。 看那花船的模样,似乎就是要停在这河道之上。 「告诉她们赶紧离开这里,快点,不想死的就赶紧离开。」长史突然间疯狂的暴怒了起来,直接抓起了身边徐清源的衣领,恶狠狠的对着他大声嘶吼。 「是是,下官这就去。」徐清源被吓怕了,手忙脚乱的朝着花船所在的那边奔去。 「胡世叔,何必如此紧张!」一个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郁瞬间转身,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一脸阴沉的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水墨丝绸长袍的年轻人,冷笑一声说道:「不敢当齐公子如此称呼,至于在下为何如此紧张,齐公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齐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这中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齐鸣无所谓的一笑,说道:「南昌王文采风流,本公子正好来见识一下南昌王的大作,这些女子,正好助南昌王文名传播,想必南昌王必定会万分感激的。」 「公子请!」胡郁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然后直接拨开齐鸣,朝着码头最前方走去。 远远的能够看到河道之上,三艘巨大的官船已经在快速的接近。 当能够清晰的看到人影的时候,紧跟上来的齐公子,已经看到了船头上,穿着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左臂束着一根白色纱布的贵公子,一脸冷意的看着岸上的众人。 官船靠岸,十数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率先从船上跳下,蛮横无力的拨开了岸边迎接的众人,只留下一个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其他人,包括齐公子,还有他的那些学生,全部都被撵的远远的。 站在远处的齐公子看到这一幕,眼底深处露出一丝冷笑。 李绚带着丘贞沐和余泽从船上走下,脸色阴沉的走到了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的面前。 胡郁立刻拱手道:「杭州刺 史府长史胡郁,奉刺史令,恭迎南昌郡王驾临杭州。」 李绚面无表情的拱手还礼,冷漠的说道:「多谢长史,多谢袁刺史。」 转过身,李绚望向另外一侧,依旧在嘻嘻闹闹的花船,冷声说道:「杭州人物风流,本王这一次算是见识到了,回去必定实实在在的禀奏太子,禀奏天后,禀奏圣人!」 胡郁立刻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奏道:「启禀王爷,此事非是下官所为,乃是……下官也不隐瞒,此事那是刺史大人内侄齐公子所为,这群人也就在半刻钟之前抵达这里,下官想要将其撵走,也已经来不及,更何况……」 李绚立刻转身,看向了远处被隔离开来的一众书生,当先一人穿着白色水墨丝绸长袍,赫然正是齐鸣。 看到李绚的目光投注过来,齐鸣,还有一众书生,赶紧躬身行礼。 站起身后,齐鸣立刻就朝着李绚兴奋的挥挥手,立刻就朝着挡在前面的金吾卫说些什么。 然而李绚在这时却收回了目光,看向齐鸣说明:「杭州州学轻浮,本王记下了。还有,传令教坊司,船上相关一众人等,犯不敬之罪,着杖责二十。」 「喏!」胡郁立刻拱手应诺。 「哼!」李绚冷哼一声,一挥袖,然后快步的朝着后方马车的方向走去。 一众千牛卫立刻紧紧跟上,到了这个时候,齐鸣这才一脸不满的带着一众书生走了过来。 「长史,南昌王也太过倨傲了吧,我等前来迎接,也不需多说两句好话,见一见总是应当的吧。」齐鸣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众多书生立刻鼓噪了起来。 胡郁冷冷的看着齐鸣,嘴角闪起一丝冷笑,也不开口,就这么的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嘲讽。 齐鸣还准备要说些什么,旁边眼光凌厉的人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微微一扯,齐鸣侧头看了一眼,看到对方面色凝重,这才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向胡郁。 就在这时,七品小官徐清源已经从远处跑了过来,对着胡郁一躬身,说道:「长史,下官无能,那群人不肯走。」 「传本长史令。」胡郁也不回头,只是直直的看着齐公子,说道:「传令教坊司,船上相关一众人等,犯不敬之罪,着杖责二十。」 徐清源微微一愣,要知道那些可都是杭州城知名的女妓啊,不过不管怎么都不耽误他躬身应诺:「遵令!」 听到胡郁的话,齐公子脸色立刻就是一冷,看着胡郁说道:「长史,那些姑娘都是本公子请来的,你若有怒气,直接朝本公子发就可以了,何必为难一群苦命的女人。」 齐公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众人,立刻开始鼓噪了起来。 胡郁冷冷一笑,继续开口:「传令,杭州州学学风轻浮,着免去州学教授洪岸之职,两年内,今日在场诸生不得参与春闱科举。」 「喏!」徐清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顿时神色一震,沉声应下。 一声「喏」字,对面众多书生的鼓噪声,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靠的很近的一些人,清晰的听到了胡郁的话,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齐公子。 稍后一些的人,相互间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彼此低声询问起来。 最后的一些人,在前面声音骤歇之下,也很快停了下来,一脸茫然。 齐鸣看着站在对面的胡郁,眼底得色,脸上的不满,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死死的盯着胡郁,很不客气的厉声问道:「胡长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等不过是来迎接南昌郡王驾抵杭州,怎么,来迎接还迎接错了?」 「来迎接当然不为错,但是,这种场合之下,让那些 不三不四的人来,就错了。」 胡郁一脸不屑的看着齐鸣,朝着神都方向拱手,肃穆的说道:「今日是孝敬皇帝七七之日,尔等如此行为,冲撞郡王,冲撞皇室,其罪莫大,别说是让尔等两年不参加科考,就是终身剥夺掉尔等的科考资格,也是在所应当。走,去驿站。」 胡郁一挥袖,已是转身而走。 原地只留下齐鸣一脸的愕然,怎么会是这样。 第二百四十章 无生真传,密谋杀局 「春笋步鱼,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西湖莼菜,龙山黄酒,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店小二吆喝着,一甩肩上的干净抹布,然后微微躬身,小心的的退出了包厢之内。 包厢之内,两道人影对立而坐。 一者穿一身藏青色水波纹丝质长袍,体态宽富,脸上时刻带笑,四旬年纪,中年富商模样。 一者穿黑色紧身,二十七八上下,男子,身形修长,面色冷肃,侧畔放一把黑鞘唐刀。 两人不远处就是敞开的窗户,从这里能够清晰的看到数百米开外的码头之上。 「贤侄,请!」中年富商率先举起酒杯,脸上笑呵呵的,目光却始终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黑衣青年左手始终放置在桌下,右手举起酒杯,肃声说道:「师叔,请!」 「嗯!」中年富商一口将杯中的黄酒饮尽,就在他刚刚放下酒杯之际,窗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中年富商微微侧头,就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千牛卫,护卫着中央的马车,缓缓的朝前方驶去。 远处的码头上,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正在厉声的呵斥着齐公子等人。 「真是谨慎啊!」中年富商轻叹一声,看向对面的黑衣青年:「贤侄,这种情况下动手,你有几成的把握能够得手。」 「除非师叔能给我调集六名以上的精锐弓弩手,否则,师侄一成把握都没有。」黑衣青年目光从侧畔触手可及的黑鞘唐刀上扫过,然后才低声说道:「那辆马车太大,可供躲避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还有四周的千牛卫,必须要更加的了解马车结构,还有南昌王和千牛卫的习惯,否则根本无法下手。」 「南昌王啊,可真是棘手的对手。」中年富商感慨一声,说道:「谁能想到安长老竟然会在扬州沉沙折戟,算上损失在洛阳的边章长老,教内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折损了两位长老,起事在即,却偏偏生出这么多事,不祥之兆啊!」 面对中年富商的感慨,黑衣青年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低头不语。 无趣,中年富商暗自腹诽一声,然后说道:「贤侄,这一次媱后将任务交给无生道,你们可要慎重啊,最好一次动手,彻底将南昌王解决,这样教中在婺州的布置就不会受到影响。」 「师侄自当尽力。」黑衣青年一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 就在此时,房门被有节奏的敲响,「砰砰砰……砰砰……砰」,中年富商眉眼一挑,说道:「来了,贤侄,师叔给你找到帮手来了。」 说着,中年富商直接站起身,走到包厢门口,拉开房门。 一名穿着淡蓝色格子长袍,身材高挑,做一身男子装束,横眉入鬓,面容清丽的年轻女子,左手握一把唐刀,站在门口,看到中年富商也不开口,只是认真的躬身。 中年富商面色肃然的点点头,然后让开位置,女子便从他的侧畔走了进去。.z.br> 中年富商目光警惕的朝着甬道的两侧看了一眼,见无人察觉,然后才回身回到了房间内。 年轻女子已经背对着窗户坐了下来,中年富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奇怪的是,三个人谁都没有坐背对房门的位置。 「贤侄,师叔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真仙道道女宗灵,宗师侄,这位是无生道山南堂堂主辛见,二位一从江右而来,一从山南赶至,千番辛苦,师叔代替教主,敬二位师侄一杯。」中年富商举起酒杯,看向了宗灵和辛见。 「多谢师叔!」宗灵和辛见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脸上竟无丝毫变化,甚至就连喉咙都没有动一下。 中年富商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虽说大家同属圣教,但这番情形 之下,连遮掩都不做一下,也稍微有些过分了。 不过中年富商并没有纠缠这些,直接开口:「此番扬州事变,教中在扬州的人手损失大半,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鹤老直接赶往了扬州处理后事,杭州分堂如今的主要力量都集中的起事之上,一时也顾不得针对南昌王,故而媱后才决定将任务交给二位贤侄。」 「汪师叔,请恕弟子得罪。」宗灵看着汪朝,侧头正色,不解的问道:「万象阁何时加入了天阴教,仇师伯知道这件事吗?」 「宗师侄不要瞎说,万象阁是万象阁,如何会加入天阴教,媱后虽然天阴教教主,但同样也是圣教教主,大家齐心协力也是应当的。」汪朝立刻挥手否认。 他真要敢认下来,回去之后,他那位六亲不认的阁主师兄仇焕一定会杀了他祭旗的。 「如此便好。」宗灵点点头,扫了一眼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辛见,然后才说道:「师叔,弟子这一次来到杭州,所带人手不多,若要执行太难的任务,恐怕难有助力,还望师叔见谅。」 「无妨。」汪朝摆摆手,说道:「圣教这次起事,虽然多年来一直在准备,但是事发突然,终究有些仓促,故而才更需要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当,尤其是婺州方面。 婺州刺史王方鳞在两月之前,就已察觉到教中的异动,故而教中在他动手之前,便先一步下手。 可惜让他躲过一劫,不过他虽然未死,但终究重伤。 教中两月以来在婺州动作频频,却丝毫无人察觉异常,原因就在于此,可如今,南昌王来了。」 宗灵和辛见坐在一侧,一言不发,也一言不问。 「南昌王就任婺州别驾,本就等同于半个刺史,更何况他还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女婿,杭州水师都尉杜预本就是刘仁轨在新罗时的旧部,南昌王所求,杜预必会答应,婺州一旦有变,后果如何,二位贤侄也都清楚。」说到这里,汪朝停顿了下来。 宗灵和辛见依旧一言不发,但是眼中却带起一丝凝重。 当年天阴教就是因为在婺州和歙州被挡住前路,这才被死死的拿在睦州,最后功败垂成,数万教众被屠戮,婺州的重要,他们自然知晓。 「南昌王并非无能之辈。」汪朝轻叹一声,开口道:「根据阁中调查,南昌王在洛阳之时,亲手击杀了无生道的数名精锐刺客,甚至就连千面佛的一个替身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另外,他还擅长阵战之术,率领千牛卫和百骑司,彻底踏破了云韶院,之后在扬州又掀翻了整个漕帮,就连安长老间接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安长老的死因查清楚了?」辛见突然开口,目光死死的盯着汪朝。 万象阁作为圣教之中最擅长情报搜集的分支,他们提供的信息历来都是最准确的。 「安长老应该是死在了折冲都尉史进手里的,淮扬堂闻堂主的死因未知,又说是死在南昌王之手,不过可能不大,毕竟南昌王不过出入先天真种,如何能够击杀玄胎境的闻堂主,很有可能是南昌王身边有暗伏的高手存在。」汪朝谨慎的说出了己方调查出的信息。 可以说,除了闻冰艳也是死在李绚之手外,其他的基本准确。 说完,汪朝转头看向了宗灵,低声问道:「宗师侄,真仙道就在江右,和洪洲南昌王多少打过一些交道吧,对他有何了解?」 「不多!」宗灵这个时候也正色起来,沉声说道:「真仙道和南昌王府真正打交道的只有一次,那就是在两月之前,南昌王接到朝廷令旨从龙虎山返回,在他进南昌城之时,道中一位师兄曾对其出手,但可惜,他身边似乎跟着一位精通五雷掌法的高手,那位师兄一个不慎之下,死在了南昌城。」 汪朝一 时间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辛见突然开口:「这么多年以来,真仙道对南昌王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解吗?」 「有。」宗灵点头,辛见和汪朝立刻正色起来:「南昌王每年有半年时间在川蜀彭州,半年时间在洪洲南昌县,在南昌时,他少见外人,常居于王府或者封地别院。 其在封地内修建了大量桥梁和水车,可谓极好土木工匠之术。 在南昌时,他的修行水准不高,未入先天,但对步战槊法十分精通。 倒也未听闻其多少才华,现在看来应是韬光养晦之法。」 「韬光养晦!」汪朝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找人好好的捧一捧,这里的杭州,步战之术轻易就能废掉九成,再想办法调开他身边保护的高手……至于在船上如何杀人,二位师侄,不用我教你们吧。」 宗灵辛见同时摇头,汪朝冷冷一笑,说道:「如此,便让这位南昌王永远的留在杭州这温柔水乡吧。」 「遵令!」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相互挑拨,庞大利益 杭州驿,李绚房间之内. 李绚坐在桌案前,旁边丘贞沐,余泽同时站立。 「有些奇怪,今日为何会有人胡乱挑衅?」 李绚脸上满是疑惑,虽然今日突发之事他处置果断,但这其中的蹊跷也不能忽视。 齐公子虽然是杭州刺史的内侄,还和李绚之间的身份有着天差地别。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 「应当是王爷此来,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然后挑唆一些庸人出头。」余泽很肯定的说道。 「可如此,出事的也应该是在婺州方面,不应该是在杭州啊,本王在杭州不过是一过客。两日的时间,等一等越州和婺州的消息,顺带办点自己的事情就要离开杭州了,能有什么,让杭州的一干人等,如此着急忙慌的动手?」 李绚并不眼瞎,相反他看的很清楚。 在抵达杭州之前,他和杭州刺史府就已经有过信息沟通。 希望刺史府不要大张旗鼓的请动当地耆老,三五人稍微接待一下,然后在驿馆住下便可。 杭州刺史袁嘉祚亲自回信,感激李绚体恤当地。 当然,这些不过是官样文章的客气,而且就算是刺史府大动干戈,最后挨骂的也只会是李绚,故而李绚便提早避免了这等麻烦。 「或许在这背后,还有天阴教的挑唆,这里毕竟已经十分接近他们的老巢了,王爷在扬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天阴教如果不回击,那才是咄咄怪事。」丘贞沐看的是另外一个角度的事情,说的也是最有道理的。 「大概便是如此吧,倒是那位齐公子,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李绚不由得冷笑一声。 今日是什么日子,是孝敬皇帝李弘的七七之日。 就算李治和武后今日都要感痛孝敬皇帝李弘的离世。 真想不通,是怎样一个对官场无知到此种地步的人,才会在今日挑衅李绚。 还用的是这种最令人愤怒手段。 「王爷还是思虑一下该如何应对袁刺史,今日之事我们虽然占理,但袁刺史那边难免会留下疙瘩,万一我等要做的事受到影响,反而麻烦。」余泽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曾经做过彭王李元则麾下幕僚,但对一位刺史所拥有权利认知的非常清楚。 别看李绚是当朝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但他毕竟不是杭州本地官。 如果杭州刺史袁嘉祚真的全力针对的话,李绚在杭州将举步维艰。 「或许这才是天阴教教众人的真正目的吧。」李绚突然开口,余泽和丘贞沐同时一惊,脸色迅速的沉了下来。 「如此,丘兄,你立刻派出两名弟兄,在杭州城全面查一查那位齐公子的为人行事,还有风评如何,时常又和何人接触,动作隐秘一些,但又恰恰能被有心人发现!」李绚抬头,看向丘贞沐,微微使了个眼色。 这是一举三得之法,既能恐吓那位齐公子,又能让袁刺史警惕,偏偏又会让天阴教的人得意放松。 丘贞沐立刻会意,拱手说道:「属下立刻着人去办。」 看到丘贞沐雷厉风行的离开,余泽感慨一声,说道:「这杭州城比扬州还要更加凶险,步步惊心啊!」 「天阴教在杭州布局已久,对袁刺史不可能不做手段针对,正常情形之下,这位齐公子,必定是他们下手的对象,如今就看咱们这位袁刺史对齐公子的骄纵程度了。」李绚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余泽:「余叔,你说袁刺史会不会故意放任……」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坐在桌畔的李绚猛的回头,赫然就看到七巧站在 门外,脸色顿时一松。 七巧站在门口,微微躬身道:「启禀王爷,杭州刺史府长史求见。」 「知道了!」李绚点点头,看向余泽。 余泽心领神会,无声的已经退入到了后面的屏风之中。 李绚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的走出房门。 水石假山的花园之中,此时只站定一人,浅绯色的官袍,赫然正是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 「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见过王爷。」胡郁对着李绚拱手,然后面色严肃的递上一份公文本说道:「启奏王爷,相关人等的处置,已经全部完成,还请王爷验查。」 看着那份奏公文本,李绚眉头一挑,深深的看了胡郁一眼,脸色一松,接过公文本的同时,让开路:「胡长史请进!」 「多谢王爷。」胡郁终于松了口气,眼前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李绚走进了房间里,打开奏本阅览了一遍。 看着上面的处置内容,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此本本王会转呈神都,胡长史有心了。」 「一切皆是下官之罪,若是下官能多做准备,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胡郁脸上满是歉意。 「无妨,该受到惩处之人,受到惩处便可以了。」李绚将手里的奏本放在桌案上,然后才看向胡郁问道:「胡长史,那位齐公子究竟是何来历,今日竟敢利用本王做筏,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位齐公子怕不仅仅是杭州刺史袁嘉祚的内侄,在他的背后,搞不好还有其他的力量势力存在,不然哪会有这么大胆。 一个刺史内侄罢了,就是刺史嫡子,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 请动州府学院的学生,然后又用调一众女妓前来迎接,李绚若是接受,则他在官场风评变差,李绚若是拒绝,便会惹怒那些书生,在文坛风评变差。 这种手段虽然玩的很纯熟,但也很幼稚。 所以在这番动作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 「王爷目光敏锐!」胡郁立刻拱手,满是感慨。 今日这一切,都是齐公子在暗中做的手脚,他几乎算计到了一切,唯独偏偏漏了今日是孝敬皇帝李弘的七七之日,是大忌之日。 若是其他时候,李绚这个哑巴亏吃了也就吃了,但是今日不同,李绚有足够的理由狠狠惩罚一切试图挑衅他的人。 即便是站在后面的杭州刺史袁嘉祚,也只能点头认可。 「齐公子不仅是袁刺史的内侄,同样也帮助袁刺史打理内府一应产业,比如丝绸生意买卖一类的,从生丝,纺织,再到外销,齐公子插足很多,一个人便占了整个杭州城将近一成的份额!」胡郁竖起了一个指头。 见到李绚神色不解,他才解释道:「杭州从三皇五帝之时,便已经开始织丝纺绸,各类相关丝织产业十分的发达,多少年来,各个家族不停的投入其中,早就将整个产业彻底的瓜分了出来。」 「本王明白,杭州从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如今,一直都是东南重心所在,多少次衣冠南渡,多少次技术南传,各类产业早就已经是被瓜分殆尽,这位齐公子能够做到如此地步,怕也是多亏了袁刺史的刺史之位吧?」李绚一眼就看透了这其中的蹊跷。 「的确如此。」胡郁点点头,叹声说道:「之所以会被齐公子做到如此地步,那是因为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是杭州各大家族划分给每一位刺史的,在刺史上任之时,便送与刺史大人,一旦刺史离任,这样份额便会被收回,历任刺史大人也都是明白人,一般也不会插手经营。」 这么说,岂不是杭州的每一任刺史,都被杭州的各大世家给买通了。 李绚稍微愣了一下,神色 中的异样还未表现出来,便被彻底的压了下去,然后恍然的点点头,应和道:「的确,刺史一旦离任,你就算是这些份额想要保存下来,下一任的刺史也绝对不会答应的。」Z.br> 这样的东西,哪怕是一丝一毫,这其中的变动都不知道牵扯到了多么庞大的财富。 「话说回来,过一成有些太多了。」李绚脸上再度带起一丝疑惑。 杭州自古繁华之地,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家族,不将一任刺史放在眼里的也有不少。 齐公子就算是代表刺史,但这一成也太多了。 李绚虽不知道实数,但杭州丝绸产量,每年估价应该是几十万到上百万贯之间,一成就是几万贯到十万贯之间。 李绚作为当朝郡王,他的封地收入不过才一年千贯而已,一个齐公子,掌握的财富就远超他这个当朝郡王的封地收入。 更别说一旦卖往西域和海外,价格更高。 一成,这么大的份额,就连李绚都感到眼红,杭州这些世家是怎么容忍他如此做大的,又是怎么能做到不动心的。 「其实,袁刺史初到杭州之时,分给他的,只有五分的份额,而且只是份额。之后,这位齐公子接手,利用各种手段威胁交换,低价购买等等,悄无声息的快速掠夺了一大批份额,不知道造成了多少人家破人亡,而他最后插手生丝和织造,甚至介入到了外销领域……」 胡郁感慨一声:「刺史府的优势太大了,利用这种手段,一旦介入外销,所能带来的利益是十分庞大的。」 胡郁细细的给李绚解释。 在整个丝绸产业当中,杭州诸大家族,其余织造,丝工,水师,刺史府各级官吏,各种份额的划分很细。 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份额。 有的人只是享有分红,有的人,则从分红开始便介入方方面面,这是容许的。 大家都是自己人,和气生财,相互之间管理的也并不是太严苛,可以自由交易。 所以一不小心之下,才弄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听完胡郁介绍了这里面的所有详情,李绚眉头微蹙,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此事和本王有何关系,本王只是杭州过客。 这其中就算是有事,也是诸位自己解决,何用本王一个外人插手,更别说是如此胆大妄为的针对挑衅和利用拉踩了。」 原因究竟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 纺织联合,吴越行会 「王爷不知,这等份额划分,并不仅仅限是杭州一地,整个吴越之地,各州都是各自类似的利益共享。」 胡郁稍微停顿,看到李绚脸上升起一丝讶色,这才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除了各州刺史之外,封到吴越之地的各位藩王同样也有类似份额,就比如令尊大人!」 「哦,原来如此。」李绚恍然的点点头,说道:「本王与父王类似,故而这一次本王前来婺州任职,你等商量之后,决定在婺州份额当中也给本王一份,而且是相当不菲的一笔数目,甚至还在父王之上,这才引起这位齐公子的不满…… 等等,不对,婺州之事如何与杭州有关? 除非,你等所说不只是一个婺州,是一整个吴越之地!」 李绚脑海中闪过一丝顿悟。 吴越虽大,但各个家族的触角早就已经渗透到了吴越每州,掌控各地一切相关产业,在各个细节分支上都有份额划分。 相互勾连,此消彼长。 只有如此,当婺州的一部分份额要划分给李绚的时候,才会伤及到齐公子的利益。 这样,他才会这般对李绚不依不饶,算计陷害。 李绚一下子全明白了,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 突然李绚脚步一停,回看胡郁,冷冷的盯着他:「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已经形成了一个统管整个吴越之地的联合……纺织联合体?」 李绚顿时有种极度工业化的感觉,很突兀,很惊艳,也很恐怖。 「王爷敏锐!」胡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得不说道:「杭州古老,多年来,各个家族开枝散叶,在各州各地都有分支,或明或暗的掌握相关行业领域……这份额划分然只涉及本州,可一旦离开本州,到了别州自然也能插手别州事务。就看个人实力背景有多强,有多少能力让别人从手上割肉了。」 「不要打岔。」李绚眼睛死死的盯着胡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等在整个吴越之地,是否已经形成了一个统管吴越纺织产业相关的……行会?」 纺织联合体这个词,工业化的味道太重了,但行会,绝对是眼前这些人必然会做的。 吴越十六世家,外加方方面面的势力联合,绝对能在实质上统治整个吴越。 就连皇帝都奈何不得。 各地州县所侧重之事不同,有的侧重生产,有的侧重纺织,有的侧重销售,大家联合起来,相互协作生产出来的丝绸又卖往了神都,西京,甚至西域南洋。 这样几百年来,杭州才能一直成为江南中心所在。 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从不是一句空话。 「大家只是抱火取暖罢了。」胡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心里暗自责骂自己,让你多嘴。 李绚冷冷一笑,将此事记在心里,随即摆手,脸上无所谓的说道:「天下事皆是如此,也非是吴越之地,只是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下官不知道王爷所言何意?」胡郁抬起头,满脸愕然的看着李绚。 「这样的份额划分,是与职位有关。」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引起那位齐公子如此不满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是本王要赴任婺州,要从他在婺州的份额上划割不少出来给本王,而且你等划分给本王的相当不少,故而他不愿意,所以才会出面挤兑本王,甚至败坏本王的名声。」 胡郁拱手说道:「此事并非在下等人妄为,如今婺州王刺史重伤,不能处理州务多日,王爷此次就任婺州别驾,名义上是别驾,但实际却有刺史之权,再加上王爷还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和检校鸿胪寺少卿之职,内外相加,比真正的一州刺史也不差多少了。」 「王刺史 的那份恐怕也没有收回吧。」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胡郁。 在杭州,杭州刺史一开始便占的五分份额,而婺州王方鳞同样也占有五分份额。 李绚这五分份额,恐怕就是从别人手中刮下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并非是针对他一人而为,实际上这些是从婺州各家身上各分出一部分份额出来赠与王爷的。」 说到这里,胡郁低下头,说道:「只不过齐公子前两天,才在婺州拿下一些东西,刚刚投入大笔金钱,还未有消化……」 「本王明白了。」李绚直接打断了胡郁的话,然后看向胡郁说道:「你们想要针对齐公子,想借本王这把刀,无妨,本王也并非完全不借,不过这其中的代价如何,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有时候这结果,甚至就连本王都控制不住。」 胡郁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躬身说道:「我等愿意为王爷效劳。」 「是本王为你们效劳吧,」李绚轻轻冷哼一声,然后直接摆手说道:「将你准备的东西放下,你便可以回去了,本王研究一番之后,再去找你!」 胡郁双手交叉,拱手,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案前,然后躬身离开。 李绚的目光放在那册子之上,这里面不仅记载了齐公子这些年的不法之事,还有齐公子倒下之后,李绚所能得到的五分份额。 当然,这些东西不知道被他们那删减了多少利润高的东西。 李绚又不是看不出来。 就在胡郁离开之后,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这赫然正是余泽。 「这家伙明显是在利用王爷,王爷当需谨慎。」余泽对着李绚拱手,面色诚恳。 李绚点头,说道:「本王自是知晓,尤其是这个家伙,说话不实不在,避重就轻。 本王刚刚已经提到行会两个字了,这家伙还是轻飘飘的就带了过去。 南昌王府一些产业虽是从福州出海,但也曾在杭州采买,对于各种内情也有所了解。 杭州行会,怕不是还有一整个吴越行会吧。」 「杭州行会,属下倒是曾经有所听闻,但是这吴越行会,却是从来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稍作停顿,余泽说道:「这类事情,胡郁即便是对王爷都缄口三分,更别说是对那个杭州袁刺史的内侄了,就更加不会多说什么!」 「这就要看那个家伙的能力和背景了,不过那家伙应该摸到点什么了,不然他们不会急于对他出手的。」李绚摆摆手,说道:「算了,吴越行会之事暂时如此,现在还不是深入彻查的时候,倒是今日这件事,也让本王看出了杭州的一丝不谐。」 「天阴教?」余泽猛然说出了天阴教的名字。 「天阴教动手,历来喜欢内外并举,除了在杭州外面潜伏的人手之外,他们同样擅长在杭州政坛和杭州世家之间挑起矛盾纠纷,而这些丝绸之事,更是重中之重。 一旦有人真的彻底反目,恐怕整个杭州所有人都要受到影响。 一个不小心,整个杭州都会被毁掉。」 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类行会的可怕。中文網 这类行会的下面,不知道掌控着多少人家,多少织户,多少织工。 一旦这些织工被人挑唆组织起来,恐怕整个江南之地都要翻天覆地起来。 齐公子,搞不好就是他们所欲撬动的那颗棋子 「杭州的情形,比想象当中的要严重的多。」余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阴教的那位大总管,现在人究竟在哪儿还不知道,或许就在杭州也说不定,毕竟相比于婺州,和台州,杭州离越州最近,藏身杭州, 才能最大程度的调动各方面的力量。」稍作停顿,李绚冷笑一声,说道:「这种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然是惊天动地。」 「难道袁刺史也大意了?」余泽联想起曾经扬州之事,面色越发的沉重。 「袁大人为人方正,爱民如子,但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多有些不擅长,不过无妨,杭州百姓是煽动不起来的,无非就是行会***罢了,但杭州的十六世家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压下这些东西的。」 李绚冷笑一声,说道:「此时,我等正好跳出来,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动作,最后好想办法将其一网打尽。」 看着李绚眼神中闪烁的危险光芒,余泽低声说道:「王爷,你刚刚答应胡长史要对付齐公子的。」 「这个自然,不过何时动手,怎么动手,都是本王自己说了算的。」李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杭州的这些人,表明上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让他和齐公子斗起来,可是在暗地里,究竟有什么阴暗的心思还很难说,李绚若是一不小心牵涉进去,那么恐怕就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我们带来的东西里面,挑出一些真正值钱的东西,本王要携往杭州刺史府,见一下子这位袁刺史。」李绚轻轻一笑。 杭州刺史袁嘉祚,搞不好在这一次天阴教事件之后,就会调离杭州,究竟会待几个月还很不好说。 不过足够了,这几个月,足够李绚在杭州完成他的布局了。 甚至说不定,他和这位袁刺史会被一起调离东南。 不过在此之前,总要在杭州留下些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为人方正,爱惜羽毛 杭州天气多变,到了傍晚之时,天地间已经下起了一阵蒙蒙细雨。 马车行走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李绚透过车帘朝外看去,整个杭州,无数的亭台楼阁矗立在朦胧的烟雨之中,格外有诗情画意。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辛见,无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这两个词条,从上午开始,一直跟到现在。 天阴教的人没有出面,反而是魔教的其他宗门在李绚眼前晃荡。 这样李绚反而不好动手,这里是杭州,谁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观察他,记录他,研究他所有的一举一动。 无生道的杀手,真仙道的道女,暗中潜伏,阴谋不轨, 可惜的这里不是婺州,不然李绚早就调集大队人马围剿他们了。 这里是杭州,想要诛杀他们,就得好好的挑个人少的地方,然后再送他们下黄泉。 收回视线,李绚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份秘档。 丘贞沐手下的千牛卫士仅仅是出门不过半日,便已经查出了许多关于那位齐公子的很多事迹。 杭州人,这位齐公子竟然就是杭州本地人。 他所谓的姨母,就是杭州刺史袁嘉祚的小妾。 袁嘉祚是幽州人,出身河北之地。 贞观年间进士,三年前调任杭州任职杭州刺史。 袁嘉祚为人方正,故而留妻子在幽州老家奉养老母,自己带着书童和师爷前来杭州任职。 但或许是为人寂寞,也或许是杭州世家的「美意」,袁嘉祚娶了这位齐氏女子为妾,顺带接受了杭州诸多世家的份额「孝敬」。 或许也是因此,这位袁刺史在杭州的执政开始顺利起来。 袁嘉祚是李绚多年来遇到的,少有真正能做到爱民如子的刺史。 他上任起来,疏浚河道,亲课农桑,公审刑狱,招引外商,打压豪族。 政绩斐然。 这样的一位刺史,如何会弄出齐公子这个一个不成器的家伙。 合上手里的秘档,李绚心里沉思,这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别有宠爱呢。 想想今日齐公子和胡郁的所做所为,便能确定,杭州这些世家和这位袁刺史,在多年的蜜月期之后,彼此之间的矛盾再度放大。 李绚如今的出现,反而成了打破这种平衡僵局的杀手锏。 「王爷,刺史府到了!」丘贞沐的声音在车前响起。 李绚略作收拾,便打开车帘走了下来。 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阴沉的天气之下,杭州刺史府已经挂上了灯笼。 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正在门口等候,看到李绚出现,他立刻迈步前迎。 「见过王爷,王爷请!」胡郁拱手,手里撑伞,率先在前面引路。 杭州刺史府占地广大,一进院,入眼便是一个巨大的空旷院落,李绚迈步而入,两侧的官廨内早已经是空空荡荡。 「本王听闻袁长史执政杭州,吏治清明,杭州诸官吏很少迟到早退,平时也不用加值做事,可有此事?」李绚转过头,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 胡郁点点头,说道:「此乃真事,刺史大人体恤我等,有时只要忙完公务便可以归家,不过这公务必须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的话,立刻就是一番斥责,严重者直接罢官免职,故而大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袁刺史真乃贤人也!」李绚赞叹一声,能够在如今这个时代,便看透效率一词的,袁嘉祚也是整个天下少数凤毛麟角的 人物。 李绚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杭州遇到这位一号人。 后院中堂之内,灯火明亮,但仅仅是明亮,并非刻意到那等灯火通明的地步。 一名穿着黑色麻布长袍,身材瘦削,胡须短直,满脸皱纹,双眼凹陷的五旬老者,站在中堂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同样在等着李绚。 远远的,看到李绚来到,袁嘉祚立刻肃然起来。 李绚来到门口,先一步对着袁嘉祚拱手:「小子李绚,见过袁刺史。」 「见过南昌郡王。」袁嘉祚很客气的拱手回礼,然后伸手道:「王爷请!」 「袁翁请!」李绚跟在袁嘉祚的身后,走入到了中堂之内。 中堂之中,如今只摆放着一张发旧的圆桌,桌上摆着一盘鱼,一盘毛豆,一盘笋片,另外还有一壶老酒。 颇为俭朴,甚至有些过份。 「早就听闻刺史大人勤俭,绚今日得见,实在汗颜。」李绚诚恳的对着袁嘉祚拱手。 之前丘贞沐的手下虽然是对齐公子展开了调查,同时也顺带调查了一下杭州刺史袁嘉祚的风评。 其人不仅方正爱民,甚至勤廉公明。 杭州百姓如今就差将青天的名号贴到他的脑门上了。 看着袁嘉祚身上略有些发旧的黑袍,李绚心中感慨,这个人如果不是大女干大恶的女干贼,那就是天下间真正少有的清官。 「王爷客气了,请坐。「袁嘉祚等着李绚先坐下,然后才跟着在一旁坐下,然后轻声说道:「本官在数日前,便听说了王爷在扬州之时,所作之诗,鹰击长空,谁人不识,年少英豪,令人激赏。」 袁嘉祚话说的很慢,似乎是在字字斟酌一样,让李绚不由得精神专注起来,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可不容易啊! 「不瞒袁翁,那虽是小子当时而作,但实际在之前的数天里,也都曾反复斟酌,最后才得成型。」说到这里,李绚感慨一声,道:「从神都,到扬州,再到杭州,小子颇感风雨骤急,稍不留心,便有翻覆之险……」 「本官明白,王爷担心天阴教势大,会危及到整个江南稳定,这一点本官了然。」袁嘉祚点点头,但随即轻笑一声,说道:「此等之辈,不过女干险小人罢了,所做事情俱都处于阴暗之中,难见天日,所行所为,多依靠侥幸行事,但有不谐,彼辈便立刻一败涂地。」 「袁翁透彻。」李绚感慨,现在的天阴教众人,可不就是藏身在黑暗阴沟里的老鼠吗? 一点也不敢去见天日,可是偏偏又不得不强行为之,所以丝毫不见机会,搞不好,最后自相残杀也不罕见。 关键是袁嘉祚在杭州的清明执政,让天阴教起事的根基几近摧毁。 他们就算是想要强行而为,也难以达到睦州和婺州的程度。 「不过,还需注意,袁翁乃杭州支柱,若是天阴逆匪从袁翁身上下手,则局面立刻便有倾覆危机。」李绚坐在那里认真拱手提醒。 「王爷放心,老夫这段时日,便不会出这刺史大院,彼辈总不会直接杀入到这刺史大院之中吧。若真有那么一日,恐怕别说是这刺史府,就是整个杭州城,也都会沦入到彼辈之手,到那时,彼等杀不杀入这刺史府,也无甚关系。」.z.br> 袁嘉祚一番话语倒是坦然,杭州的情况如今危机潜伏,他也直认其事。 「袁翁豪情,小王钦佩。」说着,李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同时说道:「这是晚辈离开神都之时,求殿中监王公写的一份信,如今看袁翁豪情,倒是小子做的有些差了。」 「无妨。」袁嘉祚笑呵呵的摆摆手,说道:「王爷所做无差,多年未曾接到老友之信 ,王德真能从卫尉寺卿更进一步,升为殿中监令,老夫也颇为感怀。」 袁嘉祚和前任卫尉寺卿王德真是同年,一个是上州刺史,一个是殿中监令,倒也不差多少。 「杭州之事,有袁翁在,本不须小子妄自胡想,只是今日遇到令侄齐公子,小子总觉得他的身边有些暗自挑唆之辈,今日之事颇有些蹊跷。」李绚换了语气,轻飘飘的说出了今日之事。 胡郁那些人想要借李绚这把刀,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听到李绚这么说,袁嘉祚也感到有些诧异,他随即暗暗点头,说道:「此事前后之因他也对本官说起过,说是听信了一位朋友之言,故而才会前往码头,才有那些冒失之举,这里还望王爷宥谅。」 「小王这里倒没有什么,只是……」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还请袁翁宽恕小子冒昧,令侄齐公子身边之人,还是谨慎的查问一番吧,若是在其他时候,或许不须如此小心,但是如今,天阴逆贼虎视眈眈而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抓住的机会,尤其是教坊司……」 说完,李绚低头,看向了面前的酒杯。 酒水波荡,叩问人心。 袁嘉祚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赞同的说道:「王爷所虑极是,本官之后,会立刻命人关闭城内所有的教坊司,命令手下官吏,严格教导家中子弟,起码,在这一月时间里,不容许任何人胡作非为,一旦查实严格处理。」 李绚微微有些诧异,袁嘉祚竟然完全能够听得懂他话里的隐意,索性他直接说道:「不仅是教坊司,城内还有诸多人员集散之处,还请袁翁派人严加审查,尤其是有大量兵刃器械聚集之处,更需小心。」 「未曾想王爷竟能想到此处。」袁嘉祚满脸惊讶的看着李绚,然后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此等之事,越州都督府早已有公文传来,本官也早在半月之前就让人严格审查。」 天阴教历来在风花雪月之地,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官员,还有官员子弟,稍不留心就会中招。 所以打击天阴教,必须要从诸多方面同时着手。 「此外,齐公子在杭州行事,难免会得罪一些小人,还望袁翁多加戒备。」李绚说完,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 最深沉的试探,总在最不经意之间。 「无妨,他的身边还有一些好手,些许小事不必在意。」袁嘉祚很轻松的摆摆手,然而对面的李绚却几如坠入寒潭,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袁翁睿智,以袁翁之能必不会有疏漏之处,如此一来,齐公子安矣,杭州安矣。倒是小子有些请托,还望袁翁能够答应。」李绚对着袁嘉祚诚恳的拱手。 「王爷请讲。」袁嘉祚正色起来,对于李绚的请求,他并不会随意答应。 杭州如今同样在风雨之时,稍微有个漏洞,便很有可能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下场。 「小王打算在杭州招募一批婺州水手,并且请杭州水师都尉派人训练,另外还需购买一批军械……婺州兵士不多,小王需得提前准备。」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拱手。 「这倒无妨,水师方面,王爷和冀都尉商量便可,婺州水手也可自行招募,毕竟万一婺州有事,其在杭州未必能安。」稍作停顿,袁嘉祚说道:「至于兵刃,不知王爷要招募多少,若是不多的话,杭州刺史府全然送与王爷。」 「袁翁客气!」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小王也不虚言,小王其实只准备招募三五十人,而且是越少越好……兵不在多而在精,对付天阴教那些逆贼,精锐的兵士反而更加的能够发挥战力。」 「的确,兵不在多而在精,王爷如今可说是得其中三味了,看样子,这一次,有王爷在,本 官便无须担心逆贼会从东阳杀将而来了。」袁嘉祚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但眼神却着实放松了不少。 李绚坐在一旁淡淡的笑笑,江南这些刺史们每一个都不好惹。 文复之,文总管,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平地起波,算计齐公子 阴沉的雨夜之中,驿站中一片寂静。 李绚一脸沉思的走在院落之中,脚步并不快,但脸色十分严肃,眼神微低,仿佛没有焦距一样。 丘贞沐在一旁撑着伞,就这么默默的跟着。 后院中堂内,灯火明亮,余泽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本春秋,在细细研读。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立刻放下手里春秋,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到李绚,拱手问道:「王爷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嗯!」李绚轻轻点头,也不会余泽细谈,只是一步直接绕过他,走向了上首的座位,然后目光望着地面,继续凝思。 余泽下意识的看向了丘贞沐。 丘贞沐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杭州刺史府出来之后,李绚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在沉思,似乎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余泽从一旁倒了一杯清茶,放到了李绚身侧的桌案上,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开口了:「袁刺史为人的确方正清明,可惜有些太过了。」 「什么太过?」余泽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李绚一下子就回过了神。 「余叔,坐,丘兄,坐!」李绚赶紧请余泽和丘贞沐坐下,然后才好笑一声说道:「一个好消息,今日前往杭州刺史府的几件事情,袁刺史全部都答应了。」 「查封教坊司,借调兵员,禁止和采买兵械,降低往来关税的事情,袁刺史都答应了?」余泽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今日上午,他们才差点和袁嘉祚的内侄翻脸,怎么到了晚上,他们的要求袁嘉祚就都答应了。 「王爷,这其中不会有诈吧?」丘贞沐忍不住的开口,面色凝重。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袁刺史目光敏锐,内外清明,这等事情的优劣,他还是看的非常清楚的。」 李绚摆了摆手,感慨说道:「毕竟只有婺州安定,杭州能够高枕无忧,若是婺州出事,杭州也少不了要遭受牵连,花费一点钱财兵械,最后便能得享安宁,这笔账,袁刺史还是算的明白的。」 查封教坊司,是专门对付天阴教,借调兵员,采买兵械,是为在杭州刺史府有所备案,避免后账。 剩下的关税之事,那是李绚为了收拢婺州人心而为,这倒是后事了。 「那王爷刚才所说有些太过清正又是什么意思?」余泽将李绚刚才的那番话问了出来。 李绚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站起身,面色沉重的在整个中堂内来回踱步:「袁刺史为人方厚,清正廉明,洞察敏锐,行事果断,但他做事,多思虑稳妥,主守而不主攻,常人想要寻找他的弱点破绽很难很难;在他的治下,天阴教想要有什么大动静很难,但同样的,袁刺史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出手打击天阴教。」 收拾思绪,李绚心里清楚,打击天阴教才是他目前最重要要做的事情,其他都有押后。 上一次,天阴教在扬州受到了挫折,之后便调集一部分力量去了扬州。 如今若是能够在杭州也复制此事,那么到时天阴教的力量自然会从婺州流入杭州一部分。 那样的话,婺州的压力就要小上很多,但是杭州一动不动,婺州就有些被动了。 余泽知道这些内情,他抬起头看向李绚,有些不确定:「或许是因为杭州并无府兵驻扎的缘故?」 「早年间,整个吴越之地有吴州都督府和越州都督府两个都督府,但后来吴州都督府裁撤,整个吴越之地便只剩下了一个越州都督府,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丘贞沐军将门世家,对这些很清楚。 李绚点点头,说道:「虽然说杭州还有杭州水师驻扎,进可攻海匪,退可保航运,但那都是河海征战,一旦上岸,水师能发挥多少的战力很难说,整个杭州,除了刺史府和杭州县的差役捕快,以及役卒以外,所能动用的人手很少。」 「所以,袁刺史只想守而不谋攻,这也是很正常的啊,就比如我等在婺州也当是如此。」余泽看着李绚,明确的提出了意见。 「若是当从杭州的角度来看,应当如此,但是从整个吴越之地的层面上来看,就有些欠妥了。」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东南形盛,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如何能轻易混乱,故若要做,便当将一切隐患扼杀于萌芽之中,袁刺史所做,多少有些消极,甚至是惫懒了。」 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簇了起来,相比于积极进取,试图早日返回两京中枢的窦玄德和段宝玄来讲,杭州刺史袁嘉祚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不积极。 这很不符合一个初唐***该有的形象。 这里面还有其他一些地方不对劲,但李绚隐隐能够感受出来,但想不明白为什么。 「回返神都,又岂是三言两语便可论定的。」 余泽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说道:「王爷莫非不知,越州都督段公,乃是圣人当年还是太子之时的太子左卫率参军,而扬州窦长史,更是京兆窦氏出身,身份贵重,朝中位置就那么几个,哪里还轮得到袁刺史。」 「杭州,上州,杭州刺史,从三品***啊!」李绚一声感慨。 大唐三百二十七州,三百二十七位州刺史,上州只有九十八个,中州二十九个,两百个下州。 光是上州刺史就有九十八个,九十八个从三品的***,但朝中三省六部九卿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不知道多少人终身在刺史位置上蹉跎,终身无望中枢***。 李绚突然间一声好笑,说道:「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袁刺史看起来不慎积极,若是本王就任一方刺史,最多有是如此罢了,但袁刺史最多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的真心未必如此。 有些事情,一州刺史可以不在意,但朝中不会不在意,陛下更不会不在意,他们不会让杭州乱起来的。 袁刺史的确不善争斗,坐镇州衙,故而一定有人在外负责统杭州管针对天阴教之事,所以我们要找出这个人,让他动起来,真正的打击到天阴教,让婺州得以松缓。」Z.br> 「王爷所言甚是,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丘贞沐跟上了李绚的思路。 「杭州不能乱,我等前来杭州,或许已经将天阴教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今日那位齐公子之事就是如此,我们所说的这个人未必就没有看到,他或许也已经盯上了齐公子,所以想要找出这个人来,从齐公子的身上着手,也未必不是一条可行之路。」李绚沉吟着,脑中思索着种种对策。 「齐公子,那么袁刺史如何说?」余泽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袁刺史说他会加强管束的。」李绚一摆手,然后身体靠后,一手按在身侧的茶碗上,低声说道:「袁刺史为官清正,为人精明睿智,可是对那位齐公子却太过宽容,齐公子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可今夜在宴席之上,他却轻飘飘的一言带过,这背后的反常不能不令人沉思啊。」 李绚一路上都在沉思,袁嘉祚这些和表现出来的不对劲联系起来就更显的突兀了。 除非,他是刻意的…… 「就如王爷之前所说,或许是升迁无望,才会有所放任。」余泽思索着,有些小心的说道:「一个小妾的侄子,如此敛财或许会败坏名声,但到时只要轻松舍弃,便可轻松摆脱所有污名。」 「袁刺史若是如 此想但也简单,但此事没那么简单,那位齐公子所图甚大,非是简单敛财而已,而是要深深的掌控所有的财富,甚至更进一步。」李绚回想自己远远见过的齐公子,这个人虽手段有些粗糙,但目的志向,却绝对不容轻易忽视。 杭州刺史,杭州世家,再加一个齐公子,还有天阴教。 双方相互渗透,又相互勾连,想要解开这一切背后的隐秘并不容易。 「齐公子终究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一介学子,一旦袁刺史调任他州,那这位齐公子就算是掌握再多的财富,如今得罪这么多人,最后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丘贞沐虽然是个武将,但也看的很透。 「是啊,一切最终还是会风吹雨打而去。」李绚收回思绪,感慨一声,摇摇头,齐公子还是年纪太轻了。 「如此说来,胡长史今日禁止码头诸生参加两年之内的春闱,岂不是彻底的断了这位齐公子的最后一条路。」余泽突然开口。 李绚和丘贞沐同时一愣,然后忍不住的恍然了过来。 「的确如此,这位齐公子解决如今的困境,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考中进士,甚至状元,另外一条,便是舍弃变卖一切产业,然后带着所得财货逃离杭州。」丘贞沐说完之后,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今日袁刺史虽然在此事上一言未发,但他毕竟是杭州刺史,他只要愿意发话,所有人都得乖乖去执行,所以科举之事不会成为问题。」 「但也必须要王爷答应才行,今日齐公子试图以王爷为踏板,宣扬名声,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王爷若是不同意,就算是袁刺史这边点头,到了长安,他也一样不会被录取的,毕竟此人心怀险恶。」说到这里,丘贞沐看向余泽,问道:「今日袁刺史答应的那么爽快不会是以此来做交换吧。」 「不至于,此乃公事,袁刺史公私分明,此类之事还是分的很清楚的。」李绚感慨一声,说道:「但有袁刺史在,本王也不好太过做的太过,所以最终还是要看各方面的角力。」 「如此说来,倒还真有些奇怪,」余泽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向李绚,说道:「王爷,那位齐公子终归还是依赖袁刺史,不管他做何选择,都不可能略过袁刺史,他手上的钱财,袁刺史……」 李绚一摆手,制止余泽说下去:「这就看袁刺史最后的抉择了,是想保留自我清正廉明的声誉,还是想不空手而归,也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有或者这从开头就是一个假象。」 袁嘉祚表面上给李绚的印象很好,可但在齐公子的事情上,却多少有些淡漠,甚至无情。 李绚摆摆手,说道:「算了,此时暂时如此,我等还是应专注在自己事上,先想办法让杭州城动起来,狠狠的打击一番天阴教再说。另外明日上午还要去陆家拜访,元方世叔的一封手书,足够我等在吴越之地,获得陆家的支持了,但也必须要做足准备。」 离开扬州之时,陆元方暗地里递给李绚一份书信,让他带往陆家,这也是李绚在扬州城最大的收获之一。 「是!」余泽和丘贞沐两人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开始为明天之事做准备。 这个时候,徐婉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低眉顺眼,一副无比恭敬的模样。 穿一身绿色的齐胸襦裙,端着水盆,让身体不由得有些前倾。 李绚一时感到有些好笑,直接摆手说道:「好了,你的事情本王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 徐婉儿是杭州人,他的父母也是同样,李绚在扬州时,就曾答应帮忙找到父母。 「奴家知道。」徐婉儿来到李绚身旁,将水盆放在地上,半跪下来,伸手抓住了李绚的靴子,同时说道:「奴家此来是帮王爷来洗 脚的!」 水温很舒适。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陆虞张贺,唇枪舌剑 朱红色的门牌之下,府门大开,家丁仆役分列两侧。 一名穿着深绯色官袍、身体康健的六旬老翁站在门前中门之下,面色肃穆。 自他的身后分别站一名中年,一名青年,一名少年,还有一名幼童,各个神采非凡。 黑架马车缓缓的从前方驶来,最后在门牌之下,彻底的停了下来。 李绚掀开门帘,穿一身青色长袍,从车上下来,然后稳稳的站在地上。 对着站在陆府门前的老者深深躬身,沉声说道:「小子李绚,见过元明世叔!」 陆元明,杭州陆府当家人,同样也是吴郡陆氏子弟,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之兄。 三年前,自赞善大夫之职致仕,居于杭州。 吴越十六世家,王谢陆顾朱张,此为第一等。 虽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但王谢之家依旧是吴越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只不过有些衰落,可即便如此,依旧与陆顾朱张四姓并称。 「不敢当南昌郡王之礼,王爷请进!」陆元明非常客气的拱手,稍微退开一步,陆元明介绍说道:「这位是杭州司马袁谊,这位是杭州兵曹参军张淳,这位是袁司马表弟虞永,这位……这个小子是六弟元方之子象先。」 「见过南昌郡王。」袁谊、虞永、张淳,还有陆象先,同时向李绚拱手。 「诸位客气,小子有礼!」李绚郑重的躬身还礼。 好家伙,钱塘虞氏,吴郡张氏,吴郡陆氏,也就是贺知章不在,不然的话,吴越十六家族起码能够集齐四家。 陆张虞贺,吴越顶层世家就有两家在此。 他们今日和李绚的接触,也等于是吴越十六家族和李绚的接触。 「王爷请!」陆元明率先拱手,请李绚入内。 中门大开,李绚客气的伸手,然后直接踏步而入,沉静肃穆,但又洒脱自然。 这是杭州陆府,不是吴郡陆府。 若是在苏州陆家老宅,李绚这个郡王还不一定有让人家开中门迎接的资格。 吴中四姓,朱、张、顾、陆。 其中陆氏始祖陆通,是齐宣王之孙,子孙迁至吴地,成为吴郡陆氏。 东汉名臣陆康,吴国大臣陆绩,吴丞相陆逊、选曹尚书陆瑁,中书侍郎陆瓘、陆机、陆云兄弟等子孙名士不绝。 到了本朝,前有前太子中允陆德明,前东台侍郎陆敦信,后有潞州刺史陆庆叶,崇文馆学士陆柬之,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等等,家族鼎盛,繁华一时。 虽不如五姓七家那样显眼,但吴中四姓历来都不容小觑,尤其是在吴郡之地。 李绚若是持圣旨而来,陆家自然是开中门大迎,但若是私人拜访,就另外一说了。 不过好在这里是杭州陆府,一座别院,也就是陆元明在这里荣养。 进入中堂,李绚谦让坐于下首,然后看向坐在上首的陆元明说道:「绚本当前往太湖拜会,但圣人有旨,绚不得不返回扬州理事,故而耽搁了一日时间,未能前往太湖,绚实感遗憾。」 李绚若是仅仅只着眼于婺州一地,那么太湖胡同里他也不一定非要去,但他若是想要更加深入的去了解整个吴越之地,撬动整个吴越之地的格局,那么他就是现在不去,将来也必须要去太湖一趟。 「王爷客气了,王爷得圣人器重,履任婺州,多有委派,可见王爷之能,如此婺州虽小有风波,但必能轻拂而定,荣享太平。」陆元明脸上的笑容很客气,并不多少亲近之意。 李绚心思微转,这其中的缘由他清清楚楚,他又不是黄金珠宝,又怎么会人人喜欢。 更何况,陆元明 ,陆元方虽是兄弟,但也是堂兄弟而已。 陆元明已经致仕,所求李绚极少,故而也无需太过亲近。 李绚笑容平静的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若只是天阴教逆匪徒,一切自可轻松平定,然而……」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 一旁的杭州刺史府长史袁谊,杭州兵曹参军张淳,面色立刻肃穆起来。 李绚神色淡淡的继续说道:「小王在扬州之时,便曾遇到了扬州漕帮为其深入渗透之事,天阴贼虽不值一提,但其心险恶,手段恶毒,非可等闲视之,本王可不想看到当年之事今日重演。」 袁谊立刻摇头,否认道:「王爷过虑了,杭州与扬州不同,这里并无漕帮一类的帮会,再加上刺史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天阴逆贼虽有心,但想在杭州起事,难度之大非是一般可想。」 「司马思虑得当,若是正常,也的确如此,只是长史似乎忽略人心。」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自嘲一笑,说道:「本王初来杭州,尚未踏足杭州土地,便已有人对本王怨恨万分,甚至咄咄逼人,暗下狠手,此等之事,本王即便是在神都也都未曾遇过。」 「齐公子!」袁谊开口,略带一丝无奈的说道:「齐公子所行之事,虽有所不当,但王爷不是已经对其有所惩戒了吗?」 「司马玩笑了!」李绚神色淡了下来,然后直接说道:「本王不过杭州一介过客,有何资格处置扬州书生,又不是教坊司那等女妓,杭州学子之事,自有杭州刺史府和杭州学政处置,本王从不越俎代庖,也从不置喙。」 袁谊陡然一愕,李绚所说不差,他从头到尾也只是以不敬之罪,处置了教坊司的一众女妓,根本没有对齐公子等一众学子,进行任何惩处。 现下的一切,都是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所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起码在官面上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话虽如此,但李绚当场却留下一句杭州州学轻浮之语,结合孝敬皇帝之事,此言若是传入神都,传入圣人和天后耳中,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若是不深究根由倒也罢了,一旦深究,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再说了,杭州虽无漕帮,但也并非没有其他的组织。」李绚冷不丁的刺了一句,堂中气氛瞬间一冷。 就在此时,陆元明突然开口:「此事确实该当警惕,当惩戒之人也必须有所惩戒。」 陆元明说着,看向袁谊:「后生学子,在杭州之时尚不知谨慎,若是到了神都,到了长安,一个不慎之下,也不知会惹出何等祸患,到时连累家族就为时晚矣。」 「世叔所言极是。」李绚紧跟着插口,见其他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这才轻飘飘的开口:「然而此等之事,亦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只是恰逢其会,有的人则是心藏险恶,更何况此中甚或还有逆贼图谋,一个不慎之下,不知道会死伤多少。」 「此事何来死伤?」张淳有些不明所以,他是兵曹参军,不是法曹参军,这里面的险恶他一时竟看不出。中文網 「是我等保护不周。」袁谊没有搭张淳的话,只是看向李绚,说道:「如此,便依王爷之意,对此中诸生分别处理……」 「司马言过了。」李绚出言打断了袁谊,似笑非笑的说道:「官府行事,自有朝中法度可依,又岂能因为一人一言,便轻易定他人之罪,此事还需调查,有证则论其罪,无证则释其疑,彼此两便。」 「王爷所言极是。」陆元明刚刚开口,就看到自己侄子陆象先,自家外甥虞永同时诧异的看着他。 陆元明立刻就想起,同样的话,他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不过陆元明也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若是无缘无 故,昨日便不会发生那等之事,其究竟原因如何,所由为何,简单便可调查清楚,之后刺史府出定便是。」 简单,李绚嘴里琢磨着这两个字,拿起了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赞叹的说道:「明前龙井,茶色清亮,入口香甜,柔和自然,难得的上上之选。」 「王爷所言甚是。」陆元明像是被挠到了痒处一样,身体微微先前一凑,眼神兴奋的说道:「自从数年之前,冲茶之法传入西京和神都,老夫便极喜这冲茶之法,回到吴郡之后,更是遍寻吴越之地名茶,最后才在杭州得此龙井,甚是欣喜,未曾想南昌王也是同道之人。」 「早就听闻世叔好茶,故而小王捎来半斤洪洲西山白露,滋味甘甜,世叔可以细细品茗。」李绚说完之后,.目光望向一侧的桌案上,那是他带来的拜会陆元明的礼物。 昨日上午他便到了杭州,虽说下午进行收拾,晚上去拜会杭州刺史袁嘉祚,但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对陆元明的爱好有所了解了。 茶,李绚最熟的就是茶,也不问问他家商行是干什么的。 「那就多谢王爷了。」陆元明神色稍微收敛,但还是拱手向李绚道谢。 「世叔客气了。」李绚紧接着继续说道:「小王此次赴任婺州,天阴教虽是隐患,但并非根由,婺州民生不富才是根本原因,若是能够得借一些杭州茶农,前往婺州改良茶苗,对当地而言,乃是功德无良之举,不知世叔可否提供一二。」 「这个自……」陆元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边的袁谊就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陆元明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袁谊一眼,然后看向李绚说道:「王爷无需担心,陆家自然鼎力相助。」 李绚神色一喜,心中明了,此时成了。 有了吴郡陆氏的支持,起码这一次他在婺州之行,当地世家方面不会遭遇太大的阻碍。 至于之后,等到李绚收拾完天阴教之后,再回过头来,好好的收拾那些吴越各州的当地世家。 一切先以解决天阴教为前提。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反掌阴阳,坑蒙拐骗 后花亭中,李绚走在最前,和陆元明相谈甚欢。 之后跟着杭州司马袁谊,和杭州兵曹参军张淳,两个人的脸上满是无奈。 只有十岁的陆象先,跟着只比自己大四岁的虞永走在最后,好奇的看向李绚。 「表兄,伯父已经很久未曾如此开怀了,他是真的高兴吗?」陆象先拉了虞永的袖子,目光则是转移到了陆元明的身上,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虞永有些无奈的缓下脚步,看着陆象先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虞永是陆象先母亲贺氏的妹妹之子,也就是贺知章的族姑,贺知章同时是两人的表兄。 张淳的母亲是陆象先的姑姑,来来回回都是亲戚关系。 虞永下意识的看了张淳一眼,之后又看向了袁谊,杭州司马袁谊。 袁谊和陆家,张家没有多少关系,他是虞永姑母之子,也是虞永祖父虞世南的外孙。 简单点,就是贺家的女儿嫁入陆家和虞家,虞家的女儿嫁入了袁家,陆家的女儿则嫁入了张家。 当然,这只是一个片面,吴中世家婚姻往来数百年,相互之间的姻亲无算,不能简单论之。 「陆伯父行事光明正大,南昌王行事也颇有其风,故而相谈投缘。」虞永凑近了陆象先,低声说道:「南昌王曾有诗句「鹰击长空三千里」,可见其行事正派,堂皇大气。」 行事正派,堂皇大气,李绚不知道年轻的虞永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在李绚看来,却是事事紧扣朝中法度,绝不轻易因私人之事,怪人,怨人,乃至于罚人,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世叔请坐上首。」李绚扶着陆元明,硬生生的将其按在了后花亭饭桌上首。 虽然他是当朝郡王,但行事之时,尊老爱幼之行却从来不断。 李绚坐好之后,其他人才相继落座。 这个时候,李绚眼睛一跳,下一刻,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排词条。 【袁谊,杭州刺史府司马,雍州万年人,父袁振,秘书少监,祖父袁朗,外祖父虞世南】 【张淳,杭州兵曹参军,苏州人,父张珪,前永州刺史,妻陆氏(子张旭)】 【虞永,十四岁,朝散郎,永兴县子,父虞畅,先工部侍郎,母贺氏,祖父虞世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陆象先,十岁,扬州都督府司马陆元方,祖父,前豫章县尉陆玄之之孙,母贺氏,祖母虞氏,有宰相之才(表兄贺知章,表弟张旭)】 李绚的目光从陆象先身上掠过,可惜了,现在陆象先不过才十岁,将来能有大用,起码得在十几二十多年后了。 贺知章四明狂客,年纪虽长,但成熟也得几年,至于张旭,现在还没影呢。 就过三巡之后,虞永率先举起酒杯,看向李绚:「王爷诗才惊人,才华盖世,学生仰慕至极,多年来亦曾有所诗作,不知可否请王爷指点一二。」 说着,虞永直接从袖子里拿出几张厚纸,朝着李绚便递了过来。 虞永竟然就这么当众向李绚行卷,在场众人脸上尽皆愕然。 大家这才刚刚开始喝酒,你怎么就来上这一手了,有些不大妥当吧,可一时之间,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绚笑了笑,顺手接过虞永递过来的纸张,然后仔细的看了一遍上面的文章,最后才沉吟的说道:「贤弟这些诗的诗风婉转细腻,但颇有些熟悉之感……」 「你又在学贺八郎了。」陆象先低着头,一句话,就道破了虞永诗作当中的机密,让李绚不由得一时莞尔。 虞永更是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然,诗作虽然婉 转细腻,也颇有清丽之风,和季真贤弟虽有所相仿,但差别甚大,是另外一条诗路。」李绚感慨一声,说道:「如今我朝文风鼎盛,可谓百花齐放各有千秋,季真贤弟虽是少年奇才,但年纪尚轻,视野不广,学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别学成了他就行。」 听到李绚这么说,虞永瞬间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欣喜。 「多谢王爷指点,」虞永立刻拱手,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 这就是个孩子啊,李绚心里叹息一声,虽然相比于虞永,他也大不了几岁,但心理成熟也远不是他能比的。 李绚看向手上的厚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别的不说,光是这字,你就比本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本王虽然是学的外祖传承,但却天生没有灵性,不像贤弟……」 虞永祖父虞世南,和李绚的外祖父欧阳询一起被称之为初唐四家。 欧阳询故去之后,便有李绚的舅父欧阳通继承才学;虞世南故去之后,反而是陆柬之承继其名。 故而听到李绚这么说,虞永立刻神色一喜,然后就听李绚说道:「贤弟若是不嫌弃,你我倒是可是时常切磋。」 李绚笑的很诚恳,也很温和,虞永立刻忍不住的点头:「多谢王爷,在下叨扰了。」 「来来,为这难得的文采风流盛世,大家举杯。」李绚举起手里的酒杯,看向众人。 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文采在身,感慨之下,也同时举起酒杯。 「不知王爷从扬州一路而来,可有新作,不知老夫能够一睹为快。」陆元明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李绚是新崛起的天下文才,只不过一直以来都不为人知。 如果不是他在洛阳之时,就写下了「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这样宏愿感人的诗句,否则真的会令人怀疑,他在扬州的诗是不是他自己写的。Z.br> 毕竟在李绚身边还有一个王勃在。 不过虽然有部分人腹诽,但更多的还是认可。 毕竟李绚的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欧阳询,舅父是同样大名鼎鼎的欧阳通。 他自幼接受欧阳家的教导,再加上他的文风虽有险峻,但更多以朴实真挚取胜,和王勃的诗风完全不同。 「有倒是有一点,倒是现在有些不大合乎情景。」李绚有些为难。 他之所以不愿意太抄诗,就是因为你很难百分之百完全的契合诗人写作之时的情景和心情。 「无妨,王爷所做之诗,如同美餐一样,颇为让人感到畅快,如今老夫就倚老卖老一番,王爷,请!」陆元明放下酒杯,脸上带着希冀的看着李绚。 「敢不遵长者之命。」李绚诚挚的拱手,然后看向桌上的纸张,拿起来,递给虞永说道:「如此,就麻烦贤弟给愚兄执笔了。」 「敢不从命!」虞永非常利索的接过纸张,翻过来,然后又从怀里拿出毛笔和墨盒。 真难相信,竟然还有人随身带着毛笔和墨盒,而且还是个孩子。 李绚对此倒是心下了然,因为上一个这样的人正是他的表兄欧阳幼明。 看到虞永做好准备,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略作思索,随意轻松的念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前半句一出,画面立刻铺陈而来,在场的众人皆都赞叹的点头。 陆元明更是端起了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 李绚神色淡淡的,接着念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烟雨中!」 酒杯停在半空,笔也悬在了那里,在场的众人,脸上不由得同时一变。 「诗是好诗, 文采也足见风流。」袁谊率先开口,然后微微苦笑说到:「王爷此诗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有碍王爷贤明。」 「无妨。」李绚微微摆手,说道:「若是文学交流,自然一切无碍,若不是文学交流……」 李绚轻轻的笑了,笑容之间深意满满,一旁的陆元明,袁谊和张淳,都能感受到一阵冷肃之意从身上扫过, 李绚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佛教亦是江南一大势力,又怎能轻易忽视。 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扫过,李绚轻声说道:「传闻,在天阴教之中,有一位西域王,不知道袁司马对于这位西域王有多少了解?」 天阴教之中,李绚接触过东海王手下几乎所有的高手,甚至就连媱后手下的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还有边章,千面佛,鹤老,甚至文复之这个大总管,多多少少都有触及。 唯独让他半点头脑也摸不着的,就是这位西域王。 「王爷是怀疑,这西域王?」袁朗立刻就捕捉到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未尽之意, 一切若是真的如他所说,那么整个杭州的麻烦就大了。 「王爷过虑了。」陆元明微微摆手,面色难得清正的说道:「若说期待天下和平,佛门众人比道门中人更甚。 毕竟历来也只有在天下太平之时,佛门才有最好的发展时机,一旦到了天下动乱之时,佛门更多的只会紧闭山门,这种事情他们不会轻易参与的。」 「那就是道门了!」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不由得面色一变。 茅山,更准确的讲是北茅山。 天阴教的背后有道门支持,这一点虽然极少有人知晓,但也还是有的。 「天阴教内中秘事隐秘甚重,非是一般人轻易可以窥探的,王爷若是有想法,不妨到百骑司杭州分院去看一看,那边有足够的信息让王爷探查。」 「算了吧,本王对于那里面的东西敬谢不敏。」李绚笑着摆摆手,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王倒是希望能够对天阴教有更深的了解,但也不希望有人对本王的隐私窥探过深。想来在场的诸位应该和本王是同样的想法吧。」 「王爷若是有需,在下一定竭力配合。」袁谊对李绚认真的拱手。 他现在着实有些怕了李绚这阴阳不定的手段了。 一会佛门,一会道门,如今天阴教的麻烦已经足够深重了,若是再带起道门和佛门的争斗,那大家还要不要过了。 「如此甚好,如今的确有一件事需要司马的协助。」李绚看着袁谊,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元明在一旁看着,心里一阵感慨,南昌王这手段,如此的精明,看样子以后这杭州城有热闹看了。 陆元明心里清楚,别看李绚是婺州别驾,可是以杭州和婺州距离之近,他随时可以用各种手段来影响杭州,想起刺史袁嘉祚,陆元明突然有一种杭州的最大把柄被李绚握住了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快速脚步声从外厅传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河运隗家,彼此背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庭廊中传来,人影转出,穿着淡蓝色绸布长衫的中年管家快步而入。 管家手持一张暗红色的请帖,恭敬的递到了陆元明的手中。 陆元明脸上一阵诧异,如今陆家正在宴请南昌郡王,为何竟还会有其他的请帖送上。 陆元明带着疑问看了管家一眼,管家面色凝重的微微点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陆元明眉头一挑,打开请帖,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锁了起来。 「世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陆元明,一封请帖而已,何至于如此变色。 「王爷请看。」陆元明将手里的请帖递给了李绚。 李绚顺手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杭州隗氏隗龚,厚颜恭请南昌郡王今夜驾临西湖之上。 老朽惶恐,已略备薄酒添香。 祈王爷略移金足,光临楼船小筑,顺尝西湖莲子,听凭风曲。 不甚幸哉。 「杭州隗氏!」李绚脑海中立刻闪现出曾经过来的相关秘档:「这杭州隗氏莫非就是吴越十六家族最末尾的杭州隗氏?」 「的确如此!」袁谊接过话头,苦笑着说道:「这杭州隗氏虽是吴越十六世家之尾,但也不容轻视,隗氏出自古帝大隗氏,春秋时,便已经迁至余杭,乃是余杭最古老家族之一。」 李绚的面色逐渐的严肃起来,但凡带上古老两个字的,总有一些令人忌惮和不容忽视之处。 「隗家先祖隗林曾任秦朝丞相,和与王绾共同主持统一度量衡事宜。」陆元明看向李绚,他提起度量衡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李绚认识到隗家在整个杭州的声望。 李绚点点头,度量衡三个字,已经足够他对隗家有所敬意了。 紧接着,陆元明继续说道:「之后隗家又有隗嚣,隗纯,隗禧等人,皆是两汉三国名臣,南北朝期,隗氏亦多有家人出世,故而在前隋灭南陈一战中,隗氏受创甚重。 以至于我朝,职位最高者,乃是越州都督府法曹参军隗袭,其他倒也寥寥,只是隗氏多与他族联姻,尤其是地方威望颇重……」 「伯父,还是小侄说吧。」虞永接过了话茬,苦笑着说道:「昨日被免职的州学教授洪岸便是隗氏女婿,另外隗家亦有几名子弟昨日亦曾前往迎接王爷,只是未曾想受了无妄之灾。」 「原来如此!」李绚笑了,然后随意的将请帖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看也不看一眼。 「王爷可是不打算前去。」陆元明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的反应。Z.br> 李绚笑着点点头说道:「宴无好宴,此等别有用心之人理他作甚,而且就算有人要找本王算账,本王也不在乎,如今正是希望杭州城热闹一些。」 「王爷想要钓鱼!」袁谊立刻就猜到了李绚的想法。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昨日之事,虽然看起来只是轻浮浪荡子弟的贸然冲撞,但其背后野心诡秘莫测,还需谨慎一些。 小王即将赴任婺州,如今最不希望小王安然抵达婺州的是何人,司马应该也是明知,本王又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冒这不必要的风险,而且看对方来回跳一跳,正好也能看一看谁在背后。」 「可是,王爷,昨日的那些学子,来自杭州各大家族都有,王爷还需谨慎啊!」虞永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同时暗暗的也在为他的那群同学担忧。 「昨日那事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有能力的人,自有家族解除自家子弟所有的限制,至于那些没有能力之人,一时的沉寂未尝不是好事。」李绚笑的很淡然,但是一旁的陆元明却听得眉头紧皱。 李绚这番话听起来普通,但真正懂得其中三味的人,却都明白这里面的森然杀机。 稍有不慎,一个少年英才,便会在两年时间里,被彻底磨灭掉一切天资。 「王爷所言偏颇。」虞永看着李绚,诚挚的说道:「州学弟子,学业本就艰难,两年的时光,不知道多少人为因此半途而废,还望王爷多加体恤。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些人等是真心仰慕王爷英才,那日才会去码头迎接,还望王爷能多多考量他们。」 李绚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沉吟,他如今只不过做了一两首诗,就算有人仰慕,又能仰慕到哪里,只是这毕竟是个不错的苗头…… 这个时候,袁谊突然开口说道:「王爷可能有所不知,这隗家家中有各式船只数百艘,每日往来各州运送蚕丝,绸缎之物,想必能对王爷婺州之行能有所帮助。」 李绚诧异的看向袁谊,见到袁谊眼神中略带一丝恳求,李绚略作沉吟,微微点点头:「诸位所言甚是,看来的确是本王过于苛责了。如此,不知是否能拜托虞贤弟,请那些无辜学子今夜一并来这西湖之上……对了,世叔,这隗氏的请帖似乎也并没有说,本王能带多少人去参加宴会。」 「这王爷倒无需担心,隗氏既然邀请王爷,必然不会在小气之地,王爷尽可带人前往,」陆元明很大气的摆手,说道:「这隗氏也巴不得王爷能多带相关人等一起前往……」 「那我能去吗?」一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众人一看,开口的赫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陆象先。 「不能,不仅你不能去,甚至就连虞贤弟今夜也不能去,最好是在通报同学之后,便立刻返回家中,尤其是今夜,最好不要再出门。」李绚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袁谊,嘴角微微弯起:「这就是本王之前要请袁兄帮忙之事,袁兄,还有张兄,若是能够调动一些本地兵士埋伏四周,想来必能够有所得。」 陆府门外,李绚对着陆元明,袁谊,张淳,虞永,陆象先等人相继拱手,然后才坐上马上,返回驿站。 放下车帘的一瞬间,李绚的目光从街尾的某个角落闪过。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辛见,无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他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真仙道常年活跃于湘赣山区地带,低调传道,但其本质为魔教真传之一。 天阴教如今虽执掌魔教牛耳,但其实南北朝时期才被拉入到魔教的小宗门,一直到隋末天下大乱才逐渐崛起。 在其他的的门派因为和大唐争夺天下,而被打的七零八落之际,天阴教逐渐崛起,成为了实际上的魔教执掌者,魔门诸支尽皆听其号令。 真仙道虽然近年来没落,但其本为魔教大宗,多年蛰伏,本身也是在逐渐恢复元气。 湘赣之地,其中有一半,便是李绚所在的洪洲。 洪洲山蛮不时的呼啸而起,攻伐州县的背后,便多有真仙道的影子。 李绚府里的那些右千牛卫和他们打的交道是最多,即便是李绚,也有一回遭遇过真仙道杀手的刺杀。 只是未曾想到,真仙道竟然从湘赣之地,来到了这江左吴越之地。 难道说这一次天阴教起事,魔门的众多分支,也纷纷前来协助不成? 多年来,魔门各支受到了朝中的严厉打击,尤其是右千牛卫,他们分散各地,除了监视宗室诸王以外,同样也在监视着地方豪族和魔门叛逆的踪迹。 一旦有所发现,立刻便会是凌厉打击,彼辈轻易之间根本不敢随意出现在人前。 无生道,李绚在洛阳之时,就曾与无生道有过交手。 甚至于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间接也是死在了李绚手上。 更何况如今在李绚的手里,还有苏三两的女儿苏连翘。 看看,他这还没有抵达婺州,无生道的人便已经动了起来。 正好,杭州府的人,也该同时动起来了。 一潭死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动起来,才能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湘赣之地,山南道,这可都是离吴越之地十分遥远的地方。 千里迢迢的赶来,真的是为了协助天阴教获胜吗? 车帘放下,李绚的马车很快的离开。 陆府门口,陆府的众人也很快就返回了府内,这个时候,辛见和宗灵反而从街角走了出来。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辛见和宗灵谨慎的谁都没有说话。 一转身,两人便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茫茫人群之中。 夜色之下,西湖岸边,人影错落,花船凋零。 一名穿着赭色衣服,管家模样的人正带着数名手下,在湖岸上来回不停的踱步。 就在此时,穿一扇浅绿色长袍的齐公子,带着两名跟班乘坐小船而来。 「席管家,南昌王确定要来吗,为何到现在还未现身?」齐公子忍不住的有些发急。 此刻在湖中大船上,除了他原本一开始就招呼好的人以外,还有隗龚邀请的一些当地名家。 今日这场宴会,本身就是齐公子和隗家一起联手举办的,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在外露过面。 不过他没有想到,南昌王竟然通过虞永邀请他的一些其他同窗也一同参加今夜的宴会。 好在他今日提前得到消息,故而有所准备,否则真的让南昌王成功拉拢人心,那么一个不小心,他就是被人狠狠的背刺一刀也不知道。 故而在得到消息之后,齐公子非常迅速的向所有的同窗都发出邀请,一起到今日的游船之上参与宴会,争夺人心。 本来一切都答应的好好的,然而等他到了之后才发现,今夜到会之人,几乎全是昨日码头区迎接南昌王之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同窗根本就没来几个。 这让他感到一阵的不安,而最令他没想到的是最后就连南昌王都迟到了。 难道说他今夜就不来了。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抱怨应该先汇合南昌王来的,而不应该私自前来。 「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老爷在给南昌王的请帖上并未有写明是何时而至,故而,不管南昌王今夜何时到,也都不算是晚到。」席管家淡淡的回了齐公子一句。 冷斜的眼神,仿佛根本没把齐公子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远处的街道上,一阵马蹄声突兀的响起。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四祖旁出,嫡庶之争 「西湖风光,美景如画。」 李绚站在小船之上,任由晚风习习而来,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头顶是圆盘明月,几颗残星。 一时间诗情画意之感,扑面而来。 「今夜王爷驾临西湖,也实乃是隗家之幸。」席管家站在一旁,对着李绚沉沉拱手,满脸谄笑。 李绚无比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眼中一闪,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席管家的头上没有任何词条显示。 这种情况,要么席管家是那种隐藏的绝世大高手,词条提示器探查不出来,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就像是李绚用眼睛看出来的一样。 只不过是非常善于拍马屁而已。 「尊老乃孝道所在,隗翁有请,本王又怎能拒绝。」李绚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目光落于太湖中心那艘豪华壮丽的三桅楼船之上,低声询问:「那艘船,是隗家所有?」 远处的太湖中心,一片璀璨的灯光之下,一艘庞大华丽的三桅楼船出现在湖面之上。 上面似乎有无数人影在移动,轻歌曼舞,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 「是的,王爷。」席管家赶紧解释,说道:「此船原本为杭州水师所有,但因年久失修,无法再战,故而水师打算将其废弃,是隗家花了不菲的价钱才从水师手中买下,之后又花了大价钱修缮……」 隗家产业以河运为主,他们的规模之大,从眼前这首船上已经能看出一二。 「你等的确花费心思了,不过这心思花的,很容易让别人起心的。」李绚似笑非笑。 「不瞒王爷,的确如此。」席管家苦笑一声,说道:「就在数年之前,杭州水师派人前来商量要将其买回,家中虽然不愿,但据理力争之下,仍旧徒劳无功,最后只能仍由水师之人上船。 然而上船之后,水师之人这才发现,这船如今在西湖上航行无碍,但却根本无法在钱塘江中行驶,更别说是海上剿匪作战了,而这船的维护费用也高的可怕。」 「的确如此。」李绚点点头,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西湖水和钱塘江水水温、水速和水质都有差,在西湖之上能够安然航行的船只到了钱塘江中,搞不好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被侵蚀废弃。 那个时候,杭州水师反而会成为笑话,所以只能放弃 「多谢王爷体谅。」席管家说完之后,一声感叹,面露凄色。 李绚的目光从席管家脸上扫过,根本就不予多做理会,这种小手段,他根本不会在意。 李绚的目光从豪华壮丽的楼船上掠过,这艘楼船看起来如此,但也未必就那么没用。Z.br> 端看要如何使用,杭州的这些人现在明显没有这份眼力。 将楼船之事记在心里,李绚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西湖边缘。 湖面虽然清澈,但是在更远处的蒲苇之中,隐藏着一些看不到小船。 李绚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若只是如此简单的话,那么天阴教中人就太令他失望的。 远处的楼船在迅速接近,李绚所在的小船很快就抵达了大船之下。 脚步轻轻一点,李绚,丘贞沐,还有苏宝同三人,同时跃到了大船之上。 两名红衣金甲千牛卫立刻站立两侧,威风凛凛,目光冷冽的看着所有人。 大船船头上原本等着的一众人等,立刻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李绚看着当前一名穿着黑灰色长袍的六旬长须老者,拱手道:「李绚见过隗翁!」 「不敢当王爷之礼。」隗龚立刻对着李绚深深施礼。 隗龚这辈子 即便是有杭州隗家在背后支持,但也最多只做过一任县令。 再多,就没有了。 李绚对他最多是表示对年长者的客气,可他要真是当真拿大,那就是不知死了。 李绚的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一眼就看到了躲在人群后方角落里齐公子。 齐公子并没有直接上前和李绚搭话,而是小心的躲在了角落里,身边还有一群穿着花里胡哨衣裳的人物,在远远的看着,并没有凑上来。 杭州州学虽是人文荟萃之地,但也颇多杂类。 有相当多人不过是在州学空闲度日罢了,并非是真正求学。 这些人每日斗鸡遛狗,将整个州学好好的求学气氛被弄的一团糟。 尤其是后来又有个齐公子的加入,更让一切变得一团混乱。 李绚那日所说的州学轻浮,虽然是他随口所说,但也确实是实情所在。 「王爷请!」隗龚伸手将李绚请进了楼船之内。 明灯纱帐,绫罗绸缎,清秀侍女,丰盛美食,能看得出来,隗龚为了宴请李绚,着实花了不少的心思。 走到了上首,隗龚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指着左侧之人,说道:「王爷,这位是杭州刺史府法曹参军苏宇,出自幽州苏氏。」 李绚目光一挑,从一旁的苏宝同身上掠过,然后拱手对着苏宇说道:「见过苏参军!」 「见过王爷!」苏宇丝毫不敢拿大,他的官职不如李绚,身份背景都不如李绚,如今虽不至于诚惶诚恐,但也神色紧张。 李绚的目光从苏宇身上掠过,落在一旁,穿着黄色僧衣的大和尚身上,稽首行礼:「无量寿福,不知这位大师,修行何方?」 「贫僧方钦,在牛头山修行,如今挂单灵隐寺。」方钦和尚双手合十,对李绚微微躬身。 一旁的隗龚赶紧开口说道:「方钦大师是四祖旁出法嗣法融门下传人,佛法精湛。」 禅宗四祖道信法师,禅宗五祖是弘忍法师,禅宗六祖是慧能法师。 法嗣,继承祖师衣钵而主持一方丛林的僧人。 法融和弘忍名义上师兄弟的关系,就如同神秀和慧能一样。 至于其真实关系如何,就不是外人所能知晓了。 如果像神秀和慧能那样,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稽首,然后说道:「小王在洛阳之时,曾与神秀法师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又曾与神秀法师门下普寂大师、义福大师有过交流,今日能够得见方钦大师,实乃小王之幸。」 「几位师兄佛法精湛,贫僧早年间亦曾有过论道,最终得有所获,今日能够遇到南昌王,也是贫僧之幸。」方钦和尚脸上带着一丝淡笑。 李绚的脸上满是讶异,方钦和尚话说的客气,但是内中的意思,可一点也不客气。 他和普寂有过论法之争,最后全身而退,这种能耐可是非凡,而且这里面的矛盾也毫不遮掩。 神秀原本是弘忍的嫡传弟子,但六祖之名,却被旁来的慧能所得,以至于慧能成了嫡系六祖,而神秀却成了旁出。 法融如何李绚并不清楚,但似乎方钦和尚和弘忍门下徒子徒孙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和睦。 「他日有空,必登门向大师求教。」李绚对着方钦和尚恭敬的回礼。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李绚是李唐宗室,同时又负有道门传承,怎么会对和尚如此客气。 理由其实也简单,因为牛头山所在武义县,婺州武义县。 这位方钦和尚,恰恰是李绚治下之民,这就是另外一种关系了。 而且谁也不能否认佛门在如今整个吴越之地的超然地位,剿灭天阴教 ,佛门的力量不容忽视。 「王爷,这位是犬子隗横,如今刺史府麾下司狱!」隗龚指向了一旁身穿蓝色长袍,面色肃穆的中年男子。 「见过世兄!」李绚有些好奇的看着隗横。 司狱虽是正八品的官职,但却并不需要异地任职。 反而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当人司狱的都是本地人,而且很多都是连续数代当任的家族官吏。 这等职位对隗家人来讲,不是说偏低,只是以他们的家族地位,这位置有些不利于日后升迁。 除非是已经彻底断了升迁的念头。 「不敢,王爷客气。」隗横立刻拱手行礼,他扫到了李绚的目光,李绚的目光中带有一丝好奇,并不轻视,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隗兄志向远大,目光敏锐啊,这司狱一职若能建立殊功,便可一跃而上,小王佩服。」李绚的声音很低,只有站在一旁的隗龚,方钦和尚,以及隗横能够听清楚。 隗龚眉头一挑,忍不住的去看儿子。 隗横整个人吓了一跳,见只有几人听到李绚所说,这才苦笑一声,拱手叹道:「王爷目光如炬,在下感愧不如。」 李绚淡淡的笑笑,仿佛眼神能够清楚的看透隗横心中所在。 李绚曾经在书中读过,曾经有一位大人物就曾经做过司狱一职,后来遭逢乱世便一跃而上。 一个兵字,便是乱世当中最有用的力量。 「隗翁,令婿没来吗?」李绚看了四周一眼,并没有发现州学教授洪岸的身影,李绚奇怪,隗家今日请他来,不就是为了洪岸吗? 「洪岸如今在家中闭门思过,此次之事,他的确有所做错,家中令其面壁静思已过。」隗龚诚挚的看向李绚,低声问道:「王爷,不知此事可有转圜,若是有,吾家愿……」 李绚直接摆手,打断隗龚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他淡淡的说道:「不敢有瞒隗翁,此事刺史府已经行文中枢,眼前恐怕难有变革,不过……」 「不过如何?」隗龚忍不住的追问一句。 李绚目光从隗横平静如常的脸上扫过,然后声音转沉,看向隗龚说道:「隗翁敏锐,隗家如今河运多涉诸州,如今的吴越之地情形如何,隗翁自然心中有数,又何须小子多言。如今事已成定局,中枢变故已然不能,但戴罪立功却未必不行。」 隗龚脸色不由得的微微一变,李绚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他听得很清楚,但这些事情又哪里是轻易能下决定的。 一时间,隗龚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放肆打压,渐陷绝境 李绚的目光从隗龚身上掠过,和隗横相互对视一眼,眼神有微不可查的交流。 隗横对着李绚面色肃穆的微微拱手,李绚轻轻点头。 一旁的方钦和尚看到这一幕,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此事暂时不急,隗翁可以细细思考。」李绚笑笑,说道:「本王明日才会离开杭州,之后的事情,更是需要久远,就是朝廷的公文下来,也在数月之后,有的是时间考虑。」 听到李绚这话,隗龚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时间不等人,虽然看似时间还有,但真等到一切临头,机会也就没有了。 不过隗龚此时也没法多说,因为事情虽然如此,但这件事情的真正决定权并不在他的手上。 洪岸,还有他背后的洪家,才能做主。 而且就算是隗龚此时答应了下来,李绚也要稍作拖延。 洪岸连面都不露就想摆平此事,哪儿那么容易。 就在隗龚神色复杂变化之时,隗横却接替其父,拉着李绚走到了一名穿着淡绿色丝质长袍,头上裹一条灰色丝巾,气质儒雅的中年书生面前。 「王爷,这位是高翔先生,字凤岚,州学教授,通春秋,好金石之学,山水花卉亦是其所擅长。」隗横对着高翔微微拱手,然后站立其侧,说道:「高兄是渤海郡人,北齐清河王高岳,和前相许国公高翁是同族。」 「高凤岚见过王爷。」高翔对着李绚认真的行礼,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高家!」李绚目光略有些回忆的说道:「本王在朝中之时,曾见过幽州刺史高伯父,不知道高先生和高伯父如何称呼?」 幽州刺史,正议大夫高真行,许国公高士廉四子,前永州刺史高履行四弟。 「那是凤岚族叔。」高翔拱手对向北方。 李绚看着高翔,目光一阵闪烁,然后提示词条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是天阴教的人,李绚微微松了口气,对于高士廉家族的人,他历来都十分警惕。 一个千面佛高要差点将整个洛阳弄的鸡飞狗跳,之后的安荣祥同样在扬州掀起了一番风雨,还有一个到现在还生死不知的边章,已经赶往扬州的鹤老,天阴教这四大长老没一个好惹的。 高翔和高士廉是同族,同样也是和高要是同族,而且还是族兄弟。 「那便是高兄了。」李绚对着高翔微微拱手,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高兄来杭州任职多久,从冀州到杭州,数千里之遥?」 「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下官自三年前从扬州调任杭州,若是明年吏部考评能得上上之选,便可重回帝京。」高翔说到这里,略微有些迟疑:「王爷,不知洪岸兄之事,可有缓和。」 洪岸便贬,乃是因为杭州州学学风轻浮,冲撞李绚,不过是结果罢了。 不过杭州州学学风轻浮这样的评价一旦传出,同为州学教授的高翔同受牵累。 之前李绚和隗龚所说之话,高翔并未听见,所以才会重新发问。 李绚看了隗横一眼,然后才微微摇头,说道:「此事并非本王执意,说句高兄听不懂的话,此事今日出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真等到日后,情形如何会更难说。」 日后,日后会发生何事? 高翔眼神一凝,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指点,在下明白了。」 稍微犹豫,李绚说道:「此事当中未必没有机会,但看如何选择了!」 高翔眼睛一亮,立刻躬身说道:「在下明白,多谢王爷。」 州县学府,以祭酒为长,其下为左右教授,洪岸为其中之一,高翔为其中之二。 这里面的玄妙 有心人稍作琢磨便有可得。 站直身体,高翔指着一旁的众多学子说道:「这是杭州近年来出色的英才,虽然颇多寒门子弟,但学风扎实,学问精湛,非是他人可比。」 「见过诸位!」李绚非常认真的对着这些寒门学子拱手。 他们和之前那些在鱼门码头迎接他的人不同,都是些寒门子弟出身。 其实真正的世家嫡系子弟,轻易是不会前往州学学课的。 像虞永、陆象先那样的,他们之所以会在杭州州学学课,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前来杭州游学,杭州州学不过是他们的脚步暂留之地。 「王爷,这位是杜柳杜兄!」高翔指向了站在众人身后,穿一身白色云纹绸袍,头戴青色璞帽,脸色柔媚的年轻公子,对着李绚介绍道:「杜兄来自长安,是京兆杜氏子弟,如今在州学寄学。」 「见过杜兄。」李绚拱手对着杜柳恭敬行礼,但目光却转向了高翔。 什么杜兄,这明明就是个女子好吗? 高翔无奈的耸了耸肩,京兆杜氏,可不是他能够随意惹的起的。 「见过王爷!」杜柳非常知晓进退,并未因为自己京兆杜氏出身而有任何倨傲,反而在行礼完之后,就后退了回去。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了众人之后,一群穿着各色锦衣的各族子弟站在那里,他们看向李绚的眼神十分复杂。 昨日他们一行人明明是去码头迎接李绚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令所有人都异常难受。 这些人,属于杭州各个世家之中的非嫡系子弟,或者是嫡系边缘子弟。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来码头迎接李绚。 真正的世家嫡系子弟都清楚昨日的忌讳,又岂会胡来。 李绚平和的对着那些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重新走了回去。 「隗翁,开席吧,今日之宴虽然难得,但婺州情形紧急,本王尚需及时赶到婺州。」李绚对着隗龚微微拱手,隗龚立刻恭敬的一礼。 随着隗龚一挥手,立刻就有数十名美貌的侍女端着各色的美味佳肴上前。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之前的事再也没人提。 李绚坐在主位上,看着宴席上的各色人等,心中却是微微冷笑。 齐公子也好,隗家也罢,不过是这一场二十年一次的变革到来之时的第一批送死鬼,整个吴越之地的格局在不久之后,就会重新洗牌。 有的家族会彻底堕落,有些家族会趁势崛起,结决如何,就看每个人如何选择自己的力场。 就在此时,齐公子突然从众人的身后站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公子端着酒杯,面色肃穆的走到了上首高座之前。 稳稳的站在了李绚的面前。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集中了过来。 「杭州齐鸣,见过南昌王。」齐公子神色肃穆,双手托着酒杯看向李绚。 「原本以为齐公子今夜都不会出面的,未曾想公子还是来了。」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公子,一只手放在了身侧的酒杯之上,轻轻摩挲。 「齐鸣自知有罪,不敢祈求王爷原宥,只是在下的诸多同窗,都是无辜,还请王爷体谅大度放他们一把。」齐公子沉沉的躬身,也不等李绚回话,然后起身,说道:「在下罚酒三杯,望王爷体恤。」 说着,齐公子一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顺手去拿李绚面前的酒壶…… 「慢!」李绚突然开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回去拿你自己的酒壶,不要动本王的,免得什么时候本王被人下毒毒死了,别人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李绚一句话,原本就冷清下来的大堂里,一下子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齐鸣嘴角微微抽搐,再度拱手:「王爷过虑了,这整个杭州城,又有何人敢对王爷不敬?」 「没有吗?」李绚上下打量着齐鸣,身体微微靠后,看着他直说:「齐公子,据本王所知,你并非愚笨之人,昨日之事,无非就是你想要拉踩本王,借以抬高自己的声望,这是人之常情,杭州府,以及中枢,都会有相应处罚下来,本王只是略微有些不明……」 说到这里,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齐鸣说道:「昨日那群女妓是如何回事,勿要说你不明白,这天阴教历来好以女色惑人,杭州更是其经营重点,在眼下如此敏感时刻,你还与其勾勾搭搭,你究竟是身不由己,还是说故意的。」 李绚一番话说出,整个大堂之内,静的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时间全都落在了齐公子身上,有惊讶,有骇然,有不敢置信,也有无比的惶恐。 齐公子站在那里,眼神低捶,嘴唇青抿,一只手握着酒杯,微微有些颤抖。 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直接将这一切背后所有的底细全部掀翻了出来。 天阴教,这三个字,很多杭州居民甚至已经二十年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了。 就是如今风雨变化,很多人也都没有感受到,更别说是联系到天阴教身上了。 可是如今李绚仅仅是一开口,很多人立刻就感觉一股腥风血雨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尤其是之前和齐公子一起去码头迎接李绚的那些人,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齐公子竟然和天阴教有所勾连。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 齐公子完了。 第二百五十章 言刀辞剑,逼上绝路 西湖楼船之上,灯火璀璨,但内中却一片死寂。 冷清的月光顽强的透过纸窗照入船内,斑斓婆娑,如刀似剑, 众目睽睽之下,齐公子终于站直身体,看着坐在桌案后的李绚,他冷笑一声:「王爷所说为何,在下不明,也不知何为天阴教。但这朗朗乾坤之下,亦非王爷可随意栽赃。当然,是王爷手中若有证据,还请拿出,若是确凿,学生即刻去刺史府自首认罪。」 齐公子一副坦然自若,不畏强权的凛然之姿。 众人一阵愕然,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齐公子吗? 李绚抬起头,看着齐公子,嘴角弯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依照永徽律,谋逆一旦查实,十六岁以上家人皆绞,家中其他成员和财产全部充公,女子贬入掖庭和教坊司为奴,叔伯兄弟流三千里,子孙遇赦不赦。」 李绚每说一个字,在场的众人都有人忍不住的一阵颤抖。 李绚的目光从诸人身上回归,然后重新看向齐公子:「至于你,当属谋而未行者,词理不能动众,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斩。父子、母女、妻妾,并流三千里。资财官没。」 「证据,即便王爷身为当朝郡王,也不能够随意的污人清白。」齐公子依旧死死的咬定,李绚没有任何证据。 「啪」的一声,一本蓝色的账本被直接摔在了桌前,李绚冷冷的看着齐公子:「这本账册,是有人刻意送到本王面前的,本王派人查访,其中诸事皆有实证。 尤其是你的一位相好,一个名叫舒儿的青楼女妓,出身蹊跷,来历莫测,眼下想必应该已经被抓入到刺史府大牢,如此一来,你谋逆的证据应该就能坐实了。」 「你敢!」齐公子顿时变了脸色,听到舒儿被抓,齐公子对着李绚立刻就是一阵咬牙切齿,整个人直接就要扑上前来抓扯李绚,但站在一侧丘贞沐,立刻「呛啷」一声,千牛刀出鞘三分。 寒光闪烁,杀气冷然。 锋刃之下,齐公子脚步顿止,下一刻,他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宇,杭州刺史府法曹参军苏宇。 苏宇的脸上一片茫然,对于李绚所说的那些,他一概不知。 齐公子立刻就明白了苏宇之意,整个人缓缓的平静下来,看着李绚冷笑一声:「王爷又何必在此诈我,王爷虽就任婺州别驾,但这里是杭州,王爷在杭州是没有动手抓人之权的,尤其是在刺史府没有任何允许之下,王爷的所作所为皆属僭越。」 齐公子的姑父是杭州刺史,而如今杭州的法曹参军就在这里,李绚根本不可能在杭州名正言顺的抓人,他真要是敢胡作非为,立刻就会有无数的把柄落于他人之手。 「本官当然没有抓人之权,但杭州刺史府司马却有此类职权,本王说的对吗,苏参军。」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苏宇。 杭州司马,从五品下的官职,掌控杭州盐政,缉捕盗匪,海防等职司。 杭州兵曹,法曹都受其节制。 「是!」苏宇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神色恭敬。 李绚点点头,然后才又看向齐公子,说道:「除了袁司马以外,胡长史对此也是赞同的,另外还有袁刺史。本王已经和袁刺史说过查封杭州教坊司之事,袁司马如今在做的,就是此事,所以抓人的从来就不是本王,而是杭州诸官佐。」 袁谊虽然和袁嘉祚不是同宗同族,但也是同姓,苏宇是幽州人,和袁嘉祚是半个同乡。 早先之时,杭州世家和袁嘉祚关系密切,就是长史胡郁也恭听其令。 整个杭州刺史府,都在袁嘉祚的掌控之中,这也是齐公子能在杭州横行的原因。 直 到如今,杭州世家和刺史府之间隐隐出现裂痕,胡郁这才对齐公子下手。 如今在对付齐公子这件事上,大家都同心一致起来。 想明白这一点,齐公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面对李绚如此周密的安排,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绚缓缓的手里拿起酒杯,捧在眼前,对着烛火,看着美丽的晕光,轻声说道:「你最好希望,你那相好,不要真的被人找到什么和天阴教有关的物证,也最好希望,她不要出手阻拦官府搜捕,最好希望她在官府的审讯之下,能够早日说出真相……」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齐公子立刻转身就走,脸色铁青的可怕。 众人忍不住的眉眼一跳,齐公子这一走,一切都已经明了。 「站住!」李绚突然厉喝一声,所有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齐公子也猛的停住了脚步。 李绚缓缓的站起来,看着齐公子,面冷冽的说道:「本王没说让你走,你若敢妄动,本王立刻行文杭州学政和州学祭酒,以无礼之罪革眼神你的一切功名。」 齐公子脸色十分的难堪,向南昌郡王敬酒赔罪,主动的就是他,南昌郡王还没有说完,他就转身而走,一个无礼的帽子,必定能死死的扣在他的头上。 李绚若是死死的抓住这点不放,就是齐公子的姑父是杭州刺史也都会感到十分棘手。 杭州学政和州学祭酒,也未必会愿意就此事得罪李绚。 李绚冷哼一声,目光从齐公子身上移开,看向其他众人,高声说道:「昨日之事,本王已经和袁司马商议过了,只诛首恶,不累其他,所以,昨日之事,众皆无事,只余一人。」 李绚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齐公子脸色顿时刷白, 他猛然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眼中满是愤恨。 就在此刻,一片哗然声在远处响起,是齐公子的那些同伴。 李绚的话他们清楚的听在耳中,心中一时无比激动,立刻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却没有一人上前为齐公子说上半句。 毕竟那是谋逆,齐公子虽然有袁刺史作为后台,未必一定会被判谋逆之罪,但前途尽毁亦是必然。 齐公子死死的盯着李绚,一阵咬牙切齿,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拱手:「多谢王爷恩赐!」 一字一字的,就像是有着无比的怨恨一般。 李绚很无所谓的一摆手,齐公子立刻转身就走,这里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李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锦衣鲜华手擎鹘,闲行气貌多轻忽。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齐公子的脚步瞬间一顿,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可怕,但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朝着船外走去。 杭州法曹参军苏宇,方钦和尚,隗龚,隗横父子,杭州州学教授高翔,还有杜柳一干敏锐之人,看向齐公子的背影,带着无限的怜悯。中文網 齐公子的名声毁了。 如果说李绚在洛阳那一句「人皆三秋粮」,之后在中枢朝堂***之中传扬,那么他在杭州那几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已经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名声。 如今这首《少年行》,还有齐公子的经历,未来必然会成为家族长辈教训游手好闲子弟的典范。 不知稼穑艰难,不知五帝三皇。 锦衣擎鹘,闲行轻忽,无能子弟。 正是齐公子的目前真正的写照。 直到齐公子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众人眼前,大家才下意识的看 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感慨说道:「本王非得理不饶人之辈,他之事,若是能解释清楚,则其必然无事,只是如今看起来,似乎也并非无事。」 在场众人尽皆默然。 齐公子今天一开始还躲在了最后面,但是当他出现站在李绚面前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根本不像个认错的样子,甚至仿佛根本不将李绚这个当朝郡王放在眼里一样。 李绚就算是有心饶他一次,但在一步步之下,也难有回圜的余地。 「其实本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他请教,就比如,他从一开始针对本王的根本原因,总不能因为一个普通女妓三言两语的挑拨,他就视本王为毕生仇寇吧,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李绚一番话说出,在场众人立刻若有所思起来。 然而不少人嘴角微微抽搐起来,看看李绚桌案上放着的那本蓝色书本。 光是里面记载的东西,就已经足够告诉李绚真相了,他又怎会不知。 「算了,今日到此,一切兴尽,本王也该归去了,本王今日还有其他事务要忙,隗翁,请恕李绚失礼,不能多陪了。」李绚对着隗龚躬身致歉。 隗龚、隗横赶紧站起来,同时拱手,隗龚语气恭敬的说道:「今日是老朽招待不周,还望王爷宥谅,王爷请自便。」 李绚淡淡一笑,转身就走,转眼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站在了李绚原本所坐的位置上。 这个人赫然正是杜柳,在他的面前,那本蓝色的账本还在。 杜柳低下身,缓缓的打开了账本。 里面一片空白。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水中搏杀,血色陷阱 晚风习习吹来,明月之下,李绚站立于船头之上。 双手后背,目光平静的望着远处岸上的灯火。 在李绚的身后,跟着丘贞沐和苏宝同。 「今日之事颇不简单啊。」李绚目光平视前方,摇摇头,感慨说道:「可怜的齐公子,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都不知道。」 「王爷为何如此说?」丘贞沐听到李绚这么说,脚步向前挪了半步,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站在后面船尾的席管家,脸色由不得讪讪起来。 李绚斜眼看了席管家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随后便转过了身, 这隗家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实在够强。 今日明明是以隗家的名义邀请李绚来西湖,但真正的主菜却是齐公子对李绚的质问,可在这个过程当中,隗家人根本就没帮齐公子多说上半句话。.z.br> 可怜的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对抗李绚。 李绚虽然不过是昨日才刚到杭州,但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他奔走。 他所掌握的信息之多,层次之高,远不是齐公子所能抗衡的了得。 今日出现在宴席上的那些人,里面和齐公子关系不错的也有不少,但都很轻易的就被李绚分化瓦解。 至始至终,都没有第二个人帮齐公子说过一句话。 「齐公子!」李绚轻叹一声,但他的思绪却已经转到了杭州刺史袁嘉祚身上。 这一位,是扬州明面上真正的掌控者。 但仅仅是明面上,暗地里操控杭州一切的,却是杭州诸多世家大族的人。 只是这些是世家大族总有一个对外的话事人,哪怕仅仅是在丝绸纺织这一个行业,也需要一个能够平时拍板做决定的人。 这个人不是胡郁,不是袁谊,不是陆元明,不是张淳,也不是隗横,真正掌控者一直未有出现。 吴越十六家族数百年经营之下,早已经牢牢的掌控了吴越之地的所有一切。 只是这十六家族之间也各有矛盾和分歧,也有家族之间的晋升和没落,起起伏伏。 还有无数冲突矛盾之下的牺牲品。 这位齐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正在思索间,李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后面的席管家,咬着牙说道:「船漏水了!」 船地漏水的声音清澈无比的在李绚耳边响起,丘贞沐和苏宝同听到李绚这么说,想也不想,手里的千牛刀瞬间出鞘,转眼已经同时架在了席管家的脖子之上。 「漏水!」席管家眉头猛的一挑,满脸愕然的同时,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无辜和慌,他赶紧摆手:「小人不知何事,漏水,哪里漏茫然了?」 席管家下意识的看向一侧的舵手,茫然的喝道:「老邓,怎么回事?」 「哼!」老邓猛然回头,看着席管家和李绚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他猛的向前一跃,直接朝水中跳去。 「哼!」李绚猛的冷声一喝,下一刻,低垂在下的右指猛的一弹,锋利无比的软剑已经从袖中急窜而出,转瞬间已经朝着老邓后脖直射而去。 软剑的速度快愈奔电,在入水的一瞬间,老邓无比惊恐的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锋利的利刃已经直接射入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断裂声突兀的从脚下传来,下一刻,整个小船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直接从下往上直接折断一样,中间瞬间高高翘起,两侧朝水下坠落。 李绚和丘贞沐、苏宝同离的并不远,可是这一折之下,三人立刻被分了开来。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八条身影已经同时从水下直跃而起,四个人杀向了丘贞沐和苏宝同,而有四个人同时杀向了李绚。 四把横刀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直接朝着李绚的头顶狠狠的斩落。 身处危机之中,李绚的脸色平静的可怕。 右手向前一挥,长剑转瞬已经在前方急速的划出一条极细的丝线。 「当」的一声,四大横刀狠狠的斩在了李绚的头顶,但此时,又是一把长剑出现在了李绚的左手,瞬间就帮他挡住了四把横刀。 四把横刀之上带着的庞大力道一闪即逝,因为此刻,他们的主人咽喉上,已经裂开了四条红线。 李绚猛然转身,根本也不看从四名刺客咽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而是无比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湖面。 「砰砰」两声,两道身影同时从水中跃出,一左一右,从李绚意想不到的视线死角直跃而起,一把横刀,一把长剑,同时向他杀来。 李绚的脸色平静的可怕,根本不见丝毫惊恐。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辛见,无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真仙道和无生道,一名道女,一名堂主,两把利刃,两个人同时朝李绚凶狠杀来,速度惊人。 「砰」的一声,水花突然溅起。 一瞬间,断船上的李绚突然不见了踪影。 明亮的水面之上,一瞬间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在湖里。」辛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钻入了湖里。 宗灵稍微犹豫一下,回头一看,就看到丘贞沐手里的千牛刀冷静无比的抹过了一名无生道杀手的咽喉,莫名的,宗灵的脑后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在此时,冷风吹来,宗灵猛的打了个寒颤,就在这一瞬间,之前脑海中的危机感莫名的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她自己也再没有想起。 眼前已经不见了辛见的踪影,宗灵不再犹豫,整个人向前一跃,直接跃入了湖水之中。 水面之下和水面之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从水上往下看,月光之下照射的湖面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见水下的情形,只有脑海中告诉自己的一片漆黑。 进入水面之下,往上看,同样只能看到一片光亮,但星辰人影俱都看之不见,不过水中的一切却比之前能看的更清楚。 宗灵目光一睁,就看到两道身影在飞速的向湖下坠去。 离的宗灵最近的是辛见,辛见虽然来自山南,但也是水战好手,向下游去的速度飞快。 然而真正令宗灵感到惊悚的是李绚。 李绚就那么的站在水湖之中,低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却诡异无比的朝着朝着水下急速坠去。 如今的西湖并非后世,千顷湖光百尺楼,鹤汀凫渚胜丹邱。 百尺,十丈之深多少有些虚妄,也多有虚指,但西湖之深可见一斑。 李绚飞快的朝着水下沉去,头上脚下,而辛见在上方死死的坠下,头下脚上,两个人相距不到三米,但是却诡异的无法缩减半点。 李绚的脸色平静的可怕,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丝毫混乱。 宗灵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南昌王并非如同万象阁秘档当中所系那样,对水战一无所知,反而恰恰相反,他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水战好手。 一瞬之间,宗灵下意识的放缓了追杀李绚的脚步,然而她却并没有去提醒辛见。 毕竟万一她错了呢,万一辛见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碾压李绚呢。 终归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来自不同宗门的人。 真仙道可没有像无生道那样和天阴教贴的那么近。 时间稍瞬即逝,突然,宗灵猛的发现,原本下坠的李绚突然间停止了下坠。 猛然间,李绚抬头看向辛见和宗灵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如同猫戏老鼠一样的戏谑。 下一刻,就见李绚面前的湖水顿时炸裂,他整个人如同向上的箭鱼一样,转瞬就已经接近了辛见。 辛见原本就是在全力的向下冲,李绚突然转换方向,两个人面对面,速度相加,更是飞快。 转眼,李绚就已经冲到了辛见眼前, 手指颤动,锋利的剑刃已经飞快的摸过了辛见的咽喉。 而辛见手中,几乎要刺入李绚肺部的水刺,却突然间莫名其妙的刺了一个空。 他的眼神满是愕然,因为在最后一刻,他才察觉,不知不觉中,水中视线的对手位置已经发现了。偏移 随即,血液在湖水深处迅速的蔓延开来,辛见的眼神迅速的失去了神采。 就在这个时候,宗灵突然看到李绚抬头。 透过血色的湖水,看到的李绚的眼神,也完全是血红色。 宗灵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调头朝着湖面游去,朝着更远的的地方逃去。 这个时候下方的李绚却露出里一丝得意的冷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明压暗迫,栽赃陷害 黑暗的苍穹之上,明月高悬,几颗星辰散落,点缀在夜幕之上。 西湖西南侧的某一座高峰之上,一道穿着黑色夜行衣的魁梧男子,站立在峰巅巨石之上,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的西湖湖面,眼神里充满了狡黠和算计。 西湖的湖边,一道玲珑剔透的身影如同游鱼一样的从水中跃起,随即紧贴地面的伏于岸边。 不等任何人看清楚她的模样,那人已经急速无比的从地面跃起,附身低形,急速无比的朝着西南方而去。 看到这一幕,高峰上的人影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他立刻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的西湖湖面之上。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暗青色锦衣的人影从水面一跃而起,直接站立在四周前来救援的快船之上。 人影似乎察觉到有人窥伺,下意识的回头,朝着高峰之上远远的望来。 他的面目清晰可见,赫然正是他们这一次刺杀的目标,南昌郡王李绚。 然而似乎是光影有差,李绚并没有看到山峰巨石上的人影,很快就转身回去,和赶过来一脸焦急的隗龚说着什么。中文網 山峰上的人影刚刚松了口气,随即咬牙低声说道:「该死的,竟然失败了,而且还把辛见折在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洛阳和扬州分舵的情报究竟是怎么回事,该死的,他们对南昌王的情报搜集出了巨大偏差。」 声音很熟悉,赫然正是正是之前将刺杀人物传递给宗灵和辛见的万象阁副阁主汪朝。 他没有参与到这一场刺杀当中,反而是在高山之上窥伺着一切。 汪朝的脸色很快就无比凝重起来,刺杀失败倒不是最要紧的,反正就是两个被拿来利用的愣头青罢了,真正麻烦的,还是万象阁对李绚情报搜集的准确性。 一旦这方面受到质疑,那么他们在圣教之中的地位将会迅速的降低。 「看样子,该找个机会加强南昌王身边的情报渗透了。」汪朝沉吟着,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宗灵的位置。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汪朝差点被吓得心脏一停。 因为此刻,在远处的的大道上,两名穿着捕快服色的中年人正在朝着宗灵快速的追杀。 其中一人的手上还拿着一只长弓,朝着宗灵所在的位置不时的连珠射箭。 每一箭都极度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宗灵都是竭尽全力才躲开弓箭的射击。 然后又竭尽全力的朝着西南方快速的奔行,可她的速度还是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高峰之上的汪朝脸色已经变的无比难堪。 「该死的,杭州州衙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汪朝迅速的转身朝山下奔去。 他不能置宗灵于不顾。 最起码,也必须在宗灵将后面追杀的带到他们的藏身基地前时,先一步击杀宗灵,避免更多密信的泄露。 追杀,狗屁的追杀,这明显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也就是宗灵身处局中看不清楚,这才在笼罩头顶的死亡阴影之下,不得不朝着藏身基地逃窜。 汪朝绝对不能让宗灵引着这批人前往他们的藏身基地。 那个地方虽然和他们魔教关联不大,但是那个地方的主人,却和天阴教这一次起事的一位关键人物有关联。 一旦这中间的关联被堪破,那位关键人物的身份曝光,他们他们这一次在杭州的图谋立刻就要为之一断,甚至间接会影响到大局。 汪朝迅速的山峰之下奔下,急于奔走的他,根本没有看到湖上的李绚再度将目光投注到他刚才所站的位置,直到他彻底消失,李绚这才收回了目光。 月明星稀,李绚的目光从西湖倒 映的天幕上收回,然后看向一旁脸色凝重的隗龚,隗横,还有杭州法曹参军苏宇。 作为杭州府的司法官员,李绚这位当朝郡王,婺州别驾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遇刺杀,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苏宇都必须第一时间赶来进行侦查。 站在甲板上,李绚接过丘贞沐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这一次刺杀的两名刺客,一名已经死在了湖里,你们可以派人下去进行尸体打捞,或许能够发现些什么,另外一名刚刚已经逃了,不过刺史府的徐捕头已经率人追了下去。」 「王爷早就已经知道今夜有人会来刺杀?」苏宇第一时间就敏锐的听到李绚话里最重要的词。 徐捕头,杭州刺史府的徐捕头。 名义上隶属于苏宇麾下的杭州刺史府捕头,竟然提前就已经赶到了这里,而苏宇对此却一无所知,这背后的隐情,让他不由得大了个寒颤。 「这个自然。」李绚似笑非笑,目光揶揄的说道:「本王在扬州时,不止一次给于天阴教重创,如今到了杭州,自然要时刻提防天阴教随时会来的刺杀。你们看,这不就是来了吧。」 稍微停顿,李绚语含深意的说道:「隗翁,虽说本王今日接受你的宴请来这西湖之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本王这一次遇到刺杀,隗家总归少不了要给出一些交代来。」 「这个自然,好在王爷并非出事,不然,老朽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刺史大人交代,该如何向朝廷交代。」隗龚一脸的愧疚,然后转身看向儿子隗横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王爷上岸……」 「不着急。」李绚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向丘贞沐和苏宝同说道:「丘兄,苏兄,你们现在去船上查一查,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了,本王什么时候上船,可不是谁都能随时看到的。」 李绚的话音一落,隗龚的脸色立刻就是一白。 然而就听李绚随即说道:「忘了给诸位介绍,这位是丘贞沐丘兄,故郿城县公长孙,这是苏宝同苏兄,苏兄祖籍冀州武邑,是故邢国公之孙,苏参军来自幽州,离冀州不远,想来应该是有几分同族之情吧。」 「见过叔父!」苏宝同率先施礼,不管是幽州苏氏,还是冀州苏氏,先祖都是黄帝之孙颛顼帝。高阳氏六世孙樊·昆吾伯之子封于苏,历史上的苏姓一族,以此为始。 幽州苏氏和冀州苏氏离的较近,他们的先祖同为前燕那公苏青,百余年前还是一家。 「见过贤侄。」苏宇认真的回礼,作为同族,苏宇自然知道邢国公苏定方传承如何。 李绚这一下揭开了苏宝同的身份,苏宇不能不顾忌几分。 隗龚更是老狐狸,他当然知道李绚这番话的意思。 只能满脸无奈的拱手说道:「王爷,不知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隗龚,轻声说道:「自然一切按照律法处理,今日有苏参军在这里,杭州法曹麾下想必很快就会赶到,便交由苏参军处置便好。」 隗龚下意识的看向苏宇,苏宇面色凝重的微微摇头,然后目光抬头,看向了远处西湖东岸码头之上。 隗龚顺着苏宇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空无一物。 隗龚微微一愣,但随即,他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传来:「今夜,围猎天阴教逆匪,诸路并发,想来应该是能够有所收获的,至于这最后会牵连到谁,那就不知道了。」 「老朽明白。」隗龚沉沉的躬身说道:「今日宴席之上,齐公子齐鸣与王爷发生口角,之后便引发天阴教此刻,刺杀王爷,下官,以及满船官员学子都可为证。」 「隗翁,这可是你说的,本王可未进行任何逼迫。」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隗龚立刻点头,十分坚定的说道:「自然如此,只是,王爷,袁刺史那边要如何交代。」 「你不会真因为,今夜这么大的行动,本王就没有知会袁刺史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取而代之,姚崇家族 月色之下,三艘快船划破湖面,溅起的水花摔落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快船靠岸,面色凝重的李绚率先上岸,丘贞沐,苏宝同,苏宇,隗龚,隗横等人紧跟此后。 此时,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 十数名千牛卫高举火把站在码头两侧,更远处,一辆黑架马车停在路旁。 李绚招呼过久候在一旁的张环,将写好的手信递了过去:「即刻传信刺史府,将这份信亲手送到袁刺史手上,不要经过他人。」 「喏!」张环接过手信,立刻转身而走。 一旁的隗龚看着那封手信,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那封信,会彻底的将齐公子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上。 就在此时,一艘快船从后面的湖上驶来,离的老远就大声喊道:「王爷稍候!」 刚走到车边的李绚停下来脚步,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湖面之上。 快船很快上岸,三条人影相继船上下来,当先一人,赫然正是出身牛头山,如今在灵隐寺挂单的方钦和尚,之后跟着的是州学教授高翔高凤岚,还有女扮男装的京兆杜氏杜柳。 方钦和尚率先双手合十,一边打量李绚,一边长舒口气:「见过王爷,听闻王爷遇刺,船上众人尽皆骇然,一时不得其果,贫僧这才急忙追至,如今见王爷无恙,贫僧这心也终于放下,阿弥陀佛。」 「多劳大师挂怀了,也多劳二位。」李绚拱手还礼,看向后方的高翔和杜柳,两人还礼。 「贫僧追赶王爷,除了探望王爷是否安康以外,实乃有私事要商。」说着,方钦和尚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杜柳。 杜柳立刻上前一步,面色恭谨的递上一份信件,李绚有些诧异的接过信件,拿开信件,略作阅读,脸色立刻升起一丝诧异:「杜兄,这边请,隗翁和隗兄也请一起来。」 说完,李绚也不管其他人,率先朝马车而去。 丘贞沐和苏宝同转身朝着旁边的战马走去,苏宇和高翔略微犹豫,也朝两人跟了过去。中文網 岸上只剩下了一个方钦和尚,虽然他被单独的留下,但方钦和尚不仅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是双手合十,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微微行礼。 脸色中带着一丝希冀,又带着一丝担忧。 李绚微微掀开车帘,月光透入,车厢之中的人影清晰可见。 李绚和杜柳坐在左侧,而隗龚隗横父子则坐于右侧。 车帘放下,车厢之中又陷入了昏暗中,随着车帘的晃动,偶尔有月光透入,光影闪烁。 「隗翁。」李绚率先开口,看向对面的隗龚说道:「隗家和齐公子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你等会如此助他?」 隗家虽然在吴越十六家族当中属于垫底,但也非是什么三三两两的人等就随意凌驾其上的。 即便是有杭州刺史支持的齐公子也不行。 狐假虎威那一套在这些世家大族那里根本行不通,他们才是最擅长这类游戏的人。 「当然是利益!」一旁的隗横幽幽的开口,看了父亲隗龚一眼,然后才对着李绚说道:「王爷有所不知,三吴之地,杭州虽然所产丝绸最多,甚至占了整个吴越之地的四成,但这蚕丝每年的出产,杭州却只有不到两成,除了苏州以外,湖州同样是产丝大州。」 「东南除了杭州以外,就数苏州每年生产的丝绸最多,故而各家暗中虽有妥协,但是下到地方,对蚕丝的争抢也是十分激烈的,有的时候因此而死人也不奇怪。」 隗龚轻声一叹,看向李绚说道:「隗家虽以运输为主,但也时常收购生丝获利,而齐公子,则准备在婺州,台州,衢州,括州等地,加大蚕树种植,隗 家与其联手,相信可以挣得一些上风,然后多一些话语权。」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之前杭州长史胡郁就曾说过,整个丝绸行业十分的庞大,每一个环节都划分的很细。 如今多少年下来,整个行业想要有新的发展并不容易。 可行的办法无法两个,一个节流,一个开源。 节流,无非就向想尽办法剥削压榨更下层的丝户和织工,每从他们身上多压榨出一个铜钱出来,上层的那些家族就会多出不知道多少利来。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经常能够看到许多世家大族的豪奴,为了一个铜板将下面的普通农户打个半死的原因。 吴越十六世家,家族身上每一个铜钱都是血淋淋的。 至于开源,便是种树生丝了。 「此事,等本王到了婺州之后也会去做,台州,括州,本王都有足够的人脉做这些事情,无需担心,最后也剩下一个衢州,隗翁应当知道,衢州东临婺州,西接洪洲,不巧,全在本王的控制之下……」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了凌厉的锋芒,死死的盯着隗氏父子。 「如此,日后便多承王爷照顾了。」隗横率先应了下来,在隗龚还在犹豫之际。 李绚看着隗龚,摇晃的车帘下,月光透入,隗龚最终还是认真的点下了头。 隗横在一旁看着,微微的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曾经齐公子的位置,换成了李绚。 而且这一切都是齐公子咎由自取,从昨日清晨开始的莫名挑衅,到今日夜宴无半点赔礼之意,已经让齐公子失去了所有人心,如果他再失去了袁刺史的支持,那么这个人就等于死了。 李绚到没有想这么多,他想的更多的是其他。 掌控整个吴越之地的十六世家,到今日,李绚总算是真正的撬开了一扇小门。 别看李绚和陆家,贺家,虞家,张家都有不俗的关系,但这些人和李绚谈的,要么是文章诗篇,要么就是朝堂秘闻。 对于这些他们掌控吴越之地的手段,他们仿佛根本不屑一谈,甚至就根本不会去谈。 「如此,本王还有第二个问题,隗翁,如今在这个杭州,谁才是整个吴越丝绸行业的龙头家族?」李绚问的很郑重。 隗龚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虽然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的说道:「王爷来到杭州才不过一日半,对这些情形有所不解也是正常,其实在整个杭州,真正在丝绸行业中做主的,其实是姚氏。 姚氏先祖为西汉大臣姚平,汉末大乱之时,姚家举族迁来杭州,自此便扎下根来,南北朝便已经十分兴盛,如今更是更上一层楼,朝中秘书郎姚璹,金吾卫长史姚懿俱都是姚家之人。」 「等等,谁,姚懿,左金吾卫长史姚懿,姚崇之父姚懿?」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个答案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王爷认识姚懿?」隗龚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还认识姚懿。 「曾经共事过一段时日,本王离开神都之时,姚兄还出门相送。不过,隗龚,据本王所知,姚懿是京兆人士,如何会成为杭州姚氏子弟。」 「王爷有所不知,姚懿其父很早就离开了杭州,前往长安求职,姚懿当年就是出生在长安的,但是每年他们都会派人回杭州祭祖,故而我等也知道其近况如何,彼此相互在朝中也有所照应。」隗龚稍微向李绚解释了一下姚懿一家的来历。 不过这个时候,他大体也弄清楚李绚和姚家的关系。 双方虽然关系不错,但并不深入,不然李绚也不会连姚家的家族来历也不知道。 「姚家也是近年来才成为丝绸行业的话事人,不过若是未来仕途顺利,想 必在不久之后,姚家就会放弃这一位置,就如同当年的贺家一样,成为真正的官宦大族。」隗龚不由得一阵感慨。 吴越十六世家,虽然祖上来历都个有光鲜,但多少年起起伏伏,有的一飞冲天,有的则早已经沉入污泥深处,不见踪影。 每一朝每一代,都有新人,新的家族上位,也有旧人,旧的家族跌落,甚至是直接陨落。 「怎么,贺家之前也是执掌吴越丝绸之业?」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之前调查了很多,但偏偏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调查出来过。 「是的,不过在贺家数十年前崛起之时,他们就将位置让了出来。」隗龚微微解释。 李绚点头,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贺知章的祖父早年隐太子李建成的近臣。 只不过他们的运气很好,在玄武门之门前,贺知章的祖父便已经病逝,之后和太子一党便没有任何关联,在太宗和高宗两朝,虽然不至于达官显贵,但也牢牢的占据着中枢的位置。 隗龚感慨道:「吴越十六世家,最高的是清贵权盛之家,就譬如当年的王谢之家,即便是后来的顾陆朱张也不过是后起之秀,直到近年,王谢越发败落,顾陆朱张几家兴盛,双方这才平齐平坐。 他们也是整个吴越十六家当中,最顶层的六个家族。 至于其下,无比在追逐他们的脚步,多少年,代代如此。」 李绚默默的点头,整个吴越十六家的体系,从上到下,终于在他眼前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古夏氏,城门校尉 晃动的马车内,一时寂静。 许久之后,李绚终是发出一声感慨:“这吴越之地,岂非就是整个天下的缩影。” “确是如此。”隗龚扫了儿子隗横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老朽多年前曾赴往长安,五姓七家,关中四姓,河东四姓,河北山南,川中陇右,皆是如此,相互勾连,彼此协助,掌控整个天下。” 说到这里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古夏氏,城门校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深山古庄,黑影重重 巨大的山影一下子遮住了头顶的明月,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一道人影转瞬间已经冲入到了黑暗的山影中,她的脚步不由一个踉跄。 「铎」的一声,凌厉无比的长箭已经擦着她的脖子狠狠的射入前方的岩土之中,不停的震颤。 人影身形微微一顿,但下一刻,她整个人便已经如同猎豹一样,斜侧着向前冲了出去。 「铎铎铎」连续数只长箭同时从她的身侧扫过,然后狠狠的扎进了前方的岩土中。 人影看都没看,迅速的朝前冲去,因为在她的身后,追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整个人的速度虽然飞快,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通过规律的呼吸,进行了一番小小的休整。 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冲出了黑暗的山影,在冲出的一瞬间,她整个人的速度骤然爆发,后面紧跟射来的好几根利箭,同时射了一个空。 李绚站在高峰之上,目光冰冷的看着。 皎洁的月光之下,疾速飞奔的身影面目终于清晰,身形矫健,这人赫然正是从西湖一直逃到这里的真仙道道女宗灵。 虽然她此时身上到处都是泥土和草屑,甚至就连胳膊和腰间的夜行衣都被划破了数道口子,但幸运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最多不过是身上有几处血痕罢了。 然而宗灵甚至没能再多缓一口气,更多的黑色长箭再度从后方急射而来,凌厉非常。 一瞬间,宗灵仿佛置身于无尽的箭矢死地,稍有差池,立刻便是命运无算。 但在关键时刻,宗灵身体总能诡异的一扭,转眼便已经避开了重重杀箭。 人猛的向前一扑,又是已经躲开了后方的利箭。 利箭骤然停止,宗灵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立刻向前急速奔跑。 她知道这不过是后面追杀的弓箭手在缓解臂力,同时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就在此时,香汗淋漓的宗灵眼前一亮,她脚步猛的一跺,下一刻,她已经冲出山道。 前方,一座占地超过十亩的四进庄院里的院子突然出现在前方。 宗灵想也不想,直接朝着那个庄园,以更快的扑了过去。 庄园之中,此时也有人察觉到了宗灵的出现,一名穿着灰色劲袍的年轻人立刻出来接应,但就在他刚刚从院落之中冲出之际,一只冷箭从宗灵身后冷不丁的射了过来,转眼就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Z.br> 霎那间,脚步骤停,鲜血从咽喉中奔涌而出。 对面冲来的宗灵转眼被鲜血喷了一脸,但下一刻,宗灵已经从灰衣人的身侧直冲而过,转眼已经冲入到了对面的山庄中。 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砰」的一声,人影倒地,瞳孔之中残留着的,是宗灵冷酷无情的面容。 站在高峰之上,李绚平静的看着远处的庄园。 他清晰的看到了宗灵冷酷的冲入到庄园之中的画面,也清楚的看到了后面追杀而来的杭州府捕快们,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庄园,眼中迟疑的眼神。 或许对于很多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山庄的人来讲,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对于对杭州府四周一切了如指掌的地头蛇来讲,里里外外,一寸一地,多少的隐秘和忌讳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更别说是这件庄园亲戚的主人本身就算是他们的半个上司。 城门校尉掌控杭州水陆十三座城门,守卫每个城门的城门正都是从九品的官职,上面还有从八品的城门副尉,而杭州城的城门尉更是从七品的官职,等同于中下县令、京县丞,不可小视。 甚至于在场追杀的捕快和役卒 有少数一两人还曾来过这里。 就在此时,轻微的脚步上前,李绚猛然转身,虎视眈眈的看着刚向前走了几步的杜柳。 一时间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盯向了杜柳,甚至有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之上。 杜柳勉强的笑笑,然后朝着李绚拱手,低声问道:「王爷,在下有个疑惑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子既然已经开口,那哪里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公子请问便是。」李绚神色平静的看着杜柳。 杜柳有些后悔自然突然发问,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我等为何后出发,可偏偏先来这里,难道说王爷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公子看来对于这行事办案之法并不熟悉、」李绚指着山下停步的杭州府捕快和差役,平静的说道:「杀手虽然是早知目的地,但是却并不敢直奔而来,故而即便是在追杀之下,也是绕了好几弯才来到这里的,但是我们不同,在她绕路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地图上锁定了这里的位置。」 李绚稍微向前一步,指着山下的山道说道:「公子请看,在这整片区域当中,仅仅只有这一座庄园,故而只要有个大概,便可以找到这里来。我等乘坐马车就算再慢,也比被不停追杀的杀手速度要快。」 「原来如此。」杜柳一副恍然的模样,看向李绚的目光冲带着一丝崇敬,拱手说道:「多谢王爷解惑。」 李绚微微摆手,并不在意,让转身看向了另外一侧,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让府中侍卫散的更远一些,三四里范围内占据视线高点,一有发现,不要动手,立刻传讯禀奏。」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再度转身,看向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杭州法曹参军苏宇,平静的说道:「苏兄,袁兄恐怕还有一阵才能赶到这里来,麻烦你下去命令那些捕快,让他们占据四周的高点,准备好火箭,随时准备火攻,另外,还请苏兄找个人去山庄喊话,告诉他们,里面的人涉嫌谋逆,若能弃械出降,则可免一死,否则,格杀勿论。」 苏宇的脸色抽搐了一下,目光迅速从苏宝同的身上扫过,然后对着李绚一拱手:「下官遵令。」 苏宇转身朝山下走去,快速去和手下的捕快差役汇合。 李绚重新朝着山下的庄园看去,此时在庄园中,早已经是一片混乱。 护卫,侍女,仆役,四处乱奔,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李绚深吸一口气,隗龚刚才说过,这里是杭州城门校尉金计家中一位亲戚家的庄园。 但是在李绚看来,这里根本就是金计的别院,亲戚,不过是糊弄外人罢了。 虽然幕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但心里却不由得心生疑惑。 城门校尉,掌管杭州十三城门的城门尉,官位虽低,但位置却十分重要。 虽然说城门处的税吏是户曹下属,但是城门卫也有其自己的办法进行敛财。 平时的油水本就已经不少了,更何况他还涉及到杭州城的城防安全。 然而,一旦某一夜,杭州城门突然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天阴教精锐悄然无声的杀入,那么在极短时间里,他们便可迅速的占领整个杭州。 等到城中百姓清晨苏醒,整个杭州已经换了颜色。 若是天阴教真的彻底拿下来城门校尉金计,那么他们在未来的起事中已经占据了出色的先手。 这个时候,他们最不需要做的,就是将金计给暴露出来。 他们需要做的,甚至是在明面上很早切断一切和金计的关联,曾经有过的所有线索,也必须全部切断。 可是他们现在 的做法,却让李绚感到一阵阵的疑惑,天阴教的这些人,不仅没有切断和金计的联系,甚至还在李绚在杭州这个敏感的时候,让无生真传两道的杀手,直接入住金计亲戚的庄园。 要么是那些人真的蠢货,没有想到李绚的动作之快,要么就是天阴教的人别有算盘。 金计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如今的这种做法,无非就是想要借李绚的手,换上一个真正的自己人罢了。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一切都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信息支撑。 「庄中之人听者,你们当中有人窝藏叛逆,若是不想背叛连坐,立刻出来伏降。」 高喊声中,院落之中,原本四处奔跑的众人脚步立刻就是一停。 李绚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三进院的院门之后,一个词条已经跳了出来。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为人胆小,遇险则退,为人贪婪,遇利则上。】 李绚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真是一个蠢货啊,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找到机会刺杀李绚吗,真的是太天真了。 李绚转头看向了一侧的丘贞沐,十数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顿时无声的上前一步。 无声的利刃出鞘! 第二百五十六章 火箭破庄,泰山压顶 月色之下,高峰耸立。 李绚身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之上,手握丈长马槊,黑衣黑甲,目光冷冽的俯瞰着山下的庄园。 身后整整齐齐的两个小队的千牛骑士森严阵列,各个红衣金甲,手握刀柄,杀气凌然。 等待李绚一声令下,便可向下冲锋。 就在此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随即,又是两个小队,穿着灰衣皮甲,身背长弓,手握横刀的精锐士卒从后侧山下直奔而上,气息急促,但依旧稳稳的停列在李绚身后,排列整齐。 为首身穿红衣金甲的周申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府卫周申,奉令而来。」 「嗯!」马上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随后淡然的向下一指,平静的说道:「带人去下面,和杭州府的捕快差役站于一处,然后候令,火箭焚庄。」 「喏!」周申立刻躬身应诺,然后带着身后的南昌王府府卫,直接朝着下面的捕快差役所在疾奔而去,迅速占据四周的射击高点,同时也监控那些捕快差役。 李绚可不想在自己冲锋的时候,从背后突然射来一支冷箭。 「王爷,刚才那些是何人?」隗龚有些惊疑的看着李绚,他没想到李绚的手下除了两队千牛卫以外,竟然还有其他的好手。 「这些吗?」李绚笑了笑,说道:「这些人是本王这两日在杭州招募的山中猎户,今夜有事正好带他们来见识见识……对了,这事是袁刺史同意了的,这些人也全都来自婺州。」 李绚一句话,将隗龚所有的疑问,全部都堵了回去。 转过身,李绚嘴角略微带起一丝笑意。 他的话虽大半是真的,但也一点不实之处。 这些人中,的确有一批是李绚在杭州招募的「婺州猎户」,但也有不少是周申手下和他一起役满的府兵,另外还有少数几个从折冲都尉史进府邸出来的老兵。 在李绚的南昌府中还有一批从彭州洪洲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右千牛卫士,以及丘贞沐这些奉命护卫李绚这位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左千牛卫士,再加上李绚手下的明暗府卫,这就是他如今所有的人手了。 南下婺州,李绚从方方面面弄来了不少的人手,但这些人来历复杂,成分不一隐患不少,但好在基本都是好手,如今所欠缺的,只是战阵厮杀的相互配合。 如今机会来了。 「传令!」李绚的声音骤然响起,他身后的众多千牛卫士立刻同时拱手。 夜风之下,站在高峰李绚声音森冷:「六十息后,庄园内不出者死,所有弓箭手,火箭射杀半刻钟,火起半刻之后,千牛卫冲杀,伏地者活,站立者死!」 「喏!」轰然的应诺声中,两名千牛卫已经快速而下,疾奔传令。 隗龚和隗横父子俩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凝重清晰可见。 南昌郡王明显是个权力欲望很重的人,悄无声息之间,这里的一切全都被他接管。 当初他若是平平安安的抵达,平平稳稳的离开,那么整个杭州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可是一旦有人给他机会,那么他立刻就会弄的翻天覆地。 扬州如此,如今的杭州同样也是如此。 隗龚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齐公子和他背后的那些天阴教,你们干嘛非要在杭州招惹他。 隗龚的目光落于山下庄园外的各处山坡高点所在,可以说,整个山庄,除了最后四进院之外,其他的三进院全部都在弓箭的射程覆盖之下。 只有墙下角落里和房屋里能够避免被射中。 距离杭州法曹参军苏宇传令已经有一阵过去了,然而不知为因为,山庄内没一个个人出来 伏诚。 之前还在山庄之中乱跑的山庄侍女、仆役,被警告之后,几乎全都退入到了房屋之中。 此刻整座庄园静悄悄的人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但实际上更多的护卫都藏在了庄园四处的墙壁之下,手握刀剑,杀意凌然。 「射!」一声冷喝从山腰清晰传来。 下一刻,数十支燃烧的火箭已经同一时间朝着山庄之中激射而去。 每一箭都瞄准了山庄之中最容易引发火焰的位置激射而去。 窗户,茅草,木门,柴火,帘布等等等等,仅仅是片刻工夫,整个庄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尤其是山庄各处的大门,上面更是不知道钉了多少的火箭,很快就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浓烟四起,庄中顿时哗然。 李绚的目光迅速的从燃起火焰的山庄前方朝后方望去。 在那里另外一个词条,还在闪烁。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根据李绚所知,真仙道只有一位道女,位置和叶绾绾在天阴教的位置相差仿佛。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真仙道的道女挑选严格,保护周全,平常情况下,一旦选定,十几年都不会换人。 不像天阴教,每隔几年都会换上一任圣女。 他们的圣女每一次在和官府的斗争中死去之后,立刻就会换上一位新的圣女。 真仙道已有很多年未有道女死亡了,上一任道女也是在年长退任长老之后,位置才由宗灵接任。 真仙道啊,李绚上一次在南昌县城遭遇的刺杀,就是他们做的。 这些人虽然没有得手,但李绚还是死死的将他们记在心里的,他的报复心历来很重。 李绚的目光落在三进院院门处的汪朝身上。 熊熊的烈火之中,汪朝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到一样,依旧死死的趴在院门之后。 无声的潜伏着,准备随时给李绚致命一击。 李绚眼神中带起一丝冷笑,然后猛然回头看向一侧隗横,淡淡一笑,说道:「隗兄,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这里的消息需要保密,但是现在,本王需要消息传出去,传遍整个杭州城,此事就麻烦隗兄了,另外,之后还会有不少人犯,恐怕也需要隗兄收押。」 「王爷客气,下官必定竭力相助。」隗横的脸色异常的凝重,他的眼角余光到过自己父亲脸上变幻的神色,立刻就知道父亲心中肯定是在腹中慨叹:南昌王这一下不知道又在算计谁了。 李绚的心思收敛,看着前方的火箭逐渐稀落,火焰熊熊燃烧之下,小半个庄园都陷入了火海。 原本藏身在庄园之中的侍女、仆役和护卫立刻疯狂的从屋中跑出,然后叫喊着疯狂的朝后院疾奔而去。 没有任何人跑往院门处,没有任何人来给他们开门。 这让李绚多少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会有人忍不住的想要逃离,但是想错了。 半刻钟时间逐渐过去,山庄之中的火焰开始慢慢的黯淡下来,只是浓烟依旧不断。 「兵刃出鞘!」李绚一声令下,十几名红衣金甲千牛卫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千牛卫,然后斜垂于大马之侧,就在此时,李绚冷声喝道:「冲锋!」 一声令下,李绚胯下的黑色大马立刻飞奔而出,朝着山下山庄院门的方向就直接冲了出去。 李绚所在位置,虽说是高峰,但不过百米高而已,向下坡度舒缓,正合骑兵重逢。 呼啸声在耳边闪过,从上而下,李绚跨下马匹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里提升到了极致。Z.br> 几乎在转眼间,李绚就已 经冲下了山坡,直冲庄园大门之前。 速度快的所有人反应过来。 轰然的马蹄声中,先行一步的李绚,平举带着滔天冲劲的长槊,朝着上面钉满了火箭的山庄大门,一槊狠狠直击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山庄大门骤然向内炸裂,无数的木片如同炸弹一样飞速的向后飞旋而去。 中间还夹杂着数十支火箭,数名藏身在院门后,试图对李绚发起袭杀的院中护卫,立刻死伤大半。 在所有人眼中原本坚固无比的大门,竟然如此就被轻易摧毁,众皆骇然。 「砰」的一声,黑***大马已经一蹄子直接踢碎了残存的大门,然后悍然的冲了进去。 一时间如同脱缰的猛兽一样,瞬间就冲到了大院中央,甚至还在向前疾奔。 身后十几名千牛骑士同时带着千牛刀闪电般的杀了进来,转眼已经分为两队,速度奇快无比的朝着两侧抹杀而去。 锋利的刀刃闪过,转眼已经带起了一片血腥。 就在此时,森然无比的冷喝声在残存的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千牛卫绞杀叛逆,伏地者活,站立者死!」 众人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赫然就看到急速狂奔的李绚已经骑着黑色大马,狠狠的朝着二进院院门处,一槊当先刺去。 他竟然是一直在冲击,之前冲破山庄庄园大门之后,他直接就朝二进院院门杀了过去。 下一刻,巨大的轰响中,无数的的木片炸裂。 藏在木门之后的人影顿时死伤一片,而随后而来的锋利无比的长槊,更是转眼已经抹过了门下所有人的咽喉,但紧接着,李绚就一拉马绳,已经稳稳控制住了马速。 两侧的十几名千牛卫已经同时冲了进来,手里的弩箭立刻对着院门两侧的山庄护卫狠狠的攒射而去。 李绚回头,看向身后。 一进院的院墙之下,庄园护卫已经死伤遍地,鲜血横流,再无站立之人。 这些人,原本就在外面弓箭的射程之下,本就已经死伤不少。 李绚突然间的冲破大门冲了进来,这些人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千牛骑兵已经杀了进来。 回过神,李绚的目光盯在了前方的三进院院门右上的位置,手里的长槊再度死死的握紧。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为人胆小,遇险则退,为人贪婪,遇机则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军阵突袭,妖蝠踪迹 火焰在黑色木门上不停的舔舐燃烧,带起一股股的焦味。 木门不时的发出一阵「毕剥毕剥」的声响,随即炸开一道道极细的裂缝。 李绚目光死死的盯着左侧右上木门之后,提示词条清晰的浮现。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 汪朝依旧悄无声息的藏身在木门之后。 即便是火焰在木门上汹涌的燃烧,浓烟滚滚,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李绚的眼神一凝,呼吸变得平稳规律起来。 此刻他身上从高峰上冲击而下带来的强悍冲击力在连续两次撞击之下,已经被彻底的抵消。 想要冲击第三扇门,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 马踏联营三百里,一剑霜寒十九州。 李绚现在差的很远。 目光扫过两侧,骑在马上的千牛卫依旧在利用弩弓和千牛卫刀疯狂飞奔的杀戮着院落之中每一个人站立的人。 伏地者活,站立者死,这,是铁律。 身后,一进院的厮杀声已经彻底停止。 从外面冲进来的当地捕快和差役已经开始接管整个院子。 与此同时,十数名弓箭手已经在周申的指挥下登上了墙头,然后一步步的向里推进。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周申和他联手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李绚的行事风格,他也摸索出了不少。 「准备!」李绚猛然低喝一声,四周的千牛卫立刻重新汇聚到了他的身后。 千牛刀斜垂,杀气腾腾。 李绚位于最中央,丘贞沐和周乾分别列于两侧,紧紧的护卫在他左右。 「冲!」李绚猛然间一夹马腹,随即,他整个人已经如同闪电一样的狠狠朝前冲去。 手臂微微向后一抽,轻旋,下一刻,紧握的长槊已经狠狠的轰在了眼前烧焦的右侧木门之上。 「轰!」霎那间,木门碎裂,长槊前刺。 锋利的槊刃闪电般的刺向了木门后人影的胸膛,一槊就要将其彻底洞穿。 「呲啦」一声,衣衫碎裂,鲜血洒落,满目骇然。 汪朝一只手捂在胸口,一掌狠狠的拍在了长槊之上,整个人同时借力倒飞而退。 人在半空中,汪朝的神情里满是愕然和惊恐。 身体不停的倒旋向上,一只手臂使劲的摆动,如同翅膀一样,看起来神奇无比,但汪朝眼神之中的惊恐却越发的浓重。 刚才那一瞬,李绚凶悍无比的一槊,转眼就已经刺在了汪朝身上。 危机时刻,汪朝悚然惊觉,一掌拍在长槊之上,同时体内气息急速反转,这才闪电般倒飞而出。 按照汪朝原本的计划,他本该在李绚刺破木门的一瞬间,顺着长槊底部朝他直杀而去。 但李绚长槊竟朝着他的胸口直射而来,让他的计划彻底破产,甚至如果不是汪朝反应敏锐,否则的话,搞不好,他现在早已经死了。 不过汪朝毕竟是玄胎中境的强者,虽然还比不上安荣祥那种人,但也比李绚强上太多,再加上他的轻身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才惊险的逃过这一次的杀局。 可即便如此,汪朝胸前的衣领也被直接划开,清晰无比的血线出现在他古铜色的胸膛上 身处在半空中,汪朝能够清楚无比的看到李绚眼中的愕然,同时他也能异常清楚的看到在李绚的身后,数名千牛卫已经抬起了手中的弩弓,死死的瞄准了他。 就在弩箭叩响的一瞬间,汪朝整个人如同千斤巨石一样猛然坠地,但又在坠落到一半的时候,身体瞬间变轻,如同青烟一样的朝李绚直接飘去。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舒缓,任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他的速度却快的惊人, 「蹦蹦蹦」数只长箭结贴汪朝耳边略过,但他看都不看一眼,整个人转眼已经扑到了李绚身前,一双手已经轻飘飘按向了李绚的胸膛。 但就在此时,汪朝猛的捕捉到了李绚嘴角那一丝残忍的冷笑。 两把锋利无比的千牛卫从李绚的身侧无声的抹出,冷光闪电般已经飘到了汪朝的咽喉处。 速度极快,是之为飘。 刀刃森寒,汪朝迅疾而上的一招,仿佛直接朝刀刃之上送去一样。 出手的赫然正是丘贞沐和周乾,他们两人仿佛等待许久一样,从李绚身侧急冲而过,狠狠朝汪朝斩来。 突然,汪朝猛的抬头,赫然发现,李绚的视线早就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放在了身前不知道何时为收回的长槊利刃之上。 锋利无双的利刃清晰的倒映着李绚冷酷的眼睛。 下一刻,李绚猛然抬头,目光瞬间就死死的所锁在了汪朝的身上。 霎那间,汪朝的眼前,一道明亮的寒光闪过,骤忽间,锋利的槊刃已经刺到了眼前。 速度奇快无比,甚至在一瞬间,就超越了丘贞沐和周乾的千牛刀,直射汪朝面门。 猛然间一个寒颤,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出现在汪朝体内。 就听他猛的怪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向后一倒,就像是后面再有绳子拉着一样。 顷刻间,他整个人已经紧贴着地面,一下子就倒飞出去几十米远,转眼不见了踪影。 两侧高墙上的弓箭手甚至来不及射击。 千牛卫落下,李绚也缓缓的收回了面前的长槊。 看着槊刃上新带起的一丝血丝,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这个家伙的轻功太好了,好的就像是不像个人一样。」 「这就是一头蝠,一头妖蝠。」丘贞沐脸色无匹森冷。 「我们已经已经几乎尽了全力,可还是没能杀死这个家伙。」李绚脸上露出一丝冷色。 汪朝的情况太好了,他的修为倒还在其次,如果他继续和李绚等人拼杀,那么他最后必然会死在这里,哪怕他的修为再强也是必然,成型的战阵变化杀伤力强的惊人。 然而这个家伙太担心,稍微察觉一点不对劲,立刻转身逃走,这让李绚也颇感无奈。 「他走不了的。」丘贞沐望向后面的四进院,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机。 「这个自然,来人,我们继续。」李绚猛然上前,四周的千牛卫,立刻分列李绚两侧,随着李绚一起朝着四进院的方向冲杀而去,转眼已经冲进了四进院中。 四进院的院门并没有被关闭,但一进院,立刻就能看到满满当当的侍女和仆役,全都瑟瑟发抖的蹲在地上。 「所有人伏倒在地,面朝地下,不抬头便不死,抬头者,站立者,以谋逆同罪论处,即刻诛杀。」李绚冷酷的声音在院落之中回荡。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下意识的伏倒在地,根本没有人敢丝毫抬头,更别说是站立的。 真正敢于和他们厮杀的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之前的几进院中。 这最后一进院落之中,敢拼杀的人还真没几个。 「砰」的一声,李绚猛的一脚踢开了眼前的房门,出现在李绚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中堂,到处布满了各色绸幔。 整个中堂内空无一人,根本不见之前逃进来的汪朝和宗灵。 李绚的目光四周扫了一遍,突然,他快速的朝着侧畔的一根木柱走去。 想也不想,用力量的在木柱某个位置上一拍。 下一 刻,轻微的响声当中,地面上突滑开了一个圆洞,黑漆漆的,一望不见多深。 丘贞沐下意识的看向李绚,一脸担忧的说道:「王爷!」 「这些人是真的好用地道啊。」李绚一时好笑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阴教的这些人,从洛阳到扬州,再到如今的杭州,这一手从来不改。 「但你别说,还真好用。」李绚转身看向丘贞沐:「通知让人找来秸秆一类的燃烧物,统统的扔下去,本王要用这烟熏死里面的所有人。」 「喏!」丘贞沐立刻躬身应诺,他和李绚针对此类情况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绚对着这种从来不冒失的行为做法,让他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多少人活了下来。 「还有通知四周高处的明哨,让他们盯着四周山区的每个地方,哪里有烟气冒出,我们立刻就杀到哪里去。」丘贞沐的脚步立刻就是一顿。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同时冷森的说道:「这里不比城中,山区岩石坚固,这里就算是有地道,也不会有多长,除非这下面是也特殊的溶洞……当然,如果是那样我们就赚大发了。」 这座庄园的所在本就偏僻,已经深入到了群山之中,以这里的偏僻程度,根本也就不用修建什么密道,或者说开辟什么静室,甚至地下洞穴都不用。 只要在上面的庄园中,做事谨慎一些便做够了。 故而,这里就算是有地道,怕是没有多长,这个时间,想要秘密的在山中挖出一条地道太难了,而且没有多大作用,所以就算是因势利导的存在,他也不会太长。 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这里面的秘密就值得推敲了。 没过多久,丘贞沐就已经返回,急速的对着李绚说道:「王爷,人找到了,在西北方向。」 「走!」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着手下千牛卫一起追杀而去,而就在他们赶到烟气从渗出的位置时,两道身影刚刚从地下出来,看到李绚追杀而来,两人迅速的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汪朝的速度快的惊人,但是宗灵的速度也有些拖累到了汪朝,而身后,李绚率领千牛卫已经追杀而来。 突然间,汪朝猛的一停步,宗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差一点就直接撞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汪朝的右手却轻飘飘的按在了宗灵左胸之上,掌力轻吐,下一刻,宗灵已经缓缓的滑落在地,嘴角一丝血渍流出。 汪朝脚尖一点,宗灵人已经高飞了起来,朝着紧追而来的李绚很狠狠的撞了过去。 李绚迅速的冲击而上,一把就抱住了宗灵。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灵隐寺前,自清门户 李绚猛然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接抱住了半空中落下的真仙道道女宗灵。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心脏骤停,无呼吸,濒死】 一个转身,李绚已经重新坐回到马上,伸手按在宗灵的鼻息之上。 果然,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呼吸。 「王爷,如何?」丘贞沐立刻上前,低声询问。 「被人在心口闷了一掌,呼吸几近断绝,丘兄先追,本王看能否暂时的救回来。」李绚摆摆手。 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快速的朝前方的汪朝急追而去,那是他们今日最大的一条鱼,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李绚伸手按在宗灵左侧心脏之上,真力透入,一下一下,缓慢有力的催动着,仅仅是十数息之后,宗灵突然一声咳嗽,身体一颤,人就要睁开眼睛。 就在此时,李绚却一手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拍,她就已经晕了过去。 随后,李绚从身上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伸手喂进了宗灵的嘴里。 直到她吞咽而下,李绚这才转头向后:「周兄,你带着人,将她混入庄园之中其他的尸体里,然后送入杭州水师衙门,但在中路,让人将她送到船上,交给张鹭,勿要被他人看到。」 「喏!」周乾立刻拱手应诺,他就在一旁,亲眼看着宗灵在极短的时间里,从濒死状态恢复生机,虽然十分好奇,但也对李绚更加的敬畏。 张鹭,是南昌王府府卫副总管,仅在李竹之下。 李绚悄悄的将人送到自己船上,自然是对她别有目的。 天阴教的事情倒也罢了,李绚如今已然了解不少,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在如今的吴越之地,究竟有多少魔门的其他宗门赶来。 吴越之地,在多年前,一直都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有。 一直到二十年天阴教起事,这才一统整个吴越之地。 但很可惜,天阴教在二十年前失败了,他们的失败,也导致整个魔教的势力在吴越之地被彻底摧毁。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天阴教卷土重来,但是在整个吴越之地,早已经没了魔教其他宗门的生存土壤。 如今天阴教起事在即,魔教其他宗门突然出现。 他们究竟只是来看看,还是想要和天阴教一起瓜分这吴越之地? 这是必须要谨慎弄清楚的,如果是后者,那么也意味着,李绚他们面对的情势将更加的艰难。 「驾驾驾!」李绚飞快的催动马匹,带着其他人快速的朝前方追去。 他们奔行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就追上了前方的丘贞沐等人。 「情形如何?」李绚立刻和丘贞沐在山道上并行,速度同时放缓。 「逆匪如今正朝西南方逃窜,山上的弟兄们在高处盯着,随时汇报逆贼的踪迹。」丘贞沐对着李绚恭敬的拱手,赞叹说道:「多亏王爷提前将人手散开,这样我等才能死死的锁住他的位置。」 在之前进攻庄园之前,李绚就已经下令让手下南昌王府的府兵占据各处高峰。 正是因为如此,在汪朝从庄园地道之中逃出时,李绚手下的千牛卫才能根据府卫的指引,死死的追逐汪朝的身后。 看着四周的群山万壑,眼前早就已经不见了轻功极佳的汪朝踪影。 山风呼啸,山林重影。 李绚立刻朝着西南方向一看,赫然就发现高空之上一个词条清晰浮现。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外伤沉重】 李绚马匹稍微落后,任由大马跟着丘贞沐快速前行,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简易地图, 手在上面一划,一个大体的区域已经被他圈了出来。中文網 随即,李绚的呼吸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一直在注意李绚的丘贞沐,立刻转头,看向李绚:「王爷,如何了!」 李绚抬起头,看向西南方向,神色冷冽:「你知道吗,虽然说他在七拐八折的试图改变方向,但他所去的方向,大体就是在灵隐寺一带。」 「灵隐寺?」丘贞沐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他虽然是初来扬州,但是对灵隐寺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灵隐寺建于东晋咸和元年,距今已有四百五十余年。 南朝梁武帝,前隋隋文帝,都对其亲睐有加。 虽然几百年来多次毁于战火,但不久之后便又得重建。 如今主持灵隐寺的,是佛门慧诞法师。 慧诞出身禅宗,虽说并不是五祖弘忍门下,但也曾听其讲道。 倒是慧诞和慧能关系颇近,是禅宗在整个吴越之地,最大的寺庙之一。 「或许是本王过虑了,这里并不仅仅是只有灵隐寺,另外还有法云寺,法镜寺,法净寺,韬光寺等等其他大小寺庙好几所,或许天阴教藏身其中也说不得。」李绚突然间下意识的放缓了马速。 后面一整个队伍的速度立刻就都放缓了下来。 李绚抬头望向汪朝所在的位置,然后又看向了灵隐寺的方向,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感慨一声,说道:「本王原本以为,可以顺藤摸瓜,让他带着我等一起前往天阴教在整个杭州的老巢,现在看来,倒是本王期待过重,真要再追下去,非要惹出***烦来不止。」 这个时候,李绚手握丈长战槊,指着汪朝所在的位置说道:「加快速度走正路直接绕到他的前面去,在灵隐寺放马亭截住他,不管如何,都不够让他进入灵隐寺四周,否则,混乱一起,一切就不在我等掌控之下了。」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应诺,命令迅速的向下传了下来。 李绚在说话之间已经冲到了最前方,放开马速,开始在山道上飞奔。 月光之下,奔行甚速。 在群山之间,汪朝并不知道李绚已经率人先一步前往灵隐寺之前等着他了。 他已经飞快的在山间奔行,只不过他的身影忽快忽慢,忽左忽右,飘忽不停,看上去下一刻随时会朝任何方向转者。 在远处的高峰之上,数只利眼同时死死的盯着汪朝的所有行动,而汪朝也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的动作始终都在别人的眼里。 突然间,前方的山道骤然变宽,汪朝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山道急冲而出。 一个巨大的地坪出现在汪朝的眼前,他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捂住胸口的右手终于稍微放开了一点,鲜血立刻就再度奔涌了出来。 右指快速的在胸前连点,鲜血这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汪朝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刚才在古堡之中,他一共挨了李绚两槊,而且两次,锋利的槊刃全部都砍在了同一个位置上,丝毫不差。 汪朝之前不仅服了药,同时也还点住了伤口四周的血脉,但是在一番激烈无比的奔行之后,伤口还是崩了开来。 汪朝现在真的有些庆幸,好在李绚他们没有带狗,不然的话,只要弄上几条狗,那么汪朝哪儿都去不了。 抬起头,汪朝立刻朝着左侧的山道…… 突然汪朝猛的停下来了脚步,低声说道:「谁,出来?」 地坪的另外一头,是向上的三条山道,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 最中间的那边大道通往灵隐寺,左侧则是通往法云寺,法镜寺和法净寺, 只有右侧是通往韬光寺,汪朝如今的方向赫然正是通往最左侧。 「不知道前辈究竟是要去法云寺,法镜寺,还是法净寺呢?」李绚缓缓的从后面山道深处骑马而出。 丘贞沐紧紧的跟在李绚身侧,四周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同时起码而出。 「你是怎么发现的?」汪朝看向里眼神里满是惊骇之色。 「这没有什么猜不到的。」李绚并没有加快马速,手里的长槊微微垂向地面,而他的眼睛则是死死的盯着汪朝胸前的伤口位置。 就是这一眼,汪朝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前辈,束手吧,你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李绚回头看向山上,然后幽幽的说道:「就是前辈山上的那些同伴,这一次也死定了。」 「怎么,你打算上前将三座寺庙一手屠光吗?」汪朝额嘴角闪过一丝嘲讽,不屑的说道:「别说是你了,就是李治来了也不敢这么干。」 「本王当然不敢这么干,本王只会在解决前辈之后,让人通报灵隐寺,说有人天阴教逆匪潜伏在山上寺庙之中。」 「怎么,你想逼佛寺放人。」汪朝忍不住的笑了两声,然后冷冷的说道:「你可以去试试,我保证你最终什么都不会得到。」 「前辈所言有理,本王也的确不会那么做,本王只会通报佛寺之后,便让本王手下的所有人全部都撤出这座山。」说到这里,李绚稍稍停顿,轻声说道:「当然,本王在下山之前,会告诉灵隐寺慧诞禅师,今日发生之事,本王绝不会为难山上任何一个人,但是,本王会所有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报中枢,禀报圣人,如此而已。」 李绚话音甫落,汪朝瞬间就变了脸色。 第二百五十九章 提前预判,生擒活捉 「你好狠!」汪朝看着坐在黑色大马上的李绚,脸色早已经是无比的震惊。 李绚一手抓着马绳,淡淡的笑笑:「前辈过誉了,本王不过是善于把握人心而已。」 李绚回头,看向山上灵隐寺的方向,然后轻声说道:「本王相信,作为禅宗名寺,灵隐寺绝对不想背上谋逆之嫌,从而毁掉禅宗数百年以来,在天下间的全部努力。 故而,只要本王稍微松一松手,那么他们自然不会硬顶到底,只要本王愿意率众众撤走,那么绞杀逆贼的事情,灵隐寺会做的比本王还要做更加的用心。 本王,只需要等待一个结果便足够了。」 灵隐寺会替李绚杀掉整座山上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魔教匪徒,抹出所有一切会被朝廷用来针对他们的证据。.c 当然,或许他们还会交出一两个边缘头陀来搪塞官府。 但是事关佛寺的重要人物,他们是不会轻易交出的。 为了避免毁掉佛门清誉,同时也为了避免被官府借题发挥。 李绚没有过于逼迫佛门的打算,尤其是眼下,他真正的对手始终是天阴教的逆匪,而不是佛门。 佛门这头庞然大物,远不是天阴教的小小体量能比拟的。 若是李绚真的同时惹上佛门和天阴教,那么根本就不用佛门动手,皇帝自己就会直接下旨免掉他的所有职司。 轻重主次不分,这样的人注定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甚至这样的人权柄越重,对大局的威胁就越大。 汪朝死死的盯着李绚,他将自己的藏身地选在这里,自然有他类似的考量,而李绚只是轻飘飘的一抬手,甚至是后退半步,汪朝立刻就被逼入死地。 顺带的,还有他手下万象阁的一众精锐,全完了。 汪朝缓缓的后退,山上他既然已经去不了,那他就另选一个方向脱身。 虽说在后面李绚同样布置了不少的人手,但李绚在这里,那后面根本没人能阻止他。 看着李绚,汪朝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脚步一点,身形化作一道青烟快速后退。 「前辈!」李绚猛然间冷喝一声,有点走神的汪朝迅速的看向李绚,赫然就看到李绚突然间举起了手里的长槊,对着汪朝就狠狠的掷了过来。 「无聊!」汪朝心里冷笑一声,他和李绚之间已经相差近三十丈,李绚这一槊力道如何不说,光是方向就已经有所偏差。 汪朝根本也不管李绚,不管半空中的长槊,整个人急速的后退,然而仅仅在两个呼吸之后,汪朝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 因为此刻连续后退好几米的他骤然发现,李绚的投掷而来的长槊在下一瞬间,正好贯向他的胸膛。 提前量,李绚竟然提前虽算好了他在数息之后可能出现的位置,然后悍然投射。 汪朝身体猛然扭曲,急切之间试图避开李绚的长槊,但就在此刻,汪朝突然感到脑后劲风传来,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但此时,凌厉无比的长槊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前。 「呲」的一声,长槊从汪朝的身体侧面直飞而过,然后深深的插入后面的山岩之中。 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出现在汪朝左侧肋下,血肉外翻,鲜血疯狂的涌出。 李绚这一槊,直接在汪朝的肋下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并不是最致命的。 汪朝侧过头,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的右小腿腿肚之上,在那里,一根翎羽箭深深的刺了进去。 翎羽箭上带着了倒钩已经深深的刺入到了小腿之中。 剧烈的疼痛让汪朝一时间难以动弹,他咬着牙转过 头,赫然就看到身后的山坪之下,一道手持长弓的人影缓缓的走来,红衣金甲,长弓羽箭。 这个人赫然正是不久前才从新林折冲府役满退出的校尉周申,他的射箭之术,凌厉非常。 汪朝的目光越过周申,在更远的地方,更多的弓箭手在快速的赶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汪朝回头,他的目光不由得一滞。 此刻就见李绚从马侧的刀鞘之中缓缓的抽出了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千牛刀。 南昌郡王李绚,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自有千牛刀随身。 十几把千牛刀同时斜垂向地,锋利闪光。 丘贞沐在同一时间上前和李绚并马而行,十几名千牛卫瞬间在他们身后排成两列。 「驾!」李绚声令一下,十几匹高头大马同时朝着汪朝所在的位置急冲过来。 马匹起伏之间,刀刃上下晃动。 远远的看上去,就如同上下起伏的刀浪一样,森寒无比,凌厉无比,杀气腾腾。 汪朝身体猛的向左侧一倒,然而不等他倒地,左脚已经用力,整个人急速的向上左侧山坡冲去。 「嘶!」汪朝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剧烈的痛苦从右腿传来。 即便他已经尽可能的不触及到右腿的伤势,但剧烈的痛苦已经让他异常难忍。 最关键的是,腰间的伤势同时爆炸发作。 这一下子,痛苦直接勾连上了神经,他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就在此时,一抹闪光已经出现在了汪朝的眼里,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就看到无数的刀光已经滚滚的朝着他直斩而来。 走不了了,这个觉悟,汪朝之前就已经有了。 腰上腿上都受了伤,再加上四周有不知道多少弓箭手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汪朝早就被彻底堵死了。 滚滚长刀之下,汪朝下意识的朝着左侧的山坡上一道,刀光已经从他的头上横扫而过。 顷刻间,汪朝已经如同一根随风飘动的柳枝,突然间就紧贴地面,一下子就翻转了过来,出现在李绚马头之下,瞬息之间,他已经长身而起。 细长的右手猛的伸出,直接朝着李绚的肩头抓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李绚的眼中露出一丝戏谑的神色。 就见他右肩猛的向下一弯,身后滚滚相随的刀浪立刻朝着李绚身下斩出。 与此同时,李绚猛的一催马匹,大马转眼间就已经向前爆射而出。 汪朝伸出的利爪从李绚脖子后一臂处直接划过,然而不等他做任何动作,身后的滚滚刀浪已经直接斩在了汪朝身上。 「砰」的一声,汪朝已经直接倒飞而出,一片翻飞之间,汪朝的身上出现了无数极细的伤口。 一粒又一粒的血珠快速的从身体当中渗出,然而不等鲜血喷涌,就听「砰」的一声,汪朝整个人已经重重的落在地上。 右手一拍,在落地瞬间,汪朝已经长身而起…… 「嗖」的一声,长槊破空,汪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已经从他的左大腿传来。 长达一丈的长槊直接刺入了汪朝的大腿之上,然后将他狠狠的钉在地上。 右腿腿肚上有箭,左腿上又被刺入了一把长槊,汪朝这下子是彻底的动弹不得了。 就在此时,一道浓重的阴影出现在汪朝的身侧,汪朝下意识的去抓对方的腰间,但这一瞬间,对方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用力的向后一掰。 「咔嚓」一声,剧烈的疼痛从汪朝的嘴里发出,然后疼痛带来的反应还未停止,汪朝就感觉他的左臂同时被人抓住了,然后再度的用力 一掰…… 「啊!」剧烈的痛叫声中,汪朝的两只胳膊同时被人掰折,而作出这些动作的,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手上动作依旧未停,大手已经摸上了汪朝的下巴。 「咔嚓」一声,汪朝的下巴已经被卸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李绚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后退一步,看向丘贞沐说道:「这里暂时到此,丘兄,派个人山上,立刻将关于魔教有人潜伏在山上的事情,通报给灵隐寺和山中各寺,不管他们信不信,转身就走,不要多话。」 「喏!」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派人安排。 「捆上麻绳,找匹马,扔上去,我们现在立刻回城。」李绚看了汪朝一眼,转身拨转马头,快速的朝着杭州城的方向而去。 至于灵隐寺,就此罢了,他可没有和佛门纠缠的准备,也没有和佛门纠缠的能力。 李绚骑着马,带着手下的千牛卫,退役府兵,还有南昌府卫兵,趁着月色,快速的朝杭州城的方向而去,南昌城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一行人刚刚转过一个山头,就在此时,一股剧烈的威胁感突然袭上李绚心头。 李绚下意识的朝马侧一倒,一只如玉般的小手已经从他的头顶横扫而过。 第二百六十章 文章一体,终焉现身 巨大的阴影从头顶一掠而过,李绚在翻身落地的瞬间,手里的长槊已经朝着高空狠狠的捅刺而去,但可惜原地已经没了那道人影。 穿一身墨绿色的齐胸襦裙,身上披着一袭白纱,身材修长。 脸上蒙着一层纱巾,李绚只能从侧面看到斜刺入鬓的冷眉,还有一双带着杀意的明亮眼睛。 来人闲庭信步一样的在半空中任意挪移,「啪」的一声,原本在李绚身后的四名千牛卫顿时被拍落倒地,一时间站之不起。 看到这一幕的李绚,眼神不由一凝。 来人的动作快的惊人,四声合为一声,骤忽闪电,不外如是。 转眼之间,来人已经出现在了汪朝的身侧,一把抓向了汪朝的胸口。 一时间,汪朝的眼神中闪过无比欣喜的神色。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阴教竟然会派人来救她,而且出手的,还是天阴教余杭分堂的堂主。 突然间一道冷冽的寒光出现在了斜前方,随即,冰冷肃杀的长槊充斥在汪朝的视线当中,朝着余杭堂主肋下狠狠的捅刺而去。 「蹦蹦崩……」一连串的长箭已经从四面八方射来。 余杭堂主,还有汪朝全部都在弓箭的射击之下。 一息机会,余杭堂主只有一息机会从李绚手下救人,过了这一息机会,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瞬间,汪朝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他满脸恳求的看向了身前的余杭堂主。 然而对方的眼神中却带起一丝歉意,下一刻,对方原本抓住他衣领的手,猛的一下子狠狠的按了下去。 转瞬间,墨绿色的身影已经再度飞天而起。 「噗噗噗!」连续数只长箭同时射在了汪朝的手臂,肋部和胸膛之上,深深的射入了进去。 锋利无比的槊刃从汪朝的面前直刺向前,狠狠的刺向了余杭堂主的后背,然而李绚的动作虽快,但对方的动作更快,转眼已经爬到了身侧墙壁之上。 双脚直接踩住墙壁,而她的双手向上,似乎在抓着什么似的,用力向上一拉,人转眼已经腾空而上四五米,然后留下一连串钉在山壁上的箭矢。 「暗索!」李绚的嘴角蹦出了这两个字,然手死死的盯着半空中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听到了李绚华丽的声音,半空中的人影猛然转身,目光冷冷的盯了李绚一眼。 下一刻,对方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黑暗的山中。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玄胎中境,父章叔胤,兄,文复之】 李绚顿时站直了身体,看向高空中已经消失不见的章婉玉,李绚的眼神中透漏出冷冽的寒光。 他在杭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方方面面都竭尽全力的去寻找天阴教大总管文复之的踪迹,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任何发现。 甚至可以说,除了齐公子,除了汪朝,宗灵和辛见以外,李绚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能够找到文复之和他手下那批天阴教精锐位置的线索,汪朝是他唯一的机会。 相比于宗灵和辛见,汪朝的身份地位都更高,他是唯一有可能找到更进一步线索的人。 章婉玉是文复之的妹妹,是章叔胤的女儿,也就是说章叔胤同样是文复之的父亲。. 文复之,章叔胤,文章一体,一体文章。 相比于文复之,章叔胤的名字要更加的隐晦。 一般人根本就猜不到,这位曾经的天阴教起事的尚书仆射,竟然也是宇文世家的人。 李绚突然间想了起来,他曾经在秘档中看过,章叔胤是陈硕真的妹夫。 如果如此的话,文复之和章婉玉都是 陈硕真的外甥。 如果陈硕真就是天阴媱后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就是天阴教的少主。 怪不得文复之的地位要在四大长老之上,原本他本身除了是宇文世家的传人之外,同样也是整个天阴教的太子。 如此,那章婉玉不就相当于公主的身份了吗? 章婉玉,天阴教媱后的外甥女,她恐怕是知晓整个天阴教一切机密的少数人之一。 只要抓住她,不仅能够知晓天阴教在吴越之地的一切布局,甚至可以知道他们的总坛位置。 「王爷,属下等人无能,竟然让关键人犯被灭口,请王爷责罚。」丘贞沐,周申等人同时单腿跪在地上,诚恳的请求李绚处罚。 「算了,人家本就是冲着灭口来了,她的实力太过强横,我等即便是竭尽全力,也未能耐得对方几分,好了,去看看兄弟们情况如何?」李绚推开两人,看向了身后的众人。 看着穿着千牛盔甲,站在一侧成一排的四名年轻人,李绚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胸前再明显不过的掌印,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人竟差点一掌打破兄弟们穿着的盔甲,此人的实力着实可怕。」李绚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章婉玉玄胎中境的实力并非等闲。 玄胎中境,千面佛是玄胎中境,安荣祥是玄胎中境,如今的章婉玉同样是玄胎中境。 之前两人是四大长老之二,而章婉玉不过是余杭分堂的堂主,但实力却丝毫不逊色于四大长老。 这里面固然有章婉玉很可能是媱后亲外甥女的原因,同样,这与杭州分堂的地位密不可分。 或者更准确的讲,越是距离总坛近,各地堂主的实力就越强。 实力除了修为以外,还与功法和经验有关。 别的不说,死在李绚手下的闻冰艳,她在功法,在战斗经验,战斗实力方面都要差的很远。 李绚骤然爆发之下,一击便要了她的命,但眼前的章婉玉,不仅她的修为很强,攻法很强,甚至战斗经验也同样不俗。 战力非凡。 「王爷,要派人去追吗?」丘贞沐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下盔甲上的掌印,脸色一阵难看。 「算了,对方明显早有准备,只要找个崎岖一点的地形,轻易就能摆脱我等的追击,搞不好还会设下埋伏陷阱一类的。」李绚摆摆手,说道:「告诉山上的兄弟们,看着对方最后消失在了什么地方,记下地址便可。」 如今在各处高峰之上,依旧有李绚手下府卫眼线存在,他们占据着最有力的地形,仔细盯着整片山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李绚看着远处的山影,心中露出一丝冷笑, 汪朝,宗灵和辛见,这三个人不过是天阴教扔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只不过是李绚动手太快,让这些替死鬼死的太快,损失也更严重。 故而在这个时候,才会冒出一个章婉玉来。 即便如此,天阴教本身在杭州的力量,也就出现了一个章婉玉。 不过一切已经足够了,一个章婉玉,足够李绚看清楚天阴教在杭州的布局设置。 别看汪朝已经死了,但李绚的目的已经达成。 「告诉兄弟们,先去水师营地,杭州水师那边,本王已经打好了招呼,有的是好酒好菜的招呼,另外还有这具尸体,这可是兄弟们的功勋。」李绚笑着摆摆手,大声的说道:「此次虽然风险,但最终成效还是令人满意的,走吧,我们该回杭州城了,有些人,也到了该露面的时候。」 骑在马上,丘贞沐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是,也不知道余先生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 余泽,李绚手下第一谋 士,但是在今夜,他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因为现在的他正在紧盯着杭州的各个衙门,府邸,县衙,各大世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暗中掌控整个杭州城对抗天阴教事的那位仁兄,只要一动,立刻就会露出踪迹。 只有如此,李绚才能透过他掌握如今吴越时局的现状。 别看李绚如今在整个杭州狐假虎威的闹出了不少动静,但实际上他对于整个事情的大局根本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天阴教的三千精锐藏在哪里? 朝廷针对天阴教布局的越州都督府的折冲府兵又在哪里? 那些才是如今吴越对抗的真正核心所在,他们这些不过只是正餐还未开始的外围绞杀罢了。 想要弄清楚这些迷局背后的隐秘,李绚必须要调动起更多的力量来。 「杭州刺史府,长史司马参军,几乎所有能动的人都动了,所有人都在盯着,准备捞取最多的那位利益,那人没可能稳坐钓鱼台的。」 李绚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只要他有想法,有欲望,那么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围观一切的余泽死死盯住。」 「刚才那个女人……」丘贞沐迟疑的说道:「那个女人,她会不会成为整个杭州城内外最大的隐患。」 李绚稍微按住马匹,沉吟着说道:「那个女人,无疑正是天阴教在杭州的负责一切之人,我等今日最大的功劳就是把她引了出来,至于如何抓捕这个女人,就是杭州府自己的事情,我们明天就走了。」 说完,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汪朝尸体。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濒死,无救,只剩一口气】 轻轻一抬头,李绚一掌已经按在了汪朝的心口之上。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窥见端倪,本性贪婪 深夜山中庄园,月色之下,十几支火把发出「毕剥毕剥」的声响。 一名又一名的仆役和侍女被押着出了庄园,被赶到了庄园左侧的空地上。 受伤的护卫则是在曾经同伴的搀扶下,低声哀嚎着被驱赶到了另外一侧。 李绚骑在马上,低头思索。 一众千牛卫同样骑马跟在他的身后,一字排开,红衣金甲,威势凛然, 四周从杭州刺史府而来的捕快,差役和役卒,在快速的搜索着整个庄园。 南昌王府的人已经全部从庄园中撤了出来,没人参与到对庄园的搜查当中。 李绚的眼神有些涣散,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脑海中的那副记忆画面上。 一个穿着桃白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将一份名单交到了汪朝的手里。 名单上,只有六个名字,宗灵和辛见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上。 这就是汪朝记忆之中,这一次前来吴越之地,支援天阴教的其他宗派弟子的名单。 虽然说只有六个人名,但并不仅仅是只有六个人。 只是这六个,是魔门其他宗派的核心弟子。 随同他们而来的,还有一批普通弟子,就比如之前在西湖之上,配合宗灵和辛见刺杀李绚的人。 如今在这种庄园之中,抵抗李绚和千牛卫进攻的山庄护卫,同样没有一人是天阴教的教徒。 至于那名穿着桃白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其人正是章婉玉。 正是因为是她和汪朝在直接接触,故而她才更需要杀汪朝灭口。 「启禀郡王!」苏哲和隗横同时走上前,对着李绚拱手说道:「都问清楚了,这些人全部都是真仙道在杭州的普通道众。其他在西湖之上,刺杀王爷的都是无生道的杀手,真仙道和无生道的出现,已经表明这一次都前来支援天阴教魔门各派开始出现了。」 「是啊,这一次对手的力量恐怕要超过我们的预期,不可轻视啊。」李绚的目光从苏哲的头顶略过,落在另外一侧,被十数名捕快和差役围起来的庄园护卫身上,然后轻飘飘的问道:「那么我们的那位城门校尉对这座庄园的情况知道多少?」 李绚并没有打算要将这一次魔门前来支援天阴教的六大宗门的人手详情告诉给苏哲。 六个魔门其他宗派的核心弟子,同时带着一批实力不俗的普通弟子,看起来力量不俗,但也仅此而已。 魔门其他宗派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真正的长老一级的主要力量派来,只有一个汪朝。 如今看起来他们似乎对这一次天阴教起事并无多大指望。 李绚将这个信息留了下来,这样的一个关键信息,本身除了可以拿来和别人信息交换以外,李绚几乎可以肯定,这本身就是天阴教的一个局。 天阴教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在这里,全部都用魔门其他宗派人来吸引目光,甚至还有城门尉金计,恐怕同样也是如此。 「这里是金计家中亲属的庄子,所以我等依律只能先去找他的亲属,然后再看是否有所证据。」苏哲微微低头,一时间为难的说道:「若是没有金计造反的实证,恐怕就只能追究其牵连之罪。」 「这里真没找到任何关于金计藏匿逆匪的罪证。」李绚眉头轻轻一挑,微微凝思:难道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舍弃金计。 又或者,这只是一个迷惑之术。 「下官和属下人将整个庄子都翻了三遍,庄里的下人也都细细盘问过,在从这些魔门逆匪入住之后,金计就再没有来过这里的,平时来这里的都是他的亲戚,下官无能,还望王爷降罪。」苏哲拱手,面色郑重。 「无妨!」联系一点也不在意 的摆手,转身看向一旁的隗横:「隗兄,早先,本王让你帮忙往外放风声,放的怎样了?」 「是说我等在这里搜捕魔门逆匪的事情吗?」隗横立刻上前,拱手道:「风声已经传了出去,。」 「那就好,接下来麻烦隗兄将这些全都关入杭州府大牢之中,记住在大街上走一圈,让人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是在哪里被抓的。」说到这里,李绚重新看向苏哲,面色冷肃的说道:「苏参军,凭借从这里的找到的证据,相信足以定其主人谋逆之罪,至于那位城门尉,一切先按牵连之罪审定,该罢官罢官,该免职免职,勿枉勿纵。」 「喏!」苏哲立刻精神一振,对着李绚拱手,就要离开。 「苏兄稍等。」李绚叫住了苏哲,然后说道:「这里抓住的所有凶徒,活的杭州刺史府带走审罪,死的,本王要带走,送到朝中领功,二位无异议吧。」 「一切听凭王爷安排。」苏哲和隗横立刻拱手。 李绚点点头,转身打马朝山上而去,其他千牛卫,还有南昌王府的府卫,立刻紧跟而上。 「这位南昌王可真厉害啊!」隗横感慨一声,看着李绚的背影,心里想着,今夜在这座庄园搜刮到的财物,还是要南昌王府送上一份。 别看南昌王只是轻轻松松的几手安排,但金计在杭州城一辈子的积累全都毁了。 高头大马跃上山坡,一直等在这里隗龚和杜柳立刻上前,拱手:「王爷,一切可曾办理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隗翁,还请和本王一道而行,本王有些问题要请教。」李绚翻身下马,目光看着一侧的马车,对着隗龚和杜柳伸手:「杜贤弟也请一起来。」 「喏!」隗龚和杜柳没有丝毫犹豫,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起钻进了马车。 「去杭州水师驻地。」李绚吩咐了一声之后,便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看着坐在对面的隗龚,李绚直接问道:「隗翁,金计究竟是谁家的人?」 如今这个时代,虽不知道与不是士族就不能当官,但不管什么人,多多少少和天下士族都有关联。 「是夏家。」隗龚看着李绚一脸果然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说道:「金计的母亲本人就是夏氏的远支族人,金计当年远赴西域,屡立战功,之后回乡,被任命为杭州刺史府城门尉,只是多年来一直都有机会升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愿意离开,如今看来原因在此了。」 「隗翁的意思是说,金计从一开始就是天阴教的人,甚至还在他前往西域之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天阴教这一次的损失就大了。」李绚神色微微一变,转头看向坐在他侧边的杜柳:「杜贤弟,你怎么看?」 昏暗的车厢里,隗龚独自坐在一侧,李绚和杜柳并排坐在另外一侧,两个人之间看起来似乎要更加亲密。 隗龚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他的神色却异常的平静,根本没有丝毫诧异神色。 面对李绚的提供,杜柳神色肃然的说道:「未必如此,或许是因为城门尉是一个很容易捞钱的地方,金计不愿意放过而已。」 「又或者,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让他掌握一部分兵权。」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轻声说道:「贪婪确实是人的本性,也是因此,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 「王爷所言甚是。」隗龚对着李绚拱手,他明白李绚的想法。 如果金计真的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天阴教的人手,那么这一次暴露的也太过轻易,不免让人生疑。 若说他只是被天阴教拉拢,这一点倒是无疑,只需依律定罪便可。 李绚看向隗龚:「隗翁,不论如何,有了这金计之事,夏家就不能再有所 忽略了,必须要抓紧解决,还请隗翁仔细的介绍一下夏家。」 「夏家同样是杭州老族,近年衰落,之前亦对王爷有所言及。」隗龚稍微理了理思绪,然后说道:「王爷的当知,丝绸一行,除了生丝和运输之外,还有漂染,成衣加工,辅料,销售等等诸多产业,而夏家则是立足于漂染一行,只是漂染一行并不理想,故而,夏家开始在生丝、船运上多下工夫。」 「船运,夏家的手里也有船?」李绚刚刚抬起来的手,不由得顿在了半空。. 「王爷错了,其实各家都有船,只不过是规模不同而已,我隗家虽是吴越之地最大的船运家族,但是所占份额,亦不到四成。」隗龚细细的朝李绚讲述着其中的细节。 这杭州,没有什么是可以一家独大的,其他各家都有涉猎,如此才能在某一家崛起或者衰落之后,吴越十六家之间的内部权利流转,才能够顺利进行。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丘贞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水师驻地到了。」 李绚神色恍然,低声道:「时间真快啊,一转眼,就到了,多谢隗翁指点了。」 「王爷客气了。」隗龚对着李绚拱手,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来:「王爷,这里记载的是隗家多年来在婺州的船运线路,还望王爷勿要推辞。」 李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杜柳,杜柳凝重的点头。